《回声[无限]》作者:冻感超人   文案:   任务时间:七天   任务要求:探寻真相   任务奖励:任务本身就是奖励   副本不设直播,各位即是观众   欢迎参与探案推理,请勿剧透   在此诚挚感谢您的帮助与合作   【辛心,活下去】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无限流 悬疑推理 异闻传说 轻松   主角 辛心互动???   一句话简介:我听到命运的回声   立意:在绝境中不放弃生的希望 第1章 小云楼 任务   他闻到浓烈得近乎腐臭的花香。   很腥,弥漫出一点甜腻腻让人作呕的奇怪尾调。   味道越来越浓,人的意识开始逐渐昏沉。   好像有人正在注视着他,视线滑过他的面颊,如触手般一点点从眉到眼细致描摹,那眼神让他感觉异常的冷,仿佛他全身的温度都被那双黑暗中的眼睛给吸走了。   是在做噩梦吗?   眼皮下的眼珠不安地蠕动,白净的面皮渗出了薄薄的汗水,略有些干的嘴唇轻微颤抖。   眼睛猛地睁开,从梦中步入黑暗,耳边传来奇怪的“嗡嗡”声。   轻轻呼出一口气,辛心有点迟钝地扭过脸,看到了在黑暗中机械扭动的小电扇,转一下卡一下,送出来的热风把蚊帐吹得波浪起伏。   辛心双眼茫然。   这是哪?   黑暗中,辛心的视野受限,只能模模糊糊地判断这里是一间宿舍,一间很陌生的宿舍,他正睡在下铺。   “吱呀——”   安静的宿舍里,突然的响动让辛心浑身一僵,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到不远处一扇被推开的门。   是宿舍里卫生间的门。   有人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那人身形修长,在黑暗中手臂和大腿的肌肉轮廓若隐若现,踩着拖鞋在地面发出轻微的“吧嗒”声。   “吧嗒”“吧嗒”的声音越来越近。   辛心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装睡。   脚步停在他的床前。   辛心再次感觉到了被注视。   目光不冷不热地停驻在他脸上,小电扇“嗡嗡”地吹,辛心的心跳加速混乱,脑海里一片空白,他企图控制自己的呼吸。   黑影猝不及防地弯腰靠近,辛心没忍住,“啊”的一声轻轻叫起来,就在他叫起来时,黑影把手伸进了蚊帐,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那只手很热很大,同时也很有力,辛心闷闷地吸了口气,猛地睁开眼睛,在黑暗中隔着蚊帐和一双眼睛对视了。   那双眼睛异常明亮,寒星一样,望进去,让人从天灵盖一路凉到脚底板。   他听到对方压低的声音,“出来。”   辛心脸憋得发烫,因为未知的恐惧,呼吸急喘地喷在那人的掌心。   那人抽回了手。   辛心哆嗦了一下,抹了把脸,他脸上湿漉漉的,可能是自己流的汗,也可能是刚才被那个人给捂的。   黑影转身离开,向着宿舍门口走去。   辛心看着他打开门,门外有亮光,顺着门缝钻进来,那人给他留了门。   辛心僵硬地躺在床上,心里默默数了一二三,坐起身刚要下床,后脑勺像是被打了一闷棍,许多记忆瞬间涌入。   乔文广,二十岁,背井离乡来到饭店打工的服务生,月薪一千五,刚入职小云楼不到一星期,工资一分钱没到手,在游戏里氪金充值,倒欠了两千花呗。   辛心:“……”真是个打工鬼才啊。   虽然记忆无比鲜明,但辛心很确定这并不是他本人的记忆。   这具身体不是他的。   脑海中随即又涌入了几段文字。   【任务要求:小云楼是一家生意兴隆的饭店,可是最近却怪事频发,前厅领班曹亚楠、前厅服务员向晨、后厨厨师赵宏伟接连离奇死亡,导致饭店急缺人手,请帮助小云楼的秦老板查明这三位员工死亡的真相。】   【任务时间:七天(七月七日的晚上七点,秦老板会来向你索要答案,答不出来或者回答错误,就留在这里给秦老板打一辈子工吧。)(在如今的就业环境下,这何尝不是一种奖励呢?)】   【任务奖励:任务本身就是奖励。(完成任务后,会有额外奖励,前提是你还有命来领取奖励。)】   这些信息几乎是在一眨眼间从辛心的脑海里穿过,等辛心回过神来时,这些信息就好像刻在他脑海里一样,比那些刚才强行灌入他脑子里的记忆还要清晰。   辛心试图在脑海里提问,但是毫无回应,只有那几段鲜明而冰冷的文字。   他好像是进入到什么奇怪的地方了。   辛心瞥了一眼敞开的门缝,在黑暗中用脚底摸到了拖鞋,蹑手蹑脚地往宿舍门口走去。   这是一间没住满的八人宿舍,原本一共七个人,前几天有两个人突然辞职了,变成了五个人,新员工还没来得及招,今天晚上宿舍里的几个人重新分了下床,上铺用来放东西,辛心这才从上铺换到了下铺,刚才叫他出去说话的人是谁,辛心还不好判断。   原身是个沉迷游戏的宅男,除了上班就是窝在宿舍里打游戏,压根不关注身边的人和事,来干了几天,连同事的名字都没记住几个。   任务里提到的前厅领班曹亚楠、前厅服务员向晨、后厨厨师赵宏伟这三个人在这具身体的记忆里压根不存在。   辛心不能坐以待毙。   他不想打一辈子工!   小云楼是农家乐大饭馆,员工宿舍就安排在饭馆后面,就在仓库二楼,能听到楼下冷库外机制冷的震动声,辛心拉开宿舍门,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叫他出来的人正靠在墙上,低头抽烟,听到动静瞥过了脸,辛心对上那双深色的眼睛,不由又打了个哆嗦,觉得这人眼睛里寒气四溢,看着实在不像个善茬。   那人看到辛心,嘴角轻抿了抿,唇线冷冷向下。   辛心手扶着门,只有头探出了门,肩膀以下全缩在门里面,也不太敢看那人,躲避似的低下头滚了滚喉结,“有什么事吗?”   那人没回答,伸手薅住了辛心的背心,把人直接从宿舍里拽了出来,辛心踉踉跄跄地走步,人字拖在走廊里踩得“啪啪”响,像陀螺一样在那人手里滴溜溜转了个圈,背砸在墙上,辛心闷哼一声,没稳住,人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辛心有点狼狈地仰头。   走廊顶上悬挂着一盏昏黄的灯,伞形灯光照出一张肤色稍黑、棱角分明的脸,颊侧阴影泛淡淡的青,胡子刮得很干净,薄薄的两片嘴唇叼着烟,“明天搬我上铺去睡。”   辛心:?这人什么意思?上来就搞霸凌?   他视线缓缓下移,有点畏惧地看了一眼对方赤裸的精壮大腿,没使劲那线条都刀削斧凿似的,余光看向自己那两条宅男小细腿,嗫嚅道:“为什么?”   走廊上的灯突然闪了一下,深蓝色的人字拖靠近,辛心本能地屁股向后拱了拱,膝盖被脚尖轻踢了踢,“麻秆。”   辛心:“……”信不信他一骨头扎死他。   对方没给辛心任何解释,把烟摁在墙上,回了宿舍。   辛心:素质真差。   他扶着墙站起来,拍了拍后面内裤上的灰。   走廊里除了他之外,一个人都没有,头上的灯像是短路了,一闪一闪的,夏天闷热的空气混合着水产海鲜的味道简直一言难尽。   辛心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周围的环境似乎有些渗人,连忙拉开门先逃进了宿舍。   宿舍里依旧一片漆黑,辛心刚从有光的走廊进来,什么都看不见,他摸索着推开卫生间的门,这个卫生间不能洗澡,只能刷牙洗脸上厕所,坑位暴露着,一股异味,灯还坏了,辛心摸着黑用掌心接了点水冲掉了腿上的灰,然后擦干净水渍,全程不超过十秒。   再晚一秒,他心跳就要爆炸了。   辛心是一个怕鬼的唯物主义者。   理性上觉得这个世界压根就没有鬼,感性上他怕黑怕鬼靠脑补都能把自己吓得浑身冒汗。   辛心快速地回到床前,哆嗦着手按照记忆摸到上铺自己的行李箱,从里面掏出一条内裤,他迅速地脱下脏了的内裤,腿打着颤往干净内裤里套。   他感觉背后好像有鬼正在盯着他。   辛心穿好内裤,嗖得一下钻进了蚊帐。   啊,终于安全了。   辛心摸着狂跳的心脏侧躺着对着小风扇大口喘气。   然后,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就撞上了对面下铺那双熟悉的眼睛。   辛心:“……”   四目相对,那人翻过了身。   辛心:“……”偷看人换内裤,变态。   原来那人就睡他对面。   辛心瞄了一眼对面上铺。   一个大行李箱。   刚进这个世界就被霸凌换床,他忿忿地磨了下牙,恨不得现在冲过去把那人的脑袋当球踢。   倒是没那么害怕了。   这具身体白天做服务员,从上午10点站到晚上10点,10点以后回宿舍还要勤勤恳恳地刷几个小时的游戏,白天黑夜地为资本家打工,辛心头沾到枕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觉没再做噩梦。   早上9点,闹钟响了,辛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头顶破了个大洞的蚊帐后终于知道他身上为什么会这么痒了。   但是好困。   蚊子都挡不住的困。   辛心拉了毛巾盖住脸,继续睡。   一直睡到枕头旁的手机疯狂震动,辛心才睁开了眼睛,他眯着眼睛摸到手机,然后瞬间就清醒了。   “有的员工,无视规章制度,一点纪律都不讲,把饭店当自己家哪——”   辛心在还没进入前厅就听到了老板训话的声音,他硬着头皮悄悄从侧面溜进去。   “说你呢乔文广!9点20早会,这都几点了!”   辛心立刻夹紧屁股,在队伍第三排末尾立正站好。   秦老板长了一张弥勒佛似的胖脸,皮肤白皙保养得当,却没有半点佛的味道,不笑也不慈祥,表情阴沉严肃,手上摇着把扇子对着员工训话。   对于辛心的迟到,他很不满,大吼道:“乔文广,你今天不用在前厅服务了,到后面仓库搬货!”   辛心只能回了声“好的老板。”   秦老板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辛心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鹰隼般的冷酷,仿佛从眼睛里长出了一双利爪,已经暗暗勾住了辛心,随时预备将他嚼碎吞噬。   辛心想到脑海里的任务,不由浑身一冷。   “解散!吃饭!”   随着老板的一声令下,三排队伍瞬间散开,辛心在队伍的第一排里看到了昨天那个让他换床铺的人,穿着灰色T恤,淡色的宽松牛仔裤,肩宽腿长,穿上衣服感觉没有昨晚那么猛男。   也许是辛心审视的目光太过明显,队伍里的人突然回头。   大白天的,辛心却产生了撞鬼的感觉,一个哆嗦撒腿就跑。   那人面相特凶,看上去要吃人一样。   该不会他就是造成一系列凶案的罪魁祸首吧?   吃完饭,货车还没来,辛心坐在冷库前的小板凳上思索,心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往往以为最不可能的人就是凶手,说不定他在这个世界里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凶手呢?   辛心摇了摇头,应该没那么容易。   只是那些被害人他都不认识,该怎么查呢?得跟周围的人搞好关系,套套话才行。时间有限,案子在小云楼发生,最后还要提交答案给小云楼的老板,他不能离开小云楼,只能边打工边查案。   辛心正想着该从谁那里打开突破口时,货车来了。   货车司机从车上下来,是个长相憨厚的中年男人,笑眯眯的,“今天怎么不是小葛他们?”   辛心老实地回答:“我早上开会迟到了,老板罚我来搬货。”   货车司机笑笑,打开货车后面的门,“那你可得受累了。”   司机在上面递箱子,辛心接过箱子先全卸到地上,等司机把车开走后,再一箱箱搬到一旁的冷库,原主就是个体力渣的宅男,不过几趟跑下来,辛心就有点力不从心了,胳膊酸疼酸疼的。   想到秦老板那张阴森的脸,辛心咬着牙继续搬,阳光猛烈地打在头顶,让人头晕目眩。   又一个箱子沉重地落在地上,辛心捶了捶酸疼的腰,心说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被抓到这个地方?   想不起来。   除了脑海里被灌入的乔文广的记忆和任务,辛心能记得的只有自己的名字。   一直搬到下午,货一车车来,活就一个人干,4点多去吃第二顿饭的时候,辛心捧着碗的手都在打颤,他感觉好像有人在盯着他看,但他实在太累了,顾不上,想歇一会儿,秦老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阴森森地绕着他走,辛心不敢休息,直奔后院冷库。   “外面的是带鱼吗?”   辛心扶着箱子喘气,回头,门口有人站着,背着光,辛心有点看不清脸,“稍等,我来看看。”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往门外走。   随着两人之间距离的缩短,辛心逐渐看清楚了对方的脸。   是一个国字脸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的青年,他皱着眉,看上去有点不耐烦。   又是一张辛心不认识的脸。   “带鱼……”   辛心手背抹着下巴的汗,脚步突然停住。   “快点,”那人催促道,“厨房等着用呢。”   辛心站在冷库里不动,他低头看着那人的脚。   已经接近下午五点,外面阳光依然猛烈,夏日的暑气被隔绝在寒气四溢的冷库外,辛心忙活了半天,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汗出了许多,黏腻地沾在身上。   “你看什么呢?”   对方声音忽然变得柔和起来。   辛心慢慢抬起脸。   那张国字脸正冲着他笑,八颗牙白森森的,“我的床睡得舒不舒服?”   辛心牙齿打颤,他看着面前脚下没有影子的“人”,一步步慢慢往后退,那人笑着,笑容却很僵硬,像戴在他脸上的面具,在阳光下快要融化。   辛心后退的速度越来越快,他跌跌撞撞地向后退,退着退着他忽然觉得不对劲。   他怎么不进来?   是他进不来?还是他不想进来?   距离拉远,辛心又开始看不清外面那人的脸了。   他心跳飞快,呼吸急喘,汗流不止,酸痛发麻的手摸向一旁的泡沫箱子,掌心里的汗渗入箱子,箱子的边角都被沁得有些热了。   不对,这样不对。   辛心咬了咬牙,一低头,一闭眼,向着门外的方向猛冲!   “啊啊啊啊啊——”   辛心闭着眼睛向前跑,他脑海里牛鬼蛇神乱飞,各种鬼全在抓他,他脑门一热,心说就算死也不能死得那么窝囊,大声喊道。   “逼人搬床搞霸凌的你死了——”   辛心一头撞在了结实软弹的肌肉上,热烘烘的,属于活人的温度让他想也不想地伸出手把人抱了个结结实实。   “救、救命……”   “谁死了?”   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求救,辛心一下睁开了眼睛,仰头,一双温度堪比冷库的眼睛正盯着他。   辛心:“……”他要说他说的不是他,他信吗? 第2章 小云楼 有鬼   “有鬼。”   辛心抖着嘴唇解释,“这里有鬼。”   “确实有鬼,”对方冷着脸拉开了他的胳膊,“找了你半天,你躲在冷库里。”   辛心瞟到他胸口厨师服金属标上写着“贺新川”三个字,连忙道:“真的,贺哥,你信我,真的有鬼,刚才有个人站在门口……”他指了贺新川脚下,“就是你站的这个地方,说什么他的床我睡得舒不舒服……”   贺新川眉心微蹙,“别胡说。”   “是真的!”   贺新川目光从辛心发白的脸上掠过,他的眉毛染上了一层白霜,眼睛里写满了恐惧,鼻尖通红,嘴唇发紫。   贺新川:“去吃饭吧。”   辛心“啊?”了一声,这话题转换也太快了,再说才刚吃完饭不久,这么快又要吃了?   贺新川转身就走,辛心忙不迭地跟上,等走出冷库以后他才发现外面居然已经天黑了。   几十箱货堆在院子里,地上水化得到处都是,海鲜味浓得熏人。   辛心快晕过去了。   刚才那个“人”站在冷库门口又不进来时,辛心手摸到泡沫箱,泡沫箱摸上去是暖和的,他这才觉得不对。   冷库里的泡沫箱怎么会是热的呢?   难道是他自己的手太冷了?   他突然灵光一闪。   外面那“人”是想把他堵在冷库里活活冻死!   那“人”真的是鬼。   那他为什么不进来直接把他杀了?   要么是他进不来,要么就是他办不到。   他不能直接杀了他,他只能让他自己去死。   辛心这才一咬牙一横心赌一把,向着那“人”的方向往外冲。   还好他赌对了。   在辛心的感受里,这件事前后不过就几分钟的时间,没想到他冲出来后天都黑了,结合刚才贺新川说找了他半天他躲在冷库里,那么很有可能他以为自己是吓得在冷库里连连后退,实际却是身体躲在冷库的某个角落里一直不动。   弦月高悬,星空点点,辛心打着哆嗦抱紧自己,他到现在才觉得冷,特别的冷,牙齿都止不住打战的冷,他觉得也许人类所能感知到的极限寒冷也不过如此。   “货搬完了吗?”   当老板幽幽地在他头顶提问时,辛心才知道原来他的身体还可以更冷。   辛心牙齿差点咬了舌头,小声道:“搬完了。”   老板“哼”了一声,摇着纸扇走了。   辛心轻呼出了一口气,一抬头发现对面的贺新川正面无表情地看他,视线对上,贺新川那眼神看得辛心背上发毛。   吃完饭,众人解散,有的回宿舍,有的回自己租的房子,这里厨师的工资不错,除了贺新川这个单身汉,结了婚的基本都在外面租房子住。   贺新川脱了厨师服挂好,关上后厨的门。   “哥。”   贺新川拉着门锁回头。   辛心冲他讪讪地笑,“能帮个忙吗哥?”   钥匙在锁芯里转了几圈,贺新川拔下钥匙,“谁是你哥?”   辛心:“贺新川。”   贺新川:“……”   没搭理这人,贺新川揣好钥匙走人。   辛心跟在贺新川屁股后面,“哥,求你了,帮帮忙,我等会儿回去马上就换到你上铺睡。”   “别。”   贺新川一抬手,“不敢霸凌您。”   辛心:“不不,我现在知道了,贺哥你不是在霸凌我,你是在救我呢。”   贺新川停下脚步。   辛心跟着紧急刹车,他小心翼翼地看向贺新川,“我那个铺位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在原主的记忆中,两个同事辞职以后,宿舍里只剩下五个人,八张床,四张下铺不够分,下铺比上铺方便不少,一般人都乐意睡下铺,得住一屋的人互相商量,乔文广平常沉迷游戏不爱搭理人,人缘稀碎的他却得到了一张下铺,乔文广自己还挺高兴。   现在一想,肯定是别人都不想睡,才会让乔文广捡漏的。   晚上分床的时候,贺新川不在,他是现在唯一住宿的厨师,在整个饭馆里,除了老板之外,就属厨师的地位最高,他一直都睡在靠窗的那个下铺,就是辛心现在睡的那个床铺对面。   “那铺位赵宏伟睡过。”   贺新川边走边说。   辛心浑身一震,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他碰到的第一个npc就是关键人物啊!   辛心上前进紧接着一步,伸手就抱住了贺新川的胳膊,“哥,赵宏伟是谁?”他抬着头装天真,但是等同于白装,因为贺新川压根就没给他眼神。   小云楼前面的餐厅是弧型建筑,像个半月,后面的仓库宿舍则是方型,前后建筑两侧都有小路通行。   辛心刚才来吃饭的时候就一路抱着贺新川的胳膊,贺新川没搭理他,也没甩开他。   从贺新川让他换床铺,并且让他睡他上铺这个行为来看,辛心推测贺新川是个挺有责任心的人。   原主甚至都没跟贺新川说过两句话,所以贺新川不是看在两人有什么交情的份上,而是不管是谁,他都会管。   这么个好人,辛心果断决定赖上他。   哎,做任务的事能叫赖吗?这叫合理利用npc。   辛心这具身体估计也就刚到一米七,抱贺新川的胳膊抱得那叫一个顺溜,在冷库前面的院子里钉住了脚,“哥,你帮帮我,陪我把这些货搬完行不行?”   “你要我帮的忙就是陪你?”贺新川用像看外星人一样的眼神看辛心。   辛心猛点头,“对,你在这儿陪我,我一个人害怕,拜托了。”   他一边说一边撒了手,颤颤巍巍地抱起个渗水的泡沫箱,他挨了不知道多久的冻,现在胳膊一使劲都寒丝丝地打哆嗦,他抱着箱子走到贺新川身边,“哥你能拉着我的衣角,跟我并排走吗?你走后面我害怕。”   贺新川无言地看着他,在辛心谄媚的笑容中一把抄起了他怀里的货箱,“我来吧。”   辛心:“那哪行啊哥,太麻烦你了,咱们一起搬。”   “我没多余的手拉你衣角。”   贺新川快步进了冷库把货放下,出来随手指了一下门口的小板凳,“坐门口别动。”他大踏步过去搬起一个货箱,回过来对跟在他身后胳膊抖得像病发的辛心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别添乱。”   辛心麻溜地拉着小板凳坐下,院子里蚊子像轰炸机一样围着辛心转,辛心抬着软绵绵的胳膊“啪啪啪”地拍蚊子,顺便算是给贺新川鼓掌,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在院子和冷库之间来去如风的贺新川,贺新川从冷库里出来一次,辛心问一次。   “哥,是你吗?”   贺新川不搭理他,连眼神都不给。   辛心放心了。   这死出就对味了。   一连干了快一个多小时,贺新川跟超人一样,都不带休息的,最后一趟从冷库里出来的时候,辛心看他的灰T恤都湿成深色的了,贴在身上,一块块腹肌的形状都看得清清楚楚。   辛心连忙站起来,上去之前还是谨慎地问了一句,“哥?”   贺新川终于给了他眼神,看上去像是想一脚把他踹飞,抬脚就往旁边楼梯走。   “哥,赵宏伟是谁?为什么他睡过的床铺大家都不想睡,你也不让我睡呢?”   “他是不是死了?”   “我碰到的那个鬼就是赵宏伟吧?”   “哥,你说句话呗哥。”   贺新川不理他,辛心跟在他身边,瞟了一眼他的手臂,手臂上亮晶晶的全是汗,像上了一层油。   辛心没抱上去,怕沾一手汗。   楼道里没装灯,漆黑一片,黑黢黢的,像野兽张开的嘴,辛心僵住了,身边贺新川没事人一样抬起脚,一步跨两个台阶,辛心绷不住了,伸手往前一抓。   贺新川回头,面无表情。   辛心颤巍巍道:“哥,我怕黑。”   贺新川盯着辛心抓着他牛仔裤后腰的手,“所以呢?想骑着我上去?”   辛心:倒也不是不行。   辛心看了一眼贺新川湿透的T恤,不止有汗味,还有熏了一天的油烟味,他的眼神很隐晦,但还是被贺新川看出来了。   贺新川嘴角一扯。   不扯衣服,扯裤子,原来是嫌他衣服脏。   胆小又事儿多。   贺新川伸手揪了辛心的后衣领子。   辛心“哎呦”一声,人被提到了贺新川前面。   贺新川:“你在前面替我挡着。”   辛心:“……”   所以他是承认这里有鬼了是吗?   辛心欲哭无泪,后领子被贺新川拽了拽,脚不由自主地向上走了一个台阶,后背热乎乎的,是贺新川胸膛传来的热度。   至少后背安全了。   要是赵宏伟来了,他就直接噗通一声跪下,让贺新川上。   辛心预想中的卖npc战术没用上,二楼一闪一闪的光照过来,辛心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贺新川把他推上楼梯后放开了他的后领,辛心赶紧把脖子凑上去,“哥,你还揪着我呗。”   贺新川淡淡地瞥他一眼,“上瘾了?”   辛心:“那我拉你裤子也行。”   贺新川:“……”   贺新川没伸手,直接往宿舍走,辛心急了,拉住贺新川牛仔裤边上原本穿皮带的腰袢,两根手指头勾在里面。   特别礼貌克制。   贺新川没理他,就当腰上多了个挂件。   宿舍走廊挺安静,他们回来晚了,该睡的全都睡了。   贺新川打开宿舍门,辛心躲在他身后。   宿舍里灯关了,又是漆黑一片,辛心眯着眼睛往靠窗自己那个铺位看,就怕上面已经有人躺着了。   辛心跟着贺新川往里走。   两面下铺都睡了人,左边上铺也睡了个人,右边上铺则堆满了杂物。   贺新川在自己床铺前停下,伸手把上铺的行李箱拿了下来,他动作又稳又轻,行李箱放地上都没发出什么声音。   “松手。”   辛心扫了一眼狭小的宿舍,放开了手。   贺新川蹲下,把行李箱塞到床下面,从床上拿了白天放好的换洗衣裤,刚要走,后腰又被拽上了。   “哥,你是要去洗澡吗?一起啊。”   贺新川:“你赶紧辞职吧。”   辛心:“……”以为他很想干呢?   “我有不能辞职的理由。”辛心说。   贺新川回头,“什么理由?”   辛心:“工资没发,我还欠了2000花呗。”   贺新川:“……”   走廊尽头靠窗那一侧就是公共浴室,公共浴室终于有灯了,贺新川“啪”的一声打开灯的时候,辛心觉得自己简直到了天堂,光明是多么的美好。   贺新川脱了T恤,手指搭在牛仔裤扣子上,瞥向身边对着灯光一脸陶醉的辛心,“松手。”   辛心赶紧抽回了手指,对着贺新川笑了笑,顺便附上一顶高帽,“哥,你真是个好人。”   贺新川脸上也没个受到夸赞的笑模样,利索地解开牛仔裤,里外裤子连着往下一脱。   辛心猝不及防,瞪大了眼睛。   好浓密,好壮观。   贺新川打开自己的储藏柜,抱了盆,冷冷地瞟了辛心一眼,“看鸡毛呢?”   辛心:说得太对了,看、鸡、毛。   辛心收回视线,赶紧也脱衣服,边脱边说:“哥,你等等我,我很快。”   贺新川冷脸抱着盆,“我数到三。”   辛心自己数:“一二三。”   他火速脱完,开锁抱盆,军训一样立正站好。   贺新川目光上下扫了扫辛心,扔下三个字,“小鸡仔。”   辛心:“……”   他说的小鸡仔应该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第3章 小云楼 洗澡   辛心挨着贺新川洗。   水龙头打开,花洒里喷出来的水是冷的,纵使是夏天,辛心还是冻得一激灵,可能是下午在冷库里冻的后遗症。   他发着抖看向身边的贺新川。   贺新川闭着眼睛仰着头,水流“哗哗”地冲在他脸上,看上去没什么不适,背上肌肉一条一条的,冲下来的水顺着肌肉线条分岔。   辛心向后站了站,不站在花洒下面了,手掬着水往身上泼,他费了好一会儿工夫终于把全身都打湿,扭过头想看一眼贺新川图个心安,突然发现贺新川也正在看他。   眼神一言难尽。   辛心主动解释,“哥,我冷。”   他边说边打了两下颤。   贺新川拿起放在地上的盆。   “哥,你去哪?”   辛心不敢一个人待在浴室里,光着脚跟着贺新川。   贺新川腿长,一步跨出去老远。   辛心小碎步紧跟着贺新川转到公共浴室更衣室外面的小隔间。   贺新川把盆放在小隔间的水龙头下面,又转回去,手上红绳钥匙滑出一截,开锁拿卡,回头看向眼巴巴跟着他的人。   “滴”的一声,热水流出来,辛心蹲在一旁,仰头对贺新川说:“哥,你真好。”   贺新川没理他。   辛心又说:“哥,你真棒。”   贺新川还是不理他。   辛心想了想,用一般男人都无法拒绝的艳羡语气说:“哥,你真大。”   贺新川终于给了他眼神,“闭嘴。”   辛心撇了撇嘴。   一大盆热水放好,贺新川抄起水盆往回走,辛心亦步亦趋地跟着,“哥,我叫你哥合适吗?你看着挺年轻的,我二十了,你呢?”   “我五十。”   贺新川冷冷地说,身后的人终于安静了。   回到浴室,贺新川把一盆热水放在辛心脚底下。   辛心:“谢谢叔。”   贺新川:“……”   辛心蹲着,用刷牙的杯子往身上浇水,他一浇一哆嗦,是舒服的,他仰头跟贺新川说:“哥,你能跟我说说赵宏伟吗?我都被他吓过一回了,总得知道点忌讳吧,也不能总黏着你。”   贺新川正在洗头,手指在头上的白泡沫里穿梭,淡淡地说了一句,“他死了。”   这辛心已经从任务里就知道了,他追问:“怎么死的?”   贺新川又不理他了。   辛心撇撇嘴,往身上打肥皂,肥皂滑溜溜的,掉了好几次,他捡了好几次。   贺新川洗完了头,在冲水,辛心捡了他脚下的肥皂往头上打,他穷,洗脸洗澡洗头,就这一块肥皂。   他正费劲地想在头发上打出泡沫,就听贺新川说:“在冷库里冻死的。”   辛心手一哆嗦,肥皂脱手,滴溜溜地滑出去老远,“哒”的一声碰到墙壁又弹出去,不知道滑到哪去了。   辛心抬头,和贺新川对上视线。   辛心:“哥,你能帮我捡个肥皂吗?我腿麻了站不起来。”   贺新川的回应是往自己手心里挤了一大泵洗发水,对着辛心的脑袋上用力一按。   洗完了澡,两人出来换上背心和干净的短裤,辛心后来还是自己洗完把肥皂捡了回来,他拜托贺新川别出去,陪他一起捡,贺新川冲水,没出去也没理他。   辛心看着贺新川锁储物柜的门,“哥,我转正以后是不是也能有卡刷热水用了?”   贺新川锁好门,“找个预付工资的新工作,赶紧走吧。”   辛心跟着贺新川出浴室,手拉着贺新川背心的一角,“哥,赵宏伟怎么会在冷库里冻死呢?他在冷库里冻死,他是不是应该不会出现在宿舍里?”   贺新川瞟了他一眼,“有道理,那你别搬了。”   辛心:“……”   辛心:“我搬,我马上搬。”   回到宿舍,贺新川上了床,辛心把铺位上的被子连同凉席卷好往贺新川上铺扔了过去。   蚊帐都已经破了,就没有收拾的价值了,正好省事。   辛心把小电扇也拆下来,上了上铺把床铺好,电扇挂好以后才发现没地方插电,只好就这么先将就躺着。   宿舍里一片漆黑,挺安静,舍友习惯好,都不打呼,只有舍友电扇的“嗡嗡”声。   没有蚊帐包围,辛心总感觉自己像是暴露在黑夜中,很危险。   他趴下,眼睛按在枕头上,心里默念:“我已经搬走了,你爱睡你就过去睡,别来找我,我是来帮你破案的,你别冲我来,有什么事就冲我下面那个猛男,看他揍不揍你就完事了。”   没一会儿,辛心就不念叨了。   晚上蚊子比白天还猖狂,辛心本来身上就不少蚊子包,他一边挠一边翻身,越挠越痒,蚊子咬他脚指头,他弓起身挠大脚趾。   冷不丁的,胳膊被下面伸上来的手给拍了一下。   辛心吓得浑身一抖。   “干嘛呢,翻来翻去的?”   “蚊子咬我,我挠呢。”   长条的手臂收了回去。   辛心趴着不动,使劲挠脚指头。   没一会儿,眼前出现了半颗头。   差点没把他吓撅过去。   仔细一看那双眼睛,辛心跳到喉咙口的心脏才咽了回去。   “哥……”   贺新川说:“你别叫我哥,听着烦。”   “叔……”   贺新川伸手拍了他胳膊一下,“啪”的一声,在宿舍里特清脆。   “下来。”   辛心不挠脚指头了,“哥,我不下去,我就这么睡,我知道睡那不好,我不动了。”   “让你下来就下来。”   贺新川揪了他的衣领。   辛心看到他手臂起伏的肌肉,乖乖地从上铺爬了下来。   贺新川拎了他的背心,把他往下铺里一塞——贺新川睡的那个下铺。   辛心躺进去,就被贺新川的味道给包围了,席子上还残留着贺新川躺过的热度。   贺新川弯腰夹好蚊帐,从侧面爬了上去,“嘎吱”一声,辛心知道贺新川躺好了,他看着上铺的木板,小声说:“哥,你能帮我把夹在床边的小电扇递下来吗?”   半天都没动静。   辛心死心了,心说贺新川也真是个狠人,这么热的天,风扇都不吹。   他想了想,手从蚊帐里探出去,往对面够,使了半天劲,终于成功在不下床的前提下够到了他那个排插。   为了在上铺打游戏充电方便,他这个排插买的时候买了最长的线,把排插拉到手上,他举着排插往上面递,“哥,那你用吧,插上电扇,能凉快点。”   辛心举得手都快酸了,上面终于有了动静。   手里的排插被抽走,辛心缩回了手。   没一会儿,大长条的胳膊伸了下来,扯了扯蚊帐。   小电扇插好了,慢悠悠地转,对着蚊帐怼了两下。   辛心连忙伸出手接了夹在床上,“谢谢哥。”   热风也比没风强啊,辛心脸对着风扇,心说贺新川人果然不错,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贺新川说到赵宏伟时的态度让他感觉贺新川应该没问题。   黑暗中,白色的破蚊帐耷拉着落在只剩木板的床铺上,看着格外瘆人,辛心浑身打了个激灵,用力闭上了眼睛睡觉,睡吧,一觉醒来就天亮了。   有时候人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辛心好不容易睡着,迷迷糊糊地又被尿给憋醒了。   热风“嗡嗡”地吹着,辛心夹紧腿,假装自己没有膀胱,一切都是幻觉。   努力憋了三分钟,辛心还是抖着眼皮睁开了眼睛。   宿舍里黑漆漆的,除了电扇的声音,辛心就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试着翻了个身。   床“嘎吱”一声。   辛心来回翻了两三次身,宿舍里回荡着“嘎吱”声,一声一声像直接敲在他心上。   憋不住了。   辛心咬紧牙关坐起身,他手敲了敲头顶的床板。   “贺新川……”   贺新川没理他。   辛心欲哭无泪,蹭了蹭膝盖,心说他要尿在贺新川床上,贺新川会揍他吗?   原主乔文广是个用刚抠完脚的手毫无心理障碍地抓薯片往嘴里塞的不羁青年,辛心可做不到那么邋遢。   反正赵宏伟也不能直接弄死他,他下床上完厕所马上钻被窝就没事了。   辛心勉强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拉开蚊帐下床,他不死心,站起来手指头向上戳了戳贺新川的胳膊。   “着火了……”   他膀胱着火了。   贺新川依旧没反应。   辛心只好放弃叫醒贺新川,他看了一眼宿舍门口的方向,一片漆黑,他手机下午在冷库冻伤了,回来就一直插着充电器抢救,辛心按了下电源键,没反应,应该是先他一步捐了。   没办法,只能孤身一人摸黑上厕所了。   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   辛心踮着脚迈着小碎步往宿舍门口的卫生间走,他努力把大脑放空,心无旁骛,终点只有一个!   拧开卫生间门,辛心一脚跨进去。   宿舍卫生间是蹲便,就在洗手盆里面靠墙,砌了两个台阶。   别吓我别吓我。   辛心站在台阶上,心里疯狂念叨。   有良心的话,就等尿完再吓。   他不想尿脚上。   也不知道是他太紧张害怕,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刚在床上尿意涛涛,真掏出来,又突然尿意全无,辛心脸皱成一团,心说大哥你玩我呢?   他抽了两下鼻子,提上裤子刚想去洗下手,就看到门口站着个黑影。   心跳骤停。   辛心差点没撅过去。   原来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是会失声的,他连叫都叫不出来。   辛心僵着舌头在黑暗中看到熟悉的手臂肌肉轮廓,牙齿轻咬了下舌尖,他竟都不觉得痛,抖着嘴唇问:“哥?”   贺新川走了进来,他一进来,本就不宽裕的卫生间挤得都快没地方站了。   辛心松了口气,“哥你是不是被我吵醒了?”   贺新川似乎是正在上下打量他,辛心被他那双寒光四溢的眼睛看得又有点发毛。   辛心:“我上完了,你上吧。”   贺新川没说话,直接先拉开了裤子。   辛心浑身一抖,也不说话了。   “不下来吗?”贺新川说。   辛心吸了吸鼻子,“有话好好说,咱别动手行吗?伟哥。”   贺新川皱了皱眉,语气疑惑,“你叫我什么?”   辛心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黑暗,他扫了一眼对方拉开的裤子,小声说:“人的想象力受限于自己的认知,伟哥,你变得这个有点小。”   “贺新川”:“……”   辛心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贺新川”瞬间变成了他下午在冷库见过的那个男人,他穿着深蓝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其实也是挺体面端正的一个青年,此刻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辛心,那双眼睛里所传递出来的冷跟贺新川的冷是不一样的,带着说不出的阴森诡异,让人寒毛直竖,心底发冷,神情也是异常冰冷,像是要把辛心给撕烂了。   辛心很庆幸对方没有变出张鬼脸来吓他,他大着胆子说:“伟哥,你有什么冤屈你就跟我说,我就是来办这个的。”   “你?”   赵宏伟嗤笑一声,神色鄙夷,“你算什么东西?”   辛心:“伟哥,我看你死得挺早的,应该还没孩子吧。”   赵宏伟冷笑,意有所指,“那又怎么样?你说不定死得比我还早。”   辛心拱起双手作揖,满脸真诚,“文广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伟哥你若看得起我,我愿为尔义父,给你烧纸。” 第4章 小云楼 车祸   闹钟一响,辛心马上就醒了,他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对面无人的床铺,电扇缓慢摇头,吹着他额头前被汗水浸湿的头发。   辛心轻呼了两口气,坐起身,床下面的拖鞋摆得整整齐齐,没有动过的痕迹。   昨天晚上的果然是“梦”。   应该说是“梦”也不完全是“梦”。   赵宏伟的确来过了,进入了他的梦中,所以昨晚上他才一会儿憋得要命,一会儿又毫无尿意,咬了舌头都不觉得疼。   可能就是来吓吓他。   因为他睡了他的床铺?   辛心想起来了。   那两个辞职跑路的,都睡过赵宏伟的床铺,只是乔文广满脑子都是游戏,压根没在意。   那些人应该也是跟他一样,撞鬼害怕所以跑了。   贺新川大概也知道什么,所以让他赶紧走人换个工作。   辛心抿了抿嘴,这至少说明赵宏伟还没有直接把人弄死过,“梦里”赵宏伟被他绕晕了,他赌赵宏伟听不懂,也可能是白天赵宏伟已经吓了他一次,力量不够,他说完赵宏伟就直接消失了。   不过昨天下午在冷库的遭遇让辛心觉得这个赵宏伟不是什么好鬼,冤有头债有主,要真被谁害了就找谁去,因为不知情的人睡了他生前的床铺就不依不饶的,这心眼也忒小了。   宿舍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起床了,大家发现辛心睡在贺新川的床铺上,神色不一,但没人说什么。   有人去阳台收袜子,拉开窗帘,辛心昨晚虽然是睡了一整夜,醒来以后却是特别的累,加上搬货受冻,胳膊现在都在发抖,头也昏沉不已,外面阳光刺进来,辛心举手挡了一下脸,眯着眼睛看到窗台上摆着一盆枯死的栀子花。   原来他闻到的那股腐臭的花香味就是来自那里。   看位置,那不会是原来赵宏伟的花吧?   收袜子的人进来,辛心招呼:“哎,那盆栀子花是谁的?”   那人眼神古怪,“不是你的吗?”   辛心有点懵。   他怀疑他接收记忆不全,怎么乔文广的记忆里对这盆花一点印象都没有?   辛心把枯死的栀子花给拔了,泛黄的花瓣纷纷掉落,辛心捡了,扔到垃圾桶里。   舍友们都已经收拾好准备出去上班,辛心也换上了衣服,他看了一眼上铺,他用来盖肚子的毛巾叠得整整齐齐,枕头也放在床头的正中间。   辛心醒来的时候,贺新川就已经不在床上了。   辛心突觉惊悚,该不会贺新川人出了什么事,所以赵宏伟才能变作他的模样?   手机和梦里的不一样,已经顽强地自己完成了开机,电都充满了。   刚一开机,就跳出几十条消息。   全是游戏里的提示。   他昨天一天没玩游戏,提示他持续237天的签到断了。   辛心明明不是原主,却依然感到了痛心,火急火燎地打开游戏,发现能花钻石补签后,心里的石头才总算落地。   通讯录里没有任何同事的号码,辛心在微信工作群里找到了贺新川的头像,申请添加好友。   跟着舍友一起下楼,辛心走在最后,下楼梯的时候,冷不丁道:“你们认识赵宏伟吗?”   像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背影僵硬。   没有任何人回头,也没有任何人回答辛心的问题,就像他们什么都没听见一样,有人默默迈步,整个队伍重新流动。   众人讳莫如深的态度让辛心确定了两件事,第一、目前在小云楼应该是问不出什么来了;第二、贺新川可能是这里唯一的突破口。   今天辛心没迟到,老板训话的时候目光却还是有意无意地朝他身上打转。   贺新川今天没有出现在早会的队伍里,老板也没有单独指出来。   队伍解散以后,辛心问身边的人,“贺哥呢?”   “不知道。”   那人回答完以后马上就走开了,像是不想跟辛心多说话。   辛心挠了挠头,掏手机,贺新川还是没通过他的好友请求。   这么有用的一个npc,不会挂了吧?   辛心带着对贺新川的担忧去了后面的办公室。   老板办公室就在饭馆一楼的拐角处,据说办公室里有整个饭馆的监控,老板日常最喜欢一边看监控一边数钱。   辛心敲了敲门。   “进。”   辛心拧开门。   乔文广从来没来过办公室,辛心推开门看到一排显示器的屁股惊了一秒,马上规规矩矩地站好。   老板没抬头,发顶染上了一层显示器的幽光,“什么事?”   语气听着像是知道来的人是辛心。   辛心瞟了一眼显示器,传言大概是真的,“老板,我想请一天假。”   “什么?!”   秦老板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激动得直接站了起来,“乔文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请假!你一个非正式员工你敢请假?!”   辛心缩了缩脖子,试探地问:“贺新川能请假,我为什么不能?”   秦老板怒气冲冲地说:“他家里死人了,你家里也死人了?”   辛心:也可以这么说。   辛心立刻切换了悲伤的表情,“是的。”   秦老板不可置信,“你家里谁死了?”   “我有个干儿子死了。”   “……”   秦老板:“干儿子算什么家里人?”   “他昨天晚上给我托梦,我答应今天给他烧纸。”   秦老板双眼在辛心脸上反复徘徊,辛心始终保持淡定,他也是跟鬼打过两次照面的人了,秦老板再可怕,毕竟还是人。   最后,秦老板像是妥协了,粗声粗气地说:“请假要扣工资。”   辛心说“行”。   秦老板低下头,用头顶不耐烦地晃动的头发示意辛心滚。   辛心手背在身后,眼神落在秦老板面前的显示器上,他小声说:“老板,我昨天在冷库里见鬼了。”   秦老板缓缓抬起了脸,眼中精光四射,“乔文广,要是再让我听到你胡说八道,我就立刻开除你!”   “滚——”   辛心麻溜地滚了,滚之前他调整角度往秦老板的显示器上瞄了一眼。   小云楼是很有特色的饭馆,古韵十足,饭馆里到处都是屏风字画装饰,大面积地使用红黑两色,非常显眼,所以哪怕只是一眼,辛心也能确定秦老板的监控屏幕全是小云楼的内景。   赵宏伟死在后院冷库,后院没有监控。   所以秦老板应该是不知道内情的?   任务上却说等到七天后,秦老板会向他来索要答案,那到时候秦老板又怎么判断答案正确与否?   辛心思考着这些问题,再次掏手机。   贺新川还是没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虽然是大白天,辛心也不敢一个人回宿舍,昨天赵宏伟也是大白天出现在冷库外面的。   目前来看,小云楼里不会有人给他透露线索了,辛心转而去了附近的生活超市。   超市不大,收银员懒洋洋地坐在门口玩手机,里面冷气倒是很足,前后左右一共八个货架,一些品相一般的瓜果蔬菜摆在冷柜前面,地上掉了不少蔫黄的菜叶子没人收拾,货物摆放得也不是很整齐。   辛心沿着货架往里走,注意到有个蹲在货架后玩手机的员工。   他过去,问:“有蚊帐吗?”   那人头也不抬地伸手向左前方一指。   “谢谢。”   辛心挑了顶新蚊帐拿在手里,又回到那个员工身边,蹲下。   正在玩手机的人抬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辛心:“你们这还招人吗?”   “不招。”   辛心“哦”了一声,“我看到前面有家饭馆好像在招人。”   那人嘴角扯了扯,很不屑的样子,“他们饭馆隔三岔五就招人。”   “啊,是不是待遇不好,留不住人?”   “谁知道呢。”   那人似是对这话题没兴趣,又低头玩手机。   辛心打听不到消息,刚准备站起身换个人试试时,他听那人慢悠悠地说:“那地方闹鬼。”   辛心连忙蹲下,“真的吗?”   “听说的。”   “怪邪门的,”那人一边玩手机一边说,“好几个不干了的都说里面闹鬼。”   “闹什么鬼啊?”   “不知道,反正说闹鬼。”   那人呶呶嘴,又说,“女鬼吧,”他漫不经心地说,“自从他们店那个女领班死了,他们那里怪事就多起来了。”   辛心来了精神,“那个女领班是怎么死的?”   玩手机的人扭头看向他,“怎么,你认识?”   辛心连忙摇头,“不认识,就是好奇。”   “好奇?死人有啥好奇的。”   他说着,伸手向着超市的外玻璃面后一指,“好奇你就自己去看看呗,那女的就在那个路口被撞死的。”   这里是一座经济并不特别发达的小镇,道路交错,地面崎岖,辛心按照店员说的走到曹亚楠出事的路口。   据店员说,曹亚楠是在一个多月前被货车撞死的。   大半夜的,曹亚楠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那个路口,路口没有监控,那天晚上她站在了转弯的视野盲区,被急着送货的司机当场撞死。   这桩离奇的车祸在小镇掀起了不小的讨论。   大家都觉得奇怪,大半夜的,一个女人去那个路口干什么?   难道是在等人?   是谁约了她?   还是……她中了邪?   更让众人议论纷纷的是。   “那女领班买了人身意外险,保险公司赔了100w呢。”   店员撇了撇嘴,“倒也算值了。”   辛心站在路口,已经看不出有任何车祸的痕迹,他转了一圈,也确实没看到监控。   路口是个七字形的窄折角,靠近路口左侧的是一排建筑墙壁,右侧则是一片开发商圈的地,蓝色的警示牌插在里面,还没开始动工,野草长得有半人高。   这里的角度的确很刁钻,辛心试着站在南北的那条路上,发现几乎看不到转弯过去的视角。   简直就是个死亡弯道。   辛心站到那个视野盲区里,他看不到来路,只有身边的野草被风轻轻吹拂着,从他的腰际擦过。   曹亚楠的车祸会有什么蹊跷吗?   她的车祸和另外两个被害者向晨、赵宏伟又有什么关系?   辛心拔了根草放在嘴里嚼,一嚼一嘴的草籽,连忙“呸”了两声把草籽全吐了出来。   装逼失败。   辛心蹲下身,观察地面,距离车祸的时间过去太久,早已没有任何残留的痕迹,压根看不出什么。   他想了想,掏手机报警。   “对不起,您拨的号码是空号。”   辛心:“……”   懂了,这里是法外之地。   悻悻地挂了电话,辛心伸手摸了摸粗粝的地面。   “你好。”   辛心回头。   不远处,一个面容清秀姣好,身穿杏色长裙的女人正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请问你……”她欲言又止,面露疑惑。   辛心没说话。   昨天下午他是在冷库碰到赵宏伟的。   曹亚楠车祸死在这儿,说不定——辛心瞟了一眼女人脚下,有影子,影子还挺漂亮,他心说:嗯,这个死得早,道行高一点。   辛心保持着蹲姿,就这么回头盯着女人,女人神情逐渐变得尴尬,移开了视线,她拨了拨自己的长发,也仍站在原地。   不一会儿,辛心听到了“滴滴”两声,还有小电驴开来的引擎声。   女人转过了脸。   一辆银灰色的小电驴开了过来,黑衬衫黑裤子搭配了双人字拖,大红色头盔在下巴那扣得很严实。   辛心眼前一亮,马上站起身,他腿又麻了,没站稳,晃了晃抓了下身边的草,草从他手里掉出来,他直接一屁股摔在了草堆里。   “哥——”   辛心喊了一声。   贺新川像是没听见,一个眼神都没甩过来,“嘟嘟”地骑着小电驴从辛心身边掠过。 第5章 小云楼 女人   辛心挣扎着向后撑地要站起来,无奈手臂昨天使用透支,抖得没力,余光看到那女人正向他走来,走路的姿势似乎还有些一瘸一拐。   辛心惊悚地屁股往后挪。   小电驴的“嘟嘟”声在辛心耳中宛如天籁。   辛心扭头。   贺新川骑着小电驴倒了回来。   女人停下了脚步。   贺新川在辛心旁边停下,脚撑地,瞥向辛心,“在这儿干嘛?”   辛心:“我滑草呢。”   贺新川:“……”   也许是贺新川给了一点安全感,辛心定了定神,终于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你们认识?”   女人的声音传来。   辛心拍屁股上草屑的动作顿了顿。   贺新川“嗯”了一声,对辛心挑了下眉,“走不走?”   辛心忙不迭地点头,“走,走,马上走。”他用行动说话,抓着贺新川的腰就往小电驴的后座跨了上去,躲在贺新川的背后观察对面的女人。   原来她不是鬼啊。   辛心摆了下手,“你好,我是贺哥的同事,我叫乔文广。”   “同事……”   女人神情若有所思,微微笑了笑,“你好,我叫曹珍。”   辛心听了女人的名字后呆住了。   在他发呆的当口,贺新川已经骑着小电驴原地打弯走人,辛心揪着贺新川衬衫腰侧,回头看曹珍。   杏色长裙像开在野草里的一朵花,在夏风中轻轻摇曳。   一直到曹珍完全消失在视线里后,辛心才回过脸,他问贺新川:“她是谁啊?”   贺新川没回答。   小电驴开到宿舍楼下,辛心下车,贺新川把小电驴推到一旁的阴影处充电,他解了头盔,从口袋里掏了烟和打火机,坐在小电驴上抽烟。   头发被头盔压得东倒西歪,额头汗湿,脸颊下巴上还有头盔带子勒出来的红印,贺新川一口接一口地抽烟,人看上去有点颓。   辛心在一旁不说话也不走,站得累了,拉了他昨天晚上坐过的小板凳坐下。   一根烟快抽到尾巴,贺新川冲着辛心扬了扬下巴,“来一根?”   辛心摇头,“不会。”   贺新川神色淡漠,“还挺乖。”   “不是,”辛心说,“没钱买烟,染上瘾就不好了。”   贺新川咬着烟说:“你钱都花哪了?”   辛心:“给我老婆了。”   贺新川呛了一下,烟从鼻子里喷了出来,“老婆?”   “昂。”   贺新川手指掐了烟,瞟了辛心一眼,“毛都没长齐。”   辛心:“我本来就毛少。”   贺新川不跟他说了,从电瓶车后面的箱子里提了个红塑料袋出来。   大白天的,辛心没那么害怕,跟在贺新川后面上楼,“我昨天晚上又见到赵宏伟了,在梦里。”   “你们很熟啊?”贺新川不咸不淡地说。   辛心:“快了。”   楼上宿舍没人,贺新川打开宿舍门,阳台的窗帘没拉,宿舍显得明亮了许多。   辛心之前回过一趟宿舍,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在了地上。   “哥,我买蚊帐了,我挂上去,晚上我睡上铺。”   贺新川不置可否,在下铺坐下,红塑料袋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了两盒打包好的熟食和一瓶啤酒。   辛心爬上去麻利地挂好了蚊帐,他趴在床上向下看,两盒熟食都打开了,贺新川正在拆筷子。   熟食的香味飘散开来,辛心吸了吸鼻子,从上铺爬了下来,他拉了塑料椅子坐在贺新川对面。   贺新川夹了一口猪头肉。   辛心吞了下口水。   贺新川又夹了片卤牛肉。   辛心又吞了下口水。   贺新川抬头。   辛心双手扒着椅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贺新川:“把啤酒开了。”   辛心连忙拿起啤酒,手指头对着瓶盖缝隙扒了扒,没扒开,他张嘴咬,牙齿又不敢使劲,吱牙咧嘴了半天,啤酒盖纹丝不动。   贺新川看了半天,伸手把啤酒从辛心的牙口抢救了回来,把瓶盖往桌子脚上一扽,啤酒盖打开了,里面的气“哧”的一声。   辛心有点不好意思地看贺新川。   贺新川:“能喝?”   “能。”   贺新川甩了甩头。   辛心麻溜地跑到卫生间把两个人的牙刷杯冲了冲拿了出来。   “自己倒。”   辛心先给贺新川倒了,再给自己倒,他倒酒的时候,贺新川拆了另一双一次性筷子放在熟食盖子上。   “哥,你今天去哪了?”   辛心抿了口啤酒,微辣又爽,拿起筷子夹了块卤牛肉放嘴里嚼,牛肉没有煮得很烂,有嚼劲,又不会嚼不断,一丝丝肉的口感在口腔里爆开,齿颊留香。   贺新川不说话,喝酒吃肉,视线低垂,气压也低。   秦老板说贺新川家里死人了。   辛心知道现在不是问话的好时机,贺新川也不是那种一问就什么都往外说的人。   先喝酒吧。   辛心瞟了一眼啤酒,心说怎么就买了啤酒回来呢?这又不醉人。   辛心的眼神似是被贺新川捕捉到了,贺新川:“不够劲?”   辛心连忙说:“还行。”   其实乔文广的酒量也就一般,真上白的,辛心看贺新川的体格,觉得先晕的一定是他。   辛心捧着牙刷杯喝啤酒。   “哥,那姑娘你认识啊?”   辛心装作感兴趣的样子,“长得挺好看的。”   贺新川喝了一大口啤酒,杯子空了,辛心很有眼力见地起身给他倒酒。   “你不是有老婆了吗?还惦记人小姑娘?”贺新川说。   啤酒已经见底了,辛心晃了晃酒瓶,把最后一滴也不浪费,“这不冲突。”   辛心坐下,发现贺新川正目光冷冷地盯着他。   辛心:“哥,我给你介绍下我老婆吧。”   辛心掏出手机操作了一番,把手机屏幕放到贺新川眼皮子底下的桌上。   卡通少女穿着花里胡哨的礼服,背着天使大翅膀浑身闪光地对着贺新川露出甜美的笑容。   “我老婆,”辛心不无骄傲地说,“漂亮吧。”   贺新川沉默几秒,把他的手机给推了回去,“漂亮。”   辛心嘿嘿笑了一声,“现在能说那姑娘的情况了吗?”   “不能。”   “……”   “为什么?”辛心不甘心地说。   贺新川喝了口啤酒,放下筷子,对着辛心一抬眼,“想想对得起你老婆吗?”   辛心:“……”   这是比他还入戏啊。   辛心捧着啤酒继续喝,他喝了几口,又问:“哥,我听说我们这里死了不少人。”   “听谁说的?”   “反正有人这么说。”   “怕死就赶紧走。”   “不行。”   辛心摇头,“我不能对不起我老婆,我得给她花钱。”   “你先认识了我,再想认识她,就不好办了。”   贺新川这么说。   他说完就站起了身。   辛心连忙也跟上。   “撒尿。”   贺新川摆了摆手。   辛心还是跟着去了,他边走边说:“昨天晚上梦里,我就是在厕所碰见的赵宏伟,他变成了你的样子。”   贺新川眉头皱了起来,“然后呢?”   “然后我把他给识破了。”   “怎么识破的?”   “通过一些让他破防的方式。”   贺新川走进了卫生间。   辛心没跟进去了,背靠在外面墙上,“哥,你就跟我说说呗,在我前面走人的那两个是不是也是被赵宏伟吓跑的?他这算害人吗?我要是继续留在这儿上班,他会害我吗?他找过你吗?他怎么会在冷库里冻死?”   里面放水的声音响。   辛心说话的声音更响。   贺新川洗完手出来的时候,脸都已经黑了,“哪那么多问题?”   辛心:“那你回答我呗。”   贺新川不回答,回去直接躺在床上,背朝外,一副不想跟辛心说话的样子。   辛心过去帮他把电扇开了。   风“嗡嗡”地吹了一会儿,贺新川转过了身。   辛心蹲在床边,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贺新川。   贺新川:“那两个人可没你犟,撞鬼了马上就跑。”   “可能是因为他们还没有老婆要养吧。”   贺新川:“你非要知道怎么回事吗?”   辛心:“我又不能走,我总得保命吧。”   贺新川:“这里没人死在鬼手里。”   辛心怔了怔,神情认真地反问,“那是有人死在人手里了?”   贺新川又不说话了。   辛心看着贺新川的眼睛,企图从这双潭水似的眼睛里跳下去,找出隐藏在里面的东西。   贺新川:“我要睡觉,你别盯着我。”   辛心:“哥,你长得真帅。”   贺新川:“……”   贺新川翻过了身。   一时问不出来什么,于是辛心开始忙自己的事。   贺新川侧躺着,听到宿舍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没回身,眼睛看着墙壁。   过了不知多久,身后传来开阳台门的声音。   贺新川仰起脸,看到辛心拎着一包东西走到了阳台里,然后应该是蹲下了,贺新川撑起胳膊向外看。   身后阳台门被拉开的时候,辛心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贺新川,目光下移,验明正身。   贺新川今天穿的黑西裤。   这黑色也不显瘦啊。   “这是在干嘛?”贺新川问。   阳台里,辛心面前摆了一个花盆,花盆里插了三支正在冒烟的香。   辛心:“给赵宏伟上香呢,昨天晚上答应他了。”   贺新川:“……”   贺新川一脚跨出阳台,这才发现辛心手旁边还堆了几个金灿灿的……千纸鹤?   辛心尴尬一笑,“我不会折元宝。”   贺新川弯腰捡起一个,把千纸鹤拆了,几下就折了一个金元宝,纸箔靠近冉冉冒烟的香,金元宝很快点燃,快烧到手指头的时候,贺新川甩了甩手,指尖落下一片灰烬。   贺新川在辛心身边蹲下,他从裤子口袋里掏烟,掏出来的却是个空的烟盒,烟已经抽完了。   辛心见状,把花盆往贺新川那靠了靠,“凑合闻吧。”   都是烟,差不多。   贺新川转过脸,目光淡淡地在辛心面上掠过,他看向阳台里垂挂晾晒的衣物,“我哥今天走了。”   辛心:“节哀。”   贺新川摇头,“不难过。”   辛心:“感情不好?”   “一般。”   “怎么走的?”   “肺癌晚期。”   “那你少抽点。”   贺新川目光斜斜地看向辛心。   辛心双手叠在下巴下面,眼睛眨巴,满脸认真。   “你想知道曹珍的事?”贺新川说。   辛心摇头,他注意到了贺新川和曹珍之间有点奇怪的气氛,“我想知道你和她的事。”   贺新川眼神微微一闪。   辛心:“能说说吗?”   贺新川双手搭在膝盖上垂着,点燃的香散发出的那股特殊味道钻进他的鼻子,他望向远处的天,轻描淡写,“我哥撞死了她姐。” 第6章 小云楼 一个多月前   “一个多月前的车祸。”   “在里面查出了肺癌,晚期,可能就是报应。”   “保外就医,也没遭多大的罪,死得也干脆,挺好。”   贺新川说完,辛心沉默了一会儿,说:“人死不能复生,别太难过了。”   “不难过,”贺新川重复了一遍,“不关我的事。”   辛心:“那个车祸出事的是不是就是我们这以前的领班?”   贺新川看他。   辛心:“我害怕,跟附近的人打听的,”他抱紧自己,搓了搓手臂,“说我们这儿怪事很多。”   贺新川:“还打听到什么了?”   辛心:“没什么,就这些,赵宏伟的事我问别人了,他们都不理我。”   “都怕惹上事。”   贺新川手指弹了下香。   “那哥你不怕吗?”辛心好奇地问。   贺新川:“我跟你一样。”   辛心问哪一样,贺新川又不说了,他站起身,“垃圾别留在阳台。”   辛心把叠好的千纸鹤用塑料袋装好,打了个结,回来塞到赵宏伟的床底下,花盆里的香也灭了,也放在床底下。   全程贺新川躺在床上,看在眼里。   他觉得他可能是遇到了天才。   辛心拍了拍手,回头说:“哥,你烟没了,我出去给你买包烟?”   贺新川:“你有钱吗?”   “我用花呗,”辛心开朗道,“我额度三千呢。”   贺新川:“……”   辛心:“我刚看到了,你抽白沙,我给你买。”   “用不着。”   辛心嘿嘿笑了笑,走了。   下楼,从饭馆后院右边的侧门走出,辛心没去买烟,而是原路返回,先回到了曹亚楠出车祸的死亡弯道。   曹珍已经不在了,一侧墙下有明显烧过的纸灰痕迹。   对面就是辛心摔出的那个草坑,刚才坐贺新川车走的时候,辛心回头看了一眼曹珍,当时他就觉得很奇怪。   绕着这个弯道前前后后看了一圈,辛心确定那不是他的错觉。   “滴滴——”   喇叭声传来,辛心连忙退到那个草坑里,转弯的货车过来,辛心认出是去小云楼的货车,他连忙使劲招手,“哈喽哈喽——”   货车停了下来,司机按下车窗,笑了,“怎么是你?”   “师傅,”辛心笑容满面,“到小云楼送货?”   “对啊,也奇了怪了,昨天送过去的海鲜,今天就臭了,老板让我再送点过去。”   “那你捎我回去呗。”   “行,上来吧。”   辛心上了货车,货车里的副驾驶位上堆了些杂物,司机说:“你自己收拾一下。”   辛心把东西抱起来放在腿上,乔文广没有驾照,辛心有,虽然现实里的记忆一点没进脑子,但他感觉他应该是会开车的,坐在货车上,视角比一般车要高,也更清晰。   “师傅,”辛心问,“这个路口很不好走吧。”   “鬼探头的口子,当然不好走,运货去你们饭馆,只能走这一条路,没办法。”   辛心摸了下货车前面摆着的招财猫,“之前贺哥他哥就是开这条路的吧?”   “你跟小贺很熟啊?”   “还行,贺哥人好。”   “哎,老贺真是可惜了。”   司机不无唏嘘地说。   “我本来不是开这段的,老贺出了事以后,我就调过来了,老贺是个老实人,平常不抽烟不喝酒的,生活习惯很好,哪知道会出那样的事,还得了那么严重的病,听说今天上午人在医院走了,也好,没受多大罪。”   辛心专心地听着,“那老贺他应该和曹姐认识吧?”   “曹姐?还挺亲热。”   司机扭过脸笑眯眯地看了辛心一眼,“你来的时候,曹领班人已经没了吧。”   辛心没想到这司机知道得还不少,挠了挠头,装傻,“人都走了,也是店里的前辈,得尊重一点嘛。”   “我们运货的,每天不止跑一段,也没工夫和人多打交道,曹领班人在前面,我们卸货在后面,我也没听老贺提起过曹领班,应该是不认识。”   辛心“哦”了一声,“那师傅你认识我们那的赵宏伟吗?”   “不认识,我就跟小葛他们熟。”   “向晨呢?”   “没听说过。”   看来货车司机是真的和小云楼的人交集不深了。   辛心提前下了车,去超市给贺新川买烟。   要了一包软白沙,打开手机准备付钱的时候才发现进来了一条新微信。   贺新川通过了他的好友,还给他发了个红包。   辛心点开,五十块。   巨款哪。   辛心发了个笑脸表情包,“谢谢哥,不用,我请你。”又把那个红包给发了回去。   揣好了烟,辛心在街上四处游荡,挨个商店进去,从npc那里收集信息。   小云楼在本镇也是知名餐馆,加上怪事连连,消息在周边挺好打听,走了两圈,辛心得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曹亚楠是车祸走的,车祸疑点颇多,诡异的车祸时间、地点,还有赔偿的那一百万。   “她妹有点残疾,瘸腿,天生的,这下好了,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以小镇的收入消费水平,一百万的确是笔很可观的巨款。   赵宏伟是在冷库里冻死的,周边的人说得比较吓人,说是冷库里有厉鬼,把赵宏伟抓进去当替身了。   辛心联想到赵宏伟把他堵在冷库里,心说该不会赵宏伟也是撞鬼死的吧?   可他又想到贺新川说的这里没人死在鬼手里。   也不知道贺新川是否还知道什么内情。   接下来就是向晨了。   向晨的死更邪门。   “是在出租屋里上吊死的。”   彩票站的大叔神秘道,“还是用丝袜吊死的呢。”   辛心“啊?”了一声,张大嘴。   彩票大叔对他捧场的反应很满意,“可吓人了,听说脸都紫了,挂在吊扇上晃。”   “他……一个人住啊?”辛心问。   “对,一个人住。”   彩票大叔用知道内情的表情对着辛心抛了个神秘的媚眼,“他肯定有女朋友。”   “为什么?”   “要不然丝袜哪来的?”   “也许是他有什么特殊爱好呢。”   “……”   彩票大叔一时无法反驳,辛心继续追问,“他住哪啊?”   “前面云福小区,你想去看看哪?”   “没有没有。”   辛心连连摆手,“我避雷下凶宅。”   云福小区离小云楼六公里,走过去够呛,况且天已经开始黑了,辛心看着慢慢落山的太阳,还是决定回小云楼,路上他给贺新川发了条微信,“哥,我买烟回来了。”   等到了小云楼,太阳已经完全下山,小云楼的灯笼亮了起来,远远望去,艳红一片,辛心加紧了脚步。   小云楼的门设计得很有特色,古色古香的红色铁门,铜狮嘴里叼着环,营业时间都有人在外面接待,可能是最近离职的员工有点多,今天门外没人。   辛心站在门前,犹豫了一下,发了条微信给贺新川,“我到饭馆门口了,天黑了,我害怕,你能出来帮我开个门吗?”   辛心等了一会儿,贺新川没回他微信。   他看了一眼身后逐渐被暗色覆盖的道路,又看了一眼面前红灯笼映照下鲜艳的铁门,两只张嘴的铜狮看上去活灵活现,红光落在眼里,就像活了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辛心的错觉,他感觉铜狮好像比之前大了一点,辛心呆滞地看着那两只铜狮,眼睛像被那对红色的眼珠给吸住了无法挪开。   狮头越来越近,憨态福相的狮子嘴越张越大,獠牙尖锐,透明腥臊的唾液在口中透明粘连,直快要跃到辛心脸上。   辛心手僵硬地从口袋里拔了出来,把手里的烟往狮头上凑,嘴唇发颤。   “伟哥,来一根?”   狮头停驻在他鼻尖。   腥味熏人。   辛心:“伟哥,海鲜味有点小重哈。”   狮头:“……”   “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辛心听到了赵宏伟的声音。   “怕,”辛心说,“我吓得手都在抖。”   狮头鲜红的眼珠转动,果然看到了辛心那双惨白的手正在轻微颤抖。   他冷哼一声,说:“你说你是来替我申冤的?”   “对。”   辛心一本正经,“我奉阎罗之命,来超度你这个冤魂。”   “你打算怎么超度我?”   “你今天回宿舍了吗?”   赵宏伟被辛心熟稔轻松的语气搞得有点懵,好像自己回到了生前,同事正在跟他打招呼,他的语气不知不觉变得也没再那么邪狞,“没有。”   “你回去看看吧。”   辛心一脸真诚,“我给你烧了纸,还点了香。”   赵宏伟噎住,又说:“没用的。”   “也是尽一点心意嘛。”   赵宏伟又哼了一声,“算你孝顺。”   辛心:你就很不孝了,三番四次地恐吓义父。   “说什么奉阎罗之命,胡说八道,”赵宏伟语气似是有些凄然,“这世上根本没有黑白无常,阴曹地府,死了只能被困在原地,不得超生。”   副本设定这么霸道?那也太损了。   辛心小心翼翼地说:“也许只要帮你找到凶手,你就能解脱了?”   狮头忽然伸了出来,和辛心脸贴着脸,辛心感到额头冰凉刺骨,腥味也浓郁得让人呼吸不畅。   “你说的是真的?”   “可以试试嘛。”   “你为什么那么好心?”   “我这个人打小就善良,况且我们现在已经不是一般的关系了,昨天晚上都认干儿子了,我帮你也是应该的。”   鲜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恶意掺杂着怀疑从那双眼睛里源源不断地毒水一样冒出来。   辛心很淡定。   贺新川的眼睛比鬼还冷。   他已经得到锻炼了。   “好吧。”   似乎是看不出什么破绽,狮头缩了回去。   辛心松了口气,随即道:“我听说你是在冷库里被冻死的。”   狮头的表情变得狰狞,眼睛里也射出怨毒的光,辛心觉得周遭都变得很冷。   “是那个臭女人……”   辛心等着赵宏伟说下文,没想到赵宏伟翻来覆去就是这一句。   辛心忍不住问:“是谁?”   狮头盯着辛心,獠牙逐渐缩了回去,它的声音听上去幽怨又痛苦,逐渐变得遥远,“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该死的臭女人……”   冰冷的温度慢慢褪去,额头上的痛感开始变得鲜明。   “砰砰砰——”   是什么声音?   辛心头痛得要命,耳朵里又很吵,他伸手想要捂住耳朵,却觉得双手好像被冻住了一样。   后领被猛地一拽。   辛心随着惯性向后倒,仰头看到一片红光下的贺新川。   “砰砰砰”的声音终于不见了,手的触感也再次回归,辛心顺着身体的本能摸了下额头,热的,黏的。   辛心看向自己的手指,指尖染血。   他呆呆地看着,后背传来推起的力道。   辛心站直了,看到面前门上的狮头上鲜红一片。   他呻吟一声,双手捂住额头。   赵宏伟可真不是好东西。   “还行吗?”   辛心摇头,“疼。”   他低着头捂了好一会儿额头,侧抬起脸,看向贺新川,“哥,你脖子怎么了?”   贺新川今天可能是去送他哥最后一程,所以穿得特别正式,衬衫扣子扣到了最上面,可刚才他摔到他怀里时,辛心余光才留意到贺新川接近锁骨的脖子那处青了。   像是被谁狠狠掐过一样。 第7章 小云楼 首次推理   “错了,这题应该选A。”   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眨巴着眼睛。   辛心:“boy是男孩的意思,I’m a boy,意思是我是个男孩,不是我是个球,ball才是球。”   辛心说得口干舌燥,来回解释了好几遍,小女孩还是只会眨眼睛,一副没听懂的样子。   头顶被抚了一下,辛心回头。   贺新川把手里装着药的白色塑料袋放在玻璃桌上,手指对着小女孩打了几个手势。   小女孩也回了几个手势。   辛心呆住了,他看着贺新川和小女孩用手语交流了几个来回,小女孩拿橡皮改了选择题,又对着辛心打了个手势。   贺新川提了塑料袋,“她说谢谢你。”   辛心:“你帮我说不用谢。”   贺新川:“说过了。”   贺新川推开药店的玻璃门,辛心跟着出去,走出药店后回头,小女孩还在看他们,冲他们笑着摆了摆手。   药店的店员走了过去,摸了女孩的头,注意到辛心在看她们母女俩,也笑了笑,是个看上去很温柔的中年女人,刚才她帮辛心处理伤口的时候,辛心就觉得她动作特别轻柔细致,身上还有股淡淡的药香。   “哥,药一共多少钱?我记个账,发了工资还你。”辛心说。   贺新川:“你工资都不够还花呗。”   辛心:“花呗可以分期,欠哥你的不行。”   “不用了。”   贺新川说,“药是我抢劫的,不要钱。”   辛心:“……”   贺新川看向一脸纠结的辛心,“逗你的。”   辛心:“我知道你是逗我的,到底多少钱?你就告诉我呗。”   “不要钱。”   辛心撇嘴,他不喜欢欠这种钱上的人情。   “那是我嫂子。”   贺新川淡淡道。   辛心“啊?”了一声,“那那个小女孩……”   “我侄女。”   “……”   辛心花了半分钟时间来理清人物关系。   也就是说刚才那个给他处理伤口的药店店员是撞死曹亚楠的司机的老婆?   辛心问:“哥,方便知道你哥的名字吗?”   “贺晓辉。”   “那嫂子叫……”   “李慧娟,我侄女贺惜文,还有什么要问的?”   贺新川一口气说完,脸色淡淡,像是对辛心查户口的行为有些不满。   辛心:“哥,你多高?”   他手掌从自己的头顶比过去,虚虚地靠在贺新川下巴那,“有一米八吗?”   贺新川:“我两米。”   辛心收回手,认可了这个数据,“那我一米八吧。”   贺新川:“……”   夜里的小镇并不算多热闹,甚至可以说是安静,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走过,很少见机动车,小电驴飕飕过去,风驰电掣,也没几辆。   辛心:“晚上有风,街上人又少,出来散散步还挺舒服的。”   贺新川:“不怕鬼了?”   辛心:“这不有哥你在嘛。”   贺新川不说话了。   辛心想起来什么,把口袋里的软白沙递给贺新川,“哥,你抽。”   贺新川接过烟,没抽,揣在了裤子口袋里。   乔文广刚来本城打工,宅男又不爱出宿舍,从来没在晚上出来过,贺新川跟他肯定不一样,是个常出门的主。   刚才他说人少,贺新川也没什么异样的反应。   所以今天晚上这种安静人少的环境不是因为最近小镇上出现了怪事,也不是偶发现象,而是日常如此。   这种环境下,加上白天辛心重返现场找到的证据,几乎是已经坐实了辛心的猜测。   那个死亡弯道右侧尚未开发的那片草地长得郁郁葱葱,足有半米高,连绵一片,碧波荡漾,除了昨天辛心摔倒压出来的一个坑之外,剩下的野草没有任何被碾压过重新生长的痕迹。   曹珍烧纸也是在左侧建筑墙壁那烧的纸。   那说明当时曹珍是站在那个路口左边靠墙壁那一侧的,那个地方即使是视野更广的货车也没有办法注意到,更何况晚上天又黑,路边没有路灯,货车开了灯以后,更容易形成视野盲区。   大半夜的,曹亚楠无论是为了什么理由出门,她谨慎一点,靠着墙走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贺晓辉急于送货,又惯性思维地觉得深夜无人出门,在拐弯的时候忘了鸣笛也是没有问题的。   问题是,人车交会的瞬间。   当撞到障碍物时,所有司机的选择只有两个。   刹车。   还有,打方向盘。   在考驾照时,驾校师傅会不断地嘱咐,一旦发生车祸,优先刹车,不要轻易打方向盘,那样很有可能撞击到其他车道的行驶车辆,造成更大的车祸。   但是人的本能对于障碍物所能采取的第一措施就是避让,更何况贺晓辉应该很清楚,他的右侧是一片荒草地,往那打方向盘是绝对安全且没有损失的。   所以,贺晓辉撞了人为什么不打方向盘?   那片旺盛生长的野草,它们安静地在这里见证着太阳东升西落,月亮圆了又缺,一个女人站在墙边被疾驰而来的货车撞死。   辛心轻吐出了口气,余光偷看贺新川。   贺新川会知道吗?   贺晓辉是故意撞死曹亚楠的。   *   两人回到宿舍时,同事们已经都回来了,宿舍里气氛非常压抑,没到熄灯的时候,白惨惨的灯开着,三人坐在同一个下铺,脸上一片愁云惨雾。   “怎么了?”辛心主动问。   一人抬头看向他,神情怨愤,“床底下的千纸鹤和香是你放的?”   “什么?!谁床底下?!”   贺新川提着药已经走到了自己的下铺那,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辛心。   辛心满脸惊讶和无辜。   那人半信半疑,“不是你?”   辛心摆手,“不是我。”   “那个花盆不是你的吗?”   “花盆?你说栀子花那个花盆?里面花都枯了,我早上就拿去扔了。”   问话的人表情难看得像吃了屎。   另一个人还算冷静,说:“你的头怎么了?”   李慧娟帮他清洗了下额头的伤口,给他简单贴了个纱布,伤势不算特别严重,辛心手指了下纱布,“我家里有人没了,太伤心,磕破的。”   那人听他说家里有人没了,表情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只是气压还是很低。   辛心走到床边,他没上床,拉了凳子跟贺新川挨着坐,“发生什么事了吗?”   剩下没说话的那人坐在两人中间,看上去是三人中的主心骨,他语气很低沉地说:“晚上,宿舍里闹鬼了。”   辛心:才知道啊。   “闹鬼了?”辛心装作诧异的模样,“闹什么鬼?”   “你不是白天跟我们打听赵宏伟吗?”   那人眼神犀利,“他没找上你吗?”   “啊?”   辛心继续装无辜,他看向一旁沉默不言的贺新川,一双眼睛里写满纯真,“贺哥是跟我说过那个铺位是赵宏伟的。”   贺新川静静地看着他。   辛心:“那我不能占了别人的床位啊,我就搬到贺哥上铺去睡了。”   辛心扭过脸,用最纯洁的表情面对三人,“要不然伟哥回宿舍了睡哪?”   三人:“………………”   什么叫用最天真无邪的语气说最可怕的话。   更可怕的是乔文广说的还真有可能成为现实!   赵宏伟死得很诡异。   这是整个小云楼里的老员工都知道的事。   自己把自己关在冷库里一天一夜活活把自己冻死,甚至在人打开冷库找到赵宏伟尸体时,赵宏伟居然还是笑着的。   这已经不是小云楼里第一个员工出事。   上一个出事的向晨是在自己的出租屋里,上上个车祸的曹亚楠是在大街上。   邪门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有一部分员工选择辞职,剩下的一些老员工们舍不得小云楼的工资福利,咬牙留下。   想着总不是全在小云楼出的事,也许这些都是巧合罢了。   可招聘来的新员工却全都干不长久,接二连三地选择辞职,连试用期的工资都不要了。   “有鬼,你们这里有鬼!”   新员工们走的时候个个面色惨白,眼底下泛着被整夜折磨的红血丝。   很快,老员工们得出了规律。   凡是睡过赵宏伟那个床铺的,一准撞鬼,一开始只是靠近冷库才会撞鬼,后来逐渐蔓延到宿舍里睡在那张床铺上的人。   其他人倒是平安无事。   既然这样,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新人当炮灰好了,反正就是被吓一吓,也不会损失什么。   但是今天晚上他们三人回到宿舍以后,便觉宿舍阴冷无比,邪风阵阵。   一股奇怪的味道在整个宿舍里蔓延。   又腥又香。   似乎是从赵宏伟的床底下传来的。   没人敢去看。   也没人敢离开。   一股无形的压力胁迫住了他们,让他们无法动弹,正在他们僵立在原地时,突然,几道金光向他们飞来。   金色,是温暖、高贵、圣洁的颜色。   他们不由自主地想要去迎接。   等到那金光近在咫尺时,他们才发现那是一只只金色的边缘锐利的金箔纸折成的鸟正张着尖利的嘴向他们飞来!   三人撩起衣服,向辛心和贺新川展示身上的伤口。   大大小小红色的小伤口看上去像是被猫挠的,虽然不致命,但看着一道道血痕,还是挺吓人的。   “我们当时应该是被魇住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   三人齐齐地竖起双手。   辛心视力不错,看到他们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没洗掉的血迹。   辛心悄悄倒吸了口凉气。   过了一会儿,辛心故意,“所以赵宏伟其实已经死了?”   三人沉重地点头,终于不再采取回避的态度。   “能跟我说说赵宏伟的事吗?”   辛心双手放在膝盖上,“其实我家里有点这方面的背景,我有个干儿子,能通阴阳,我也有这方面的天赋,如果你们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试着帮帮你们。”   贺新川看向辛心。   辛心的坐姿和表情都很稳当,一本正经。   三人正互相交换眼神,乔文广在小云楼的存在感不强,大家对他的印象就是喜欢玩游戏,别的就没什么了,现在乔文广突然这么说,他们也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   可事情已经这样了,赵宏伟已经找上他们了,信不信的,难道还能更坏吗?   在三人迟疑之际,辛心:“没事,他现在不在这儿。”   三人听了,看向辛心,见他神色淡然笃定,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好吧,你想知道有关赵宏伟什么事?”   辛心在心里悄悄说了个“nice”,他可算是撬开这些人的嘴了。   “所有的事。”   辛心:“有关赵宏伟的事,只要你们知道的,一字不落,全告诉我。”   赵宏伟原来就住在这个宿舍,宿舍里除了贺新川喜欢独来独往之外,其余三人和赵宏伟的关系本来是不错的。   他们对于赵宏伟的了解不少。   赵宏伟的年龄、籍贯、家里几口人,这些他们也都知道。   辛心不想听这些,但他还是听得很认真。   万一有什么线索藏在里面呢。   三人叽里呱啦一通说,直说了半个多小时,辛心已经连赵宏伟经常去买各种壮阳药都知道了,可有关赵宏伟的死,好像还是没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   辛心直接帮他们切入中心,“赵宏伟有女朋友吗?”   “没有,”其中一人说,“别看他长得不错,他那玩意小,他怕露馅,从来不敢找女人,他平常连上厕所都避着我们,有一回我上急着上厕所,进去撞破了,他差点没跟我翻脸。”   辛心:“……”   怪不得赵宏伟昨晚那么破防呢。   感情那已经是他想象力的极限了。   “那他买壮阳药干什么?”辛心纯粹好奇。   “想试试药有没有用呗,能不能看着大点儿。”   辛心:听着怪可怜的。   辛心想到赵宏伟怨毒地说着“臭女人”,追问:“那有没有和他关系比较好的女人呢?”   三人想了一会儿,都说没有。   赵宏伟表面为人豪爽,很有男子气概,其实骨子里很自卑,小云楼里女服务员不少,也有看赵宏伟长得不错示好的,赵宏伟都不敢搭理,生怕让女人知道他的缺陷。   辛心听了,有点失望,但也没指望一下就能找出真相,这些信息也未必就全然无用。   他去床底下拿出了那袋千纸鹤,“你们会折元宝吗?”   三人都说会。   “那拆了重新折元宝给他吧。”   “这样行吗?”   “没坏处。”   三人听了,连忙接过那袋千纸鹤,缩在床上拆了重新折。   辛心耳边忽而传来热气。   “你怎么知道赵宏伟现在不在?”   贺新川靠近他耳边低声说。   辛心抬起手,罩住嘴,也同样压低了声音,“有些我知道的事,赵宏伟不知道,”比如他们的父子关系,“这说明他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我们身边,而且每次只要他一出现,就有股臭海鲜的味道。”   贺新川要收回脸时,辛心拉住了他的衣袖,头抬起一点,变成了他在贺新川耳边说话。   “哥,你今天是不是去云福小区了?” 第8章 小云楼 伤势   辛心把叠好的元宝烧掉。   “没事了,”辛心说,“他应该不会再来找你们了。”   在小云楼门口碰到赵宏伟的时候,辛心让赵宏伟回宿舍看看。   其实他也不确定赵宏伟会不会回去。   不回去的话,就当无事发生,可能任务设定小云楼这里的确就是铁板一块,只能从外部找线索,也算是缩小了找线索的范围。   如果赵宏伟回宿舍的话。   贺新川说那些人怕惹事,这就反向说明了他们现在是“没事”的状况。   事不关己才能高高挂起,那要是事也找上他们了呢?   赵宏伟生前的为人处事怎么样,辛心之前不了解,但他死后的确是很小心眼。   等他回宿舍一看,床底下一叠千纸鹤,十有八九是要拿人出气的。   辛心已经和赵宏伟打过三次照面,知道赵宏伟现在还整不死人,所以放心地把赵宏伟引回宿舍,吓一吓他们,好逼这些人说出有关赵宏伟的信息。   至于辛心说赵宏伟应该不会再来找那三个人,是从他们身上那些伤和他自己所受的伤比较过后,判断赵宏伟对他们下手可比对他轻多了,像是有什么顾忌。   从三人的叙述中,辛心知道了答案。   因为那三个人有赵宏伟的“把柄”。   赵宏伟当时被撞破缺陷也是“差点翻脸”,这说明赵宏伟色厉内荏,其实是很忌惮这些知道他缺陷的人的。   又没有能力大开杀戒,那只能井水不犯河水了。   结合三人之前都没有受到赵宏伟的骚扰,说明赵宏伟其实不想动他们三个。   说不定赵宏伟现在正在哪里后悔呢。   三人在辛心和贺新川回来之前已经洗漱完毕,得到辛心的保证后,各自不安地上了床。   辛心则跟贺新川一起去浴室洗澡。   浴室和昨晚一样空无一人,贺新川先刷卡接热水。   辛心抱着两人的盆在旁边等。   热水接好,贺新川锁上柜子,把衬衣下摆从西裤里扯了出来,从下往上解扣子。   衬衣散开,辛心看到贺新川喉结下面那块像是被狠狠掐出来的青已经转得有点紫了。   贺新川没回答他的问题。   辛心也没追着问。   额头受了伤,辛心洗头的时候就有点为难,今天在外面来来回回跑了一天,不洗又不行,他仰头看贺新川。   冷水正流过贺新川脖间的青紫,看着很痛。   贺新川垂眸,水从他的睫毛上落下,滴滴答答地形成水帘子,依旧是神色淡漠,像是不知道痛。   辛心仰着脸看他,手里还拿着装满热水的杯子和肥皂,额头纱布渗出一点血迹,身上湿淋淋的,唯独头发半干不湿。   贺新川弯下腰,背上肌肉随着下弯的姿势隆起,从辛心手里把水杯拿走,“闭眼。”   辛心闭上眼睛。   他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一只手有力地往后捋,手掌抵在他的发际线上,热水浇了上来,他抖了抖,抿着嘴小声说:“谢谢哥。”   头顶上一凉,贺新川往他头上抹了坨洗发水。   “自己洗。”   辛心“哦”了一声,闭着眼睛,仰头双手搓头发,搓了一会儿,他说:“我洗完了。”   贺新川帮他浇了热水冲干净泡沫。   辛心:“再洗一遍。”   贺新川:“……”   “还挺爱干净。”   贺新川边说边又挤了一泵洗发水在辛心头上,辛心抬起手,自觉揉搓,“习惯了。”   洗完了头,辛心又用剩下的热水来冲身体,贺新川也在冲水,神色晦暗莫名,辛心时不时地看他一眼,就像对着npc不断点击,企图某一次能刷出信息。   很可惜,贺新川始终保持沉默。   回到更衣室,辛心穿上背心和短裤。   贺新川比他动作快,坐在他旁边抽烟,是辛心今天新买的那盒软白沙。   烟草味道不是很浓郁,辛心用干毛巾擦头发。   “你今天救了我的命。”   轻描淡写的一句后,辛心停下了动作,脸从毛巾里探出来,湿发乱糟糟的也一起漏了出来,“啊?”   贺新川手指夹着烟,看着前面浴室门口挂的镜子,镜子里他脖子上的痕迹愈发显眼,“差点自己把自己掐死。”   辛心把毛巾挂在脖子上,往贺新川身边靠近了一点,“怎么回事,哥?”   贺新川看向辛心,“你不是猜到了吗?”   辛心:“你也撞鬼了?”   贺新川默认。   “向晨?”   贺新川抿了口烟,“你刚才在宿舍里说的那些话都是蒙他们的吧。”   辛心也不问是哪些话,“昂。”   贺新川语气淡淡,“在我这儿装得挺老实?”   “没有,”辛心说,“我就是挺老实的。”   贺新川:“老实总盯着我下面看。”   辛心:“……”   这是防伪标志。   不是他故意耍流氓。   “车祸有蹊跷。”   贺新川平静地说,“贺晓辉谨小慎微,他还有家要养,从来不开快车,我在医院里问过他,他说不知道那有人,我不信。”   看来贺新川也是在怀疑车祸背后另有隐情。   辛心想了想,把下午他在案发现场找到的线索和他对贺晓辉应该是故意撞死曹亚楠的推理也告诉了贺新川。   贺新川听完后,双眼盯着辛心,“你到底是谁?”   辛心:“我说我是阎罗派来查冤假错案的,你信吗?”   贺新川:“你怎么不说你是名侦探柯南?”   辛心:“剧场版拉了,那热度我不蹭。”   贺新川:“……”   辛心盘了下腿,认真地说:“哥,那天我差点跟赵宏伟一样在冷库里冻死了,万一我要死了,那就是纯冤死的,为了不冤死,我不得查出所有真相吗?”   “不瞒你说,赵宏伟已经在我面前现身过三次了,梦里那次不算,跟第一次相比,我感觉他的攻击越来越直白了,第一次他冻了我一下午,今天晚上就挂了彩,为了脱身,我答应替他找出被害的真相。”   辛心指了指额头上的纱布,“要是做不到的话,我估计他会要了我的命。”   “这里一切怪事的起源不就是那场车祸吗?三桩命案先后发生,彼此之间难道没有任何联系,就这么巧合吗?我不信。”   辛心:“我得查出所有的真相,让自己活下去。”   某种程度上来说,辛心几乎没有说谎。   其实辛心很少说谎,就算是对那三个人也是一样,他说的大部分都是包装后的实话。   贺新川低头抽烟,“你说得对,得查出所有的真相。”   辛心又往贺新川那蹭了蹭。   小细腿贴上了大肌腿。   “哥,”辛心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贺新川,“咱们这算组队了吗?”   贺新川叼着烟瞟了他一眼,“你刚才一直问他们赵宏伟认识什么女人的事,为什么?”   辛心对队友毫无保留,“他自己说是个女人害了他,但他不记得是谁了。”   贺新川:“小云楼里女人不少。”   辛心:“我觉得不是小云楼里的人,赵宏伟那么小心眼的人,如果是小云楼的人,他肯定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早就把这里搅得鸡犬不宁了,他没攻击过小云楼里的女人,那说明即使他忘了害死他的女人是谁,他潜意识里还记得不是小云楼的人。”   贺新川:“分析得很有道理。”   辛心有点得意,“还行吧。”   “那你觉得会是谁?”   辛心耸肩,“目前还没有线索,哥你呢?你为什么去向晨那里?”   “和你一样,三件事相隔太近,我觉得有问题。”   “你得到什么线索了吗?”   贺新川手指了指脖子,“线索。”   辛心沉默了。   “你跟那三个人熟吗?”辛心又问。   贺新川:“一般。”   辛心没多指望,看贺新川的性格就看得出来这人有点独来独往。   辛心:“那你跟你哥呢?”   贺新川:“也一般。”   辛心“哎”了一声,“跟我呢?”   贺新川瞟他,“你说呢?”   “我觉得咱俩还行。”   辛心抬起手臂,胳膊搭在贺新川肩膀上,“哥,今晚咱俩一起睡呗。”   贺新川冷冷地看着他。   “万一赵宏伟又跑我梦里来,我俩睡一块儿,说不定能把梦串联起来,我们共同御敌。”   贺新川扭过脸,抽完最后一口烟,吐出两个字,“扯淡。”   辛心:“好吧,是我害怕,不敢一个人睡了。”   贺新川:“我看你胆儿挺大的。”   辛心:“怎么会,我胆子可小了。”   贺新川:“胆小捏我胳膊。”   辛心收回手,“哥你肌肉真结实,我一时没忍住。”   贺新川提起辛心的手臂,手指捏了下辛心的手腕,辛心“嘶”了一声,贺新川:“赵宏伟一巴掌能把你拍死。”   辛心:“不用一巴掌,他吹口气我都飞了。”   贺新川放开手站起身,辛心连忙跟了上去。   宿舍里总算不是一片黑暗安静了,虽然辛心说没事了,但三个人还是很害怕,手机全都亮着,听到宿舍门开的声音,三个光源都抖了抖,发现进来的是辛心和贺新川后才松了口气。   三个光源均来自左侧靠门口的下铺。   三个人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挤到一个下铺去了,实在躺不下,就都盘腿坐着靠墙,形成了个瑟瑟发抖的山字型。   辛心:男上加男。   他暗示性地看向身边的贺新川。   贺新川穿着人字拖走到床边,直接撩开蚊帐进了下铺。   辛心在床前站了一会儿,往旁边挪了挪,小声说:“三缺一,算我一个?”   三个紧紧贴着已经不剩下任何空隙的成年男人:“……”   “咳——”   辛心转过脸,黑暗中,贺新川背朝外,留出了外侧的空间。   辛心不敢进去,掏手机给贺新川发微信,打开微信他才发现他给贺新川发的上一条微信还是“哥,我买烟回来了”,原来在他发微信叫贺新川来开门之前,就已经陷入了赵宏伟制造的幻觉中。   “哥,你转过来呗。”   贺新川没回他微信,也没动。   “哥,我就看一眼,我怕你是赵宏伟变的。”   “哥,我看你下面没别的意思,你那比较特殊,赵宏伟变得不像。”   “哥,你别误会……”   第四条微信还没写完发出去,床“嘎吱”一声,贺新川翻了个身,脸朝外。   辛心快速地瞟了一眼。   嗯,大大的,很安心。   火速上床。   单人床,两个人躺在上面,人体温度气息特别的近,就很有安全感。   辛心面对着贺新川比夜色还黑的脸,小声说:“谢谢哥,这样我就不害怕了。”   贺新川翻了个身,转了过去,面向墙壁。   辛心蛄蛹蛄蛹向上蹭,撑起脸,趴到贺新川后脑勺,气声说话,“对了,哥,你说我今天救了你是什么意思?”   贺新川没动也没说话,又是已读不回。   辛心躺下,其实他还是有点害怕。   他忍不住回想起晚上在小云楼门口砰砰撞头的场景。   要是有人看见他对着铜狮一下下地撞,应该会以为他是中邪了。   幸好贺新川及时出现,不然他这额头肯定得重伤。   辛心头疼,身上也一阵发冷,往贺新川身边靠。   胳膊碰到贺新川的后背,结实而又温暖的人体触感让他心定不少。   他有点想抱着贺新川的胳膊睡,但怕贺新川直接一巴掌把他扇下床。   辛心侧过身,面对着贺新川的后背,闭上眼睛,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没完了吗?”   辛心睁开眼。   黑暗中,贺新川正扭过脸看他,眼神比赵宏伟那天被他说破防还恐怖。   辛心:呼吸也有问题?   贺新川看着一脸无辜样的辛心,真不知道他是真的还是装的。   “快被自己掐死的时候。”   贺新川冷冷地说。   “收到了你发来的微信。”   死里逃生后,他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打开手机,察看那条救命的微信——“哥,我买烟回来了”。   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贺新川居然浑身都放松了。   辛心恍然大悟,他看着贺新川深邃的眼睛,举起右手,在两人中间握拳,“软白沙万岁。”   贺新川:“……” 第9章 小云楼 哥哥   一夜过去,风平浪静。   宿舍难得五个人一起出动。   只是五个人看上去状态都不大好。   挤了一晚上的三人几乎都没怎么睡好,眼下青黑一片,活像是被吸干了阳气。   贺新川穿了件衬衣挡住脖子上的伤痕,脸色也是阴沉沉的。   辛心额头上贴着纱布,本来就是张苍白的宅男脸,人也瘦弱,这下更不能看了。   秦老板大发雷霆。   “你头上怎么回事?这样怎么在前厅服务?!会吓到客人的。”   辛心:“磕的。”   秦老板:“……”废话!   “你给我滚去仓库搬货——”   辛心没二话,乖乖点头同意了,在众人的注目礼中走出了前厅。   昨天晚上宿舍里的闹鬼事件应该已经传开了。   之前小云楼也闹鬼,只是受害的只有倒霉的新员工,但是现在情况变了,谁能保证除了那三个老员工以外,其他人就是绝对安全的?   怀疑与恐惧会像瘟疫一样蔓延开。   辛心离开时,众人脸上的表情和他们的眼神都说明了这一点。   后院很安静,没有蝉鸣也没有风声,辛心独自坐在冷库前,嘴里含了颗喉糖。   喉糖是昨天贺新川从药店里带回来的,他脖子疼,呼吸都带刺,外伤内服,含着喘气也舒服点,辛心问他要一颗,贺新川给了他一板。   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辛心发现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小电扇嗡嗡吹,贺新川正坐在床前,趴在桌子上睡,脸枕在手臂上。   辛心小声,“贺新川。”   漆黑的睫毛打开,深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睡意。   辛心:“你醒这么早?”   外面天都才蒙蒙亮,阳台窗帘透进来的光很柔和。   贺新川:“很早吗?”   辛心掏出枕头下面的手机,“才八点。”   贺新川:“我三点就醒了。”   辛心紧张,“赵宏伟来找你了?”   “不是赵宏伟。”   “那……”辛心往前面那个人挤人呼呼大睡的铺位看了一眼,他压低声音,“是向晨?”   贺新川:“不是。”   “难道是?”   辛心没把曹亚楠的名字说出来。   他有点害怕。   贺新川的眼睛幽深无比,他说:“你昨晚踢了我八次。”   辛心:“……”   贺新川:“我以为你被鬼附身了。”   他先试图叫醒辛心,被辛心一个翻身踹到了大腿根,差点出大事。   然后他下了床。   辛心消停了,四仰八叉睡得很香。   床上没有鬼,只有睡相比鬼还可怕的人。   辛心:“哥,我错了,那你怎么不去上铺睡呢?”   贺新川:“下来。”   辛心下了床,贺新川躺了回去。   辛心坐下时才发现贺新川坐的椅子都发烫了。   薄荷味的喉糖在口腔里凉丝丝地爆开,辛心耐心地等赵宏伟现身。   现在他也算有点经验了,给自己手机订了个隔五分钟就响一下的闹钟。   无敌。   辛心没等来赵宏伟,先等来了货车。   货车司机已经是老熟人了,辛心快乐地打了个招呼,“哥,吃糖吗?”   司机爽朗一笑,停车从车上下来,“哟,额头怎么了?”   “没事,磕的。”   辛心借花献佛,掰了颗喉糖给司机,司机接了含在嘴里,“这什么糖啊,这么冰。”   辛心:“冰糖。”   司机足足笑了有半分钟。   辛心想说他是不是笑点有点太低了。   “小伙子,你说话真有意思,叫什么名啊?”   “乔文广,哥,你呢?”   “史泰。”   “哇,”辛心说,“哥你要属龙的话就绝了。”   史泰哈哈大笑,“我属老虎。”   “那也不错。”   史泰大概是跟辛心聊得不错,主动帮辛心一起搬货。   “今天货不多,我帮你吧,你们老板怎么回事,安排你这么个小胳膊小腿的成天搬货。”   “我头磕破了,老板不让我在前厅服务。”   “得当心哪。”   史泰压低了声音,“听说你们这里挺邪门的。”   辛心:“都是兄弟单位,邪门也有你们那一半功劳。”   史泰噎住。   “你说得也有道理,”史泰承认,“那车祸是挺邪门的。”   辛心:“是吧。”   他搬起一箱货,身边的史泰一口气把叠在一起的三箱货全搬了起来,辛心“哇”了一声,“泰哥,你真猛。”   史泰大笑,“属龙属虎都不影响咱们发挥。”   有了史泰的帮忙,一车货很快卸好。   两人在阴影处擦汗。   辛心打听,“泰哥,你跟辉哥熟吗?”   “熟,怎么不熟?”史泰用自己带的毛巾擦后脑勺的汗,“一起跑货的,平常都会互相照顾,我帮他带过几次班,他也帮我跑过几回,都是兄弟。”   “贺哥,我是说新川哥,他说辉哥开车很小心。”   “老贺的技术没得说,他以前在老家是开手扶拖拉机的,这种小货车,随便开。”   “可是那个弯道确实很容易出事。”   “那是一般人,我们这种老司机不会出这种事故的。”   辛心舌尖撇了下只剩下一点点的糖,“那他怎么会……”   史泰摇头,“不知道,”他看向辛心,“说不定是撞鬼了。”   辛心:“那鬼图什么?”   史泰又噎住,“鬼能图什么?作恶呗。”   “冤有头债有主,”辛心说,“鬼也是讲基本法的。”   史泰:“那你倒是说说晓辉怎么就迷了心窍?”   辛心没回答,糖在舌尖化开,他问史泰:“泰哥,你成家了吗?”   史泰笑了笑,“说出来你可别笑话我,四十多的人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还没成家呢。”   “正常。”   辛心:“我昨晚见到晓辉哥的老婆和小孩了。”   他指了指额头上的纱布,“这就是嫂子给处理的。”   史泰“哦”了一声,“晓辉挺有福气的,他老婆是个好女人,也挺遭罪的,他那个女儿。”   “他女儿是先天的还是出了什么事?”辛心好奇地问。   “先天的,生下来就听不见。”   “啊……”   “在他们老家医院看了很久,没用,治不好。”   辛心叹了口气,“他女儿看上去挺乖的。”   “乖,乖得很,”史泰也叹了口气,“可怜孤儿寡母,下半辈子要受苦了。”   “晓辉哥出了事,你们公司没有保险赔吗?”   “有个屁的保险,”史泰说,“公司哪舍得给我们买保险,我们连社保都不给交。”   辛心靠在贺新川的小电驴上,他慢悠悠地说:“可我听说曹姐可是有一百万的保险。”   “那是她自己买的,不是你们老板帮她买的。”   “曹姐还挺有未雨绸缪的意识。”   史泰笑了笑,“一般男人都粗枝大叶,想不到那个地方去,女人心细。”   两人又聊了会儿闲话,史泰开车走了。   辛心独自坐在冷库前,开始脑内复盘他得到的信息。   赵宏伟——冷库冻死,死时微笑(他后来搜索过,被冻死的人死前笑面是正常现象),还有就是赵宏伟声称被女人害死。   向晨——出租屋吊死,用的丝袜上吊。   曹亚楠——被贺晓辉故意撞死。   贺晓辉——癌症晚期死亡。   首先,曹亚楠的车祸,辛心已经初步有了推断。   凶案发生,无非就是看作案时间、作案手法和作案动机,这个案子里的动机实在太明显了。   100万。   ——有人收买贺晓辉撞死曹亚楠,以骗取100万的保险金。   如果这个基本推理是正确的,那么按照逻辑,幕后指使的人应该就是那100万保险金的受益人。   赵宏伟和向晨,无论是死亡地点、死亡方式,都没有任何相同的地方,但是不约而同地都出现了指向女性的因素。   猛烈的阳光打在头顶,火辣辣的刺疼。   辛心轻叹了口气,在进入副本的第四天,他把怀疑人选定在了一个长裙如花的女孩身上。   接下来就是要继续去找线索、搜证,以佐证或者推翻他的猜想。   今天已经是3号了,7号晚上秦老板就会向他来索要答案。   任务要求是真相。   那就必须从头到尾地把事情调查清楚,不能只有怀疑推理。   赵宏伟和向晨的死会和曹亚楠的车祸有关吗?还是这根本就是不相关的三个案子?   辛心有点头疼,被时间追在屁股后面跑的滋味不是很好,一想到任务失败的后果是留在这里给秦老板打一辈子工……辛心看了一眼地面化开的污水,要不到那个时候赵宏伟来把他收走吧,等都变成鬼,他就跟赵宏伟决一死战,打不过就脱裤子,让赵宏伟羞愧而死。   后面史泰又运了两车货过来。   有了史泰的帮忙,辛心下午吃饭的时候,胳膊终于不抖得像发病了。   吃饭时,周围人的目光时不时地从他身上掠过,辛心埋头苦吃,别急,等他变成鬼,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辛心第一个吃完起身走人。   饭桌上一直都安静,只有动筷子和咀嚼的声音,在辛心起身的瞬间,那些声音也都停止了。   辛心能感觉到有十几双眼睛正盯着他。   走出前厅没一会儿,身后就有脚步跟了上来。   辛心停下脚步回头。   是贺新川。   刚才他回来的时候,第一个看他的就是贺新川。   “去换个药吧。”   辛心摸了下额头,“行。”   “真不用付钱吗?”辛心先确认。   贺新川:“不用。”   辛心“哦”了一声。   贺新川:“晚上我请了个假。”   辛心眨眼睛。   贺新川:“云福小区,去不去?”   现在是下午4点半,5点饭馆营业,对于小云楼的员工来说,5点就是晚上了,那时候天还亮着,但是难保他们要在那待上多久。   要是能白天行动就好了。   辛心转念一想,赵宏伟第一次攻击他不就是在白天吗?昨天他发微信给贺新川的时间,那也是白天。   这副本里的鬼白天黑夜不停歇啊。   “去,”辛心说,“换了药马上就去。”   两人就这么说定了。   回到小院,贺新川看到空空的院子,说:“今天货不多?”   辛心:“泰哥帮我忙了。”   “泰哥?”   “运货司机,你哥的同事。”   贺新川脸上做出回忆的表情,“史泰?”   “对。”   贺新川拔了小电驴的充电插座,把头盔递给辛心,“戴上。”   辛心:“那哥你呢?”   贺新川:“我头没破。”   辛心戴上头盔,手指捏住贺新川的衣服两侧。   小电驴启动,“唰”的一下出去。   启动太猛,热风迎面扑来,辛心连忙紧紧地抱住贺新川的腰。   到了药店,李慧娟在里面隔间帮辛心处理伤口,换药。   辛心余光看到贺新川在和贺惜文打手语,贺惜文脸上笑容满面的,看样子挺喜欢这个叔叔的。   辛心:“嫂子。”   李慧娟“嗯?”了一声。   辛心问:“惜文的耳朵还能治吗?”   换纱布的手一顿,辛心接触到一双属于母亲的忧郁而温柔的眼睛。   “天生的,治不好了。”   辛心换了药出来,让贺新川教他用手语说再见。   贺新川比划了一下,不难,辛心现学现用。   贺惜文冲他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也向他比了个再见的手势,只是比他还多了个手势。   辛心问贺新川什么意思,贺新川瞟了他一眼,没回答。   走出药店,辛心学贺惜文那个他看不懂的手势,中指贴在下巴下面,手伸直,在脸边挥了两下,“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贺新川看向他。   辛心又学了一遍,“怎么样,我学得对吧?”   贺新川的表情像是看傻子。   “这什么意思?”辛心说,“惜文应该不会说不好听的话吧。”   贺新川手插着口袋往街边走。   辛心跟着,还在琢磨,生怕是漏了什么线索。   上了小电驴后,他还是不放心,手指戳贺新川的腰,贺新川正在拿头盔,猛地扭腰回头,小电驴都跟着晃了晃。   辛心比手势,“哥,你就告诉我嘛,这到底什么意思?”   贺新川看着还在不停执着重复手势的人,把头盔扣在辛心头上,“意思就是你最喜欢叫的。”   小电驴启动。   辛心“啊”了一声,他抱住贺新川的腰,想了一会儿,他大声道:“是哥哥的意思?”热风呼呼地进嘴,贺新川的头发从他的额头扫过,他听贺新川说:“闭嘴。” 第10章 小云楼 调查   云福小区是整个小镇最大的小区,小区已经有些年头,外墙蜕皮斑驳,里面住户很多,鱼龙混杂,向晨住在这里127号楼的602。   发生凶案后,房东立刻把602挂牌出售,钥匙就扔在小区门口的房产中介公司,再没管过。   房产中介隔着玻璃门看到贺新川眼睛就亮了,连忙放下手机跑出来,“怎么样帅哥?考虑好没?现在这个价格可是很划算哪,年轻人百无禁忌,不要迷信,那些都是假的,只有省下来的钱是真的啦。”   贺新川脸向后偏了偏,“带朋友再过来看看。”   中介:“ok的啦。”   中介嘴上说着百无禁忌,实际拿了钥匙出来,满脸堆笑地说:“那你还是自己去看啦,看完把钥匙还回来就可以啦。”   贺新川点头,坐在后面的辛心伸手接过钥匙。   “哥,”辛心说,“昨天你是怎么撞鬼的?”   “开门就中招了。”   “这么凶?”   “向晨死得比赵宏伟惨。”   “我听说是用丝袜吊死在电扇上。”   “嗯。”   辛心不由感慨,“要是让大家知道那丝袜什么牌子,肯定卖爆了。”多结实啊。   贺新川:“……”   “你昨天跟他交流了吗?”辛心又问。   “没有。”   看样子,向晨比赵宏伟要难缠多了。   辛心不由开始感到担忧,而担忧的情绪在来到127号楼下达到了顶峰。   小区里住户多,过道乱停乱放的现象很严重,可偏偏127号楼附近干干净净,别说停的车了,就是连个人影都没有,现在太阳还没落山,这里就已经有了浓郁的压抑气息。   草丛里“嚓”的一声,辛心吓了一跳,他趴在贺新川肩上,看到一只黑猫蹿了过去。   辛心咽了下口水,“哥,我害怕。”   贺新川:“那回去?”   辛心:“给点安慰行不行?”   贺新川:“你头盔别摘了。”   辛心:“……”   怕不是给向晨送武器。   两人下了车,面向楼道入口。   太阳已经偏西,入口一半在光内,另一半没入阴影。   辛心深吸了口气。   他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会进入到这样一个诡异又危险的世界当中?等任务完成以后,他是不是就能回到现实世界?而他在现实世界里又到底是怎样的……   贺新川静静地站在辛心身边。   昨天他来一趟,差点送命。   今天两个人进去,也未必就能好上多少,这不是人多打人少,对面是鬼,还是个怨气很重的厉鬼。   两人中间的气压很低。   辛心打破了这种低气压,“进去吧,不然天都快黑了。”   贺新川迈步进入楼道,“天黑天亮都一样,他们不是只有天黑出来。”   “我知道,”辛心紧随着跟了上去,和贺新川并排走,“但是我怕黑。”没鬼也怕。   老式小区没有电梯,两人一层一层楼梯上去,下面楼道里还时不时地有杂物堆积,越往上越冷清,等上到五楼时,辛心和贺新川同时停下脚步。   楼道里贴满了黄符。   密密麻麻,图案诡异的符咒将楼道里脱皮的墙壁和台阶贴得没有一丝缝隙,就连窗户也被糊满了,阳光无力地穿过窗户,打在地面,像一只幽深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们。   辛心整个人都僵住了。   贺新川慢慢俯下身,手指在那些符纸上轻轻拂过,他抬头对辛心说:“打印的。”   辛心:“……”   谢谢,恐怖感瞬间降低了不少。   辛心也跟着弯下腰,仔细观察了那些符咒后,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求子的。”   贺新川:“……”   大概是昨天下午贺新川在楼上闹出了动静,上下层隔音不好,五楼的住户估计是被吓着了,才干出了这样的事。   辛心只能说这比真闹鬼恐怖多了。   两人调整心情继续上楼,前往向晨真正出事的地方。   楼栋是一梯四户的格局,601和604面对面,602则在中间与603并排。   602深红色的木门紧闭。   整个楼道都非常安静,刚才辛心和贺新川一路上来就没碰上任何人。   楼里发生了这样恐怖的凶案,很多住户都搬走了。   贺新川掏出了钥匙。   辛心问:“里面什么样?”   贺新川:“没什么特别的。”   向晨死的时候是在夜里,早上他没去上班,老板大发雷霆,打电话又没人接,老板一怒之下叫人去向晨家里找人。   “只要不是死了,就得给我来上班。”   资本家发出灵魂怒吼。   向晨还真是因为死了才没来上班。   “叫向晨来上班的,”钥匙插入锁芯,贺新川说,“就是赵宏伟。”   门打开,映入辛心眼帘的是狭窄的过道,地面落了不少灰,几个杂乱的脚印一下吸引住了辛心的目光。   “我的。”贺新川简洁道,把钥匙放在鞋柜上。   辛心跟着往里走。   把客厅里几乎所有的家具都搬空了,只留下搬不走的。   比如:   辛心抬头,看到了那个吊扇。   吊扇插在天花板中,中心轴四周有裂开的痕迹。   辛心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有人悬挂在上面的情景。   他搓了搓手臂,环顾四周,一室一厅的格局,一眼就能尽收眼底。   “所以是赵宏伟发现向晨的尸体?”   “算是,赵宏伟让房东来开的门,门是从里面反锁的,一打开,向晨就吊在那。”   “你说到底凶手就是利用吊扇吊死了向晨,还是先杀了向晨再把他吊上去的?如果是后者,凶手为什么要把人吊在吊扇上?是为了复仇还是一种处刑的仪式?”   向晨的死法有点过分猎奇,让辛心感到奇怪。   贺新川昨天没能进入这个屋子,他在门口就中招了,死里逃生之后,时间已经来到晚上,房东把这里断电了,屋子里一片漆黑,再待下去,说不定真会送命,只能先行离开。   贺新川打开玄关左侧的卫生间门扫了一下,“房东说这间屋子一共就只有两把钥匙。”   “什么意思?”   “向晨死的时候,他那把钥匙就在他自己裤子的口袋里。”   辛心:好家伙,合着还是密室杀人。   辛心在空荡的客厅里绕了一圈,走到客厅那扇紧闭的窗户向下看。   “哥,你快过来看。”   贺新川走过来,挨着辛心往下看。   小区建的时候预留了一小块平台用来摆放空调外机,一眼看下去,每一层都是这样,很整齐。   “虽然高度是六楼,”辛心说,“但是要爬上来其实也不是不可能。”   辛心掏出手机,打开相机对着空调外机,他拉大镜头,放大、放大再放大。   镜头里被风雨侵蚀呈现暗黄色的空调外机上面落着灰,小镇已经很多天都没有下过雨,上面的痕迹没有被雨水冲走。   一个有点像斜十字的规整花纹在机器上显得格外突兀。   辛心举着手机看向贺新川,“是鞋底的花纹。”   贺新川皱起眉,“有人从外面爬上来杀人。”   辛心:“这得是多大仇啊?”   贺新川打开窗户。   灰尘扑面而来,辛心手扇了扇。   贺新川:“下去看看,可能下面还有线索。”   辛心:“啊?这太危险了吧。“   “没事,”贺新川说,“我拉着你,只看六楼这个就行。”   辛心转过脸看向贺新川。   夕阳洒在贺新川的脸上,侧脸轮廓显得异常坚毅,深色的眼睛折射出光彩,贺新川说:“相信我。”   辛心嘴唇上下轻轻动了动,他猛地大喊:“我信你个鬼——”   喊出声的同时,他扭头就往外跑,领子被一股大力揪住,和平常贺新川揪他领子不一样,这个“贺新川”揪着他的T恤后领,把整个领口收缩得很紧,前领口拧成了一团,死死地勒住辛心的脖子。   辛心手指嵌入前领,努力地与那股力量斗争。   他听到身后一个阴沉尖锐的声音,“我叫你下去,你为什么不肯下去?你不相信我吗?”   “我……”   脖子被卡住,疼痛从皮肤钻入身体,呼吸开始变得不畅,辛心能感觉到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上冲。   “帮……你……”   嘴不受控制地张大,贪婪挣扎地想要吸取氧气。   辛心艰难地说出剩下的几个字。   “报仇……”   “报仇?”   那阴冷的声音钻入耳中,辛心整个脑袋热得要爆开,四肢却是越来越冷。   “你帮我报仇?”   “我都不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   “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向晨的语气哀怨又狠毒,痛苦又癫狂,似乎比赵宏伟的情况是要更严重。   脖间那股要把脖子硬生生勒断的力道却是变得小了一点。   辛心忍着剧痛,说:“向晨。”   “你是向晨。”   霎那间,勒住他的力道松开,辛心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他捂着鼻子,止不住地咳嗽,他感觉喉咙里似乎有血,但是怎么也咳不出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辛心就地直接躺下。   躺着至少不会被吊死了。   这时,他终于看到了向晨。   一个头发半长,刘海斜斜的青年,和赵宏伟一样,虽死犹生,并不是辛心想象中吊死鬼的样子,看上去就是个精神小伙。   精神小伙现在很精神。   他看上去似乎是精神错乱了,抱着脑袋疯狂扭头,扭头的角度跟旋转木马似的,360度转,头已经完全脱离了脖子的控制,非常的自由。   “是向晨……我是向晨……谁杀了我……是谁杀了向晨……”   重复的话语犹如精神污染,整个房间的温度越来越低,外面天似乎也黑了,黑暗如同一堵墙壁向他倾倒,辛心只觉自己的头越来越痛,身体也越来越沉,只想睡觉,睡一觉,醒过来就没事了。   “乔文广——”   “乔文广——”   “乔文广——”   辛心突然感觉到了背推力,意识天旋地转,他像是坠入了黑暗的沼泽,又马不停蹄艰难地向上爬,要爬出来,要活下去……头重得快从脖子上掉下去时,辛心猛地一抬头,他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贺新川的脸。   很奇怪的是,这次他不用看防伪标志就知道眼前的人是真的贺新川。   贺新川在卫生间门口向里扫了一眼,一回头发现窗户大开,辛心躺在了地上,脖子上凭空出现了一道红痕,两手垂在身侧,似是已经失去了意识,贺新川立刻冲上前把人拉了起来,反复呼唤摇晃了人很久,辛心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贺新川眉头紧锁,手指下意识地想碰一下辛心被掐得鲜红的脖子,还是适时地在上方停住了,“还好吗?”   辛心用力咳了两声,嘴咧了一下,“哥,我想吃糖。” 第11章 小云楼 照片   贺新川没带糖。   辛心自己带了,他手上没力气,让贺新川从他口袋里掏出了那板没吃完的喉糖,贺新川抠了一颗糖送到他的唇边,辛心颤颤巍巍地张开嘴,又“嘶”了一声,含糊道:“疼……”   贺新川手指向下一压,把喉糖直接送进辛心嘴里。   辛心含着喉糖,“嘶嘶”地叫。   贺新川托抱着他,问:“怎么回事?”   辛心:“刚刚向晨变成了你,想骗我跳楼,没成功,恼羞成怒地自己上了。”   “贺新川”很积极地让他下去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了,像“贺新川”这种脏活累活一言不发就干完的人,要是下面真有线索,“贺新川”肯定更乐意自己上,哪会撺掇他这么个小鸡仔冒险。   贺新川眉头紧锁地看了一眼大开的窗户。   他现在不敢放开手,怕会出事。   “没事。”   辛心说,“扶我一下,我站起来。”   贺新川扶着辛心站了起来。   辛心手摸了下自己的脖子,喉咙处火辣辣的疼,过去看了一眼窗户下面,别说什么空调外机上的脚印了,连空调外机这玩意都没有,一切全都是幻觉。   很好,他已经收集了两个鬼的攻击,可以开始归纳总结副本经验了。   目前来看,这个副本里的鬼不直接攻击人,而是制造幻觉让人自己伤害自己。   昨天赵宏伟在小云楼门口攻击了他一次,晚上在宿舍里又攻击了那三个老员工,今天赵宏伟就没再出现了。   根据以上情况能推测出也许鬼攻击人也是要伤“元气”的,需要时间休息。   向晨昨天下午攻击了贺新川,今天又攻击了辛心。   而且下手都比赵宏伟狠。   但他的情况看上去也比赵宏伟更糟,赵宏伟还知道自己是赵宏伟,连宿舍睡哪个铺位都还记得,向晨却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昨天赵宏伟也是,为失去的某部分记忆迷失癫狂。   向晨比赵宏伟更“疯”,到底是因为他死得更惨,死去的时间很久,还是他下手更重,太耗“元气”,或者说像一般的鬼怪故事一样,伤人等同于作孽,作孽越多,也就更接近于传统认知上的“厉鬼”?   如果真是后者的话,就麻烦了。   那说明这个副本里的鬼是有成长性的。   随着攻击的次数越多,下手越狠,很有可能这些鬼随着副本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凶。   任务提示里不是都说了嘛,想要领取奖励的前提是有命来领取。   辛心分析着,心凉了大半截。   辛心将自己对赵宏伟和向晨的情况推断告诉贺新川,当然隐去了副本内容不谈,只说他觉得时间不多了,赵宏伟和向晨可能会越来越癫狂,他们必须得抓紧时间尽快查出真相。   “还有一个现象,”贺新川说,“他们的活动范围局限于他们的死亡地点。”   人的死亡地点即鬼的出生地,作为鬼,赵宏伟和向晨就如同出生不久的婴儿一般,只能在自己的“出生地”附近爬行,不过随着他们逐渐“长大”,他们的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大。   像赵宏伟一开始只是骚扰接近冷库的人,逐渐扩大到宿舍,甚至在小云楼门口做手脚,但他似乎无法离开小云楼,赵宏伟自己也说过自己死后一直被困在原地。   至于向晨,楼下贴黄符的五楼住户已经全部搬走,或许也的确是撞鬼了,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向晨的活动范围就是在这栋楼里。   “抓紧时间调查吧。”   贺新川放下扶着辛心后背的手,直接拉住了辛心垂在身旁的左手。   “为了以防万一,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分开。”   辛心嘴里含着薄荷糖“嗯”了一声,揪衣服行动不便,就算贺新川不拉他的手,他也准备这么做。   虽然按照他的推理,向晨已经出来发了一次疯,至少今天剩下的时间他们应该是安全的,没必要这么干。   但是在凶宅里能牵着个热乎乎的大活人,安全感蹭蹭上涨,何乐而不为?   辛心紧了紧手指,捏了捏贺新川的手。   贺新川扭过脸。   辛心微笑。   贺新川:“你就不能老实点?”   辛心:“我记一下手感,免得下次拉到鬼都不知道。”   贺新川:“……”   辛心:“你也记一下。”   贺新川拉着他往向晨的卧室走。   发生命案以后,房东吓得魂飞魄散,把钥匙扔给中介,自己再不肯来了。   中介什么事都见过,接受了房东的委托,当天下午过去收拾过一次,按照房东的意思,把客厅里能搬走的家具全搬走了,要收拾卧室时,有人手刚碰到卧室门把手上拧开,一阵风突然飘过,吹得人浑身发冷。   两个中介战战兢兢地看向窗户,发现窗户关得好好的,进来的时候明明没关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无声无息地关上了。   那么,屋子里到底哪来的风?   “嘎吱——嘎吱——”   两人慢慢回头。   客厅里的吊扇正吃力地转。   两个中介吓得拔腿就跑,没几天就辞职不干了。   这些事都是贺新川在小区门口的理发店打听到的,所以他昨天一说看房,中介像扔地雷一样赶紧把钥匙扔给了他,巴不得贺新川别还似的。   向晨的卧室门上贴着篮球明星灌篮的海报。   球星腾空而起,双手扣着篮球进篮筐,两条腿在篮筐下面晃着。   本该是令人热血沸腾的激情瞬间,不知怎么却更像是某种可怕的预言。   贺新川伸出了手拧门把手,他另一只手正牵着辛心,辛心的手和他的人一样,偏向于单薄,抓在手里像是快要溜出去,得抓紧一点。   随着开门的动作,地面灰尘扬起,一个极其凌乱又充满异味的房间展现在两人眼前。   辛心惊呆了,“我以为我已经够糙的了。”   这比乔文广还夸张。   贺新川看了辛心一眼,没说话,目光环视了整个房间,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向晨房间床就靠在墙上,床尾对着门口,床上薄被子被随意掀开,像是床上的人起床以后就没再回来。   辛心拉了下贺新川的手,“先看看床上有什么线索?”   贺新川看他。   辛心用眼神示意:决定就是你了,上吧——   贺新川伸手把被子整条掀开。   向晨死了差不多二十天,房间里已经落灰不少,被子一掀开,灰尘飞扬,辛心扭脸躲了一下,贺新川把被子直接从卧室门口甩出去,床单、床垫……床都被扒了个干净,什么都没有,从床的木板缝隙往下看,下面有一些垃圾还有几个盒子。   辛心趴上去,隔着木板观察了一会儿,抬头对贺新川说:“有人来过。”   贺新川下巴冲着窗边的桌子扬了扬。   桌子上摆着打开的泡面,一个有绳电话,几团垃圾,还有几本杂志。   所有东西都很乱,加上敞开的泡面——估计是剩了汤没倒掉,散发着一股酸臭味,让人看一眼都觉得恶心,赶紧就要把视线移开。   但是既然贺新川特别示意,辛心又扫了两眼,终于发现了异常。   那三本杂志居然叠得整整齐齐,严丝合缝。   床底下的那些盒子是鞋盒,鞋盒旁的垃圾品种丰富,果壳、纸巾,甚至还有腐烂的半个苹果。   辛心可以想象向晨在床上边吃东西边玩手机,手里的苹果啃了一半不小心从手里掉了下去,咕噜噜地滚到床底深处。   算了,懒得捡了,明天再说吧。   这么个邋遢的人,怎么会把杂志叠得那么齐,又怎么会把鞋盒严丝合缝地沿着地板线摆成直直的一条?   这么做的人,不可能是向晨,那会是谁?   要么,向晨他不是一个人住,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才会导致这个房间的不和谐。   但是如果真的是有人和向晨同居,会放着扔在沙发上没叠的衣服不管,去管这些细枝末节?   这压根就不合理。   辛心抬头,和贺新川的眼神交会。   是凶手。   这么做的人,只能是凶手。   辛心顿时不寒而栗,比起鬼,他觉得把人变成鬼的人更可怕。   “他在找东西。”   贺新川说。   辛心从木板上爬起来,“那东西不会很大,不然他不会连鞋盒都一个个打开察看。”   “可能是纸张、字条之类,”贺新川说,“能夹在杂志里的东西。”   辛心点头,“这个凶手应该还有严重的强迫症。”   在搜过鞋盒、杂志之后,凶手不自觉地按照自己平常的方式把那些东西重新摆好,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么做有什么不妥。   这个人的心理素质简直强悍到令人发指。   杀人,吊尸,又回到被害者的房间搜证,还有心思把搜过的东西给摆整齐。   “你觉得他找到想找的东西了吗?”   “应该没有。”   “要不然,”贺新川眼眸深邃,“赵宏伟怎么会死?”   贺新川对同事也不怎么关心,但他还记得那天向晨迟迟不来早会,老板先是叫人打电话,没联系到人,这才气急败坏地让人去向晨住的地方看看。   是赵宏伟主动要求去的。   按理说,赵宏伟跟向晨,一个在厨房工作,一个在前厅服务,向晨也不住宿,两个人平日里也没什么来往,关系应该是很一般。   那天赵宏伟那么积极地想去看向晨,现在想想其实很反常。   是不是赵宏伟也知道些内情,怕向晨出了什么事?才急匆匆地赶来找向晨?   辛心和贺新川仍然是忍着异味把整个房间都搜了一遍。   东西很乱也很杂,基本都是向晨的个人物品,衣柜里有不少印着大logo的潮牌服饰,不过仔细辨别后不难看出基本都是假货,香水、项链、皮带……这些东西在柜子里不少,没什么太大价值,只能说明向晨是个有点虚荣且爱打扮的人。   辛心从床头的抽屉里翻到了向晨的病历本,他从第一页开始看,发现都是些日常的小毛病,向晨的身体素质一般,冬天一个感冒缠缠绵绵地看了得有小半个月。   辛心皱着眉向下翻,突然几张照片从里面掉了出来。   辛心没手捡了,叫了一声“哥”。   正在察看衣柜下面小抽屉的贺新川转过脸,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照片。   照片里的是同一个女人。   皮肤白皙的女人戴着护士帽低着头急匆匆地走过镜头。   “像偷拍。”   贺新川捡起其中一张照片,“没有日期。”   “就夹在这两页中间,应该就是差不多那时候。”   贺新川翻了两下照片,看向辛心,“凶手没把这些照片带走。”   辛心懂贺新川的意思。   既然凶手要找的东西是能夹在杂志里的,那么他肯定也翻过床头抽屉里的病历了,发现不是他要找的东西才又夹了回去,这张照片不是应该不是什么有用的证据。   辛心又在这个抽屉里翻到了拍立得和一些照片,跟夹在病历本里的照片一样,都是抓拍、偷拍不同女人的照片,看样子向晨除了虚荣爱打扮之外,还是个喜欢偷拍美女的猥琐男。   仔仔细细地把整个房间搜了个遍,两人没找到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东西,能确定的是凶手杀向晨,是因为某样东西。   那样东西极其重要,向晨很有可能用那个东西来勒索过凶手,或许是凶手犯案的证据。   凶手不想被一直勒索,干脆杀人灭口,他本想杀人后将那样东西找出来带走,却发现东西不见了。   然后凶手不知道从哪里得知那样东西在赵宏伟手里。   于是赵宏伟也死了。   *   把整个屋子前前后后用手机拍摄下来之后,辛心和贺新川一起下楼。   外面天已经黑了。   楼栋里反而热闹起来,炒菜的声音驱散了一些恐怖的遐想。   辛心:“哥,你还记得吗?杀赵宏伟的是个女人。”   贺新川:“他只是说女人‘害’了他,这句话不一定就指向真正的凶手。”   这么一说,辛心也觉得有点道理。   “不能完全相信鬼说的话,”贺新川说,“活着的时候都未必良善,死了怎么能指望他们说实话?”   辛心点头,“你说得也对。”   出了楼道,外面弦月高挂,月光皎皎如白练,没有路灯的127号楼全靠这洁白的月光带来一点亮度。   “回去吧。”   贺新川说,他刚想抽出被辛心抓住的手,辛心却猛地将他拉了过去。   两人跌撞地退入楼道的阴影中,贺新川闻到薄荷的香气。   辛心趴到了他胸前,“嘘。”手指了指右前路口。   贺新川背靠在墙上,脸转过去看。   小区年代久远,没几盏路灯是好的,127号楼周围更是格外的黑。   在黑暗中要很快辨认一个人的身影是很难的。   除非那个人有鲜明的生理特征。   微跛着脚的女人拿着手提包包和身边的男人正在交谈。   离得太远了,完全听不清说话的内容。   但是辛心和贺新川还是认出了和曹珍并肩行走的男人。   是史泰。 第12章 小云楼 睡觉   曹珍和史泰只是路过127号楼入口右侧的那个路口,侧影很快就过去了。   辛心收回视线,贺新川仍注视着那片黑暗。   辛心:“哥?”   贺新川转过脸。   辛心眨了眨眼睛,“要走吗?”   贺新川沉默,低垂着眼睛似正在思考。   辛心跟贺新川说过,贺晓辉是故意撞死曹亚楠的。   贺晓辉知道曹亚楠会在那个时间那个路口出现,他在夜色中驾驶着货车,他的躯体已经从内部被癌细胞啃噬,他或许正在吃力地咳嗽,胸膛里涌出撕心裂肺的痛。   近了,近了,快到了。   他握紧方向盘,手指捏得发抖,脚用力踩下油门。   毫不迟疑地将一个在黑夜中等待的女人给撞得血肉模糊、粉身碎骨。   他们之间有什么仇恨吗?   在贺新川的记忆里,贺晓辉从不和任何人结怨,他是个本本分分的老实人,唯一做的出格的事就是带着老婆孩子离开了家乡出来打拼。   老实人。   老实人也会杀人吗?   “你怀疑她收买贺晓辉撞死曹亚楠?”   贺新川没说“她”是谁。   但辛心还是“嗯”了一声。   两人心照不宣。   贺新川又沉默了一会儿。   记忆里,事故发生后,在曹亚楠的葬礼上,贺新川第一次见到了曹珍。   据说是在幼儿园做代课老师,看上去很文静,知道他是肇事司机的弟弟后也礼貌克制地打了招呼,对同行的李慧娟也很客气。   “谁都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   曹珍对同样双眼通红的李慧娟说。   “我们都失去了重要的人。”   冷静理智得不像是受害者家属,她甚至弯下腰,轻柔地摸了下躲在李慧娟身后的贺惜文的脑袋。   “回去吧。”   贺新川说。   天黑了,小镇如往常一般陷入安静,小电驴行驶的声音就变得非常吵,辛心下巴垫在贺新川肩上,嘴里又含了颗糖,喉咙痛得难受,他很用力地吞咽口水。   贺新川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先拐去了药店。   药店是整个小镇难得24小时营业的地方,今天李慧娟值夜班,辛心进去的时候没有看到贺惜文。   李慧娟抬头看到两人,脸上先是露出了微笑,看到辛心脖子上的痕迹时从后面柜台站了起来,“怎么了?”   处理结果是贴膏药,既能止痛又不显眼,顺便还帮辛心又换了下额头的纱布。   “去医院看看吧。”   李慧娟担忧地建议道。   “没关系,”辛心转了下脖子,“我没事。”   李慧娟没有问伤是从哪来的,只是温柔地说:“过了一晚上,如果疼痛没有缓解,一定要去医院。”   辛心:“好的。”   贺新川在一旁站着,等两个人说完话后,对李慧娟说:“嫂子,借一步说话。”   李慧娟愣了一下,随即从柜台后出来。   两人转到后面的小隔间说话去了。   辛心含着糖,百无聊赖地趴在玻璃桌上看下面摆着的药。   相比刚才险些送命的时刻,现在这个环境,这个时间堪称舒适,看着看着,辛心甚至有了一些睡意,他打了个哈欠,不敢真的入睡,这里离小云楼距离不算太远,谁知道赵宏伟有没有缓过来,攻击范围有没有扩大。   一天撞两次鬼,辛心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好运能够活下来。   他的运气好像一直很差。   虽然属于自己的记忆没有一点能想起来的,但是有些想法好像就长在他脑子里一样,那已经不算是记忆,而是更接近于灵魂层面。   他觉得像他这种运气特别差的人。   一般来说,都是主角。   辛心舌尖抵了下糖,还挺美滋滋的。   趴着趴着,他发现柜台下面藏着一双眼睛。   是贺惜文。   贺惜文穿着鹅黄色的碎花背心裙子,齐耳的短发有点乱,看上去像是突然睡醒,站在柜台下面,小手背在身后,仰头看辛心。   刚才贺惜文还不在这里,辛心推测她应该是在里面睡觉,醒了出来找妈妈,他一时有些慌,掏出手机连忙现学手语。   “你好。”   辛心试着比了一下。   贺惜文噗嗤笑了,然后给他来了一大段。   辛心:“……”   完蛋。   贺惜文捂着嘴笑得眼睛都弯了。   然后她指指辛心的手机。   辛心:“你想玩手机?”   贺惜文伸手。   辛心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递给了贺惜文。   贺惜文看上去很会玩手机,两只手捧着手机点了好几下,然后翻转屏幕。   “哥哥,我认识很多字。”   辛心:“……”   对哦,他们可以打字交流。   “你妈妈在里面跟你叔叔说话,你别着急。”   “哥哥,你是叔叔的好朋友吗?”   “算吧。”   “我喜欢叔叔,也喜欢你。”   辛心接过手机,看到上面的字和笑眼弯弯的小姑娘,心头不由微动。   他打字。   “我抱抱你,好不好?”   他转过屏幕,贺惜文看完了,踮起脚尖,两只手向外伸。   辛心弯腰把小姑娘从柜台里抱了出来。   贺惜文挺轻,辛心这么个弱鸡身体抱着也不吃力。   “要是你能听见就好了。”   辛心轻声感慨。   “文文。”   辛心抱着贺惜文回头。   李慧娟和贺新川一起走了过来。   一看到妈妈,贺惜文马上就张开手臂向着李慧娟的方向。   辛心连忙松开手。   李慧娟过来抱住了贺惜文,顺手把辛心的手机还给他。   辛心:“嫂子,惜文醒了,我跟她玩了一会儿。”   “谢谢。”   李慧娟:“她最近不爱睡觉,总是喜欢晚上跑出来玩。”   贺惜文脸贴在母亲的脖子边,脸上还是带着笑,对着辛心吐了吐舌头。   “我带她回去睡觉。”   李慧娟抱着孩子进去。   辛心看向贺新川,贺新川的视线正黏在母女两人的背影上,“哥,我能采访下你吗?”   贺新川扭过脸:“不能。”   辛心:“那你主动向我倾诉吧,我有点困,最好边走边说。”   贺新川:“……”   两人出了药店,贺新川在下面推着小电驴走,辛心走上面人行道,就挨着贺新川。   “我问她贺晓辉走以后,她手头紧不紧张,紧张的话,我可以补贴给她。”   “她怎么说?”   “说了些套话。”   大概意思就是大家生活都不容易,她还能撑得下去,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她会向他求助的。   两面关系本就一般,平常来往的不是很深,说来说去也都是些客套话。   “如果贺晓辉真的被收买了,那曹珍应该已经把一部分的保险金分给他了。”   辛心说,“现在贺晓辉人都已经死了,钱去哪了?”他看向贺新川,“你觉得你嫂子有可能知情吗?”   贺新川没回答,表情很凝重。   辛心和贺新川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宿舍里空荡荡的。   除了他和贺新川的床铺,其他铺位全都光秃秃的,原本放行李箱的上铺也全空了。   三个人连夜跑路了。   辛心:本不富裕的npc又少了三个。   辛心看向身边的贺新川,“哥,别离开我。”   贺新川:“……”   两人还是一起去洗澡。   辛心边往身上浇水边想。   目前为止,他到底解开了多少谜题,还是其实他一直走在错误的道路上,这几天做的全是无用功?   就那么把曹珍定性为所有案子的凶手,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这个案子里有个太显眼的因素,保险赔偿金。   为了钱,所以指使人撞死自己的姐姐,也许后来事情败露了,于是继续杀人灭口。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种犯罪动机,可谓是经典咏流传,似乎也非常合理,但是又没有一锤定音的关键性证据。   而且以现在的撞鬼强度,比起能不能查出真相,他更担心他能不能活到任务结束的那一天。   辛心若有所思,“总觉得好像有些关键的东西从我眼前溜过,我没抓住。”   贺新川:“先把你手里的肥皂抓住。”   辛心:ok。   洗完澡,两人结伴回宿舍。   走廊里的灯大概是线路有问题,跟恐怖片里的经典特效一样闪,辛心都已经习惯了,“看,”他手指灯,笑,“一闪一闪亮晶晶,我们走廊里有小星星耶。”   贺新川:“……”   额头上新换的纱布,脖子上新贴的药膏,说话声音都还有点哑,一晚上刚死里逃生,这个人到底哪来的乐观精神?   回到宿舍,辛心就开始忙忙碌碌,对几个床铺前后大挪移。   贺新川本来坐在床上,靠着后墙察看在向晨家的视频,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被他们当时遗漏的线索。   辛心一开始折腾,他的注意力就被分散了,余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辛心身上,想看他到底还能干出什么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另一副床铺架子贴上来的时候,贺新川已经完全没看手机了。   辛心突然“啊”了一声,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只拆了蚊帐,忘了把被子拿下来了。”然后他又把床铺架子拉开一条缝,跪在光的床架子上,细胳膊从两张床的缝里伸进去一点一点地先把上铺的席子抽下来,然后再是被子、枕头。   把两个床铺并好,辛心绑好蚊帐,开口对着贺新川的床,把被子、席子、枕头放在床上,转了个身,屁股撅着后退。   贺新川挪开腿,让出一点活动空间,视线跟着辛心移动。   辛心铺完床,忙活了一大通后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顺势躺倒,“累死我了。”   贺新川的视线落在他脸上。   辛心:“哥,你放心,这下空间大了,我肯定踢不着你。”   贺新川手指了下两边开口绑起来的蚊帐。   辛心挺得意的,“很有安全感吧?”   两张并排的下铺被两个蚊帐围起来,像个大帐篷。   贺新川转过脸,“太有了。”   半夜挨踹,躲都没地方躲。   辛心挨过来,跟贺新川一起看在向晨那拍的视频。   看着看着,辛心手捂住了脸,从指头缝里看。   明明是他们在现场拍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视频看起来更恐怖,尤其是现在,宿舍里黑漆漆的,只有手机屏幕的光源,辛心总害怕屏幕上会突然跳出张鬼脸。   “拍得好像那种仿纪录片的恐怖片。”辛心说。   贺新川看向他,“你已经撞过几次鬼了,还怕鬼?”   辛心:“那当然,难道你踩了几次狗屎之后,就会觉得狗屎好香了吗?”   贺新川:“……”   视频放完,没跳出鬼脸,也没看出什么新的线索。   贺新川再次点开。   依然没有线索。   “睡觉吧。”   贺新川把手机放到一边,躺下。   辛心人平躺着,眼看天花板。   “哥。”   “……”   “我有个建议。”   “……”   “咱们拉着手睡吧。”   “……”   贺新川闭着眼睛装没听见。   辛心:ok,不反对就是同意。   辛心在黑暗中摸索过去,手碰到贺新川的手背。   贺新川手还挺瘦的,手背摸上去很薄削的触感,又大又热。   摸着个活人的感觉相当不错,辛心安心地闭上眼。   与此同时,贺新川却是睁开了眼睛,他在黑暗中静静躺了不知多久,拉住他手的人已经呼吸均匀,陷入了睡眠,贺新川转过脸,适应了夜色的眼睛扫了一眼身边辛心的侧脸轮廓,抽出了自己的手。 第13章 小云楼 线索   早会,原本三排满满当当的员工出现了个缺口,辛心宿舍三人跑路得很彻底,直接连工作都辞了。   秦老板摇纸扇的频率明显比平时快了很多,脸也拉得比之前长,来回踱步,目光如鹰隼一般扫过员工。   “店里人少了。”   秦老板声音沉沉,“剩下的人要打起精神好好干。”   店员还能说什么,只能咬着牙说“好”。   “你——”   被纸扇指到的瞬间,本来还在思考案件显得有点梦游的辛心马上立正站好,手指了下自己:我?   秦老板又指了前排,“还有你。”   辛心指自己的手指拐了个弯指向贺新川。   贺新川像后背长了眼睛一样回头看向辛心。   辛心若无其事地把手指又指回了自己。   “跟我回办公室。”   秦老板语气不善,摇着扇子离开。   辛心和贺新川在众人诡异的注目礼中跟在秦老板身后。   进了办公室,秦老板一屁股坐到电脑后,不咸不淡地说:“你们宿舍最近挺热闹啊。”他抬了下眼皮,“脖子怎么回事?”   辛心:“被掐的。”   秦老板冷冷道:“谁掐的?”   辛心:“生活。”   秦老板:“……”   “不是闹鬼吗?”秦老板阴阳怪气。   辛心惊讶,“老板,怎么可能,这世上哪里有鬼。”   秦老板:“……”   几天前还吵着说自己见鬼了的人是谁?   秦老板目光转向贺新川,“你说。”   贺新川:“现在宿舍已经安静了。”   秦老板:“……”   废话,人都快走完了,能不安静吗?   “我听那三个人说,”秦老板看上去有点不情愿,“乔文广你在这方面有点本事?”   辛心马上转变态度,“对的,如果老板你有需求的话,我很乐意提供帮助。”   秦老板嗤之以鼻,“你是这里的员工,这些都是你应该做的。”   辛心:“好的。”   赵宏伟真是太不懂事了,这种老板不带走留着过头七吗?   “你能解决我们饭店的问题吗?”秦老板突然神情严肃。   辛心心头猛地一跳,他看着秦老板,那张弥勒佛似的脸仿佛藏着无数秘密,他不由自主地说:“老板,要是解决不了呢?”   秦老板:“那你就永远别想转正了。”   辛心:“……”   看来任务失败,不仅要留下来打一辈子工,还是临时工。   辛心:“那老板,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我可能没法工作,”他胳膊弯曲,碰了碰身边的贺新川,“贺哥是我的助手,他也得一起帮忙。”   秦老板没反对,“行,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算是正式接到任务吗?   辛心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任务本来的设计,不过这样至少从今天开始他的时间终于自由,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任务中去了。   辛心大着胆子问:“老板,能提供些支持吗?”   秦老板的脸已经垂了下去开始看他心爱的监控,“这两天旷工,可以少扣你们10%的工资。”   辛心:“……”   属于是很大的支持了。   两人走出老板办公室就看到走廊尽头一堆人正在探头探脑。   撞鬼辞职的三位老员工就像是丢入平静水池里的石头,激起了层层涟漪,谁都不想送命,也不想轻易就放弃养家糊口的工作。   老板叫辛心和贺新川进办公室是要吩咐他们做什么事,其实大家都已心知肚明,有人能解决小云楼里的怪事,那最好不过。   辛心:哦吼,线索来,线索从四面八方来。   离正式开店还有半个小时。   员工们聚集在花好月圆的包厢里,围着圆桌把包厢挤得水泄不通。   “大家不要急,一个个说。”   辛心把手机搁桌上录音。   “我先说。”   有人举手,辛心不认识,长得人高马大的看上去挺结实的青年。   “本来那天晚上应该是我负责搬货。”   辛心:哦,是小葛啊。   葛永华在店里的主要工作是搬货、管理冷库,也是店里的“救火队员”,哪里缺人,他就去哪,有时也会去厨房切菜备菜,一来二去就跟赵宏伟熟了。   “出了车祸的事情之后,晚上就很少配送货物了,不过那天第二天饭店里有大酒席要做,要的东西多,怕第二天来不及准备,最后一车货安排在晚上7点左右送到。”   因为饭店里怪事频发,葛永华对于天黑之后留在院子里搬货这件事心里很害怕抗拒。   正好那时赵宏伟突然下楼,看到坐在院子里等货的葛永华就说让葛永华上去,他来帮葛永华搬货。   辛心问:“你还记得当时是几点吗?”   葛永华:“7点多了,我记得我刚跟老史打完电话,老史说他快到了。”   辛心看了一眼贺新川。   贺新川也正看着他。   老史,应该就是史泰了,贺晓辉出事后,负责运货的就变成了史泰,史泰也和辛心说过,他跟这里负责搬货的小葛很熟。   “继续说。”   葛永华吞了下口水,“有人帮忙我当然高兴了,我跟赵宏伟说搬完货记得把冷库锁好,赵宏伟说没问题,我就上去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8点半,员工们陆陆续续开始起床上班,葛永华一直睡到了9点,赶着时间来开早会,在早会上没看到赵宏伟,这才觉得奇怪,一问赵宏伟宿舍的人,宿舍里的人说昨晚赵宏伟出去以后就没回来,葛永华才慌了。   这个时候,葛永华仍没联想到冷库上去,是过去开冷库搬货的时候才发现赵宏伟的尸体。   说起那一幕,葛永华至今牙齿打颤。   “他……他躺在地上,什、什么都没穿,衣服全都扔在一边,身上冻得一块块红斑,”葛永华手指了下嘴角,“脸、脸上还在笑。”   包厢内鸦雀无声,只有众人急促恐惧的呼吸声。   辛心:“冻死的人脸上带有笑容是正常现象。”   葛永华头使劲摇,表情更害怕了,“不不,他笑得特别瘆人。”   辛心追问,“怎么个瘆人法?”   葛永华:“我形容不出来。”   辛心:“……”   一旁有人连忙接话,“那天我也看见了,赵宏伟嘴角笑得特别僵,像是被人硬扯出来的一样,反正表情特别的奇怪。”   “对了——”   那人说,“把他从冷库里抬出来之后,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那么放在院子里,过了一会儿后,他鼻子里居然流出了一滩血!”   他话音刚落,众人又是一阵皱眉搓胳膊,回想起那天的场景,大家都还心有余悸。   一个死人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鼻孔下面突然流血,把在场的人吓得四散奔逃。   辛心听完也是心里一阵发毛。   假笑、流鼻血。   辛心心里先记下了一笔,又问葛永华,“那货搬完了吗?”   葛永华点头,“搬完了。”   赵宏伟这么小气的人怎么会闲着没事学雷锋?   辛心看向众人,“你们有谁知道赵宏伟到底为什么会那个时间点去冷库吗?”   所有员工不约如同地摇头,看样子是真不知道,而不是前几天那样怕惹事才不说。   辛心点了点头,转而问:“向晨呢?谁知道向晨的情况?”   众人面面相觑。   “我跟向晨熟。”   有人举手,从后排挤进来。   “他今年冬天开始就迷上了个医院的护士,老往医院里跑,说要跟人家处对象。”   “对象处上了吗?”   “没有吧,他还没正式怎么样呢,人护士长得漂亮又是铁饭碗,我估计是瞧不上他,他就老拿个相机过去偷拍,他就喜欢拍漂亮小姑娘。”   辛心想到向晨病历卡里夹着的那些相片,膝盖被轻碰了碰,辛心扭头,贺新川的眼神里有内容。   辛心微小地点了下头,又继续问,“那……曹亚楠呢?”   赵宏伟和向晨在小云楼里都属于人缘一般平时不太跟同事特别亲近的人,而曹亚楠却是刚好相反,几乎人人都有话说。   从众人的描述中,辛心很快勾勒出了曹亚楠的人物形象。   热情、开朗、处事圆滑情商高,精明、抠门、吃苦耐劳人缘好。   曹亚楠是前厅领班,整个小云楼前厅的事都由她负责,老板最讨厌人请假,一请假,不管什么事,当月全勤就没了,所以谁但凡有什么事要走的,都不找老板请假,全都拜托曹亚楠来调度,曹亚楠就是有本事一个人顶两个人用,还能让前厅井井有条,不出纰漏。   后厨采购原本在小市场买货,曹亚楠牵线搭桥,换到了更便宜实惠的货源,偷偷把价格报高一点,跟采购一起捞油水,连运货的也能跟着分钱。   可以说小云楼里里外外都或多或少都受过曹亚楠的照顾或恩惠,也从来没见曹亚楠跟谁闹过红脸,曹亚楠是圆脸微胖的相貌,长得并不多好看,手臂还有块面积不小的疤痕,夏天有的时候不小心露出来,会把人吓一跳,但她总是喜气洋洋地笑,为了饭馆形象,升了领班后,还努力减肥,无论生活还是工作,都是没得说的人。   “她家里的情况你们了解吗?”辛心问。   说到这个,大家可说的明显就少了。   “曹领班有个妹妹在这里幼儿园上班,腿有点毛病。”   “嗯,她妹妹挺漂亮的,不过好像蛮清高的,我们从没见过她妹妹来饭店找她。”   “曹领班很少说起她家里的事,跟她妹妹不怎么来往。”   “……”   上班时间快要到了,辛心说明他跟贺新川会尽力去解决饭馆现在闹鬼的情况,他们两个的工作这两天得麻烦他们分担了。   “只要能让饭馆恢复平静,我们这两天多干点没什么。”   “用贴什么符吗?”   “要不要折元宝烧香啊?”   “……”   众人七嘴八舌,脸上是挥之不去的恐慌。   “没事。”   辛心:“你们什么都不用做,安心上班,剩下的事交给我们就行。”   按照任务要求的谜面提示,只要找出事情的真相,小云楼人手不够的问题就能得到解决,现在小云楼因为闹鬼而人心惶惶,这样下去忍耐不下去选择离职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多,隐藏意思应该是说,只要找出真相,这些鬼就会消失……   辛心和贺新川还有葛永华一起来到后院。   葛永华今天负责搬货,他战战兢兢地站在阳光底下,生怕撞鬼。   辛心坐上贺新川的小电驴,看了一眼上锁的冷库门,对葛永华说:“你设个隔五分钟响一下的闹钟,自己小心点。”   葛永华“诶”了一声,马不停蹄地设置了闹钟,用大悲咒当响铃。   辛心拍了下贺新川的肩膀,“哥,驾,咱们去取经。”   贺新川:“……”   小电驴“嘟嘟”地开,辛心问贺新川,“哥,你听出什么来了吗?”   10点,正是小镇热闹的时候,街上人来人往,小电驴穿进小巷,两面阴凉的影子倒下,贺新川:“赵宏伟死得很奇怪。”   辛心“嗯”了一声。   他也觉得很奇怪,冻死会笑这是正常的,可人都冻得梆硬了,怎么又会流鼻血呢?这实在太奇怪了。   “我们有可能看到赵宏伟的尸体吗?”辛心说。   贺新川:“第二天就火化了。”   辛心:“……”   这副本不愧是法外之地,死了人直接火化,够效率。   “你说拿凶手拿走的会不会是某张照片?”   辛心推测,“向晨那么喜欢偷拍,会不会是他无意中拍到了什么不该拍的东西?”   “有可能。”   事情似乎是变得越来越明朗了,但又同时像是笼罩在一层薄薄的迷雾中,让人看不清真正的真相,或许只需要一点点契机,一双手去轻轻拨开这些迷雾,那么一切就都会真相大白了。   小电驴停在苍翠浓密的树下,蝉鸣声声,太阳穿过树叶,光斑落在脸上,辛心直起腰,视线越过贺新川的肩膀看向前方。   爱心幼儿园。 第14章 小云楼 一打二   “找曹老师?”   门岗狐疑地看着两人,“你们谁啊?”   辛心:“我们是曹老师的朋友。”   “打个电话吧。”   辛心看向贺新川。   曹珍接到电话有轻微的诧异,随后很配合地说她马上出来。   贺新川挂断电话,辛心对着他握拳,“加油。”   两人来之前已经确定好战术,贺新川和曹珍认识,等会儿贺新川先上,辛心在一旁观察打辅助。   贺新川神色冷淡,看上去一点也不紧张地面对着门口。   辛心坐在一旁的小电驴上吃糖,余光留意,等着曹珍出来。   大约过了三分钟,曹珍出来了。   她今天仍然是穿长裙,米色长裙一直拖到白色的运动鞋鞋面,乌发飘飘,手上还残留着没洗干净的颜料,电动门打开,曹珍走了出来,先看了一眼在旁边的辛心,她明显是认出他来了,辛心笑着向她点头,曹珍也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随后才看向贺新川,“找我有什么事吗?”   贺新川:“想跟你聊聊车祸的事。”   “车祸的事?”曹珍有些茫然地说,“车祸的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贺新川单刀直入,“贺晓辉在医院里临死前说他是故意撞死曹亚楠的。”   辛心含着糖观察曹珍的表情。   那一瞬间,曹珍瞳孔缩小,嘴唇发颤,鼻孔略微翕张。   是人在吃惊时的正常表现。   “什么意思?”   曹珍抬起手,手指掩上嘴唇,两道秀丽的眉毛拧起,“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贺新川:“他是受人指使。”   曹珍瞳孔震动,“什么?!”   贺新川:“你姐有没有跟谁结过仇?”   一句接着一句的爆炸性信息袭来,曹珍目光开始涣散,她好像没听懂贺新川在说什么,睫毛垂了下去,清秀的脸逐渐变得苍白,辛心甚至看到她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   她看上去不知所措、六神无主,再抬头时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你说你哥是故意撞死我姐姐的?”   “是。”   曹珍捂着嘴背过了身。   她人在发抖,是悲伤,是愤怒,还是惊慌?   辛心分辨不清。   曹珍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她的面颊。   辛心有点不忍,因为怀疑,就让贺新川这么刺激试探曹珍,如果曹珍不是凶手……   辛心视线转向贺新川,贺新川面色如冰,一点表情都没有,不管是同情、触动还是怀疑,什么都没有,他就那么静静地审视着曹珍,等待曹珍下一步的表现。   曹珍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手掌拨开两颊侧边的头发,脸上布满泪痕,“所以,贺晓辉其实是杀人凶手?”   “是,”贺新川说,“但是凶手不只他一个,他死了,不代表这件事就结束了,我不能让幕后黑手就那么逍遥法外。”   曹珍偏过脸,似是在平复心绪,等她再转过脸时,脸色已经平静了许多,“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稍等,我请个假。”   曹珍转身进了幼儿园。   辛心向贺新川招了招手。   贺新川过去,辛心压低了声音,“你感觉怎么样?”   贺新川:“跟在葬礼上的感觉差不多。”   奇怪,但又构不成什么实际的意义。   怀疑,就只能是怀疑。   想要真相,在这个法外之地,要么找到证据,要么找到证人,要么诈出证词。   曹珍的心理素质贺新川在葬礼上见识过,不是一般人,她刚才的表现都很正常,有的时候,过分正常也是一种不正常。   大概等了十来分钟,曹珍拿着包出来了。   “到我那儿去谈吧。”曹珍说。   爱心幼儿园和云福小区一街之隔,三人步行前往。   人行道不宽,曹珍走在前面,贺新川推着小电驴和辛心走在后面。   曹珍的走路姿势可以明显看出她的左腿有问题。   俩姐妹说是关系一般,可刚才曹珍的眼泪看着也不像假的。   辛心想或许就像贺新川说的和贺晓辉的关系一般那样,嘴上说无所谓,实际行动却是冒着生命危险,坚持不懈地为自己死去的哥哥寻找死亡的真相。   曹珍住在136号楼,就在向晨租住的127楼后面一排。   辛心不由紧张,心说如果一切真的都是曹珍干的,那曹珍心可真够大的,也不怕半夜被向晨找上门,转念一想,杀人都敢,还怕鬼找上门?   可能是因为腿脚不方便,曹珍就住在一楼,这里底楼挑空一层,一楼也要上台阶,曹珍上台阶的时候比走路残疾更明显,辛心都开始内疚了,自己仅凭保险金受益人这件事就怀疑曹珍是不是真的有点太草率了?   从小云楼员工提供的信息来看,曹亚楠和曹珍和小镇里的大部分人一样,都是背井离乡进城打工,她们原生家庭情况、家里还剩下什么人,这些员工们都不清楚,也就是说俩姐妹在这座小镇算是相依为命。   把自己在这座小镇里唯一的亲人设置为保险受益人,似乎也是很合情合理的选择。   曹珍所住的屋子结构和向晨的一模一样,但是显然要干净整洁不知道多少倍。   一进屋,辛心就闻到了淡淡的香气。   香气并不来自于某种植物或是香水,而是屋子被尽力打理清扫后所散发的味道。   “曹老师,这房子收拾得真干净,”辛心站在门口,脸往里探,“是租的还是买的?”   “租的。”   曹珍:“不好意思,家里没有多余的拖鞋,地板我早上刚拖过,是干净的,不介意的话麻烦你们光脚进来吧。”   辛心连忙说:“行的。”   辛心和贺新川在门口脱了鞋,反正是夏天,袜子踩在地板上也不觉得凉。   曹珍引两人到沙发前,“先请坐吧,我去给你们倒杯水。”   “不用麻烦了。”   辛心:“我自己来吧。”   曹珍笑了笑,也没说什么,转身走向厨房,辛心跟了过去,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厨房,曹珍从水壶里倒了水,辛心拿了两杯跟她一起回客厅。   虽然心里想着这么怀疑一个先天残疾的人是不是不太好,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全程盯着曹珍倒水,甚至在曹珍先喝了口水后,辛心才悄悄舒了口气,给贺新川递了个没事的眼神。   在这个法外之地的副本,鬼要提防,人更得提防。   七字型的沙发,曹珍坐在一侧,她沉默地喝水,一口接一口,似是在出神。   辛心跟贺新川也没说话,两人握着水杯,交换眼神。   刚才贺新川留在客厅里大致地扫了一下,他用眼神示意辛心看右墙的贴画。   贴画很明显是儿童作品,粗糙简单,色彩鲜艳。   这没什么特别的。   只是贴画排列得异常整齐,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些贴画不止上下对齐,连一张张贴画间相隔的区域大小都几乎完全一致,肉眼无法精准判断,但辛心相信如果真用尺子去量的话,答案也会如他们所想。   曹珍的厨房也是,干净整洁自不必说,器具的摆放跟客厅一样,像是按照某种标准严格摆放。   客厅里只有曹珍喝水的声音。   她不紧不慢地抿着水杯里的水,也不招呼辛心和贺新川,自顾自的,浑身散发着安静、寂寥的气息。   直到杯子里最后只剩下一点水时,曹珍才抬起了脸,“我姐姐从来没有跟任何人结过仇,如果非要说谁跟她有仇的话,”曹珍笑了笑,“那就只能是我了。”   辛心一怔。   曹珍脸上的笑容是浅淡的,叫人看不出她的情感指向。   辛心忍不住问:“你们关系很差吗?”   曹珍:“你没有兄弟姐妹吧,”她转过脸面向贺新川,“贺先生应该能理解。”   辛心也看向贺新川。   贺新川虽然没再笑,但跟曹珍的表情有种异曲同工的平静。   “我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兄弟姐妹感情好的人,不过我们不是,”曹珍将说话间垂下来的头发拨到耳后,“曹亚楠她恨我。”   “可是她把保险金留给了你。”   辛心直接道。   曹珍缓缓道:“也把麻烦留给了我。”   辛心再次怔住,他意识到面前的女人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柔弱文静。   尽管在来之前他已经把曹珍列为案件最大的嫌疑人,但他的内心深处总有一种声音——不会这么简单的,看上去最有嫌疑的人也许恰恰就是无辜的,推理小说不都是这样的吗?摆在明面上的凶手往往可以率先排除。   曹珍就是这样,他今天其实就是来排除曹珍的嫌疑的,面对曹珍时,甚至都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恐惧,他打心里并没有真的将曹珍视作凶手。   然而曹珍握着只剩下一点水的水杯,长发披散地坐在沙发里,她说话温温柔柔,态度从容不迫,却陡然令辛心心下一寒。   “之前保险公司的两个专员就坐在你们现在坐的位置。”   曹珍:“他们问了我很多问题,”视线扫过两人,“我想贺晓辉应该没说过那样的话,”她笑了笑,这个笑容显得有几分无奈,“你们是想诈我吧。”   辛心完全傻眼了。   一旁的贺新川也是呼吸一滞,曹珍的视线审视着他们俩,平静的。   她淡淡地说:“我能理解,大家都觉得我发了一笔横财,背后肯定有什么猫腻,钱就是这样,能让人把人想得很坏。”   她这句不轻不重的话像一道鞭子抽在两人身上。   辛心和贺新川几乎瞬间感到了压力。   “我们那里执行计划生育很严,谁敢怀二胎,村主任就敢拉着去医院堕掉,为了生我,曹亚楠八岁那年被迫辍学装弱智,”曹珍说,“她恨我,她恨死我了。”   曹珍抬起眼眸,“我的本名是曹换娣,现在的名字是成年以后我自己改的。其实我也挺恨曹亚楠的,如果不是她那么听爸妈的话,我也就不用生下来受那么多罪了。”   “她死了,我确实说不上特别难过,就是有点唏嘘,”曹珍看向杯子里仅剩下的一点水,“毕竟是亲姐妹,血浓于水,我看到她被撞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就像看到我自己一样,物伤其类,可能就是这种感觉。”   “我没想到她会给我留那一百万的保险金,我估计她自己也没想到,卖她保险的业务员长得不错,一张嘴也很会说,挺能拉业务的,她那么抠的人也会去买保险,”曹珍轻笑了笑,带点悲哀的嘲讽,“就是花了冤枉钱,自己什么好处都没得到,真傻。”   “我不知道她买了保险,也不知道受益人是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压根就不稀罕那一百万,”曹珍喝掉了杯子里剩下的水,她仰起脸,脖子像高昂的花枝奋力生长,又再垂下来,她说,“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已经结束了,就到此为止吧。”   曹珍送辛心和贺新川出了门,她很礼貌地和两人道别,然后关上门。   从楼道里走出时,阳光正猛。   辛心问贺新川:“什么感觉?”   贺新川:“她准备得非常充分。”   何止充分,简直就是连环暴击。   谈话由他们发起,进入节奏之后却是全程被曹珍牵着鼻子走,连插话发问的机会都没有。   一打二,丝毫不落下风,最后把他们扫地出门,干净利落。   辛心回头看向关上的门,他抬起手在额前轻轻一挥,“瑞思拜。”   贺新川:“……”   他觉得这个人心理素质可能比曹珍还要强。   辛心:“她这么牛叉,我开始怀疑她真是凶手了。”   贺新川抬头,前排楼间距太近,楼道中间一大片阴影投下,他说:“谁知道呢。” 第15章 小云楼 屋里有人   来都来了。   辛心跟贺新川站在127号楼下。   辛心胳膊碰了下贺新川。   贺新川转过脸。   辛心:“哥,你就不能主动一次吗?”   贺新川:“我怎么记得第一次就是我主动?”   辛心惊讶,“哇,哥你记性还真好。”   贺新川无言,伸手握住辛心的手。   辛心嘿嘿一笑,“哥,我牵着你的手就感觉特别安心。”   贺新川拉着人往里走。   辛心继续说:“就算死也能拉个垫背的了。”   贺新川:“……”   五楼符铺天盖地,整个楼道又闷又暗。   辛心跟贺新川坐在刚贴好的楼道台阶上,他们没有上去,想在这儿坐一会儿,测试向晨的攻击范围。   贺新川抽烟,辛心吃糖,两人手拉手,像小学生春游。   “哥,你上次给我的糖快吃完了。”辛心说。   贺新川手指夹着烟搁在膝盖上,“回头买。”   辛心感动,“哥,你咋对我这么好。”   贺新川把烟吐出去,转过脸,“反正直接从药店里拿,不花钱。”   辛心:“那也费人情啊,哥,你心里还是有我。”   贺新川:“……”   贺新川有些按捺不住,他盯着辛心,辛心对他微笑,笑得很纯洁。   “你……”   贺新川抿了抿嘴唇,“算了。”   辛心:“什么算了?”   贺新川:“什么都算了。”   辛心:我去,谜语人。   不是有关任务的谜语,辛心选择不解,现在不是饭点,楼道里连做饭的声音都没有,显得异常安静。   吞咽呼吸的时候,喉咙还是痛,贺新川比他稍微好一点儿,没外人也懒得遮了,衬衫纽扣一解,锁骨处一片紫,烟雾落下,辛心不禁感慨,“日照香炉生紫烟。”   贺新川连问都懒得问,鬼知道——鬼都不知道这人的脑回路。   两人坐了十来分钟,没什么动静。   “上去看看。”   贺新川站起身,辛心也跟着起身。   比起氛围相当阴间的五楼,六楼反而显得异常明亮灿烂。   可他们两个心里都清楚六楼意味着什么。   贺新川刚迈起右腿上了两个台阶,手被辛心往回一拽,贺新川回头,辛心:“哥,要是遇上危险,能跑就跑,别犹豫,咱不能别团灭。”   贺新川回视着他,说:“知道。”   辛心:免责申明已经提前说了,等会儿遇上危险他先跑路。   贺新川转过身想上台阶,又被辛心给扯住。   “别一口气上两个台阶,你行我不行,”辛心上了一个台阶,又上个台阶,跟贺新川的右脚站一起,“我才一米八。”   贺新川:“……”   他八米八,八十八米八。   贺新川深吸了口气,跟着辛心的步伐上楼。   六楼门关着,他们没去房产中介拿钥匙。   就这么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辛心:“看来他的攻击范围还是局限在那套房子里面。”   贺新川微微皱起眉,他俯身把耳朵贴到门上。   “里面好像有人。”   辛心:“……”他鸡皮疙瘩起来了。   辛心试着也把耳朵凑到门上,耳朵尖刚贴到门上就缩了回去。   贺新川视线斜过来。   辛心深吸了口气,他害怕。   万一鬼就趴门后……   不行了,越脑补越恐怖,辛心心一横,直接把耳朵贴了上去。   “没动静啊。”   辛心压低声音,抖着嗓子说。   的确没声音了。   刚才贺新川的确听到了很微小的摩擦声,就那么一下,但是贺新川很肯定绝对不是他听错了。   两人面对面趴在门上。   辛心:“要不要去中介那拿钥匙?”   话音刚落。   “嘭——”   门被猛地撞了一下。   辛心跟贺新川同时后退闪开。   “嘭——”   漆红的门在他们面前又被撞了一下,陈旧的防盗锁跟着颤抖,墙壁四周灰尘膨开,辛心抬起手臂遮了下脸,轻咳了一声,回过脸看向贺新川。   “哥。”   贺新川神色肃然,眼中光芒闪烁。   “进还是溜?”   辛心说。   贺新川一言不发,上前抬起一脚踹向那扇松动的门。   轰然一声,红门大开。   随着溅起的灰尘,屋内的情形落入两人眼中。   地面脚印凌乱,看上去像是有谁在这里踉跄行走或是追逐过,辛心一眼就看到有道鲜明的拖行痕迹一路指向客厅的窗边。   刚才分开的手被一把握住,辛心反握回去,确认是贺新川的触感,两人一步步走向客厅窗户,辛心屏住呼吸,手使劲地抓着贺新川。   男人的呻吟声传来。   两人停下脚步,互相靠近,双眼警惕地看着打开的窗户。   有一只通红的手突然出现在窗户的边缘。   手背青筋暴起。   另一只手也抓了上来。   两只手紧紧地抓着窗户,颤抖、发力。   随后男人的头发和眼睛露了出来。   辛心认出了人。   “泰哥?!”   两人上前把史泰拉了上来。   史泰的样子很狼狈,身上全是灰,坐在客厅地板大喘气,摊开的手掌掌心两道深紫色的血痕,居然还笑得出来,“我命可真大,幸好遇上你们了。”   辛心很懵,“泰哥,你怎么在这儿?”   “来看房子。”   辛心:真有勇士啊。   “都说闹鬼,我想世上哪来的鬼,都是胆小的自己吓自己,”史泰苦笑,“想来占个便宜,哪知道……”他摇摇头,“差点连命都没了。”   辛心想说那倒也不至于。   刚才他们上去拉人的时候,史泰那胳膊肌肉发力隆起时壮得比他吃饭的碗还大,人都已经快上来了。   “你们俩……”   史泰目光在两人中间游移,“也是来看房的?”   辛心点头,“来看两回了。”   史泰:“没碰上事?”   辛心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又指了指贺新川的脖子,“你看呢。”   史泰吃惊,“那你们还敢来?”   辛心:“要钱不要命。”   史泰:“……”   辛心跟贺新川原本就是冲着撞鬼来的,拿命来换线索,哪知道居然横插出来个史泰。   按照之前向晨的攻击频率,他大概率今天不会再出现了。   不能白来一趟啊。   辛心蹲下,“泰哥,你刚才怎么回事?”   史泰略略缓过来一点,“别提了,进来就跟中了邪一样,看到我家猫在咬插座线,我急了,上去追,反应过来人已经下去了,还好我以前当过消防员,身体素质反应能力还行,没直接摔下去,不然这高度,不死也残。”   “就只是看到猫?”辛心不无失望。   “不然呢,赶紧走吧,”史泰手撑了下地站起身,“这房子太邪门了,我劝你们还是算了,这可真要命。”   辛心仰头。   贺新川个子要比史泰高,但体格明显不如史泰健壮,两人面对面站着,辛心特别想帮他们打个铃,然后他买史泰赢。   “泰哥,一块儿走吧,”贺新川说,“请你吃饭。”   *   史泰去归还钥匙,说门被踢坏了,一旁的贺新川说:“我踢的。”   史泰忙说:“不不,算我的。”   辛心:“对对,算他们的。”   史泰:“……”   中介边嗑瓜子边眉飞色舞:“门坏了?那太好了,以后看房不用从我这儿拿钥匙了哈。”   “你们有看中的不?”中介满含期待。   史泰尴尬地笑。   贺新川沉默看墙。   辛心:“我们回去再考虑考虑。”   中介也没指望凶宅这么容易就出手,“没事,是该好好考虑,价格是真便宜,真的,这里十年内没这么便宜的房子。”   十年内,也没出过这么恐怖的案子啊。   三人没走远,就在小区门口的拉面馆坐下,一人点了一碗面条。   史泰手心肿了起来,拿筷子的时候,辛心看着都替他觉得疼。   “这顿我请,”史泰精神状态倒还不错,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样子,“你们谁都别跟我抢。”   辛心率先表态,“我不抢,你们谁请都行。”   史泰哈哈一笑,“这就对了。”   贺新川:“泰哥,你以前帮我哥不少,应该我请。”   史泰摆手,“兄弟之间,没什么帮不帮的,都是互相帮忙,老贺人都走了,就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贺新川:“人走了,他欠下的情,我帮他还。”   辛心见不得两人没完没了地说套话,忙当裁判,“这样吧,泰哥,你的面贺哥请,贺哥,你的面泰哥请,我的面,你俩AA,公平吧?”   史泰:“……”   贺新川:“乔文广,你还要不要脸?”   史泰看贺新川冷着张脸,张嘴想打圆场。   辛心在胸前,双手弯曲比心,“我不要脸,只要哥你的疼爱。”   史泰的嘴张在那定住了,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贺新川,贺新川拆了双一次性筷子夹住了辛心的两片嘴唇,“闭嘴。”   辛心伸手接住掉下来的筷子,对着史泰嘿嘿一笑,“你看,泰哥,贺哥就是疼我,给我把筷子都拿好了。”   史泰:“呵。”   面来了。   辛心早就饿了,捞起面里的荷包蛋就吃,他刚咬上一口,对面史泰已经吸溜吸溜半碗面条下去了。   辛心筷子夹起面条,对身边的贺新川使了个眼色,贺新川轻低下头,像是点了点头,捞起面条吃面。   店里生意一般,没几个人,他们三人这边热火朝天的吃面。   史泰吃完一碗又续了一碗,辛心吃得最慢,在史泰第二碗面条快见底时,他冷不丁道:“泰哥,曹老师是不是也住这个小区?”   呼噜呼噜,连汤带面,一口气把第二碗面条也吃完,史泰向着后厨方向举碗,“老板,再来一碗。”   “好嘞。”   老板过来把碗拿走,史泰才转过脸,“哪个曹老师?”   辛心心下一沉,脸上还是没什么异常,“就是……诶……”   “我哥撞死的那个曹领班的妹妹。”贺新川接话。   史泰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这我不知道啊,我跟曹领班也不熟,”他看向辛心,“我跟你说过的,她妹妹我就更不认识了。”   “我们打听了一下,应该是住这儿,”辛心说,“贺哥想去看看她。”   “应该的,好好说啊,毕竟一场意外,谁都不想。”   辛心又问:“泰哥,听说赵宏伟死的那天晚上,你送的货?你到的时候,他还在吗?”   史泰:“在啊,我帮他一起搬的货,哪知道第二天就出了那么邪门的事。”   辛心点了点头,“那他当时有没有什么异常?”   史泰做出回忆的表情,过后摇头,“没有吧,主要我跟他也不熟,怎么了?”   辛心笑笑,说:“没事,吃面吧。”   吃完午饭,史泰说他下午还要开车,结了账就要走,他本来想结辛心那碗的账,贺新川已经先结了,辛心说:“哥你要是心里真过意不去,你加我微信,把面钱打给我就行。”他一边说一边把二维码都亮了出来。   史泰加了他好友还真把钱打给他了。   “谢谢泰哥。”   “不客气,你们今天救了哥一命,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辛心在史泰朋友圈逛了几分钟,没看出什么异常来。   “你说他今天真是来看房的吗?”   辛心面还没吃完,边吃边说。   贺新川:“不可能。”   史泰和曹珍一起走,是他们亲眼看见的,可史泰却说他不认识曹珍,这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向晨死的时候,门是反锁的。”   面条已经泡得有点软了,辛心嚼着面条,若有所思,“这种情况应该只有三种可能。”   “一是门压根没有反锁,开门的是赵宏伟,他可以假装门被反锁,来制造假的密室,杀人的就是赵宏伟。”   “二是门的确反锁了,然后凶手用什么特殊的方法把钥匙运回了死者口袋里,但是那样复杂的操作在现实中可行性很低。”   “还有最后一种可能……”   辛心看向贺新川,眼神有些惊悸,他被自己的猜想吓到了。   贺新川看着他,脑海中微光一闪,缓缓地帮他把最后一种可能性说了出来。   “开门的时候,凶手应该还在那栋房子里。”   杀了人的凶手潜藏在屋子里与亲手炮制的尸体待在一块儿,静静地蛰伏、等待。   为什么杀了人还不走?   因为还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辛心吸溜了口热面汤,他微微发抖,“凶手是想知道谁会来找向晨!”   向晨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一旦失联,谁会第一个急着来找他呢?   “我明白了。”   辛心眼睛忽然一亮,他的脑海中想象出了画面,瞬间豁然开朗。   “凶手之所以选择把人吊在吊扇上,并不是出于报复或者是处刑,而是想让开门的人第一眼就看到尸体,注意力集中在高处,从而掩饰自己的行踪。”   之前觉得违和的地方终于有了解释。   门被打开的瞬间。   悬挂的尸体,过于诡异的凶案场景,让开门的两人吓破了胆,根本不敢进门,也不敢多看一眼,连滚带爬地就往外跑。   而躲在屋子里的凶手却已经在暗处悄悄看清了想找的人,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捕获到了新的猎物。   原来是你。   赵宏伟。   贺新川眉头微皱,他也想起来一个细节。   “那天下午有中介过去收拾屋子,他们说本来关着的吊扇突然打开了,我以为是向晨的鬼魂在作祟,现在想想,很有可能是躲在暗处的凶手打开的。”   命案发生后,房东和赵宏伟那一嗓子下去,估计整栋楼的人都知道了,在这栋楼被高度关注的时间内,那人为了不引起注意,选择继续藏身在房子里,房子不大,他可能躲在厨房,也可能躲在卫生间。   后面中介来了,搬动家具,那人又担心他们会发现他,所以趁他们去卧室,故意打开吊扇,把人吓跑。   闹鬼的传言一出,原本看热闹的人也全都散了,楼里的住户因为恐惧吓得不敢出门。   这样一来,凶手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悄然脱身。   辛心手本来拿着勺子,嘴里喝下去的那口热汤已经没什么滋味,反而让他肺腑都泛起了寒意,在盛夏里感到身上一阵阵发冷,胃里也翻腾不已,他放下勺子,干呕了一声,手颤抖着握住了贺新川放在膝盖上的手去寻求一点温暖。   贺新川没动,过了一会儿,他拉起辛心的手攥住,“走吧,带你去买糖吃。” 第16章 小云楼 保险   李慧娟昨天值的夜班,白天休息,药店今天当值的是个中年男性,懒洋洋地打瞌睡。   药店里冷气很足,辛心热得很,却觉得这时候吹空调特别不舒服,脸色发白。   “十五,不能刷医保。”   贺新川付了钱,把糖递给辛心。   辛心接过,自己抠了一颗吃,又递还给贺新川,“哥,你也吃。”   药店门口树下,辛心蹲在街边吃糖,头顶蝉鸣拉扯,背上脸上全是汗。   贺新川从对面的小超市出来,手上提着两瓶水。   “谢谢哥。”   辛心伸手接过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   贺新川靠着小电驴也喝了一大口水,嘴里薄荷的味道瞬间凉气四溢,比嗦冰棍还舒服。   辛心呼了口气,“活过来了。”   他人瘦,蹲在那,背上T恤被骨头顶起来,后领子被汗浸湿了一小半。   贺新川垂眼看着,伸手摆动胳膊在辛心头顶扇了扇。   辛心抬头。   贺新川眉眼一如既往的冷。   “谢谢哥。”   辛心眨了下眼睛,对贺新川咧嘴笑了笑。   贺新川:“还想吐吗?”   辛心摇头,“还行。”   “我想象力太丰富了,”辛心说,“总是自己就能把自己吓个半死。”   贺新川停下手,掌心按了下辛心的头顶,“一头的汗。”   “嘿嘿。”   两人在街边缓了一会儿。   “哥,”辛心忽然说,“为什么曹亚楠从来没出现过呢?”   赵宏伟、向晨都已经轮番登场,作不少妖了,怎么最开始的被害人曹亚楠一点动静都没有?   曹亚楠的被害地点就在那个七字型的路口。   辛心去过两回,没碰到过任何异象。   “晚上再去试试。”贺新川说。   辛心:“……”   辛心抖着手喝了口水,“哥,这里有什么卖特殊用品的地方吗?”   “特殊用品?”   “昂,就是成年人的特殊用品。”   “……”   贺新川扭过脸,“不知道。”   辛心掏手机,“我打听打听。”   贺新川:“……”   “你有钱吗?”贺新川说。   辛心头也不抬,“哥你就破个费呗,反正也是咱俩用。”   贺新川:“………………………………”   他什么时候答应他这么限制级的要求了?   贺新川弯腰从辛心手里抽走手机。   辛心仰头。   贺新川目光冷凝,“我不会买的。”   辛心大方地说:“那我刷花呗。”   贺新川:“压力再大也不能这样。”   “不行啊,我害怕,”辛心双手搓了下肩膀,“不把我俩手铐一块儿,我不放心。”   贺新川:“……”   贺新川把手机扔给辛心,“用不着。”他抬腿上小电驴,摘了挂在把手上的头盔给辛心,“上来。”   辛心接了头盔戴上,站起身跨上去,手按在贺新川肩膀上继续劝说,“情趣手铐不伤手腕,很安全的。”   “你挺懂啊。”贺新川发动小电驴。   辛心:“我老婆有一套带手铐的制服装,可带劲了,我花了648才氪到的。”   贺新川:“……”   辛心拍他的肩膀,“哥。”   贺新川:“没必要,真遇到危险,我不会松开手。”   辛心:“我是怕我自己撒手就跑。”   贺新川:“……”   辛心:“哥,那你可得抓紧我啊。”   小电驴猛一加速,一声“滚”提神醒脑,辛心嘎吱咬碎了薄荷糖,手滑下去一下抱住了贺新川的前胸。   “哇,哥——”   “你胸真大——”   “……”   “乔文广。”   “闭嘴。”   辛心跟贺新川异口同声道。   贺新川明显被他噎了一下。   胸肌都硬了。   辛心手往下滑改抱住贺新川的腰,吭哧吭哧地笑了一路。   *   小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设施全都有,唯一的一家保险公司开在城市边缘。   辛心和前台交流时谎称要咨询人身意外险,并且点名要曾经帮曹亚楠办过业务的业务员。   前台听后明显愣了一下。   辛心:“图个吉利。”   前台:“……”还有这么图吉利的?   虽然感觉有点奇怪,前台还是电话叫来了当时办理曹亚楠业务的业务员。   和曹珍形容的差不多,业务员相貌堂堂,走路带风,名叫高万铭。   “两位……”   高万铭面带微笑,边打招呼边已伸出手来,“来咨询业务?”   辛心上前握手,“你好,是我想咨询业务,”他偏了偏脸,“这是我哥。”   高万铭:“两位里面会客室请,我们坐下慢慢聊。”   会客室内,高万铭给两人倒了水,丝毫不嫌弃两人身上散发的寒酸气息,热情地拿来了一叠资料,“我们公司的业务很全,您想办什么样的保险?”   “我是小云楼的,”辛心直接说,“我们那有个员工出了事赔了一百万,我就想办那个。”   高万铭仍旧态度良好,“没问题。”   “那位顾客当时买的就是这一款,综合类人身意外保险,保金低,赔款高,是非常有性价比的一款。”   辛心接过高万铭递过来的保单察看。   “具体保金有多低?”   “只要一千。”   那保金可真是很低了,用一千换来一百万,以人命能撬起的杠杆,成本低,见效快,估计别的金融业务都望尘莫及。   辛心装作好奇的样子,“这款保险买的人多吗?”   “多啊。”   高万铭露齿一笑,“这是我们这里最受欢迎的产品之一。”   “那赔的案例多吗?”   “符合要求就赔。”   高万铭指了合同上的条款,“像交通事故这种,伤残死亡都能赔不少,其他意外事故,也能赔。”   “一百万是顶格赔偿?”   “那当然,人都死了,肯定顶格赔偿。”   “你们这还有更贵的保险吗?”   “有啊,当然有,您想要多贵的?”   高万铭起身去抽一旁的文件夹,“不过您要是想买保额更高的,得麻烦您出示下收入流水。”   辛心:花呗账单算不算?   “也就是说,普通的人身意外险,一百万的赔偿已经是最多的了?”   “在我们公司是。”   高万铭摊开文件夹,让两人看更高金额的保单。   辛心扫了几眼,一看那个保费就知道跟他手头的保单不是一个档次,估计曹亚楠也消费不起。   高万铭手机响了,对两人道:“您二位慢慢看,我出去接个电话。”   辛心点了点头,等高万铭出去后,立刻拉着文件夹挡住嘴,靠过去跟贺新川低声说:“这个业务员跟曹珍说的好像有点不一样。”   贺新川转过脸,“人都有两面性,也许他还有另一面,只是没必要展示给我们看罢了。”   辛心:“有道理。”   高万铭打完电话进来,笑容满面,“两位考虑得怎么样?”   辛心:“有点心动。”   “心动好啊,您对哪一款产品心动呢?”高万铭坐下,脸上表情明显兴奋了起来。   辛心冲他眨了下眼睛,见高万铭似乎没反应过来,又快速地眨了好几下。   “高先生,你长得好帅哦。”   高万铭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缓缓看向一旁的贺新川,贺新川抄起桌上的文件夹挡住脸。   “我刚才有些地方没听明白,”辛心夹嗓子,“你方不方便给我单独讲解一下?哥——”辛心膝盖碰了碰贺新川的,“你先出去。”   贺新川扭头。   辛心眨眼睛,他在尝试开启高万铭的另一面。   贺新川放下文件夹,“高先生,其实我们今天不是来买保险的。”   高万铭立刻站了起来,义正言辞,“对不起,我们这里是正规的保险公司。”   “高先生,”见贺新川转变了策略,辛心也不夹了,正色说,“我看您人长得帅又正派,能不能帮我们一个忙?”   高万铭:“什么忙?”   表情警惕,手上拿着的文件夹悄悄往下遮。   辛心:“你有没有听说过,我们那闹鬼?”   高万铭:“……”   常言套路动人心,有时候真诚也是必杀技。   辛心原原本本地向高万铭解释自从曹亚楠的车祸开始,他们饭馆接二连三地出怪事,所以他们奉了老板之命从源头查起。   “要是这事情解决不了,”辛心诚恳地说,“我们店就集体来照顾你的业务,也算是个保障,你们这个产品能团购吗?”   高万铭脸一阵青一阵白,“……不能。”   明白了两人真正的来意后,高万铭定了定神,也放下了防御姿态,“你们是想让我帮什么忙?如果你们是指曹小姐的保单的话,我们这里的专员去核实过情况,没有任何问题,已经打款了。”   “能看看保单吗?”   高万铭神色略微犹豫了一下,“稍等。”   两分钟后,高万铭带着黑色的文件夹返回。   “保单在这里,这是复印件。”   辛心接过文件夹,打开直接翻到最后。   曹亚楠的签名字迹很普通,作为成人来说不算好看。   日期是2月7日。   车祸发生在5月份。   中间相隔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   “高先生,”辛心问,“你还记得当时曹姐来买保险的情况吗?她是一个人来的吗?”   “是的,她是一个人来的。”   高万铭坐下,恢复了镇定专业的态度,“当时她就坐在这间会客室里。”   “我们签合同会在专门的房间签,那个房间有监控,她当时确实是一个人来的。”   “是她自己主动来的吗?”   “那倒不是。”   高万铭说:“曹小姐是由朋友介绍来的,那位朋友也是我的客户。”   辛心和贺新川对视一眼。   是又有新人物浮出水面,还是……   “高先生知道是哪位朋友吗?”   辛心追问。   高万铭捋了下领带,“原则上这是客户的隐私,我不方便透露。”   辛心:“那么我来猜,如果是,您就给个暗示,行吗?”   闹鬼这种事在非亲历者看来就是无稽之谈,不过辛心跟贺新川摆出一副煞有介事的认真架势,高万铭不禁也被带入了情境,他不置可否,但是神情没有流露出反对的意思。   辛心有点紧张,他不禁又看向贺新川。   贺新川直接说出了辛心和他都在想的名字,“史泰。”   高万铭脸色出现了波动。   辛心的脸色也变了。   居然真的是史泰!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高万铭看到两人的表情,知道他们误会了,连忙轻轻摆手,他略带尴尬地解释,“我只是有点惊讶怎么会那么巧,昨天史先生刚来咨询过业务而已。”   辛心刚沉下去的心又上下起伏了起来,“他来咨询业务?”   “是的。”   “咨询什么业务?”   “他也对曹小姐买过的那款产品很感兴趣。”   “他买了?”   “没有。”   “如果他买了我的产品,就是我的客户了,”高万铭一摊手,“我是不会泄露客户隐私的。”   不是史泰。   辛心说不清他是松了口气,还是更悬着心了。   贺新川继续报名字。   “贺晓辉?”   “赵宏伟?”   “向晨?”   高万铭抿唇微笑,一直保持同一个表情,很显然不是这些人。   辛心没想到会突然出现个新人物,一时也有点手足无措。   贺新川的表情很严肃,看样子也有些措手不及。   他们其实心里是预设了嫌疑人的,要么佐证,要么推翻。   如果能顺利佐证,说明他们走的这条路是对的,反之,一旦推翻嫌疑,在他们面前的就不再是一条清晰的路,而是一团吹不散的迷雾。   辛心手戳了下贺新川的后腰。   贺新川扭脸看他。   套路没用,真诚也不行,就只剩下一条路了,高万铭其实也已经暗示得挺明显了。   贺新川:“我要买保险,就买这一款,现在就签单。”   签单室里果然有摄像头,贺新川麻利地签了字,受益人是贺惜文。   出了签单室,高万铭揣着热乎的单子从两人身边擦过,口唇动的幅度微乎其微。   “林俏,人民医院的护士。” 第17章 小云楼 一夜   “是不是每个城市都有人民医院?”   辛心坐在医院门口的花坛瓷砖上吃烧饼。   他们出保险公司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到医院快五点,天还亮着。   贺新川挨着他,手里也拿着个烧饼。   “你去过很多城市?”贺新川问。   辛心随口说:“太多了,数不清。”   其实他也不知道,乔文广是肯定没去过许多城市的,至于他“自己”,辛心几乎不怎么去想现实,想也没用,万一真变成了乔文广留在这个世界,那多想一分现实就是多一分痛苦,所以他干脆不想,先考虑怎么活下去再说吧。   一个保险单子只能换来那么多信息,高万铭的态度很明确,他是有职业操守的,剩下的就靠他们自己了。   俩大男人进去直接逮着找个女护士太诡异,估计别人也不会说,辛心跟贺新川商量好了招数,进了导医台,说要给护士送锦旗,就知道个名字,不知道具体的科室信息。   “我当时头可晕了,”辛心虚虚地摸着额头,“幸好那个护士扶了我一把,不然我可就摔得严重了,就是没看清她的胸牌。   “林俏。”   “我听见有人这么喊她。”   “林俏是吧?稍等,我帮你看一下……呼吸内科的。”   顺利拿到护士信息后,辛心跟贺新川前往医院二楼的呼吸内科。   “我有种感觉。”   辛心说,“那护士我们应该见过。”   贺新川:“你是说向晨偷拍的那个?”   辛心“嗯”了一声。   呼吸内科非常拥挤,病人几乎坐满了,还有不少人站着,大部分人都戴着口罩,不断咳嗽,少数护士穿梭其中,辛心昂着脖子在人堆里找人。   “看那。”   贺新川推了下辛心的背,辛心顺着力道向左,看到了行色匆匆走过去的护士,正是向晨偷拍的那个。   是林俏!   两人立刻穿过人群跟了上去。   林俏敲了一间诊室的门进去。   辛心和贺新川在诊室外等待。   大约一两分钟后,林俏低着头从诊室里走了出来,在手上拿着的板子边走边写写画画。   辛心跟贺新川交换了个眼神,辛心直接上前,“林护士?”   林俏似乎是没听见,继续低着头向前走。   辛心一连喊了两遍,最后直接喊大名“林俏”后,林俏才猛然回过脸,她眼中流露出陌生而疑惑的意思,“你们找林俏?”   他们所认为的“林俏”压根不是林俏。   工牌上清楚的写着孔曼。   辛心一愣,随即道:“是的,我们找林俏林护士。”   孔曼:“她在十六诊室 。”   “谢谢。”   孔曼没当一回事,手按着笔帽转身,辛心不放弃,又上前一步,“对不起,孔护士,请问你认识向晨吗?”   本来神色如常的孔曼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冷冷地说:“不认识。”   她马上转身就走,眼神从辛心身上掠过时,带上了一点迁怒的反感。   辛心没再追上去,回头对贺新川说:“她认识向晨。”   “被人举着相机偷拍了那么久,她应该很难不认识。”贺新川说。   辛心点头,“你说她会和向晨的死有关吗?”   贺新川:“难说。”   他们无法判断自己的方向是否正确,只能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将所有可能有用也可能没用的线索全搬回他们思维的巢穴中,积沙成塔,来试图拼凑出真相。   现在,他们首先要找的是林俏。   十六诊室门口的电子屏上显示里面是位头发不多的呼吸内科专家。   门口长椅上坐着候诊的病人。   辛心上前推门,门打开,专家正在看诊,听到动静抬了下头,没理会,继续跟正在看诊的病人交流,倒是里面的护士走出来,细眉一扬,严厉地说:“出去出去,都排队等叫号。”   辛心抬手,态度卑微,“是林俏林护士吗?”   林俏有些诧异,“找我?”   “能出来说吗?”   林俏看了一眼看诊的医生,皱着眉走了过来。   辛心顺势后退,林俏从门斜开的缝隙挤出来,顺势带上门。   “什么事情?”手反握着门把手,林俏说话语速很快,显然是想辛心快点把事情说完,护士的工作繁重,她语气中天然地带了点不耐烦。   对这样性格的人,绕弯子显然不是好的选择。   辛心:“我们是为了曹亚楠来的。”   林俏神情一滞,“为了亚楠?”   跟里面的医生打好招呼,林俏带着两人到医院走廊拐角处的绿植旁说话。   “我们是曹姐的同事,”辛心说,“自从曹姐走了以后,我们那里发生了许多怪事。”   从林俏愕然的神情不难看出她对于小云楼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怪事?”林俏说,“什么怪事?难道亚楠她……”   辛心苦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林俏性格泼辣,直接恨恨地说:“那个司机就应该判死刑!大晚上的他那是送货还是去奔丧?!亚楠死得太冤枉了!”   辛心看向贺新川。   贺新川神色如常,没什么大的情绪波动。   “你们那里出怪事?为什么?她要找也该找那个该死的司机,跟你们那里有什么关系?”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   辛心讪讪地笑,“曹姐朋友多,我们就到处打听打听,看看是不是她生前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林俏:“那可太多了,她才三十岁,还那么年轻。”   林俏陷入沉默,面露淡淡的悲伤怀念之色,看样子,她跟曹亚楠的关系不错。   “亚楠是个善良的人,”林俏说,“她不会伤害无辜的人,我觉得你们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曹姐是个好人,但是……”   “……”   辛心和林俏交流时,贺新川负责从旁观察,他从林俏身上感觉到强烈的游离于事件之外的局外人气息。   他冷不丁地打断两个人的交谈,“是你带曹亚楠去买保险的?”   林俏有些错愕,对于突然插入的问题,她想也不想地回答:“是啊。”   “买保险不好吗?未来和意外,谁也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在医院里见多了生死和意外,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买保险。”   “亚楠的保险是我推荐买的,我也不想这么说,但是买了保险,至少留下来的亲人得到了保障。”   他们交谈了有五六分钟,林俏还有工作要忙,转身离开时说:“虽然我和亚楠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她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我相信即使真有鬼魂作祟,那也绝对不会是她。”   辛心跟贺新川目送林俏离开,等林俏的身影从他们的视野中消失后,辛心才缓缓开口,“难道真的就是巧合?”   贺新川不说话。   目前来看,曹亚楠买保险的这个行为完全就是偶发的。   林俏没有从中受益,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要么就是林俏和曹珍之间还有关系——会吗?   否则的话,一切就全都是偶然。   “会不会是我们把问题想得太复杂了,”辛心说,“也许你哥真的就是夜里送货太着急,一切都是巧合,曹珍只是意外得到了那笔保险金,她说的都是真话,是我们太想把她带入到凶手的身份里去了,杀害向晨和赵宏伟的也另有其人……”   辛心越说声音越小,语气越虚,心里也越凉。   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走在了错误的道路上,他浪费了一大半的任务时间,现在已经是七月四号。   辛心扭头看向窗外。   落日余晖刚没入城市的尾端,天黑了。   *   离开医院之前,辛心跟贺新川又找到孔曼。   孔曼很警惕。   辛心长得比较瘦弱,看上去没什么攻击性,他解释说没恶意,只是看到向晨那里的照片,才随口问一句。   孔曼脸上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如果你们真的没恶意的话,麻烦把那些照片还给我。”   辛心:“行。”   孔曼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点。   跟认识向晨的人,孔曼也不想多说什么,转身就想走时,辛心又问了她一个问题,“孔护士,你买保险了吗?”   孔曼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了,“没有,你们是卖保险的?”   她打量两个人,感觉不像卖保险的,穿得不像,气质更不像。   “不是,”辛心笑着说,“刚跟林护士聊完。”   孔曼了然。   “哦,林姐最喜欢劝人买保险。”   在去车祸地点的路上,辛心坐在小电驴后面,难得沉默。   天色已黑,小镇街边路灯很少,曹亚楠出事的那个路口平常也没什么行人车辆会过去,只有送货到小云楼才会往那条路走。   小电驴停下。   车前灯照出了辛心摔过的那个坑。   四周很安静,一侧墙壁斑驳痕迹,另一侧野草肆意生长。   心凉的同时,辛心胆子倒是大了不少,想到以后有可能要在这里打一辈子工,这不比死还惨?   辛心下了小电驴,直接坐到了他摔出来的那个草坑里。   别说,还又软又香的,一股青草的味道。   贺新川没从小电驴上下来,也没熄火,他点了支烟,看着坐在光晕里的辛心,双手落在撑起的膝盖上,脸上罕见的没什么表情。   辛心忍了三分钟,实在忍不了,回头苦着脸看贺新川。   “哥,把灯关了吧。”   “你这是给蚊太君带路呢。”   贺新川熄火下车,站到辛心面前。   辛心仰头,唇边橘色的火星映在贺新川眼中。   贺新川:“不拉手?”   辛心:“我看着防伪标志呢。”   贺新川:“这么黑,看得清吗?”   辛心垂下眼睫,语气羞涩,“哥,你耍流氓。”   贺新川:“……”   辛心重又抬头,露齿一笑,“哥,我知道你故意逗我呢,我没事。”   贺新川在辛心身边坐下,夏天的晚上,一丝风都没有,他们两个在这里边喂蚊子边等鬼还魂。   “怎么不吃糖?”贺新川淡淡地说。   辛心:“吃太多牙疼。”   贺新川抿了口烟,“来一根?”   辛心:“算了吧。”他顿了顿,扭过脸来看贺新川,“哥你也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他语气表情都很认真,认真得贺新川都忘了吸下一口烟。   嘴里烟呛的味道返上来,贺新川忍着没咳,回过神,不领情,“贺晓辉从来不抽烟。”   辛心:“哦。”   贺新川等了一会儿,没等来下文,“不劝了?”   “哥,”辛心望着对面墙壁烧过纸的痕迹,幽幽地说,“我觉得你今天下单的保险挺好的,惜文以后会感谢你的。”   贺新川:“……”   他低头掐了烟,把没抽完的半支塞回烟盒。   四周彻底没了亮光,陷入完全的黑夜之中,辛心坐了一会儿,屁股往贺新川身边靠了靠。   热的。   说不怕了,其实还是怕。   能活谁想死?   身后一大片半人高的野草,柔软蓬松地戳在他的背上。   如果是白天出来郊游,那一定很美好。   可是大晚上的,这里还撞死过人。   辛心控制不住自己脑补后面其实是一双鬼手在摸他。   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试探着往身旁的人身上抓,都不敢转头看,怕看到一张被撞得血肉模糊的女鬼脸孔。   “哥……”   贺新川没回答。   辛心快哭了,抖着嗓子。   “姐……”   手被握住,坚硬而火热的熟悉触感。   “闭嘴。”   辛心:舒服了。   拉着贺新川的手,辛心觉得安心多了,就这么坐了不知多久,白天四处奔波的疲惫逐渐涌上,他逐渐感到了睡意。   “哥,我好困……”辛心艰难地说,“我是不是中招了,你掐我一下……”   手掌被紧了紧。   意识到身边的人还是贺新川后,辛心放心了,眼皮上下打架,头一歪,无可救药地进入了梦乡。   贺新川转过脸。   肩头靠着的人呼吸清浅,像是一点心事都没有。   贺新川抬头看向深色夜幕。   他拉着辛心的手守了一整夜。   曹亚楠没有出现。 第18章 小云楼 活下去   一夜毫无收获,两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小云楼。   在外面睡了一夜,辛心身上全是蚊子包和汗,回去之后,把额头上的纱布和脖子上的膏药全揭了,额头上伤口恢复得一般,脖子上的青紫痕迹也还是没消下去,辛心也懒得再处理掩饰。   强打精神洗了个冷水澡,辛心一进宿舍直奔床,躺下去长舒一口气。   “现在就是赵宏伟来了,我也不想动。”辛心喃喃地说。   贺新川撩了蚊帐进来躺下,“两小时以后叫醒我。”   辛心转过脸。   贺新川闭着眼睛,眼下青黑。   早上辛心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贺新川的大腿上,贺新川半眯着眼睛看他,还拉着他的手。   真是贼靠谱的一个npc。   辛心掏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翻身侧躺,脸朝着贺新川,“行,哥,你放心睡,我守着你。”   贺新川没回答,可能已经睡着了,他太累了,洗完澡连胡子都没刮,下巴青色的一茬轮廓。   辛心慢慢眨着眼睛,脑内开始又一次复盘。   今天已经是七月五号。   任务时间过去大半。   现在能够确定下来的信息有以下几点。   1.曹亚楠的保险由人民医院护士林俏推荐购买   2.林俏本人就喜欢推荐身边的人购买保险   3.向晨偷拍的护士是孔曼,跟林俏是同一个科室   4.史泰去保险公司咨询过曹亚楠的保险   5.史泰认识曹珍却假装不认识   6.赵宏伟和向晨之间有某种联系,或许是持有同一物证   7.向晨被杀害后,凶手藏匿在房子里   8.杀害向晨和赵宏伟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9.贺晓辉事先得知曹亚楠的位置,故意将人撞死   九条信息,有用的不知道几个,有一半还都是推理。   辛心脑子里一团乱麻,仿佛陷入了迷宫。   一定有什么被他忽略的线索,也一定有什么关键的信息,是那团乱麻当中的线头,只要能够在迷宫里揪住一头,就会很快抵达终点。   可是,他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辛心不可避免地感到焦躁,他盯着贺新川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轻叹了口气。   要是真得留下来,还是学学厨师吧,至少工资高点。   辛心翻了个身,面朝外。   原先的床搬开了,地上剩个光秃秃的花盆,里面几支香早燃尽了,落了一盆的香灰。   这盆栀子花到底是谁的?   舍友说是他放那的。   怎么乔文广的记忆里完全没这盆花的存在?   会不会是赵宏伟假借他的名义放在那的?   辛心脑子里灵光一闪,该不会……   辛心头扭回去看了一眼贺新川,要不要现在叫醒贺新川一起?现在鬼越来越凶,他一个人不敢轻举妄动。   贺新川睡得很沉,脸上是一夜未眠的疲惫。   Npc也是人,至少也是这个世界里的人,辛心暗暗叹了口气,还是让贺新川先休息吧,等他睡醒再说。   辛心掏手机看了一眼,贺新川刚睡下才不到十分钟。   把手机塞回枕头底下,辛心躺好,手指上下快速盘动。   那股难言的焦躁从他的心口蔓延开来,他觉得热,于是打开了床边的风扇,风扇吹出来的是热风,不知道是不是坏了,转动时有些卡顿,机械凝滞的声音听着很不舒服。   辛心忍耐了一会儿,觉得越来越热。   像煎锅里的鱼一样翻了两次身,辛心还是没忍住,把身上那件薄薄的T恤给脱掉了。   脱掉的瞬间,辛心呼了口气。   这下应该凉快一点了。   可是还是热,闷闷的热,喘气都不舒服。   辛心昂着脸,挺起胸膛,面向风扇,希望能尽量地让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吹到风。   热,好热。   辛心手摸了把自己的胸膛,掌心里全是汗,他回头看了贺新川一眼,贺新川还在熟睡。   辛心下了床,趿着拖鞋去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往身上泼了点凉水降温。   他是不是发烧了?   辛心用手背摸了下额头,额头果然烫得很厉害。   可能是昨天晚上在野外睡了一夜,着凉了。   辛心想起上次贺新川从药店里带回过不少药。   这里的药店管制松散,什么药都有,连处方药都是随便拿,辛心额头受伤,有发炎的可能性,所以当时贺新川拿了退烧和消炎的药。   辛心从桌子底下翻出那个白色的塑料袋,找到退烧药,想吃药,又发现屋子里没水。   辛心没有干吞药片的技能,拿着药想去隔壁宿舍问一问有没有水。   隔壁宿舍同样睡得很死,辛心敲了两次门,没得到反馈也不敲了。   只能去楼下接水了。   辛心握着那板退烧药,拿着牙刷杯,一脚深一脚浅地扶着墙下了楼。   他烧得厉害,意识都已经开始有些模糊,就像在被火烤似的。   喉咙干涩,头晕目眩,太热了,热得都有点喘不过来气。   一楼,贺新川的小电驴正在充电,旁边就是个饮水机,老板抠门,怕饮水机装在二楼用得快,就得让人折腾一下才能接到水。   辛心接了水吃药,身上一阵无力,人蹲下去,慢慢呼吸。   额头汗一滴滴地淌,流过伤口,火辣刺激的疼。   辛心抬手抹了把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裤子。   卡其色的裤子颜色都被汗浸得深了。   把杯子里剩下的水浇到头上,辛心甩了两下头,也不知道甩出去的到底是汗还是水。   思维在高热中变得迟钝,整个人都陷入了晕眩的状态。   会死吧。   这样下去,他会热死的。   辛心转过脸。   冷库就在隔壁。   门没锁,凉气丝丝地从里面溢出。   辛心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走到冷库前面,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的手伸了进去。   好凉快。   伸进去的半条胳膊瞬间舒服了。   冰凉的气息像蛇的信一样舔舐着他滚烫的皮肤。   好舒服。   辛心左手扒着冷库的门,右手尽力地往冷库里伸,带着他右半边胸膛都已经钻进了冷库,他闭着眼睛,贪婪地吸食沐浴着寒气,冰冷的空气进入肺腑,那股恐怖的热意终于有所减弱。   进去吧。   整个人都进去就舒服了。   辛心听到脑海中蛊惑的声音。   左手松开门,辛心走进了冷库。   像是从地狱一下到了天堂。   辛心直接躺下,冰凉的地面让他背部的肌肤猛一收缩,脸上原本红润的颜色慢慢褪去,他却像是浑然不觉,闭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面露享受的神情。   没一会儿,辛心身上仅剩的衣物也脱了个干净,让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暴露在凉爽舒适的空气中。   赤裸瘦弱的身躯舒展平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快速失温让皮肤表面又逐渐泛起鲜红的色彩。   辛心半睁着眼睛,他仍然感觉很热,大脑一片混沌,思维变得异常迟钝。   一切都仿佛被清空了。   他的世界变得那么安静又那么空旷。   乔文广不见了。   任务也不见了。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剩下,如浸润在母体般的舒适祥和。   “辛心。”   他听到一个声音。   语调轻快,微微上扬,很熟悉,熟悉到即使坠入幻境也能一下让他清醒。   ——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说。   “活下去。”   手指触电般地轻动了动,辛心仍旧半眯着眼睛,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此刻,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呼吸,唯一剩下的知觉只有无穷无尽的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皮剥下来的炎热。   慢慢眨动双眼,一晃而过的白,再眨动,那白色跟着晃动。   是他的睫毛结了霜。   他已经醒了。   他知道是赵宏伟制造幻觉把他吸引到冷库里,企图再次置他于死地。   只要现在爬起来,跑出去,冲破幻觉,就没事了。   辛心仍然躺着不动。   他在等。   等那个线头。   一股刺鼻的腐臭味道闯进他的鼻腔,从四面八方涌来,像一张网罩住了他。   雪白的天花板上,男人同样全身赤裸,身上一块块红斑,他歪着脸,嘴角向上,弧度僵硬,果然跟那些人形容的一样,是被硬生生拉扯出来的笑容。   辛心嘴唇轻动了动。   “伟哥……”   他感觉到自己说话的时候,嗓子在颤抖,是冻的,也是怕的。   “怎么样?舒服吗?”赵宏伟僵笑着,“我睡的地方。”   辛心:“舒服得想死。”   赵宏伟:“……”   赵宏伟的状态看上去比之前辛心撞见他那几次都要更接近“厉鬼”,无论是外形还是精神状态,浓烈的恶意扑面而来,他应该很清楚乔文广与他的死亡无关,但他就是要乔文广跟他一样死在这里。   受到挑衅的下一秒,赵宏伟就出现在了辛心眼前,悬浮在辛心的上方,这种猛然闪现,搁平常,辛心一定早惨叫出声了,但他现在叫不出来,只有瞳孔诚实地收缩、颤抖。   那张脸已经不像人脸了,像是一张拙劣的陶瓷面具,扣盖在人的头颅上,尸斑不规则地遍布在皮肤表面,赵宏伟张开嘴,嘴里居然是一片乌黑,海鲜的腥味夹杂着尸臭,扑到辛心的脸上。   “我最讨厌像你这么油嘴滑舌的人。”   辛心费力地扯了下嘴角,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冻僵了,只觉得连眼珠转动都变得很吃力。   他看着赵宏伟张开的嘴,赵宏伟的舌头泛着深紫色,裂开的嘴里似乎有漆黑粘稠的液体将要滴落。   “伟哥……”   辛心缓缓说,“你的鼻子在流血……”   赵宏伟布满血痕的眼睛盯着辛心,“胡说,我已经死了,怎么还会流血?”   辛心像是没听见他说话,自顾自地说:“你在冷库里冻了一天一夜,被人抬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像冰棍一样,又冷又硬。”   记忆,对赵宏伟来说已经是水中的月亮,看得见,却碰不到,水面微一波动,记忆就完全扭曲。   他能记得的很少很少,并且还在不断遗忘,他能清醒地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像一具真正的“行尸走肉”,就好像之前死亡的只是肉体,而现在他的魂魄也正在毁灭……   辛心的诉说让他浑身僵硬,他没有打断辛心,被辛心所描述的记忆里的那个瞬间给迷住了,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刻。   “那天很热,阳光很强烈。”   “你躺在那儿,谁都不敢碰你。”   辛心半闭着眼睛,他在想象那个画面,将自己置身于当天围观的人群中,同时缓缓描述给赵宏伟听。   惨不忍睹的尸体横陈在小院里。   大家一边害怕一边又时不时地回头看两眼。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或许是一个小时,也或许是两个小时。   终于有人来处理尸体了,人群正要散开,突然有人惊恐地大喊。   “流血了,他流血了!”   鼻孔下方流出红黑血液,涂艳了僵笑的嘴唇。   死人流血的诡异场景让在场的人吓得四散奔跑,他们确认这是一桩灵异事件。   就像向晨客厅里转动的吊扇。   中介们高喊着,是鬼,是鬼来了——   根本就是活人作祟。   死人不会流血。   那些血是赵宏伟活着的时候就应该流下的。   只是阴差阳错地被冻住了。   当它再次暴露在阳光底下时,罪恶的鲜血才开始慢慢融化。   辛心:“伟哥,想一想,是不是有谁在冷库前给你吃了什么?”   赵宏伟神色迷离,血红的眼睛被迷茫填充,他嘴里黑色的液体几乎要滴落下来。   “是……”   当他即将要说出口时,深紫的舌头忽然从他的口中窜出,长长的舌头像胶带一样捂住了他的嘴,赵宏伟面露痛苦之色,脸上的尸斑逐渐泛红,像是窒息一般。   他说不出来。   辛心盯赵宏伟那张扭曲可怖的脸,那脸上崩溃的表情所传递出来的未可言说之意……   他明白了。   手指抠住地面,他想他可以醒了。   “嘭——”   冷库的门被撞开。   辛心听到急促的脚步声。   幻境破灭,刺骨的冷与人体的暖同几乎是同时包围了辛心。   心跳的感觉重回胸膛,辛心颤抖地呼出一口冰冷的气息,他知道他所倚靠的温度与触感都来自这个世界最让他放心的人,于是安心地往热源处靠了靠,他听到剧烈的砰砰的心跳声与他自己的心跳共鸣,仰头果然看到了贺新川深色的眼睛。   “哥,”辛心吃力地扯了扯冻僵的嘴角,“我好像知道赵宏伟是谁杀的了。” 第19章 小云楼 关键证物   辛心蜷抱着贺新川,浑身发抖。   热水从脖子后面浇下,每一下,辛心都打一个哆嗦,牙齿上下打颤,他实在冷得受不了,脸靠在贺新川火热的胸膛上来回摩挲来吸取一点热量。   贺新川没问他赵宏伟是谁杀的,而是第一时间把他抱到了浴室冲热水。   辛心也说不出话了,他舌头快冻僵了,他甚至怀疑他有没有对贺新川说那句话,或许他说了,但是声音太小,贺新川没听清。   这么反复热水浇了几遍后,辛心感觉稍缓过来一点,他手抓了下贺新川的肩膀,“哥。”   贺新川停下了浇水的动作,看来这下是听到了。   辛心仰头,“我渴。”   贺新川把瑟瑟发抖的人抱出去,抽了自己的毛巾裹住人,倒了热水递给辛心。   辛心手抱住热水,小小抿了一口。   贺新川麻利地用干毛巾上下给辛心擦水。   等辛心哆哆嗦嗦地抿了小半杯热水后,身上也擦干了。   贺新川也不问他能不能走,直接把人抱回宿舍扔床上,拖了辛心的行李箱胡乱拿了几件衣服丢上床。   “自己能穿吗?”   “能。”   辛心放下水杯,抖着手捡了衣服往身上套。   贺新川拿了内裤往辛心腿上套。   昨天一夜没睡,精神上又是高度集中,贺新川很累,躺下去就着了,睡了不知道多久,他迷迷糊糊地感觉身边好像没人,睁开眼一看,蚊帐打开了一个口子,人果然不见了。   贺新川下床一看,地上有水渍。   水渍一路向外蔓延。   贺新川直奔下楼,冷库门推开,他看到辛心赤裸着躺在地上的那一瞬间,呼吸都差点停了——他以为他死了。   内裤挂到胯骨,贺新川又拿了裤子帮辛心穿上。   穿好衣服,辛心仍在发抖,他眼巴巴地看了贺新川,“哥,你上来,我、我想抱着你。”   贺新川上床,辛心一头钻到他怀里。   人的体温在这个时候简直太舒服了,辛心拉了贺新川的胳膊环住他,“哥,别害臊,抱紧点。”   贺新川:“……”   贺新川:“我不害臊。”   他边说边把两条手臂抱紧了辛心。   辛心把腿也挪了上来,蜷成一团缩在贺新川怀里,脚心抵着贺新川的肘弯蹭。   “冻死我了。”   贺新川手掌在辛心的背上下摩挲,将掌心的热度传递过去。   辛心:“哥你是突然醒了吗?”   “嗯。”   “我就知道没有我,你怎么可能睡得好觉。”   “……”   贺新川:“你跟谁说话都那么贫吗?”   辛心摇了摇头,顺便用脸蹭了蹭贺新川的大胸肌,“一般没人跟我说话。”   这是句实话,乔文广的人缘滂臭,小云楼里根本没人搭理他。   贺新川无言。   辛心:“哥你睡吧,赵宏伟发过狂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出现,宿舍里还是安全的。”   贺新川抚背的手停下,他微低了下头,“你说你知道是谁杀的赵宏伟了?”   “昂。”   “是谁?”   辛心抿了下嘴唇。   贺新川:“不方便说?”   辛心:“不是。”   他低头,“赵宏伟应该是被毒死的。”   “凶手下了毒之后,把人拖进冷库,脱掉赵宏伟的衣服,然后又在外面等了一段时间,确认赵宏伟的尸体冻僵后,在他脸上扯出了笑容,我想凶手是为了把赵宏伟的死伪装成意外冻死。”   副本是法外之地,这个设定很有可能仅仅只是针对任务者。   对于副本中的“原住民”,应该还是有惩戒机制存在的,只是可能跟现实的水平有区别,比如赵宏伟的尸体压根没有经过尸检就草草火化,保险公司也会有专员出动调查车祸。   所以凶手下手的时候仍有顾虑,不会肆无忌惮地杀人,也会尽力地想办法去掩饰自己的犯罪,当然也可以将这理解为副本刻意给任务者设置的障碍,或许对于杀人凶手来说,他这样的任务者就是唯一的“执法官”。   “凶手在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就匆匆离开,冷库里的急冻环境使得当时中毒的赵宏伟鼻子里原本该流出的血给冻住了。”   “凶手没有发现这一点,所以等小云楼的人把赵宏伟的尸体拖出冷库,尸体在阳光下暴晒之后,才会出现血液融化,死人流血的场景。”   贺新川安静听完,问:“下毒的人是谁?”   辛心没有直接回答贺新川的问题,而是继续将自己的分析缓缓道出。   “首先这个人要有便捷的获取药品的渠道。”   听到这里,贺新川把脸完全垂了下去,辛心脸在他怀里藏得很彻底,只露出受伤的额头。   “然后这个人要有给赵宏伟药品却不会被怀疑的动机。”   当他试图通过场景重现让赵宏伟回忆起是谁下毒时,赵宏伟自己的舌头捂住了自己的嘴,这代表什么?   是任务的机制让他不能说,还是赵宏伟的潜意识里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说?   那双血红的眼睛里所透露出来的痛苦、羞愤……赵宏伟死也不肯说的事情……辛心突然想起,那三人离开小云楼的人曾经说过。   ——赵宏伟经常去药店买各种壮阳药。   他以为没人知道,对自己的缺陷避讳又守口如瓶,即使死亡也依旧留下不可磨灭的执念捂住他自己的嘴。   这个小镇只有一家药店。   而药店里能和三起命案扯得上关系的就只有一个人。   迷宫里的线头出现了。   “你是说,”贺新川缓缓地说,“是李慧娟下药毒死了赵宏伟?”   辛心:“我没说,是你说的。”   贺新川把辛心往旁边一放。   辛心重新扑上去抓住贺新川的手臂。   贺新川:“我上厕所。”   辛心:“哥,我爱你。”   贺新川:“……”   辛心不想失去贺新川这个强有力的帮手。   虽然贺新川嘴上说跟贺晓辉感情一般,但要真的感情一般,会冒着生命危险追查车祸的真相吗?   贺新川的手语那么熟练,应该也是很疼爱贺惜文的,现在自己的嫂子也牵扯其中,甚至有可能背上杀人的罪名,他还会想继续查下去吗?   贺新川抽出了手。   过了一会儿,贺新川从卫生间出来,辛心注意到他应该是洗了把脸,胡子尖还残留着水光。   辛心见缝插针地拍马屁,“哥,你的胡子真性感。”   贺新川目光瞟向他,辛心脸红扑扑的,是冻久了的后遗症,脸上挂着笑,努力没事人一样地营业讨好,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抱成一团,自己给自己取暖。   贺新川上了床,把人又重新抱回怀里。   辛心手环住他脖子,仰头,深情款款,“哥,别离开我。”   贺新川:“再不闭嘴就把你扔下去。”   辛心头靠上贺新川的臂膀,闭眼,安详微笑,他守护住了自己的npc。   贺新川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辛心在听贺新川的心跳。   “咚——咚——咚——”   很平稳。   辛心悄悄睁开左眼,仰头看贺新川。   视野受限,只看到贺新川轮廓鲜明硬朗的侧脸,嘴唇轻轻抿着,在用力的样子,贺新川抽烟的时候嘴就这样。   “哥,”辛心,“想抽就抽吧,偶尔抽一根没事。”   贺新川手掌拍了下辛心的脸,“抽了。”   辛心:“……”   辛心看他还有心思开玩笑,心里的石头稍稍落地,试探着跟贺新川讨论,“哥,你觉得我的推理有问题吗?”   贺新川沉默,或者说,默认。   辛心抓着这个线头往下捋,“可是她为什么要杀他呢?”   按照之前的推理,杀害向晨的凶手在向晨家里搜寻过某样东西,从房间里不和谐的异常元素可以判断这个推理基本无误。   辛心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那天晚上,他百无聊赖地趴在药店的柜台上等贺新川出来。   柜台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药盒。   当时他完全没有感到任何异常,或是与向晨家里摆放得异常整齐的鞋盒、杂志联想到一起。   药店里摆放整齐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司空见惯,所以完全忽略。   辛心抬起发抖的手摸了下额头的伤口。   这么一想,连处理伤口都做得异常完美。   辛心现在回想起李慧娟给他处理伤口时的场景,后知后觉地感到恐怖和迷惘,李慧娟实在太无害,太不像杀人凶手了。   “为什么呢……”   辛心喃喃地说,“难道是向晨拿住了她什么把柄?”   到底是什么东西,会让一个人凶性大发连杀两人?   对了!   辛心一下从贺新川怀里蹦起来,“花盆——”   在辛心的指挥下,贺新川把花盆里的香灰倒进便池里冲掉,然后回到阳台把花盆砸碎。   碎瓦片四分五裂,里面的土仍保持着被花盆禁锢过的形状。   “你对这个花盆有印象吗?是赵宏伟的吗?”   辛心蹲下,身上披着毛巾毯,贺新川也蹲下,扒开泥土,“没有。”   乔文广来小云楼的时间短,也不关注身边的人,辛心能从记忆里掌握到的信息很有限,对贺新川同样是,记忆里,贺新川都没跟乔文广说过话,看样子也是个喜欢独来独往的人。   “小心里面有虫子。”辛心提醒。   贺新川手指细细地把那些泥土一点点搓开,他不冷不热地瞥了一眼辛心,辛心贴在他身上,两眼专注地看贺新川的手,自己的手稳稳地藏在毛巾毯里,一点也没打算往外伸。   贺新川扭过脸,继续处理手上沾着腐烂花香和香灰的土。   搓开的泥土从指尖坠落,从粒碾成粉,什么都没有。   辛心看得有点着急,心说该不会那也是赵宏伟所制造的幻觉的一部分,这盆花是几个被赵宏伟吓跑的人其中之一忘了带走的?   阳台地面逐渐铺上一层细泥,花盆形状的土还剩下拳头大小。   辛心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贺新川手指捻下一小块土,搓开,落下,伸手又再抠,指尖嵌入柔软的泥土,倏忽顿住,他转头,对辛心说:“有东西。”   辛心激动地伸手抱住了贺新川的胳膊。   “快快快——”   贺新川动作小心地扒开他所触碰到的那块异物周边的土。   辛心伸长了脖子,看到露出的白色一角,激动道:“是照片——”   他就说他的推理没有问题!   向晨肯定是拍到了什么不该拍的东西!利用那张照片威胁凶手,凶手才不得不杀人灭口……   照片被黄色皮筋卷了起来,很细的一管,像贺新川常抽的烟。   辛心控住住兴奋的心情,“快打开看看。”   不用他催,贺新川已经把皮筋小心地从照片上撸了下来,指尖捻住照片的边缘,一点一点地把照片展开。   辛心脸快贴到贺新川的脸上。   照片已经完全展开,贺新川大拇指一点一点轻轻地拭去上面黏着的土。   在看到照片画面的一瞬间,辛心呼吸一滞。   贺新川扭过脸,辛心也扭过了脸看向贺新川,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失望,甚至可以说是绝望。   “潮了。”贺新川说。 第20章 小云楼 修复   赵宏伟死于半个月前,也就是说这张照片很有可能已经在花盆里藏了有半个月。   照片在土里受了潮,粗略可以看到照片上有很多人,只是色彩一片模糊粘连,完全看不清人脸和场景。   辛心带着微弱的希望问贺新川,“哥,你说这还能修复吗?”   贺新川把照片拉直,“不好说,得去照相馆试试。”   辛心还没从冰镇里缓过来,他打了个喷嚏,紧了紧身上披着的毛巾,“好,那我们现在就去。”   贺新川瞥向他,“不用上医院?”   辛心摇头,“没事。”   贺新川不再多说,洗了手,把烟盒里的烟清了,照片放进烟盒。   整个小云楼已经逐渐苏醒,宿舍上下开始有了动静,辛心跟贺新川从宿舍里出来的时候,被行了注目礼。   大夏天的,辛心穿着薄外套长裤,额头脖子上还全是伤,边走边哆嗦,贺新川这两天都是穿着衬衣出门,扣子扣到最高,紧绷又闷热,这两人的状态不吸睛都难。   辛心对其中一个盯着他,眼神像看快入土的人一样的竖起大拇指,“放心,没事,问题不大。”   那人马上眼神就有了转变,从看快入土的人变成了快入土的乐观的人。   两人下了楼,院子铁门大开,货车“滴滴”两声驶入,车停下,史泰从货车上跳下,“哟,这是怎么了,大夏天的穿成这样。”   辛心手插口袋,把外套裹得紧紧的,“时尚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史泰笑了,“是挺时髦的。”他看向贺新川,又打了个招呼,“小贺。”   “泰哥。”贺新川也是如常招呼了一声,去旁边推出了小电驴。   辛心:“泰哥,那我们先走了。”   史泰稀奇地问:“去哪啊?今天不上班了?”   辛心傻笑。   史泰也对着傻笑。   辛心戴了头盔坐上小电驴,太阳照在身上,热,但是不暖和,辛心把贺新川紧紧环住,汲取他身上的温度。   “哥。”   辛心脸贴在贺新川背上,“你觉不觉得他刚才有点想套话的意思?”   “你也感觉到了。”贺新川说。   辛心“嗯”了一声。   史泰这个人有点矛盾,看着倒像是个热心肠的好人,还帮他搬过货,可是跟那些向他们行注目礼的人相比,史泰看上去都太过镇定了一点,他自己也是经历过灵异事件的人,一点恐惧、同情或是好奇都没有,倒是对他们的去向、行动展露过窥视的意思。   虽然都是在对话中很自然地提及,但是辛心已经开始怀疑他了,那么史泰的一言一行都变得格外可疑。   无论如何,警惕一点总是好的。   辛心抱着贺新川,脑海里忽然滑过一个很突兀的让他一怔的念头。   难道贺新川就一定没有嫌疑吗?   辛心抱着贺新川的手臂松了松。   他仰头,看到贺新川后脑勺短短的头发。   “哥。”   贺新川没回答,辛心知道他在等他说下文。   “饿了。”   小电驴停在街边,贺新川没下车,脚抵在地面,“黑米粥?”   “行。”   “两个肉包,一杯黑米粥。”   贺新川亮出付款码,从早餐铺老板手里接过早饭向后递。   辛心把包子和黑米粥一起接了过去。   贺新川刚要发动车,就听辛心说:“哥,我手抖,粥打不开。”   贺新川回头,辛心手举着黑米粥和吸管,眼巴巴地看他。   接过吸管和粥,贺新川回首,稳住小电驴,“啪”的一声,把插好吸管的粥递还给辛心。   辛心握了杯子美美开喝。   能请人吃早饭还帮忙插吸管的人能坏到哪去?   照相馆居然还没开门。   辛心把包子递还给贺新川,贺新川靠着小电驴把手啃包子,他在后座吸粥,摘了头盔,头靠在贺新川背上,贺新川背上也有肌肉,软软弹弹的,不硬,靠着挺舒服。   “哥,你吃得噎不?”   “还行。”   “照片还在吗?”   贺新川直接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递给了辛心。   辛心接过烟盒,打开瞄了一眼,照片好好地躺在里面,烟草的味道溢出,辛心说:“哥,你真把烟戒了?”   贺新川三两口解决完了两个包子,“没上瘾过,戒什么戒。”   “哦,”辛心说,“我看你抽得挺凶的。”   贺新川:“就这段时间。”   辛心安慰:“会过去的。”   贺新川回头,“吃饱了吗?”   辛心点头,“饱了。”他顿了顿,又说,“下顿我请。”   贺新川:“拉倒吧。”   辛心拍胸脯,“为了你,我愿意背负一切。”   贺新川冷冷地说:“里面至少有2000是为你老婆背负的吧。”   辛心:“……”今天没签到!   辛心火急火燎地掏了手机签到,抬头发现贺新川看他的表情一言难尽。   辛心:他这是对人设负责,万一以后留在这个世界,这个号还能卖钱回血呢,断签的号就跟断更的文一样,没人给眼神的。   “哥。”   辛心忽然眼神一凝,下巴向前扬了扬。   中年男人甩着钥匙过来开门,钥匙刚插进锁芯,头顶一片阴影,他抬头,看到两个打扮大夏天穿得异常严实的人,“老板,来活了。”   照相馆内,老板拿着照片端详,“这照片怎么糊成这样?这种拍立得的相纸不太好修复。”他一边说一边打开吊扇。   吊扇转动,风吹过来,辛心抬头看了一眼,被自己的脑补从头顶凉到脚底板,裹紧外套,“老板,你帮帮忙,尽量吧。”   “那效果怎么样,我可不能保证。”   “行,”辛心说,“老板,我们能看着您修复吗?”   照相馆老板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可以,”他上下翻动了下照片,“人工费20。”   辛心看向贺新川。   ATM,冲!   贺新川付了钱,两人跟着老板一起进到里面的小工作室,老板戴上眼镜手套,开始掏各种瓶瓶罐罐和工具。   辛心搬了张小板凳坐在一边,贺新川靠在老板身后的墙上,两只眼睛盯着老板的动作和那张糊了的照片。   这是三起案件中最关键的证据,如果照片能修复,说不定一切就都能真相大白了。   工作室里很安静,只有老板清洗操作的声音。   辛心探头盯着看,也没见照片有多实质性的变化,不由得心里又开始着急起来。   如果从这张照片不能获得任何有效信息,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办?   辛心自己握住自己的手,那股冰冷的死亡气息仍然残留在他身体里,难道只能再次选择拿命去博线索?   向晨的癫狂程度要远超赵宏伟。   还是试着从李慧娟那入手……   辛心抬头看向贺新川。   贺新川还是老样子,面上表情很冷静,正在看着老板手上的动作。   也是,这人在知道李慧娟极大可能是杀害赵宏伟的凶手时也是这样,心跳都没变化。   辛心有点摸不准贺新川现在的想法。   贺新川是为了自己的哥哥才这么坚持寻找真相,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辛心正盯着贺新川看,突然之间,贺新川收回了眼神,视线直直地与辛心撞上。   辛心微微一怔。   那双眼睛跟在他这个世界初见时没有任何变化。   冷而亮,寒星闪烁。   “好了。”   老板长呼了口气,“只能这样了。”   辛心连忙站起身,贺新川也靠了过去。   原本那张照片糊得非常厉害,只能看到一群人的大概轮廓,连照片是在哪拍的都看不出来,修复后的照片却是一眼就能认出拍摄地点。   是医院的走廊。   辛心:“老板,照片我们拿走了。”   老板手一挥。   辛心拿起照片,跟贺新川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出了照相馆,在自然光的照射下仔细观察那张照片。   修复后的照片上人物的穿着打扮已经大致能看清,只是五官依旧模糊,像是……辛心只能想到四个字——“灵异照片”。   每个人都像是由好几张脸重叠在一起,虚影严重,很难分辨出这些人的身份。   “这是孔曼吧?”   辛心指了照片右侧护士打扮的人,她占据了整张照片的二分之一。   “应该是。”   从身材体型来看很像孔曼,她胳膊微微弯曲,看上去是在做按笔这个习惯动作。   这张照片是向晨偷拍孔曼,但是照片的重点应该不是孔曼,而是向晨在这张照片中无意间拍到了什么秘密。   除开孔曼之外,照片里还有十一个人。   再刨去明显穿白袍的医生或者护士,就只剩下七个人。   这七个人是这张照片的背景板,从穿着来看,没有任何一个人显示出明显的特征,拍摄照片的时间应该是冬天,大部分人都穿着深色厚实的外套,光看身形衣着可以说是任何人。   辛心捏着照片,手指太过用力,指甲泛起紫红颜色。   照片另一角被捏住,辛心抬头,贺新川:“松手。”   辛心松开手。   贺新川拿起照片,举在阳光下看。   “能认出来谁吗?”辛心问。   贺新川摇头,“认不出来。”   辛心脸上难掩失望,“要是早两天发现这张照片就好了。”   说不定那时候照片损坏得没那么严重,还能辨认出照片上的人。   贺新川把照片收回烟盒,抬腿骑上小电驴。   “我去一趟云福小区。”   “你在这里等我。”   辛心想也不想地一个箭步上去,伸手拽住小电驴,“哥,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贺新川:“我有应付他的经验。”   辛心:“……”   “不行。”   辛心:“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他死抓着小电驴不放手,表情也很坚决,贺新川伸手,辛心下意识地向后躲了一下,贺新川手指从他额头擦过,辛心“嘶”了一声,他伤口还疼。   “一起去,你现在的情况也是拖后腿。”贺新川冷淡地说。   辛心:“那万一你……”   辛心没说下去,神情欲言又止。   贺新川:“不会有万一。”   辛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贺新川:“松手。”   辛心怎么肯,他直接也跨上后座,把人给死死抱住。   贺新川:“乔文广。”   辛心两只手互相扣住,打死结一样的抱法,“哥,我跟你一起去,你放心,要是有危险,我肯定第一个跑路,绝不拖后腿也绝不团灭。”   腰上手臂力道很实,把人往死里勒,贺新川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沉默地发动了小电驴。   小电驴在127号楼下熄火。   辛心松开抱住贺新川的手臂,先打了个冷战,这么天天游荡在生死边缘,无论精神还是身体,都有点打不住。   贺新川偏过脸,看到辛心脸上浮现的神情,“所以,就在那儿等不好吗?”   “不好,”辛心摇头,神色忧虑,“万一你得到了什么关键线索,然后挂了,那不是白给吗?”   贺新川:“……”   辛心拍了下贺新川的肩膀,眼神坚毅,“哥,你放心,等会儿你上,我在后面看情况,听到线索我就马上撤,绝不会让你白白牺牲。”   贺新川沉默了一会儿,掏出手机。   辛心趴在他肩上往下看,“哥,你搜什么呢?”   “最近的情趣用品店。”   辛心:“……” 第21章 小云楼 死里逃生   贺新川给辛心打了微信视频。   辛心有点懵地看他。   贺新川:“接。”   辛心掏手机接了,透过手机屏幕看到趴在贺新川肩上的自己,有种诡异的套娃感。   “我先上去,有情况你再上来支援。”   贺新川抬腿下车。   辛心手从贺新川肩上滑下来,“哥……”   “保持联络。”   辛心坐在小电驴上看着贺新川走入楼道,他低头看向手机,屏幕上快速闪过楼道生锈的扶手,贺新川的脚步声是视频里唯一的配乐,“咚咚咚”,在空旷的楼道里踩出了回声。   辛心不由心跳加速。   “哥。”   贺新川没回答。   辛心:“哥你说句话,要不然我害怕。”   过了几秒,贺新川沉沉的声音传来。   “我上去,你害怕什么?”   “像看恐怖游戏直播实况,还是熟人直播,真的贼恐怖。”   “……”   辛心:“哥,要不你随便说点什么,实在不行你唱首歌吧,让我知道你没事。”   按照之前鬼的攻击方式,鬼只能迷惑当事人,让当事人产生幻觉,那么通过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还是可信的。   贺新川:“有事我会说。”   辛心叮嘱,“那哥你到时候记得叫大声点。”   贺新川又不说话了,很快,镜头里一闪而过红字黄底的符咒,辛心知道贺新川马上要到六楼了。   镜头被快速拉高,辛心看到了602半开的门,踢坏的锁歪着,夏天闷热,楼道里又没风,整个场景像凝固的油画,表面宁静,不知道打开以后会发生怎样恐怖的事。   辛心屏住呼吸,“哥,你小心。”   贺新川“嗯”了一声。   从视角上来看,辛心判断贺新川应该是把手机举在了胸前拍摄。   红色的门从下方缓缓被脚踢开,“吱嘎”一声。   客厅里的环境和昨天他们离开时别无二致,地面上依稀可见几人离开时的脚印。   辛心不敢说话,头顶阳光热辣,他却觉得浑身发冷,冷得想要发抖,他听到贺新川的脚步,还有贺新川沉沉的呼吸声。   602的采光不错,客厅那扇窗户提供了大量的日光,绿色的吊扇在日光照射的中心,与天花板相连的地方有裂开的痕迹。   “吊扇开关在卫生间门口左侧。”贺新川说。   镜头跟着变幻,位于玄关左侧的卫生间门开着,是他们之前来检查时打开的,门左边墙壁上有两个开关,一个按压开关,一个旋式开关,旋式开关上有电扇的标志。   贺新川伸手轻轻拧了一下。   电扇开启的时候有轻微的“哒”的一声。   在现在安静的情况下很明显,但如果是有人刚好要去开卧室门,那么开电扇的声音就可以很好地被开卧室门锁的声音给掩盖住。   贺新川举着手机进入卫生间。   之前他也扫过一眼卫生间,卫生间很小,被深色塑料帘子隔断后一分为二,里面洗澡,外面洗漱上厕所。   卫生间有个小窗户,深色帘子没有拉开之前,卫生间在白天也显得很暗,房子本身很小,没有太多藏身的地方,那两个收拾屋子的中介来的时候,凶手应该就是躲在卫生间的帘子后面,趁两个中介开门时伸手出来拧开电扇又快速躲回帘后。   贺新川拉开帘子,俯下身察看卫生间地面,同时把镜头也给了过去。   “看出什么了吗?”   卫生间地面铺的是白色方格瓷砖,辛心仔细看了一下,除了堆积的灰尘以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头发丝、皮屑、指甲……这些人在日常清洁时会掉落的身体垃圾,全都没有。   “卫生间打扫过了。”   辛心听贺新川说,他抖着嗓子“嗯”了一声。   “莲蓬头也是干净的。”   贺新川俯身打开地漏,连地漏盖都是干净的,上面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   向晨是个头发挺长的青年,他日常生活习惯邋里邋遢的,不可能把卫生间打扫得这么干净。   “凶手是有洁癖吗?”辛心说。   贺新川放下地漏盖,“要么凶手有洁癖,要么……”贺新川站起身,环顾了狭窄的卫生间,“这里才是第一凶案现场。”   根据辛心的推理,凶手把尸体吊在吊扇上是为了吸引开门人的注意力。   贺新川站在卫生间里,背贴在墙上试着向外看。   不行,很容易暴露在开门人的视线中。   他走出卫生间,视线挪到卧室门口。   卧室门斜对着正门,如果人躲在卧室里,通过门缝偷窥的话,就没问题了。   “我想凶手应该是先在卫生间里杀害了向晨,然后去卧室找他想要找的东西,发现找不到后,意识到向晨可能把那样东西藏了起来或者交给了别人。”   “如果是前者,东西被藏了起来,对凶手来说暂时就没有了威胁,如果是后者,那说明向晨已经把勒索的事透露给了另一个人,那这个人就必须除掉,他不能冒险。”   “凶手这才想出了把向晨吊在电扇上的方法来吸引人的注意力,到时候他只要躲在暗处观察来人的表现,就很容易知道向晨有没有把那件事告诉来人。”   贺新川一边走向卧室一边说。   辛心:“所以把人吊起来其实是凶手临时起意。”   “嗯。”   “那丝袜真有可能是凶手的?”   “很有可能。”   “这么听下来,”辛心皱起眉,“有点奇怪。”   用自己的丝袜吊尸,这是非常冒险的行为,也就是说凶手当时为了找到那样东西或者说确认是否有其他的知情人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哪怕是冒着暴露自己杀人的危险也要这么做。   行事那么不计后果的人为什么在杀害赵宏伟时又要作出伪装呢?   是不同的人犯案,还是凶手的心理产生了变化?   辛心心里乱了起来。   正当他思考时,视频那边不知不觉已经没了声音。   屏幕上对着的仍是空荡荡的客厅。   辛心连忙喊了一声,“哥。”   贺新川:“嗯。”   “吓我一跳,”辛心拍胸脯的声音传来,“没事就好。”   贺新川仰头。   老式楼房建造时,开发商没有做到完全合规,贺新川估测了一下,客厅层高应该不超过2.5m,吊扇直垂的距离大概在40—50cm之间,而向晨的身高在1m7左右,体重估计不超过120斤。   贺新川回到洗手间,把深色的塑料布从吊环上拆了下来,把手机先放到了口袋里,双手用力扯了扯,很牢固。   贺新川来到吊扇下面,掏出手机拍摄,“我试一下。”   “试什么?”   贺新川没有回答,而是直接伸手把绞紧的塑料布扔了上去。   以他的身高,这件事做起来当然很轻松。   他甚至可以两手分别抓住塑料布的一头。   贺新川站在吊扇下,模拟那天的场景。   吊扇四周天花板的开裂痕迹很均匀,这说明向晨被吊起来以后很可能是没有挣扎过的。   当时向晨已经死了。   凶手想要把一个死去的成年男人给吊上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惜客厅里的家具已经都被搬走了,不知道当时家具的布置。   也许凶手会借助沙发、桌椅之类的进行操作。   一般来说,吊扇的下面应该是餐桌。   凶手把尸体拖到餐桌上,用丝袜的一头缠住凶手的脖子,然后自己站在餐桌上,让尸体靠在自己身上,再把丝袜的另一头甩上吊扇,把尸体吊起来,最后把餐桌移开。   普通餐桌的高度在70cm左右,1m75的人半身长度应该差不多100cm。   按照中介们的描述,目击者房东的形容是尸体被吊了起来,那么向晨绝对不是双脚接触地面的状态。   即使凶手真的借助了餐桌,他仍需要将向晨吊起一段距离才能达到那样的效果。   那就说明完成此操作的凶手具有相当的臂力。   如果杀害赵宏伟的是李慧娟,那么李慧娟能做到吊尸吗?   赵宏伟的确有长期服药的习惯。   但不代表下毒的人一定是利用这个习惯来下毒,凶手想要在饮食里下毒也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   贺新川看着天花板开裂的蜘蛛丝网般的裂痕。   会是李慧娟吗?   她为什么要杀向晨?   向晨到底抓住了她什么把柄?   这件事又与曹亚楠的车祸有什么联系?   贺晓辉一定是知情的,兄弟两个虽然关系一般,但是贺新川知道,贺晓辉不会无缘无故故意撞死人。   为了什么?   仇杀、情杀,还是为了钱?   运货公司没有给司机缴纳社保购买保险,贺晓辉几乎等于是白死的。   拼自己一条命,到底为了什么?   贺新川皱起眉,眼睛变得很酸也很疼。   “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贺晓辉的脸颊在短短一月时间内迅速消瘦得不成人形,他双目浑浊地看着自己的兄弟,看上去意识都已经有些模糊,贺新川必须俯身靠在他唇边才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我对不起她……”   “反正我就快死了……我下去再向她赎罪道歉……”   “慧娟……慧娟……”   贺晓辉临死前一直在叫李慧娟的名字。   到底是弥留之际对妻子的眷恋不舍,还是在对自己的犯罪同伙做最后的呼喊?   记忆中的画面变得有些摇晃模糊。   他哭了吗?   贺新川眯起眼。   他在为贺晓辉哭?这怎么可能……   手掌逐渐发麻颤抖,他的手又在抓着什么?   贺新川双腿猛地向上一蹬。   已经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   天花板的裂纹近在视线之内。   贺新川头脸发烫,窒息的感觉如蟒蛇一般缠住了他,他双手本能地去拉扯脖子上的塑料布,手臂青筋暴起,眼中被逼出了两行眼泪,耳畔轰鸣声声,整个头都像炸开了一样。   坚持住。   贺新川在剧烈的耳鸣声中咬紧牙关。   乔文广会上来救他的。   坚持住!   辛心喊了一声哥后却没得到贺新川的回应。   镜头一阵移动,随后就黑屏了,好像是手机被贺新川放在了口袋里。   “哥?”   辛心着急地又喊了一声。   贺新川还是没回答,一阵奇怪的类似塑料摩擦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辛心下了小电驴,看了一眼半黑的楼道,咬牙冲了进去,一边飞快上楼一边留意视频画面。   突然“咚”的一声。   视频终于不黑屏了。   手机从口袋里掉了出来落到地上,辛心看到屏幕里两条熟悉的长腿。   “贺新川——”   腿一口气迈两个台阶,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六楼,辛心肺都快炸开,直接用肩膀撞进门,在看到被吊起的贺新川的瞬间,辛心的心跳差点都要停了,他直扑上去抱住贺新川的小腿奋力往上举。   “哥!”   辛心吃不住重量,脚步踉跄,头仰着喊贺新川的名字,“贺新川,快醒醒——”   贺新川仍旧闭着眼睛。   辛心都快哭了,“哥……”   他这么好一个npc不会就这么挂了吧!向晨!老子跟你拼了!   辛心一面把人的腿往肩上架,一面赶紧掏手机打120,“喂,快、快来云福小区127号楼,我、我哥他……哎呦——”   手机摔飞了出去,辛心龇牙咧嘴地倒在地上,刚从塑料布里解救出自己脖子的贺新川趴在他身上猛咳。   辛心听到咳声连忙抬脸,双手捧起贺新川的脸,贺新川满脸痛苦不住地咳,眼眉都还皱着,脸上全是汗,脖子下面中间一道紫红色的血痕。   “哥,你没事吧哥?”   贺新川勉强止住了咳,手拉了在他身上乱摸的辛心的手,人吃不住力地趴下喘气,声音嘶哑,“是我。”   辛心一摸到贺新川的手就知道这是真人,随即松了口气,忍不住抬起双手双腿抱住了贺新川,结实的人体触感让人安心,“哥你吓死我了。”   贺新川眼前全是雪花,耳鸣都还没过去,辛心的声音忽远忽近,听不清,只感觉到辛心正手脚并用地缠抱着他,说话的语气紧张得要命,喋喋不休地一直在碎碎念。   贺新川迟疑了一下,手臂也搂住了人。   过了不知多久,耳边的轰鸣声减弱,贺新川终于能够听清辛心在念叨什么。   “哥,我很想继续安慰你,但是哥你真的好重,你有150斤吗哥?哥你能不能先起来?我快被你压死了哥……”   贺新川:“……” 第22章 小云楼 杀人动机   辛心爬起来第一时间去捡手机,发现没有断线,连忙接起,“你好,刚才……”肩膀被压了一下,辛心回头,贺新川正看着他。   辛心给他一个“懂了”的眼神,“是,没事了,不好意思,真对不起,打扰你们了,谢谢谢谢。”   电话挂了。   辛心:“真不用去医院?”   贺新川点了点头。   辛心脸皱了起来,他伸手,虚虚地指了下贺新川的脖子,刚才贺新川点头的时候,辛心都有点替他疼。   “没事。”贺新川说,喉结滚动,上下两道痕迹,旧的还没好,新的更是看着触目惊心,要是辛心再晚上来一会儿,他必死无疑。   辛心打了个哆嗦,短短一天之内,两人都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总结:“难兄难弟。”然后他又笑了笑,笑得还挺开朗,“反正活着就好。”   辛心扫了一眼周围,问:“向晨出来了吗?”   贺新川:“出来了,没对上话。”   辛心:他真想一拳打爆向晨的狗头,是谁吊死的向晨?出来自首给他发锦旗!   辛心拉住贺新川的手,“早知道就一起上来了。”   “一起上来,说不定就是互掐,”贺新川淡淡地说,“你猜我俩之中死的会是谁?”   辛心瞟了一眼贺新川手臂的肌肉,顿时觉得脖子一凉,“死的是向晨这个狗登西!”   辛心拖着贺新川进了卧室,把向晨偷拍的那些照片找了出来全部拿走。   房间里即使阳光普照,也显得阴森森的,还有一股异味,辛心不想在这里多待,拉着贺新川赶紧往外撤,刚走出卧室没两步,贺新川猛地将他往回扯,辛心撞到他怀里,同时听到“嘭——”的一声巨响。   辛心靠在贺新川胸前,心有余悸地回头。   是吊扇砸了下来,把地板都砸得翘了边角,要是人经过,脑袋肯定开花。   急促的心跳花了好几秒才慢慢回缓,辛心转了下脸,头埋在贺新川胸上,喘了两口气,他人发抖,“哥,我们运气真好。”   贺新川的手也有点抖,刚才拽辛心那一下他太使劲了。   “活着就好。”   贺新川攥着辛心的手,两人紧挨着火速退出了602,走出602,两人才感觉松了一口气。   辛心伸脚把门轻轻踢上。   “看来向晨已经完全‘厉鬼’化了。”   辛心忧虑道。   这样一来,从向晨这里就完全换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了,也好,至少又拓宽了对鬼攻击力的了解,剩下的看来只能靠他自己了。   辛心低头看向手中那些拿出来的照片。   “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贺新川说。   辛心抬头。   贺新川:“下去再说。”   两人下了楼,楼下小电驴被晒得座位发烫,辛心直接靠了上去取暖,贺新川在台阶上坐下,“刚才我进入幻觉后,思维变得很混乱。”   辛心认真听着。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猜想,如果凶手不是李慧娟呢?”   “你之所以推测凶手是李慧娟,除了赵宏伟鬼魂的表现之外,也是因为撞死曹亚楠的是贺晓辉,而李慧娟和贺晓辉是夫妻,如果两起命案有关联,那么李慧娟的嫌疑就非常大。”   辛心点头。   其实还有一点他没说。   因为这是个任务世界,任务只给了他七天,不可能让他大海捞针地去茫茫人海里找凶手,那么凶手至少应该就在小镇的地图里,围绕着车祸确定的曹亚楠与贺晓辉这两个人物岔开,凡是在分支上的人物都具有重大嫌疑。   李慧娟具有作案的便利,又与第一案的肇事司机贺晓辉是夫妻,这无疑让她的嫌疑大大上升。   “你的推理没有问题,药店的药品管理虽然不严格,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随意取用药品,李慧娟可以。”   “现在的问题是杀害向晨和赵宏伟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贺新川看着辛心。   辛心想了想,将自己对两起案件凶手作案风格的差异怀疑告诉贺新川。   贺新川随后也说出了在吊尸这件事上像李慧娟这样的女性操作上的难度。   “所以……”   辛心抿了下嘴唇,“凶手是两个人?”   “是两个人。”   贺新川把重音落在“两个”上。   辛心心下猛地一沉,“你的意思是……合谋?”   贺新川点头,寒星一样的眼睛里阳光一闪而过,温度不明。   辛心深吸了口气。   之前在他们怀疑曹珍时,贺新川就说过他觉得如果曹珍是凶手,那她应该有同伙,当时他没有阐述缘由,辛心则因为史泰忽然进入视野而对史泰产生怀疑,但其实史泰和这个案子的实质关联并不多。   其实无论是曹珍还是李慧娟,作为身材瘦削的女性,想要完成独立吊尸是很困难的事,更何况他们分析过凶手是临时起意,也就排除了提前准备工具来操作的可能性。   那如果是两个女人一起干的呢?   会是什么事让两个女人不惜连杀两人?   现在他基本已经锁定犯下三起命案的凶手极有可能是曹珍和李慧娟,但是杀人动机呢?搞不清楚杀人动机,就不算查清楚真相。   辛心低头看向手里的那沓照片。   最上面的照片是一张商场里饭店内的偷拍,女人穿着丝袜高跟鞋,翘着二郎腿,侧脸笑容淡淡,红唇微张,应该是在跟对面的人说话。   辛心盯着照片的左上角,越看越觉得眼熟。   辛心一张张快速地翻了手里的照片,然后,他抬头跟正注视他的贺新川肯定地说:“少了的照片不止那一张!”   向晨非常喜欢偷拍,几乎是从来没停过。   “你看,”辛心指了第一张照片上女人桌上的奶茶,“这上面的包装图案,是我老婆去年跟这个奶茶品牌端午出的联名,只销售三天,说明这张照片当时的拍摄时间应该就是去年端午左右。”   辛心把照片拿下去,他手指了第二张照片街头角落的郁金香。   大部分照片即使没有像数码相机那样有着时间标记,也可以从被偷拍者的穿着打扮、周边环境推测出照片大概的拍摄时间。   而向晨又有个习惯,他不止是喜欢偷拍美女,有的人让他“看上”了,他会连续偷拍许多照片,孔曼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照片也是一张张不同的女人照片中间夹着连续同一个女人的照片,非常有规律,推算下来,差不多每隔五六张就会有同一个女人连续好几张照片,向晨对孔曼的偷拍一直持续到了春天,医院的樱花都开了。   但是进入夏天以后,却再没有任何照片,无论是孔曼的,还是其他女人。   “向晨这么喜欢偷拍,怎么可能在夏天大家衣着都变得清凉的时候一张都不拍呢?”   辛心捏着那沓照片,“要么就是他改过自新,再也不拍了,要么……”   贺新川:“夏天拍的照片被拿走了。”   “没错。”   “我们一直把三个案子放在一起看,有没有可能真的是巧合?”辛心说,“犯案的人只是恰巧和车祸有关,其实最关键的根本不是那起车祸,而是向晨被害的案件。”   当然,他仍旧怀疑李慧娟,以赵宏伟鬼魂状态下的那种表现,李慧娟犯案的嫌疑是99%。   “你的意思是向晨偷拍了她们?”   “很有可能是不雅照。”   “根据向晨拍照的角度来看,”辛心指第一张照片,“你看,他再往下一点就要拍到这个女孩的底裤了,照片上那个女孩一点都没察觉,但是他却没有拍,有两种可能,要么他拍了,但是被谁拿走了,要么他没那个胆子拍。”   “我一直在想向晨和赵宏伟之间会不会存在什么共同点呢?为什么偏偏这两个人会共享秘密?”辛心看着贺新川,“会不会因为他们本来就已经有过这样的经历了?”   贺新川眉头微皱,“你的意思是……”   辛心:“对,就是两个人都是哥你的反面。”   贺新川:“……”   辛心:“就像是事物的AB面,赵宏伟因为那方面的问题不敢和女性接触,向晨却反而疯狂地骚扰女性,只要是个正常人,应该都知道用偷拍这种方式追女孩子那纯属犯病,除非向晨的目的压根就不是正儿八经地追求,他就是享受这种偷拍给女孩带来的心理压力,作为性快感的替代品,而赵宏伟他也是渴望与女性有接触的,不然他不会不停地购买壮阳药,所以两个人可以算是臭味相投。”   贺新川听着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你的意思是向晨一直在与赵宏伟分享这些偷拍照?”   辛心:“很有可能。”   “夏天拍摄的那些照片可能就是凶手的,凶手杀了向晨以后,不敢把所有的照片全都拿走,因为向晨爱拍照是连不熟的同事都知道的,把照片拿走,目的就太明显了,所以她只把自己的照片给拿走了。”   贺新川神色思索,“有两个问题。”   “第一,为了偷拍照杀害两个人,你觉得这样的杀人动机能成立吗?”   “我觉得能,不同的人底线不同,可能向晨这个行为就是触碰到了她们的底线,或许贺晓辉出事以后,向晨看李慧娟孤儿寡母好欺负,说不定还以此威胁,同样的,曹珍在这座城市也是无依无靠,还是个残疾人,唯一的姐姐还因为车祸离世,对,”辛心说得都有点激动了,“这样就全对上了!”   贺新川:“就算这个推理成立,那么第二个问题来了。”   贺新川掏出口袋里的烟盒,从中拿出那张潮了的照片,“为什么偏偏是这张照片被赵宏伟藏了起来?”   “这张照片所有人都裹得严严实实,它的威胁性在哪里?”   辛心脸上的表情逐渐降温。   对啊,这张照片怎么看怎么都是平平无奇的样子,到底为什么向晨会把那张照片特别交给赵宏伟藏起来呢?   辛心捏住照片,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拿起手上那堆照片,找到所有孔曼的偷拍照片比对。   孔曼除了在呼吸内科之外,有时也会去急诊当班,或者去其他科室串门。   向晨偷拍的孔曼照片几乎涉及整个医院,可见当时向晨应该是相当迷恋孔曼,连孔曼去医院食堂路上的照片都有。   这么密集的偷拍,要说孔曼因此深恶痛绝倒也说得过去。   辛心皱眉。   即使一一比对所有对孔曼的偷拍照,辛心依旧看不出这张糊了的照片有什么特别之处。   “解铃还须系铃人。”   贺新川从辛心手中抽走照片,“别看了,直接去医院找孔曼吧,说不定她能想起来这张照片上的情形。”   辛心点了点头,“本来也答应要把偷拍的照片都还给她的。”   贺新川看向他。   辛心的表情很认真,“其他照片怎么办?就直接销毁?”   上次他没有销毁这些照片,其实是内心还是不确定到底这些照片会不会是某个关键的证据。   这次已经清楚了这些照片没用,留着这些不道德的偷拍对被偷拍的人也不好。   辛心看着贺新川,“昂?”   贺新川:“烧掉吧。”   处理掉没用的照片之后,贺新川发动了小电驴,载着辛心离开。   辛心抱着贺新川的腰正在想他刚才的推理哪里有问题,冷不丁的,他忽然觉得背后好像有人在看他们,他猛一回头,后面热浪滚滚,空无一人。   刚才是他的错觉吗?   辛心若有所思地回过脸,思索片刻后,双手用力勒了下贺新川的腰。   “哥。”   “嗯。”   “我觉得刚才有人在偷窥我们。”   贺新川拧了下把手,小电驴“嗡——”的一声,他看了一眼后视镜,后视镜里映出身后拉长的建筑,“知道了。” 第23章 小云楼 认人   “今天她轮休?”   护士抬头,神色疑惑,“对啊,怎么了?你有什么急事找她吗?”   怎么偏偏是今天轮休!   辛心:“是,特别急的事,能拜托您帮忙联系下吗?”   “什么事啊?”护士没有轻易松口。   辛心:“我答应给她送样东西,很私人的东西,麻烦您帮忙发个信息或者打个电话说一下,她应该知道。”   护士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行,那我给她发条微信吧。”   辛心手指在护士站台上的板子轻轻地敲,他环顾四周,向晨也偷拍过护士站,就是不知道那张照片里拍摄的走廊具体是在医院哪,医院里的每条走廊都长得差不多。   “好了。”   那护士抬头,脸上稍带了些笑模样,“她说她马上来。”   “谢谢。”   辛心手按了下板子刚想走,又回身折返,“那个,方便问您买保险了吗?”   护士的反应和之前孔曼一样,有点惊讶,“你是卖保险的?”   “对。”   大概是看辛心是来给孔曼送东西的,那护士的态度放松了不少,开玩笑说:“那你应该去找林姐,她最爱买保险。”   “是林俏林护士吧?”辛心笑,“我同事沾她不少光。”   “林姐致力于让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买上保险,”护士带点吐槽的意思说,“你来晚了,咱们医院能被开发的客源都被开发过了。”   辛心哈哈笑着点头弯腰地退出护士站,走到护士站左侧走廊拐角进去。   “孔曼今天轮休,我让她同事发微信给她了,说是马上到。”   “嗯。”   辛心瞥向贺新川脖子上的伤,“来都来了,反正也是在这儿干等,要不还是去看看吧?”   贺新川摇头,“没事,缓过那一阵就没多大事。”   辛心也没再多劝,靠着墙蹲下,手抱着自己搓了搓胳膊,他在冷库里躺了至少得有半个小时,之前忙着修复照片,去找证据,一路没停过,除了冷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现在一停下来在这儿等,就觉得头昏脑胀,身体止不住地发冷打哆嗦,脸颊倒是越来越烫。   “难受?”   声音就在耳边,辛心扭头,贺新川也蹲下了。   “冷。”   辛心说,“又热。”   贺新川伸手摸了下辛心的额头,“发烧了。”   辛心自己也是这种感觉。   “去打个退烧针。”   贺新川拉他的胳膊。   辛心没什么力气地被他拉着站了起来,“等孔曼来了,把照片看了再说吧。”   “在这儿也是干等。”   辛心被贺新川拉着走了两步后嘿嘿笑了一下,“哥,这话刚才我说过,你剽窃我。”   贺新川没接茬,直接拉着人去发烧急诊,大夏天的,感冒发烧的人还不少,辛心一量体温,40°,他还在傻乐,“哇,40°,我从来没烧到过40°诶。”眼睛已经开始发直了。   护士连忙带辛心去直接看了医生,医生开了药,让贺新川去缴费取药,先打退烧针把热度退下去。   贺新川马不停蹄地取了药水回来,就一会儿工夫,辛心人已经晕得趴在桌上喘气。   “护士。”   贺新川把装着药水的盒子递给护士,护士接过来,动作麻利地抽取药水,“帮他把裤子脱了,屁股这面朝内。”   贺新川低头看了一眼趴着晕乎的人。   护士已经准备好,“快啊,磨蹭什么,高烧可不是开玩笑的。”   贺新川把人拎了起来,辛心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人像是不清醒了,手倒是还记得把他搂住,脸趴在他胸口,不知道在笑什么,嘴角高翘,一脸迷蒙,看着好像还挺高兴的样子。   这人体内到底有多少乐观因子可以消耗?   贺新川解了他牛仔裤前后的扣子,把拉链稍稍往下拉下一截,手抓住他的牛仔裤后面往下拽,把人往注射台靠了靠。   “这样行吗?”   “行,你抓着他,让他别动。”   贺新川依言握住辛心的两条胳膊。   “哥……”   贺新川低头,“护士要给你打针了,你别动。”   通红的脸上笑容加深,干燥惨白的嘴唇上下一动,“哥,你又偷看我换内裤。”   贺新川抬头看向护士。   护士业务水平过硬,面无表情地在给辛心露出的屁股消毒。   辛心有点烧糊涂了,“哥,你看就看了,别摸,你手好冰。”   贺新川:“……”   贺新川冷静地解释:“我没摸,是护士在给你消毒。”   “噗——”   贺新川看向护士,护士依旧绷着脸,“抓紧。”   贺新川双臂紧紧地扣住人。   “哎呦疼疼疼疼疼——”   辛心连声喊疼,贺新川死抱住人,不让他动。   “好了,帮他按一会儿,不出血了就扔掉。”   贺新川手指按住抵在针眼上的棉花。   护士打完针脱了手套,转过脸去电脑上操作。   “哥……”辛心声音虚弱,“你对我的屁股做了什么……好疼……”   贺新川瞟了一眼护士抿住的嘴角,冷着脸把人拖到一边。   “给你割痔疮了。”贺新川说。   辛心闭着眼睛,迷迷糊糊,但还记得,“哥,我没有痔疮。”   “嗯,刚才割了。”   “……”   护士站里,孔曼已经到了,正在跟里头的同事说话,她时不时地看一眼手表,跟同事笑过后,拉了下包带,“那我先走了。”转过脸,正碰到贺新川背着人上来,她神色微微一怔,伸手指向两人,“你们……”   贺新川背着烧得迷糊的辛心走过来,“不好意思,他发烧了。”   孔曼看了一眼他背上的人,“烧得好像挺厉害的,去看诊了吗?”   “打了退烧针。”   贺新川下巴冲着角落扬了扬,“去那边说吧。”   三人站到角落,贺新川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你的照片,我们拿回来了。”   孔曼接过照片,脸上神情又怒又喜,翻看了照片后说了声“谢谢。”跟上次相比,她对于两人的观感和态度都好了许多,“照片我收到了,你赶紧带他去休息吧。”   “有件事得请你帮个忙。”   贺新川托背着辛心,又从左侧口袋里拿出烟盒递给孔曼。   孔曼不明所以,但还是接了过去。   “里面有张照片。”   孔曼打开烟盒,看到里面的照片面露好奇之色,等把照片拿出来后,她下意识说:“这不是我吗?”   “你能认出照片上是哪吗?”   孔曼皱起眉,“这照片好糊,”她定睛看了一会儿,随后抬头肯定地说,“这就是我们呼吸内科。”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贺新川只觉得像是被命运捉弄,他继续询问,“麻烦你辨认一下照片里的其他人,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孔曼见他如此诚恳,也不觉得这是个多么困难无理的要求,于是认真辨认了起来。   “这是毛主任。”   “这是林护士。”   “这是赵大夫。”   孔曼一口气把认识的科室里的熟人全说了出来。   贺新川专注地听着。   孔曼捏着照片,眉头皱紧,抬头,“剩下的应该就是病人。”   贺新川:“这些病人你能认出来吗?”   孔曼:“这怎么可能,我们每天要见上百个病人,”她低头又看了一眼照片,“这应该是去年冬天的时候吧,天一冷,我们科室病人就特别多,这哪记得住。”她摇了摇头,确定自己对照片上那些模糊的人脸全无印象,“我不认识。”   孔曼把照片递还过去,贺新川却没伸手去接,他定定地看着那张照片,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就在这时,视线之中出现了一只手,颤抖的手指夹走了那张照片。   贺新川转过脸,辛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脸烧得通红,眼睛里水汪汪的,但是很亮。   “您说的林护士是林俏林护士吗?”   “呃,是。”   孔曼:“你没事吧?”   辛心咧嘴一笑,“没事,打了针就好了,”他胳膊环着贺新川,手捏着照片,虚虚地挂在贺新川脖子前,“谢谢你孔护士,就是这张照片我们得暂时保留一下,不好意思啊。”   “行吧。”   那张照片糊成那样,除非熟人,压根看不出谁是谁,孔曼也就无所谓了,她上下打量了下两人,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大男人居然给她看出了老弱病残的视觉效果。   孔曼拿着照片走了。   辛心拍了下贺新川的背,“哥,你放我下来吧。”   “站得稳吗?”   “能行。”   贺新川把人放下,其实辛心头还是晕得难受浑身没力气,只是贺新川也没比他好多少,他不忍心这么压榨npc,他靠在墙上,说:“你看孔曼的态度像是被偷拍过不雅照,受过威胁吗?”   贺新川:“不像。”   看到照片以后,孔曼没有那种大松一口气的解脱之感,只是像弹走粘在身上的脏东西,很随意的感觉。   “推理走错路也很正常。”   辛心还是笑,“至少排除了个错误答案。”   贺新川没有说什么,“去找林俏?”   辛心点头,调侃,“不知道她今天休不休息。”   两人现在就在呼吸内科,马上就去找林俏,贺新川搀扶着辛心又去护士站询问林俏的下落,护士已经认识他们了,这次直接说:“她今天在3诊。”   对于昨天刚来过,今天又来的两人,打照面的第一时间,林俏就很诧异两人的惨状,“这是怎么了?”   怎么才一天时间,两个人像是都遭遇了什么事情一样。   “我发烧了,”辛心说,“贺哥他……哎……”   他说得模棱两可,贺新川也是一副沉默不言的样子,林俏不再追问,反问:“找我有什么事吗?还是为了亚楠的事?”   辛心摇头,“今天找您,是有另一件事请您帮忙。”他直接把手里的照片递了过去,“林护士,您先看看这照片上的人是你吗?”   林俏接过照片,一眼就认出了自己,还一口气把科室的其他几人都点了出来,“这照片谁拍的?怎么那么糊。”   看来向晨偷拍的时候还是比较隐秘的,除了被主偷拍的当事人之外,背景板里的人当时是没有察觉到自己也被拍了进去的。   辛心心跳逐渐加速,肺部忽然传来一阵凝滞的疼痛,他捂住嘴低头猛咳。   林俏:“咳得这么厉害,验血了吗?肺部照过ct了吗?”   辛心摆手,咳得说不出话来。   “林护士,”贺新川一面扶着辛心,一面问,“那照片上的其他人有你认识的吗?除了你们单位的同事之外,那些人,你能认出来吗?”   林俏又扫了一眼手上的照片,“这都是病人吧,”她说的跟孔曼几乎别无二致,“我们这里病人每天人来人往,人太多了,脸都记不住,哪认得出。”   贺新川:“您再仔细看看,有没有眼熟的?”   辛心咳得满脸通红滚烫,感觉喉咙里血都快咳出来了,他靠在贺新川身上,沙哑道:“林护士,您不能回忆一下这张照片大概是什么时候,当时的监控还在不在……”   “我们医院监控只保留三个月……”林俏看着照片,声音逐渐低下去,她嘴唇微微张开,神色也变得愕然,她猛一抬头,道:“这不是亚楠吗?” 第24章 小云楼 监控   照片里有曹亚楠?!   因为太过震惊, 辛心直接把自己的疑问给说了出来。   林俏点头,肯定地说:“不会错的, 就是亚楠。”她手指了坐在走廊座椅上其中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身影。   “那个时候冬天衣服穿得太多了,我刚才一时没认出来,”林俏指了那个人的鞋子,“这是好几年前的款式了,前面鞋尖踢坏了,亚楠不舍得扔,在上面补了块皮,黑白撞色,很特别。”   辛心拿近照片仔细看,虽然照片很糊,但也能看清楚那个人穿的是冬季常见的黑色女士全包皮鞋,鞋面果然有三分之一都是白色色块。   “这张照片……”   在照片中意外认出自己死去的朋友,林俏凑过来又看,“那个时候,”她面露思索回忆的神情,“我跟亚楠好像还不认识。”   她没想到这样一张模糊的照片里竟会有她和彼时还不认识的朋友同框,冥冥之中像是有缘分一样。   林俏有些唏嘘,眼眶一热。   “是吗?”辛心本能地追问。   林俏点头,回忆说:“对,我那个时候应该还不认识亚楠。”她手指了右下角的自己,“要不然我不会不理亚楠。”   确实,照片上的林俏正在跟赵大夫在诊室门口说话,她背对着走廊里坐在长椅上的病人,她所指出的曹亚楠则正低着头,两边充斥着很明显的陌生气息。   “那其他人,您能认出来吗?”   林俏神情仔细地又辨认了一会儿,缓缓摇头,但她很热心,说:“要不你把照片给我,我拿给赵大夫和毛主任看看。”   “谢谢谢谢,”辛心不住弯腰,直起身时,头晕目眩,差点直接摔下去,还是贺新川扶住了他,“那太谢谢您了。”   辛心看向贺新川,“哥,你跟林护士一块儿去吧,我在这儿歇会儿。”   贺新川看了他一眼,辛心白着脸冲他点点头,表示自己一个人没事。   林俏带着贺新川离开,辛心滑坐在长椅上,肺腑里涌上阵阵撕裂的疼痛感,看来在冷库里是真把他冻伤了。   辛心坐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贺新川打了个语音。   贺新川没接。   辛心有点懊恼,刚才贺新川走之前他应该就把这个语音打上的,只是他脑子实在太晕,没想到。   不过医院是个相对安全的场所,不是赵宏伟和向晨的刷新点,可以暂时先休息一下。   辛心这么想着,头歪倒在长椅上,睡意汹涌袭来,他抱了抱胳膊,裹紧自己披着的薄外套,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另一边,贺新川跟着林俏去了科室主任的办公室,毛主任戴着老花镜仔细地看了会照片后摇头,表示他完全没有印象了。   林俏又带着贺新川去找赵大夫,“这应该是等着问诊的病人,或许赵大夫会有印象。”   贺新川:“麻烦了。”   他掏出手机发现辛心给他打了条语音,他马上回打了过去,辛心没接,贺新川脚步一顿,前面林俏正在敲门,“赵大夫?”里面传来一声“进。”   林俏回头,见贺新川站在原地看手机,道:“怎么了?”   贺新川盯了一眼手机屏幕,收起手机,“来了。”   赵大夫正在休息,听林俏说明来意后,接过照片开始辨认,结果跟毛主任一样,他完全认不出来,已经过去大半年时间了,他每天要接待很多病人,哪记得住这些。   林俏先给他试着指了一下,“赵医,这是我的朋友,曹亚楠,您有印象吗?”   赵大夫扶了下眼镜,眉头微皱,“没有。”   林俏看向贺新川。   贺新川:“赵大夫,帮帮忙,这个事情很重要。”   赵大夫再次辨认照片,眉头皱得快能夹死蚊子,但很遗憾,他还是一点也没印象。   贺新川问:“您还记得她当时是什么情况来看诊吗?”   赵大夫又抬头看向林俏。   林俏看了一眼贺新川,想到可能跟自己的朋友有关,帮忙说:“赵医,事情很重要,帮忙翻一下就诊记录吧。”   “应该是1月份。”贺新川在旁提醒。   曹亚楠2月7号签单买的保险,林俏又说这张照片里她和曹亚楠还不认识,两个人相处到介绍买保险需要一定的时间,再根据当时大家的衣着判断,应该就是1月。   赵大夫想了半晌,在林俏的再三恳求下,终于点了头,“行,那我翻一下。”   林俏在旁道谢说好话,贺新川神色微松,掏手机又再给辛心打了个语音。   辛心还是没接。   *   林俏带着贺新川走出办公室,贺新川:“谢谢您的帮助,这对我们很重要。”   林俏:“没事,有关亚楠的事情,我愿意帮,这照片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贺新川低头捏着那张照片,“林护士,您跟曹亚楠具体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您还记得吗?”   林俏毫不迟疑道:“我当然记得,也是一月份的时候,我在公园里遛狗,亚楠过来跟我打了个招呼,她人很开朗热情,我们聊得特别投机。”   “也就是说是曹亚楠来主动认识您的?”   “是这样。”   “那您什么时候推荐她买的保险?”   “保险……这个我倒记不太清了,我经常给我朋友推荐保险,好像有一次吃饭的时候吧,亚楠提起来他们单位有人受伤的事,嗯,就聊起来了,应该是的。”   “这跟亚楠的死有什么关系吗?”   林俏关心地问。   贺新川:“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   林俏面露淡淡的悲伤之色,她一直觉得曹亚楠跟她很像,都是那种直来直去没什么心眼的人,所以跟曹亚楠认识不久就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亚楠真的很不容易,”林俏带着回忆的口吻说,“她家里重男轻女,为了生二胎让她退学装成弱智,结果生了个妹妹,姐妹两个在家里都过得很苦。”   贺新川:“她跟你说起过她的妹妹吗?”   林俏:“说是说起过的,不过很少,姐妹两个关系好像不好。”   贺新川又谢了林俏一次,跟林俏道别后,一边打辛心的电话一边往回赶,等回到诊室门口时,走廊上座椅坐得满满当当。   辛心不见了。   *   “14:03。”   保卫科的人马上把监控时间拉过去。   “就是这里。”   贺新川弯腰凑近,手指过去。   辛心出现在了监控屏幕上,他看上去是睡着了,头微微歪着。   监控里二倍速播放着画面,辛心一直靠在长椅上低着头睡觉,画面中突然糊上一片红色,时间很快,两三秒的时间,整个画面就全被诡异的红给遮挡住了。   贺新川:“这怎么回事?”   保卫科的人也有点懵,“我刚接班,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麻烦拉下进度条。”   鼠标移动两分钟的时间轴,监控画面依然一片红色,再移动五分钟,仍是红的,再拉动十分钟,监控画面正常了,但是画面里,辛心已经不见了。   “后退,慢点退。”   画面又调回五分钟,这时三人都看到了,画面中有个女人拿着红色气球正往外走,女人穿的医院打扫卫生的绿色制服。   “这是……孙姐?”保卫科的人惊讶道,“负责呼吸内科卫生的。”   贺新川立刻直起身,转身往外跑。   孙红霞正在女厕所里更换垃圾袋,一转身看到个脖子上伤痕刺眼的男人冲进厕所,慌忙尖叫了一声。   贺新川侧目看到一旁栓在拖把上的红气球,“气球哪来的?”   孙红霞人都快吓傻了,结结巴巴地说:“你谁啊你进女厕所。”   “气球,”贺新川手指了气球,“告诉我,气球哪来的?”   孙红霞有点被吓到,“我、我捡的。”   “捡的?”   “对啊,走廊上捡的。”   她打扫走廊时看到有气球飘在那,问了一圈都说不是他们的,就过去把气球摘了下来准备回家给孙女玩。   “你看到是谁放的气球了吗?”   “没有。”   贺新川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不再逗留,立刻又返回过去,挨个地问医院诊室走廊的人有没有看到谁拿着红气球进来或者看到辛心的去向。   看病的人大部分都精神不佳地低着头看手机,没有人留意到什么。   贺新川站在呼吸内科门口的走廊前后观望,人来人往,没有辛心的身影。   *   “麻烦您再查一下医院门口的监控。”   贺新川前后奔跑,已经浑身是汗。   保卫科的人边调监控边说:“我们医院有好几个门。”   “全调出来看一下吧,麻烦了。”   五个监控屏齐刷刷排列,保卫科的人将时间调到14点05分。   贺新川双眼紧紧地盯着进出医院的人群,视线来回地扫,额头上汗不住地往下淌。   这么一直看到14点30分,贺新川依旧没有从人群中发现辛心的身影,他问:“医院有没有那种没有监控的可以出入的小门?”   保卫科的人先是说没有,随后又想起来,“最近停车场正在翻修,那里围墙砸出了个口子,还挺大的,人应该能走,但是出去就是林子,没人的那里。”   *   辛心睡得很沉。   梦里,他再次闻到了那股腐烂的花香。   味道很奇怪,浓烈得像是香水,而不是植物天然的香气,熏得人几欲作呕。   他想要躲开那些香气,却觉得身体被束缚住,手脚都动弹不得。   他想甩一下脸,甩开那股恶心的香味,一扭头脖子就被反作用力给扯了回来。   辛心在疼痛与黑暗中醒来。   嘴里很干涩,舌头被结实的布料抵住,眼皮同样被按压得死死的,脖子不知被栓在哪里,双手双脚被绑在身前,他现在是坐着的。   辛心沉沉地呼吸了一下,人向后靠去,胸膛快速起伏,想咳却咳不出来,只能急速地吞咽嘴里所剩不多的唾液,每一下呼吸都像是在吞烧烫的针。   辛心还在发烧,但脑子已经慢慢清醒了过来。   ——他被绑架了。   是谁绑架了他?   辛心缓缓呼吸,记忆有部分断档的地方。   他只记得自己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睡着了。   后来呢?   好像有谁在他身边坐下,他转头想看看是谁——记忆就是从这里开始消失的。   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汗滴到蒙眼的布料上,一阵刺痛。   辛心拽了下手,那人把他绑得很紧,一点活动挣扎的空间都没有。   他喘了口气,屏息凝神,周遭非常安静,鼻尖轻动了动,不对,他在梦里闻到的不是香味,而是……辛心用力嗅了一下,这是厕所里清香剂的味道,刚开封而显得异常浓烈的香气,离他非常近,好像就在头顶。   辛心奋力仰头,果然闻到更浓的工业化的香味。   这里是厕所,是哪里的厕所?   绑他的人会是犯案的凶手吗?“他”意识到他们正在接近真相,所以想要杀人灭口,会是曹珍还是李慧娟?还是两个人合谋?   各种思绪猜想在他脑海中飞驰,辛心思绪猛然一顿——绑他的人拆新的清香剂做什么?   是为了掩盖什么其他的味道?   辛心用力地动了几下鼻子,试图去获取更多的信息,随后一个念头如鞭子般抽中了他,他浑身一僵。   那个人不是为了掩饰厕所里现有的味道。   ……而是这里即将出现的味道。 第25章 小云楼 救命   小电驴停在药店门口。   贺新川推门进去,柜台后的人抬头,面露诧异之色,“新川?”   “你脖子怎么了?”李慧娟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   贺新川:“没什么,摔了一跤。”   一听就是借口,但是李慧娟没有刨根问底,“去医院了吗?”   “去了。”   贺新川环视了一圈药店,“惜文呢?”   “在家。”   李慧娟的神情没有任何异常,只是关切地看着他脖子上的伤。   “嫂子,”贺新川说,“我们谈谈。”   上次贺新川跟李慧娟谈话时,他问她需不需要他补贴点钱给她,贺晓辉撞死了曹亚楠,虽然判定是意外事故,但是李慧娟依然需要赔偿4.8w给曹亚楠的亲属,也就是曹珍。   不过据贺新川所知,曹珍并没有向李慧娟索要这笔赔款。   就像她在葬礼上所表现出的大度一样。   李慧娟这份工作不错,偶尔也能挣点小外快,她拒绝了贺新川的帮助,表示生活还过得下去。   “好,”李慧娟温和地说,“谈什么?”   贺新川拉了椅子坐下。   李慧娟站在一旁,手插在口袋里。   贺新川:“惜文8岁了吧。”   李慧娟笑笑,“是啊,时间过得真快。”   “新学期开学送她去辅读学校吧,”贺新川说,“学费我出。”   李慧娟神色微怔,“那怎么行,你还没有结婚,以后钱都是有用处的。”   “不要紧,我能挣钱。”   “不行的,我不能要你的钱,以前晓辉在的时候就跟我说过,虽然你们是兄弟,但是亲兄弟明算账,我们也不好随便跟你伸手的。”   “有关惜文的将来,这不是小事。”   李慧娟仍然摇头,态度坚决,“新川,我们娘俩不能用你的钱。”   贺新川:“真的不需要?”   李慧娟:“真的不需要。”   贺新川点了点头,“明白了。”   他起身离开,走到药店外骑上小电驴,药店的玻璃门已经关上,隔着玻璃门,太阳反光,他看不清李慧娟的脸。   贺新川骑着车在小镇上逛着,他去了爱心幼儿园。   幼儿园正是放暑假的时候,现在在幼儿园里的都是暑托班的孩子,游戏时间,老师带着孩子在阴凉处玩耍。   曹珍坐着和一群孩子玩拍手游戏。   贺新川骑车离开。   热风迎面吹来。   他问过药店对面的商店,李慧娟下午没有外出过。   他问了幼儿园门口的保安,以进入幼儿园为借口看了他们的出入记录,曹珍也没有外出过。   医院停车场外墙塌了一个足以三个成年人进出的缺口。   工人们正在施工,方向正和这个出入口相悖,没有谁看到人进出。   贺新川穿过缺口。   地上泥土干燥,脚印混乱,工人们经常会在这里随地方便,周围散发着异样臭味,对面是一片浓绿色疯长的密林,没有被开发过。   贺新川退了出来。   天色陷入黑暗,小电驴的电已经跑光了。   贺新川回到小云楼,停好了车充电,瞥眼看到冷库前的小板凳,他拉过小板凳坐下,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打开看到里面是空的,这才微微一怔。   疲惫、疼痛、饥饿……种种感觉一下从他的身体里冒了出来。   贺新川垂下脸。   脖子很痛,像是快要坠下去。   不止脖子,肩膀也逐渐变得沉重,一股无形的压力似乎正向他袭来,贺新川攥紧烟盒,头往左侧轻轻一偏,极为突然地回首挥出一记直拳,压在他肩上的人闷哼一声倒地,贺新川迅速后退,与袭击他的人拉开了距离。   倒地的人马上就站了起来,他鼻子下面鼻血长流,但他自己好像一点都没察觉似的,就那么双眼出神直勾勾地盯着贺新川,鲜血淌入齿间,跟他的黄牙粘连。   贺新川认出面前的人是厨房的张武。   “张武。”   贺新川喊他。   张武咧开嘴笑,笑容十分诡异。   月亮高悬,贺新川看出了面前人的异常,握拳做出了防御的姿态,“张武。”他试图再次确认。   而他面前的人笑着亮出了藏在身后的菜刀——   在看到菜刀的第一秒,贺新川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   死亡正悬在他的头顶。   辛心不知道自己到底被绑了多久,他只觉得很渴,很热,很疲惫,头很晕也很疼,只是完全无法像在医院里那样昏睡过去。   他的脑海里充斥着各种想象,跟死亡有关的想象。   老实说,在进入副本的头一天晚上,他没有想到死,一点也没有,虽然任务奖励里已经明晃晃地告诉他在这里很有可能丧命,几次撞鬼,甚至连濒死感都体验过了,辛心仍然没想到死。   现在,他很明显的是落入到了某个人手里,被绑的手脚,被剥夺的视觉,这些才真正让辛心联想到了死亡。   他可能真的要死了。   眼皮下的眼珠微微震颤,辛心感觉自己是想哭的,但不知道是因为太累还是太害怕,他哭不出来。   是啊,凶手既然能够连杀两人,就不会在意再杀第三个人、第四个人。   查案是有危险的,他却忽视了这种危险,只顾着和两个厉鬼斗智斗勇。   ……贺新川。   糟糕,那岂不是贺新川现在也有危险!   离开127号楼时,辛心就察觉到似乎有人正在窥视他跟贺新川。   当时他正在跟贺新川在楼下盘照片,他看出了照片的缺失,贺新川提出去医院找孔曼指认照片上的人。   或许那个人就是从127号楼下一路跟着他们到了医院,趁着两人分开时趁机绑走了他。   绑他的人没有直接杀了他,而是把他绑在这儿,这说明他现在还具有活着的价值。   在快要炸开的头痛中,辛心逐渐冷静了下来。   照片。   是那张照片!   绑他的人肯定搜过他的身了,也肯定发现了他身上没有他想要的那张照片。   凶手连杀两人很有可能就是为了那张照片,现在照片不在他身上,杀他也没有意义。   不,不对,那为什么不干脆放了他?反正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是谁绑了他。   辛心缓慢地调整呼吸,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好好地,就像置身事外那样去想。   凶手既然跟踪了他们,就应该知道他跟贺新川一直都在一起行动。   对那三个案子,他了解多少,贺新川就了解多少。   说不定这两天凶手就一直在跟踪他们。   因为他们快要接近真相,所以就再也坐不住了。   辛心艰难地吞了下唾沫,舌尖抵在濡湿的布料上,苦苦的味道。   他明白了。   凶手是想利用他来要挟贺新川,从贺新川那要回照片……不,还不够。   如果贺新川已经通过那张照片掌握了什么,按照凶手的行事作风,贺新川也必死无疑。   辛心身体微微发抖。   他是鱼饵,他现在活着的意义就是当钓起贺新川的鱼饵。   等到贺新川也上了钩,他们就得一起死。   贺新川。   辛心头向下垂,又被脖子处的桎梏给勒得只能仰头。   他在心里说。   千万别来救我。   *   路人带刀,泰森也跑。   贺新川低着头往前院冲。   现在这个时间,正是饭馆生意最好的时候,前面人声鼎沸,只要有人帮忙,形势就能逆转。   通往前院的拱门近在眼前,贺新川一头撞了进去,然而在后院听来像是隔了一层的热闹却仿佛变得更远了,贺新川急急地刹住脚步,抬头发现面前居然是打开的冷库门,回头,身后是举着菜刀狂追而来的张武。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贺新川突兀地想起了躺在冷库冻得睫毛挂霜的辛心,他看了一眼冒着寒气的冷库门,快速俯身抄起地上的板凳,迎着砍过来的菜刀重重地砸过去。   “嘭——”   菜刀卡在了塑料凳子里,刀尖戳入肩膀,贺新川闷哼一声,隔着塑料凳与双眼赤红用尽全力把刀往下砍的张武对视。   自从赵宏伟死了以后,厨房里人手减少,工作也变得繁重吃力,张武的年纪在几个厨师当中最大,有个在城里上高中的儿子,捧在手心里疼,为了孩子,他老婆把工作辞了,在城里陪读。   贺新川入行,张武算他半个师傅,只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贺新川马上就要升总厨,张武没机会了。   贺新川一脚重踹上张武的胸口,张武仰面后倒,手里的菜刀脱手卡在了塑料板凳里,贺新川咬住牙,拔出卡在板凳里的菜刀,张武已经爬起直冲过来,张牙舞爪,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不要命一样地空手来夺贺新川手里的菜刀,一把抓住了刀柄。   张武的脸近在咫尺,横流的鼻血把他的下半张脸给涂抹出了一种疯狂的诡异,牙齿缝里全是血丝,一张一合,“砍死你,总厨就是我的了——”   面前的可能是鬼所制造的幻境。   也可能是被鬼上身的真人。   贺新川握紧手里的菜刀,寒星般的眼睛闪过一丝戾气。   他说:“张武。”   “死了别来找我。”   贺新川提膝重顶了下张武的小腹,扣住张武的手将人背摔在地,人体砸在地面“咚”的一声,真实得吓人,贺新川没有丝毫停顿,拖起还在扭动想要爬起的张武,拎起他的脑袋往冷库的门上撞,又是“咚”的一声巨响。   贺新川手上一热,张武额头的血滴到了他的手背,人也闭上了眼睛不再挣扎。   贺新川松开了手,手里仍然紧紧握着菜刀,呼吸急促地盯着倒地的张武,过了大约五分钟后,他握住菜刀慢慢后退拉开距离。   “喂,120吗?”   贺新川手拿着菜刀蹲在一侧,“我们这里有人头受伤晕过去了。”   挂了电话,贺新川看了一会儿躺在地上昏过去的张武,确认幻觉已经完全过去,他缓缓站起身,去水池把菜刀洗干净放回厨房。   刚才有一瞬间,他是真的想过一刀砍下去。   不是赵宏伟蛊惑了他,是他自己心里产生的念头,他能分得清。   但是他终究还是没有下手。   抖着手打开厨房的水龙头,贺新川凑上去喝了几口水。   冰冷的水进入咽喉,能够短暂地缓解他脖子处的疼痛感,贺新川扭了下脖子,把半个人都怼到水流下面,肩膀处只是皮肉伤,没伤到骨头,红色的水流逐渐变成淡粉色,疼痛感也变成了麻木,最后用冷水冲洗了几分钟的脸,疲惫感也消去不少。   贺新川关了水龙头,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手掌抹了把脸。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张武不会有事,他下手自己心里有数。   将视线投向茫茫的夜色之中。   贺新川在心中说。   他得去救他。 第26章 小云楼 相互威胁   辛心不知道自己到底被绑了多久,他甚至在脑海里求助过那三段文字。   好歹他也是来做任务的,不能提示下任务截止时间是不是快到了吗?   然而那三段文字就只是三段文字,毫无回应。   身体上的疲倦和精神上的紧绷相互拉扯,辛心无法休息,也不敢休息。   沉住气,别慌,不还没死呢吗?   要不是嘴也被绑了,辛心高低得笑一个给自己打打气。   现在只能在脑海里唱歌了。   先唱个最带劲的!   起来——   刚起了个调,门外就传来了人的脚步声。   辛心:“……”起不来了。   脚步声很轻,轻得像辛心的命,死亡一般逐渐靠近。   说好的冷静没风也飘去,要不是他被绑成了麻花,手脚发麻快要失去知觉,他肯定已经在大抖特抖了。   不怕死的真的是勇士,他不是,他就是个到现在都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卷入奇怪任务的普通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直在他的面前停下。   虽然面前一片漆黑,但辛心能清楚地感觉到有人正站在他面前审视他。   辛心屏息凝神地等待着,虽然他判断自己暂时安全,也还是没法做到完全无动于衷,也许凶手不按常理出牌,下一秒屠刀就会落下。   他不知道,他只能安静地,像待宰羔羊一样等待,尽力展现自己的温顺与无害。   那人逗留了大约不到一分钟,辛心在心里数着秒,那人出去了,脚步轻而平稳,和进来的时候一样。   辛心偷偷长出了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刚才那人带来的压力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   没有一个字,也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也许在那人眼中,被绑在这里的他和厕所里的马桶也没什么太大分别。   这是个出人意料的狠角色。   辛心想不出来这个副本里有谁的形象能够匹配。   或许曹珍?但这人不是瘸子,脚步落地没有任何问题。   那会是谁?   李慧娟、史泰、林俏、孔曼……还是他压根没有注意怀疑过的路人甲?   身处险境的恐惧与任务时间即将截止的焦虑重叠,怕死,也怕完不成任务。   辛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么个狠人,不会闲着没事过来晃一圈的,也没必要特意过来恐吓他,他都已经被绑得这么严实,连嘴遁这一招主角专用的招数他都没法施展。   这人进来肯定是有正事干。   辛心神经猛然一跳。   他明白那个人刚才进来做什么了。   贺新川——   千万别上当!   *   接到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时,贺新川正在云福小区门口抽烟。   “要想你朋友活命,今晚7点,带上照片,地点我会另行通知。”   没给贺新川说话的机会,电话马上就挂断了。   贺新川从耳畔拉开手机,想要回拨过去,又进了条彩信。   贺新川眼神凝住。   彩信附件是一张照片。   整个环境很黑,对方大概是避免让他找出地方,只对着人的脸拍。   乔文广脸色惨白,巴掌大的一张脸被分割成三块,眼睛嘴巴都被黑布勒住,牙齿嵌咬在上面,嘴唇干涩,状态看上去很差。   贺新川退出短信,回拨过去,对面已经关机。   电话里,对方用了变声器,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贺新川掐了烟,转身进了面馆,要了一份加量的大排面,热气腾腾的面条吃下去,吞咽时喉咙仍有强烈的痛感。   贺新川把面和汤都吃得干干净净,出了一身的汗。   昨晚他睡在旅店,养足了精神,现在空了一天一夜的胃也被填满。   贺新川抽了纸巾擦嘴,出去站在树荫下又点了根烟。   从这个电话来看,绑走乔文广的应该与那三起案件脱不了干系,不是凶手,也是同盟。   贺新川深深地吸了口烟,重新打开手机,看那张照片。   照片虽然很黑,但从整体脸部光线来看,应该是在白天拍摄的,说不定就是刚才拍的。   照片上除了乔文广那张憔悴的脸,其他一点信息都没暴露,这恰恰是最不好的消息,说明下手的人很专业,也很谨慎。   贺新川盯着照片喷出一口烟。   *   “小朋友们再见。”   幼儿园门口,曹珍挥手,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终于送走了。”   身边同事长舒一口气,嘴角放松,耸了耸肩,“真是累死我了,吵得我耳朵疼。”   曹珍仍然在微笑,没说什么,转身回去跪在地上收玩具。   “诶,”同事过来跟她一起收拾,“你明天真的要帮沈老师顶班?你连续上了三天了吧,不累啊?”   曹珍捡起掉在地上的软泥,把黏在一起不同颜色的软泥分开,“沈老师家里有事,我帮她上一天,她后面还我。”   同事点点头,排列教室里混乱的板凳,“你人真是好,我也真是佩服你,我要是你,早就辞掉工作不干了,反正也不差这几千块钱。”   分软泥的手指轻轻一顿,曹珍抬起脸,她静静地看着那人的背影,语气柔和,“在家里会待成傻子的。”   “那就不要待在家里,出去旅旅游,到处玩一玩看一看,多好。”   同事直起腰,手握成拳敲了敲后背,转过脸看向曹珍,神秘地一挑眉,“周老师给你介绍那个对象怎么样?”   曹珍垂下脸,继续收拾,“挺好的。”   “你要当心啊,擦亮眼睛,小心遇上那些心术不正的。”   曹珍勾了勾唇角,“谢谢,我会的。”   同事提着包下班了,曹珍还没走,独自在办公室捧着一杯温水,看着窗外低垂的绿叶出神。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手里的温水逐渐变凉,桌上倒扣的手机轻轻震动,曹珍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嗯,已经下班了,还在单位,今晚我有点事,明天我帮同事代班,好,那就有时间再约吧。”   原本进这个单位的时候,就有人给她介绍过对象,要么是二婚的,要么干脆就是鳏夫,年龄都比她大上一轮。   现在这个,年龄相近,条件中等,长得也还不错。   果然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有了钱,身边才会有像样的人。   曹珍伸出手,接下一缕透过窗户照进的夕阳,她轻眯了眯眼睛。   就像夏天,连照在脸上的夕阳都是暖的。   5点30分,曹珍走出了幼儿园,门卫见怪不怪,曹老师喜欢待在学校里,说喜欢学校单纯简单的氛围,门卫和曹珍点头招呼,曹珍同样回以招呼。   夕阳西下,此时天气已不那么闷热,走在树荫下,偶有风吹,别样凉爽。   曹珍走得不快,她也走不快,走得快了,腿疼,姿态也难看。   穿过绿化带,进入菜场,杂糅的味道扑面而来,曹珍短暂停顿,她走到最近的摊位挑选海鲜,冷冻的海鲜化开了一点,很浓烈的腥味,曹珍翻开重叠的带鱼,摊主说,都是好的,不用挑,新鲜的,早上刚下船,曹珍笑笑,问炸带鱼是不是不能选太肥的鱼。   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曹珍抽回手,指尖在一旁的池子搅了搅,用干净的那只手拿起手机。   来电显示是个没存的号码,但她对来说却并不陌生。   “喂。”   曹珍面色沉静地听对面说话。   “你觉得呢?”   曹珍手指点了一条带鱼,示意摊主就要这条。   “那就先这样吧。”   挂断电话,曹珍接过摊主递来的带鱼,进入菜场深处,她又买了虾、鸡和一些绿叶蔬菜,两只手提了满满的几袋。   6点,曹珍来到136号楼下,上楼进屋。   贺新川在暗处等了两分钟,屋子里的灯亮了。   烟雾升腾,贺新川的视线落在一楼外圈的防盗窗上,老小区,防盗窗都生锈了,整个小区除了大门口都没有监控,果然是个杀人的好地方。   就着一瓶矿泉水,贺新川把买的干面包吃完,没有饥饿的感觉,但还是得吃。   6点20分,天色已经完全黑下去,贺新川盯着屋里曹珍的影子。   6点30分,他的手机震了。   贺新川拿出手机,又是一个陌生号码,他接起。   “我给你半个小时,马上……”   “我现在在136号楼楼下。”   贺新川直接打断道。   电话那头声音被掐住。   贺新川掏出烟和火机,“啪”的点了一支烟,“我也给你半个小时,把人放了,半小时后以后,我要是见不到他人,后果自负。”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呼吸频率仍然平稳,随后陡然一笑,“后果自负?”   得到了回应,贺新川直接挂断了电话,烟雾升腾而起,他从暗处走出,就这么直直地站在136号楼前,101室的阳台正对着楼前的风景。   小区里路灯大多坏了,漆黑的夜色里,贺新川嘴角咬着的橘色一点分外扎眼,即使站在阳台后的客厅也能看到那一明一灭的光芒。   曹珍站在客厅里,她没有往前走,拿出手机拨回下午那个电话。   “他在我楼下。”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曹珍一笑,“真正被逼急了,好人也会变坏人,你说他做不出,我倒觉得不一定。”   “算了,你别管了,”曹珍说,“我自己看着办吧。”   曹珍转身进厨房,她今天买了许多菜,一道道做起来,还是很费时间的,带鱼已经提前腌好,裹上一层薄薄的面衣,油热,下锅,油锅里立刻冒出“赤拉”响声,油点子蹦了出来溅到手背上,曹珍面不改色,要想吃好的,就得受点苦,这个道理她从小就知道。   做好了一桌子菜,收拾好厨房,已经快到7点,曹珍去了浴室,她不喜欢一身油渍地吃饭。   长裙褪去,女人纤瘦的躯体暴露在水下,左腿小腿与大腿连接部分的怪异并不是这具身体最扎眼的地方,背部一大片淡褐色的疤痕才更触目惊心。   曹珍面对着镜子,这样赤裸的她,除了她自己,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存在第二个看过的人了,这让她感到既安全又寂寞。   手机震动时,正好是晚上7点。   还是那个号码。   手机“嗡嗡嗡”地在掌心里锲而不舍地震动。   贺新川叼着烟,等手机震足了一分钟后,第二个电话刚进来,他按下了关机,手机屏幕转黑,贺新川将嘴里没吸完的烟抽出,鞋底踩灭,上前步入楼道。 第27章 小云楼 谈判   如果有机会,每个人都可能犯罪。   曹珍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从哪里读到的这句话,只是觉得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也可能本来就是她自己想出来的,不重要。   她夹了块带鱼,嘴唇抿下去,吐出边缘的刺。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句俗语一般人都是笑着随口说的,对于她来说却是切实而漫长的体会。   曹珍慢条斯理地吃完了一整盘带鱼,其他的菜她都没怎么动,收拾好了餐桌,她把那些菜摆整齐,站起来对着桌子拜了拜。   她眼神平静地看着面前墙上的贴画,视线仿佛已经穿透了那些孩童天真的创作。   曹珍双手合十,低下头,虔诚地再拜了拜。   门被敲响,曹珍回头。   敲门声很有节奏地响了三次。   在门被敲第四下时, 曹珍走了过去, 她趴在门上, 透过猫眼看到了门外的男人。   贺晓辉死的那天, 曹珍也在医院,她每天都会抽时间去趟医院, 旁敲侧击地大概了解贺晓辉的情况。   那是曹珍第二次见到贺新川,不过当时贺新川在明处, 她在暗处。   她那时就感觉到贺新川有点不一样了。   是啊,经历了亲人的死亡,哪怕表面看上去再波澜不惊, 有些内里的东西却已经变了。   曹珍想,这种事她应该是最有发言权的了。   “咚咚——”   曹珍拉开了门。   门外,贺新川敲门的拳头悬在空中。   “这么晚了,找我有事吗?”曹珍微笑着说。   贺新川:“聊聊车祸的事。”   曹珍脸上笑容不改,“我记得上次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贺新川视线打曹珍身后一扫而过,“你说得很清楚,我还没说。”   曹珍:“太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贺新川瞥向她,语气不咸不淡,“确定吗?”   曹珍没有回答,也没有关门。   贺新川视线再次探向她的身后,他脸上的神情显得很随意而无所谓,脚后跟向后挪了一步,“也可以,”他收回视线,从曹珍脸上轻飘飘地掠过,“那就明天再说。”   贺新川将要转身的瞬间,曹珍说:“进来吧。”   屋子里充斥着没有散去的饭菜的香气,贺新川瞟了一眼桌上摆放整齐,一口没动的几道菜。   曹珍倒了杯水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喝水,”她收回手,双手摩擦了一下,说,“上次跟你一起来的那个朋友呢?”   贺新川扭头。   曹珍对着他微笑。   “他病了,”贺新川淡淡地说,“在宿舍休息。”   曹珍点头,“这样啊,病得不严重吧?”   贺新川:“不要紧,不是什么一辈子都治不好的病。”   曹珍嘴角微微下撇,“那就好。”她伸手,“先坐吧。”   贺新川:“不用了,说两句话就走。”   “我去保险公司咨询过了,”贺新川说,“谋杀不算在意外险的赔偿范围内。”   “谋杀?”   贺新川点头,“嗯,谋杀,”他打量着房子周围的装饰,“我已经掌握了贺晓辉谋杀曹亚楠的证据,”视线猛然又重新落到曹珍脸上,“赔偿金还没花完吧?”   曹珍嘴角弯着,并不回应。   “我要的不多。”   贺新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放在茶几上。   “这是我的卡号,分我一半,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曹珍安静的,像一株植物一般静静地站着,她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眼神里也完全没有任何内容。   贺新川将手重新插回口袋,施施然走向门口,手握住门把手,他偏过脸,“我希望明天中午12点之前,钱能到我账上。”   *   辛心一直没有睡。   只要一有困意,他就垂脸勒一下自己的脖子,强迫自己别睡过去。   绑匪之前进来,一定是拍了他的照片或者视频去要挟贺新川交出照片去了。   狡兔三窟,他不确定绑匪会不会直接让贺新川到他被绑的这个地方来交易,但是万一的话,清醒的他比昏睡的他可有用多了。   他无法精准地推算时间过去多久,只能大概判断。   绑匪可以蒙住他的眼睛,捆住他的手脚,但没法完全剥夺他的感官。   周遭变得没有那么闷热,可能是已经又天黑了,算算时间,他被绑走至少超过一天了。   在熟悉的环境里,天黑对自己是优势,对敌人是又一重防御。   如果他是绑匪,会选择天黑以后再见面。   也就是说,贺新川随时有可能出现,也可能不会出现。   贺新川会上当吗?   辛心觉得不会。   贺新川有脑子,他相信他能想得明白的事情,贺新川应该也能。   就算贺新川真的带着照片来交易,辛心也相信他一定是想好了主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才会来。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他能活下去的可能性都很大。   只要坚持到7号晚上7点,任务里面说了到时秦老板会来向他索要答案,答不答案的,他现在也不好说,只能说只要秦老板会“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能得救。   大不了,就真的只能留下来打一辈子临时工了。   总比没命强。   辛心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在这个世界里的死亡意味着什么呢?是否也意味着那个被他遗忘的现实里,他也一样会死?   任务没有说,但辛心直觉认为答案应该是肯定的,任务世界没那么宽容善良,他已经在生死的边缘徘徊。   退烧针起了作用,现在辛心已经感觉精神好多了,都能感觉到饿了,不止是饿,他还很渴,发烧出汗后本身就需要补充水分,嘴一直被绑着,压迫性的唾液溢出,让他嘴里更渴,火烧一样,呼吸吞咽都变成了额外的负担,感觉自己像条被迫上岸的鱼,已经缺水到快要自己吐泡泡。   外面传来的声音让辛心一下坐正。   隐隐约约的,他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   辛心脸极力地往传出声音的方向伸,直到被栓脖子的绳给困住才停下,他竖起耳朵使劲地听,但还是听不清。   说话声音太小了。   绑匪似乎是在跟谁通话……   是打电话要挟贺新川还是跟同伙交流?   如果是两个人的话,辛心脑海里瞬间就冒出了李慧娟加曹珍的组合。   苍天哪,要不把他嘴放开,让他说说清楚行不行?   他只查案,绝不主持正义,提交完任务,就当无事发生,这法外之地还是你们两个姐姐的天下……   辛心欲哭无泪,心说两位姐姐放我过吧,我今天游戏还没签到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内心的呼喊,外面对话的声音忽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他连忙收回努力偷听的脖子,闭上眼睛假装昏睡过去了。   绑匪停在了他的面前,辛心很敏感地察觉到那道视线正盯着他,身边清香剂的味道太重了,他都闻不到绑匪身上什么气味。   大约也就一两分钟,辛心竭力装死,在这方面他没什么太多经验,只能是尽量平稳呼吸,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可以打两个呼噜,假装自己真的睡很死。   等到脚步渐远,辛心仍然不敢放松,又“睡”了好一会儿,确定应该没人看着他了,他才悄悄放松。   又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再次靠近,辛心赶紧又装睡。   那人的脚步再次停在他的面前,而且似乎距离很近,鼻腔被霸道的清香剂味道给占据,但辛心能感觉到人的体温就在他上方,而这个时候,人的温度比什么都可怕。   更可怕的是……那个人在解他嘴后的绑。   勒住嘴的黑布解开,辛心立刻感到一阵轻松,那个人勒得很紧,他的脸都被勒得血液流通不畅了,不出意外的话,脸上肯定一道深痕,辛心很想咽一下口水,但他忍住了,嘴继续保持着半开装睡。   然后,那人居然开始解他后脑勺绑眼睛的带子了。   辛心忍不住浑身僵硬。   经常被绑架的人应该都知道,如果绑匪装都不装,直接摊牌自己的身份,那么被绑的人质估计也就离死也不远了。   带子解开,被强行压制住的眼皮顿时感到了松快,简直让人忍不住想眨动一下,辛心强忍着,告诉自己他仍然被绑着,不,他昏过去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别装了。”   绑匪一出声,辛心立刻背后一紧,很好,还真是熟人。   “还装?眼珠子转个不停。”   绑匪语带笑意,似在调侃。   辛心:“……”没常识,做梦的人也会转眼珠的!   “不睁眼?”   那人说:“刚才你应该都听到了吧。”   辛心:“……”不好意思在睡觉,他什么都没听到,勿扰。   “贺新川没来救你。”   辛心:“……”太好了!   “他挺沉得住气的,还把我号码给拉黑了,不错,懂什么叫反客为主。”   “谈判嘛,就是这样,得互相讨价还价。”   “不过这么小打小闹的浪费时间实在没意思,不如我先剁你一根手指试试水,再看看贺新川什么反应,你说怎么样?”   听到这里,辛心实在忍不住了,对方既然知道他在装睡,他再鸵鸟下去也没意思,他睁开眼睛,眼前一阵彩色雪花过去后,上下眨了眨眼皮,对着蹲在他面前的人咧嘴一笑,“哇,泰哥,我像做了眼保健操一样,眼睛一下好清楚哦。”   史泰被逗乐了,“哟,醒了?”   辛心傻笑,“泰哥,晚上好。”   “晚上好,”史泰笑眯眯地说,“左手还是右手,你自己选吧。”   辛心:“……”   好消息,他也怀疑过史泰,基本还是接近真相的,任务道路没走偏。   坏消息,以史泰的战斗力,他跟贺新川加起来估计都不够打。   辛心讪笑,“泰哥,手指甲行不行?”   史泰笑容收敛,“你说呢?”   辛心顺着他说:“泰哥,我懂你意思,你想怎么样你说,这样,你让我跟贺哥打个电话商量商量,让他配合你。”   “别打电话商量了,我觉得……”史泰又笑了笑,亮出了身后的水果刀,“还是用这个沟通比较快。” 第28章 小云楼 退路   7月7日, 早上6点,贺新川从旅店房间床上起来, 把肩膀上的伤口重新清理包扎了一下,出旅店,在门口早餐铺子要了两个包子一瓶矿泉水,铺子前摆着一排饮料粥点,贺新川扫过去,看到其中一杯黑米粥。   手机开机,没有信息也没有电话,贺新川扫码付钱,提了包子坐回门口的小电驴上。   就着那瓶矿泉水, 三两口吃完了包子,贺新川静静地看着马路对面来往的人群。   昨天下午,他去了趟运输公司。   “史泰他家里有事, 回老家了。”   “他什么时候走的?”   “前天吧, 你找他有事?”   贺新川没继续说下去, 说了声谢谢后离开。   前天。   也就是他们在向晨遇害的602撞见的那一天, 之后史泰就没再去上过班, 那天下午他跟乔文广去了趟保险公司, 高万铭说史泰昨天也来过。   阳光越来越炽烈, 头顶蝉醒了,撕心裂肺地叫喊了起来。   贺新川在蝉鸣声声中一直保持着不变的坐姿, 直到手机震动,他才低下了头。   来电并不陌生, 备注“李慧娟”。   “新川,”电话那头,李慧娟声音略显疲惫, “晓辉的头七快到了,你上家来一趟吧,有些事要跟你商量着办。”   贺晓辉死的时候,李慧娟没有去看。   应该来说,自从贺晓辉出了车祸以后,李慧娟就没有再跟贺晓辉见过面,保外就医申请探视的单子上,自始至终就只有贺新川一个人的名字。   等到贺晓辉死后,李慧娟才去签字领了遗体。   “什么时候?”贺新川问。   “现在8点,”李慧娟说,“9点吧,你有空吗?”   “行。”   电话挂断,街对面小电驴“滴滴”驶过,沥青被高温晒得有点融化,贺新川一动不动地看着在暑气中变形的街景,一点一点把手里的矿泉水瓶捏瘪。   8点50。   小电驴停在一处民房门口。   贺新川下车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贺惜文,看到贺新川就笑着扑了上来。   贺新川跟贺晓辉的兄弟关系一般,对贺惜文这个侄女却是挺疼爱的,他蹲下身抱起贺惜文,贺惜文习惯地张开手臂搭向他的肩膀,小手正好压在了他的伤口,贺新川没吭声,抱着贺惜文往里走。   厨房里有水声,李慧娟正在里面洗水果,回头看了一眼抱着贺惜文的贺新川,笑了笑,“来了。”   贺新川“嗯”了一声,转头看向靠墙柜子上挂着的黑白遗照。   柜子上的香炉里点着香,烧了一小截,淡淡的味道。   贺新川放下贺惜文,过去拜了拜。   贺惜文站在他身边也跟着拜拜。   李慧娟端着洗好的水果出来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吃点水果。”   “谢谢嫂子。”   李慧娟跟贺惜文打手语,让她去房间里画画,贺惜文点头,对着贺新川打了个再见的手语,贺新川回她要不要吃水果,贺惜文张开嘴巴,点了点里面的牙齿。   “她蛀牙,”李慧娟说,“里面都快烂了,含糖量高的水果我现在都不让她吃。”   贺新川:“是该注意了。”   贺惜文蹦蹦跳跳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原本就安静的客厅变得更加寂静。   “过两天晓辉头七。”   李慧娟先打开了话匣子,双手在膝上轻轻搓着,她说:“我打算带着惜文送晓辉回老家。”   贺新川:“看你们的意思,我没意见。”   李慧娟低着头,强笑了笑,“晓辉走得太匆忙了,这次回老家,我想在老家稍微办一办。”   “好。”   “至于费用方面……”   贺新川说:“我出。”   李慧娟抬起脸,轻抿了下嘴唇,“一人一半吧,到时候收上来的账也一人一半,你看行吗?”   “都行。”   李慧娟点了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手推了下茶几上的水果盘子,“吃水果。”   贺新川没动作,垂着脸,说:“还有别的事吗?”   李慧娟微微一怔。   贺新川侧脸看着一点表情都没有,“嫂子,”他转过脸,直视着李慧娟,“你还有别的事跟我说吗?”   摩挲膝盖的双手逐渐靠拢,手指绞在一块儿,李慧娟说:“什么事?”   贺新川静静地看着李慧娟。   俩兄弟是完全不同的长相,性格脾性也是天差地别,贺晓辉给人的感觉温和大度,贺新川却是让人觉得不好接近,尤其是贺晓辉走了以后,李慧娟觉得这个小叔有点变了,变得更冷,更难以捉摸。   有好几次,贺新川跟她说话,看她的眼神,都让她异常紧张,她不知道贺新川有没有看出她这种紧张。   李慧娟:“你中午有事吗?没事留下吃饭吧。”   贺新川收回视线,“有事。”   “很重要的事吗?”   李慧娟说,“要是不要紧的话,就留下来吃吧。”   “很重要。”   贺新川的语气轻描淡写。   李慧娟却又似乎感觉到了那种奇异的无形压力,她说:“那吃点水果再走吧,早上刚买的葡萄,可甜了。”   “不用了。”   贺新川站起身。   李慧娟也跟着站起身,“新川,不吃饭没事,”她舔了舔嘴唇,“惜文今天第一次学做菜,炒了盘番茄炒蛋,晓辉没福气,你替他尝尝吧。”   贺新川看向她。   李慧娟在那两道寒潭一般的目光中几乎有些招架不住,“我尝过了,挺好的。”可她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都是那么自然,她自己都想不到她会这么若无其事。   见贺新川站在原地不动,李慧娟一边看他一边笑着往厨房走,打开冰箱,端出了那盘番茄炒蛋,顺手还拿了双筷子。   “天气挺热的,”李慧娟端了菜出来放在餐桌上,把筷子向着贺新川递过去,“就吃凉的吧。”   贺新川看着李慧娟双手捧着的筷子,他伸手接了筷子。   李慧娟拉开盘子上罩着的保鲜膜。   很红艳的颜色,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筷子伸进盘子里,贺新川说:“惜文做的?”   李慧娟笑笑,“我也帮了点忙。”   贺新川夹起了一块鸡蛋,李慧娟尽量控制了自己的视线,她想她是很平静,甚至于是冷静的。   已经没有退路了,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   中午11点。   曹珍用幼儿园的座机打电话。   “情况怎么样?”   “人已经晕过去了,可是我没找到照片。”   “没随身带着?”   “嗯。”   “好,你在家里等着,我让人过去处理。”   挂了电话,曹珍拿起手机,又拨了另一个电话。   “你去一趟安和路298号,那里有人等着你处理,记得开货车。”   “怎么处理?”   “你不是经常送货吗?”   曹珍淡淡地说,“就再送一次货吧。”   电话那头笑了笑,“懂了。”   挂断电话,曹珍在心里把所有事情默默梳理了三遍。   只能这样,也只好这样了。   11点30,幼儿园开始吃午饭,曹珍先给小孩子们分了饭,然后在一群吵吵闹闹的孩子中间吃她自己那份。   12点,午餐时间结束,曹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没什么新的消息和电话,她放下手机,带着小孩子们去刷牙。   12点30,小孩子们开始睡午觉,曹珍出去接电话。   “货已经送到了。”   电话那头简洁明了地说。   “钱什么时候到账?”   “照片呢?”   “他人晕的,身上没照片。”   “不还有个知情的吗?”   电话那头像是被气笑了的轻呵了一声。   曹珍没笑,“一手交照片,一手交钱,我们说好的。”   “不是,帮你办那么多事,一点好处都不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你放心,事情办完之后,该给的我一分都不会少。”   “见个面吧。”   对面说,“剩下的事,咱们见面再说。”   曹珍沉默,目光有些放空地看着窗外的树叶。   “可以。”   “时间地点我来定,就在602见吧,那里不会有人去的。”   “好。”   曹珍挂了电话。   信息马上就到。   ——今晚5点,602,不见不散。   曹珍换了衣服,电话叫同事来代班,又打了个电话给这两天相亲的男人。   “你吃过午饭了吗?我临时有时间了。”   曹珍声音柔和,“我请你吃饭吧。”   男人开车抵达时,曹珍已经在街边等,男人下车殷勤地帮她开车门,手虚虚地扶着,像是生怕她摔跤,“小心。”   曹珍上了车,微笑着说了谢谢。   “现在吃午饭是不是有点晚了?”   “不晚不晚,”男人忙不迭说,“正好忙着没吃呢。”   “那你一定饿了吧,你想去哪吃?我请你。”曹珍面带笑容地说着,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   “不不,还是我请你吧,”男人说,“去小云楼怎么样?你之前提过的,说那里的菜不错。”   “好啊。”   曹珍看向前方,“我正好想去那吃呢。”   到小云楼时已经快接近下午一点,里面生意还是相当不错,古色古香的内部坐满了客人,居然还要排队取号。   曹珍和男人在等位处等待,服务生送上了茶水,曹珍看向那人的制服打扮,微微有些出神。   “这里生意真好,之前好像出了点事……”   男人刚说完,意识到这个话题不合适,就马上后悔地停顿了,生硬转折,“……现在人气还挺旺的。”   曹珍从那服务生身上收回视线看向男人,她的目光很幽静,“嗯,是很好。   后院。   葛永华正躲在侧间眯着眼睛打瞌睡,这两天小云楼里特别不安生,昨天张武莫名其妙满头是血的倒在院子里,拉到医院醒了以后居然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昨天晚上,宿舍里还出现了奇怪的声音,“咚咚咚”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敲。   仔细听的话,似乎是从下面传来的。   而下面就是赵宏伟死的冷库……   葛永华整个晚上翻来覆去的都不敢睡觉,第二天起来还要搬货,又害怕又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干,在犯困和恐惧中迷迷瞪瞪,不知不觉就快要睡着。   “嗒——”   很轻的一声。   葛永华猛地惊醒,他一下站起身,在看到院子里多了个女人时吓得一哆嗦,“谁!”   “请问洗手间怎么走?”   女人问得很小心翼翼。   葛永华悄悄松了口气,原来是客人,“洗手间在前面。”   女人点了点头,视线好奇地看向冷库,“这是仓库吧?”   因为对方是客人,葛永华保持了礼貌的态度,“对,仓库。”   “是不是前面用的海鲜就储存在这里?”   “您放心,每天都是新鲜的。”   “每天都新鲜运来?今天的也是?”   “对啊,”只要不是见鬼,葛永华放松了不少,“中午一车刚走。”   女人微笑,“能进去看看吗?”   葛永华紧张了起来,“不好意思,我们仓库不能随便对客人打开的。”   女人又看了一眼关闭的冷库大门,目光似要一直看到里面去。   葛永华站起来,往前走了一步,做出阻拦的姿势,他怕惹出事。   幸好女人也没再提要求,只是对他笑了笑后就转身离开,女人走路时一瘸一拐,行动间有股滑稽而奇异的凝滞。   葛永华呆呆了看着,等那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时,他才猛然反应过来,这该不会是曹领班的妹妹吧?!   葛永华看了一眼冷库,都说一切怪事都是从曹领班那起车祸开始的……   他用力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赶紧跑回了隔间。 第29章 小云楼 602   回到家, 曹珍把里里外外全部打扫了一遍。   她喜欢干净、整洁的环境,无论生活在哪里都是, 她总是尽量让自己过得好一些。   空气中弥漫着清洁后水的味道,曹珍环视四周,最终将视线落在那些天真浪漫的儿童画上。   餐桌贴在墙壁上,墙壁上方整齐地排列着三张贴画。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推着她走过去,她伸手触碰到了那几张贴画,手指轻轻一拨,非常小的力道。   贴画后露出了里面黑白的色调,三张黑白照片并排地贴在墙上,中年男女中间夹杂着一个年轻的女人。   中间的黑白照片里, 女人大大咧咧地笑着,双眼中释放出热情活泼的色彩,曹珍凝视着那双眼睛, 心里极为平静。   出门前, 曹珍换上了她为数不多的裤子, 走出楼道, 她仰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楼栋。   闹鬼的传言在小区里甚嚣尘上, 这栋楼里能搬走的都搬走了, 所剩的住户很少, 不得已留下的白天出去上班,晚上回家就门窗紧闭, 唯恐招惹事端。   5点,太阳还没落山, 整个127号楼就已经一片寂静。   曹珍走入楼道,对她来说,比起闹鬼的传言, 上六楼的台阶更讨厌。   史泰应该是故意的,从他找上她时,她就察觉到他对她的轻视。   大部分男人都是这样,体型的差距让他们很容易对女人产生这种心理,曹珍觉得这样很好。   一步步走到五楼时,看到那些层层叠叠的符咒时,曹珍差点笑出来。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鬼呢?   就算真的有,活着是废物,死了就能翻身?   鞋底漫不经心地踩过那些黄符,曹珍来到了六楼。   六楼的门锁坏了,门开了个缝,曹珍直接推开了门,一推开门,淡绿色的吊扇立即映入眼帘,她没多看一眼,视线左右环顾,落在卫生间门口的行李箱上。   轻笑一声后,史泰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你很准时。”   曹珍:“人呢?”   史泰头向着卫生间扬了扬,“里面晕着呢。”   “没人看到你上来吧?”   “有他们也当闹鬼。”   曹珍站在门外,视线向里瞥,“货送到冷库了?”   “送了,”史泰说,“小葛害怕,我说我帮他搬,让他在旁边休息,货车一挡,趁他不注意,我就把‘货’扔进去了,你放心,我放的很隐蔽,除非有人特意进去找,要不然我估计得在里面臭了才有人发现。”   曹珍听着,脸色没有变化,说:“那就好。”   “进来吧。”   史泰向后退了一步,“认识这么多天了,还不能信任我啊?”他笑了笑,面上还带着雄性动物那种油腻的暗示。   “很多天吗?”曹珍边说边迈步进来,“也就四五天。”   “够了。”   史泰:“你跟李慧娟不也认识不久,照样能一起办大事。”   曹珍走到卫生间门口,往里探了探。   手脚被绑得结结实实的人栓在马桶旁洗手池的柱子上,头低垂着,头发凌乱地遮住脸颊,面色惨白,果然是在昏睡。   曹珍低头瞥了一眼洗手台上的清香剂,“你买的?”   史泰点头,“以防万一,办事方便。”   “没这个必要,”曹珍收回视线,转身,“就像你说的,他们会当成闹鬼。”   “我说。”   史泰跟在曹珍身后,“你就不能传授一下发财的秘诀?不是我吹,我比李慧娟能干,咱俩可以持续合作下去。”   曹珍走到厨房,灶台旁放着两把落灰的菜刀。   “发财?”   她回头看向史泰。   史泰冲她挤眉弄眼,“一百万。”   曹珍垂下眼眸,嘴角微勾,“等问出了照片在哪,再聊这个吧。”   史泰又问:“那照片到底拍到什么了?”   “你不用知道。”   史泰盘起手,露出贪婪的嘴脸,“只要照片一到手,我不就知道了?”   曹珍看着他,“你总该知道向晨和赵宏伟是为什么死的吧?”   “哟,这是在威胁我啊,我可不是那两个废物,”史泰曲起胳膊,秀了下肌肉,“看到没。”   曹珍似笑非笑,“看到了。”   “这样,”史泰放下手臂,“我也可以不知道那张照片上的内容,我甚至可以不要钱,只要你答应以后带我发财,我也开车,技术不比贺晓辉差,你放心,绝对快准狠。”   曹珍沉吟片刻,“好,到时候我带你发财。”   史泰来了精神,“那先传授下秘诀?”   “还是先问照片吧,”曹珍拿起桌上的菜刀,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她偏过脸看着史泰,“拿到照片,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卫生间里一片灰暗。   曹珍过去拉开了遮挡的浴帘,外面快要沉底的夕阳照进来,勉强有了一丝亮光。   “他要什么时候醒?”   “应该快了。”   史泰过去,手拉住绳子一拧。   随着一声虚弱的呻吟,被绑的人幽幽醒转,在看到面前的曹珍时丝毫不惊诧,还扯了扯嘴角,“曹老师。”   “又见面了。”   曹珍俯视着辛心,她看起来跟初见时一样温柔似水,眉宇间带有淡淡的悲悯,“上次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事情已经结束了,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咳咳咳——”   辛心猛咳了几声,面色逐渐泛红,他低声道:“曹老师,我现在后悔了,能放了我吗?”   “告诉我照片在哪,我可以……”曹珍顿了顿,思索片刻后说,“让你死得不那么痛苦。”   辛心:“……”好温柔的女子。   曹珍:“我不想骗你。”   辛心嘴唇微颤,“照片在贺哥手里。”   “他身上没有。”   辛心神情猛地一震,“贺哥他……”   曹珍很直接,“就是你想的那样,”她蹲下身,“所以,快说吧,没必要挣扎,”劝说的语气真诚到了极点,哄小孩子吃蔬菜一样,“你想想看,他会把照片藏在哪?”   辛心呼吸急促,胸膛也随之剧烈起伏,双眼失神,像是完全没听见曹珍在说什么,只喃喃道:“贺哥……贺哥他……”   曹珍等了一会儿,辛心依旧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站起身,对史泰说:“给他点时间平复下心情吧。”   史泰笑了笑,说:“行,反正也不急。”   两人退出了卫生间,客厅里所有的家具都被清了出去,史泰站在中间,抬头看吊扇那个洞,“你是怎么把人吊上去的?”   曹珍离开一步之遥地看着他,“你好奇心很重。”   “都说好奇心能害死人,我倒不这么觉得,”史泰大喇喇地说,“要不是我好奇那邪门的车祸,我能发财吗?”   曹珍伸出了手。   “啥意思?”   “手机。”   “要我手机干嘛?”   曹珍笑着看他。   史泰也笑了,“怀疑我录音啊?”   “真是,疑心可真够重的。”   史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直接扔了过去。   曹珍接住,亮屏,扫了一眼后看向史泰。   史泰干脆把裤子兜全都翻了出来,“空的。”他双手捏住T恤下摆,油腔滑调地笑,“要不这样,我全脱了,你看着放心。”   曹珍转了下手里的手机,“好啊。”   史泰:“你要是把我看光了,你可得负责。”   “以后不是要合作吗?”曹珍语气模棱两可,“还怕我不负责吗?”   史泰笑嘻嘻的,还真把上衣脱了,又把裤子也往下一扯,“你看,什么都没有。”   曹珍目光上下扫视,淡淡地一点头。   史泰把裤子衣服重新穿上,“合作的基础是信任,货我替你送了,人我也帮你绑了,我两只脚都已经踏进去了,我们现在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咱们就互相交个底,行不行?”   曹珍:“你不是什么都猜到了吗?”   史泰:“猜的可不能作数。”   天色慢慢暗了下去,白天闷热的气息逐渐散去,曹珍看着阳台透入的夜色,记忆回溯,她兀自沉迷片刻,随后仰头。   “那天晚上我正在家里打扫,突然有个陌生电话打了过来。”   “她说她是李慧娟。”   “她杀了人,自己一个人没法处理,叫我过来帮忙,我们两个合力把他吊了上去。”   “那是我们第二次见面,虽然场面有点乱,但总体还算顺利。”   史泰抱着手臂看着曹珍,“李慧娟为什么要杀向晨?为了那张照片?向晨又是怎么死的?”   曹珍看向史泰。   史泰:“我觉得作为你们的新伙伴,我应该知道这些事。”   “下毒,药店药品管制不严,她能拿到一些药。”   “那向晨就那么蠢?他用照片勒索人,难道也不防着点?”   曹珍勾唇一笑,意味深长,“因为他好色,又看不起女人。”   史泰脸上表情僵了僵。   曹珍:“赵宏伟也是一样,为了公平起见,是我下的手。”   “有的时候杀人的方法不在于多么精妙,只要有用就行了。”   曹珍轻描淡写地总结,好像杀两个人根本不算什么。   “那么,曹亚楠呢?”   史泰看着曹珍,“到底是你唆使李慧娟,还是李慧娟自己干了,你来善后?”   “你觉得呢?”曹珍反问。   史泰憨厚的脸露出没什么太多心机的笑容,“我就是这点想不通。”   照理说,保险受益人是曹珍,操控这场车祸的也只能是曹珍,贺晓辉扮演的充其量就是个被收买利用的角色,李慧娟顶多算间接受益。   向晨要勒索也该去勒索曹珍,为什么找上李慧娟?先杀人的也是李慧娟,在这些命案中曹珍始终若隐若现,缺少了什么将三起案件能够完全理清串联的线索。   在洗手间里,蓝牙耳机藏在头发里的辛心想。   7月6日晚9点。   水果刀刀锋将落,辛心大喊:“停停停停停——”   史泰的手堪堪停在辛心手腕上空。   “泰哥,”辛心汗流浃背,嗓音嘶哑,“你看,我们之间无冤无仇的,您不就是求财吗?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史泰玩味一笑,“怎么,你有钱?”   辛心:他有3000花呗额度。   辛心咽了下口水,“我斗胆揣测一下,是曹珍让你绑的我?”   史泰笑而不语。   “那你知道曹珍为什么让你绑我吗?”辛心继续说,见史泰拿着刀不动,就知道有门,主角绝技之嘴炮术,来吧!   “泰哥,”辛心满脸诚恳地迎上史泰的视线,“要不咱们合作,我让你赚一票大的?”   “你帮曹珍办事,她顶多分你一点钱,我们合作,把那一百万全搞过来,还有李慧娟应该也参与其中,你一下抓住两个人的把柄,到时候她们不就全都任你拿捏?”   史泰收回刀子,“你知道的不少啊?”   辛心苦笑,“我要知道的少,也不会被绑在这里了。”   “那你呢?”史泰说,“你要什么?”   “我命都攥您手里了,我能要什么?”   辛心赔笑脸,“如果说我真有什么想要的,那就跟我一开始介入这件事的想法一样,我……”他吞了下口水,“我就想要个真相。”   现在真相的进度条至少90%了。   前面他的大部分推理都是正确的!   李慧娟毒害了向晨,曹珍来帮忙两人合力吊起向晨,从而揪出了赵宏伟,随后曹珍依法炮制利用药品买卖毒害赵宏伟。   第二次犯案从一开始就有曹珍的计划参与,而且已经是第二次杀人了,所以比起第一次,两人准备得更充分,也更冷静,事先想好了要伪造成赵宏伟被意外冻死的假象。   而剩下的10%,毫无疑问除了曹珍或者李慧娟亲口说出来之外,就只有贺新川手里那张照片能提供答案。   贺新川……   贺新川已经出事了……   辛心极其细微地吸了下鼻子。   只是一个npc而已……   辛心垂下脸,眼睛里忍不住泛酸,要是条件允许,他现在已经在哭了,而且是嚎啕大哭。   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但两人的经历可以算得上是生死与共,他打心底里把贺新川当成朋友、队友,可以说贺新川是在他这个未知的任务世界里唯一可信赖的人。   贺新川。   变成鬼以后一定要记得把那些人狠狠打爆!   辛心怀着美好的祝愿泪眼朦胧地想着。   “嘭——”   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辛心浑身一震,耳机里刺啦电流声让人头皮发麻,辛心人差点直接蹦起来。   “草!”   辛心听到史泰一声怒吼,接着就是人跑动的声音,像是谁正在追谁。   辛心脸竭力地往外伸,想看看外面到底什么情况。   “呲啦——”   健壮的大腿绷紧,整个脚掌压抵在地面,史泰双手向上握住一双纤细的手腕,他整条手臂都在发力,肌肉悉数隆起,那手腕被他捏得通红泛紫,但手腕的主人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执拗地将手里的菜刀一点点逼近史泰的鼻子。   卫生间的门像个相框一样把这弱女子对着壮男砍的奇景圈画在里头。   “草……”史泰喘着粗气大吼,“她中邪了!”   辛心看出来了。   曹珍的状态非常不对劲,整个人脸上的表情冷酷又凶狠,眼瞳中映出银白刀尖,专注、虔诚地将刀下压。   7月7日,中午12点。   “约她去602吧,那里闹鬼,到时候向晨亲耳听到他是被她害死的,肯定要对付她,对我们来说是个有利条件。”   辛心小心地提建议。   史泰听了,赞赏地一点头,“好主意!等她被鬼缠上,需要我来救她的时候,让她把钱交出来,钱一到手,直接让向晨料理了她。”   “对。”   辛心大力点头,“太完美了。”   “她力气怎么变得那么大……”   史泰吃力地抵抗着,脸已经被刀尖划破,血珠顺着他的鼻梁滑下,他对着厉鬼喊话,“你看清楚了,到底是谁害的你——”   曹珍一言不发,忽然抬起残疾的左腿,一脚踹上史泰的肚子,史泰差点没被踹吐血,头一歪,菜刀“砰”的一声砍上墙,随后一秒都没停顿地被那条细细的手臂给拔了出来,白色的墙皮翻飞,曹珍转身,立在大门口,宛如战神。   要不是被绑住了,辛心真想为她鼓个掌。   史泰回身就往卧室跑。   他边跑边对着辛心的方向喊,“这鬼还讲不讲道理,帮着凶手砍我?!”   辛心缩了缩脸,余光看到曹珍举着菜刀面无表情地追了上去。   根据辛心对鬼的战力推理,向晨在这个时候早就失智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抓到谁就祸祸谁。   他手脚都被绑着,也就意味着无论向晨制造怎样的幻境,他都没有办法实现自杀。   但是史泰和曹珍就不一样了。   就像贺新川那时说的。   一个人撞鬼,是自己找东西上吊,如果两个人一起撞鬼,那会是什么画面?   外面打斗声越来越激烈,辛心默默地往马桶后面躲了躲。   好运,两位。 第30章 小云楼【完】 奖励   两个全挂, 双喜临门。   一死一伤,这波小赚。   两败俱伤, 那也不亏。   不过感觉史泰好像没中招,刚才意识还挺清醒的,不管了……   卫生间里越来越黑,任务截止的时间正一分一秒地逼近,辛心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不去想贺新川,也不去关注外面的战况,心无旁骛地根据刚才曹珍的陈述脑内总结。   向晨和赵宏伟的被害情况基本符合他的推理。   向晨用照片勒索李慧娟——李慧娟利用向晨的好色下毒杀害向晨。   辛心环视了下卫生间。   上次他跟贺新川……   思绪猛然一顿。   辛心用力眨了下眼睛,把注意力又再次强行扯了回来。   ……卫生间被凶手特意打扫过, 也就是说案发的第一地点就在这里。   在卫生间下毒最大的问题是怎么让向晨在这么一个不会饮食的环境下吃下毒药?   辛心看向帘子被拉开的淋浴间。   淋浴间被完全彻底地清扫过,连地漏都是干干净净的。   他应该已经知道了李慧娟是如何犯案的。   之后发生的事几乎和他们推理的完全一致,李慧娟打电话给曹珍让曹珍来帮忙善后。   等等。   按照刚才曹珍的供述, 那仅仅只是她们第二次见面。   难道仅仅因为“我们都失去了重要的人”, 两人就这样达成了同盟?   不, 这不合逻辑。   处理尸体这样的事情, 李慧娟敢直接打电话让曹珍过来帮忙, 是笃定了曹珍不会拒绝。   李慧娟抓住了曹珍的什么把柄?!   曹珍身上最有可能的致命把柄无疑就是曹亚楠的那起车祸。   李慧娟是发现了曹珍收买贺晓辉撞死曹亚楠骗取保险金!亦或者她本身就是知情人, 以此要挟。   而那张照片, 同样能证明这一点。   于是曹珍为了保住那笔保险金,联合李慧娟再杀赵宏伟。   辛心快速地把三个案件串联在一起,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隐隐的有些地方还是很违和。   曹珍的个性会忍受李慧娟这样威胁她吗?   换个角度来说, 李慧娟也杀了人,她们各有对方的把柄,似乎也能达到一种合作平衡的状态。   但是, 向晨为什么会用曹珍指使贺晓辉的证据去威胁李慧娟呢?他直接找曹珍不是更合理?   辛心脑子很乱,一团乱麻般的思绪猛然冻住。   外面怎么好像没声音了?   辛心一下屏住呼吸。   好安静,安静得好像这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是他也中招了吗?   鼻尖浓郁得有些刺鼻的清香剂的味道此刻反而额外提神醒脑,辛心努力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   史泰绑他的时候,他卖萌讨好,让史泰别绑他的脖子,史泰很给面子,说要不装装样子算了,就绑个手,辛心说千万别,万一被看出来就前功尽弃了,他让史泰把他的手脚绑严实了,脖子不受束缚,就摆脱了被鬼迷惑,自己把自己勒死的风险。   现在几点了?曹珍5点到的这里,至少已经过去超过一个小时,应该快要到7点了……   从进入这个世界以来,辛心第一次渴望能够快点见到秦老板。   辛心专注地感受身上有没有什么异常的疼痛感,根据前几次撞鬼的经历,在撞鬼时,身体受到损伤,自己其实还是有点感觉的。   正当辛心努力调动全身的感官去检查身体时,他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不是身体上的,是——   辛心猛一扭头。   卫生间门口,曹珍提着沾血的刀,正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辛心:“……”姐真猛。   前几次撞鬼,只要把人喊醒就没事了,但根据他的厉鬼成长性理论,和刚才史泰被追着逃命的样子来看,这次的撞鬼可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辛心试探的,“曹老师?”   曹珍迈步走进了卫生间。   神奇的是,她天生残疾的左腿居然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异常。   “曹老师,”辛心连忙大声说,“快看,你腿好了!”   曹珍站到了他面前。   辛心仰头,脸上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容,刀就劈了下来,他用尽全身的柔韧度一扭,飞速举手——   菜刀卷起的刀刃劈入手腕中间的绳结!   辛心那两条小细胳膊被那瞬间恐怖的力道劈得一抖,整张脸都因为用力皱了起来。   钝刀在中邪的曹珍手里发挥出了神兵一样的效果,史泰绑的手法很专业,上下各三层,绳结非常结实,但也被这一刀劈进了一半,中间巨大的力道压下,辛心感觉自己手腕都快被压断了。   脖子就在绳结下方。   绳结一旦被砍断,辛心敢保证他的脖子会像豆腐花一样被砍得稀烂。   “曹老师……”   辛心不敢用力,怕两边互相作用,他反而助力曹珍砍下那一刀,只能神经高度紧张地观察着一点点崩开的绳结,等绳结崩开的一瞬间,他必须要选择牺牲掉自己一侧的肩膀,只要保住一条命熬到7点,事情就会出现转机!   “照片,我知道照片在哪!”   头上汗水流进眼里,火辣酸疼,辛心猛眨了几下眼睛,极力地试图唤醒曹珍,“照片受了潮,我们看不清楚,我什么都不知道!”   曹珍的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她只看到刀下正滚动的咽喉,砍断它,砍断它们!   “曹老师,你仔细想一想,在这里杀人不好处理。”   “我自觉点,我自己跳楼,不用麻烦你——啊——”   绳结被砍断的一瞬间,辛心惨叫一声,奋力一扭,用后背对刀,“姐——你轻点姐——”   想象当中的剧痛没有落下。   汗水几乎在一秒钟内浸透了身上的衣物,辛心喘着粗气回头,却见曹珍举着刀怔怔看他。   辛心不知道什么情况,曹珍这是醒了?   “姐……”   辛心连忙举手投降,“有话好说,我很配合的。”   曹珍的瞳孔仍然是散的,她看着辛心,眼瞳中透出浅浅的迷惑,她嘴唇轻轻动了动,辛心紧张得呼吸都快顾不上了,完全看不懂曹珍的口型在说什么。   他不敢出声,余光盯着刀,喉结用力滚动,额头汗水汩汩流下……   再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儿任务时间就该到了。   可是,曹亚楠的车祸案到底是李慧娟还是曹珍炮制?   不管了,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二选一只能赌一把了!   卫生间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辛心大气都不敢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曹珍手里的刀给吸引住了,满脑子都是怎么保住自己的一条命,哪怕重伤也至少要撑到任务时间结束……   ——黑暗中忽然横贯而出的手臂吓得辛心失声大喊!   精瘦的臂膀从背后勒住女人的脖子,另一条手臂攥住女人的手腕,把人锁死在自己身前。   起初的惊吓过后,辛心立刻认出了来人。   “贺新川!”   他激动得差点没哭出来。   贺新川居然没死!太好了!!!   贺新川没回应他,不是不想,是不能。   曹珍的力气比那天追着他砍的张武还大,贺新川用尽全身的力量锁住人,手臂青筋暴起,肾上腺素飙升,体表温度高得让他头脸发烫,他抱着人一齐往右边墙上全力一砸。   “当啷——”   菜刀脱手,落地滑了出去。   辛心眼疾手快地扑上去捡起了刀,对着脚上的绳子砍。   “哥,你撑住!”   辛心喊出来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带着哭腔。   贺新川仍旧一言不发,在黑暗中与变得力大无穷的曹珍缠斗,刚才撞的那下,他肩膀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卷刃的刀在曹珍手里比青龙偃月刀还好使,在辛心手里割个绳子都费劲,辛心憋住眼泪,咬紧牙关使劲地磨,掌心奋力地扯绳子,终于把绳子磨得有了豁口,他直接蹬了鞋,双脚从里面用力挤了出来,把刀从浴室窗户扔了出去,一把扑上去抱住曹珍不断挣扎后踹的腿。   “哥,我抓住她了——”   辛心听到贺新川的闷哼声,似乎是被曹珍向后肘击了一下,手脱了力,向后退了半步。   曹珍膝盖同时往前一顶,直接把辛心也踹飞了出去。   背砸在地面后滑一直撞到淋浴间凸起来的金属条才停下,辛心无声地惨叫了一下。   千钧一发之际,贺新川扯住曹珍的胳膊,顺着力道用力把人甩了出去,自己冲进卫生间,火速锁上了门。   “哥……”   辛心带着痛呻吟。   曹珍正在“嘭嘭——”踹门,贺新川背抵住门,整个人随着门的震动起伏。   “时间不多了。”   辛心终于听到了贺新川的声音,他心里一松,带泪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甚至都没来得及思考贺新川话里的意思。   “照片上坐在曹亚楠身边的是贺晓辉,他们两个都是去挂号看诊的。”   “贺晓辉在多次就诊后发觉自己得了肺癌晚期。”   “他在医院里遇到了曹亚楠,一起就诊的曹亚楠症状和贺晓辉一模一样甚至更严重,所以她选择放弃了看诊,就诊记录显示她当天挂了号但是未就诊。”   “林俏之所以没有一下就认出照片里的人是曹亚楠,也是因为她和曹亚楠认识的时候,曹亚楠已经身患癌症瘦了很多,还记得小云楼里那些人的证词吗?他们说曹亚楠在减肥,她不是在减肥,她是得了重病。”   “曹亚楠在医院里偶然听到林俏建议同事买保险,于是她产生了个念头,故意接近林俏,通过林俏的熟人关系去买保险,这样可以降低怀疑……”   贺新川口唇幅度极小地飞快说着。   信息量太大,辛心听得快要呆住了,他几乎是梦游般地接了上去,“曹亚楠想伪造意外来骗取保险金!”   “没错。”   身后踹门的动作忽然停止。   贺新川没有放松警惕,依旧死死地压着门,“那场车祸是由曹亚楠自己一手策划,是曹亚楠花了两万块钱收买了同样身患绝症的贺晓辉,让贺晓辉撞死了她。”   怪不得……怪不得曹亚楠会半夜出现在死亡弯道,怪不得贺晓辉会毫不迟疑地撞死她……   “可是……”   辛心看向贺新川身后平静下来的门,他的嘴唇轻轻颤动。   所以是两个绝症病人眼看命不久矣,干脆合作用命换钱留给剩下的亲人,贺晓辉还说得通,史泰说过,他们没有保险,得了病的贺晓辉不想连累家人,这样做还能拿到一笔报酬,但是不管从哪一方查探,姐妹两个的关系都是公认的不好啊。   辛心猛然想起刚才曹珍的停顿。   难道就是因为……他喊了一声“姐”?   曹珍和曹亚楠,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对姐妹?   贺新川继续说下去。   “向晨因为经常偷拍孔曼,在偷拍照中发现了端倪,他找上曹珍意图敲诈,曹珍这才明白原来曹亚楠是自杀的。”   辛心呆住了。   向晨敲诈的不是李慧娟,是曹珍?   曹珍不是说是李慧娟杀向晨,然后她来帮忙善后吗?!   曹珍刚才居然还在撒谎?!   “曹珍利用自己的残疾和向晨好色的弱点,在浴室里毒害了向晨。”   这就对了,面对女人,尤其是残疾的女人,向晨的戒心会几乎等于零,可能向晨会觉得自己是撞大运了,又能勒索一笔巨款,又能控制一个女人,他没有想到他的贪婪与龌龊会成为他死亡的引线。   这个部分除了换了个凶手以外,跟他推理得几乎一模一样,辛心的大脑几乎是在本能运转,将自己得到的信息接上,“曹珍自己无法独立处理尸体,于是找上了李慧娟。”   “不对。”辛心马上自我否认。   像曹珍这样的人,既然已经想好了要除掉向晨,怎么会没考虑好要怎么处理尸体呢?!   “她是故意的,”辛心看着贺新川的眼睛,心都在发颤,“她就是想把李慧娟也拖下水!”   这样就说得通了,赵宏伟和向晨是同伙,如果一开始向晨勒索的就是李慧娟,那赵宏伟不可能对李慧娟没有防备,怎么会就那样吃下李慧娟供给的药品呢?   一切都是曹珍计划好了的!   从向晨找上曹珍试探的那一刻,曹珍或许就已经动了杀心,一场杀人计划在她的心中酝酿,她甚至可能都不是为了保住所谓的赔偿金,一张两人在医院长椅的合照和未就诊的记录充其量只是能引起保险公司的怀疑而已,所以他刚才大喊有关照片的事也未能唤醒失智的曹珍,说明那张照片压根就没那么重要。   而且向晨和赵宏伟这两个色厉内荏的人又何德何能真有那个本事来勒索曹珍这样的狠角色?   鬣狗误以为自己叼住的是受伤的食草动物想要饱餐一顿,妄想人财两得地控制奴役一个现成的禁脔,却没想到他们惹到的是他们完全想象不到的生物。   贺新川点了点头,“是曹珍要挟李慧娟,让她毒杀了赵宏伟。”   外面忽然传来了低低的笑声。   曹珍平时说话的声线很温柔,但此时她的笑声听起来却令人毛骨悚然,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怪异的嚎叫,像孤独的野兽在月下嘶吼,凄厉又悲凉。   辛心忙爬起了身,过去跟贺新川站在一起,用背抵住门,以防曹珍狂化暴起。   “你们全都该死,所有人都该死……”   女人的声音变得极其陌生,每一个字都带着极其强烈的穿透力,仿佛直接击穿了他们背后的门,身体与门接触的部分在重复如咒语般的声音中迅速变冷、僵硬。   外面的现在到底是谁?是被向晨附身的曹珍,还是活人突然变成了厉鬼?   辛心咬着牙对同样正在遭受猛烈的冷意袭击的贺新川道:“再坚持一会儿……”   再等几分钟。   只要再等几分钟,任务就要结束了,可是身体被强烈的阴冷浸透,像是落入无边的恶意。   “曹老师!”   辛心勉强大声喊道:“至少这所有人里不应该包括你!”身体半边都麻木了,那股冷意似乎马上就要侵蚀到心脏,辛心忍着剧痛继续大喊:“你姐姐是想你好好活着的!”   念咒般怨毒的声音骤然顿住,身体里冰冷的触角也随之停下。   辛心轻喘了口气。   快了。   他看向贺新川,给他眼神的鼓励。   就快了,只要再拖一会儿……   这时,耳膜里忽然又听到了曹珍的声音。   “姐姐。”   她说。   那一声似呢喃似呼唤,在黑夜中轻轻消散,说不清是留恋还是哀伤,是恨意还是怀念,辛心不由浑身一颤,像是被那声姐姐给带入了无边的黑暗,他看到了一个年龄不大的女孩子,奇怪,怎么那个女孩子她看上去那么单薄,纸片一样,像一张老旧的黑白照片,她笑得很灿烂,却让人觉得她其实很难过,想让人过去好好安慰她。   女孩向他伸出了手,辛心也不由轻轻迈开了脚步,手臂像是不听他使唤了一样,不由自主地向前伸去……手指快要接触到那双苍白的手时,辛心忽然停了下来。   女孩仍旧微笑着,没有任何变化反应,冷风轻轻吹过,她整个人飘飘忽忽起来,那双伸出的手分明和她的身体在同一平面,被风轻轻卷起边缘。   辛心感觉很冷,但他还是努力扬起了笑容,“对不起啊姐,你有你的亲人,我也还是想牵我哥的手。”   辛心竭力忽视那一条伸出去后变得冰冷僵直的手臂,向着反方向奋力拉扯另一只应与他交握此刻却无感的手。   “哒——哒——哒——”   有节奏感的脚步声敲打在耳膜上,辛心使力的同时,手掌也同时被猛地一拽,两股力道撞在一起,辛心惊醒般地仰头,贺新川正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近在咫尺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得救了!   辛心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   任务时间到了!   整个空间都在此刻凝固,威严、冷酷的声音极具穿透性地在耳边响起,周遭所有的事物都仿佛瞬间消失不见,只有那高高在上如同王者审判一样的提问悬在上空。   “你们查清楚真相了吗?”   后背倚靠的门倏然消失,辛心踉跄后退,同样后退的贺新川拉住了他的手,两人互相搀扶着站稳。   曹珍不见了,整个602全不见了,只有秦老板拿着纸扇,面色凛然地注视着他们,他的背后是一片模糊的流动的红黑颜色,像是正在融化的小云楼。   辛心觉得面前的“秦老板”已经完全不是秦老板了,就跟刚才曹珍一样,像是被什么附身了,他之前也怕秦老板,可是现在他怕得甚至有点腿软,想要给秦老板跪下。   “查清楚了。”   回答的却不是辛心,也不是贺新川。   声音来自身后,很虚弱,同时也还很精神。   辛心猛地回头,却见史泰捂着肚子,手指被渗出来的血染得鲜红,面色惨白地对着辛心跟贺新川摆了摆手,居然还咧了下嘴,既不憨厚老实,也不油腻猥琐,清清爽爽地冲两人笑了笑,“总算还来得及时,队友们,合作愉快啊。”   辛心:“?”   辛心震惊地看向贺新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看贺新川,可能是因为贺新川也还存在于这个空间?所以——?!   贺新川脸上没什么表情,回避了他的视线,转头看向秦老板,“任务已经完成。”   辛心:“……”   你的任务完成了。   我的任务也完成了。   好巧。   我们做的该不会是同一个任务吧?   呵呵。   辛心低头看向自己正牵着的贺新川的手,默默抽出了自己的手。   掌心空了,贺新川这才扭头看向辛心。   秦老板摇动纸扇,对着狼狈的三人微微一笑,他虽然在笑,但仍让人大气也不敢出,那双慑人的眼睛一闭一睁之间,面上已是了然满意的神情。   “我从你们的意识里已经读到了我想要的答案,恭喜你们完成了这次任务,你们值得我的奖励。”   随着纸扇的摇动,辛心眼前一花,秦老板就这么连同他身后的小云楼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他们眼前。   辛心:特效倒还挺中国风的。   与此同时,辛心的脑海中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长长的字条。   上面赫然写着他的名字。   辛心:语文138 数学150 英语120 物理96 化学94   辛心脑子短路了一下。   这……这怎么有点像他的中学考试成绩单?!   他还没想明白这奖励到底是什么意思,脑子里还有许多问题: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秦老板”又究竟是谁,这一切都是怎么一回事,曹珍和曹亚楠这对姐妹花真正的关系,贺新川、史泰是什么情况……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从背后袭来,打断了一切思绪,辛心猛地摔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要坠向哪里,本能惊惶地向上看去,贺新川寒潭般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似乎有了些许波动,而那双眼中又到底是怎样的情绪?   一切戛然而止,辛心闭上眼睛,坠入了黑暗。   *   “咚——”   一声巨响,宿舍里应声哀嚎。   “谁啊,一大早在床上折腾什么呢?”   “这才几点,整那么大动静,火气也忒大了点吧。”   “老六。”   抱怨声中,床沿被敲了敲,上面传来问候,“没事吧?”   辛心捂着脑袋探出脸,小声,“没事。”   宿舍里重新安静下来,辛心捂着脑袋躺下。   外面天已经亮了,阳台的窗帘透进来一点光。   他回来了,他回到现实中了!   一切属于自己的记忆也全部回来了……他是辛心,今年二十,目前大三……回到现实的激动让辛心兴奋得都要忘了疼,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墙壁,伸出自己的手反复转动。   除了头上刚刚起猛了撞出来的包,身上没有任何其他地方有不适的地方,辛心迫不及待地摸遍全身,去感受灵魂终于回到自己身体的踏实感。   他真的回来了——   所以……那会不会只是一场梦?   贺新川、史泰、秦老板、曹珍、曹亚楠、赵宏伟、向晨……那只是他做的一个长长的梦……   辛心正在出神,他的脑海中像是呼应般地出现了一块幕布,幕布左上角牢牢地贴着——他的成绩单。   辛心:“……”   嗯,考得还怪不错呢。 第31章 生 回来了   夏日校园, 梧桐大道。   辛心坐在长椅上,膝上摊开放着笔记本, 他手里拿着笔却有点迟疑地不知道该不该落笔。   首先,那绝对不是梦。   脑海里像是被贴了张撕不掉的便利贴,那张有点发皱的成绩单宛如从现实中抠图下来直接贴上去的一样。   根据成绩单上的科目,辛心判断应该是他中学时期的某次考试成绩。   这就是秦老板给他的奖励?   在里面拼死拼活好几次差点挂了,结果就这?这甚至是他自己考出来的成绩!   辛心不能理解,还有点想投诉。   然而跟在任务世界里一样,无论他怎么在脑海中呼唤,也没有任何声音来回应他。   强买强卖是吧?   也没说还会不会有下一个任务。   手指紧握住笔,辛心最终还是选择了下笔。   小云楼:曹亚楠、向晨、赵宏伟死亡事件。   把整个案子的复盘原原本本地写在笔记本上, 到最后画完人物关系图,笔尖顿在纸上,辛心微微有些出神。   等辛心回过神来时, 发现笔记本上多了个名字。   贺新川。   辛心:“……”   辛心抿了下嘴唇, 把“贺新川”三个字重重划去。   可恶。   既然是队友, 为什么不早说?!   他居然被瞒到最后才知道!   怪不得贺新川说什么时间来不及了, 意思是任务时间快到了是吧?   辛心正恼火, 又突然卡壳。   贺新川说着时间来不及了, 然后就开始火速提供他查到的关键线索, 帮助他完成了任务。   虽然贺新川的确隐瞒了队友的身份,但队友该做的事确实一件没少干, 客观来说是个靠谱的队友。   辛心深吸了口气。   不对,线索是他们两个一起查的, 不能归功在贺新川一个人身上!他们是互帮互助,那都是他应得的!   还有史泰。   他一度以为史泰是凶手团之一,没想到他居然还是队友, 离谱程度比贺新川翻了不知道几倍。   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不是一伙的……   合上笔记本,辛心抬头看向梧桐树叶里漏下的阳光,他在这里对两个名字再怎么生气也没用,因为那也许跟他在那个世界里的名字一样,都不是他们真正的名字。   *   一天过去,风平浪静,辛心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敢闭眼,困得不行才睡了过去,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全须全尾地躺在宿舍床上,立刻双手合十,感谢老天爷。   “老六,动作快点。”   宿舍里的老大季青禾催促。   辛心喊了声“来了”,火速下床洗漱。   昨天下午没课,辛心本来是要去图书馆的,脑子里装着副本的事就没去,一直躲在宿舍床上想副本的事情,晚上季青禾回来时,因为宿舍没开灯,他没注意到辛心在床上,打电话求人时被辛心听到了。   季青禾接了个活,但是缺人。   电话里好像是被对面拒绝了,辛心悄悄探出脸,“老大,需要帮忙吗?”   “衣服是穿着过去,还是到地方再换?”   辛心提着衣服问。   “过去换吧,路上万一弄脏了。”   季青禾推上衣柜门,拿出自己的那套衣服。   “两位积极分子,”床上谢明阳懒洋洋地探出头,“晚上回来给我带口饭,不是三食堂的就行。”   “自己点外卖。”   季青禾说着,拍了下辛心的肩膀,“走。”   辛心抱着衣服跟上,到门口回头悄悄跟谢明阳做了个“ok”的手势,谢明阳噘嘴飞吻,美滋滋地又倒回去睡觉了。   两人走出宿舍,季青禾说:“你就惯着他吧。”   辛心“嘿嘿”一笑,“反正就顺便嘛。”   他们这六人的宿舍,大二就成形了,到了大三,有的经常外宿,有的忙着实习,人总是聚不齐,他们三个算是住宿多的。   到逸夫楼的时候,正好8点,辛心跟季青禾挂着工牌上了五楼,去更衣室换衣服。   今天老赵,他们副院在这里开个研讨会,人手不够,缺了两个在门口负责签到的人,季青禾自荐上岗,但还缺了个人,辛心帮忙补上了。   换好衬衣西裤,辛心对着镜子整理衣领。   在任务世界里待的七天,感觉比现实中的七天要长很多,以致于他照镜子的时候都有点恍惚。   季青禾已经收拾完毕,瞟了一眼在镜子前发呆的辛心,胳膊碰了下辛心,“发什么呆?”   辛心回过神,手指拨了下头发,扭头:“老大,我感觉我好像比昨天又帅了一点。”   季青禾:“……”   两人去领了签到表和笔,赶紧前往签到处就位。   会议9点开始入场,身后的会场和前面的电梯都还很安静,还可以先坐一会儿。   辛心坐下,拧了瓶水递给季青禾,又给自己拧了瓶水,他喝了口水,问季青禾,“老大,你打算读老赵的研究生吗?”   季青禾“嗯”了一声。   这在整个专业都不是什么秘密,副院长是个阔佬,腰上皮带大大的金色H闪瞎人的眼睛,听说在他手底下读研像喝爽歪歪,经费大方还不爱管事,谁说不想读赵院长的研究生谁就是装逼。   不过季青禾算是做得最明显的一个,非常的倒贴殷勤,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把目的都摆在明面上了。   有些人背地里风言风语,看不上季青禾这个奴才做派。   辛心倒觉得还好。   想要,然后想尽办法去争取,这有什么问题?   背地里说难听的话,无非就是既要又要,拉不下脸跟人争,又自命清高,可是真清高的人会在背后议论人吗?   辛心:“我也想读研。”   季青禾看向他。   “里面实在太香了!”辛心感慨,“为了吃上这一口,我也要读上研。”   季青禾:“……你是猪啊你?”   “有我这么帅的猪吗?”   电梯忽然上行,两人连忙停止聊天,站到自己的台后。   辛心理了下胸牌,一本正经地叠好双手。   电梯停在五楼打开,走出来一个身穿亚麻色T恤浅棕色长裤的青年,他面带微笑,气质卓然,风度翩翩地和两人打招呼,“早上好。”   “师兄早上好。”   辛心和季青禾齐齐招呼。   来人是赵院长现在的得意弟子,黎殊。   黎殊走到签到台前,视线从签到表上掠过,抬眸道:“今天要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季青禾说,“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黎殊温和地一点头,看向辛心,“又见面了,学弟。”   辛心讪笑,“不好意思,师兄,你的车后来没事吧?”   “没事。”   黎殊上下打量了下辛心,“今天很帅。”   辛心立正站好,“师兄最帅!”   黎殊失笑,向两人再点了下头后走入会场内部。   辛心松了口气。   季青禾隔着长台子问,“什么车?”   辛心一脸窘迫,“一言难尽。”   前方电梯再次上下行。   辛心:“先不聊了,有人上来了。”   陆陆续续,不断有人上来,辛心和季青禾按照学校、学院的分布各自负责一部分签到。   从9点开始,人就变得多了起来,两部电梯同时上来,十几个人签到,辛心一边跟签到完成的参会人员打好招呼,一边麻利地派笔让后面的人签到。   这么一直忙到9点半,签到表终于有一大半给填满了,人流量也变少了。   趁着没人上来,辛心敲了下肩膀又敲了下腰,不停地弯腰、站直,还真有点累人。   他的身体不像乔文广那么弱不禁风,也就是普通的大学生,脆皮的那种。   “我这里差不多了,”季青禾说,“我去上个厕所,要是有人来,你帮忙招呼一下。”   “行。”   辛心捶胳膊,“你去吧,我一个人能应付。”   等季青禾走了,辛心往旁边挪了挪,把两张签到表也并到一块,上下扫了几眼,就只剩下几个空格了。   这种会偶尔也会有人临时有事不来,属于正常现象。   辛心百无聊赖,头悄悄往身后的会议室里探。   里面桌上摆满了茶点,甜食的香气从2号会议室里丝丝缕缕地飘出来,辛心早上吃得不多,瞬间就觉得饿了。   里面茶点不光香味浓郁,摆盘也高级漂亮,辛心边偷看边嘟囔,“这么多,吃得完吗?”   给我也吃吃。   这句话辛心没说出来,用咽口水代替了。   “你好。”   辛心猛一扭头。   “请问是在这里签到吗?”   说话的是个高个青年,衬衫西裤,穿着很正式,手里提个笔记本电脑的包,边说边弯腰拿笔,头顶黑发落下。   辛心连忙道:“对,请问您是哪个学校的?”   “本校的。”   青年很快找到一个空格,龙飞凤舞地写下签名。   辛心瞟了一眼,额,看不出来写的什么,往前看名册上写着“郭自强”三个字,眼睫一抬,心说这名字跟人的气质也太不搭了。   郭自强签了名,抬起眼,和辛心对上视线,辛心连忙伸了左手,“这边一号会议室。”   “谢谢。”   辛心舒了口气,扭头看向电梯,心说刚才没听到电梯动静啊,过了好一会儿,电梯终于上行,一下出来了八九个人。   辛心连忙招呼他们签到。   在他们的交谈中才得知原来电梯出了点问题。   辛心胸中了然,刚才那个郭自强应该是自己走楼梯上来的。   等季青禾回来的时候,签到已经搞定了。   季青禾脸色有点难看,辛心问了一句,季青禾说:“早上不知道吃坏了什么。”   “没事吧?”辛心观察他的脸色,“去校医院看一下?”   季青禾摇头,“没事。”   季青禾留下在后面旁听,这是工作人员的福利之一,辛心也没走,他也是挺有上进心的,就是比起季青禾的奋力进取,他这个人有点随遇而安。   两个人在会议室最后和其他一起来帮忙的学生旁听。   会议分上下午两场,上午场计划11点半结束,只是发言的大佬兴致一上来,直接干到了12点,上午会议结束的时候,辛心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好几次了。   上面主持人邀请各位移步2号会议室用餐,辛心他们去不了,不过他们有盒饭。   “老大,还行吗?”   辛心看季青禾的脸色。   季青禾:“没事,走吧,去吃饭。”   辛心跟着季青禾去隔壁的小会议室里吃工作餐。   工作餐也挺不错的,两荤两素,还有汤,辛心饿了,打开饭盒就啃鸡腿,季青禾打开饭盒,把饭盒里的鸡腿夹给了辛心。   辛心叼着自己的鸡腿,“你不吃啊?”   “没什么胃口,喝点汤吧。”   季青禾端着紫菜蛋花汤抿。   辛心咽下了嘴里的鸡腿肉,迟疑了一下,把饭盒放下,“我去上个厕所。”   走出小会议室,辛心赶紧加快脚步,过去按电梯。   “你好。”   听到有人打招呼,辛心连忙回头,撞进了一双带笑的眼睛里。   “郭……”   辛心斟酌了一下,谨慎地招呼:“郭老师?”   郭自强抿了下嘴唇,点头,“电梯又坏了,你要下去得走楼梯。”   “啊……谢谢,谢谢。”   辛心不好意思地转身,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着急,差点左脚绊右脚摔一跤,原地芭蕾转圈才堪堪稳住。   “我——”   辛心硬生生地憋住了剩下的脏话。   “没事吧?”   辛心抬头,看到了对方眼中快要迸发的笑意。   辛心:“……”想笑就笑吧。   “没事。”辛心心说看在你是大佬的面上,就让你看个笑话吧。   “急着下去,是有什么事吗?”   郭自强脸上又恢复了沉稳的神情。   “我同学他肚子有点不舒服,我想去校医室给他拿点药。”   “不舒服?怎么不舒服?”   辛心心说该不会碰到医学大佬了吧。   “他好像吃坏肚子了,现在又没胃口,看着很难受。”   “你等等。”   辛心站在会议室门口等了一会儿,片刻之后,郭自强出来了,手里提了个纸袋。   “可能是肠胃炎,有人带了药,校医室估计也只能给你开这个,如果吃了症状得不到缓解,还是让你同学去医院吧。”   “谢谢,太感谢您了,郭老师——”   辛心双手毕恭毕敬地接过纸袋,低头看到里面叠得整齐的餐巾纸放在装着茶点的透明盒子上。   “这个……”   辛心手指了里面。   “是吃完药吃一点,还是先吃点蛋糕垫肚子,再吃药?”   那双眼睛终于控制不住,笑意蔓延开来。   “药是空腹吃的。”   “茶点是给你的。”   辛心:“啊?”   “不是很想吃吗?”郭自强笑着说,“我来的时候,你脸上写着‘我也想吃’这四个字。”   辛心:“……”   明明是“给我也吃吃”,五个字。   “谢谢郭老师。”   辛心深深地一鞠躬,因为被师长看穿了自己的嘴馋,脸上有点发烫。   “快去把药给你朋友吧。”   “好的,郭老师再见。”   辛心火速回小会议室,把包在餐巾纸里的药先给了季青禾。   “哪来的?”   “郭老师给的,肠胃炎的药,你先吃,看看有没有效果,要是还不舒服,就上医院。”   季青禾的确也是难受,也没多问,拿了药就着水灌了下去。   等吃完了药,他才问:“哪个郭老师?”   “不熟,我们学校的,”辛心说,“叫郭自强。”   “郭自强?”   “昂。”   然后季青禾就给辛心科普了“郭自强”是多么牛逼的物理电子学大佬,其研究成果有多么璀璨震撼,他对半导体材料的研究在整个行业又有着多么巨大的影响力。   辛心差点没听破防。   “他这么年轻就这么厉害?!”   “有时候天才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季青禾说,“郭教授三十多岁就研究出郭氏方程了。”   辛心第一反应,“啊?他三十了?”还是教授?!离大谱!   季青禾:“不是,他三十多岁就出成果,现在应该快六十了吧。”   辛心:“…………………………………”   中午休息用餐时间结束,辛心抱着手臂等在一号会议室门口,在从会议室里出来的人中一眼就看到了“郭自强”,他马上上前,“你……”   “你朋友吃了药好点了吗?”   “郭自强”平和地询问。   辛心:“……”   兴师问罪的气势一下弱了大半,辛心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是郭教授吗你?”   对方面上的沉稳模样终于破功,满脸的忍俊不禁,强忍住笑意对着辛心伸出了手,“你好,我是郭教授的学生,蒋惟,很高兴认识你。” 第32章 生 师兄   辛心和季青禾坐在会议室的后排, 吃了药,季青禾脸色好了很多, “等会儿是不是该去找郭教授道声谢?”   辛心:“……我已经谢过了。”   季青禾看了一眼辛心脚边的纸袋,“没想到郭教授这么平易近人。”   辛心呵呵一笑,“我也没想到。”   下午的会议时间远超上午,辛心本来是打死都不准备吃纸袋里那个小蛋糕的,但是听着听着,肚子叫得快比台上大佬的发言还大声,他还是把小蛋糕从纸袋里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低头偷偷吃了两口。   哇,真好吃。   他还以为这种学术会议茶歇的茶点都是华而不实, 中看中闻不中吃的呢,没想到味道也很不错,奶油丝滑绵密, 糕体湿润奶香, 完全就是他喜欢的口味。   辛心弯着腰在座位下面炫完了一整个小蛋糕, 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   要是那个蒋惟多给他两块小蛋糕, 他倒是不介意再叫他几声“老师”, 反正叫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就是这个人真的是有点缺德, 明知道他误会了,不解释还在那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一声声的“郭老师”。   算了, 看在小蛋糕和胃药的面子上,两清了。   辛心抹了抹嘴, 重新正襟危坐。   下午4点,会议正式结束,季青禾已经差不多恢复过来, 跟其他工作人员一起维持会场秩序,让大佬们能顺利退场。   电梯已经修好,辛心站在电梯旁边,替大佬们按住电梯。   “辛苦了。”   “谢谢。”   大佬们都很有礼貌,辛心也保持着笑脸,“欢迎老师们下次再来本校交流。”   送走了最后一批,辛心轻舒了口气。   经历过恐怖副本,现在这种任务对他来说完全小意思。   电梯门关上,辛心捶着后腰转身。   衬衣笔挺人模狗样的“郭老师”正走过来。   辛心假装没看见,没给他按电梯,直接走到1号会议室门口摘下工牌,季青禾说:“我好像没看到郭教授。”   辛心嘴角抽搐,“可能他提前退场了。”   “郭教授?”   走出会场的黎殊:“今天郭教授来了吗?”   季青禾刚要说话,就被辛心在后面悄悄扯了下衣服,季青禾转过脸,不明所以地看向辛心。   辛心镇定地说:“师兄,你说的是哪一个郭教授?”   黎殊:“郭自强郭教授,赵院邀请了他,不过他好像说没时间。”   辛心:“这样啊,我们不认识郭教授,不确定他来没来。”   黎殊点了点头,回头对所有参与工作的学生说:“大家都辛苦了,今晚我请客。”   “黎师兄万岁——”   “谢谢黎师兄!”   此起彼伏的欢呼鼓掌声响起,辛心也跟着拍手,悄悄跟季青禾说:“你能行吗?”   “没事,”季青禾压低声音,没问郭教授的事,“凑个热闹也好。”   辛心点点头,环顾四周,发现电梯正在下行。   一群人把两部电梯挤得满满当当,唯独黎殊周围像是有结界一般,大家都自觉地让开了一圈缝隙。   到了楼下,黎殊在临时的群里分享了饭店的位置,是学校附近的高档日料店。   “等会儿在那里集合,我定了包厢。”   大家又是一阵道谢,黎殊对众人笑笑,上了自己停在草坪前的车,随后又按下车窗,“我车里还能坐个人,谁要搭车吗?”   大家都有点跃跃欲试。   黎殊开的是一辆纯黑色法拉利,跑车对于大家的吸引力不言而喻,即使不能自己亲自上手操控,坐上去过把瘾也是好的,这跟钱没关系,纯粹是一种对速度和爆发的向往。   不过最终还是没有人真的上车,都纷纷说不用了,挺近的,骑单车过去就行。   黎殊也没勉强,开着车绝尘而去。   跑车引擎的轰鸣声呼啸而过,辛心看着车消失在视线里的车屁股,感慨:“这车座椅得多少钱啊?”   季青禾:“还有没有点出息,就只敢想车坐椅多少钱?”   辛心:“不是。”   季青禾想起什么,“你弄脏过黎师兄的车?”   辛心连忙摆手,“这种车它能靠近我五米以内就算我输,”他叹了口气,“是来福啦。”   来福是他们宿舍阿姨养的一只狸花猫,以前是学校里的流浪猫,后来被宿管阿姨收编割蛋,因为天性向往自由,阿姨关不住它,就只能半散养,来福很乖,基本也只在他们那几栋宿舍楼下逛逛,天气好晒被子的时候,来福会随机选中一位幸运儿的被子上去躺,据说只要被来福躺过,被子的主人就会交好运。   那天天气不错,辛心抱着被子下去晒,正看见来福在溜达,就跟来福商量,让它睡一下他的被子。   大概是对这种走后门的行为很不耻,来福趾高气扬地翘着尾巴走了,随后跳进了附近一辆没关车窗的车里。   黎殊出现的时候,辛心正抱着被子蹲在车窗旁跟来福交涉。   “来福,你快出来,这车很贵的,卖了我俩都赔不起,别乱碰来福……啊啊啊啊……别抬腿我求你了来福……”   来福扭头,高傲地看了一眼车窗外卑微如喽啰的辛心,抬了左腿抬右腿,伸了个妖娆的懒腰,双爪向前——   然后。   “来福抓了黎师兄的车?”季青禾震惊地问。   辛心生无可恋地点头,“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样。”   看到真皮椅上那六道抓痕,辛心当时就替宿管阿姨心梗了。   “后来呢?”   辛心:“黎师兄说没事,是他自己忘了关车窗,他自己处理就行。”   季青禾舒了口气,“他今天既然正常开过来,那应该就是处理好了。”   辛心:“不是,来福抓的是另一辆车,那辆是蓝色的。”   季青禾:“……”   辛心拍了下季青禾的肩膀,“感谢黎师兄是个有钱人,没跟来福计较。”   两人说话间,其他人已经扫了共享单车走了,辛心跟季青禾说:“你先去。”   “你不去?”   “我回去骑我自己的车,能省一块是一块。”   “……”   季青禾也扫了辆车,“你是给谢明阳送饭去吧?”   辛心嘿嘿一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季青禾也不多说了,跨上车说:“快去快回。”   辛心点点头,转身预备回宿舍,却见尚未消散的夕阳下,蒋惟斜挎着电脑包,正一脚踩着自行车脚踏,一脚撑地地看着他,见辛心投来视线,面上微笑了笑,对着辛心摆了摆手。   辛心:“……”不认识,别装熟。   辛心对着蒋惟骑车离开的背影来了个上下勾拳。   回到宿舍,谢明阳已经饿得六亲不认,辛心一进屋,谢明阳就喊“爹,我亲爹,恁总算回来了——”   辛心走上前,把手里的饭递上去,“二食堂的炒面,加蛋加肠,八块。”   “好嘞,马上给您转!”   谢明阳丧尸一样快速伸手把饭拿过去,“饿死我了。”   “你点外卖啊。”   “不想下去。”   辛心:“你也真是的,怪不得老大总说你。”   “拉倒吧,”谢明阳坐起来,把炒面放在床上的小桌上,一只手撕塑料袋,一只手给辛心转账,“他就是看谁都不顺眼,给你转了啊。”   辛心看了一眼手机,“那我走了。”   “去哪?”谢明阳夹了筷炒面塞嘴里,“还没完事呢?”   “聚餐。”   辛心补充了一下,“黎师兄请客。”   “我去!”   “黎师兄请客那绝对差不了,”谢明阳一拍大腿,“早知道我也去帮忙了。”   “你也拉倒吧你,下床拿外卖都懒得,算了,不跟你说,我走了,我要变最后一个到了。”   辛心边说边往外走。   “路上小心啊,骑车慢点,”谢明阳一边缩面一边喊,“别摔了,让爹心疼啊——”   拿到饭就又是爹,辛心无声地翻了个白眼,赶紧下楼蹬车赶过去。   到日本料理店时,果然跟辛心预想中的一样,大家都已经到了,季青禾给他留了身边的位置,辛心脱了鞋弯腰快速走入。   “谢明阳没饿死吧?”季青禾淡淡道。   辛心笑了笑,“你胃还疼吗?”   季青禾脸色稍霁,“好多了。”   转移话题成功,辛心暗暗庆幸,其实他觉得谢明阳人挺好的,他感觉得出来谢明阳不是故意使唤人,就是真的懒,就像季青禾,他觉得他也不是逢迎拍马的人,就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去尽每一份努力而已,两个人都挺好,但就是合不来。   辛心手掌摩挲了下膝盖,不过反正大家跟他都挺合得来的,辛心喝了口他位子前的茶,眯起眼,“这大麦茶好香哦。”   黎殊开车来得最早,却因为停车耽误了点时间,进入包厢时,对众人说:“我点了套餐,要是不够可以再加。”   对于黎殊的大方,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纷纷说肯定够吃。   辛心一口口地抿着大麦茶,倒有点想念下午饿得不行时偷偷吃的那个小蛋糕。   也不知道是哪一家店做的,真的好好吃。   辛心不知不觉出了神,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蒋惟这个人,回想起蒋惟在冒充“郭教授”的时候表情很微妙,估计憋笑快憋出内伤了吧。   “辛师弟。”   辛心猛然回过神,循声望去,却见黎殊在他斜对面落了座,长腿交叠地放下,微笑着说:“在想什么呢?”   辛心连忙说:“没什么,就是在想今天很有收获。”   黎殊:“有收获就好,我还以为本科生会觉得今天的内容太晦涩。”   “是有点晦涩,仰望大佬仰望大佬。”   黎殊笑,“实在不懂的,可以微信上问我。”   辛心忙不迭地点头,“谢谢师兄。”   黎殊也点了点头,转而跟身边的人聊天去了。   聚餐的氛围很好,黎殊说点了套餐,其实是单人套餐,每人一份,季青禾胃还没缓过来,把自己的那份交给辛心解决,菜上到差不多三分之二,辛心实在吃不动了,服务员端着茶碗蒸上来,辛心单手挡住脸,侧着身问:“不好意思,请问能打包吗?”   服务员弯下腰,“您是要……”   “怎么了?”   黎殊出声询问。   辛心抬头,笑了笑,“菜有点多,我吃不下了,但是又好好吃,我想打包回去当夜宵吃。”   黎殊看向服务员,“剩下的帮他打包。”   “呃,这位的也是。”   辛心指指季青禾。   “好的,没问题。”   黎殊问:“茶碗蒸还吃得下吗?”   “可以的,”辛心接过茶碗蒸,笑眯眯地对着黎殊举了一下,“谢谢师兄,师兄发大论文!”   席上的众人都笑了,纷纷举起茶碗蒸“敬”黎殊。   黎殊也笑了,端起碟子里的茶碗蒸向着辛心抬了抬手,“借师弟吉言。”   聚餐8点散场,黎殊已提前买账,大家在料理店门口与他道别,辛心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对季青禾道:“我去问问师兄车怎么样了。”   “我等你。”   辛心小跑上前,先拍马屁,“谢谢师兄请客。”   黎殊站在车旁,微笑,“不客气,要搭车吗?”   辛心摇头,“谢谢师兄,我自己骑车了,对了,那个车……”   “已经处理好了。”黎殊回答说。   辛心松了口气,脸上笑容灿烂,“来福是幸运小猫,黎师兄你也会有好运的!”   骑车的两人一个因为撑,一个因为虚,都骑得慢慢悠悠的,黎殊拉开车门上车,系好安全带,手掌搭住窗沿,一直目送着两人骑远后才落手开车。 第33章 生 家教   一连又过了三天平静的日子后, 辛心开始怀疑一切是不是已经结束了,再没有所谓的任务会找上他, 他的生活也终于重归正常。   上课、作业。   以前就做得挺开心的事,现在做起来更开心了!   谢明阳都看出了他的异常,“小六子,你最近好像心情很好啊?”   “我心情一直很好啊。”   辛心劈里啪啦地敲键盘,他终于有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同校师兄出二手,超便宜,用的时间不长,没有大修过, 性价比绝了,还好他在群里看到,眼疾手快抢到手, 省下了几千块钱。   “运气来了, ”辛心摇头晃脑, “挡也挡不住啊。”   谢明阳在床上探出脸吐槽, “我就没见过写作业能嗨成你这样的。”   “嘿嘿。”   从副本死里逃生, 辛心想开了不少, 万一死副本里, 他攒的几万块钱不全都白给了?一想到这里,辛心就心痛, 果断一千块拿下这台二手。   不过转账的时候,他还是有一丢丢的肉痛。   电脑到手以后使用下来体验非常好, 虽然已经用了两年,基本还是挺丝滑的,辛心不敢装太多软件, 希望这台笔记本能撑久一点。   写完了一部分作业,辛心伸了个懒腰,“我要出门了,要我给你带什么吗?”   谢明阳:“不用,你去给小朋友补课啊。”   “昂,”辛心收拾书包,“不是小朋友,高中了都。”   “教得会就教,教不会就糊弄糊弄得了,别太为难自己,高中生最难搞了,注意安全。”   辛心背上包,抬头对谢明阳说:“谢谢提醒,两个很可爱的小孩啦。”   “男的女的?”   “男孩子。”   谢明阳摇头,“男孩子更难搞。”   辛心深以为然地一点头,“我想你小时候一定很难搞。”   “扯呢,我从小就是模范好学生……”   辛心摆了摆手,边笑边溜,谢明阳在他身后拍床,“我一点都不难搞!”   家教的地点不算远,辛心骑车过去,进门被人脸识别给拦住了,岗亭里的保安戴着白手套伸手,礼貌地说送外卖的请把车停外面。   辛心:“……”他得是多猛男,才能骑自行车送外卖啊。   辛心解释,“我不是送外卖的,我来当家教的。”   “几栋?哪位?请出示您的证件。”   辛心交了身份证,保安查验后放了他进去,并且很贴心地给他指了个地下入口。   “那是自行车通道。”   辛心:“谢谢。”   辛心推着自行车进入地下通道,感慨高级小区就是与众不同,这样的话,推着自行车走就不用晒大太阳了,真不错。   下面通道可以直接上楼,辛心把车停在附近的指定“非机动车”停车点,进入地下室的电梯,先打了电话,上面刷了卡,电梯才慢慢下来。   辛心进入清香干净的电梯来到家教的六楼。   电梯门一打开,就有阿姨拿着拖鞋在等他了。   “是辛同学吧?”   “对对,您好您好。”   辛心跟面善和蔼的阿姨在门口聊了一会儿,换鞋进门,一进去就看到一大面巨大的落地窗,采光优越得差点没闪瞎他的眼睛,两个男孩子坐在弧形沙发上正在玩联机游戏,听到动静,坐在靠门处的男孩子转过了脸,“老师来了。”   辛心尴尬一笑,“你们好,在玩游戏啊?”   “嗯,还不到2点,老师去书房等吧,我们马上就好。”   还挺有礼貌。   辛心忙说:“是我来得早了一点,没事,你们玩吧。”   另一个男孩闻言也转过了脸。   辛心在来之前就知道他这次教的是一对双胞胎,但没想到两个男孩长得几乎完全一致,鹅蛋脸、高鼻梁,还有一双看上去没吃过苦的大眼睛,“老师好。”   辛心点了点头,阿姨正好端来了水,辛心接过水杯,自觉地跟阿姨先去书房等待。   “两位少爷都是很乖的。”阿姨说。   辛心握着水杯坐下,点了点头,微笑,“看出来了。”   阿姨笑着说:“老师您想吃点什么水果?”   “不用不用,我吃过了,我挺饱的,”辛心举了下手里的水杯,“水就好。”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俩男孩终于过来了。   辛心连忙站起身。   两个男孩不仅长得一模一样,连身高体型都几乎一致,除了穿着打扮略有不同之外,完全就是复制粘贴。   “老师你好,我是宁齐商,是哥哥。”   “我是宁齐君。”   “你们好,我叫辛心,很高兴能帮你们补习数学。”   宁齐商和宁齐君看向对方,脸上露出了弧度一致的笑容。   老实说,辛心有点发怵,觉得面前的画面有种类似恐怖谷效应的感觉。   他马上在心里甩掉这种不礼貌的感觉,道:“那我们就……开始吧?”   “好的。”   两声叠成一声,辛心背后又发了下麻。   幸好补课的过程非常顺利,随着跟双胞胎兄弟的接触,那种一开始看到照镜子般的两人的那种怪异感也逐渐消失,跟阿姨说得一样,俩兄弟确实挺乖巧,虽说是高中生,但个性似乎还挺稳重,听得也很认真专注,有问题居然还举手,辛心觉得还怪萌的。   补课的两个小时很快过去。   宁齐商:“老师,快到晚饭时间了,第一次来上课,留下来吃个饭吧。”   辛心已经完全爱上了这两个乖小孩,对宁齐商这种大人一样成熟的社交话术感觉心都快化了,“不用了,谢谢你们的好意,我晚上还约了室友,得马上赶回去。”   “那就不留您了。”   兄弟俩一直把辛心送到大门口,大门侧面就是电梯。   “老师再见。”   兄弟俩一起摆手,摆手的幅度一模一样。   这回辛心不觉得恐怖了,还觉得挺可爱,也摆手,“下节课再见。”   从电梯下去,辛心掏出手机,编辑微信。   【辛心:谢谢师兄介绍的工作,两个学生特别乖,感恩!】   发完了微信,辛心收起手机,他想黎殊可能会比较忙,不会马上回,结果手机刚塞回口袋里就震了。   【黎师兄:不客气】   【黎师兄:今天上课了?】   辛心连忙回复。   【辛心:是的,上课很顺利,谢谢师兄,以后师兄有什么活需要我干的,我一定义不容辞!】   黎殊回了个微笑的表情。   辛心想是不是对话就此结束的意思,但又觉得好像不回复黎殊有点不妥,又发了个献花的表情。   这下黎殊没回,辛心也舒服了。   出小区的时候,保安拦住了他,辛心以为有什么不妥,结果保安客客气气地让他录个人脸和指纹,原来是宁家兄弟跟管家打了招呼,让辛心能够方便出入。   “谢谢。”   走出保安室的辛心,推上车,忍不住扭起了腰。   感觉去了一趟那个副本,出来以后,他的运气就变好了?   有点东西啊。   反正这个小区地面基本没人,辛心边跳霹雳舞边推着自行车往小区门口走,正当他忘我时,他忽然觉得好像有谁在偷窥他,辛心猛地扭头,和那双熟悉的眼睛对上时,他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怎么又是他?!   “嗨。”   蒋惟若无其事地拔出插在口袋里的手招了招。   辛心:“……”   看着面前人僵硬的表情,蒋惟抿了下嘴唇,“假如我告诉你,我是近视,今天没戴眼镜,你会不会感觉好一点?”   辛心沉默。   蒋惟把手重新插进口袋,“我不是故意的,这只是巧合。”   辛心:“几度?”   蒋惟:“什么?”   辛心面无表情,“我问你近视几度。”   蒋惟想忍住的,但很不幸,他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虽然他连忙用手背挡住了扬起的嘴唇,但是笑声仍旧暴露无遗地回荡在空气中。   辛心用自认最恐怖的眼神盯着蒋惟。   蒋惟边笑边咳,两三下后终于止住了笑,“对不起。”   辛心不说话。   蒋惟:“你身段还挺灵活的。”   辛心:“……”   辛心扭头推着车走,身后脚步声小跑过来,蒋惟追了上来,“我是物理电子学的,我叫蒋惟。”   这个辛心上次已经知道了,蒋惟伸手要跟他握手的时候,他没理,已经算是出过气了。   “辛心,”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辛心还是介绍了自己,“应用数学。”   蒋惟:“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看你出糗的。”   辛心扭头瞥了他一眼,“算了,是我自己的问题。”   蒋惟有点惊讶,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我以为你还在生上次的气呢。”   “没,”辛心说,“胃药管用,蛋糕也挺好吃,所以,还是谢谢你。”就是感觉有点丢脸的不爽。   蒋惟微笑着看他,“下次我去茶歇,你有空的话,我可以带上你。”   辛心停下,转头看他,“还可以这样?”   “为什么不可以?我导师很忙,邀请他的会议又太多,很多都是我们学生代出席,带上你也没什么。”   辛心思绪略微飘散了一下,“那万一别人真把我当成郭教授的学生怎么办?”   蒋惟:“不会的,你看上去就不大像。”   辛心:“?”   “为什么?”辛心不满,“为什么我看上去就不像郭教授的学生?”   蒋惟笑,“因为师弟你看着这么有活力,实在不像在他老人家手下受过折磨的样子啊。”   辛心上下扫了下蒋惟,表情肯定地一点头,“嗯,有道理。”   蒋惟笑得偏过了脸,平复了下表情后又扭头正经地问:“师弟今年大几?”   “大三。”   辛心故意,“你应该读博了吧?”   蒋惟叹了口气,“读了七年了,一直毕不了业。”   辛心脱口,“不会吧?”   蒋惟:“专业难啊。”   辛心看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有点同情,安慰:“那你长得其实还不算显老。”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没比他大多少的样子。   蒋惟笑了足足半分钟,笑得腰都弯了,笑完了才站直说。   “我今年研二。”   辛心:“……”   直接跨上自行车,拜拜了您。   辛心一脚踩下去,迎面的风把他刘海全吹了起来。   没骑两下,身边突然多了个人的呼吸声。   辛心扭头,看到蒋惟的侧脸。   蒋惟追了上来,双臂因奔跑而挥动,头发和辛心一样被吹得有点凌乱,余光扫到辛心的视线,居然还冲辛心笑了一下。   辛心不由一只脚撑地,猛一刹车,轮胎“嗤——”的一声,他停了下来,像看神经病一样看蒋惟,这人追他干嘛?   “师弟,”蒋惟也停下了脚步,气息居然还挺稳,稍调整了下呼吸,站直了,面对辛心微笑,“你还没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我怎么带你去茶歇?” 第34章 生 苹果   辛心还是跟蒋惟交换了联络方式。   蒋惟问他怎么会到这个小区来。   辛心:“我来做家教。”   蒋惟:“我来帮老板跑腿。”   两人加了微信, 蒋惟的头像是只肥美的大橘猫,辛心:“你养猫啊?”   “家里人养。”蒋惟说。   “上次会上的事, 对不起,我不该逗你。”   蒋惟正式地给辛心道了下歉,一本正经的,搞得辛心反而又有点不好意思了,“只是小事,反正都过去了。”   “我这个人有时候有点皮,”蒋惟主动招认,“多有得罪,还请师弟你大人有大量, 多多包涵。”   辛心本来就有点吃软不吃硬,也确实都是小事,于是半开玩笑地说:“没事, 其实我这个人也很皮, 谁包涵谁还说不定呢。”   蒋惟又笑了。   蒋惟还有事要办, 要去搭公交, 两人在无人的公交车站分手, 辛心走之前, 最后问了蒋惟一个问题, “你真的近视吗?”   蒋惟嘴角一翘,“真的。”   辛心点了点头, “拜拜。”   看着辛心满意地骑车离开,蒋惟又忍不住笑了。   公交车还没来, 蒋惟独自等待着,嘴角时不时地翘起,自顾自地又笑了好一会儿。   *   吃完了饭, 回到宿舍楼下,辛心接到了黎殊的电话。   “家长跟我反应说你教得很好,他们很满意。”   “真的吗?”   辛心说:“那真是太感谢了。”   “应该我谢谢你,帮了我个大忙。”   “哪有,是黎师兄你照顾我,给我赚外快的机会,”辛心很开心,“等我发了工资,我请师兄吃饭。”   “好啊。”   黎殊在电话里笑了笑,“那就先谢过师弟了。”   “嘿嘿。”   辛心也跟着傻笑了一下,他在等黎殊挂电话,哪知道黎殊那边也没声音了,他试探地问:“师兄,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没什么。”   黎殊说:“那就下次吃饭的时候再见。”   “好的。”   电话挂断,辛心上楼。   宿舍里,谢明阳和季青禾都在。   “回来了?”   “家教感觉怎么样?”   辛心放下书包,“感觉超好。”   “这么夸张?”   谢明阳胳膊搭在床沿,“高中生叛逆吗?”   “一点都不叛逆,”辛心说,“超级乖巧。”   “真的假的?我怎么不信呢。”   “你别拿自己做参考就行。”   “我去——”   季青禾问:“家长怎么样?好相处吗?”   “没见着,家里就一个阿姨在。”   辛心放下书包坐下。   “阿姨?”谢明阳探出头,“家里很有钱吗?”   “巨有钱,”辛心翘起大拇指对着自己指了指,“没钱请得起我这样的名师吗?”   谢明阳倒下,“谁来把我们自恋的小老六给收走吧啊啊啊啊啊——”   “你安静点,别鬼吼鬼叫的!”   季青禾说了一句,叮嘱辛心,“你跟家长要保持联系,有钱不一定代表有素质,家教的费用最好按次结,免得后面扯皮说不清,脸皮要厚,钱的事不能马虎。”   辛心:“行,我懂,老大你放心。”   季青禾点了点头,继续去搞他的模型。   辛心拿出高中的数学书和他准备的教案、试卷,规整地放在书桌上,打开自己心爱的二手笔电,先用餐巾纸里里外外擦了一遍再开机。   开机的速度不算慢,但毕竟是二手的,也没有那么飞速,辛心趴在桌上,突然扭头问季青禾,“老大,你知道郭教授有几个研究生吗?”   “很少了吧。”   季青禾说,“郭教授现在主要带博士了,要带硕士也是带直博的。”   季青禾微微后仰,露出脸看向隔壁的辛心,“怎么了?”   “没事,随便问问。”   “你想跨专业读郭教授的硕士?”   “不不,那跨得有点多了。”   季青禾点头,重新坐直。   电脑已经开机,淡蓝色的屏保发出光芒照在辛心的眼中,辛心心说蒋惟该不会是骗他的吧?他其实就是博士。   想想蒋惟的长相,看着挺沉静稳重一人,也就比他稍微大两岁的样子。   辛心摇头,人不可貌相,自己都说自己皮了,沉静个屁。   辛心打开软件准备画图,想了想又把窗口最小化,去内网上搜他们学校前年的硕士录取名单。   没找着。   辛心转念一想,又重新搜索直博名单,长串名单打开,Ctrl+F“蒋惟”。   找到了!   电子学院——物理电子学——蒋惟——复试成绩:94。   辛心托腮看了一会儿屏幕。   嗯,还不赖嘛。   复试成绩第一名呢。   辛心眼睛微弯,不过他也不赖,脑海里狗皮膏药一样的初中考试成绩他当时可也是全校第一呢!   辛心满意地关掉文档,好了,都清楚了,可以干活了。   *   家教的第二天,没等辛心去交涉,早上醒来没多久,银行卡里就打入了六百块钱,激动得辛心抱着手机亲了两口。   今天上课更有动力了!   骑车去家教的路上,辛心忍住了唱歌的冲动,在给双胞胎上课时,还是没忍住露出了对金钱折腰的笑容。   “老师今天很开心啊。”   “对啊,来给你们上课,我觉得很开心。”   因为压根分不清跟他说话的是兄弟当中的哪一个,辛心干脆装傻。   “其实老师你分不清我们两个吧。”   没想到双胞胎直接说了出来。   辛心:“……”   “没关系,”兄弟中的其中一个说,“有的时候连我们的父母都分不清我们谁是谁。”   看他们态度那么豁达,辛心也说了实话,“你们两个真的长得一模一样。”连声音都几乎一样。   “是啊。”   兄弟对视,像是在照镜子。   “我们的五官没什么差别。”   辛心:“像你们这样,会不会有那种小时候排队洗澡,其中一个被连续洗两次澡,另一个一次都没洗的情况发生?”   两兄弟大笑。   辛心发现他们笑起来虽然频率不同步,但给人的感觉还是差不多。   “不会的。”   其中一个说,“我们家里有好几个浴室,都是同时洗的。”   辛心“哦”了一声,肯定地点头,“这样好。”   “老师,教你个区分我们的办法吧。”   “好啊。”   其中一个举起左手,辛心看到他手腕上蓝色的链子,“哥哥是蓝色,”宁齐商举起身边宁齐君的右手,宁齐君的手腕上是一条红色链子,“弟弟是红色。”   辛心:“好的,我记住了。”   闲聊完毕,辛心掏教材。   宁齐君忽然道:“老师,你不觉得这个办法有点问题吗?”   “嗯?”   辛心抬头,眼神疑惑。   “只要我们交换手链,你们就会认错了。”   “这样啊……”   辛心把书都拿了出来,“你们是故意想逗别人玩才会这么做吧?”   兄弟俩笑而不语。   “老师被你们逗一下也不要紧啦,”辛心摊开书,“反正你们开心就好,来吧,咱们现在就干点开心的事——学数学!”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兄弟俩上课时的态度跟上节课一样很认真,辛心也上得很愉快,离开之前给了兄弟一人一个苹果。   “奖励你们认真听课。”   他可是特地问了阿姨才筛选出了又不是那么贵兄弟俩又吃的水果。   宁齐商和宁齐君一人捧着一个苹果,互相交换了下眼神,对着辛心齐齐露出了笑容,“谢谢老师。”   辛心照例是被非常热情地送进了电梯。   电梯下行,辛心摸了下包里剩下的苹果。   送给俩兄弟的苹果是他在小区附近的高档水果超市里买的,卖相特别好,他自己的这个是在学校水果店买的,卖相一般,但味道也很好,还挺香。   辛心在电梯里吹着口哨抛苹果玩,等电梯停下,就连忙收住,正经站好,生怕又被谁看到窘态。   电梯门打开,地库安静得脚步都有回声,辛心这才松了口气,继续抛苹果玩。   “辛师弟?”   辛心猛地回头,手一哆嗦,苹果“嘭——”的一声坠地,辛心来不及看来人是谁,先心疼地赶紧蹲下身去捡苹果。   摔坏了。   辛心苦着脸看着磕破了的苹果。   “不好意思,是我吓到你了吗?”   辛心转头。   “没事,”辛心挤出笑脸,“黎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我住这里。”   黎殊伸手,“你忘了吗?我跟你说过,我邻居需要家教。”   “哦……”   辛心自己站了起来,“我没看到他们家有邻居,所以……”   黎殊收回手,失笑,“我住8楼。”   “是上下邻居啊……”   黎殊视线落下,“苹果摔坏了?”   辛心低头看手里的苹果,磕破在最胖乎的地方,他手上沾了不少汁水,“没事,洗一洗还能吃。”   黎殊:“真不好意思,我赔给你吧。”   “不用不用,”辛心连忙摆手,“对了,黎师兄,我发到工资了,你今晚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吧?”   辛心推着自行车上了地面,黎殊说带他到小区里的会所去洗一下手。   “里面有餐厅,就在这里简单吃一点吧。”   到了地方,黎殊说。   辛心:“这里能吃饭?”   “可以。”   辛心不好意思地说:“如果太贵的话,我可能有点困难。”   黎殊笑了笑,“不会,我在这里存了食材,让厨师去做就行。”   “啊?”   辛心微皱了下眉,“这不等于还是师兄你请客吗?”   “没关系,”黎殊先迈步进去,“师兄请客不是应该的吗?”   辛心也只好跟了上去,“不行的,师兄,说好的我请客,很贵的我请不起,人均300是没有问题的。”   黎殊嘴角上扬,“不如这样,就按照人均300,今天晚上用掉的食材你折价给我,怎么样?”   辛心:“……我还是觉得不太好。”   “那没办法了。”   黎殊转入一个私人包厢,“我下午订的海鲜,晚上不吃的话就不新鲜了,我今天不能跟你去其他地方吃饭。”   辛心站在包厢门口,“那要不改天?改天我请你?”   “反正都碰到了,就今天吧。”   黎殊已经坐下,辛心有点进退两难,走吧,好像是在驳黎殊的面子,留吧,感觉好像又欠了黎师兄人情。   外面管家已经进来,询问黎殊是否可以开始让厨师烹饪,黎殊问辛心:“有什么忌口吗?”   辛心连忙摆手。   黎殊点点头,对管家说:“麻烦你带我朋友去洗手。”   “好的。”   辛心只好跟着管家走,管家带他到了一处净水池,辛心洗了手,想了想,又把包里刚才餐巾纸包好的那个摔坏的苹果也洗了洗。   辛心回到包厢。   黎殊正在位子上低头看手机。   辛心进去,黎殊抬头笑了笑,“不错,没迷路。”   辛心小心地点了下头,在黎殊对面坐下,“那个……黎师兄,今天算你请我,我之后请你两次,可以吗?”   “你太客气了,其实不用算那么清楚。”   黎殊说,“以后院里有什么事,我会多找你帮忙的。”   “只要黎师兄你吩咐,我一定使命必达!”   黎殊笑笑,包厢里灯光昏暗,显得他五官柔和了一些,不像在学校里那么高不可攀。   辛心:“师兄,你吃苹果吗?”   黎殊挑了下左眉。   “我洗干净了。”   辛心掏出藏在身后的苹果,“这个苹果是学校水果超市买的,不贵,但是很甜,我以前也买过,我掰开分你一半吧。”   黎殊没说话,辛心两只手抓着苹果两边,气沉丹田,猛一使劲——   苹果纹丝不动。   辛心再一使劲。   苹果还是不动。   辛心:“……”老苹,给点面子。   辛心舔了舔嘴唇,看向黎殊,“师兄,这里有水果刀吗?”   “我来吧。”   黎殊边笑边伸出手,拿走了辛心手里的苹果。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动作是一致的,可黎殊却一下就轻轻松松地掰开了苹果,看得辛心目瞪口呆,“师兄,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猛男啊。”   黎殊笑着把其中一半递给他,“吃吧。”   辛心双手接过,随后又马上道:“不是,师兄,我来吃摔坏的那一半吧……”   话音刚落,黎殊已经啃了一口手里的苹果,抬眼对辛心笑了笑,“是挺甜的。” 第35章 生 茶歇   “所以你就蹭了黎师兄一顿海鲜大餐?”   谢明阳趴在床上问。   “还给他吃了个烂苹果?”   辛心放下书包, 抬头反驳,“那苹果本来是好的, 只是摔坏了。”   谢明阳:“……大哥,这重要吗?”   “重要啊,”辛心说,“它不是烂的,是好的,能吃。”   谢明阳直接躺倒。   “老六啊,那可是黎师兄啊,那是富得可以买下我们整个学校的黎师兄啊——”   “不可能,”辛心说, “我们学校属于国家公共财产,不能买卖。”   “……”   谢明阳再度翻身,一手扒床, 一手对辛心比了个大拇指, “哥, 你牛, 你真牛, 让黎师兄吃坏苹果, 你真的绝了, 你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没怎么想,那苹果摔坏了会氧化, 当然是赶紧吃了,我又不好意思一个人吃独食, 我想剩下一半是好的,我就分给黎师兄,我没想到黎师兄会吃摔坏的那一半……”   “坏苹果怎么了?”   刚才在洗手间里冲澡实际听得清清楚楚的季青禾端着盆走出来, “怎么黎师兄吃了个摔坏的苹果就会烂肚肠吗?都是人,都是一样的五脏六腑心肝脾肺肾,有什么不能吃的?”   季青禾拍了下辛心的肩,“没事的,黎师兄既然吃了,就说明他也不在意这个。”   辛心也觉得没太大事,“黎师兄人真挺好的。”   谢明阳重新躺回去,“哎,两个天真的娃啊。”   “别搭理他。”   季青禾说。   辛心:“黎师兄给我打包了份三文鱼,你吃不吃?”   季青禾:“算了吧,吃不来那些玩意。”   辛心把那盒没吃完的三文鱼从包里拿出来,慢悠悠地说:“我也不爱吃生的,哎,可惜我们整个宿舍都是山猪吃不了细糠,我去拿给来福吃吧……”   “我我我——”   谢明阳手脚麻利地从床上爬了下来,“我是野猪,我不挑食。”   从辛心手里接过木盒,谢明阳两眼放光,“我们来福现在是家猫,吃不了生的,我没事,我糙,让我来吧。”   谢明阳打开木盒,双格的木盒侧面放了双筷子,一格是排列整齐、色泽诱人的三文鱼,一格是小盒的山葵酱油柚子碎等各色调料,谢明阳一边拆调料一边感慨,“黎师兄真是财大气粗,连个打包盒都这么高大上。”   辛心拿换洗衣服,“我去洗澡了,吃完记得把盒子洗干净。”   “啊?”谢明阳说,“这还要还啊?黎师兄还需要回收利用餐盒?”   “黎师兄不需要,我需要啊,多好的木头。”   “……”   谢明阳对着辛心的背影比了个大拇指,“老六真是勤俭持家,他要是个女的,我立马把他娶了。”   “做梦呢你。”   季青禾不客气地说,“像你这样的懒汉,哪个女的看得上你?”   谢明阳夹起一块三文鱼蘸了调料入口,陶醉地眯眼,“不要紧,没有妹子,我有老六,老六白白嫩嫩,鲜甜可口,入口即化……”   季青禾喷他,“吃就吃,别逼逼!”   辛心洗完澡出来,谢明阳也吃完了,老实地过去洗盒子。   “老六,这木盒洗干净了你派什么用?”   辛心头发不长,用毛巾猛擦,“养花吧。”   “嘿,我们小老六可真有情调。”   “种多肉吧,这盒子种多肉多好,一格一格的,放阳台。”   谢明阳在洗手间喊。   “行。”   辛心把毛巾挂在脖子上,“就这么办。”   季青禾在一旁问他:“会养吗?”   “以前不会,慢慢学嘛。”   “又上课又家教,你有时间伺候那些花花草草?”   “有的,也要适当放松啊。”   “行吧,”季青禾上床,“反正也不招虫。”   辛心嘿嘿一笑,“放心吧,不会的。”   *   日子就这么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一天,转眼就来到了辛心出副本后的第七天。   不知道为什么,这天他一起床就感觉特别不好,心脏怦怦跳,像要发生什么似的。   可能是心理作用。   辛心再次察看了脑海中那张成绩单。   这几天他一直没管,但是记忆的确也慢慢复苏了。   这应该是他初三某次模拟考的成绩,不会错的,他大致还有些印象。   但这为什么是任务的奖励,辛心还是不明白。   难道说是想让他回忆自己以前有多优秀?他觉得他现在也挺优秀啊。   辛心背上书包,骑车上课。   辛心现在带笔电上课,学习效率提升不少,所以尽管问题很多,他还是觉得挺快乐。   下课时,手机忽然进了条微信。   【蒋惟:茶歇?】   辛心承认自己看到“茶歇”两个字,立刻就心动了。   【辛心:哪?】   【蒋惟:老地方,下午2点】   辛心有点怀疑。   【辛心:真的假的?什么会?】   蒋惟给他拍了邀请函。   辛心一看上面的花体字,倒吸一口凉气。   【辛心:这么多大佬???】   【蒋惟:人多好混,来不来?】   辛心顿时陷入了天人交战,最后还是被“人多好混”这四个字给狠狠吸引了。   【辛心:来!】   回宿舍,辛心换了套正式的衬衣西裤。   万年宿舍仙人谢明阳问:“怎么穿成这样?去相亲啊?”   辛心拉直裤脚,抬头,“我去吃好吃的。”   谢明阳:“不会是黎师兄又请客吃饭吧?”   “那倒不是。”   辛心拿上包,想了想,说:“算是另一位师兄请客吧。”   谢明阳:“啊?”   “走了。”   辛心摆手走人,谢明阳趴床上看他关上门,手指摸了摸下巴,“没看出来我们小六子还是师兄杀手啊。”   辛心骑车赶到逸夫楼,看了眼手机,1点40,锁好车,找了个阴影处站好,燥候。   辛心不时张望,没一会儿就看到蒋惟远远地骑着车过来,他连忙挥手,蒋惟也冲他挥了挥手。   自行车急刹停下,蒋惟锁好车过来,“等很久了吗?”   “还行,五分钟吧。”   辛心如实回答,可能是今天有茶歇可以吃,他觉得蒋惟跟他记忆中相比好像帅了不少?   蒋惟:“等人多一点再上去,签到就不会太尴尬了。”   辛心想起上次蒋惟来签到的时机,点头,“有道理。”   蒋惟:“先进去吧,外面太热了。”   两人进了逸夫楼,辛心脸上止不住笑。   蒋惟余光瞥着,也有点想笑。   辛心注意到蒋惟的视线,“你今天戴眼镜了吗?”   “带了。”   蒋惟从包里拿出眼镜盒。   辛心好奇地盯着看。   蒋惟打开眼镜盒,取出里面的眼镜戴上,他这是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很薄,镜架是纯银色,显得很斯文。   蒋惟在沙发上坐下,辛心坐在他旁边,“看上去好像度数不高嘛。”   蒋惟笑了笑,摘了眼镜递过去,“试试?”   “算了,”辛心说,“我不近视,一点都不近视。”   “厉害。”   蒋惟说着重新戴上了眼镜。   大学里戴眼镜的人不少,只是辛心熟的人恰好都不戴眼镜,他们宿舍就没一个戴眼镜的,辛心看着蒋惟,觉得蒋惟戴眼镜跟不戴眼镜有点像两个人。   “怎么了?”蒋惟说,“我戴眼镜很难看吗?”   辛心摇头,诚实地说:“没有,挺好看的。”   他说得还挺认真,加上他仔细端详的眼神,蒋惟忍不住又翘了嘴角,“好看也不用这么一直盯着看吧?我都快被你看不好意思了。”   辛心:“没有吧,我看你挺爽的。”   蒋惟笑了一声,“我哪里爽?”   “夸你好看你还不爽?”   “你也挺好看的。”   “昂,那我现在也爽了。”   蒋惟笑得手都挡不住嘴角的弧度了,“师弟,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可爱?”   辛心:“那可太多了。”   蒋惟放下挡脸的手,正襟危坐,“算我一个。”   辛心斜眼,“我可没法昧着良心也夸你可爱。”   蒋惟再次破功,笑着低下了头,“好的,没问题。”   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有带着牌进来参加会议的,辛心瞄准了一堆人进来,胳膊推了推蒋惟,“怎么样?混进去?”   蒋惟扫了一眼,戴上自己的牌子,“走。”   辛心跟着蒋惟一起进了电梯。   刚进电梯,就有人打招呼。   “蒋惟,又帮你们导来开会?”   “没办法,就我一个硕士,同门之中最底层。”   “前途无量,”那人看了一眼站在蒋惟身侧的辛心,“这是……”   辛心装死。   蒋惟:“我师弟。”   “老郭想开了,又收徒了?”   “不是,只是我的师弟,对透明导电氧化物这个专题很感兴趣,一起来学习。”   “不错不错,后生可畏。”   电梯门打开,众人鱼贯而出,蒋惟看向辛心,口型:没事。   辛心:还行。   蹭饭嘛,脸皮厚一点就行。   蒋惟的座位被安排在第三排,可能都知道郭教授没空,只有徒弟来参加,没有安排最重要的位次。   “那我坐后面吧。”   蒋惟:“行,结束了微信联系。”   辛心点头,麻利地在后面找了个位子。   物理电子学的专题研讨会,辛心作为门外汉,肯定是听不懂的,不过他也没闲着,反正带了笔电,一边自己搞搞作业干活一边时不时地搜一下台上那些他听不懂的名词,研讨会几个小时下来,他感觉自己还扩充了不少有关半导体方面的知识。   会议结束,辛心坐在后面不动,在人群里找蒋惟。   蒋惟也在找辛心,他坐下前特意留意了一下辛心坐在哪,所以结束后站起来一回头就看到最后排的辛心探头探脑地像是在找他,又是坐得乖乖的不敢乱跑的样子。   蒋惟笑了笑,收起东西,穿过人群向辛心走去。   辛心也终于看到了蒋惟,因为人多,没好意思挥手,只用力地眨了下眼睛——干饭?   蒋惟大步流星地走来,言简意赅地扔下一个字,“走。”   辛心背着包,在2号会议室炫了个爽。   这次会议茶点可谓是中西合璧,蛋糕、饼干、蛋挞、麻薯……叉烧、菠萝包、萝卜糕……水果、茶、果汁……   辛心每吃一碟都要控制住自己不要露出过分幸福的表情。   “还不错吧?”蒋惟问他。   辛心猛点头,“好吃。”   蒋惟:“下次还叫你。”   “谢谢!”   辛心又补了两个字,“师兄!”   蒋惟笑,“我好像还是第一次听你叫我师兄啊。”   辛心:“以后常叫。”   蒋惟眼睛弯起,“给你拿杯果汁?”   “没事我自己来,”辛心冲着人群扬了扬下巴,“你去跟他们交流吧。”   “一个人没问题?”   “特别没问题,”辛心看蒋惟两手空空,“师兄你想吃什么,我帮你拿,你聊饿了就直接过来,不然一会儿拿没了,我看他们也不补。”   蒋惟笑着点了点头,“我都行,你看着拿吧。”   “ok。”   蒋惟过去和人交流了,辛心继续炫,自己炫一碟,手里拿一碟,放在他坐的靠窗的隐蔽小桌边,这有个花瓶,能挡一挡。   等到蒋惟回来时,辛心这里已经存了七八个碟子。   “师兄,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我就都拿了一点,不爱吃的放着我吃,我都爱吃。”   辛心摆出推销的姿势。   蒋惟嘴角弧度扬得比他刚才跟人social高了不知道多少,“谢谢师弟,一起吃吧。”   蒋惟坐下。   两人隔着花瓶吃东西。   蒋惟:“今天的内容对你来说,有些部分应该还能理解?”   辛心挖了勺草莓蛋糕,“我边听边查资料,你们这个学科我完全没接触过,不过一些公式和光谱图,我还是能看懂的。”   蒋惟:“数学是一切科学的基础,我们的研究也离不开数学的辅助。”   辛心点头,“数学是很牛,它牛就牛在经常把我按在地上摩擦。”   蒋惟笑,“那你还选数学专业?是喜欢数学,还是被调剂过去的?”   “我自己选的,就好这一口虐的,”辛心吃了口蛋糕,发现蒋惟用询问的眼神看他,蒋惟的眼神很认真,他不由被调出了谈性,低下头边挖蛋糕边说,“我小时候从0、1这些数字开始认识数学,多简单,可是慢慢走进去以后,才发现数学真的特别难,而且是越学越深,很多学科你掌握得越多,认知也就越清晰,但是数学不一样,越学越觉得自己懂得太少了。我有时候在想那些数学家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能推导出来那么牛的公式,我太佩服了,他们是外星人吗?不知道外星人有没有他们的数学?他们的数学跟我们的数学有什么不一样?他们的公式和我们的公式是一样的吗?……”   身边突然变得特别安静,辛心一抬头,发现蒋惟正微笑着注视着他,他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得太多了,连忙紧急刹车,“反正我觉得数学很有意思,就学数学了。”   “是很有意思,”蒋惟点头,“数学很迷人。”   辛心赶紧,“物理也很迷人。”   蒋惟笑得露出了牙齿,“这是商业互吹吗?”   辛心:“算是学术互吹吧。”   蒋惟微一颔首,拿起桌上的一杯果汁递给辛心,自己拿起另一杯果汁,“来,碰个杯,恭喜你领会了做学术的第一要义,互相吹捧。”   辛心被逗乐了,笑着举起果汁跟蒋惟手里的杯子轻轻碰了碰。   “叮——”   玻璃杯碰撞的声音如水波般扩大,熟悉而恐怖的失重感瞬间席卷了身体,像是有什么力量从他的身体里把他的灵魂给拉扯出来,不断坠落——   辛心:“……”   别啊!他还有好几碟没炫完! 第36章 作品 全都是演员   白皙的双脚踩在大理石地面, 长裙被夜晚的海风吹起,她走入未关门的书房。   书房里, 男人正趴在书桌上熟睡。   女人慢慢靠近男人,她俯视男人的面庞,神情中带着浓烈的火一般的爱恋与哀伤,缓缓蹲下身,将自己的脸颊贴在男人的大腿上。   “银川。”   “我真的很爱你。”   低声作出告白以后,女人眼角盈盈一颗欲坠未坠的泪,拿出了藏在身后的刀。   她仰望着,最后注视了男人一眼,将刀对准了男人的咽喉。   脖子被冰凉的物件抵住时, 男人忽然一颤。   “卡卡卡卡卡——”   女演员快速起身,手指揩掉眼角的泪,语气懒洋洋地翻了个优雅的白眼, “导演, 这次总不是我的问题吧?”   待命的化妆师服装师助理们连忙一拥而上。   “你在搞什么啊你, 说你呢, 主替!”   导演一摔剧本, 怒气冲冲地从监视器后面跑出来, 冲到替身面前伸着脖子开喷, “你动什么动啊你,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让你趴着别动,睡觉, 你睡着了,睡得像死猪一样,你他妈听不懂人话啊你?!”   “看什么看?眼神木得像个呆子, 怪不得只能当替身!休息十分钟!没人给他讲戏吗?这剧组是不是就他妈我一个人能干活,其他全是死人?!”   副导演一边举手说不好意思,一边火速弯腰过去,推了下还在发呆的替身,“快起来。”   替身像是这才回过了神,站起身走出布景,副导演在他身边唠唠叨叨,“我拜托你不要给自己临时加戏,我再强调一遍你是替身,出镜的只有你的大腿和脖子,观众也不会在意那个镜头到底是谁,他们会默认那是叶玄风,所以剧本怎么写你就怎么演,对了,你看剧本了吗?”   “看了……”   “全看了?”   “没有。”   “这就对了,安安分分不是挺好吗?”副导演比导演要和善一点,捏了下替身演员的肩膀,给了个没影的枣,“你的条件还是不错的,以后会有机会的,不会一辈子都是替身。”   “好。”   “那你自己调整一下,等会儿再拍一定要忍住,千万别动啊。”   “好。”   肩膀最后被拍了拍,替身——也就是辛心靠墙蹲下。   上一秒,他还在跟贺新川那双寒潭一般的眼睛比拼瞪眼神功,下一秒意识坠落,他出现在这具陌生的身体里。   脖子被冰凉的道具刀碰到时,辛心本能地一抖,睁开眼睛就看到人的扁桃体。   有点肿,好像还上火了。   懵懵懂懂地听完对方的训斥,辛心后知后觉才发现这里是片场,他现在是个替身演员。   辛心蹲在墙边环视四周,还是很懵。   脑海里既没有任务提示,也没有记忆接收,工作人员们三三俩俩地站在一起休息,导演坐回了监视器后面,一张脸还红着,似乎还没消气,刚才跟他搭戏的女演员则坐在摇椅上,被助理化妆师等好几个人包围着,撅着嘴喝水看手机。   辛心不敢轻举妄动,浑身僵硬地蹲在墙角,总觉得危险近在眼前。   十分钟很快过去,打光、收音都已经全部到位,辛心被副导演催着站起身,他大概知道自己应该是要趴着装睡,坐下时扫了一眼电脑。   电脑上是word界面。   最后一行字写着:“她终于完成了她的作品。”   也就这么多看了一眼,导演暴跳如雷地过来梗着脖子喷了辛心两分钟。   辛心:“……”朋友,有时间去医院查查内分泌吧。   “你下去!”   导演又摔了剧本,“我来走一遍戏,我就不明白了,现在替身的素质就这么差?演个睡觉都不会!”   辛心被副导演扯到一边。   导演怒气冲冲地在书桌前坐下,边趴下边示范,“杨银川完成了初稿,这个时候他非常放松,你肢体不要那么僵硬!”   “唐可,你过来。”   导演对女主演说话的态度显然要好了许多,不过依旧很严厉,看样子是个片场暴君式的人物。   唐可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导演。”   “举刀动作。”   唐可心不甘情不愿地蹲下,把道具刀对准导演的咽喉处。   导演:“睡觉的人你呼吸你就正常,喉结不要乱动!我再强调一遍,这个时候杨银川非常放松,他已经熬了三天三夜了,他很累,他睡得很死。”   导演说着闭上了眼睛。   “最后一个割喉的动作,那个……替身,”导演再次睁开眼睛手指向辛心,“特写镜头,你给我把自己当成死人,绝对不能有任何皮肤、细微动作的反应,你听明白了吗?!”   辛心点了点头。   “我只示范一次。”   “唐可,挥刀动作。”   导演边说边闭上了眼睛。   唐可:“导演,是真来,还是?”   “你就直接来,感情充沛一点,也找找感觉,跟替身搭戏搭得你也变木了。”   唐可进组这几天也没少挨骂,眼中闪过一丝愤恨的不满,男主连个面都没露过,她一天到晚累得要死全和替身搭戏,红唇轻撅,有点赌气地手里暗暗用劲,用道具刀抵住导演的喉咙。   “等等——”   一旁的辛心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刚喊出声阻止,本来闭着眼睛准备示范怎么演的导演生气地睁开了眼,随着睁眼动作,他脖子用力向前一伸,是他习惯的骂人前摇姿势,这一次,他彻底爆发了。   “你他妈……”   一瞬间,整个画面似电影里的定格镜头。   飙出的血,女人的尖叫,染红的舞台。   辛心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再次感觉到那种熟悉的后脑勺被打一闷棍的凝滞感,大量人物记忆也随着这一闷棍被打进了他的大脑。   邱嘉乐,二十一岁,在娱乐圈混迹五年,连十八线都算不上,跟大咖最近的距离就是给大咖当替身,加入剧组不到七天,被导演骂了至少七十次,属于是剧组大沙包。   【任务要求:《作品》是田明精心筹备的一部大作,巨星云集投资过亿,可在开拍的第七天,田导却光速去世,含恨而终,心有不甘的田导想知道到底是谁搅乱了他的片场,请帮助田导查清楚《作品》被破坏的真相。】   【任务时间:七天。(七月七日的晚上七点,在田导的头七给田导一个满意的答复,答不出来或者回答错误,就留下来继续帮田导拍戏吧。)(阴间大舞台,命硬你就来)】   【任务奖励:任务本身就是奖励。(又想要额外奖励?满足你,前提是你还有命来领取奖励。)】   辛心回过神时,耳边已全是尖叫声。   唐可被眼前的意外事故吓蒙了,扔掉刀,吓得边尖叫边往后跑,高跟鞋崴了一下摔倒在地,还在不断尖叫地蹬着脚后退。   田明手捂着脖子无力地摔倒滑落,“咚”的一声砸到书桌底下,大量的血液顺着他倒下的身躯洇开。   灯光师、助理、收音、副导演全都作鸟兽散,短短几秒,尸体旁边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辛心。   辛心看着田明惨烈的死状,脚像被黏在地上一样无法动弹。   虽然他不知道任务世界到底是什么性质,但田明跟活人没有任何区别,他刚才还大声训斥过他,甚至死前还瞪着眼睛想要骂他。   一切都太真实了。   跟上个世界的凶案存在于背景设定中不同,一个活人就这样死在他的眼前。   辛心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无法将视线从死不瞑目的田明身上移开,直到身后又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辛心才眨动了下盯得有点酸疼的眼睛。   胳膊被扯了一下,辛心扭头,拉扯他的是个面相儒雅的中年男人,邱嘉乐的记忆中有,是制片人王涛,整个《作品》项目真正的老大。   “怎么回事?!啊?!你谁?!杵这儿干嘛!”   “我……”   王涛看到躺在血泊中的田明,看一眼就不想看了,脸色扭曲地随手把人往后一推,“快,来人把他扶起来!”   场务们一拥而上。   视线被人群隔开,辛心这才感觉呼吸稍微通畅了一点,他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出布景的书房,靠在外面墙上。   刚才行走的时候,脚底好像有点黏黏的,不知道是他受那个场景冲击太大,还是……   辛心抬起脚,果不其然地看到右脚鞋底一片红。   辛心:“……”   辛心咬了下牙,单脚往外跳出走廊。   《作品》这部电影整个故事发生在一栋小岛的度假别墅里,制片人王涛刚好就有这么一座小岛别墅,于是干脆在自己的岛上别墅原地搭景,岛也是制片人王涛私有,现在整个岛上就只有《作品》的剧组工作人员。   别墅外,海天一色,融为漆黑的幕布,繁星像落在海面般闪烁,辛心直接一口气跳到海边,气喘吁吁地坐下。   比起弱鸡乔文广,邱嘉乐的身体素质要稍强一些,风一吹,脑子也清醒了不少,辛心脱下右脚的运动鞋,手掌掬起海水忍着反胃冲洗。   一想到这是人的血,辛心就觉得特别不适,干脆把鞋直接放在沙滩上,让轻涌的海水冲刷。   不适归不适。   任务还是要做,他不想去阴间拍戏!   辛心深吸了口气,努力摆脱刚才目睹命案的影响,强忍着反胃感,开始盘基础信息。   这次的任务要求是查清《作品》被破坏的真相。   其实上个任务里,任务要求也说的是查清真相,对于曹亚楠、向晨、赵宏伟死亡的形容也没有定性为谋杀,他就是吃了思维定势的亏,以为曹亚楠一定是被谁谋害了,而真相却是曹亚楠根本就是自杀。   怪不得上个世界里,曹亚楠的鬼魂一次都没出现过。   这是不是说明自杀的人不会在任务里变成鬼?   辛心在心里又记下了一笔。   这次的任务要求比上次还要模棱两可。   《作品》被破坏指的是什么?   首先,总导演田明的死应该算是破坏。   所以他要去查是谁掉包了唐可手里的道具刀?还是唐可根本就是故意的?   海风吹起波浪,辛心猛然意识到这个世界的任务比上个世界的任务要棘手得多。   因为这里,到处都是演员。   “邱老师。”   晚风送来有些陌生的呼唤声。   辛心愣了两秒后回头。   沙滩上没有照明设施,黑暗中,辛心隐隐认出向他跑来的好像是片场的场务,刚才跟着王涛一起进来的。   “王制片让您回去。”   辛心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拿起旁边的鞋,鞋底的血迹被冲刷干净,鞋子也浸湿了,湿淋淋地提在手里,让人又产生不好的联想,辛心皱起眉,想吐。   不想再穿这只鞋,辛心甚至有点想把这只鞋扔掉,只是他一路跳过来,也没看到个垃圾桶。   “给我吧。”场务说。   辛心仰头看向说话的人。   天黑,背光,看不清脸,就只感觉对方脸很瘦,面颊骨骼轮廓折叠般地收紧,海风吹拂着他没怎么修剪过的凌乱头发。   随着那人弯腰的动作,辛心借着月光看到了他的侧脸和镶嵌在上面的眼睛。   辛心手里的湿鞋被拿走了,辛心仍保持着手拎鞋的姿势坐在沙滩上不动,静静地看着那个场务。   场务提着鞋,站直了俯视他。   两人就这么谁也不动。   在彼此越来越适应黑暗的视线中,场务没提鞋的那只手掏了下口袋,在辛心眼皮子底下伸出拳头。   辛心微微眯了眯眼,这是什么意思?石头剪刀布,还是想干架?   拳头展开,掌心里淡蓝色的糖纸包装。   “邱老师吃颗糖压压惊?”   辛心:“……”   辛心:“不好意思,我是演员,戒糖。”   场务点点头,收回手,“那我们回去吧。”   辛心:“没鞋。”他顿了顿,扬脸,“你背我?”   场务:“没鞋不还有脚吗?”   辛心:“……”   “你——”辛心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人,后又慢慢曲起那根手指,咬住牙,“说得对——”   辛心站起身,脱掉另一只鞋,短袜踩在软沙上,从场务的手里抢回他的湿鞋,大步流星地往不远处亮灯的别墅走。   身后那人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   辛心悄悄向后瞥了一眼。   好,装。   这回他也装。   好歹他也算是个演员!装!看谁装得过谁! 第37章 作品 复盘   刚靠近别墅, 辛心就听到嘈杂的声音,落地窗帘映出许多来回奔跑走动的人影, 显得异常混乱。   辛心深吸了口气,提着两只鞋进入别墅大厅。   此刻,别墅里灯火通明,大厅里,王涛站在水晶吊灯下方脸色铁青地正和执行导演商量着什么。   身后场务小跑着弯腰从辛心身边穿过去,“王制片,邱老师来了。”   王涛转过脸看向辛心,神情严厉,“你, 过来。”   辛心深吸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地也小跑过去。   王涛没有在意他提着两只鞋的奇怪造型,直接问:“当时到底怎么回事, 你离得最近, 你说说看。”   辛心想了想, 神态畏缩, “我演得不好, 田导一直不满意, 坐上去示范给我看, 最后这个挥刀动作的时候,就出事了。”   王涛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我听说你让唐可别动?”   “我是有让唐老师等等,”辛心脸色微白,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一下很紧张,觉得好像有什么坏事要发生。”   王涛听完脸色更黑了, 懒得再多看辛心一眼,“你先去休息吧。”   辛心没挪动脚步,“王总,这是意外事故吧?”   王涛目光斜睨地压迫过来,视线中隐含不可思议,似乎在震惊像辛心这样的小人物也敢向他提问,辛心被他看得一麻,没等王涛说话,识相扭头走人。   邱嘉乐脸长得一般,身体条件还不错,跟电影男主角叶玄风去头有九分相似,可以算是叶玄风御用的王牌替身之一。   但替身就是替身,片场里其他人也会尊称一声“邱老师”,那其实是给被替的叶玄风面子,在制片人王涛和已经挂了的田明眼里,就是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的小虾米。   辛心提着鞋凭借记忆回到邱嘉乐的房间。   身为高级替身,邱嘉乐在这里有个单人套间,房间里很乱,床靠墙,被子没叠,两排衣架挂满了衣服,三个打开的行李箱,桌上堆着各种瓶瓶罐罐和速食。   辛心脱了袜子,把那双鞋放在角落里,环顾了一下凌乱的房间,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果有下次,能不能给他一个爱干净的人设!   这么乱的房间,根本看不下去。   辛心撸起袖子,从铺床开始。   打扫卫生对辛心来说很解压,他一边收拾一边继续思索。   刚才那个场务,相貌平平,衣着普通,气质粗糙,两人在黑暗中对视时,辛心却一下就感觉到了异常。   是贺新川!   脸、声音、气质这些都会随着人物的变化而变化,但是那种奇特的眼神,辛心确定他没在第二个人身上看到过。   他觉得贺新川应该也认出他了。   虽然他不知道贺新川是怎么认出他的,反正两个人其实都心照不宣。   可恶。   辛心拽着床单一角扭头看向房门。   他最好是永远别来解释。   辛心忿忿地扯下床单。   队友什么的,很重要吗?他一个人也未必就搞不定任务。   上个世界如果不是史泰突发奇想地把他从医院绑走,他说不定早就解开所有的谜题了。   对了。   辛心手上的动作慢下来。   这个世界除了田明变成的鬼之外,他还要小心提防凶手,查案一定要低调,千万别让凶手察觉,否则的话,就有可能重蹈覆辙。   防鬼防凶手还要防队友。   说白了,在任务世界里,除了自己,谁也别信。   辛心用力剥下床单,像是在狠狠剥某人的皮。   “咚咚——”   房门被敲响,辛心下意识地一抖。   “谁啊?”   没人回应。   辛心:“……”刚死就开整,田导的效率未免也太高了。   辛心盯着紧闭的门不吭声。   有了上个世界的撞鬼经历,这个世界他可有经验多了,但也难说或许这个世界的规则又跟上个世界不一样了呢?任务对于他这样的任务者来说,实在是极其不友好,一点帮助都不肯给。   “咚咚。”   门被再次敲响。   辛心紧抓着床单,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还是怕鬼。   “我。”   辛心:“……”   抓着床单的手松了松,随即又再次抓紧,谁知道这是不是鬼在制造幻觉?   “有什么事吗?”辛心还是回答了,“我已经睡了。”   门外沉默片刻。   辛心眼睁睁地看着门被打开,刚才在沙滩上没完全看清的脸闯入视线。   辛心:“……”感觉这张脸两只眼睛一张嘴,两条眉毛鼻怪挺,看着普通又烦人,要是加个巴掌印就顺眼多了。   自说自话地开门,关门,人站那儿,一脸什么都没发生的表情,说:“门没锁。”   辛心低头,把剥下的床单卷好抱在怀里,“出去。”   “我叫余佑,余生的余,保佑的佑。”   辛心抽出床单也一起卷在手上,绕到床头剥枕头套,手里三件套抱得满满当当,他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人,高冷地一抬下巴,“真名?”   “角色名。”   “……”   辛心脸扭曲了一下,“是吗?剧本里有这个角色吗?我怎么不知道。”   余佑:“我错了。”   辛心:“……”   辛心很想忍住,但他还是没忍住,说出了那句吵架经典台词,“你错哪了?”   余佑:“我以为你知道了。”   辛心:“什么意思?”   “你跟我打听赵宏伟的事,问我怕不怕。”   余佑:“我说我跟你是一样的。”   辛心:“……”   余佑这么说,辛心的确想起来两人是有过类似的对话。   但是他以为贺新川的意思是:他跟他一样,都怕鬼,但是不能逃避。   所以其实贺新川的意思是:我跟你一样,都是来做任务的,没法逃避。   辛心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余佑:“我试探过你好几回,你在我面前又完全没有掩饰自己不是乔文广的事情,所以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了默契,就没有说破。”   辛心:“我什么时候不掩饰了?”   “乔文广很邋遢,”余佑看向被辛心剥得干干净净的床,“你很爱干净。”   辛心:“……”   余佑表情像是想起了什么,点了下头,“手都不往泥里伸一下。”   辛心:“……”   余佑继续说:“你还说你去过很多城市,乔文广没有。”   辛心终于有话说了,“那是我吹牛的。”   余佑顿了一下,继续说,“最重要的是,乔文广不会粘着人天天叫哥。”   辛心:“……”撤回,统统撤回!   辛心抱着三件套肩膀往下一垮,“那你没错啊你,你干嘛说你错了?”   余佑曲起手指叩了下背后的门,“没经过你的同意自己开门进来,错了。”   辛心:“……”   辛心低下头抱着三件套冲过去,向外挥手赶人,“走走走,赶紧出去,我不想跟你说话。”   余佑伸手抓住了他怀里的被套床单枕套,背靠在门上,辛心抬头,那双特别的眼睛正静静看着他,“对不起,是我不敢轻易交付自己的信任。”   辛心回看那双眼睛,瞪。   辛心:“上个世界是你第几个任务?”   余佑:“第一个。”   辛心一怔,“真的吗?”   余佑:“真的。”   辛心:“那你是从什么时候看出来我跟你一样的?”   余佑:“刚进任务就怀疑了。”   辛心:“?”   余佑:“乔文广刚搬到赵宏伟的床铺,按照过往经历,他很有可能撞鬼,撞鬼的人应该害怕地尖叫,而不是紧张地装睡。”   辛心:“原来从一开始你就……”   辛心有点无语,还有点挫败,他居然一点都没察觉出来,完全没看出贺新川的破绽。   余佑:“贺新川在小云楼干了几年,对身边的人观察比较细致,乔文广才刚来,又整天沉迷游戏,不了解身边人的习惯,我们分配到的角色记忆不同,所以我发现了你的异常,你没发现我的,这很正常。”   辛心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余佑:“实话实说。”   辛心:“那史泰呢?”   余佑手臂用力,扯了下辛心怀里的布料,“你确定我们要这样抱着床单聊一晚上吗?”   *   卫生间里洗衣机启动,余佑拍了下手走了出去,“还有什么别的要我干吗?”   辛心正在收拾行李箱,他头也不抬地回:“你帮我把桌上那些瓶瓶罐罐都收起来。”   余佑抱着手过去,“收拾得这么干净,不怕又暴露自己?”   辛心叠好衣服,拉上行李箱,抬头,“邱嘉乐本来就是是邋遢好几天,然后就会突然整理的类型,我今天晚上目睹了那么可怕的事情,睡不着打扫也很正常。”   余佑点了下头,过去收拾辛心那张摆满东西的桌子。   两边几乎同时搞定。   辛心从行李箱里拿了邱嘉乐带的崭新三件套,跟余佑一起换被套。   “所以7号那天中午,李慧娟本来是想毒死你”   “没有,她后来说了,菜里面掺的只是强效镇定。”   “还好你有所提防。”   余佑给被套的一角系上结,“那是因为你已经推理出赵宏伟是被毒害的,所以我才防了她一手。”   辛心抬眼瞟他,“你这是在恭维我吗?你已经道过歉了,我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这么一想,当时他说李慧娟下毒杀害了赵宏伟时,贺新川就表现得很冷静,一点没有对自家嫂子是凶手的震撼纠结,他其实也感觉到了异常,就是没往那方面去想。   “总的来说,你是个好队友。”   这是句真心话,贺新川没有向他坦白身份的义务,在这样危险的世界里,信任是奢侈品,辛心脸色慢慢和缓,看余佑的眼神也不再暗含谴责,摆了下手,“算了,这件事以后不再提了,翻篇。”   余佑没接话,就只是看着辛心。   辛心自顾自地系好他这边的两个结,放下被子,抬头看了余佑一眼,“笑什么,快干活。”   余佑神色微怔,这才低头继续打结。   他刚才笑了吗?   “好了。”   辛心在沙发上坐下,“接着说,然后呢?”   余佑过去,也在沙发上坐下。   “你还记得那天我带你去药店,我在后面跟李慧娟谈话,出来的时候,你抱着贺惜文。”   辛心马上回忆起了那天的情形,“我记得,我还跟贺惜文用手机聊天了,有什么问题吗?”   “贺晓辉出于对绝症的绝望,选择和曹亚楠联合骗保,这粗看的确能说通,以我记忆当中对贺晓辉的了解,贺晓辉很爱他的家人,即使真的病重,我相信他也许会选择不治疗,但不会放弃最后与家人相处的时光。”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   辛心忍不住追问道。   余佑看向他,说:“贺惜文的耳朵有救。”   辛心瞪大了眼睛。   “你还记得吗?那天李慧娟出来的时候,你背对着我们抱着贺惜文,她喊了一声‘惜文’。”   辛心瞬间恍然!   女儿从小就是耳聋的残疾人,母亲怎么会在女儿背对她时喊女儿的名字呢!   “在你回头的时候,”余佑说,“贺惜文几乎是和你同时回头。”   辛心头皮发麻,“所以那时候贺惜文已经能听见了?!”   “能听见一点。”   “从贺惜文出生以来,贺晓辉和李慧娟从来没有放弃过治疗她的耳朵,尝试过各种偏方,被骗过不少钱,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们找到了个愿意帮贺惜文做手术的大夫,可是偏偏那个时候贺晓辉被诊断出了癌症晚期,他们手头已经没剩下多少积蓄。”   辛心听得有点发怔。   “贺晓辉关押期间,李慧娟一次都没探望过,一是怕夫妻相见,情绪激动会露馅,二是她悄悄带着贺惜文拿着曹亚楠收买贺晓辉的那笔钱去外省动了一期手术,手术最佳年龄是7岁以前,贺惜文已经等不起了。”   “你被绑架之后,我去试探过李慧娟,我提出可以出钱送贺惜文去聋哑辅读学校,李慧娟拒绝得很坚决,那个时候我就大概能够确认贺晓辉和李慧娟参与骗保的动机了。”   贺晓辉将骗保的秘密告诉了李慧娟,其实曹珍不找李慧娟,李慧娟以后也会去找曹珍的,本来是想在曹珍索赔时,李慧娟摊牌秘密,要求分钱,可曹珍却意外地没有向李慧娟索取赔偿,二期手术还要过一段时间,李慧娟便一直蛰伏忍耐,等待时机,所以贺晓辉在临死前都念念不忘说对不起妻子,因为他知道他死后,他的妻子还有一场真正的硬仗要打。   辛心听着,不由眉头轻皱,“那李慧娟跟贺惜文,以后会怎么样呢?”   “不知道。”   余佑:“任务世界里没有真正的执法机关。”   辛心轻叹了口气,“所以是你揭穿了贺惜文能够听见的事实,李慧娟的心理防线也被击溃,她退出了和曹珍的同盟,后面没再出现。”   余佑:“她和曹珍的联盟本就脆弱,是曹珍要挟她加入,李慧娟真正在乎的只有贺惜文。”   “所以曹亚楠和曹珍,她们的姐妹关系其实很好吗?”   辛心听得有点入迷,不由往余佑那里靠了靠。   余佑:“不确定。”   “史泰去过姐妹俩的家乡。”余佑又爆了个猛料。   辛心猛然听到史泰的名字,一拍大腿,“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史泰又是怎么回事?!你们一开始就是队友?”   “不是。”   余佑回忆,“那天我让李慧娟将计就计,就说我已经晕了,看曹珍下一步怎么办,后面史泰就来了。”   “然后你俩就认亲了?”   辛心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酸,马上轻咳一声掩饰。   “没有。”   余佑:“我们打了一架。”   辛心:“啊?”   “李慧娟开门的时候,”余佑双手虚虚地一比,做了个翻绞的动作,“我拿着麻绳在门后面等着。”   辛心:“……”好!   “史泰是个高手,尽管我有所准备,偷袭先手,也没占到多少便宜,我们打起来之后,李慧娟跑贺惜文房间里躲着,史泰怕纠缠太久任务会出问题,这才承认他任务者的身份,我们交换了信息,确定了将计就计的策略。”   “那他是第几次任务?”辛心迫不及待地问。   余佑摇头,“他没透露除那个世界外任务的任何信息,不过我判断他应该不是第一次。”当时离任务截止时间不多了,史泰提醒他,“再拖延下去,那小子那边就不知道什么情况了,曹珍马上就会过去。”于是他只好作罢。   比起他们俩人,史泰藏得一直非常深,其实在7号中午之前,他也以为史泰是凶手之一。   “他很敏锐,从一开始就把怀疑目标定在了曹珍和李慧娟身上。”   “为了完成任务,他想出了打入敌人内部的计策,主动绑架了你,去和曹珍谈判,套曹珍的口供。”   辛心听得目瞪口呆,心说史泰果然是个狠人,别人怀疑凶手是去找证据,他直接成为凶手的队友。   “他在怀疑曹珍的第一天时就驱车前往曹珍老家,调查了曹家姐妹的往事。”   辛心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啊?他还去了曹珍她们老家?我以为任务地图一共就那么大呢。”   余佑:“史泰说地图是无限大的,你走到哪里,地图就延伸到哪里。”   辛心头疼,任务时间一共才七天,地图居然还是无限开放式的,史泰真是够狠,居然肯“浪费”一天的时间跑出小镇。   “那我们以后岂不是也要跑地图?”   “看情况吧,其实只留在镇上,我们也能够依靠找出的线索推理出真相。”   辛心好奇地问:“那史泰他到底查到了什么?”   “曹家姐妹的身世跟曹珍说的几乎一致,重男轻女计划生育,姐姐装病,妹妹才有了出生的机会,但曹珍并不是先天残疾。”   “啊?!”   “在曹亚楠十三岁,曹珍六岁那年,曹家发生了一场大火。”   “曹家父母全都死在了那场大火中,据周边的乡亲们回忆说,火非常大,曹亚楠先跑出来,然后又返回火场救出了困在火里的曹珍。”   “史泰的身份原本是消防员,他向当地的消防打听,曹亚楠纵火的嫌疑很大,但是冒着火救妹妹的行动帮她洗脱了不少嫌疑,加上当时刑侦技术落后,曹亚楠又是未成年,这件事最终也就不了了之了,也就是在这场大火里,曹珍的腿被压断,落下了残疾,所谓的先天残疾只是姐妹俩远离故乡后编造的谎言。”   辛心没想到曹氏姐妹居然还有这样的往事,尤其是众人口中老好人般的曹亚楠竟还有杀害亲生父母、害亲妹妹变成残疾的嫌疑。   他不禁:“所以火真是曹亚楠放的?!”   “也许。”   谁也不知道那场大火到底是怎么来的,所有人只看到胳膊着火的姐姐抱着背部着火的妹妹从漫天的大火中跑出,失去行动能力的妹妹紧紧地抓住姐姐,凄厉地哭喊着,“姐姐——”   这把火到底从何而来,是意外事故?是当时稍大一些的姐姐所为?还是那时还是孩童的妹妹?或者更黑暗一些,姐妹双双都有份参与……   曹亚楠在确诊癌症后决定骗保换钱,到底是出于对妹妹的爱护歉疚,还是像曹珍说的那样,她就是死也要给她带去无尽的麻烦……即使向晨和赵宏伟没有找上曹珍,李慧娟为了女儿的手术费也会去找上她,到时候曹珍又会怎么对待李慧娟的勒索?   这些猜测像一个无底的黑洞,让辛心不敢再继续想下去,这究竟是怎样一对姐妹?她们又到底是相互恨着还是相互爱着?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   上个世界残留的问题终于得到了解答,辛心却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   “他们是真实的人吗?”   辛心问余佑。   余佑看向他,“你觉得呢?”   辛心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愿意相信是。”   余佑没说话。   屋内再次陷入寂静,又过了一会儿,辛心说:“其实你跟史泰碰见之后,互相对上信息,到了任务时间,你们两个也能顺利完成任务了。”   余佑:“不行,那时候有些部分也只是推理,需要实证,万一推理错误,谁也无法承担后果,史泰的方法虽然剑走偏锋,但由凶手亲口说出证词,确实保险。”   辛心两侧嘴角向上翘了翘,他也没反驳,在余佑眼下摊开手掌,“哥,我想吃糖了。” 第38章 作品 为经典干杯   薄荷牛奶硬糖。   辛心跟余佑一人一颗。   辛心没问余佑的真名, 反正他也没透露过自己的姓名,即使知道真名又怎么样呢?在这个副本里, 他能感觉到余佑和他一样,他们都是没有“现实”的人。   像现在这样,互相暴露任务者的身份,已经算是很了不起的信任。   辛心含着糖,“所以我们接到的任务应该是一致的吧?”   “我的任务是在田明头七那天告诉他《作品》被破坏的真相。”   余佑听出了辛心话里的试探,主动交代,说完便看向了辛心。   辛心舌尖舔了下嘴里的硬糖,若无其事,“好巧哦, 我也是这个任务。”   余佑:“缘分。”   辛心:“……”   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你是场务,那你有负责道具吗?”辛心咳了一声,问正事。   “我负责食品。”   余佑扬了扬下巴, “你现在吃的糖, 就是我拿的。”   辛心:“……”   辛心:“下次拿点贵的。”   “我当时就在现场, 唐可拿刀对着田明的时候, 任务还没有发布, 我就觉得不对劲, 刚想阻止, 田明脾气大,猛一伸脖子骂我, 唐可使的劲也大,就这么寸, 田明人就没了。”   辛心描述了下案发现场,作为他们正式组队重建信任的第一步。   余佑:“听着很奇怪。”   “确实很奇怪,”辛心仰后, 背放松靠在沙发上,让自己能更舒服地进入思考,“首先道具一定有问题,但很难说到底是一开始道具就有问题,还是休息的那十分钟里有人掉包了道具。”   “如果一开始刀就有问题……”   辛心摸了下自己的脖子,瞪大眼睛,“那死的岂不就是邱嘉乐?!”   这副本也太阴险了吧!   上个世界,辛心就已经明白这副本完全没有道理可讲,任务者能否完成任务,是死是活,它都好像完全不关心。   这个世界更夸张,居然还想让他落地成盒?那个时候他甚至连任务都还没接到!所以那个任务发布是在等?他差点就变成了任务描述的一部分?!   “未必,”余佑说,“按照你的描述是田明主动把脖子凑上去的,唐可心里对田明也有气,如果换了是你和唐可对戏,唐可下手不会那么重,说不定也就是受点轻伤。”   辛心手仍旧捂着脖子,心有余悸,“所以凶手是针对的田明?”   余佑当时不在现场,他进入副本的时候正在分盒饭,有人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喊“赶紧来两个人,现场出事了——”,他才放下手里的事情,火速跟了上去,路上接受了任务。   等到现场之后,余佑一眼就看到了失魂落魄的邱嘉乐。   近距离目击凶案现场,精神当然会受到打击,唐可都吓得晕过去了,周围所有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   邱嘉乐给他的感觉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余佑也说不上来,总之,他一下就认出了他。   而邱嘉乐,也在海滩上同样一眼就认出了他。   上个世界里,七天的任务时间,一起携手经历生死,已经让他们在彼此眼中成为了特殊的存在。   余佑:“你把当时的情况说得再详细一点。”   辛心仔细回忆,“休息完之后,我坐下去准备演,那时候我脑子里还没有这个人物的记忆,想着不要错过任何信息,就多看了一眼道具电脑上的文档……”   “唰——”   整个房间忽然陷入黑暗,视野被黑暗侵蚀的瞬间,辛心浑身一僵,要说的话戛然而止地被掐断在喉咙里,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黑了?   手被握住的时候,辛心差点没从沙发上蹦起来。   “我。”   声线不同,手的触感也不同,但语调却分外熟悉,辛心马上镇定下来,“停电了?”仔细感受一下,似乎空调也停止了吹风。   过了几分钟后,电仍然没有上来,楼上楼下也很快传来了骚动的声音。   辛心和余佑走出房间,走廊上到处都是在问怎么停电了的人。   余佑:“加个微信保持联络,我去道具组看一下什么情况。”   辛心:“行。”   两人一齐掏出手机,又同时抬头对视,黑暗中四目相对,难掩惊诧。   “我手机没信号了。”   “一样。”   通讯、网络信号全部消失,手机变成了块废铁。   心跳慢慢加速,鸡皮疙瘩爬上皮肤,辛心喉咙干涩,“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余佑不吭声,或者说,默认。   上个世界里任务描述时将三个死者罗列得非常清晰,让他们调查死亡的真相。   这个世界里却只简单地说调查《作品》被破坏的真相。   拍摄《作品》的导演田明死了。   后面《作品》是否会继续遭遇破坏?   那么,还会有人死吗?还会死多少人?《作品》最终又会被“破坏”到什么地步?   一切都是未知,而未知是最可怕的。   辛心压低声音,“现在怎么办?分开行动?”   余佑摇头,“太危险了。”   “无论如何,”余佑说,“我们至少要活到任务结束的时刻。”   任务里对任务失败后的惩罚描述得像个玩笑,任务失败后他们到底将面对什么,辛心也无法切实地去想象,他又想到自己那个奇怪的任务奖励,在黑暗中看向余佑。   余佑的奖励会是什么?   “一起吧。”   余佑说。   辛心“嗯”了一声。   上次两人分开行动的代价,辛心可还没忘,虽然最后结果是好的,那是因为绑他的史泰也是任务者,如果史泰不是,十有八九他就得凉。   在任务世界里,除了调查真相之外,他们其实还有个隐形任务,那就是苟住七天不死。   黑暗和混乱利于行动,辛心跟余佑两个人在走廊上跑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因为所有人都在往外跑。   晚上发生了奇怪的命案,别墅内又突然断电断信号,这实在不是什么好现象。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迅速传染。   一般工作人员都住在底楼,余佑拉着辛心去下楼梯。   这次拍摄演员和工作人员在内,五层别墅至少住了两百人,别墅断电,内部电梯坏了,只剩下两侧楼梯可以通行。   邱嘉乐只是替身演员,住在二楼,辛心和余佑赶到楼梯口时,楼梯上已经挤满了人,上面还源源不断地有人下楼,黑暗中他们看不到人群的表情,只有显而易见的惊恐的小声议论。   “什么情况”“怎么回事”“啊啊啊吓死人了”“我靠我手机怎么没信号了你们呢”   ……   人群叠加的惊惶话语在黑暗中飘散,窃窃如鬼魅,简直让人分不清楼梯上此刻拥挤的到底是真人还是鬼。   辛心和余佑在黑暗中抓着对方的手。   这个瞬间,能确定的只有他们现在正抓住的人。   “哥。”   辛心小声说。   余佑用力攥了下他的手。   辛心感觉到余佑的掌心出了汗,他也是。   余佑:“走。”   辛心几乎是跟余佑同时迈步,撞鬼这种事,他都主动干过不止一回了,命,要保,任务,也一样要做,再怕也得冲。   两人挤入人群,手攥得更紧,辛心紧绷着呼吸,留心听身边人的交谈,万一里面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呢?   人虽然多,但幸好前后没有发生踩踏,辛心和余佑顺利抵达别墅的一楼大厅,大厅门开着,外面沙滩上站着一些人,依稀像是举着手机在找信号。   辛心和余佑交换了眼神,也走出了大厅。   “到底怎么回事,手机怎么突然没信号了?!”   举着手机到处在沙滩上来回走找信号的人愤怒道。   沙滩上到处是人,不久便有许多人在大声地质问、辱骂,辛心突然听到一声暴喝:“生活制片呢!”他马上就听出来那是总制片王涛的声音。   辛心循声望去,发现王涛身边已经围了一圈人,赶紧也拉着余佑过去看情况。   海岛最近的天气很好,这里没有怎么受过污染,天空繁星点点,别墅内外所有的灯光悉数熄灭,现在大家也只能借助星空和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照明。   王涛脸色难看极了,剧组今天晚上接连发生怪事,王涛能保持这样的镇定已经很厉害了。   由于通讯信号消失,消息传递变得困难而原始,只能依靠每个人口口相传地问谁看到生活制片了,结果因为刚才突然断电断信号,整个别墅一片混乱,压根就没人注意到其他人的动向。   王涛脸绷得紧紧的,作为总制片,他很清楚现在这个时候谁都可以慌,唯独他绝对不行,他对跟在他身边的助理发号施令:“你去找一下岛上的管理员,启动备用电源。”   “好,我马上去。”   助理挤出了人群。   王涛环顾四周,“可能是岛上的配电设施出了点问题,大家不要紧张,既然都出来了,就享受一下晚上的清风吧。”   总制片人一番云淡风轻的话让骚动的人群安定了不少。   辛心暗暗佩服这个人的心理素质,同时给王涛加上了个怀疑标签,防队友之心不可无。   辛心拉着余佑的手,靠过去,小声咬耳朵,“你觉得这像他说的是意外吗?”   余佑侧过脸,“你之前说田明是伸脖子骂你,才出了事的。”   “对,”辛心说,“田明在片场脾气暴躁,这不是秘密,在最后一次骂我之前,他已经骂了我几次了,如果凶手对田明的性格足够了解,也不是不可能设计出这样的巧合。”   余佑:“凶手就算再了解田明,能算到田明会突然自己上去演,又在演的时候突然骂你?”   被余佑这么一说,辛心也觉得好像是太巧了点。   中间哪怕少一步,田明都不会死。   辛心:“你的意思是……”   “王总——”   不远处,几个人朝着这个方向狂奔而来,正是刚才王涛要找的生活制片。   人群连忙散开,生活制片气喘吁吁地走过去,靠在王涛耳边说了什么,辛心离王涛大约不到一米的距离,清清楚楚地看到王涛的脸色大变,甚至比在片场看到田明尸体时脸色还要更难看。   到底是什么样的消息会让王涛这样的人物大惊失色?   辛心脑海中那个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王总——”   另一边也传来了声音,人群齐齐回头。   助理回来了,还带回了别墅的管理员。   管理员似乎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也没有生活制片的敏锐度,直接喊着:“王总,备用电源不知道什么时候泡了水,不好用了!”   周围瞬间一片哗然。   “怎么回事啊?”   “备用电源怎么会泡水呢?”   “到底怎么回事啊又停电又断网的,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   纷纷议论之中,晚风徐徐吹过,裸露在外的胳膊逐渐感到了寒冷,辛心吸了一口微咸的空气,他拉了余佑的胳膊,压低声音,“我明白了,凶手其实并没有想杀田明,他只是想制造混乱……”   不管是邱嘉乐还是田明,随便谁都好,凶手需要的只是片场出现骚动,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片场的意外上。   “你觉得刚才生活制片跟王涛说的是什么?”辛心面色紧绷。   余佑目光静静地看着骚动的人群,“我想大概电和信号短时间内都不会恢复了。”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小岛七天补给一次。”   辛心看向余佑。   余佑微微侧过脸,目光迎向辛心,“今天晚上片场发生意外前,补给的船刚好离开。”   辛心想尽量保持平静,可他在余佑的眼中还是看到了自己紧张到僵硬的脸。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到任务结束,这里将是一座断电断信号的孤岛。”辛心缓缓说出了可怕的现实。   余佑:“是的。”   夜晚的天空与海平面连成一线,像一张网将这个小岛密不透风地围猎。   辛心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在黑暗中沉默片刻后,对着余佑扬起了个笑容,“恭喜我们现在进入暴风雪山庄模式了,为经典干杯。” 第39章 作品 灵魂默契   王涛很快调整了脸色, 给生活制片使了个眼色,同时扬声道:“今晚小岛附近遭遇了磁暴, 配电室和基站都受到了影响,明天一早我们会派人去修理,没什么事可以先回去休息了,等修理好了,我们一起努力把今天落下的拍摄进度赶上,好不好——”   王涛声音洪亮,语气激昂中不失沉稳,尤其是最后提到“赶进度”,这让在场除了生活制片以外的工作人员都感觉似乎今天晚上的事情只是意外, 明天就能一切恢复正常。   在短暂的沉默后,有人先喊了声“好——”   其他人也如梦初醒般跟着凌乱地答应,还有人鼓起了掌。   “好好好, ”王涛抬手, 脸上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容, “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想在外面散散步也行, 今天晚上就当放个假!”   这回叫好和“谢谢王总”的反应来得快了许多。   辛心在一旁不由非常佩服王涛对于整个场面的把控, 他偷偷问余佑, “真厉害,你看他像不像跟我们一样来做任务的?”   “不好判断, ”余佑说,“我印象中王涛本来就是个狠角色。”   邱嘉乐在娱乐圈也混了不少年, 对王涛这个大制片自然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也听说过不少有关他的传闻。   此人背景雄厚,眼光毒辣, 投资的电影基本就没有赔的,炮制过不少爆款,去年制作了一部爱情喜剧片拿下全年票冠,还进入了影史前三,是整个圈子里金字塔顶端的人物之一。   王涛镇定自若地走出人群的包围,不少人也跟着回了别墅,还有些人仍留在沙滩上互相私语交谈。   辛心相信他们谈论的一定有且只有一件事。   田明之死。   按照刚才两人的推理,田明其实死得很冤枉,或者说他纯粹就是被自己害死的,凶手真正的目的应该是趁乱毁坏基站和配电室。   凶手已经成功了。   接下来呢?   辛心觉得海风吹在身上格外的冷,看样子,这次的世界比上次的世界要危险得多。   手上传来拉扯的力道,辛心不由跟着一晃,余佑拖着他跑了起来,辛心先跟着跑了,然后才问:“去哪?”   余佑没回答,而是拖着辛心拦住了人。   辛心定睛一看对方的制服,是小岛的管理员。   管理员大约四十岁左右,由于常年在岛上生活,又瘦又黑,脸上皱纹都显出一股老实相。   辛心可再也不信什么看起来老实的人了,上个世界里的史泰就是个教训,他不知道余佑是发现了什么线索,还是怀疑管理员的身份,也跟着不动声色地审视起了面前的人。   管理员一脸无奈,大概是刚才已经被好几个人问过,不等两人问就自动开口解释,“备用电源被水泡了,没法用了,我也没办法。”   “备用电源泡水是你今晚才发现的?”余佑问。   管理员:“是啊,不叫我去看,我也不知道。”   按照岛上的管理要求,管理员需要定期检查设备,但是王涛不止买了一个岛,这个岛他本来也不常来,管理员当然不会闲着给自己找事做。   这次王涛要在岛上拍摄,管理员这才慌慌张张地把岛上的设施检查了一遍,也包括备用电源。   “你们来之前都是好的,”经过余佑的盘问,管理员也想起来了,“那时候都是好的,没有泡水。”   余佑看向辛心,辛心和他交换了个眼神,问管理员,“能带我们去看看吗?余哥他会点电工,看看能不能修。”   “电工也没用,你们这里本来就带电工了,我都不找他,我也懂的,泡水时间太长了,我一看就知道,你一泡水,你马上把水吸掉,那没问题,那个一看里里外外全都湿透了,没用了,一点用都没用了。”   管理员边说边往管理室走,“现在叫谁来看也没用了。”   辛心和余佑跟上,“没事,就试一试嘛,看一下。”   管理员没再出言反对,带着两人去了放置备用电源的器材室门口。   辛心注意到管理员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钥匙,“这个钥匙平常就挂在这儿吗?”   管理员边开锁边道:“所有器材室的钥匙都在这里。”   辛心凑近一看,果然看到木架子上还用红油漆写了字,被拿走钥匙的那个木钉上方就明晃晃地写了个“电”字。   “那这样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器材室?”   管理员打开了门,回头无奈道:“这里又不是金库,锁门是怕岛上的野生动物,鸟啊蛇啊跑进来,它就不是防人的。”   “喏,”管理员脸往里扬了扬,“看呀,全泡水了。”   辛心光站在门口就已经看到黄色的备用电源整个都湿漉漉的,还有水在滴。   地面虽然也是湿的,但远没有那种“屋子里进水”的感觉,反倒像是水浇在备用电源上,所以弄湿了地面。   辛心问管理员:“这附近有监控吗?”   管理员:“只有别墅内部有监控,不过现在没电了,也看不了监控。”   辛心:“……”   他差点忘了,现在整个岛是断电断信号模式,犹如瞬间倒退回了旧文明时代,一切现代文明的调查手段都失效了。   “好的,谢谢,”以防万一,辛心问了一句,“那之前在管理室里,您有没有感觉到谁往这边来了?或者说,断电的时候,您没想过马上去察看备用电源吗?”   管理员:“我以为就是跳电,岛上经常跳电,我就坐在里面等,那个吴助理让我去启用备用电源,我才过去看,你说谁来的话,我在里面,我没在意啊。”   “好的,谢谢您了。”   见实在从管理员这里问不出什么,辛心和余佑只好先离开了器材室。   沙滩上几乎已经不剩下什么人了,在凉爽的海风中,辛心说:“看来这个人计划得很周密,动手之前提前破坏了备用电源。”   余佑“嗯”了一声。   辛心皱眉道:“凶手这么大费周章地让整个岛断电断信号,到底想干嘛?”   余佑:“也许是想给剧组放个长假?”   辛心转头看向余佑。   余佑:“不好笑吗?”   辛心:“不好笑。”   余佑手指转了个圈,“那倒带,当我没说。”   辛心笑了一下,“这个还行。”   正当两人说话时,沙滩上携手漫步的一男一女映入了他们的视线,女人穿着长裙,裙角飞扬。   漫步的男女跟他们一样,手牵着手,正沿着海岸线慢慢地走,而那两人似乎也注意到了辛心和余佑。   两边隔着十米左右的距离。   虽然两个大男人手拉着手有点奇怪,但辛心还是没敢抽出手,怕这两个不是“人”。   余佑同样没有放手的意思。   距离逐渐拉近,双方都看清了彼此。   男女都是熟脸,男人相貌成熟儒雅,女人则秀美清丽,两人看上去十分登对。   辛心认出了俩人,连忙主动打招呼,“方老师好,沈老师好。”   “是小邱啊。”   “是,您二位出来散步?”   “反正今天晚上电是不会来了。”   男人看向女人,女人回以恬淡的微笑。   “难得晚上星空这么美,出来走走,倒也很舒服。”   男人视线不动声色地看向辛心和余佑交握的手,“你们……”   辛心尴尬一笑,“我们也出来走走。”   “好,那就……”男人顿了顿,大方地一笑,“互不打扰了,走吧,”他转头看向身边女人,“清泉。”   被称为清泉的女人得体地向两人轻点了点头,从头到尾她都没说一句话,身上那股遗世独立的清冷气质极为突出。   两人相携着离开,辛心转头,发觉两人连背影都很般配。   “他们是谁?”   余佑不认识两人。   辛心回头说:“大编剧,方博仁和沈清泉,夫妻俩。”   余佑:“看上去是一对很和谐的夫妻。”   辛心感觉到余佑语气中似乎不是那个意思,“你怀疑他们?”   余佑:“我怀疑所有人。”   意识到自己这话有问题,余佑又补充了三个字,“除了你。”   辛心愣了一下,随后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身边有个靠谱又可信任的队友,辛心感觉精神都振奋了不少,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   余佑:“监控没了,破坏岛上设施的人应该很难被找出来,道具刀被掉包这件事可能还有迹可循。”   辛心:“田明拍电影要求很高,道具刀的外观包括重量跟真刀基本都是一致的。”   所以那个时候,即使近在咫尺的辛心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他的错觉,还是刀真的有问题,甚至连拿刀的唐可都没有察觉。   “道具一开始由唐可拿着,后面休息的时候,”辛心努力回忆,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实在太多人围着她了。”   唐可是这两年风头正劲的电影小花,前年拿了国内的新人奖,很有灵气,演技备受好评,许多影评人都夸赞她是这两年最值得关注的女演员,唐可无论走到哪都是被人群包围,前呼后拥。   辛心印象中那十分钟在唐可身边来来去去的至少有二三十人。   助理、化妆师、服装师、副导演、场务……太多了,辛心也没有刻意地去记这些人的脸,只是扫到一眼而已,他那时满脑子都想着任务的事情,哪知道最重要的线索其实就在眼前。   这么一想,这副本有时候对任务者还真是有些恶意的,譬如第一个世界里,他刚进入就闻到了腐烂的花香,却没想到那个花盆就是关键道具,这个世界也是,他一进来就让他目睹犯罪现场,他却错过了最好的观察机会。   辛心深深地叹了口气,有几分挫败感。   可能这就是对主角的考验吧。   辛心在脑内悄悄握拳。   加油。   他是不会就这么轻易被打倒的。   余佑在一边旁观,觉得辛心脸上的表情已经自己演完了一集,内容似乎还怪有趣的。   “你不记得不要紧,”余佑提醒说,“有个人一定记得是谁递给她那把刀。”   辛心马上明白了余佑的意思,眼睛一亮,“对!唐可肯定有印象,走,我们马上回去找唐可!”   辛心拖着余佑走,两个人手握得时间太久,出了汗,手一滑,不小心就分开了,辛心本来预备加速,赶紧刹车回头。   余佑:“田明应该也想弄清楚谁破坏了《作品》,可能不会出来捣乱。”   辛心:“不管他。”   辛心直接再拉住余佑的手,“拉着放心。”   余佑也没再多说,两人拉着手往漆黑的别墅跑。   别墅已经基本安静下来,大厅里一片漆黑,外面还有星空,别墅内部反而更黑了。   辛心不由放慢脚步,贴着余佑说:“唐可住四楼。”   别墅一共五层,由好几栋连在一起的建筑组成,剧组里分量越重的人住得也越高,像王涛、田明,还有叶玄风就住在五楼,女主角唐可住在四楼,四楼还住着刚才辛心他们遇到的方博仁夫妇和其余几个编剧副导演之类。   四楼是对开的两个大套房,唐可住在其中一间套房里,包含一个主卧、两个次卧、两个卫生间、一个餐厅、一个客厅、一间健身房,占据了整个四层大半的空间。   辛心和余佑上去的时候,四层非常安静,大概是没电没网的,大家都早早睡了。   只是他们时间有限,哪怕被骂一顿,也得硬着头皮上了。   辛心敲了敲套间的房门。   一开始没人回应,辛心持续地敲了一会儿,才有人颤颤巍巍地问:“谁啊?”   “邱嘉乐。”   “什么事?”   “我找下唐姐,有事跟她说,很重要的事。”   门后沉默了大约一分钟,打开了条缝。   辛心差点没叫出来。   唐可的助理手里拿着手机,手机手电筒开着,把脸照得像个白森森的女鬼。   “唐姐吓坏了,”助理说,“吃了药睡着了。”   辛心:“唐姐受惊了,她有没有说什么?”   助理:“唐姐状态特别差,什么也没说,王总跟着上来,也什么都没问到。”   话都说到这份上,辛心觉得今晚他们应该是见不到唐可了。   “那你好好照顾唐姐,等明天唐姐醒了,我再来看看。”   门关上,辛心对余佑说:“要不,去道具组再查查有什么线索?”   “行。”   余佑不负责道具,但跟道具组的人也很熟,带着辛心很快就找到了一楼道具组的组长罗建,罗建一脸菜色地大吐苦水,原来王涛也找过他了。   “道具组人那么多,每天要负责的道具那么多,我怎么可能事无巨细样样都过问到位?今天拍摄的这一场道具是A组负责的,本来是A组的小张负责刀这个道具,但是他把道具交给唐可那个表妹助理以后,他就没再收到过这个道具了,就不归他管了,我们道具组能知道什么呢?”   按照正常的拍摄流程,拍摄期间休息的时候,道具应该由道具组回收保管,可是唐可不喜欢太多人围着他,自己要求让助理拿着就行。   道具组的人一想,反正就一把道具刀,也不是体积多大多复杂的道具,哪怕唐可的助理不小心弄坏遗失了,他们这还有很多一模一样备用的,所以就没管。   “所以拿道具的就是唐可的助理?”   辛心跟余佑返回途中讨论。   “话虽这么说,但我想也许唐可的助理也并没有全程都拿着这把刀,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要重新上去问吗?”   余佑摇头,他在黑暗中凝视着辛心,“小心暴露。”   辛心后背一凉,对,他们不能展示自己对于这个案件的过分追查和兴趣,否则很有可能被凶手盯上。   这个世界里,凶手可是才刚刚开始。   “那算了,”辛心摸了下脖子,还是觉得后怕,就算不死,脖子上挨一刀,掉半管血,那也是够惨的了,“还是先安全度过今晚再说吧。”   余佑看着辛心,这个世界里他们差不多高,他看辛心时,基本就是平视。   辛心用眼神询问他,“嗯?”   余佑:“好。”   辛心:“那走。”   他拖着余佑的手上楼梯。   余佑没动。   辛心回头。   余佑:“今晚应该没事了。”   辛心:“有事没事反正我怕黑,一起上来睡。”   余佑在黑暗中欲言又止,看上去似乎有些为难。   辛心上下打量了余佑,忽而了然,“任务世界里的都是假的。”   余佑眼睛轻一闪烁,觉得这话不像眼前人会说出来的,手微微放松,他心脏发紧,随时预备出手。   辛心:“你看我,上个世界矮,这个世界就高了,但这都不是真实的我。”   辛心虽然不能完全看清余佑的表情,但他还是充分地展现了自己的同理心,“所以哥,就算你没有上个世界那么……嗯,伟岸,也没事,哥,那也都不是真实的你,咱不因上个世界而虚荣,也不因这个世界而自卑,ok?”   余佑把这段话回味了一下才明白了辛心到底在说什么。   余佑:“……”   抬腿上台阶,余佑反过来拖着辛心往楼上走。   “这就对了,”辛心贴过去,“哥,咱们以后主打互相信任,争取打造绝对的亲密队友,灵魂默契。”   余佑拉着人回了邱嘉乐的房间。   门关上。   余佑回头。   辛心还在自顾自念叨,“不知道有没有停水,我想洗个澡。”   余佑:“停了就去海里洗。”   辛心:“啊?”   余佑把人直接拉进了浴室,“洗澡吧。”   辛心不像唐可,分到的是大套间大浴室,他这就是个单人卫生间,还被洗衣机占了不少地方,这个世界邱嘉乐身材不错,毕竟是给叶玄风当替身,身高体型不拉跨,跟余佑两个人站在卫生间里都快挤得没地方了。   辛心身前是猛男,身后就是淋浴的玻璃门。   他看着余佑,突然“噗嗤”笑了,露出了尖尖的侧牙,“知道了,哥,你还是从前那个大哥,没有一丝丝改变,是吧?”   余佑脸色微黑。   辛心笑了好几秒,才止住了笑,正色,“那哥你干嘛不跟我上来一起睡?”   余佑放开手转身。   辛心在他背后喊:“别走啊哥,来来来,让我看看嘛,都是男人,别不好意思,让我看看是不是跟上个世界一样熟悉——”   余佑头也不回,“晚上睡觉别拉我手。” 第40章 作品 与凶手赛跑   一夜好眠, 辛心醒来时浑身轻松,看到微微透光的窗帘, 恍惚间居然还有种他真在海岛度假的错觉。   辛心拿出手机,早上7点。   他翻了个身,一张陌生侧脸映入眼帘,人瞬间就清醒了。   辛心手按住狂跳的胸口,差点没叫出声。   那双标志性的眼睛闭着,就这么一具陌生躯壳躺在身边,他一时还真没反应过来。   辛心好奇,余佑是怎么认出他的呢?他身上有哪些明显的特征吗?   辛心摸了摸自己的眼皮,难道也是眼睛?   正当辛心摸索身上有什么跟上个世界相似的部位时, 躺着的人忽然叹了口气。   “睡着了踢人,”余佑闭着眼睛,双手环抱, “醒了就乱动, ”他转过脸, 眼睛微微眯着, “你确定上个世界的事你已经翻篇了?不是在蓄意报复?”   辛心有点不好意思, “我睡相真有那么差吗?”他怀疑地说, “我看你睡挺好啊。”   余佑完全睁开了眼睛, 侧躺盯着辛心,露出眼底的红血丝, “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辛心:“……”   余佑:“说。”   辛心:“哥, 我发现无论多么普通的外表也阻挡不了你灵魂的帅气。”   余佑:“……”   翻身躺下,余佑问:“几点了?”   “7点。”   “我再睡半小时,别出声。”   “行。”   辛心乖乖下床, “我去沙发上坐着。”   余佑闭上眼睛,“今晚我睡沙发。”   辛心:“别啊,我一个人睡我害怕。”   余佑:两个人睡他害怕。   余佑懒得说了,反正最后的结果十有八九还是两个人一起睡,他还是抓紧时间补眠吧。   辛心坐沙发上无声地打了个哈欠。   脑内复盘,启动——   目前所掌握的事实和推理出的结果如下:   1.田明被唐可误杀   2.凶手在混乱中将海岛变成了与世隔绝的孤岛   3.道具刀已知的最后经手人是唐可的助理   任务要求里的《作品》被破坏,这样的描述让辛心有点在意。   到底是因为凶手误杀了田明,导致《作品》被破坏。   还是凶手为了破坏《作品》,而炮制了这一场混乱呢?   如果是前者,那么凶手制造混乱的动机仍然是未知的;如果是后者,至少就确定了犯罪动机。   不能草率地下任何判断,得把两种可能性都考虑进去。   现在任务才刚开始,还可以多走几条路,有试错的空间,如果一条道走到黑,万一选的那条是死路,到最后就只有绝望与死亡在尽头等待他们了。   也许这就是主角的宿命吧。   每时每刻都要在生与死之间作出抉择,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哎,这该死的主角般的命运。   辛心对着透光的窗帘无限唏嘘地摆了个思想者的pose。   余佑侧躺着,眯着一只眼瞄坐在沙发上的人。   这是又演完了一集。   敢情还是连续剧。   轻摇了摇头,余佑闭上了眼睛。   *   整栋别墅都很安静,时间还早,大家都还在沉睡之中。   辛心之前都没注意观察过余佑的睡相,躺在沙发上往床上瞄了几眼,才发现余佑睡觉的时候眉头皱得很紧,额角也在冒汗,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该不会是在梦里还被他踢吧?   辛心走到床边趴下,小声。   “南无阿弥陀佛。”   “嘛咪嘛咪哄。”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呃,队友……”   不知道到底哪一句咒语管了用,余佑的眉头皱得没有那么紧了。   辛心轻呼了口气,气息吹动了余佑眉心的头发,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还好,没事,队友还在睡。   辛心悄悄往后挪,蹑手蹑脚地又爬上了沙发。   手机还剩下一半电。   现在整个别墅都没电,也就意味着所有的电子设备很快就会变成真正的废铁,所幸也没信号,手机的作用本来也不大,也只能看下时间了,或者在找到线索需要记录时拍个照也能管用。   辛心按下锁屏,又想起手机能在撞鬼时起到一个闹钟的作用,顿时又有些扼腕。   辛心躺在沙发上,忽然想到那次他被史泰“绑架”,史泰一直在他身边放着味道浓郁的空气清新剂,他以为史泰是想杀他,后来证明不是。   难道除了声音以外,气味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消鬼的“迷惑”?   余佑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超过了7点30,他坐起身,发现沙发上没有辛心的身影,神经立即高度紧张,飞速下床。   下一秒,辛心就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辛心看到满脸冰霜的余佑一愣,随即看了下手表,“啊,时间到了。”   余佑轻轻地舒了口气,这才重新坐下。   刚才他动作太快,猛得一下起来,太阳穴震震的疼。   辛心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表,邱嘉乐很把自己当成个明星对待,行李箱里带了好几块假名表,正好能派上用场,“把这个戴上。”   余佑瞟了一眼,明白了辛心的意思,接过手表,沉默地戴好,随后,他抬头,鼻尖轻动了动,“你喷香水了?”   “没。”   辛心:“是花露水。”   余佑:“……”   辛心从另一个口袋掏出一瓶蓝色的驱蚊花露水,“你也来点。”   “谢谢,不用了。”   “不行,得喷。”   辛心就说了有关清香剂的事。   既然对任务有帮助,余佑也就从善如流,按照辛心说的,双手放平,把手腕露出来。   辛心给他喷上花露水。   “耳后根也涂一涂,这样也能时时刻刻闻到这个味道,保持清醒。”   余佑一边像擦香水一样擦花露水,一边视线在辛心脸上徘徊。   辛心刚才在卫生间洗了把脸,邱嘉乐比较爱美,平常很注重护肤,整张脸早已养成了在各种昂贵护肤品中浸泡的习惯。   昨天晚上辛心按照自己的习惯,就只是洗个脸就睡了,早上醒来脸就绷得紧紧的,总觉得不舒服,呼吸都不畅快,把那些收起来的瓶瓶罐罐按照记忆里那一套都用上才终于重获新生。   所以他现在整个人不仅香气扑鼻,脸上还泛着水光,嘴唇上也涂了润唇膏,油亮亮的。   像小孩子要年级汇演,把脸蛋搽得红扑扑的,自己还不觉得有什么。   余佑低下头,用力抿住嘴唇。   “我现在什么也闻不出来,”辛心说,“你自己闻一闻,味道够不够重?”   余佑抬起头,面上恢复了若无其事的表情,“够了。”   他都多余给自己涂,就光站在辛心身边都够了。   “ok。”   辛心很满意,“那我们现在上去找唐可?这个点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起来。”   余佑:“上去再说,不行可以在外面等。”   时间有限,凶手暂时还没有进行下一步,他们现在就是在与凶手赛跑,看是凶手先达成目的,还是他们先抓住凶手的痛脚。   其实任务只是调查真相,但无论如何,辛心都不愿意再看到有人死了,田明死在他面前给他的冲击力太大,他到现在还觉得那一幕就好像是电影一样,是虚假的,不真实的,如果不这么想的话,也许他的精神会受到更大的打击,没有办法专注于任务。   如果能提前找出凶手,在现代环境下,除非凶手有枪,否则这么多人,完全可以控制住凶手,这样不仅可以安全地等待任务提交,也可以阻止凶手犯下更多的凶案。   这些话,辛心只是在心里自己想了一遍,他没有说出来,他觉得余佑跟他的想法应该是一致的,他们是默契的队友嘛。   唐可果然还没有起床。   助理倒是醒了,只是脸色很差,眼底下显而易见的青黑,对辛心跟余佑还挺热情,请他们在套房的客厅里坐沙发上等,给他们倒了两杯水。   “电还没上来。”   助理抱怨道,“唐姐只喝40°的温水。”   辛心安慰,“唐姐昨天受了那么大的惊吓,不会计较水温的。”   助理轻轻地叹了口气,眉头微微皱着。   辛心想着怎么自然地切入话题而又不引起怀疑,于是摆出一副八卦的嘴脸,“唐姐昨天拿的不是道具刀吗?怎么会……”   助理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嘴角向下一撇,看上去简直快要哭了。   “没事吧你?”辛心趁机关心。   助理摇头,神情恹恹。   “也别太担心了,我看就是个意外,”辛心说,“我离得近,我能给唐姐作证,唐姐肯定什么都不知道,可能是道具组出了问题,把道具刀跟真刀搞混了。”   助理脸色微白,嘴唇有些许颤抖,“要真是道具组的问题,他们要承担责任吗?”   “这得看吧……”   辛心看向余佑,余佑接话,“得具体到人,等通讯信号恢复了,报警之后,警察会查清楚。”   助理闻言,更是面如土色,她也就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据说是唐可的远房表妹,作为唐可三个助理中最贴身亲近的那个,唐可有许多事情都是交给她来办的,从她的反应来看,看样子道具组的人没有撒谎,他们的确把道具刀交给了这个唐可最信赖的表妹助理。   辛心和余佑一唱一和,点到为止,让助理尽情地在想象中将恐惧发酵,相信等会儿唐可醒来,他们适当旁敲侧击,助理就会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辛心捧着水杯,看了一眼手表。   8:00。   昨天晚上他们来找唐可的时候差不多八点半,当时助理说唐可已经吃药睡了,结合语境和当时的情况,唐可吃的药应该是安眠药或者褪黑素一类,再过半小时,唐可就要睡足12个小时了。   辛心抬眼,助理面色灰暗,低着头看上去魂不守舍。   “8点多了,”辛出言提醒,“唐姐还没醒吗?”   助理抬头,眼神还有些涣散,“啊?”   助理先去其他房间叫醒了另外两个助理。   另外两个助理睡在一间客房,昨晚她们也被吓坏了,很晚才睡,穿了衣服起来后,三个助理聚在一起商量说话。   “唐姐还没醒吗?”   “没有吧,唐姐醒了会叫我的。”   “我也不知道唐姐昨晚到底什么时候睡的,可能还没醒吧。”   “要不郁姐还是你进去看看?”   “……”   三人讨论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郁思思,也就是唐可的表妹对一旁等待的辛心道:“邱老师,你先等一下,我去看下唐姐醒没醒。”   “麻烦你了,”辛心说,“我实在是有挺重要的事跟唐姐说。”   郁思思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眼下青黑看着更深。   唐可睡的主卧,郁思思拉开把手进去,随后又轻掩上门。   辛心和余佑在门外等。   辛心盘起手,跟唐可的另外两个助理搭话,“你俩昨晚也没睡好吧?”   两个助理齐齐摇头,脸色黯淡。   “吓死人了。”   “从来没遇上过这样的事。”   辛心:“那道具刀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啊——”   凄厉的惨叫声打断了辛心的套话,他立刻放下手,扭头与余佑对视,两人交换眼神——出事了!   余佑就站在门边,直接拧开了门。   半开的门内,郁思思瘫坐在地,脸色惨白地手指着床。   粉色的丝绸床品一半垂落在地上,裹着同样半躺在床上的纤细身躯,一条白皙的手臂从丝绸里伸出,黑发凌乱扑散地遮住了女人的脸。   辛心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余佑紧跟着走到床边,在看清楚唐可的脸时,两人瞳孔都是猛地一缩。   唐可能成为这两年备受关注的女演员,长相自然很漂亮,被各大媒体称为天生的电影脸。   而这么一张在大荧幕上极为吸睛的脸此刻却显得有些肿胀,原本白皙的皮肤染上了一层让人感到不详的暗紫色,红唇泛黑开裂,从嘴角到脖颈溢出一滩已经凝结的暗色液体。   ……唐可死了。 第41章 作品 死亡的阴冷   第二次亲眼看到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 死亡的阴冷爬上脊背,辛心僵硬地站在原地。   唐可的手臂向前伸着, 就像是正在向闯进来的人求救,她死前还睁着眼睛,眼球微微凸起,那双原本灵动多情的眼睛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充满了痛苦、恐惧、挣扎、求生……她在向他求救。   救救我。   救救我,我不想死。   求你,救救我……   手被握住的瞬间,辛心从自己制造的死亡幻境中回过神,惊醒般地转过脸,余佑正目光沉静地看着他。   辛心胸膛起伏, 调整呼吸,涩声道:“我没事。”   余佑抬起手,手指虚虚地抹了下自己的眼角, 眼神示意。   辛心愣了两秒, 反应过来, 赶忙也抬手抹了下自己的眼睛。   手指尖湿漉漉的, 液体温热, 是他无意识流下的眼泪。   房间里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哭声。   郁思思要扑上来, “唐姐……”   “别碰她。”   余佑跨前一步, 阻止了郁思思。   郁思思抬头,脸上满是惊恐与泪水。   余佑:“小心接触中毒。”   郁思思浑身一抖, 连忙后退,“唐姐、唐姐她……”   另外两个助理也反应了过来, 马上爬起身远离唐可的尸体,互相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地小声哭泣。   “你们先出去吧。”   辛心对两个助理道。   两个助理巴不得赶紧离开, 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辛心又抹了两下眼睛,确保自己已经把眼泪擦干净,转头跟余佑咬耳朵,飞快地说:“你来拍照记录案发现场,再搜一搜房间,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线索,我去问郁思思昨晚的情况,动作要快,我们应该还有几分钟的时间。”   余佑看向他。   刚掉过眼泪的人,眼眶四周还是红的,眼神却已恢复坚定,握着他的手也放开了。   余佑点头。   辛心转头向仍然坐在地上的郁思思走去。   郁思思显然被吓坏了,脸色煞白,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唐可的方向,眼眶里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辛心在她面前蹲下,“昨天晚上你说唐姐吃了药睡了。”   郁思思身体一抖,抬头,面色恐慌,嘴唇发颤,“唐、唐姐……”她连舌头都在发抖,泪如雨下,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辛心知道这样很残忍,但是没办法,刚才郁思思尖叫了一声,估计已经引起了四楼其他人的注意。   唐可的死讯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剧组,凶手或许会混在人群中赶来,到那个时候,要再想拿郁思思的口供就会变得更加困难。   辛心伸出手握住郁思思的肩膀,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郁思思的视线,让她暂时看不到唐可的尸体。   “郁小姐,看着我的眼睛。”   郁思思有些呆滞地转移视线,与辛心对视。   “昨天在片场,唐姐手里的道具刀被掉包,误杀了田导。”   郁思思瞳孔猛震,呼吸急促,脸色由白转红,身体微微颤抖。   “道具组的负责人说他们把道具刀交给了你,而且他们敢担保交给你的时候,的确是道具刀。”   郁思思立即摇头,带着哭腔慌忙否认,“不是我、不是我……”   “冷静一点,我知道你是无辜的。”   辛心声音柔和,语气坚定。   “来,深呼吸。”   郁思思急促的呼吸略微一缓,在辛心安抚的眼神中深深地吸气、呼气,涨红的脸色逐渐恢复。   辛心笑了笑,“做得很好。”   “郁小姐,”辛心温和道,“现在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很重要,你能尽量认真地回答我吗?”   郁思思慢慢点了点头。   “昨天道具组把道具刀给你之后,你有让道具刀离开过你的手吗?”   郁思思的眼眶里又浮上了眼泪,“我要帮唐姐倒水……”   辛心:“明白了。”   “那你还记得把刀放在哪了吗?”   “桌上,唐姐的小桌上。”   “中间有谁碰过那把刀,你能回想起来吗?一个也好。”   郁思思含着泪摇头,“我没有注意。”   “好的,没关系,”辛心手掌上下轻轻摩挲了下郁思思的肩膀,“开拍之前,最后是你把刀递给唐姐的吗?”   郁思思痛苦地哽咽了一下,缓缓点头。   辛心深吸了口气,“昨天晚上唐姐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唐姐吓坏了,”郁思思说,“她一直哭,我也很害怕,”郁思思顿了顿,低头又掉了两滴眼泪,才抬头泪眼婆娑道,“我劝唐姐先什么都别想,早点睡,就拿了她昨天要吃的药给她,她吃了药就……”   郁思思再次低头,眼泪落下,在她的牛仔裤上晕开大片水渍。   辛心:“她昨天要吃的药?她每天都要吃药吗?”   郁思思点头,“唐姐每天都要吃很多药。”   “为什么?”   “唐姐失眠,还有就是一些营养补剂美白丸之类的,很多。”   “还有别的人知道她吃药吗?”   “大家都知道。”   明星失眠不是新闻,整容、医美、失眠、心理咨询……出名的明星几乎全都逃不开这些事,圈子里把这种事当成家常便饭,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和价值。   辛心:“昨天晚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让你觉得奇怪或是不自然的?”   郁思思先是摇头,随后摇头的动作略有停顿,这个停顿的幅度很小,但辛心还是抓住了。   “出什么事了吗?”   外面传来脚步和询问声,辛心快速道:“你要是还想起什么就来二楼找我,郁小姐,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不要告诉任何人,其他人问你什么,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郁思思抬起脸,目光惊惶地看着辛心,辛心凝视着她,慢慢放开手,声音很轻,“保护好自己。”   辛心转头看向余佑,余佑正在关床头的抽屉,回头对着辛心轻轻一点头,辛心也点了点头。   “怎么两个小姑娘在外面哭?”   来人懒散中带着疑问的声音在看到卧室内的情形时戛然而止,神情愕然地张开嘴,整张脸都被震惊与恐惧给冻住了。   “乌老师。”   辛心:“唐姐出事了。”   来的人是乌淮。   《作品》的编剧之一,位次排在方博仁和沈清泉之后,跟另外一个编剧楚曦,四个编剧和唐可的团队一起住在四楼,离唐可居住的套房只有一条短走廊的距离。   很快,如辛心预料的那样,四楼大部分的人都来了。   唐可的经纪人,一个快180斤的中年男人,在看到唐可的尸体时直接腿一软晕了过去,方博仁和乌淮两个男人赶紧上前把人扶了起来。   “这怎么回事?!”   发声的是楚曦,编剧当中最年轻的一个,她穿着睡裙,趿着拖鞋,头发有些凌乱,戴着一副大黑框眼镜,显然是刚从床上起来,看到唐可的死状,她后退了好几步,背撞上门,才大声询问。   与她相比,她身边的沈清泉则是套装整齐,妆容精致淡雅,神情也镇定了许多,在卧室里站了一会儿,两道秀眉慢慢拧紧,做了个捂小腹的动作,转身走了出去。   方博仁和乌淮把唐可的经纪人刘正祥扶坐靠在墙上,方博仁看着沈清泉离开的方向,对着一旁跟过来的助理道:“小江,去看看你师母。”   助理应了一声,忙跟着跑了出去。   “小邱。”   方博仁也拧起了眉,“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乌淮同样不解惶然地看着辛心。   辛心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来找唐姐聊昨天晚上的事,一进来就……”   他做出害怕难受的样子,其实也不用做戏,把自己从任务者的角色抽离开,他看着唐可惨死的模样,是真的觉得难过。   余佑走过来,按了下辛心的肩膀,辛心顺势转过头,直接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   看到两人的亲密举止,方博仁和乌淮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   楚曦胸膛起伏,抬手掩了下唇,扭头对门外的两个助理道:“快上去通知王制片!”   几分钟后,王涛赶到了,不仅王涛,其他几个制片人、导演,包括本剧的第一男主角叶玄风,四楼五楼的人全都赶到了。   辛心趴在余佑怀里,悄悄观察来人。   众人表情不一,传递出来的情绪也都差不多,震惊、恐慌、害怕、反感、悲伤……   王涛的脸色尤其黑,他看上去昨晚应该没睡好,脸色比昨天憔悴了不少,脸上肌肉随着他咬牙的动作阵阵颤动。   “怎么回事?”   王涛一字一句地问道。   “昨天晚上是谁照顾她的?她助理呢!”   “给我滚出来——”   郁思思被吓得浑身一抖,再次哭了出来。   她一哭,众人的视线全都被吸引了过去,王涛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一声暴喝把人吓坏了,于是强压下暴怒与惊惧,偏了偏脸,对身边的副导演道:“把人带出去问问什么情况。”   副导演没回话,王涛一转头,看到副导演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死了的唐可,一副神魂出窍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用胳膊用力肘击了一下人,副导演这才如梦初醒,脚步发虚地上前拉住坐在地上哭的郁思思,“跟我来。”   王涛环顾了房间,忽然目光一定,“怎么又是你?!”   辛心趴在余佑怀里,迎上王涛暴怒中带着怀疑的视线,柔弱地一扭头,“嘤。”   腰上被两条手臂缠住,余佑配合地回话,“王总,嘉乐来跟唐姐说早上好。”   王涛:“……”   没等王涛继续发问,楼下就传来了骚动的声音。   别墅的上下楼隔音不错,但是楼下似乎有太多人在议论发声,所以声浪仍旧传了上来。   王涛转头吩咐执行制片下去看看什么情况。   执行制片接了任务马上出去。   其他人纷纷跟着执行制片扭头,他们也想离开这里,不愿再跟尸体共处一室。   最先走的人是叶玄风,那张俊美的脸在看到唐可尸体的一瞬早已变得惨白,直接连招呼都没打,带着经纪人助理转身就走。   王涛自认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什么场面他都见过,死人的事他也是见过的,之前拍一个古装戏,威亚出了问题,试戏的替身摔死了,王涛为此还吃了官司,后来照样摆平解决。   只是今天这样的情形还是让王涛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都先出去,”王涛一锤定音,“出去不要乱说。”   谁都没有说话。   王涛转身,其余人也跟着转过了身。   方博仁和乌淮扶着仍然昏迷的刘正祥随着人群往外走,楚曦走在他们身后,一步三回头,脸色之中难掩惊恐与不解。   余佑搂着辛心的肩膀走在人群最后。   卧室门被关上。   王涛让助理找来了钥匙,反锁卧室门。   执行制片上来了,额头上全是汗,对王涛说:“王总,楼下吵着问供电和信号怎么还没恢复。”   王涛锁好了卧室门,深吸了口气,转头面向四五楼居住的所有人,神色冰冷而威严,“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岛上的电和信号都修不好了,补给的船7号就到,今天发生的事,我不希望从任何人的嘴里传出去,明白了吗?”   众人一片寂静。   王涛:“唐可身体不舒服,这几天都在这里静养,她身边的人注意管好自己的脚和嘴,别乱跑也别乱说。”   两个助理被他目光扫过,纷纷低下了头。   王涛又看向方博仁和乌淮,两人正一左一右地扶着瘫坐在沙发上的唐可的经纪人。   “老方,”王涛说,“你跟我上来一下。”   王涛跟方博仁一起走出人群,最后再回头看了一眼探头探脑的辛心。   辛心:“……嘤。”   王涛:“……”   人群各自散去,只剩下还晕着的经纪人和两个可怜的小助理,郁思思也被带上去盘问了。   辛心放开余佑。   余佑给了他一个眼神。   辛心点头,过去安慰了下两个小助理,顺便又套了点话。   事已至此,两人决定下楼回房间再互相交换信息,刚走到四楼楼梯口,就碰到了上来的沈清泉和方博仁的助理江池。   沈清泉脸色白得像雪,妆容也花了,眼角微红,她半个人都靠在江池身上,江池搂着她的肩,低声说着“沈老师,小心台阶。”沈清泉神情恹恹地没说话。   四人擦肩而过。   辛心回头。   沈清泉面色清冷,江池年轻温雅,两人的脸靠得很近。   余佑也回了头,一直目送着两人的视线消失在四楼的走廊。   辛心回过脸,与余佑四目相对。   辛心:“有点怪。”   余佑静候推理。   辛心摸下巴,语气深沉,“他们看起来好像比我们两个还亲密。”   余佑:“……” 第42章 作品 犯罪动机   “郁思思没有把道具刀一直拿在手里, 一开始她接触过道具刀以后,她就把道具刀随手放在了唐可的小桌上。”   辛心盘腿坐在沙发上, 跟余佑分享他得到的信息。   “她没注意谁动过那刀?”   辛心摇头,“完全没有。”   一个道具而已,谁能想到片场上居然会出现那样的意外?况且郁思思作为唐可的贴身助理,时时刻刻关注唐可才是她的任务,大家都很忙,哪有时间盯着一个道具?   “唐可的死你查出什么线索了吗?”   “很明显,中毒,唐可失眠,她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吃安眠药, 很多人都知道,这不是什么秘密。”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唐可的安眠药里下毒?”   辛心点头,“你有没有找到什么……”   余佑从口袋里掏出个蓝色的扁药盒。   辛心眼睛一亮, “爱你!”   余佑:“……”   “这个药盒放在唐可床头的抽屉里。”余佑向辛心展示药盒的背面, 上面贴了个标签, 6.30。   余佑打开药盒, 药盒内部共有四个格子。   “我想唐可是让助理把她每天要吃的药都整理好了放在这个药盒里, 写好日期, 以免遗漏, 方便她睡前服用。”   “这个习惯。”   余佑合上药盒。   “应该就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了。”   辛心神色微凛,“你觉得是她身边人下的手。”   “这个身边人不仅仅只是她的几个助理经纪人, ”余佑说,“她在这个剧组的熟人, 跟她住得近的人,或者和郁思思稍微熟悉一些的人,这些都有可能。”   辛心点头, 有点沮丧,“那涉及到的人也不少。”   “至少凶手出手了。”   余佑说,“只要出手,就会留下破绽。”   辛心愣了愣,他看向余佑,余佑神色平常。   余佑:“怎么了?”   辛心:“没什么。”   他觉得刚才余佑说话的语气有点冷酷,好像唐可的死没有给他带去任何震动,只是具有引出凶手的价值。   房间内一时陷入奇怪的沉默。   “啊,”辛心重新挑起话题,语气轻快,“现场还有发现什么其他线索吗?”   余佑:“我全都拍下来了,暂时看不出什么异常。”   手机电量不多,辛心拿了余佑的手机快速翻阅,的确,照片上看不出什么异常,女明星的房间凌乱又华丽,充满了鲜艳大胆的色彩,可现在已经笼罩上了一层死亡的阴影。   辛心看完以后锁屏,低头看着漆黑的屏幕,轻声说:“你觉得唐可为什么被杀?”   想要抓住凶手,查清真相,可以依靠现场的犯罪痕迹、关键的证据、犯罪动机等因素。   以他们的任务条件,鉴别犯罪痕迹他们没有科学的技术和经验支撑;关键证据的话,如果没有前因后果的推理,即使证据就在眼前,也可能根本不知道它有什么作用;只有犯罪动机,一旦明晰犯罪动机,就能快速缩小范围,顺藤摸瓜地找出凶手。   “三种可能。”余佑说。   辛心抬头。   余佑:“私怨,包括仇杀、情杀、谋财害命,总之,凶手针对的是唐可。”   辛心:“为了杀唐可,需要大费周章搞出这么多事情来吗?”   余佑:“也许凶手就是故布疑阵,让人以为唐可的死没那么简单,从而隐身。”   这么一想,的确也有可能,辛心点了点头,“第二种可能,”他双眼紧张地看着余佑,“凶手是为了破坏《作品》而来。”   余佑:“任务描述有这样的引导倾向。”   辛心明白余佑的意思,上个世界他就是被任务描述在一定程度上给误导了,所以他们仍需警惕辨别,防止掉入陷阱。   辛心:“那么还有第三种可能……”   辛心和余佑对视,眼神交流,异口同声,“灭口。”   这个念头一直在辛心的脑海中徘徊。   “凶手要掉包道具刀的话,他就必须靠近唐可的那张桌子。”   当时有很多人围在唐可身边来来去去,唯独唐可一直坐在那张放着道具刀的桌子旁的躺椅上没动过,看剧本、喝水,辛心记得唐可眼睛微微上挑,眼中带着些许不耐烦。   拍摄现场人多又乱,凶手趁人不注意时靠近桌子,不动声色地将道具刀掉包。   唐可当时可能没有在意,受到惊吓之后一时也想不到,但等她平复心情,冷静下来,仔细回想可能就会发现异常。   凶手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除掉唐可。   “你觉得这三种犯罪动机,哪一种可能性最大?”   辛心弯腰趴沙发上盯余佑。   余佑:“难说。”   余佑:“静观其变吧。”   辛心眼皮一颤,静观其变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等着看凶手还会不会继续下手?如果凶手继续杀人,就会像余佑说的那样露出破绽。凶案的交集处,总会有答案。   辛心看着余佑,“哥。”   余佑:“嗯?”   “我有点不舒服。”辛心说。   余佑眉头皱起,视线在辛心脸上徘徊了一圈,“哪里不舒服?”他站起来,预备采取行动的样子。   辛心微微抬头看他,撇了下嘴,“饿了。”   余佑:“……”   邱嘉乐带了很多速食,现在没法烧热水,辛心挑了一包饼干跟余佑分食。   “岛上的物资很充足,”余佑说,“不用担心食物和水的问题。”   辛心点点头,威化的巧克力夹心在嘴里化开。   队友之间,最重要的是互相信任互相鼓励,一起合作完成任务。   上个世界里,他救过他,他也同样拼了命地来救他,这就足够了。   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他应该尊重理解这种不同,况且他们两个人的心理状态在某种程度上正好互补,要不他们是天选队友呢?   “功能饮料,”辛心从柜子里拿出两罐,“哥,来一点?”   余佑接过其中一罐,拉开,递回给辛心,又接了另一罐拉开自己喝了一口,皱眉,“太甜了。”   辛心也喝了一口,他也不喜欢这种假甜的饮料,“当药喝吧。”   两人吃饱补充完体力,决定还是先从唐可的死下手。   有一件事是确定的,那就是给唐可下毒的人一定了解唐可的用药习惯。   表面来看,郁思思的嫌疑最大,无论是掉包道具刀,还是下毒,郁思思都是最好下手的,而且她也完全可以装无辜,有的时候明面上的嫌疑反而是伪装的好借口,哭哭啼啼地说着“我如果是凶手的话,这么做不就太明显了吗”以此利用人的惯性思维来逃脱怀疑。   辛心在对郁思思说“我知道你是无辜的”时,他心里并不完全那么认为。   按照刚才他们对唐可死亡原因的推理。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凶手与唐可有私人恩怨,郁思思就有重大嫌疑,而且她至少还有个帮手。   现场出事之后,郁思思是唐可身边最亲近的人,她一直陪在精神崩溃的唐可身边,没有时间去破坏岛上的设施,必须要有人去做这件事。   这种情况如果成立,那么破坏岛上的设施就是故意布下的疑阵。   掉包道具刀——制造混乱——破坏设施——杀害唐可——   辛心越想越觉得有哪里很别扭,可又想不起来到底哪里别扭。   在刚才的对话中,郁思思似乎想起了什么。   不管她是装的,还是真的,这其中肯定藏有线索。   余佑:“你想到什么?”   辛心摇头,“总觉得哪里很怪。”   余佑膝盖碰了下辛心的,“说出来。”   辛心:“就是说不出来哪里怪。”   余佑想了想,说:“我来复盘,你来找问题。”   辛心“嗯”了一声。   余佑:“6.30日晚7点,田明被唐可误杀。”   辛心点头。   “8点左右有人破坏了岛上的设施,小岛断电断信号。”   辛心又点了下头。   “8点30,我们上楼找唐可,郁思思说唐可已经吃了药睡了。”   辛心再次缓缓点头,他一边点头一边皱眉,余佑不催他,也在一旁低头思考,他也觉得有些异常。   两人几乎同时抬头对视。   “凶手很着急。”   “时间太赶了!”   辛心腾的一下站起身,从床头柜子里拿出了一叠厚厚的纸,余佑跟了过去。   他手上的是《作品》的剧本。   “来看这一场戏。”   辛心快速翻动剧本,在第十八页停下。   邱嘉乐虽然是替身,但一直有做主演的心,把剧本研究得很扎实,剧组里的导演也都知道他这个“毛病”,所以副导演才会旁敲侧击地让他安分一点。   “这是本来计划明天要拍摄的戏份。”   辛心手指着剧本给余佑看。   【方静(独白):银川,我不是你的作品,从来不是。】   【方静(无表情)流泪,服药。】   “方静就是唐可饰演的女主角,有精神分裂症,”辛心说,“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她今天就会有服药的戏份。”   “凶手既然能掉包道具刀,那就能掉包道具药品,既然都是为了制造混乱,故布疑阵,让人从唐可的死上面移开视线,为什么不选这一场戏毒死唐可,然后再趁机去破坏设施,这样一举两得,不是省事多了吗?”   “多做多错,就像你说的,做的事情越多,露出的破绽也就越多,如果凶手仅仅只是为了杀唐可的话,完全可以等到今天再下手。”   “可是他偏偏选择了昨晚就下手。”   辛心停顿下来,看向余佑。   杀唐可不是目的,尽快让这里变成孤岛才是。   凶手,极大可能就是在灭口。   *   唐可死亡的消息被暂时瞒住了,至少辛心在房间里,没有感觉到别墅里有异常的动静。   整座小岛现在断电断信号,别墅内安静得如同死城。   到了中午,场务们按照执行制片的吩咐分发食物和日常用水。   余佑出去了一趟后回来,给辛心带回了外面的消息。   “郁思思不见了。”   辛心一听,马上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人呢?”   余佑摇头,“没找着。”   他又说:“可能还在五楼。”   跟其余几楼相比,五楼的管控最严格,余佑只到了楼梯间,王涛的助理在那儿等着接物资,没让人进。   其他几楼,余佑跟着一间间把门敲开了,没有郁思思的影子,问了另外两个助理,她们吓得魂飞魄散,根本顾不上别人,都不知道郁思思的行踪。   辛心眉头轻皱,“她应该是被王涛给控制住了。”   余佑也是这个想法。   王涛是《作品》的总制片,出了那么大的事,不管是怕郁思思出去乱说,还是跟他们一样为了调查清楚情况,扣下郁思思都是再合理不过的行为。   怕就怕,万一……   辛心和余佑双双陷入沉默。   进入这个世界不到24小时,已经出了两条人命。   而他们所掌握的线索却少之又少,凶手下一步会采取怎样的行动?还会有人死吗?   房间里的气压很低。   过了一会儿,余佑打破了这种低气压,“走。”   辛心抬头看向余佑,“去哪?”   余佑:“找刘正祥。”   刘正祥,唐可的经纪人,同时也是现在这栋别墅里为数不多知道唐可已经死了的人,目前正在三楼,跟三楼两个戏份不多的配角演员团队挤在一起。   余佑过去送物资的时候,刘正祥在房间沙发里躺成了一滩流体,半死不活地哼哼。   三楼的格局跟二楼差不多,连起来的别墅建筑体,分成四块,每排三个对面房间。   余佑过去“咚咚”敲了两下门,里面嚎出一句“谁啊?”   “我,”辛心开口,“小邱。”   虽然唐可的死讯目前没有传出,但是唐可团队的人纷纷撤出四楼,也还是引起了一些怀疑。   三楼演员的助理来开了门,对辛心不算客气,“什么事?”   辛心赔笑脸,“我来找刘哥。”   助理脸色陡然一变,先往身后屋里看了一眼,探出脸,把门带到只剩条缝,压低声音,“四楼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看这人的架势,似乎他不说出个一二三来,就不让他进了,辛心只好说:“是出事了。”   “什么事?!”   助理激动了起来。   辛心:“马桶堵了。”   助理:“……”   辛心一脸真诚,“智能马桶,没电了,出故障冲不下去。”   助理不相信,“这点小事,人就全走了?”   “不是,”辛心对上助理渴求八卦的眼神,“不止一个马桶堵了,不知道谁吃坏了肚子,巡回拉稀,把四楼几个马桶全拉堵了,人现在根本没法待,你们就住楼下,没闻着味吗?”   助理:“……”   刘正祥人还躺在沙发上,脸色依旧很差,闭着眼睛捂着肚子小声哼唧,助理把人带过来之后火速跑路,生怕跑得慢沾上点什么。   辛心过去,往沙发后面趴下,“刘哥?”   幽幽的一声,差点没把刘正祥给吓撅过去。   刘正祥一睁开眼,看到俩人,一个站着,一个趴着,全都在沙发后面盯着他,舌头打结,“你、你们来干嘛……”   “刘哥,”辛心安抚,“没事,就是来找你聊聊天。”   刘正祥魂都还没回来,稀里糊涂地回了句,“聊什么?”   辛心:“人生和理想。”   刘正祥:“……”   辛心:“刘哥,你的理想是什么?”   刘正祥:“……?”   辛心帮他说,“当一个金牌经纪人。”   刘正祥神情有点恍惚,他现在脑子异常迟钝,辛心说的话,他听是听到了,就是轻飘飘地从他的大脑边缘滑了过去,没能理解意思,感觉很抽象。   “刘哥,”辛心不无真心地说,“唐姐挺好的。”   听到熟悉的人,刘正祥终于有了反应,大胖脸上肉颤了颤,小眼睛一挤,哭了。   刘正祥哭了两分钟,没有停的意思。   余佑站在一边冷眼旁观,膝盖向前顶了顶,碰了下辛心的后脑勺,意思是让辛心劝住刘正祥,他们没多少时间浪费在看一个男人哭这件事上。   趴沙发上的蓬松脑袋回头。   一双默默流泪的红眼睛迎上余佑的视线。   余佑:“……” 第43章 作品 重返案发现场   出了这么大的事, 刘正祥却不能跟任何人提,也无从发泄, 浑浑噩噩地躺在那里,脑子一直都是放空的,不敢想,一想就整个胸膛紧得快要炸开。   刘正祥扶着沙发靠背慢慢坐了起来,抽了纸巾给自己抹了两把泪,把纸巾盒递给了辛心。   辛心也抽了两张纸,瓮声瓮气,“谢谢刘哥。”   刘正祥摇摇头,纸巾压眼角, “没事,是我该谢谢你,跟你一起哭一鼻子, 心里舒服多了。”   辛心边点头边站起身, 腿蹲麻了没站稳, 打了个晃, 余佑给扶住了, 辛心一边擦眼泪一边也跟余佑说谢谢。   两个人至少哭了十分钟, 余佑在一边干站了十分钟, 现在最想说谢谢的是他。   “刘哥,”余佑说, “节哀。”   刘正祥抬了下手,说:“都坐吧。”   哭了一通, 情绪发泄出去不少,刘正祥脑子也清爽了许多,剩下满肚子没地方说的话, 面前两人恰是可倾诉的对象。   “我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要这样害唐可?”   刘正祥不敢提那个字,满脸都是苦闷。   辛心:“唐姐上楼的时候,你们没碰到什么人吗?”   刘正祥想了想,摇头,“我们坐电梯上去的,没碰到人。”   辛心:“唐姐上楼以后马上就睡了,还是?”   “这我就不清楚了,”刘正祥苦着脸说,“我当时正忙着跟王总沟通片场的事,是思思陪在唐可身边。”   看来还是要找到郁思思。   辛心又问:“除了你们之外,唐姐在剧组里还有其他熟人吗?”   刘正祥:“都是一个圈子里的,多多少少都认识,说多熟……唐可出道时间不长,也没有特别熟的。”   “刘哥,”余佑说,“您别怪我话说的直接,您觉得这组里有谁恨唐可吗?”   刘正祥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后马上否认,“都不熟,哪来的恨呢?”   “那唐姐跟她几个助理……”辛心试探地问。   刘正祥还是否认,“不可能,她们关系不错的。”   据刘正祥所说,唐可在剧组的人际关系特别单纯,娱乐圈里勾心斗角踩高捧低,肯定不是一片岁月静好,说不定就有谁在心里暗暗嫉恨唐可,但要说谁恨得要下毒把人杀了,刘正祥想象不出来。   刘正祥的证词从侧面进一步证实了辛心和余佑对唐可死因的猜测,辛心又安慰了刘正祥几句后和余佑离开。   刘正祥知道的不多,这反而能保证他的安全。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郁思思,拿到她更详细的口供。   可怎么才能够让王涛把人交出来呢?   他们两个在剧组都是底层人士,跟王涛差了不知多少层级,王涛独断专行,现在正忙着统筹全局,谁都不见,他们就算上到五楼,估计连王涛的毛都摸不到一根。   辛心和余佑一路沉默地回到房间。   余佑带上门,辛心背靠玄关,两人静静地站着。   上个世界,两人进入任务时,凶案已经结束,而这个世界,他们身在局中,危险系数暴涨,周围的一切如同迷雾一般笼罩着他们。   田明是被误杀的。   如果他们对于凶手杀唐可的犯罪动机推理正确的话,那么唐可其实也不是凶手的目标。   也就是说,从被害者入手这条路是“废”的。   凶手到底要干什么,他们一无所知,连个推理的方向都没有。   潜伏在暗处的凶手。   谜一样的犯罪动机。   随时可能出现的凶案。   ……   每一项未知都给两人带来巨大的压力与负面的想象空间。   辛心看向余佑,神情难掩压力,“哥。”   余佑眼神还算平和,“别担心。”   辛心朝着他张开手臂,“来抱抱。”   余佑:“……”   余佑:“去洗把脸吧。”   辛心放下手,手臂交叉,自己抱住自己,“好的。”   余佑:“……”   洗完脸出来,辛心看到余佑坐在沙发里,手上拿着一沓厚厚的文件正在翻看。   辛心过去坐下,探脸一看,发现余佑看的是《作品》的剧本第一场戏,也就是田明被误杀的那场戏。   “看出什么来了吗?”辛心好奇地问。   余佑:“嗯。”   辛心瞬间激动得坐直,“找到线索了?!”   余佑:“写得挺烂的。”   辛心:“……”   “烂吗?”辛心凑过去看了一眼,这剧本邱嘉乐几乎倒背如流,“这剧本我熟,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吧。”   “多一个人多种观察的角度,”余佑翻动剧本,“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具体的方向,任务里既然提到了《作品》,研究一下也不损失什么。”   有道理。   辛心盘起腿,跟余佑一起重温剧本。   《作品》的故事剧情其实很简单。   女主角方静和杨银川是一对新婚夫妻,杨银川是作家,方静是他的第五任妻子,两人蜜月之后居住在远离尘世的海边小岛。   偶然间,方静发现杨银川娶她是别有用心,把她当成了写作研究的对象,杨银川早已准备好了离婚协议书,完成新书以后就会跟方静离婚。   方静接受不了这件事,杀害了杨银川,之后方静在别墅里经历了漫长的心理拉锯,最终选择盗取杨银川的稿件,以自己的名义发布,将杨银川的作品占为己有。   故事的情节并不复杂,其中掺杂了大量的隐喻、意识流,讨论夫妻关系、人对自我的探索以及他者的投射等等复杂的问题。   整个剧本里现实与幻想交错,上一秒现实下一秒幻想,不断地跳拍、穿插,比如剧本里的第一场戏就是方静杀害杨银川,第二场戏里方静和杨银川又没事人一样一起用餐,那其实是方静的幻觉。   辛心觉得剧本肯定算不上烂,就是有点不说人话,里面大段大段的独白台词和超现实的场景,邱嘉乐生啃下来,脑子都是晕的。   厚厚的一沓剧本,通读下来,外面天都已经黑了,别墅里断了电,周遭被黑暗侵蚀,余佑合上剧本时,白色的封皮看上去像是灰的。   “怎么样?”辛心问。   余佑:“没几句人话。”   辛心微笑表示赞同。   辛心:“方博仁就这风格,好拿奖。”   余佑欣赏无能,倒是感觉有点微妙,若有所思地说: “方博仁他老婆好像也比他小很多。”   辛心懂他的意思,“方博仁没结过五次婚,他就这么一个老婆,编剧在创作的时候加点自己现实生活的元素也很正常。”   余佑不置可否。   没有从剧本里研究出什么线索,太阳已完全落山,海面与天空逐渐融为一体,透过二楼的窗户望出去,整座岛屿犹如悬空漂浮在海上。   辛心已经看不清手上手表的指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6:47,剩余电量3%。   出来拍摄,没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邱嘉乐只带了充电器,没带充电宝,辛心也只能自我安慰岛上没有信号,反正现在手机已经没用了。   余佑抱着双臂,站在辛心身旁望着窗外黑沉的夜色。   虽然他一个字都没说,但辛心却奇异地知道他此刻正在想什么。   黑暗中的时间似乎变得特别慢,余佑沉默地不说话,侧脸轮廓显得瘦削而鲜明。   辛心也同样表情严肃地看着窗外,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脸看向余佑,“哥,我们还要这样装逼多久?”   余佑:“……”   辛心仍然保持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的表情,“再装,就没时间上buff了。”   田明是被误杀的,他知道的信息应该也很有限,但毕竟是条线索,他们现在方向全无,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晚上可是撞鬼的好时机,尤其是田明死的那个时间点,太适合还魂了。   辛心往两人身上猛喷花露水。   这世界里他们没办法通过电子设备保持联系,单独行动危险系数高不说,还很有可能送不出消息,纯白给,只能两个人一起行动,而共同行动的问题则是万一被鬼迷惑,两个人互砍就是团灭。   “相信史泰一次,”辛心觉得身上呛得都快不能呼吸了才停手扇了两下,“要是这玩意没用,哥你记得不管看到多欠揍的人,都别下死手,那很有可能是我,记住啊,千万要忍住。”   呼吸之间全是花露水味,余佑摸了下鼻子,“放心,这我已经习惯了。”   辛心扇风的手停住,看向余佑。   余佑表情淡然。   辛心:“哥,你的意思是你其实一直很想揍我吗?”   余佑:“不是。”   辛心轻呼了口气,微笑,“我就知道哥你还是爱我的。”   余佑:“是习惯了忍着不揍你。”   辛心:“……”   余佑抬手嗅了下自己的手腕,味很冲,倒是的确能从某种程度上保持清醒,“走吧。”顺手把身边的人拉上,小臂立马就被抱住了。   “哥,我知道你爱我,不知道你原来这么爱我,为了我,你变成忍人模样,我真的好感动……”   余佑假装自己是聋哑人,拖着人出了门。   门外走廊一片漆黑,步入黑暗的一瞬间,辛心就自动闭了嘴,顺便用力抱紧了余佑的小臂。   根据上个世界的撞鬼经历,鬼刚死时,似乎无法离开自己的“死亡地点”,也就是说,田明如果出现,只会在出事的一楼片场。   走廊的尽头就是向下的楼梯,辛心脚踩上第一级台阶后立刻哆嗦了一下,脸往身边人的背后藏住,“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   余佑:“……”   余佑:“还没到地方。”   “我知道,”辛心探出脸看向脚底黑暗中的楼梯,“我这是先释放掉潜藏在内心的恐惧,等会儿就只剩下理智了。”   余佑:行。   两个人摸黑慢慢下楼,脚步轻缓慎重,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还有呛人的花露水味。   辛心紧紧地抓着余佑的手臂,生怕一不留神抓着的人就换了。   台阶转弯,下到最后一阶,也不知道是辛心太害怕而产生的错觉还是楼下的确发生了变化,辛心感觉周围的温度要比二楼明显低很多。   “哥……”   辛心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   余佑的回应是捏了捏他的手,辛心反捏回去,咽了下口水。   出事的片场在别墅一楼前厅的北侧,走廊上连成一片的落地窗,天空中的繁星提供了微弱光线,辛心隐隐约约看到两人在地面拉长扭曲的影子,心跳直上180。   事故发生之后,田明的尸体被转移到了一楼的空房间里,现场没人敢碰,依旧维持着事故发生时的原样,原本住在一楼的工作人员也纷纷搬离,现在一楼已经没人住了。   辛心在走廊上就闻到了异味。   经过一天的发酵,那股味道从甜腥变成了恶臭,和鼻尖浓郁的花露水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布景的书房门被锁住了,辛心和余佑停在门前,交握的手已经出了汗,两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此刻双方都是清醒的,只是不知道开门进去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来都来了,辛心深吸了口气,“冲。”   余佑转过脸,直接一脚踹开了门。   恶臭的气味扑面而来,辛心憋了下气,和余佑一起迈入事发片场。   虽然没开灯,但当时的画面给辛心留下的印象实在过于深刻,以至于他一眼就锁定了地上那滩已经凝固的血迹,上面还有他留下的脚印。   那种反胃的感觉从腹部一直钻到嗓子眼,辛心强忍不适,抓紧余佑的手环视四周,试图发现片场有没有什么当时被他忽略的线索,视线绕了一圈后回到余佑身上,余佑也正在观察周围的环境。   辛心问:“有发现吗?”   余佑摇头。   辛心也没什么特别的发现,片场空荡荡的,只剩下撤退时被弄乱的布景。   两人奔着撞鬼来的,待了好一会儿,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辛心觉得自己身上都快腌入味了,对余佑说:“走?”   余佑视线再次环顾,布景的书房安静得如同静止的画作。   “走。”   白跑了一趟,心情也跟坐过山车一样,可总算也是落下去了,辛心转身的时候呼吸节奏都平缓了不少。   等两人走到门口时,余佑忽然停下了脚步,辛心也跟着紧急刹车,连忙抱住了余佑的胳膊,紧张道:“怎么了哥?”   余佑没回答,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面,辛心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   他记得余佑那一脚踹过去,门锁七零八落地掉在一边,门已经被踢坏了啊?   喉结处陡然一凉。   辛心下意识地抬手摸脖子,抬起的手还没碰到脖子就被拉住了,他心惊肉跳地看过去,余佑对着他轻轻摇头。   心跳飚了又降,辛心无声地呼出一口气,顺着余佑的力道放下手,好险,差点就要掐自己了,他对着余佑强笑了一下,刚想说话,脑子里突然嗡”了一下。   从决定要重返案发现场开始,余佑一直站在他的左边,牵着他的左手没放开过。   那现在……攥住他右手的又是谁? 第44章 作品 新队友   撞鬼这种事, 不管经历多少回,永远都不可能习惯。   鼻尖呛人的花露水味让辛心的理智慢慢回笼, 微笑的嘴角逐渐僵硬。   脖子上那种阴凉凉的感觉挥之不去,面前的“余佑”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仿佛只要他一移开视线,立刻就会身首异处。   辛心:“哥。”   回答他的只有面前的“余佑”:“嗯?”   语气跟余佑一模一样,那种表面冷淡实则关心的口吻简直模仿了十成十。   “能放开我的手吗?”辛心强笑道。   “余佑”:“为什么”   辛心:“想给您的演技点个赞。”   “余佑”:“……”   辛心用他最真诚的眼神,“演得特别好,真的,您当导演是演艺圈的一大损失。”   “余佑”不说话,就跟真余佑平常一样静静地看着他, 不过跟真余佑的视线给他的感觉不一样,辛心能明显地从中感受到暗含的森森恶意。   辛心还是不敢动。   根据上个世界里他对鬼的战力以及成长性的推断,刚出生的鬼应该还有理智, 不会无差别伤人, 那么——嘴炮, 启动!   任务描述里说田明含恨而终, 想知道破坏《作品》的真相, 本质上他们目的相同, 换句话说他们该是队友啊!   辛心舔了舔有点干的嘴唇, 硬着头皮开口,“田导……”   他刚说两个字, 田明就给他整了个大活。   面前“余佑”的脸中间忽然出现了一条缝,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蛮力扯开了那张面皮。   辛心眼睁睁地看着“余佑”的脸在他面前被撕成两半。   血肉模糊的人皮后面露出田明那张失血后惨白的全脸, 眼睛全黑,嘴唇发紫,是死透了的尸体模样, 偏偏那双非人的眼珠似乎还“活”着,灵敏地转动了两下后,在黑暗中锁定了辛心。   辛心在脑海里被这画面吓得尖叫着跑了三圈,表面没有任何反应,主要是已经没法控制面部肌肉,俗称吓傻了。   田明张嘴,紫嘴唇上下蠕动,语气居然还挺温和,“你心理素质还不错。”   辛心:“……”谢谢,快尿了。   辛心强行牵动嘴角,“谢谢田导。”   田明语气骤然变冷,“就是演技太烂,”全黑的眼珠盯着辛心,“真该死。”   辛心背上一凉,赶紧卖惨,“田导,我只是个替身,我一天的工资也就……”辛心紧急翻检记忆,呃……卧槽!邱嘉乐给叶玄风当替身一天5000!一个月就是15w!卧槽,他真该死啊!   “田导,”辛心说不出违背良心的话,只好苦着脸,“给我一次机会,我想做个好演员。”   “你也算演员?”田明冷漠地道出事实,“你就是个替身。”   辛心:“……”对啊!那为什么还要用演技来审判他!   “就因为你这么一个小小的替身……”   田明脸上已经撕开的那层人皮缓缓下落,堆在了他的脖子处,脖子里溢出的血很快染红了人皮,他怨恨地盯着辛心,“就因为——”   “——因为有人调换了道具刀!”   辛心打断了田明的吟唱,嘴动得飞快,“田导,有人故意调换道具,想要破坏拍摄,我们的队伍里有敌人!”   根据对上个世界鬼的推理,辛心暂且得出了几下结论:鬼无法离开死地,记忆也停留在死时,并且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丧失理智,变成真正意义上的恶鬼。   好消息,这个世界的鬼都很新鲜,还能沟通,坏消息,极有可能会不断地刷出新的鬼。   趁着田明还有意识,辛心不能白来这一趟,他不给田明继续整活的机会,不停顿地说:“田导,您当时就坐在摄像机后面,唐可休息的位置就在您的视野之内,您仔细想想,有没有谁接近过道具或是唐可?”   田明被辛心的一顿嘴炮输出给轰得脖子上血流一半停了,被涂黑的眼睛里隐约还露出了点思考困惑的意思。   辛心鼓励,“田导,您好好想,咱们队可就全靠您了。”   这下田明是真的困惑了,“咱们队?”   辛心:“对,侦探小队,帮您查清真相的队伍,都自己人。”   田明:“都自己人?除了你,还有谁?”   辛心:“等会儿说,您先想正事。”   田明:“哦。”   田明开始认真回忆,他想事的时候下意识地歪头,辛心连忙伸手扶了一下,生怕他头从裂开的脖子上掉下去,“田导,您当心。”   田明看向辛心,神色复杂,“你还挺会来事。”   终于找机会从鬼手里抽出手的辛心一边讪笑,一边疯狂捏身边真正的余佑的手。   鬼眼珠动了两下,语气略显不满,“捏我手干嘛?”   辛心:“……”   麻了。   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陷入鬼的领域,辛心不敢再乱动。   田明对片场有着近乎变态的掌控欲,尽管拍摄现场十分混乱,但对田明来说,只要过了他的眼,那些画面就像是影片一样存储在他的脑海中。   紫黑的嘴唇动了动。   辛心屏息凝神地等田明说话。   “拍摄前,有人过去跟唐可交流过……”   “谁?!”   田明的表情和眼神都变得迷离起来,“很多人。”   辛心噎住,“具体是哪些人呢?”   田明开始背诵片场人员名单。   道具师、唐可的经纪人、助理、片场的几个副导演、编剧、打光师,加起来得有三十几个人。   田明说完,看向辛心。   辛心:“……”   辛心:“田导,您记性真好。”   田明轻哼了一声,“那当然。”   一人一鬼突然双双陷入沉默,人眼瞪鬼眼了几秒钟后,辛心问:“田导,您还有什么别的要说吗?”   田明想了想,“好像没了。”   辛心:“那您休息吧,我先撤了,大晚上的,导演跟演员独处,对您的风评也不好。”   田明做人的时候暴躁得像一日三餐火药拌饭,做鬼居然脾气还不错,很认可地点了点头,说:“传出去他们会笑话我没品味。”   辛心:“……”   田明那张鬼脸慢慢变成他死前正常的模样,辛心这才发现咆哮狂躁的片场暴君是个挺温文尔雅的老大叔,而且似乎还真挺讲道理的,跟上个世界里的两个厉鬼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   其实田明也挺倒霉的,完全就是无妄之灾,本来受伤的应该是他的,虽然这可能就是个任务设定,辛心还是觉得有点不落忍。   “田导,”辛心主动说,“您头七的时候,我一定给您个真相。”   田明没说话,眼睛严厉地盯了辛心一会儿后,说:“你没有当演员的天赋,趁早改行吧。”   面前的黑暗如水波般轻轻浮动,虽然还是一片漆黑,辛心却感觉到焕然一新,就连片场散发着的恶臭气味也仿佛消减了许多,一呼一吸之间,辛心人微微晃了晃,脚底下软绵绵的,像是踩了个空。   死寂的别墅里忽然响起“咚”的一声——   别墅里虽然看似安静,但其实没几个人真睡着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别墅成了凶宅,谁睡得着?   听着动静像是从楼下传来的……   没了信号的别墅传递消息变得十分困难,又没人敢摸黑出去察看情况,只能全躲在房间里,在黑暗中任恐惧在想象中放大。   辛心没有摔疼。   他栽倒下去的时候手正死死地拉着余佑,于是余佑给他垫了个背,甚至可以说几乎是被他拽倒的。   辛心趴在余佑身上蛄蛹了一下,抬头对上余佑抬起的脸。   完整的、没撕裂开的、面无表情的脸。   辛心:“……没事吧哥?”   余佑:“没事。”   辛心赶紧从余佑身上爬起来,站起来才发现他们倒下的地方就在门口,破门就这么敞着,压根没关上。   余佑也跟着站起身,他看向辛心,“中招了?”   辛心转过脸,“中了,你没中?”   从余佑的视角来看,事情是这样的,两人进入案发现场后一无所获,正要离开时,辛心忽然大力出奇迹,把他抡地上后又来了个人肉炸弹。   被砸得快要吐血的人不认为自己的队友有皮到这个程度。   除非是中邪了。   现场味太冲,辛心和余佑走出别墅来到室外,呼吸了两口新鲜的空气后,辛心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把他跟田明的对话尽量复述了一遍,希望能通过余佑这个旁观者的角度从对话中发现点什么线索。   余佑认真听完,作出以下评价,“田明人不错。”至少没伤害人。   辛心轻呼了口气,“是挺好。”   可惜,就是也没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   漆黑的海面随着风发出“哗哗”的响声,背后的别墅里明明还有200多个人,却是安静得如同死城。   一天时间已经过去了,他们仍然被困在迷雾中。   “回去休息吧。”   余佑说。   辛心没反应,余佑直接拖了他的手,辛心走在余佑身后,发现了什么,手伸过去点了点,“哥,你后脑勺好像……”   余佑回头。   辛心手指悬在半空,心虚,“……有个包。”   余佑:“你送的,谢谢。”   辛心:“其实是咱们队友送的。”   余佑:“队友?”   辛心复述的时候省略掉了一些他忽悠田明的那部分。   “昂,”对上余佑的视线,辛心猛猛点头,脑门忽然“叮”了一下,“队友!”   *   7月2日,早晨7点24分。   辛心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几乎是隔几个小时就醒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田明是新生鬼的缘故,这次撞鬼似乎让他元气大伤,精神异常疲倦。   辛心醒来之后,吃了点干粮,整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给自己和余佑喷了满满的花露水坐在沙发上打了个疲惫的哈欠。   余佑递了颗糖给辛心。   辛心抬起眼皮接了糖,“不是说好拿点贵的吗?”   余佑:“有前天晚上炖好的佛跳墙,我给你端一碗补补?”   辛心:“……”那算了,这天气,该馊了都。   辛心嚼完嘴里的芒果软糖,咽下去,摊手,眼睛微亮,“这比昨天那个好吃。”   余佑从口袋里又掏了两颗给他。   “事发的晚上王涛也找过唐可。”辛心对余佑挑了下眉。   余佑:“不太像。”   余佑:“整个岛都是他的,他想要破坏岛上的设备易如反掌,没必要搞出那些事来。”   辛心其实也是这么想的,“那我们可以排除王涛的嫌疑了?”   “99%。”   辛心:“剩下那1%,就当冒个险吧。”   余佑看向他,目光审视,“冒险?”   辛心边嚼糖边说,越说越有劲,吃完了两颗芒果软糖,又朝余佑伸手。   余佑:“没了。”   辛心:“?”   辛心:“不是说物资很充足吗?”   余佑:“糖不是物资。”   余佑补充,“炒菜的糖还有几包,要吗?”   辛心:“……”   辛心:“那你去给我端一碗佛跳墙。”   余佑:“……”   余佑提了下辛心的后衣领子,“走。”   辛心:“去哪?”   余佑:“去给你端佛跳墙。”   辛心:“……”   负责食品的场务小组长安排给众人分发面包饼干矿泉水,余佑带着辛心领了给五楼发物资的活。   小组长很惊讶,“怎么好意思让邱老师干这个呢?”   辛心:“趁他病要他命,我要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去跟王总他们套套近乎。”   小组长:“……”这话是这么用的吗?   电梯停电,原本推物资用的小推车也不能上楼了,只能依靠人力把食品和水搬上去。   还好这个世界的身体不像上个世界那么弱鸡,辛心一口气抱起一箱面包和一箱饼干,身旁的余佑沉默地抱起剩下的三箱矿泉水。   两个人一起上楼。   辛心瞟余佑。   虽然身体和脸都不一样了,但是余佑给他的某些感觉还真是跟贺新川一模一样。   闷声干活,不多逼逼。   辛心轻咳了一声,“哥,重不重?”   余佑没吭声。   到了五楼,“咚”的一声,三箱矿泉水落地,辛心把自己怀里的那两箱食品也放下,甩了甩手,转头看向身边的余佑,一口气搬着重物上五楼,余佑脸上有些泛红,正往里探,回过头给了辛心一个眼神示意。   辛心凑了过来。   五楼,邱嘉乐都没上来过,里面格局跟四楼大不相同,他跟余佑站在楼梯间,门关着,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余佑敲了敲门。   没一会儿,王涛的助理出来了。   “今天的物资。”余佑说。   助理大概看了一下,“放这儿就行了。”说完就要走人。   辛心连忙喊住他,“等等,吴助。”   助理回过脸,略微不耐的询问表情,作为制片人的总助,吴助理为人比较高傲,对像余佑和辛心这样的剧组底层人士,愿意回头就算不错了。   辛心压低声音,“你昨晚有没有听到楼下的动静?”   吴助高傲的脸瞬间被冻住,眉毛也不翘了,眼皮也不耷拉了,脸上流露出恐惧却又忍不住八卦的表情,“你们也听到了?”   辛心:“我们就住二楼,听得很清楚。”   吴助:“真的是一楼?!那不是没人了吗?!”   辛心:“昂,一楼是没人了。”咬字重点在“人”上。   吴助吓得花容失色,整张脸无声扭曲,再开口,声音都是抖的,“那是……闹鬼?”   辛心表情讳莫如深,“我们能见下王总,跟王总谈谈这事吗?” 第45章 作品 二次口供   助理进去了。   辛心和余佑在外面等, 没一会儿,推门出来个人, 两边一打照面,都是一愣。   “方老师。”   辛心先打招呼。   方博仁面上扬起微笑,“是你们啊。”   “方老师,”辛心恭恭敬敬地问,“王总在吗?”   “在,你们找他有事?”   “有点小事。”   方博仁建议:“那你们最好等会儿再来,王总现在可能没心情。”   辛心“啊?”了一声,往里探了探脸,“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吗?”   吴助小跑过来, 冲他招手,门后也应声传来了王涛威严中带着怒意的声音,“有事滚进来说!”   辛心对方博仁点了点头, 方博仁无奈而温和地苦笑着摇了摇头, 从辛心和余佑身边走了出去。   辛心给余佑使了个眼色, 两人一起走入门内, 门后是一座翠竹屏风, 屏风后面却是个欧式风格的会客室, 辛心跟余佑进去的时候, 正好看到男人离开的背影。   辛心一眼就认出了离开的人是叶玄风。   他跟邱嘉乐的身形几乎一模一样,要认出来简直太简单了。   王涛脸色铁青地坐在主座上, 让自己的助理也退出了会客室。   “小吴说你们想跟我谈谈?谈什么?”   王涛视线逼人,语气冷漠。   辛心微笑, “王总,您看过柯南吗?”   王涛:“……”   余佑:“……”很不错的开场白。   王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辛心:“没看过不要紧, 王总,您之前投资的那部《夜袭》里面讲的是个连环杀手的故事,那部戏亏了好几千万,您应该还记得吧?”   王涛脸色由青转红,青红交加,鼻孔都快冒烟了,一字一字咬牙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辛心压低了声音,“王总,您要不要加入我们的侦探小队?”   王涛:“……”   辛心诱惑补充,“您来当队长。”   王涛:“……………………”   人要学会从过去发生的事情中吸取经验和教训。   辛心从上个世界里就总结出了“组队要趁早”、“队友有时候就是拿来卖的”、“多一个队友就多一个冤大头”之任务世界三定律。   他和余佑一个替身,一个场务,在剧组都是小虾米,现在岛上有两百多号人,凶手藏在里面,这么找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他们的时间不多,就光等着凶手犯错,那也太被动了,不如主动出击。   不管王涛跟他们一样都是来做任务的还是原住民,总之,像王涛这样位高权重、高攻高防、身体心理素质都一流的人,辛心看了又看,满意的不得了,恨不得马上就把王涛变成队友。   辛心充满期待地看着王涛。   “邱嘉乐,”王涛婉拒了他的提议,“你脑子有病?”   辛心:“……”哇,他居然知道他的名字!   “王总,”辛心受到鼓励,抖擞精神,“《作品》这个项目投了好几个亿吧?”   “现在有人在故意破坏这个项目,您感觉不出来吗?”   “道具被掉包,田导被误杀,岛上设施出问题,唐姐被毒死,王总,您觉得事情会就这样结束吗?”   王涛的脑子在娱乐圈这个人精扎堆的地方都是数一数二的,他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暴怒逐渐变回捉摸不定。   “你昨天早上出现在唐可卧室,是去干什么?”王涛语气沉沉。   辛心:“去跟唐姐问好。”   王涛眯起眼睛,“上去问好?胡说八道,你不老实。”   辛心露出老实人的表情,“真的,王总,我本来想跟唐姐问好以后,就上来跟您还有叶哥问好的,没想到唐姐她……”辛心满脸悲伤地感叹,“幸好还有机会向您和叶哥问好。”   王涛:“……”   王涛又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余佑,“你又是谁?”   辛心:“报告队长,他是我们的队友。”   王涛:“……”   余佑:“余佑,场务。”   王涛冷笑,“一个替身,一个场务,就凭你们两个能做什么?”   “王总,不要小瞧我们,”辛心说,“昨晚想必王总您一定听到楼下的动静了吧?其实是我们在调查,而且已经调查出一些端倪了。”   王涛翘起二郎腿,气定神闲道:“是吗?说来听听。”   辛心:“我只跟队长汇报。”   王涛:“……”   余佑看到了人是如何用脸骂脏话的,值得学习。   “坐。”   王涛用一个字给了自己台阶下,同时恢复了镇定自若不怒自威的大佬形象,辛心点了下头,乖巧落座,余佑在他身边坐下。   “队长。”   王涛抬了下手,脸色平静,“王总就可以了。”   辛心:“好的王总。”   辛心也没藏着掖着,把他和余佑的调查与推理对王涛和盘托出,这个时候他必须先证明他和余佑的价值,才能真正抱上王涛这条大腿。   果然,在他说完以后,王涛看他们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邱嘉乐,”王涛再一次叫了他的全名,“我记得你是初中毕业?”   辛心:“王总你记错了,是肄业。”   王涛:“……”   王涛转头看向余佑,余佑:“我毕业了。”补充,“初中。”   王涛无言了一分钟,居然还是两个半文盲。   “行,”王涛回过脸,盘起手,“我心里有数了。”   既然都是队友了,辛心趁机提出,“我们能见下郁思思吗?”   只不过才一天的时间,郁思思的脸色就变得极为憔悴,眼睛周围一圈都是深红色,眼睛里也是布满血丝,显然是哭了很久。   她坐在客卧里的床上,整个人尽量地缩成一团,看到辛心时表情松了松,“邱老师,”她的嗓子也沙哑了不少,“王总让我待在这儿,不让我离开……”   小姑娘说话时流露出浓浓的恐惧以及看到终于有人来的激动,经历了身边亲近的人被杀,自己又被单独软禁起来,郁思思的心理防线几乎全面崩溃。   虽然很不道德,但辛心也不得不说,王涛的做法,省了他们很多事。   “郁小姐,别怕,”辛心帮王涛说好话,“王总这是在保护你。”   郁思思脸色煞白,牙齿发抖,“唐、唐姐她是被人下、下毒害死的,那、那个人会不会也对我……”她说不下去了,开始掩面哭泣。   辛心和余佑都没说话,让郁思思尽情地把恐惧发泄出去,等郁思思哭声渐低,辛心才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别怕,你现在在这里很安全。”   郁思思颤着手接过纸巾擦了下眼泪,抬头面对两人,吸了吸鼻子,得到安慰后,她显然恢复了不少精神,甚至对突然出现的两人产生了依赖感,她表情有些犹豫地看着两人,辛心察觉出了,温和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跟我们说的?”   郁思思神色紧张地看了一眼两人背后关上的门,像是生怕被人发现她知道些什么。   她看着辛心,嘴唇轻颤,“我想起那天晚上有一件事情是有点奇怪。”   “你说。”辛心不紧不慢,态度平和。   “唐姐被片场发生的意外吓坏了,一直哭,我扶唐姐上楼回卧室后,王总来了,问了唐姐几个问题,唐姐没法回答,王总就走了,唐姐马上就要吃药睡觉,我正想去拿药的时候,发现药盒已经在床头了,还有水杯,水杯里正好有大半杯水。”   “当时情况太乱了,我也没多想,现在想想的话,药盒我一般都在放在唐姐的抽屉里,唐姐睡前我才会拿出来给唐姐吃。”   “还有水杯,唐姐的床头是不会放水杯的,水杯都是放在吧台饮水机下面的柜子里。”   郁思思越说越害怕,眼睛又红了起来。   “等等,”余佑听出了问题,“所以唐可一上楼就吃了药?”   “对。”   “当时停电了吗?”   “没有。”   “对了。”   郁思思马上道:“停电以后,我敲过唐姐的门,唐姐没反应,我以为她睡……”   郁思思戛然而止,舌头像是被咬掉了。   那时候,唐可不是睡着了,而是已经死了。   辛心猛然想到什么,追问:“你还记得那杯倒好的水是冷的还是温的?”   郁思思一愣,随即做出努力回忆的表情,唐可吃了药以后,她把药盒合上放回抽屉,再把水杯拿走,因为唐可只喝温水,所以她房间里的加热净水器24小时保持恒温,随便倒一杯都是永远40°的水,她记得拿起水杯时所感受到的温度……   “是温的!”   *   王涛就等在会议室里,辛心和余佑一回来,他马上问:“怎么样?问出什么了吗?”   辛心:“大致能锁定犯案时间了。”   案发当晚7:00片场出现混乱,大约7:30,精神崩溃的唐可由郁思思搀扶回到卧室。   常年陪伴在唐可身边,郁思思对唐可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铭刻于心,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与唐可已经达到了同频。   根据郁思思的描述,唐可服药以后,郁思思端着水杯离开,当时她没有对水杯的温度感觉到任何异常。   如果水冷了,郁思思可能就会反应过来,这里怎么多了一杯唐可平常不喝的冷水?所以那杯水的温度只能是刚好的。   人的习惯是很可怕的,凶手应该也深知这一点,在唐可上楼之前,提前准备好了药和温水放在床头,唐可看到药和水,天长地久养成的习惯驱使她去服用药物,好赶紧进入睡眠,摆脱当时那种痛苦的情绪。   整栋别墅都是中央空调控制温度,保持在25°的恒温,在这个温度条件下,一杯40°的温水放置超过十分钟,可能就会让人感觉到温度不是那么适宜。   也许当时崩溃的唐可不会注意到水温,但是凶手不敢冒险。   凶手必须确保唐可在第一时间服用药物,这样才能放心地去做他最想的事。   结合另外两个助理和唐可的经纪人刘正祥,再加上王涛的口供,昨天五人陪唐可回来后,郁思思一直扶着唐可进了卧室,王涛进去问话,经纪人和另外两个助理止步在门口,也没有离开,之后王涛进去不到一分钟就走人了,接着一分钟后,郁思思也出来了,几人都不存在提前倒水的时间,郁思思没有撒谎,那杯温水就是在他们回来之前倒好的。   几方证词没有前后矛盾的地方,可以互相印证这几个人都没有说谎,除非其中能量最大的王涛要求其余四人作伪证,但王涛也根本没必要这样做,如果他要破坏小岛上的设施,大可以做得非常隐蔽,没必要前后折腾出这么多事,毕竟多一个知情人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   假设凶手有郁思思这个搭档,要杀唐可易如反掌,他没有必要这么赶时间去倒那一杯温水暴露自己的行踪,如果说是为了帮郁思思洗脱嫌疑,而故意让郁思思不参与其中的话,也仍旧很牵强,因为郁思思作为唐可最亲近的助理,从道具刀被掉包开始,她就注定逃脱不了被调查的命运。   这样一来,郁思思的嫌疑也几乎被排除了……也就是说,针对唐可私人的动机非常小,破坏岛上的设备,这极有可能才是凶手作案的真实目的。   王涛得知唐可是在他离开后服毒身亡后,浑身气压瞬间变得很低。   辛心:“王总,您能想办法把那个人给揪出来吗?”   王涛冷笑一声,“我会让他后悔在我的剧组里兴风作浪。” 第46章 作品 大佬出手   没有通讯, 只靠人力,也就王涛手下人多, 五分钟后,剧组里各个部门中层以上的领导全都被叫来了,会议室里坐不下,还有几人站着。   方博仁是总编剧,也重新返回五楼开会,看到角落里的辛心和余佑就走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吗?”方博仁问辛心。   辛心:“不知道,我们只是上来自荐给王总当狗腿的,娱乐圈嘛,方老师您懂的。”   方博仁:“……”   会议室里人虽然多, 但却很安静,王涛坐在主位上,一句话都不说地低着头写写画画, 也没任何人敢在下面议论交流, 他盖上钢笔笔帽, 抬头扫视众人, 所有被他视线扫到的人都不自觉地正色站好, 严厉的目光在掠过墙角时稍有停滞。   辛心:比心。   王涛:“……”   略过。   王涛咳嗽了一声, “岛上现在的情况, 想必大家已经都知道了,通讯信号和电暂时还无法恢复, 为了剧组在这段时间里能够维持正常的生活运转,不出什么乱子, 我希望大家可以一起努力。”   没人说话。   王涛继续说:“我已经给各位具体分好了组,200人,20个组, 每个组都要确保负责到人,在你负责的人里面,我不希望发生任何不和谐的事情或者出现不和谐的声音,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众人在大佬的强压下沉默点头。   唐可遇害,在场的人里有一大半已经知道了,剩下的一些人隐隐也听到了风声,至少也都能明白现在整个剧组正处于非常时期。   助理把分组名单分发给众人。   剧组的工作人员有现成的名册,王涛按照不同的部门大概圈画,让这些他比较信任的人进行管理。   王涛做了快二十年的制片人,也不是没遇到过有类似破坏剧组拍摄的行为,娱乐圈里的某些手段,不亲身体会,就不知道能有多下作,绑架要挟、裸照影片那个蛮荒时代,王涛也不是没经历过。   没想到都这个时候,大家都披上文明人的外衣了,还有这么明火执仗的。   《作品》是他的项目,他自己投资了八千万,还拉了好几个亿的投资,现在一个导演、一个女主角已经都死这了……王涛恨不得立刻把那个幕后黑手给揪出来原样整死。   王涛强忍怒火,把事情安排妥当,要求他们从今天开始,每天早中晚三次在规定时间到会议室向他汇报当组情况。   “待在房间里别乱跑也别乱说话,”王涛冷冷道,“老老实实地挨过这几天,你们应该都知道,帮过我的,我不会亏待,背后耍手段的,我也不会放过。”   这么一番敲打下来,谁还敢说个“不”字?   整座岛都是大佬的,大佬要怎样就怎样了,横竖熬过这七天再说。   众人面带愁绪地解散。   辛心和余佑始终站在角落观察众人,也没人在意他们,除了方博仁,连个招呼都没人跟他们打过。   会议室里转瞬清空,王涛脸上这才显露出一丝疲态,片场出事故以后,他几乎就没怎么休息过。   辛心和余佑的出现更坐实了王涛的猜测,有人要搞他们剧组,关键是还混进了他们剧组。   这个人会是谁呢?   王涛低着头,眉头紧锁,他在娱乐圈里的仇人多如过江之鲫,想搞死他的人实在太多了,其中会有一个不惜杀人的疯子存在吗?王涛也不敢下定论,这个圈子里,疯子含量惊人,至于底线?没有底线。   “王总?”   王涛抬头,看到辛心和余佑站在角落,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你们怎么还没走?”   辛心:“我们在等您的指示。”   王涛指示:“滚。”   辛心:“能慢点滚吗?有点事想跟您讨论讨论。”   王涛:“……”   “有话快说。”   辛心“诶”了一声,踩着小碎步过来,余佑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看着这奇怪的二人组,王涛眼神一言难尽。   辛心:“王总,能先排查下四五楼的人吗?”   王涛:“你怀疑四五楼的人?”   “那杯温水倒得那么恰到好处,这说明凶手很有可能一直在盯着唐可的动向。”   “根据郁思思的描述,片场发生意外以后,唐可精神崩溃,他们所有人围着唐可往电梯走,凶手知道唐可要回卧室了,于是通过楼梯快速上去实施下毒。”   “当时片场发生意外,整栋别墅都陷入了混乱,大家都纷纷返回自己所居住的楼层,凶手他狂奔上楼却没有引起谁的注意,这说明凶手很有可能就住在四五楼。”   虽然是个半文盲,说话倒是能说到点子上,王涛:“我会排查的的。”眼神冷漠,意思是意见他采纳了,他们可以滚了。   辛心:“大家现在一起讨论嘛。”   王涛:“……”   辛心:“王总,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看,我们现在正好三个人!”   王涛脸都黑了,什么臭皮匠,两个半文盲把他格调都拉低了,咬牙切齿地说:“我是沃顿商学院的。”   “哇,听着很厉害诶,”辛心充满敬意地问,“跟艾利斯顿商学院哪个厉害?”   王涛:艾利斯顿商学院?他怎么没听过?   为了不在半文盲面前露怯,王涛冷淡道:“差不多。”   辛心:ok,看样子这还真有可能是原住民,要不然就又是个演技实力派。   一直沉默的余佑忽然开口,“王总,您就答应他吧。”   王涛眼神锐利地射向余佑,余佑目光坦然,看上去又有几分沧桑,带着阅尽千帆过来人的疲惫与无奈,王涛居然读懂了他眼神里表达的意思:何必呢,顺着他吧,血压要紧。   更可怕的是王涛居然还被说服了,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MBA遇上半文盲,学历就是张废纸。   名册摊开。   王涛手指着执行制片,一路往下,圈了一众制片的名字,“这些人事发的时候跟我在一起,我们正在开会。”   辛心坐在旁边点头,用认真听讲的眼神仰望王涛。   王涛又圈了几个副导演的名字。   “这几个在拍摄现场。”   “这两个,断电的时候就在我旁边。”   一口气排除了好几个人,辛心暗自庆幸找王涛组队的决定实在太正确了。   王涛又点了叶玄风和他团队的人,手指在上面画圈点了两下,却没说话,接着王涛又圈了编剧团队的名字,照样手指不轻不重地点了两下。   辛心受教点头,“明白了。”   “王总,这几个人当中您觉得谁会对《作品》心存不满,想要破坏《作品》呢?”   有王涛这条大腿,他们试错的成本就大大降低了。   所以辛心先假设那人制造一系列事情的动机就是如任务描述的那样,想要破坏《作品》。   王涛若有所思,他心里其实是有答案的,但是没说。   如果说谁对《作品》的拍摄不满,那就只有……   “是叶哥吧?”辛心说。   王涛看向辛心,眼神没有波动。   辛心:“叶哥来了这么久,一场戏都没拍,全是我们几个替身在轮流走戏,他是不是有什么不满意?”   王涛哂笑,“你倒还真不笨。”   辛心也笑了笑,“看过几节艾利斯顿商学院的网课。”   王涛:“不错,懂得学习,你以后不会只是个小替身。”   辛心:不错,懂得画饼,你果然是个大资本家。   叶玄风在外的形象是温柔影帝,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在圈子里却是出了名的恶劣脾气,大牌超大耍,上到制片下到群演,都平等地受过他的冷眼,邱嘉乐给叶玄风做了两年替身,跟叶玄风连话都没说上过一句,白眼倒是挨过七八个。   刚才辛心和余佑在外面等的时候,王涛、方博仁、叶玄风三人明显在里面聊事情,而且似乎不大愉快。   “玄风对剧本很不满意。”   王涛松了口,说:“他一直想改剧本。”   辛心:“他想怎么改?”   王涛斜眼神睨过来,“写死女主。”   辛心:“……”   原来的剧本里叶玄风饰演的男主角开场就被女主弄死了,后面都是以回忆和女主的幻觉形式出现。   叶玄风觉得这样他像是女主挂件,于是要求编剧在结尾能来个大反转,男主才是有病的那个,女主早死了,一切都是男主的幻觉,这样就变成了大男主电影。   为此,叶玄风还特意带了他的编剧乌淮进组,前几天他一直挺着不出镜,就是等王涛和方博仁这边妥协。   王涛倒是无所谓,他内心其实也更倾向于让叶玄风来做第一主角,因为叶玄风的票房号召力更强。   而方博仁,他是畅销书作家出身,兼任总编剧,《作品》的电影和书预定是同步发行上市,如果电影改了,意味着他的书也得改,方博仁看上去性情儒雅温和,却也是一身文人傲气,丝毫不肯让步。   要么按照他的剧本来拍,要么他直接带着《作品》退出,整个项目改名换姓,他可以当没参与过。   王涛正在中间不断调停,哪知片场出现意外,唐可也被毒杀。   “不会是玄风的,”王涛直接否了,“他没那个脑子。”   辛心:“那可不一定。”   辛心:“他都高中毕业了。”   王涛:“……”   虽然听着很荒谬,但好像又有点说服力?   “刚才叶玄风没来开会。”余佑说。   王涛:“他去找他的编剧商量改剧本的事情。”   唐可死了,无论如何,项目肯定要受到重大打击,叶玄风趁机要求改写剧本,王涛也有这个意思,在一旁帮着施压,方博仁只能松口。   辛心跟余佑对视一眼。   辛心:“王总,那我们再去找找线索?”   王涛抬了下手,意思两人可以告退了,他也实在是累了。   辛心跟余佑转身,出会议室的时候,王涛眼睁睁地看着辛心很自然地就把余佑的手给拉住了。   王涛:“……”   这就是他的队友?!   他说这两个人怎么都香得那么熏人! 第47章 作品 搜证   四楼是凶案发生地, 虽然现在是白天,也不能保证唐可不出来亮相, 昨晚才撞过鬼,辛心现在精神很差。   这时候,手里拉着个热乎乎的人比什么都强,辛心拉着余佑,跟买了医保一样安心。   余佑:“叶玄风那张脸太惹眼,走到哪都会吸引人的注意。”   辛心点头认可,“那吊人长得确实帅。”   余佑:“……”   辛心注意到余佑的眼神,“哥,你最帅。”   余佑:“我不是那个意思。”   辛心:“嘿嘿, 其实我也不是那个意思,还是叶玄风比较帅。”   余佑:“……”   叶玄风外形出众,从脸到身材都无可挑剔, 出道多年, 星味十足, 邱嘉乐与他身形已经十分相似, 但是两人要是露全身, 就算把脸全遮住, 叶玄风也照样能胜出, 他的气质、气场、比例都优秀得不像真人。   这样的人,如果要犯罪, 外形反而是拖累。   辛心:“我知道不是叶玄风。”   叶玄风这样的人出现在哪里都是发光体,而且排场巨大, 片场出事前后,他一直待在五楼,有很多人为他作证, 他压根就没离开过人群的包围,无论是掉包道具刀、下毒倒水,还是破坏岛上的设施,叶玄风这个前呼后拥的大明星都无法做到。   “但是四楼剩下的人都很有嫌疑,不是吗?”辛心说。   按照王涛的陈述,当时几个编剧全在现场待命。   叶玄风一直想改剧本,乌淮是他的人,这几天叶玄风人虽然没在片场出现过,乌淮却是始终在片场寸步不离,方博仁也在片场守着,沈清泉和他是夫妻档,两人一向同进同出,剩下的楚曦则是王涛培养的嫡系,在拍摄的时候,谁都不能离开片场。   四个编剧,三股势力,片场处处是宫斗,招招有心计,为了一句台词,四个编剧能开八次会。   这四个人在片场都属于重要人物,但是又不会特别引起人的注意,完全具备作案的时机和条件。   “昨天晚上,我们在沙滩上撞见了方博仁和沈清泉出来散步。”   辛心和余佑停在四楼的楼梯间,这个世界里他们身高相仿,咬耳朵密谋就很方便。   “你说,会不会……”   余佑静静听完,转头。   辛心离得他很近,随着他转头的动作自觉地后退了一点,扭脸,主动把自己的耳朵凑上去,准备听队友的悄悄话。   余佑:“……”   看着近在咫尺的耳朵,余佑没贴上去,嘴唇幅度很小地动了两下,“有可能。”   辛心抬眼,余佑神色如常,目视前方。   辛心:“哥。”   余佑:“?”   辛心:“你脸红了。”   余佑:“…………………………”   辛心使劲捏了下余佑的手,神情紧张,“哥,你是不是中招了?你感受一下,有没有中招的感觉?”   余佑:“……”   把脸扭到一边,余佑深吸了口气,回头,语气冷静,“没有。”   辛心:“你确定?”   余佑:“确定。”   辛心:“说你爱我。”   余佑:“…………………………”   余佑脸色几度变幻,最终仍是恢复平静,唇缝里飘出两个字,“不说。”   辛心轻拍了下胸口,“吓我一跳,刚才我还真以为唐姐也开整了,哥,你脸色好像也变正常了。”   余佑直接道:“进去吧。”   辛心被余佑大力拖了一下,从四楼的楼梯间一脚跨入四楼。   四楼发生命案以后,唐可的那个大套间就没人住了,四个编剧住在套间右侧的房间里,两边中间有个连廊,一左一右两个套间门相对,辛心看向唐可的套间门,余佑顺着他的视线也看过去。   辛心脸上也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就只是安静地看着。   余佑没说话,也只是静静地看着辛心。   辛心默默站了一分钟后回过脸,余佑视线来不及闪避,辛心目光撞进那一汪深潭,冲余佑笑了笑,“唐姐应该跟田导一样讲道理,不会欺负我们吧。”   “难说,”余佑的回答很冷静,“每个世界的规则可能不一样。”   辛心看着他的眼睛,不无感叹,他和余佑真是互补队友,“哥,有你真好。”   余佑嘴唇动了动,没作声。   拿命撞鬼求线索是下策,辛心今天的精神状态就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也许是副本在作祟,不让他们依赖这种方式,两人商量之后决定还是先去那几个编剧那里探探路。   辛心上去很干脆地直接推开了几个编剧原本住的套间门,跟唐可的套间格局一样,套间门打开先是个厅,厅里没人,沙发吧台都很干净。   没有了通讯讯号,现在找人只能靠最基础的——   “有人吗?”   辛心喊了一声。   回答他的只有空旷屋子里他自己的回声。   “好像没人。”   辛心对余佑说。   余佑:“同楼层发生了命案,正常人应该都会尽量避开。”   辛心:“那……”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余佑。   余佑脸朝里偏了偏,“搜。”   辛心:默契!   既然没人,那不正是搜证的好时机吗?!   就是有个问题,这几个编剧还是大活人,不像向晨,死得透透的,顶多就是给他们上点强度想要他们的命,万一他们搜证的时候,谁中途回来,看到他们翻箱倒柜,这多尴尬啊。   更要命的是,假如凶手就在其中,还有被凶手盯上的危险,最好是一个人在外面把风,另一个人进去搜,这样比较保险。   辛心跟余佑商量两个人该怎么分工。   按照上个世界的经验,通过手机保持联系是最佳选择,但很可惜,这个世界里,电成为了稀缺资源,辛心的手机已经没电了。   “任务才刚开始,后面一定更危险,”辛心说,“现在应该强度还行。”   这一点,余佑也同意,只是,余佑凝视着辛心,“出事怎么办?”   辛心:“怎么办?大操大办。”   余佑:“……”   看到余佑脸上无言的表情,辛心笑了出来,他捏了捏余佑的手,“放轻松啦,没事的,哥,我们是主角,没那么容易死的。”   “主角?”   “昂。”   辛心看向客厅尽头关着的门,“主角是不会轻易被打倒的。”   余佑没有完全明白辛心的“主角论”是什么意思,但是时间不等人,他们没那么多时间去犹豫不决,即使有危险,也只能迎难而上。   最终两人还是决定由辛心进去搜证,余佑在外面望风,辛心毕竟还是演员,跟几个编剧也算脸熟,被发现还可以找找借口。   别墅里门虽然都关着,但是都没有真正地锁上,辛心轻轻一拧门把手,直接就进入了个房间。   这里的格局与唐可那里基本相同,辛心进入的是一间主卧,按照四个编剧在剧组的地位,这应该是方博仁和沈清泉的房间。   房间里非常干净整洁,辛心点了点头,表示很满意,他没有忘记自己是进来干嘛的,直奔床头柜而去。   一般人都会倾向于把重要的私密的东西放在离自己身边最近的位置,床头柜里可是藏着很多秘密的,比如唐可的药盒。   右侧靠向门的床头柜一拉开就是许多电子设备的充电线之类,辛心匆匆关上,拉开下一层,空的。   他扫了一眼床,心想床上应该没什么,又直奔左侧的床头柜,左侧的床头柜上摆着一本夹着书签的书,辛心打开,在书的扉页上看到了沈清泉的签名,把书放好,拉开左侧的床头柜,结果也是空的。   辛心站起身,环视了下房间,房间里最显眼的毫无疑问就是两台放在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笔记本电脑是打开的,但是是关机的状态,辛心点了开机,毫不意外地发现需要指纹或是密码解锁。   对于文字工作者来说,电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可惜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却打不开。   要不,试着破解下密码?   辛心动了动手指,然后很悲伤地承认他没有点亮这项技能,贸然出手,可能还会打草惊蛇。   无奈地放弃眼前两块“大金砖”,辛心只能把电脑关掉,转而开始察看两人的柜子。   衣柜里同样非常整齐,即使只是短暂居住,也依旧打理得井井有条,衣服按照颜色款式分门别类地挂好,只是看上去衣服不是很多,当然和唐可那样的女演员相比,编剧不需要那么多服饰。   辛心拉开衣柜里的抽屉。   抽屉里是一些贴身衣物,他把抽屉逐一打开,没有动手翻,只是上下看了看,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辛心猛一回头。   是余佑。   “有人上来了。”   辛心连忙关上抽屉。   余佑一直守在楼梯间,留意楼道里的动静,听到脚步声后立刻过来叫辛心脱身。   然而辛心却不想走了,“上来的是谁?”   余佑:“没看。”   辛心伸手拉住余佑的手腕,当机立断,“先进来!”   进来?进哪?   余佑还在思考,辛心已经一把将人拽进了衣柜。   别墅主卧的衣柜够大,里面衣服又不多,能够容纳辛心与余佑两个一米八以上的成年男人藏在里面,就是稍微挤了点。   余佑背靠在衣柜侧面,面前被两件男士衬衫挡住,辛心抓着他的手,微微弯腰,侧脸紧紧地挨着他的胸膛,一只眼睛眯着,对准衣柜柜门的缝隙向外偷看。   这时候余佑已经明白了辛心的意思。   时间太短,辛心大概是没什么收获,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反正都是冒险,不如赌一个大的。   很快,外面就传来了开门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两人的脚步声。   衣柜的门缝太窄,辛心脑袋来回移动,也捕捉不到外面的画面,应该是方博仁夫妇回来了。   说词啊。   辛心在心里焦急催促。   出了这么大事,这两人独处的时候,不聊聊?   辛心想把衣柜门推开一点,缝隙大一点好能看得清楚,又怕弄出动静被外面的人发现,只能先按兵不动,直起腰凑到余佑的耳边,用细小的气声说,“什么都看不见。”   衣柜紧关着,缝隙里透出一点光,幽暗模糊,余佑隔着单薄的衬衣料子,视线依稀描摹出靠在他身边的人脸的轮廓。   这并不是他真正的“脸”,乔文广也好,邱嘉乐也是,包括贺新川、余佑,都是躲在面具后的人。   邱嘉乐的呼吸不断打在他的耳畔,频率忽快忽慢,长久地屏住,突然重重地吐出。   余佑伸手,握住面前人的肩膀微微向前推。   辛心感受到余佑的力道,也顺势后退,再尝试透过衣柜门缝努力偷看外面的情况。   衣柜的位置正对着床的侧面,辛心只能勉强看到淡蓝色的床单垂角,进房间的两个人都不知道去哪了。   两个人一句话都不说,干嘛呢?   辛心正觉得奇怪时,外面突然有了动静。   一声有些奇怪的呻吟打破了外面诡异的安静。   辛心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外面的声音越来越露骨才意识到那两人在干嘛。   辛心“唰”的一下上了脸,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余佑。   余佑的脸被衬衣挡住,他看不清。   辛心移开视线,有点尬住了。   他没想到在这样命案频发的紧张情况下,两个人大白天的,居然还有心情干这种事……   辛心低头紧紧地捂住耳朵。   骚瑞,他不是故意的。   也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辛心的小臂突然被碰了碰,辛心抬头,余佑半张脸从深棕色的衬衣后探出,眼眸锋利,口唇微动,似有示意。   辛心侧脸靠过去,捂住耳朵的手掌打开一条缝隙。   余佑的气息靠了过来。   外面的动静比一开始大了许多,辛心努力去忽视那些让他面红耳赤的响动,去捕捉余佑的。   “是男人。”   他听到余佑低沉的声音。   “两个都是。” 第48章 作品 海滩   听了余佑的话, 辛心也放下了耳朵仔细辨认了一会儿,一开始那一声呻吟其实就是男人的声音, 只是刚才辛心太尴尬,没细想就赶紧捂住了耳朵。   这么认真听的话,外面好像确实是两个男人的声音,就是声线拧成了麻花不好分辨具体是谁。   辛心脑子都快炸了。   外面的动静持续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两个人全程都没有说话交流,主打一个闷声干大事。   脚步声从衣柜旁边走过时,辛心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多一会儿,屋内又传来了水声, 应该是进了浴室,辛心透过衣柜缝隙看到外面已经没人,给了余佑一个眼神, 走?   余佑点了点头。   辛心手轻轻地推开衣柜门。   浴室在最里面的隔间, 不会看到外面的情况, 同样的, 辛心和余佑也看不到浴室里到底是谁, 两人悄无声息地走到卧室门口, 辛心趴卧室锁眼观察了一下外面厅里没人, 赶紧跟余佑一起脱身。   走到四楼的楼梯隔间,辛心背靠在墙上, 胸膛剧烈起伏,深呼吸了好几下。   相比之下, 余佑似乎要淡定得多,侧着脸没看辛心。   辛心:“哥。”   余佑没接茬。   辛心问:“这算线索吗?”   辛心问得很正经,余佑才开口回话, “不知道。”   辛心提议,“要不我们现在就杀回去敲门,看看开门的人是谁?”   余佑:“……”   余佑:“你觉得他们会给你开门吗?”   辛心跃跃欲试,“万一呢?”   余佑怕他真做得出来,提醒:“小心打草惊蛇。”   差点忘了这茬,辛心按住胸口,“你觉得会是谁?”   余佑:“不好说。”   辛心:“其中一个应该是方博仁吧。”   余佑:“不一定。”   辛心震惊,“有人会抽象到在别人的房间乱搞吗?”   余佑意味深长地看了辛心一眼,“这是娱乐圈。”   辛心:!无法反驳。   辛心脸往里探了探,主卧房门紧闭,他们暂时只能在门口猫着,看两人会不会露面,只是辛心也很难说他们这样在这儿守株待兔是不是在浪费时间,万一这跟任务没关系呢?万一这俩人几个小时都不出来呢?   辛心看向余佑,用眼神询问。   余佑眉头微皱,看样子跟他一样,也有点犹豫。   “十分钟?”   辛心手指了下手表。   就等十分钟,十分钟之后两人要是还不露面,他们就走。   余佑点了下头,表示同意。   两人分开在套房门的两边墙后站好。   辛心手扒门上,眼睛盯着主卧,盯了一会儿,他余光偷瞄了一眼对面的余佑。   余佑神色冷静地也正盯着主卧。   辛心收回视线,用手背贴了下自己发烫的脸。   没想到在这种充满凶案的任务里还能撞上这么限制级的事,辛心不敢细想,一细想就脸红,倒是余佑一直显得很镇定。   主卧门口没动静,辛心又偷瞄了一下余佑。   他第一次偷瞄的时候,余佑就察觉到了,只是假装不知道。   接二连三被偷瞄了好几次后,余佑忍不住了,脸微微一侧,那双特别有辨识度的眼睛精准无误地抓住了再次偷瞄的辛心。   辛心跟余佑的视线撞上,整个人一哆嗦,还哆嗦得特别明显,肩膀都打晃了,脸红红地转了过去,藏在扒门的手背后面,只露出双眼睛盯梢。   余佑:“……”   余佑转过脸,专心地盯主卧门口,没专心过三秒,余佑侧过脸,想跟对方说能不能别只盯着他看,一转头,对方还真没盯着他看,两只眼睛都在盯主卧,注意到他的视线才也转过脸。   辛心表情疑惑又单纯,口型:咋了?   余佑:“……”   下面传来的脚步声让两人同时将视线集中到楼梯口。   辛心只思考了一秒钟,上前把套间门轻带上,一个箭步过去拉住了余佑的手,余佑反应也很快,顺手拽住辛心往楼上走,两人同时回身,装作刚从五楼下来,与上楼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上楼的是方博仁的助理,江池,手里拿着个平板,看到两人牵着手下楼,他神情一怔,随即恢复如常地打招呼,“邱老师。”   辛心冲他点了下头,自然地提起话题,“方编呢?”   江池:“方编在海边改剧本,您找他有事?”   “没什么大事,我听说叶哥要改剧本,”辛心笑了笑,“关心一下自己的戏份。”   江池也笑了笑,“剧本每天都改,邱老师您放心,要是改好了,我把新剧本送来给您。”   “那太好了。”   “那你忙去吧,”辛心头冲着套房偏了偏,“不耽误你正事了。”   江池“诶”了一声,拿着平板推开门进了套房。   辛心特别想跟着进去,但没有合适的理由,就像余佑说的,会打草惊蛇。   辛心看了一眼套间门,转头看向余佑,小声,“再等等?”   说不定过会儿江池就大惊失色地跑出来贡献一个大八卦了呢?   余佑抬手看了眼表,“再等五分钟。”   两人在套间外耐心地等足了时间。   里面很安静,没有任何人出来。   辛心看向余佑。   余佑:“走。”   早上配送餐食的时候,别墅里还热闹了一阵,现在整个别墅又都安静了下来,辛心和余佑下楼时,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路过三楼楼梯口,辛心向里看了一眼,每扇门都紧紧关着。   唐可的死被暂时瞒住了,整个剧组的气氛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向压抑,尤其是王涛的铁血政策下来之后,一定程度上控制住了剧组的混乱,另一方面也加深了某种不可言说的恐惧。   现在只要是个正常人,在吃喝不受影响的情况下,躲在自己房里,苟住这几天就是最明智的选择。   二楼走廊同样没人,别墅是欧式的装修风格,墙壁、墙顶乳白打底,金色的茛苕花纹攀爬生长,辛心和余佑紧握着手走过一扇扇紧闭的白色的门。   房间的门打开,辛心和余佑进入房间,先检查了一遍房间的情况没什么问题,这才双双放开了手。   辛心轻轻地呼出了口气。   进任务才第三天,辛心就感受到了比上个任务严重得多的疲惫和压力,身处不知将如何发展的命案中的感觉实在太糟了。   唯一的安慰是他还有队友可以分担这种压力。   辛心看向一旁的余佑。   余佑脸色严肃,察觉到辛心的视线后,也望向了辛心。   两人相对无言,紧张压抑的气氛在房间里蔓延。   辛心轻轻叹了口气,神色凝重地对余佑说:“哥,抱可以,亲就算了。”   余佑:“……”   辛心勉强妥协,“实在想亲,脸可以,嘴不行。”   余佑:“……”   余佑:“邱嘉乐。”   辛心立正。   余佑:“再贫,小心我来真的。”   辛心:“……”   辛心讪笑了一下,“哥,太紧张了,活跃下气氛嘛。”   余佑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也没当真。   辛心的话倒是提醒了他。   余佑:“或许那两个人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处在这种高压异常的恐怖环境之下,选择这样的“放松方式”似乎也有可能。   “有道理。”   话题丝滑地转换到案件上,辛心也严肃起来,“这么说来,出现在房间里的那两个人反而能够排除嫌疑了。”   从事发以来,凶手一系列的操作都说明这是个心思缜密、心理素质极强的狠人。   整个剧组的人也许或多或少都会陷入恐慌,唯独凶手不会,他应该正争分夺秒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而这件事绝不可能是跟人胡搞。   辛心:“大家现在都轻易不敢出门,四楼那几个编剧却全都不在自己房间里。”   余佑:“四楼是案发地点,他们也都知情,可能是害怕。”   唐可的经纪人和助理们也都选择搬离了四楼,四楼现在暂时处于“空城”的状态。   余佑继续说:“也或许是有人知道四楼现在没人,又不清楚四楼具体发生了什么,才会跑上去在别人的房间——”他没把话说完,脸往旁边扭了扭。   辛心没在意,点了点头,沉沉地呼出了口气,“所以我们白白浪费了时间。”   沉默片刻后,余佑说:“四楼的人全都不在自己的房间,也许不能说明问题,谁的行为异常,谁就最有问题。”   辛心看向余佑,目光轻一闪动,“你是说——江池?”   余佑:“只是怀疑。”   辛心明白余佑的意思,他说过,他怀疑所有人,“我们得搞清楚这几个人的动向。”   “方博仁在海边改剧本,江池是方博仁的助理,大概率刚才应该陪在方博仁身边。”   “走。”   辛心直接拉了余佑的手,两眼放光,“我们现在去找方博仁。”   别墅里安静得像没住人,沙滩上也同样,风、海浪、海鸟所制造出的自然声音使得这座小岛显得格外寂寥。   辛心跟余佑走出别墅,没走两步,辛心察觉到异样后猛然回头。   大白天的,别墅里的房间大部分也都拉上了窗帘,淡色的窗帘背后,一张张悄悄探出来的脸,在阳光的反射下显得面目模糊,阴影丛生。   辛心后背发麻。   手被轻攥了攥,辛心回头。   余佑看着他,口唇幅度很小,“自然一点。”   也许凶手就藏在那一张张偷窥的脸中,正注视着他们走出别墅。   辛心冲余佑笑了笑,伸手挽住余佑的胳膊,“没问题。”   两人拉着手以一副非常亲密的姿态在海边散步。   辛心觉得即使是这样,凶手也可能还是会对他们起疑,只能说聊胜于无,目前来看,凶手千方百计掐着点破坏岛上的设施,应该是想干件大事,可能暂时还顾不上他们。   海风轻柔地吹拂过面颊,盛夏阳光灿烂,海面金光粼粼,洁白的海鸟在沙滩上休憩,忽略别墅里发生的命案,这是座很适合度假的小岛。   辛心和余佑逐渐远离别墅,沙滩空旷,唯有礁石堆砌,辛心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沙滩,企图找到方博仁的踪影,当然,要自然,就像偶遇一样。方博仁也是嫌疑人之一。   余佑也在四处打量,礁石崎岖的影子倒映在沙滩与海面的交界处,海浪顺着风一波接一波不停地涌上沙滩,形成了一道深色的交界线。   辛心故意提高声音,“哥,我们去石头后面看看有没有螃蟹。”   余佑:“想吃螃蟹?”   辛心:“玩嘛,闲着也是闲着。”   两人有说有笑地靠近一片连绵的礁石。   礁石后面,沙子被海水浸湿,小螃蟹被海浪冲刷上岸,沿着潮湿的沙子不紧不慢地爬行。   没人。   辛心和余佑顺着海面与沙滩这条交界线向另一个礁石群迈进。   就这么走过好几个礁石群,两人的脚步突然停下。   潮湿的沙滩上出现了脚印,在海水的冲刷下,脚印已经变得有点模糊,从他们的反方向过来,一直蜿蜒地消失在前方十米左右的礁石后。   辛心和余佑交换了个眼神。   辛心看着余佑,试探地喊了一声,“方老师?”   回答他的只有海风卷着海浪的声音。   辛心侧头看向别墅方向。   乳白色的别墅群此时已变成了一个白色的看不清楚的色块。   辛心转过脸,与余佑视线相接。   他感觉很不好。   余佑的眼神中也流露出严峻的意味。   两人慢慢接近前方的礁石群。   还没看到礁石群后面到底是什么,辛心已经闻到了熟悉的刺鼻的腥味,脚步停留在距离礁石群不到两米的地方,辛心抓着余佑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我过去看看。”   余佑说着,放开了辛心的手。   在两只手没有完全松开的瞬间,辛心又抓了回去。   余佑看向辛心。   辛心脸色有点白,“一块儿去。”   他拖着余佑的手强忍着不适,重新迈开了脚步。   短短两米的距离,余佑和辛心走得很慢。   等与那串从反方向走来的脚印汇聚时,他们终于看清了礁石群背后的情形。   男人修长的身躯趴在石洞里的沙滩上,面朝下,阴影投射处,他趴的那块沙滩周围液体鲜明地渗入沙子,把那片沙地染成了暗红色。   辛心呆了有几秒,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弯下腰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余佑握着辛心的手,视线定定地看着那具尸体,随后又慢慢转移到辛心身上。   这个人从背后看,身形和他此刻牵着的人几乎一模一样。   余佑产生了一种很怪异的感觉,这种怪异的感觉迫使他也俯下了身,伸出胳膊用力地揽住了辛心的肩膀。   人体的温度与力量互相传递,辛心咳了两声后扭头,余佑正看着他。   辛心勉强翘了翘嘴角,“哥,这可是你主动的。”   余佑没说话,侧过身挡住那具尸体,抬手掌心往辛心的后脑勺一按,让辛心把双眼埋在了他的肩膀上。 第49章 作品 凶案重演   这已经是辛心在这个任务世界里看到的第三个死人, 在进入任务的第三天。   这个任务的残酷程度远超上一个,辛心在余佑肩膀上趴了一会儿, 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从又死人的冲击中缓了过来,抬头直视那具跟他现在的身形很相似的尸体上。   剧组一共给叶玄风找了三个替身,邱嘉乐是最像的,其他两个从背影来看也跟叶玄风非常相似。   死的到底是哪个替身还是叶玄风,必须得把人翻过来才知道。   大量的血液从尸体的下方涌出,对方应该是正面受伤,想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同样也得把人翻过来。   余佑知道辛心已经缓了过来, 放开了手,过去察看尸体,先把人的脸略微抬起, 就着洞中微弱的日光, 他抬头看向辛心, “是叶玄风。”   辛心呼吸一滞, 慢慢蹲下, 人靠在阴冷的岩壁上, “怎么死的?”   余佑推了叶玄风的胳膊, 把尸体直接翻了过来,尸体翻动的过程中, 带起一些湿沙子。   叶玄风的胸前插着一把刀,血染湿了他所穿的那件亚麻色衬衣, 刀把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沙子。   余佑看向辛心。   辛心脸色很难看,神情倒还算镇定,眼睛盯着叶玄风胸口插的刀, “哥,我怎么觉得那把刀看着那么眼熟?”   余佑又仔细察看了一下,回头对辛心说:“跟那把刀很像。”   余佑没说得特别明白,不过辛心还是听懂了。   是那把刀,那把将田明割喉的刀。   海风吹在背上,轻轻柔柔,辛心抖了抖,扶着石壁站起来,向着叶玄风的尸体挪过去。   余佑一直看着辛心。   辛心哆哆嗦嗦的,还是走到了他身边,蹲下,认真看了两眼,对余佑说:“跟那把刀在外观上一样,不能百分百确定就是那把。”   余佑:“我记得王涛派人把那把刀收起来了。”   辛心:“让谁收的?”   余佑:“现场太乱了,记不清。”   田明中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辛心万万没想到这把刀会再出现,还是插在叶玄风的胸膛里。   叶玄风那张在大荧幕上颠倒众生的俊美脸孔此时皮肤惨白、嘴唇发紫,脸上还沾了不少沙子,看上去狼狈又凄惨。   辛心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叶玄风的脸,“所以凶手真正要杀的人其实是叶玄风……”   田明是被误杀的。   唐可是被凶手灭口。   凶手真正的目标竟然是叶玄风!   余佑“嗯”了一声,他过去察看了下伤口,肯定地说:“凶手具备一定的医学技能。”   辛心也歪过头看了下伤口,的确,这刀插得很准,叶玄风大概率是当场毙命,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碰运气乱来就能做到的事情。   “执行制片那里有剧组所有人的资料,”辛心说,“排查起来会很快。”   余佑的国产手机还剩下最后一点电,他掏手机把礁石洞穴里的情况录了个简短的小视频。   现场很干净,除了叶玄风的尸体外,就只有叶玄风身后那一长串脚印。   脚印在浪潮的冲刷下已经变得有些模糊,失去了辨认的价值,只能隐隐约约看出是人的脚印而已。   浪花仍在不停地随着海风翻涌上岸,像一把忠实的刷子冲洗着靠近海岸线的脚印。   余佑给那一长串脚印也拍了张照片。   辛心在他身后望向那串绵延的脚印,“怎么只有一个人的脚印?”   余佑收起手机,极目远眺,向着这个礁石群的方向来的的确只有一串脚印。   只有一串脚印……   余佑俯下身,对比了沙滩上模糊的脚印与叶玄风所穿的休闲鞋,抬头看向辛心,“大小差不多。”   辛心:“不用费这么大劲。”   辛心直接转了个方向,抬脚把自己的鞋踩上那个脚印。   几乎完全吻合。   辛心看向余佑:“我的脚跟叶玄风的一样大。”   这是叶玄风的脚印?   余佑皱着眉回头看向那串脚印。   凶手的脚印呢?   总不可能是飞过来的。   还是凶手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法清除了自己的脚印?   这个任务世界处处都透着诡异,余佑此刻的感觉宛如行走在黑暗的迷雾中,一切未知的危险潜藏在迷雾中,而他甚至不知道终点在哪,他很难为此刻的情绪下定义,总之,所有的情绪都是负面的。   身边幽幽地传来人说话的声音把余佑从这种负面的情绪当中拉扯了出去。   “该不会凶手也看过名侦探柯南吧?”   余佑:“……”   辛心看向余佑,“柯南里有一集没有脚印的沙滩,你看过没?”   余佑:“……没有。”   辛心:“凶手用纸板箱做成履带,人钻在里面在沙滩上移动,这样就不会留下脚印了。”   余佑:“……”   余佑:“很有创意,那履带压过的痕迹怎么消除?”   辛心认真想了想,“不知道,这个动画片里没演。”   余佑:“……”   刚才快被吓吐的人已经逐渐又恢复了精神,“你说会不会凶手就像我刚才那样,一路跟在叶玄风身后,踩着他的脚印来的?”   余佑否定了他的猜测,“沙滩上没什么掩体,叶玄风不聋也不瞎,一个人这么跟着自己,他不可能毫无反应。”   辛心想了想也是,以叶玄风的脾气,要是有人干在他后面踩他脚印的事,他早就咆哮着把人轰走了。   “不如我们试着重演一遍案发现场?”   辛心眼睛微亮,他可是叶玄风的金牌替身啊。   余佑:“怎么演?”   辛心看向仰面躺在沙滩上的叶玄风的尸体。   叶玄风当胸中刀,这说明凶手不是偷袭,而是两个人面对面时抽刀刺向了叶玄风,力道和角度都堪称快准狠,叶玄风估计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扑街了。   辛心收回视线,拉了下余佑的胳膊,他背对着礁石形成的石洞洞口,让余佑站在他面前。   “现在你就是凶手。”   辛心说,“来,给我一刀。”   余佑:“……”   看着面前这双重新亮起来的眼睛,虽然知道是在演,余佑还是没抬起来手。   辛心屈了膝盖,拱了拱余佑的,“快点。”   余佑抬起手,假装手里有刀,对着辛心的胸口虚虚地比划了一下。   辛心马上双手捂胸口,“啊——”   余佑:“……”   “咔咔咔,”辛心放下手,“叶玄风应该是叫都没叫出来就倒下了,重来重来。”   余佑没反驳,又演了一遍。   这次辛心没叫,也没抬手,就那么瞪着眼睛盯着余佑。   余佑:“……”   辛心:“我瞪得太超过了吗?”   余佑:“戏别多。”   辛心:“田明就是跟我说了差不多的话之后死的。”   余佑:“……”   辛心收敛了邱嘉乐那颗想加戏的心,看了一眼潮湿的沙地,咬了咬牙,也顺着倒下去,没倒成,被余佑给接住了。   辛心两胳膊架被余佑小臂架住。   “差不多就行了。”   余佑:“衣服上留下痕迹,小心惹人怀疑。”   辛心觉得余佑说得有道理,就这么半趴在余佑胳膊上冲下面看。   叶玄风走得很安详。   辛心看着倒在地上的叶玄风,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刚才他跟余佑“走戏”,是按照“剧本”来的,一气呵成,非常丝滑,现实中的谋杀也会像他们刚才饰演的那样,没有任何的阻碍、挣扎,就这样顺利完成吗?   “在想什么?”   辛心抬起头。   余佑小臂稳稳地托着他,眼神探寻。   辛心:“我觉得奇怪,那个人杀叶玄风只用了一刀,难道叶玄风也像我刚才一样就干站在那让人捅?”   辛心怀疑,“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借着改戏试戏的名义把叶玄风约到这里,下了黑手?”   余佑看向叶玄风的尸体,“剧组里接连发生两起命案,叶玄风不可能不警惕。”   辛心一想也是,叶玄风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大小也算个人精,田明就是试戏的时候出的意外,叶玄风还会轻易栽在同样的戏码上吗?   余佑小臂微一使劲,扶着辛心站直,“从头开始,再试一次。”   辛心走出礁石洞,按照余佑说的从头开始,沿着叶玄风被海水冲刷得已经几乎看不清原来边缘形状的脚印走出了差不多有五米远。   辛心站在叶玄风的脚印上看向那个礁石洞。   天气很好,碧蓝的天空与海水,淡色的沙子,深色的礁石,海鸟时不时鸣叫掠过,这不是一副能让人心生警惕的画面。   辛心尝试代入叶玄风这个角色。   早上,他和余佑上去找王涛组队的时候,叶玄风在和王涛还有方博仁开会,他们来了之后,叶玄风离开了会议室,之后再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后来,他们单独留下时,王涛说叶玄风去跟他的编剧商量改剧本的事了。   也就是说在开会前,叶玄风和王涛应该有过交流。   所以叶玄风要见的人真的是乌淮吗?   辛心一步步向着礁石群后的岩洞走去。   脚印一点点变少。   几步之遥,终点就是死亡。   心脏微微发紧,礁石群的影子被阳光拉长,辛心没有看到余佑的影子,大概是和礁石群的阴影合为了一体。   辛心的脚踩在叶玄风的最后一个脚印上,他整个人走入了礁石群组成的岩洞中的瞬间,身形没入阴影,毫无防备之下,胸口猛然一痛。   辛心:“……”   余佑的拳头抵在他的胸口,辛心忍住了没叫出声,有点呆地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   余佑:“凶手是偷袭的。”   辛心:“……”他已经感受到了。   “他在这里潜伏了很久,”余佑说,“久到他来时的脚印都已经被海浪冲刷干净。”   辛心头皮一麻,回头看向石洞外那串孤独的脚印。   脚印被他刚才重新走过,又变得清晰了许多,海水一波接一波地涌上岸,“哗啦哗啦——”脚印边缘已经又变得模糊了许多,压根分不清前后。   “然后……”辛心喉头发紧,“他又顺着叶玄风的脚印离开。”   余佑沉默地看向沙滩。   两人视线重叠,恰如凶手与被害者重叠的那串脚印。   辛心感到寒冷,一种发自心底的寒冷。   如果说曹珍给他的感觉是“这个女人真厉害”,那么这个世界的凶手给他的感觉则是可怕,非人般的可怕。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牺牲无辜的人制造混乱,在发现情况有变以后又能忙而不乱地毒死原本不在计划中的女星,独自蛰伏在黑暗的岩洞中,精准地刺出致命的一刀,最后踏着受害者来时的脚步从容离去……   肩膀被一双有力的手握住。   辛心回头。   余佑脸色平静地望着前方,“该回去吃午饭了。” 第50章 作品 叶玄风此人   两人沿着叶玄风来时的脚印回去。   辛心想到这串脚印凶手不久前也踩过, 腿就有点发软。   凶手的心理素质真是强得吓人。   这还是人吗?   辛心脸色发白,呼吸紧张, 脚步僵硬,同手同脚走得像个机器人,让牵着他的余佑都不能正常走路了。   余佑拉住他停下。   辛心没反应过来,刹车以后还原地踏了两步才立定站好,整个人直挺挺地转过来看余佑,用眼神询问余佑干嘛突然停下来。   余佑放开了手,弯腰俯身,拍了下自己的肩膀,“上来。”   辛心看着余佑的姿态, 心生感动,手掌搭在余佑的肩膀上捏了捏,“哥, 你真好。”   余佑:“别废话。”   辛心:“可是我做不到。”   余佑回头。   辛心一脸悲伤, “哥, 你听过背鬼的故事吗?”   余佑:“……”   辛心:“无人的海滩, 孤独的脚印, 他背上的到底是人是鬼……”   余佑:“……”   余佑:“不要算了。”   辛心嘿嘿一笑, “存着下次吧哥。”   余佑直起身, 辛心原地蹦了一下,把脚印直接给蹦实了。   “让我用正义的力量来覆盖邪恶——”   余佑:“……”   恐惧来得凶猛, 辛心调整得也很快,尤其是身边还有个靠谱的队友, 辛心又拍了拍余佑的肩膀,“哥,别担心, 我不会拖后腿的。”   余佑拉起了他的手,“我从来没觉得你会拖后腿。”   两人沿着脚印一直走到别墅南侧的花园入口,花园的木栅栏门里外都能开,再进去就是通向别墅侧门的石板路。   辛心打开栅栏门后先察看了下石板路,石板路上没有泥沙,也没有明显的脚印,隐隐约约有人近期走过的痕迹,应该是叶玄风和凶手留下的。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执法机关,也就不能使用刑侦手段,否则上点科技,说不定还能找到什么线索。   凶手大概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在这座孤岛上,只要没人把他揪出来,他就可以为所欲为,只是到目前为止,辛心和余佑还搞不清楚凶手到底想做什么。   一共七天时间,辛心觉得叶玄风的死亡可能不会是结束。   辛心和余佑一致商量决定先隐瞒叶玄风的死讯,一来首先发现尸体的人免不了要被盘问质疑,尤其辛心和余佑在田明和唐可的命案中也有现身,再掺和在命案里,绝对会惹来麻烦,也会引起凶手的注意,二来他们也可以借机观察众人的表现。   两人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只是闲着没事在沙滩上逛了一圈回来,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别墅里也终于热闹起来,人来人往的正在分发食物。   辛心和余佑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两人从人群中穿过,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差不多,压抑中带着凝重,谁也无暇关心其他人,风平浪静地熬过这几天,大概就是目前所有人共同的想法。   辛心和余佑回到房间,一上午的时间两人几乎没停过,之前可能是过分紧张,现在一回到“安全区”,饥饿的感觉才涌了上来。   默默地吃了一点干粮,又喝了大半罐功能饮料,辛心才真正从目睹叶玄风的死状里缓了过来。   “哥。”   辛心捏着饮料罐看向余佑,“我们来推理吧。”   辛心从行李中翻出了一张电影海报,又找了一支签名笔,把海报背过来摊开在床前的书桌上。   余佑在一旁看着辛心三两笔就勾勒出了被海洋包围的小岛,又飞快地在岛上的左下角位置大致画出了别墅群的轮廓。   “刚才我们应该是在西南方向,差不多……”   笔尖在图上做了个标记,辛心抬头看向余佑,“……这里发现了叶玄风的尸体。”   余佑审视了下这幅简易又精确的地图,点了点头。   辛心又画出了脚印的来源路线,他盖上笔帽,点了点别墅的花园栅栏门,“凶手不一定是从这里出来的,但一定是从这里回来的。”   “进入花园后,共有三条路线可以进入别墅。”   “要么像我们一样直接进入别墅的侧门,要么从左右方向分别绕到别墅的前门和后门。”   余佑:“绕路走被发现的风险很大。”   辛心认可余佑的观点,“没错,刚才我们出来的时候,别墅里都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凶手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不会犯这种错误。”   “如果他跟我们一样从侧门进入别墅,”余佑手指在地图上虚虚地划了条线,“他就必须经过这个走廊。”   辛心:“会有人注意到他吗?”   “难说。”   照理来说,当时的走廊上走动的人应该很少,如果凶手脚步很轻,也没人闲着没事趴门上往外看的话,凶手完全有可能做到不被任何人发现。   “凶手既有计划,也敢冒险,胆大心细,又有急智。”   一时之间,辛心竟然都找不出这个人有什么弱点。   余佑盘起双手,“只要出手,就会犯错,凶手迟早会露出马脚。”   辛心看向余佑。   余佑:“会议开完,我们下去的时候,四楼的人全都不在自己的房间里。”   辛心补充,“除了那两个干大事的。”   余佑:“……”   余佑:“不一定是四楼的人。”   这次辛心跟余佑的意见相左,“我觉得是。”   “要做这种事即使不在自己的房间里,也不会在完全陌生的地方吧?而且知道四楼‘空城’情况的人实际也没有几个,五楼的那几个大佬,完全没必要遮掩,娱乐圈里这种事太多,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干嘛多此一举在别人的房间乱搞?”   “倒是四楼的几个编剧,不管怎么说,文化人最起码表面上还是要点脸的。”   辛心说服了余佑。   余佑继续说。   “田明被害的时候,几个编剧全部在场。”   “跟唐可一起住在四楼,他们也就具备了解唐可服药习惯的便利。”   “叶玄风被害的时间段里,四个编剧全都不在自己的房间。”   “这里的每一条单独来看,都不足以证明什么,但是结合在一起,这几个编剧的嫌疑很大。”   余佑说完,手指点了点地图,“包括那个助理江池。”   的确。   这么听上去,四楼的这几个人好像都具备作案时间和作案条件。   其实辛心也早在唐可遇害的时候对同住四楼的人产生了强烈的怀疑。   因为那杯温水。   四楼的格局是对开的套间,凶手在楼下关注到唐可即将上楼,下毒、倒温水,然后火速从唐可的房间里撤离,中间的时间差不会超过一分钟,这么短的时间里,凶手能撤到哪去?总不会像上个案子那样躲在被害者的房间里不出来吧?   女明星有三个助理围着,躲在房间里,一旦被发现,凶手就玩完了。   杀唐可对凶手来说是临时起意,凶手绝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快就暴露,所以凶手只能选择撤离。   留给凶手的时间实在太短了,但好在……“它”就住在四楼。   哪怕只是一分钟的时间,也可以从容不迫地退回对面的套间,即使被其他人发现,就像他今天和余佑撞上江池一样,只要调转方向,假装刚刚上楼,“它”只是和那些被意外吓坏的人一样,回自己的楼层、自己的房间,又有什么问题呢?   辛心在地图旁写下了四楼那几个嫌疑人的名字。   方博仁   沈清泉   乌淮   楚曦   江池   一共五个人。   “这里面跟叶玄风有直接关系的应该就是乌淮了。”辛心说。   上个任务里,辛心因为曹珍过于明显的犯罪动机,按照他一贯的思维逻辑,认为过于明显的线索属于误导,在一开始就隐隐在心里将曹珍的嫌疑排除了,虽然最后结论曹珍的确是犯案了,但是犯罪动机也不是明面上的保险金。   从这件事可以说明任务可能存在一定程度对任务者的“戏耍”。   就像两个人玩猜拳。   对手连出三个拳头,你想着第三个应该不出拳头了吧,不管对手将要出剪刀还是布,反正出剪刀应对的话最多平局,当你信心满满地亮出剪刀时,才发现对手依然出了拳头,一拳将人击倒。   所以这次辛心不敢再轻易排除乌淮的嫌疑。   余佑:“王涛说过叶玄风是去找他的编剧谈剧本了。”   辛心摇头,“这个先放一边,”辛心看向余佑,“想想看凶手为什么要杀叶玄风?”   在证据链不完整的情况下,想要推导出真相,杀人动机是极其重要的一环,准确的杀人动机可以直接揪出凶手。   余佑的身份是场务,他对叶玄风知之甚少,相比之下,辛心这个金牌替身的身份,对叶玄风就要了解得多。   辛心用得意中带着克制的神情看着余佑。   余佑:“……”   辛心:终于轮到他信息比队友充足了。   “你有什么线索?”余佑语气心平气和,公事公办。   辛心略有失望但也还是任务为重,坦诚地说:“叶玄风这个人,怎么说呢,但凡对他稍微了解一点的,都会想捅死这个吊人。”   余佑:“……”   拜高踩低、耍大牌对叶玄风来说只是基操,偷税漏税被警告然后灰溜溜地悄悄补上圈内人也都知道,私生活方面也是一团乱,在国外还搞出过个私生子,被狗仔千里追击出血几千万封锁新闻,一时也传为圈内笑谈。   而且他这人还非常的小心眼,几乎可以算是睚眦必报,谁要是惹他不高兴,哪怕是很小的事,哪怕那个人不是故意的,他都会一模一样地报复回去,据说有一回拍广告时道具咖啡倒得太慢,工作人员不小心把道具咖啡洒到他的袖子上,仅仅只是一点点污渍,工作人员连声道歉,叶玄风当时也没说什么,到了后台化妆间把那个工作人员叫过去,直接一杯咖啡泼也泼人衣服上。   在大义小节上,就没有一点类人的。   “除了没吸,”辛心总结,“该干的他都干了。”   余佑:“这中间会有人恨到想杀了他吗?”   辛心:“很难说啊,老实说他翘着二郎腿笑邱嘉乐这个替身长得太丑的时候,邱嘉乐也很想给他来上一刀。”   有的时候,杀意不是来自深仇大恨,或许是某个被蔑视的瞬间,某次不经意的嘲笑……引爆了深不见底的恶意。   这么一个招人恨的人物,谁知道他在什么时候得罪了一个他本不应该得罪的人,一个“非人”的人。   “凶手处心积虑准备了很久,至少在《作品》开拍之前就做好了准备,如果凶手真的和叶玄风有过节,他之前就应该接触过叶玄风,剧组里这样的人多吗?”   辛心仔细想了想,“不多。”   “剧组里的人大部分都是田明一手培养的嫡系部队,叶玄风是第一次和田明合作,所以这些人应该都是第一次接触叶玄风。”   “除了我们三个替身之外,”辛心掰手指头,最后伸出食指和大拇指,“就剩下王涛和乌淮了。” 第51章 作品 游戏规则   五楼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桌上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屁股。   王涛对着窗外吞云吐雾,这种时候, 他更想要喝一杯,但是现在的状况,不允许他接触酒精。   身后门推开的声音让他皱了皱眉,他转动椅子,看到进来的两人,眉头立刻皱得更紧。   辛心一跟王涛对上视线,立马脚后跟“啪”的一下,站得笔直,“报告王总, 有情况!”   王涛现在一看到这两个半文盲就窝火,感觉两个人特晦气,好像只要这两人一出现, 就准没什么好事。   好歹在娱乐圈里也混了二十几年, 王涛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哪怕剧组接连出现命案, 他也仍然能够井井有条地统筹全局, 所以不管这两人要汇报什么更糟糕的情况, 他也依旧会保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自若。   王涛咬着烟, 语气沉沉, 掷地有声的一个字,“说。”   其中一个半文盲先开了口, 满脸丰收的喜悦,“王总, 我们发现沙滩冲上来不少螃蟹和贝壳,看上去能吃。”   王涛:“……”   一口气没上来,王涛热度上脸, 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半文盲,恨不得眼睛里射出两道激光来直接把人给火化了。   另一个看上去安分一点的半文盲也忽然开口,“王总,烟要烧嘴了。”   把烟从嘴里吐出来,王涛“啪”的一拍桌子,“你们他妈是不是没事找事,特意来消遣老子?!”   辛心:哦吼,破防了。   余佑:这就破防了。   辛心:“王总,我是想着给您改善下伙食。”   王涛手摇成了螺旋桨,“滚滚滚——”   辛心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每一个队友,“王总,滚之前我能知道上午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王涛都快被气笑了,特殊情况?最异常的情况就是他居然真把两个半文盲当回事!王涛手指了会议室的门,冷笑,“问螃蟹去!”   辛心:ok,那就是没有。   辛心和余佑在王涛逼人的视线中退出了会议室。   两人带上会议室的门,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感觉怎么样?”辛心问。   余佑:“不是他。”   辛心也是这么认为的。   辛心和余佑发现案发现场时是11点10分左右,发现叶玄风尸体时,叶玄风人都已经凉透了,推测死亡时间至少在30分钟以前,也就是至少在10点30分之前,叶玄风就遇害了。   他们又沿着沙滩上的脚印返回,从礁石洞走到别墅侧门,耗时30分钟。   那么,叶玄风大概就是10点左右出发,从别墅前往礁石洞,10点30左右被害。   根据海浪的冲刷强度,想要让自己的脚印被冲刷干净,凶手需要在9点之前提前在案发地点埋伏。   今天早上,王涛坐镇大会议室开会,他们离开会议室的时候差不多就是9点左右,也就是说案发时,王涛正在会议室,根本不具备作案时间。   如果王涛被百分百排除嫌疑,剩下的这个乌淮就有点微妙了。   首先,王涛应该不会对他们提供假的证词。   《作品》遭到破坏所造成的影响,王涛这个制片人首当其冲,他没道理在这种事上对辛心和余佑说谎,毕竟他们还是“队友”。   所以王涛口中的“叶玄风去找他的编剧”的证词应该是真的。   其次,乌淮人不在四楼,拥有充分的作案时间,而且他和叶玄风的关系其实算很亲密,作为叶玄风的御用编剧,跟叶玄风进过几个组了,像叶玄风这样的脾气,不得罪编剧才奇怪,要说两人有过节,可实在太正常了。   问题是怎么才能自然地找到乌淮,套取他的口供呢?   上个世界,他们都是第一次做任务,对任务的各种规则套路基本完全抓瞎,怀疑谁就直接莽上去,结果就是辛心差点栽在曹珍手里,所以这一回辛心变得谨慎了很多。   以这个世界里凶手的残忍程度和狠人指数,万一被凶手发现他们正在追查真相,后果不堪设想。   辛心扼腕感叹,“上午我们就应该直接推门进去看看那两个人是谁,这样至少可以排除两个错误答案。”   余佑:“当时不是讨论过了吗?不合适,会打草惊蛇。”   辛心:“富贵险中求,万一他们要是起疑,就说我们是来加入他们的。”   余佑:“……”   辛心理直气壮,“这可是娱乐圈。”   一起开impact很合理啊!   余佑:“……”   余佑伸手捏住面前人的后颈,轻扭到一边。   “别扯淡。”   *   7月2日下午。   任务时间还剩下一大半。   这次他们的效率比起上个世界要高得多,几乎已经锁定了嫌疑人的范围。   四楼的那五个人,每一个都有嫌疑。   而且他们也不能排除团伙作案的可能性。   万一凶手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那他们所面临的危险系数可就大大上升了。   辛心和余佑选择回到辛心的房间继续休整。   此时的别墅已经又恢复了平静。   午后,阳光更加猛烈,海风渐小,波浪也缓,辛心的房间有一扇落地窗,透过落地窗能看到外面一部分的沙滩,叶玄风的死亡地点与别墅有段距离,别墅那个花园侧门对别墅里的人来说又恰好是视野盲区,凶案基本不可能存在目击证人。   辛心坐在沙发上,忽然深深地叹了口气。   余佑正在看他画的那张地图,听到辛心叹气,转过脸看他。   邱嘉乐和乔文广完全是两张脸,毫无相似之处,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寄居在他们体内的灵魂,两张完全不同的脸所流露出来的神态、表情在某些时刻达到一种微妙的“明明看着不一样,可就是觉得这是同一个人”的感觉。   “怎么了?”余佑问。   辛心又轻轻叹了口气,低头,嘴角有点丧气地下撇,“没什么。”   其实辛心是在自我反省。   当余佑面对唐可的死说出“静观其变”时,他觉得余佑有点太冷酷。   而现在,他们所做的事正是“静观其变”。   为了不引起凶手的注意,为了最大限度地避免危险降临到他们头上,这就是他们目前最佳的选择。   这才刚开始,随着时间的推移,凶手犯下的案越多,露出的破绽越多,线索也就越多。   或许余佑不是冷酷,他仅仅只是比他更快地适应了这样的游戏规则而已。   余佑在旁默不作声地又看着这人自己演完了一集。   跟前几集的“看剧”体验不一样,余佑难得地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沮丧。   余佑没说话,就这么静静陪着辛心。   过了一会儿,辛心嘴里嘟囔了一句。   余佑正在出神,没听清,说:“什么?”   辛心转过脸看着余佑,清清楚楚地重复了一遍,“我不喜欢这样。”   余佑没听明白,“不喜欢什么?”   “我不喜欢就这么坐在这里等。”   “等待凶手杀人,等待凶手犯错,等待线索出现。”   “我不喜欢这么被动,我也不喜欢有人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行凶,我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桩桩命案发生。”   辛心语气倒是不怎么激动,就是挺认真的,一双形状颜色都很普通的眼睛盯着余佑。   “余佑,”辛心字字清晰地说,“我不喜欢这种游戏规则。”   余佑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人。   先前,他就隐隐约约感觉到对方似乎在某个瞬间产生过类似不满的情绪,那种感觉稍纵即逝,他知道那不会是错觉,现在他更可以肯定了,那个瞬间的确存在,甚至他可以精准地定位到那个瞬间。   原来那个时候,他不高兴,是对他不满。   辛心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以后舒服多了,他马上又恢复了精神,调整了下坐姿,兴致勃勃地对余佑说:“你说,我们能不能改变这种规则?”   余佑语气冷冷的,“你现在是在跟我商量吗?”   辛心:“昂。”   余佑:“……”   辛心:“我不跟你商量,我跟谁商量?”   辛心见余佑神情冷漠,不禁微微变色,“哥,你该不会是想让我一个人对抗罪恶吧?”   余佑不说话,依旧那么冷冰冰地看着他。   辛心:“哥。”   余佑:“。”   辛心:“你不爱我了。”   余佑:“……”   余佑伸出食指,点着对面人的额头向后推,辛心顺势直接躺倒在了沙发上。   “哎,我的命怎么那么苦,莫名其妙被拉进来做任务,随时都可能狗带就算了,就连我最信任的亲亲队友都不爱我了,我不想活了……”   辛心呜呜假哭了一会儿,悄悄抬起眼皮,偷瞄半靠在沙发上的人。   余佑正不冷不热地看着他。   两人视线相接。   辛心撇嘴,“哥,没有你,我变得好孤独好无助。”   余佑:“你还有亲亲队长。”   辛心:“……”   没绷住,笑出声了。   余佑:“……”   辛心靠着邱嘉乐的腹肌直接坐了起来,起得有点猛,额头差点撞到余佑额头,余佑及时地往后躲了一下,两人额头的头发堪堪擦过。   “哥。”   辛心眼睛亮亮地看着余佑近在咫尺黑沉沉的眼睛,嘴角轻轻上翘,“其实你也不喜欢这样的规则,是不是?”   余佑没再后退,接受着辛心扑面而来的呼吸,他仍旧是冷冷淡淡的,“这里不存在什么游戏规则,我对完成任务的方式也没有喜恶,只要能完成任务,”黑眼珠缓慢移动,与辛心的瞳孔相对,“我可以不把那些人当人看。”   辛心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同样的,余佑也说出了他的。   他们的理念不同。   这没什么可粉饰的。   他如果觉得他冷酷残忍,因此而对他心生反感,他也无所谓。   因为,即使是队友,也只是完成任务的助力而已,他同样,不存在喜恶,也可以不把“队友”当人看。   辛心没有过分惊诧。   他看到余佑那双特别的眼睛时就该明白里面的内容应该与它给人的感觉一样冷。   “那我能这么理解吗?”   “没有喜恶的意思就是说两者都行。”   “只要能完成任务,你可以不把那些人当人看,那么也可以反过来,就把这里的人都当成跟我们一样的人来看。”   辛心还是那副商量的口吻,眨眼睛,“哥,我们选后面那个方式,行不行?”   余佑:“……”   余佑:“为什么我要选你说的那个方式?”   辛心:“因为我有喜恶啊。”   辛心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逻辑,“反正你没有,你无所谓的嘛,就跟着我选呗。”   见余佑没反应,辛心还给他简单类比了一下,“你看,现在的情况是,桌上摆着苹果和香蕉,咱们得选一样,你说你都行、随便,只要能吃饱,”辛心手拍了下胸口,“但是我不喜欢吃苹果,我爱吃香蕉,那我们选香蕉,你吃饱了,我吃开心了,不是一蕉两得吗?”   余佑:“……”   辛心:“好不好嘛,哥。”   余佑:“你是猴子?喜欢吃香蕉?”   辛心嘿嘿一笑,“对啊。”   余佑没话说了,脸转到另一边,看窗外的海。   辛心后仰了一下,盘腿坐好,微微歪着脸打量余佑。   余佑的表情还是那副冷漠不化的样子。   辛心也不在意,脸转来转去,从左边看看余佑,又从右边看看余佑。   就这么没到一分钟。   “随便吧。”   淡淡的回应声飘到耳边,辛心眼睛霎时弯了起来。   他就说。   他早看出来他明明也是喜欢吃香蕉的嘛。 第52章 作品 开始筛查   辛心与余佑去而复返, 上到五楼时,发现五楼的楼梯间里站了好几个人, 已经到了下午16点,规定众人做汇报的时间。   众人脸上都是愁云惨雾兴致不高的样子,辛心和余佑从楼梯间上来,脚步声也只是短暂地吸引了一下众人的视线,看到是两个剧组里不太重要的人物时,都没什么反应的又低下了头。   唯一跟两人打招呼的就是排在队尾的方博仁了。   方博仁背靠在墙上,有些无奈地冲他们笑了笑。   辛心也笑了笑,跟余佑一起往方博仁旁边墙上靠过去,“方老师, 来汇报情况。”   方博仁轻轻叹息一声,“出了这样的事,没办法, 君命难违。”   辛心耸了耸肩, “我倒觉得挺好, 也算是给了我们一个在王总面前表现的机会。”   他故意说的没心没肺, 邱嘉乐这样的小替身在娱乐圈不受人关注, 真实的个性如何没人了解, 都只知道他心比天高, 不甘愿只做替身。   辛心这么说,一方面是为自己的积极找个理由, 另一方面则是他感觉到凶手那种异常的“非人”的心理状态,他这样的表现, 普通人可能会觉得不适,但是凶手应该反而不会觉得哪里有问题。   方博仁听了辛心的话,仍然是保持着儒雅的微笑, “年轻人有进取心,懂得抓住机会,你以后会有前途的。”   辛心笑着回道:“那就借方老师吉言了。”   前面队伍缩短,有人进去,又有人出来,方博仁往前挪了一步,辛心和余佑也跟着挪动。   冷不丁的,辛心道:“刚才我跟余哥下楼,碰到小江了,他说您在海边改稿,我们去海边没碰到您。”   方博仁背对着他们往前走,头也不回地说:“小江跟我说过这件事,海滩挺大的,应该是我们路线不同,不小心错过了。”   辛心“哦”了一声,脸猛地向方博仁后背靠近,“方老师,能不能透露一下叶哥让您改了几场戏?我的戏份多了还是少了?”   方博仁像是有点不习惯辛心忽然靠那么近,侧脸眉毛微不可查地一皱,隐隐有些反感的样子,“改剧本不是那么简单的,最后也还是要王总过目满意才行。”   辛心人站直了,退回到余佑身边,给了余佑一个眼神。   余佑轻轻地摇了摇头。   轮到方博仁进会议室,辛心和余佑在门外等,楼梯间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辛心靠着墙盯着会议室的门,他很想跟着方博仁一起进去,听听四楼人的行踪,但那样做就太冒险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听取汇报的王涛是他们的队友。   辛心转头看向余佑,牙齿缝里发声,“嗤——”   余佑瞥眼过来。   辛心:“哇啦哇啦。”   余佑:“……”   辛心:“咕噜咕噜。”   也不知道方博仁在里面跟王涛说什么,别人两三分钟很快就出来了,方博仁进去好一会儿都没出来。   辛心有点无聊,又有点紧张,所以故意逗余佑。   无论辛心怎么说胡话,余佑始终都面无表情。   “哥。”   面前的人像是说累了,终于说了人话。   余佑挑了一侧眉毛。   “我渴了。”   余佑:“……”   脸冲旁边窗户扬了扬,余佑:“去喝吧,那就是海,里面全是水。”   辛心嘿嘿一笑,“哥,你终于说话了。”   余佑:“……”   手痒,想抽点什么。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方博仁走了出来,靠墙的两人本来互相看着,一个笑嘻嘻的,模样很轻松,一个神情就冷峻得多,不过两人的气场却似乎很和谐,也不知道正在说什么有趣的话题。   听到推门的动静,辛心转过了脸,脸上保持着面对余佑时的笑容,大喇喇地说:“方老师,完事了?”   方博仁微笑着点了点头,进会议室前跟辛心的那点尴尬好像不曾发生一样。   “那我等会儿下去找您聊聊?”辛心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咱们是海边见,还是就在四楼?”   如果说叶玄风的脾气在圈子里臭名昭著,方博仁则是完全相反。   方编作为圈内数一数二的金牌编剧,文人气质修养绝佳,即使是对邱嘉乐这样没有分寸感的小替身,方博仁也依旧是彬彬有礼,至少没有明确的拒绝,而是委婉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和太太快要准备休息了。”   辛心直接装听不懂人话,“好嘞,那等会儿快点来四楼找您。”   方博仁无话可说,胡乱点了下头后匆匆离去。   余佑目送方博仁的背影,辛心视线越过他的肩膀也跟着张望。   余佑回头,目光清明,辛心好奇地问:“你刚看什么?”   王涛从未关的会议室门缝里已经看到了外面两个半文盲,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蛐蛐什么。   “有事进来说。”王涛威严地扬声道。   辛心听到了,回头对门缝里大声回话,“王总,稍等,我们在说悄悄话。”   王涛:“……”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他的面说?!   王涛手指夹着烟在烟灰缸磕了一下,厉声道:“我给你们三秒钟滚进来!”   只见外面的小替身火速趴场务耳边不知道又说了什么,这才推开了门,拉着人进来,满脸笑容。   “王总,你想我们啦?”   进来第一句话就差点让王涛又破防。   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王涛什么人都见过,还真没见过这一款贱得这么阳光灿烂又讨嫌的。   王涛:“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辛心还是嬉皮笑脸的,等到王涛的耐心快耗尽时,才问:“叶哥呢?”   王涛:“你是他助理还是经纪人,你管他干嘛?”   先发泄了不满的情绪,王涛稍稍收敛了怒气,冷冷道:“不会是玄风的,他登岛之后就没有单独行动过,没有时间去破坏备用电源。”   叶玄风排场大,日常的衣食住行几个助理前呼后拥,连上个厕所都要助理先进去擦一遍马桶,压根离不开人伺候。   王涛也已经盘问过叶玄风的团队,叶玄风是对《作品》的剧本很不满意,只是混这个圈子的,有一百种方法抢戏份改剧本争番位,阴谋阳谋多了去了,没进剧组前,叶玄风的团队就已经枕戈待旦,打算跟唐可的团队撕上几百个回合。   准备得这么充分,结果唐可死了,那岂不是白做无用功?   所以王涛果断排除了叶玄风的嫌疑。   辛心他们也已经排除了叶玄风的嫌疑,就是排除的方法跟王涛不一样。   要不要把叶玄风的死讯告诉王涛?   辛心和余佑来之前讨论了很久。   首先,王涛一定不是幕后主使,无论是从作案动机、作案时间、对于凶手的画像来看,王涛都毫不沾边。   其次,王涛也是他们的“队友”。   “队友之间互相隐瞒信息会造成不必要的资源损耗和浪费。”   辛心举了个例子,“比如史泰挨的那一刀。”虽然他觉得史泰挺活该的。   余佑持反对意见,没别的理由,他就是怀疑所有人,即使有充分的证据显示王涛是无辜的,他也依旧无法完全信任王涛。   “那哥你相信我吗?”辛心问。   余佑瞥他,辛心眼睛眨巴眨巴,一脸“我最老实”。   余佑:“那不一样。”   辛心:“你就说你相不相信吧。”   余佑看出了辛心想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你替王涛作保?”   辛心猛猛摇头。   余佑目光审视。   辛心:“我的意思是哥你得相信我的判断。”   辛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余佑,盯了快一分钟,余佑没说话,转过了脸,辛心嘿嘿一笑,知道余佑这是同意了。   “没事就快滚。”   王涛不耐烦地说,他打心眼里不想看到这两个人,最好是剩下的这几天风平浪静地过去,上岸就把这两人全踢出剧组,彻底从他眼皮子底下消失。   太他妈晦气了这两个人。   “王总。”   辛心调整了表情,收敛了笑容,他一严肃,王涛反而紧张了起来,开始有不详的预感。   “我跟余哥刚才在海滩上散步。”   王涛心说你俩在海滩上散步不用告诉我,但他没吭声,有一种异样的本能从心底里蔓延出来。   “除了螃蟹之外……还发现了些别的。”   余佑直接掏出了手机,往王涛面前的桌上一放。   阴暗的礁石洞,伏趴在沙滩上的尸体,弥漫的血迹。   王涛一瞬屏住了呼吸,湿润、咸腥的海沙味道仿佛透过照片袭击了他的鼻腔。   王涛身体撞开椅子,冲向了洗手间。   辛心和余佑听到里面呕吐的声音。   辛心看了一眼洗手间的房间,又看向余佑,他的脸色也变得有点不好了。   余佑知道他似乎很容易代入哪怕与自己不相干的人物或是情境当中,于是伸手捏了下他的肩膀,算是安慰。   辛心冲他扯了扯嘴角,“我没事。”   洗手间的门“吱呀”一声推开,辛心回头。   王涛半靠在门框上,脸色沉沉,双眼狠厉,“这个事,你们还告诉谁了?”   “王总,就您一个。”   王涛点头,“很好,”他人站直了,“谁都别再告诉,千万别走漏风声。”   辛心:“您放心。”   王涛神情略有些恍惚。   项目不顺利是很正常的,压根就不存在一帆风顺的项目,哪怕项目企划再完美,前期准备得再充分,真正开拍的时候,各种想不到的问题就会接踵而至。   王涛是有心理准备的。   可就算是从混乱时代走出来的老牌制片人也不可能预测到片场会成为凶案现场。   而且是一个接一个……   王涛的心理防线正在急速崩塌。   这时候,辛心走了过去。   王涛甚至都没意识到辛心走到了他身边。   “王总。”   听到熟悉的糟心动静时,王涛心脏都差点从胸膛里蹦出来,脸是黑的,嘴是白的,他看向辛心,心说要是这张狗嘴再跟他贱一下,他不犹豫,直接就扇过去。   半文盲说:“您别太难受了。”   王涛想说你现在的表情就挺难受的,他看着跟照镜子似的……   辛心手抬起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拍了下王涛的肩膀,“没事,咱一起挺过去。”   王涛看着辛心,他怎么忽然觉得这半文盲也不是那么晦气讨嫌   辛心一手搭王涛的肩,另一手冲不远处的余佑招了招,“哥,来,一块儿抱一下,加个油,打打气。”   余佑对抱王涛没兴趣,过去拎了辛心的后领子,把人扯到一边,对王涛道:“王总,现在没时间联络感情了,我们已经锁定了嫌疑人身上几个确定的元素,您统筹整个剧组,能帮忙缩小下范围吗?”   两个人这么一个感性一个理性,双面夹击,王涛回过了神,心思也镇定了许多,到底还是大制片人,他表情肃然地点了点头,看两个半文盲时的眼神少了些不耐厌烦,多了几分肯定亲近,“说!”   *   “那把刀我让人收起来放在保险箱里了。”   毕竟是伤人的凶器,王涛当然是要妥善保管,回到陆地还要交给警察的。   王涛抱着一本蓝色文件夹,从里面的书房走出来,说:“我刚才检查过了,刀还在。”   辛心看向余佑。   两人眼神微微一闪。   凶手准备了不止一把刀……   王涛坐下,“四楼几个人的资料都放在一起,我记得好像还真有谁是有医学背景的。”   文件夹一打开,两边的辛心和余佑把脸凑了过去。   在看到第一个人的资料时,辛心立刻“啊”了一声。   王涛和余佑同时看向辛心。   迎上两个队友质询的视线,辛心眨了下眼睛,“这是方编年轻时候的照片?”   “对,”王涛说,“他刚入行的时候,”他有点紧张道,“有什么问题吗?”   辛心:“没问题。”   王涛:“那你刚才‘啊’什么?”   王涛和余佑视线紧迫地盯着辛心,似乎是生怕他有所隐瞒。   辛心感慨,“我是没想到方编年轻的时候长得这么帅。”   王涛:“……”   余佑:“……” 第53章 作品 过往履历   方博仁在编剧届一直都是才华和颜值双高的人物。   邱嘉乐这几年入行, 跟方博仁这位大编剧是初次合作,也是在《作品》剧组里才第一次见到方博仁本人。   方博仁风度翩翩、斯文儒雅, 气质在娱乐圈里都算是非常出众的,邱嘉乐对他印象一直很不错,觉得还算是个没那么油腻的中年男人。   猜想这人年轻的时候应该不赖,辛心有一定的心理准备,还是被方博仁年轻时候的照片给帅到了。   方博仁大学还没毕业就入了行,照片上的他正是二十出头的青涩年纪,跟现在他给人那种温和稳重的感觉不同,方博仁在那张照片上帅得桃花四溢,风流倜傥。   就连被辛心给说无语的王涛也不得不承认, “他年轻的时候的确很帅,学校里很多女孩迷他。”   辛心听出了什么,“王总, 您跟方编是校友?”   王涛手指点了点方博仁的毕业学校, “你说呢?”   “所以你们很早就认识了?”余佑在一旁道。   王涛已经听过两人的分析, 他很认可两人对四楼编剧团的怀疑, 也不隐瞒, 说:“我们同届不同系, 大学的时候在社团认识。”   “那你们是一起入的这行?”余佑问。   “不是, ”王涛说,“他比我早入行, 我一开始搞矿产,之后才投资的影视。”   “王总, 能多说说您跟方编之间的事吗?”   辛心从口袋里掏出纸笔,准备记录。   王涛先是眉头一皱,随后说:“不会是老方的。”   “为什么?”   “我认识他快二十年了, 你觉得我会不了解他的为人吗?”   王涛背向后靠了靠,对于自己有把握的事情,他很放松,“我跟老方不是第一次合作了,矛盾摩擦是有过,不过总体算是比较愉快,再说了,《作品》拍不成,对他也没好处,当初可是他钦点唐可来出演女主角的,老方跟这个事不会有什么关系。”   辛心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内幕,明明刘正祥说的是唐可跟剧组里的人都不熟,这么听下来,唐可跟方博仁不可能不熟啊?   “唐可是方编推荐的?”   王涛点了下头,“算是吧。”   “‘算是’是什么意思?”辛心追问。   “你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你觉得几个亿投资的项目女主角是谁推荐了就管用的吗?当然是综合考虑,反正唐可演女主角,老方是出了大力气的。”   “王总您的意思是方编跟唐可……”   王涛眼皮一抬,“老方喜欢才女。”王涛摆了摆手,再次强调,“老方是总编剧,《作品》就像是他的孩子一样,有做父母的会害自己的孩子吗?”他说完自己又摆了摆手,“反正老方绝不会干出不利于《作品》的事情。”   辛心也不跟他争辩,“那您跟方编太太熟吗?”   两个人既是校友,又是工作上的伙伴,相信王涛对于方博仁的了解应该很深。   “熟,一个圈子里的人怎么会不熟?”   王涛敏锐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正在被盘问,不过他也并不是很介意,可能是真的有点接纳两个人作为这起突发事件里他的临时“队友”了。   余佑插话,“沈编好像要比方编年轻不少。”   王涛很坦然,“这个圈子里老少配很流行,老方是先立业后成家,结婚也就五六年吧。”   “方编的助理小江长得也挺帅的,”辛心语气八卦,眼神暗示,“还很年轻。”   王涛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想什么呢你?不可能。”   “你们想象当中是不是觉得老方在老牛吃嫩草?”王涛意味深长地一笑,“我告诉你,以老方在圈子里的地位,都是嫩草追着他跑。”   “当年沈清泉加入老方工作室,苦追了老方好几年才把老方拿下,我们当时都挺惊讶,没想到咱们这文文静静的小沈还有这本事,能让老方愿意跟她结婚。”   “我们一群人都打赌她是不是借肚上位,婚礼现场几百双眼睛全盯着她肚子看。”   王涛回忆当时的情形,不由感叹,“她应该心里也清楚在场很多人都在议论,脸上跟没事人一样,真不是一般女人,怪不得能从老方那么多红颜知己里上位成功。”   辛心:“听上去方编似乎很风流啊?”   “才貌双全的大编剧,成天无数莺莺燕燕围着你,”王涛反问,“换了你,你不风流?”王涛又说,“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了,老方现在结婚了嘛。”   辛心:“那方编和沈编是真爱了?”   王涛又被逗笑了。   他之前三番两次地被这小替身气得够呛,以为这小替身能有多机灵,这么一番交流下来,原来就是个幼稚的小毛头。   “算是吧。”   王涛:“我理解的真爱夫妻是两个人绝对不会背叛对方。”   “早上我跟老方他们开会,玄风要求老方改剧本,老方提出的条件之一就是让他老婆跟他共同署名总编剧,”王涛用手指凭空划了一下,“平级,不分先后,你说这算不算真爱?”   夫妻之间作为捆绑的利益共同体在王涛眼里比真不真爱的要靠谱多了。   “在我们这个圈子里,番位有多重要,我就不跟你多解释了,就冲这一点,老方也绝不会动玄风一根手指头。”   辛心点点头,“那乌淮呢?早上叶玄风是去找乌淮沟通剧本了吗?”   王涛想了想,谨慎地回答:“玄风他是这么说的。”   早上三人开会时,叶玄风提出要修改剧本,方博仁当时虽然脸色不好,但心里应该是已经有所预料,叶玄风想改剧本的心从进组开始就没掩饰过,现在女主角死了,他把人叫来开会,意图很明显。   在叶玄风的攻势下,方博仁始终坚持抗衡,到了最后关头,才松口提出了条件。   叶玄风立刻就同意了,反正这对他来说没什么影响,王涛也不在乎两人共同署名,反正方博仁这个大编剧的名字还在,那就不影响影片宣传,三方随即达成一致,约定回去就修改打印合同,落实这件事。   方博仁作为总编,也是大概心里并不真的情愿想改剧本,于是提出让叶玄风先和乌淮沟通,由乌淮来修改剧本,等乌淮改得差不多了,再提交给他来最终定稿。   “等等。”   余佑打断了王涛的叙述。   “是方博仁让叶玄风去找乌淮的”   从回忆中抽出思绪的王涛神情有明显的停顿,思考片刻,再度回忆确认后回答,“对。”   余佑和辛心立刻交换了个眼神。   坐在中间看着两人眼神飞过去的王涛:“……”   王涛试图找回队长的场子,抱起双臂,“你们的意思是怀疑乌淮?”   辛心:“没有。”   余佑:“不是。”   王涛:“……”不爽。   “不可能是乌淮,”王涛又是语气肯定地排除,“乌淮是叶玄风带进这个圈子的,否则以他的年龄和资历,根本不可能混进这么大的项目里,他捅死叶玄风能有什么好处,他疯了?”   “或许不是为了什么好处,”辛心试图引导,“可能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呢?”   王涛又是摇头,“更不可能。”   辛心:“为什么?”   王涛嘴唇上下动了动,视线从一左一右两个半文盲那扫过去,“叶玄风和乌淮的关系就跟你们俩一样,懂吗?”   辛心看向余佑,眼神疑问,好像在问王涛这说的是什么意思。   余佑:别问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王涛见两人一个满脸疑惑,一个纯在装死,心说难道是他误会了?   疑惑的替身看向王涛。   王涛不由心虚。   辛心:“王总。”   王涛假装镇定地“嗯”了一声。   辛心表情困惑,“你是说他们像我和我哥一样是真爱吗?”   王涛:“……………………”   余佑:“……”   辛心满脸纯洁地看失语的两人。   嘿嘿。   不会真以为他看不出来王涛误会了他们俩人的关系吧。   他俩又是牵手又是拥抱的,正常人都该乱想了,更何况王涛在娱乐圈里浸淫多年,什么奇形怪状的没见过,装纯不合适。   王涛没想到自己年过不惑,又身在这个圈子,有一天还能听人在他面前大谈真爱,不由嘴角抽搐,“随你怎么理解。”   余佑在两人谈话时已经把方博仁的首页资料扫了一遍,“方编好像没有医学方面的背景和经历。”   “那当然。”   被两人盘问了这么久,王涛也终于想了起来记忆中那个真正有医学背景的人,立刻快速翻了几页资料后停下。   照片上的女人五官清秀,一双美目直视着镜头。   “楚曦是医科大的。”   随着王涛的陈述,辛心和余佑也都看到了简历上的一行:临床医学转汉语言文学。   辛心轻“哇”了一声。   余佑和王涛看向他。   王涛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这个人会说出一些奇怪但是又让人忍不住想听的话。   从余佑脸上那种习以为常的表情来看,这个场务应该也很习惯了。   辛心在两个队友的注视下轻吸了口气,“从一个天坑专业跳到另一个天坑专业,实在太有魄力了。”   余佑:“……”   王涛:“……”   很无语。   但是也很满足。   王涛扭头,说:“专业坑不坑是看谁来给她铺未来的路。”   辛心好奇,“王总,我听说……”   他还没说完,王涛立刻否认,“我是受朋友之托关照的她,我对小女孩不感兴趣。”   辛心双手抱胸,目光警惕地上下扫视他的脸。   王涛:“……”   王涛:“我也没你想的那么没品位!”   辛心放下手,“王总,你跟某人的说辞还挺像的呢。”   王涛:“某人?”   辛心:“队友。”   王涛看向余佑,余佑表情淡定。   王涛:不是说真爱吗?!   王涛及时地制止了自己的思绪往“真爱”方面飘移,重新扯回了话题,“楚曦和叶玄风在进组之前没有任何交集,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辛心没有刨根问底,看着楚曦履历上那行医学院的经历若有所思,他感觉自己现在的心理状态挺矛盾的。   找不到线索,急。   找到线索,又感觉好像太表面太容易,忍不住要怀疑。   “除了楚曦外,四楼的其他几个人还有相关经历背景的吗?”   王涛干脆把资料直接递给发问的余佑,同时很自信地说:“没有。”   余佑翻动资料,辛心靠过去看。   方博仁是现当代文学专业出身,本科毕业即入了行,第一部 剧就爆火,高质又高产,职业生涯几乎没什么空窗期。   沈清泉的年龄比方博仁小上一轮,跟方博仁相比,她算是正经科班,读的是戏剧影视文学专业,毕业就加入了方博仁的工作室,同样工作忙碌。   乌淮和楚曦都是半路出家,乌淮原本是摄影师,转行当了编剧,楚曦则是中途转专业,毕业以后成为了编剧。   当看到江池的个人资料时,辛心愣了愣,“这个江池他跟沈编是同校同专业啊?”   王涛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微微皱了眉,“是。”他以前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江池跟沈清泉差了六届。   也就是说江池进入大学时,沈清泉已经毕业在方博仁的工作室里干了两年了。   辛心和余佑交换了个眼神。   这会是一个线索吗?   一旁的王涛看着第二次在他面前飞眼神的两人:“……”   算了。   就当是真爱吧。 第54章 作品 衣服   岛上的夕阳很美, 尤其从别墅高层的落地窗望出去,层层叠叠渐变的晚霞让人心醉。   这么美的晚霞, 被落地窗包围的客厅里坐着的几人却似乎没有谁有心情去欣赏。   方博仁穿着丝绸质地的睡袍,头发微湿,神情有点疲倦地手指了下一旁的乌淮,“现在剧本是小乌在负责,小邱你有什么事就跟小乌聊吧。”   昨天在唐可的套房里,辛心和余佑已经见过乌淮。   在邱嘉乐的记忆中,对乌淮的了解并不多,好在他们现在有个强力队友。   从王涛提供的资料来看,乌淮转行之后混得一直顺风顺水, 接连参与了几个不错的项目,不光参与,还署名了, 在圈内也算是小有名气。   三十岁, 对于成名编剧来说是挺年轻的年龄。   像方博仁这样横空出世第一部 就能署名主笔的天才编剧在业内凤毛麟角, 实力和运气都缺一不可。   而乌淮这样半路出家, 短短两年就能进入《作品》这样的项目, 还能在总编剧下方署名, 也已经是很惊人的成绩。   前职业是摄影师的乌淮身上有股慵懒随意的文艺范, 他穿着淡灰色的T恤,黑色宽松长裤, 似乎也是睡前打扮,对着辛心点了点头, “杨银川的戏份暂时由我来修改。”   “改得怎么样了?”辛心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   也许是总编剧方博仁的授意,乌淮回答得谨慎且敷衍,“还在讨论。”   两个编剧都摆出一副不想多谈的送客架势, 偏辛心厚着脸皮,笑嘻嘻地追问,“讨论到什么程度啦?”   乌淮眉头往眉心一蹙,笑了,笑完也不说话,就这么淡淡微笑地看着辛心。   脸皮厚的碰上装死的。   就看谁能绷得住。   都是在娱乐圈混的,没有纯傻子。   两个人这么对着笑了半分钟。   还是辛心先给台阶,大咧咧地一笑,“保密是吧?”   乌淮也放松地一笑,“改剧本是个体力活,没这么快。”   一旁的方博仁眼睛始终半眯着,像是已经睡着了,他一句多余的话没说,存在感却很强。   王涛说得没错,《作品》虽然有来自三方的四个编剧,但实际上还是方博仁大权独揽,方博仁不点头,剩下三个人加起来都没有方博仁一个人的话语权大。   除非有谁不想在编剧圈子里混了,否则没人敢得罪方博仁。   辛心知道今天大概率是挖不出什么来了,于是看向余佑,“那时间也不早了……”   余佑顺势接话,“该回去休息了。”   两边在套房门口客气道别,辛心满脸关切,“两位老师晚上小心点,别出门啊,昨天夜里一楼好像有奇怪的动静,两位就住四楼,要注意啊。”   方博仁和乌淮的表情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谢谢,”方博仁很快调整过来,仍旧保持了风度,“你们也要当心。”   门关上,辛心也不装了,“这个方博仁看着挺斯文的,也不是个善茬。”   一旁全程不动声色观察两人的余佑说:“方博仁换了衣服。”   “啊?”   辛心扭脸看向余佑。   换了衣服是什么意思?   余佑:“下去再说。”   外面天黑得很快,辛心看向四楼对面被夜色涂抹得昏暗的套房门,心里轻打了个突。   两人拉着手下楼,辛心紧贴着余佑,跟余佑咬耳朵,“哥,你说好人变成的鬼是不是就是好鬼?就像田导那样,那唐姐应该也不会伤害我们吧?”   譬如上个世界里的赵宏伟和向晨,敲诈勒索、不干人事,变成鬼以后只要现身必伤人,这个世界里的田明只是拍片时脾气暴躁,其实算是个不错的人,变成鬼以后就讲道理得多。   余佑瞥向辛心,“请问你怎么判断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辛心:“凭直觉判断,”顺便夸了下队友,“比如我第一眼看见哥你,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余佑转过脸,“那你判断力太差了。”   辛心:“哥你不是刚说过你相信我的判断吗?”   余佑:“我没说过。”   他当时确实没说话,所以回答的底气很足。   挂在他身上的人嘿嘿一笑,“哥你只是没说出来,你那就是默认。”   反正不管怎么说,最终还是会被绕进去,余佑干脆也不说了,拖着人加快了脚步。   别墅白天在分发食物时还有点人气,一入夜就立刻陷入死寂,仿佛抽干了所有生气。   辛心怕黑,脸往余佑肩膀后躲,总觉得黑暗中有什么正在追他,他知道只是想象力作祟,也还是怕得要命。   余佑好像完全不害怕,不管是黑夜还是真正的鬼怪出现,余佑的心跳总是很平稳,好像只有生死关头才会有大的波动。   “哥,你心理素质这么强,”辛心抱着余佑的胳膊,余佑正在开门,就听耳边传来幽幽的一句,“你其实是特种兵吧?”   余佑:“……”   打开房门,屋子里还残留着花露水味。   余佑带着挂件整个移动,转身关门。   “可以放手了,”余佑对挂件说,“已经到房间了。”   辛心:“我害怕,反正都是男人,哥你就把我当成军营里的战友吧。”   余佑:“……”   “哥你刚说方博仁换衣服是怎么回事?”辛心问正事。   余佑:“你没注意到吗?他下午来五楼做汇报时,跟早上穿的不是同一身衣服。”   辛心:“啊?”   他试着回忆方博仁的穿着,好像就是普通的白色T恤和亚麻色中裤,挺休闲的打扮,跟第一天晚上遇见方博仁夫妇时两人时差不多的风格。   余佑:“方博仁早上穿的那件T恤胸前有个小口袋,裤子的款式也有差别。”   辛心惊了,在他的记忆里,方博仁那“两身”衣服完全就是一身衣服。   “所以……”   辛心思考着,眉头微皱,“方博仁他这是……”   “一开始,我猜测也许方博仁是趁天还没黑,洗完澡所以换了身衣服。”余佑说。   辛心:“但是刚才我们上去的时候,方博仁明显是才洗完澡的状态。”   余佑:“要么他有洁癖,出一趟门就要洗一次澡。”   “要么他就不是因为洗完澡才顺便换了衣服,而是之前就换了,换衣服的原因是……”辛心盯着余佑的眼睛。   “上午那身衣服弄脏了。”余佑帮他把话说完。   辛心微微吸了口气,他低下头,快速思考,语速也随之加快,“上午在四楼干大事的两个人洗了澡换了衣服,杀害叶玄风的人也有可能需要更换衣物。”   方博仁会是三人中的其中一个吗?!   “我们从四楼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那两个人还在房间里,”辛心开始捋时间,“当时我们碰上了江池,江池说方博仁在海边改剧本,所以房间里的应该不是方博仁。”   余佑:“如果江池撒谎了呢?”   辛心抬头对上余佑的视线。   “别忘了,”余佑说,“刘正祥在唐可的事情上就撒了谎。”   的确。   按照刘正祥的说辞,唐可像朵清清白白的莲花一样,跟剧组里的人都没什么特别的关系。   但像唐可这么一个新人演员能够进入《作品》,甚至让叶玄风这个资历水准的影帝给她作配,就不可能是刘正祥说的那么简单。   王涛的描述更接近现实。   原作者加总编剧方博仁力荐、保驾护航,钦点她来当女主角,背后再加上人脉和资本的运作,她这么一个新人女演员才够格出演如此豪华班底的大制作女主角。   “我说当时刘正祥好像有一瞬间表情有点奇怪,”辛心眉头皱得更深,“我还以为他是被我们的猜想吓到了。”   余佑:“他当时可能就是想到了某个人。”某个在这个剧组里恨唐可恨到想要她死的人。   辛心的脑子现在很乱,比娱乐圈的关系还要乱。   所以唐可的死也许不是因为凶手想灭口?他们之前的推理又错了?   “还有。”   余佑说,“我们上午藏衣柜的行为很可能暴露了。”   “啊?”   又迎来一个暴击,辛心脑子都快转不动了。   余佑没多说什么,只把自己的手腕凑到辛心鼻子下面,哪怕经过一天的时间,花露水味依然残留。   辛心:“……”   余佑:“味道。”   辛心:别说话,心态已崩。   辛心的大脑彻底停摆,他撒开手,直接往沙发上一瘫,喃喃道:“不行了,不行了,实在太烧脑了,让我躺会儿……”   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四楼那几个人的脸在辛心的脑海里打转。   所有已知的线索证据都指向这几个人,那到底会是谁呢?   凶手调换道具刀、毒害唐可、捅死叶玄风……这一系列行为的动机又是什么?   首先刘正祥肯定说谎了。   唐可跟方博仁分明关系匪浅。   他问王涛两人的关系时,王涛说方博仁喜欢才女,这好像也不算是正面否认?   那剧组里恨唐可的人会是……   叶玄风与这几人之间的关系好像仅仅只是一个乌淮,但是乌淮刚才的表现似乎完全不知道叶玄风已经死了,当然如果乌淮真的是凶手,以凶手的心理素质也不会露出表面上的破绽。   那么乌淮和唐可又会有什么关系呢?   刚才王涛的证词中会不会也有一些谎言埋藏在里面?   辛心皱眉。   他现在脑子里真是一团乱麻,感觉似有无数种可能性在他的思绪里飞舞,每一种可能似乎都有线索支撑,可又都不能够一锤定音。   太少了,他们知道的线索还是太少了。   脑子真的要炸了。   瘫倒在沙发上的人突然开始抱头蛄蛹,虽然黑暗中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也能想象出他现在有多烦恼。   余佑:“……”   余佑屈了下膝盖,碰了下辛心的小腿,“中邪了?”   “别吵,我在卷腹。”   余佑:“……”   辛心重新躺平,他看向余佑,说:“哥你是怎么发现方博仁换衣服的?我怎么一点没注意到?”   余佑盯了他一会儿,从那张脸上看出了真切的好奇,眼皮一掀,“可能因为我是特种兵吧。”   辛心:“哇塞哥,你真是啊,那你什么兵种啊?”   余佑:“你觉得呢?”   辛心:“我觉得是旺旺碎碎冰。”   余佑:“……”   余佑:“好笑吗?”   辛心:“嘿嘿。”   余佑冷冷看他。   辛心一骨碌坐起来,仰头扬眉,就冲冷脸的余佑笑,余佑绷着脸,也没绷住太久,手指蜷了蜷,转身,“休息吧。”   辛心盘腿坐在沙发上撑住脸,看着余佑的背影,心说他现实到底是做什么的呢?一直等余佑的背影转入卫生间,辛心才连忙从沙发上下来,“哥,我害怕,一起洗!”   余佑刚脱了上衣,辛心就挤了进来,嘴里还在碎碎念,“那我们后面不能再喷花露水了?”要不然他们走到哪都留下味道,岂不是大大受限?怪不得史泰去向晨的出租屋找线索的时候也没给自己上buff,“那要是撞鬼了……”辛心打了个哆嗦。   把脱下的T恤扔进一旁的脏衣篓,余佑:“那就少撞鬼。”   辛心:“田导跟唐可都是前天晚上死的,他们现在的活动范围应该变大了,你说他们晚上会不会出来唐可会察觉到是谁下的毒去找那个人算账吗?”   话音刚落,像是在应和辛心的提问似的。   “啊——”   一声尖叫划破死寂的夜。   辛心后脑勺头皮一麻,不假思索地抓住了身前人的手臂,余佑抬起其中一条胳膊虚虚地环住吓得躲到他怀里的人,同时迅速扭头看向洗手间的窗户。   从外面传来的……   是女人的叫声。 第55章 作品 出事了   别墅里久违地出现了骚动的迹象。   辛心紧抓着余佑的小臂, 颤颤巍巍地喊,“哥?”   余佑搂着怀里的挂件挪到窗边, 他打开窗户,夜风吹入,辛心腿都快软了,死死地贴余佑身上,眼睛试探地向外看。   外面的海滩很宁静,天空中繁星点点,星光静谧而迷人。   余佑直接把脸探出窗户,辛心也跟着他一起探出脸。   楼下看不出什么,没有灯光, 一片漆黑,只有夜风如一双无形的手般不断轻抚人的发丝,辛心仰头向上看, 顿时又一哆嗦, 他“啪啪”拍了两下余佑的胸膛, “哥, 上面。”   余佑顺着辛心说的抬起脸。   原本漆黑的别墅里参差地亮起了小小光团, 鬼火一样漂浮在黑沉的窗后, 光团后面隐隐约约浮现出人的脸。   发生奇怪命案的别墅已经和外界失联了两天一夜, 被困在别墅里的人大多对别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知之甚少,只能惴惴不安地等待着第七天的到来, 勉强劝说自己忍耐下去。   凭空冒出来的尖叫声打破了这种紧绷的自我安慰,整个别墅像是突然被惊醒, 手机还有电的人全都举着手机照明看情况,造成了这如同幽灵被囚禁般的画面。   余佑垂头看向辛心,“留在房间里, 还是出去?”   辛心咽了下口水,“出去看看吧。”   余佑回到洗手间,重新捡起衣服穿上。   辛心手指穿在他牛仔裤的腰袢里,“哥,我们就记住一个‘不动手’原则啊。”   余佑扭头,“放心,特种兵下手有分寸。”   辛心:“……”   别这样,他要忍不住笑了,现在是午夜档恐怖怪谈时间,不许讲笑话。   娱乐圈的迷信浓度本来就高,自从上岛之后,别墅里每天晚上都有怪事发生,很多人虽然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心态却已经开始有点崩了。   辛心和余佑还没打开门,就听到有人在骂是谁大晚上的不睡觉鬼吼鬼叫发神经。   辛心:就怕是真的“鬼吼鬼叫”。   门打开,辛心靠着余佑探出脸,黑暗中的走廊上,一扇扇门打开着,却看不到门后到底有没有人。   心跳瞬间飙升,辛心呼吸急促,吞了下口水,抓着余佑的手更紧。   离他们几米处的隔壁门后突然探出来张脸。   辛心魂都差点飞了。   那张脸的轮廓好像叶玄风!   那人看到他似乎也是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缩进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   辛心被震得一踮脚,手按住狂跳的心口,这才神魂归位——刚才那是他的同事,叶玄风的替身。   手被攥了攥,辛心看向余佑,“没事。”   身后的门还没关,辛心回头看了一眼落地窗,海滩上还躺着一具尸体。   那一声尖叫穿透力很强,似乎是从楼上传来的。   他们这是二楼,要是从楼下传来的话,那更恐怖。   辛心首先想到了四楼。   会是唐可,还是……   辛心怕黑怕鬼又怕死,在外面多待一秒,心跳频率就多上一个台阶,不能白白被吓得半死还一无所获,辛心深吸了口气,果断地对余佑道:“上楼!”   余佑有时候挺佩服这个队友。   怕成这样,也从没真正退缩过。   把人半护在身前,余佑道:“走。”   楼梯比走廊里更黑,今晚比昨晚热闹,两人一路上楼都能听到有人紧张、害怕地互相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辛心和余佑一路都没碰到什么人,看来大家还是不敢轻易在晚上走出房门。   上到四楼进入楼梯间时,辛心他们终于碰上了人——从五楼下来的王涛。   “什么情况?刚谁在叫?”   王涛看到两人后,立刻严厉地询问。   辛心:“我们也才上来。”   辛心往王涛身后看了看,确定他背后没人,“王总,您一个人?”   王涛脸色不好看,没好气道:“你们不是人?”   辛心:“那可说不准啊。”   王涛:“……”   王涛不屑地撇了撇嘴,“除了你们俩,我就没见过谁身上味道那么冲的。”   辛心:“……”别说了,又扎心了。   辛心狼狈地干笑了一声。   余佑问:“王总,您住五楼,能确定声音是从四楼传来的吗?”   一谈到正事,王涛的表情也严肃起来,黑暗中一双眼睛闪着光,“我确定,就在我的房间下面。”   辛心吸了口气,“王总,那住您房间下面的是……”   王涛皱眉,“我不清楚。”   五楼的格局和四楼完全不一样,王涛也不确定,现在只有进去看情况了,他是剧组的总制片,无论如何,也要带着剧组熬过这几天,别人都吓得缩在房间里装死,他不管发生什么意外情况都得上。   事不宜迟,王涛直接上前推开了四楼套房的门,大声道:“出什么问题了?!”   套房里漆黑一片,无人回应。   王涛心中咯噔一下,大步流星地往里面走。   辛心和余佑跟上,同时不忘提醒,“王总,您小心点。”   王涛充耳不闻,顺着隐约的人声直接推开了其中一间房间的门,“刚谁在房里尖叫?”   房间里同样是一片漆黑,有人拿着手机,是唯一的光源,也得以让辛心他们大致看清房间里的人。   四楼的几个编剧全在这里了。   举着手机的是乌淮,方博仁搂着沈清泉的肩膀站在一侧,另一侧乌淮半蹲着正在跟坐在床沿低声哭泣的楚曦说话。   听到王涛的询问,几人同时扭头看了过来。   王涛看到几个人还都全须全尾的,心里瞬间落下了块大石,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威严道:“怎么回事?”   辛心和余佑无声跟上,走近了才看到楚曦脖子上被手机灯光照出来两道深深的红痕。   楚曦吓坏了,身为编剧的她词不成句、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说了好几遍,辛心他们才听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小岛还没入夜,楚曦就选择了上床休息,希望在黑暗来临前能躲入梦乡,和昨天晚上一样,她翻来覆去很久才终于慢慢有了睡意,等她好不容易快要睡着时,迷迷糊糊的,觉得好像有人正在盯着她。   睁开眼看到床边人的瞬间,楚曦放声尖叫,随后马上被人掐住了脖子。   回忆起刚才命悬一线的时刻,楚曦不由咳嗽干呕起来。   “是谁?!”   王涛疾言厉色地询问。   楚曦哭着摇头,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方博仁语气沉沉地接过话,“是小江。”   尖叫声惊动了睡在楚曦隔壁的乌淮,乌淮立刻赶来制服了人,与慢一拍赶来的方氏夫妇合力把人控制住以后反锁在了外面的洗手间里。   方氏夫妇留在楚曦房间里继续照顾楚曦。   乌淮带着三人出去。   “这里是四楼,”乌淮举着手机上的手电筒照出洗手间的门锁,“他跑不了。”   王涛眉头深皱,“真是江池?”   乌淮点头,神情难看道:“是他,像中邪了一样,下死手,再晚一步,楚曦可能就完了。”   中邪   辛心看向余佑,余佑的眼睛里和他传递出相似的猜测。   “他没说自己为什么要掐楚老师?”   辛心插话。   乌淮淡淡看他一眼,“他不承认。”   王涛打开了门。   洗手间的窗户采了一点外面的星光,再加上乌淮的手机,几人一开门就看到了双手被绑在淋浴房把手上的江池。   江池穿着淡色休闲服饰,垂着脸,侧脸脸颊和嘴角淤青血痕交织在一块儿,看样子乌淮下手还挺重的,有人进来,他也没抬头,只低着头轻声辩解道:“不是我干的。”   “不是你干的?”王涛冷冷道,“都被抓现行了,还不是你干的?”   “不是我干的……”   江池声音有些哑,慢慢摇头,嘴里好像只会说一句话了,重复了三遍“不是我干的”。   王涛都懒得都多跟他废话,“说,你为什么要杀……掐楚曦?”   “我没有掐她……”江池仍旧垂着脸,他人靠在淋浴房的玻璃门上,轻喘了两口气,“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她房间里,”他扭过脸,目光看向几人,“我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被乌老师按在地上了。”   乌淮:“我进去的时候,你就在掐楚曦,如果我再晚进去一会儿,楚曦就该被你掐死了,江池,你这是杀人未遂!”   江池似乎失去了辩解的力气,只能再次重复,“不是我干的……”   “不是你,难道是鬼?!”   王涛严厉道。   江池听了,脸上表情忽有空白,他突然激动起来,“是鬼,我、我听到了唐小姐的声音,真的,是鬼!真的有鬼!”   “够了!”   王涛打断道,“今天是2号,你就在这里待到7号补给船来为止,到时候一切事情交给警察去查。”   江池脸上顿时露出慌乱之色,“真的不是我……是鬼……”他双眼从表情冷漠的王涛与乌淮脸上滑过,看向站在两人身后的辛心和余佑,眼中流露出求救的意味,“你们相信我,真的有鬼……”   辛心嘴唇轻轻动了动,但还是没说话。   “我跟楚老师都不认识,我为什么要掐死她呢?”江池大概是终于确认了自己的确干了企图掐死楚曦的事,神情变得有些绝望,“你们可以去问楚老师,我很尊重她的,我跟她没有什么恩怨,我、我真的没有……”   乌淮看向王涛,“王总,您看?”   王涛直接转身走人,乌淮最后冷冷地看了江池一眼,也跟着转身。   江池将视线投向辛心和余佑,他仍在缓缓摇头,“我没有……”   辛心喉结轻滚,拉着余佑的手也跟着离开。   王涛又回去再问了楚曦一遍当时的情况。   楚曦心绪有所缓和,这次回答得稍稍清晰了一点,总体跟之前说的没有出入,她睁开眼,看到江池坐在她床边,她尖叫,江池上来掐她,然后乌淮进来,打倒了江池。   王涛安慰了楚曦几句,对一旁陪伴楚曦的沈清泉道:“麻烦你今晚陪一下楚曦。”   沈清泉点点头,她咬了下嘴唇,在王涛站起身离开时说:“王总,小江不是那种人。”   王涛回头,目光审视地看了下沈清泉,“照顾好楚曦。”   方博仁和乌淮也接受了遍王涛的盘问。   乌淮的说辞和楚曦一致,方博仁则说他和沈清泉正在休息,听到尖叫声赶来时,正看到乌淮在揍江池。   “暂时就把人关在里面,给点水就行了,等到7号上岸之后,直接把人交给警察。”   王涛作下指示,方博仁和乌淮也都只点头同意。   辛心和余佑全程都几乎没怎么出声,忠实地扮演着王涛的跟班。   等三人走出四楼的套间后,辛心才问王涛,“王总,您觉得是小江吗?我的意思是……”他压低了声音,说:“全部的事。”   王涛脚步停在套房门前,他回头看向重新关上的套房门,眉头死死锁住,“看后面几天的情况吧。”   辛心听到跟之前余佑类似的论调,神情不由一怔,一直等王涛上楼之后才回过神,他慢慢看向余佑。   余佑:“走吧,下去睡觉。”   辛心:“……”   余佑握住人的肩膀转了个,“明天再查。” 第56章 作品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早汇报时, 辛心和余佑在会议室门口帮王涛维持秩序,原本邱嘉乐就是个梦想有朝一日能够上位的替身, 辛心刻意表现得十足狗腿,希望这样做能最大限度地降低两人频繁出现在相关场合的嫌疑。   方博仁仍然主动和两人打了招呼。   “方老师,”辛心关心道,“楚老师没事吧?”   “没事,小姑娘就是受了点惊吓。”   “江助他到底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小江他平常性格脾气挺好的,跟楚曦也没什么矛盾冲突。”   辛心没再多问,只说:“万幸你们去得及时。”   方博仁苦笑了一下,摇头说:“希望能快点到7号。”   辛心和余佑目送方博仁进入会议室。   昨晚他们回到房间之后又讨论了很久。   江池作为嫌疑人之一, 是具备作案时间和作案条件的,至于动机,完全成谜。   “他跟叶玄风和楚曦有什么死仇吗?”   辛心坐在床上, 盘抱着手, 百思不得其解。   余佑坐在辛心对面, 跟辛心几乎一模一样的姿势, 神情也是若有所思, “也许他们之间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交集。”   “唐可的死亡地点就在四楼, 江池会不会真的是撞鬼了?”   辛心不敢完全相信任何人的证词, 但这的确也是一个可能性。   余佑瞥了他一眼,“按照你的好鬼理论, 唐可对江池出手,难道不正说明江池有问题?”   辛心反驳, “如果真是唐可干的,那她出手的对象应该是楚曦。”   唐可控制江池去杀楚曦,说明唐可的目标是楚曦。   而楚曦正是那个在明面上最具备作案条件的那个人, 她有医学背景。   会不会掉包道具刀、下毒杀害唐可的人其实就是楚曦,所以唐可才操纵江池去杀楚曦?   辛心和余佑讨论了半天也没得出什么确定的结论。   被抓住的的江池真的会是一系列事情的幕后凶手吗?还是说江池只是倒霉撞鬼,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楚曦昨天哭得梨花带雨,可怜的不得了,这会不会是她的伪装?   乌淮的及时出现又有没有什么猫腻?从江池脸上的伤来看,江池着实被揍得不轻,乌淮把人控制住就可以了,用得着下这么狠的手吗?而他又和另一个被害者叶玄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至于方博仁和沈清泉,辛心和余佑躲在他们衣柜里的事情九成已经暴露,为什么他们也不来质问两人呢?深沉温文的丈夫,清冷淡漠的妻子,这对夫妻身上似乎也藏匿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虽然已经抓到了一个“杀人未遂”的江池,辛心和余佑却丝毫不觉得轻松,甚至感觉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辛心和余佑走进会议室。   王涛的脸色很疲倦,应该是昨晚没休息好。   “王总,”辛心关心了下队友,“您没事吧?”   王涛摇头。   刚才叶玄风的经纪人进来汇报时战战兢兢的,说还是没找到叶玄风。   王涛心里门清,也只能装不知道,让经纪人不要声张。   经纪人也是个人精,一听王涛这么说,顿时面如土色,出去的时候脚步都乱了。   “有关江池的事,”王涛沉着脸开口,“我刚才又和老方谈了谈。”   “江池的确是沈清泉的师弟,当时他也是几经辗转通过沈清泉的关系才进入了老方的工作室,那时候沈清泉已经跟老方结婚了,沈清泉和江池没什么特别的关系。”   “至于江池和楚曦……”   王涛顿了顿,说:“江池在老方手底下干了好几年,一直没什么出人头地的机会,他天赋不行,只能在工作室里给老方打打下手,偶尔吃吃边角料,可能是不满楚曦年龄比他小,在这个项目里混得又比他好。”   辛心“啊?”了一声,“方老师的意思是江池是因为嫉妒楚曦的才华?”   王涛:“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辛心不相信,“就为了这就要下死手?”   娱乐圈那么多有背景有天赋的上位新人,江池要是因为这就想杀楚曦,那江池就算有死亡笔记也得把笔给写秃了。   王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别说你没想过给叶玄风来上一刀。”   辛心:“……”   岂止一刀。   “想跟做是两码事吧。”辛心辩解道。   王涛淡淡道:“人与人不同,有些人就是天生爱走极端。”   “那其他的事也是他干的吗?”   田明和唐可先不管。   “他又为什么要杀叶玄风呢?”   王涛选择略过这些问题,“到时候把人交给警察,让警察去问吧。”   抓到了个“嫌犯”,王涛明显不再那么紧绷。   毕竟嫌疑人一共才五个,抓了一个,剩下四个还不好管吗?   对于别墅里的其他人来说,7月7日是解脱的日子,对于辛心和余佑来说也差不多,查不出真相,他们很有可能永久解脱。   所以王涛能够忽略那些问题,他们不能。   昨晚的尖叫声在夜里引起了骚动,白天别墅里却又变得风平浪静。   辛心又去找了一次刘正祥。   刘正祥抓耳挠腮的,有点尴尬道:“方编是出了大力气推荐唐可,没什么别的,就是欣赏唐可的演技,他也是卖别人人情,”胖脸上挤出一个笑,“唐可人都走了,”刘正祥咽了咽口水,“我不想再说她闲话,就没提。”   “其实这个圈子里都是一样的,只要是能露脸的,背后都有人捧,唐可又不是个例,谁敢说自己清清白白?”   反正房间里只有两人,别墅断电断信号,刘正祥也不怕两人会偷偷录音,“难道叶玄风就没人捧吗?他可是男的女的都来,我们唐可……”刘正祥顿了顿,义正言辞,“那就是正常恋爱!”   辛心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所以唐姐她的恋爱对象是?”   “这我不能说。”   刘正祥职业素养拉满,守口如瓶,摆出一副坚决不说的架势。   “刘哥,”辛心也不逼问,只诚恳道,“我就希望您透一件事,那个人他现在在岛上吗?”   刘正祥不假思索,“当然不在。”他以为辛心怀疑王涛,顺便帮王涛也辟了个谣,“不是王总,王总他很有原则的,从来不吃窝边草。”   辛心趁机打听,“那王总带的那个编剧?”   “这个我也不清楚,”也不知道刘正祥是真的不清楚,还是不敢聊王涛的八卦,他回答得很模棱两可,“听说好像有点关系,不好说。”   经纪人个顶个都是人精,昨天刘正祥在那么崩溃的情况下都还有所保留,今天回过了神,嘴就变得更紧了。   所以唐可和方博仁之间还存在个第三人,方博仁是卖那个人的面子才大力推荐唐可。   刘正祥说那个人不在岛上,也就是说这很有可能就是娱乐圈里一次很平常的资源输出,但是仍然不能排除他是否说谎的嫌疑,这个圈子里,太多的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辛心上去到了四楼。   套房里的洗手间前面,余佑搬了张椅子正坐着。   “怎么样?”辛心过去问。   余佑:“很消极。”   开完早会,余佑和辛心就兵分两路,余佑借王涛的“圣旨”来到四楼说王涛让他来问话,四楼的其他几个人也都没什么异议。   余佑又问了一遍楚曦昨晚发生的事,楚曦的口供跟昨晚基本一致。   “你那边呢?”余佑问。   辛心也拉了张椅子在余佑身边坐下,“没什么新的发现。”   “你说他很消极,意思是?”   “怕离岛会被抓。”   经过一夜的关押,江池似乎彻底搞清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余佑进去送水的时候,江池木然地问他们是不是打算把他交给警察。   余佑回答说是的。   江池的表情立刻陷入绝望,默默地留下两行眼泪,喃喃地又重复他没想杀楚曦,他跟楚曦不存在任何矛盾。   “我试探了他。”   余佑说,“问他为什么要破坏岛上的备用电源。”   辛心神经立刻紧张了起来,“他怎么说?”   “没做过,不知道,颠来倒去就只会重复这几句。”   辛心微微皱眉。   他总觉得江池的被抓有点蹊跷。   按照之前他们对凶手的分析,凶手心思缜密、出手狠辣,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当然,凶手肯定会有一定程度的伪装,但这种人会干出半夜跑去杀人,还未遂的蠢事吗?   辛心头靠向余佑,口唇轻动,“凶手准备了不止一把刀。”   余佑视线转动,先看了辛心一眼,随后看向反锁的洗手间门。   是的。   凶手准备了不止一把刀。   要杀楚曦,用刀不是来得更快?   按照凶手杀叶玄风那种干净利落的风格,如果真的是凶手要杀楚曦,相信楚曦会连叫都叫不出来,杀完人悄无声息地脱身,别墅里又没监控,戴上手套的话,会连指纹都没有,就算离岛,也能逃出生天。   这样才符合凶手的风格。   两人注视着洗手间的门,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洗手间的门钥匙也交给了余佑保管,余佑打开了反锁的门。   听到有人开门,江池立刻抬头,看到是辛心和余佑后,眼里的光登时又熄灭了。   大概他更期待看到的是王涛等能够改变他现在处境的人,而不是两个执行上位者命令的工具人。   余佑关上了门。   白天的光照条件下,辛心发现江池真的被打得够呛,原本挺俊秀的一张脸青一块紫一块的,嘴角都裂开了,血痕凝固在脸上。   “江池,”辛心主动开口,“你昨晚说你撞鬼了,你怎么撞鬼的?”   江池嘴唇动了动,脸上表情还是很灰心,但看有人愿意听他说话,还是勉强张开了嘴,“具体我也不清楚,我记得我本来准备下楼……这两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晚上睡不着,就打算睡前出去散散步消耗一下精力,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   江池说着说着急了起来,“我压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出现在楚曦的房间里,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去掐她,我好像是听到了唐可的声音,鬼使神差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辛心看着面前疲惫又狼狈的青年流下了两行眼泪。   辛心心有震动,但不敢完全相信。   “别墅里断了电,监控不在工作,”江池抬起脸,五官全皱在一起,“我是不是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即使有监控也不能。”   余佑无情地提醒:“监控里只会拍到你半夜走到楚曦的房间里掐人。”   江池的表情顿时一片空白。   编剧团五人的资料,辛心和余佑都已经全部看过一遍。   方博仁是个老狐狸,沈清泉不露面,乌淮身上总萦绕着一股犹如实质的傲气,压根不给两人眼神,楚曦背后有人撑腰还受了惊吓……   也就是说,目前来说,面前这个编剧团最底层的助理其实是最好的突破口。   等江池的表情彻底黯淡下去后,辛心重新开口,“江助。”   江池颓丧地抬起脸,眼睛里还残留着泪光,对上辛心的眼睛。   “我们来帮你洗脱嫌疑,怎么样?” 第57章 作品 江池的口供   “方老师和沈老师的感情很好, 方老师的账单都是我去处理的,几乎每个月沈老师都要花掉百来万, 方老师从来不多说什么。”   “停——”   辛心抬了下手,“江助,咱能不说这种事吗?”   刚收拾好心情,接收了合作邀请,开口爆料的江池愣住,“你不是说我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吗?”   “……行,你继续。”   江池小心翼翼地看了两人,接着说:“乌淮好像跟叶老师关系匪浅,楚曦我听说是王总的远房亲戚。”   辛心盯着江池的眼睛, 江池有点紧张地回看。   辛心:“就没了?”   江池:“没了,有关这几位老师的事情,我就知道这么多。”   辛心:“……”   拍了拍余佑的肩膀, 辛心说:“算了, 还是上岸等警察来查吧。”   “别、别走——”   江池慌忙叫住两人, “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余佑抱起双臂, 单刀直入, “你跟沈清泉毕业于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   “是的, ”江池立马承认了, “沈老师是我的直系师姐,能够进入方老师的工作室, 沈老师是帮了忙的,当然, 我也是托了别人的关系才联系上沈老师,”江池苦笑了一下,“在这个行业里想要出头, 没点人脉根本不可能。”   “你们关系不错?”   “我很尊敬沈老师,不,应该说,两位老师,我都很尊敬。”   余佑忽然问了个连辛心都没想到的奇怪问题。   “《作品》的剧本是谁创作的?”   辛心听到这个问题后马上看向余佑,余佑表情冷静,双眼森冷地凝视着江池。   辛心随即也看向江池。   江池嘴微微张开闭拢,神情难掩震动,似乎跟辛心一样,没想到余佑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在两道目光的逼视下,江池没扛过几分钟,缓缓开了口。   “《作品》是方老师创作的第七本书,为这部新作,方老师已经闭关了三年,但是过程一直很不顺利。”   “当时方老师是先签的合同再去创作,合同约定在今年必须提交剧本,否则就算违约。”   “我记得那时候方老师经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天一夜都不开门,有时候还成夜地酗酒、抽烟,状态很差,直到有一天,沈老师把自己创作的剧本提交给了方老师。”   江池声音渐低,“如果以沈老师的名义发表,按照合同来说,方老师还是违约,他们是夫妻,所以……”   辛心没想到《作品》的剧本还埋着这样一个雷。   怪不得方博仁要求修改剧本以后,沈清泉必须跟他齐平署名。   这可能压根就不是出于什么真不真爱,极有可能就是沈清泉自己提出的要求。   剧本不是方博仁原创,想要修改,估计他也是力不从心,只能再次求助妻子。   当时可能还顾忌着合同,终于有了转机,沈清泉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方博仁也再没有拒绝的理由。   没有编剧会不想在自己创作的剧本下面署名。   “沈清泉对代笔这件事是什么态度?”余佑进一步追问。   江池抬起脸,表情很挣扎,“我不好说。”   像是怕两人掉头就走,江池说完就忙不迭地解释。   “沈老师的性格喜怒不形于色,她没跟我聊过这方面的问题,所以我也不知道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站在纯粹创作者的角度,我想无论是谁都不会愿意把自己的作品拱手让给别人。”   “但是沈老师她是主动把自己的作品提交给方老师,应该已经做好了为方老师付出的准备,而且他们毕竟是夫妻,我在两位老师的工作室已经工作了好几年,沈老师她真的很爱方老师,就像《作品》里的方静深爱着杨银川一样。”   听完江池的话,辛心和余佑都陷入了沉思,短暂思索过后,辛心又问:“乌淮跟叶玄风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江池:“这个我知道的不多,就只是圈子里都在传,我想应该是真的,这次乌淮能加入剧组,脱不开叶玄风的关系。”   不等辛心问,江池就主动说,“楚曦的事情我真的不了解,在她进这个剧组前,我从来没见过她。”   辛心点了点头,面色略微凝重。   江池紧张地问:“王总真会觉得给唐小姐下毒的人也是我吗?”   “王总觉不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证据,是到时候警察怎么看。”辛心很客观地说。   上个世界里没有明确的执法机构,他也无法判断任务结束以后,世界是否还会继续运行,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个完全虚拟的世界,就像游戏一样,只要任务者退出,画面就永远定格在退出的那一瞬间。   问题是,上个世界的规则在这个世界是否适配,他们也仍在探索。   至少现在看来,在这些人的意识当中是存在执法机构的,那他们就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   江池脸色灰败,“楚老师的事情,不管怎么说,就算大家不相信我是被鬼所蛊惑,可是岛上发生的怪事真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辛心:“所以王总现在也还在查。”   江池恳求道:“我能再见见王总吗?”   “王总的脾气你应该也了解,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他是不可能来的。”   辛心这么一说,江池也又颓丧地低下了头。   王涛的脾气别说剧组了,在整个圈子里都是出了名的独断专行,要不然也镇不住田明、方博仁、叶玄风这三座大佛。   “不过你放心,我们也还在查。”   辛心说:“要是真能查出个1234来,王总高看我们一眼不说,说不定也会对你这件事再重新考虑。”   江池不说话,只苦笑。   辛心忍住没安慰人,跟余佑退了出去,余佑重新锁上门。   “感觉怎么样?”辛心跟他咬耳朵。   余佑抬眼,眼神锐利地在门上盯了一眼,脸向外偏了偏。   两人出了套房,确定周围没人后在角落说话,为了避免突然有人出现,两人仍然选择头碰头用近乎耳语的方式交流。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我们最好重新研究一下《作品》的剧本。”   辛心“嗯”了一声表示同意,他问:“你怎么想到《作品》的剧本会有问题?”   余佑:“直觉。”   辛心:“……”   “怎么了?”余佑转过脸,“只能你凭直觉判断?”   辛心严肃脸,“当然不是,我对特种兵的直觉可是很尊重的。”   余佑:“……”   辛心脚后跟并拢,抬手,“向老兵敬礼。”   余佑屈起食指,弹了下他的手,“别贫。”   辛心放下手,嘿嘿一笑,“那你说嘛,你是怎么发现《作品》的剧本可能有问题的?”   “从王涛说沈清泉追求方博仁开始,我就感觉到有些异样,剧本跟两人的生平经历相似点更多,男女之间的关系像是反转颠倒一样,最可疑的是《作品》的结局:方静最终剽窃占有了杨银川的作品。”   “‘方’应该就是代指方博仁,‘银川’是个字谜。”   余佑摊开手掌写,“银是白,川是水,合起来就是泉。”   辛心:“……”哇靠,这也行!   “沈清泉在男女主人公的名字里已经暗示了这件事。”   “没有任何作品的创作者会轻易放弃署名,这就是沈清泉在《作品》里留下的属于她自己独特的署名。”   听余佑说完,辛心直接人都麻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所以代笔这件事大概率是真的?!”   余佑一如既往地没把话说死,“九成九。”   辛心:“这会是线索吗?”   余佑:“不知道。”   两人陷入沉默,片刻之后,余佑看了一眼关闭的四楼套房门,他说:“凶手犯案一定存在着某种动机,事情发展到现在为止,你觉得有谁得利了吗?”   辛心被他问得一愣,他缓缓扭过脸,撞进余佑那双黑沉的眼,耳尖一阵战栗般的酥麻传遍全身。   奇怪的案件发展到现在。   唯一的得利者——   是沈清泉。   *   白天的别墅仍是风平浪静,看样子叶玄风的尸体还没被人发现。   辛心站在二楼房间的窗户前看着白波翻涌的大海。   从第一晚田明被误杀开始,事情一路走向混乱无序,他们几乎完全摸不着头脑。   凶手的犯案动机会是什么?凶手到底为什么大费周章地要杀害叶玄风?   今天,他们似乎终于走入了那条可能通往正确的道路。   “王涛提过,”辛心喃喃道,“叶玄风一直想要改剧本。”   他说这话的时候胳膊上全是鸡皮疙瘩,语气却是出奇的冷静,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是受到震撼后导致的情绪麻木,或者说他被自己过于离奇的猜想给吓到了。   沈清泉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剧本,就去杀人吗?   这在辛心这个正常人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凶手显然不是正常人。   辛心轻抖了抖,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余佑从一堆干粮里选了一包,冲着发抖的人抛了过去,“接着。”   辛心灵敏地回身接住,“方便面?没热水啊,怎么吃?”   余佑:“捏着吃,解压。”   辛心:“……”   说得太有道理了!   辛心边捏泡面边问,“哥,你觉得会是沈清泉吗?”   余佑给自己拆了包饼干,“目前来说,她的嫌疑很大。”   辛心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那天拍摄的时候,她人在现场,是有机会去掉包道具刀的,事情发生以后,现场一片混乱,也没人留意现场人的行踪,那天晚上我们在沙滩上碰到过方博仁和沈清泉,当时他们两人都没什么异常……”   辛心脑海内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你说会不会沈清泉是用散步来作借口想去确认备用电源的情况?!”   余佑眉心轻皱了一下,“有这个可能。”   辛心捏泡面的动作加快,继续想象推进,“至于叶玄风,也许沈清泉就是以改剧本为理由把他约出来伺机杀害,代笔的事既然江池能知道,乌淮也许也看出来什么了也说不定,娱乐圈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这样叶玄风跟沈清泉私下见面就顺理成章了!”   余佑没接话,沉默地把手里的饼干吃完后,说:“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想。”   辛心:“当然,要是有证据,我就直接逮捕了。”   余佑:“逮捕?”   辛心:“昂。”   要是能在任务结束前提前确定凶手,那必须逮捕!   “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对抗罪恶吗?哥你该不会是反悔了?”辛心晃了晃手里的方便面,“哥,你听听我心碎的声音,你忍心吗?”   余佑仰头喝水,喝完水,视线瞥向还眼巴巴看着他的辛心,“给你加点水,吃冷泡面?”   辛心:“……”   特种兵的心就是狠。   辛心打开稀碎的泡面往嘴里倒了一大口,边嚼边说:“哥,你别忘了,这里还有个事呢。”他调整了下坐姿,手扒着膝盖对着余佑,“还记得那两个干大事的人吗?”   余佑面无表情。   “四楼一共三个男的,当时江池说方博仁在海滩上改剧本,也就是说剩下的就只有乌淮了。”   “你的意思是其中一个人是乌淮?”   “三种可能。”   辛心掰手指。   “一,要么我们推理错误,那两个人根本就不是四楼的任何人,就是两个其他楼层的人上来找刺激的。”   “二,干大事的两人其中一个是乌淮,另一个反正肯定不是叶玄风,那时候叶玄风应该已经死了,也就是说乌淮那天很有可能根本没见过叶玄风,他在撒谎。”   “三。”   辛心看着余佑的眼睛。   “说谎的是江池。”   “那天在房间里的人就是方博仁。” 第58章 作品 玩笑   一直到入夜前, 别墅里都没再出什么新的状况。   下午,辛心和余佑再次遇到了上来做汇报的方博仁, 他们特别留意到方博仁还是穿的上午那一身,看来并没有洁癖。   王涛对久违的平静感到很满意,如果能就这么平静地一直到7号补给船到来,他就算是撑过这一劫了。   心态逐渐恢复的王涛首先就质疑了自己“重用”两个文盲的行为,对辛心和余佑的态度也恢复了一开始时有些高高在上的漠然,“从明天开始,你们可以不用跟他们一起早请示晚汇报了,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房间里别出来就行。”   辛心急忙道:“王总,事情可能不是那么简单, 真相还没查出来呢。”   “哦,是吗?”   王涛态度急遽冷淡。   在娱乐圈里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事没见过?就算是剧组里已经死了三个人, 王涛最关心的事始终还是怎么稳住这个局。   本身《作品》就带有凶杀悬疑、惊悚恐怖的标签, 剧组死人的事, 说不定还会让《作品》在舆论上更加受关注。   几个亿的项目不能就这么打水漂, 王涛现在大脑高速运转, 满脑子考虑的都是怎么能够让《作品》起死回生, 甚至于能不能把“坏事”变成“好事”, 实现利益的最大化。   “现在所有人都被盯得死死的,不会再出什么状况, 就安心等补给船来吧,剩下的事上岸后交给警察。”   对于前队友, 交代这么一句软话是他最后的温柔。——王涛在心里已经默默开除了两个文盲基佬的队友身份。   辛心和余佑话都没再来得及多说几句,就被王涛喊进来的助理给客气而强硬地请了出去。   会议室大门无情地在两人面前关上。   看着门缝里的王涛消失在视线中,辛心张了张嘴又闭上, 双眼定定地看了一下大门,扭头看向余佑。   余佑神情淡定,似乎早有预料。   辛心:“我感觉自己好像是被渣男玩弄一通后甩了,心痛,却还是好想挽回他。”   余佑:“……”   辛心瘪嘴,“哥。”   余佑:“打住。”   辛心:“?”   余佑:“天快黑了,下去吧。”   辛心听到天黑,条件反射地先抓住余佑的胳膊,余佑干脆地转身走人,对王涛,他没存在过任何幻想,也不止局限于王涛,他已经说过了,他不相信任何人。   “哎,幸好还有哥你靠得住。”   抓着他胳膊的人轻叹了口气说。   余佑没吭声。   真是怎么都打不住的一张嘴。   *   上个副本里,鬼不分白天黑夜随机刷新,在这个副本里,除了那天晚上辛心主动撞鬼田明,剩下的就是江池疑似撞鬼唐可了,都是发生在晚上,撞鬼的地点也都非常接近两人的死亡地。   基于此,辛心和余佑讨论判断副本里的鬼的确有成长机制,新生的鬼目前来看只有晚上才能出现,而且活动范围很小,一次只能攻击一个人,一晚上也只能出现一次。   “不知道他们成长的速度怎么样,”一楼现在是没人敢去了,辛心有点担心,“四楼的那几个人不会今晚又出什么事吧?”   二楼三楼已经挤满了从一楼搬出去的工作人员,剩下四五楼那些剧组里的重要人物,宁愿住在案发现场的隔壁和楼上,也不愿意去跟普通的工作人员挤。   余佑也有同样的担心,嫌疑人已锁定就在四楼这几个人当中,目前来说,真相未明,四楼的这几个人都还很重要,如果凶手一不小心在里面撞鬼死了,也许事情的真相也会一同随之埋葬。   这种情况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从两个副本的运行来看,副本几乎没有规律,有时候余佑会觉得副本异常真实,这种真实不是里面的人物、场景有多么与现实无异,而是事情发展的无序与混乱,剧本讲究逻辑,而现实不需要逻辑。   “怎么办?万一真有人出事了……”   辛心靠着墙,忧心忡忡地问余佑。   天已经完全黑了,辛心现在只能勉强看到余佑这个人的大概轮廓。   余佑视线扫过来,语气不咸不淡,“怎么办?大操大办。”   辛心:“……”尊重原创,拒绝剽窃。   辛心:“哥,我是认真的,咱们是主角,他们可不是啊。”   余佑改口,“那就小操小办。”   辛心:他想现在就把他给操办咯。   “哥我怎么发现你现在越来越爱开玩笑了呢?是不是被我感化了?”   辛心是笑着说的,还有点得意。   然而余佑没笑,不仅没笑,连声都没了。   余佑一沉默,屋里屋外陡然没了声音,辛心也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这里是二楼。   唐可能跃过短走廊突袭四楼编剧团,算算距离,田明的受害地点离这里的垂直距离也差不多,完全能够得上。   辛心头皮发麻地看着黑暗中那个清晰的轮廓,颤颤巍巍道:“哥?”   余佑还是不吱声。   辛心:“田导?”   余佑终于有反应了,头向着他的方向偏了偏,也不知道是不是辛心的错觉,他总觉得余佑的脖子转动时显得有点僵硬。   辛心:“……”   不慌!   都是队友!   辛心马上先认怂,“田导,我正在查,已经有点眉目了。”   黑影站起身向他走来。   辛心想起那天晚上田明跟他撕破脸的样子,欲哭无泪,心说别整这些画面了,国内院线禁止这种题材上映,他对恐怖片的涉猎也仅限于“注意看,那个男人叫小帅”的五分钟“重点画面打码”解说版。   眼睁睁地看着余佑的那张脸在他面前五公分左右停下,辛心吓得半眯起眼睛,尽量减少等会儿的视觉冲击。   “邱嘉乐。”   辛心抱头,同时躲避视线,要是田明发飙,他就直接蹲下投降。   “以后别跟我开玩笑。”   冷冷的一句话飘进耳朵,辛心猛地抬头,跟黑暗中的那双眼睛对上,他不自觉地愣住。   是余佑,不是田明。   可是余佑的眼神看起来好可怕。   虽然一直知道这位队友长了一双很冷酷的眼睛,辛心却从来没有真正地感到害怕过,即使余佑说着他可以不把任何人当人,辛心还是没觉得余佑真的是那样的人,他总觉得余佑跟他是一样的人,来自他那莫名其妙的直觉。   嘴唇轻轻颤了颤,辛心茫然道:“哥,你……生气了?”   余佑没回答,转过脸直接走人。   一直到房间门被关上,辛心都还在怀疑刚才发生的事是不是他中邪以后产生的幻觉,在极度懵逼的情况下,他甚至都顾不上怕黑怕鬼,扭头先看了一眼窗外,他也不知道自己看窗外干嘛,视线漫无目的在漆黑的房间里漂移了一会儿,最后锁定在被关上的门。   辛心:“……”   卧槽。   他这是一天之内被两个渣男给甩了?!   不,他不相信!   是谁夺舍了他的亲亲好队友!   不管是谁,都快从他队友的身体里滚出去!   辛心很想学偶像剧里那样直接追出去,但是条件实在不允许,主要是没电,一片漆黑的环境阻止了他cos偶像剧男主的心。   “他不会是要单独行动吧?”   辛心喃喃地自言自语,又看了一眼窗外,入夜后,白天浅蓝的海面变成了深色,繁星倒映在海面随着风浪起伏,仿佛无数双闪烁的眼睛。   辛心光看那一眼,心跳就又飙了上去。   在副本里单独行动,危险系数简直不言而喻。   像史泰这样的老任务者都差点玩脱,更何况辛心觉得这个副本比上个副本要危险得多。   怎么办?   万一余佑真挂了,他该怎么办?   辛心焦虑地咬了下指甲,又冲窗外看了一眼。   余佑跑出去又会去哪呢?   田明那里估计是没什么线索了,余佑会去找唐可吗?还是去保护四楼的几个嫌疑人?   他们之前讨论过,上个世界里赵宏伟和向晨随着死亡时间的推移而丧失了生前的记忆,他们即使主动去撞鬼,也只能拿到一些线索而已。   这个世界里的鬼都才刚死,对自己的身份认知和死前记忆都还很清晰,根据他们对副本“不利任务者”的原则推断,也许是为了阻止他们依靠撞鬼去查案,副本才大大提升了撞鬼的危险系数,这个世界撞鬼带来的精神消耗比上个世界要大得多,辛心到现在都还觉得有些不适。   田明死前的记忆对查案的帮助微乎其微,差不多可以忽略不计。   唐可就不一样了,凶手既然要灭口唐可,就说明唐可那里掌握了某个线索,辛心不觉得副本会让他们轻易从鬼手里拿到线索,上个副本里,他跟余佑几次也都险些丧命,幸好互相帮衬才能最终生还。   他们都已经说好了不到万不得已不去撞鬼换线索。   辛心长吁短叹了一会儿,心里真恨不得把余佑抓过来狠狠摇两下,不喜欢开玩笑可以跟他讲嘛,干嘛甩脸子走人!拿命赌气啊大哥,他可是他唯一剩下的活人队友了,他要是死了,那他估计也活不成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辛心也不知道具体几点了,只知道越晚越危险,恐怖片里不都那么演吗?凌晨阴气最重。   “渣男。”   辛心最后碎碎念了一下,一咬牙,终于还是在黑暗中迈出了第一步,迈开了第一步,辛心也就不犹豫了,直接三两步走到门前直接拉开了门。   从室内来到走廊只不过是从一片黑暗进入到另一片黑暗里,身后是相对密闭安全的空间,眼前却是长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漆黑深渊。   辛心按照记忆中的方向朝着楼梯走去。   一入夜,整座别墅就跟陷入休眠的人类一样,所有寄居在别墅里的真正的人类也都躲了起来,辛心大步流星地穿过一扇扇门,他清空自己的大脑,不去幻想身后是不是有鬼在追,门后又是不是有谁正在偷窥,脚步越来越急,辛心摆动手臂在走廊上跑了起来。   寂静的夜,“咚咚”的脚步声通过地面共震传递再返回到辛心的耳膜中,与他自己剧烈的心跳合奏,辛心上了楼梯,几乎毫不停顿地跨过一级级台阶。   三楼。   四楼……   辛心手握住楼梯把手,仰头向上看。   方正的入口黑沉沉的,目前来看似乎还是很安静。   辛心深深呼吸,直接迈步上了四楼。   连接两间大套房的短走廊里没了灯也没有窗户,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即使是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的辛心也只能勉强辨别出走廊上摆设的轮廓。   辛心站在上来的回廊中间,先往自己的左手边看了看,套房门紧紧闭着,他又往自己的右手边看了看,一模一样的套房门同样关着。   辛心脑袋忽然一懵。   哪一边是四楼那几个编剧住的套房?   左边……还是右边来着? 第59章 作品 渣男队友   白天明明还很清晰的记忆突然就变得模糊起来。   辛心站在漆黑的短走廊里, 对黑暗的恐惧逐渐从他的身体里升腾、传递到他的四肢。   咽了下口水,辛心战战兢兢地回头。   走廊下面的台阶显得是那么亲切。   要不, 还是回去睡觉吧?   保命要紧。   这么想着,辛心扶着墙想往楼梯走,脚刚要伸下去又缩了回来。   完了。   跑上来已经花光他所有勇气,他现在不敢下楼了。   上楼还行,下楼的时候万一一脚踩空,那就脑袋开花直接跟田明一个赛道了。   辛心欲哭无泪,手扶着墙把后背挪过去贴到墙面慢慢蹲下。   往左右两边套房各看了一眼,辛心小小声,“有人吗?”   无人回应。   辛心改口, 颤颤巍巍,“姐在吗?”   还是没有回应。   辛心心说现在不理他,等会儿就不可以再吓他咯。   双手抱住膝盖, 辛心慢慢调整呼吸, 耳朵留意着两边的动静, 在这里也好, 万一哪边发生意外, 他可以及时支援。   为了避免大脑被恐怖幻想占据, 辛心在黑暗中默默复盘整个事件。   首先, 掉包道具、毒害唐可、捅死叶玄风的应该就是同一个人。   凶手并非团伙作案。   因为凶手带给辛心一种强烈的“非人”感,是真正的不把人当人, 这样的人是无法组建团队,与别人共同作案的。   五个嫌疑人当中, 目前来说嫌疑最大的是方博仁的妻子,沈清泉。   可以确定的是凶手的第一目标就是叶玄风。   被占据作品的剧作家心怀不满,想要杀害一直企图篡改剧本的男主演, 同时利用这件事在作品中加上自己的署名——无论男主还是女主死了,剧本都会面临改动,方博仁作为非原作者,不可避免地会向妻子求助,到那时妻子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加上自己的名字。   辛心想起上个副本里他刚进入世界时闻到的花香,那其实就是最关键的线索。   而在这个世界里,他所看到的第一个画面是什么?   辛心仔细回忆。   他刚进入世界时正在走戏,他变成了邱嘉乐,作为叶玄风的替身饰演杨银川,他刚完成了他最新的作品正趴在电脑桌上睡觉。   脑海里猛然“叮”的一下!辛心的眼睛猛然亮了起来。   对。   就是那个!   屏幕上闪着幽幽的光。   word界面敲出的最后一行字。   “她终于完成了她的作品。”   辛心浑身过电一般发麻,他干涩地吞咽了下口水,心脏砰砰乱跳。   那句话会是关键的提示吗?他的推理会是正确的吗?所有事情的幕后黑手真的会是那个看似清冷无争的沈清泉吗?   辛心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他来回看了一眼左右两边的套间,现在的他简直无法判断到底哪个套间的危险系数更高。   已经死了变成鬼的人和游走在人间活着的鬼,到底哪个更恐怖?   辛心屏了下呼吸,仔细侧耳聆听四周有没有什么异常的状况,奇怪的是,两边套房都非常安静,他也没有中招撞鬼的感觉。   辛心微微皱起眉,难道是昨晚唐可消耗太大,今晚出不来了?   也许新生鬼的力量不强,这也是很有可能的。   那余佑人呢?   该不会他出去以后就找个地方直接睡了吧?   辛心无语凝噎,心说挽回渣男这种事果然做不得。   然后他又想起他跟余佑先前讨论的那件事——那两个干大事的人到底是谁?   江池是方博仁的助手,他说他会帮方博仁处理每个月的账单,这从侧面说明江池对方博仁的私生活应该了如指掌。   那么江池看到辛心和余佑来找方博仁,但是那时方博仁恰巧“不方便”见人,江池帮忙掩饰好像也合情合理。   如果照这样推理下去的话,那在房间里干大事的很有可能是方博仁跟剧组里的某个人。   再往下推,会不会方博仁与沈清泉所谓的“婚姻”的实质就是某种真正意义上的利益捆绑或者说利益交换?   天才作家灵感枯竭,无法维持产出的他意外遇上了灵气逼人的新人作家,以婚姻的方式将人纳入麾下。   正如王涛所说,什么真爱?利益关系才最牢固。   两个人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夫妻关系,相敬如宾恩爱非常的模样可能都是演给外人看的,两人共同居住的房间干净整洁得可怕,会不会方博仁压根就跟沈清泉都没有夫妻之实?   辛心想得太入神,以至于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时,他反应慢了好几拍,直到“咚咚”的声音一直踏入离他最近的台阶时,他才回过神,猛地抬起脸。   来人的身体轮廓这两天辛心已经完全记住了。   是余佑!   辛心惊喜地立刻想要站起来,就是蹲麻了,猛一下差点往前栽倒,半蹲着手向后撑住低下了头险险稳住,就这么一低头,他的视线忽然凝住。   地上……有水。   那水从来人的影子下蔓延开,无声地形成一大滩水渍,因为黑,所以看起来不是特别清晰,几乎和影子融为一体,鼻尖也同时闻到了海水的味道。   辛心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不敢抬头,撑着墙的手微微发抖。   这个位置还算安全,要是被蛊惑移动到楼梯口那就真完了。   其实撞鬼也不算可怕,只要能稳住心神,不被迷惑就没事了。   辛心暗暗咬紧牙,心说他今天晚上就当是跟这堵墙结婚了,利益捆绑、绝不放手。   “是我。”   声音模仿得没有一点破绽,语气也是,除了稍微虚弱了点,没别的毛病。   等等,虚弱?   辛心差点没忍住抬头去察看情况,下巴刚动了动,他立刻就在心里狂喊:不,这不是他的渣男队友!这是叶玄风!千万别动!   辛心把头垂得更低,卑微道:“叶哥,晚上好。”   黑影慢慢弯下,辛心感觉到气息渐近,混合着浓重的海水味道瞬间扑面而来,辛心连忙把自己缩成一团,尽量躲避。   “是我。”   一样的话重复了两遍,辛心觉得不对劲,刚要试着抬头,伴随着“噗通”一声,肩膀上一沉。   “哇靠——”   辛心吓得直接叫出了声,随后又马上双手捂住嘴,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把脸转向右侧。   跪在他身前的人湿漉漉的脑袋靠在他肩上,辛心动了动鼻子,除了海水的咸腥味,再没有其他异味。   辛心又懵了几秒,缓缓抬起手碰了下那头黑短的湿发,“哥”   *   辛心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力气和胆量,硬是把昏过去的余佑一起拖下了楼,他边下楼边小声作法,“别摔,别摔,千万别摔……”   走两步歇两步,磨了很久才终于磨到了二楼。   余佑已经完全昏死过去,他全身上下都像是从海里捞出来的,重量增加了不少,幸亏辛心在这个世界的身体素质比上个世界要强多了,要不然两个人只能在四楼走廊里苟一夜了,万一唐可忽然出来搞事,那就真有可能寄了。   终于回到房间门口,辛心拧开房门的时候长长地舒了口气。   把人拖到浴室的淋浴间放下,辛心借着墙上窗户里照进来的月光看清了余佑那张惨白的湿漉漉的脸。   “哥?”   辛心手掌轻拍了下余佑的脸。   昏死过去的人眉头紧皱,和平常睡觉时一样像是一直沉睡在噩梦中。   辛心靠在余佑胸膛上听了听,心跳平稳,又扒开余佑眼皮看了一下,其实他压根不会看,就是走一下流程。   “应该没事吧。”   辛心蹲在余佑面前自言自语,随后赶紧先扒了余佑身上的湿衣服,脱裤子的时候他顿了顿,嘀咕了一句,“不还是挺好的嘛。”   用毛巾帮余佑尽量擦干之后,辛心又把人拖起来半扛着出去扔到床上,做完这一切,辛心已经几乎快没力气了,坐在床边喘了两下,抖了抖床上的薄被把人裹住,辛心累得直接倒在了余佑身边。   “不行了哥们,我真不行了……”   平复了呼吸之后,辛心扭过脸在黑暗中吃力地打量昏死过去的余佑。   余佑看上去元气大伤。   他没在四楼碰见余佑,田明没那么大的攻击性,再加上余佑出现时活脱脱一副从水里捞出来的情景,辛心合理怀疑余佑是单枪匹马找叶玄风茬架去了。   死去的三个人当中,叶玄风是生前最不是个善茬的,按照辛心的变鬼理论,毫无疑问叶玄风肯定是几个鬼里面战力最强的。   辛心到现在都不明白余佑为什么突然那么生气,也不明白余佑生气之后去玩命的举动。   “脾气怎么那么古怪。”   辛心小声说。   “算了。”   “谁让我们是队友呢。”   “主角应该是要大度点。”   “一般主角团都是这样的,没头脑+不高兴的配置,你呢就是不高兴……啊不对不对,是智勇双全的领导者+性格缺陷的追随者,你呢就是有性格缺陷……”   辛心自顾自地碎碎念了很久,大概是因为身边总算是有个活人了,那种对于黑暗的恐惧终于渐渐从体内排出,辛心不自觉地慢慢低下头,下巴磕在余佑的肩膀上,闭上眼睛也睡了过去。   半夜,当余佑醒来睁开眼睛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团漆黑,均匀的呼吸喷在他的喉结处,他这才意识到那一团漆黑是辛心的头发。   睡相奇差无比的人居然很老实地就这么靠着他睡觉,手臂没勒他的脖子,脚也没往他身上踹。   余佑轻吸了口气,胸膛里涌起撕裂般的血腥味,他轻轻咳了一声,试图从把他裹住的被子里抽出身,奈何不知道是他实在没力气,还是辛心裹得太到位,试了两次都没脱身,只能就这么先躺着。   “嗯……”   下面传来迷迷糊糊的人声。   脸被轻拍了一下。   “没事……睡吧……”   拍他的手滑落到胸膛又轻轻拍了两下,余佑被半搂着,感觉自己像是在被哄睡的小孩子。   视线下瞥,余佑静静地在黑暗中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儿,头向后仰了仰,重新闭上了眼睛。 第60章 作品 凶手是男人   “所以昨晚你真的去找叶玄风干架了?”   天一亮辛心就醒了, 他一睁开眼睛就赶紧爬起来看余佑死了没。   万幸,他还有一个阳间队友。   余佑的状态跟辛心刚撞鬼田明那晚差不多, 整个人状态非常差,辛心发现余佑都没力气从被子里挣脱出来后,就美美地单手撑头,靠在余佑身边,用恶少调戏良家妇女的经典姿势开始盘问。   “不是干架。”余佑说。   辛心从善如流地改口,“哦,是找死。”   余佑平躺着,视线缓缓移动。   辛心被他目光扫到,想起什么, 另一只手捂嘴,“啊,我这算开玩笑吗?”   余佑:“……”   辛心:“嘿嘿。”   余佑平静地收回视线。   “哥, ”辛心凑过去, “不生气啦?”   余佑看天花板, “昨天晚上叶玄风诈尸了。”   辛心:“!”   重大事件记录!调戏队友暂停!   辛心一骨碌爬了起来, “诈尸?!”   “嗯。”   辛心的表情很精彩。   余佑猜他应该是在脑补那个画面了。   辛心的确在脑补, 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放空, 一副被自己的脑补吓懵的样子。   余佑:“也不是很恐怖, 就那样。”   辛心双臂抱住自己打了个哆嗦,“他诈尸以后呢?你跟他交流了吗?”   余佑:“我们物理交流了一番。”   辛心“啊”了一声, “真干架了?”   余佑:“算是吧。”   昨天晚上他对辛心说的话,一半出自真心, 另一半就是为了能够顺利地单独行动。   如果他直说要试着去找叶玄风套线索,辛心肯定会跟着去。   上个副本里,他们可以通过手机保持联络的时候同时保证安全距离, 两个人一起出任务当然好,但这个副本不同,一旦陷入两人互掐的境地,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余佑干脆地放话走人。   余佑的思路跟辛心很相似,他首先考虑了唐可,但唐可昨晚可能出现过,不知道今晚还会不会出现,而且唐可那里掌握的线索也是间接的,就算真拿到线索,他们能不能领悟也说不定。   叶玄风则不同,叶玄风本人当然很清楚是谁约的他,又是谁把刀刺进了他的胸膛。   正所谓高风险高收益,余佑去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恶战的心理准备,在离礁石洞几米开外就暗暗开始戒备。   上个副本里,鬼的攻击方式是制造幻觉,在副本快结束的时候进化到附身攻击。   余佑完全没料到这个世界里居然还有诈尸这一招。   当他屏住呼吸转入礁石洞,发现礁石洞里叶玄风的尸体不翼而飞时,他首先想到是凶手来处理过尸体了,马上就进入礁石洞察看地面,正当他蹲下身去摸地上的沙子试图寻找线索时……   “滴答——”   一滴冰冷的液体滴入他的后颈。   “斯道普!”   辛心伸出一只手阻止余佑继续叙述,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哥,别说细节,我害怕。”   于是余佑平铺直叙,简要总结,“尸体贴在礁石洞顶上,他跳下来往我身上扑,力气太大,我打不过,拉他一起跳进了海里。”   辛心:“……”   怎么办,他光是听到这种描述都觉得很恐怖,不禁开始想象已经变成死人的尸体像变异的奇行种一样从漆黑的礁石洞落下,和人一起卷入漆黑的海中的画面。   辛心手按住胸口,心有余悸地看着余佑,“哥,你居然能活下来。”   余佑:“其实他的动作不是那么灵活,有点类似于僵尸。”   辛心:“……”   受不了了,他脑子里已经在重播山村老尸了……救……年少无知看过这部电影在他这辈子做的一百件错事里排名前三,其他九十九件事不记得了,为什么该想起来的事情一件都想不起来,偏偏这种事在脑海里宛如昨日重现。   辛心实在绷不住了,“哥,不行了,我得抱抱你。”   他说完,直接上手抱住了被裹成蚕蛹的余佑狂蹭,“啊啊啊啊啊——僵尸真的好恐怖——”   被蹭的余佑:“……”   等辛心叽里咕噜地发泄完终于安静下来,余佑才重新开口,他说:“凶手是个男人。”   辛心再次震惊,猛一抬头对上余佑的视线。   余佑的表情看起来并不像是开玩笑,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事实。   余佑:“至少杀叶玄风的是个男人。”   辛心:“为什么?叶玄风跟你说的?”   如果真是叶玄风说的话,那证词的可信度相当高,上个副本里赵宏伟说害他的是个女人,结果凶手的确是李慧娟,在对凶手的记忆中,被害者可能记得不是那么清晰,但供词不会有错误。   余佑:“不是。”   余佑:“他昨天晚上把我当成凶手了。”   在跳入海中后,叶玄风的身体僵硬程度严重影响了他的发挥,但好在他是死人,不用呼吸,所以攻击力依旧很强,在水中直接拔出了插在胸膛里的那把刀。   借着弦月星光,余佑看得很清楚,深色的血污在海水中爆开,叶玄风在水中的举止非常不灵活,即使是这样,他还是坚持地向余佑扑来,要把刀插入余佑的胸膛。   余佑跟他在海中好一番搏斗,找准机会把他踹了下去奋力向上游后才脱身。   “我记得你说过,他这个人非常小心眼,别人如果得罪了他,他就要一模一样地报复回去。”   在往下沉时,叶玄风仍坚持不懈地向上挥动手臂。   “他明明手里有刀,却只往我胸口上刺。”   余佑爬上岸以后几乎精疲力竭快要虚脱,在海滩上躺了一会儿才慢慢想明白。   “我想他应该就是把我当成了凶手,”余佑说,“除非他已经不辨男女了。”   辛心:“应该不会,除非这个世界里每个鬼的特性不同……”辛心也不敢完全确定。   余佑:“我判断叶玄风还残存理智,我能感觉到他冲我来时带有浓烈的恨意。”   不是恶意,是恨意。   情绪的存在说明叶玄风还没有变成无差别攻击的厉鬼。   辛心低头短暂思索了一下,抬头,表情慎重,“哥,我信你。”   余佑嘴唇轻轻动了动,没说话。   辛心又问:“那你后来怎么又上楼了?是想继续找唐可验证?哥,你这样太冒险了,我们不是说好了至少要活到提交任务的时候吗?”   余佑先回的二楼,打开门以为会看到个睡姿抽象、没心没肺的队友,没想到房间里居然是空的。   余佑思索之后,迅速作出判断——辛心去找他了。   辛心应该想不到他敢那么冒险地深夜去撞鬼叶玄风,余佑判断辛心要么是去一楼,要么就是去四楼了。   余佑在二楼房间里仔细听了一下,楼下没声音,于是当机立断转身狂奔上楼。   看到蹲在四楼套房走廊里,吓得自己抱成一团的人时,余佑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感觉到自己肺腑又轻轻地把那口气吐了出去,伴随着淡淡的血腥气,身体里强撑的力气瞬间抽离……   再醒来时,就是两人相拥而眠的画面,好像这不是充斥着危险的副本,而是真的在某个不知名的海岛度假。   “嗯。”   余佑掀开上身的被子。   “是得活下去。”   辛心睁大眼睛,看着余佑坐起身。   “哥,你能动啊?”   “我说我不能动了吗?”   余佑抄起一旁辛心昨晚放在床头没给他穿上的T恤套上。   辛心半跪在他身后的床上,小声:“哥,你昨天为什么生气?”   “内裤呢?”   辛心“哦”了一声,“我忘拿了。”   他下床去行李箱里找了条一次性内裤丢给余佑。   余佑在被子里穿好内裤和长裤,这才把盖在下半身的被子也掀开。   辛心好奇地盯着余佑,眼睛里都写满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余佑:“我更年期。”   辛心:“……”   辛心:“好吧。”   昨天晚上呛了不少水,余佑进了卫生间锁上门。   辛心趴在卫生间的门上听余佑在里面剧烈咳嗽,他蜷了蜷贴在玻璃上的手指,“哥,没事吧?”   回答他的只有咳嗽和漱口的声音。   辛心收回手,神情微怔。   昨天晚上余佑去找叶玄风,危险系数肯定拉满了,也许就是这个原因,才让余佑突然跟他“翻脸”,好有机会单独行动。   辛心守在卫生间外面,几分钟后,卫生间里咳嗽的声音渐渐小了,余佑推开门出来,辛心扒在墙边,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余佑。   余佑当没看见。   辛心视线跟着余佑转动,“哥,你好硬汉,我要爱上你了。”   余佑脚步一顿,回头。   辛心:“哥,我们结拜吧。”   “来来,”他跃跃欲试地伸出手指,“咱们歃血为盟。”   余佑:“吃早饭吧。”   辛心:“好的。”   “所以哥你其实不讨厌我跟你开玩笑是不是?”辛心坐在沙发上盘着腿,边嚼干面包边问余佑,这是他挺在意的问题,要是余佑真的不喜欢,他还是得收敛点。   余佑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很缓慢地嚼面包,一口咽下去,喉咙里拉血一样,“嗯。”   辛心拍了下手,两眼冒星星,“哥,我好爱你。”   余佑轻瞥了他一眼,“那我亲你一口?”   辛心扬起左脸,视死如归,“来。”   余佑:“……”   余佑低头喝水。   辛心收回脸,三下五除二把面包吃完,“如果杀叶玄风的是男人,那沈清泉是无辜的?”   他昨天晚上还一通推理,觉得自己简直柯南附体,居然就这么推理出了真相,结果余佑负伤归来,直接把他前面想的全推翻了。   “还是团伙作案?”辛心又说。   余佑:“以凶手的心理状态,我认为他很难与人合作。”   辛心拍了下大腿,“我也这么认为!”   辛心把昨晚他在四楼黑暗中的推理全部跟余佑理了一遍。   “很顺吧?”   辛心摊手耸肩,用表情反问——所以凶手怎么会是个男人呢?应该是沈清泉啊?   余佑眉头微锁。   辛心的推理的确很顺畅,似乎没有不合逻辑的地方。   可叶玄风的状态让余佑确定凶手肯定是个男人。   叶玄风埋伏在那里就是按照凶手杀害他的方式,预备一模一样的复仇。   如果叶玄风纯粹只是为了杀戮的话,他大可以直接跟凶手一样拿着刀躲在礁石洞里来人就捅,他贴在礁石洞的上方就是为了观察来人是不是他的仇人。   凶手是个男性,而且身形跟他差不多,一米八以上,高挑精壮。   四楼的几个男人都符合这个标准。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室内陷入安静,唯有思绪飞扬。   “要不,我们演一出戏,闹鬼的戏,来诈出凶手?”辛心提议。   余佑否决,“凶手的心理素质不会怕鬼。”   “……也是。”   男人。   如果真的是男人,会是谁要杀叶玄风呢?   乌淮?   从明面上来看就只有他和叶玄风的关系最密切。   但这会不会是故意用来迷惑的线索?   四楼编剧团一共也就三个男人,就剩下方博仁和江池。   到底会是谁?   “先上楼看看吧。”余佑说。   辛心看了下手表,已经7点多了。   目前来说,楼上几个编剧看着都挺正常,辛心对他们的印象其实都不错,可现在有个“怪物”正披着人皮藏在这几个人当中。   他们必须找出那个“怪物”。   辛心:“你还行吗?”   余佑:“行。”   余佑的脸色还是很难看,辛心有点担心,“别勉强,活着最重要。”   余佑:“知道。”   辛心没忍住,说:“其实如果哥你跟我说清楚的话,我会配合的。”   余佑双目平视辛心,“知道了。”   辛心:“乖。”   余佑:“……”   两人转身预备上楼,忽然脚步停住,向着对方看去。   “你听到了吗?”辛心微微睁大眼睛。   “听到了。”余佑表情凝重,脸向后回转。   “砰——”   是什么坠落的声音。 第61章 作品 坠楼   别墅底楼除了花园装饰之外, 还有个露天泳池,因为王涛很长时间不来, 早就放干了水,这次拍摄用不到这个泳池,也就没再加水。   像包裹着水的气球被针尖扎破,大量的血液从坠落的人身下涌出,迅速染红了空置的露天泳池。   辛心趴在窗户上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反胃感涌上胸口,他憋得脸通红,给余佑比划了手势,一个往上, 一个往下。   余佑毫不迟疑地转身跑出房间,辛心紧随其后。   辛心往楼上跑,余佑往楼下跑。   虽然刚才只看了一眼, 辛心已从那惨烈的画面中判断出坠楼的人已毫无生还的可能性, 他没看清楚是谁, 那人背面朝上, 也很难从楼上辨认出身份。   别墅总高五层, 每层差不多有4米左右, 能把人摔成那个样子, 至少得四楼起步。   辛心一口气上了四楼,直接推开了四楼套房的门, 他刚一推开门,就见沈清泉与穿着睡衣的楚曦从房间里跑出来, 两人脸上似有惊慌之色,看到辛心后都停下了脚步。   “外面什么声音?”楚曦拉紧睡衣的外袍,紧张地问, 她脖子上的痕迹还未消退。   “不知道。”   辛心撒了个谎,“好像是楼上有什么东西掉下去了,你们谁掉东西了吗?”   楚曦和沈清泉交换了个眼神,神情疑惑,两人似乎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辛心几步走到客厅的窗户前向下察看,隐隐约约能看到斜角泳池里那摊鲜红和正在检查尸体的余佑。   辛心回头。   两个女人待在原地,都没有挪动脚步过来看情况的意思。   是害怕?还是根本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辛心咧开嘴冲两人笑了笑,“没事,好像是什么道具掉下去了。”   “对了,方老师呢?”辛心问。   沈清泉:“应该还在房间里休息。”   辛心打量了下两人,“昨晚沈老师一直陪着楚老师?”   沈清泉“嗯”了一声,神情和目光都淡淡的,她看向楚曦,“既然没什么事,就回去休息吧。”   楚曦点了点头,她似乎还沉浸在前天晚上差点被人掐死的恐惧中,又裹了裹睡袍,脸色发白地扭身回房间,沈清泉也没有要和辛心多交流的意思,面沉如水地也转过身。   “沈老师。”   辛心叫住了人。   楚曦和沈清泉一起回头。   “我有点事想问问您。”   “什么事?”   “有关剧本的事。”   沈清泉睫毛倦懒地垂下,“剧本乌淮在改,你有什么事就问他吧。”   替身在剧组的地位低,几个编剧对辛心的态度都差不多,相比起来最客气的居然还是总编剧方博仁。   辛心试着去敲方博仁房间的门,敲了几下都没反应,他直接拧了下门把手,发现门锁着。   看来方博仁肯定知道他和余佑来过他们的房间了。   如果当时那两个男人当中其中一个真是方博仁,那方博仁应该也已经知道自己的“秘密”被辛心他们发现了。   辛心在心里记上了一笔转而又去敲另一个房间乌淮的门,同样无人回应,他最后去查看客厅卫生间里江池的情况。   江池在睡觉。   辛心推开门,脑袋半枕在手臂上的人一激灵,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看到辛心,眼睛随即亮了起来,“邱老师,是不是王总愿意见我了?”   辛心:“不是。”   江池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你没听到什么声音吗?”辛心问。   江池满脸迷茫,“什么?”   卫生间离客厅窗户距离不近,辛心点了下头,说:“没什么。”   “邱老师,”江池见辛心要走,连忙追问,“你们查出什么来了吗?王总的态度有变化吗?”   辛心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江池。   江池脸上的焦虑逐渐僵硬。   “江池,”辛心说,“你还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江池怔住了,随即斩钉截铁道:“绝对没有!我该说的都说了!”   “我不是指昨天,我的意思是,在那之前,你有没有……”   辛心顿了顿,语气渐低,“对我们有所隐瞒?”   江池被辛心问得愣住,脸上表情一片空白,辛心也不说话,就那么盯着他,两人对视很久,时间都似乎凝滞了。   辛心先收回了视线,“我下午再来,你想好了再回答吧。”   江池没吭声,他垂了下头不说话,被关在卫生间里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江池的状态跟辛心余佑差不多,精神与身体已都陷入疲倦。   辛心离开四楼,快速上到五楼。   “你们到底干什么吃的?!方博仁呢?!也死了吗?!把人给我叫上来!”   辛心轻喘着气,靠在会议室门口刚听到一句,就有人猛地推门出来,辛心差点被门扇一巴掌。   出来的是执行制片,跟辛心四目相对,人直接愣住了。   辛心看他头发凌乱脸上油光四溢,看样子是脸都没洗就被王涛给叫了起来。   “你……”   执行制片刚开口,里面王涛又咆哮道:“还不快去!”   执行制片二话不说直接无视了辛心,急匆匆地跑了下去。   辛心顺势拉住会议室的门,“王总。”   王涛正叉着腰站在会议桌前,闻言扭转过脸,脸上表情已经被狂躁的愤怒扭曲得不成样子。   “又是你。”   王涛双眼快要冒出火来,“怎么他妈哪都有你?!”   “你一个小替身一天到晚在剧组里跑来跑去,跑哪哪就出事,”王涛神色狰狞地盯着辛心,“我怎么觉得你也有问题呢你?”   剧组里接二连三的恶性事件似乎终于压垮了王涛,他看上去已经在失去理智的边缘,也就是俗称的“破防”。   辛心很有眼力见,这样的王涛不适合皮,更不适合交流,他果断直接带上门退了出去。   关上门,辛心仍然心有余悸,刚王涛的状态贼恐怖,感觉他要晚走一会儿,王涛就能上来揍他,昨天的余佑跟今天的王涛相比简直就是天使。   辛心手按住胸口回头看向会议室门。   刚才王涛和四楼那两人截然不同的反应至少说明了一点——人是从五楼掉下去的。   辛心迅速下楼,等他赶到二楼时正好与上楼的余佑汇合。   “死的是乌淮。”   余佑上来就先炸了个雷。   刚才方博仁和乌淮都不来开门,辛心就隐约有预感,所以并没有特别震惊,只是听到昨天还跟他们说过话的人已经变成了一滩破碎的尸体,他还是脸色白了白,随后马上和余佑交换信息,“人是从五楼摔下去的。”   两人进入房间关上门后细谈。   余佑第一时间跑去察看了尸体,略微翻动,就看到了乌淮那张面部骨骼摔得错位的脸。   乌淮是正面着地,整张脸被血污浸满,五官都已经变形了,鼻梁骨摔得粉碎,死状是已经遇害的几人中最惨烈的一个。   “乌淮穿得很正式,他抹了发胶,还穿上了皮鞋,”余佑说,“看上去像是要见什么人。”   乌淮坠楼的时间是早上7点多,别墅里断电断信号,大部分人都用睡眠来消磨时光,辛心和余佑因为有任务在身才会起得那么早,刚才辛心上去的时候碰到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是被惊醒的状态。   所以,一大早乌淮打扮得那么正式是要去见谁?   辛心有点急躁,突然发生的又一起命案让他好不容易稍微放松的心情又紧张了起来——他原以为他已经快要接近真相了。   “人是从五楼掉下去的,你觉得会有失足的可能性吗?”   余佑摇头。   “那就是有人推他下去了。”   余佑:“我认为还是那个人。”   其实辛心也是这么认为的,当越来越多的命案发生时,那种阴森冰冷的“非人”感就越来越强烈……   是同一个人。   给唐可下毒,捅死叶玄风,把乌淮从五楼推下去的绝对是同一个人!   别墅里嘈杂声渐起,就像一锅热油里忽然溅进去一滴水,整栋别墅都沸腾了起来。   和唐可、叶玄风遇害不同,乌淮是在别墅里坠楼的,众目睽睽,压根瞒不住,所以刚才王涛才会暴怒不已。   对于王涛来说,维稳是第一要务,安安稳稳地撑到第七天,一切就都结束了。   可惜,凶手并不打算让他如愿。   听着别墅里响起的动静,辛心忽然问余佑,“你之前有听到乌淮叫吗?”   余佑眉头一皱,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没有。”   人从高处摔下,不管怎么样,也得叫两声吧?濒死的惨叫声所具备的穿透力不可能让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   余佑低头又仔细想了一下,抬头眼神清明,“乌淮是失去意识后被推下去的,没有挣扎过的痕迹。”   辛心心中陡然一惊,“凶手迷晕了他?”   余佑:“你等等。”   他马上转身要走,辛心直接跟了上去,“一起去!”   余佑边走边把手向后伸,辛心一把握了上去。   “不害怕吗?”   “怕啊。”   余佑没再多说,他知道辛心的意思——怕也要去。   泳池周围已经有不少人,没人敢上前,都在恐惧地议论。   辛心和余佑从人群的角落挤进去,近距离看到乌淮的尸体,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辛心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冷颤。   “都让开——都快让开——”   有场务抱着白床单跑过来,余佑眼明手快,立刻从人群的边缘窜过去接那个场务,顺手拿起床单一角和那个场务重又翻进泳池过去给乌淮的尸体盖上。   弯腰时,余佑靠尸体很近,几乎快和那张破碎的脸贴在一起,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刺激的血腥味瞬间大量进入鼻腔,还有一丝微不可察马上就要消散的甜腻味道。   辛心在泳池边缘看到余佑低头贴向乌淮的尸体,然后忽然整个人晃了晃,他心里一紧,也顾不上害怕了,赶紧也下了泳池过去搀扶余佑。   “哥!”   余佑胳膊搭在辛心的手臂上,人体的温度让他不假思索地去摸索着牵辛心的手,辛心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主动地握住了他紧了紧力道。   “哥你没事吧哥?”   余佑转头看向辛心担忧的双眼,余光扫过外围还在观望的人群,低声说了句“没事”,跟辛心一起互相搀扶着和那个场务一起爬上了岸。   “都堵在那里干什么!”   王涛的吼声由远及近,余佑拉着辛心躲进了人群,同时靠在他耳边一带而过,“是乙醚的味道。” 第62章 作品 珍惜队友   王涛在楼上迅速想好了对策。   不管乌淮是怎么死的, 他今天也只能是失足,派人去把乌淮的尸体盖好, 以制片人的权威强制驱散了众人。   辛心对余佑说过王涛态度的转变,两人也没去惹王涛的眼,混在人群里随着众人离开。   辛心紧紧牵着余佑的手,心脏砰砰乱跳。   凶手准备得非常充分,不光带了不止一把刀,也备好了乙醚,杀害叶玄风的时候没有用到乙醚,这说明凶手计划中,乌淮就是要死的。   杀了这么多人, 凶手的动机到底是什么?难道真的如任务描述所说的那样,凶手是想要破坏《作品》?   辛心现在头脑异常混乱,各种线索在他的脑海里乱撞, 他觉得就跟上个副本一样, 这座案件迷宫里一定存在着某个线头, 或许他们已经触碰过了, 但却没有意识到那就是关键。   往别墅里走了几步, 辛心才忽然感觉到他拖着的人脚步变慢了。   辛心回头, 余佑已经停下, 一只手扶着墙微微弯腰,看上去似乎很不舒服。   别墅走廊现在不断有人走过, 辛心拉着余佑的胳膊环到自己肩膀上,闪身直接躲进一个没锁的房间。   “怎么样?还好吗?头很晕吗?”   辛心低头去看余佑垂下的脸, 发觉余佑紧闭着眼,额头上全是汗,脸颊肌肉绷得紧紧地正在发颤。   余佑没回话, 搭着辛心肩膀的手臂慢慢下滑,人也顺着墙壁坐下,辛心连忙也跟着蹲下,他着急,又想不出什么办法,于是撩起T恤下摆给余佑扇风,希望能帮助余佑把吸进去的乙醚加速挥发。   扇了一会儿,辛心也流了一脑门子汗,余佑终于慢慢抬起头,眼皮颤动了两下,睁开眼睛,辛心都快急死了,“哥,没事吧哥?”   余佑脸色和嘴唇煞白一片,他嘴唇抖了抖,竟然没说出话来。   “这玩意劲儿这么大,”辛心使劲扇风,“哥,要不喝点水吧?去漱漱口?”他回头看了一眼房间的格局,手伸过去捞了余佑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一咬牙一使劲,“来,哥,你起来……”   余佑没动,手臂垂在辛心胸前,终于开了口,“没事。”   辛心回头,眼神里仍然充满了担忧。   “我歇会儿。”余佑缓缓开合嘴唇,从喉咙里发出气声。   “好。”   辛心也忙跟着在余佑对面坐下。   一楼因为出了田明的事情,房间里的人全都搬走了,现在别墅里又因为乌淮的坠楼变得喧闹非凡,声音全来自上面,一楼像被隔开的孤岛。   辛心刚才随便找了间屋子进来,现在坐下来想了想才发现这个房间好像离事发的片场很近。   辛心有点焦虑地看了正在闭目养神的余佑一眼。   要是现在田明突然出现给他们整个活……   辛心在心中无限循环默念:田导我爱你我们是队友你是新队长,田导我爱你我们是队友你是新队长,田导我爱你我们是队友你是新队长……   相信鬼的读心能力!   也不知道是辛心的祈祷起了作用,还是这个世界的鬼都是新生鬼,白天无法现身,屋子里风平浪静,过了几分钟后,余佑再次睁开了眼睛,辛心看到那双眼睛里熟悉的寒芒后,就知道余佑恢复过来了。   不用辛心搀扶,余佑自己站了起来,辛心也跟着站了起来。   “刚才真把我吓到了,”辛心说,“不行,哥,你现在状态太差了,必须得休息。”   余佑没正面回答,只说:“走吧。”   辛心拉起余佑的胳膊搭到了自己肩上,余佑往回抽,“没事,我自己能走。”   “不行不行,”辛心拽着他胳膊按在自己肩上,“上次忘了跟田导说你也是队友了,我们不亲热一点,万一田导误伤你怎么办?”   余佑:“……”   “你还是觉得好人死了就会变成好鬼?”余佑“被迫”靠在辛心身上,淡淡地问。   辛心:“应该是吧,总不会人变成鬼以后全都变坏了吧?”   辛心之前还真没好好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只是凭感觉那么觉得,现在仔细想了想,他停下脚步,看向余佑,认真道:“我觉得哥你要是变成鬼,应该也会是个挺好的鬼。”   余佑:“你想多了。”   辛心:“反正我变成鬼以后,会努力做个好鬼的。”   余佑眉头微皱,“别说了。”   辛心:“昂,不说了。”   是不该讨论这个话题,也太不吉利了,辛心在心里暗暗“呸”了六声,转过脸,继续拖着余佑往回走。   *   “喝点水。”   辛心给余佑递了瓶矿泉水,“我从二楼上去之后,除了方博仁我没见到面,其他的都在四楼。”   余佑接了,拧开意思喝了一口,嘴里涌上来淡淡的血腥味。   “不过这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凶手是可以犯案以后返回四楼的,就像对唐可下毒一样。”   辛心说完,自己猛灌了小半瓶水,一大早就这么刺激,他有点顶不住了。   嫌疑人毫无疑问还是锁定在四楼的编剧团里,虽然一事发他就跑了上去,但是除了没见到方博仁之外,四楼的其他几人都毫无异状。   所以……会是方博仁吗?   “刚你看到方博仁下楼了吗?”   辛心说,“我上去的时候,王涛正在叫人找方博仁。”   刚才余佑在泳池里突发不适,辛心一下就跳了下去,完全没考虑别的。   而一向稳重周全的余佑居然也说:“没注意。”   辛心有点失望地“哦”了一声,随即又说:“没关系。”   “我上去的时候,楚曦和沈清泉是从沈清泉房间里一起出来的,”辛心目光炯炯地看着余佑,“会不会我们想错了,凶手就是团伙作案呢?”   上个副本里,是两个女人联合作案,这个副本里,还会是这样吗?   “诚然,凶手非常的冷酷、傲慢、张狂……他既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完全可以用更低调隐蔽的方式去杀乌淮,就像在沙滩上杀叶玄风一样,他选择在别墅的最高点把人推下去,这说明……”   辛心越说声音越低。   他是个想象力极其丰富的人,语言出口的同时,他好像就能感觉到凶手的黑影就那么冰冷阴森地在他周围环绕似的。   “这说明,凶手已经按捺不住了。”   余佑平静地帮他接了上去。   辛心看向余佑的眼神有些害怕,当然,他不是怕余佑,他惧怕的是那个盘桓在别墅上空的黑影。   “这是一场秀,它需要观众。”   余佑淡淡道。   辛心沉默了一会儿,举起手里的矿泉水瓶吨吨吨喝了几大口,快速的饮水让他胸膛剧烈起伏,水流滚咽过喉咙时,辛心甚至感觉到了疼痛。   明明喝了很多水,嘴唇也是湿润的,辛心却莫名地觉得口干,他舔了舔嘴唇,喃喃道:“他是疯子吗?”   “能杀那么多人,难道还会是正常人吗?”   辛心不说话了。   “他杀的人越多,暴露的就越多,这个剧组里能让乌淮一大早打扮得那么正式去拜见的人可不多。”   余佑冷静地点名,“嫌疑人当中,楚曦的资历不够,乌淮是同性恋,对楚曦也没有求偶的意向,没那个必要,真正凌驾于他之上的只有方博仁和沈清泉。”   辛心提出疑问,“如果是方博仁或者沈清泉约的乌淮,他们为什么要特地跑到五楼呢?有什么事要谈的话,完全可以在四楼的客厅里说。”   这一点,余佑也没想明白。   四楼的几个编剧的确存在着食物链,但是正如辛心所说,几个编剧一起开会改剧本都是常事,即使是要商量改剧本这样的正事,在四楼也就足够完成了,而且几个编剧平时的工作状态似乎也不会穿着太正式。   乌淮到底是去见谁呢?是约他见面的人将他迷晕后推下楼的吗?   辛心皱紧眉头。   “我再去趟五楼看看乌淮坠楼的地方有什么线索。”   只是王涛现在的态度急转直下,好像已经真的快到失去理智的边缘,恐怕很难再接受他们。   换位思考,如果他是王涛,自己管理的剧组接连出现命案,估计心态早崩了,也会怀疑周围的一切人,关键是凶手似乎还未停止……   辛心直接站了起来,余佑也跟着站起了身。   “哥,我上去,你留下休息,就这么定了。”   辛心手压了余佑的肩膀想把人摁回去,没摁动。   余佑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他,像是从眼睛里撒出张网来要把人给网住。   “不会有事的。”   辛心说,“你说得对,这是一场秀,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只是观众,根本就不在凶手的计划范围内,他不会为了我们去破坏这场秀。”   “哥,我承认在我以为你是npc的时候,好几次都想过要把你给卖了。”   余佑眼睛轻轻闪烁了一下。   “但我还是没舍得,”辛心认真地说,“在这破地方,靠谱的队友太重要了,所以我很懂你现在的心情。”   辛心拍了拍余佑的肩膀,又用拳头捶了下自己的胸膛,“作为你珍贵的队友,我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绝不让哥你有哭坟的机会。”   余佑没说话。   辛心当他同意了,给余佑比了个大拇指,潇洒转身。   没转动。   手腕被扣住了。   辛心回头。   余佑:“一起。”   辛心:“……”   是一定要走那个吵架的流程才可以吗?   辛心不擅长跟人吵架,他是和平主义者,就算是碰上鬼,也得先唠两句看能不能做朋友。   更何况余佑还是他生死与共的亲亲队友。   辛心能说的最重的话就是,“你现在这样的状态,跟我一起上去,万一遇到什么危险,你会拖我后腿的。”   余佑直接反客为主拖着他的胳膊往门口走,头也不回道:“遇到危险,你可以卖我。” 第63章 作品 混乱升级   登岛之后, 岛上的天气一直不错,然而今天早上却突然乌云聚拢, 一场雷雨似乎正在路上。   辛心和余佑刚走出房间,就发现走廊上站了不少人,隔壁跟他同为叶玄风替身的同事也开门出来,紧张地扶着门来回张望,跟辛心和余佑对上面,打了个哆嗦,满脸惊恐地又“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别墅里接二连三地死人,虽然大部分人只知道田明被误杀,但是四楼唐可团队的人突然撤出, 以及这两天晚上时不时地闹出奇怪的动静,加上今晨乌淮的坠楼已经成为了压垮众人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走廊里不断有人情绪激动地咒骂,跟田明出事那晚相比, 众人的反应要激烈许多, 辛心被余佑拉着, 低着头跑过时, 几乎快要被狂暴的人群淹没。   这次是真的要乱了。   辛心心中涌上强烈的预感, 他预感到别墅里的风暴会比别墅外的风暴更早降临。   当发现上去的楼梯已经挤满了人时, 辛心知道他的预感成真了。   “我是来这打工的, 不是来给人卖命的!”   “凭什么我们要被那些人管着,有些人就能够自由活动!凭什么!让王涛出来给个说法!”   “我不干了, 我现在就要走,我不干了马上送我走还不行吗?!”   “让我先上去, 你拦着我干什么,你他妈又是谁的狗?!”   “……”   场面非常混乱,辛心和余佑站在楼梯口观察了一会儿, 发现挤上去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决定先往后撤。   “你觉不觉得现在这样的情形是我们刚进来时混乱情形的升级版?”辛心跟余佑咬耳朵,他边说边走,呼吸紧张而急促,“凶手是在制造混乱,他又想干什么?!”   余佑握住辛心的手,整张脸都绷得紧紧的,他知道辛心说得是对的。   “凶手很了解王涛。”余佑看着前方,冷不丁道。   辛心马上就领会了余佑的意思。   面对别墅里发生的意外事件,王涛采取的是铁血专制的镇压,他强力封锁消息,也不解释为什么大家突然需要被那样严厉地看管,他向众人释放的是他一贯的威势,这样的做法短时间内当然有效,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发生,撑到第七天结束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几天,别墅就像一个不断加压的高压锅,众人的情绪一直压抑、紧绷。   偏偏乌淮的尸体在众目睽睽之下坠落。   安全阀崩掉,积攒的情绪彻底爆发。   凶手很了解王涛,他早就猜到王涛会采用怎样的措施来控制局面,也早就预料到了这一次的失控。   今天是7月4号。   七天的时间已过去大半,连同被误杀的田明在内,凶手已经让四个人在岛上送了命,可这似乎还远远不够。   辛心在脑海中想象一张漆黑的脸,只有眼睛和弯起的嘴角,仿佛在说:还早呢,真正的高潮还没来呢。   辛心呼吸加快,握住余佑的手一紧一松地缓解压力,他再次切实地感受到他们现在正与一个何等疯狂的“怪物”对决。   而他们到现在为止,甚至还不能百分百确定凶手是男是女。   楼梯被堵了足有半个小时,从楼上传来的叫嚷声判断,大概是众人已受不了剧组里怪事频发,想要上去找王涛讨个说法,不知道是谁传出来说岛上有艘快艇可以离开,众人要求王涛用快艇把人送上岸,然后叫人来将被困岛上的人接离。   辛心跟余佑咬耳朵,“岛上有快艇,你知道吗?”   “不知道。”   辛心也没听说过,不过这听着的确很合理,岛上应该有基本应急的交通工具才是,只是他们一门心思查案,没有想过这件事。   现在众人闹起来,辛心也才意识到这一点。   要是真的闹到要整个剧组返回陆地,那地图岂不是真的要无限扩展?   还是说上了岸以后就能借助现代科技的力量找出凶手?   辛心觉得副本不会那么好心。   “会不会是凶手已经结束了,想要回去?”   “不太像。”   辛心微微抿了抿嘴唇。   斜对面走廊窗户后映照出外面越来越暗的天色,海面的颜色已变得晦暗,沙滩上有人快速跑过,辛心没看清楚那是谁,过了一会儿,又看到几个人三三俩俩地在沙滩上奔跑,看上去像是在找东西。   辛心马上想到他们是在找那艘“传言”的快艇。   但是沙滩上有没有快艇他不清楚,他唯一确定的是沙滩上有……   辛心猛地拍了下余佑的胳膊,使劲拉了下他的衣袖,手指了窗户,“哥,看那。”   余佑顺着辛心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沙滩上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后,原本就难看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凝重。   两人几步走到窗前,不约如同地往沙滩上某个礁石洞方向去看。   辛心手趴在窗户玻璃上,紧张得话都快说不利索了,“昨天叶玄风跳海里了,他还会上来吗?”   余佑还是经典回答,“不知道。”   辛心:“……”   完了,不会最丧尸片的一集就要来了吧!   “是不是凶手故意散布有关快艇的谣言,好让大家去发现叶玄风的尸体?把水搅得更浑?他到底想干什么?!”   辛心急了,万一凶手真是个纯变态,杀人根本没什么目的,就是为了搞事,那现在岛上的所有人都有危险。   余佑凝视着沙滩上逐渐聚集起的越来越多的人,拉了辛心的手,“可以上去了。”   楼梯口果然没什么人了,辛心和余佑上楼,直接先上到了四楼,四楼已经人去楼空,连洗手间里的江池人都不见了。   “肯定是被王涛带走了。”辛心说。   死的人里有两个都是原本住在四楼的,而且嫌疑人也锁定在居住四楼的编剧团中,现在四楼一共就剩下两男两女,按照王涛的性格把人带走看管非常合理。   余佑脸色凝重,他猛地扭头看向辛心,“王涛有危险。”   *   狂奔上了五楼,辛心扑上去拧楼道门,门锁发出“咔哒咔哒”拧不动的声音,“肯定是刚才闹得动静太大,王涛派人把这个门给锁住了。”   辛心心急如焚地又用力敲了几下门,“王总——王总——喂,来个人开门啊大哥——”   里面毫无回应。   辛心恨不得能一脚踹开这扇门。   等等,踹……   辛心扭头看向余佑,眼神期待。   余佑屈起手指轻扣了扣门,“铝合金的。”   把脚踹骨折都踹不开。   辛心:“那怎么办?”   余佑:“管理员应该有备用钥匙。”   辛心扭头就走,“噔噔噔”下了几级楼梯后回头,“怎么还不走?赶紧去找管理员拿备用钥匙啊!”   余佑眼神凝重地盯着锁住的门。   “我猜备用钥匙已经在王涛手里了。”   辛心脸上表情空白了一瞬,他随即意识到这也在凶手的算计之中。   以王涛的个性,当别墅里发生意外变得不安全时,王涛这样掌控欲超强的人怎么会容忍备用钥匙由别人保管呢,他需要保证至少自己所居住的五楼如铁桶一样安全。   五楼每天运送上去的物资都要比其他楼层多得多,五楼居住的人本来也是最少的,辛心以为这只不过是像王涛这样在娱乐圈的特权阶级的习惯,但他到现在才明白其实王涛早已做好了随时封闭五楼的准备。   辛心站在楼梯上,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   王涛太自大也太傲慢了,即使知道那四个人中藏匿着凶手,依然选择亲自看管,将这四个人纳入自己的地盘看管。   可那真的是王涛的地盘——还是凶手的狩猎场?   辛心轻轻打了个冷颤,将视线慢慢转向余佑。   余佑正面色紧绷地盯着那扇打不开的门。   “哥。”   余佑没作声。   “王涛挺聪明的,应该会没事吧?”   余佑仍旧没有回答。   诚然,王涛在普通人里已经算得上是人中龙凤,娱乐圈里的人精,大多数人都绝对在他手下讨不到任何好处,但他要面对的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人。   ……是一个非人的怪物。   余佑回头,“下楼吧。”   *   四楼已经人去楼空,门正常都没锁住,辛心和余佑畅通无阻地进入四楼的空间。   “现在是搜证最好的时机。”   余佑说得很冷酷,同时也很理智,是辛心无法反驳和拒绝的理智。   客观事实是他们现在无法进入五楼,即使王涛现在真的有危险,他们也救不了,在那担心忧虑也没屁用,不如利用这个时间将四楼几个房间翻个底朝天,进行一次彻底的搜证。   “一起还是分开?”辛心问。   余佑:“一起。”   余佑直接牵起了辛心的手往方博仁和沈清泉的卧室走。   上次他们草草翻过一次夫妻俩的卧室,当时他们是无头苍蝇,漫无目的地去搜,现在他们已经有对这夫妻俩大概的认知和猜疑——他们到底是不是正常的夫妻关系?《作品》又是出自谁手?方博仁是否是那两个被他们偷听到的男主角之一?希望这次的搜证至少能解答以上的一些问题。   卧室门推开,映入两人眼帘的首先就是凌乱无比的床,被子掀开一角落在地上,两个枕头也都各自歪着,床单上留有可疑的痕迹,床头柜上摆着一瓶喝了大半的威士忌和两个空杯子,还有一盒拆开的套子。   辛心呆住了。   很明显,昨晚有人在这个房间里大干了一场。   他早上上来的时候,沈清泉和楚曦是从一个房间里出来的,沈清泉也说昨天晚上陪了楚曦一晚上,自从楚曦出事以后,四楼和五楼一样严格管理,不许其他人进入。   所以昨晚睡在这个房间里的人……   辛心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是方博仁和乌淮?!” 第64章 作品 解锁电脑   辛心隐约猜到两人中间的一个人是方博仁, 他没想到另一个人会是乌淮!   “乌淮不是和叶玄风在一起吗?”   辛心懵了。   余佑只扫了一眼床上的情况就直奔书桌上的笔电而去。   辛心还在原地兀自凌乱。   所以这是三角关系?乌淮脚踩两只船?还是他想错了,其实沈清泉是在说谎……   贵圈太乱, 辛心都快理不过来了,把这一团乱的关系先记下,捂住脸只露出眼睛往余佑那跑了过去。   余佑打开了其中一个笔电,正在弯腰试图破解登录密码。   “这台笔电是十年前的老款,应该是方博仁的,旁边那个新的是沈清泉的,”余佑说,“还记得资料上沈清泉的生日吗?”   “记得。”   辛心连忙打开另一个笔电也开始尝试登录。   先试了生日——密码错误。   生日+姓名——密码错误。   颠倒顺序,姓名+生日——密码错误。   把姓名的首字母改成大写——密码错误。   ……   连续五次密码输入错误后, 电脑提示是否需要找回密码,辛心点了找回,提示他用别的设备验证id。   现在别墅根本没网没信号, 怎么用别的设备找回密码?就算有, 他也不知道沈清泉的手机密码是什么, 这不就是死循环吗?   辛心咬了下嘴唇看向余佑。   余佑那边的情况跟他一样, 试了几个常规密码全部失败。   余佑合上笔电, 直接把笔电抄起夹在小臂下面, 辛心有样学样, 也先抄起沈清泉的笔电,不管怎么样, 这可是关键证物。   “哥,剧组里是有高手能解开这玩意吗?”   “没有。”   每个编剧都带了自己的笔电, 虽然别墅里已经断电几天,但是几个笔电打开时屏幕都亮了起来,显然是还有电。   两人把四楼能找到的所有笔电全都拿走了, 跟刚洗劫了电脑城一样匆匆下楼,回到二楼大本营,两人把五个笔电依次放好,余佑抄起其中一个笔电转身欲走,辛心连忙喊住他,“哥,你拿这个去哪?”   “找它的主人解锁。”   辛心锁上门跟了上去。   余佑怀里抄着笔电狂奔,辛心也只能快跑跟上,但是余佑跑到楼梯口以后却是脚步飞快地下楼,辛心想也不想地跟着,嘴比脑子快,“哥,你往下跑,现在人全在五楼,你找谁解啊你?”   当余佑走出别墅,大步流星地往泳池方向过去时,辛心在别墅门口紧急刹车停下了脚步。   那个笔电的主人……是乌淮。   余佑抱着笔电单手撑着泳池边跳下泳池,辛心三两步过去,没敢走太近,他紧张地看着余佑,双手在嘴边聚拢成小喇叭,“哥,你小心,别靠太近。”   余佑弯下腰,从白色床单的中间摸索到乌淮的右手。   手还是温的。   余佑打开笔电,拉出乌淮的右手大拇指按在键盘自带指纹解锁的开机键上,双眼盯着电脑屏幕。   辛心屏息凝神地等待着,双手不自觉地放到了下巴,攥得紧紧的。   他看到余佑拿开了乌淮的大拇指,心下不由一震,不知道是选错了手指,还是人死了指纹就失效了。   食指——中指——无名指——   余佑抬起脸。   辛心满怀期望地看着他。   拿着笔电的手转动方向,密密麻麻的图标出现在辛心的视线中。   “打开了!”   *   “东西真多啊。”   辛心看着几乎快铺满整个桌面的图标,迅速地找到名为工作的文件夹,“先看这个。”   余佑依言打开。   文件夹里还有几十个文件夹,鼠标一路下滑,终于找到了标注为《作品》的文件夹,文件夹打开以后又是一长串拉不到头的文件夹。   辛心:“……”   余佑从最上面名为《1稿》的文件夹开始打开,总算是文件了。   《1稿》里面又有十几个文档:1稿(原始版)、1稿(修)、1稿(小修)、1稿(人物修)、1稿(叶意见)、1稿(2结局)、1稿(大修)……   余佑逐个打开文件,上头密密麻麻的修改痕迹。   辛心:“看样子乌淮好像也不只是靠关系上位的那种人,他似乎很用心对待《作品》。”   辛心摸着下巴看向余佑,余佑眉头微皱,来回切换了几个文档,“这个叫‘天苍’的人给了很多修改意见。”   辛心也注意到了。   大量的红色批注都来自“天苍”。   【天苍:这么简单的语序问题看不出来吗?——乌云:已改正。】   【天苍:多余。——乌云:已删除。】   【天苍:冗长,删减。——乌云:已删减。】   ……   “乌淮好像对这个人非常尊敬,这个人所有的意见他全都采纳了。”   辛心手指了文档界面,“那天我们和乌淮聊剧本改编的事情,方博仁坐在旁边,乌淮就一直在看他的脸色,这个天苍会不会就是方博仁?”   余佑:“有可能。”   辛心思维猛地一跃,“那会不会乌淮打扮得那么庄重就是去见方博仁?”   余佑瞟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乌淮下了方博仁的床,重新打扮,再去见方博仁?”   辛心被噎住,又不死心,“也许这是他们的情趣呢?”   余佑:“……”   辛心:“也许睡在方博仁房间里的不是乌淮,也不是方博仁呢?”   余佑:“二三楼的人不允许上去,五楼的人知道四楼发生了什么也不会下去,四楼不可能有其他人踏足。”   辛心嘴硬不下去了,“那乌淮到底是去见谁?”   余佑:“也许凶手是假借五楼谁的名义把乌淮叫上去的。”   辛心拍了下手,“这倒真有可能!”   两人把注意力重新拉回到乌淮电脑里的那些稿子上,每个稿件都有这个天苍的批注,语气都带有居高临下的直接,毫无疑问这个人在编剧团队里的地位一定比乌淮高,不是方博仁就是沈清泉。   “会不会是沈清泉呢?”   辛心又想,“如果方博仁和乌淮是那种关系的话,两个人之间的对答应该不会那么生硬吧?”   “不一定,”余佑推测,“也许正是因为有那一层关系,他们两个在工作中才更加需要避嫌。”   辛心:“那他们的关系,沈清泉知道吗?”   余佑:“你觉得呢?”   辛心沉默片刻,“我觉得她知道。”   在辛心的推理中,沈清泉和方博仁根本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关系,更像是合作伙伴,不,如果方博仁是依靠剽窃沈清泉的作品来维持产出,那这更像是一种吸血寄生,对于沈清泉来说,方博仁跟谁在一起都不重要,方博仁需要沈清泉的才华,沈清泉需要方博仁做她的垫脚石。   这几个编剧的唯一共同点就是他们都“背后有人”。   无论是乌淮还是江池,他们都表示过想要在这一行里混出头,没有关系是不可能的。   沈清泉加入方博仁的工作室数年都岌岌无名,在嫁给方博仁之后才逐渐以夫妻档的形式在编剧届崭露头角。   而《作品》是沈清泉一次极其重要的机会。   她可以借助《作品》实现与方博仁的平起平坐,也许下一步,她就可以踢掉方博仁,真正创作一部只属于她的作品。   “如果是这样的话,”辛心还是坚持自己对沈清泉的怀疑,“她的嫌疑很大。”   “沈清泉不喜欢任何其他人去染指她的作品,”辛心试图想象一个偏执到极点的编剧,“叶玄风死了,现在负责改稿的人是乌淮,她不愿意乌淮去修改她的剧本,所以就把乌淮也推下了楼。”   余佑抱起手,“乌淮是有修改剧本的权力,但是最终决定权仍然在方博仁手中。”   辛心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现在方博仁也很危险?难道她是想要杀光所有跟她一起参与署名的编剧吗?包括楚曦?!”   余佑没有回答。   这的确是个扑簌迷离的剧本,他找不到作者真正的意图。   “那她又为什么要算计王涛呢?”   辛心也很迷茫,“难道她还想当制片人?”还是他猜错了,其实沈清泉另有目的或者凶手压根不是沈清泉?   “如果现在别墅里有网就好了,”辛心不无懊恼地说,“乌淮的社交软件里的聊天记录里应该会有线索。”   余佑关了有关剧本的文件夹,“那就看他的聊天记录。”   辛心:“啊?”他人瞬间支棱起来,凑过去看电脑屏幕的右下角,“有网了?!”   “聊天记录在本地有备份。”   余佑已经找到了乌淮存储聊天软件的文件分区。   “没有具体的聊天记录,但是图片、视频、发送的文件都存储在本地,应该有线索。”   辛心听了不由精神振奋,“太好了!”   余佑快速地滑动鼠标,两人一言不发地紧紧盯着图片,试图找出有用的线索。   “停——”   辛心喊停的同时,余佑也停下了滑动。   一张多人的照片被打开。   照片拍摄于室内,根据周围的装饰,看上去似乎是间别墅的大厅,人物背后的落地窗可以看得出来后面巨大的草坪。   黑色的弧形沙发里,方博仁和沈清泉坐在一侧,他的手臂放在沈清泉肩后的沙发上,视线向着坐在他们夫妻对面角度的楚曦。   照片上,三人都没有正对镜头,似乎是坐在他们斜视角的人随手抓拍,既然这张照片出现在乌淮的电脑里,那摄影师大概率就是他了。   “这么看来,方博仁很上相啊。”辛心说。   怪不得他会觉得年轻时的方博仁帅得吓人,方博仁在照片里看起来比本人更多了分气质味道,看上去风流倜傥、儒雅成熟,那双眼睛也显得异常的深邃多情。   只看照片的话,辛心甚至会觉得方博仁对楚曦有意思,可是看方博仁与沈清泉的肢体语言,彷佛夫妻两人也并不是他推理中的“商业合作”关系,看上去很亲密。   “奇怪……”   辛心头又开始晕了,“难道方博仁他……男女通吃?”   余佑扫视了整张照片,移动鼠标,“这里还有个人。”   辛心这次注意到黑色的沙发后面还站着个跟背景的白色装修几乎快要融为一体的人。   镜头主要对准的是沙发上的三人,沙发后站着的那人只拍到了半身,脖子以下,不过辛心还是一下就认出了那人,“是江池。”   沙发后穿着白衬衫的人,手里拿着pad,站在方博仁与沈清泉中间后面,一副随时待命的模样,不难与江池平常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看来江池真的是跟这俩夫妻形影不离,”辛心抿了下嘴唇,“他一定还知道很多有关这几个人的秘密。”   像这种秘书类的人物,知道的料够多,但同时嘴也一定是同等级的严,要不然方博仁和沈清泉不会那么放心把人时时刻刻都带在身边。   之前江池提供给他们的口供很有可能还只是冰山一角。   他们必须拿到江池的二次口供。   ……在江池被害之前。   *   听到第一下窗户玻璃被击打的声音时,郁思思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等她扭头看到一支唇膏砸在窗户上时,她吓得叫出了声,随即马上捂住了嘴。   “哒——”   又是一支唇膏外壳击中了窗户。   隐隐约约似乎还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郁思思吓得脸色惨白,躲在房间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等到窗户玻璃开始换笔砸中时,郁思思才大着胆子,抄起房间里的花瓶过去察看。   “哒——”   一支眉笔掷了上来。   郁思思贴近窗户,轻拉开条缝,抖着嗓子问:“谁?”   “是我!郁小姐!”   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郁思思放下了花瓶,连忙把窗户推开半扇探出脸。   辛心也正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身,看到郁思思后挥了下手,“嗨,郁小姐,你还好吗?”   “我还好。”   郁思思也很高兴,被关了好几天,除了刚开始的时候被王涛狠狠审问了一通,后面再见到过的就只有辛心和余佑两人了。   “外面情况怎么样?”郁思思扒着窗户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听到楼里好像有动静。”   辛心昂着头回话,“思思姐,能不能帮个忙?我们上来说。” 第65章 作品 人物关系   余佑拉了拉系好的床单。   郁思思把床单的另一头系到了她房间里的一根柱子上, 欧式的建组风格,房间里最不缺这种柱子, 她有点担心,趴在窗户边往下看,“这能行吗?”   其实辛心也有点担心,他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余佑,余佑把床单的另一头系在自己腰上。   “没问题。”   余佑这么回答,抬脚站到了四楼的窗户上,辛心小心脏一抖,拉住了余佑的衣角,“哥……”   余佑回头, 辛心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余佑没说什么,拍了下辛心的手, 把辛心的手从自己衣角撇下去, 毫不迟疑地跨了出去。   辛心不敢看, 也不敢叫, 怕影响余佑发挥, 他两只手捂住眼睛, 从手指缝里看到余佑的两条长腿踩住窗户的外沿往上, 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十几分钟, 也可能就几分钟的时间,总之对辛心来说这段时间非常的漫长。   在干这个事前, 两个人商量了好一阵。   五楼现在的情况是完全封闭,余佑只是场务,不是超人, 不可能一脚踹开那道厚厚反锁的大门,只能从其他地方进入五楼。   这个其他地方就是郁思思的房间。   办法是余佑提出来的,辛心当场反对。   “哥,这是剧组没错,可这也不是拍美国大片啊,一个不小心可就下去跟乌淮作伴了。”   再说郁思思也不是百分百没有嫌疑,万一呢?   余佑也不跟他争辩,只说:“你有什么别的更好的办法吗?”   辛心答不上来。   余佑双眼深深地看着他,说:“那就这么办吧,不会有事的。”   “邱嘉乐。”   辛心听到余佑叫他的名字,这才再一次从窗户里探出自己的脑袋向上看。   余佑的脸从五楼窗户里探了出来,旁边是一脸劫后余生的郁思思,本来郁思思也是不答应的,只是禁不住辛心软磨硬泡,才同意帮忙。   辛心疯狂跳动的心脏这才慢慢平稳了下来,其实他是相信余佑的,余佑不是个会说大话的人,他说没问题,他就相信会没问题,只是还是忍不住会担心。   “哥!”   辛心脸上露出大大的松了口气的笑容。   余佑:“去门口等着。”   辛心用力点了下头,“哥你小心。”   郁思思住的是五楼最深处的角落房间,王涛把她扔这儿以后不允许她出房门一步,郁思思不敢离开房间,也不想离开这里,对于外面的事态到底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她不大了解,别墅里时不时地爆发出喧闹的声音,她就更不敢出去了。   “一大早,外面又很吵,好像有人上来了,”郁思思对余佑说,“王总好像很生气,如果你被发现了,千万别说你是怎么上来的。”   王涛的威势对剧组的普通员工来说非常可怕,毕竟以后还想继续在这行混下去,余佑答应后说了声谢谢,人靠在郁思思房间门上听外面的动静,他很庆幸之前和辛心来到郁思思的房间,脑海内仍然记得从五楼大门进入郁思思房间的动线。   回头又叮嘱了一遍郁思思藏好别出来,余佑轻拉开门。   经历了一早上的冲击后,五楼重新陷入安静,沙滩上吵嚷的声音若隐若现,余佑走出郁思思的房间,幽深的乳白色回廊,地面斜斜的阴影。   五楼的格局比四楼复杂的多,余佑小心地穿梭着,耳朵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一关上门,他经过房间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就算关他们三天也饿不死。”   右侧传来脚步与说话的声音,余佑迅速地往角落闪躲,背贴到墙上,屏息。   “我现在不管他们谁是谁,我他妈不想管!方博仁我草他妈的带出来一帮什么逼玩意儿他自己怎么不去死?!”   王涛暴躁的骂声不绝于耳,身旁助理唯唯诺诺地应声,余佑仔细听着,两人的脚步声远离之后,他悄悄侧过脸瞟了一眼继续小心翼翼地往外走,一路再没碰到其他人。   顺利地抵达五楼套房门后,余佑拧了下门锁。   等候在外的辛心看到门把手转动,心中一喜,趴在门上,嘴对着门缝,气声,“哥?”   里面传来余佑的一声“嗯”。   辛心按捺住激动,等待着余佑给他开门。   门把手上下转动了两下,门内又传来余佑的声音,“锁住了。”   辛心激动的心情瞬间冰冻,他“啊?”了一声,急道:“从里面也打不开吗?”   余佑又“嗯”了一声,随后说:“有人来了。”   辛心趴在门上听着,只隐隐约约地能听到脚步声,至于到底是余佑离开的脚步声,还是有人过来的,他分辨不清,只能趴在门上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流逝得很慢,辛心不知等了多久,他试探着又对着门缝轻轻呼唤,“哥……”   门后无人应答。   辛心看了下手表,已经9点多了。   是继续在这儿等,还是下去?   辛心又看了一眼五楼被锁住的门。   是啊,以王涛那样唯我独尊的个性一定会选择把一切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从里面把五楼变成个彻底封闭的空间,由自己来掌管开锁的钥匙,对于王涛来说绝对是最优选。   那这样的话,五楼不就成了孤岛中的孤岛?   辛心咬了咬牙,重新回到四楼趴到窗户上喊郁思思。   郁思思倒是很快探出脸了,她脸色比刚才还要白,双手拱成喇叭,对着辛心道:“邱老师,我房间门刚才被反锁了。”   “啊?”   连房间门也被反锁了……   辛心安抚了郁思思几句,确认郁思思房间有足够的物资能撑到7号晚上后退了回去。   看来王涛真是破大防了。   辛心紧皱眉头。   现在怎么办?   钥匙肯定在王涛手里,余佑好不容易潜入五楼,不可能再退出来,而且下来的难度比上去要大得多,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看余佑能不能找机会从王涛那里搞到钥匙。   上个副本里,辛心不知道余佑是一起做任务的队友,就只是纯粹地觉得余佑人不错,多个队友多条路,就那么赖上了,要不是他被史泰绑了,两个人几乎全程在一起做任务。   原以为这个副本里,他们都“相认”了,就能从头到尾都在一块儿,没想到还是发生了意外。   辛心咬了下嘴唇。   既然事态不能改变,就只能调整策略了,他相信余佑会拿到江池的口供,他也得去做自己能做的事!   辛心匆匆下楼,刚到三楼就听到沙滩上爆发出巨大的尖叫声,他脚步停顿,立刻趴到窗户上去看外面的情况。   不出所料,礁石群被人群给站住,远远望去,密密麻麻的黑点,像寄居在蟹壳上蠕动的昆虫。   叶玄风的尸体被发现了。   辛心转头狂奔下楼。   别墅里此刻还是安静的,但马上新的风暴就会席卷而来,在那之前,他必须回到“安全屋”,并且守住他们目前所得到的关键证据。   “砰——”的一声大力关上门,辛心找出了房间钥匙,从里面把门锁住,这才重新扑向乌淮的那台电脑。   刚才他和余佑只匆匆浏览了电脑里的一部分内容就急着上去找江池了,他相信乌淮的这台电脑里一定还有其他线索,电脑还剩下一半左右的电,不可以就这么白白浪费。   要冷静,沉下心来,相信余佑。   辛心边在心里告诫了自己,抱起笔电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继续从没关闭的文件夹里浏览乌淮的社交软件保存在本地的图片。   除了刚才那张聚会的照片,后面间隔了大量风景照之后,再次出现了几人一起的合照。   照片里是三个人,背景和之前那些风景照一样,是某座山,云雾缭绕之中夕阳梦幻,方博仁站在沈清泉和乌淮的中间,沈清泉搂着方博仁的一条胳膊,乌淮双手背后,和方博仁紧贴着。   辛心盯着那张共同出游的照片,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氛围很……和谐?又有些微妙。   辛心把上张几个当事人的集体照拉到桌面,和两张照片一起打开观察,他突然觉得两张照片有很奇异的相似。   方博仁和沈清泉夫妇两人都在照片中表现得很亲密,看上去完全是恩爱夫妻的氛围,而照片中的“第三者”:楚曦坐在夫妇对面,乌淮完全紧贴夫妇,楚曦那张照片里还多了个江池的身影,不对……乌淮这张照片里也有江池的存在——他在拍照!   根据两张图片的时间,乌淮这张要早于楚曦这张,差不多三个多月的时间。   辛心试图想象照片上的场景。   方氏夫妇与乌淮一同出游,江池作为助理陪同拍照。   像这种合照,一般来说不会只拍一张的,拍摄者会拍摄好几张让主人公去挑选。   辛心点开照片属性,发现时间是2012年18:11分,完全符合这张照片拍摄的时间背景。   也就是说,场面应该是这样的。   三人站定,江池帮助他们拍下照片,或许用的是方博仁的手机,把手机递还给方博仁后,方博仁仔细挑选,然后挑了一张发给一旁的乌淮。   辛心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三人挨在一起的样子,或许方博仁还会询问沈清泉和乌淮的意见,让他们说说哪张更好看。   然后是另一张几人的合照。   和山上的游玩合照不同,这张照片明显是随手一拍。   由于出现在乌淮的电脑里,照片里又没有乌淮,所以他们判断照片应该是乌淮拍的。   这是一个半圆弧形的沙发。   方氏夫妇亲密地坐在一起,方博仁看着他对面的楚曦,同在沙发里的乌淮此时随手拍下了照片,他是发给谁呢?   辛心再次凝视了这张照片。   他第一眼看到照片的时候注意到的是方博仁。   方博仁是在看楚曦。   眼神温柔又多情。   辛心忽然想起他们与王涛的对话。   “我是受朋友之托……”“老方他喜欢才女……”“……以老方在圈子里的地位,都是嫩草追着他跑。”   斜靠在沙发上的人拍下照片,略带不满地发给自己的情人。   ——方老师,看你那眼神,又盯上新人了?   ——吃醋了?   ——谁不知道方老师您后宫三千,沈老师都不吃醋,我吃什么醋。   辛心被自己想象的对话给恶寒得起了鸡皮疙瘩。   他再次看向那两张照片,越看越感觉到这两张照片似乎之前存在的是一种“递进”的关系。   从乌淮……到楚曦。   从男人到女人。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辛心定定地看着屏幕上并排的两张照片,这两张照片还有个共同点——方博仁是唯一的视觉中心。 第66章 作品 天黑了   编剧团根本不存在什么多方势力, 从头到尾都是方博仁的一手遮天。   所谓的几个编剧之间的较量,说不定就只是演给外人看的。   辛心确定自己又揭开了一层有关人物关系的面纱, 但是他还是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作用。   把乌淮的笔电放在一边,辛心抄起那张他和余佑一起画的图,拿起笔写画。   现在人物关系又更新了。   以方博仁为中心,沈清泉是方博仁的合法妻子,乌淮是方博仁的情人,那天他和余佑在衣柜里撞见的就是方博仁和乌淮,沈清泉对此是完全知情的,娱乐圈里的男女关系不能用普通人的逻辑思维去考虑,王涛的证词和态度也从侧面佐证了这一点。   辛心在楚曦的名字后面打了个问号。   楚曦能够进入编剧团, 外界都揣测是王涛的关系,王涛自己也说是帮朋友照顾,这个朋友到底是不是方博仁还存疑, 但从乌淮拍摄的那张照片来看, 辛心认为至少方博仁对楚曦是有意思的。   那么沈清泉会因此而憎恨乌淮、楚曦和方博仁吗?   辛心又在沈清泉后面打了个问号。   如果这是针对方博仁的情感纠葛, 假如沈清泉要报复, 那么所有方博仁的情人, 包括方博仁在内就都很危险, 需要一口气杀这么多人, 凶手设置这样一个孤岛就非常合理了。   辛心忽然又想到了唐可,从方博仁这个图中心的名字再次加上一条线, 写上了唐可的名字。   从王涛和经纪人的证词中,都可表明方博仁在唐可出演女主角一事上下过大力气, 虽然刘正祥否认两人有什么关系,但是刘正祥在一开始就说了谎,所以这话也未必是真的, 加上方博仁是个男女通吃的人物,那就很难排除唐可和方博仁之间是否没有私人关系了。   笔尖停顿,辛心脑子里现在嗡嗡的,他跟余佑一直认为唐可跟田明一样,是因为倒霉才死的,凶手是为了继续行凶的计划才杀害了唐可,但是现在看来,如果上述推理成立的话——原本第二天剧本里就有一场唐可需要服药的戏,或许凶手的灵感正来自于那里,唐可本来就是计划中凶手要杀害的人之一……   额头鬓角不断渗出汗水,沙滩上人们因愤怒、惊恐制造出的噪音源源不断地向着别墅涌来,辛心握着笔的手不住发抖。   过了一会儿,辛心深吸了口气,平复呼吸,强自镇定地又把叶玄风的名字写在乌淮的那条线上。   毫无疑问,乌淮和方博仁仍旧保持着情人关系。   太阳穴鼓胀着,辛心的大脑处于一种紧张而亢奋的状态,不断地抽调出他当时觉得有点奇怪却不知道为什么的画面。   他跟余佑一直以非常亲密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连王涛都产生了误会。   反正只是副本,辛心也不在乎被人误会,觉得保命要紧,所以没有对任何人刻意掩饰过,而且在娱乐圈里,他跟余佑的这种关系,众人应该见怪不怪。   其实第一个撞到两人手牵手的是方博仁夫妇,当时方博仁和沈清泉也没有显出什么异样,表现得很落落大方。   但是那一天,发现唐可尸体的那一天,当他和余佑表现出亲密的举止时,乌淮和方博仁却同时移开了视线。   那可以说是看到不熟的人“秀恩爱”时的尴尬,也可以解读为方博仁和乌淮看到类似他们的关系时本能地产生回避。   他们的关系应该只有少数几人知道,或许叶玄风会知道吗?   他跟余佑撞见那两个人时,他曾经开玩笑地说要“加入”他们。   对于叶玄风来说,他是否也是方博仁与乌淮这段关系里的“加入者”呢?——这样一来的话,叶玄风和方博仁之间的关系就也很微妙了。   辛心看着自己画完的人物关系图,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环视一圈后终于想了起来,把江池也加在了方博仁的人物关系线上,他是方博仁的助理,对方博仁的私生活应该了如指掌,辛心想了想,又在江池和楚曦之间加了条线,写上“疑似撞鬼,谋杀未遂”,辛心再次端详人物图,继续补线,在楚曦和唐可之间加了条线,写上“疑似情敌”。   好了。   这下所有被害者加上嫌疑人全都在这张图上了。   辛心把所有的人物关系又捋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遗漏后深深地吐了口气,视线从那些名字上一一掠过,最后定格在最中间的名字上。   方博仁。   *   辛心打开门时,别墅内已经乱作一团,叶玄风的尸体意料之中地掀起了轩然大波,现在有不少人正在发疯。   加上田明,大部分人知道的这别墅里已经死了三个人了。   死了这么多人,大家不疯才怪。   辛心心说要是他们知道叶玄风还诈过尸,那可真是要疯了。   一群人在发疯过后也冷静下来,认为王涛肯定知道些什么内幕,恨不能冲上去把王涛拉出来向众人解释,但是五楼门紧锁,没办法突破。   场务的道具组长罗建作为剧组的临时领导,宣布了新策略:把五楼门堵住,既然不开门,那就别出来了,等补给船来了,看到时候谁求谁。经过剧组人员的一致叫好通过。   辛心隐没在人群中听得目瞪口呆,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整个剧组居然就完成了对“封建帝制”的推翻和人民民主政权的建立。   作为前任帝王的公开狗腿,辛心乖觉地悄悄从人群后排溜走,他看了一眼不远处泳池里白布罩着的尸体,又仰头看向别墅的尖顶。   不知道余佑那边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岛上没有信号,完全无法远距离沟通。   只能等。   等余佑那边的进度,也等夜晚的到来。   辛心再次看向白布所在的位置,低头重回别墅。   房间里储存的食物和水充足,能够让辛心躲在房间里不出去,他边补充食物边继续盘乌淮电脑里的东西,发现除了《作品》的剧本外,乌淮的其他剧本也大多有天苍指导的痕迹,乌淮对天苍的态度从始至终都非常恭敬。   这个天苍会是方博仁的账号吗?还是沈清泉的?   在这段畸形的关系里,沈清泉的内心世界到底会是怎样的呢?   如果天苍是沈清泉的账号,倒是能够解释乌淮和这个账号的交流都透露着一股公事公办的上下级味道。   那么要是沈清泉让乌淮去五楼谈话,相信乌淮的态度应该是会很重视的。   但是杀害叶玄风的又是个男人……   会是合伙做案吗?   沈清泉和方博仁夫妻俩合伙做案?!   那又是为什么呢?   难道他们也跟上个副本里的曹珍一样受到了威胁?   这种多人关系,一不小心留下个照片视频证据,那可就是杀手锏,娱乐圈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   辛心一边天马行空地猜测,一边尽量地去浏览乌淮这台电脑里的信息,一直到那台笔电的电池耗尽,被他放在屏幕中间的照片“唰”地一下消失在黑暗中,辛心抬起脸,外面天终于黑了。   *   白天别墅里群情激奋,动荡混乱,入夜之后,众人还是屈服于未知的黑暗,仍旧和之前一样选择蛰伏于自己的房间里,别墅也终于重归寂静。   在死一般的沉闷夏夜,辛心在漆黑的房间里望着窗外,不由打了个寒颤。   乌淮的尸体就在泳池里。   叶玄风会诈尸,乌淮也会吗?   诈尸的乌淮会有理智交流吗?   辛心完全摸不透这个世界鬼的规则。   怎么田明没诈尸,唐可也只有精神攻击?   也许压根不存在什么规则。   或者说当所谓的规则被总结出来后,副本就会灵活地变动规则,故意让人踩坑。   还是那种感觉,这个副本对待任务者并不算友好。   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辛心转身走向房间门。   田明停尸在一楼搭的布景后面的隔间,门虽然关得严实,几天下去臭味还是散了出来,浓而幽长,辛心路过停了下来。   黑暗中坏了的布景门半掩着,辛心双手合十,目光虔诚地盯着前方。   出来吧,他的小精灵——啊不,他的老北鼻!   很遗憾,田明没有听到他内心殷切的呼唤。   其实上次田明消失的时候,辛心就隐约感觉到田明可能在任务结束前都不会再出现了。   田明身上那股戾气和怨气在最后的时刻已完全消逝,辛心甚至感觉不到他是在跟已经死去的田明对话,而是活着的田明。   在那个瞬间,辛心就感觉到田明已经不再是“鬼”了,至少不再是副本里那种会伤人的“鬼”,可这也就注定田明不会再出现了……因为这个副本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人从“鬼”那里得到帮助,它要任务者用命去搏才肯交换线索。   辛心对着门拜了拜。   希望他们能够活着见到田明提交任务。   身后忽然一声狂暴的响雷,闪电照亮了黑暗,辛心第一次在这座岛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细长的,斜斜的,竟丝毫不颤抖。   辛心合着手转脸看向身后。   酝酿了一天的雷雨激洒而下,窗外,狂风中沙滩上的树木摇曳,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慢慢放下手走了过去,鼻尖碰到落地窗,爆烈如子弹般的雨珠疯狂地打在玻璃上,他瞪大眼睛巡望窗外。   “轰隆——”   一记响雷。   同时“哗”的一声,雨夜迎面扑来的黑影让辛心面颊上的肌肉猛地缩紧,他的瞳孔也一并收缩,连闪躲的反应都来不及作出,又是“哗”的一声,仿佛黑夜中有一只无情又残酷的手将那团黑影从窗户上剥离,投掷到漫天聚集的乌云中……   在又一道闪电的照亮下,辛心终于看清楚刚才扑到窗户上的是什么东西了,在半空中飞舞的分明是一条染红的床单。   辛心想到什么,立刻放下手,甩开手向着记忆中的方向跑动过去,等他站定再趴着窗户向外望去时,人瞬间呆住了。   一道道闪电在半空中分裂,将别墅外照得如同白昼,泳池里,乌淮的尸体已经不见了,沉淀在池底的血迹被暴雨猛烈冲刷,直向着下水管道而去,奇怪的是,那血迹不知到什么时候蔓延到了泳池上方的边缘……   辛心双眼像被冻住了一样盯着面前的窗户。   一道血痕顺着玻璃,和雨水纠缠在一起蜿蜒淌下。 第67章 作品 雨夜   狂风暴雨之中, 原本宏伟的别墅群像是玩具一般,在四面大海的包围下显得异常渺小。   再成功的人, 面对大自然的力量时也会意识到自己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风雨来去自如,他却被困在岛上无法离开。   王涛坐在躺椅里,拿着酒杯自斟自饮,剧组出事以后,虽然表面上他看起来一直有条不紊地掌控着事态的发展,但事实是几乎每出现一次意外,王涛的心理压力就上一个台阶,今天辛心对他的判断完全正确, 他已经在失控的边缘,否则他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酗酒。   没有平常慢慢品酒的心思,王涛在很短的时间内喝下了一大杯红酒, 这几天他几乎没怎么睡过觉, 精神和身体都在压力中紧绷到了极限, 他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要不然怎么会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外面的窗户上蹿了过去。   是乌云?是树的影子?或者纯粹就是他看错了……   王涛没有多想, 他这次干脆地倒满了一整杯酒, 仰头大口灌了下去。   四楼活着的那四个人, 王涛把他们分别关在了不同的房间里,7号晚上补给船一来, 他就立刻上岸,让警察来把这几个人带走, 之后他再重建《作品》剧组,绝不能让几个亿的投资打水漂。   密集的雨点打在玻璃上,夹杂着呼啸的风声, 发现血迹的辛心没多犹豫就转向侧门,推开门进入了漫天的暴雨中。   顶着高压水枪一样的雨水和狂躁的风,辛心抬头,勉强睁开眼睛。   整个别墅一片黑暗,唯有劈过天空的闪电能提供短暂的照明。   闪电闪过,雷声后到,在轰隆隆仿佛震动天地的响声中,怪异的人形生物正趴在五楼外墙。   闪电所提供的光亮瞬灭,视野重新陷入胆战心惊的黑暗,等到另一道闪电亮起,从黑暗中再次获得视野的辛心才发现那生物已经不在原地。   随着每一道闪电的亮起、熄灭,那生物的位置、姿势就会发生变化,“他”正在不断移动……   大雨浇筑在脸上,酸涩的雨水随着急促的呼吸进入鼻腔,辛辣又刺激,辛心抹了把脸,哆嗦着重新跑回别墅里。   只不过短短一分钟,辛心已经完全从里到外淋成了落汤鸡,他止不住地发抖,牙齿打颤,刚才看到的画面可以说是他人生中看过最恐怖的画面之一,差点没把他吓吐。   国产恐怖片,行!   辛心不死心地跑回田明出事的地方,他浑身湿透,双手合十,发着抖祈求队友出现,助他一臂之力。   然而田明就如他之前料想的那样,死得很安详。   辛心欲哭无泪。   凭什么个个都能诈尸,偏他的队友不能诈!   没办法,辛心只能接受现实,认命地拖着湿透的衣服“哒哒哒”地往楼上跑。   五楼的门仍旧紧锁。   辛心使劲地砸门,大声地喊:“王总——王总——”   天刚黑不久,里面肯定有人醒着。   经历了一天的冲楼,辛心相信王涛不会轻易给任何人开门,他也压根不指望王涛会放他进去,他是喊给困在五楼的余佑听的。   五楼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处于封闭状态,余佑应该还藏在五楼的某个角落。   五楼的范围很大,也不能确定余佑现在的方位,辛心连砸带喊了足有好几分钟,外面雨声风声太大,辛心也不能判断余佑到底能不能听到他这边的动静。   辛心把耳朵贴在门缝上,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脚步声,他不确定来的人是余佑还是王涛,或者是王涛身边的助理,不管是谁,只要能传递消息进去就行。   “注意外墙!”辛心大声道,“小心外面有东西!”   辛心反复喊了几遍,他不知道那个似有似无的脚步声有没有听见他的提醒,扭头望向楼道口的小窗,窗户上雨水瓢泼,水流在一道道划过的闪电中扭曲向下,如同千万条蛇在玻璃上爬行,辛心不由又发了下抖,他现在无法进入五楼,只能守在这里,看有没有机会进入内部。   浑身湿透的感觉并不好,辛心抹了把脸,边拧衣服上的雨水边戒备地靠在门口的墙上,慢慢调整呼吸,恢复体力。   外面风雨交加,辛心耳边渐渐只听到自己沉重的心跳,如鼓点般“咚咚”地砸着他的耳膜,有好几个瞬间,他误以为是脚步声接近,警惕地看向五楼紧锁的套房门,然而门内却仍旧是安静的。   大风大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王涛一杯接一杯地喝了大半瓶烈酒,酒精上头,大脑像是被注入了某种轻盈的气体,他手脚发软地从躺椅上站起来,一头倒向了床,人在昏沉的意识里浮沉,编剧团里几个人的脸在王涛的脑海中来回闪现。   幸存的四人全都表现得很无辜。   方博仁宿醉醒来,声称自己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沈清泉和楚曦也一样,在王涛找上门来前,两人一直待在房间里没出来过,就算楼下闹得沸反盈天,她们也没有去理会发生了什么事。   更别说被关在卫生间里的江池,他见到王涛第一反应是激动地给自己辩白,说自己掐楚曦是因为中了邪,被鬼附身了。   被鬼附身?   听了这人的辩解伸冤,王涛面色冰冷地笑了笑,在这个圈子里迷信的人不少,但很可惜,他不是,他只信奉生存与金钱。   懒得多理会,王涛把几个人全带上了五楼,他不能让局面再失控下去,即使是方博仁,他也不能再百分百相信。   窗户关得很紧,没拉窗帘,时不时劈向天空的闪电像红毯上的闪光灯,将屋内的情形一遍一遍地拍摄下来。   男人趴在床上,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紧绷的神经在酒精的作用下骤然放松,陷入了近乎瘫软昏睡的状态,丝毫没有察觉床右侧的窗户已被一团阴影包围。   阴影匍匐在窗户上,脑袋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像个正在和屋里的人玩捉迷藏的小孩子好奇地张望里面到底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可惜他的大脑现在一团浆糊,是真正意义上的浆糊,里面脑浆都摔烂了,眼珠也只是勉强挂在眼眶里,歪歪斜斜地贴在玻璃上艰难地辨认屋里的人。   ——是你叫我上楼来的吗?   漆黑的过道里,家具的影子在密集的闪电中时隐时现,墙上悬挂的人物肖像画作一明一暗,栩栩如生的眼睛注视着正在发生的一切。   本该被反锁的房间门打开了,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本不该出现在五楼的潜入者从角落里探出了自己的身影。   听到叫声时,辛心已经靠着墙几乎睡着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来,瞬间让半梦半醒的辛心清醒过来,他连忙趴到门缝上去听里面的动静,同时边拍门边大声喊,“王总!王总您没事吧王总!来个人开下门啊!我是王总最忠实的狗腿!王总,王总!”   不知道里面的人有没有听到他在外面大声呼喊,辛心耳朵使劲贴着门缝,尽量过滤掉外面的风雨声,他听到了类似摔东西的声音,还有凌乱的脚步声和持续而来的尖叫。   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心跳骤然加快,辛心急得手在门上划,千万别是余佑出了什么状况!他想叫余佑的名字,但还是硬生生忍了下去。   外面依旧电闪雷鸣,与屋内混乱的声响混在一起,让人感到极度不安。   辛心别无他法,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现在的情况。   要么是乌淮突破了五楼外围的防御,要么就是凶手又杀人了,丧尸片和犯罪片,很难说哪种类型的片子死的人更多。   四个嫌疑人全在五楼内部,根据辛心对王涛的了解,王涛应该会选择把这四个人分别关在不同的房间里。   相比郁思思这个知情人,那四个人嫌疑人的身份应该会得到更严苛的对待,如果他是王涛,绝对会选择把四人反锁在房间里,不让他们踏出自己的房间一步,这样做是最保险的。   所以现在里面的混乱是由诈尸的乌淮所制造的?辛心不敢确定。   如果是乌淮的话,按照余佑碰上诈尸的叶玄风的经历,乌淮应该是去找凶手复仇了。   出事的会是凶手吗?!   屋内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辛心迫切地想进入五楼的空间或是见到余佑,他随即又想到现在五楼乱成一团,万一余佑被谁发现,会不会被当作嫌犯?!   辛心咬了咬牙,回头看了一眼在雷电中时隐时现的楼梯口,挣扎了一下,脚刚要往黑暗中迈出去。   “嚓”——   辛心循声回头。   一道闪电划过,他眼尖地看到地上闪烁着光泽的金属,立刻扑上去捡了起来。   是一把钥匙。   辛心看向锁住的大门,里面仍旧不断有声音传出,只是隔着门难以听清。   辛心抖着手,试着把钥匙插入大门,轻轻转动,锁芯被顺利拨开的畅通感觉让辛心手指微麻,他下意识地拔出了钥匙,怔怔地盯着那把从天而降的钥匙。   “咚咚——”   辛心抬头。   有人在门后敲门。   辛心捏紧钥匙,试探着趴到门上。   “我。”   是余佑的声音。   辛心警惕着,怕是撞鬼,屏息凝神地安静听着。   下一秒,余佑一句轻飘飘的话和窗外的响雷同时在辛心耳边炸开。   “王涛死了。”   辛心脑海一片空白,他哆嗦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心情居然异常平静,浑身的血液像是被冻住了,木木的,他问:“怎么死的?”   “割喉。”   “……”   “找到凶手了吗?”   “没有。”   “他们还没发现我,明天中午12点,还是这里,我找机会跟你联络。”   辛心贴着门缝的耳朵听到余佑似乎要离开的脚步声,连忙喊了一声,“哥,你给我这钥匙什么意思?明天到时候我直接开门进来?”   “钥匙?”   里面传来余佑有些冰冷的询问,“什么钥匙?” 第68章 作品 非“人”   五楼的空间格局比四楼的复杂, 也就更方便藏人,加上众人都身心俱疲, 被接二连三的命案所折磨,就连王涛都躲在自己房间里买醉,其他人就更不愿意走出自己房间这个安全区了,所以余佑在五楼藏得很好,他摸清了四楼几个人被关的位置,一直潜伏在附近。   一整天下来都风平浪静,等到晚上暴雨落下,依旧无人出来活动。   余佑全天都保持精神高度紧张,入夜以后更是一刻都不敢放松, 凶手既然“主动”进入了五楼,就一定有所图谋,有危险的或许是王涛, 也或许是居住在五楼的其他人, 总之, 一定有危险。   惨叫声划破五楼这种奇异的凝滞时, 余佑立刻分辨出叫声来自王涛和两个副导演居住的房间附近, 他看了一眼关闭的房门, 在原地等待凶手露出破绽和暴露救人之间抉择了一分多钟, 叫声愈演愈烈,余佑拔腿过去。   是副导演的房间里出了问题。   副导演吓得魂不附体, 只穿着内裤光脚从房间里跑出来,后背鲜血淋漓, 一路跑一路淌血,余佑躲在黑暗中,发现房间里跟着出来了个“东西”。   之所以说是东西, 是因为当时光线实在太黑,恰好又没有闪电,余佑只看到个形状,像巨型蜘蛛一样快速地在地面爬行,所到之处,身上那股血腥的恶臭异常鲜明,还有许多碎玻璃如碎冰般一路叮叮当当地坠落。   余佑马上意识到这不明生物是什么,随手抄起摆件向着反方向扔了出去,吸引了那怪物的注意力后立即屏住呼吸闪入黑暗中,与压抑的呼吸相对,心跳沉沉地加了速。   余佑跟诈尸的叶玄风交过手,尽管在与辛心讲述交手过程时,余佑没有多描述其中的危险,只是浅浅带过,只有余佑自己知道,他当时的确是九死一生,险些沉入海底。   当叶玄风执拗地在漆黑的海水里都还想准确地把刀插入他的腹部时,余佑忽然笑了。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还活着,却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进入这样奇怪的副本,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活着很重要,即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着。   余佑看着那个副导演慌不择路地躲进了个房间把门锁上,乌淮依旧四肢着地,别扭地快速爬行,他那被摔断的脖子不停地扭来扭去,看上去像是在找人。   他是在找推他下楼的凶手,还是上五楼要见的人?   余佑在暗处观察着,不敢轻举妄动,“丧尸化”的叶玄风战力惊人,能从院子里的泳池爬上五楼破窗而入,“丧尸化”的乌淮也绝对不好对付。   很快余佑就发现乌淮似乎是绕着一圈地方徘徊。   人死了,会被困在自己死亡的地方。   叶玄风被捅死在礁石洞里,他就一直躲在那里,乌淮则是坠楼身亡,他的遇害地点严格来说其实有两个,楼上、楼下。   正当余佑试图辨认乌淮徘徊的地方是哪里时,变故出现了。   这一次,是他身后的方向传来了尖叫声,然后是人们惊恐的脚步、呼喊、惨叫。   余佑脸上肌肉绷紧,盯着还在原地爬行的乌淮,后退着小心翼翼地接近风暴中心。   隐匿在角落,余佑从这些人互相指责猜疑,充满着恐惧的咒骂声中大概拼凑出发生了什么。   辨认了几个人的声音,余佑发觉四楼的幸存者似乎都不在其中。   事情已经发生,趁着众人都聚在一起,刚才他也听到了辛心在外面的叫喊,于是悄悄潜到门口和辛心交换信息。   “什么钥匙?”   余佑语气冰冷,辛心随即意识到两个事实——第一,这绝对是他的亲亲队友,这股阴沉又冷淡的狠劲,就算田明来模仿也只是形似神不似;第二,刚才把钥匙扔出来的不是余佑……   浑身湿透的辛心忽然觉出了冷,他舔了舔上嘴唇,说:“刚从有人从下面门缝里把开这扇门的钥匙扔了出来。”他说完,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随着身体的颤抖,又连打了两个喷嚏。   “你怎么回事?生病了?”   门内,余佑问,语气延续了之前的冷。   “没事,”辛心解释说,“淋了点雨,”他赶紧交换信息,“钥匙是真的,我刚才试过了,能开门。”   门后陷入沉默。   辛心不知道余佑是走了,还是怎么了,忽然门内又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辛心将双手贴在门上,“里面怎么了?”   “应该是乌淮被发现了。”   余佑忽然喊了他的“名字”。   “邱嘉乐。”   辛心愣了一下,“昂”了一声。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开门。”   余佑扔下了这一句后,脚步声快速远去,辛心在门前怔怔的,还没等他仔细品味余佑这句话的意思,重叠的急促脚步声就向着他的方向冲了过来,门把手被猛地上下拧动,随即他听到里面一声哀嚎,“门打不开!”   劈里啪啦的拍门声与求救声传入耳中,辛心死死地捏着钥匙,站在门前一动不动。   钥匙不是余佑给他的。   他们分析过,五楼大门的钥匙和备用钥匙一定都被王涛拿走自己保管了起来。   现在王涛死了。   那么钥匙会是谁扔出来的呢……   辛心背脊发凉,毛骨悚然,后知后觉地想要发抖。   王涛也死了。   那个唯我独尊、睥睨众人,和他组过队又拆了队的王涛死了,他被他骂过几回,也跟他开过几次玩笑。   呼吸急促地喷洒,辛心捏着钥匙看向被大力拉扯摇晃的门,凶手把开门的钥匙扔了出来,是什么意思?   门内又是接二连三地惊声尖叫,大门不再晃动,奔跑的脚步声和喊救命的声音混杂在雷声中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里面应该是诈尸的乌淮正在追逐五楼的人。   按照他们之前对任务世界里鬼的机制推论,鬼的活动范围是有限制的,只要辛心把门打开,五楼的人就能够逃出生天。   但是……这把钥匙是凶手扔出来的。   凶手是知道门外有人,还是单纯地只是扔出钥匙?   辛心看向手中的那把钥匙。   五楼的门锁非常传统,钥匙很精美,像是欧洲童话故事里探险传奇打开宝箱的镂花金属钥匙。   辛心滚了滚喉结,再次抬眼看向那扇门,手指紧紧地捏了钥匙,把钥匙攥在手心,闪身背靠住楼道墙壁,呼吸急促地忍耐着不去理会门后忽远忽近不断传来的求救声。   他双手合十,心中默念:有余佑在里面,相信余佑,不会有事的,有余佑在里面,相信余佑,不会有事的……   五楼里面的情况和辛心猜测得一致。   副导演被破窗而入的乌淮攻击,惨叫声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等到众人出了房间,却率先发现了王涛房间的大门大开,扑鼻而来的血腥味让人不用进去就知道里面肯定发生了意外。   别墅里已经死了五个人,没人有勇气踏入王涛的房间察看情况。   他们竟不约如同地回退,彼此默契地一言不发地想要退回自己的房间,只是刚一转身,就发现了黑暗中爬行的怪异生物。   黑暗中,几人四散奔逃,想要躲回房间,却突然发现他们的房间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上了。   疯狂而绝望的追逐立即在五楼这个封闭的空间展开。   唯一还打开的门只有王涛的房间,要么被怪物追到,要么躲进可能发生了命案的房间,众人没有选择,当他们背后有那样恐怖的生物在追逐时,他们只能选择悉数逃入屋内,然后关上门。   爬行的动静止步于门外,众人这才大喘着粗气靠着房门滑落坐下。   王涛所住的是个大套间,可以让他们暂时在门口躲避,不去想里面浓烈的血腥味究竟意味着什么。   余佑白天已经在五楼的空间里潜伏了一天,对五楼能够躲藏的地方了如指掌,乌淮的行动速度很快,但他的攻击性似乎没有叶玄风那么强,余佑一直在暗处狂奔跟着乌淮行动,从头到尾都没发出任何喊叫,乌淮也没有来攻击过他,等到那几个人躲入王涛房间,把门关上不再叫喊之后,五楼又重新陷入了安静,在时不时的打雷声中,乌淮回到了他不断徘徊的地方。   余佑躲在暗处继续观察,他浑身都已经被汗浸湿,汗水顺着发丝滚落,从他的鼻尖轻轻落下。   在脑海中把五楼的格局图过了一遍,余佑终于搞明白了乌淮是在找谁。   想通这个问题的瞬间,余佑轻吸了口气。   这个世界的凶手毫无疑问是个凶残狠毒毫无人性的角色,上个世界的曹氏姐妹、帮凶李慧娟,甚至两个勒索犯这些人全部加起来,他们的恶或许都比不上这个人。   这已经不是“人”了。   余佑说过,为了完成任务,他可以不把副本里的这些人当人。   而凶手,真的做到了。   在凶手的眼里,根本就没有“人”的存在。   就像是工具一样。   那么,凶手在“使用”这些“工具”的时候,又到底怀有怎样的目的?   雷雨终于慢慢停歇,辛心坐在楼道里,看着对面的窗户外透出微光,天似乎要亮了,他始终攥着钥匙,掌心里出了许多汗,钥匙快要嵌入他的皮肤。   钥匙,至少有两把。   一把本来的钥匙,一把备用的钥匙。   凶手扔出来一把,那么,另一把呢?   凶手是知道他在门外的,“他”听到了他的呼喊,扔出了钥匙,是想引诱他进入那个危险的空间,故意让他开门,还是别有目的?   辛心不能确定。   他只觉得可怕,让他快要窒息的可怕。   如果说诈尸的乌淮完美地符合辛心对丧尸的想象,那么凶手就是他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的存在。   “嘭——”   一声巨响让辛心颤抖着缩了下脸。   辛心猛地扭头看向那扇门。   他不敢去敲门,也不敢再去主动发声对话。   门关着,谁知道门后面是谁呢?   惨叫声再度在这栋别墅响起。   声音来自楼下。   辛心捏着钥匙,扶着墙站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看。   泳池方向,浓黑的血迹蔓延,乌淮又跳了下去。   天也又亮了。 第69章 作品 周密到恐怖   辛心回到房间, 脱下昨晚的湿衣,去洗手间用冷水冲洗了一下, 换上干的衣物,全程他一只手始终捏着那把钥匙。   洗澡完出来,辛心从邱嘉乐带的行李中找到一条素项链,将那把钥匙穿了进去挂在自己的脖子上,他低头捏住那把钥匙轻轻转动,眼神凝滞。   毫无疑问,这把钥匙是凶手故意扔给他的。   只是辛心暂时还没想明白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   昨晚的暴雨过后,今天天气格外好,四面海水在炽烈的阳光照耀下如同蓝色的丝绸一般散发着妖冶的光泽。   这样的美景却没有驱散笼罩在这座孤岛上的阴影。   别墅里的两百多号人都不是聋子, 昨晚暴雨夜中的惨叫、奔跑、求救……在整栋建筑里回荡,几乎没有人睡着,大家都睁着眼睛躲在房间里, 瑟瑟发抖地听着楼上传来的奇怪动静, 白天冲楼的人无一例外地都庆幸自己没有成功冲入五楼。   天亮以后, 昨天那股群情激愤, 想要起义的劲头瞬间消散, 别墅里出奇的安静, 一部分人受不了别墅里散发的臭味跑了出去, 另一部分人则是连房间门都不敢出,怎么都不肯出门了。   辛心补充了食物和水, 又尝试捣鼓了下剩下的那几台笔记本,仍旧打不开, 合上笔电,辛心走出房间,和其他人一样走向沙滩。   罗建正坐在一棵棕榈树下的石墩上郁闷地抽烟, 听到有人喊他“罗哥”,他放下烟回头,辛心刚跑过来时,他有些悚然,等辛心走近,问:“你看到余佑哥了吗?”   罗建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形貌跟叶玄风有几分相似的是邱嘉乐,跟余佑似乎关系很好,两人之前一直围着王涛打转,他去做汇报时看到过几次,本来是心里有点不舒服的,但是现在岛上情况复杂,经过一夜的冷静与失眠,罗建已经麻了,没什么情绪起伏地说:“没看见。”   辛心在他身边坐下,“罗哥,岛上真有快艇吗?”   罗建的回答出乎辛心的意料,“有,”他狠狠吸了口烟,熬了一晚上没敢合眼的红眼睛射出愤恨的视线,“妈的没油了。”   “啊?!”   罗建一口气把那根烟抽完,扔沙滩上踩了两脚,“就停在东边林子对面那个小缺口那,藏得倒是严实,不出事还真不知道位置,妈的,有船没油,藏它干几巴毛!”   快艇居然不是凶手放出来吸引人注意力的谣言,辛心懵了一会儿,马上又回过神,跟罗建说了句“我去找找余哥”,就按照罗建说的往岛上的密林走去。   岛是私人岛,还没完全开发,辛心穿过那片带有原始气息的林子,果然看到了那艘停在海滩那个天然缺口的快艇。   快艇这种东西对辛心来说有点超纲了,他试着上去研究了一下,完全搞不懂。   阳光猛烈地照射下来,头顶很快冒出了汗,辛心下了快艇,在原地想了想,又重新穿回密林,去岛上的管理室找管理员。   管理室的门紧闭着,连窗户上的窗帘都拉了下去,把里面遮得死死的,辛心又是敲门又是喊人,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昨天岛上群情激愤,闹得不可开交,想必这里也一定受到了波及,发现快艇的时候肯定来骚扰过管理员了。   辛心没再强求。   根据备用电源被事先泡水的情况,那艘快艇里的油应该也是凶手提前去处理掉了。   快艇的位置很隐蔽,应该是小岛主人王涛的,辛心想到王涛这个名字,不由思绪停顿了一下,随后跃了过去,继续思考。   依照王涛的个性,既然把快艇藏在了那种地方,应该是以备不时之需,万一岛上出现了什么意外状况,他可以迅速离岛,辛心不认为王涛会将这张底牌与任何人分享。   可是凶手却知道那艘快艇的存在与具体位置。   凶手跟王涛的关系一定非比寻常。   其实现在编剧团已经只剩下四个人,就算是排除法,也应该能找出凶手了。   首先,杀叶玄风的是个男人,这是余佑拼死换来的讯息,辛心相信。   那么就只剩下还幸存的方博仁和江池,二择其一。   方博仁和叶玄风还有乌淮,三人也许有情感纠葛,方博仁的嫌疑较大,但江池看似游离,可辛心还没忘记他跟沈清泉曾表现出异常的亲密。   如果那天被他和余佑在衣柜里偷听到的真是方博仁和乌淮,那毫无疑问凶手就是江池。   如果沈清泉和方博仁是娱乐圈里典型的“虽然各玩各但是不影响夫妻关系”的这种配置,那江池很有可能就是沈清泉的人,而楚曦则是方博仁的新宠。   假设存在合伙做案,剩下的四个人几乎每两个人都可以两两配对,甚至四人集体犯案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这其中与王涛关系最好最深的无疑是方博仁,王涛在谈及沈清泉时不乏轻蔑,沈清泉对他来说是作为方博仁的妻子才有资格与他对话,剩下的楚曦和江池就更不用提了。   但从另一方面想,江池作为方博仁的助理,连方博仁的账户都由他打理,方博仁能通过王涛知道岛上有这么一艘快艇的存在,那么江池再通过方博仁的渠道获得消息也不是不可能。   辛心想起之前王涛就那么轻易地就给江池定了罪,到底是出于息事宁人,还是他本身对江池就抱有怀疑?   也许出事那天晚上,除了电源基站以外,王涛第一时间就派人去察看了快艇的情况,发现了快艇里没油的事实。   辛心又想起一件事。   唐可出事的那天早上,王涛曾单独把方博仁叫上去。   那时叶玄风还没提改剧本的事。   或许当时王涛就是和方博仁对峙有关快艇的情况。   方博仁会怎么说呢?如果是他干的,他一定会极力否认,如果不是他干的,他会不会再去质问江池?那江池又会怎样回答呢……   辛心脑海中一团乱麻。   在他面前铺开的好似有无数的线索,可他就是无法将它们组织起来,就像一大片细碎的拼图,他找不到那关键的角落拼图,根本无从下手,每一个幸存的人都有嫌疑。   今天已经是5号了。   辛心走入别墅内,经过昨晚暴雨的洗礼,一楼变得很潮湿,尸体的臭味也更加明显,辛心已经不像初次那样想要呕吐,直接回到了房间,拿出那张他和余佑一起画的地图,地图上的空白处多了人物关系图,辛心抿着嘴加上了王涛的名字,又将王涛与众人之间的关系也写上,完成以后,他将图铺在地板上,仔细地察看。   先前的版本里,方博仁是毫无疑问的中心,所有嫌疑人和被害人都和他存在一定程度的情感纠葛,但是加上王涛以后,事情就变得奇怪起来。   王涛在其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与方博仁是多年好友、合作伙伴,其余所有的人和沈清泉一样,与王涛产生联系必须要经过方博仁,对王涛这样目空一切唯我独尊的人来说,这些人都不够格和他有交集,里面最有分量的叶玄风,王涛对他的态度也不过是赚钱机器而已。   王涛和方博仁在能量等级上应该是平级,他出现在被害者中,有种强烈的违和感与破坏感,就像一颗生硬的钉子扎在人群中。   之前他曾怀疑过这是一起以方博仁为矛盾核心的情杀案,就像《作品》本身的故事一样,方静由爱生恨,这才杀害了杨银川。   辛心咬了下嘴唇,眉头深深皱起。   可是王涛和方博仁,不管怎么看,都不可能存在什么感情纠葛。   昨夜王涛是被人割喉,不出意外的话,割喉的刀一定和凶手在现场掉包的道具刀一样,凶手准备了不止一把刀。   问题是昨晚王涛临时将人转移上楼,难道都不搜身吗?按照王涛的个性,绝对不可能。   也就是说凶手是算准了王涛会把他们关在五楼,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就像对备用电源和快艇做的那样!   凶手需要提前把凶器藏在五楼的房间里……   但凶手要如何保证自己一定会被关在那间藏有凶器的房间呢?   辛心马上就想通了。   答案就是五楼每一间客房都藏有凶器……   可是,钥匙。   钥匙又怎么办呢?难道凶手有每个房间的备用钥匙?   五楼大门的备用钥匙还可以解释说凶手是杀害了王涛以后拿走的,那房间的备用钥匙呢?他怎么从反锁的房间里出来呢?他又怎么进入王涛的房间呢?   除非他早算到了自己会因岛上的凶案频发而中途就被王涛控制起来,他不仅提前配好了王涛房间的钥匙藏在五楼,并且将五楼每个房间的备用钥匙,和凶器一样,提前藏在房间里只有他自己知道的隐蔽位置……   辛心思绪停顿。   凶器,可以是登岛的时候放在行李中带上来的,这样细致的准备就绝不可能是登岛再完成的了。   这说明——凶手提前登过岛,做了周密到恐怖的杀人布置。   犹如一股冰水瞬间流过全身,辛心打了个寒颤,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快要10点了,再有两个小时,他就可以上去和余佑交换情报了。   *   拍门的声音持续了很久。   余佑听着里面喊“开门”陆陆续续至少喊了两个小时。   会议室里堆着五楼的人没吃完的干粮和好几箱矿泉水,余佑靠在墙边进食。   王涛房间的门被反锁了,昨晚在黑夜中为了躲避乌淮追击的几个人被困在了里面。   编剧团的四个幸存者也被反锁在各自的房间里,昨晚余佑返回之后,没看到有任何人出来,几个人也都拍过门了,询问外面到底什么情况,无人应答之后,倒是不约而同地也都歇了下去,比起那几个副导演制片人心理素质要强得多,毕竟他们不是跟尸体待在一屋。   余佑面无表情地嚼完了干面包,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悄无声息地转移到五楼的大门门后。   “哥,在吗?”   余佑听到外面的声音后“嗯”了一声,“是我。”   “岛上真的有一艘快艇,”辛心尽量克制住自己语气中的恐惧,“凶手在剧组登岛之前已经提前登过岛,放光了快艇里的油,他配了五楼房间里的备用钥匙藏在房间里,还有,凶手应该还在房间里提前藏了武器。”   余佑没说话,他沉默地侧过脸,视线射向幽深的回廊,现在所有有人的房间都是反锁的状态,白天天一亮,室外的空间除了他以外,看起来没有任何人在活动——只是看起来而已。   “哥。”   门外辛心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你要小心。” 第70章 作品 恶意   “乌淮上楼是为了见叶玄风。”   余佑说。   门外的辛心听了立即一怔, “那时候叶玄风不是已经死了吗?!”   “乌淮不知道。”   “……”   辛心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他想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后, 胃部忽然一阵抽搐,他现在连闻到尸臭都不觉得恶心了,可凶手的恶毒还是让他忍不住无声干呕了两下。   也就是说,凶手先杀了叶玄风,然后他算准了王涛不想事情发酵,会控制剧组舆论,隐瞒叶玄风被害的事实,随后再借用叶玄风的名义约乌淮上楼。   乌淮精心打扮,并不是因为要见的人地位高于他, 而是为了要见自己的情人。   当然了,见情人,需要什么防备呢?   辛心按住腹部, 五官全拧在了一起, 为这其中暗含的恶意。   余佑给了他两分钟时间平复心情, 看着表上分针走过两圈, 他说:“你那边呢, 还有什么其他新的发现?”   辛心坐靠在门上, 脸色微微发白, “如果我的推理没问题的话,乌淮和楚曦应该都是方博仁的情人, 编剧团就是方博仁一个人的后宫。”   “还有唐可,唐可跟方博仁的关系应该也不简单, 而且我认为凶手并不单单只是出于灭口才要杀害唐可,原本唐可就在杀人计划里,是剧本给凶手提供了灵感。”   “药物应该也是提前就预备好的, 凶手计划这么缜密的人,不存在任何临时起意,即使当时受伤的是邱嘉乐,唐可伤了人也会害怕,也仍然会提前休息、服药。”   余佑静静地听完了辛心的阐述,“你在怀疑方博仁。”   辛心说:“我不知道,”头向后靠在门上,仿佛这样就能靠余佑更近一点,能够汲取到一些稀薄的安全感,他把之前余佑说的那句话还给了余佑,“我怀疑所有人,除了你。”   余佑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痛苦。   岛上接二连三地有人死去,他们置身其中,却只能眼睁睁地就那么看着。   余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他能一眼就认出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因为唯有他在清醒地痛苦。   明知道这里是不知哪来的奇怪世界,这里的一切对于他们原本的世界来说都可以定义为“非现实”,但他却仍旧说“我愿意相信是”。   带着股一厢情愿的幼稚劲。   余佑毫不怀疑他的这个队友在现实中是那种小时候看动画片里的人物死了也会掉眼泪的个性,甚至死的都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也许他的生活里尽是美好,任何丑恶与罪孽都能让他感到难过痛苦。   “邱嘉乐。”   辛心偏了偏脸,轻抿了下嘴唇。   “别哭了。”   辛心一怔,把脸向着门的方向转过去,他手指揩了下眼角,这才发现他居然真的哭了。   经过这么几天接二连三的有人死去,辛心切实地明白他们所身处的奇怪地方到底有多么恐怖与残酷,他的某些情绪在这里又显得多么不合时宜的软弱。   “对不起,我不会再哭了。”   辛心胡乱地用手掌擦了下脸,承认错误,然后做出保证。   “哥,你别担心我,我还撑得住。”   余佑想说他没担心,张了张口,说出来的却还是一个“嗯”。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   现在是7月5号的中午,别墅里已经死了五个人。   除了被误杀的田明外,凶手毒杀了唐可、捅死了叶玄风、把乌淮推下楼摔死、将王涛割喉……   没有任何一种重复的杀人方法。   余佑甚至觉得凶手是享受的。   王涛的房间散发着浓烈的酒精的味道,靠窗的躺椅旁的小桌上摆放着几乎快要喝完的一瓶红酒。   自以为已经把所有嫌疑人都安全地分别反锁在房间里之后,王涛终于放松了下来,浑然不知自己正是凶手的下一个猎物。   凶手对王涛异常了解,知道王涛有酒精依赖,用备用钥匙打开了反锁的房门,发现王涛如他所想般醉倒以后,悄无声息地靠近,站在王涛的身后,拎起王涛的头,像杀鸡一样,一刀抹下去,随即,大量的血液喷溅在了床上。   王涛挣扎过。   他双手浸满了鲜血,垂在身体两侧,应该是被割喉后第一时间就本能地捂住了脖子,随后整个人从床上滑落倒在地上,脖子里的血像喷泉一样洒在尸体四周的地毯上,双眼暴突地看向了天花板。   凶手具备相当程度的医学常识,精准地割断了王涛的气管,王涛甚至连叫都没叫一声,几秒钟之内就窒息而死。   在那两三秒钟里,一贯刚强自负的人也失去了强硬的外壳,或者说,越是这样唯我独尊呼风唤雨的人在死亡的前一刻散发出来的软弱与恐惧也是常人的数倍……   凶手预料到了王涛的挣扎,提前后退了一大步,甚至没让血沾上自己的鞋子,在最合适的距离,借着一道道劈过的闪电观赏着王涛的死状,就像欣赏一种自然景观。   余佑发觉自己正在代入凶手的心理。   毫无障碍,极其顺滑。   “哥。”   门外,辛心再次发言,他的语气听上去已经恢复了过来。   “别灰心,相信正义最终会战胜邪恶。”   余佑偏过脸,淡淡道:“少看点动画片。”   辛心的回应是“嘿嘿”笑了一声。   这种情况下还笑得出来,余佑有时候真不懂这到底是一种过分天真,还是没心没肺,但是会为了“非现实”世界里都没太多交集的人的死亡而流泪,这又怎么能算得上是没心没肺呢?   “回去吧。”   余佑说,“下午六点再见。”   辛心没走,“哥,要不,我也进来,我们一起行动?”   “不。”   余佑立刻否决了这个提议。   “你在外面接应我,这样更安全。”   “那我一直守在这儿?”   “你先回房间,我在这里看情况,下午六点再在这里碰面。”   辛心听余佑有要走的意思,又喊了一声“哥”。   余佑没回。   他不知道余佑走没走,站起来趴门上,嘴贴着门缝,“不管怎么样,活着最重要,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过了不知多久,他听到门后传来一声轻描淡写的“嗯”,辛心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他很害怕,害怕余佑会出事。   辛心明白余佑不让他进入五楼,是因为五楼现在实在太危险了。   凶手潜伏在里面,有能够自由出入的钥匙,还有武器。   四楼幸存的人中,每个人单拎出来看,武力上似乎都不是余佑的对手,而这也并没有让辛心感到多几分安心,因为凶手最可怕的是“他”拥有一颗异于常人的心,并非人多就能战胜。   如果是团伙作案——不,辛心还是坚持认为,凶手没有任何人帮助,他感觉不到凶手身上有所谓“人”的气息,这种人要么独来独往,要么和人只能建立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   是编剧团里真正意义上的“皇帝”方博仁,是那个看似不起眼但是很多时候凶手往往就是那种不起眼的人物的助理江池,是企图夺回自己作品控制权的沈清泉,还是貌似最无害最无辜的楚曦?   辛心不得不承认这里的确不是动画片的世界,主角也不总是灵光一闪,就能想明白一切真相。   到现在为止,他仍旧身处迷雾,也没能阻止任何命案的发生。   在这条跑道上,凶手遥遥领先于他们,从扔钥匙这个行为来看,凶手不仅发现了他们,甚至还在嘲笑他们,又或者凶手根本连“嘲笑”这种情绪都不存在,是将他们也当成了“工具”来利用?   这个扔钥匙的行为到底有什么含义?   辛心在五楼门口又停留了一段时间,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奇怪的声音传出,至少现在里面应该还没有新的伤亡。   *   即使隔着连廊,臭味依然蔓延了过来,辛心浑然不觉,将四楼几个人的房间彻彻底底翻了个底朝天。   对这几个房间,他和余佑已经来搜过几次,线索有,但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这要么说明凶手极其谨慎,要么说明他们翻得还不到位。   所谓的地毯式搜查非常地消耗时间,而时间恰恰是辛心和余佑最缺的,所以他们每次搜查都是有重点地局部搜查。   可是现在已经没办法了,辛心能感觉到任务截止时间逼近的焦躁,他逼着自己不去想。   想一想史泰吧,像史泰这样的老玩家能有魄力刚进任务世界就花费一天的时间离开核心的任务地点去调查人物背景,他也应该学他这样的果断。   上午与余佑汇合之前,辛心花了两个小时把方博仁和沈清泉的房间每一个角落,甚至每一件挂好的衣服都取下来仔细检查了一遍。   除了发现那把藏在洗手间卷纸里的备用钥匙外,辛心最后得出结论,没有异常,没有任何异常。   其余几个人的房间比方沈的房间都要小,辛心翻起来没那么费劲,他先翻了乌淮的房间,除了发现乌淮爱美爱打扮之外,同样没有任何发现,楚曦的房间也是,衣服、首饰、书……江池的房间更小,除了行李就是书,也没有什么特别引起注意的地方。   辛心出了一身的汗,慢慢坐在江池房间的地板上,胸膛缓慢起伏,虚耗时间的焦虑从他的胸口游向他的四肢,他深深地吐气,告诉自己,这没什么,这很正常。   头垂荡在膝盖中间,辛心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画面,上个任务世界的,这个任务世界的,唯独没有他现实的记忆。   不,有,就那么一张奇怪的成绩单。   如果任务真的失败的话……   那个考出这样成绩的“辛心”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或许他就永远也不知道了。   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就那么不明不白地留在这里“拍戏”,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很冤枉。   辛心捉住自己的手腕,偏过脸看向外面的会客室,从会客室看过去,长条形的走廊连着另一间关闭的套房,散发着挥之不去的臭味。   六点,岛上的太阳渐要落山,别墅被罩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在沙滩上游荡的人不得不选择返回别墅内,明明人群聚集了起来,别墅里却显出一种诡异的阴森。   五楼,隔着大门,两人轻声做今天的最后一次交流。   “下午没什么异常,今天晚上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余佑说。   “还有两天,别急。”   辛心“嗯”了一声。   “哥,你也是,今晚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凶手现在可能还没发现你也在五楼,你在暗,他在明,我们机会很大。”   “明天早上8点,还是在这儿碰面。”   “好。”   互相鼓励过之后,两人背身对门,不约而同地步入渐渐黯淡的天光。 第71章 作品 钥匙   夜幕降临, 整个小岛如同开始了一场古怪的游戏。   每个幸存者的脑海中都有自己猜测的不同的游戏规则。   嘘,别出声。   躲在自己的房间里, 千万别出门。   无论听到任何奇怪的声音,都要假装没听见。   千万不要踏足一楼、四楼、沙滩……等发现过尸体的地方。   ……   辛心向着四楼那个关闭已久的套房走去,套房门没上锁,手轻轻一推,两扇双开的大门打开,尸臭瞬间更加浓烈地扑面而来。   辛心屏了下呼吸,吐气吸气。   这是唐可的味道。   那个星光四射、美艳动人的唐可的味道。   辛心对于唐可远没有叶玄风了解,他是进入这个剧组后才认识唐可的。   叶玄风耍大牌不肯上戏,他们几个替身倒是捡了便宜, 轮番和新晋小花搭戏。   唐可的脾气也不算好,圈子里好脾气的艺人极少,大多数都是装给粉丝看的。   不过对于经历过叶玄风这一款的邱嘉乐来说, 唐可已经算不错的了, 至少不会特意冲他翻白眼, 或是嘲笑贬低他。   越靠近四楼那个卧房, 那股臭味就更刺鼻。   再美丽的躯壳, 死后也逃不掉这样的结局。   辛心感到一阵奇异的悲伤, 他站在唐可的卧室房门前, 抬起双手,将手贴在门上。   “唐姐。”   他轻声呼唤。   “帮帮我。”   同一时间的五楼, 几乎相同的位置持续有人在呼唤求救。   几个副导演制片人断断续续已经喊了一上午,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王涛的套间够大, 物资够多,吃喝拉撒不用愁,但是跟这么一具尸体共处一室, 没有任何人有心思进食喝水,他们想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尽快出去。   等到天色渐渐黑下去,几人又是绝望又是恐惧,抱团挤在门口,这离王涛尸体最远的位置。   自从岛上出事以来,只要一到晚上就会有怪事发生,尤其王涛的尸体就躺在里面卧室床边,死得不明不白的,怎么能不叫他们害怕?   即使知道无济于事,众人还是忍不住拍门求救,寄希望于那些原本被他们挡在五楼门外的剧组下层人士,谁能突破禁锢来救他们出去。   正当几个大男人手拉着手,互相环抱在一起,忽然感觉他们依靠的门似乎突然被敲了一下,几人放声尖叫,有人率先反应过来,拉扯着门把手使劲摇晃,同时大喊道:“外面的是谁?!快放我们出去!”   被各自困在房间的编剧团也听了一天此起彼伏的喊救命声,他们比那些制片导演都要更快冷静下来,从这些人的求救声中判断现在大家不知道怎么回事都失去了自由后,就不再叫嚷求救。   这时“外面的是谁”这一信息传递过来,几人忽然间又生出了几分希望。   “外面有人吗?”   这是楚曦的声音,她的嗓音尖细,微微发颤。   “有人就快给我们开门,行吗?我有幽闭恐惧症!”   “到底为什么凭什么把我们关起来?!”   楚曦的声音夹杂在几个导演的求救声中,在空旷的五楼回荡着,过了几分钟后,两边都渐渐偃旗息鼓。   等到重新恢复安静后,忽然又传来一脚踹门的声音,接连“砰砰”踹了几下后,方博仁愠怒的吼声传出,“王涛,放我们出去!”   没有得到回应,方博仁也再没有多失态的喊话。   沈清泉与江池始终没有发声。   昨天晚上出事的时候,率先拍门询问门外发生什么情况的也是楚曦。   余佑隐匿在黑暗中。   这一整天,除了跟辛心汇合之外,余佑一直躲在四人被软禁的房间周围。   现在有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只有凶手知道房间里有备用钥匙的存在,所以很简单,谁突然开门出来,谁就是凶手。   白天余佑盯了几个小时。   没有任何人出来。   入夜之后,余佑神经更加紧绷,在黑暗中盯得眼睛酸疼,也依旧是没看到任何一扇门被打开。   那几个导演制片突然的喊叫声让余佑的神经末梢轻轻一跳。   是这些人因为太害怕而产生了错觉以为外面有人,还是真的有人在门外弄出了什么动静?   如果是后者的话,说明凶手在昨晚犯案之后就没再回到过房间……   额角爬满了细密的汗珠,余佑放轻了呼吸。   月光从窗户外照射进来,幽幽的浅浅的惨白,将屋内一片深色的血迹也染上了一层冷色调,窗帘的影子轻遮住那张仰面的脸,原本失去生机的眼珠似乎渐渐有了光彩,那光彩是冰冷的,阴凉的,像雨后的藓,密密麻麻地爬满那双眼睛。   在月光的照耀下,倒地的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站了起来,从腰到肩,头沉重地点下,双腿半弯不弯地扭曲着站立,手臂与地面半凝的血浆粘连拉出蛛丝般的丝丝缕缕。   再次听到尖叫声时,余佑头也不回,双眼紧紧地盯着那关闭的四扇门。   这次,连楚曦都懒得跟着捧场了。   没有任何人发声。   即使发声,余佑也不敢肯定发声的人就一定在房间里。   如果凶手真的不在房间里,余佑回头看向传来尖叫声的王涛那个房间,转头又重新将视线放在这四扇门上。   是继续在这里守株待兔,等待凶手露出破绽,还是去王涛那边看看情况?   余佑心中有两个推论。   一、凶手现在就躲在附近,昨晚将几人“赶”入王涛房间,就是为了今夜,以这几人的恐惧尖叫作掩护,继续杀人。   事情应该会这样发展。   凶手先打开自己的房间门,然后去敲目标的门,慌张又惊喜地告诉对方,他在房间里的某个位置发现了备用钥匙,对方一定会立即欣喜若狂地也去找找备用钥匙开门,但迎接他的却不是自由,而是死亡。   凶手这么做,也许是出于恶趣味,也许是已经发现了他的行踪,需要“调虎离山”。   二、凶手现在正在王涛房间附近,故意制造出动静,让那些被困住的人在希望与绝望中反复挣扎。   等到凶手觉得时机差不多的时候,打开门,就又是一场屠杀。   所以,到底是哪边?   额头汗珠滴滴滚落,余佑呼吸沉沉,他需要尽快做出判断。   王涛房间方向传来一声比一声高的惨叫声,余佑意识到这是王涛开始诈尸了,诈尸后的“人”辨别能力不强,那几个人极有可能受伤,万一伤重,岛上没有医疗机构,极有可能丧命。   余佑想到昨晚被乌淮追逐的那个副导演,当时他出手帮忙吸引了注意力,让那个副导演逃过了一劫,代价是王涛被人悄无声息地杀害了。   今夜,几乎是昨晚选择的复刻。   余佑站在原地。   目前来说,死的人里有男女主演,有编剧,有制片人,这几人或多或少都在这个案子里出现过,是有名有姓的人物,那边几个导演制片就是这个故事里的路人甲,说得更露骨一些,那就是炮灰。   如果他是凶手,还要继续杀人的话,他真正想杀的绝不是那帮人。   双眼紧紧地盯着那四扇毫无动静的门,任惨叫声震破耳膜,余佑面无表情,脸上没有一丝动摇。   与此同时,楼下的辛心也听到了楼上五楼连绵不断的惨叫声。   在这样的黑夜里,这么一栋凶宅之中,这种尖锐刺耳的叫声对辛心来说几乎每一下都能震颤他的心脏。   他怕黑,很怕黑,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怕得几乎快要发抖。   手掌抓住衣领,仿佛这样就能更安全一点。   而随着吸进去的气体,伴随而来的是代表着死亡与腐烂的尸臭。   这么热的天气,辛心都不敢想最先死去的田明和唐可的尸体已经成了什么样。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中招,只能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唐可,帮帮我,也帮帮你自己。   你一定也很不甘心吧。   才刚开始,就结束了。   黑暗中,辛心蹲坐在门前,一面等待危险的降临,一面习惯地利用空余的时间在脑内复盘,试着找出突破口。   6.30:田明被掉包的道具刀误杀,唐可被毒杀。   7.1:无命案发生   7.2:叶玄风被捅死在沙滩上   7.3:无命案发生   7.4:乌淮坠楼,王涛被割喉   7.5:暂时无命案发生   凶手杀人的频率基本保持在一天隔一天。   辛心咬了下大拇指的指甲,他仰起脸,看向天花板,所以今天晚上五楼到底还会不会继续发生命案?!   余佑还在上面……   辛心猛地站了起来。   理智上,他认为现在死的都是大人物,像他和余佑这样的小虾米可能反而比较安全,但也不能排除凶手杀红眼,或者说凶手觉得他们太碍事而除掉他们。   辛心几乎快要待不住了。   他回头看向被反锁的卧室门。   这是他第一次在完全具有自主意识的情况下,单独的、主动的一个人想要去撞鬼,可偏偏唐可就是不出现,就像是副本在故意耍他玩一样。   “嘭——”   楼上忽然传来的剧烈声响让辛心下意识地蹲下去捂住了耳朵,等他勉强定了定神,放下耳朵之后,仔细聆听发现楼上似乎有打斗的声音,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想也不想地转身狂奔向着五楼冲了上去。   越接近五楼,打斗的声音也就越清晰,他听到有人在咆哮、怒吼,声线非常扭曲,让他辨认无能,但那种专横狂暴的语气立即就让他联想到了王涛。   王涛是在攻击余佑吗?!   以王涛生前的个性,变鬼以后,辛心都不敢去想战斗力能有多强,他一下掏出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抖着手将钥匙插入锁芯转动——   钥匙触碰到了被反锁的机械阻碍。   轻轻的“咔”一声。   “邱嘉乐。”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开门。”   余佑的嘱咐在辛心脑海中响起。   目前为止,他们几次撞鬼后都安全逃脱了,但这不代表每一次都会那样有惊无险,这个世界的鬼的机制和上个世界不同,除了田明被他嘴炮“感化”以外,其他几个都已经轮番登场,精神攻击加上诈尸的物理攻击,甚至比上个世界还要危险……   就在这时,脑海中某个僵硬的齿轮也像是被轻轻推了一下。   门内惨叫声与打斗声渐远,辛心紧紧地捏住那把钥匙,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飞速地从他的脑海中闪过……   脸上肌肉轻微发颤,辛心猛地抬起脸。   脑海中无数画面像一出哑剧,一幕幕推进,坠入漆黑的山谷,最后定格在某个画面。   是……“它”吗? 第72章 作品 不眠夜   门被撞开的瞬间, 巨大的轰响声将余佑的注意力拉扯过去,黑暗中只看到几人狂叫着逃跑, 伴随而来的还有浓烈的血腥味。   等发现那个怪异的像是被血浆上了一层釉的黑影是向着他这边的方向来时,余佑立刻意识到这是王涛来“复仇”了。   余佑毫不迟疑地屏住呼吸躲入暗处。   他赌对了。   凶手也还在附近,那几个人是安全的。   王涛在片场的脾气与田明不相上下,不同的是,田明只有在拍戏时才会化身片场暴君,而王涛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专制君王的作风,只见他在黑暗中抬起左腿,没有任何蓄力的动作,一脚踹开了离他最近的房门。   整扇门轰然倒地, 余波震过来,余佑情不自禁地闭了下眼睛。   很快,女人的尖叫声传来。   余佑辨认出来, 不是这两天更活跃的楚曦的声音。   是沈清泉。   一向给人冷淡矜持印象的女人似乎被闯进屋子里的怪物吓到了, 连声大喊, 完全没有任何内容, 和那几个导演制片一样, 纯粹只是用声带发出最原始的“啊——”的惨叫声。   所以, 是沈清泉吗?   对王涛实施割喉的人?王涛想要复仇的凶手?   余佑缓慢移动, 慢慢接近沈清泉被囚禁的房间。   起初的原始惨叫声结束之后,他听到了沈清泉颤抖的声音。   “王涛?……你怎么了……你、你别过来……”   悄无声息地绕到了房间的另一侧, 余佑终于看到了沈清泉房间的情景。   这是个不大的小客房,从门口的视角看进去一览无余。   王涛的身影挡住了余佑的大部分视线, 只能大概看到王涛正在向着屋内的人步步逼近。   余佑面无表情地观察着屋内的情形。   一个踉跄,沈清泉右手扶住一旁的衣架,另一只手曲起护住自己的小腹。   即使是在黑暗中, 余佑仍然看清了沈清泉脸上流露出真切而深刻的绝望,在王涛伸手掐向她脖子的那一刻,无力地扭过脸闭上了眼睛。   那是否是一种伪装,他是否不该这么做,这次的任务是不是要失败了……这些问题在余佑从背后抱住王涛的瞬间一一从他的脑海里滑过,但是已经来不及思考了。   被缠抱住的人注意力被吸引,立即怒吼着抓起锁住他脖子的双手掰开,余佑几乎是被王涛举起来腾空摔到了大理石地面,闷哼一声后,喉咙里立即涌上了一团血,他迅速伸手抱住王涛的脚踝,用尽全力拉扯,在王涛身影倒下的瞬间顺势往旁边一滚。   还没等余佑爬起来,倒下的王涛已经又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小腿,力道之大让余佑怀疑王涛是不是直接捏碎了他的骨头。   一人一鬼迅速地缠斗在一起。   这是余佑第二次正面与这个世界的鬼交锋。   不知道是王涛的战力比叶玄风更强,还是他在跟叶玄风的打斗中受伤的后遗症太重,面对王涛边咆哮边攻击,毫无章法但拳拳到肉的袭击,余佑除了灵活这个优势,能躲避掉一些攻击之外,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诈尸后的王涛似乎比生前更加暴躁,浓稠的血浆飞溅到脸上,余佑已经有点分不清到底是王涛身上的,还是他自己被打得呕出来的血。   耳边逐渐开始轰鸣,余佑边躲边退,在王涛抓来的手间隙中抽冷看向沈清泉。   沈清泉抓着衣架,躲在衣架后面,仍旧是保持着一只手捂住肚子的紧张姿态,嘴无声地张着,应该是恐惧到了极点而失声。   要么就是伪装的本事得厉害到了极点,余佑边思索边咳出了一大口血。   余佑扣住王涛的手臂,两人的手臂绞在一块儿,他感觉与他对抗的不是人的手臂,而是钢铁,或是其他冰冷又坚硬的金属,手臂快要被压折,余佑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再这么下去,他的胳膊要废了。   王涛那双漆黑的眼中竟散发出一种高傲的嘲弄,比他生前更嚣张更居高临下。   余佑突兀地又想起辛心的“好人变好鬼”理论。   不合时宜的,余佑有些想笑,凝结在眼中的笑意微微一凝,余佑猛地向左滑步——   “哗啦——”   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缠抱的身影破开窗户,不甚灵活的身体失衡地摔了出去,余佑半个人随着惯性也摔到了窗外,腹部嵌在窗户下方,闷哼一声后,缓落了回来。   余佑瞥向一旁躲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的沈清泉。   “这里不安全,王涛可能还会爬上来。”   沈清泉怔了怔,“那怎么办?”   余佑:“走。”   五楼现在大部分的房间都被反锁了,除了……   余佑拧开门。   沈清泉跟在他身后进入房间,随后认出来,“这里是叶玄风的房间?”   余佑没理会,径直走入卫生间,他肚子上刚刚扎了几片碎玻璃,草草处理了一下,余佑抓了块浴巾按住出血的地方,就这么直接走了出来。   沈清泉双手环抱住身体,躲在一个墙角,听到脚步声才抬起眼,慢慢说了声,“谢谢。”   余佑仍旧没说话,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静静地盯着沈清泉。   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照入,沈清泉那张清冷的脸已恢复了往日的矜持高傲,只是还有些苍白。   沈清泉是有嫌疑的。   不,应该说幸存的四个人都有嫌疑。   王涛刚才直奔沈清泉而去,下手给王涛一刀的人会是她吗?   叶玄风诈尸后,个性中那种强烈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偏执味被放大,乌淮诈尸后却相对来说表现得要温和许多,那么王涛呢?这个唯我独尊,在片场呼风唤雨的人,在自己的项目被搞成这样以后,大概是想把所有人都给杀了吧?   诡异的安静持续了不知多久,余佑像猎人盯着猎物一样盯着沈清泉,沈清泉始终保持一言不发。   忽然,门外又传来了骚动的声音。   从那含混的咆哮声中,余佑知道他刚才的预言成真了。   王涛又爬上来了。   只是这次没有门轰然倒塌的声音,只有“砰砰”的撞门声,比刚才那一脚踹开沈清泉房门的动静要小多了。   看来即使是诈尸后的鬼,从五楼那么摔下去,也够呛。   除了撞门声外,还有一声声的“救命——”   这个声音余佑已经很熟悉了。   听到自己的同伴喊救命,沈清泉的脸色又白了白,对余佑说:“楚曦在喊救命。”   余佑展开浴巾,给自己包扎,“死不了。”   沈清泉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沈清泉才又开口,“这到底怎么回事?刚才王涛……”   “死了,诈尸。”   “……”   从乌淮跳楼事件发生后,几个编剧就被带上来关了起来,后面就是完全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   “王涛怎么会……”   余佑包好了伤口,抬眼,冷冷地瞥向沈清泉。   沈清泉脸上表情波动不大,看上去似乎是在强作镇定。   “知道王涛为什么把你们关起来吗?”余佑淡淡道。   沈清泉嘴唇微动,轻轻摇头。   余佑抛出了问题,却没有解答,人走到房间门口,贴在门板上听外面的动静。   楚曦已经不喊救命了。   只有王涛在狂吼着让人出来。   当然即使是傻子,这时候也不会出来。   阴差阳错,今晚外面应该是安全了,不会有人出来给凶手送人头了。   余佑再次看向墙角的沈清泉,沈清泉保持着防御的姿势,目光闪烁地看着余佑。   昨晚王涛是被一刀割喉,那一刀伤口深而准,不仅需要具备相当的医学知识,而且需要相当的力气。   像沈清泉这样纤瘦的,没有明显锻炼痕迹的女人几乎不可能做到。   “沈老师,”余佑说,“聊聊?”   *   五楼门外。   辛心捏着钥匙,一直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几次都差点要冲进去,只能在心里反复默念“相信余佑、相信余佑……”,在没想清楚凶手为什么要把钥匙扔出来前,他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等到里面声音只剩下王涛狂怒的吼声后,辛心知道里面应该是安全了,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昨晚王涛已经被杀了,他相信今晚余佑一定不会再给凶手机会。   所以,要么余佑抓到凶手,要么凶手按兵不动,辛心相信不会出现第三种情况,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守在这里,万一里面出现“万不得已”的情况,他立刻开门接应余佑,还有……想一想,“它”到底为什么要犯下这么多凶案。   老实说,当那个“灵光一现”的念头在辛心脑海中闪现后,他几乎是从头皮麻到脚趾。   是“它”吗?   那是“它”的破绽吗?   没有任何物证、人证,可那件事……结合其他已经发生的事件,不得不让他怀疑那个人。   如果真的是“它”的话,那“它”的确可怕得超出了辛心想象的下限。   可是,为什么呢?   “它”的犯罪动机是什么?   会是他认为的情感纠纷吗?   可是这样的人真的会有所谓的“情感”?   也许是有的。   只是那种情感是一切人类正面情感的反面,是嫉妒是怨恨是占有是痛苦……   “它”已经无法忍耐那种痛苦,所以选中了这个地方,来结束这种痛苦,而“它”选择的方式则是不顾一切地抹杀,只要消灭与那种情感来源相关的所有人,就可以不再痛苦。   现在还剩下两个问题——   1.他推理的杀人动机是否准确。   2.如果动机是正确的,王涛又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为什么“它”连王涛都要杀?   辛心一晚上都没合眼,蹲在墙角,一直等到天光微亮,吼叫了一晚上的王涛忽然戛然而止,像是被按下了关闭键,辛心看了一眼手表,早上七点。   一小时后。   “叩叩”两声。   辛心连忙把脸贴过去。   “哥?”   “嗯。”   “昨晚有谁出事了吗?”   “没事。”   余佑按住腹部的伤口,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不露出异样,“我拿到了沈清泉的口供,”他双眼冷冷地盯着客厅的一片狼藉,“很有意思。” 第73章 作品 沈清泉的口供   “我跟老方的关系?”   沈清泉对余佑的提问流露出淡淡的诧异, 她像是不能理解在剧组里发生了这么多事,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 一个场务居然好奇起了他们的夫妻关系。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尽管余佑刚才从王涛的手里救了她,她依旧保持着警惕与防备心理。   从沈清泉平时的为人处事来看,她是个心理防线很高的人。   余佑找了个地方坐下,位置斜对着沈清泉,卡住能够逃走的死角。   “这里是叶玄风的房间,”余佑淡淡道,“知道他人为什么不在这儿吗?”   沈清泉捂着肚子不说话。   房间里气氛诡异,外面王涛没有停止过吼叫,那绝非普通人能发出来的声音, 在安静下来的五楼显得尤其的恐怖。   “叶玄风死了。”   沈清泉脸上表情瞬间僵住了。   余佑懒得去判断她到底是不是在演戏。   “王涛之所以把你们带到五楼关起来,是因为你们中间有人杀了人。”   “你可以一句话都不说,我现在就开门把你扔出去, 王涛会辨认你到底是不是那个杀人凶手。”   “你也可以撒谎, 只是一旦我发现你跟别人的口供相矛盾, 我一样会开门把你扔出去。”   怔怔地看着面前这张半陌生半熟悉的脸好一会儿, 沈清泉才缓缓道:“你是王涛的人?”   余佑:“现在是我问你。”   沈清泉低头冲着地面四下看了看, 像是要在这样孤立无援的环境下找到什么可以依靠的东西似的, 但看着房间里陌生的环境, 她意识到她似乎真的无路可退。   沈清泉抬起脸,“我们……夫妻关系很好。”   “什么?”   辛心听余佑的转述听得有些傻了。   “他们夫妻关系很好?”   “嗯。”   “据沈清泉说, 她跟方博仁是日久生情,在工作室并肩作战了几年, 自然产生了感情,没有谁追谁,很多都是外界的谣言。”   “那你有没有问她《作品》的剧本到底是谁创作的?!”   这是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余佑自然问了。   沈清泉的回答很微妙。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剧本创作很多时候它并不是一个人的思想成果,我们有非常成熟的团队,有的时候一个剧本需要很多人去共同参与打磨创作,所以我更想说,《作品》是我们整个工作室全体成员共同努力的结晶。”   “沈老师,”余佑语气冷冷道,“这里不是记者发布会,不要用这种官方的套话来敷衍我,你现在需要回答我的是《作品》的剧本,它的核心点子是谁想出来的。”   辛心屏息凝神地听着余佑的转述。   “她说《作品》的核心点子是方博仁的。”   辛心:“……”   愣了几秒后,辛心提高了声音,“江池在撒谎?!”   余佑:“沈清泉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捋了下头发,这在心理学上是不自信、紧张的表现,说明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是那么确定。”   辛心平复了呼吸,他催促道:“然后呢?你继续追问了吗?”   对于沈清泉的回答,余佑也很诧异。   种种现象表明,《作品》的剧本第一创作人应该是沈清泉才更加合理。   “你确定?”   “是,”沈清泉放下了捋头发的手,继续遮盖住她的肚子,语气肯定,“我确定。”   “沈清泉怀孕了。”   余佑又爆出了个辛心不知道的信息,“这可能是她维护方博仁的原因。”   “那方博仁和乌淮是情人关系吗?!”辛心着急道。   “无稽之谈!”   沈清泉听了余佑提的类似问题后几乎马上变脸,语气也变得非常强硬。   “我不知道这些传言都是从哪来的,这么说的人简直居心叵测,是在嫉妒老方的成就吗?老方年轻的时候是爱玩,但是我们已经结婚了,他跟乌淮是朋友……楚曦?真是越说越可笑,老方之前根本就不认识楚曦,是接到这个项目后,为了还人情,才不得不让楚曦加入……唐可就更别提了,老方在圈子里认识多少女演员,如果推荐哪个演员上自己的戏就一定是潜规则的话,那他岂不是拍一部戏就要跟一个女演员扯上关系?你的想象力实在太丰富了……”   沈清泉居然全盘否认了有关他们对方博仁的推理。   代笔、协议夫妻、男女通吃……   “那在他们房间发现的那些痕迹,在他们房间的那两个男人又怎么解释?”   辛心仍旧不理解。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们看到过?这不可能,那绝对不可能是老方——”   “那是我们夫妻的隐私,就算你刚才救了我,你也不能这么羞辱我,如果你再这样出言冒犯,我宁愿现在就出去——”   沈清泉很激动,过分私密的话题,余佑也没再继续追问,转而询问起江池在他们夫妻之间扮演的角色,当然,为了避免沈清泉的情绪太过激动,他问得很平缓,“江池是你的学弟,他是通过谁的关系加入你们工作室的?”   问到江池,沈清泉的态度稍稍平和了一些。   “我一个同学。”   “我想知道有关江池的事,越详细越好。”   沈清泉脸上的表情很不理解,“你们真的怀疑我们中间有人杀了人?”   余佑:“沈老师。”   沈清泉在那双冷冷的充满了压迫感的眼睛中重新缓缓开口。   “江池是我同专业的直系师弟,他人很勤勉,也很踏实,原本是做我的助理,后来老方看他做事情很周到,而且也知根知底,就让他跟了他,转做他的助理,除了做一些文书财务上的工作,也干一些生活秘书的活。”   “你跟他的关系似乎不错?”   这次余佑的提问倒没有激怒沈清泉。   “江池原本是我的助理,又是我师弟,是我带进我们的工作室的,我们的关系当然不错。”   “那楚曦呢?你对她了解多少?”   “我再说一次,我们和楚曦是加入这个项目后才认识的,我能对她了解多少?不过她确实很有才华,去年得了个挺有分量的新人奖,前途无量。”   “乌淮跟我们夫妻俩的关系都不错,他爱好摄影旅游,我跟老方都不好动,认识他之后,他会约我们一起去爬山、讨论剧本,他的私生活我不了解,也不评价,这是他个人的自由。”   “天苍是我们工作室的公用账号,老方会用,我也会用,还有其他两个编剧也有登录权限。”   在沈清泉的口供描述中,编剧团里的每一个人都非常正常,或者说,是个好人。   方博仁是才华横溢、浪子回头的好丈夫。   乌淮是爱好摄影旅游,阳光贴心的好朋友。   楚曦是实力超群,编剧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江池是稳重踏实,工作能力出众的好助理。   ……   “有意思。”   辛心喃喃道,“的确很有意思。”   片刻安静之后,辛心问余佑:“哥,你在里面情况还行吧?”   “没事。”   辛心又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我有个怀疑的人选,但是我到现在还搞不明白‘它’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我也有个怀疑的人选。”   余佑淡淡道。   辛心胸膛一紧,他本能地觉得他跟余佑想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没有谁数一二三。   短暂的沉默之后,两人同时说出了他们所怀疑的人选。   那是一个相同的名字。   *   经过一夜的惊险追逐,几个导演制片身心俱疲,好不容易挨到白天,咆哮骂人的声音不见,才试探着出来看情况。   屋内走廊到处都是凝固的血浆,差点又把他们吓一跟头。   几人是走也不是,找地方躲也不是,无奈,只能在会议室里找地方补觉。   当身上带血的余佑从天而降时,几个人吓得连滚带爬,谁也没认出来那是之前王涛身边的狗腿,以为大白天又闹鬼了。   余佑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尖叫,等差不多了,开口,“这里有医药箱吗?”   医药箱在吧台后面的柜子里。   消毒、上药、包扎,余佑做这些事的时候,几个大男人就那么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会流血,脸也正常,看上去应该是个人。   “各位对剧组里发生了什么事,应该很清楚吧。”   余佑处理完伤口,语气淡淡道,他用的是陈述,而非疑问,几人互相交换了下眼神,没一个敢搭茬的,这个圈子里迷信的人特别多,剧组里现在摆明了是灵异事件,纵使几人在娱乐圈也都算是有头有脸的——谁能比得上王涛更有头有脸?不也死了?!   余佑知道这几个人是吓破了胆,也不急,缓缓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今晚王总不会现身了。”   他这么一说,终于有人大着胆子问:“你怎么知道?”   “我家里就是干这个的,王总秘密聘请我,就是为了应付这样的特殊情况。”余佑面无表情地说。   几人面面相觑,都没听说过这件事,但是以王涛的个性,自己做了某个决断不通知他们似乎也合情合理。   “很不幸,王总遇害了。”   余佑无视那几个人的反应,不急不缓道:“我受雇于王总,这本是我的失误,也不好就这么抛下这烂摊子,让各位继续陷入险境,所以我想留下来和大家共渡难关。”   他视线扫过众人,“昨夜我与王总交流了一番,他说只要能找出害他的凶手,他便不再问罪于诸位,否则……”   余佑点到为止,让他们自己去想后果如何,几人想起王涛一贯的行事作风和昨夜那恐怖的样子,都吓得面如土色,副导演平常就喜欢烧香拜佛求签问运,听了余佑那半文不白的用词,膝盖一软,双手合十地冲余佑拜了拜,语气铿锵,“但凭大仙吩咐,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没几分钟,几个人就都“大仙救命,大仙吩咐”了。   余佑不动声色,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他终究也还是走上了这条靠忽悠吸纳“队友”的不归路。   “有队友才好办事啊。”   “队友这种东西就是越多越好,哥,你听我的,别浪费了。”   辛心离开前给余佑出了个主意。   余佑稍稍琢磨了一下,“东西?浪费?”   “……”   “哎,不是,哥,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是东西……哎不,我的意思是你跟一般队友不一样……咱们可是过命的交情……哥我对你是真爱哥,你懂的……”   “哥,你还在吗?”   “不在。”   “……”   “哥,要不,我开门进来亲你一口?”   “……走了。” 第74章 作品 审讯   沈清泉提供了她与方博仁笔记本的密码, 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辛心回到二楼基地先拿了沈清泉的笔记本,输入密码后果然顺利打开了。   开机后映入眼帘的屏保是两只交握的手, 根据手的大小和两只手无名指戴的戒指来看,很有可能就是沈清泉和方博仁夫妻两人的手。   辛心看得一脸懵,心说难道他前面的推理全是错的?这还真是娱乐圈里一对难得的模范夫妻?   沈清泉的电脑桌面跟乌淮完全相反,非常干净,有个很醒目的工作文件夹,辛心点进去就看到了有关作品这个项目的资料。   和乌淮电脑中的一样,有非常多的修改版本,辛心点开之后,发现里面修改痕迹中的确出现了天苍和乌云的对话。   辛心又赶紧也抄起一旁的方博仁笔记本开机, 方博仁的电脑屏保跟沈清泉不一样,直接就是两人的婚纱照,户外背景, 悬崖峭壁, 拍的很有感觉。   辛心想起了乌淮的摄影师身份, 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乌淮的履历, 乌淮的确是在方博仁和沈清泉结婚的那年转行成为了编剧, 这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吗?乌淮是通过认识了方沈夫妇二人, 由两人牵线搭桥才进入的这个圈子?   辛心扯了一旁的人物关系图赶紧又加上一笔。   把夫妇两台的电脑平放在一起, 辛心左右手同时开弓,双眼来回在两个屏幕之间游移。   沈清泉没有说谎, 至少在“天苍”这个账号的问题上没有说谎。   这个账号的确是两人共用的。   这下可真太糟糕了。   新的口供、证据越多,居然不是更丰富完善前面的推理, 而是和他的推理背道而驰!   辛心在空调停摆的别墅里汗流浃背。   沈清泉和方博仁的这两台笔电是完全的工作使用,在本地的聊天记录照片里基本都是一些风景照和有关工作的截图,没有什么其他私人的信息。   辛心极为仔细地搜查两人电脑中的文件, 他原本以为这次副本局限在一个岛上,搜证会变得很容易,然而现在两人的电脑比一个小镇的地图还大,他昨天一晚上没休息,现在盯着电脑,看得眼睛都快爆炸了,才让他找到一点线索。   从沈清泉的电脑一个个套娃般的文件夹打开,非常隐蔽的角落里有一篇不以“作品”为名而是“新建文档”的剧本,剧本内容和《作品》里的情节高度相似,对比了方博仁电脑里与《作品》相关的资料,这个新建文档的创建时间更早,最奇怪的是稿子里男女主角的名字并不是“方静”和“杨银川”,而是“周梦蝶”和“庄扬”。   辛心稍稍琢磨一下就明白了这应该是“庄周梦蝶”的意思,结合剧本里男女主人公从一开始的男主人公将女主人公当作写作的工具,到最后结局女主人公霸占了男主人公的作品,两者之间的关系变幻,到底是男主人公利用了女主,还是女主人公利用了男主?恰如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这么看来,原来的名字反倒比较契合电影那种迷幻的气质。   把“周梦蝶”和“庄扬”改头换面成“方静”和“杨银川”的原因是什么?——除了沈清泉想用这种办法暗暗在剧本中署名之外,辛心目前想不出第二个理由——可是沈清泉却口口声声说《作品》是方博仁的点子。   当然,经历了几人的口供后,辛心深深地明白,这里没有测谎仪,他们所面对的是无限接近于真人的“人”,也许所有人的口供中都藏着谎言,他需要去伪存真,从里面拼凑出真相。   刘正祥(唐可的经纪人):   一次口供:唐可跟剧组人关系不熟——二次口供(更改):唐可男友与方博仁是好友,唐可借此得到了女主角的机会。(口供可信度:低)   王涛(总制片)(方博仁大学同学)(多年合作关系)   口供:方博仁婚前风流,婚后与沈清泉利益捆绑,要求改剧本后把沈清泉的名字上提,方博仁喜欢“才女”,乌淮与叶玄风是情人关系(口供可信度:高)   江池(方博仁助理)(沈清泉的直系师弟)   口供:方沈夫妻关系和谐,《作品》剧本为沈原创,乌淮与叶玄风是情人关系(口供可信度:低)   沈清泉(编剧)(方博仁妻子)   口供:夫妻关系恩爱,否认方博仁所有绯闻,否认剧本为自己原创(口供可信度:低)   辛心将自己补在人物图上的说明浏览了一遍,仔细一看,其中有些部分其实是重叠的,也就是多方验证的口供。   1、方沈夫妻关系良好   2、乌叶是情人关系   而矛盾的地方在于《作品》的剧本到底是沈还是方创作的……   辛心微微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凶手的作案动机难道是……   *   五楼,几位副导演制片分别站在三扇门前,互相交换了有些恐惧的眼神,回头看向站在走廊出口的人。   根据这人所说,编剧团内幸存的这三个人当中其中一个就是凶手。   一想到他们所站的门背后可能是个杀人魔,几个在娱乐圈里大小也算人物的中年男人胆气全无,只能两两肩膀贴着肩膀,给彼此壮胆。   几人在余佑的示意下同时敲起他们面前的门。   “咚咚咚——”   里面的人要是没反应,那就一直敲。   余佑是这么交待的。   第一个有反应的是楚曦。   “谁在外面?”   她回应地用力拍了下门,“快放我们出去!”   很快,楚曦隔壁和对门的房间里也响起了敲门声。   “是老王吗?”   方博仁的声音貌似沉稳,却仍流露出平常少见的焦急,“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昨天晚上一直很吵,我好像听到清泉在尖叫?老王,你把清泉怎么了?!”   “王总……”   紧跟着发声的是江池,嗓子微微有些沙哑,听上去有气无力,“王总,我求你给我个解释的机会,王总……”   敲门的几人再次看向走廊上的人。   余佑点了点头。   “楚曦。”   “方博仁。”   “江池。”   门内人的名字被门外的人依次报出,听上去像是在某个严肃的场合被点名。   “你们现在需要轮流回答我们的问题。”   执行制片作为代表说道,他竭力避免自己的语气或是声音听上去有任何心虚、颤抖,因为余佑说,他们必须全程保持镇定,绝不能有丝毫的露怯,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心理素质极强、极其善于伪装的怪物,所以只要他们有一点点退缩的迹象,都会被对方抓住,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你们最好诚实和坦白,说谎和隐瞒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   执行制片像个称职的演员一样语速平稳地背着余佑交给他说的“台词”。   这是一场问询,三人同时面对质询。   他们可以说谎,但不能说另外两人也知情的谎言。   他们肯定会说谎,哪怕并非怪物,人同样也是说谎的天才,有时候为了粉饰自己,人会说出连本人都匪夷所思的谎言。   余佑已经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这将会是一场异常艰难又异常丑陋的谎言与真实的博弈。   “问题?什么问题?”   楚曦像是最沉不住气的那个,总是第一个发言,这种急躁是否是她的一种刻意的伪装?   “楚曦。”   谁先有反应就提问谁,这是他们之前就排练好的“剧本”。   第一个问题被抛了出来。   副导演问:“你靠谁的关系进的剧组?”   楚曦生气了,她很愤怒,边拍门边咒骂,她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要求他们马上放她出去。   “非法拘禁是犯法的!你们这群混蛋!快放我们出去!”   没有得到答案,下一个被提问的是方博仁。   “方老师。”   执行制片还是很客气,“你跟乌淮是什么关系?”   方博仁的回答是沉默。   等待了两分钟后,他们继续提问。   “江池,你跟沈清泉是什么关系?”   回答他们的是方博仁。   准确来说,是抢答。   “胡勇,叫王涛过来!”   方博仁疾言厉色地召唤一个死人。   被点名的统筹制片脸色一白,他不由自主地又看向他们几人的精神支柱,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建设才道:“就是王总让我们来的……”   也没胡说,某种程度上的确是这样。   “王涛——”   方博仁大吼,“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你到底把清泉怎么了!清泉!清泉你在吗?!”   方博仁喊他老婆的名字,不顾往常的风度,非常焦急。   场面陷入了混乱,这是余佑一开始就想到的。   今天是六号,他们有一整天的时间盘问这三个人,所有的台词都已经写在了“剧本”上,什么时候停止,什么时候继续,一场场戏都写得很清楚。   王涛把四人关在房间里时没有提供食物和水,他估计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当天晚上就被杀害,现在这几人已经超过35个小时没有进食了。   沈清泉在交出第一次的口供后,马上就向余佑提出了食物需求。   余佑拒绝了。   沈清泉脸上的表情很震惊,她震惊于余佑既然肯冒着生命危险救她,却不愿意向她提供食物。   “我……我怀孕了……”   沈清泉含着泪对余佑说。   然而余佑还是什么都没说,也没有给沈清泉提供任何食物。   阳光通过窗户猛烈地射进五楼,天气异常炎热,高温让陈列的尸体快速腐化,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腥臭味和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几分钟后,仍是楚曦。   她惊慌失措地喊。   “怎么停水了?!”   门外的几人互相看了看,回头看向阴影处的余佑,目光中浮现出有些奇异的恐惧与恍然。   王涛是没给几人留下食物,但是他们房间里都自带卫生间,虽然不是饮用水,至少不会把人渴死。   余佑在早上和辛心结束情报交流之后,把五楼的水箱关了。   “放心,会有人帮你们一起问出真相的。”   余佑对那几个慌张不安的副导演和制片人说,他们几人一头雾水,还以为余佑有什么玄学本领,撒豆成兵什么的。   事实上,余佑的确是找了两个很有力的帮手:饥饿和缺水。   他需要这四个人——包括那个藏在里面的怪物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在过家家酒,他不是在跟他玩什么捉人游戏,这里没有任何趣味性可言。   “它”的杀人游戏已经结束了。   现在开始,是审讯时间。 第75章 作品 楚曦的口供   在这样的高温环境下, 缺水比缺少食物要折磨百倍。   在娱乐圈待惯的几人一直都过着相比普通人来说极为养尊处优的生活,饥饿和口渴对他们来说是极难想象的体验。   余佑示意几人休息一会儿, 就在门口坐下,该吃吃该喝喝,也不用憋着动静。   楚曦发现没水之后拍门质问了好几分钟,最后甚至还哭了起来,但是依旧没人回应她。   余佑昨天晚上受了伤,上衣全是血,叫那几人坐下之后,自己也靠着墙角坐下。   制片导演们其实也没太相信余佑的那番说辞,只是一来他们一直在王涛手底下做事, 习惯了被王涛呼来喝去,当惯了工具人,王涛一死, 他们就方寸大乱, 没了主心骨, 正好余佑的出现填补了那个位置, 二来这样躲在余佑身后, 真出了什么问题可以甩锅不担责。   像现在这样, 一个女孩子可怜兮兮地拍着门哭着问他们到底要干嘛, 他们也只是低头喝水吃面包,在集体中, 人的道德感与责任感会迅速滑坡,他们所秉承的非自我意志, 而是让他们这么做的那个人的意志,自然也就不必为那些眼泪负责。   余佑看到几人虽有不忍但很快就变得平静的脸色,心中再次确认他的确有了几个很好的帮手, 在一个权力集中的团体中,人会变得麻木,他们会很快自觉地变成无感情的工具,找到自己在集体中的位置。   凶手将受害者“非人化”,从而迅速且冷酷地犯下多起命案,同样的,他也可以如此回敬,将凶手的处境变得“非人化”,至于被误伤的两人,他只能在心里说声抱歉。   当然,这个部分,他是不会和他那位真正的队友分享的。   他那位队友看上去百分百的明媚阳光,像从没认识过世界的黑暗面,怕黑也怕“黑”,还是别吓到他比较好。   很快,海岛就迎来了一天中升温最快的时间。   上午10点,天气逐渐变得炎热,由于之前乌淮半夜爬上来引起了混乱,现在五楼所有能关上的窗户全都关得紧紧的,虽然“怪物”可以破窗,也总是个心理安慰。   闷热不通风的环境让人迅速出汗,几个导演制片手里的水就没停过,喝两口看一眼自己守的门,都替里面的人口渴。   最先支持不住开口的是江池。   “王总……”   跟方博仁的诉求一样,江池也想见王涛。   “王总,我可以解释,我真的是中邪了才会去伤害楚老师,楚老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请你也相信我……”   “江池。”   副导演放下水,语气严肃道:“你应该回答我们之前问你的问题,你跟沈清泉是什么关系?”   面对问题,江池又沉默了,又是方博仁代答,“王涛,我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是在干什么,你是在怀疑我们中间有人推了乌淮下楼吗?你应该知道,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   “方老师,你跟乌淮是什么关系?”   “叫王涛过来,我只跟王涛说话!”   门外又没了声音。   沉默再次蔓延。   余佑想要来根烟,上个任务里也不单是为了让别人看不出贺新川的异常而烟不离手,他的烟瘾实际要比贺新川厉害得多,他需要尼古丁,他的身体告诉他。   ……或者吃颗糖也行。   余佑喝了口水,嘴里刚吃完面包,回甘出一点甜味。   不算漫长的拉锯之后,有人拍了下门。   “我要水……”   是楚曦。   “我快渴死了,给我水,求你们……”   楚曦的声音听上去比之前平静了很多,透着疲惫和难受。   依旧无人应答。   同情心像是被从身体里抽走了,最后的那一点在面面相觑,发现大家都不动弹后,也都蒸发掉了。   “回答一个问题,可以给你五秒钟接水的时间。”   他们提出之前商量好的既定条件。   “回答问题……”   楚曦又哭了,这次哭声中夹杂着愤恨,似正在咬牙切齿,“你们提这样的问题到底出于什么目的,是在羞辱我吗?我是拿了新人奖受邀参与剧组的编剧工作的,我靠什么关系?我靠青琼文学奖的关系吗……”   楚曦哭得很痛苦。   哭声在寂静的五楼回荡,哭了一会儿后,楚曦抽噎着问:“我已经回答问题了,可以给我水吗?”   “不好意思,只有回答完所有问题之后,才有水喝。”   “够了!”   方博仁忽然大喝一声,“王涛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几人都是一惊,又想起余佑的嘱咐,不管这几个人问什么都沉默,不回答任何他们的问题,只提出问题,又再次镇定了下来。   没人回答,方博仁“砰砰”地踹起了门。   可惜他不是丧尸化的王涛,踹不开五楼的门。   等踹门声渐渐平息之后,江池终于也发声了,“要回答几个问题?”   “你和沈清泉是什么关系?”   江池没有回答,却是方博仁再次厉声喊话,“江池——”   江池那边立刻没了声音。   “楚曦,要回答下一个问题吗?”   “……”   “谁给你们的权力让你们这么折腾人?王涛不会这么干的!王涛是不是出事了!明天晚上补给船就要来了,你们以为你们这么对我们,到时候能逃得过吗?!”   方博仁咆哮着,隐隐有了王涛以前的气势。   两个看似个性南辕北辙的人能够成为朋友,也是因为他们有相似的地方。   按照辛心的推理,方博仁在编剧团中扮演的不只是老大的位置,他是皇帝,从身到心地支配着编剧团其他成员,他在编剧团队的权威就等同于王涛在剧组的权威,可那现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无人响应的权威就等同于虚无。   余佑靠在墙上,静静地盯着那三扇关闭的门,余光时不时地留意右侧方向叶玄风的那间套房,那里还关着一个“犯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同样的,双方的心理压力也在逐渐加码,汗水从毛孔中渗出,浸染入绷带,辛辣的痛感。   他没有多少时间,余佑心想,不过幸运的是,凶手不知道他们已临近任务截止时间,他们的底牌没有被掀开。   而对于凶手来说,也许在离岛之前……“它”仍有想除掉的目标,“它”的时间也不多了。   遇到了阻碍,现在凶手到底是焦急更多还是兴奋更多呢?   “我跟沈老师是师弟师姐的关系。”   江池突然喊了出来。   他短促地答完,像是怕被方博仁训斥。   “方老师,对不起,请你理解我,也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能再生气了!”   不到一分钟。   “嘭——”   方博仁房间里传出器物倒地的声音,大概是因助理的“背叛”而暴怒地踹翻了家具,方博仁没有开口,像是决心不被余佑他们所摆布,选择了保持沉默。   秉持着谁回答就继续提问的原则,针对江池的审问继续进行了下去。   “江池,楚曦是凭借谁的关系进的剧组?”   第二个问题一出来,原本静下来的楚曦忽然尖叫一声,尖叫声同样很短促,仿佛没有任何意义,她没有开口阻止江池回答,或者是帮江池回答。   江池那边犹豫了一会儿,缓缓道:“我听说楚老师是王总的亲戚。”   沉重的喘气声隔着门板透了出来,所有人都听到楚曦在小声哭泣。   “江池,你们编剧团队中有人保持着不正当的关系,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江池,7月4号早上你被王总带上五楼之前在哪?”   “我被反锁在卫生间里。”   “江池,在剧组里,你最厌恶谁?”   “……我没有厌恶的人。”   “江池,在剧组里,你最有好感的是谁?”   “……”   一路流畅的问答,到了这个问题却突然卡住了,提问的人不由看向余佑,余佑下巴向着楚曦的房门方向转了转。   提问的人心领神会,立刻询问楚曦。   “楚曦,我们再问你一次,你是凭借谁的关系进的剧组?”   楚曦已经停止了抽泣,面对同样的问题,她的态度比之前要平静了很多,“王总是我的远房亲戚,他关照我进的剧组。”   “对于编剧团队中有人保持不正当的关系,你知道吗?”   “不知道。”   “楚曦,7月4号早上你被王总带上五楼之前在哪?”   “我跟沈老师在我房间里休息。”   楚曦似乎意识到了她后面的问题和江池的问题应该是一样的,答得非常流利,没有厌恶的人,最有好感的人是沈清泉,因为沈清泉很照顾她。   等她答完江池没回答的那个问题以后,她迫不及待地问:“是不是可以给我水喝了?”   然而提问还在继续,“楚曦,上述问题中你说了几个谎?”   明显的停顿后,楚曦否认:“我说的都是实话!”   提问没有任何预兆的转向方博仁,“方老师,要回答我们的问题吗”   方博仁用沉默来作为他无声的反击。   “江池,在这个剧组里,你最有好感的人是谁?”   “是沈老师,她带我入的行,我很感激她。”   经历了几分钟的空白后,江池的回答重新变得流利,他抢答了下一个问题,“我说的都是真话。”   就在这时,副导演的肩膀被拍了拍,余佑递给他一张纸条,副导演跟着纸条上现写的内容一字一字地重复。   “不,你们在说谎。”   “我问你们是否知道编剧团中有人保持着不正当关系,你们都说不知道。”   “编剧团中已婚的只有方博仁和沈清泉,其余都是单身未婚,也就是说所谓的不正当关系只存在于和这两位编剧的不伦关系,如果编剧团里没有人和他们保持任何婚外关系,你们不应该说不知道,应该反问什么是不正当关系,或者说没有不正当关系,而不是说不知道。”   副导演读完以后,人都傻了,抬头,有点呆滞地看向递给他纸条的人。   死一般的沉默。   无论是门内还是门外,所有人都沉默了。   方博仁在圈内的名声相当不错,在没有结婚以前的确是风流才子,但据说结婚以后就浪子回头,再没有过这方面的绯闻,难道是他老婆沈清泉出轨?!   余佑拿笔又写下两行字递给副导演。   “方老师,你是要自己说,还是等着这两个人揭发你?你是搞文艺创作的,应该对人性很了解,人性是经不住考验的。”   诡异的沉默在五楼蔓延,混合着腐臭的腥味,形成了一种古怪的和谐。   五分钟,也许是十分钟。   有人用力拍了下门,骂了句英文脏话。   “是我!”   “是我在跟方老师交往!怎么样!你们满意了吗?!”   楚曦嘶吼道。 第76章 作品 口供翻转   清琼文学的颁奖典礼上, 楚曦的那座新人奖杯由方博仁颁发。   作为圈内成名已久的剧作家,楚曦作为新人, 面对方博仁时,不可避免地带有仰视的心态。   才华这种无法量化的东西有时比财富、地位更能震撼人心,世界首富有多少财产,机构会研究出一个具体的数字昭告众人,而一个人到底有多少才华,却是无法探寻的。   楚曦觉得方博仁很迷人。   当然,是作为师长和偶像。   他们在颁奖典礼上交换了联系方式。   然后就是频繁的交谈、喝茶、出游、学习、看展。   在剧作圈子里,楚曦二十四岁的年纪毫无疑问显得有些稚嫩,她的外表也似乎还稚气未脱, 身上洋溢着青春的气息,但她的内心远比外表要成熟许多,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位颇有魅力的前辈待她的言行举止似乎带着若有似无的撩拨。   如果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单纯女孩, 也许会沦陷在这种暧昧陷阱里, 也许会害怕地逃离从此远离这个男人, 但她不是, 她的选择也不是以上两个。   这个圈子很难进, 新人奖只是一块敲门砖, 每年都有五个人能得新人奖, 去年那五个人现在又在哪?   不出意外的话,她需要继续在大编剧手下熬上几年没名没姓完成一个项目只能拿几千块的艰苦日子, 运气好,遇上机会, 或许能够有出头之日。   可谁说方博仁就不是一个机会呢?   昏暗的灯光自上而下,楚曦举起高脚杯,目光含笑地迎向对面方博仁投来的柔情视线。   老是老了点, 但至少不丑得难以下咽,她又不是跟人谈恋爱,不是吗?   “我喜欢方老师,我知道我伤害了沈老师,我很抱歉,只是,爱情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盲目。”   楚曦如泣如诉。   “对不起……”   也不知道是在和沈清泉道歉,还是在向沉默拒绝发言的方博仁道歉。   这里的审讯告一段落,余佑要求他们单方面停止,然后转向叶玄风的套房。   “沈老师。”   坐在窗边单人沙发上的女人回转过脸,她脸上表情冷淡,恰到好处的矜持,温婉中带着清冷,脸色微微发白,嘴唇也有点干涩。   “刚才外面的声音你应该听到了。”   楚曦喊的那一声足够传到这里。   余佑走到沈清泉面前站定。   “所以沈老师,你是不知情,还是在撒谎?”   沈清泉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过了一会儿,她仿若黏住的嘴唇轻轻颤动了一下,“我不理解你们为什么要探听我们的隐私。”   “沈老师,回答问题。”   余佑目光落在沈清泉脸上,“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   沈清泉呼吸微微急促。   面前的人给她的感觉很不好,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几年,她什么都见过,能够分辨出什么人是色厉内荏,什么人是真的说到做到。   “……是,我之前说了谎。”   沈清泉垂下眼睫。   “我知道老方跟楚曦之间的事情,男人嘛,”沈清泉淡淡一笑,“楚曦年轻漂亮,也很有才气,我不奇怪老方会喜欢她。”   “可是沈老师,我看你和楚曦的关系不错。”   “不然呢?”   沈清泉手抚了下肚子,抬眼看向余佑,“吵?还是闹?这么做,只会把他推得越来越远,他是艺术家,他需要激情,我不是那种傻女人,楚曦对我没什么威胁,对于老方来说,这也不过是他汲取养分的一种方式,我不需要特别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余佑淡淡道:“听上去,沈老师似乎对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了。”   沈清泉不说话了。   “所以乌淮?”   “那真的是纯粹的无稽之谈,”沈清泉说,“乌淮是我们夫妻俩的朋友,我们的婚纱照就是他拍的。”   “乌淮在摄影和文字上都很有才华,创作是他的爱好,跟我们成为朋友之后,我和老方引荐他进了这个圈子,也一直维持着良好的关系,仅此而已。”   余佑点头,片刻之后,他双眼直视着沈清泉的眼睛,“沈老师你呢?方老师这么对你,你没想过报复,或者以牙还牙?”   “报复?”   沈清泉先反问,从余佑那张没表情的脸上理解到余佑的意思后,她又笑了。   “我和老方的结合是不对等的,我们在婚姻里拥有的权力也是不对等的,我有自知之明。有些事他可以,我不可以,我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得到我今天所有的,我不会蠢到放弃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把它全让给别的女人,就只是为了出口气,”沈清泉低头再次笑了笑,随即平静道,“我也没什么气,我不是哈德莉,不会放走我的海明威。”   余佑回到走廊,副导演过来,同样写纸条给他,楚曦要喝水。   余佑摇了摇头。   刚才他跟沈清泉交流之后,沈清泉没有提出对水和食物的要求,而是显得有些失魂落魄,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没有自己口中说的那样理智、坚定、不在乎。   在爆出自己和方博仁的不伦关系后,依旧没有得到水的楚曦几乎快要有些崩溃。   编剧团里幸存的四人中,她是最年轻的,就跟沈清泉一样,她们都太高估自己,或者说低估人性了。   “江池,你刚才为什么撒谎?”   “我……”   江池支支吾吾的,其实他不用回答,意思已经在里面了,他不敢得罪自己的老板方博仁。   而方博仁是所有人当中最沉得住气的,在开始沉默以后就一言不发。   “现在是第二轮问题。”   余佑也不逼江池承认自己刚才说了谎,直接让他们往下走。   听到还有第二轮问题,楚曦的情绪又变得激动起来,从第一轮问题她已经意识到他们提的问题极有可能涉及他们的隐私,她已经说出了她跟方博仁之间的暧昧关系,他们还想挖出什么来?!   “你们真的不怕上岸之后,我们会告你们吗?”   楚曦语气尽量保持冷静,带着些许冰冷的愤怒。   “把你们关在这儿的是王总,我们只是问你们几个问题,犯法吗?”   “你们不给我们提供食物和水,这是……”   楚曦想找出个罪名控诉他们,但她能想到的就只有虐待这个词,这犯法吗?她不知道,缺少食物和水,之前还受了伤,她的思维现在已经没有平常那么敏捷了。   “楚小姐。”   询问的人态度变得温柔,连称呼都变得尊重了。   “接下来的问题很简单,也不多,耐心地答完,你就有水喝了。”   楚曦沉默着,不知道是彻底被击溃了心理防线,还是决定和方博仁一样保持缄默以作反抗。   “《作品》的剧本工作你参与了多少?”   半分钟后,楚曦回答了,这是她回答得最平静的一次。   “没多少,校了几次稿,我加入的时候,《作品》的剧本已经基本成型了。”   “你喜欢《作品》的剧本吗?”   “当然,”楚曦声音略微降低,“方老师的才华毋庸置疑。”   “《作品》里哪个情节给你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楚曦苦笑了一下,“现在来说,毫无疑问是方静杀害杨银川的那一幕。”   “你认为江池为什么要攻击你?”   回答再次停顿。   在接连回答了有关《作品》的几个问题后,楚曦似是没想到会突然接到一个这样的问题,短暂的停顿后,楚曦说:“这个问题你们不应该去问他吗?我是受害者,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要攻击我?”   “楚小姐,请你配合回答这个问题。”   “……”   “我不知道!”   楚曦有点烦躁地回答,“江池,你来说,你为什么要攻击我?!”   “我、我是中邪了……”   江池有点结巴地回道。   “他说他中邪了,”楚曦冷冷道,“我姑且也这么认为好了。”   “江池。”   问题顺势转向,然而提的却不是有关《作品》的问题。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楚曦跟方博仁有了不正当的关系?”   屋内又陷入了沉默。   这些问题似乎故意以一种极其跳跃的方式向三人抛出,就像一根绷紧的弹簧,时而被轻轻压缩,时而又被重重拉扯,让受审的人搞不清楚抓着这根弹簧的人到底什么时候会松开它,让它重重地弹到他们的脸上。   江池沉默的时间很长,长到几人以为他不会回答,转而看向余佑,请示他下一步该怎么做。   余佑也沉默着,他猜江池会回答的。   果断,漫长的沉默结束后,江池缓缓开口了。   “5月初,我帮方老师处理上个月账单的时候,发现他订购了一款女式珠宝,珠宝店的签单上有被赠与人的名字,是楚老师的英文名,那时候我就知道了。”   “你当时是什么感受?”   又是不短的沉默。   江池的回答字斟句酌。   “我替沈老师感到伤心。”   “你把这件事告诉了沈清泉?”   “我没有,我是方老师的助理,我需要帮方老师保守一切私人的秘密,我也不会做任何损害方老师利益的事情,所以我选择了守口如瓶,当作不知道。”   “你这么做,不觉得对不起沈清泉吗?”   “我是觉得很对不起沈老师,但是我没有第二个选择,我不可能做到两头讨好,我只能对一个人忠诚。”   江池回答的时候,方博仁和楚曦都一致地保持沉默。   江池的这一轮问题,都是余佑在一旁快写,在江池回答上一个问题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边听江池的回答边写下一个问题。   “你的笔记本电脑密码是什么?”   “20160314。”   “这是什么日子?”   “我加入工作室的那一天。”   “楚曦,你的呢?”   安静的楚曦这次回答的很快。   “19990816@Monica,M大写。”   12点,第一次审问正式结束。   余佑拒绝了楚曦和江池的饮水需求,让几人留在原地,前往五楼大门。   辛心已经在门口等了,听到脚步声后轻叩了叩门。   “我。”   辛心长舒了口气,“怎么样,还顺利吗?”   “算顺利。”   余佑将几人的口供汇总之后说给辛心听,然后又把楚曦和江池的电脑密码也告诉了辛心,辛心则将他在沈清泉电脑里发现的疑似《作品》的初稿和两个主人公的名字告诉了余佑。   “这么听上去,沈清泉真的是《作品》的原作者?”   “我不能确定,”辛心的眉头快打成了死结,他有点丧气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或许我的推理方向又错了。”   他们两人几乎都锁定了凶手。   可问题是,凶手的杀人动机到底是什么?——也就是说“它”为什么要破坏《作品》呢?   凶手已经浮出水面,但他们需要完成的任务,对于事情“真相”的揭露他们似乎仍在门外打转,几个回合下来,数个推理都有说不通的地方。   门前门后都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辛心振奋精神,语气轻松道:“哥,我拿密码下去破译搜证了。”   “嗯,晚上6点,还在这里碰面。”   两人利落地说话间就要道别,辛心忽然又叫住了余佑。   “哥!”   余佑停住了脚步。   “今晚一定要小心,幸存的人可能会有危险。”   “明白。”   “还有——”   辛心怕余佑就这么走了,赶紧趴门上,语速比刚才急,语气也更郑重,“哥你自己也一定要好好保重,明晚7点,我们一起安全地离开这里,好吗?”   余佑没有让辛心多等,他很快地肯定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们会一起安全离开这里。” 第77章 作品 江池的电脑   楚曦没有撒谎。   至少在《作品》的工作参与上没有撒谎。   跟乌淮、沈清泉、方博仁三人不同, 楚曦的电脑里,工作文件夹中虽然也有《作品》的存在, 但显然不像那几人那样深度参与到了《作品》的创作修改。   天苍和Monica的交流同样很公事公办,观察下来,天苍这个账号几乎没有任何口癖,用词简洁、严肃、高效,让人无法分清它背后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时间不多,辛心很快就把楚曦的电脑先抛在一边,转而去察看江池的电脑。   江池电脑里的布局非常符合他助理的身份,分类明确条理清晰,这大大方便了辛心的翻检。   江池是个很称职的助理, 他的电脑里只有工作软件,所有的文档都和他的助理工作相关,甚至还有关于几个编剧的饮食注意事项文件夹, 里面详细地记录了几人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同时对哪些食物有何种程度的过敏, 可谓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江池的电脑桌面是深蓝色的纯色底, 右上角图片嵌入桌面, 密密麻麻的七月安排, 跟随剧组上岛以后, 江池仍有相当多繁杂的工作要做。   辛心快速地浏览着江池电脑里的内容,他发现江池虽说是方博仁的助理, 但似乎并不参与文书工作,他更像是生活助理, 帮助方博仁和沈清泉打点日常生活,他的工作安排也大多是方沈二人的衣食住行和一些交际活动,排得很满。   在岛上, 江池的主要工作是为四个编剧配餐,协调四个编剧的开会时间,代替方博仁和艺人团队沟通,安排方博仁和沈清泉在岛上的休闲娱乐活动,代替方博仁和外界联系,应付一切岛外的媒体采访,负责保持和出版社的沟通交际……   辛心光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江池的工作日程表都感到窒息。   从早上7点到晚上10点,江池每个小时都有工作安排,几乎没有私人时间,活脱脱就是一个随叫随到全能的保姆工具人,这台笔记本里同样也没有他任何私人信息,就像是江池的一个机械化身。   辛心合上电脑,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钥匙。   这把钥匙被扔出来的时候是冰冷的,一直被他捏在掌心,挂在脖子上,慢慢地也捂热了。   他在想,凶手到底为什么要把钥匙扔出来给他?   在邱嘉乐的记忆里,他与编剧团的五人基本无交集,都是这次进组以后才认识的,也就方博仁还给过他好脸色。   所以凶手把钥匙从门缝里扔给他,应该不是原定计划,而是临时起意。   可是,为什么呢?   辛心发现自己完全无法看破凶手的内心世界,猜测“它”行凶的意图。   即使是无差别杀人,也是有杀人动机的,更何况是如此缜密的杀人计划,凶手一定有“它”自己的目的。   到底是为感情,为金钱,为秘密,为欲望……   辛心拿起一旁的人物关系图再次梳理。   被害者1:田明(总导演)(疑似被误杀)   被害者2:唐可(女主角)(灭口还是计划内?)   被害者3:叶玄风(男主角)   被害者4:乌淮(编剧)   被害者5:王涛(总制片)   即使是刨除田明,剩下的王涛也仍非常突兀,其余几个被害人之间都或多或少地存在感情纠葛,唯独一个王涛,那么怪异又尴尬地杵在那里。   凶手到底为什么要杀王涛呢……   五楼。   上午回答了问题,但没得到水的两人没有大声抗议喧闹,可能是没有了力气,也可能是已经认清楚现实,现在是别人掌握了主动权,他们只能任人鱼肉。   几个副导演和制片也渐入佳境,开始适应习惯这种掌控他人的感觉。   “方博仁。”   现在唯一还坚持筑起防线的就只剩下方博仁了。   副导演按照纸条上的内容询问。   “《作品》是你的原创剧本吗?”   沉默,强硬而又坚决的沉默。   “方博仁,”副导演冷声道,“你可以选择沉默,最终吃亏的只有你自己,你不用摆架子,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互相给面子,把事情说清楚就行了,别最后由别人揭发出来,那就真的没意思了。”   得不到回应,副导演看向余佑,余佑示意他去询问另外两人。   “楚曦,《作品》是谁创作的,你知道吗?”   “我不清楚……”   楚曦的态度变得顺从了许多,相比于要她承认和方博仁的不伦关系,其他事情对她而言都无足轻重,她只想配合地完成,或许就能从现在的困境当中解脱出来。   “我接触《作品》的时候,《作品》已经定稿了。”   楚曦的用词比上午更赤裸,她终于坦白地承认,“我就是来挂名的。”   “跟你对接《作品》的人是谁?”   “是沈老师。”   “方博仁没有找你对接过?”   “方老师把他下一个项目交给了我润色。”   剧本创作是个漫长的过程,方博仁认识楚曦的时候,《作品》已经成型,没有楚曦可参与的余地,于是方博仁借王涛的手把人插进剧组,这样一来可以避嫌,二来以王涛专制独裁的性格,即使楚曦只是在编剧团里挂名,外人也不敢多说什么,真可谓是一举两得。   对于楚曦来说,剧本挂名只是一时的好处,真正要搭上方博仁这艘大船,当然还是得有实质的项目做才安心,于是方博仁就把新项目交给了她。   楚曦认为这样她才算得到了能在这个圈子里站稳脚跟的机会,是她利用了方博仁,那么才思枯竭的方博仁是否将楚曦当作下一个可供吸血的对象,是他利用了楚曦?   沈清泉、乌淮、楚曦……这些人难道真的仅仅只是满足方博仁的色欲吗?还是说方博仁借由这么一个个青年才俊来维持自己的事业?   这不是单纯的情感纠葛,而是相互利用、各怀鬼胎……   余佑神情若有所思,目光在三扇关闭的门之间回转。   “江池,《作品》是谁创作的?”   不像楚曦那样快速地应答,江池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这是我们工作室几位编剧老师共同努力的成果。”   余佑神色一凛。   这个回答和沈清泉的很像。   “江池,我问的是核心创作人。”   又是短暂的沉默。   “是方老师。”   江池又给出了和沈清泉一样的答案。   是忌惮一旁的方博仁,还是他早已和沈清泉有了默契,打算无论如何,都要“保护”方博仁的名声?——那不单单只是名声的问题,涉及到合同、电影和很多钱,很多很多钱。   余佑抓过副导演手上的笔记本,写下。   “你们听过周梦蝶这个名字吗?”   这是第一个指向所有人的问题。   毫无意外的沉默。   楚曦最快反应过来,“谁?”她问,随后又补充,“我没听过。”   江池和方博仁都保持了沉默。   余佑给他们时间去惊诧、去心绪翻腾、去权衡利弊,他把笔记本给副导演,拍了下副导演的肩膀,转移阵地到沈清泉那边。   沈清泉仍就是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里,侧脸平静而优雅。   “沈老师,我们在你的笔记本电脑里发现了点新东西,你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有关周梦蝶和庄扬?方静和杨银川?”   沈清泉一言不发,她的嘴唇已经干渴得开裂,她就这么凝望着窗外,像一座洁白的雕像。   “明天补给船就会来了。”   沈清泉轻声说道,已经快要两天没有进食的她显得有些虚弱,“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夫妻两人的个性倒是也很相似。   都很顽强。   “沈老师,即使你保持沉默,又能将真相隐藏多久?那个人真的值得你为他付出一切,隐姓埋名,甘愿待在幕后,只要一个平行的署名?”   沈清泉一言不发,她真的化作了雕像,就那么安静而无表情地倚靠着黑色的沙发。   “其实你一直都知道吧,方博仁他根本就不爱你。”   “无论是你,乌淮还是楚曦,他都不爱,你们只是他的工具,旧了就换个新的,你以为你怀了他的孩子,事情就会不一样了吗?沈老师,你已经三十多了,不应该这么天真。”   如果辛心在这里,一定会惊讶于余佑此时神情和语气的残酷,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   余佑见沈清泉依旧无动于衷,他垂下眼眸,“还是,这个孩子不是方博仁的,沈老师你另有打算。”   沈清泉猛然抬眼,目光冰冷,嘴唇微动,她没有愤怒,淡淡地讥讽,“我没那么蠢。”   余佑看不透沈清泉,这种复杂的关系、感情对他来说有点难以理解。   他不想说自己的内心麻木不仁,但的确,当他的队友为任务世界里的人与事情绪激动甚至于落泪时,他总感觉这些事对他而言就像隔着一层薄纱,他只能旁观,不能体会。   或许沈清泉爱方博仁吗?他体会不到。   感情纠葛真的是解码这个案子的关键吗?   他总觉得沈清泉还有秘密。   这个秘密不是有关于感情,那会有关于什么?   人到底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说真话?   余佑脑海中只想到一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沈清泉镇定的神情在看到余佑脸色变化的那一刻瞬间僵住了。   作为文字工作者,沈清泉在情绪方面的感知比一般人要敏感,当然更因为余佑的毫不掩饰,沈清泉不由自主地再次把手护在了腹前。   余佑视线下移,轻飘飘地从那条纤细的胳膊上掠过。   “明晚船会来,”余佑说,“希望沈老师你能熬过今晚。”   几乎每天晚上别墅内都会闹鬼,沈清泉昨晚已经亲身经历了一次,听了余佑的话后,不由脸色惨白。   “沈老师,我不会伤害你。”   余佑俯视着女人苍白的脸。   “也不会再保护你。”   “祝你好运。”   余佑转过身,还没迈开脚步,就被沈清泉叫住了。   “你不会的!”   女人的声音颤抖但坚决,“你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   “你和你那个朋友,都不是这样的人,”沈清泉盯着年轻人高大的背影,“你们都是好人,是善良的人。”   “是吗?”   余佑没有回头。   “那你跟他一样,都看错我了。” 第78章 作品 是恨还是爱   下午4点, 辛心终于等到了出来放风的管理员,管理员一看到坐在墙根的辛心掉头就走, 辛心跳起来直接扑了上去。   “叔、叔,我问您几个问题,我问完就走,叔——”   管理员差点被辛心从背后差点勒一跟头,边咳嗽边拍辛心的胳膊,“你先放手!”   “叔,我问题不多,求您了。”   “我真不知道那快艇怎么回事……岛上没油……哎哟,你们饶了我吧, 我在这鬼地方,一个月工资四千,我知道个屁呀我!”   “叔, 我很同情你, 真的, 我干过一个月一千五的活, 我知道您不容易, 我不是问这些, 叔, 王总拍摄前来考察过岛上的情况吧?”   “那肯定啊。”   “我就问这个事,行吗?”   管理室内, 管理员一脸无奈地看着对面还拿个小本本记笔记的人。   “大概一个月前吧,王总上岛考察过情况。”   “他是一个人来的, 还是带了人”   “带了好多人呢。”   “是剧组的人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没怎么关心,也不认识啊。”   辛心想了想, “有没有四五十左右,个子高高的,人长得挺精神的,王总就跟他两个人并排走,其他人都走在他们后面。”   听辛心这么一说,管理员面露回忆之色,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对!是有一个人跟王总一块儿,对对对,就像你说的,王总就跟他两个人走在前面,其他人都走后面。”   这个人应该就是方博仁。   王涛这个人眼高于顶,虽然方博仁表现得似乎在王涛面前没什么话语权似的,但从王涛对方博仁的称呼以及方博仁能凭一己之力对抗男主角和制作方的改剧本要求,包括让王涛“罩着”楚曦,这方方面面的旁证来看,其实方博仁在剧组的地位是够格跟王涛平起平坐的。   方博仁住在四楼,而不是五楼,很有可能是不方便,四楼一个短走廊一分为二,方博仁那边就相当于一个完全私密的空间了,哪像五楼是以王涛房间为中心辐射开来的格局,方博仁要是带着自己的“后宫”跟几个导演制片住在一起,反而不便。   “你应该是全程陪同的吧?”   管理员点点头,他等于是岛上的总负责人,肯定是要跟着老板走的。   “你们当时没有去检查快艇的情况吗?”   “没有。”   管理员苦着脸说,“那艘快艇王总不让别人碰的,平时停在那里,我们也不敢碰的,听说要好几百万呢,那么先进高科技的东西,我们不懂的,王总自己会开,要检查,也应该是王总自己去检查。”   辛心轻吸了口气。   “王总来考察了几天?”   “好像一天还是两天,王总很忙的。”   一两天的时间倒是够凶手摸清别墅结构,复制钥匙这些工作了,但是凶手总还要再来一趟岛上,把配好的备用钥匙放进房间。   “后来还有没有人上过岛?”   辛心紧张地追问。   “有啊,好多人呢,来、来……”   管理员眉头皱了起来,似乎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去描述。   辛心捏着笔,脸跟着管理员的眉毛一块儿用劲,随即他福至心灵,帮管理员说出了那个词,“布景?!”   告别了管理员,辛心往别墅方向回去。   临近傍晚的海风不冷不热,吹在脸上正舒服。   辛心神情怔怔的。   他想应该是他,没有别的人了,就是他,嫌疑人中只有他在剧组登岛之前,反复两次登岛而不引起怀疑,而且有足够的时间和自由去完成他的杀人计划。   但他始终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杀这些人?   以他的身份,和那些人会有什么刻骨的仇恨或是难以调节到要杀人的矛盾吗?   不、不,他这又是“正常人”的思维了,总觉得杀人是因为恨不得对方去死,凶手他就不是个“正常人”。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明天一切就都结束了,岛上疯闹的人群像坐过山车一样,前一天情绪激昂,今天又变得格外颓靡,开始反思自己昨天的放肆,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辛心找到道具组组长罗建时,罗建正老老实实地在收拾自己的行李。   “布景任务挺简单的,就地取材,没怎么调整。”   “那来的人可太多了。”   辛心拿着本子,说了个名字,“他也来了吧?”   “那肯定啊。”   罗建毫不迟疑地说。   与罗建仔细交谈完毕,猜想进一步得到证实,辛心的心情却没有轻松几分,任务要求的真相里包括杀人动机吗?   上个任务里,曹亚楠是自杀,动机是骗保,向晨被曹珍杀害,曹珍的动机是灭口,赵宏伟被李慧娟毒杀,李慧娟是受曹珍要挟,从动机到行凶的手段都很清晰。   辛心觉得这个世界的“真相”里一定包括杀人动机,因为在这个案件里,这个部分是最难的,副本给他的感觉不是那么友好,不会就那么轻易让他蒙混过关,指出凶手就算完事。   凶手为什么行凶,如何行凶,这些部分都必须清楚。   问题是凶手就像海中的冰山,黑暗、冰冷、隐秘……他从未向任何人展露过他的内心世界,那片地方就像个黑匣子一样,被深深地锁在他的灵魂深处,或许别人觉得可怕、恐怖,而凶手说不定还很自得,认为自己是那么的与众不同,超凡脱俗……   辛心把整张人物关系图铺在桌上,盯着上面的名字看了一圈,趁还没到6点汇合的时间,他必须再试试看能否通过被害者身边的人找到一些新的线索。   *   “我没什么印象了。”   刘正祥已经完全从唐可的死中缓了过来,弥勒佛一样的天生笑脸很适合做公关,面对辛心的问题他显得很茫然,还不忘帮唐可维护形象。   “我们唐可是个好姑娘,人死不能复生,对死者就不要妄加揣测了吧。”   “剧组的事大部分都是我来对接的,唐可很忙的,好多通告要赶,杂志代言拍摄一大堆,哪有时间露面,你真的误会了。”   “我确定,话都没怎么说过,真的,你相信我,我没骗你,我拿我的人格担保。”   叶玄风的经纪人算是幸运的,自从找不到叶玄风人之后,他就不敢住在叶玄风五楼的套房里,悄悄带着人挪了下来,跟刘正祥挤一屋,两个人也算是同病相怜,带的艺人都横死了。   经纪人跟刘正祥完全两个风格,瘦细条,不像经纪人,像房产销售,说话比刘正祥还谨慎,跟邱嘉乐也稍微熟一些,态度倒是挺放得开。   “玄风他的为人是挺容易得罪人的……”   经纪人苦笑了一下,给了辛心一个“你懂的”眼神,然后说:“不过从去年开始,玄风脾气就收敛多了,”他欲言又止,还是说了下去,“反正你们也都知道,乌编算能管得住他吧。”   辛心连忙在心里记下一笔,“叶哥是去年跟乌编在一起的?”   经纪人点头。   “就是去年《鸿雁飞》那个项目开始的,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就好上了,我也没办法,玄风的脾气,他想干什么,我也拦不住。”   “至于你说的那个有什么接触,我不大清楚,应该是建组以后有些接触吧,要改剧本嘛,肯定得接触,不过玄风想改剧本也有乌编的原因,他想托一托乌编,帮乌编更上一层楼。”   告别了两位经纪人,辛心仔细回想,确实叶玄风的作风在《作品》剧组里收敛了许多,要求改剧本的手段也就是憋着不走戏,印象中没怎么见他有什么耍大牌的大动作,看来乌淮的确对他有一定的影响力。   辛心走遍剧组,敲开了能敲的每一扇门,大部分人都说没接触过,不清楚,少有的接触过的,也是没什么太深的印象,公事公办,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回到房间,辛心试图梳理时间线。   按照之前在王涛那里看到的资料和他自己查到的线索,这几个人相识的时间线应该是这样的。   2014年,沈清泉加入方博仁工作室。   2016年,江池加入方博仁工作室。   2018年,沈清泉与方博仁结婚,乌淮结识了夫妇两人,进入编剧圈子,同年,方博仁签下了《作品》的剧本约。   2021年,《作品》剧本诞生。   2022年,乌淮结识叶玄风,与叶玄风发展关系。   2023年,楚曦获得新人奖,与方博仁相识,《作品》项目正式启动。   根据叶玄风经纪人的口供,像叶玄风这样的烂人遇到乌淮以后有了好转的迹象,这说明两个人应该不是单纯的所谓“玩玩”的关系。   甚至叶玄风改剧本也有乌淮的原因。   辛心摸了下巴。   之前他把叶、方、乌三人的关系想成娱乐圈那种常见的随便睡睡的关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段关系他需要重新审视了。   首先,乌淮和方博仁肯定是先认识的,假设在房间里发生关系的两个男人就是他们两人,那么乌淮跟叶玄风认识的时候,应该已经和方博仁是情人关系了,然后他又跟叶玄风发展了关系……   叶玄风人虽然烂到根,但至少没结婚,也许乌淮是厌倦了和方博仁的婚外情,想要专心和叶玄风在一起,乌淮上楼见叶玄风,穿得那么正式,是不是也有好好谈一谈这段感情的心理?   叶玄风对于乌淮和方博仁的关系也许知情,也许不知情,如果叶玄风知情,他坚持要求让乌淮改剧本,可能是带着拔高乌淮在业界的地位,让乌淮得以摆脱方博仁的企图。   那次,他厚着脸皮问剧本修改得怎么样时,乌淮在方博仁面前可以称得上是卑躬屈膝,再结合天苍与乌云对话时那个居高临下的态度……   很有可能是乌淮想要结束和方博仁的关系,叶玄风从中帮忙,这或许也是方博仁和叶玄风之间气氛比较紧张的原因,辛心还记得他和余佑上去找王涛,三方会谈,叶玄风拔腿离开时那个明显带着怒气的背影。   辛心只当是叶玄风这个耍大牌爱好者的基操,哪想到三人之间还有这样的纠葛?   这么一想的话,叶玄风同意单独和凶手见面,可能根本不是讨论剧本,而是……!   辛心被自己想到的一种可能性惊得浑身一麻。   蛛网一样的人物关系表里,辛心盯着那个角落的名字,身上一阵一阵地起鸡皮疙瘩。   江池。   你杀了这么多人,到底是在恨着方博仁,还是爱着方博仁 第79章 作品 不足24小时   “2016年, 江池大学毕业那年加入了方博仁的工作室,那个时候方博仁和沈清泉应该已经是恋爱关系, 我不知道江池是跟方博仁保持着地下关系,还是沈清泉也知情。”   辛心贴着五楼的大门与余佑分享情报。   在锁定江池为凶手时,余佑就猜测江池跟方博仁可能也存在着不伦关系。   江池相貌清秀,方博仁又男女通吃,没道理放着嘴边的肉不吃,江池能够打理方博仁的财务,说不定在方博仁的后宫中还“颇受宠爱”。   从江池和楚曦接受审讯时,楚曦对江池那个微妙的态度当中,余佑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如果是这样的话,楚曦可能也知道江池在方博仁后宫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他们的关系,”余佑说, “王涛应该知道。”   辛心先是一怔, 很快就想明白了余佑的依据, 顿时深吐了口气, 为自己的迟钝。   当时江池掐伤楚曦, 王涛和方博仁聊了聊, 回来就断案, 说是江池嫉妒楚曦的才华——嫉妒,的确是嫉妒, 但不是他们所想的那种嫉妒。   “所以他杀王涛,是因为王涛站在楚曦那边?”   “如果是因为嫉妒, 他为什么不杀沈清泉?”   “也许他是想杀的,只是你昨晚救下了沈清泉,让他错失了机会。”   “那叶玄风呢?”   “他恨乌淮, 也连带着厌恶叶玄风,也许他就是为了杀乌淮而杀叶玄风,用叶玄风的名义约乌淮上楼,然后杀害乌淮,你想乌淮当时该有多绝望……”   “比起异性的楚曦,可能江池他本身就更恨乌淮,乌淮在他后面出现,他从他手里抢走了方博仁,而且还计划着要离开方博仁,他得不到的东西,乌淮却弃之如敝履,这也让他更痛恨乌淮,所以他不仅要乌淮死,还要叶玄风也一起死,我猜想他应该是以乌淮的名义约的叶玄风……”   这样让一对恋人死在期盼赴约的路上,以此满足自己变态的恶意。   江池通知叶玄风乌淮想跟他在海边见面,他知道叶玄风是求证不了的,因为当时乌淮正在和方博仁在方博仁的房间里翻云覆雨——也许乌淮还是被强迫的,他无法摆脱与方博仁畸形的关系,也没有力量拒绝方博仁的性需求,他绝对想不到叶玄风就是在这个时候满怀希望地被江池捅死在了阴暗的礁石洞里。   辛心光是设想江池在犯案时可能抱着怎样的设计就毛骨悚然,手掌不由摩挲了下自己的肩膀。   到底是怎样深的爱或者恨,会让人如此疯狂?   “楚曦应该是个局外人,她知道的不多,跟方博仁的关系也还不深。”   辛心沉默下来之后,余佑开始说起他这边的成果。   “方博仁和沈清泉态度都很强硬不肯配合,江池一直在装傻,他大概还没察觉到我们对他的怀疑。”   “不知道他会不会对方博仁下手……”   辛心语带忧愁。   余佑也很难肯定,不过他还是倾向于,“应该会。”   辛心握住门把手,“哥,今晚你一定要小心。”   自从余佑被困在五楼以后,辛心都不知道跟他说过多少次要小心。   “嗯。”   “实在到了万不得已的境地,记住,还是保护自己更要紧。”   余佑转了下脸,面颊贴在冰凉的金属门上。   他以为他会让他尽量保护那些没死的人……   如果现在在五楼的人是门外那位阳光队友,余佑想他大概是会这样做的,竭尽所能地去保护所有活着的人。   但他不会要求他也这么做。   心里变得很柔软。   一种很矛盾的柔软。   “知道了,”余佑说,“你也是,保护好自己。”   “我在外面很安全。”   辛心不知道里面余佑的心理活动,忧心忡忡地说,“一定要防备啊,千万别大意,小心他那有武器。”   “放心,我也有。”   辛心长长地呼了口气,“我就在这儿守着,哥你留心方博仁那的情况,他现在应该是最危险的。”   “嗯,我过去了。”   天快要黑了,那几个副导演制片已经人慢慢开始坐不住了,一看到余佑回来,立刻站起了身,表示他们要去叶玄风那个房间避避。   也好,沈清泉在里面,几个人再怎么怂,出事报个警还是行的,余佑默许了他们的行动,自己靠上了门前的墙壁。   三扇紧闭的门加上一扇倒下的门,那扇倒下的门后面是一片狼藉,余佑在房间里仔细搜查过,在床垫下面发现了一把刀。   辛心的推理完全正确,凶手一定在脑海中演练了上千遍,以确保万无一失。   凶手没想到的是他和辛心这两个查案人的出现。   现在,凶手自己被困在了房间里,要怎么杀人呢?   余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休息,他很庆幸自己昨天晚上受了伤,腰腹伤口的刺痛就是最好的提神药。   门一直关着,就像那张始终撬不开的嘴。   距离明晚7点已经不足二十四小时,余佑双眼静静地盯着三扇门的中间那扇,如果实在没办法,那就只能用一些非常手段来让人开口了。   月亮代替太阳主宰了天幕,微风从昨夜破碎的窗中漫入,清凉怡人。   脚步从背后悄悄接近,在仅剩一臂距离时,余佑猛地回身,熟练地锁住了来人的喉咙。   副导演吓得连连尖叫。   “干什么?”   余佑没松手。   副导演颤颤巍巍道:“沈、沈老师找你,她有话想跟你说。”   “有话让她过来说。”   余佑一松开胳膊,副导演忙不迭地跑了,余佑转身继续盯着那三扇紧关的门,没有任何动静。   大约两分钟后,轻缓的脚步声响起,余佑余光扫过去,沈清泉身形单薄,站在他身后,隐没在黑暗之中,“我可以告诉你想知道的事,但我有一个请求。”   “说。”   “老方他有糖尿病,不能那么长时间一直不喝水,请你给他提供水。”   余佑一听到方博仁患有糖尿病,脑海内顿时警铃大作,“他有糖尿病?需要打胰岛素吗?”   “每天一针,”沈清泉轻呼了口气,“这个不用担心,他房间里有,王涛给他留了。”   “钥匙应该在王涛房间里。”   沈清泉提醒道。   余佑回过脸,那眼神把沈清泉吓了一跳,沈清泉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黑暗中一片寂静,今夜无鬼,人也全藏在门后,余佑盯着门,心里陡然明白,凶手设置五楼这样一个孤岛中的孤岛,除了方便杀人之外,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余佑悄然握紧了拳头,扭头看向沈清泉,沈清泉的眼睛在黑暗中浮着一层微光,这个女人会是无辜的吗?余佑双目紧紧地盯着沈清泉,他缓缓道:“沈老师,你先回答问题,我再给方老师提供水。”   “你说的周梦蝶和庄扬,是《作品》里男女主人公原本的名字。”   “那为什么又改成了方静和杨银川?”   沈清泉目光悠远地凝视着黑暗中的一点,她轻声道:“你早猜到了,不是吗?”   “我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是我要求老方改的,”沈清泉边说,边又做了个抚摸肚子的动作,“就当是给自己留个念想。”   “所以你这是承认给方博仁代笔了?”   沈清泉没有说话。   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静了一会儿后,沈清泉道:“可以打开水阀了吗?”   余佑:“可以。”   沈清泉松了口气。   余佑真的按照沈清泉所说的打开了水阀,他敲了几人的门,告诉他们,现在可以喝水了。   又饿又渴、辗转难眠的楚曦闻言欢呼一声,欢快的脚步声传入余佑和沈清泉的耳畔,很快,江池的房间里也有了动静。   唯独方博仁的房间依然安静。   余佑始终盯着沈清泉,从这个矜持而清高的女人身上,他看到月光波光粼粼地掠过她的面庞,看到房间里建筑的阴影拂过她的眼梢,她在紧张,又有些害怕,那种试图将对未知的恐惧强行藏匿的神情,余佑在他那个队友脸上看过无数次。   “沈老师,”余佑说,“感谢你的回答,我会给你提供食物和水,你今晚可以好好休息了。”   沈清泉单手护着腹部,转身,余光仍悄悄从方博仁的房间门上掠过。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已经遇害了吗?   她来为她的丈夫请求供水,是妻子对丈夫的关怀,还是来确认她的同伙有没有完成他们的计划?   不,不对。   余佑拧眉看着沈清泉的背影,她的双臂向身体中间靠拢,这是寻求安全感的身体语言。   她感到非常的不安。   为什么呢?   如果她和江池是同伙,她现在应该很放松很得意才对。   沈清泉在不安什么?   余佑转过脸看向三扇关闭的门。   他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江池唯独放过了楚曦?他假借撞鬼,完全可以直接杀掉楚曦。   当乌淮、王涛接连诈尸引起混乱,凶手利用这些混乱,趁乱达成自己的目的时,辛心在唐可房间门外想通了以上关节,就锁定了江池。   当时,江池说自己被唐可鬼附身,所以才半夜去掐楚曦——连鬼都能利用的“人”,除了凶手以外,不作他想。   这个世界里的鬼除田明以外,凡死者全都是以“丧尸”的形态出现,来完成死前的执念。   叶玄风被正面捅死,乌淮被人骗上楼推下高楼,王涛被人提脖割喉,这三人其实都很清楚是谁杀了他们。   唯独唐可是稀里糊涂地服药死亡,死前万分惊恐,有什么执念存在?   结合上个世界里曹亚楠没有在死亡地出现过,辛心大胆推测,田明使用精神攻击,是因为他是任务里描述的他们需要提交任务的对象,这个世界里,田明就是那个特别的鬼。   而唐可跟曹亚楠一样,实际根本没有以鬼的形态出现过,即使她真变成了鬼,也应该和其余人一样是诈尸。   即使唐可真的现身,真的也使用了精神攻击,唐可跟田明都死在6月30号晚上,7月1号晚上田明现身,四楼却是安静的,一直到7月2号晚上江池才声称自己被唐可蛊惑去伤害楚曦。   一开始辛心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问题,后来岛上的人死得越来越多,辛心在唐可房门前才想通了这个规律。   “鬼”的出现一开始是在死亡的第二天晚上,后面时间逐渐缩短到当天夜里,也就是说,江池所说的被唐可蛊惑,在时间线上说不通。   江池根本就是听说楼下闹鬼之后临时想到了鬼附身的说辞,也许在那个时候他就想到了可以在后面继续利用鬼来完成他的杀人计划。   而余佑的判断依据则是当四人被转移到五楼后,每一次五楼发生意外,江池都不是第一个有反应的那个人。   他不是反应迟钝,而是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除了重复“我是冤枉的,我要见王总”这可能在杀人计划前就设想的一环,其他恐惧、害怕、痛苦的反应,他无法先于别人展露,这个非人的怪物只能去模仿其他人的反应!   白天的时候,方博仁最后一次发言,是在呵斥他们。   之后便是一声巨响。   中间江池回答了问题,他喊了一句——“方老师,对不起,请你理解我,也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能再生气了!”   方博仁平常都表现得温文尔雅,性情温和,这不纯粹是一种伪君子行径,娱乐圈里的很多人连装都不装,很有可能方博仁的性格底色就是这样,今天早上方博仁突然变得那么暴躁,不单单是受被关押审讯的影响,而是忘了要打今天的胰岛素,糖尿病人的血糖不稳定就会引起情绪上的波动。   江池这一句,是在提醒方博仁他该打胰岛素了。   余佑面上肌肉紧绷,他早该想到的,江池不会说多余的话。   那支胰岛素有问题。   余佑盯着方博仁房间的那扇门。   如果他没推理错的话,白天那一声家具倒地的声音,不是方博仁激动之下踢踹家具,而是打了胰岛素之后,倒地身亡,撞击家具引起的巨响。   方博仁的死与唐可几乎一致。   他不知道自己会死,他不知道剩下的那支胰岛素有问题,他和唐可一样,一周需要注射的胰岛素由助理安排好,每一支上面都贴有日期标签。   今晚,方博仁会“回来”吗?他会存有什么执念,会知道杀他的人是他身边这位亲近的助理吗?   以方博仁的傲慢,或许即使注射完成坠入死亡的那一刻,也仍不会怀疑江池,毕竟江池是那样“爱”他,“爱”到为他去伤害楚曦……   余佑在方博仁门前盘腿坐下。   如果今夜方博仁不现身,那么就坐实了辛心对于本世界里鬼的机制判断,也就坐实了江池的嫌疑——   他的队友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江池到底为什么要杀掉这么多人,到底是因为太爱方博仁?还是因为太恨方博仁?   余佑面色冰冷。   现在,他可以肯定的是江池一定不爱方博仁。   爱一个人爱到要杀死对方?   这样浓烈的情绪会是这个非人的怪物所具备的吗?   他不相信。 第80章 作品 关键   辛心靠在五楼大门上, 原本入夜以后还努力瞪着两只眼睛,后来实在越来越困, 一头睡了过去,等到睁开眼睛发现天都亮了时,心里先是一惊,随即又松了口气。   昨晚好安静。   那是不是说明没发生什么事?   辛心摸索着门框的边缘看了一眼手表,离跟余佑约定好碰面的时间还有半小时,他头靠在门上,下意识地又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钥匙。   江池把钥匙扔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锁定了凶手以后,辛心努力回忆和江池的接触, 跟那些被他询问的人一样,虽然江池相貌俊秀,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没什么印象”。   是啊。   他见到乌淮第一面就觉得乌淮非常有艺术家的气质, 那是一种感觉, 人的气场, 会让你觉得这个人跟别人不同, 编剧团的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气质, 方博仁风度翩翩, 沈清泉清冷高傲, 楚曦活泼灵动。   唯独江池,就像是没有灵魂。   他也苦巴巴地一张脸, 说自己冤枉,垂头丧气灰心绝望, 甚至还在二人面前哭了,可仔细一回想,他身上唯独没有害怕的情绪。   能冷静而周密地杀害这么多人, 这种人不懂什么是害怕。   因为不懂,所以没有。   可这样的人会爱方博仁爱到嫉妒得发疯,处心积虑,连环杀人?   这样的杀人计划,没有长时间周密的准备是做不到的,也就是说江池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自己繁重的助理工作,背地里却计划着将杀掉方博仁身边这么多人,如果他真的深爱着方博仁,或者由爱生恨,怎么可能做到一点破绽都不露?   能够完美地隐藏某种的情绪,要么他真是天生的演员,要么就是他根本没有这种情绪……   一夜充足的睡眠让辛心的头脑变得清醒了许多。   情杀?!   江池他根本没有正常人的感情,情个屁的杀!   辛心猛地站了起来。   从那些零碎而很容易让人遗忘的画面中,辛心突然想起江池每次出现时,手上都拿着个pad。   他和余佑搜查四楼时,也发现了一些移动设备,手机pad都没电了,砖头一块,也就没管,但是……他们没有发现江池的pad!   那个被江池一刻不离地带在身边的pad去哪了?!   肯定不在四楼,四楼被辛心翻过好几遍,他确信四楼没有这玩意。   会在哪???   整栋别墅这么大,那个pad会在哪?!   它还有电吗?会是关键证物吗?!辛心脑海内经历了一场旋风,他万分激动,又觉得混乱无比,也许他真的找到了钥匙,那把打开江池这个人物的钥匙!   数着时间到了8点,辛心迫不及待地叩门。   余佑很快回应。   “昨天晚上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   “太好了,”辛心语速飞快道,“pad!江池那个从不离身的pad不见了!”   经辛心这么一提醒,余佑似乎也想了起来。   “四楼没有?”   “没有,我翻过好几遍,我连他们厕所都翻了,我确定那玩意不在四楼,应该是在他去掐楚曦,故意被抓之前就已经把pad藏好了,那里一定有重要线索!”   “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是把它藏起来,而不是销毁?这里四面环海,要销毁证物最简单不过。”   余佑的话给辛心过热的脑袋上泼了一盆冷水。   是啊,如果是关键证物,江池为什么不直接把pad扔了,或者把电放干净,泡水弄坏等等,太多法子可以毁尸灭迹了。   辛心陷入思考,习惯性地又去摸脖子上的钥匙,手指与温热的金属接触,他低头,双眼透过鲜亮的金属颜色,仿佛正在与那双没有灵魂的眼睛对视。   “也许……他就是希望有人发现呢。”   辛心嘴唇和手指一起发抖。   他想象黑暗中,站在门后的人听到门外有人呼唤,静静地站立一会儿后,从门缝里扔出钥匙。   我给你留了钥匙。   有本事,就来开门吧。   *   辛心在别墅里狂奔。   他现在脑海中全都是江池的脸。   江池会把pad藏在别墅的哪里呢?那绝对不是随手扔的一个角落,既然他把它留下了,那一定是放在某个对江池有着特殊意义的地方。   杂草肆意生长,叶片割破了辛心挥动的手臂,辛心顾不上也感觉不到疼,今晚7点,田明就会再次还魂向他们索要事情的真相,他不想留下来在阴间拍戏,也不想让田明失望。   快艇这种东西对辛心来说实在太过超纲,庆幸的是里面没油,不管怎么折腾,至少不会爆炸或者突然启动飞出去。   辛心在里面翻得满头大汗,已经用上了暴力拆卸,依旧一无所获。   不是这里。   辛心摇头,甩了头上的汗,从快艇里钻出来又马不停蹄地赶往管理室,配电室门上钥匙还是挂在那儿,辛心开门进去翻检。   没有……也不是这里……   头上烈日逐渐升温,辛心干涩地吞了下口水,挥动手臂往别墅方向跑。   当辛心在孤岛上奋力搜寻那个不知被藏在哪的“pad”时,五楼显得非常安静,几人正围坐在会议室的桌边吃东西。   昨晚没有任何灵异事件发生,幸存的制片导演们都恢复了不少精神,沈清泉得到了水和食物,状态看上去也好了许多,最不像个人样的是余佑,穿着血衣,眼下青黑,面无表情,让几个人都不敢说话。   江池的做法很高明。   他把自己反锁在五楼的房间里,这对他来说是一重伪装,也是一重保护。   就像王涛喊的那样,饿几天也饿不死,更何况江池之前半夜曾偷偷从房间里出来,说不定早已做好补给。   这是个从身体到心灵都极其强大的罪犯。   弱点,他一定也有弱点。   余佑眼珠缓慢移动,余光一遍遍地扫过那三扇关闭的门,嘴里嚼着干面包。   “楚老师。”   楚曦勉强答应了一声。   现在形势已经又发生了变化,晚上7点,一切结束,脱离孤岛,众人各归各位,又可以扮演那个世俗意义上功成名就的成功者,重新在人群中穿回那张体面的皮。   余佑明白,他这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们在沈老师的房间花瓶里发现了能开房间的备用钥匙,你试试找找,你房间里有没有钥匙。”   “什么?!房间里有钥匙?!”   楚曦回应激烈,骂了几句英文脏话。   “江助。”   “方老师。”   “你们也可以找找房间里有没有备用钥匙。”   江池很快回复,“好,我也找找。”   方博仁的房间没有回应。   余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却是很温和,跟昨天相比甚至还谄媚了不少。   “方老师,我知道您生气,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找到钥匙开门出来,我再向您赔礼道歉。”   楚曦房间里已经传来了翻东西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江池房间里才慢半拍地出现了相同的动静。   刚才余佑的那段话是为了麻痹江池,让他误以为他们还没有看穿他的诡计,没有察觉方博仁已死。   客房的空间不大,余佑不知道江池当时藏钥匙和凶器的时候是每个房间的位置都差不多,还是不一样,他倾向于前者,否则光是记这些东西就要浪费掉许多时间和精力,杀人,尤其是连环杀人,是很耗精神和体力的。   果然,三五分钟后,楚曦的房间里就传来了欢呼和钥匙捣鼓锁的声音。   门打开的瞬间,楚曦整个人跌跌撞撞地从里面出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惊喜和不可置信,她手上捏举着那把钥匙,似乎是不敢相信她就这么从里面出来了,那么荒诞又那么戏剧化,她抬起脸,看到余佑一身血衣,一脸严酷的面相,不由自主地又倒退了回去。   “是你!”   她在屋子里面只听得到声音,觉得那个声音很陌生,等看到人后,她才认出余佑是那个在王涛周围跑前跑后的场务。   她就被这么一个场务给耍得团团转?!   楚曦想要发怒,可又意识到现在不是追究的好时机,这仍是个孤岛。   这是个冷静、聪明、务实、能屈能伸又很会权衡利弊的女人。   余佑马上就对楚曦作出了判断。   和楚曦口供中所不经意间展现的自我形象完全一致。   “江助,”余佑提高声音,“还没找到钥匙吗?”   其实江池可以撒谎说他那个房间没有钥匙,也可以假装找不到。   但是……   “哦哦,我找到了。”   这是个不通人性的怪物,他只会拙劣地去模仿别人的举动,也许还觉得自己学得很不赖,毕竟这么多年都没人发现过什么异常。   当江池走出房间时,余佑不知道自己学得又怎么样。   余佑的内心分裂成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已上前揪住江池的衣领把他那张脸往大理石地面上猛砸,逼他说出所有事情的真相,另一个他正在表演,企图模仿一个急于邀功渴望利用非常事件出人头地的小人物,当然,他没忘了再喊一声,“方老师,楚老师和江助都出来了,您就别犟了。”   江池看上去也有些灰头土脸,衬衣皱皱巴巴,余佑注意到那上面甚至没有沾上血。   “方老师。”   江池也跟着劝,“钥匙就在花瓶里,您找找,先出来再说吧。”他转过脸对余佑苦笑了一下,“方老师不喜欢受人摆布。”   余佑也笑了笑,继续对着那扇门放话,“方老师,您要是再这样折腾下去,到时候事情全爆出来,您也不好过吧。”   他说完,视线就盯向江池,“您的助理可是告诉了我们一些很了不得的事。”   江池表情有些僵硬,羞愧、紧张、不知所措,不知道是模仿的谁,他经常泡在剧组里,能学到很多。   这个表情很流畅,余佑心说,这是早有准备。   他心里陡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冰山露出海面折射阳光,那种残酷却又冰冷的明亮。   既然江池是凶手,那他所有的口供就都很可玩味了。   那次他们交锋,江池前面说的那些都无关痛痒,最关键的部分是——《作品》是由沈清泉替方博仁代笔完成。   这其实才是江池真正想说的部分,却表现得像是受他们逼迫,不得已才说了出来。   余佑看着江池。   看着这个斯文安静,遇到事情表现得有些窝囊狼狈的助理,其实是整个岛上最狡猾最凶恶的怪物……   一个念头陡然袭击了余佑——   如果从一开始,江池就在撒谎呢?   如果《作品》从来就是方博仁的作品呢……是谁规定一个私德败坏的作家不能产出杰作?   当这个猜想进入脑海后,仿佛有一只手从他的脑后进入他的意识,将他们先前所搜集到的证据所有推理逻辑链,如同推倒多米骨牌一样,“唰唰唰”后退、坠落……   余佑面前,无数画面闪过,隔着江池与他对视的双眼——他到现在才终于发觉那是一双极其空洞的眼睛,像深不见底夜晚的海。 第81章 作品 谎言   阳光太强烈了, 小岛上的别墅就像是火焰炙烤的中心,仿佛吸收了太阳所有的热度, 别墅里的人是待在屋子里也不是,出去也不是。   整栋别墅现在都散发着浓烈的恶臭,尤其是一楼,花园里乌淮的尸体由于是摔死的,血液骨肉脑浆全都流在地上,太阳暴晒,蚊蝇飞舞。   一楼里面还有个死得最早的田明,同样是血溅当场。   现在一楼几乎快要没法待了,无论走到哪里, 那股恶臭像长着脚一样,如影随形地黏上人。   辛心顾不得了,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这个世界比上个世界给他的感觉要糟得多。   如果说上个世界里曹亚楠的自杀算是任务的一个坑点, 这个世界简直处处是坑, 让他茫然又混乱。   他始终坚信会有一个线头存在, 只要轻轻一抖, 所有混乱的线索就会乖乖地聚成一个完美的线团。   江池的pad, 会是那个线头吗?   辛心站到了一扇门前。   这扇门, 他自进入这个世界以来,已经来过好几回, 坏了的锁半挂在门框上。   布景的门,没那么结实, 中间的空心的,比一般的门要轻上很多,半开着, 好像在欢迎人进去。   辛心只迟疑了几秒,就推开门进入了臭味熏天的室内布景。   说真的,他心里并不害怕。   这是他第一次不怕一个鬼,因为他从田明身上感觉到了善意。   辛心一步步走向那个他进入世界的第一场景,地面一片狼藉,除了已转为深色的血迹之外,众人慌乱撤退时倒地的椅子,混乱中遗留下来的垃圾,没带走的道具……   辛心甚至发现了唐可那张摆放过道具刀的小桌子。   小桌上摆放着唐可的水杯、小电扇,还有唇膏护手霜这些物件……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第一天进入世界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时间却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似的。   辛心没有时间伤春悲秋,余佑正在楼上努力地试图突破江池的防线,拿到江池的口供,而他需要做的是尝试找出关键物证。   江池的pad,pad……   辛心先对着田明的尸体拜了拜,随后采取从角落向中心包围的方式搜证,为了避免自己有所遗漏,他把整个布景在脑内切成了六等分,一个个小区域翻检。   其实他也不确定这里能不能找到江池的pad,如果这儿没有,那就有可能是藏在五楼了!只能靠余佑了……不,如果真是这样,辛心跪在地上翻找架子下面的东西,挂在脖子上钥匙从领口滑了出来,一下下打在他的脖子上。   如果真是那样,他就用这把钥匙打开那扇门。   即使那是凶手的陷阱,他也要往下跳!   眼睛和手都在快速移动,辛心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不知不觉间,他身上已经被汗水浸透,头发都全湿了,衣服上脸上到处是灰,快艇里不小心抹到的油渍在地板上滑开一道道痕迹。   pad、pad、pad……   辛心嘴唇快速动着,频率与他逐渐飙升的心跳快要齐平。   闷热的环境加剧了紧张,辛心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来气,搜查了所有区域,一无所获,辛心摇晃了一下,他站在田明的尸体旁边,整个布景的中心,向着四周张望,仿若有摄像机正在头顶快速拍摄,天旋地转。   汗水一缕缕地从脸上淌过,辛心面色赤红,胸膛起伏地抹了把汗。   没有……真的没有……   辛心慢慢转过身,他的目光在那台黑屏的电脑上顿住。   他仍记得那句台词。   “她终于完成了她的作品。”   辛心刚才已经搜过了那里。   整个布景是“杨银川”的书房,书架上的每一本书都已经被辛心打开翻过,现在地上堆满了翻开的书,书桌的所有抽屉,辛心也都打开了,为了避免自己一时看错,辛心没有关上那些抽屉。   书桌布景像是个被扒光了外皮的巨人,将它的五脏六腑全都暴露在人的视野中,唯独只有它的心脏——那台电脑,还完好无缺。   辛心鬼使神差地再次走了过去。   手指轻碰了下电脑,汗渍马上就在边缘留下了印记。   这是一台老式的台式电脑,杨银川是个很“怀旧”的人,他坚持用他最初开始写作的那台电脑进行创作,就像他坚持一直用同一种方式——用真人来创作。   辛心手掌沿着电脑的外壳抚摸,干涩的灰尘吸附于掌心,他的手掌在电脑显示屏的后下方停下。   这个地方,灰尘比其他地方要薄。   辛心不太懂电脑,这种老式的台式机更是一窍不通。   没事的。   辛心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觉得自己应该也有电脑,就像有驾照一样,他应该是会的。   深吸了一口气,辛心弯下腰,双手小心翼翼地触碰显示屏后方,要么有螺丝,要么有接口……摸到了!怎么是卡扣!对啊……这只是道具!这不是真的电脑!   想通了的辛心,直接用力拔下那块灰色的塑料片,将手伸进里面的缝隙。   指尖触碰到了和外壳的塑料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是金属。   坚硬又温暖的金属。   *   气氛很诡异,楚曦是这么觉得的。   余佑搬来了凳子,让几人坐下,组成一个小小的四方会谈,给楚曦和江池提供了矿泉水和面包。   楚曦很清楚就是面前这个人一直在威胁、恐吓他们,但是接过水和面包时还是说了声谢谢,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沈清泉倒是默默的,她平常就是这样,好像什么事都不能引起她情绪上的波动。   楚曦和方氏夫妇一起交际过,方博仁同她调情时,从来不避讳沈清泉,沈清泉也是脸色淡淡的,楚曦想,这真是个能忍的狠人。   乌淮听了她的话,笑,笑容很不屑,却不是对沈清泉,而是对楚曦。   他说,她是方博仁的合法妻子,方博仁赚到的每一分钱里都有一半是她的,你以为她是嫁给爱情,她是嫁给印钞机,她才不在乎那台印钞机里加的是什么油。   楚曦也笑了笑,她对方博仁没有爱情,她爱的是方博仁所代表的名利地位,可她看沈清泉,总觉得那种隐忍,如果只是为了钱,实在也做不到那种地步。   楚曦一口口嚼着面包,她察觉到自己在这四方会谈中被排除在外,有什么秘密,是她不知道的。   眼神悄悄在沈清泉与江池之间游移,被连日囚禁的愤恨痛苦好像不翼而飞了,楚曦甚至有点亢奋,她都快忘了江池坐在她床边差点把她掐死的事,只想去窥探那个她所未知的秘密,好奇心战胜了一切,包括恐惧。   “既然方老师冥顽不灵,”余佑声音不高不低,保持能够穿透房门的音量,毕竟他现在是在“审讯”方博仁,“那就别怪我把事情都说出来了。”   “方老师,《作品》不是你原创的吧。”   低着头的楚曦猛然抬起脸看向那个面目陌生的场务,她的惊愕溢于言表,呆滞片刻后,马上把目光投向方博仁房间里那扇紧闭的门。   对于一个剧作家来说,尤其是像方博仁这种级别的剧作家,这是极其严重,有可能导致身败名裂的指控。   但是方博仁竟然一言不发。   楚曦随即将目光转移到了沈清泉和江池身上。   这两个人,是方博仁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一个是“皇后”,一个是……楚曦心中略带鄙夷地想,“太监总管”。   当然,江池不是太监,有一回她去找方博仁,无意中撞见江池趴在方博仁的大腿上,那种乞怜献媚的姿态,真是叫她大开眼界。   江池走后,楚曦撒娇似的问方博仁,江池跟他什么关系。   方博仁淡淡一笑,手指勾了下她脖子上的项链,说,他帮我处理生活上的琐事。   楚曦听出了里面的轻贱意味,对江池的,也对她的,只是她不在乎。   方博仁就是这样,他主宰并控制着他周围的一切人,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是奴才,不过有的体面一点,有的狼狈一点,皇上有赏,谁不是先三跪九叩才接旨谢恩?   楚曦手臂勾了方博仁的脖子,笑,方老师,我不要项链,给我个项目做做,让我锻炼锻炼嘛。   方博仁说,早就预备好了,他拿了沙发上的蓝色文件夹,说,拿去,认真做。   楚曦心花怒放地接过文件夹,她想到刚才江池跪在沙发旁,这个文件夹就放在方博仁大腿的另一侧。   这样呼风唤雨的方博仁塑的却是假金身?!   楚曦惊讶极了,她盯着方博仁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想看他们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但他们还什么都没说,她就已经几乎相信了这件事。   “《作品》不是方老师的原创?!沈老师……”   沈清泉面色淡淡的,她似乎很疲惫,不想说话的样子,只有余佑从她翻绞的手指中看出了她的紧张。   沈清泉在紧张什么?   当最初的证词被推翻后,所有基于此的后续推理和证据链也全部被推翻,甚至是向着相反的方向。   周梦蝶、庄扬。   ——也许根本不存在这两个所谓最初的男女主人公的名字,是有人故意虚构出了这两个名字。   改名、暗示。   ——以此来隐射方博仁让沈清泉代笔。   方静、杨银川。   ——方博仁难道不怕这么写会有人去解读他占有了他妻子的作品?   他不怕,因为他生来就以才华自傲。   那么他是无缘无故就这样去写吗?   余佑扫了一眼沈清泉的小腹。   ——我怀孕了,不送我,送我们的孩子一个礼物吗?   这个主意是沈清泉想出来的,还是江池?   江池说他5月份替方博仁整理账单时发现方博仁有了新欢。   5月,沈清泉小腹平平,一直很紧张地护着肚子,估计怀孕不超过三个月,也就是说,沈清泉极有可能也是5月知道这件事。   乌淮电脑里的那张四人同时出境的照片,穿着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   前面已经有了乌淮、江池两个人,唯独楚曦引起了沈清泉的危机感。   因为楚曦也是女人,是女人,就有可能取代她的合法位置。   沈清泉也许不爱方博仁,但一定爱“方太太”这个头衔。   一个地位岌岌可危的妻子,除了孩子,她还能用什么捍卫她所得到的一切?   “江助,”余佑对着沉默的江池道,“没什么想说的吗?”   江池低着头,让人完全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好一会儿,他抬起头,又是一脸无奈纠结,他没有正面回应余佑,而是喊了一声,“师姐。”   沈清泉身体轻一颤动,她抬起脸,与江池对上视线。   一瞬,仿若时间倒流。   “师姐,你打算怎么办?”   沈清泉一言不发,手轻轻盖着肚子。   当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沈清泉是高兴的,但她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发现方博仁身边多了个楚曦,年轻、有活力,也很有才气。   “能怎么办?”   沈清泉目视窗外,这是方博仁的工作室,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大厦,整整一层楼,每年租金一千万。   一千万啊……她刚进工作室的时候,每个月税后能拿到一万已经算是很不错的收入了,那时她根本无法想象会有人每年把一千万当作租金扔掉。   “随她去吧,”沈清泉抱起双臂,“老方最近创作压力很大,《作品》完结之后,他也需要新的灵感。”   “师姐。”   江池站在她身后,低着头,“你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后路?什么是后路?方博仁跟她结婚的时候,没有签婚前协议,只要离婚,她就能分他一半的财产,那算后路吗?   那时候她也年轻,还傻傻地问方博仁,方老师,你怎么敢?万一我们离婚了,你不怕损失惨重吗?   方博仁很无所谓地笑,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说,我所拥有的最大的财富是任何人都分不走的。   沈清泉不得不承认,她不是因为钱,或者说不只是因为钱。   当一个美丽的人太知道自己的美丽,过分修饰珍惜自己的美丽时,那种美丽就会大打折扣,越是不在乎,越是随性,则越是迷人。   才华也同理。   方博仁肆意挥霍着自己的才华,让沈清泉感到眩目。   于是连同方博仁的残酷、无情、多变、专制……也都染上了光环。   我爱他,我真的爱他。   我绝离不开他。   方静,杨银川?   方博仁略一思索,随即笑了,银川,水?方?是我吗?   沈清泉说,就当作是给孩子的礼物,等孩子长大以后,发现作品里的彩蛋会很高兴的。   方博仁同意了,而且表现得很愉悦,同时难得地在婚后给了沈清泉有关专业上的评价。   清泉,你的天赋不差,只是你太努力了。   方博仁的这句评价像鞭子一样狠狠抽在沈清泉的脸上。   她无法细品这句话,一旦认真地去想,阴影就会将她的心脏四周包围填满。   她不能离开方博仁,她做不到,失去那个光环,她就会暴露在赤裸裸的荒野中,那个荒野里站满了平庸之人。   沈清泉泪流满面地抬起脸,“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从未说过《作品》是她创作的,她只是让方博仁修改了《作品》男女主人公的名字,她只是表现得隐忍、守护着丈夫的名声,她什么都没有做……   就像他说的。   “师姐,你什么都别做。”   “我希望你好,真正意义上的好。”   那是天使的低语,还是魔鬼的引诱?   沈清泉再次将双臂环紧自己,余光看向那扇未打开的安静的门,她很不安,不安什么?她知道,却装作不知道。   她不敢看江池。   内心轻声说服自己。   至少,他对她是没有恶意的。   余佑点了点头,他再度看向江池,江池保持着那副可怜又忍耐的表情,余佑说:“江池,你跟方博仁到底是什么关系?”   江池似乎也料到了余佑会问他这样的问题,也许在房间里揣摩排练了很久,震惊、紧张的表情演得很像样。   “我、我……”   他又开始结巴。   余佑心说表演的套路还真单一。   江池又轻轻喊了声,“师姐。”   好像他是不停地在受人摆布,要么就是方博仁,要么就是沈清泉。   沈清泉默默拭泪,没有答话。   余佑摸着手指关节,静静地看着江池。   在演完了无措羞愧之后,江池也看向了余佑。   “大学毕业以后,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是师姐收留了我……我、我对不起师姐……” 第82章 作品 杀人动机   “方老师是个很好的人。”   江池嗫嚅着, 开始了他的讲述。   “一开始,我是给师姐当助理, 后来,方老师觉得我办事比较细心,就把我调到了他身边。”   “方老师的工作性质特殊,他时常找地方闭关,在没人的山里待上几个月也是常有的事,方老师闭关创作的时候,不喜欢人打扰,但是他的生活起居需要有人照顾,所以我会一天隔一天过去看他。”   江池说完, 看了一眼沈清泉,沈清泉已经擦干了泪,视线空洞地看着房间里的某一点, 似乎不在听他的讲述。   “山里没什么人, 方老师待久了, 可能是有点寂寞……”   江池再次低下了头。   “所以你就和他发生了关系?”余佑冷冷道。   江池没说话。   “什么时候开始的?”   “17年左右。”   “沈老师, ”余佑手点了下江池, “对于你的师弟和你丈夫之间的事, 你知道吗?17年, 你们还没结婚。”   沈清泉一言不发。   “那么乌淮呢?”   余佑继续问,他没有指向谁, “总该不会又是无稽之谈了吧?”   三人都沉默着。   楚曦瞥眼看了一眼方博仁的房门,心说方博仁是不是已经气得失声了?方博仁很讨厌别人议论他的私生活, 他不喜欢别人关注他的绯闻多过他的作品,所以有关这方面,他一直保护的很好。   “楚老师好像也知情?”   楚曦突然被点到名字, 她本能地笑了笑,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笑容有点尴尬。   其实当被问到编剧团内是否有不伦关系存在时,楚曦马上就想到方博仁的事是被谁发现了。   已婚男作家出轨同性,这太恐怖了,新闻爆出去之后,方博仁的名声将一落千丈,属于毁灭性的打击。   可是出轨异性就不同了,太多了,人们见怪不怪嘛,私德有亏的作家车载斗量,要是圈子里的人,还会引为美谈呢。   所以,楚曦主动自爆背锅,还贴心地加上了“爱情”的粉饰,多好听,多美啊,她觉得方博仁会感谢她的。   “乌老师的确也是方老师的情人。”   两个女人沉默时,江池代答了这个问题。   “你嫉妒吗?”   没有丝毫的停顿,余佑紧接着发问。   江池愣了愣,他似乎没想到余佑会问这样的问题,停顿了几秒后,他才说:“我不嫉妒。”   余佑观察到楚曦脸上滑过一丝不屑的赞同。   “我没有资格。”   江池说。   余佑点头表示理解,“连沈老师都默认了,你当然没有资格。”   沈清泉现在的姿态也是同样的默认。   有关方博仁的感情纠葛脉络已经非常清晰。   方博仁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或者说在他的世界里,根本没有感情观这种东西,他先与沈清泉恋爱,随后又和江池发展出了关系,在三人关系并存的基础上和沈清泉结婚,婚后也并没有收敛,乌淮、楚曦都是他的情人。   “我听说唐可是方老师力荐出演女主角的。”   余佑隐晦地暗示。   江池表情没什么变化,楚曦面露惊讶之色。   这几个人当中,楚曦是那个情绪波动最大的人。   方博仁就像一个沼泽,凡是靠近的都会陷入温暖而扭曲的污泥中,情绪也就变了,江池沈清泉乌淮,都不是那种会随意展露自己真实情绪的人。   楚曦还未深入,所以显得还鲜活真实。   “不会吧。”   楚曦忍不住,“方老师从来不跟女明星有什么的。”   “是的,”江池也跟着答话,“方老师一直都跟艺人保持距离。”   唐可、王涛。   这两个人物被排除在方博仁的情感纠葛之外。   那么,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杀这两个人呢?余佑相信辛心的判断,唐可原本就是在计划内的。   “那方老师是承了别人的情,才推荐了唐可?”   这个问题,余佑是看着江池问的,江池是方博仁的助理,负责打理方博仁的一切事务,的确,这个问题由他来回答很合理。   江池想了想,说:“是的。”   他回答得很简短,这说明他很谨慎,不愿谈及有关唐可的话题。   回避,就说明有线索。   “以方老师的个性,不会轻易答应这种请求吧?”   “方老师跟那人是很多年的朋友了。”   江池皱了皱鼻尖,“没办法拒绝。”   “所以方老师其实并不想用唐可做女主角?”   “是。”   “他不喜欢唐可?”   江池的回答停顿了一下,他抬头,眼睛没有眨动,“我不知道。”   有意思。   前面那么多问题,江池都对答如流,却偏偏对唐可的话题讳莫如深。   是他意识到这个问题会暴露些什么?会是什么呢?   *   【山上真安静,一面的树像绿色的屏风倾倒。   倾倒、倾倒……   我的视线在天空之上。   老师。   我轻轻叫他。   他没有应答。   我竟如此虚弱,毫无反抗的能力,我听到鸟叫声,我听到老师的喘息声,我听到纸张被风翻起的沙沙声……   我带来给老师的手稿,老师没有翻动。   我却被翻来覆去,像一张被揉碎的稿纸。   老师,你能看看我的作品吗?】   【我想,我是恨她的,也许我不该恨她,我更应该恨我自己,是我自己太软弱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是个男人,就应该像个男人一样去面对,而不是整天伤春悲秋,哭哭啼啼,江池,别让我瞧不起你。】   【我跟她摊牌了,她没什么反应,也许她早就知道,也许她一早推荐我进工作室时就目的不纯,她在利用我!我不能就这么任人摆布,我要抓住这次机会,让他们全都后悔!】   【为什么不看看我的稿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   整整一页的“为什么”。   看到这里,辛心不由自主地停下来缓了口气。   pad的电池还有80%,应该足够他翻完里面的内容。   江池的pad密码跟笔记本一致,都是他加入方博仁工作室的日子。   也许,在江池心里,那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是改变了他命运的一天。   文字内容就在备忘录里,打开就是,由下至上,日期是同一天,2023年6月30日,也就是登岛那一天。   以备忘录的内容体量来看,应该是江池从其他设备复制到这个pad上来的。   【我不明白。我已经把我的一切都给了他,他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到底比别人差在哪里?还是他想就这样控制我,他不想让我出人头地,他只想让我跟在他身边,永远做他的奴隶。我恨你,我真的恨你。】   【恭喜。】   【师姐,你终于得偿所愿了,那么我呢?我是你的垫脚石,还是你用来威胁他的工具?那就把我当成工具吧,至少也得给这个工具一个打磨的机会,你们都在使用我,没有人倾听我。】   【我说了,不看我的稿子,就别碰我,你到底把我当什么?泄欲工具,还是私人保姆?】   【为什么你可以提携乌淮,却不能哪怕施舍我一点点帮助?我明白了,是你得到我得到的太容易,是我太傻了!我想我也应该用点心计,而不是只一味地乞求……】   ……   备忘录里的内容几乎就是江池这些年的日记。   不是从加入工作室开始,而是从他……被方博仁……那天开始。   一开始,江池很痛苦,他甚至怀疑沈清泉介绍他进工作室,就是利用他来对方博仁讨好献媚。   后来江池选择了接受这件事,并且希望通过和方博仁的肉体关系能够摆脱助理的职位,也成为一名编剧,但很遗憾,方博仁似乎只想跟他保持肉体关系,不愿意提拔他。   沈清泉利用这件事顺利上位,乌淮出现,成功借由方博仁进入编剧圈子,于是江池的心理进一步失衡。   他记得江池曾经说过,要进这一行,没有关系是进不来也走不远的。   可是江池已经“把我的一切都给了他”,这里面的一切也许包括他的肉体的灵魂一起,他把自己从身到心都变成了方博仁的工具,却仍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   辛心继续往下翻,然后他发现了疑似王涛的影子。   【真奇怪,两个人虽然是同学,他却浑身都散发着铜臭,他不懂剧作,更不懂文学,满口都是投资回报率,他这种人,绝做不出真正的艺术。】   王涛跟方博仁关系密切,江池作为方的助理,开会时总会到场出现,王的为人,辛心也很清楚,除了利益,没什么东西能够打动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   再往下翻,除了一些江池的自怨自艾,心理反复拉扯之外,很快,辛心就看到了备忘录露出来的标题。   【我要杀了他们。】   辛心浑身一震,立刻点开了那条备忘录。   备忘录里面却是空白的,这条备忘录就只有这么一句话。   辛心连忙退出了这条备忘录,往上翻。   然而以这条备忘录为界限,上面的就再也不是以江池的口吻叙述的,而是一篇篇小说,中短长篇都有,有些长的一下都滑不到底。   辛心点了几篇后,意识到这些应该就是江池的作品!   太多了。   辛心擦了把汗,看了一眼手表,已经1点了,他错过了和余佑中午12点交换情报的时间!   辛心摸了下脖子上的钥匙。   不管了,现在是非常时期,他可以随时上楼打开门去找余佑。   可是这么多篇小说,难道要他一篇篇看过去?!   辛心快哭了。   他试着从第一篇小说开始,只读了一两页就没有耐心了,讲述的是一个乡村老师去支教的故事。   辛心退出来看下一篇,每一篇小说他基本只看开头结尾,感觉跟任务无关就关了。   虽然仅仅只是看了开头结尾,但是江池的小说却带给辛心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每一篇小说都是不同的题材、笔触,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不是同一个人写的似的。   辛心看得满头大汗,一边看一边着急地看表,实在不行,就只能上去跟江池当面对质了。   不过以江池能布置如此周密的杀人计划,连杀这么多人,心理防线可不是一般的高。   冷静,冷静。   下巴上的汗滴到了屏幕上,辛心用手背一抹,备忘录跟着跳跃,许多标题跟随跳跃,辛心猛地捕捉到了一个词汇。   《孤海》。   *   江池对唐可话题的排斥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但是硬来的话是没用的。   余佑转向楚曦,楚曦的眼中写满了好奇,她才是真正的局外人,这会是她死里逃生的原因吗?   “楚老师,你确定方老师跟唐小姐没什么关系?”   楚曦饶有兴致,她意识到面前的人正在探听挖掘方博仁的隐私,可是方博仁却什么都没说。   方博仁是被拿捏住了吗?   《作品》真的非方博仁原创?那方博仁以前的作品呢?方博仁交给她润色的那个本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楚曦开始变得兴奋,这将会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机会!   “我确定。”   楚曦微笑,“方老师嫌女明星都太俗气。”   没有智慧妆点的美丽,一副皮囊而已,方博仁这么对楚曦说,你最美的地方就是你的才情,听着这样的评价,楚曦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真的喜欢上方博仁了,方博仁的批评和赞美都是那么尖锐,毫无保留。   “楚老师觉得唐小姐怎么样?”余佑装作好奇。   楚曦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唐小姐长得美,演技也不错,可惜了。”   余佑转向江池,“江助觉得呢?”   这是个奇怪的问题,可是江池似乎没有察觉到,楚曦回答以后,他低了下头,应该是掩饰自己思考的表情,他给出的答案是在楚曦的回答基础之上略作修改,“唐小姐人很漂亮,演技一般吧。”   演技一般。   这是江池无法附和楚曦的部分。   楚曦听罢,还反驳了一下,“作为新人演员,她已经算很不错的了。”   江池没说话,但很显然,他应该是不认同的。   余佑就坐在江池的对面。   他一直告诉自己,不要把对面这个人当成正常人来看,也许他杀人的理由会相当的匪夷所思,是正常人完全不能理解的。   “那叶玄风呢,他是老戏骨,长得好,演技也过硬。”   余佑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突兀,楚曦都已经无语了,心说这跟方博仁有什么关系,但她是个天生什么话题都能接住的人,她是作家,有一部分作家爱好文字,所以显得缄默,而她是那种无论文字还是语言,表达欲望都很强烈的人,于是她不假思索地接上,“就是黑料太多,容易暴雷。”   这次江池没有跟着楚曦作答,也没有反驳楚曦,而是轻点了点头。   余佑半边身体因为紧张已经没有太多感觉,稍微一动,就是一阵阵针刺般的发麻疼痛,在这种刺痛中,他的舌尖品尝到一点涩味,就像是有火花打在了他的神经上,他不敢相信,但或许这就是真相,他缓缓道:“要是楚老师你的作品被搬上大荧幕,会选他们做男女主角吗?”   楚曦心说越问越离谱了,像看什么怪人一样看余佑。   唐可人都没了,这种问题还有意义吗?对了,怎么一直没见到叶玄风,他不是也住五楼吗……   余佑问的是楚曦,看的却是江池。   “江助,你说呢?”   江池沉默地低着头,他也许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会显得正常一些。   “这部《作品》选这两个主角,有点可惜,是不是?”   江池动了动嘴唇,谨慎地回答,“不够完美吧。” 第83章 作品 他的作品   【下一次补给船的到来, 是七天后,他决定在那之前杀掉他们所有人。】   这是《孤海》的开头。   辛心点开刚看了两行, 瞬间就头皮发麻,然后马不停蹄地看完了全文。   这是一部有关连环杀人的小说。   小说的主角是作家的助理,因为不满作家的压榨,决心杀掉所有曾经蔑视他、利用他、将他当作工具使用的人。   【他要让他们听见哑者的呼喊,那是无声的、最后的道别,在此之前,他已经呼喊过无数次,已经给过他们无数次机会。】   其中包括:   屡次打压故意扣下他稿件的作家。   助理看着自己的稿子被作家扔在壁炉里,无论他怎么恳求, 作家的态度都像是对待垃圾一样,他放弃求助作家,转而去其他地方投稿却被作家直接拦截了回来。当我的助理不好吗?作家高高在上地说,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适合的位置, 助理这份工作, 你不是做得很好吗?过分痴心妄想是没有好结果的。   将他当作跟作家结婚筹码的作家妻子。   现在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除非跟我结婚, 否则我就告诉所有人, 你脚踩两只船, 跟男人混在一起。助理在门外听着师姐像是恶龙抓住了宝藏一般,冷静地要挟作家, 作家哈哈一笑,说, 亲爱的,我本来就要向你求婚,我喜欢像你这样有野心的女人。   无数次向他自我介绍推荐自己的作品, 却连他说了无数次的名字、简历都记不住。   黄总,我和师姐是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毕业的,我也可以写很好的作品,黄总,拜托您看一下吧。   他那样卑躬屈膝地请求了,而对方却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径直走向作家的办公室。   下一次见面是在作家的家里,只隔了一天,他被要求去替他倒水,但他却是这样称呼他的,那个,助理,给我倒杯冰水。   他连他姓什么都忘了。   作家的新欢。   买通评委得到了新人奖,这样好的起点却尤不满足,戴着华美的珠宝依偎在作家怀里,用那样鄙夷不屑的眼神看他,仿佛他是作家座下养的一条没有尊严的狗。   目中无人的男主角和那个依靠身体上位的编剧。   因为作家懒得跟艺人的团队对接,所有的事都是他代为沟通,作家很讨厌别人改他的剧本,可偏偏对方却一直坚持要改剧本,那个辗转在作家和男主角两边的编剧也对着他趾高气扬,每次他传达完作家的意见后,都要在一旁默默忍受两人的冷嘲热讽。   仗势欺人的新人女主角。   分明是拜托了作家才能进入剧组,好像生怕别人会发现这件事似的,在对待他时格外的严苛傲慢,演技浮夸做作,为难人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强,连身为亲人的女星助理都抱怨,因为服药的水温不对而被臭骂一顿,她的嘴巴真的能喝出40度和39度的差别吗?向同为助理的他这样埋怨道。   【他决心杀掉所有人,这是他最后的作品,跟那些无人问津、被付之一炬的作品不同,这将会是一部传世之作,如同哑者的嚎叫一般,让所有人都为之惊叹。】   通读了整部小说以后,辛心久久不能平静,这简直就是一部杀人者的自白。   小说几乎就是现实的翻版,他可以完全一比一从里面找到对应的人物、情节,杀人手法,大部分都和辛心他们推理的一致。   凶手提前登岛,利用身份做好一切杀人的准备工作,在每个房间里藏好备用钥匙和凶器,破坏岛上的设施,放干快艇里的油,然后大开杀戒,从跟他接触最少(罪最轻)的人开始一个接着一个……   换药毒杀了女主角、以编剧的名义约出了男主角埋伏偷袭、又假借男主角的名义骗编剧上楼后尾随推人坠楼、故意假装被控制后将人割喉。   不同的是,小说里,助理杀害了那个新人奖编剧,直接掐死了她,随后自首,被制片人带走。   现实里,江池并没有掐死楚曦。   还有沈清泉。   小说里,助理在利用事先配好的备用钥匙和藏匿的凶器杀害了制片人后,让所有人困在五楼担惊受怕了一整天,等到第二天晚上悄悄潜入作家妻子的房间,将作家的妻子溺毙在了浴缸里。   是因为余佑的存在让沈清泉逃过了一劫,还是江池临时改了主意?   而作家的死法……则是在他的胰岛素里加入了致命的毒药。   辛心的心脏怦怦乱跳,他抬起脸,看向一楼的天花板。   所以现在方博仁到底是死是活?   汗水顺着额头流入眼角,辛心眨了下眼睛,抱着江池的pad冲出了布景。   “咚咚咚——”   辛心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交织在一起。   他面红耳赤,浑身汗流不止地停在四楼的楼梯上。   四楼的臭味也已经遮不住了。   唐可,没有诈尸的唐可,稀里糊涂在万分惊惧中死去的唐可,经纪人不管提供几次口供都不愿意说她任何的坏话。   几个助理说唐姐的脾气在艺人中算不错的,只是压力太大,偶尔会发发脾气,不过只要郁姐哄一哄,唐姐很快就好了,我们没怎么跟那个江助理接触过,感觉他挺……呃,就公事公办的吧。   唐可,真的有那么坏,坏到该死吗?   辛心慢慢喘匀了呼吸。   他刚才太激动了。   被这突然在他面前敞开的凶手的内心世界给刺激得上了头。   但又有谁能保证,这个世界里展露的一切就全都是事实呢?!   辛心低头看向怀里的pad。   一个杀人者的自白里,能有多少真话?   *   脚步声传来时,围坐的四人中,背对着的楚曦转过了身,当看到来人,楚曦又是极其惊讶,“你——你怎么——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余佑差点直接站了起来,接触到辛心的视线后,才勉强在位子上坐定。   辛心举起手里的钥匙,“我开门进来的。”   “你有钥匙?!”   楚曦激动地站了起来。   “现在没用了。”   辛心说:“这钥匙只能从外面开门,我把门又关上了。”   他看向余佑,嘴唇微微抿起。   余佑身上那件血衣太扎眼了。   “你是有什么问题吗?”楚曦不可置信,“你为什么又要把门关上?!”   “这把钥匙。”   辛心看向四人,他连余佑一起带进去,“是凶手从门缝里扔给我的。”   “你们中间,有个连环杀人犯,策划了岛上的所有凶案。”   7月7日,下午5点,距离任务完成只剩两个小时,在已经锁定凶手的情况下,辛心直接挑明了杀人者的存在。   之前王涛把人带上来也没有明说过,因为他还想着控制局面,没料到自己也跌入了漩涡。   四人的反应不一。   楚曦整个人都傻在了当场,沈清泉脸上那种恐惧与不安终于落到了实处,整张脸瞬间就白了,江池则是嘴唇颤动,震惊不已,余佑是最镇定的,他在思考,他的队友这是要做什么,他该怎么配合。   辛心把钥匙捏在手心,随即扭头看向一旁仅剩的关闭的房门。   通过余佑的描述,他已经非常清楚五楼的格局和情况,其他三个人都在外面——应该是被余佑骗出来的,只剩下一扇紧闭的房门,那间屋子应该是方博仁的。   “方博仁,就是你!是你制造了一切,在岛上犯下一起又一起凶案,一切的源头就是你!”   “what?!!!”   楚曦的声音大到辛心差点手一抖把钥匙扔了。   辛心回过脸,流着汗的脸神情异常坚定,“是的,就是他,是他毒杀了唐可,捅死了叶玄风,推乌淮下楼,杀害王总,全都是他!”   沈清泉快晕过去了,她捂着肚子呻吟一声,半个人趴在椅子上,脸靠着胳膊大口喘气。   “这不可能!”   江池站起了身,他直视着辛心,那双眼睛里第一次有了逼人的光芒,“这不可能是方……方老师做的!”   “就是他。”   “你们看,他现在都不敢吭声了。”   辛心捏着钥匙,就像拿着什么关键证据一样,转动着脸对几人道:“他想潜规则唐可,唐可拒绝了,于是他就怀恨在心,先掉包了道具刀,想恐吓唐可,后来出了人命,就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把唐可杀了。”   “天哪……”   楚曦双手捂住嘴,眼睫颤动,她没想到她今天会听到一波更比一波猛的“料”,方博仁杀人?!   “这更不可能。”   江池立即反驳,“方老师如果想潜规则唐可,唐可根本没资格拒绝。”   “怎么没有?唐可有男朋友了,男朋友很厉害。”   “那他为什么要杀叶玄风?”   “因为叶玄风发现了他杀人的证据。”   “乌淮呢,王总呢,都是因为这个?”   “嗯……”辛心把钥匙放了下来,对着江池笑了笑,笑容带着几分傻气,“好像是不太对哦。”   江池的表情微微放松。   “不,他说得没错。”   几人将视线投向了开口的余佑,他稳坐原位,不冷不热道:“凶手的确是方博仁。”   辛心趁机跑过去,转移到余佑的身后,弯腰把手搭在余佑的椅子上,小声,“哥你怎么又受伤了,”大声,“对,就是,凶手就是方博仁!”   “方老师习惯结合现实创作,”余佑环顾三人,“《作品》就是一个例子,方老师这是想创作一部……”他微微停顿,视线不经意地从江池身上掠过,“杀人题材的小说吧。”   余佑上道了!辛心心下一喜,不愧是他的队友,就是默契!   “方老师——”   辛心扬声。   “别挣扎了,承认吧,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   “虽然手段很高明,计划也很精妙,提前做了那么多的布置,方老师,老实说,我真挺佩服你的,你不仅在创作上是个天才,连杀人都做得那么完美。”   辛心边说边用余光观察江池。   还能忍得住吗?   当自己的“作品”被别人占有时。   “你们错了,”江池微微一笑,“方老师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自己进行创作了。”   趴在椅子上如同昏死过去般的沈清泉闻言身体轻颤了颤。   辛心在外面也想过这个问题。   方博仁让沈清泉代笔,看似有据可查,实际不过就是两个名字而已,沈清泉的电脑里存有文档不假,可那又能说明什么呢?仅仅只是跟方博仁的工作电脑相比,那个文档建立的时间更早,谁知道建立的时候里面是不是空白?!   最重要的是这是江池交待的口供,可信度瞬间大打折扣。   还是江池的那本小说给了他提示。   写出来的,就一定是真实的吗?   江池真的像他写的那本小说里写得那样无辜,都是被他们逼的?   邱嘉乐干了五年替身,一路受过无数白眼,吃过数不清的苦,也曾心里想过,大爷的,给叶玄风那吊人一刀,真看到叶玄风也还是笑嘻嘻地叫叶哥,恶意谁都有,真正付诸行动,夺走别人生命的,还能称得上无辜吗?   辛心探头,“沈老师,江助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方老师已经不创作了?那《作品》是谁创作的?”   沈清泉已经接近于迷失了,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些事,只是她现在很迷茫,有人死了,很多人,当然,这与她无关,她没有伤害过那些人,她只是有一点点贪心而已……   “师姐。”   江池过来搀扶了她,沈清泉抬起脸,她对上江池的视线,脑海中却浮现出方博仁的脸。   刚才,他们在说什么?是方博仁杀了人,江池在否认这一点,太混乱了,她感觉到江池在用力,他在攥她的胳膊。   “我、我不知道……”   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沈清泉无力地回答。   “方老师。”   辛心马上提高了声音。   “快出来承认吧,你的助理想包庇你,江助,我能理解,你对方老师忠心耿耿,可事实就是事实,方老师,你可真了不起,知名作家犯下连环杀人案,爆炸性新闻啊,未来一年的新闻头版头条都全是你。”   在阅读《孤海》的过程中,辛心能感觉到主人公有一种强烈的愤怒。   他觉得自己总是在被无视。   而在现实中,江池的处境和主人公几乎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小说里的主人公似乎是天生霉运,所有人都来欺凌他打压他,对他抱有诡异的恶意,而现实中的江池,用多数人的话来说,没什么印象。   王涛的确不记得江池和沈清泉毕业于同大学同专业,可说连名字都不记得就有些夸张了,王涛可是连“邱嘉乐”这样的替身名字都能记住的人,更别说是方博仁的助理了。   一旦有部分事实被扭曲,那么整部小说就都必须重新审视。   方博仁真的会那么闲得无聊,就逮着江池折腾?甚至把手伸到其他出版社工作室那里?   进一步想,那些日记一样的备忘录会不会也有虚构的成分?   真的是方博仁强奸了江池吗?   真的是沈清泉把江池“献给”了方博仁,并且借此上位吗?——辛心甚至开始怀疑江池跟方博仁到底有没有私人关系。   乌淮的工作电脑,他翻了个遍,绝对不是那种仅仅依靠左右逢源才在圈内站稳脚跟的人物,他是有真本事的。   包括小说里对唐可的描写,当然,有和唐可现实贴近的部分,譬如对水温的苛刻要求,但字里行间都把唐可描述成一个演技平平仗着后台胡作非为的女明星,可是邱嘉乐最清楚,唐可演戏很敬业,在叶玄风憋着不肯出来的这段时间,唐可每场戏都到,对着一群替身还在卖力地演。   小说里所有的人物在现实中都能找得到原型,可却都微妙地有些不一样,其实只是修改了那么一点点细节,这些人就显得格外面目可憎了起来。   反倒是叶玄风这个在现实世界里非常讨人厌的人物,在小说里只是喜欢改剧本而已。   江池在扭曲这个现实的世界。   他不喜欢这样的世界,不喜欢这个,他只能充当背景板的世界。   他希望自己备受瞩目。   他扔出那把钥匙,是在邀请、等待、欢迎一个人来发现他的作品。   一部所有、全部、整个世界都以他为中心的作品!   而辛心,要当着他的面,把他的“作品”送给方博仁!   本该属于他的目光、关注再一次被别人“抢走”,而他再一次地被忽视,再一次地沦为背景板!   怎么样?还能忍耐吗?   那双空洞的眼睛好像终于展露出真实的愤怒了,就连那愤怒都是阴森、冰冷的,辛心不由将手从椅背转移到了余佑的肩上,切实温暖的人体给了他一点安全感。   “方老师……”   “够了。”   江池放开攥着沈清泉的手,他站好了,站得很直,他看着辛心,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那笑容非常完美,就像是演练过千百次,人类最标准的笑容。   “你不就是想逼我承认,人是我杀的吗?”   “没错。”   江池轻松的,甚至隐隐约约带了些傲气,“我就是那个连环杀人者。” 第84章 作品【完】 罪   江池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他无数次地在黑暗中想象那会是怎样的场景。   在他的设想中, 第七天时,他会跟随大部队离开这座岛, 这桩牵涉众多娱乐圈人物的惊天大案将会成为全国瞩目的焦点。   作为幸存者以及与事件密切相关的人物,他会接受无数采访,所有人都会知道他的名字。   也许很快,也许不是那么快,总之,事情水落石出,他就是那个杀人者。   那时候,所有的聚光灯都会只打向他一个人。   他的过去、他的生平经历,哪怕是幼儿园时期的他, 都会被媒体挖掘之后大书特书,那些媒体会围拥在监狱外像鬣狗一样彻夜守候,只为了采访他。   而他什么都不会说。   等到他死后, 他们会拍摄有关于他的电视、电影, 将他的人生如同珍宝一般反复地观摩、品味, 去猜想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而他们却永远都不知道答案, 只能将他当作一个未解的谜。   他的作品会被发掘、被研究, 那些小说, 那些无人问津的小说将一夜之间成为众多书商争抢的对象!说不定还会以此发展出一个研究他的团体……   时光易逝,经典永存。   江池认为, 这样很值得。   只是现在出了一点小问题,出现了两个“侦探”。   他们猜到是他杀的人了吗?   江池不确定。   干助理的人需要很敏锐, 时刻都得观察周围的人,察言观色是必备的技能,尽管江池很讨厌看别人的脸色, 但是他必须会,以后不用了,以后都是别人去揣摩、研究他了。   当辛心大声地喊着凶手是方博仁,视线却一直没离开过江池时,江池就知道,这个人,他拿着钥匙打开了那扇门。   承认还是否认,对江池来说不是道选择题,就当是提前的采访演练。   江池冷静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整个空间霎时安静了。   这种安静让江池浑身战栗,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喊,他们是在为他而安静,所有人都在等待聆听他的声音!他的!他一个人的!   诡异的安静持续了很久。   辛心和余佑也没想到江池居然就这样直接撂了。   他们以为还要再费一番功夫,自爆的反派在电影电视剧里比比皆是,而现实中多的是咬死不认的罪犯。   而江池看上去仿佛就是在等这一刻。   正如辛心所想的那样,他渴望被看见,被注视,被万众瞩目。   现在,四个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那种感觉……这一刻,江池才觉得自己真正活着。   几人中先发声的是楚曦。   她说:“啊?”   比起方博仁被指认是杀人者的兴奋,江池的自爆,让楚曦感到荒谬,她有点状况外地用一双大眼睛瞪着江池。   在她的印象里,江池是个随叫随到的工具人,连个性都没有,模糊的,似乎又在时时观察着周围的人。   有好几次,楚曦都察觉到他在偷看她。   不是男人看女人的那种眼神,就像一面镜子,他不是观察,而是在反射她。   所以当她被掐着脖子被迫从睡梦中醒来时,在黑暗中看到那双幽幽的眼睛,她第一时间都没意识到那是江池。   楚曦双手护住自己的脖子。   江池下手并不算狠绝,脖子上的印记几乎已经快要看不见了,她却在这时又感到了疼,窒息般的疼,楚曦护着脖子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好几步。   对于楚曦的反应,江池不意外,他倒是奇怪之前楚曦看到他时居然不怎么害怕,别让他后悔放过了她,她应该怕他,就像现在这样。   沈清泉怔怔地看着江池。   她心里一直有个隐约的猜想,刚才被指认的是方博仁,她一时间好糊涂,现在江池又承认,是他在杀人,对了,是他在杀人……   江池跟沈清泉对视着,他丝毫不感到惧怕。   沈清泉应该感谢他,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够拥有一部《作品》,尽管在江池看来那也不是真正属于沈清泉的,比他的作品差上了一大截,他江池并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沈清泉也算是他的伯乐,只是自私了一点,人都是自私的,他原谅她。   江池的镇定算是在辛心的预料之中,他早想到凶手的心理素质异于常人,但还是被江池这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给震撼了。   到了这个地步,他的心理防线竟还完好无损。   余佑站了起来,挡在辛心面前。   江池看到他的动作,鼻尖微皱了皱,厌恶的表情,他不会去杀两个路人,破坏他的作品。   “你承认是你杀了那些人。”   余佑沉沉开口,他也不需要再演了,毫不掩饰地展露自己对江池的厌恶。   江池对余佑的厌恶没什么感觉,杀人,在普通人看来是件坏事,杀人的自然也是坏人了,社会运行有它的规则,庸人追随,而他只是超越了那些规则而已。   “没错,”江池说,“人都是我杀的。”   “唐可、叶玄风、乌淮、王涛、方博仁。”   江池一一点名,“都是我杀的。”   寂静,比刚才漫长得多的寂静,辛心感觉时间真的静止了,早已知道面前的人就是凶手,和上个世界的凶手曹珍也一样对峙过,可面前的人这样坦然,那脸上没有一丝羞愧、悔意,真让他感到可怕。   也许是因为曹珍至少还对她的姐姐有反应,而面前的人,像具空壳。   “为什么?”   辛心不由自主,他甚至忘了他是在任务世界里,他忍不住要质问面前的人,“为什么要杀他们?”   江池按照自己预想的那样,只是淡淡地瞥他们一眼,什么都不说,这是个谜,他是出题人,当然不会给他们解谜。   余佑已经完全失去了耐性,尤其是江池这种故作傲慢的姿态,他以为他是谁?   衣领被揪起的时候,江池依旧很镇定,余佑的拳头打到他脸上,江池脸顺着那股力道扭了过去,嘴里立刻漫出血,滴答顺着嘴角流下,江池笑了笑,他扭过脸,双眼仍然高傲,“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   余佑没有任何迟疑地挥拳再度打了下去。   江池是个书生形象,但是力量并没有外表看起来的弱,立刻就进行了回击。   余佑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腹部还受了伤,不同的是江池除了夜间出来犯案以外,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事,他就正常地吃喝、休息,留存体力,也不让自己太憔悴,他不想用狼狈的面目去面对记者。   江池提起膝盖重重地捣在余佑的腹部,伤口裂开,余佑闷哼一声,江池飞快地降下、提起膝盖,连续两下,温热的血液泼洒到他的裤子上,如何高效率地杀人,他可是花了很多时间去研究。   然而当他第三次提起膝盖时,后颈传来了一丝凉意,冰冷又熟悉的凉意。   “你是忘了你在房间里留了武器吗?”   余佑嘴里溢出一点血,他用刀锋割破了江池后颈的皮肤,以警告他,他是来真的,“伟大的杀人犯先生。”   “楚小姐!”   事情发生的太快,辛心冲过去,双手从余佑身后帮他捂住流血的伤口,“快,拿什么东西来帮我哥止血!”   楚曦人全傻了,闻言跌跌撞撞地跑进最近的房间,从房间里扯了条床单出来。   “这个行吗?”   余佑一只手揪着江池的领子,一只手握刀抵着江池的后颈,面色惨白地与江池对峙,江池倒显得放松了下来,无所谓地看着余佑。   辛心接过床单,先把余佑腰上围了起来,他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哥、坚持住……”   “没事。”   辛心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次这样的回应,心里猛地一颤,他抬头先看了一眼余佑失血的脸,再狠狠瞪江池,“江池,你觉得你自己很了不起吗?你以为你自己是怀才不遇,其实你根本就是没有才华,我告诉你,你的小说烂透了!”   辛心以为他这句话能够直击江池的痛点,没想到江池一点反应动摇都没有,对辛心露出了个有些不屑的笑容。   是啊,一个坚信自己才华横溢,都是你们在害我的人,怎么可能因为别人对他作品的否定产生动摇呢?   像这样的打击,江池可能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早就习惯把这种评价归因为“他们不懂”。   除非,谁能真正地把他看透,从里到外,一点不剩地把他剥干净,把他所有引以为傲的东西全部瓦解,他才会真正地被打败。   “沈老师,这个人杀了你的丈夫,你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辛心大声喊。   沈清泉真的没有反应,她的神情像结了冰一样,她连看都不往这里看一眼。   辛心心下陡然一寒,他意识到为什么江池没有按照小说里的那样杀害沈清泉了,沈清泉已经完全站在了他这边。   一旦《作品》被质疑是否方博仁的原创,那么之后,方博仁所有的作品都会蒙上一层阴影,光环就此倒塌,从此将会转移到幸存的沈清泉头上,即使沈清泉否认,大众也会猜测,那些作品是不是其实是由沈清泉创作的?   辛心很难想象有人会因为这样的缘由对杀害丈夫的行为采用默许和视而不见的态度。   也许这桩婚姻本就不是正常的关系,在光芒万丈的方博仁四周,一切都坍塌陷入黑暗之中。   两边虽然没来得及交换信息,余佑却从辛心的话里敏锐地捕捉到了“你的小说”这个词汇,他本来就怀疑,这下心里就能够完全肯定一部分的杀人动机了。   “你很得意,”余佑盯着江池的眼睛,“你觉得我们谁也猜不透你,可其实,你的构思一览无余。”   “你创作了部小说,以整个杀人事件为原型。”   “你妄想这部小说能让你举世闻名,会跟方博仁的作品一样被搬上荧幕,成为影像作品,但是在计划的时候你发现了一个问题,到时候岛上拍戏,有演员,男女主角牵涉其中,这是个很大的爆点,万一以后让他们饰演你的作品呢?”   江池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唐可的演技太差,叶玄风黑料又多,这两个演员,你都不中意。”   余佑语气轻巧的,模仿江池当时思索时那种轻飘飘的随意,“得把这两个人也杀了。”   辛心拉着床单的手臂猛地一颤,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江池,他一直在想,江池到底为什么要杀唐可呢?   《孤海》里把唐可写成一个烂演技靠后台又没礼貌不敬业的女星,但唐可跟主角其实并没有多深的接触,仅仅只是描写她对男主角颐指气使而已。   看上去男主角好似是和女星助理共情,所以杀害了女主角,但这种事在江池身上根本不可能发生,江池会共情郁思思?别逗了,怕不是之前从郁思思那套到了情报,用在了这次的杀人计划里。   所以……仅仅只是因为,江池怕以后唐可和叶玄风会出演他的作品,就杀害了这两人?!   江池的表情告诉他们,他们的猜测是对的。   他就是这么想的。   怕那两个不中意的演员以后会污染他的作品。   多荒谬的理由啊!即使这两个人死了,娱乐圈里还有那么多演员,难道他要全杀光吗?退一步说,他的“作品”根本连问世都没有,他竟已经想到了以后万一被拍成电影,并且为此忧心忡忡,最后杀掉那两个人才算安心……   “那么,杀王涛的理由也是一样的了,”辛心已经能“懂”江池在想什么了,为了他的作品,他必须消除他目前所能看到的隐患,“你觉得王涛满身铜臭,不懂艺术。”   江池淡淡道:“这是事实。”   “剧组里发生了凶案,他在乎吗?导演死了……田明是个好导演,他是替你死的,真可惜,”江池穿插了这一句,后又继续道,“他什么都不在乎,只想用电影赚钱,他会好好做戏吗?满脑子票房,有他在,拍出来的东西就要向市场妥协,没有深度没有艺术价值,他这样的人,就该死。”   如果他不杀王涛,以后王涛绝对会用他的小说去赚钱,江池一想到自己的作品被王涛这种人把控,他就心如刀绞,必须也除掉这个人,一定得除掉这个人。   当然,他没法做到百分百为他的作品保驾护航,也要解决他所预知的隐患,就像是为人父母,看到挡在孩子面前的障碍,总是忍不住要除掉的。   江池对面前的两个人刮目相看,他意味深长道:“没想到,你们能懂我。”   辛心快吐了。   谁想懂你这么个变态!   “我有点后悔了。”   江池低头,不在意这个动作让后脖颈的伤口又扩大了一点,他喃喃道,“我应该也给你们安排两个角色。”   辛心:“……”   好像被安排角色的都被他杀了吧?!   好,杀王涛、唐可、叶玄风是为了他的作品,那杀方博仁他们呢?又为什么?纯粹就是为了完成一部作品?选中这几个人,一定也是有缘由的。   “江池,”辛心舔了下嘴唇,“你其实对自己的才华根本没有自信吧。”   对于懂他的人,江池愿意给点眼神,他的视线扫过来。   “如果你有自信的话,需要杀人来给自己的作品加码吗?”   “不杀人,你的作品会有人看吗?这么看来,你是真的没有写作的天赋,你觉得方博仁在针对你,故意打压你,是想留着你在身边做助理,我看是你的小说实在写得太烂了,方博仁没办法帮你吧?”   情节可以扭曲,平常的表现也可以伪装,可有一个地方纵使再怎么掩饰,也会流露出真相,那就是江池,他自己的作品。   辛心不敢说自己的文学鉴赏水平怎么样,但是江池的那些小说他是读得真的费劲,有些小说虽然读得也累,比如方博仁的,但他会觉得是自己欣赏不来,人水平在那。   可是江池的小说……怎么说呢,透露出一股浓浓的自恋的味道,小说里的主人公都是一副怀才不遇处处碰壁的超脱这个时代的天才人物,文风和情节再怎么变化,作品里的那股味儿还是遮掩不住。   “你的那些小说,每一篇都是不同的风格,不同的叙事手法,一开始我还奇怪,是不是你在不断地尝试新东西,后来我想明白了,你是在模仿别人,可惜模仿得太差劲了,画虎不成反类犬,反而暴露了你真实的水平。”   江池依旧面无表情。   “让我猜猜,故事应该是这样的。”   辛心开始想象,想象一个自恋、残酷、狠毒的人会如何进入这个世界。   “你毕业以后拿着自己的稿子四处去找工作,可惜,你的水平实在太差了,你能通过考试进入高等院校,可文学创作需要灵气,它是从人性最深处迸发出的华彩,但是你没有,你天生就是个怪物,你注定无法在这上面获得成功。”   “是沈清泉帮了你,帮你进入了工作室。”   “沈清泉跟你不一样,她是有天赋的,可你并不这么认为,你总觉得只有你自己最了不起,别人能够成功只不过是运气或者靠关系。”   江池一次次地说着,这行不容易,必须靠关系,这是看透现实的唏嘘,还是粉饰自己失败的借口?   他的失败,是因为他没有关系,别人成功,是因为别人有关系。   “你以为沈清泉是靠方博仁才在工作室站稳脚跟的,于是,你选择抛弃这位师姐,去效仿她,也想通过方博仁上位!”   辛心大声说着,他这番话,不只是说给江池听的,也是说给沈清泉听的,也许江池他的底色是纯粹的黑,可岛上的其他人,包括那些被害者,甚至他最讨厌的叶玄风,他们都还是人,是有人性的,无论好与坏。   在日记中说谎的人,会在现实中对人说实话吗?沈清泉选择进入这段畸形的婚姻,中间有没有江池的挑唆和推波助澜?   “你在日记里说这位方老师强迫了你,恐怕事实并不这样吧。”   “方老师强迫他?”   一旁听呆了的楚曦喃喃地接上,她语气中带着自然的不解,像是在说,这怎么可能?!   江池的脸色很难看,他盯着辛心,那双眼睛,空洞的眼睛里钻入了一个辛心。   “是你百般请求,甚至不惜献上身体,希望方博仁能够帮你一把,可惜,方博仁虽然在感情上是个不折不扣的烂人,对待工作却很有原则,你没有这个水平,就算你成为他的情人,他也一样不愿意帮你。”   什么方博仁扣下他的稿子,不让他跟别的出版商工作室接触,恐怕真相是江池打着方博仁的名号去投稿,反而被方博仁训斥吧。   楚曦听到这里,不由自主道:“你是因为方老师把《默》这个项目交给了我,所以才想杀我?!”   辛心看向楚曦,楚曦现在已经完全融入了解谜的氛围,她有些兴奋,像是揭开谜底的欢欣,“那天我去方老师工作室,你是想求方老师把《默》交给你来做吧?”她看向辛心,“方老师拒绝了,”她忍俊不禁,带着一种天赋的残忍,“说他还是比较适合处理生活琐事。”   “哈哈哈哈哈——”   “这简直太可笑了!”   楚曦笑得前仰后合,“不管你怎么讨好奉承方老师,他都不愿意提拔你,他看不上你,天哪,江池,你真可怜!”   辛心:“……”妹子,你是不是忘了他差点把你给掐死了。   对啊,江池为什么唯独放过了楚曦呢?   他是可以杀她的。   本来辛心以为楚曦是那种“无意中给了凶手善意所以能够幸存下来”的人设,可看来这妹子也完全不是个善茬啊。   江池脸色青白交加,很快又恢复了镇定,“随便你们怎么说,”江池淡淡道,“我的作品已经成功了。”   “楚小姐。”   余佑在一旁观察了很久,他同样,盯着江池的眼睛,跟辛心一起挤入江池那个黑暗空洞的世界。   “他留你一命,是把自己当成方博仁那样的天才,还要留着你给他的小说润色呢。”   楚曦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她突然笑不出来了。   江池神色玩味地看着把刀抵在他后颈上的人,“比起你的同伴,你更懂我。”   “你以为你很高深莫测,很难懂吗?”余佑冷冷道,“你想太多了。”   “你不过也就是个普通人,什么要完成一部伟大的作品,这不过是用来掩饰你嫉妒的借口而已,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创作出任何作品?”   “你嫉妒方博仁、嫉妒乌淮,甚至嫉妒沈清泉。”   “沈老师,你以为他真的是为你好吗?你是有天赋的,他让你去占有方博仁的作品,我敢打赌,如果你真那么做的话,你就真的毁了,你再也不会创作出属于你自己的作品。”   如同雕塑般的沈清泉终于有了反应,她扶着椅子慢慢昂起脸,看向她那位至少对她是抱有善意的师弟,她脸色微微发白,后知后觉地染上了深深的惊惧。   冰山的一角终于出现了真正的裂痕。   “江池,方博仁是毫无争议的天才剧作家,沈清泉是你的同系师姐,却比你强上千倍百倍,就连乌淮这个半路出家的剧作家都胜过你不知多少,楚曦跟你当初一样,都是大学毕业,你连工作室的门都敲不开,而她却能拿下新人奖,就连方博仁也对她另眼相看,江池,你嫉妒他们嫉妒得快要发狂了吧?”   辛心从来没听余佑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话,而且一气呵成,似乎根本不用思考,他真的完全了解江池在想什么。   “包括叶玄风、唐可、王涛,剧组里有这么多人,你为什么选中他们?是因为他们奚落你,看不起你吗?我想他们压根从来都没把你放在心上,我想想,影帝、新人奖、王牌制片人……啊,”余佑轻轻叹息,带着笑意,“为什么这些人都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呢?你最应该恨的是你自己啊江池,你身边围绕着那么多天才,为什么偏偏你就这么普通呢?连犯下的罪,都不过是最拙劣的……”余佑盯着江池快要迸裂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平庸之恶。”   “不——”   江池激烈地挣扎起来。   他不顾后颈伤口的增加,伸手揪住余佑的衣领,整张脸都扭曲了,“你胡说——”   辛心才不会给他杀队友的机会,把缠在余佑腰上的血床单扯下,直接蒙住江池的脸,“帮忙啊!”   楚曦反应很快,连忙扑了上来,随后,沈清泉竟也跌跌撞撞地过来,四人一人一角,合力拉紧床单,像一张网一样罩住了人。   血色的床单笼罩着手脚不断挣扎舞动的人,给人的感觉,仿佛他们真是捕捉到了个非人的怪物。   辛心抽空看了一眼手表,离任务提交的时间还有五分钟,他在脑海里迅速梳理了一下整个案件。   没有任何遗漏了,杀人手法、杀人动机,《作品》是因何被破坏,如何被破坏的,都已经一清二楚了,只是他们终究还是没有救下任何人……   “我的作品……我会成名……我会万众瞩目……哈哈哈……我没有输……你们诋毁不了我的作品……”   江池胸膛奋力上涌试图挣开他们的控制,声嘶力竭地大喊,这是辛心第一次听到江池这么高声地喊叫,就如他的作品里所说,那是哑者的嘶吼,令人从灵魂深处都升起一种寒冷。   “是吗?”   余佑抬眼对着对面的楚曦和沈清泉道:“这是个不错的题材,你们可以创作以他为原型的……”余佑冷冷一笑,“不入流的反派的作品。”   话音刚落,他们手里的床单就消失了,上个世界任务结束的感觉又来了。   整个世界全部定格,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辛心赶紧先搀扶住余佑,“怎么每次都要受伤啊。”辛心有点抱怨又有点担心道。   “咳。”   辛心抬眼,看到了田明。   奇怪,田明给他的感觉跟秦老板不一样,好像他还是那个田明,严肃冷酷,随时都要把人臭骂一顿的魔鬼导演。   “感谢你们查明了《作品》被破坏的真相。”   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说是感谢,听起来也跟骂人差不多。   “还好,”田明板着张脸,“人也又聚齐了,戏还是能继续拍下去。”   辛心:“……”真要在阴间拍戏啊?   “田导。”   上个世界没来得及问,辛心忙不迭地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们为什么会进到这里?上个任务给我的奖励又是什么意思?!”   田明斜睨了他一眼,“那么多问题,我是你队友吗?”   辛心:“……”   卧槽,该不会王涛已经和田明接上线,给他四处认队友的事给聊爆了吧?   “奖励给你们。”   田明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一摆手,人直接走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布景。   隐隐约约的,辛心似乎还看到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红裙衬衣,正在里面对戏,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辛心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余佑,余佑也正在看他,两只染血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哥——”   他想说。   我们还会再见吗?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们现在……应该算朋友了吧?   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出来,意识堕入黑暗,有什么接住了他。   是田明给的奖励。   一个大红色的婴儿襁褓。   *   “叮——”   辛心人猛地向后一仰。   手上随即传来冰凉的触感。   “没事吧?”   “……”   手被纸巾盖住,辛心回过神,他看到低着头的脑袋,很熟悉,他不是第一次见这脑袋了,对面的人抬头,“你裤子弄脏了,要去卫生间处理一下吗?”   辛心有点茫然地低了下头。   啊,他的裤子上洒了好多橙汁。   蒋惟的也是。   视线转移到一旁的圆桌上,蒋惟的那杯果汁放在上面,也洒了大半。 第85章 生 战斗就要武装   辛心躲在卫生间的小隔间里, 脑子都快炸开了。   他现在记忆很混乱。   进入任务世界后,他完全丢失了现实的记忆, 还以为自己是刚从曹亚楠那个世界里出来,马不停蹄地就进入了下个世界。   而现实的记忆仍停留在和蒋惟碰杯的瞬间,他手抖了一下,结果两人的杯子撞到一起,果汁翻倒。   任务世界里的7天记忆就好像一块补丁,硬生生地插入他的现实记忆中。   第一次进入任务世界时,他在睡觉,一觉醒来一切归位,完全没有时间概念。   他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进入了任务, 又是多久以后才从任务里出来,任务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时间配比到底是怎么样的。   他也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这次他可以确定了,他进入任务世界的时间跟他现实的时间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时间轴。   换句话说, 当他进入任务世界后, 他的现实世界时间就停止了, 等到他出来以后, 现实世界的时间才继续流动。   辛心甚至还记得果汁洒在他手背上的触感, 冰凉、粘腻。   他低头看向裤子上那块深色的污渍, 又摸了摸头顶。   第一次出任务世界, 他头撞床上,撞了个包。   第二次, 泼了果汁。   就好像是任务世界给他在现实中也留下了印记一样。   还有——   脑海里,飘浮的成绩单旁多了的婴儿襁褓。   大爷的, 好瘆人!   辛心欲哭无泪。   这到底什么乱七八糟的奖励。   脑海里多个大红色的婴儿襁褓,真的很恐怖啊哥!   “咚咚——”   辛心一抖,差点从马桶上栽下来。   “师弟, 怎么样?处理好了吗?需不需要我帮你找条新的裤子?”   “不用。”   辛心连忙道,“没事,我收拾好了,马上出来。”   辛心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时,蒋惟就靠在门口墙上等,打量了一下,“好像没什么变化。”   辛心尴尬地拉了下裤腿,“我回去再洗吧,”他看了一眼蒋惟的裤子,“师兄你的也……”   “嗯?”   蒋惟挑了下眉,“也帮我洗了?”   辛心:“……”说什么胡话呢。   蒋惟笑了起来,“逗你的。”   辛心嘴角抽搐,心说你知不知道你逗的是谁,你逗的可是刚从孤岛杀人案里生还的神奇侦探。   “会议差不多结束了,走吧。”   蒋惟又一本正经起来,辛心“哦”了一声,脑子里还在想上个任务世界里的事。   倒是没有什么未解的谜题,他想的是他为什么会进入那个世界,奖励又是怎么回事?   成绩单是他的,难不成这个大红襁褓也是他的?   辛心梦游一样推着自己的单车,凭着肌肉记忆回到了宿舍楼下,锁车,正要上楼。   “师弟。”   辛心迷迷瞪瞪地回头。   蒋惟推着车,手里还提了个纸袋,向上举了举,“你的。”   “哦,我的……”   辛心接过,机械地点了下头,“谢谢师兄。”   “突然这么客气。”   “对,客气。”   蒋惟忍俊不禁,“师弟,你是偷偷喝酒,喝醉了吗?”   “啊?”   “不不,”辛心意识到自己有点不在状态,连忙找了个借口,“我醉碳。”   蒋惟笑,摆了下手,“早点休息,之后再联络。”   “好,师兄慢走。”   辛心边上楼边努力回想。   小时候的记忆很模糊,只有一些特别的记忆留存,更别提襁褓中的记忆了。   大红色襁褓看上去有点年头了,款式材料都显得老旧又粗糙。   是不是该打个电话问一下舅舅,可能还有他小时候的照片可以看一下?   “六儿……”   辛心一推开宿舍门,谢明阳马上就嚎了起来。   “干嘛?”辛心带上门,“又没吃饭?”   谢明阳哼唧一声。   “你不早说,我没带吃的回来。”   “小六,你这浓眉大眼的,怎么也学会忽悠室友了?”   谢明阳大半个人趴宿舍床上,“我都闻到甜甜的味道了。”   辛心仰头,对上谢明阳露骨的视线,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手里的纸袋缝隙中露出的蛋挞。   咦?   啊!这是他没来得及吃完的点心!   “六哥哥……人家好饿饿……”   辛心举起手,把纸袋递了上去,“给你吧。”   谢明阳饿狗扑食一样把纸袋抓走,观察了下辛心的脸色,“你怎么了?失魂落魄的,魂被谁勾走了?”   辛心摇头,在自己的座位坐下,发了会儿呆后,找出了那个他特意买的笔记本,打开刚想提笔记录,却发现本子上光滑如新,什么都没有。   辛心呆住了,他不是在做梦吧?!   他连忙前后翻了两页,在第二张纸的右下角终于发现了他使用过的痕迹。   三道划痕。   划的时候,因为很气,所以划得很深。   原本这三道划痕下面,应该是“贺新川”三个字。   为什么会不见了呢?   手微微颤抖。   是他的记忆出现了混乱?还是……   辛心猛地回头。   谢明阳正在吃蛋挞,吃得异常陶醉。   辛心重新转过脸。   他刚才真的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又进入到了任务世界。   奇怪,怎么会消失呢?   辛心按下笔,笔尖落在纸上时竟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定了定神,辛心试图再次写下有关任务的事。   而这一次,他的笔尖滑动后,他每写下一个字,就消失一个字。   辛心呆了呆,试着写了下自己的名字。   “辛心”。   这两个字也消失了。   他又写“余佑”。   没有,也留不下来。   他重新写,“余生的余,保佑的佑”。   一串文字随着他的笔尖滑动逐字消失。   辛心:“……”   “你大爷的,你这是什么玩意?卧槽,哥们这算不算发现了永动机?错怪你了,好先进的科技水平,你哪个星球来的你?你说,你潜伏在文具店里,伪装成普通的笔记本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一连串文字,边写边消失。   辛心:老笔登,算我服了你。   辛心转念一想,是不是试试别的本子,想想又觉得恐怖,万一他用别的本子,把那个本子也给“污染”了,以后他岂不是没本子能用了?那还怎么记笔记,怎么学习?!   算了,不写了。   辛心合上笔记本,发现自己心跳跳得厉害。   上个任务结束以后,他回到现实世界,还自我安慰,说不定就这么一次,以后就能恢复正常生活了,他把任务世界当成他生活的一个插曲。   现在现实世界里也出现了奇怪的现象,让辛心不得不去正视这个任务世界。   那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是他?余佑、史泰……他们应该也是现实中的人吧?会不会除了他们以外,现实中还有一些人也去过任务世界?   辛心连忙上网搜索这几年的灵异事件,然后一无所获地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鬼图打码啊大哥们!   哆嗦着把网页关了,辛心趴在桌上。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难道他还真是主角命?   *   “舅舅,嗯,我挺好的,你怎么样?家里忙吗?我没什么事,不是不是,不要钱,”辛心有点尴尬,“就是想问问你那里还有没有我小时候的照片,特别小的那个时候,婴儿时期,没有啊,啊没事,算了,那舅舅你忙吧。”   挂了电话,辛心靠在树干上。   阳光照射下来,树叶的影子密密麻麻地打在地面,奇怪,总觉得任务世界里的阳光特别地烈,烈得让人心都烧起来,而现实世界里的阳光,即使也正值盛夏,却让人觉得是有生命力的温暖、舒坦。   辛心干脆盘腿坐下,草坪上多的是三三俩俩聊天晒太阳的大学生。   真美好啊。   辛心一直都觉得生活很美好,去了两次任务世界后,更是深有感触,真好,这样平静、安稳的世界。   辛心坐了一会儿,还是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现在说话方便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事想问您,您有没有留我小时候的照片?”   “没有啊……”   “没事没事,”辛心压低声音,“那您还记得,我那个时候是不是睡个大红色的襁褓?”辛心在脑海里翻了一下,“上面绣着两朵黄色的牡丹花。”   很鲜艳,也很显眼。   一开始接收到奖励时,辛心吓了一跳,空的婴儿襁褓,也太恐怖了,现在冷静下来,大白天脑海里调出来看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挺普通的。   “好像是啊。”   辛心语气高兴了起来,“没事,我就随便问问,那您注意身体,诶,好,再见。”   挂了电话,辛心长出了一口气,拍了下胸脯。   每次要打这个电话的时候,辛心都得鼓起一点勇气,怕打扰对方的生活。   应该是没错的,这个襁褓和成绩单一样,都是属于他的物品。   任务奖励这些东西给他,是什么意思?在任务世界里也不能用啊,就只是让他知道有这么个东西,是有什么象征意义吗?   想不通。   *   彻底放弃幻想,准备迎接战斗的辛心上完课就直奔图书馆,季青禾跟他一块儿,“真要考研?”   “不想那么远的事。”辛心说。   “都大三了,”季青禾说,“也不远了。”   “再说吧。”   辛心心说他现在有比考研更重要的事,说不定是在拯救地球。   两人在图书馆门口就分了手,辛心要去的楼层跟季青禾不一样。   “你去五楼?那都是社科的书。”   “昂。”   辛心说,“我去研究下人性。”   他们学校图书馆把心理学的书归在社科类,辛心来之前就查好了,到五楼直奔犯罪心理学。   战斗,就必须要武装!   辛心顺着书目一本本往手上堆,不一会儿就抱了满满一摞书,堆到了下巴。   知识的重量,真踏实!   辛心抱着一摞书往门口图书管理处走。   “你好,我要借书。”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胳膊,小心翼翼地把书往桌上放,还没放下去,怀里一大半的书就被人抄走了。   辛心一扭头。   “黎师兄?”   “借那么多书?”   黎殊帮他把那大半的书放下递给管理员。   “昂,”辛心连忙把剩下的书也放下,把自己的学生证递过去,他看到黎殊手里也捏了一本书,“我学习学习,研究研究。”   “变态心理学?”   黎殊拿起桌上最上面的一本书,上下翻了翻,看向辛心。   辛心:“……对。”   黎殊视线在手里的书跟辛心的脸之间来回切换了几次,“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他边说边把手里的书交给管理员。   辛心的那一摞书已经扫好了,辛心对管理员道了声谢,收好学生证,弯腰捧书,黎殊也扫了自己那本书,过来帮辛心拿走了一大半书。   “谢谢黎师兄。”   黎殊扫了一眼手里抱着的书,“犯罪心理画像……”他看向辛心,辛心冲他傻笑了一下,黎殊:“你想当警察?”   “没有,就是好奇,最近看了点探案的美剧,挺感兴趣的。”   “戏剧带有夸张的成分,很多都是假的。”   “嘿嘿,黎师兄说得对,所以我想研究研究真的嘛。”   黎殊帮他把书放进自行车车筐里。   “太多了吧,还能骑车吗?要不,我送你?”   黎殊手向后指了指,他今天还是开那辆黑色的法拉利。   “谢谢黎师兄,不用,”辛心直接跨上车,“我技术可好了,这么点重量,完全没问题。”   黎殊点点头,也不强求。   辛心说了再见,手握住车把手,稳住准备启动,又被转身的黎殊叫住。   “等等。”   辛心顿住,启动姿势冰冻,专注地看黎殊,像是用眼神问,师兄还有什么吩咐小的?   “你上次说,如果我需要帮忙……”   “没问题。”   辛心直接一口答应。   黎殊笑了笑,“我还没说是什么事。”   “什么事都行。”辛心大方道。   “好,那我等会儿微信发你。”   “好嘞。”   辛心摇摇晃晃地驮着一大堆书回到宿舍楼下,抱着一大摞书,实在没手开门,用膝盖顶了顶门。   “谢明阳。”   “干嘛?”   “开门,给你带好吃的了,我没手了。”   “来了!”   五秒钟后,谢明阳拿着辛心抱的最上面的那本《犯罪心理学》,“六,请问好吃的在哪?”   “这是知识,好吃的。”   “……”   辛心把所有的书全放在桌上,预备一本本啃,能啃多少是多少,按照上次7天进副本的规律,他还有六天时间可以学。   “我滴个乖乖,老六,你这什么意思啊?我去,还有变态心理学。”   谢明阳把书举在胸前,弯腰探脸,“老六,你这用得着看书啊,你研究我就行了,我就是我们宿舍最珍稀的纯变态。”   “哎呀你别捣乱了。”   辛心抽出那本书放好,扭头对谢明阳道:“你滴,安静,我滴给你带饭,要是吵我,就死拉死拉滴,你滴,明白?”   谢明阳做了个在嘴上拉拉链的手势,乖乖地转身。   辛心呼了口气吗,决定先从那本最切题的犯罪心理学开看,刚拿了书,手机里,黎殊就给他来了微信。   是一个地址,很眼熟,就是他家教的地址,楼上。   时间是明晚7点。   嗯?   明晚7点,黎殊让他去他家……帮忙? 第86章 生 干活干活   “各位同学, 很荣幸今天能来这里为大家做一个有关犯罪心理学的讲座,事先声明, 我没有系统学过这一学科,也是个半吊子,能为大家做的,就是给大家修两个会议分,不想听的同学中途就可以离场,我保证后面不安排任何签到。”   台下学生哄笑,台上男人也笑了笑,顺便调整了下话筒。   “很多同学问过我,说犯罪心理侧写这些是不是像电视里演的那样特别神, 你这么想就对了,全是演的。”   “犯罪心理侧写它其实涉及到的是一个统计学的范畴,当我们有足够多的样本, 能够总结、分析这一类犯罪人的共同特征, 那么就可以辅助我们去更好地抓住罪犯, 在现实中, 几乎不存在仅仅依靠侧写就锁定嫌疑人……”   学校要求大一大二的学生每学期必须听满六场讲座, 稍微有趣一点的讲座票都很紧俏, 辛心已经大三了, 辗转了好几个人,才搞到了这场的讲座票。   据说演讲的是个相当厉害的刑警, 周岩,屡破大案, 现在仍在一线奋战,理论和实践都是王者段位,看上去倒是没什么特别的, 一张随处可见的中年大众脸,辛心都怀疑他曾经在食堂见到过这张脸。   一场讲座持续了两个小时,没有任何人中途离场。   辛心是抱着武装自己的目的来的,听得津津有味,在自己的旧笔记本上疯狂记录。   等到讲座结束,散场时,辛心连忙往讲座后台出口冲。   “周老师,周老师,能留个联系方式吗?”   被称呼为周老师的周岩一回头,看到个眉清目秀的大学生一脸焦急地把手机递过来,不由对着周围的人笑了,“什么情况,我这是有粉丝了啊?”   “对,对,我是您粉丝,能加个微信吗?”   “行啊。”   周岩一点架子都没有,掏出手机加了辛心的微信,还给辛心敬了个标准的礼,周围几个负责引导的志愿者都笑了。   “周老师常来啊,你看,来一次就圈粉了。”   “队里工作太忙,我这次就是来完成任务,先走了。”   辛心目送着周岩离开,看了下手机里多了的“岩石”,心里瞬间踏实不少,武装,全副武装!现在他手握大量知识,加一个刑警的微信,他觉得自己强得可怕,来战——   刚加微信,辛心没上去就跟周岩聊天,预备先养两天再说,毕竟不是在任务世界里,队友还是要慢慢培养的。   *   多亏了双胞胎,辛心现在出入小区直接刷脸就行,推着自行车还没走到地下通道,远远的,辛心就正巧看到了双胞胎,双胞胎也看到了他。   “辛老师。”   率先打招呼的人手上带着蓝色手链,辛心也连忙挥了下手。   夏天的晚上,两人穿着短袖短裤,看上去很清爽的样子,似乎是在散步。   双胞胎走了过来,有点奇怪地看着辛心。   “今天有课吗?”   “没有,”辛心说,“我来找黎师兄,就是你们楼上的邻居,是他介绍我来做你们的家教。”   “知道。”   双胞胎相视一笑,“我们很熟。”   辛心也笑了笑,“周末来给你们上课哈。”   双胞胎齐声道:“好的。”   “那先拜拜啦。”   辛心推着车进入通道,他感觉身后双胞胎似乎还在注视着他,于是停下回头,果然双胞胎正在他身后,姿势几乎一模一样地看着他,见他回头,一个举起左手,一个举起右手,红蓝手链挥动。   辛心也挥了下手,“去玩吧。”   非机动车的地下通道人很少,显得很安静,还挺凉快,辛心推着车走,觉得有点怕,忍不住手搓了下胳膊。   他突然有点想余佑。   那个沉默寡言,有时候也会开玩笑,有时候又奇奇怪怪的,不管怎么说,反正都是贼靠谱的队友。   任务结束的时候,余佑还受着伤呢,不过任务世界里受伤,到了现实之后,所有的伤口就完全消失了。   不知道现实世界里的余佑是什么样子的?   “黎师兄,我到了。”   “好,可以上来了。”   电梯平稳上行,辛心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他现在已经没办法像上次任务出来一样当作无事发生,他现在脑海里被许多问题填满了,希望有一天能够解开这些谜题。   “来了。”   黎殊打开门,辛心先弯了下腰,“黎师兄好。”   因为是在家里,黎殊穿得比较休闲,看上去比在学校里亲切不少。   “进来吧。”   “不用换鞋。”   辛心“啊?”了一下,“地面很干净欸。”他看黎殊也穿着拖鞋。   “没关系,会有人来打扫的。”   辛心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还是小心翼翼地踩了进去,“黎师兄,需要我帮什么忙啊?”   黎殊家里跟楼下双胞胎家格局一样,打开门就是一整面的落地窗,这栋楼的位置在小区中心,视野绝佳,望出去淡蓝色的天空像被夜晚上了一层温柔的油彩,星星与地面的灯交相辉映,楼下修剪得错落有致的绿化和银河的形状类似,晚上坐在这里,真是绝佳的视觉享受。   黎殊是独居,整个客厅都没什么家具,弧形沙发对面是一整排黑色书架,地毯上散落着一些书,矮几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和纸笔。   “过来看看。”   黎殊在地毯上盘腿坐下。   辛心在地毯边缘停下,他实在是不忍心去踩那块洁白的地毯。   黎殊转动电脑,上面全是英文。   辛心的英文水平不错,看了两行后,道:“犯罪与行为侧写?”他看向黎殊,“黎师兄,这是?”   “我在翻译这本书,昨天碰巧在图书馆遇到你也对这类题材的书籍感兴趣,所以,想你有没有兴趣一起试试参与?”   “啊?”   辛心说:“我昨天才刚接触这些东西。”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黎殊举了下他打印出来的英文原稿,“挑战一下?”   要是换了以前,辛心肯定一口答应了,但是他现在没有时间去做这种低效率的事情,那几本翻译好的书他都没啃完,直接上强度,那不是浪费时间吗?   可这是黎殊的要求。   辛心:“师兄,那我试试,你给我一部分,我带回宿舍去翻翻看。”   黎殊沉默了几秒,“好。”   他抽出一部分原稿递给辛心,辛心赶紧把稿子放入背包里,“师兄,你什么时候要?”   “不着急。”   “那我慢慢来。”   辛心看了一眼周围的地面,没发现什么脚印,于是安心地和黎殊道了别。   黎殊站起来送他。   “师兄,不用,那我先走了,”辛心说,“我努努力,挤时间来做。”   “辛苦你了。”   “我来关门我来关门,师兄你进去吧。”   辛心把门带上,脸马上垮了下来,很快就又调整好了。   这是个好机会啊!正好可以借此为理由跟周岩套套近乎!   说干就干,辛心回到宿舍,马上就拍了英文稿发给周岩。   【周老师,晚上好,冒昧打扰,今天接到了师兄的任务,让我帮忙翻译这本犯罪与行为侧写,我的专业知识有所不足,不知道您能否在百忙之中抽空解答我的一些问题,谢谢!】   因祸得福因祸得福。   辛心放下手机自我安慰,随后又马上在心里呸了一声,黎师兄让他干活,怎么能说是“祸”呢?   今晚的宿舍格外安静,主要是宿舍仙人谢明阳不知道去哪了,辛心一个人安静地啃书,一学就是两小时,微信的提示音把他从书里的世界拉了出来。   周岩回他了。   【同学你好,我很乐意帮忙,我的英文水平一般,在翻译上帮不了什么忙,有专业上的问题可以随时问我,我有空就会回复。】   【谢谢周老师,对了,我在这里读到一个案例,能请您分析一下吗?】   【请说。】   【有个女人她被车撞了,她生前买了保险,受益人是她的妹妹,如果这里存在凶杀的话,您认为谁的嫌疑最大呢?】   【按照一般情况来说,受益人的嫌疑很大。】   【那有没有不一般的情况?】   【需要更多的案件细节去分析,仅按照以上的信息,受益人、被保人、司机都有犯案的可能。】   【谢谢周老师的解答,先不打扰您了。】   辛心放下手机,长呼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这位周老师果然靠谱!   太好了,他现在又有知识,又有老师相助,何愁神功不成?   要是这位周老师是他的队友就好了……辛心摇了摇头,那种危险的世界,最好还是别去的好。   *   辛心现在每天都把时间排得很满。   除了上课就是看书,然后每天固定抽一个小时来帮黎殊翻译。   翻译的难度很大,许多专业名词需要随时用电脑去查,这个工作辛心通常安排在睡前干,谢明阳和季青禾都对他做这个事感到很惊讶。   “黎师兄让你翻的?”   “昂。”   “黎师兄不是我们专业的吗?他辅修?”   辛心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资料,“不知道,没问。”   谢明阳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六,加油干,既然是黎师兄让你干的,以后好处肯定少不了你。”   “老六,”季青禾说,“你干得完吗?不行我帮你。”   辛心抬头,“啊?老大,你不是很忙吗?”   “没关系。”   季青禾看了一下他手边的稿子,“我帮你,你也能快一点儿把活干完,别让黎师兄等急了。”   “行啊,那太好了。”   辛心连忙从下面抽出一部分给季青禾,“那我跟黎师兄说一声,你也帮忙了。”   “不用。”   季青禾拿着稿子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谢明阳勾了勾嘴角,斜眼瞥了一下,放在辛心肩膀上的手压了压,在辛心耳边轻声道:“我的傻老六哦。”   辛心往旁边躲了躲,“痒。”   谢明阳又用手指弹了下他的脸,“学吧,都学吧,我睡觉去了。”   辛心打了下弹他脸的手,给黎殊发了条微信,说了下季青禾也一起帮忙的事,快睡觉的时候,黎殊回他了,说要是他们都实在忙不过来就算了。   辛心连忙回复说做事要有始有终,他们一定尽快完成任务。   正当辛心忙着给一天的活收尾的时候,收到了蒋惟的微信。   大肥猫脸问师弟在吗?   辛心直接回了个师弟在忙。   【师弟忙什么?】   辛心把自己桌上那一摊干活实录拍了过去。   【好高端。】   【可需师兄助一臂之力?】   【师兄,你认真的吗?】   【保真。】   辛心想这人又跟他开玩笑了,拍了一张过去,发了个抱拳的表情。   【师兄,请享用。】   蒋惟没回了,等辛心收拾好洗漱完回来,蒋惟给他发了个word。   【师弟,请验收。】   【!】   【师兄,你来真的啊?!】   【谢谢师兄!】   大肥猫发了个猫猫笑的表情。   【不客气,很好吃,再来几张给我享用。】   辛心:“……”   还真有也好这一口的?! 第87章 生 敌意归因   蒋惟的效率很高, 第二天专业课上辛心就收到了他昨晚又发给他的五张翻好的文件,绝对不糊弄, 质量一流。   【师兄,您好牛。】   【师弟还忙吗?】   【忙啊,正在上课,下课又要干活。】   【师弟这是要转专业?】   【不是,也是帮师兄干的活。】   【师弟好热心肠。】   蒋惟发了个害羞的表情。   【其实我也有一些活可以让师弟干……】   【师兄,别闹了,忙得没时间吃饭了都。】   【好吧,那还需要帮忙吗?】   【师兄你不是也有活要干吗?】   【我先帮你干,然后你帮我干, 我们互帮互助。】   辛心满头黑线。   【师兄,你们专业那些活技术壁垒太高了,我干不来。】   【先帮你干了再说。】   【要不这样, 师兄你要真不忙的话, 你帮我干活, 我请你吃饭?】   大肥猫发了个猫咪惊讶的表情。   【这么容易就给我要到饭了, 没问题, 来吧, 师弟, 师兄精力充沛,你给我一个活干, 我还你一个奇迹。】   辛心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个蒋惟怪热心肠,也怪有意思的。   回宿舍之后, 辛心真没跟蒋惟客气,又发了好几页过去。   这件事辛心就没跟黎殊提了,一是怕黎殊觉得他做这事很勉强, 怕黎殊有心理负担,二是他其实也清楚,季青禾帮忙,很大程度就是冲着黎殊去的,当然要帮季青禾刷个脸了,蒋惟就不用了,都直博了,算他欠人情吧,到时请吃饭来抵。   蒋惟也真没让辛心欠太久人情,晚上就给辛心发了微信,说他来他们本科男生宿舍附近的食堂吃饭,问辛心怎么考虑。   辛心立马回复,师兄稍等,马上带饭卡前来。   蒋惟在食堂门口等。   正是学校最集中的吃饭时间,食堂门口人流量很大,他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又向男生宿舍过来的那条路眺望一两眼。   等了十来分钟后,蒋惟看到了辛心。   辛心是跑过来的,他也看到了蒋惟,于是边跑边挥手,蒋惟也举起手晃了晃。   “师兄,你今天没戴眼镜。”   辛心站定后先说。   蒋惟笑,“你很在意我戴不戴眼镜啊。”   “没有没有。”   辛心小幅摆手。   “师兄想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我请师兄,就听师兄的。”   “砂锅饭?”   “好啊,没问题。”   两人去里面砂锅饭的窗口排队,辛心排在蒋惟后面,蒋惟回头,“你这个翻译的活接得可够跨界的啊。”   “还行,师兄,你真厉害,翻得又快又好,你是了解这方面的知识还是辅修了?”   “我们专业也经常要看英文文献,句式都差不多,也算触类旁通,就是专业名词很多都没见过,需要查一查。”   “师兄,说真的,”辛心认真道,“你要是忙的话,你就……你们专业的活,我估计干不来。”   蒋惟笑了笑,“师弟,你怎么每次一逗就上钩?”   辛心:“……”   “最近不忙,”蒋惟笑着说,“你赶巧了,我们老板飞国外了,正清闲,你这活还挺好玩的,我当娱乐。”   听了这话,辛心放心不少,无奈地吐了口气,“师兄,你能不能别老逗我?”   “那师弟你能不能别这么好逗呢?”   “……”   辛心手指向前戳,“师兄,到你了。”   两人要了一份牛肉砂锅饭,一份腊肠砂锅饭,刷卡的时候,蒋惟直接自己刷了,两人端了找位子坐好,辛心给蒋惟转了23块钱,“师兄,说好的,我请你。”   蒋惟看了眼手机,恍然大悟,“我忘了。”   辛心:“……”   “习惯了,收师弟的钱多不好意思,”蒋惟说,“算了吧,你下次再请我。”   辛心抿了下嘴,“师兄,你是不是又故意逗我?”   “这回真不是。”   辛心对上蒋惟的眼睛,蒋惟满脸真诚。   “好吧。”   辛心低头,蒋惟又忍不住无声地笑了。   “小心烫。”   辛心抬头。   蒋惟:“先搅拌一下。”   辛心:“师兄,我至少吃过100次砂锅饭了。”   蒋惟:“那你伙食不错。”   辛心:“……”   他第一次产生那种想要手里的勺子敲人头这种不礼貌的念头。   “这里的砂锅饭挺好吃。”   “好吃就快吃。”   辛心边嘟囔边舀起一勺往嘴里塞,“咳咳——”   蒋惟连忙抽纸巾给他,“怎么了,真烫到了?”   辛心憋着不吭声,硬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后才开口,“木有。”   蒋惟抿了下嘴,站起来去隔壁买了杯冰绿豆沙,插了吸管推过去。   “给。”   辛心烫得嘴都快麻了,装不了一点,连忙猛吸了两口,这才皱着脸看向蒋惟。   “怪我,”蒋惟说,“跟你说话,让你分心了。”   辛心:“……”控诉的话给直接噎住了。   这顿饭辛心吃得很慢,嘴里一直麻麻的,只有吸绿豆沙的时候才感觉到一点甜味。   “我不好,给我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吧,”蒋惟说,“没翻好的文件,你来不及的,都发给我。”   “真哒?”   蒋惟笑,“不是说了吗?保真。”   “那我真不客气啦?”   辛心补充,“师兄。”   “你可以不客气。”   “好久没来本科宿舍了。”   蒋惟跟辛心一块儿往男生宿舍走。   “水果店那条狗还在吗?”   “小白啊,还在,好肥,师兄你家的猫也好肥。”   “哈哈,是吧?我妈养的,她养我的时候对我要求挺严格,对二胎就比较溺爱了。”   “对猫跟对人肯定不一样啊。”   “的确,人不如猫啊。”   正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水果店,那条被本校学子亲切地称呼为小白的狗正趴在地上,懒洋洋地吹着风扇,啃着盆里切好的西瓜,惬意的不得了。   辛心嘴角抽搐,“也不如狗。”   蒋惟过去撸了下狗头,“老板,来个西瓜。”   等到宿舍楼下时,辛心才反应过来,蒋惟这是送他回宿舍?   “给。”   辛心盯着面前的红塑料袋,“给我?”   “对。”   蒋惟笑,“还是冰的。”   辛心连忙拒绝,“我没事,师兄,明天就好了。”   “拿着吧,不然我良心不安,”蒋惟手又提了下袋子,“下次请我吃顿大的。”   辛心提着西瓜回到宿舍。   谢明阳第一个发表意见,“呵,好大的瓜,老六,你请客啊?”   辛心抬头,表情还是有点懵,“对,我请客,瓜还是冰的,老大,来切个瓜呗。”   谢明阳爬下来吃瓜,顺手还摸了下辛心的脑袋,“最近我们小老六好乖啊,回来必带吃的孝敬我。”   作为本宿舍唯一水果刀拥有者,季青禾已经接了瓜过去洗了。   辛心懒得理谢明阳,拍掉了他的手。   三人围坐在一起吃冰西瓜。   “老大,你少吃点,”辛心说,“小心胃又不舒服。”   季青禾“嗯”了一声,“知道了。”   谢明阳油腔滑调地跟着学,“嗯~知道了~”   季青禾冷冷地白他一眼。   辛心习惯了两个舍友互相看不惯的情形,边吃瓜边想,蒋惟好像……人还真的怪好的呢。   “老六,你让我翻的那几页我翻好了。”   “这么快?!”   “当然快了,”谢明阳边抠西瓜籽边说,“我们老大废寝忘食,日夜不停地翻翻翻,比想翻身的咸鱼还勤快。”   “谢明阳,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我说什么了?”   季青禾放下了手里的瓜,铁青着脸对辛心说,“我去洗衣服。”端了盆离开了宿舍,他关门后,谢明阳还不满地瞟了关上的门一眼。   “你干嘛老是这样?”   辛心批评谢明阳,“宿舍里就我们三个人,为什么就不能团结一点?”   “你傻吧你,你团结他,他团结你吗?哦,你帮黎师兄干活,他抢着干,什么心思你看不出来吗?我就看不上他那样,跟你还抢。”   “什么叫跟我抢?是我让他帮忙。”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傻冒一个,”谢明阳伸手想戳辛心的脑袋,被辛心躲了,他也没追,“反正你防着他点吧,别太掏心掏肺了,不然你什么时候被他坑死你都不知道。”   辛心啃西瓜,“能坑我什么,都是同学。”   辛心吃完了瓜,收拾好,扔了垃圾,回来经过洗衣房,看到季青禾一个人站在里面看着窗外,他就进去了。   “老大,别太放在心上了,他就是那个嘴巴。”   “谁会把那种人放的屁放在心上?”   辛心挠了挠头,“现在宿舍里就我们几个,也就一两年,很快就分开了,到那个时候,说不定我们散落在不同的城市,想见都见不到了。”   季青禾沉默片刻,转头看向辛心,“不会见不到的,我们是朋友。”   辛心笑了笑,伸手握拳轻捶了一下季青禾的肩膀,季青禾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宿舍里,原本六个人当中,辛心跟季青禾的境遇最相似,家庭条件都不算好,都是外地考上来的,不过辛心的学校要比季青禾好一些,算是在城市里上的学,季青禾到宿舍的时候,家里一堆人送他,行李箱上还绑着朵大红花,他是他们县的理科状元,行李箱是奖品。   在上大学之前,季青禾是整个学校乃至整个区县都捧着的宝贝,到了大学之后,才发现这里遍地都是宝贝,尤其是数学系,扎堆的天才,一板砖砸下去,十个有五个是状元,三个提前招生,两个金牌保送。   他们这种区县考上来的,一开始都不太适应这里大学的学习模式,一上课,每个人都掏电子设备,头一个星期,季青禾上课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宿舍里只有辛心跟他两个人没电脑,上课还像高中似的,一本书一个笔记本一支笔,老师讲的内容他们居然也听不懂,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是个笨蛋。   “好了,没事,”季青禾也捏了下辛心的肩膀,“你先上去吧,我洗完衣服就上来。”   辛心上了楼,继续研究他的犯罪心理学。   他跳着学了反社会人格这一章,其中提到反社会人格的人经常会“敌意归因”,不由让他想到了江池,江池就是典型的反社会人格,他把自己所遭遇的挫折都归结为别人在针对他,把所有人都当成他的敌人。   辛心脑袋里忽然冒出了个念头。   现实生活里,他们的身边,会不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手机震了震,辛心拿起手机,看到备注连忙接通。   “您要来看我?”   “什么时候?已经在火车上了?那明天就该到了吧。”   “好啊,是有什么事吗?好好,您到之前一个小时左右告诉我,我来接您。”   电话挂断。   辛心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心说她怎么突然来看他?是因为他前天跟她打电话提到襁褓的事情吗?   辛心轻叹了口气。   其实他真没别的意思。   算了,明天见面再解释吧。 第88章 生 想跟你做朋友   上午10点, 辛心在接站口张望,看到女人的身影时, 他有点犹豫,怕自己是不是认错人。   女人也在人群中停了下来,两边互相打量了一会儿,辛心才确定地伸出手招了招,“妈,这儿。”   母子两个碰了面,先互相笑了笑。   “最近还好吧?”姚珊捏了下包,“好像瘦了点,是不是天太热了, 吃的太少了。”   “没瘦,我挺好的,您呢?”   “我也挺好的。”   “那个……”辛心说, “您中午想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妈妈请你。”   母子两个有大半年没见了, 辛心记得上一次见面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   两人互相客气了半天, 最后辛心决定带姚珊回他们学校吃饭。   “难得来一趟, 去我们学校看看吧, 我们学校食堂挺好吃的。”   “会不会不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要是您急的话, 回去的车票您买了吗?”   “买了, 买了晚上的票,我不着急。”   两人搭了回学校的公交, 火车站是起始站,还有座位。   “不好意思啊妈, ”辛心说,“我给您打那个电话真没别的意思,就是突然想到了。”   “我知道。”   姚珊捋了下头发, 对辛心充满歉意地笑了笑,“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是妈妈不好。”   辛心也笑了笑,“没有的事。”   一路上,两人也没怎么交谈。   辛心是很能聊天的,哪怕跟个刚见面的陌生人也能唠几里地,他也不是故意不找话题,而是怕对方觉得他太热情,有别的想法,反而彼此尴尬。   车窗外,城市风景飘移,辛心心想,今天就算了,先不学了,还是陪陪她吧。   回到学校,正是食堂开饭的时候,辛心带姚珊去一食堂楼上吃小炒,点了四个菜,姚珊说太多了吃不完,辛心说没事,剩菜打包回去给舍友吃。   “那不好吧。”   姚珊紧张道,“要不,挑两个菜先打包好?”   “没事,我们经常互相吃剩饭,他不介意的。”   “舍友关系还好啊。”   “挺好的,我都挺好的。”   姚珊打量了坐在她对面的辛心,男孩像妈,辛心跟她长得比较像,白皮肤大眼睛瓜子脸,辛心注意到姚珊打量的目光,抬头冲姚珊笑了笑,“尝尝我们学校食堂大师傅的手艺,我觉得挺好吃的。”跟她年轻时一样,也爱笑。   姚珊夹了一筷子小炒肉,说:“是挺好吃的,你多吃点,太瘦了。”   “不瘦。”   辛心屈了下胳膊,“您看,我有肌肉。”   姚珊笑了笑,“多吃点,男孩子胖一点好。”   “您也多吃点,我看您气色不错。”   “是吗?”   姚珊摸了下脸,“我都快四十了,老了。”   “怎么可能,古代人平均寿命五十,他们二十多岁算青年,咱们现代人平均寿命八十,您四十不到,还是个小姑娘呢。”   姚珊又笑了。   她每次见辛心,起初总觉得尴尬、愧疚,慢慢的,被辛心感染,又高兴起来,只是这种高兴,也是愧疚的,辛心越好,她越愧疚。   吃完饭,辛心说回宿舍给舍友送饭,姚珊在宿舍外面等他。   谢明阳没让辛心打饭,正在宿舍床上修仙,天降剩饭,连滚带爬地下床,感激涕零,连连叫爹。   “我去,这是一食堂的小炒吧,老六,你发达了?”   谢明阳在辛心身上闻了闻,“不对,你身上有香水味,嗯?你中午跟谁吃饭呢?”   辛心手弹了下他额头,“我妈。”   “啊?咱妈来了?那我是不是该下去打个招呼?”   “算了吧,我怕吓着我妈。”   辛心拿了东西走人,谢明阳在后面喊,“替我跟咱妈问好啊。”   “妈。”   辛心下楼,给姚珊看了下手里的票,“我们学校剧院今天有演出,你想不想去看?免费的。”   “好啊,就怕看不懂?”   “不会的,是喜剧,挺好玩的。”   姚珊是第一次来辛心学校,走在校园中,她异常拘谨,手不停地捏着包。   辛心看她这样,说:“要不然不去也行,我们去附近的公园逛逛?”   “没事,就听你安排好了,”姚珊对辛心道,“是我来得太突然了,是不是打扰你本来的计划了?”   “不,我……”   辛心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就是您来了,我才去要的这两张票,要是您不想看……”   “不不,我想看,”姚珊连忙道,“我想看的。”   最终两人还是决定按照辛心的安排,先去看演出,然后在学校和周围逛逛,吃了晚饭,辛心再送姚珊去高铁站坐车。   学校剧院,季青禾在门口检票,和辛心母子两人打了个招呼,辛心说,这是我舍友,我们宿舍老大。   姚珊忙说让季青禾多照顾辛心。   “阿姨,您误会了,都是辛心照顾我们。”   姚珊看向辛心,柔声说:“辛心是很会照顾人的。”   辛心陪了姚珊一天,气氛不糟,也不是特别亲密,等到晚上,辛心送姚珊去高铁站道别时,竟还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也许姚珊也是一样吧。   辛心目送着姚珊的身影进入车站,他忽然有点想妈妈了,真妈,不是这个亲妈。   回到宿舍,谢明阳居然不在,季青禾在写论文,说:“你妈看上去真年轻。”   辛心笑笑,“是吧。”   黎殊交给他的部分已经全部翻译完,辛心自己也看了一遍,把翻译好的内容发给了黎殊,黎殊在微信上谢了他,说有时间请他吃饭,辛心知道这就是句客气话,于是也说了两句推辞的客气话。   等到重新打开要学的东西时,辛心后知后觉地感到些许疲惫。   有点累。   辛心轻呼了口气。   这两天时间一直排得满满的,太绷着了,连梦里都在学。   驾照、电脑……这些他在现实中学到的技能,虽然任务人物不具备,但他还是能够使用,所以在现实中学这些是绝对有用的。   来回做了几个深呼吸,辛心继续埋头苦学。   “老六。”   “昂?”   “最近怎么突然那么用功?”   “就是……想努力了呗。”   季青禾侧着身看辛心。   “是不是参加了什么社团活动?”   “没有,”辛心头也不抬,“都大三了,还社什么团啊。”   大一的时候,辛心倒是对社团有过兴趣,结果去社团了解情况时才发现,每个社团招社员的标准都奇高无比,就拿围棋社举例,门槛业余六段起步,辛心都看傻眼了,什么六段?蚯蚓吗?   后来辛心慢慢发觉原来这里的大学社团,不是你有兴趣学什么就去加入的,而是你会什么再去加入。   除了读书,他什么都不会,哦,读书社也有门槛,要千字书评十篇以上。   别看谢明阳这个人懒洋洋的,宿舍仙人一个,网球社招新的直奔他来,那时候辛心才知道谢明阳是网球省队选手。   他们宿舍当时就他跟季青禾,在社团招新现场逛了一圈,颗粒无收,唯一对辛心伸出橄榄枝的是动漫社,说他很适合cos某个角色,辛心一看到对方发的那些照片就连连摆手,太潮了,他有风湿,干不了这个。   “我回来啦——”   谢明阳开门进来,辛心一看他的打扮,马上就知道他这是出去干嘛了,“你去打网球啦?”   “哎,没办法,王牌嘛,总得给新人露两手。”   谢明阳转了下手里的球拍,“怎么样老六?我拉你进我们社,今年有两个学妹入社,人长得漂亮,球打得也不错。”   “拉倒吧,我连网球拍怎么拿都不知道,哪够你们网球社的门槛。”   “没事,”谢明阳笑嘻嘻地走过来,往辛心的椅子上一趴,“我给你走后门呗。”   辛心懒得理他,推了他一下,“你好臭,快去洗澡。”   “洁癖小老六。”   谢明阳趁机捏了下辛心的脸,被辛心打了下手,嬉皮笑脸地拿衣服。   “大爷我去洗香香,回来抱我的小老六~”   辛心回头,“好啊,今晚我们一起睡,谁穿衣服谁是狗。”   谢明阳:“……”   谢明阳:“拜拜。”   谢明阳抱着盆溜了。   辛心对着他的背影喊:“快点回来哦,我在床上等你。”   谢明阳背影踉跄了一下,跑得快跳起来,忙不迭地关上门。   辛心“切”了一声,“叶公好龙。”   季青禾:“这种人,你越搭理他越来劲。”   “没事,他就是爱开玩笑。”   辛心手指挠了下自己的脸,最近跟他开玩笑的人变多了,难道是他出任务以后变得越来越可笑了?   辛心想到了蒋惟。   他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金钱往来,想起来就赶紧给蒋惟去了个微信。   【师兄你好,明天中午有空吗?一食堂请你吃小炒。】   【有空,几点?】   【我11点下课,11点半行吗?】   【ok。】   【谢谢师弟,师弟大气,师弟活干完了吗?】   【活是永远也干不完的……】   【需要帮忙吗?】   【不用,谢谢师兄,已经很麻烦你了。】   大肥猫发了个猫爪挠脸的表情。   辛心躺在床上,一时心痒,溜去大肥猫朋友圈,看了许多大肥猫的视频照片,得以放松心情,美美入睡。   *   已经是第五天了。   在现实世界里,时间过得好像特别快,越接近第七天,辛心就越紧张。   目前来说,任务对他而言仍存在大量未知的谜团。   他为什么会进入这个任务。   这个任务从何而来。   任务提供的奖品到底有什么作用?   这个任务什么时候结束?   ……   带着这一大堆问题,辛心脸上不自觉地就随时带着思考的表情,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倒是季青禾问了他两次怎么了,辛心说没什么,有一次是在宿舍里问的,谢明阳也在,说老六上进了,不行吗?   辛心一听两边又要开战,马上打哈哈阻止,同时开始注意自己平常的表情管理,不让人察觉出异常来。   蒋惟见到辛心时,辛心就笑得特别灿烂。   “师兄,你今天戴眼镜了。”   蒋惟也笑了,“帅不帅?”   辛心:“……”   见他沉默,蒋惟笑得更开,他笑起来也很灿烂,“油到你了?”   辛心:“我只是没想到师兄你看起来这么正常,也会说这种话。”   蒋惟:“那你说对了,我只是看起来比较正常,读研的哪有几个不疯的。”   辛心:“……有道理。”   辛心连吃两天小炒,点菜异常熟练,他排队点完菜回去,发现蒋惟站着,在跟两个人说话。   “蒋总,你们今天组聚餐啊?”   “不是,师弟请客。”   “我靠,让师弟请客,你贱不贱哪。”   跟蒋惟说话的人发现了站在后面拿着号码牌的辛心,“哈喽,师弟?”   辛心迟疑了一下,“哈喽?”   “介绍一下,”蒋惟手往辛心那伸了伸,“应数大三的师弟,辛心,这是我棋社的朋友,曹子俊,计算机,研三,敖飞驰,法学,研二。”   “师兄们好。”   辛心连忙规规矩矩地问好。   曹子俊和敖飞驰交换了个眼神,“师弟,让师兄请客啊,你蒋师兄有钱,狠狠敲他一笔啊,去,再多点两个菜。”   “滚你丫的。”   蒋惟挥了下手,笑着把两人给撵走了。   等叫到号,两人把四个菜端回桌上,辛心犹犹豫豫道:“师兄,你创业啊?我刚听他们叫你蒋总?”   “嗯。”   蒋惟拿了筷子,说:“开了个小公司。”   “哇。”   辛心感叹,“师兄你真厉害。”   “还行,现在市值也就几千万吧。”   “……”   蒋惟看了一眼辛心,“看你这表情,像要吃不下了似的。”   “没有……”辛心说,“我只是觉得你们专业那么卷,你还有时间创业开公司,你还帮我翻译,怪不得说成功人士都是精力特别充沛的。”   “觉得我很厉害?”   辛心重重点头,“师兄,我承认你有点小帅。”   蒋惟:“师弟,为什么我说什么你都信呢?”   辛心:“……”   “他们叫我蒋总,是因为我们组我是食物链最底层,各种琐事都我负责,这个总,是总务处的总,总是收拾实验室打扫卫生的总。”   辛心: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出来。   蒋惟拿筷子的手抵在鼻尖,笑得露出了好几颗牙,眼镜片后面的眼睛弯眯着露出一点光。   “师兄,”辛心道,“你是不是一天24小时都在逗人玩?”   蒋惟摇头,控制了表情,“对不起。”   辛心:“……”   蒋惟:“主要是师弟你的反应实在太有意思了,我要说我是外星人,你是不是也信?”   辛心:“反正师兄你是不怎么像地球人。”   蒋惟直接笑出了声。   “快吃吧,”辛心说,“这道小炒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蒋惟边夹菜边说,“我怎么觉得我下次逗你的时候,你还是会信呢?”   “信就信呗,也就逗师兄你一乐,我也不少块肉。”辛心无所谓地说。   蒋惟嘴角微弯,“我发现师弟你脾气真好。”   “还行吧,我室友也总逗我,”辛心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师兄,我很招逗吗?”   蒋惟看着对面人一脸认真的表情,嘴动了动,他侧了下脸移开视线后再回转,“菜凉了,快吃吧。”   吃完饭,在食堂前的路口,辛心又郑重谢了蒋惟一次,蒋惟说,“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辛心看他说话时的态度很认真,不由道:“师兄,我们好像认识也就才不到两周吧。”   “怎么了?”蒋惟说。   “没怎么,就觉得师兄你人真好。”   “我逗你那么多回,你还觉得我人好啊?”   “这又没什么。”   蒋惟微微笑了一下,他忽然摘了眼镜,手转了过来,直接把他的眼镜搭在了辛心鼻梁上,辛心不近视,下意识地眯了眼睛,但他很快发觉……“这是平光镜?!”   蒋惟忍着笑,“嗯。”   辛心:“……”   蒋惟:“我也不近视。”   辛心:“……”算了,感觉已经习惯了。   蒋惟把眼镜重新挂在自己脸上,微笑,“我人还好吗?”   好,好贱。   蒋惟笑,“师弟,你知道吗?你的脸会说话。”   辛心赶紧调整了表情,喜怒不形于色。   蒋惟收敛了笑容,“今天谢谢你请客,破费了。”   蒋惟一正经,辛心就下意识地客气起来,“不会不会,本来就是要谢师兄的。”   蒋惟说:“我有个问题。”   辛心紧张道:“师兄你问,不过我不一定答得上来。”   “以后你不需要我帮忙,我也不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也能找你吃吃饭聊聊天吗?”   蒋惟嘴角微微带笑,眼神和表情又透着一股认真。   辛心有点迷茫地看着蒋惟。   “师兄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想跟你做朋友。” 第89章 生 奇怪   奇怪。   第七天早上, 辛心从宿舍床上醒来,却没有上次那种心神不宁的感觉, 他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又观察了下周围的情况。   没有任何异常。   难道……   辛心瞪大眼睛,一切真的结束了?!   内心一阵狂喜,辛心恨不得下床打一套军体拳庆祝。   不敢轻易下结论,辛心还是照旧摄入知识,严阵以待,一直等到晚上他都不敢入睡,生怕是自己算错了时间,睁着眼睛躺床上, 直到汹涌的睡意来袭,才不可救药地进入了睡眠。   一觉醒来,一切正常。   “老六你干嘛呢?”   谢明阳迷迷糊糊地趴在床上, 透过床帘看阳台上手舞足蹈的人。   “这是在做广播体操?”   辛心收拳, 回头, 对谢明阳咧嘴一笑, “今天想吃什么?我请客!”   难得宿舍三人一起在食堂吃早饭, 辛心跑前跑后地买早饭, 让两个室友千万别帮忙。   “老六, 你最近不正常啊。”   “有吗?”   辛心笑嘻嘻地把油条放下。   谢明阳想了想,好奇道:“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辛心:“……”   谈个鬼哦, 身边全是男的。   “你就当我中大奖了吧。”   “真中奖了?”季青禾问。   对面谢明阳嗤笑一声。   辛心斜睨了谢明阳一眼,对季青禾道:“没有, 就是……”他想了想,对着季青禾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觉得生活真美好。”   辛心去端豆浆的时候, 意外碰到昨天跟蒋惟一起吃饭时遇到过的两位师兄。   两人一看到辛心端了三碗豆浆,马上就乐了,“师弟,又请客呢。”   辛心:“……”   辛心笑了笑,“跟舍友一起吃早饭。”   曹子俊脸皮厚,恬不知耻,“下次也请请我们。”   辛心:“好的。”   敖飞驰搭腔,“谢谢辛总。”   辛心:“……”   辛心端着三碗豆浆回去,谢明阳盘着手问辛心:“啥情况,认识?”   辛心放下托盘,“昨天刚认识的。”   “小六,你偏心啊,”谢明阳愤愤不平,“我邀请你加入网球社都两年了,你不干,跟棋社的师兄搞到一起。”   辛心边分豆浆边说,“没有啊,只是打过招呼,我没有要加入棋社,我不会下棋。”   谢明阳“哦”了一声,端起豆浆抿了一口,摇头晃脑,“哎,师兄杀手啊。”   辛心白了他一眼,给季青禾分了一碗,“老大,热的,不加糖。”   “谢谢。”   季青禾不知怎么,面色有些阴沉。   谢明阳注意到了他的脸色,嘴角不屑地勾了勾。   唯有辛心独自沉浸在“出院!”的喜悦中。   早饭结束,谢明阳要回宿舍躺着,季青禾去做志愿者,辛心原本是想回宿舍继续犯罪心理,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决定去备课。   昨天本来该去双胞胎上课的,只是辛心一直心神不宁,想着任务的事情,后来还是打电话给双胞胎家里,决定请辞。   没想到对方家长说双胞胎很喜欢他,如果他最近忙的话,可以等一等再去上课,辛心一听,他上了一次课就征服了学生,顿时师德爆棚,表示自己安排好时间再来。   下午,辛心备好课前去家教,上来先给双胞胎道歉。   “因为我最近有点忙,不太能兼顾到这里,真是不好意思。”   双胞胎里的哥哥宁齐商说:“没关系的,老师,你能来就很好了。”   弟弟宁齐君说:“其实我们也不怎么需要家教,你教的那些,我们都懂。”   辛心“啊?”了一声。   俩兄弟相视一笑。   “老师,”宁齐商说,“你第一次看到我们两个时候,觉得很恐怖吧?”   辛心:“!”   “连医生都说很少见像我们这样从头到脚几乎一模一样的双胞胎。”   “就像是克隆出来的。”   “小时候,我们在学校里的绰号是多利羊。”   兄弟两个手指自己。   “多利羊1号。”   “多利羊2号。”   辛心听罢,不赞同道:“这也太过分了,只是长得像而已,双胞胎长得像很正常啊。”   宁齐君笑着摇头,“我们不止长得像,”他看向自己的双胞胎哥哥,“我们可以做到就像一个人。”   兄弟两个面向辛心,同时露出了笑容,别说笑的弧度了,连眼睛弯起来的弧度都一模一样,又同时歪了歪头,两个人就像是复制粘贴的两张动图,的确透露出一股诡异的感觉。   “你们两个,”辛心视线来回转移,“是不是有什么心电感应一类?”   “老师,你真聪明。”   两张嘴同时开合,发出一样的声音。   辛心一拍大腿,“牛啊!”   双胞胎:“……”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同时露出愣住的表情时,辛心笑了出来,“哇,你们别动啊,你们这个表情很呆萌。”   辛心掏出手机,火速给两人拍了张照片给兄弟俩看。   兄弟俩看了一眼照片,又互相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相同的疑惑。   辛心收回手机,放大缩小照片,“真的一模一样,好神奇,”他抬头,“那既然你们都会,为什么还要请家教呢?”   “家里人希望我们可以跟人交朋友。”   “你们在学校里不交朋友吗?”   “我们十年前就已经不上学了。”   辛心:“……”该死的资本家大少爷。   “我们也不喜欢出门。”   “别人总是用异样的眼神看我们。”   辛心懂了。   “所以是你们家里人怕你们两个太孤僻,想找个人陪你们说说话?”   兄弟俩点了点头。   “老师,你是今年第十个家教。”   “昨天老师打电话请辞的时候,我们很难过呢,以为老师你跟前面九个老师一样跑了。”   “那前面九个老师为什么要跑?就因为你们太像了?”   “应该是吧。”   兄弟俩一左一右地用手撑住脸,“老师,你会跑吗?”   辛心:“应该至少能坚持一年吧。”   “为什么只有一年?”   “看我读不读研,读研以后忙不忙,我们专业读研就跟牛马一样,忙得吃饭睡觉都没时间,可能抽不出时间来干家教了。”   辛心很现实地分析。   双胞胎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辛心倒是能理解前面跑的九个老师,这画面是有点诡异,不过,他是经历过连环杀人事件的大侦探,一模一样的双胞胎算什么,这不长得也挺可爱的嘛。   “放心吧,”辛心说,“即使我以后不给你们做家教了,我们也可以做朋友。”   最近是有什么朋友buff吗?接二连三地有人想跟他做朋友。   辛心在地下车库推自行车被黎殊叫住以后,愣愣地回头,心说该不会黎师兄也想跟他做朋友吧?啊,不对,黎师兄本来就是朋友,连忙先打了个招呼。   “黎师兄好。”   黎殊点了点头,走了过来。   “今天上课怎么样?”   黎殊看起来很关心双胞胎,辛心想起双胞胎说跟黎殊很熟,应该很了解双胞胎的情况,“师兄,他们好像找的不是家教,是……”保姆也不对,辛心绞尽脑汁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最后居然只能绝望地想到“精神抚慰犬”这个词。   “他们个性比较孤僻,社交能力太差,以前年纪小,待在家里无所谓,现在都快成年了,家里人希望他们还是能多跟人接触。”   辛心推着车,跟黎殊聊天,“这样的话,其实可以送他们去参加一些群体活动,多认识些人,见效比较快吧。”   黎殊摇头,“他们很排斥外人。”   辛心:“啊?不会吧,我觉得他们挺乖巧的呀。”   黎殊对他笑了笑,“因为你不是外人,是他们的家教。”   辛心:“……”不懂。   辛心:“那黎师兄你跟他们是什么关系?”   黎殊:“长辈之间有些联系,他们父母拜托我,”他看了一眼辛心,“我认识的人当中,你是最合适的,所以就推荐了你。”   “黎师兄,我能冒昧地问一下,我哪里合适吗?”   “感觉。”   辛心挠了下头,“是不是感觉我很好逗?”   黎殊目露惊讶之色,“谁说的?”   辛心嘴角抽搐,“另一个师兄。”   黎殊笑了笑,“只是觉得……”他沉默片刻,似在斟酌用词,“你很好。”   辛心嘿嘿笑了笑。   “对了师兄,你上次翻译那个犯罪侧写,是接了什么活还是?”   “兴趣。”   辛心感叹,“成功人士都是精力怪。”   黎殊失笑,“成功人士?”   辛心:“昂,我听说师兄你能买下我们整个学校呢。”   黎殊:“那是家里的成就,不是我的。”   辛心:“黎师兄你这么厉害,早晚也能获得更高的成就。”   黎殊侧过脸看向辛心,辛心握了下拳,“加油。”   黎殊笑了笑,“加油。”   快到出口,辛心说:“师兄你回去吧,外面晒。”   黎殊:“我要出门。”   辛心大囧,他还以为黎殊是特意送他呢,忙身体前倾了一下趴车把上,“师兄先请。”   黎殊笑笑,伸手摸了下辛心的脑袋,辛心一扭头,黎殊:“头发挺软的。”   辛心:“黎师兄,虽然你是我师兄,但是男人的头不能随便摸的。”   黎殊:“摸了就要负责吗?”   辛心:“不,摸了手会油。”   黎殊抬起手,看向自己的掌心。   辛心:“……”啊啊啊!怎么感觉他在自己逗自己!   辛心:“师兄我开玩笑的,我出门前洗头了,不油。”   黎殊转过脸,冲辛心笑了笑,“下次上完课,来我家坐坐。”   辛心:“啊,太打扰了吧。”   黎殊:“不打扰,来吧。”   辛心:“好的……”   辛心从小到大人缘一直很好,大学里同学之间的关系不像高中那么亲密,独来独往的人多,辛心也还是能交到很多朋友,即使是搬出宿舍的舍友,遇到他也还是会笑着打招呼。   辛心归结于他人善良、长得帅、说话又好听,哎,像他这样的天生主角,注定是要讨人喜欢的。   粉丝真多呀哦吼吼~   自行车刚拐到宿舍楼入口,辛心哼着的歌就停住了。   卧槽,宿舍怎么在冒烟!好像就是他们那栋楼!   辛心赶紧骑过去,到楼下刹车还没刹稳,就听有同学对着他喊,“辛心,你们宿舍着火了!” 第90章 生 还未结束   好消息, 宿舍仙人不在宿舍,在网球社对学妹耍帅, 逃过一劫,宿舍烧得也不严重,起火点在厕所,灭火及时,没造成什么太大损失,就是地被熏黑了。   坏消息,学校要排查起火原因,像这种情况大概率是违规电器,估计至少通报批评是没跑了。   “我们宿舍有什么违规电器?”   谢明阳大为不解, 捧着他刚种下去的多肉气得牙痒痒,“我可怜的小肉肉,都还没满月呢。”   “还能活吧, ”辛心摸了摸多肉, “这款生命力很顽强的。”   “先收拾东西吧。”   季青禾咳了一声, “辅导员说让我们去别的宿舍过渡一下。”   “是不是你用什么违规电器了?”   谢明阳突然很不客气地说。   “谢明阳, 你说话讲点证据。”   “证据?我们宿舍一共就三个人, 我能确定我没有, 老六也不会, 不是你,还能是鬼啊?”   “你什么意思你?!”   “别吵别吵——”   辛心连忙隔开两人, “别吵了,老大说得对, 还是先收拾东西吧,至于起火的原因,反正学校会调查的。”   谢明阳瞪了季青禾一眼, 气咻咻地去收拾东西。   辛心叹了口气,对季青禾露出个歉意的笑容,季青禾脸色铁青,直接摔门走了。   摔门的声音震得辛心一颤,谢明阳扔了手里正在收拾的行李箱,“他还好意思摔门呢?!”   “行了。”   辛心实在忍不住了,“你为什么要是要针对老大呢?谢明阳,你也不是那么坏脾气的人啊?”   谢明阳看了一眼辛心,他也是实在忍不下去了。   “老六,我本来是不想说的,但我真怕这人害你,万一让你背了锅,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你还记得大一黄拯评党员那事吧?就一个人投了反对票。”   黄拯是他们宿舍的,大二就不住宿了。   这件事辛心有印象,黄拯就是那个一砖头砸下去,金牌保送的那个。   黄拯是本地人,个子小小的,脸也嫩,嘴上总是一层剃不干净的绒毛似的小胡须,比辛心大两个月,是他们宿舍的老五。   黄拯人非常聪明,在他们疯人院里都算是拔尖的,而且难得的不是那种“光自己明白,给别人就讲不明白”的封闭型天才,辛心初入大学,课上听不懂的地方,黄拯三言两语就能给他讲得清清楚楚。   辛心对黄拯的印象很不错。   大一评党员,黄拯拿了一个反对票,郁闷了很久。   辛心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你的意思是……”   谢明阳毫不顾忌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辛心懵了。   谢明阳的意思是,黄拯的反对票是季青禾投的?   不会吧?   他们是一个宿舍的啊,关系不至于说每个人都很好,但都还不错的啊,他也不记得季青禾跟黄拯有过什么矛盾……   “觉得特不可思议吧?”   谢明阳冷笑,“黄拯也这么觉得。”   “有的人真的是,我都不知道该说他是聪明还是蠢,学校说匿名,他就以为真匿名啊,我们手机全都实名认证过的,扫码投票,后台一清二楚,他一天到晚就巴结赵院巴结黎殊,他不知道黄拯他姐夫是隔壁院辅导员啊?一查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谢明阳这一段话说话,辛心怔怔地看着他。   谢明阳脸色也不好看,“不跟你说,就是不想看见你这个表情。”   “他那种人,一旦你跟他有利益冲突,马上就翻脸不认人,你看,你跟黎殊走得稍微近一点,他就急了,你跟棋社两个师兄打个招呼,他都跟乌眼鸡似的,他就是见不得别人比他好。”   “他为什么就跟你最亲热?他不是真把你当兄弟,是觉得你俩情况差不多,拉你做战友,这人自卑又自亢,奇葩事一箩筐,你觉得我们宿舍为什么一个接一个搬走?”   “要不是怕你一个人被他卖了还给他数钱,我开学就想走了。”   “这次宿舍起火,我跟你说,不是他的事儿,最好,要是他的事儿,呵,他是不可能愿意背上批评的,肯定会甩锅到我们俩身上,我无所谓,他要是做得出来,大不了跟他撕破脸,我就怕你,傻乎乎的,心一软,上了当,主动揽上身。”   谢明阳收拾好了行李走了,说他去找辅导员,看能不能给他们两个安排在同一个宿舍。   辛心摇头,“我……就正常吧。”   他听谢明阳说的那些事,感觉好遥远,好陌生。   季青禾给黄拯投反对票是。   黄拯的姐夫是辅导员,帮他看是谁匿名投票没投他是。   谢明阳什么都知道,却装作若无其事也是。   ……   他似乎能明白谢明阳为什么不跟他说这些事,大概是因为他在他眼里“太傻了”吧。   *   当天夜里,辛心被临时分配到隔壁楼宿舍,跟其他专业的混住。   突然之间,三人宿舍就分崩离析了。   季青禾晚上才回来收拾行李,收拾完之后,跟辛心说:“要不要我跟辅导员说一下,我们还住同一间?”   辛心:“不了,分配到哪个宿舍就住哪个宿舍吧,看导员怎么安排吧。”   季青禾沉默了一会儿,说:“行。”   季青禾推行李箱走的时候,辛心叫住了他,“老大,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就还微信叫我。”   还会回去吗?   辛心其实也不敢确定。   新舍友挺客气,他们宿舍也就剩三个人,辛心睡靠阳台的空位置。   躺在床上,辛心抱着手发呆。   手机嗡嗡震,辛心拿起手机,又有同学问他宿舍着火的事。   辛心统一都是回复,没事,人没事,东西也没事,一切都好。   【师弟,听说你宿舍着火了?没事吧?】   大肥猫也发来了问候。   辛心照旧回答。   【没事就好。】   【话说你该不会是在楼下看热闹,看着看着才发现烧的是自己宿舍?】   辛心:“……”   【没有,没看两眼就发现是自己宿舍了……】   【可惜。】   辛心:“……”   他这是因为无语才又想笑了吗?   【你换宿舍了吗?】   【嗯,搬隔壁楼了。】   【没事,烧的不严重,过渡两天就回去了。】   辛心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大肥猫,目光定定许久。   【可能回不去了。】   蒋惟没马上回复,过了几分钟后才回了。   【方便说话吗师弟?】   【啊?】   【午夜电台,主播热聊,不充值无套路,绿色健康,老少皆宜。】   辛心:“……”   辛心在阳台跟蒋惟打电话。   他也觉得惊讶,自己跟蒋惟认识没多久,居然会跟蒋惟大晚上的聊天。   可能是蒋惟这个人不太像个师兄吧。   “不是说宿舍没事吗?怎么就回不去了?”   蒋惟没说什么客套话,上来就聊重点,辛心还以为要先尬聊一会儿,蒋惟这么说以后,他想了想,说:“要是查到违章电器,可能要挨批评,大家心里总会不开心有疙瘩吧。”   “你们宿舍谁用违章电器了吗?”   “还不知道。”   蒋惟沉吟片刻,“真是这样,那也没办法,该挨批评就挨批评,心里互相过不去,分开也好。”   辛心“嗯”了一声。   “你多安慰下挨批评的舍友,也算一场朋友。”   辛心奇怪,“师兄你怎么知道挨批的不会是我?”   蒋惟的笑声通过电话里传来。   “你那么老实,怎么可能用违章电器。”   “……”   “师兄,你真会安慰人。”   “你也别太难受,聚散有时,很正常,我大一时候的舍友,有一大半都删了。”   “啊?”   “逗你的。”   “……”   “也就删了两个吧。”   “为什么?”辛心好奇道。   “舍友本来也不是我们自己选的,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住一个宿舍就必须成为好朋友。”   “话是这么说……”   辛心忍不住嘟囔,“可我觉得我们宿舍还挺好的呀。”   “那就再试试。”   “试什么?”   “重新聚起来。”   “……”   “觉得遗憾就去做。”   “其实他们两个一直不对付,我在想,是不是一直是我太勉强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维持表面的和平。”   “昂……”   “师弟,那你这是天生居委会圣体啊,有没有考虑从政。”   “……”   辛心跟蒋惟没扯两句,听到有人喊蒋惟,说时间差不多了,让他进去记数据。   “师兄,你在忙啊?那你快去忙吧。”   “行,我干活去了,还emo,就点开网易云自己边e边睡。”   辛心:“……”谢谢,他已经不emo了,在考虑从政的计划了。   辛心:“师兄拜拜,谢谢师兄。”   蒋惟果断地挂了电话,应该是忙实验去了。   辛心对着手机暗下去的屏幕笑了笑,深吸了口气,望向阳台外宿舍楼的点点灯光。   能够回归正常生活已经很好了,辛心跟自己说,主角嘛,生活中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挫折,这算什么?   在他的人生中,这已经是很小的事了,实在连挫折也算不上。   至于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变化分离,辛心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接受适应,聚散有时,蒋惟说的没错。   辛心自我安慰完毕,转身要回宿舍时,终于想了起来——   脑海中,成绩单和襁褓都还在。   小时候,他养父母离婚,养母带着他搬离那个家,他同时得知自己其实是被领养的孩子,生活一瞬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年,他八岁。   八岁的他在看了一下午的动画片后是这样自我排解的。   也许“我”就是动画片里的主角,所以“我”要经历困难,克服困难,然后变身,成为勇士!   后来养母去世,养母留下的房子被舅舅霸占,遇到一系列困难时,辛心都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因为“我”是主角。   而在这些困难中,有一个有点小,所以他几乎快忘了的,似乎就和那张成绩单有关。   那应该是初三下半学期,学校突然组织了一场小范围的考试。   对,就是这场考试,因为有些科目没考,他想起来了,就是这场考试!   当时学校说有企业想资助一些品学兼优的贫困生,所以举办了这场考试,辛心是入围的考生之一,他考得很不错,拿到了资助名额,欢天喜地地期盼了两个月后,学校通知他们说原本想资助的企业计划有变,取消了资助。   对,就是这场考试,没错,他完全想起来了!   那时辛心也是这样开导自己,他是主角嘛,遇到什么奇怪的事都很正常,这只是对他的考验罢了,资助没有就没有了,他还可以勤工俭学,可以申请区里补助,总之,困难总会解决的!   辛心在阳台站着,夜风暖暖地拂在他背上,回到现实世界后,辛心却是第一次感觉到了寒意。   这张成绩单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在提示他什么?到底提示他什么呢……   脑海中,成绩单和襁褓都还在。   一切还没有结束。   *   起火原因排查下来,最后说是电路老化,三个人都没受批评处分。   知道结果后,谢明阳显得很懊恼,他倒不是懊恼误会了季青禾,而是懊恼让辛心知道了宿舍里发生过的那些事。   “这是不是能说明,说不定黄拯那件事也有误会呢?”辛心说。   谢明阳还是坚持说:“不可能,那事绝对没有任何误会。”   辛心也不再强求他改变自己的想法,他想了想,既然谢明阳跟季青禾实在合不来,那也确实没有必要再重新聚到一起。   如果他跟其中任何一个人仍然做舍友的话,看上去就好像是在两人中间站队了一样,最终的结果是三人都决定不回原来的宿舍了。   “我知道他一直看不起我,”季青禾脸色淡淡的,也不显得多么生气,“本地人,就觉得自己多高贵似的,眼不见为净。”   洗衣房里,洗衣机工作发出转动的响声。   辛心鼻尖动了动,“老大,你抽烟了?”   季青禾看向辛心,“难闻?”   “没,”辛心抿了下嘴,他又想起了那位队友,“还是少抽点吧。”   判断自己还有可能在未知时段再次进入任务后,辛心决定摒除杂念,继续利用课余时间武装自己。   他废寝忘食地阅读着相关书籍,在网上看案件实录,终于在那天晚上,他第二次出任务后的第十四天晚上,辛心正坐在那里看书时,一股熟悉而强力的拉扯感袭来——   “叮铃铃——”   辛心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闹钟响了。   19:00。   提示:巡逻换班。 第91章 幸福公寓 职业王中王   卫真, 二十二岁,中专毕业, 在幸福公寓担任半年保安,月薪三千已转正(恭喜),无存款也无贷款,真是有前途的大好青年一枚呀。   【任务要求:幸福公寓里居住着一百多户家庭,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居民们的烦恼可真不少,作为幸福公寓的一份子,请解决居民们的投诉,让我们走进科学, 帮助居民查清公寓里那些奇怪现象背后的真相。】   【任务时间:七天。(七月七日的晚上七点,请在公寓居民委员会第七次会议上给居民们做一个圆满的汇报,汇报不通过, 就留下来继续为居民们服务吧。)(居民们很友善, 留下来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任务奖励:任务本身就是奖励。(是不是很好奇额外奖励到底有什么用呢?嘿嘿, 不告诉你)】   值班室里一片漆黑, 只有枕边的手机发着幽幽的光。   比起前两次, 辛心这次接收任务以后, 从容了许多。   而且居然这次任务里没提到死人?解决居民的投诉?难道任务突然变了?上个世界死了太多人, 所以这个世界不死人了?平衡一下任务世界的人口?   “叮铃铃——”   再度响起的闹钟吓了辛心一跳,他连忙拿起手机把闹钟点了, 手掌抹了下脸,皱着一张脸下了床。   他今天值夜班……不, 他这一周都值夜班!   辛心:“……”想死,但又还想活。   幸福公寓是栋二十层高,一梯七户的商住两用公寓楼, 公寓年代久远,租金低廉,产权混乱,安保拉跨,一共就两个保安,白天一个,晚上一个,一周隔一周轮值。   卫真的前任半年前退休了,退休的时候七十五。   辛心:保安,果然是万王之王,能干到七十五退休的工作!还有谁?!他这回真是直接少走三十年弯路,一步到位了,保安,职业的终点!   夜班的任务很简单,每隔两个小时巡逻一次,晚上7点上班,早上7点下班。   这工作其实还真挺轻松的,尤其是夏天,公寓管理层抠得要死,值班室不给开空调,夏天晚上值班还能凉快一点,但是辛心他怕黑……   硬着头皮起床,穿上挂在旁边的保安服饰,辛心扣好皮带,拿上电棍和手电筒。   公寓里现在还没黑,大部分居民家里灯还亮着。   为了省钱,楼道里没有装灯,连公寓大厅都是靠门口的路灯照明。   辛心从保安室走出来,马上就开了手电筒。   “师傅。”   辛心一出来,就碰到了个人。   对方穿着睡衣,抱着双臂,脚不耐烦地点地,“我问你,我老婆的事到底什么时候解决?”   辛心辨认了下对方的脸,从记忆中调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丁德康,这一周来保卫科投诉过三次了。   “呃,这个事,老金正在跟进。”   “跟进个几把毛啊,”丁德康大怒,“他妈的我老婆都快没内裤穿了,你还跟进跟进,妈的,你把你内裤给我老婆穿啊。”   辛心:“……”只要嫂子没意见。   “对不起丁先生,我们会尽快把这个事情调查清楚。”   丁德康,“明天你们要还不给我个交待,我就让整个公寓楼的人都没内裤穿!”   丁德康带着满腹怨气走了,徒留辛心风中凌乱,心说该不会这就是他需要在这个世界里解决的第一个问题吧?   按照任务要求的描述,公寓里的居民投诉,奇怪现象背后的真相,这些都包括在里面。   丁德康家里这件事应该算吧?   上周二,丁德康突然来保安室投诉,说他老婆晾在外面的内裤不见了。   值班的老金说让他去楼下找找,看看是不是风吹了掉下去了,丁德康说他找过了,没有。   丢内裤这种事,不好定性,老金打了个哈哈,把人劝了回去。   结果一天以后,丁德康又来了,还是内裤不见了,两天后,内裤又不见了。   这就不太对劲了,丁德康断言,公寓里有人在偷他们家内裤。   “什么不偷,逮着我老婆的内裤偷,缺不缺德?!”   是很缺德。   但是公寓没监控,保安又缺人手,总不能不值班,整天盯着丁德康家的晾衣架。   老金给出的解决方法是,“要不,把你老婆内裤晾在阳台里面?”   被丁德康又是一顿臭骂。   “我老婆下个月就要生了,你让她穿没有阳光晒过的内裤,她要是感染了什么细菌,是不是你负责?!”   老金不敢负责,只能装死。   辛心可不敢不当回事,在心里记下了一笔——任务1:找出丁德康妻子内裤屡屡被偷的真相。   有了这个小插曲,辛心怕黑的情绪都淡了一点。   拿着手电筒在一楼巡逻,听着各家人门后发出的声音,辛心发现自己跟进第一个世界相比,没那么怕黑,胆子也变得大一点了。   他真棒。   辛心上了楼梯,心里想着不知道这个世界里他还能不能碰上他的队友……   丁德康住在五楼,整栋公寓都封了阳台,要晾晒衣物,得借助工具伸出阳台,想要偷他们家内裤,只能是附近的住户在自家阳台拿什么东西去钩了。   “这破地方,连个楼道灯都没有。”   几人骂骂咧咧地走出来,辛心手电筒照到一群五颜六色的头发,赶紧把手电筒关了,贴站在四楼的楼道墙壁。   “不是你非要下午来纹,一纹一下午,妈的真热,这里面都没空调我操。”   “这不冲着便宜技术好嘛。”   “楼上是不是在装修啊,咚咚咚的一直敲个不停,真闹心死了。”   等到几个有为青年下了三楼,辛心才重新打开手电筒。   公寓里鱼龙混杂,又是商住两用,日常进出的什么人都有,在这里当保安还真需要一定的心理素质。   辛心举着手电筒进入四楼,丁德康家住506,在靠右侧的倒数第二间,406的要是伸个杆子,应该能够得着五楼的晾晒衣服。   偷内裤……是有什么特殊癖好的色情狂吗?   查偷内裤的贼可比查连环杀手安全多了。   辛心张望着,心情比上个世界要放松不少,来到406门口站定,刚想着找什么借口进去察看一下,金属防盗门“喀拉”一声,旁边407突然开了门。   辛心扭头,对上双眼睛。   单眼皮,黑皮肤,脸瘦瘦的,表情冷冷的,穿着件黑色背心,肩膀上露出一大片纹身。   辛心慢慢睁大了眼睛。   “吃饭了吗?”   对方一开口,辛心马上笑开了,“没呢!”   男人脸往里甩了甩,扔下一个字,“进。”   辛心直接从露出来的门缝里挤了进去。   “哥,我刚还在想会不会碰上你……”   屋子里很乱,堆了各种器具,还有一股浓浓的烟味,辛心在鼻尖扇了扇。   “坐。”   辛心看来看去,除了那张靠窗的床,也就沙发那还能坐了。   辛心坐下。   “咖喱饭,”男人回头,“吃不吃?”   “吃。”   卫真值班都是吃泡面。   角落里微波炉“嗡嗡”开转。   “卫真,”辛心先介绍了下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名字,身份就不用介绍了,他穿着制服呢,“保卫地球,守护真理。”   “游原,游戏的游,原来的原。”   “哥。”   辛心端着热好的咖喱饭舀着吃,“你有没有接到什么任务?”   “我是保安,我能接到居民投诉正常,你在这儿开店,也能接任务?”   游原也端着自己那碗速食咖喱饭吃,右手也布满了纹身,他淡淡道:“楼上506的今天下午来问这人有没有偷他老婆内裤。”   辛心:“……”   辛心憋笑,憋了一会儿没忍住,笑出了声。   游原瞟他一眼,“好笑吗?”   辛心止住了笑,“哥,我说句实话,你别生气。”   “别说。”   “哥,你长得真像个会偷内裤的大流氓。”   游原伸手压了下辛心的保安帽,“叫你别说了。”   辛心扑哧扑哧又笑了好几声。   “这个世界突然不死人了,”辛心吃完饭问游原,“是不是任务开始变了?”   游原从工作台的抽屉里掏了根棒棒糖扔给辛心,“也许中途会死人。”   辛心扒了棒棒糖含在嘴里,眉头微微皱起,他想起上个世界,虽然最终揭露了真相,但他们始终没避免任何人的死亡。   游原看着辛心的装备,说:“你这是值夜班?巡逻?”   辛心蔫蔫地“嗯”了一声。   游原拿出手机操作,“我闭店,陪你一块儿去。”   “啊,那太好了!”   辛心先是高兴,随后又道:“你顶得住吗哥?”   卫真可是睡足了大半个白天才上夜班的。   “嗯,”游原说,“这人每天凌晨三四点才睡。”   辛心心说,嗯,很符合人设。   他边吃糖边打量一旁换衣服的游原,觉得很搞笑,游原这具身体花里胡哨的,耳钉纹身大背心,甚至还做了纯黑的指甲,怎么看怎么都是那种他惹不起的潮男,偏偏内里的灵魂却又非常稳重冷硬,有种奇异的反差感。   “哥,”辛心突然想道,“你会不会被人发现啊?”他点点自己的脸颊,“人设。”   游原套了一件能遮纹身的长袖T恤,抬脸,“这栋公寓里没什么人跟我来往,一般人看到我就闪一边了。”   辛心:“……”合理。   “走吧。”   换装完毕,游原过来,“微信。”   辛心连忙拿出手机跟游原加了微信,刚加上,他就发现游原的头像有点那个……布满纹身的手毫无疑问就是游原的,大拇指按着布料微微向下扯了扯,露出上面的蛇尾纹身。   卧槽,这该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地方吧?!   游原也发现了,皱着眉直接换了个纯黑的头像,一抬头,就发现他的队友正拿着手机眨巴着眼睛,满脸写满了好奇的盯着他……下面。   游原:“……”   伸手把人脸转了过去。   辛心又锲而不舍地转回来。   转过去。   转回来。   “哥,你这儿有厕所吗?”   “没有。”   “哥~”   游原手捏着辛心的后颈捏转向外,手向前推了推人,低头,声音从辛心耳边一掠而过,“纹了,满意了吗?” 第92章 幸福公寓 初步调查   游原住407, 从407阳台出去,伸缩杆就能够着506阳台晾晒下来的衣服, 旁边406、405都有作案条件。   “哥,你确定不是你偷的哈?”   辛心习惯地跟队友贴在一块儿,人的温度让他安心。   “我偷的,”游原拉开防盗门,“正穿着呢,”他瞥了辛心一眼,“要看吗?”   辛心:“……”看就看,有本事就脱!   门关上,辛心打开手电筒, 往两边门来回张望,“406和405的你熟吗?”   卫真在公寓当了半年保安,从来没记过住户名字, 认过人脸, 他主要是起一个造型上的作用。   公寓里每天人来人往, 哪是两个保安能防得住的, 所幸这座公寓没有发生过什么恶性事件。   已知最恶劣的就是这个偷内裤的贼了。   “认识, 不熟。”   公寓楼里的住户很杂, 有租客, 有开店的,也有购房住在这里的, 互相都很少来往。   406是租户,辛心敲门, 来开门的是个膀大腰圆的壮汉,问他大晚上的干几把毛。   辛心怂了,关上手电筒, 悄悄把脸往里探了探,“有住户说他家猫跑丢了,让我来找找。”   “啥猫?”壮汉狐疑道,“我没看见猫啊,”他看了一眼辛心身旁的游原,“有猫吗?”边说边敞着门往回走,“咪咪~咪咪~小猫在不在这里啊~咪咪~”   辛心趁机向后招了下手,示意游原进来,他也象征性地喊了两声咪咪,来回观察了两眼屋里的情况直奔阳台,给游原使了个眼色,让游原往卫生间看看。   辛心走到阳台,拉开窗户,扒着阳台探出脸向上张望。   楼上506的晾衣杆就在顶上,要是长一点的裤子什么的,伸手就够得着。   “在找东西吗?”   身后传来人声,辛心吓得一哆嗦,帽子差点没飞出去,赶紧拿一只手按住了帽子回头。   出声的是个瘦高的青年,戴了副眼镜,看上去很斯文,站在右侧房间门口。   “呃,我、我来帮住户找猫。”   “猫?什么品种、颜色的猫?”   辛心随口胡诌,“一只胖大橘。”   “没有啊,咪咪不在我们这儿,”壮汉找了一圈,身上汗都出来了,回过来看到两人,忙道:“哟,程凌,吵到你复习了?”   程凌:“听到声音就出来看看。”   “你们去13楼找找吧,”壮汉热心地给了两人意见,“13楼有家宠物医院,那里猫狗多,可能跑那去了。”   “好的,谢谢。”   辛心正了下帽子,对着程凌点了点头,一溜烟地蹿到游原身边。   “你养猫,”壮汉也认识游原,好奇道,“你那整天人来人往的,猫不害怕啊?”   游原面不改色道:“所以跑丢了。”   壮汉不赞同地瞪了游原一眼,哼了两声,回了自己房间。   辛心对剩下的程凌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没什么,”程凌看向游原,“猫丢了是该着急。”   “对了。”   程凌打开右侧房门,进去以后出来,递给辛心一张字条。   ——【偷内裤的死全家!!!】   辛心:“……”   程凌:“我下午回来的时候看到门上贴了这个,就给撕了下来,张哥回来晚,不知道,他脾气爆,这个事儿我想你能不能也帮忙查清楚?”   辛心想到刚才壮汉那个体格,不禁为丁德康捏了一把冷汗。   两人走出406,辛心拿着那张字写得很潦草的纸条,心说丁德康也不容易,丢内裤这种事,报警(可能也没执法机关)犯不着,抓不到又闹心。   “哥,”辛心问游原,“这两个人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张鸿源,406的二房东,在屠宰场杀猪,程凌,租客,正在备考公务员,还有个租客陈子轩,就在13楼宠物医院上班。”   好奇特的配置。   辛心回忆了一下两人给他的感觉,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辛心灵机一动想到找猫这个借口,顺利地也敲开了405的房门,405是一家美甲店,老板跟游原认识,给游原做过指甲,一听找猫,惊讶道:“你什么时候养的猫?”   游原:“下午刚养。”   “就丢了?”   “嗯。”   “……”   老板让两人进里面随便找,猫当然是没有了,辛心观察了下405的阳台,发现405的阳台外面居然加了竖着的铁栏杆,很密,手掌伸出去都得被夹住。   辛心扭头看向游原,游原摇了摇头,这具身体三个月前搬来的,也不太了解公寓的情况。   “老板,”辛心抽回手,回头搭讪,“你们这里也养猫吗?这阳台封得挺好啊。”   老板在给人洗指甲,头也不抬道:“房东封的。”   顾客也好奇地张望,咯咯一笑,“这怎么像坐牢一样的?”   老板笑着说:“是呀,我们租的时候也这么觉得,不过安全呀,也没什么不好的。”   “楼上506丢东西了,”游原说,“找你们了吗?”   “没有啊,”老板抬头,好奇道,“丢什么东西了?”   “丢了两件衣服。”   “不知道,”老板说,“没看到过有衣服飘下来。”   辛心和游原出了美甲店,辛心说:“这里都是女孩子,估计丁德康没来找过她们。”   然后,游原提出了个让辛心后背一麻的猜想。   “会不会只有任务者才接到了丁德康的投诉?”   辛心猛地扭头看向游原。   游原的眼睛照出了他惊讶的神情。   两秒的沉默后,辛心缓缓把手放进了口袋里。   口袋里,还有张丁德康的字条。   接到纸条的程凌会是任务者吗?   五楼的情况,游原和辛心都不大了解,还是老借口,找猫,先敲了505的门,敲了很久才有人应。   门打开,是个干干瘦瘦五十来岁的男人,“猫?我家里没猫。”   辛心刚想说话,就听到屋里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听着像是小孩子。   紧接着,就是含混不清的哭声和大人尖声呵斥的声音。   “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你能不能别哭了——”   男人“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辛心被震得身体向后一缩,他看向游原。   “走吧。”   507也是群租房,三间屋子租了三户人,三户人都在。   听说要找猫,倒也挺热心。   辛心和游原进去看了一圈,大概了解了下情况,要走时,辛心又被叫住。   叫住他的是租住在主卧的女人,屠薇,刚才她没让他们进主卧,说孩子睡了。   “隔壁老丁家媳妇好像快生了,这两天老是丢东西,你帮忙留意一下。”   辛心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下女人,“好的。”   两人出去,辛心问游原,“你觉得她也是任务者吗?”   “有可能。”   程凌、屠飞薇,不对,还得再加上白班的保安金坚,这么算起来,已经有五个人接到过丁德康的委托了。   第一个世界里有三个任务者,他、贺新川、史泰,三人都和小云楼有关系。   第二个世界,他和余佑都是剧组的工作人员。   第三个世界,如果有任务者,那也一定和幸福公寓相关联。   那么,另外三个人会是他们的队友吗?   辛心和游原也敲开了丁德康家里的门,找丁德康就用不着找借口了。   辛心开门见山,“我来察看一下案发地点。”   丁德康嘟囔,“案发地点,还挺像那么回事。”   丁德康看到还有个游原,顿时有些不满,“他算怎么回事啊?”   辛心刚想说这是他朋友,游原:“我猫丢了,来找找。”   丁德康:“什么?你猫丢了,”丁德康忙不迭地往里走,“老婆,你房间里有猫没?没跑我们这儿吧?”   “什么猫?”   卧室门一打开,辛心就听到个略显疲倦的女声。   女人半躺在床上,腰后垫着靠垫,面带温柔的微笑。   “丁太太,不好意思打扰了,楼下住户来找猫,我来问问你们丢东西的情况。”   辛心站在门边,膝盖碰了碰游原的,游原心领神会,转移去了阳台察看。   “不是叫你不要说吗?”   丁太太责怪似地看了一眼丁德康,丁德康马上就低下了头。   “哎。”   丁太太轻叹了口气,“事情是这样的。”   “上个星期二,我产检回来,发现晾出去的衣服收回来少了一件。”   “我以为是老丁粗心大意,自己收衣服的时候不小心给弄掉了,找了半天没找着,好,我就当风刮跑了。”   “过了一天,又丢了,行,可能那两天风大。”   “过了两天,又丢了。”   丁太太脸上微笑的表情逐渐狰狞。   “我实在搞不明白了,这到底谁呀?有病是吧?给他家里人缝寿衣呢?!”   “老婆老婆,”丁德康坐在床头缩成一团,低眉顺眼,“消消气,消消气。”   辛心:“……”   辛心小心翼翼地问:“那丁太太你有没有怀疑的对象?”   “有啊。”   “楼下那个开纹身店的,流里流气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辛心:“……”   丁德康小声,“老婆,猫就是开纹身店那个丢的,人也在我们家。”   丁太太拍了床,“好啊,都偷到家里来了!”   丁德康:“……”   辛心尴尬道:“丁太太,您放心,东西绝对不是楼下游先生偷的,我已经调查过了。”   “你确定?”   “确定。”   丁太太冷哼一声,“那还有楼下那个杀猪的,那个书呆子,都有嫌疑啊,你都去查。”   “行,我会去查的。”   辛心说:“刚才我们去隔壁505找猫,没让我们进,听到里面好像还有孩子在哭,你们了解情况吗?会不是他们家小孩调皮……”   阳台上,游原察看了整个阳台四周的情况,跟大部分的住户一样,丁德康家里装了伸缩晾衣架,晚上已经收了起来。   阳台左边是506,右边是507,三个阳台之间距离不足二十公分。   要是从隔壁阳台来偷,是最简单的。   游原手摸了下阳台,阳台上很干净,没什么灰尘,转过脸看向506阳台,和一双黑暗中的眼睛猛地对上。   那双眼睛就在阳台边缘的上方。   游原确定那是个人,或者说是个小孩。   阳台上没开灯,客厅里那一点点灯光,不足以让游原完全看清小孩的长相,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那小孩稀疏的头发,异常大的脑袋,和那双,奇怪的,拉长的,鱼一样的眼睛。   “不会的,”丁太太抚了下自己的肚子,有些不高兴地皱起了眉,“他们家孩子……还小。” 第93章 幸福公寓 队友否?   从队友的角度来看, 第一个世界里的史泰兼具神坑和神操作两个属性,很强。   第二个世界里, 辛心强行给自己找了两个队友,田明和王涛,最后全挂了,这两个也很强。   总的来说,队友这种生物,是不嫌多的。   巡逻完毕,辛心躺纹身店的沙发里,手里举着那张字条,电扇对着脚吹。   “哥, 你说我们要不要主动出击?”   游原正在收拾屋子,他在网站上点了歇业,闭店一周。   “你觉得呢?”   游原回头。   辛心忽然兴奋起来, “我们现在也算老手了吧, 要不就像史泰那样, 先装一下?”   游原转身继续收拾, 把地上那些瓶瓶罐罐先收起来。   “你有没有想过, 身为老玩家的史泰在第一个世界里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身份, 为什么没向我们表明他的身份?”   身上流了太多汗, 游原迟疑了一下,还是一把脱了上衣。   辛心视线从纸条下方滑出去, 游原背上纹了只鹰,他“嚯”了一声, “花旗参。”   游原已经习惯了他这个队友时不时说出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就当没听见。   “你这么说,确实有点奇怪。”   史泰给他的感觉, 也没有恶意,辛心现在想想,那天史泰举刀说要切他的手指,辛心吓得把手举起来挡,然后给史泰出了个馊主意。   其实那个落刀的举动也可以解释为史泰下刀去割开绑他手的绳子,说不定就是要跟他摊牌一起合作了。   只是辛心出主意后,史泰可能觉得可行,就那么将计就计。   既然史泰对他们没恶意,史泰为什么不透露他也是来做任务的呢?   他们两人是新人,搞不清楚状况,不敢轻易暴露身份,或者说不知道有队友的存在,那很正常,但是史泰,为什么?   “他不确定我们是不是跟他一个阵营?任务者有不同的任务?!”   辛心被自己的猜想吓到,直接坐了起来。   “有可能。”   游原拿脱下的衣服擦了把汗,抄起一旁的背心穿上,回过身,“你是什么任务?”   辛心怔了一下,回答说:“解决居民投诉,调查奇怪现象背后的真相。”   游原:“不怕我跟你不是同阵营的,任务不一样吗?”   辛心眨巴了下眼睛,“没想过。”   游原走过来,俯视着辛心,辛心把保安帽摘了,露出一头乱毛。   “就算真的存在不同阵营,不同任务,”辛心说,“也还是可以合作吧。”   “如果有人的任务就是阻止我们查出真相呢?”   辛心有点懵。   “会吗?”他仰起头,眉头微微皱起,看上去很苦恼。   游原看着辛心。   每个世界里,两个人都会领到不同的躯体,辛心通过眼睛辨认,游原则是通过感觉,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他脸上露出的神情,让人觉得,或者说,在他眼中跟别人都不一样。   很奇怪,他的心情真的很奇怪。   上个世界里,他尚能克制,一种麻木的阴郁像雨雾一般笼罩着他,让他无法真正感受,而进入这个世界以后,那种雨雾般的朦胧正在阳光中渐渐消退,就在他又看到他的瞬间。   游原抬起手,曲起的手指从辛心眼下颧骨处轻轻滑过,辛心下意识地向后瑟缩了一下,睁大眼睛盯着游原。   辛心:“?”   游原:“头发太长了。”   辛心:“啊?”   他抓了下自己的头发,“没时间剪。”   “哥,万一真有人跟我们任务不一样,就是阻止我们完成任务,那怎么办?”   “那就干掉他们。”   “……”   “哥,说吧,你在哪个部队服役?杀过多少人?”   游原:“505家里那个孩子样子有点特别。”   话题再次跳转,辛心边抓梳头发边问,“特别?”   “不像普通儿童,可能患有某种疾病,我在阳台看见他了。”   “怪不得丁德康他老婆提到隔壁家的孩子,表情那么奇怪。”   怀着孕的孕妇,当然会避讳谈起患病的孩子。   “可到底会是谁偷了丁太太的内裤呢?这种偷内裤的一般都是变态色情狂吧?”   游原摇头,他也没什么头绪,“那个小孩差不多七八岁,也许,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我想任务应该不会那么简单。”   辛心点头,“哥你说得对。”   不能因为没死人就放松了,如果好好干的话,说不定能避免有人再被夺去生命。   游原把工作台整理了出来,辛心跟上个世界一样,让游原找了纸笔,按照居住的楼号画了简易的图,把每间房里住了哪些人都写了进去,包括他们现在所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后续应该还会有别的任务。   看着画好的图,辛心说:“丁太太怀疑张鸿源和程凌,你怎么看?”   游原抱起手,“丁德康每天早上上班前,洗好衣服晾晒,傍晚下班回来收衣服。而张鸿源则是每天天不亮就要去屠宰场,天黑才回来,除非他中途赶回来去偷内裤,不然的话,应该不会是他,他没有作案时间。”   “那个程凌备考公务员,他白天应该都在家里吧?”   游原回忆了一下,“应该是。”   “那这个程凌是有作案时间的,他个子高,手臂长,拿个杆子去偷内裤,也能够得着。”   但是如果这个人跟他们一样是任务者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辛心叹了口气,“要是能确认他的身份就好了。”   否则,在任务者身上花太多时间,无疑是一种资源内耗,如果他们是同目标的队友,力量相加,完成任务不是事半功倍?不过也有可能他们处于对立立场,对方对他们来说反而是阻碍。   游原:“按照正常的程序排查,别想太多。”   辛心“嗯”了一声。   “先休息一会儿,”游原说,“目前线索就这么多,这里楼上楼下隔音很差,不会错过突发事件。”   辛心:“可是我睡不着。”   卫真实打实睡了一个白天,他现在跟猫头鹰一样精神。   游原:“睡不着也可以躺着,保存体力。”   辛心“哦”了一声,“有道理。”   他顺势去沙发上躺下,把两只手放好,开盘,盘了两分钟,他扭头,游原还站在工作台那,“嗯?哥,你是不是也睡不着?”   游原没搭话,转身走进了卫生间。   辛心躺沙发上探头探脑。   没几分钟后,游原出来了,还是背心短裤,手臂、大腿、小腿上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纹身。   辛心翻了个身趴沙发背上,视线追随着游原,“哥,你觉不觉得你这一身特别炫酷。”   游原上床半坐着,目光斜斜地过去,“炫酷?”下巴冲着空了的工作台扬了扬,“上去,我让你也炫酷炫酷。”   辛心双手托住脸颊,满脸好奇,“疼不疼啊?”   看上去还真有点跃跃欲试的样子,像他这么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乖乖仔样子的人,估计从小到大就没这么近距离看过人的纹身,更别说自己纹身了。   “你说呢?”   “那算了。”   辛心悻悻地躺回去。   游原没关灯,就这么半坐着,沙发里人躺着,露出个毛绒绒的头顶。   “喂。”   辛心侧躺着,还在想队友的事,冷不丁的听到游原的声音,抬头,“嗯?”   游原:“看不看?”   辛心:“?”   游原:“不看算了。”   他作势要躺下去,抬手做出关灯的动作。   “看看看——”   辛心一个鲤鱼打挺,连蹦带跳地跑过去。   “轻点。”   游原说:“这里隔音不好。”   “哦哦哦。”   辛心有点激动地往床上一趴,“哇塞,哥,你这纹身真多,你背上纹了鹰,胸前纹了什么?hellokitty还是米老鼠?还是咱们中国风的喜羊羊与灰太狼?”   游原把人引过来,却又没下文了,不吭声,也不动。   反正在辛心这里,队友只要不吭声,那就是随便祸祸,辛心试探着拉起背心下摆往里看了一眼飞速放下,抬头,对上游原的眼神,不好意思地笑了,“没看清。”   游原脸上表情仍然冷冰冰的,但是眼睛里却似乎也流露出了笑意。   辛心“嘿嘿嘿”地笑,游原绷着唇线,抬手把身上的背心脱了。   胸前纹的是星星和月亮的图案,辛心双手挡住脸,十根手指,露出比手指还粗的指缝,“哇,好酷哦,看上去平平的,像画在上面的一样,”他脸往下看了看,又抬头,“哥,你下面纹了多少?”他顿了顿,语气神秘,“那个上面,有没有纹啊?”   游原:“你觉得能在那上面纹吗?”   辛心:“能吧,以哥你的水平,纹个埃菲尔铁塔应该没问题。”   游原屈起手指弹了下他的额头,“贫。”   辛心好奇地盯着游原裤子上方露出来的蛇尾巴,尾巴尖顺着腹部的肌肉曲线一直缠到肚脐处。   “哥,你能不能再做一次?就是你头像上的那个动作。”   游原:“想看自己扒了看。”   辛心“哇”的一声,想到隔音,又小声“哇哇”了两声,跪坐起来,对着游原义正言辞,“那多不礼貌啊,还是得征求你的同意。”   游原:“……”   辛心看到他的队友抿着嘴扭脸笑了,那笑容,辛心在上个世界看到过类似的,不过马上队友就翻脸了,今晚这个笑容比那个笑容还要更舒展,更放松。   游原:“行,我同意了。”   辛心:“哥,那我真扒了啊。”   游原扭过脸,看向辛心,“你扒。”   辛心:“……”   怎么感觉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呢。   “扒啊。”   “……”   “扒就扒。”   辛心嘴一硬,食指勾了下裤边,火速放手,“我扒了。”   游原:“看清楚了吗?”   辛心:“……”   连个鸡毛都没看到。   辛心:“算了,不看了,也没什么稀罕的,纹身而已,纹在哪里都差不多。”   “你睡吧,我也休息一会儿,养精蓄锐,明天白天再去查案。”   辛心后退下床,都退到床边了,忽然看到游原在看着他笑。   ?   是在嘲笑他吗?   辛心:“……”   “看就看,”辛心火速又挪回来,“都是男的,看看怎么了!”   一伸手,一扒拉。   啊!茂密的森林里!有蛇!还是两条!   辛心石化在原地。   真不知道他为毛非要看这个……   为什么他突然不敢看了明明他也有啊喂!   后脑勺被轻拍了一下。   辛心抬头,感觉自己脸有点烫。   “看完了,可以休息了吗?”   辛心讪讪地帮人把裤子拉回去,捂脸躺倒。   游原眼神向下瞥,侧躺的人把脸捂得严严实实,头发挡着耳朵。   “干嘛呢?”   游原膝盖碰了下侧对着他的背。   “在害羞。”   “……”   游原抿了好几次嘴,才控制自己没笑出来,然而笑意仍然从胸膛里翻滚、升腾,胸口的肌肉被这久违的笑拉扯得都有点痛了,手臂一抬,“啪”的一声,屋子里的灯熄了。   “睡觉。”   “别再乱动了。” 第94章 幸福公寓 人物梳理   辛心严格按照每两个小时巡逻一次的工作要求。   其实卫真是会偷懒的, 刚开始巡逻一圈,早上再巡逻一圈, 剩下的时间都在保安室里欢乐斗地主。   辛心怕错过什么线索,老老实实地定了闹钟起来。   游原跟他一起。   辛心打着哈欠,问游原,“哥,要是被谁撞见我们俩一块儿,该怎么解释?”   本世界里可能存在队友,所以他们最好还是谨慎一点。   游原:“找猫。”   辛心:“大半夜的,还找啊?”   游原:“猫是夜行动物,晚上出来找, 有什么问题?”   辛心:“……”行吧。   晚上11点以后,公寓慢慢安静下来,顾客离开, 商店关闭, 住户也休息了。   辛心重点在四五楼巡查, 巡查的时候没发现什么异常, 回到4楼休息, 刚躺下没一会儿, 就听到楼上传来了小孩的哭声。   哭声并不怎么撕心裂肺, 细细的,慢悠悠的。   “哥, 你听到了吗?”辛心紧张地问。   “嗯。”   “是不是505那个小孩在哭?”   “这声音好奇怪。”   辛心没忍住下了床,游原也跟着起身下了床。   辛心走到阳台, 屏息凝神地听了一会儿。   “哥,你听,声音像是从外面传出来的。”   辛心拉开阳台窗, 向着楼上505的方向张望。   11点多了,整栋公寓大半都熄了灯,外面一片漆黑,也没有路灯,辛心看不见,只能听到哭声像是飘散在空中。   “我去拿手电筒。”   辛心捏了下游原的胳膊,跑回床头拿了手电筒回来,抬手的时候被游原捏住了手腕,“我来。”   手电筒向着哭声传来的方向照过去,光源在外墙来回移动,忽然顿住。   辛心还没来得及辨认,眼睛就被游原的掌心给盖住了,哭声也同时停止,视野陷入一片黑暗,辛心不禁屏住了呼吸。   “是505那个小孩。”   辛心:“他在阳台?”   “嗯。”   游原关了手电筒,哭声重新响起。   “怎么又哭了?”辛心紧张道。   游原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可能跟你一样,怕黑。”   “……”   游原放下手,“他们没封阳台。”   “啊?”   辛心抓着阳台边缘往上看,“那小孩从阳台上掉下来怎么办?”   “个子矮,翻不出来。”   小孩的哭声又开始了,连绵不断,不尖锐,呜呜呜,像是在假哭。   “怎么回事?”辛心不解,“他们大人呢?”   楼下都听到哭声了,没道理家里的大人听不见,赶紧把孩子抱回去哄哄啊。   游原微微皱眉,“我想,他们应该是把孩子关在阳台了。”   “啊?!”   辛心震惊出声,连忙又捂住嘴。   “不会吧?”辛心小声道。   在丁德康家阳台察看的时候,游原就发现了,孩子被关在阳台,当时他以为可能是孩子顽皮哭闹,大人惩戒的手段。   现在都已经半夜11点了,那个孩子还在那里。   “去楼上看看。”   敲了好一会儿门,505才有人来开门,还是那个男人,辛心提着手电筒,男人躲避了光源,脸上皱纹沟壑,“大半夜的,敲什么门?!”   “你们家孩子在阳台上哭,”辛心说,“打扰到其他住户休息了。”   男人眼神凶狠,“孩子哭是天性,睡不着就搬出去住别墅。”   说完就关上了门,任辛心再怎么敲门都不理。   辛心也不敢真的很用力地敲门,怕吵醒其他住户,把事情闹大。   “怎么能这么对自己家孩子呢?”   辛心又气又无语,转向游原,“那是他们家孩子吗?”   游原:“先回去吧,明天再说。”   之后哭声渐渐停歇,1点,游原去阳台又拿手电筒照了一次,没有看到那个孩子。   一晚上巡逻下来,没发现什么异常,辛心还去了趟13楼的宠物医院找陈子轩。   陈子轩在宠物医院当助理,今天轮到他值夜班。   辛心问起楼上丢内裤这件事,陈子轩双手插在口袋里,语气刻薄道:“拜托,孕妇的内裤谁要偷,很稀罕哪?她以为她是天仙啊?神经。”   “呃……”   辛心:“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是谁偷的了?”   “我哪知道,我白天要么上班要么睡觉,我能知道什么?你们保安都不知道,真不知道交物业费有什么用。”   辛心:“……”想回嘴,但好像没有回嘴的立场。   “看到我的猫了吗?”游原问。   “什么样的猫?我们这里有救助几只,你去看看有没有你的猫,今天好像有谁送了只猫来……蔡蔡,是不是?”   “对啊。”   前台小姑娘探出脸,“有人捡到只狸花,曾医生检查过了,在里面。”   “是狸花吗?”陈子轩问游原。   游原:“先去看看吧。”   宠物医院租了两间打通,空间不小,设了一个小房间来救助流浪动物,小房间里两排笼子,一排猫,一排狗,辛心跟游原一进去,几只狗就叫了起来。   “蒜头,皮皮,芝麻,停,不要叫,不可以,No,安静,趴下,对,真是吵死了。”   陈子轩安抚住了几只狗,说:“猫都在这里了。”   游原没有丢猫,当然不会找到猫,两人很快就离开了宠物医院。   回去的路上,游原:“那个陈子轩好像不怎么喜欢那些动物。”   辛心也注意到了。   房间里气味并不算很浓郁,陈子轩走进去时,脸上还是露出了有些厌恶的表情。   世界上有喜欢动物的人,当然也有讨厌的,有很多人就是适应不了猫狗的气味才远离这些动物。   陈子轩作为在宠物医院上班,担任医生助理的人,对宠物的气味那么厌恶,就有点奇怪了。   “也许现在就业太难了吧,”辛心说,“找到工作就不错了,钱难挣,屎难吃,谁不是捏着鼻子上班呢?”   游原还注意到一件事,“他手臂上有洗过纹身的痕迹。”   辛心“嚯”了一声,又是个有为青年啊。   排查下来,几个住户的情况如下:   406三人都有一定的嫌疑。   张鸿源,屠夫,和许多经典杀人魔同职业,虽然本世界暂时还没死人,但是标记一下,总不会错的。无作案时间。   程凌,备考考生,相貌斯文戴眼镜,和许多影视杀人魔(色情狂)同外形,标记。疑似队友。有充分的作案时间。   陈子轩,宠物店助理,脾气暴躁讨厌动物,手臂有洗掉的纹身,和许多杀人魔电影里的炮灰形象重叠,标记。也有可能是伪装,还是杀人魔。夜班以后白天休息,也有作案时间。   405是美甲店,店里白天晚上都人来人往,阳台被封得很严实,没有偷内裤的条件。   505住户,凶巴巴的老头,家里有孩子,对孩子不好。形象太差,标记。   507三个住户,白天都要出去上班,一对夫妻,一位单亲妈妈,还有个单身女性,偷女士内裤的,一般来说都是异性,单身异性的嫌疑最大,所以这几人的嫌疑都比较小,其中有个屠飞薇疑似队友。   “陈子轩算不算也接到了任务?屠飞薇更像是给我们发布任务?程凌毫无顾忌地把纸条给我们,他是老玩家装的,还是也是新玩家?”   辛心想了一堆问题,纠结得要命。   游原:“先把最需要解决的问题解决了,其他的慢慢来。”   “嗯,也对,”辛心点头,“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偷内裤的贼。”   要不然,丁德康就要让他们整个大厦的人都没内裤穿了!   “丁德康白天要上班,他老婆卧床休息,家里没人盯着,这样,我们明天白天就在他们家里守株待兔,抓贼!”   辛心刚说完,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我们今天是不是打草惊蛇了?那个贼后面不来偷内裤了怎么办?”   “不会的。”   “他已经连续偷了几次内裤,说明他对这个行为已经上瘾了,上了瘾的行为,很难立刻戒除。”   “丁德康为了丢内裤的事已经在公寓里闹了好几天,那个贼都没有收手,说明他有把握不被人抓。”   “公寓安保差,这是公认的事实,即使你问了,他也会认为你只是例行公事,不会因此停手的。”   辛心胳膊肘搭在游原纹身的工作台上,边听边点头,他托脸看游原,语气深沉,“哥,你好帅。”   游原:“又爱上我了?”   辛心:“……”   辛心:“哥,我怎么觉得是你爱上我了?”   游原:“嗯,爱上了,你负责吧。”   辛心:“…………”   游原挑了下眉。   辛心:“那结婚。”   游原:“歃血为盟吧,工具都现成的。”   他拿了工作台的笔,道:“我想想,给你脸上纹个爱心,怎么样?”他视线下移,“还是纹在情侣位?”   辛心绷不住了,转身扑向沙发,脸朝下,闷声求饶,“哥,我服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调戏你了。”   游原放了笔,过来轻轻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晚了。”   辛心抬头,偷看游原,晚了?晚了是什么意思?是说他以后还会继续调戏回来报复他吗?   “哥,”辛心语气正经,“我先回保安室了,再一个小时,就要跟老金换班了,我去会会他。”   那个同事金坚也有队友的嫌疑。   “去吧,”游原躺床上,“别忘了这里还有个人等你。”   辛心:“……”啊啊啊啊,他错了还不行吗?!!!   辛心灰溜溜地返回保安室。   保安室里挂着他跟金坚的照片。   卫真,半年前头发还没那么长,看上去呆呆的,金坚,照片是二十年前拍的,看上去是个中年男人的形象,一股窝窝囊囊的感觉。   辛心不由感叹,这安保水平,的确是贼很安心的程度了。   7点不到。   金坚来了,骑了辆突突突的小电驴,在门口保安室停下,胖胖的肚子抵到车身,“小卫,吃早饭不,给你带了酱香饼。”   保安二人组在保安室里吃饼。   辛心问起偷内裤的事,金坚胖脸挤成一团,“哎哟我滴妈耶,真服了丁德康和他家里那老婆,前面集贸市场,等会儿我去给他老婆买一打内裤得了。”   辛心:“啊?”   金坚:“十块钱五条,买个太平吧。”   辛心:“……”还不如把他的内裤给丁太呢。   金坚:“今天这饼有点咸吼。”   辛心:“不是,金哥,公寓里有贼,我们不抓吗?”   金坚:“抓啥子抓,有人给你颁锦旗啊,闲的你,那十块钱我出了,少吃个鸡腿的事,听话啊,别折腾,知道你钱叔为什么能干到七十五不?这就是生活中的大智慧,学,你得学,往深里学,别看你中专毕业,学历比我们强,这方面,你不如我们。”   辛心嘴角抽搐,心说这真会是队友吗?要么就是装的实在太好了。   “哎,金哥,昨天我去505,他们家有个孩子知道吗?”   “知道,咋不知道,那孩子,哦哟,脸长得跟鱼似的。”   “……”   “他们怎么把孩子关阳台啊?”   “是吗?这不行吧,”金坚想了想,又说,“算了算了,他们是业主,不要跟他们犟,不要管人家家里的闲事。”   “他们是自己买的房子?”   “对哦,买了两套呢,隔壁506也是他们的,在我们这里,算是大业主咯。” 第95章 幸福公寓 抓到了   金坚在幸福公寓当保安已经二十年, 吃完早饭就说要睡回笼觉。   巡逻?让鬼去吧。   辛心:看来卫真还是保守了。   金坚摸着肚皮继续给辛心上课。   “这里的业主,屁事多得很, 谁来投诉,你就当一阵屁放了,又不扣你钱,怕什么?”   辛心受教地点头,看金坚这副动都懒得动的样子,心说这要么是个顶级高手,要么就是真原住民。   神鬼二象限,让他忍不住想起某人啊。   “505那个业主到底什么来头?”   辛心做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我去巡逻的时候, 碰到个老头,他好凶啊。”   “那是赵立辉。”   大约二十年前,由于市场波动, 幸福公寓房价骤跌, 大量住户抛售房产。   赵立辉就是那时进场, 买下了505和506两套房子。   八年前, 赵立辉的儿子结了婚。   “本来是想把两套房子打通的, ”那时金坚已经来幸福公寓就职, 对这些情况很了解, “他们家媳妇死活不同意,要跟公婆分开住, 就没动。”   “后来呢?为什么又把房子租出去了?”   “去年,赵立辉老婆死了, 505就剩赵立辉一个人,就让儿子媳妇还有孙子搬过去一块儿住,把506给租了出去。”   辛心把从金坚那听来的八卦转述给游原。   “这么说来, 赵立辉作为房东,他有506家的备用钥匙,完全有可能趁着白天丁太休息的时候,去偷她晒在外面的内裤。”   “而且赵立辉他是房东,就算不小心被抓了,丁德康也不会把他怎么样,赵立辉可是以低于市场价百分之五十的租金把房子租给他们的。”   辛心眼神暗示地看向游原。   “这里的房子不愁租,”游原明白辛心的意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辛心就是这么觉得。   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赵立辉主动降了一半的房租,肯定有问题。   五十多的人了,人老心不老啊。   辛心现在回忆赵立辉那张脸,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有股猥琐劲。   “时间差不多了。”   游原看了下手机,“上去蹲人吧。”   “嗯,咱们得小心点,别让人发现了。”   为了避免引起怀疑,辛心和游原决定分开上楼,游原先上去了,辛心在游原店里又待了一会儿才出了门,他一开门,正巧碰见哈欠连天回406的陈子轩。   陈子轩眼角瞟到他,哈欠打了一半不打了,上下打量了下辛心,立刻丝滑切换成鄙视脸,翻了个白眼开门进了屋。   辛心:“……”why?   开门,关门,再开门,有人从门里出来。   程凌跟辛心站在门口面对面。   辛心:“……”   程凌:“早上好。”   辛心:“……早上好。”   程凌看了一眼辛心身后打开的门,“游老板在吗?”   辛心:“他出去了。”   程凌:“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辛心:“这我不知道……”   程凌点了点头,带上门。   辛心:“……”怎么感觉已经全暴露了呢。   辛心无奈地关门上楼,上台阶就碰到了屠飞薇。   “我看到游老板上去了,”屠飞薇说,“你们今天是不是准备抓贼呀?”   辛心:“……对。”   算了,他放弃了。   “真好。”   屠飞薇说:“丁太太说要是抓到了贼,给你们送锦旗。”   辛心:嗯,最好再放个烟花,通知所有人。   丁德康来给辛心开的门,他表情很激动,“我真想不去上班,留下来看看到底是谁一直偷我老婆的内裤!”   辛心:“要不,我给您直播?”   丁德康:“好啊!”   辛心:“要收费的。”   丁德康:“……”   丁德康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出门上班,辛心跟游原和丁太打过招呼后,在阳台内侧,找了个他们能看见外面,外面看不见他们的视野盲区坐下蹲守。   “我出门的时候碰到程凌了,他问你在不在,上楼的时候还碰到了屠飞薇。”   辛心压低了声音。   这里房屋隔音太差,他怕被贼发现屋里还有别的人。   “我上来的时候,屠飞薇开着门在等。”游原说。   辛心轻吸了口气。   上个世界,看谁都像凶杀。   这个世界,看谁都像队友。   辛心忽然想起来。   “对了,我还碰到了陈子轩,他冲我翻白眼。”   “他冲你翻白眼?”   游原语气微冷。   辛心点头,他郑重道:“哥,你说他会不会是故意的,伪装出一副炮灰的样子,其实是队友,或者大boss。”   游原:“……”   “对了,”辛心说,“你说那孩子还在阳台吗?”   游原没去看,怕引起注意。   辛心努力竖起耳朵,“好像没有哭声。”   昨晚大概两三点以后,哭声就消失了。   不知道是孩子被人抱了进去,还是哭累了不哭了。   阳光慢慢爬上楼,丁德康晾晒出去的衣物在阳光下随着微风轻轻摇晃。   整栋公寓也逐渐热闹起来。   不知道哪家的油下了锅,刺啦一声,哪家正在下楼,脚步声咚咚咚,哪家的狗叫了起来,吠叫不止。   辛心打了个哈欠,在这些杂声中居然觉得有点困了。   可能是因为身边有个靠谱的队友,辛心在心理上放松了许多。   好像每个世界,他跟这位靠谱队友在任务快要结束的时候都会分开,下次任务见面跟重逢似的。   辛心看向游原。   “哥,你不困吗?”   “你困了?”   游原伸手摸了下辛心的脑袋,“困就眯一会儿,我盯着。”   “我陪你说说话吧。”   游原不置可否,视线锁在外面挂着的衣物上。   “哥,你对我们为什么进入这个世界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   “你说,如果我们完不成任务,真的会留在这里吗?”   “会。”   “其实比起前两个世界,这里已经算不错的了吧?我当保安,你开店,好像也还行啊。”   游原没回答这个问题,他想不起来任何有关现实的事情,只有一个接一个任务世界的记忆,除此之外,剩下的就是情绪。   他的情绪告诉他,他必须完成任务,然后离开这里。   尽管那其中竟还有一丝,不,是很强烈的不舍……   游原明白那种不舍来自他身边紧贴的温度。   心理学上有一个名词,叫作“吊桥效应”。   是说当两个人在高压力或刺激的情境下,容易将当时因为环境而产生的情绪误以为是对同伴的心动。   是错觉。   在这个虚构出来的任务世界里的错觉。   还是,即使是虚构的世界里,也会产生真实的情感?   游原无法完全理智地去判断。   “那样的话,”游原沉默了很久,还是回答了辛心的话,“就永远不知道现实中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样了。”   辛心很诧异地看向游原。   游原这句话,首先是印证了他没有问出口的猜想——进入世界的两人都丢失了现实的记忆;其次,游原的想法居然跟上个世界里,某个时刻他的想法一模一样。   其实辛心一直能感觉到游原身上带着一层厚厚的防备,在任务上,他们选择了互相坦诚,但除此以外,就不会再进一步交流了。   他们的名字、他们所获得的任务奖励。   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及过。   因为这些与现实有关。   这是游原第一次在辛心面前提到了现实。   辛心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孩子终于养熟啦!   辛心两手扒住游原的胳膊,“哥,我觉得,假如我们在现实中相遇,也会成为朋友的。”   游原余光轻瞥,“也?”   辛心猛猛点头。   “我心里一直把哥你当朋友,哥,你呢?”   辛心满脸期待。   游原淡淡道:“不是结婚了吗?”   “……”   辛心扯了下游原的袖子,“结结结,今天结,明天生,后天离。”   游原嘴角微翘,还没笑出来,脸向外探了探,“听见了吗?”   “啊?”   辛心也跟着把脸探出去。   认真听了一会儿,辛心说:“好像是敲东西的声音。”   “笃笃笃——”   “是隔壁在剁肉馅吗?”   隔着一堵墙,他们也很难判断。   声音持续的时间很长,因为非常规律,所以即使在嘈杂的环境中仍然声声入耳。   昨天游原在给顾客纹身的时候,顾客们也一直在抱怨,楼上一直敲,是不是在装修。   楼下和隔壁,空间位置不同,听到的声音也不同。   游原再仔细听了一会儿,可以确定,“不是在做饭。”   剁肉馅需要力道,节奏也应该比这个要快。   “哥,你在这守着,我去问问丁太太。”   丁太正在睡觉,辛心拧开门,小心翼翼地喊了几声,丁太才幽幽转醒,醒来看到辛心,立刻兴奋道:“呀,抓到了?!”   “没有没有。”   “丁太太,你有没有听到隔壁敲东西的声音?”   丁太一脸失望,随即脸色又像昨晚一样,变得有点难看,“他们家公公信佛的,在念经,那是敲木鱼的声音。”   辛心“啊?”了一声,他没想到看上去那么凶神恶煞像个坏人的赵立辉居然还信佛,大白天的敲木鱼念经?   “他们家也挺可怜的。”   “他媳妇生的孩子有问题,你没见过那孩子吧,长得很瘆人,眼神说不出来,就定定地看着你,一点没有小孩子的活泼灵气,都七岁了,话也不大会说,整天就乌拉哇啦地哭。”   “去年,他老婆又得病死了,老先生受了刺激,就开始信佛了。”   “人家这么可怜,我们也不好意思跟他们起什么冲突。反正他也就白天敲敲,时间也不久的,你听,现在不敲了,他等到中午跟下午还要敲一敲。”   “我怀孕了,睡得沉,也没什么太大影响,听听这种念经的声音应该也是好的吧。”   丁太太嘴上对赵立辉一家人表示了体谅、同情,表情却还是掩饰不住地厌烦。   估计还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毕竟少了一半租金,忍受一下噪音也无可厚非。   大约也是这个原因,赵立辉才降了租金,否则隔壁白天念经晚上孩子哭,哪个租客愿意租这样的房子?   “这样啊,那的确是挺可怜的。”   两人沉默着。   就在这时,游原走了过来,举着手里的手机,“抓到了。”   视频上清清楚楚地拍到隔壁505阳台伸出了杆子往丁太太家晒的内裤上勾。   辛心:“……”   呃呃,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是吧?还真是赵立辉啊?!   丁太太脸色一阵红一阵青,“老不死的!” 第96章 幸福公寓 打架   丁太太发现贼来自隔壁后, 大骂了一通,骂得大声且难听。   辛心跟游原站在一边, 感觉自己像是在“替”赵立辉挨骂。   这音量,除非隔壁的赵立辉聋了,否则肯定能听见。   足足骂了五分钟,丁太太才偃旗息鼓。   “丁太太,”辛心指了下游原拿着的手机,“这个……”   今天赵立辉已经又偷完了。   丁太太面露恬淡的微笑,“算了。”   辛心:“……”   懂,50%的租金折扣发力了。   “那这个事,就算解决了?”   辛心小心翼翼地问。   丁太太呵呵一笑。   辛心也不知道任务算不算完成, 跟游原对视一眼,游原的脸色也丝毫没有放松。   任务会这么简单吗?   两人走出506,帮丁太太把门关上, 目光不约而同地都投向了505。   “要去敲门吗?”辛心尴尬道。   游原:“苦主都说算了。”   房客面对房东总是矮一截的, 他们要是强出头, 到时候买单的可就是丁氏夫妇。   可是事情真的就这么解决了?就这么简单?   辛心有点不敢相信。   越是简单, 他越是觉得不安。   505的大门紧闭。   刚才丁太太骂遍了赵立辉全家, 赵立辉那一点反应都没有。   也是, 赵立辉理亏呢, 哪敢吱声。   辛心看向游原。   “回去吧。”   两人只能先回了游原的纹身店。   “解决居民投诉,帮助居民查清公寓里那些奇怪现象背后的真相。”   辛心:“我的任务要求里是这样说的。”   居民投诉算是解决了, 真相呢?赵立辉为什么要偷丁太太的内裤,这一点还没搞清楚。   游原眉头微皱, “我的任务要求跟你不一样。”   辛心震惊。   两人从头到尾对了一下任务的内容。   辛心发现任务对游原的要求是帮助居民解决困难,调查真相,做个好邻居。   “所以任务发布的时候会根据我们身份的不同, 采用不同的措辞。”   “看样子是这样。”   “那假设真有其他队友的存在,会不会他们跟我们一样,只是任务描述略微不同,但是本质还是一样的任务。”   他们已经连续在三个任务里相遇。   如果任务里真的存在对立阵营,他跟游原连续三次都是同一阵营的概率有多大?再加个第一世界的史泰,事情真会有那么巧吗?   辛心用期待的眼神看游原,也许他们真的可以主动出击,团结队友。   游原:“我不信任其他人。”   辛心下意识地接上,“那哥你为什么能够信任我?”   游原沉默着,只是就这么看着辛心。   过了一会儿,辛心自问自答,“是不是因为我看起来有点傻?”   辛心说完,自己都疑惑了。   他明明觉得自己很聪明的,怎么会说自己傻呢?   游原伸手摸了下辛心的头发,辛心这次倒是没躲,看上去已经开始习惯了。   “因为你好。”   辛心对上游原的视线,陡然觉得身上有点麻麻的,是他被肉麻到了吗?   “呆。”   辛心:“…………”   游原嘴角轻翘了翘,“那你又为什么信任我呢?”   辛心白了他一眼,“因为我又傻又呆,行了吧?”   游原伸手的时候被辛心先下手为强反过来揉了他的头,这个世界辛心被游原矮一截,摸头像扣球,“你的头,像皮球,让我拍拍拍拍拍……”   两人“友好互动”了一番后,商量决定还是静观其变。   如果真的是像辛心想的那样,任务者们都是同一个任务,只是接到的任务描述不同,那么自然而然,他们就会走到一起。   就像史泰一样,看上去是在和他们对抗,最后也仍然殊途同归。   保住自己的人身安全,完成任务,这就是他们两个在任务世界里的目标。   “赵立辉为什么要偷丁太太的内裤呢?”   辛心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总觉得哪里很奇怪。   “如果只是纯粹的好色,房子是去年秋天的时候租给丁氏夫妇的,为什么等到现在才开始偷内裤呢?”   “也许他的行为是慢慢升级的。”   辛心忽然想到什么,“你说,他会不会在丁家安装了摄像头?!”   很多社会新闻都这样报道,黑心的房东或是酒店老板,在室内装上摄像头偷拍,满足自己变态的窥视欲望。   游原想了想,“如果有摄像头,他今天怎么还会继续那样的行为?”   “对哦……”   有摄像头的话,赵立辉早就发现他们埋伏,再怎么有瘾,也会先忍耐一下吧。   “啊——”   辛心在沙发上躺倒。   “想不明白……”   上个世界里线索混乱,人物关系扑朔迷离,凶手也是心理素质和行动力拉满的六边形战士,搞得他像在迷宫里转圈一样完全找不到出路。   这个世界,第一天晚上接到任务,第二天白天就抓住了贼,怎么还是有一种深陷迷雾的感觉呢?   会是个普通的老色狼的故事吗?   是不是任务在故意耍他,是他们自己把事情想复杂了?   辛心想起上两个世界都是刚进入世界的画面暗藏玄机。   他想了想,这个世界里他是在保安室的休息间醒来的,休息间很狭窄,四面白墙,连扇窗户都没有,他和金坚在里面休息的时候,都是开着门睡,否则怕睡昏过去。   金坚说睡在里面简直就像睡在棺材里一样。   叫醒辛心的是换班闹钟。   没有任何提示线索。   辛心觉得任务世界很灵活,好像每次都是他们悟到了什么,就立刻掐掉,坚决不让他们占任何便宜。   “哥,”辛心问,“你进入世界时,是什么场景?”   下坠的感觉袭来,游原被拉扯出了上个世界,他对上个世界最后的感觉是与对方紧紧交握的沾血的手分开时粘连又滑腻的感觉。   下一秒,他就进入了这个世界,成为了一名纹身师,他刚结束完,手上还拿着工具,顾客正在小心翼翼地穿衣服,然后不停地抱怨这里环境太差,让游原给他打折,游原懒得跟他争辩,给他免单让他走人了。   原地坐了一会儿,接收完任务后,游原环视了一下只有他一个人的工作室,拉开门准备出去找……其实那一刻,他也不确定自己是要找什么,只是当保安打扮、探头探脑的人出现后,游原确定了,他是想找他。   听完游原的描述,辛心也感觉不到任何提示。   “还会有其他的事发生吗?”   辛心双手垫在脑后,喃喃道。   “难道这个世界就只需要调查这一件事吗?”   话音刚落,楼上忽然传来“隆隆”两声,然后人声突然热闹起来,辛心猛地坐起,一旁的游原也仰起了头。   两个人听了一会儿。   辛心:“好像是在吵架?”   游原:“上去看看。”   两人果断地出门,四楼的门打开了不少,405美甲店的老板娘也出来听热闹,看到辛心和游原一起从纹身店出来,她倒是没怎么大反应,对他们两个挤了下眼睛,“要打起来咯。”   406的门倒还是关着。   辛心和游原上楼,到了5楼才发现为什么406的门关着。   “死老头,我忍你很久了,”陈子轩抱着手臂,气势汹汹地对着只打开里面门的赵立辉吼道,“每天敲敲敲,敲你妈个头啊,还让不让人睡了!”说完还踹了一脚外面的金属防盗门,金属防盗门发出隆隆的响声。   程凌站在一旁,手推了下眼镜,轻轻拉扯了下陈子轩。   “少拉我!”陈子轩连舍友一起喷了,“死娘娘腔!”   左邻右舍全出来看热闹了,对着505指指点点。   赵立辉面色铁青,“嫌吵就搬出去住别墅。”   辛心:好熟悉的话术。   “我住你妈坟头啊住别墅,你怎么不搬出去住别墅?死老头,再让我听到你敲敲敲,我放火烧你们家你信不信?!”   陈子轩的战斗力非同一般,跟丁太相比,他胜在没有怀孕,行动灵活,说两句就踹一脚赵立辉的防盗门,金属门轰隆隆地响,这大概也是赵立辉不再装死,跑出来开门的原因。   “哦,对了,你个死老头是不是还偷人家内裤啊?人家都怀孕快生了,你口味真重啊你变态死老头……”   赵立辉忽然扯了防盗门的锁,出来就直接跟陈子轩扭打在了一起。   围观群众顿时一片惊呼。   辛心站楼梯那都快看傻了。   离战圈最近的程凌试着上去劝架,三秒钟不到就被不知道谁给推了出去,眼镜直接飞了下来,辛心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对着找不到眼镜,像瞎子一样无助摸墙的程凌喊道:“这儿呢,眼镜!”   程凌跌跌撞撞地躲着干架的两人循声赶来,从辛心手里接过眼镜戴上,这才神魂归位,“谢谢。”   辛心看向程凌,“怎么回事啊?”   “他上夜班回来睡觉,被吵醒了,”程凌扶了下眼镜,“就这样。”   “爸——”   505又有人出来。   是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的女人,应该是赵立辉的儿媳妇。   “别打了爸!”   女人站在门口大喊。   没一会儿,屋里传来了熟悉的尖锐的孩子的哭声。   看热闹的邻居们也渐渐开始觉得没意思,开始指责陈子轩。   “太过分了,一个小年轻跟个老人计较。”   “别打了,你打坏了人家你赔得起吗?”   “好了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雁秀,你快去拉一下你爸。”   门口的女人迟疑着,又喊了一声,“爸!”   焦急的声音似乎唤回了赵立辉的理智,放开了钳制陈子轩脖子的手,陈子轩可没那么好应付,仍旧继续掐着赵立辉的脖子,“死老头,你打我,你他妈敢打我……”   辛心拍了下游原的肩膀,“哥……”   再闹下去,真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游原捋了下袖子,正要迈步过去把两人拉开。   楼上忽然传来一声“陈子轩——”   带着呵斥意味的声音一秒就唤回了陈子轩的理智,陈子轩立刻放开了掐赵立辉脖子的手,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有点慌张地抬头。   “曾医生……”   辛心也跟着陈子轩的视线看过去。   又是个看上去很斯文的男人,眉头紧紧地皱着,脸上表情写满了不赞同,他手里拎着个环保袋,皮鞋飞快地一步步踩下来,“你干什么呢?”   陈子轩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刚才嚣张跋扈的气焰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嗫嚅道:“他先动手的……”   赵立辉从地上站了起来,理也没理其他人,在女人叫了两声“爸”之后,转身进了门,“嘭——”的一声甩上了门。   “赵叔叔已经五十多了,”男人批评陈子轩,“他是长辈,有什么问题不能好好说?”   “赵叔叔……”陈子轩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知道男人和赵立辉还认识。   男人摇了摇头,“你上去。”   陈子轩一句话都没多说,低着头从男人身边上了楼,男人对周围邻居道:“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和众人点头招呼之后,也跟着上了楼。   辛心的视线追随着两人,等到两人的身影都消失后,才扭头看向身边的程凌,“诶,那谁啊?”   “曾医生,”程凌推了推眼镜,“楼上宠物店的老板。” 第97章 幸福公寓 解锁新人物   “水, 可以吗?”   “谢谢,不用了。”   程凌还是拿了杯子去厨房洗了洗。   “我平常没什么朋友上门, ”程凌给两人倒了烧好的水,“所以没有茶,只有水了。”   陈子轩跟着那位曾医生上楼后,程凌忽然邀请游原和辛心去406坐一坐,他推了推眼镜,说:“邻居半年了,还没和游老板打过招呼呢。”   于是辛心和游原就跟着来到了406。   张鸿源去上班了,陈子轩应该是回到了宠物医院,406现在就“属于”程凌一人。   “其实我早就知道丁太太的内裤是505的赵老先生偷的。”   程凌平淡地开口。   他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种过分老成的气质。   “丁先生应该也已经发现了,只是丁太太过于凶悍,如果由丁先生自己揭穿的话, 免不了又要被老婆训斥责骂, 作为丈夫的他太无能, 才会让妻子受这种气, 所以丁先生才焦头烂额地坚持要把皮球踢给保安, 以这里的保安水准, 丁先生应该很清楚, 投诉也没用,只是找第三方来转移他妻子的怒火罢了。”   辛心不由张大了嘴, “程先生,那你是怎么知道内裤是赵立辉偷的?你看到了?”   “昨天下午丁先生来贴字条的时候, 我就在门后,我从猫眼里看到他的表情很心虚,那个时间点张先生还没有下班, 丁先生应该不是怕张先生发现而起争执,而是心里清楚是谁偷的内裤,又不能指认,知道自己贴这张字条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却又不得不这样做。”   程凌说着又推了下眼镜,这是他的习惯动作,“能让丁先生忍下这件事不去指认的,除了他隔壁的房东赵老先生以外,我想不出第二个人。”   辛心听得呆住了,他看向游原,又再次看向程凌,“啪啪”鼓了两下掌,目瞪口呆,“程先生,你好厉害啊。”   这要是他的队友就好了!   程凌微微一笑,“今天早上本来想告诉你们的,可看你们已经采取了行动,就没有说。”   辛心恍然大悟,怪不得今天早上程凌叫住他以后,会问他游原的去向。   “两位是好朋友吧?”   程凌说,“看上去真亲密啊。”   辛心:“……”是的,结婚了都。   游原说:“你叫我们上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还有一件事。”   程凌看向辛心,“你姓卫,对吗?”   辛心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的。”   “卫先生为人很热心。”   “……”   辛心没法反驳,要不然他对丁太太这件事这么上心就解释不清了,只好讪讪地笑了笑。   “楼上赵老先生家里有个孩子,那孩子很可怜,是先天性唐氏患儿,他们家里人似乎经常把孩子关在阳台,每天晚上那个孩子都会哭,我的房间离阳台很近,听得很清楚。”   辛心听着,脸上露出了同情之色,他没有见过那个孩子,原来是这样?   “我明白了,”辛心微微皱起眉头,“那孩子是很可怜,我会想办法帮帮他的。”   这算是接到了新的委托吗?   辛心还是对程凌的身份有些模棱两可,不过无论如何,505赵立辉的家庭绝对是本次任务的重要据点,也许这个家庭藏着秘密,需要他们去解开。   程凌送辛心和游原出了406,在门口,程凌问游原:“游老板,今天闭店了吗?”   游原看着程凌。   程凌:“我朋友想来纹身。”   游原:“机器出了点问题,需要一段时间修理。”   程凌:“好的,那等修好了再说吧。”   辛心好奇地看着程凌。   程凌:“怎么了?卫先生。”   “我很难想象程先生你有想要纹身的朋友。”辛心直言不讳地说。   程凌笑了笑,“我像个书呆子吧,”他说着又扶了扶眼镜,“我朋友不多,我很尊重他们。”   辛心“哦”了一声,“不好意思,程先生你在复习备考吧?那就不打扰你了,加油哦,一定会考上的。”   “谢谢。”   程凌关上了门。   辛心还在看,手忽然被游原扯了过去。   “嗯?”   这个世界比较不危险,辛心还是第一次又牵了队友的手。   “他在试探我们。”   刚进门,辛心就听游原压低了声音说。   “啊?”   “他昨天给了我们纸条,今天又守在门口观察我们的行动,连我闭店的事都查清楚了……”   游原眉头紧皱。   辛心也觉得有点奇怪,程凌刚才替朋友发问实在太刻意了,程凌给人的感觉就是班上那种无可挑剔的三好学生,绝对地遵守每一条校规,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也许朋友很少,但是结交的也绝对是符合他标准的朋友。   “他是不是在暗示我们组队?”   辛心想程凌既然有那样敏锐的观察力,能够仅仅凭借丁德康的一个表情就洞察丁太太内裤被偷的真相,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卖一个那么明显的破绽给他们。   如果是这样的话,刚才那段推理也可以视作是试图组队的敲门砖,他向两人展示了自己的实力,同时也透露了自己的任务思路——调查505的家庭内部情况。   游原的眉头始终都无法舒展。   他的队友对他的判断完全正确。   他的戒心很强,即使程凌展现出来的似乎没有敌意,他也仍然无法放下心中的警惕,对于辛心想要联合其他人一起做任务的想法,他一直都默默无言,不反驳,但也绝不赞同。   两人就这么站在门口,楼下又传来了小孩子的哭声。   辛心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那个孩子确实是够可怜的。”   这一点,游原也认同。   “去阳台看看吧。”   两人转移到纹身店的阳台,白天阳光强烈,仰头看时,眼睛刺痛不已,辛心看得眼里都快掉眼泪了,还是没看到孩子,不过哭声的确像是从阳台传出来的,可能太热了,孩子正坐在地上。   “怎么办?”   辛心扭头问游原。   游原也一时想不出什么办法。   这种家庭内部事务,就算这个世界有警察估计都很难管。   “他们家里,那个儿子好像没有出现过?”辛心突然想到。   *   金坚淡定地在保安室喝茶。   “他儿子?”金坚吹了下茶叶,“在外面上班,一个礼拜回来一次。”   “他做什么工作这么忙啊?”   “保安哪。”   “……”   金坚看到辛心脸上的表情哈哈大笑,“厂里上班的,就在集贸市场后面。”   “那也不远啊?”   辛心奇怪道,“为什么一个礼拜才回来一次呢?是每天都加班吗?”   金坚意味深长地看了辛心一眼,“傻小子,已婚男人的加班,那都是有学问的,不想回家呗,还能有什么原因。”   “你想想看,”金坚把手里的茶盖磕了磕茶杯,“你家里,妈死了,爸成天念经,媳妇不上班,儿子有病,换了你,你愿意回家吗?”   辛心:“……”   这么听上去是挺惨的。   “我听说他们老把那个小孩关阳台。”   “哟,同情心泛滥啦?”   “……”   “那孩子可难带,刚生下来的那两年可真是鸡飞狗跳,邻居天天投诉,又是哭又是闹,乱拉乱尿,只会爬,不会走路,还经常生病,那闹得哟,但凡有法子,也不会这么干,都说赵老太太是累死的,带那孩子太熬人。”   辛心听了,居然觉得赵立辉也挺可怜的。   一开始儿媳妇有孩子的时候,全家人应该也都很高兴吧,没想到孩子生下来以后给那个家庭带来的不是欢笑,而是噩梦。   辛心冷不丁地说:“偷内裤的贼抓到了。”   金坚丝毫不惊讶,吸溜了一口茶,慢悠悠道:“赵立辉吧。”   辛心:“……”   怎么回事?!怎么人均都知道是谁干的?!   “你怎么知道?!”   金坚淡定道:“丁德康第一次来我就知道了,他支支吾吾的,估计他就是看着了,那贼还不好抓吗?蹲一个白天不就能抓着了,到我这来报什么案?赵立辉给他们房租便宜一半,你以为白便宜的啊?”   辛心不解道:“那赵立辉就图人家内裤啊?”   金坚眼睛眯了眯,“谁知道呢。”   辛心坐在金坚对面,双眼认真地盯着金坚。   金坚被他盯得茶有点喝不下去了,嘴搭在茶杯边上,“怎么了?盯着我看什么?”   辛心:“哥。”   金坚:“嗯?”   辛心:“我突然发现你真有型。”   金坚:“……”   金坚放下茶杯,手摸了下自己圆润的肚子,“你说我啥?”   辛心:“帅。”   金坚:“……”   辛心:“就硬帅。”   在金坚震动得有些惊悚的视线中,辛心背着手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保安室。   游原在外面等,天太热,他从衣柜里找了件短袖衬衫,两手露出来的纹身让每个路过的人都绕出去一大圈。   “情报收集完毕。”   辛心回来,美滋滋,“顺便还试探了下他。”   游原:“感觉怎么样?”   辛心:“感觉他很快就会顶不住了。”   游原挑了下眉。   辛心:“我觉得我们要有队友了。”   游原:“你确定不是捅你一刀的队友?”   辛心拍了下游原的肩膀,“别胡说,那是曹姐替我捅的他,严格来说,曹姐也短暂地当过我的队友,虽然那只有几秒,在我心中已是永恒,永远怀念曹姐。”   游原:“……”   “贫完了吗?”游原拉下辛心放在他肩膀上的手,“贫完可以上楼了。”   “走。”   刚才又多了个新人物,曾医生,既是陈子轩的老板,又跟赵立辉认识,他们得去会会那个曾医生。   辛心低头,表情疑惑地抬头,顺便举起自己的手,两只手握得很紧,十指相扣,主要是游原单方面扣着他,“哥,这什么意思?”   “我们总要有个形影不离的理由吧?”游原淡淡道。   辛心:“……”   有道理。   “好的,”辛心放下两人牵着的手,头靠游原肩膀上,“亲爱的,去找我们家的猫吧。” 第98章 幸福公寓 你们呢   13楼的宠物医院生意一般, 占据了两个套间,却没什么人, 大白天的,换班的前台懒洋洋地坐着玩手机。   辛心和游原进来,前台都没发现。   “你好,曾医生在吗?”   前台抬头,“在啊,有什么事吗?”   “我们来找猫,昨晚来过的。”   这个前台跟昨天晚上被称呼为“蔡蔡”的女孩子相比,态度要散漫得多,随手往里甩了甩, 示意他们进去找。   宠物医院的员工也并不多。   辛心和游原经过两间诊室,都没发现医生,倒是在走廊的尽头看到脚边放着猫包在等待的客人, 过去一问, 才知道曾医生在里面给她的猫做绝育手术。   陈子轩呢?   辛心和游原也没有刻意去找,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那位曾医生。   过了大约半小时, 里面的医生和护士出来了, 曾医生穿着白大褂, 虽然是宠物医生, 看上去和普通医院的医生也没什么区别。   “手术很成功。”   连说的话都差不多。   客人很激动,一个劲地问她的猫怎么样, 多久会醒,伤口大不大之类的问题。   曾医生戴着口罩很耐心地回答完了一连串问题, 直到里面护士抱着猫猫出来,客人扑上去看猫以后,曾医生才转过了脸, 这下他看到了辛心和游原,“有什么事吗?”   “找猫啊。”   “我们这里救助的动物都在里面救助室,对了,猫有照片吗?我可以帮你们看看,如果这里没有的话,我帮你们把猫的照片发在救助群里,说不定有人看见了。”   “我们是下午捡的猫,还没来得及拍照呢,就跑丢了。”   辛心连忙找了个借口。   已经摘掉口罩的曾医生脸上露出不赞同的表情,“那你们先进去找找看吧。”   辛心和游原象征性地往救助室走,到了里面才发现陈子轩也在。   跟昨天晚上那副厌恶不耐烦的样子不同,陈子轩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正在给笼子里的猫狗们铲除粪便,清理笼子,丝毫没有表现出不情愿的样子,看到辛心和游原后,也平心静气地解释说:“今天没有人送新的猫来。”   “哦,谢谢……”   辛心压住心底的惊讶,他甚至怀疑面前的人不是陈子轩,而是陈子轩的双胞胎兄弟。   两人离开了救助室,出去不远就是曾医生的办公室,他是宠物医院的老板,也可以说是院长,不过他的办公室上打的牌子还是简单的名字——曾世安医生。   辛心敲了敲门。   “我是这里的保安,前几天506的丁太太丢了衣物,后来我们发现是隔壁505的赵老先生偷拿的,而且看到了他们家的孩子好像一直被关在阳台,了解到这个情况后,我有点担心会有什么安全上的隐患,赵老先生的脾气比较倔,早上感觉曾医生您好像跟赵老先生似乎有交情,能不能请曾医生您帮忙劝劝赵老先生呢?”   辛心一五一十地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曾世安很安静地听着,他和程凌一样,看上去斯文又稳重,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我在社会运行规则里能够如鱼得水并且拿到高分”的精英感。   “我跟赵叔叔不算特别熟,只是以前家长之间有点往来,别人家里的事,我也不好多过问,不过你说孩子的事情……”   曾世安沉吟了一会儿,抬头,态度坚决而温和道:“我会找机会跟他们家里试着沟通一下。”   “太感谢您了。”   辛心趁机说:“赵老先生的脾气一直是这样吗?还是……”   曾世安明白他的意思,只说:“家庭上的变故对赵叔叔打击很大。”   “406的那位陈先生很听您的话哎,”辛心赞叹道,“我们本来想上去拉架的,都不敢,还好您来了。”   “子轩他只是有时候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的本性不坏。”   “是的,我刚看到他在救助室里收拾,很用心呢。”   曾世安闻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也是他应该做的。”   辛心和游原一直保持着很亲密的状态,曾世安也没露出什么异样的眼神,就连清理完救助室返回的陈子轩看到两人手牵着手,也只是皱了皱眉,很快又变成乖乖的样子。   “曾医生,我打扫好了。”   “今天就在医院里休息吧,”曾世安温和道,“这里不吵。”   陈子轩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他看曾世安的眼神让辛心觉得有点熟悉,“谢谢曾医生。”   等到走出宠物医院时,辛心才回想起来他为什么觉得刚才陈子轩的眼神那么眼熟。   好像救助室里那些流浪狗看到人的眼神,那种带着喜悦的崇敬与渴望。   有点奇怪的关系。   “按照曾世安的说法,赵立辉应该是老婆死了以后,逐渐开始心理变态。”   辛心边下楼梯边小声和游原交谈。   游原始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赵立辉是个老头,但他是一个有钱的老头。   两套房子里有一套拿来收租。   就算家里那个孙子需要花钱好了,但从他们把孩子关在阳台的这个举动来看,他们在这个孩子身上不会花太多钱的。   无药可救的病症,反而省去了医药费。   一个有钱的色老头要满足自己的变态欲望有必要去偷邻居孕妇的内裤吗?游原不会低估这样的人下限。   还是说赵立辉有什么特殊癖好?只喜欢孕妇?这种癖好应该不会突然发作,特殊的性癖是从青春期就开始显露的,不会一直到老年才爆发。   “也许,我们需要把时间再往前翻。”   游原说:“想想看,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知的在公寓中最早发生的怪事是哪一件?”   辛心停下了脚步,他反应过来,身上立刻起了鸡皮疙瘩。   “赵立辉降了50%的租金把房子租给丁氏夫妇。”   *   是啊。   降租金,还是降那么多租金,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傍晚,下班回到家的丁德康听说了两人调查的成果后,果然没有显现出惊讶或者暴怒的样子,还是辛心古怪的眼神提醒他稍微表演了一下生气。   “哎,早知道他当初把房子用那么便宜的价格租给我们就没安好心。”   丁德康和他的老婆翁晓兰已经结婚三年,去年秋天的时候翁晓兰怀孕了,原本两人也是跟人合租的,不是在幸福公寓,而是农贸市场那边的民房,条件比这里要差多了。   翁晓兰怀孕了,丁德康虽然没有能力马上买房,但总想着先改善一下居住条件也好,于是开始找房子,当然这次不能跟人合租了。   “我老婆生完孩子以后,家里老人得来带孩子,太小的房子不方便,我想至少得两室一厅才行。”   丁德康找了几天房子,没想到突然就看到了幸福公寓506出租的广告,不仅是三室一厅的房子,而且租金便宜得不可思议。   一开始丁德康还以为是骗子,最终还是禁受不住诱惑来看了房子。   来看房的人很多,低廉的租金是真的,赵立辉对租客的要求似乎也很苛刻,广告挂出去五天,来了几十拨人看房都没签下合同。   “我说我老婆怀孕了,很需要这样一套房子过渡。”   “赵立辉就答应了,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一年起租。”   丁德康本来就是为了让老婆待产才找的房子,所以痛快地签下了合同。   “没想到他居然……”   丁德康想想也犯恶心,但是又没办法,翁晓兰下个月就要生了,现在临时找房子搬出去住,根本不现实,只能先这么忍下来,等到翁晓兰生完孩子以后,再慢慢跟赵立辉算那笔账。   辛心听完,还是觉得奇怪,“可是他为什么要把租金压得那么低呢?”   “还能为什么?”丁德康面露屈辱的神情,“他不就是、不就是……”   辛心明白丁德康的意思,他觉得赵立辉是对翁晓兰起了色心。   “可是一开始,赵立辉就是以那个价格找租客的。”   回到纹身店的辛心和游原关起门来继续分析案情。   “也就是说赵立辉是以低廉的租金为诱饵去寻找特定的租客,丁氏夫妇就是那样被他看中了。”   辛心的分析,游原非常赞同。   “丁氏夫妇唯一特别的地方应该就是当时的翁晓兰怀孕了。”   “所以赵立辉是做好事?”   “你觉得会是这样吗?”   辛心当然不这么认为。   赵立辉给他的感觉阴沉沉的,说像色狼,也不是,他是给人一种猥琐的感觉,干瘦的身材,五官集中的脸,让人觉得他好像是电视里那种阴险狡诈的反派角色,偏偏他还信佛念经,身上一股浓浓的香灰味道。   “所以赵立辉租给孕妇,他到底图什么呢?”   孕妇——孩子。   辛心一惊,“他不会想偷人家孩子吧?!”   游原:“从偷内裤到偷孩子,跨度是不是有点大了?”   辛心:“……”是有点。   “也许赵立辉从青春期开始就是那样的性癖呢?”   辛心歪着头凑到游原面前,“嗯?有没有这种可能?嗯?嗯?嗯?”   游原:“晚饭还是吃咖喱?”   辛心:“……”这个话题的跨度是不是也有点大了?   辛心躺在沙发上等游原热咖喱饭,脑海里闪过几个人的面孔,金坚给他的感觉有点像史泰,那种粗鲁又精准的契合人物的感觉,还有胸有成竹的姿态,都让辛心觉得熟悉。   游原有着非常特别的眼睛,他们第一次见时,辛心在黑暗中看到那双眼睛,真是比夜还要黑,他形容不出那种眼神,又冷又亮,像冬天的太阳,可是并不温暖。   至于史泰,则真的只是一种感觉。   辛心想,他好像有点认人的天赋。   “饭好了。”   辛心闻言连忙爬起来。   游原递过来一盒咖喱饭,辛心接过就吃,这一天倒是不忙,不像上个世界跑来跑去像个无头苍蝇,又累又热,在那样的高压环境下,每天进食就是简单地摄入能量,根本吃不出嘴里食物的味道,所以辛心才那么想要吃糖。   “没有糖了。”   游原像看出了辛心的心思,精准地打击。   辛心配合地露出失望的表情。   “冰棍要吗?”   辛心坐在沙发上吹着电扇吸溜冰棍,他难以想象他这居然是在任务世界里,这个世界比上个世界要轻松许多啊。   一旁的游原在扩充他昨天画下的人物关系图。   辛心凑在一边看。   “这个曾世安跟赵立辉认识,是不是也该查查他的底?”   “嗯。”   任务世界里人际关系的错综复杂,他们已经在上个世界充分领教过了。   如果一开始就能发现方博仁和其他几位编剧的关系,也许他们就不会走那么多弯路了。   “快到点了,我得去跟老金换班。”   辛心吃完了冰棍,“顺便再探探他的底。”   游原理所当然地陪他一起去。   “到时候你不要说话,你就在外面等,他出来你就冷冷地盯着他,什么都不要说。”   游原:“不需要夸他帅吗?”   辛心:“……”   “你听到了?!”   “公寓隔音不好。”   “……”   辛心有点心虚,“哥……”   “不用说了。”   游原打开门,回头,“我最帅,你最爱我,对吗?”   辛心:“……”恭喜,已经学会抢答了!   辛心嘿嘿笑着过去抱住游原的胳膊,“哥,还是你懂我。”   两人就这么连体婴一般的出了门。   快到7点,公寓走廊没有灯,黑暗中的人影把辛心吓得差点把游原当树给爬了。   “你们好。”   黑影慢慢开口。   “是程先生啊……”   辛心松了口气。   “你们是要去巡逻了吗?”   程凌说,“能带上我吗?”   辛心“啊?”了一声。   “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说,”程凌扶了下眼镜,看向紧贴在一起的两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们呢?” 第99章 幸福公寓 新任务   程凌的坦白出乎辛心的意料。   辛心抱着游原的胳膊, 直接呆住了。   黑暗中,他只能勉强辨认出对面程凌的脸部轮廓。   这人到底是善意的一方, 还是恶意的一方?   之前辛心还挺积极地想试着联合队友,程凌这一主动,他反而犹豫了起来。   “程先生,”游原说,“你复习出幻觉了吧?”   辛心:“……”   哥,这就有点小小的不礼貌了哈。   程凌:“我说的都是真的。”   游原对辛心道:“走吧,陪你换班。”   辛心“哦”了一声,倚靠着游原往外走。   程凌也没说话,就这么注视着两人……   “程先生。”   辛心走了一会儿, 忍不住回头,程凌就在他们身后,“请问你这是在跟着我们吗?”   “是的。”   辛心:“……”   大哥, 你尾随别人, 会不会有点太光明正大, 理直气壮了啊?!   辛心都搞不懂这个程凌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怎么有种钝钝的感觉?   金坚已经在保安室等着换班了, 一等等来了三个人。   金坚:“……”   “啥意思?”   金坚托着自己的保温杯, 一脸迷茫。   “程先生, 你是有什么事吗?”   程凌:“我想今晚跟卫先生一起巡逻。”   金坚:“……”   金坚瞪大眼睛看向辛心。   辛心:“程先生想通了, 考公不如当保安。”   金坚:“……”   辛心去里面换制服,游原和程凌在外面等。   程凌:“游老板, 你们可以相信我,我很有诚意。”   游原抱着双手靠在门口, 像是没听见,过一会儿才看向程凌,“什么?”   程凌推了下眼镜, “我是来加入你们,不是来拆散你们的。”   游原:“哦。”   面对游原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程凌也不再多说什么。   辛心全副武装地出来,灰色保安服,灰色保安帽,腰上别电棍,手里拿个手电筒,出来先给对面两人打了束光,然后把手电筒放在自己下巴下面,对着两人咧开嘴,“哇。”   游原:“……”   程凌笑了笑,“卫先生,你真幽默。”   辛心:“……”   辛心笑容僵在脸上,讪讪地放下手电筒,“是吗?有点好笑的哈。”   程凌:“太有趣了。”   辛心瞥了一眼游原。   游原:“人家夸你呢。”   辛心:“……”   突然觉得气氛好尴尬是怎么回事?   辛心对程凌道:“程先生,你复习了一天了,晚上还是好好休息吧,巡逻呢,我有我哥陪我就行了。”   程凌:“我白天没有复习,一直在思考如何破局,505一定有古怪,晚上可能会发生意外,多个人多份助力。”   程凌把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一点没有保留,像是在极力争取他们的信任。   但是辛心莫名地产生了一种鸡同鸭讲的感觉。   明明他们都是任务者来着。   程凌完全就是在自说自话嘛,跟他们说话都不在一个频道上,有种大家各说各的美感。   游原:“程先生,考公压力大,我们理解,你早点休息吧,别胡思乱想了。”   游原给辛心使了个眼色,辛心靠了过去,两人一起往楼梯走,辛心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程凌,程凌果然跟了上来,默默不言,看上去倒还挺乖巧的。   辛心胳膊碰了碰游原的,示意游原向后看。   游原抬起胳膊,直接搂住了辛心的肩膀,辛心仰头看游原,游原手压了下他的帽子,辛心低下头,也就先当没程凌这个人了。   是善还是恶,且看他后面怎么做吧,反正他们有所警惕提防就好。   想跟就跟吧。   现在他们三人其实基本也就是打明牌,程凌自爆了任务者的身份,也已经认定了他们同是任务者。   辛心也不装模作样,直奔五楼。   7点,公寓里还很热闹。   5楼业主居多,不像四楼那么人来人往,准备晚饭的声音不断从各家各户中传出来,很有烟火气。   跟上个世界相比,这里简直称得上是岁月静好。   辛心先敲开了507的门。   来开门的是那对夫妻中的丈夫。   辛心把脸往里探了探,“屠小姐呢?”   “去接孩子了。”   “都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男人面露疑惑,“是哦。”   辛心心说该不会又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吧?   “屠小姐家的孩子今年刚上一年级,下午三点应该就已经放学了。”   507的门刚关上,辛心就听到身后的程凌用播报新闻一样的语气说道。   辛心回头。   程凌脸上露出了微笑。   辛心:“……”   大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像游戏里那种点一下就会发布信息的npc。   “这个人物有强烈的偷窥欲,平常喜欢观察楼上楼下的住户,对周围住户的基本情况比较了解,比如游老板,”程凌顿了顿,说,“你好像没有和同性交往的记录,当然也没有异性。”   游原面色冷淡。   辛心忍不住好奇地举手,“我呢我呢?”   程凌:“卫先生你不是住户。”   辛心失望地放下了手。   程凌扶了下眼镜,“据我观察,卫先生你活泼幽默,非常可爱,跟游老板的性格天差地别。”   辛心点点头,“没错,所以我跟我哥很互补呢。”   “快点快点,快上楼,你等会儿一个人在家待着,可以吗?”   “可以。”   辛心回头,正看到黑暗中,一大一小牵着手上楼,手里的手电筒摇过去,“屠小姐?”   屠飞薇牵着儿子,三步并作两步,着急地过来,“我说怎么保安室没人呢,小卫师傅,小蒙不见了!快帮忙找找吧!”   事情是这样的。   下午三点,屠飞薇过去接孩子放学,她有个很要好的朋友,也是公寓的住户,302的冷彤。   屠飞薇和冷彤都是单亲妈妈,两人的孩子又都在幸福小学上一年级,冷彤在厂里上班,屠飞薇则是钟点工,工作时间比较自由,所以两个孩子放学,都是屠飞薇去接的,接回来到507,冷彤每个月付给屠飞薇一千五,屠飞薇负责给两个孩子做饭辅导功课,等到晚上9点,冷彤下班以后再来把孩子接走。   可是今天晚上屠飞薇过去接孩子的时候,却只接到了她的儿子屠飞宇,没有接到冷彤的儿子冷蒙。   屠飞薇吓得魂飞魄散,赶忙联系了老师。   老师说冷蒙和屠飞宇是一起在门口等的,两个孩子同住在幸福公寓,平时一起上学下学,屠飞薇做钟点工一般都是做到整点,会晚来个十分钟到十五分钟,孩子们习惯了在门口坐着小板凳等,老师也就没在意,像往常一样例行公事地叮嘱两个孩子等妈妈来后就进了学校。   哪知道冷蒙会不见了!   屠飞薇先是问了屠飞宇,屠飞宇说他等着等着想上厕所,进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冷蒙就不见了,他不敢乱走,坐在原地一直等到屠飞薇来。   屠飞薇快急疯了,赶紧问周围的家长孩子有没有谁注意到冷蒙的踪影,还有保安,结果是毫无线索。   最后保安在屠飞薇的强烈要求下给她看了放学时的监控。   监控里显示两个孩子本来坐在一起等,3点05分时,屠飞宇进了学校,他前脚进去,后脚冷蒙就站了起来,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径直向着某个方向跑去,至于他到底看到了什么,监控没拍到。   屠飞薇一开始怀疑是比是冷彤今天临时把孩子接走了,打了电话以后才得知冷彤对此完全不知情。   这下完了,孩子丢了!   屠飞薇沿途找了一路都没看到孩子,她打开门,赶着屠飞宇进屋,焦急地对辛心道:“不知道孩子是不是自己回家了,小卫师傅,冷彤马上回来,我先下去看看,你赶紧也在楼里找找吧!”   她刚说完就火急火燎地跑了下去。   辛心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他看向面前的两人。   这算新任务吧?找孩子?!   “程先生,你对302的住户了解多少?”辛心问。   程凌:“302的住户是冷彤,她是单亲妈妈,有个儿子,叫冷蒙。”   辛心:“……”该不会是刚了解的吧?   “算了算了,”辛心摆了下手,“赶紧找孩子吧,这样,我们分头行动。”   “程先生,你负责1-6,我负责7-13,哥你负责14-20,我们赶紧分头找找看。”   如果是这个世界发布的任务,走丢的孩子多半就在幸福公寓内部。   程凌很顺从地接受了辛心的安排,“好的。”   “分开行动?”   游原眉头皱起,他不是很乐意。   “找孩子要紧。”   辛心拍了下游原的肩膀,“放心,不会有事的。”   目前来说,这个世界还未展露出有什么危险的因素,再说——   辛心晃了下手机,“保持联系。”   游原的脸色告诉辛心,他勉强同意了。   “卫先生,我还没有你的微信。”   一旁的程凌突然插话。   “没事。”   辛心冲他笑,“我哥有分离焦虑症,你就正常干,万一碰到什么危险,咱这么大人了,会喊救命吧?”   程凌:“会的。”   辛心微笑,“真棒。”   三人这就要分头行动,辛心的衣角忽然被扯了一下,他回头,发现是屠飞薇的儿子屠飞宇拉住了他的衣摆。   “哥哥。”   辛心小心脏猛地一颤,心说小朋友叫哥叫得也太甜了吧,不由柔声道:“怎么了?”   屠飞宇又扯了下他的衣角,辛心顺着他的力道蹲了下来,耳边顿时传来小孩子热热的呼吸,“我知道冷蒙去哪了。” 第100章 幸福公寓 1234集合!   “冷蒙是去秘密基地了。”   屠飞宇一本正经地说。   “那里有好吃的, 还有好玩的,还能看电视呢。”   辛心问道:“那你知道冷蒙的秘密基地在哪吗?”   屠飞宇:“就在公寓里。”   屠飞薇接了孩子回家以后, 有时候也会出去给幸福公寓的住户做晚饭,赚一点钱,反正两个孩子在家里不会乱跑。   前两天,在屠飞薇出去接活的时候,冷蒙就按捺不住地跟屠飞宇说,他在公寓里发现了个秘密基地,他写完作业就要去那玩,问屠飞宇要不要一块儿去。   屠飞宇不敢,没答应。   有好吃的、好玩的、还能看电视……那不就是哪个住户的家里吗?!   辛心顿时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不会是拐带儿童吧?!   辛心对屠飞宇道:“我知道了, 你先进屋写作业,我们去找冷蒙,你乖啊。”   屠飞宇点头, “哥哥, 冷蒙会回来吗?”   “当然, 你不是说了吗?他去秘密基地玩了, 玩累了就回来了。”   屠飞宇把手从辛心的衣角放开, 拉住辛心的手, “哥哥, 那你等会儿要带着冷蒙回来哦。”   “好。”   辛心目送屠飞宇进了房间,这才把507的大门关上, 转头,脸色肃然, “快分头找,孩子可能是被哪个租客给带回公寓了。”   说着,辛心一愣, 脸和手里的手电筒同时转向了505。   说起来,第一个任务里有孩子的存在,第二个任务也有孩子的存在……   辛心来不及多想,赶紧冲过去砸门。   “赵先生。”   辛心双手抓着防盗门晃荡,“赵先生,麻烦你出来一下好吗?赵先生,公寓里发福利,这里有一盒你家的鸡蛋!”   辛心手臂被拉开到一边,游原直接一脚踹了上去。   老公寓门可不像孤岛别墅那么结实,金属防盗门顿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   辛心在一旁焦急地看,后面的程凌说:“游老板,你这样是不行的。”   “都什么时候了……”   辛心回头,有点生气道,“万一孩子出什么事!”   程凌上前一步,抬脚,和游原一起猛踹了上去。   “游老板一个人是不行的,”程凌说,“卫先生,你也一起来吧。”   辛心:“……”   对哦!   正当辛心也准备抬脚时,隔壁的邻居也开始出来看热闹,505的门也终于开了。   开门的是赵立辉的媳妇,看到三个人,她满脸惊愕,“你们干什么呢?”   “你好,”辛心直接说,“有住户孩子丢了,我们来找孩子。”   “孩子?什么孩子,不在我们这儿。”   “不好意思,麻烦能让我们进去看一下吗?”   “不行。”   女人回答得很快,瘦削的脸上显出深刻的防备,“没有什么孩子跑到我们……”   孩子尖锐的哭声打断了她的话。   女人连忙回头。   辛心立刻大喊:“冷蒙?冷蒙?!”   里面哭声陡然调子拔高,哭得简直撕心裂肺,赵家那个孩子可从来没这样哭过……   辛心急了,拉扯着防盗门,对左右两个“打手”道:“快,踹门。”   接到指令的两人抬脚欲踹。   “孩子找到了——”   *   “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冷彤领着孩子给辛心他们道歉。   辛心借着手电筒的光看到冷蒙侧脸的巴掌印。   “你看看你,乱跑,给大人造成多大的麻烦,怎么这么不懂事!快说对不起!”   “没关系,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   辛心跟冷彤说完了客气话,冷彤领着冷蒙下了楼。   一旁的屠飞薇道:“都怪我不好,去晚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也造成了你们的误会。”   冷蒙是去学校附近的小公园玩了。   之所以屠飞薇没找到,是因为屠飞薇去小公园的时候,冷蒙正好去小公园里面上厕所了。   冷蒙是个极其内向沉默寡言的孩子,除了跟屠飞宇会说说话以外,几乎不和人交流,所以小公园里的其他人也没注意到冷蒙。   冷蒙一个人在小公园里一直玩到了7点多,天黑得路都快看不清了,才选择回公寓,跟从厂里返回的冷彤在公寓楼下撞了个正着,冷彤二话不说,上去就直接给了冷蒙一巴掌。   “这孩子也真是的,就是逃避作业,贪玩,把大人都给吓坏了,真不好意思,还让你们误会了邻居……”   刚才,辛心已经点头哈腰地给赵立辉的儿媳妇道了歉,屠飞薇也直说不好意思,最后赵立辉那个儿媳妇也没怎么生气,只说了句“孩子找到就好”,就关上了门。   事情解决了,屠飞薇说她要去照顾孩子了,回了507。   一下子,公寓走廊又重回安静。   辛心愣愣地拿着手电筒,看向游原。   游原脸上仍然是一副凝重的表情,进入这个世界以来,他大部分时候都是这样的表情。   程凌说:“两次发布的任务都很简单,马上就解决了,甚至根本不需要我们去解决。”   辛心把手电筒照向程凌。   程凌对着他比了个“耶”的手势。   辛心:“……”孩子,这并不幽默。   辛心转头,“哥,继续巡逻?”   “走。”   接下来的巡逻非常平静,没有再发生任何怪事。   只是越平静,辛心就越紧张。   不知道这看似平静的海面终将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辛心:“那冷蒙的那个秘密基地是怎么回事?”   第一个任务里残留的谜题是赵立辉为什么要把房子租给丁氏夫妻,又为什么要偷丁太太的内裤。   第二个任务里,冷蒙的秘密基地算是谜题吗?因为这一点其实是屠飞宇说的。   还有,屠飞薇看样子不像是任务者,倒像是原住民,难说啊,史泰当初也演得很像,今天金坚下班的时候毫不留恋,辛心听着金坚骑着电动车突突突地远去。   辛心余光瞥了一眼左边的程凌。   只有这个程凌,不管不顾地撞了过来,简直像个愣头青。   “小孩子也许是胡说的。”程凌说。   “明天再问问吧。”游原说。   辛心有点不习惯,感觉身边像是左右声道,说的还是不同的话。   还是说他已经习惯了跟游原两个人这样的组队模式?   第一次巡逻结束,辛心和游原回纹身店,程凌在门口,“我可以一起进去吗?”   辛心:“……”   游原:“不行。”   游原直接带上了门。   辛心张大的嘴还没收拢,“这么抽象的问题,他都问得出来啊?”   “真是个奇怪的人。”   游原对程凌不予置评。   他对所有人都持着怀疑的态度,即使对方已经展露了善意,或者看起来人畜无害,他仍然无法消除深埋在心底的戒备。   唯独……   “刚好像被蚊子咬了。”   辛心抓了下脸,左顾右盼,“哥,有花露水不?”   9点巡逻的时候,程凌居然又等在那里,闷不吭声的,辛心跟游原没跟他说话,他也不说话,就那么默默地跟着两人。   辛心想说,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高智商,低情商?   辛心看他这样,忍不住还是跟他搭了话,“你公务员考试复习得怎么样了?”   程凌推了推眼镜,“没什么大问题,都复习得差不多了。”   “你想考哪个单位啊?”   “监狱系统。”   “……”   辛心憋了半天,“有眼光。”   程凌笑了笑,“我这个人喜欢观察人,但在待人接物上有所欠缺,这个系统和人接触比较少,也可以观察一些日常生活中不常见到的人,比较适合我。”   辛心点了点头,认同道:“这么说的话,确实很适合你。”   辛心说完,才想到,不对啊,考公是程凌的事,可这人不是任务者吗?怎么说起“程凌”的事就像说自己的事情一样那么自然。   “其实保安也不错。”   程凌见辛心说完了,继续用闲聊的语气道:“幸福公寓的安保基本就是摆设,这个岗位也算清闲,可以继续做下去。”   辛心干笑了一下,所以这是已经替他们想好了万一要在这个世界留下的未来了?   “那游哥呢?”辛心好奇地问程凌,“你觉得游哥这个职业怎么样?”   “经商有一定的风险,不如体制内稳定。”   辛心扑哧笑了,他拉了游原的胳膊,“你说我游哥这胳膊,体制内还有希望吗?”   程凌微笑,“没有希望了。”   辛心憋着笑看游原,“哥,你考不了公了。”   游原淡淡道:“我中专,本来也考不了。”   辛心:“……我也中专。”   游原胳膊搭在辛心肩上,“所以我俩是一对。”   辛心:“……”好吧,就确定人设是这样了吗?   一晚上就这么在“三人行”中过去了,最后一次巡逻结束,辛心都快怀疑人生了。   该不会这个任务是让他来度假来的吧?   那不应该跟上个任务换个背景吗?   辛心和金坚换班,金坚给他带了一盒煎饺,“哟,怎么还三个人呢?我就带了你一个人的,你自己看着分吧。”   “谢谢金哥。”   辛心接过塑料袋。   “金哥,昨天晚上楼里丢孩子了。”   辛心冷不丁地说。   金坚视线扫过来,“找着了吗?”   “找着了,孩子自己在小公园玩。”   “哦,找着了就好。”   金坚进了保安室。   辛心目送着金坚,直到保安室的门被关上。   辛心扭头看向程凌,“嗤——”   程凌:“嗯?”   辛心:“你进去,跟他说,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来做任务的。”   程凌脸上第一次露出算是空白的表情。   辛心:“去啊。”   程凌:“为什么?”   辛心:“你都能对我们说,不能对老金说吗?你发病分人啊?”   程凌嘴张了张,“我不是发病。”   辛心手挥了挥,“快去。”   程凌站在原地不动。   辛心手指他,“我跟你说哦,我哥对我可是百依百顺,你要是想加入我们,就也必须听我的。”   程凌温和道:“那为什么不让游老板去说呢。”   辛心:“你管我。”   程凌:“……”   辛心:“要么听我的,要么拜拜。”   程凌思索了半分钟,敲了敲保安室的门。   “等等——换裤子呢——”   过了两分钟后,金坚开了门,见三人依旧排排站,“干嘛呢?说了我就带一盒煎饺,没了。”   程凌:“他让我跟你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来做任务的。”   辛心:“……”卧槽!个老阴比!   金坚:“……”   金坚的视线从程凌脸上默默移动到他那根坚定地指着辛心的手指,最后又转移到一旁露着个大花臂的游原。   那张胖脸表情几度变幻,最后轻叹了口气,“进来说吧。” 第101章 幸福公寓 任务本身就是奖励   金坚掏出了两根油条, 三碗豆腐花,三盒小笼, 还有五杯豆浆。   摆了满满一桌,金坚说:“坐下边吃边说吧。”   辛心:“……”不是说只有一份煎饺吗?   这些人怎么个个都那么阴?!   辛心抱住了身边游原的胳膊。   还是他哥最靠谱。   金坚看辛心紧贴着游原,乐了,“真是一对啊?”   辛心连忙放开手,“装的。”   对上游原投来的视线,辛心:“大家都坦诚相待嘛。”   “对,”金坚说,“既然都是队友,就不必内耗了。”   辛心听金坚的口气, 好奇道:“老金,你不是第一次做任务吧?”   金坚:“是的。”   辛心:“我很喜欢一个武打明星,叫史泰龙, 你认识吗?”   金坚:“史泰龙?第一滴血?你几几年的, 看那么老的片子?”   辛心:“……”   金坚的表情和语气一点撒谎的痕迹都没有, 也没必要撒谎, 都认了队友的身份了。   卧槽, 所以他这是完全认错人了?!辛心尴尬地直抠脚趾, 呵呵一笑, “还行,还行。”说着给游原使了个眼色。   游原接收到了辛心的意思, 他完全没把金坚和史泰联系到一起,对于人的这种气质上的辨认, 他不擅长。   “各位,既然大家都聚在一起了,就互相揭个底吧, 第几次做任务,有什么擅长的技能,对任务了解多少。”   “我先来吧,这是我第五次做任务,在任务中,我们会丢失现实的记忆,保留现实中的技能,我擅长的是犯罪心理分析和现场勘察,任务成功,会提供给任务者奖励,这个奖励非常重要。”   金坚说到这里就停住了,以沉稳的目光扫视众人,“轮到你们了。”   上个世界里,辛心曾拉王涛入伙,让王涛当他们的队长。   当时辛心就觉得王涛这个人领导能力强,手腕硬,很适合当队长。   现在的金坚给了他似曾相识的感觉,比王涛要温和,但是强硬程度绝不比王涛弱。   狭小的保安室里充满了无形的压力。   “这是我第一次任务。”   打破这种压力的是程凌,他一开口,辛心就震惊了。   哈?   第一次任务???   程凌淡定道:“我很善于观察人物,能够看穿他们的弱点,感谢你的信任和分享的信息,我对任务一无所知。”   辛心视线紧紧地盯着程凌,他不敢相信这个人居然是第一次做任务,想他在第一个任务世界里一头雾水,漏得跟筛子一样……啊不对,程凌也漏了,属于发大水的漏,他直接就自爆了。   可是第一次任务就能判断出任务中存在其他人,而且大胆地暴露自己任务者的身份,这无疑也需要非常强大的内心力量。   金坚和程凌说的是实话吗?   辛心也无法判断。   “这是我第三次任务,”辛心说,“我没什么特别擅长的技能,非要说的话,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我永远都不会放弃,到现在为止,我还是不清楚自己怎么会进入任务,也不知道任务给的那些奖励到底有什么用。”   辛心选择了说实话。   这些信息,即使隐瞒也没有多大的意义,是敌是友,也不是靠打嘴仗,看行动吧。   至于游原……   辛心知道他戒心很重,他不帮他做决定,不管游原怎么选,如果游原选择隐瞒,他就配合他,帮他瞒住。   “这是我第二次做任务,”游原说,“我体力不错,对任务和卫真一样,了解的不多。”   游原说话的时候,辛心一直看着他,等他说完,就点了点头,以示佐证。   “好。”   金坚说:“不瞒你们说,这是我第一次在任务里遇见其他任务者,还是一次三个。”   对程凌和金坚的推理几乎全错,辛心心虚地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如果不是你们三个已经联合在一起,也许我也不会透露自己的身份,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里还存不存在第五个任务者。”   “说起这个,”辛心举手,“能先对一下我们的任务吗?”   金坚找来了纸和笔。   几人分开书写。   写的时候,辛心注意到程凌还是个左撇子。   哇,经典杀人魔特征+1。   写完纸条,金坚提议,四人围成一圈,顺时针传递纸条,这样既能清楚对方纸条上的内容,一旦出现问题,发现问题的人就立刻撤退出圈,如果同时翻开纸条,他怕会反应不过来。   几人都没什么意见。   如果四人真的能够组队,毫无疑问,金坚会成为队长。   他任务经验丰富,擅长的技能也和任务高度契合,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话。   几人互相传递纸条,证明了辛心的推理是正确的。   他和金坚的任务要求完全一致。   游原和程凌的也是一样。   任务要求果然是按照他们的身份划分,指向性是相同的。   辛心捏着最后转到他手里的金坚的纸条,脸上不由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对着游原使劲晃了两下。   太好了!   他们果然是队友!   游原紧绷的脸色稍微舒展了一些,并不是因为确认了金坚和程凌跟他们立场相同,而是辛心的高兴感染了他,他内心对这两人仍存有戒心。   “你刚才说任务的奖励对我们很重要,为什么?”   游原说:“我没发现那些东西有什么作用。”   “你没发现它们的作用,这说明你还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时刻。”   金坚没有多卖关子,他环视了下三人,三张看上去都很年轻的面孔,也不知道在现实中他们到底多大。   “你们能进入这个世界,说明在你们身边,有人对你们饱含杀意,那种杀意绝不是玩笑,而是有人真切地想置你们于死地,已经至少在谋划着怎么夺去你们的生命,你们从任务中得到的奖励就是线索,这些线索能帮助你们找出那个想杀害你们的人,从而逃出生天。”   空气瞬间凝固。   辛心的大脑一片空白。   脑海中只剩下漂浮的成绩单和襁褓。   这两个东西,是在提示他,有人要杀他?!   “你怎么知道?!”   辛心不敢相信,双手用力地按在桌上,“你说我们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时刻,又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通过前面的任务,躲过了一些致命的危机,当相应的危机解除后,任务给的奖励就会变成灰色,那个时刻也会留存在记忆中。”   “这应该也算是任务给的考验吧,活下来,活下来自然就知道奖励是怎么回事了,我想它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辛心怔怔地看着金坚。   有人要杀他?   他身边有人对他的杀意有如实质……   “你既然已经活了下来,为什么又进了任务?”游原冷冷道。   金坚苦笑。   “因为,想杀我的人,不止一个啊。”   三人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这对他们而言,无疑是爆炸性的消息。   程凌一直都表现得没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听到金坚说的话后,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现实中,有人要杀他们,还可能不止一个……   辛心忽然觉得很冷,就好像正独自站在深夜的旷野中,四周没有任何遮挡,狂风席卷,唯有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手被握住的瞬间,辛心整个人不由颤抖了一下,他转过脸。   是游原拉住了他的手。   游原的眼睛,那双寒冷的眼睛。   他是否在现实中也早已对自己的处境有所察觉,才会有那么一双眼睛?   辛心颤抖着握紧了游原的手。   至少此时此刻,他不是一个人。   “你们也别太难受。”   金坚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都是幸运儿。”   辛心终于明白了“任务就是奖励”的意思。   是啊。   能够进入任务,这本身已经是一种奖励了。   “吃点东西吧,”金坚招呼三人,“这个时候摄入一点糖分是最好的,调节下心情,振奋振奋精神。”   辛心摇了摇头,“我还以为我是天塌下来都吃得下饭的那种人……”   金坚面露不忍,“不好意思,我本来想要不要等任务结束再告诉你们,但是我觉得这个信息对你们来说很重要,我希望你们能够重视任务。”   “关键的信息能够迅速地团结队友,”程凌已经恢复了过来,说,“我能理解。”   辛心摇头,把手里那盒煎饺放下。   “我吃不下煎饺,”辛心说,“我要吃豆腐花。”   金坚:“……”   “随意。”   辛心拉着游原坐下,挪了杯豆腐花到自己面前,无精打采地对游原道:“哥,你帮我打开,我没力气了。”   游原抽出手解塑料袋。   “你们是已经一起做过任务了吧?”金坚观察两人。   游原“嗯”了一声。   金坚点点头,“我之前在任务里也想过,如果有个队友就好了。”他笑了笑,“这下好了,一下子有了三个队友,程凌,你也吃,随便挑。”   四个人都坐了下来,还真开始解决那一大桌早饭。   “别灰心。”   金坚鼓励几人,“我已经死里逃生好几次了,相信你们也行。”   辛心半死不活地喝豆腐花,耷拉着眉毛,“我现在好想吃草莓蛋糕。”   金坚:“……”   “公寓里有蛋糕店,”程凌说,“在八楼。”   游原看着辛心,目光中隐隐流露出担忧。   他这位队友情绪非常充沛,又常用正面的眼光看待世界,他担心他这么乐观开朗的人发现周围暗藏杀意,反而会受到比像他这样敌视警惕周围一切的人,更沉重的打击。   辛心捏住勺子,忽然恶狠狠道:“太可恶了!”   金坚动了动嘴唇,还是用了本世界的称呼,“小卫……”   “我怎么会这么优秀!”   辛心痛心疾首道,“就这样引起了那些人的嫉妒!”   金坚:“……”   辛心抬起脸,对着金坚道:“是不是我的英俊,我的智慧,我的才华,我的人品太过耀眼,刺痛了某些人脆弱的心灵?”   金坚:“……有这个可能性吧。”   “该死——”   辛心低头,握拳抵在胸口。   “啊,这该死的主角命!”   “主角命是什么意思……”金坚试探地看向游原,眼神询问。   游原:“意思就是有刁民想害朕。”   “对!”   辛心双手扒住游原的胳膊,“哥,我们就是太优秀了,才会让人恨不得要我们去死,”他手指了下程凌,然后又指了金坚,“还有你们,都怪我们太优秀了……嘤嘤嘤……”   金坚:“……”   这孩子还说什么自己没什么擅长的地方,明明心理素质恐怖到爆表啊!   程凌扶了下眼镜,对金坚道:“金先生,你已经经历了多次任务,比我们都有经验,那从现在起,就请你担任队长,对我们进行统一调配吧。”   “不——”   假哭的人连忙抬头。   “千万别。”   辛心深沉地看着金坚,“金哥,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我的前两个队长都死了……队长这个职位有点不吉利。”   金坚面露震动,“你们死过队友?”   辛心:“……对。”原住民队友也算队友吧。   金坚脸色瞬间凝重了几个度,“看来你们也是九死一生才能活下来的,队长不队长的,不重要,当务之急是先弄清楚这个世界到底需要我们做什么。”   金坚从他那个提进来掏出一大堆早餐的箱子里又提出了个塑料袋。   塑料袋里装着个蓝色的大文件夹。   “来吧,找找看,有关幸福公寓的秘密。” 第102章 幸福公寓 分头行动   金坚一进世界, 就从记忆里发现了丁德康的投诉,马上推理出了偷丁德康老婆内裤的人是赵立辉。   查案的时候, 对涉案人员的生平情况最好是翻个底朝天。   但很遗憾,在任务世界里不存在执法机关,要查询人物的背景是一项高难度工作。   不过有个“人物”的背景却很好查,那就是“幸福公寓”。   “幸福公寓落成仪式……”   辛心趴着读金坚从之前退休的老员工那里拿来的信息。   已经退休的贾栋是在幸福公寓建成那年入职的,那个年代还流行看报纸,在公寓当保安也是当时算很不错的工作,贾栋对这份工作很有认同感,把报纸上有关幸福公寓的报道都剪了下来贴在一个活页本上,四十多年的工作, 集了厚厚一本。   金坚和贾栋共事时,就经常看到贾栋翻着这本蓝色的厚皮活页本,感叹岁月变迁, 幸福公寓也跟他一样, 老了。   今年年初, 贾栋退休, 带走了这个大本子, 金坚给要了回来。   金坚的思路是三个人都完全没有想到的。   “查案的时候, 如果没有头绪, 也可以先从案发地点开始。”   辛心受教地点头。   这个金坚好像真的试图教会他们什么。   幸福公寓落成于四十几年前,当时商品房改革, 房产经济腾飞,房价随之疯涨, 幸福公寓里的房子迅速地销售一空。   之后全球性的金融危机爆发,幸福公寓也受到了波及,房价应声下跌。   “赵立辉就是这个时候购入幸福公寓的房产吧?”   辛心指着豆腐块大小的报道说。   金坚点点头, “是的。”   他的记忆里隐隐约约有当时房价下跌,新旧住户不断更替的景象。   “那赵立辉其实还蛮有投资眼光的。”   扛过了金融危机之后,全国房价不断上涨,幸福公寓现在比起当年赵立辉购房时的房价翻了足足十倍都不止。   前几年房价渐渐走低,城市里人口流出严重,幸福公寓就像是小城的缩影一般,逐渐住户也没有以前多了,为了减缓人口的流失,政府大力扶持周边的发展,终于又稳住了经济,这两年幸福公寓里的住户也稳定下来。   金坚指出了一点,“公寓里的房很紧俏,不愁租。”   辛心马上把他和游原的推理结果说了出来,“我们判断赵立辉是有目的地把房子租给了丁德康夫妇。”   金坚也这么认为。   “赵立辉家的变故要从去年说起,”金坚说,“他老婆得急病,突然去世了,之后他才选择把506租出去。”   “这么说来,我们还要去找到他老婆的死因,或者说他老婆的死背后有没有什么问题?”   “这应该会是个突破口。”   金坚环视了下三人,“程凌,这样,你去趟附近的医院和殡仪馆,去查一下赵立辉老婆死亡的信息,怎么样?”   程凌:“没问题。”   队友如此配合,金坚很欣慰,也解释了下他为什么这么安排,“卫真脸太嫩,游原太……奔放,和这些单位打交道,还是你出面比较好,对了,记得注意安全。”   程凌点头,“我们是不是应该拉个群?”   金坚组了个群,他先拉的辛心,辛心拉了游原,到程凌这里,程凌拿着手机,“我扫码吧。”   金坚看了一眼辛心和游原。   两个人的距离明显和程凌隔开了一点。   群里四个人齐了,程凌出发了,金坚嘱咐他,行程要随时在群里报备。   “你们两个,先说一下昨天晚上那个孩子的情况?”   辛心把昨天晚上的情况说了一遍。   金坚全程认真地听完,“你们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秘密基地,”辛心说,“屠飞宇提到的那个秘密基地。”   游原:“这是屠飞宇说的,冷蒙什么也没说,”冷蒙的行踪是屠飞薇转述的,而且据他观察,“母子两个关系似乎不是很好。”   金坚沉吟了一会儿,如果这是现实世界,那么昨天晚上冷蒙忽然不见,又自己回来,这种事在儿童身上很常见,但这里是任务世界,既然发生了,里面一定有事。   “最好是能找到冷蒙,问一问他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还有,”金坚又提出了个关键的问题,“据屠飞薇所说,监控里冷蒙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什么,这很重要。”   辛心点了点头,“那么我去学校,试试看能不能跟两个孩子沟通一下昨晚到底什么情况?”   金坚微笑,“你去,是最合适不过了。”   “你呢?游原,你这样不适合去学校。”   金坚看向游原。   游原神色紧绷,看他的表情似乎很不愿意和身边的人分开。   辛心扯了扯游原的袖子,两个人当着金坚的面走到角落,光明正大地说起了悄悄话。   金坚:“……”   等到话说完,辛心回头,对金坚说:“老金,那我去学校了,有什么消息我同步在群里,”又微微仰头看向游原,“保持联系。”   游原点点头,双眼紧紧地注视着辛心,一直目送辛心出了保安室。   等到辛心离开后,游原才将视线转投到金坚身上。   金坚:“你们两个是在上个任务里做了队友?”   游原没回答金坚这个问题,“赵立辉的儿子和冷小彤都在附近工厂上班,我去那里看看情况。”   金坚微笑着说:“我正想这么提议,我留下来在公寓里巡逻,再深度排摸一下5楼住户的情况。”   游原转身想要离开时,又被金坚叫住。   “你跟那个小卫,应该不止一起过了一个任务吧?”   游原静静地看着金坚。   金坚脸上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去吧,注意安全。”   *   学校就在幸福公寓附近,步行也就二十来分钟,辛心出公寓不久,就接到了游原打来的微信电话,他戴上蓝牙耳机,接通电话,压低声音,“茄子茄子,我是土豆。”   “茄子”:“……”   “金坚看出来了。”游原说。   “看出什么来了?”   “他问我跟你应该不止过了一个任务。”   辛心叹了口气,“可能我们太恩爱了,被他看出了破绽。”   游原:“……”   “没关系,”辛心说,“这种细节无伤大雅,你说谎,代表你不信任他,他把这一点点出来,代表他信任你,或者说他试图收服你,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静观其变,保持警惕。”   “我以为你已经很信任他们了。”   “那怎么可能?”   辛心观察四周的路况,感觉自己像在演特工大片。   “你我是生死之交,过命的交情,他们三言两语,怎么能比?”   辛心听到游原的呼吸声,很平稳、均匀。   “你打算怎么混进学校?”   “混不进,我看他们操场在哪,去外墙蹲人。”   “你直接说找屠飞宇试试。”   “啊?那小孩,他不认识我吧。”   “你就说屠飞宇忘带午饭餐具了,给他送餐具。”   “!”   辛心:“好主意!”他琢磨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哥,你该不会已经有孩子了吧?”不然怎么能想出这样的招。   游原:“你忘了你的前队友了吗?”   辛心:“谁?王涛,田导?”   游原:“你永远怀念的曹姐。”   辛心:“……”   游原蹲守曹珍的时候就发现每天至少有两三个家长过去给孩子送落在家里的东西。   正是吃早饭的时候,街道两边全是早饭的香气,刚才辛心实在没什么胃口,走了两步,才觉出饿来,他摸了下肚子,想吃点甜的,站定,买了个奶黄包,付钱的时候,听到耳机里突然又传来游原的声音。   “我没有孩子。”   辛心愣了一下,“哦,我刚才胡说的。”   游原不说话了。   幸福小学。   辛心站在门口,仰望着规模不大的学校。   学校看上去挺旧的,应该是和幸福公寓差不多年代落成,也得有三四十年了。   按照游原给的点子,辛心说给屠飞宇送餐具。   保安问他哪个班的,辛心嘿嘿笑着说,他是孩子他舅,不记班级,只知道今年上一年级,他看保安似乎还要追问,“昨天我姐来接孩子,少了一个,还管你们要监控来着。”   下课铃声响起,接到通知的屠飞宇出来了。   他看到辛心一点也不惊讶,开口就叫,“舅舅。”   辛心:“……”好孩子,真给面!   “飞宇,”辛心满脸笑容地招手,“你过来,舅舅有些话想跟你说。”   两人远离保安——在门的另一头,隔着栅栏说话。   “飞宇,”辛心蹲着,“真不好意思啊,冒充了你舅舅来找你。”   屠飞宇:“没关系,我没有舅舅。”   辛心:“……”   “哥哥,”屠飞宇说,“你找我是为了冷蒙的事情吧?”   辛心点头,“对,昨晚你说冷蒙在公寓里有个秘密基地,是真的吗?”   屠飞宇:“冷蒙跟我这么说的。”   辛心瞟了一眼保安那里,“你能不能叫冷蒙过来,我想跟他聊聊。”   屠飞宇:“我试试。”   辛心在门口等,和保安讪笑着招了下手,保安遥遥道:“你餐具呢?”   辛心:“……走的急,忘了。”   保安一脸“这什么糊涂大人糊涂小孩”的表情。   大约三五分钟后,辛心远远地看到屠飞宇拉着冷蒙跑了出来。   昨天晚上比较黑,冷蒙又低着头,辛心只注意到冷蒙脸上的巴掌印了,白天这么一看,冷蒙长得很白,远远跑过来,比一旁的屠飞宇要白了两个度。   冷蒙依旧是低着头。   “嗨,冷蒙?”   辛心试图跟他打招呼。   “你好啊,我是屠飞宇的好朋友,昨天晚上我们见过,还记得吗?”   冷蒙一言不发,屠飞宇摇了摇他的手,“是我们公寓的保安哥哥。”   冷蒙这才慢慢抬起脸。   辛心一看,嚯,长得好清秀的小男孩,脸上巴掌印消得差不多了,略有一些红痕,脸上神情说不出的有股怯生生的感觉,辛心看一眼就觉得这小孩很招人疼。   “脸还疼吗?”   冷蒙摇摇头。   时间不多,辛心单刀直入,“你昨天真的是在小公园玩吗?”   冷蒙点点头。   预备铃响了,保安在保安室里站了起来,“哎,要上课了。”   “冷蒙,昨天是不是有谁带你去小公园玩的?”   辛心快速地说完。   冷蒙的小脸一下露出了紧张的表情,他看了一眼屠飞宇,挣开了他的手,直接往学校里跑了。   辛心看着冷蒙跑远的背影。   有那么一个人!   冷蒙一定是昨天看到了谁才跟着走的!   屠飞宇没跑,回头对辛心道:“他就是这样,很少说话的。”   “他跟你也是一样吗?”   “嗯。”   “小孩,快点,去上课了——”   那边保安催促,屠飞宇对辛心摆了摆手,“我去上课了,今天晚上我妈5点去做工,你过来,我给你开门。”   辛心也摆了摆手,心说他这是被个小孩给安排了?   也好,这样就有了跟冷蒙沟通的机会了。   辛心拿出手机,想先跟游原同步下他这边的情况,忽然“侦探社F4”(群名是辛心起的)群里跳出来条信息。   【程凌:赵立辉的老婆周肖红是自杀的,割腕。】 第103章 幸福公寓 自杀   游原坐了三站公交车抵达了赵立辉的儿子赵天磊和冷小彤所在的工厂。   工厂是十年前招商引资来的, 现在发展得很不错,灰色的外观, 直直的棱角,在阳光下散发着水泥般冷硬的色泽。   游原说他来应聘。   工厂常年招人,保安不疑有它,放他进去,给了他张单子,还给他指了路。   游原按照工人的指示走入了工厂,有不少人拿着单子聚在一起。   单子上需要填写一些个人的基本信息,招聘的常规流程,游原混在人群里, 肩膀被人撞了一下,他扭头,撞人的刚想开口骂街, 看到游原的脸和脖子上的纹身立即收了声。   除了门口的保安、应聘的人和前面正在收单子的两个工作人员, 游原再没见到其他人, 工厂里机器轰隆作响, 人全在流水线上。   游原一直在人群边缘, 拖延着不过去, 看到有个工人从厂里出来, 悄然绕了过去。   游原喊了两声,前面的工人才停了下来。   “你好, 请问厕所在哪?”   工人也是出来上厕所的,看到游原手上拿的单子, “来应聘?”   游原点头。   工人默不作声地带游原去上厕所。   “能别来就别来。”   厕所里,工人边解裤子边说,“不是人待的地方。”   游原:“我有个亲戚也在厂里上班, 赵天磊,你认识吗?”   工人闻言转过脸,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游原。   “你是谁?”   游原心中微微一动。   面前的工人看上去差不多三四十左右,面容透露出一股被生活压垮的疲惫。   “赵天磊?”   “……”   游原没想到事情那么巧,就刚好让他碰到了赵天磊。   看来睁着眼睛说瞎话也是需要运气的。   赵天磊看着面前陌生的脸,顿生警惕,“你到底什么人?我们家没亲戚!”   游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恶意。”   赵天磊厕所也不上了,转身就想走人,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游原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赵天磊扭动肩膀,一胳膊甩了过去,“你干嘛?!”   “你妈不是得病,是自杀的吧?”   *   程凌效率极高地带来了爆炸性的消息,辛心连忙在群里回复。   【心机之蛙:???真的吗?】   程凌直接在群里发了图,是当时医院下的诊断书。   辛心震惊了,这程凌也太厉害了,居然连这都能搞到手。   【程凌:周肖红在阳台自杀,自杀的手法很专业,准备了一大盆温水,割腕之后把手放在了水盆里。】   医护人员回忆说,简直分不清那到底是一盆温水还是血。   当时正是中午,整栋公寓里充斥着锅碗瓢盆的声音,周肖红穿戴整齐地躺在阳台,非常平静地迎接了死亡,手腕落在深红的液体里,那些液体在夏日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宝石一般的光泽。   【金坚:伤口在左手还是右手?】   【程凌:左手。】   【程凌:医护还发现了她身上有很多自残的痕迹。】   【金坚:留遗书了吗?】   【程凌:据说没有。】   听上去是毫无疑点的自杀。   金坚眉头皱起。   但是他的本能却告诉他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心机之蛙:我见到屠飞宇和冷蒙了,今晚5点,屠飞薇出去工作,我们有机会可以问清楚冷蒙昨天晚上到底什么情况,不过这孩子有点内向,不喜欢说话。】   辛心在群里报告完毕,切出去跟游原单聊,问他有没有看到群里的消息,还有进展如何,游原没回,辛心环顾四周,发现个公交车站,出发,找哥去!   工厂外角落。   赵天磊和游原站在阴影处,刚才他上去请了个假,出来的时候,游原递了根烟给他,赵天磊叼在嘴上,“有火吗?”   游原把打火机也递了过去。   赵天磊吞云吐雾,他那张脸,三十多岁,额头上一层一层梯田一样的纹路,整张脸都给人皱巴巴的感觉。   游原没抽,说:“家里不是有房子收租吗?怎么不换个轻松点的工作。”   赵天磊愣了愣,他没想到游原会忽然跟他聊这个,他沉默了一会儿,发干的嘴唇上下动了动,“房子是老头子的,跟我没什么关系。”   赵天磊喷了两口烟,斜眼,“你怎么知道我妈是自杀的,你到底什么人?”   “邻居,”游原说,“我住你们楼下,你儿子每天晚上都哭,哭到半夜。”   提到儿子,赵天磊脸色明显变了,表情瞬间灰暗下去,烟都不抽了,整个人似乎都矮了一截,“是吗?不好意思……”   “你爸有点不正常。”   游原不急不缓地逐步深入话题。   赵天磊闻言,居然笑了一下,当然那笑容也带着几分苦涩,“不正常?他根本就是有病。”   赵天磊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着游原出来。   游原看上去完全不是个好人,露出的纹身和冰冷的气质都让人想要敬而远之,但就是这样的人,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捅破了他们家里的秘密。   去年夏天,他妈没死的时候,赵天磊还不是像现在这样很少回家,他几乎每天都回家,因为担心周肖红一个人在家,会搞不定越来越大的赵浩然,已经七岁了,但还是无法大小便自理,时不时就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儿子让赵天磊觉得很亏欠母亲。   那天中午,赵天磊照例回家,一进屋就发现了不对劲。   尽管阳台门紧闭,那股刺鼻的血腥味还是在屋里弥漫了开来,那是赵天磊第一次觉得屎尿的味道要更亲切一些。   “我马上打电话叫他回家。”   当年赵立辉非常有魄力地买下两套正在下跌的房产,不久之后,房价就迎来了飙升的时代,这一笔投资让赵立辉认为自己兼具投资眼光和运气,于是辞掉了工作,投入了股票市场,炒股多年,涨涨跌跌,倒也真的让他赚到不少钱。   赵立辉接到电话后马上从交易所赶了回来,发现周肖红已经完全没了呼吸后,赵立辉在阳台愣了几分钟,随后果断告诉赵天磊,马上找件长衣服,给周肖红披上,他要背她下楼去医院。   说到这里,赵天磊又笑了,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还以为他是接受不了现实,还要抢救我妈。”   “我真的以为,原来他不是只在乎自己,只在乎钱的。”   赵天磊强忍着眼泪,对游原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这是他深埋在心底快要一年多的秘密,他连跟自己的老婆都没说过,因为这秘密来自他血脉相连的父亲,他感到羞耻。他无数次地想,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我爸呢?   游原意外地触碰到了赵天磊的心结,他顺着他说:“为什么?”   “爸,妈已经走了……”   赵天磊跪在地上哭着说。   “废话!”   “人都冷了,”赵立辉厉声道,“快去找衣服,她就这么死在这里,这里要变凶宅了!”   赵天磊一边笑,眼泪挤在眼睛里,“我妈死了,他不关心为什么,他只关心房子会因为我妈死了变成凶宅……哈哈哈……我要是我妈,跟这种人过一辈子,我也宁愿去死。”   游原静静地看着赵天磊。   他想,赵天磊是懦弱的,他无力反抗赵立辉的命令,那天还是帮着赵立辉隐瞒了周肖红自杀的事实,让公寓里的其他人都以为周肖红是突发急病,在医院里抢救无效才去世的。   父亲背着死去的母亲下楼,儿子在后面跟随,三人穿梭在炎热的楼梯中,那个味道,他想赵天磊应该一辈子也不会忘。   赵天磊撸了把鼻涕,又笑了笑,“我妈走的那天,她也没忘了做饭。”说完这句以后,他才蹲了下来,无声地抖动肩膀。   游原等了一会儿,“那你儿子呢?那天你儿子怎么样?”   他注意到赵天磊说起那天的事时,完全没有提到那个孩子的情况。   周肖红在家照顾孩子,她自杀了,那孩子呢?   *   辛心赶到的时候,游原正在工厂门口靠着墙抽烟。   辛心远远地看到他低着头,侧脸被烟雾遮挡,不由顿住了脚步,然后游原就像是有所感知一般抬起了脸,看到了辛心。   辛心跑过去,“怎么了哥?”   游原:“什么怎么了?”   辛心目光在游原的脸上逡巡了一圈,“是进不去吗?进不去没事,我来想办法。”语气带了点小心翼翼的安慰,他看出来游原的心情不佳。   “呛吗?”游原说着掐掉了烟。   辛心“啊?”了一下,随后说:“不呛啊,我不是完全闻不了烟味的那种人,哥你偶尔想抽你就抽,别多抽就行,对身体不好。”他看了一眼关闭的工厂大门,“我看到那上面好像有招聘公告,能不能通过这个混进去?”   “能抱抱你吗?”   游原冷不丁道。   辛心双眼哧溜一下转了过来。   好奇怪。   游原看着冰冷又坚硬,却让他觉得都快碎了。   难道程凌的能干对游原的打击那么大吗?   辛心没多迟疑,展开手臂率先抱了上去。   “哥,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最默契的队友,后面再有队友,也排你后面,不伤心哈。”   辛心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两条手臂搂住了,游原搂得很轻,下巴也搁在了他的肩膀。   辛心双手上下抚了下游原的背,“没事的哥。”   游原的手臂慢慢搂紧了他。   辛心原本跟游原中间保持了一点距离,随着游原手臂的力道,他的胸膛前进一步,和游原紧贴在了一起。   他感觉到了游原的心跳。   很有力,又好快。   辛心蓦然想起在上个世界里,他蹲在黑暗中的四楼,游原……那个时候他是余佑,冲上楼,额头贴在他的肩膀上。   在那个时刻,他感觉到自己正被靠着他的人所强烈地需要着。   这个瞬间和那个时刻给他的感觉一样。   他觉得他此刻无比重要,在这个人的心里。   不知道为什么,辛心感觉自己的心跳也变快了,他甚至有种眼眶湿润的冲动,是游原的情绪感染了他吗?   “哥……”   游原手臂再紧了紧。   两个人抱得严丝合缝。   辛心觉得有点不对了,这个距离太近了,这个力道和姿势也有点怪,他艰难地扭了下脸,看到游原侧颈的纹身和纹身下发红的皮肤。   “周肖红自杀前,给赵浩然喂了她的安眠药。”   “啊?!” 第104章 幸福公寓 矛盾   也不知道是周肖红不忍心, 还是没控制好量,孩子没死, 送医院催吐之后就没事了,当然对外都是说吃坏了肚子。   婆婆周肖红死后,为了照顾孩子,媳妇徐雁秀辞职离开了工厂,赵天磊自愿申请延长了工作时间,之后就很少回家。   “这个赵立辉真是自私贪财冷酷无情……”   辛心都想不出这个老头一个优点。   任务世界里恶人含量未免也太高了。   不过也难说,谁说现实世界里就好人多呢?至少在现实里,他们身边都还潜伏着想要杀他们的人。   “这种人会诚心地吃斋念佛吗?”辛心疑惑道。   游原:“知道为什么娱乐圈的人大多迷信吗?”   辛心立马懂了游原的潜台词,“得到的太容易, 心就慌,心慌就想找点寄托。”   所以现在赵立辉的人物曲线已经很清晰了,因为投机而发家, 之后自信爆棚, 觉得自己是可以和股神巴菲特相媲美的人物, 故而投身股市。   股市对于散户来说就是个巨大的赌场, 没有内幕消息, 仅仅凭借个人的揣测和所谓的计算, 其实跟买彩票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于是在股票市场浮沉的赵立辉选择了一个帮手——玄学, 这几年股市风云变幻,但从长线来看, 总体来说跟二十年前比也翻了几倍,赵立辉应该还觉得自己挺厉害的, 玄学也真挺管用。   所以敲木鱼念经是假,祈求发财是真。   “这样的话,他偷丁太太的内裤, 会不会是在搞迷信?”   辛心的想法与游原不谋而合。   孕妇的内裤,这个指向性实在太强了。   想想内裤这种东西,一听似乎就带有那方面的意味,可换个角度想,这不就是贴身衣物吗?封建迷信中有对童子尿这一类东西的崇拜,可见生殖与迷信的关系很紧密。   抓到了第一个任务的关键,两人一起搭乘公交车返回幸福公寓。   工作日白天,已经过了上班高峰的公交车上人不多,辛心和游原并排坐着,也许是因为政府财政收入不佳,公交上的空调打得并不猛,辛心和游原一大早到处奔波,身上都出了不少汗。   随着公交车的摇晃,辛心的胳膊时不时会碰到游原的胳膊,上面有些汗渍,人体肌肤的热度和粘腻。   辛心用余光偷偷看游原。   他有点在意刚才游原那个拥抱。   那很明显不是一个朋友兄弟间安慰的拥抱。   说的肉麻恶俗一点就是游原好像要把他揉进他的身体里一样。   他好爱他。   辛心:“……”   怎么回事!!!   刚刚好像有很奇怪的四个字从他脑海里飘过了!!!   卧槽!!!   快删掉快删掉!!!   “很热吗?”   辛心猛地坐直扭头。   游原正在看着他,“热就把窗户打开吧。”   辛心:“……好的。”   自然一点,一定要自然一点。   辛心拉开公交车的窗户,呼呼的热风马上就从外面涌了进来,这时他才发觉他的脸颊正在发烫。   程凌已经率先回到了公寓,在保安室翻看着那个剪贴本等待自己的队友归来。   门推开,程凌抬头,眨了下眼睛。   “卫先生,你的脸好红,是中暑了吗?”   “……”   你才中暑了呢。   辛心浅瞪了一眼程凌。   程凌一脸不明所以。   辛心扭了下脸,心说不能把脾气发在别人身上,他咳了一声,“老金还在巡逻?”   程凌:“是的,金先生正在深度排摸公寓里住户的情况。”   “先坐吧,”程凌说,“两位看上去很热。”   辛心悄悄看向游原……结果被逮了个正着!游原也正在看他。   四目相对,辛心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一下僵住了。   游原:“我上去一趟。”   程凌没什么意见,“好的,注意安全。”   辛心收回视线,往程凌那挪了挪,傻笑着说了声“好”。   等游原走出保安室后,辛心轻轻地呼了口气,看着打开的门出神,没一会儿,他感觉到身旁的视线,转过脸看向程凌。   程凌:“卫先生,你和游老板的关系似乎很不错,真的只一起做了一次任务吗?”   金坚那瞒不过去,骗骗这个低情商书呆子应该没问题吧?   辛心不要脸地说:“对啊,任务虽然只有七天,但这七天里会发生很多危险的事,生死相依的七天也许比波澜不惊的七年带给人的感觉还要深刻。”   程凌神情若有所思,安静地想了一会儿后说:“那这个任务结束以后,我们的关系也会像你和游老板一样好吗?”   辛心:“……”   辛心面红耳赤,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脸红个什么劲,甚至还被程凌的“逼问”搞得有点手足无措,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看来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啊。”程凌说。   辛心呵呵笑了笑,说:“都是队友啦。”   程凌:“好的。”   程凌下巴往旁边椅子的方向点了点,“坐着等他们吧。”   辛心坐下,没一会儿也把脸凑过去看程凌手上的剪贴本。   “有线索吗?”   这个本子很厚,四十年的各种新闻报道,不管好的坏的全在里面,要翻完也得费一番时间。   “暂时还没有。”   程凌翻看着上面的报道,说:“别看只是一栋小小的公寓,倒也印证了时代的变迁,经济的发展,很有研究的价值。”   辛心听傻了,“你该不会真是个公务员吧?”   程凌推了下眼镜,“也许。”   辛心又观察了下程凌,对面前的人来了点兴趣。   游原是个心防很重的人,他也从来不掩饰这一点,辛心不会特别顾忌,不过也不会主动打听游原现实的情况,当然他们都失去了现实的记忆,不过其实名字和感觉还是有的,譬如辛心就能感觉到自己应该也就二十来岁,现实中。   “我直接叫你程凌吧,可以吗?”辛心说。   程凌:“当然可以。”   与游原不同,辛心感觉到程凌对他们的态度是开放的。   “你是不是快三十了啊?”辛心从程凌身上那股过分老成的气质揣测,“或者三十多了?”   程凌听着笑了笑,“可能吧。”   “你自己没感觉吗?”   “感觉?我到现在还感觉糊里糊涂的。”   程凌放下手里摊开的剪贴本,“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又正在干什么,一下就变成了一个备考的考生,我有没有跟你们说过,这个人已经连续落榜三年了?”   辛心:“……”   程凌冲着辛心笑了笑,“很可悲吧。”   辛心:“还好吧,考公务员很难啊,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屡败屡战也是需要勇气的。”   程凌微笑道:“卫……我也叫你卫真,怎么样?”   “我都行。”   “卫真……”   程凌嘴里琢磨了下这两个字,摇头,“有点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辛心说,“我觉得这个名字挺顺口的啊。”   程凌沉思了一会儿,“卫卫?真真?”   辛心:“……”   辛心直接搓着胳膊站了起来,一路后退,背贴墙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程凌,“说实话,你是男同吧?”   程凌没有回答,只是脸上露出了相当惊讶的表情,看上去丝毫没有作伪的成分,“什么?”   辛心:“……”   完蛋。   他看人到底有没有准头啊!   “男同?”   程凌似乎连想到都没想过的表情让辛心大囧,他连忙坐回去,打了下自己的嘴巴,“忘掉,快忘掉,当我什么都没说。”   程凌:“我尽量。”   “还是继续研究公寓历史吧。”   辛心接手了剪贴本拿起来看。   程凌手指点在桌上,神情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辛心抬头。   是游原回来了,提了个塑料袋。   “冰棍。”   游原把塑料袋放到桌上。   “谢谢游老板。”   保安室里连个电扇都没有,坐里面几分钟就浑身冒汗,辛心跟着程凌去掏冰棍,发现几根冰棍里面还有个罩着透明盖子的切块草莓蛋糕。   辛心手指点在透明的包装上,上面冒着一点冰冰的水汽,他抬头看游原,游原却没看他,在门口坐下了,低着头正在看手机,背对着他们。   辛心收回手,手机放在下面给游原发微信。   【哥,里面还有草莓蛋糕?】   【嗯。】   【你买的?】   【偷的。】   【……】   辛心眼神悄悄看游原的后背,背心肩膀处露出鹰的翅膀。   【给我的?】   【嗯。】   辛心吸了口气,眼睛在手机、塑料袋、游原的背三个点来回转个不停。   程凌撕开了冰棍的包装,慢条斯理地吃冰棍,瞥眼看向辛心,“真真,你怎么不吃?”   话音刚落,两道视线同时射向了程凌。   “真……真?”   门口的游原重复了这个奇怪的称呼,视线转向辛心。   辛心脸红得快爆炸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今天是不正常了,“不要乱叫!”   程凌看上去很无辜,“我刚才说要这么叫你,你并没有反对,你只是问我是不是……”   辛心连忙伸手盖住了程凌的嘴,扭头看向游原,“呵呵,程凌,他脑子有点笨。”   游原看着两人,没什么表情地收回了视线。   辛心瞪程凌,“不许叫我真真。”   程凌眉毛轻挑了一下。   辛心:“卫卫也不行!”   “卫真,卫先生,卫哥,三选一,ok?”   等到程凌点头以后,辛心才撒开手。   “卫哥……”   程凌笑了笑,“你也三十多了吗?”   辛心:“……”   “我出去抽根烟。”   门口的游原突然说。   辛心怔怔地看着游原回来了又出去,只留下个塑料袋,对程凌道:“里面那个草莓蛋糕是我的,你不能吃。”   说完也连忙跟了出去。   游原在公寓外的斜角墙边抽烟,他听到脚步声,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谁来了。   “哥……”   辛心停在离游原差不多一步的距离。   “你今天……”   辛心挠了下头,“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游原没吭声。   辛心也尬住了,过了半天,“那个,谢谢你给我买草莓蛋糕,我自己买了奶黄包了,也是甜的,我吃过了,不过,还是谢谢。”   游原回头。   辛心被那双眼睛一盯,就感觉浑身被定住了一样。   要是游原这个时候再冲上来抱他,他一定跑不了,辛心这么想着,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   他这是怎么回事?自己追出来,又想跑回去?怎么那么矛盾?   “知道了,”游原云淡风轻地又转过脸继续抽烟,“不用谢。”   辛心试探道:“哥,你是不是有点生气啊?”   “没有。”   “……”   “那……你抽完烟回来?”   “嗯。”   辛心背过身,一步,回头,两步,回头。   游原人躲在阴影中,只有飘散的烟雾证明他人还在那里。   辛心停下脚步,深叹了口气,他都不知道这口气哪来的,脚步扭转,跑了回去,三两步就跑到了游原面前。   游原正低着头抽烟,面前多了个人,睫毛上挑,目光倾泻而出。   辛心直接把他嘴里的烟拔了,“一天一根,多了就不行了。”   辛心掐掉了烟,嘴里碎碎念,“嗦冰棍不比抽烟强啊。”   他说完抬头,发现游原正看着他,那双冷冷的眼睛明明离他还有相当的距离,却让他感觉仿佛很近很近,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又来了,那股拔腿就跑的冲动。   不跑会怎么样?   不知道。   但总感觉后果会很严重。   游原抬手的时候,辛心很怂地缩了下脖子,然而那只手只是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管得还真多。”   *   金坚一身汗地返回,“哟,还有冰棍啊,太好了,真是热死我了,咦,怎么还吃上蛋糕了?”   辛心边挖草莓蛋糕边小声,“饿了。”   他悄悄瞥了一眼身边的游原,感觉游原应该是终于恢复正常了。   金坚这具身体太胖,跑上跑下简直快要虚脱,带的水喝干了,直接拆了根冰棍一整根塞嘴里。   “这一趟倒是收获不少。”   金坚坐下后对三人道出了他这趟巡逻的成果。   “当年幸福公寓房价下跌,不仅仅是受大环境的影响,那时候房价都在跌,幸福公寓的房价跌幅远远超过了区域跌幅,是因为公寓里有人跳了楼。” 第105章 幸福公寓 我是   “应该就是这个报道。”   程凌在这本如山一样的剪贴本中发现了不少“故事”。   四十年的老公寓, 人来人往或许有几万人,几万人里面出一点“故事”或者“事故”, 那都很正常。   追溯到当年金融危机还有赵立辉买房前后那段时间,公寓里的跳楼事故就在那个剪贴本的中间,占据了非常小的一块报道。   那时房价骤跌,有许多无法继续背负债务贷款的人选择了自杀,媒体将几起跳楼事件放在一起报道,警示人们珍惜生命。   幸福公寓也赫然在列,报道里对这起自杀事件的描述很模糊,只提到了跳楼的是位年轻的女士。   “难道跳楼的就是505或者506的业主?”   辛心不由把这件事和赵立辉的购房行为联系到了一起。   金坚摇头,“这个我还没有确认。”   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那个时候金坚都还没有入职幸福公寓,当年的金融危机加上跳楼事件,幸福公寓里有不少业主选择了抛售房产, 整个幸福公寓活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清洗, 新老住户交替, 旧事已不再有人重提。   这会和他们的任务有关系吗?   四人都不敢确信。   所有的信息都必须尽量收集, 不管有用没用, 尤其是本世界似乎还没有出现过凶案, 那么只要和这座公寓有关的信息都值得记下一笔。   辛心忽然想到什么, 头皮一麻。   “老金,”辛心紧张道, “该不会,我们查到的这些也都算在任务里吧?!”   金坚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等他明白了辛心的意思后,脸上的表情陡然凝固。   “查清公寓里那些奇怪现象背后的真相……”   程凌复述了下任务要求描述的内容,眸光轻轻闪烁。   “我们查到的这些, 好像也很奇怪?”   保安室一时陷入到了极为可怕的寂静之中。   今天已经是7月2号,他们进入这个世界的第三天,也是进入这栋公寓的第三天。   任务超乎寻常的安全,一点危险都没有,所有出现的问题都能够马上解决。   即使出现了两个谜,也远比他们过往经历的那些要简单。   至少没有潜在的连环杀人犯,也没有恶鬼追着他们跑。   “那这样下去,”辛心嗓子发干,“岂不是我们越查,问题就越多?”   “任务里提到了居民投诉,这些问题不是居民投诉的,应该不算在任务里。”   话虽如此,金坚的语气却没有那么坚定。   程凌适时地灵魂发问,“我们也算居民吧?”   这下,保安室内彻底沉默了。   任务要求本身就如同谜语一般,怎么解读,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是最终解释权一定不在他们手里。   谁都没想到,这个世界居然会是个越滚越大的绒线团。   他们的每一次思考、每一个查案的动作都有可能反过来成为他们的负担,也像是颗剥不完的洋葱,一层又一层,谁知道里面到底有几层,他们又会在哪一层被熏得痛哭流涕?   辛心再一次感受到任务对他们的恶意。   不,这都不能称之为恶意,简直就是戏耍。   “老金,”辛心缓缓道,“你已经经历了五次任务了,你能告诉我,它把我们拉进任务,到底是为了救我们,还是折磨我们?”   金坚沉默了足有一分钟,他看向三人,缓缓说出了他对任务的理解。   “我已经因为这个任务在现实中获救了几次,也曾经差点死在任务里,在我看来,它既不是为了救谁,也不是在折磨谁,它是中立的,就像命运本身一样无常,看你怎么去理解、把握,也许它是一次生的机会,也许它会让你提前步入死亡,一切都取决于你自己。”   这段话跟辛心某些时刻的思考不谋而合,金坚的声音、语气也都非常有力,让人安心,辛心听了,刚才心头的急躁也慢慢散去。   “那就查吧。”   游原淡淡道:“既然问题出现了,就查个清楚,是生路还是死路,走到头才知道。”   辛心转过脸看向游原。   游原脸色平静,让辛心想到那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然后辛心脑海里又突然冒出个问题:那么今天游原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就变得那么奇怪?   “游原说得没错。”   金坚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他经历过五次任务,深刻地明白没有坚定的意志和遇到任何困难都追查到底的决心,是不可能通过任务的。   这两个年轻人既然能够成功地完成任务,就不会是简单的人。   “有问题就查,有多少问题就查多少问题,”金坚的语气变得稍微强硬了一点,“让我们看看这栋公寓到底还埋藏着多少秘密。”   有关赵立辉的偷内裤事件,辛心和游原给出了赵立辉在搞封建迷信的方向。   “赵立辉常年炒股,每天都待在家里,几乎不出门,很难接触得到,他媳妇倒是经常出门买菜,不过最近也很少出门了。”   金坚把他打听到的有关505的情况全盘托出。   “会不会赵立辉的儿媳妇,那个徐雁秀也参与其中?”   “很有可能,赵立辉都去偷邻居家的内裤了,丁太太也在家里狠狠骂过赵立辉,以公寓的隔音程度,徐雁秀没理由不知道。”   辛心又说出了自己的进一步猜想。   有了猜想,就需要验证。   只是怎么验证还需要计划。   “今晚5点,卫真你和程凌去找那两个小孩。”   “啊?”   辛心指了下自己,又指了游原,“不是我们俩吗?”   金坚无奈道:“在游原面前,那个内向的孩子可能更开不了口。”   辛心看向游原,心里想着有道理,他哥这个皮肤有点太炫酷了,嘴上还是不由帮游原辩解,“其实我哥还是挺温柔的。”   金坚:“……”   他不是在说搞对象那方面。   “而且我们四个当中,游原体力是最好的,”金坚说,“游原,今晚跟我行动吧,试着从隔壁阳台潜入505,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那太危险了吧。”辛心说。   “我在现场考察过了,没什么问题。”   “那万一撞上赵立辉他们呢?”   “简单,我们在抓贼。”   金坚微微一笑,“这个世界没有真正的执法机关,他就算不高兴,又能怎么样呢?”   辛心:“……”   他之前还觉得这个队友颇有大将风范,怎么还有点流氓无赖的气息?   游原和程凌都没发表什么意见,算是默默接受了安排。   游原没说什么,辛心反倒担心起来,他总觉得游原的身体里隐藏着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东西扯到了引线就要轰隆一声炸开,有点危险。   距离和两个小孩约定好的晚上5点还有一段时间,几人决定先休息,保安室太窄小,辛心三人上楼回到各自的房屋休息,辛心很自然地就把游原407的纹身店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程凌忽然学乖了,没有硬跟上来,就站在407的门口,跟辛心说:“晚上见。”   “晚上见。”   辛心进了纹身店,才觉得一上午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放松,他躺在沙发里,轻轻呼了口气,然后抬头。   “哥,你今晚真要去505?”   “想知道赵立辉在搞什么,进去察看,是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我们只有7天时间,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迂回作战。”   辛心轻叹了口气。   “那哥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对话到此结束,空间陷入安静时,辛心才意识到他这正在跟游原在关闭的空间里独处……   所以呢?那又怎么样呢?!   辛心扭头,侧身靠着沙发,“哥,咱们中午还是吃咖喱?”   “你想吃什么?”   “……我随便。”   “那就咖喱。”   又没话了。   辛心硬找话题。   “哥,你说这个世界里,还会不会死人?”   嗯,很清凉的话题。   “难说。”   辛心听到微波炉转动的声音,“周肖红的自杀,会不会也有什么问题?”   游原把两盒热好的咖喱饭放到沙发前面的茶几上。   辛心瞟了一眼饭,“要自杀的人还会给家里人做好午饭再自杀吗?”   “谁知道呢。”   游原眉头微微皱起,辛心察觉到他身上又有些不好的气息飘溢出来。   辛心怔怔地看着游原。   今天游原变得奇怪,就是他和赵天磊的谈话结束后。   难道游原现实中也有家人自杀吗?   辛心被自己脑海中涌起的念头吓到。   小腿被踢了踢,辛心的思绪被打断。   游原:“吃饭。”   辛心“哦”了一声,坐了起来,游原在沙发上坐下,端起盒饭吃了起来,他的吃相是让旁观者完全没有食欲的大口的、快速的、机械的填塞。   辛心叼着筷子,目光悄然从游原身上掠过。   啊,真是的……他真是……他还以为……啊……   辛心很懊恼。   他怎么会误解游原那时流露出来的情绪呢。   丧失了现实的记忆,只剩下本能的他们,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因为相似的情境唤醒了当时痛苦的情绪,所以才会那么失控吧?   而他,是他唯一信任的队友,所以他只能向他倾泻那种情绪……   辛心用力抿了下嘴唇,他扭过脸看向游原。   游原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很专注地进食,没几口已经把一盒咖喱饭都送进了肚子里,抄起水杯又灌下大半杯水,食物和水就都补充完了。   游原扭头,“吃腻了?”   辛心端着盒饭不动。   “想吃什么?”游原手压在膝盖上站起身,“我去买。”   “哥,”辛心仰头,“你坐下。”   游原俯视了下队友。   “坐下。”   游原慢慢坐下。   辛心把手里的饭搁在茶几上,人转过来面对着游原,满脸认真,“哥,还要抱抱吗?”   游原:“……”   不知道面前的人到底又脑补了什么,游原静静地看着突然发出邀请的人。   辛心张开手臂,主动环上了游原的肩膀。   游原一动不动,坐成了座沉默的雕像。   辛心手掌摩挲了下他的背,“哥,你下次要是再想抱抱了,你不用说,你就直接抱就行了。”   游原一直不说话,也不动,正当辛心想抽回手往后撤开时,游原忽然抬手把他拉了回来,游原单手按在他的后背,辛心整个上半身都钻到了游原怀里。   “哥,”辛心没有抗拒,反而也回抱过去,“没关系,至少在这个世界里,我们还能相互依靠。”   “程凌不是。”   游原突然开口,因为离得近,辛心耳廓拂过热气,他还在想上半句,游原就说了下半句。   “我是。”   程凌不是。   我是。   辛心先是一头雾水,程凌不是……不是什么?然后头顶猛然“叮”的一下!   ——“说实话,你是男同吧?”   ——“程凌不是,我是。”   辛心:“……”   卧槽!他搞到真的了! 第106章 幸福公寓 结束男同话题   什么叫进退两难, 什么叫骑虎难下!游原居然听见了他和程凌的对话!   辛心手掌僵在游原背上,抖着嗓子说:“哥、哥、哥……”   “你是鸡吗?”   游原淡淡道。   “咯咯咯叫个不停。”   辛心:“……”   他居然有一天也会听到笑话但是笑不出来。   背上游原那只手又大又有力, 还很热。   辛心能清晰地感觉到游原的手指,隔着他的上衣,一根根贴在他身上。   啊啊啊!!!他快不能呼吸了……   “喘什么呢?”   “……”   哥,你说呢?   辛心僵硬地小幅度挣扎了一下,游原没强行继续抱着人,顺着力道就把人放开了。   辛心连忙屁股噌噌向后挪,本来是想把手放在胸口的,对上游原的视线后,两只手调转方向按住了沙发上。   游原:“你恐同?”   辛心又慌忙举手, 正好是个X,“没有!”   游原深深地看了辛心一眼,站起了身, 辛心的视线跟着他上升, 一直到头完全仰起。   游原俯视着他, “以后少开玩笑, 知道了吗?”   辛心:“……知道了。”   游原去到阳台。   辛心坐在沙发上看着游原在阳台的背影发呆。   该不会游原是在跟他开玩笑吧?还是为了让他少开玩笑, 故意的?   辛心想了半分钟, 觉得游原应该不是在开玩笑。   顿时, 无数画面从辛心脑海中闪过,全是他在各个世界里“调戏”队友的场景……辛心快要灵魂出窍了, 天哪,那他这……算不算性骚扰???   辛心沉痛地垂下了头, 头顶像有乌云在下雨,电闪雷鸣的。   完蛋。   怪不得他这个队友有时候会露出那样的表情,还有突然发癫。   所以游原今天是终于忍无可忍了吗?   辛心看着自己的双手, 微微发颤,啊,这双手,摸过队友的胸肌,抱过队友的腰,牵过队友的手,就差去摸队友的……   辛心闭上眼睛。   他那天晚上还蹦蹦跳跳地要看游原那里的纹身,看完才睡觉。   OMG。   辛心快要跪下了。   清纯男同,惨遭迫害。   “咚咚——”   游原回头。   辛心低着头,缩着肩,刚敲完窗户的双手交握地放在身前。   游原拉开落地窗,“什么事?”   “对不起。”   辛心老老实实地说,“我不知道你是男同,我不该调戏你,我错了。”   游原看着那颗垂下的毛绒脑袋,插在口袋里的手又开始发痒了。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不接受也是正常的,”辛心嗫嚅道,“我诚心悔过,希望哥你能原谅我,我以后会好好表现的。”   “怎么表现,”游原道,“让我调戏回来?”   辛心头抬了一点点。   游原正波澜不惊地看着他。   辛心:“哥,要是真的拉表格硬算的话,讲道理,有时候也是你主动的。”   游原:“我没说过我不主动。”   辛心:“……”   游原往前走了一步,辛心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游原再往前,辛心再后退,就这么一路退到了游原店里的那张纹身台上,后腰靠上去,辛心“啊”了一声,扭头看了一眼工作台,转脸看向游原。   “哥……”   游原:“嗯?”   “你、你想干嘛……”   辛心心肝发颤,心跳狂飙,手伸出来,想抵住游原,又不好意思往游原隆起的胸肌上怼,一时间居然脸红了。   游原垂眼看向辛心悬在他胸前的手,“怎么?又不敢摸了?”   辛心:“……”   别逼他使出绝技——抓扔龙爪手!   “哥,”辛心说,“你现在是在调戏我吗?”   “我怎么了?我说什么了,还是碰你了?”   “……”   辛心想憋住,没憋住,“哥,你在用你的帅调戏我。”   游原:“……”   辛心说完就后悔了,“对不起哥,我又胡说了。”   游原抬起手,按了下辛心的脑袋,辛心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力道缩脑袋。   “就知道你改不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游原退开了,又往阳台上走。   刚才那股压迫感瞬间消失,辛心双手抱住自己的胸,探头探脑,“哥,承认吧,其实你也乐在其中是不是?”   “我乐死了。”   “……”   辛心还是跟了过去。   游原在阳台观察楼上的情况。   辛心躲在游原身后,也跟着望向505。   阳台上没人。   隔壁506的衣服挂在外面。   辛心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说:“好像今天赵立辉没偷丁太太的内裤。”   “嗯。”   “那孩子不知道去哪了。”   辛心有点担心。   游原回头,辛心眨巴了下眼睛。   游原:“不恐同了?”   辛心:“……”   “真没恐过,”辛心举手指发誓,“真的,我就是一时有点惊讶。”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是gay你很惊讶吗?”   辛心眼珠向上走,在思考,思考完毕后,他认真道:“你是异性恋,我也会很惊讶的。”   游原:“……”   辛心嘿嘿笑了笑,“就是没往那方面想过,上次我以为哥你有孩子了,我也很惊讶啊。”   “所以呢?”游原早知道他这个队友脑回路异于常人,只是没想到已经异常到这份上了,“我应该是无性恋才正常?”   “哎呀,不是的。”   辛心想了半天,说:“哥,我举个不恰当的比喻,你不要生气哦。”   游原:“你说。”   “嗯,就像,嗯,就像家里的大毛绒玩具突然跟我说它是男同一样,”辛心顶着压力,缓缓道,“它要是说它有女朋友,我也会很惊讶的。”   游原没有生气,他笑了,不过笑得辛心不由发了下抖。   “你的意思是你没拿我当人看?”   “……”   辛心:啊不是,他不是这个意思……   “哦,你不是这个意思,”游原仿佛看穿了辛心的心思,淡淡道,“是没拿我当哺乳动物看。”   辛心:“……”形容的好精准。   “在这么危险的任务里,我实在没有空间去想那方面的事啊。”   辛心重新又找了个理由。   游原:“但是有空间调戏我。”   辛心破罐破摔,脸皮一厚,“因为那样很解压。”   游原:“……”   “哥,对不起嘛,”辛心双手合十,再次求饶,“我真的没想到,也不恐,以后我会注意分寸和距离的,好吗?”   游原看辛心似乎真的是诚恳认真地在道歉,他伸手掐住了辛心的脸,辛心瞪大眼睛。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是因为我没觉得被冒犯,你说得对,我也乐在其中。”   很少听游原说长句子,辛心听傻了,愣愣地看着游原,嗯,游原看上去的确不是生气的样子,很淡定,很平静,从他那双眼睛里可以看到很不淡定的他自己。   游原松开手,“这个话题可以结束了。”   辛心:“……”   也不是他主动提的啊!   队友原来是男同这件事,一直到晚上,辛心还是有点迷迷糊糊的,好像没什么太大影响,又好像影响大了去了。   “翻阳台要小心啊。”   辛心仍然叮嘱游原。   游原“嗯”了一声,他换上了长裤长袖和运动鞋,明显今天是要“户外运动”了。   辛心忧心忡忡,幸福公寓的户与户之间阳台距离不长,正常成年男人跨一脚就过去了,但毕竟是高空“作业”,还没有防护,万一脚一滑,5楼下去什么下场,上个世界辛心可看得很清楚。   “鞋带系好了吗?”辛心忍不住问东问西,弯腰看游原的鞋。   “没问题。”   游原手摸了下辛心的脑袋,辛心抬头,“你也注意安全,孩子不一定就好对付。”   辛心点了点头,表情欲言又止。   “还想说什么?”游原主动道。   辛心叹了口气,“算了。”   “有话就说。”   辛心垂眼抬眼地看了游原好几眼。   “哥,”辛心小小声,“爱你,对队友的爱。”   游原:“……”   辛心:怎么办他一紧张就想说这种话不说的话他可能会憋死的。   “还想说什么,”游原不咸不淡道,“吐干净了再走。”   辛心:“没了。”   “要抱吗?”   “……”   辛心一脸“哥们你太懂我了”的表情,狠狠地拥抱了下游原,“哥,保重。”   游原:“……”   就好像他快死了一样。   游原抬起手,搂了下抱着他的人的腰,轻拍了一下,侧脸面向辛心的耳朵,“走了。”   辛心放开手,心脏怦怦跳,是紧张的。   游原拉开门,门口程凌盘着手正在等,“游老板,晚上好,”对着后面的辛心抽出手摆了摆,也打了个招呼,“卫哥好。”   辛心:“……”   装的。   这人就是装的。   为了避免人太多,显得目标太大,辛心和程凌先上去。   屠飞宇说了5点,他们到507门口的时候离5点还差五分钟,辛心决定就在外面等屠飞宇来开门。   “卫哥。”   “不要这么叫,”辛心受不了,“还是卫先生吧。”   程凌改口,“好的,卫先生。”   “卫先生,你今天为什么会问我那个问题?”   “……”   辛心:“不是说好了叫你忘掉吗?!”   程凌:“我说了尽量,”他耸了耸肩,“尽力了,没忘掉。”   辛心:“……”   程凌摆出一副不耻下问的姿态,“是我哪里让卫先生你误会了吗?”   辛心:“……没有,是我自己胡思乱想。”   程凌“哦”了一声,随后道:“那卫先生你是吗?”   辛心:“关你什么事!”   程凌默默地看着辛心。   辛心:“……”卧槽,他刚才急了!他居然急了!   辛心连忙面红耳赤地给自己找补,“在这样危险的世界里,我们就不要再讨论这种话题了。”   程凌倒是没说什么还不是你先提的,而是笑了笑,点了点头,“好的。”   “咔哒”一声,507的门准时准点在5点打开。   客厅里面没开灯,昏昏暗暗的,屠飞宇露出半张脸,看到门外站了两个人,用眼神询问辛心,辛心连忙露出笑脸,“这位哥哥是我的朋友,一起来看你们。”   屠飞宇看向程凌,无声询问。   程凌推了推眼镜,也露出了标准的微笑,“是的,我和卫先生是好朋友。”   辛心:“……”   糊弄小孩子也走点心好不好! 第107章 幸福公寓 死   还好屠飞宇还是个小孩子, 大概不懂为什么大人间好朋友还要互相“先生”来“先生”去的,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小声说:“进来吧。”   群租的另外两户人家还没回来,屠飞宇带着两人走到了他们家住的那一间门前。   “我跟冷蒙说今天保安哥哥会来陪我们玩。”   “谢谢你,”辛心弯腰对屠飞宇说,“那冷蒙他怎么说呢?”   “冷蒙他没说话。”   “……”   辛心看了一眼程凌,决定先跟屠飞宇聊清楚了再说。   “你妈妈大概几点回来?”   “6点多。”   辛心放下了心,“飞宇,你能跟我们说说冷蒙是什么时候在公寓里发现秘密基地的吗?”   “上个月。”   “他除了说秘密基地里有吃有玩有电视,还说过什么吗?”   “没有。”   屠飞宇看上去知道的很有限,辛心摸了下他的胳膊, 不死心,“那冷蒙在公寓里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好朋友?或者提到过谁?”   屠飞宇想了想, 说:“冷蒙说楼上有小狗。”   辛心立刻就想到了十三楼的宠物医院, 他看向程凌, 程凌冲着他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还有吗?”   “没了, ”屠飞宇说, “他只是每天晚上在我们家吃饭写作业, 也很少跟我说话。”   这么一个极其内向的孩子, 面对两个大人,会很紧张吧?辛心微微皱眉, 对程凌道:“你在这里陪飞宇玩一会儿,我先一个人进去跟冷蒙聊聊。”   程凌没什么意见, 他好像就是那种特别听安排的工具人型队友,别人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辛心对他这样的态度还是比较满意的,拍了下程凌的肩膀, 去开了关着的房门。   大概十几平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两张靠墙的床中间夹着衣柜,衣柜延申出去一张桌子,冷蒙正趴在那张桌子上写作业,听到有人开门也没抬头。   辛心站在门口,没敢一下子就过去,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冷蒙?”   小孩抬起了脸。   冷蒙脸上的巴掌印已经彻底消了,大眼睛看到辛心后流露出明显的紧张。   “嗨。”   辛心摆摆手。   “你好啊,我是这栋大厦的保安,我们见过两次了,飞宇跟你说过了吧?我今天要来找你玩的事。”   冷蒙跟屠飞宇说的一样,不爱说话,一双孩子的眼睛却盛满了忧郁。   辛心不由更加放软了声音,“小蒙。”   冷蒙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轻,“你是坏人。”   辛心:“……”冤枉啊大人!   “我怎么会是坏人呢?”   辛心连忙自我辩解,还掏出了从游原店里顺来的棒棒糖,“看,我还给你带了糖。”   冷蒙小脸上顿时警惕更浓,“你就是坏人。”   辛心:“……”   看冷蒙眼睛里都快冒泪花了,辛心连连讨饶,灰溜溜地先退了出去。   客厅里,程凌和屠飞宇正面对面坐着,两张椅子中间什么都没有。   “前车进六。”   辛心听程凌说。   对面的屠飞宇一张小脸很严肃,似乎正在思考。   “你们这干什么呢?”辛心不由问。   程凌抬眼,“我们在下盲棋。”   辛心:“……”   “封盘,下次。”程凌和对面的屠飞宇说,屠飞宇还一本正经地也点了点头。   程凌站了起来看向辛心,“结束了吗?”   辛心无奈,“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他尴尬地挠了挠头,“冷蒙说……我是坏人。”   程凌问屠飞宇,“那孩子是近视吗?”   屠飞宇:“不是。”   辛心:“……”   “不是那么回事。”   辛心想了想,揪了程凌的胳膊到一边小声说,“我感觉那孩子对成人的戒心很重。”   程凌沉吟片刻,说:“他对同龄人也是一样。”   和屠飞宇也没说过几句话。   “那我们该怎么办?”   辛心不由有点急,赵立辉那边的情况其实已经八九不离十,推理得差不多了,就是冷蒙,这么一个小孩,他要怎么都不肯说,他们还真没什么办法。   “程凌,”辛心说,“要不你进去试试。”   程凌还是一样,有任务就接,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说了声“好的”,就施施然地进房间里去了。   辛心和屠飞宇说:“飞宇,你看下门,我去阳台看看。”   屠飞宇和程凌一样乖,都很听安排,“好的。”   他们和游原是同时出发的,算算时间,游原那边也该行动了,辛心还是记挂着游原,心里总是很紧张,怕他们那边出事。   游原和金坚计划从506丁家翻到505的阳台。   506和505的整体格局完全一致,他们已经试过了,阳台的门不能锁,翻过去就能从阳台进入室内,听上去很适合被偷窃。   隔壁阳台没人,505那边似乎也没情况,辛心折返回来。   屠飞宇站在门口,小手背在身后。   辛心贴到门上去听,想知道程凌进展如何。   门的隔音照理说应该不怎么样,可是辛心却什么也没听见,他冲屠飞宇招了招手,小声,“你来听听看。”   屠飞宇过来,也把耳朵贴上去,过了一会儿,抬头,“里面没声音。”   “不会吧。”   辛心嘟囔着,心说还有程凌这预备公务员做不同的工作啊,他小心翼翼地拉开门,靠在门上的人向后一倒,差点砸到辛心的头。   程凌也没能让冷蒙开口,比辛心更糟,冷蒙一个字也没对他说。   程凌:“我是能看穿人的弱点,可他是小孩子,小孩子太复杂了。”   辛心完全不理解。   一般来说,比起成人,孩子要更单纯。   但是程凌一脸他实在应付不了小孩的样子,辛心重重地吸了口气,说:“要不,我们一起试试,可能反而比较好?”   一对一的场景还是有压迫感,人多的话,小集体可能还好一些。   小小的房间里站了两个大人,坐着两个小孩。   屠飞宇跟冷蒙并排坐在一起,冷蒙已经不写作业了,满脸紧张地盯着对面两个看上去无害的成年人。   辛心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还好老金有先见之明,要是今天来的是游原,恐怕冷蒙会直接吓哭。   “小蒙,”辛心耐心地试图迂回地和冷蒙重新套近乎,“我听飞宇说你喜欢小狗?”   冷蒙的表情变了,一个孩子,即使再内向再复杂也无法掩饰自己真实的心情,他摇摇头,说:“我不喜欢。”   辛心怔了怔。   冷蒙在说谎,而且是很难受的那种说谎。   辛心不由蹲下身,他小声说:“小蒙,为什么不喜欢小狗?”   冷蒙摇头。   “秘密基地里有小狗吗?”   冷蒙看向屠飞宇。   屠飞宇:“保安哥哥也想去秘密基地跟我们一起玩。”   冷蒙摇头,他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辛心,“不行,”他凑到屠飞宇身边说悄悄话,他大概以为自己声音很轻,其实辛心和程凌都听得清清楚楚,“大人不可以去秘密基地。”   屠飞宇说出了辛心的心声,“为什么?”   这个,冷蒙就不肯说了,他摇头,又戒备地看向两个成年人。   辛心说的一点都没错,冷蒙似乎对成年人有着超出寻常的戒备。   时间差不多了,再晚,507的其他住户就要回来了,辛心和程凌只能先撤,辛心在门口叮嘱屠飞宇,“今天我们来的事……”   “我不会说的,”屠飞宇老成道,“冷蒙也不会说的。”   辛心给屠飞宇比了个大拇指,“你要尽量陪着小蒙,如果他要去秘密基地,你……你想办法来通知我,怎么样?我在保安室或者407。”   屠飞宇:“我直接微信告诉你吧。”   辛心:“……”   屠飞宇抬起手,他手上戴了个手表,“你加我微信。”   辛心:“……”卧槽,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小天才手表?!还能加微信!   加完微信后,辛心表扬了屠飞宇对同伴的关心,让他有事直接微信联系,屠飞宇点头答应,带上了门。   辛心转过脸,程凌正在看着他,辛心:“怎么了?”   程凌:“没什么。”   505就在不远处,里面似乎还没安静,辛心已经快等不及想知道游原那边的情况,跟程凌说:“我们去506看看?”   程凌当然是没什么意见,辛心上前去敲了敲506的门,过了几分钟后,丁太太托着肚子来开了门。   “好像出问题了。”   丁太太脸色凝重紧张,因为是去给色狼房东一个教训,所以她很配合,但是翻到隔壁阳台刚又翻回来的两人神情异常严肃,身上散发的气息让兴致勃勃过去打探情况怎么样的丁太太一时说不出话来。   敲门声解救了她。   “不是说就过去放一盒蟑螂吗?”   丁太太小声说,她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既能恶心人又不会真造成多大伤害,完全可以跟偷内裤事件扯平。   夕阳最后的余晖洒在阳台,辛心看到了全须全尾的游原,激动得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他在游原面前站定,“哥。”恨不得把游原从上到下摸一遍,看看有没有少了哪里,“没事吧?”   游原缓缓摇头。   游原和金坚的表情都是辛心没见过的,平静下潜藏着汹涌。   辛心意识到,丁太太口中的出问题了,可能不是她想象的那种问题。   金坚找了借口,说要走了,其实也不用找借口,他跟游原的状态就让丁太太有些怕,尤其是是金坚还说了句,“丁太太,隔壁这件事就当解决了,以后不要放在心上,也不要去跟隔壁的人再说什么。”   丁太太嘴唇紧抿着,狐疑地看了金坚两眼,“哦”了一声,心说怎么回事,难道被赵立辉发现了,她也没听见声音啊。   四人退出了506。   公寓里是热闹的,下班的人群正逐渐涌入公寓,填补这栋冰冷的建筑。   “出什么事了?”   辛心没忍住,习惯地去拉了游原的手,却发现游原的手是凉的。   “哥?”   游原没说话,只是攥住了辛心的手,攥得很紧。   “505里面的人死了。”   金坚的声音飘入辛心的耳朵时,辛心都以为是他听错了,他双眼猛地看向金坚,金坚那张胖胖的温和的脸笼罩着一层冰冷的愤怒。   “赵立辉和徐雁秀死了。” 第108章 幸福公寓 丝滑推理   任务里终于死人了。   四人在狭小的保安室里聚集, 金坚描述了他们的任务情况。   5点,游原和金坚会合, 两人到了506,丁太太很配合,金坚和游原也没多啰嗦,游原直接从阳台翻了过去,金坚这具身体体重超标,肥胖又笨拙,只能在506策应,万一赵立辉出来,两边撞见, 金坚就大喊抓贼。   游原和金坚单线保持着通话,所以金坚能清晰地听到游原那边的动静。   505里非常安静。   中午的时候,游原还在纹身店听到赵立辉又在敲木鱼, 笃笃笃, 声音不怎么大, 但很惹人烦, 频率太快, 让人不由心浮气躁。   进入阳台的瞬间, 游原本能地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呢?   当他轻手轻脚地拉开阳台门时, 才意识到,505怎么那么安静?没有准备晚饭的动静, 也没有小孩的哭声,安静得不同寻常, 甚至有些诡异,难道赵立辉一家人出门了?   505的格局和506、507一样,三室一厅, 落地窗拉开,大厅里很干净整洁,又显得有些空旷。   暗黄色的旧沙发,老电视,玻璃茶几。   看样子赵立辉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守财奴,他有钱却舍不得花,家里的摆设都很陈旧,没有一点光鲜的色彩。   游原在厨房和卫生间转了转,没发现什么异常,厨房里灶台干净,不知道是做了晚饭清理过了还是没开火。   目之所及,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凡、普通。   假设这栋房子里有秘密,那也应该是在房间里。   游原没多犹豫,直接转身打开了第一间房门,房门一推开,游原的瞳孔就猛地一缩。   一张黑白照片悬挂在墙上,照片里的女人正微笑着注视着他。   游原很快明白那是周肖红。   既然都进来了,暂时也没还被发现,游原决定把这间屋子翻一翻。   屋子里床铺整齐,从枕头可以看出来,这张床已经很久没人睡,衣柜里是空的,内部贴了一些褪色的红花贴纸。   这应该是周肖红生前的房间,基本被废弃不用了,除了那张照片,也没有多少周肖红生活过的痕迹。   游原从房间里退出来,又去了隔壁房间,这个房间比刚才那个要大,床、梳妆台、电视、衣柜……还有墙上的结婚照都证明这应该是小夫妻俩的房间。   游原又花了一点时间翻了下这个房间,在床头柜里,他发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把那些东西拍下来之后,游原决定去最后一个房间,这个时候他几乎已经确定505里的人都出去了。   等他打开最后一个房间门,游原才知道自己错了。   赵立辉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家具,只有一些奇怪的摆件,空旷的房间四角摆了四个香炉,墙上贴满了各种符咒,屋子的中间只有一张席子,靠墙放了个蒲团,木鱼在下,台子上放着贡品和一尊菩萨像,赵立辉和徐雁秀,一个头朝墙,一个脚朝墙,并排躺在席子上,面色紫红,已经失去了呼吸。   而中间的赵浩然睡得很香,枕着爷爷和妈妈的尸体,正在打着小呼噜。   那也许是赵浩然这一年来睡得最舒服的一觉,终于可以不用睡在阳台了,他脸上甚至还挂着甜甜的笑容。   保安室内,金坚平铺直叙地描述着游原所看到的场景,辛心和程凌安静地听着,一直到金坚说完,辛心都没有说话。   辛心的想象力一向丰富,尽管金坚几乎没有用任何形容词,他的脑海中还是一一浮现了相应的画面。   炎热、诡异又宁静的充满了死亡的夏天。   “现场拍照了吗?”程凌先开口。   金坚看向游原,游原把手机递给程凌,他没把照片视频直接发在群里,怕辛心会被吓到。   程凌看照片视频的时候,辛心没看,扭过脸,直接把下巴搁在游原肩膀上,手拉着游原的袖子,深呼吸。   程凌看完了,说:“这是中毒吧?”   金坚默默点头。   “那就很奇怪了。”   程凌说:“现场太干净了。”   “中毒的话,不管是哪一种,流血或是呕吐物,总会有吧?”   “小程,你反应很快。”   金坚是带着赞赏的语气说的,他看到游原带回来的照片视频,第一反应也是,现场太干净了。   从视频上看,赵立辉和徐雁秀穿戴整齐,脸上没有任何污渍,两只手垂在身侧,如果不是脸色嘴唇的异样,看上去简直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我也看看。”   辛心鼓起勇气,他在上个世界亲眼见过不少死人,他现在已经不那么害怕看到尸体了,他只是不忍,不忍看到生命消逝。   捏着游原的袖子,辛心强忍着恶心把视频看完了。   程凌说的没错,现场很干净,不仅是两个被害者很干净,周遭的环境也都很干净,呈现在视频里显得格外诡异,像……像个展示厅,对!像是专门在展示这两具尸体。   “这是一起凶杀案。”   金坚已经定了性,“凶手开始杀人了。”   室内又陷入了沉默。   “对了,”辛心问游原,“你在徐雁秀房间的床头柜里发现了什么?”   游原看向辛心,他很不想把那件事说出来,但没有办法,他们要查案,不能隐瞒任何线索,“徐雁秀怀孕了,两个月。”   “……”   他的队友如他预料的一般,脸上表情一片空白,随即难以言喻的悲伤和痛苦从他的面上溢出来,他没有哭,五官甚至没有移动,看上去似乎就是呆住了,可游原知道,他的心里很难过,难过有三条生命逝去了,不管那些人是否真实,也不管他们是怎样的人,生命流逝,心受触动。   游原搂着辛心出去了。   他一言不发,也没征求辛心的意见,手臂揽上肩膀,一推一走,出了保安室。   外面天已经黑了,夏夜闷热的风涌入公寓大堂,游原在消防角落里摸辛心的头,他没说话,辛心也没说话,只在黑暗中把额头抵在游原的胸膛,深深地吸气、呼气。   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胎死腹中。   凶手知道吗?   他知道他这是杀了三个人吗?!   游原手掌抚摸着辛心的后脑勺,无声地安慰。   几分钟后,辛心抬起脸,“我好了。”   游原视线在他脸上逡巡一遍,又摸了摸他的脑袋,手垂下,牵着人往回走,辛心已经知道了游原的性取向,却没有从这样的动作中感觉出一丝亲密的尴尬,好像他们这样就是很自然的事。   两人回到保安室,金坚对着他们笑了笑,“缓过来了?”语气很温和。   辛心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缓过来了。”   金坚点点头,“难为你们了。”   辛心没说话,他觉得自己很幸运,虽然莫名其妙进入了个充满凶杀的任务世界,可这任务的本质却是要给他一个自救的机会,在任务里又接连碰到了队友,没有对抗没有算计,有的只是合作和互相理解。   游原是,金坚也是,他们让他感到温暖。   辛心这么想着,又看向了程凌,程凌看上去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是一张淡定脸,辛心看他,他也就冲他笑了笑,辛心也笑了笑,还有这个在某些方面似乎有所欠缺但其实也挺靠谱的队友。   “再一起多看几遍视频,好好捋捋?”辛心提议。   于是四人坐成一排,各自拿着手机,同步看视频。   “你们对赵立辉的推理完全正确,他这不是信佛,是在搞迷信活动,这些摆件都是有讲究的,招财。”   金坚在这方面似乎很有研究。   “这几个香炉会不会太大了?”   程凌问。   辛心把视频角落放大,的确,这香炉比一般的香炉要大不少。   金坚摇头,“这不是香炉,这是炼丹用的。”   辛心:“啊?”   游原沉吟片刻,“丁太太的内裤会不会是材料?”   “这……”辛心无言了几秒,“炼出来的丹还能吃吗?”   金坚:“搞封建迷信的人用的材料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不敢吃的,有些落后的地方,还会用牛粪来炼丹。”   辛心没话说了。   金坚:“根据他们在视频上的面部症状,我怀疑他们是一氧化碳中毒。”   辛心马上就明白了,“你是说凶手在这四个炼丹炉里加了碳?”   金坚:“也许用不着凶手加,凶手只要让赵立辉自己把碳加进去就好了,搞封建迷信的人一般在科学常识上很欠缺,赵立辉可能不知道这样有危险。”   四个炼丹炉,四角烧炭,要是再门窗紧闭,这活脱脱就是在烧炭自杀啊。   游原:“门是关的,窗户是开的。”   辛心:“那赵浩然怎么没事呢?”   金坚略一思索,脑海中很快理清了案发经过,“两人在屋内烧炭的时候,赵浩然应该不在里面,公寓里的人不都很清楚这孩子经常被关在阳台吗?”   “赵立辉进行这种迷信活动,都会讲究时辰的,什么时辰烧香,什么时辰拜佛,一点都不能出差错,凶手应该是很清楚赵立辉每天的活动时间,通过某种方式让赵立辉误以为在这个时间点的炉子里烧掉某些东西可以起到某些效果。”   “一氧化碳中毒是很难生还的,等到察觉的时候两人就已经浑身无力了,游原,你开门的时候,有感觉到屋内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吗?”   游原摇头,“没有,很干净……”他眉头微皱,抬眼看向金坚,“凶手打扫了现场,通风把味道散掉了。”   “嗯,至少4点之前,凶手就已经打扫好了现场,你刚才说,门是关着的。”   “没错。”   “那就有点奇怪了。”   金坚若有所思地说:“阳台上的落地窗没有外锁,赵浩然每天晚上被关在阳台,赵家人很清楚这个阳台能够关住赵浩然,说明这个孩子虽然已经七岁了,但还不会自己开门。”   辛心听得愣住了。   赵浩然不会自己开门,意思是……   “是有人把赵浩然领进那个房间的?!”   金坚:“只有这个可能了。”   “假设是赵浩然自己误打误撞开的门,那他应该不会去关门,所以只可能是凶手领着他进了那间屋子,然后离开、关门。”   金坚的推理非常顺畅,辛心丝滑地接受了他的推理,随后不由提问,“可是,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金坚也在思考。   大多数凶手都很难逃脱法律的制裁,世界上几乎不存在所谓的完美犯罪,历史遗留的悬案很多只是当时的刑侦条件不足或者办案人员疏忽,没有真正地深入调查罢了,因为仅仅只是案发现场就能暴露无数的信息,凶手总是无法克制在案发现场留下自己的痕迹和味道。   有些痕迹是出于反侦查或者扰乱视线的考虑,而这就恰恰又反证了凶手有一定的反侦查能力以及凶手和被害者关系相近,犯罪动机强烈——所以,没有凶手能够留下毫无线索的现场。   “凶手杀害了赵立辉和徐雁秀两个人,带有一定的灭门性质,赵浩然这样一个智力有缺陷的孩子,凶手想要杀他易如反掌,但是凶手却没有杀他,这是凶手暴露的第一个问题。”   金坚手指比了个一,他推理时看着三人,像是在征求他们的意见,也像是在教他们怎么寻找线索,怎么看出问题。   “其次,凶手没有杀赵天磊。”   辛心微微睁大了眼睛,要说第一点,他还听得频频点头,第二点,他就有点不明白了。   “赵天磊不在家啊。”   “没错,”金坚看着辛心,“凶手对赵家的情况了如指掌,肯定也知道赵天磊最近每周都会回来一次,凶手为什么也没有杀赵天磊,是赵天磊在家,凶手实施犯罪会有难度,还是凶手另有计划,赵天磊现在也有危险,或者以上两者都不是,凶手是出于其他的原因?这些都需要我们去思考,能引起思考的就是线索。”   辛心边听边点头,心跳也加快了,他在兴奋,金坚的推理让他很佩服。   “接下来,这个视频当中还有一个非常明显的问题,游原。”   游原看向金坚。   金坚:“如果让你用一个词来形容案发现场,你会用哪个词。”   游原毫不犹豫,“干净。”   “对,就是干净,”金坚说,“干净,就有问题。”   辛心想到第一个世界里两个凶手,曹珍和李慧娟都有一定程度的强迫症,曹珍在案发现场没找到照片,离开的时候不自觉地把鞋盒摆齐。   辛心举手,“是不是说凶手有洁癖?”   金坚摇头,“再观察。”   金坚已经看出了问题所在,但他没有直接说,辛心也没感觉到金坚是故意在卖关子或是耍他们,他现在可以确定,金坚是真的想教他们。   仔细又看了一遍视频,辛心想着“干净”两个字,陡然脑海内灵光一闪。   “衣服。”   “衣服。”   “衣服。”   三个不同的声音,出自不同的人口中,答案却是一样的。   金坚微笑着点头,“没错,就是衣服。”   视频里,赵立辉和徐雁秀都穿戴整齐,他们的衣服十分干净,看上去像是刚换上的,当然这不排除他们为了进行迷信活动,提前沐浴,问题是赵浩然也非常干净。   这个孩子直到现在为止,仍然大小便不能自理,行动也不是很自如,经常在地上爬来爬去,但是视频里的赵浩然除了睡得嘴角流出了口水,身上从头到尾堪称整洁,就连露出来的鞋底也是干净的。   “凶手给他换了衣服?!”辛心惊愕道。   金坚点头,“刚才我们推理说是凶手领这个孩子进的案发现场,我想,这个措辞不是很妥当,我推测凶手应该是抱着这孩子进屋的。”   如果赵浩然自己爬行,裤膝处应该有明显的褶皱才对。   “凶手没有杀这个孩子,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我想这个孩子应该没有见到凶手的脸。”   “即使这个孩子他有智力上的缺陷,也不至于不认人,如果凶手被看到了,那无论无何,都必须除掉这个孩子,那么我们可以继续大胆地推测,凶手来处理案发现场的时候,孩子不是清醒的状态。”   金坚说到这里又停住了,他像个期待学生回答问题的老师,目光从三个年轻人的脸上一一掠过。   程凌开口了,“周肖红死的时候,这个孩子吃了安眠药。”   他话音落下,金坚面露欣慰,辛心却是背脊一凉,程凌的意思是……?!   金坚没有给他们发散情绪的时间,直接继续道。   “好,现在是下一个问题,凶手是怎么进入505,去处理案发现场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简直不言而明。   “翻阳台。”游原淡淡道。   金坚再次点头,“那事情就很明朗了。”   要在不开门的情况下进入505,只有两个渠道,506和504的阳台。   506的丁太太一整天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卧室的床上,因为天气热,又没有空调,所以丁太太通常会把家里的门窗全部打开,卧室的房门正对着客厅,如果有谁是通过506的阳台去到的505,那么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丁太太的眼睛。   嫌疑人只能通过504的阳台去到505……   丁太太丢失内裤后,辛心排查了505和507,504的情况,他还真是一无所知,辛心睁着眼睛,问金坚,“504里……住了什么人?”   *   昨天晚上冷蒙“失踪”的时候,辛心怀疑赵立辉偷孩子,去敲了505的门,当时有很多同楼层的邻居出来看热闹,唯独504房门紧闭。   就连深度排摸过住户情况的金坚也没有见到504的住户,只是从其他邻居那里大概了解了下情况。   504的住户是位单身男性,名叫伍觉良,今年二十八九岁左右,邻居也不太清楚,总之是年纪不小了,在附近农贸市场的熟食店里打工。   邻居对伍觉良的评价就一个字——“怪”。   这是个怪人,独来独往,性情孤僻。   幸福公寓的房租不便宜,伍觉良的工资应该也不高,却单独租下了504一个人居住。   在熟食店打工,邻居们偶尔拜托他晚上带点打折的熟食回来,伍觉良却从来不肯,他说店里的熟食不打折,第二天可以继续卖,把邻居们说得哑口无言。   邻居们也很少和这个人往来。   伍觉良不仅脾气古怪,人长得也不好看,矮胖黑,身上还总散发着一股怪味,也只有在农贸市场那样的环境里才闻不出他身上那股奇怪的味道。   即使是这样,也有邻居曾好心想介绍女孩子给他,没想到伍觉良又是很坚决地拒绝了,连见都不肯见。   久而久之,伍觉良和周围的邻居关系恶化降入冰点,如果不是金坚来“消防排摸”,他们都想不起来504里还住了这样一个怪胎。   这个怪胎每天早上6点去上班,晚上9点才下班,公寓里的邻居几乎一个月都见不到他一次人,也很少看到504的门打开,只有周末的时候,偶尔会看到伍觉良提着便利店的袋子低着头上楼。   这是金坚对伍觉良信息的全部收集。   “他白天应该不在家,这很好确认,”金坚摸了下巴,“明天去农贸市场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辛心:“也许凶手就是利用他白天不在家,跟邻居也不往来的这一习惯,趁着白天504没人,偷偷潜入504,然后翻阳台进入506作案。”   幸福公寓的安保实在脆弱得像纸,凶手既然都有心杀人了,总会有办法打开504的门。   金坚点头,他也认同辛心的看法,这个伍觉良和邻居关系淡薄,与赵立辉一家有冲突的概率很小,最重要的是周围邻居曾说过。   “那个小伍,好胖哦,他好喜欢吃那种垃圾食品,真的是胖的,嗯,金师傅,就跟你差不多。”   金坚:“……”   这么胖的话,翻阳台这个动作技术难度就太高了。   金坚:“现在我们确定了凶手的犯案手法,犯案时间应该是今天白天下午2点-4点,来试试找找看凶手是个怎么样的人,一起讨论一下,轮流说。”   不知不觉间,金坚已经在事实上成为了这个探案队伍的主心骨,其他三人也都很听从他的指挥。   辛心先说:“凶手和赵家关系不错,赵立辉搞迷信这种事,隔壁丁太太都不知道,凶手却了如指掌,这说明凶手很有可能跟赵立辉本人都关系匪浅。”   程凌的看法是,“凶手体力不错,手脚灵活,文化水平至少高中,也许和去年周肖红的自杀也有一定的关系。”   游原:“凶手喜欢小孩子。”   游原语出惊人,辛心和程凌同时看向他,就连金坚都不禁眸光闪烁了一下,“怎么说?”   “只有这个房间里有食物。”   游原抬眼。   “厨房里没有吃的,客厅也没有,赵立辉家里没有冰箱,只有这个房间里桌上摆着贡品,”游原说,“凶手不想破坏现场留下明显的痕迹,所以没有动那些贡品,又怕赵浩然挨饿,才把他领进这个房间。”   房间里,有爷爷,有妈妈,两个人都不打他也不骂他,只安静地躺着,睁开眼睛还有吃的,对于一觉醒来的赵浩然来说,应该,很幸福吧。 第109章 幸福公寓 开始调查   完成两个任务之后, 辛心在心里暗暗曾总结复盘过。   两个任务的背景、地点都不相同,可每个任务冥冥之中似乎都有一个关键的元素。   第一个任务的关键元素是“亲情”。   无论是曹珍和曹亚楠之间充满了谜团的姐妹关系, 还是李慧娟和贺晓辉为了治好女儿铤而走险,都逃不脱“亲情”这张网。   第二个任务的关键元素是“才华”。   犯下罪案的江池以及诸多被害者,平庸之人膨胀的自尊,对天才的猎杀。   那么,第三个任务的关键元素会是……“孩童”吗?   游原的推理让其他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凶手,喜欢孩子?为了不让赵浩然挨饿,所以抱着赵浩然去了同时有着尸体和食物的房间?这听上去匪夷所思,可又诡异的合理。   “这么说来,”程凌说, “周肖红死之前也做完了午饭。”   辛心听的后背直冒寒气,“你的意思是凶手等她做完饭之后才杀害的她,也是怕活着的赵浩然醒了会挨饿?”   “不对啊, ”辛心又说, “周肖红死时, 这孩子吃了安眠药, 凶手应该知道赵天磊中午会回来, 赵天磊和赵立辉很快就把两人送进了医院, 跟这次的情况不同吧?”   “有什么不同?”   程凌:“赵浩然去医院检查没有问题之后, 应该很快就会被送回家里,毕竟他这样的孩子在医院里只会是累赘, 要处理后事,又要隐瞒周肖红真正的死因, 赵家人忙碌之下一定顾不上这个孩子,赵浩然一样会面临独自在家的局面。”   程凌顿了顿,扶了下眼镜, “看样子,凶手还真是个温柔的人呢。”   用温柔来形容凶手……辛心一时都无力吐槽,不过他也明白程凌的意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凶手的确很“温柔”。   周肖红的死状没有照片视频留证,通过赵天磊的描述可知当时周肖红也是穿戴整齐,赵立辉和徐雁秀的尸体也是一样,甚至还给赵浩然也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鞋子。   如果说上个案子里,江池杀害那几人时流露出明显的恨意,这个凶手甚至让人感觉他是在“爱护”这些人……   奇怪,明明杀了那些人,为什么还对他们那么“好”呢?   游原和金坚说明了赵家的情况后,程凌代表辛心一起说了他们从冷蒙那得到的线索。   “两个子任务的共同点是都有孩子出现,我们必须要留心在幸福公寓里遇到的孩子和他们周围的人。”   金坚做了总结,也做了进一步的安排。   “目前这个世界里出现了两个任务,现在赵家出了命案,情况严重,但难保冷蒙那边不会也出现命案,查案和防止犯罪发生同样重要,我们仍然是两线并行。”   “赵家这边需要先排查他们的亲友关系,以及有没有可能有目击证人或是附近谁家门口哪家装了监控能够发现潜入505行凶的人,这个由我来负责。”   “昨天游原你去赵天磊工作的工厂和他有过交流,他对你没那么设防,你明天白天再去向他深入打听一下,他们有没有什么关系近的亲戚好友,尤其是去年春天突然跟他们熟络起来的,必要的时候可以让他知道你在怀疑周肖红的死,这没关系。”   金坚说完,眼神询问,游原点头表示认可。   “有可能的话,最好和冷小彤也聊一聊,最近他们母子身边有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人,不过要小心,单身女性对成年男性的戒备心很强,别弄巧成拙。”   交代完了游原,金坚又转向辛心。   “小卫,两个孩子你跟着,从他们早上离开公寓开始,跟到他们学校,全天盯梢,有什么可疑的人拍照记录,先不要试图再跟冷蒙交流,孩子的口供模糊不可信,证据,找到切实的证据。”   最后是程凌。   “程凌,你明天去趟农贸市场,搞清楚504伍觉良的不在场证明,以防万一,也查一下这个人,还有,冷蒙对狗有反应,整栋公寓就13楼有家宠物医院,你去查查看有没有线索,公寓附近流浪狗经常出入的地方也去看一看。”   任务分配完毕,金坚提议大家都先回去休息,辛心晚上有值班任务,他忐忑道:“不知道这个世界里,赵立辉和徐雁秀变成鬼以后,还有没有理智,能不能提供线索,”他又想到赵浩然,“等下那孩子不会有危险吧?!”   “鬼?”   金坚大吃一惊,“什么鬼?”   然后轮到辛心吃惊了,“你没有在任务里撞见过鬼?!”   金坚说还真没有,就是正常的破案、推理。   这么一说,辛心顿时就急了,合着只有他跟游原每个任务都前有狼后有虎,罪犯和恶鬼两面夹击?这任务也太针对了吧?!难道就他和游原纯纯倒霉?!   金坚听着辛心控诉,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面变成了严肃,“你仔细说说看,你们遇到的鬼有哪些特征机制,万一这个任务也……”   金坚目光隐晦,但是辛心还是瞬间就懂了他的意思——万一他们的霉运把他也带衰了呢。   “第一个世界里的鬼都是精神攻击,通过给人制造幻觉,从而让人做出伤害自己甚至自杀的举动,他们徘徊在自己的死亡地点,死的时间越久,生前的记忆也就越模糊。”   “第二个世界里的鬼是诈尸,不明凶手的鬼,也就是不知道是谁杀害自己的鬼就没法诈尸,他们会在夜晚完成自己生前最后的执念。”   游原把两个世界里他们所遇到的鬼的机制总结了一下,看了辛心一眼,最后又加上了句,“生前不作恶的人,变成鬼以后似乎也不会伤人。”   辛心对着游原点了点头,又向另外两位队友强调,“这个只是是猜的,不敢百分百保证。”   “按照你们的说法,也就是说每个世界鬼的机制都不一样。”   金坚沉吟,“这倒是很像任务的风格。”如同命运般无常。   “这样吧,”金坚说,“我们四人一起巡逻,如果有情况,也好互相照应讨论。”   对辛心来说,这样当然最好不过,转念一想,还是觉得不妥,“那万一这次也是精神攻击,我们有可能受到蛊惑,互相攻击怎么办?”   “这样吧,万全之策,我们手机保持通话联系,分别在不同的楼层巡逻,如果有问题,就近马上过去支援。”   辛心提出的这个办法得到了一致通过,于是四人分了任务,每人五楼,辛心负责1-5,游原则是6-10,他们两人有在任务世界里撞鬼的经验,巡逻临近楼层,互相策应方便,程凌负责11-15,正好可以趁机察看下宠物医院的情况,金坚则负责剩下的16-20。   5楼是最危险的,本来游原说要去,辛心不同意,“我撞鬼的次数最多,我有信心不被迷惑,本来撞鬼的规律也是我总结出来的。”游原还要说什么,辛心说:“这样,哥,我从1楼开始巡逻,你从10楼开始巡逻,这样我到5楼时,你在6楼,可以随时接应我。”   明明胆子那么小,怕黑又怕鬼,却从来没有真的退缩过,每当这种时候,游原都会觉得他这个队友很可爱,让他手痒,快要忍不住摸一摸队友脑袋的那种可爱。   四人分开行动,把唯一的手电筒让给了辛心,其他几人靠手机照明。   现在还早,公寓里很热闹。   辛心耳朵里插着耳机,声音从三个队友那边细碎地传来,仿佛整栋公寓都在他的耳朵里活了。   一层层楼上去,到了四楼时,辛心已不由开始紧张。   一切还是像之前那样风平浪静,而现在辛心明白,那些只是假象而已,辛心遇到了下班的陈子轩,陈子轩看到他一个人,又冷冷地翻了个白眼,辛心想到冷蒙对“狗”的反应,趁着这个白眼没翻完,连忙喊住人,“陈先生。”   陈子轩斜眼瞪他,“干嘛?”   “你刚下班啊。”辛心笑着,没话找话。   陈子轩都懒得理他,过去开门。   “陈先生,今天宠物医院有没有接到新的流浪猫狗?”   “没有。”   “这样啊,”眼看陈子轩马上要进门了,辛心连忙喊住他,“陈先生,曾医生跟505的赵先生是不是很熟啊?”   正在倾听辛心那边动静的三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提到曾世安,陈子轩的态度有些别扭地稍稍好了一些,至少没直接摔门进屋了,“我怎么知道?”   “你是曾医生的助理吧?”   辛心微笑着说:“上次你和赵先生起冲突的事,曾医生说了,不该只怪你,其实你的脾气还是不错的。”   一顶虚空高帽戴下来,陈子轩的表情明显缓和了,“真的吗?曾医生真的这样说吗?”   “对啊,”辛心坦然道,他意识到陈子轩非常在意曾世安对他的看法,挤了下眉毛,“曾医生好像有点袒护你哦。”   陈子轩脸上浮现出了笑容,那笑容非常的纯粹,让陈子轩身上那种带有攻击性的刻薄劲消失无踪,他甚至表现的有点羞涩,辛心这才注意到陈子轩似乎年龄不大。   “张先生和程先生是不是都不在啊?”辛心假装不知道程凌的去向。   陈子轩往里看了一眼,语气平和道:“不知道,书呆子可能在房间里复习吧。”   辛心戴的耳机里传来淡淡一笑,疑似“书呆子”的笑声。   “我能进去坐坐吗?”   辛心咧嘴笑,“有点口渴了呢。”   要是平常的话,陈子轩绝对不会理会辛心,但是今天显然辛心是挠到了他的痒处,陈子轩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拉开了门,“进来吧。”   “陈先生,你今年多大了,看上去好像比我小呢?”   陈子轩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可乐递给辛心,自己也拿了一罐,拉开易拉罐,脚尖在地面上踢了踢,“18。”   “哇,果然比我小哎。”   原来陈子轩才十八岁。   辛心看陈子轩的目光不由又有几分不同了,某根神经忽然一跳,十八岁的话,其实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算是“孩子”吧?   “你是今年才开始在宠物医院工作的吗?还是宠物医院聘用未成年啊?这可不合规啊。”   辛心玩笑着说道,陈子轩也笑了笑,他笑得略微开一些,辛心才发现陈子轩一边长着一颗虎牙,笑起来确实还有几分孩子气。   “我去年就在宠物医院了,”陈子轩似乎不无骄傲,“曾医生收留了我,没有给我钱,不算聘用。”   “曾医生收留了你?”   辛心做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这个年纪的青少年是最有表达欲望的时候,其实辛心也的确有几分兴趣。   曾世安是医生,也是杀人魔当中的热门职业,值得关注。   说起自己和曾世安的往事,陈子轩如数家珍,就像辛心之前在宠物医院里看到的他一样,简直就是变了个人。   “我读书不好,十六岁就出来混社会了,哎,一直在江湖上打打杀杀的,”陈子轩喝了口可乐,给了辛心一个“土包子,你懂吗”的眼神,辛心适时地表现出崇拜,“那后来呢?”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遭人暗算,差点没命了,还好曾医生救了我,收留我在宠物医院,治好了我的伤,还给了我工作,我就留下来了。”   陈子轩说得波澜壮阔,好像他真是电视剧中的古惑仔一样经历世事沧桑,不过辛心一眼就能看出来陈子轩纯在吹牛,真正历经沧桑不会像他这样心浮气躁,至少也得跟……   辛心轻咳了一声,“那曾医生还真不错,可是你怎么不回家呢?”   陈子轩捏了下可乐罐,神情淡漠地垂下眼,“一个浪子,哪有家呢。”   辛心:“……”弟弟,别装了,我害怕。   辛心无语了半天,抽搐了下嘴角,“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一直在宠物医院当助理吗?”   陈子轩“嗯”了一声,“也没什么不好的。”   谈话进行得不错,辛心决定大胆地试探,“可是我看你其实不喜欢小动物吧?”   陈子轩顿时脸色大变,“你怎么知道?!”   辛心:“……”就这还混社会呢,没一点城府,一诈就交代。   陈子轩不仅交待了,还很紧张,“你别乱说啊。”   “我不会告诉曾医生的。”辛心直接道。   陈子轩的脸上就跟晴雨表一样,一下就阴转多云了,辛心实在是说中了他的心事,陈子轩生硬地掩饰道:“没有人规定必须喜欢小动物才能在宠物医院工作吧,我也没有虐待过他们,我一直是在好好照顾他们的。”   “那当然,我看那些被救助的小动物状态都很好呢,”辛心夸他,“这里肯定有你的一份功劳。”   陈子轩出乎意料地好哄,辛心这么一说,他就多云转晴了,还给了辛心一个意想不到的信息,“这栋楼里有人虐狗。”   “啊?”   陈子轩:“上个月我在楼下就发现一只狗,四肢都被打断了,嘴上还被皮筋给扎住了,一看就是有人故意这么干的。”   “是吗?那只狗后来……”   “我把它带回宠物医院治疗了,”陈子轩云淡风轻地挺起胸膛,“已经领养出去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   要说刚才辛心还有几分故意捧着顺着陈子轩想要套话的意思,他现在看陈子轩就是真的有几分喜欢了,看样子曾世安对陈子轩的评价没错,这是个本质不坏的青年。   “是谁啊?”   辛心想到冷蒙提到狗时那个害怕的表情,“你有头绪吗?”   “我怀疑是赵立辉。”   陈子轩毫不犹豫地说,“那死老头一看就是个变态,一天到晚敲木鱼,亏心事做多了才求菩萨保佑。”   辛心:“……”少年,你的主观色彩是不是有点太强烈了?   辛心试图把话题拉到曾世安身上,“治疗的费用是曾医生承担的吗?”   “对。”   陈子轩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崇拜又敬仰的表情,“我们医院所有流浪动物的救助都是曾医生从医院收入里补贴的。”   辛心:“曾医生真是个好人啊。”   陈子轩:“我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的人了。”   辛心:“那曾医生怎么会和赵立辉相熟呢?”   陈子轩:“他们不熟,只是曾医生的家里长辈跟赵立辉熟,他只是希望我能有礼貌一点,所以故意那么说的,我知道的。”   辛心带着没喝完的可乐走出了406,左顾右盼了一下,手掩着嘴,小声说:“你们觉不觉得这个曾医生有点可疑?”   “哪里可疑?”金坚提问。   辛心压低了声音,“通常来说,推理世界里的完美人设最有可能是凶手了。”   金坚:“……”   辛心:“你看哦,他收留陈子轩,算关爱儿童吧,他救助流浪动物,冷蒙提到狗,会不会就是陈子轩救的那条被虐的狗,冷蒙在楼下看到了有人虐狗,虐狗的其实就是曾世安,他表面是好好先生,实际就是个衣冠禽兽。”   金坚:“……”   金坚忍不住道:“小卫啊,这全是你的猜想吧,你这么仅凭猜想就把曾世安打成衣冠禽兽,这样不好吧。”   辛心:“这不内部讨论嘛,我出去我不会这么说的。”   金坚:“……”   “曾医生,晚上好。”   耳机里传来程凌的声音,被讨论的人忽然出现,辛心连忙按住耳机,仔细聆听。   “晚上好。”   “我的邻居游老板丢了只猫,您有看到吗?”   “他们来找过几次了,目前我还没有发现有新的流浪猫。”   “他也真是太粗心了,对了,曾医生,最近有可以领养的狗吗?我想领养一只狗。”   “你确定吗?程先生是合租的吧,同住租客都同意吗?”   “他们都同意。”   “子轩也同意?”   “他当然同意了。”   辛心听到曾世安的笑声,笑声很温和,“他终于能够真正接受家里有动物了。”   “这话怎么说?”   “子轩他不喜欢动物的味道,”曾世安提到陈子轩的时候,和陈子轩一样,语调上扬,带着笑意,“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其实医院里的人都知道他一直很勉强。”   “原来是这样,我平常还真看不出来呢。”   “既然这样,我让人带你去看看吧,这里的小狗都很乖,程先生,你想要多大体型的?合租的话,还是体型小一些比较好,你觉得呢?”   “我都可以。”   程凌那边传来曾世安叫助理来带程凌过去看狗的声音。   “听上去这个曾世安和陈子轩的关系真的不错。”金坚说道。   辛心也觉得,原来曾世安早就发现了陈子轩不是真心喜欢小动物,也是,陈子轩这个人的确是没什么城府。   “看上去越是好的人越是值得怀疑,还有,他是医生哎,对了,他跟赵立辉家里也有关系,”辛心说,“总之,这一定是个需要重点关注的嫌疑犯。”   辛心掩着唇说完,又说:“我上5楼了。”   一直沉默的游原这才开口,“我已经到6楼了。”   辛心听到游原这么说,不由心中升腾起满满的安全感。   即使游原不在他身边,只要听见游原的声音,知道游原正在关心着他,辛心就觉得不那么害怕了。   五楼上去,没有别的楼层热闹,辛心暗暗警惕,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鬼又会以怎样的形式出现、攻击他们,他脚步缓慢地往前走,每走一步,都轻轻吸一下鼻子,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他的队友,他现在是清醒状态。   501、502……   在觉察到身后有脚步声时,辛心先嗅到了味道。   那是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又酸又臭,简直让人忍不住想要作呕。   辛心脚步停顿,整个背都僵住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转身,他应该靠墙走的,这样至少后背是安全的!   “卫真?”   耳机里传来游原的声音,辛心不敢回应。   那股恶臭逐渐逼来,辛心猛一转身,背迅速贴到墙上,手里的手电筒随之转动,圆圆的光束打过去,一颗垂着的脑袋飘了过去。   辛心的视线不由追随。   肩膀被抓住的瞬间,辛心吓得手电筒都掉了,对上游原的视线,他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再次猛然扭头看向侧面。   垂着头的人打开了504的门,像一座沉重的发臭的肉山缓慢移动进入,悄无声息。 第110章 幸福公寓 公费约会   一夜过去, 赵家的惨案无人发觉,几人巡逻也没遇上什么特殊情况, 一直到早上7点最后一班巡逻时,也依然没撞鬼。   辛心甚至都有点尴尬了,“有可能这个世界的鬼机制又改了。”   金坚倒是没质疑,“感谢你无私地分享信息,后面如果有情况,大家都随时同步在群里。”   6点左右时,辛心和游原提前在五楼蹲守,遇到了出门上班的伍觉良。   楼道里的可视条件比晚上好了很多,他们得以看清伍觉良的长相, 其实也还是没怎么看清楚,因为伍觉良实在是太胖了,整张脸的五官就像是被谁抓了一下, 全聚集在了一起, 再加上伍觉良低着头, 最显眼的就是他有点秃的头发和细长的眉毛。   迎面遇上, 辛心拉着游原自觉地闪避到一边, 伍觉良也就沉默着从两人身边走过, 他全程没有抬一下头, 也没有看一眼辛心和游原,就好像他们不存在一样。   辛心没敢搭话, 擦肩而过,他回身看着那个沉重的背影步入下行的楼梯。   7月3号, 进入任务的第四天,四人今天需要分开行动,草草吃完早饭, 辛心发现屠飞薇牵着两个小孩走出公寓,连忙悄悄跟了上去,同时在群里耳麦同步自己的情况,“我跟上那俩小孩了。”   两个小孩步行上学,屠飞薇一手牵着一个,学生已经放暑假了,这两个孩子是去上学校集中的暑托班。   两个孩子都很安静,一路也有其他小孩,很多都会扯着家长的手说话撒娇蹦蹦跳跳,屠飞薇牵的两个小孩就只是沉默而规矩地走路,屠飞宇还好,至少昂着头,冷蒙则是一路低着头走路,这个孩子身上有一种显而易见的不想与人接触的气场。   辛心躲在树后,看着两个孩子进了学校,屠飞宇回头和屠飞薇招手,大概是在说再见,冷蒙则是在一旁等待,双手握着书包肩带,还是那样垂着头。   “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辛心绕着学校转到操场外围,这里能更清晰地看到学校内部。   游原:“我已经到了工厂,还没进去。”   “我也到农贸市场了,”程凌说,“这里很大,人很多。”   金坚:“我在排查5楼的摄像头情况,目前没有发现。”   “我要进去了,”游原那边说,“先挂了,有消息会同步在群里。”   金坚:“我也挂了,我得去趟居委会。”   辛心“嗯”了一声,两个人退出语音,他这边也安静,程凌那边的声音就显得无比清晰,农贸市场听着很热闹。   “你好,请问熟食店怎么走?”   辛心听到程凌问路,随后程凌应该是按照了路人的指示移动,辛心听到有喇叭声重复“西瓜一块钱一斤一块钱一斤——”   大清早来赶集的都集中在新鲜的菜肉区和鱼虾海鲜这些摊位,位于市场最里面的粮油熟食区人流量明显减少,远远的,程凌已经看到了几个明档的熟食店,挂着红红的肉肠、烤鸡烤鸭之类,还有熟食特有的香气。   伍觉良工作的熟食店在市场最西边,西边那也有小门,人们进出也比较方便,程凌就看到有人直接从小西门进来去买熟食。   玻璃围挡后面,随着顾客的手指指点,伍觉良站起了身,捞起一条深红的熟大肠,拎到一旁的案板上切成小块,他头顶悬挂着许多熟食,而他整个人被包裹在红色制服里面,看起来也活像一根正在晾晒的肉肠。   程凌没有马上上前,而是在不远处观望了一会儿,伍觉良坐在熟食店里面的小板凳上,他低着头刷手机,口罩兜着他脸上的肉,他看上去身形庞大,却又似乎没什么存在感。   “老板。”   伍觉良听到声音后抬头,眯着的眼扫了一眼程凌,随后视线下移,面无表情地等待。   “来两斤卤牛肉。”   伍觉良重复了之前应对顾客的动作,站起身,切肉,包装,从出菜的玻璃窗口把牛肉递出来。   程凌问:“扫码付款?”   伍觉良手指了下贴在外面的二维码。   程凌先扫了,“滴”的一声,他故作惊讶地提高了声音,“不好意思老板,没注意,微信里面没钱了。”   “没钱了?我有,我发群里。”   耳机里传来声音,程凌忍住低头去看群消息的冲动,双眼牢牢锁在伍觉良脸上。   伍觉良脸上的表情仍旧是没有一点变化,那么狭长的眼睛很难让人看清里面有什么情绪,程凌微笑,“老板,能赊账吗?”   伍觉良沉默了一会儿,程凌和辛心终于第一次听到了伍觉良说话的声音。   “什么时候给?”   伍觉良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说话的节奏和语速让人觉得好像很不习惯说话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让听的人也得费一番心思去理解。   程凌:“明天行吗?”   辛心没有听到伍觉良的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听见程凌笑着说话的声音。   “我有钱,刚才只是故意那样说的。”   辛心后面也反应过来了,“他什么态度?”   “他点了下头,没说什么。”   这个伍觉良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纯粹就只是因为他住在504,虽然这个人看上去让人觉得有点不舒服,但跟案件的关系可能不大。   “我再去向别人打听一下这个人平时的为人处事。”   “好,辛苦你了。”   辛心独自蹲守在学校附近,他这个任务看上去简单,实际却是很枯燥,天气又热,辛心在学校外墙快晒成干了,只能一边盯着校门口一边看群里什么情况。   还好程凌没断线,他还能听听声。   “熟食店,哪个?哦,那个胖子,不熟。”   “胖子?没聊过,不认识。”   “不知道啊,买虾吗?新鲜的基围虾,刚到的,只只活蹦乱跳。”   “……”   偌大的农贸市场,程凌从熟食店附近的店铺开始打听,一路往外打听,居然没人与伍觉良相熟,对伍觉良的称呼也基本都是“熟食店的那个胖子”,也就是说连个知道伍觉良名字的人都没有。   在公寓里,伍觉良已经是独来独往,在工作的农贸市场也是这样孤身一人,那这个人完全没有社交吗?   当然,这个世界存在各种各样的人,这也不能算是什么疑点。   “我要回公寓了。”   程凌说,“去看看公寓附近有没有流浪动物。”   “嗯,你小心点,”辛心说,“看到流浪动物也不要手痒去摸哦。”   程凌笑了笑,“好的。”   “昨天我已经请过两个小时的假,再请假,就要扣钱了。”   辛心听到有陌生男人的声音,这才意识到游原那边也碰上赵天磊了。   可能是昨天一时情绪上头,赵天磊大爆家丑,今天面对游原时,赵天磊明显多了几分回避,游原是请保安打电话叫人的,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赵天磊才出来。   流水线不好混,赵天磊灰头土脸,脸上还是那副受尽磨难的表情。   游原忽然想到现在赵立辉死了,赵立辉名下的所有财产都归赵天磊所有了,赵立辉活着的时候一毛不拔,放任亲生儿子在外面吃苦,死了以后,赵天磊不说是一夜暴富,至少也是衣食无忧了。   面前的人知道吗?他的命运已悄然改变。   “还有什么事吗?”赵天磊语气生硬,“没什么事我回去上班了,我们不能随便离岗的,我跟工长说十分钟就回。”   游原单刀直入,“你们家有什么亲近的亲戚吗?”   听游原还要打听家事,赵天磊脸上的表情顿时就不自在起来,“什么意思?”   游原:“我来是想向你打听什么人跟赵立辉比较熟,你知道赵立辉偷女邻居的内裤吗?”   这个事情,上次游原没提,赵天磊听了以后脸色马上变了,“什么?!”   赵天磊无比震惊,似乎没想到他那个爱财如命的爸什么时候还染上了好色的毛病。   “别误会,”游原说,“他应该是拿去烧了。”   这么一说,赵天磊的脸色也缓和下来,他不自然地扭了下脖子,又沉下脸,“他就喜欢搞那些东西。”   赵天磊的态度变相佐证了赵立辉偷丁太太内裤的原因,至少这个部分已经没有任何异议了。   “我记得你说你们家没有亲戚了,是真的吗?”游原问。   也许是赵立辉做下的事情太理亏,赵天磊不好意思再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嗯”了一声,“亲戚早断干净了,他嫌人家穷,怕人家上门借钱。”   “十三楼宠物医院的曾医生似乎和你们家认识。”   “曾世安,他妈跟我妈以前是一个厂的。”   “阿姨走的时候,曾医生的妈妈一定也很伤心。”   赵天磊摇头,“他妈比我妈走得还早,几年前就得癌走了。”   提到上一辈的人,赵天磊神色黯淡,“都没享什么福。”   “时间差不多了,”赵天磊说,“我回去上班了。”   游原在他将要转身时,冷不丁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认识冷小彤吗?”   赵天磊认识冷小彤,中间隔了一间的邻居,又在一个厂上班,当然认识,他对游原要找冷小彤这件事脸上又露出几分质疑的表情,“你找她有什么事?”   “你们五楼出了点问题。”   赵天磊下颚紧绷,“什么问题?是我们家出了什么事吗?”   游原点到为止,赵天磊想要追问,游原说:“麻烦帮我叫一下冷小彤。”这下轮到游原摆出一副不愿多说的脸色,赵天磊犹豫之后,真进去把冷小彤叫了出来,他自己也没回,就杵在一边听两人说话。   冷小彤的态度跟金坚设想的一样,防御很重,连口罩都没摘,“怎么回事?”冷小彤还记得游原,主要是游原那纹身让人印象很深刻,她记得的游原是跟那个年轻的保安一块儿,脸色微变,“不是我们家小蒙又出什么事了吧?!”   “没有,”游原说,“不过的确跟冷蒙有关。”   辛心在那一头正听得津津有味,听到游原说起冷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学校的大门,目前来说没人进出。   冷蒙所说的秘密基地在公寓里,那他应该是和公寓的某个人关系不错,可是冷蒙又说大人不能去,那是不是冷蒙在学校里认识了除屠飞宇以外其他居住在公寓里的小孩?   辛心暗暗记下一笔,又听游原说:“冷蒙怕狗您知道吗?”   冷小彤:“什么?狗?他被狗咬了?!”   “没有,您别激动。”   “我怎么能不激动呢?你到底你找我干嘛?是不是小蒙在学校里被狗咬了?!”   冷小彤似乎是个急性子,三两句恨不得就要马上冲去学校。   “不是,公寓附近最近有些流浪狗,想提醒家长们注意一下,尤其冷蒙之前一个人回家……”   “那你们快把那些狗赶跑啊,我最受不了那些流浪狗流浪猫了,都脏死了,全是细菌,抓人咬人都要命的,你跟那个物业是一起的是不是?你们不要光提醒我们,你们要去做事情的呀!”   游原被冷小彤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通,说完冷小彤急着回工位就走了,赵天磊倒没走,跟游原说:“孩子就是她的命,你特意来提醒她,是给自己找事呢?”   游原:“该尽的责任总该尽到。”   赵天磊皱眉,“你一直向我打听我们家亲戚的情况,到底为什么?是不是我们家里出了什么事?”   游原反问,“你上一次回家是什么时候?”   赵天磊不说话了。   “回家看看吧,”游原说,“你也有孩子,他不是你的命吗?”   游原那的对话也以另一边的沉默做结尾,辛心追问,赵天磊到底什么态度?   游原在无人的公交车站坐定,他回忆赵天磊离开前的最后一个眼神,说:“他看上去有点心虚。”   心虚?   赵天磊在心虚什么?   游原:“我这边暂时结束了,我过来学校。”   辛心:“!”   辛心也很难解释他为什么一下就雀跃起来,啊不,他能解释,一个人在这晒太阳太无聊了,有个人来陪当然开心了!   “想吃什么?”游原单独给他发了条微信。   辛心:“……”   舔了下嘴唇,辛心打字回复,“冰棍。”   “行。”   过了一会儿,辛心就听到了游原上公交车的声音。   等会儿游原来了他就有冰棍吃了,辛心眯了下眼睛,嘴角不由微微上翘。   另一边,程凌也返回了公寓。   “这附近流浪动物不多。”   农贸市场周围有许多流浪猫狗,人聚集的地方,就有食物,流浪的动物自然也多,程凌绕着公寓走了一圈,发现了两条流浪狗,五只流浪猫,流浪狗在阴影处乘凉,猫都很怕人,见到他就跑。   “宠物医院在救助,情况应该好一些。”   “没发现有什么动物受伤。”   程凌汇报完情况,说:“我要去会会那个曾医生了,怕他起疑,就先挂了。”   辛心:“好。”   耳机里程凌又笑了笑,“游老板到了?”   辛心也听到了公交车到站的提示音和车门打开“嚓”的一声。   游原:“嗯。”   随即他那边的语音挂断。   程凌还在笑,“卫先生,你们这算不算公费约会?”   辛心:“……”   辛心:“你挂吧,我也挂了。”   辛心摘了耳机,看了一眼公交车方向,游原的个子和纹身都很打眼,他走进了学校附近的便利店,没一会儿,辛心就收到了游原发来的微信。   冰柜里琳琅满目。   【要哪个?】   【草莓那个。】   辛心回完微信,看着便利店,手背不自觉地贴了下脸,他的脸,好热。 第111章 幸福公寓 念头   “赵天磊的口供可信吗?”   辛心端着冰激凌舀了一勺, “我后来想了想,他作为幸存者, 其实也有嫌疑。”   游原:“我塞了两盒烟给厂里的保安,翻了一下昨天的出入记录,上面没有赵天磊的名字,他们厂里管的很严,人不在工位小组长马上就会知道出来找人,所以赵天磊应该没有作案时间。”   辛心沉默地含化了嘴里的冰激凌,不知道整天泡在厂里的赵天磊得知家里只剩下个儿子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哥,我想再看一下那天的视频。”辛心说。   游原掏出手机, 两人一起在树下看视频。   镜头转到那几个香炉时,辛心让游原暂停,“视频里看不大清楚, 哥, 你现场看的时候, 觉得那四个炉子新吗?”   游原盯着视频上定格的画面, 认真回忆了片刻, “不算旧, ”他没特别观察那几个炉子, 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因为可以视频记录, 所以看得不是特别仔细,他闭上眼, 再次回想,“炉子表面很干净,熄灭了, 没有烟尘,地板也没有被灼烧下沉的痕迹,那几个炉子应该就是新的。”   游原睁开眼,同时转过脸,辛心正专注地看他,两人视线撞在一起,辛心眨了下眼睛,下意识地向后挺直了背。   “炉子是新的,说明赵立辉烧炉的时间还不长,”游原说,“赵家没什么特别亲近的亲戚朋友,这个人可能就是最近留心观察了赵立辉家里的情况,继而痛下杀手。”   “那个曾医生的妈妈跟周肖红是朋友……”   辛心移开了视线,又舀了勺冰激凌,冰激凌捧在手里,外包装盒湿漉漉的,他现在有点庆幸让游原给他带了冰激凌,要不然他现在手里什么都没有,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这会不会是一个线索?”   “也许吧。”   曾世安的母亲几年前得癌去世,周肖红则是去年疑似自杀去世,差的时间有点远,两件事情有没有关联还真不好下结论。   游原看了一眼辛心手里的冰激凌,“不好吃?”   辛心舔了下嘴唇,“没有啊。”   游原视线落在他掌心里只受了轻伤的冰激凌,辛心连忙掩饰性地舀了一大勺,他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一抽,举了勺子,“哥,你吃吗?”   辛心:“……”   看着那勺凸起的粉色冰激凌,辛心小脑都快萎缩了,他在干嘛?!!!   “你吃吧,”游原脸向后躲了躲,“我不吃。”   手忙不迭地收回,一大勺冰激凌塞进嘴里,太冰了,辛心脸轻皱在了一起,抬头看叶缝里漏下的阳光。   “学校没什么情况?”   “嗯。”   辛心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冰激凌,感受着太阳照在身上的温度和舌尖冰冷又甜美的味道。   “你一个人在这行吗?”   辛心愣了愣,扭头。   游原正看着他,“我回公寓,看能不能帮得上程凌。”   辛心看着游原的眼睛,很奇怪,他的内心想要移开视线,眼睛却像是不听指挥地定定地就这么看着游原。   游原的那双眼睛总给他幽深而寒冷的感觉,也许是因为现在的阳光太浓烈,在游原的眼睛上像打了一层薄膜,让游原的眼睛看起来也仿佛有了热度。   “好啊,”辛心移开视线,低头舀了一勺融化速度很快的冰激凌,“我这边也没什么危险,还挺无聊的。”   勺子在冰激凌里杯里轻轻晃了一圈,辛心提起勺子,却只舔了舔。   “还是算了,”游原说,“最安全的地方也可能是最危险的地方,我留在这儿比较放心。”   辛心“哦”了一声,低头吃掉剩下的冰激凌。   *   程凌在公寓附近抓了只流浪猫,抓猫的时候他忽然想到辛心说的不要随便摸流浪动物,嘴角不由轻翘了一下。   天气热,猫也蔫蔫的,程凌眼疾手快直接抓了只趴在草丛里的猫,本来安静趴着的猫忽然被人抓住了后脖颈,整只猫都僵住了。   程凌就这么一路拎着猫上楼。   十三楼的宠物医院,生意一般,客人不多,程凌抓了猫上来,在前台说救助流浪猫。   前台见怪不怪,让程凌把猫放到房间里,她去拿笼子。   程凌:“曾医生在吗?”   前台:“曾医生出去了,你找曾医生?”   程凌:“我是陈子轩的室友。”   前台焕然大悟,“曾医生应该要晚上才回来,你放心吧,我们这里救助流浪动物不收费的,你找不找曾医生都一样。”   “这样啊,”程凌微笑道,“曾医生这么有爱心,不会入不敷出吗?”   “怎么会,曾医生,啊不,我们老板可是有钱人。”   前台找来了笼子,程凌把猫塞进笼子的时候,猫狠狠挣扎了两下,前台啧了一声,“这么凶的猫,你是徒手抓到的?”   “喂熟了,趁它没有防备才抓到手的。”   “下次最好戴个手套或者下诱捕笼来抓比较安全。”   程凌跟在前台后面,“你们这家宠物医院在这里开了多久?”   “去年开的。”   去年?   这个时间点很微妙,周肖红就死在去年夏天。   前台到了救助室把猫放进去。   程凌观察了一下流浪动物的情况,这些流浪动物都被照顾得不错,体型中等,看人的眼神也不惊慌恐惧,狗都很热情,见到人就凑上来摇尾巴。   “春天的时候,猫狗发情,很多流浪动物会受伤吧?”   “还好,他们同类之间很少下重手的。”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救助动物的?”   “刚开的时候好像就有救助吧。”   “哦,那就是从去年夏天开始。”   前台摇头,“不是,我们去年冬天才开的业。”   程凌不动声色地点头,“这里会不会接收到被虐待的动物?”   “上个月陈子轩就送来一只被虐的小狗,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人,曾医生花了好一番心力,这里没有条件给那条狗做手术,还送到市里去救治,”前台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不过还好,这种情况也不是很多。”   程凌用一种闲聊的态度问前台,在这里工作累不累,工资高不高,前台笑了,问他是不是看陈子轩挺轻松的,也想来这里工作,程凌笑着说也是条路。   前台双手插在口袋里,不无羡慕地说:“老板对你室友特别好,那间房就是老板给他租的。”   “是吗?我还真不知道,你们老板还管帮员工租房。”   “嗨,我们老板有点圣父吧,成天救助流浪动物,终于也捡个人回来了。”   “那曾医生人真是太好了。”   前台点头,“都说世界上的好男人绝种了,我觉得我们老板算是硕果仅存的。”   “曾医生多大了?应该也二十好几了吧?他恋爱了吗?有没有对象?”   “干嘛呀,你要给他介绍对象啊。”   两人笑作一团,前台笑嘻嘻道:“我们老板要想恋爱,绝对不愁对象,不过我觉得……”前台压低了声音,在要说不说时又摆了下手,“哎呀,还是算了,不说了,那只猫就留在这里,我们会负责给它绝育找家的,你就放心吧。”   程凌接收到了前台逐客的意思,也不再多说,与前台告别,缓缓下楼。   虐待动物、救助动物、圣父……   程凌玩味着这几个词,想到楼下数量不多的流浪动物,他在群里发消息,正要打字时看到那个没被领取的红包时手指顿了顿,发起了群语音的邀请,除了金坚之外,三人马上就进了语音。   程凌把自己这边得到的讯息同步了过去。   “听上去这个曾世安好像真的很完美。”   辛心说这话的时候是皱着眉头的。   “所以你觉得他的嫌疑很大,对吗?”   程凌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   辛心有点不好意思,“这只是我自己个人的想法。”   “游老板呢?”程凌问,“你怎么看?”   辛心看向身旁的游原。   游原:“证据说话。”   辛心一直都知道游原偏理性,与他正好互补,他认可地点了点头,“嗯,证据说话。”   程凌在语音里忽然笑了起来。   他笑得有些揶揄,辛心甚至能想象程凌的表情,他发现他这个队友真是纯装,假装低情商,实际什么都门儿清——门清什么?辛心想到这里,感觉又要上脸了。   “现在就等老金那边的消息了。”   辛心生硬地切话题。   程凌倒也很配合,“我去楼下蹲守,公寓里有人虐待动物这应该也算一个线索,不是说很多杀人犯都有虐待动物的前科吗?”   “那你要小心,”辛心说,“别被发现了。”   “好的。”   程凌笑笑,“那就不打扰你们了。”   辛心:“……”   语音挂断,辛心绷住脸,“这个程凌就喜欢胡说八道。”   游原没说话,抱着双手盯校门。   辛心没法用手背给脸降温,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自己的脸不要红得太过分。   他没有想过自己的队友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同样的,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取向,就好像一个还没开窍的中学生一样。   啊,他现实中该不会真的是中学生吧?!   辛心:“……”   辛心悄悄瞟了一眼游原,看游原的气质,感觉游原应该妥妥的是个成年人。   天哪,他该不会比游原小一轮吧?!   辛心慌忙收回视线。   中学生的话……要是……那不就是早……啊不对不对……他怎么已经想那么远了……任务这么危险,他们只有七天相处的时间,算下来,认识也才不到一个月,不,都不算认识,他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Hello,我叫辛心,你叫什么?   辛心在脑海自顾自地想着,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一点没注意到他身旁的游原眼神在他脸上流连。   这一集又是在演什么?   笑得那么开心。   虽然不知道具体内容,可游原觉得他的心也随之不可抑制地轻轻飘浮了起来,仿佛已经忘记他们正身处危险的任务世界。   如果此刻永恒,他愿不愿意就这么留在这里?   游原脑海中划过这个问题时,身体里的某根神经忽然狠狠一颤。   不可以。   不管多贪恋,都绝对不可以有留在这里也好的念头。   像是植入脑海中的某个思想印记,强烈到了游原几乎都感觉到了疼痛,他硬生生地移开视线,深呼吸了两下。   微信通话提示在下午三点再次响起。   “我回来了。”   金坚的声音听上去疲惫而兴奋。   “收获不少,”金坚说,“程凌已经在我这儿了,小卫和小游,你们呢?要撤了吗?回来开会?”   学校门口坐满了还没人来接的小孩子,屠飞宇和冷蒙一人一个小板凳。   “还没。”   辛心按住耳麦,盯着两个孩子。   “我们准备跟着两个小孩一起回……”   辛心越说声音越小,他发现冷蒙似乎正在看着某个方向,连忙顺着冷蒙的视线看过去,和正在捕捉冷蒙视线的游原一样,脸同时向右转。   在学校门口对面的街道上,三三俩俩的小商贩正在摆摊,卖烤串的、文具的、玩具的……冷蒙看的就是那边,只是不知道,他到底看的的是哪一个摊位。 第112章 幸福公寓 凶手画像   屠飞薇很快就来了, 她风风火火地跑来,嘴里喊着两个孩子的名字。   屠飞宇和冷蒙站了起来, 跟早上上学时一样,一左一右牵住了屠飞薇。   冷蒙牵上屠飞薇的手后就很快地低下了头,屠飞薇向着屠飞宇的方向嘴唇张合,冷蒙再次看向对面人群聚集的摊位。   辛心和游原不远不近地跟着,他拉了游原的袖子,跟游原咬耳朵,“冷蒙好像在故意躲着屠飞薇。”   游原也发现了。   冷蒙趁着屠飞薇的心思全在屠飞宇身上,时不时地就看向被人群包围的摊位。   他看上去像是在找人,而且不希望被大人发现。   那天冷蒙到底是看到了什么之后离开, 是不是摆摊的人里面有他认识的人?   辛心和游原一路跟着三人回到幸福公寓,离开学校附近的范围后,冷蒙就又开始低着头, 屠飞薇偶尔也会问冷蒙两句, 他们隔了有段距离, 也听不见冷蒙到底回答没有。   真是个内向孤僻的孩子。   辛心心中不由升起淡淡的怜意。   这个孩子, 他的秘密基地会是哪里呢?秘密基地里会有谁?这么躲避着成人, 又到底是为什么?   “这孩子的确有点古怪。”   金坚听完辛心和游原的汇报, 眉头微微皱起。   “赵家的情况我已经基本排摸清楚了。”   “赵立辉有一个哥哥, 一个弟弟,都不在本市, 兄弟之间关系一般,二十年前, 赵立辉购入幸福公寓的房产之后就和本地的亲戚断绝了来往。”   “赵立辉以炒股买卖期货为生,在这个过程中结交了一批志同道合的股友,他们经常在交易所碰面, 去附近的公园喝茶,赵立辉在那个小圈子里小有名气,被称为赵叔。”   辛心听到这里,不由眼睛微微睁圆,他忽然想到了冷蒙失踪那天就是自称去公园玩耍,会是同一个公园吗?他没有打断金坚,继续认真地听金坚所调查到的情况。   “大约三个月前,赵立辉忽然就不怎么出现在交易所,也不和他的那些股友们一起去公园里喝茶聊股票了,据那些股友所说,赵立辉大概是得到了内幕消息,在进行一笔神秘交易。”   “赵立辉此人平时就很倨傲,又嗜财如命,对这方面的口风一向咬得很紧,所以那些人也不知道赵立辉具体是在进行什么交易,只说感觉赵立辉意气风发,有意无意地流露出炫耀的意思,最后一次在公园露面时,似乎胸有成竹,志在必得。”   “所以我推测就是在三个月前这个时间点上,赵立辉请回了那几个炉子,企图通过这种迷信手段来实现财富的爆发。”   三个月前……   辛心琢磨了一下这个时间点,好像没有跟他们已经得到的哪条线索能合上的。   “所以是有人知道赵立辉这件事钻了这个空子还是……”程凌微一侧脸,“凶手一开始就设了这么一个局,要杀害赵立辉和徐雁秀?”   金坚看向辛心和游原,“你们认为呢?”   游原沉默不语,神情似在思索。   辛心习惯边想边说,他迟疑了一下,说:“如果凶手一开始就设了局,为什么要等三个月呢?”   金坚微笑着看他,“好问题。”   “假设一年前周肖红的自杀也是他杀,两个案件是同一个凶手犯案,那么又为什么凶手当时只杀了周肖红,放过了赵立辉和徐雁秀呢?等到一年后才想起来杀害这两人?”   辛心皱着眉头接连问了几个问题,他提问的时候同时也在思考,喃喃地自问自答,“凶手他……是在观察赵家人吗?”   “或许凶手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杀人标准,一年前的赵立辉和徐雁秀不符合标准,现在他们又符合了?如果这一开始就是凶手设的局,凶手三个月前设局,三个月后才杀人,会不会是因为这三个月里没有下手的好时机呢?”   “不会的。”   游原忽然发声。   “幸福公寓的安保一直约等于无,只有最近因为丁太太丢失内裤的事,我们巡逻的勤了一点,凶手完全可以等风头过了再下手,可他却还是下手了,这说明凶手并不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他在这个时候下手,更像是再不杀他们就来不及了。”   “听上去就好像凶手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杀这两个人,或许凶手给过他们机会,他们没有把握住,”程凌低声道,“凶手迫不得已,只能选择顶风作案。”   金坚不住点头赞赏,“果然群策群力,思路就打开了。”紧接着他深吸了口气,开始他的发言。   “周肖红的死亡现场,第一目击者是赵天磊,其次是赵立辉,父子俩人为了不让周肖红的自杀影响房价,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也就断绝了模仿作案的可能性。”   “基于两起案件的死亡现场高度相似,我们可以下结论了,这两起案件就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现在我们所要找的凶手具备以下特征。”   “首先,他是个连环杀人犯,周肖红的死亡现场非常干净,那么我们要考虑一个问题,周肖红是否是第一个受害者。”   “连环杀人犯不同于普通的杀人犯,普通的杀人犯大部分情况都是激情犯罪,连环杀人犯的初次犯罪可能是这样,之后的则一定是有预谋有计划的犯罪。”   “一般来说,连环杀人犯他们都会有意挑选杀人的对象,这些被害者在某种意义上存在相似性,可能是性别、穿着、职业、生活背景等等,我们需要找出已知被害人的共同点,而这个共同点指向的就是凶手的犯罪动机。”   “这个犯罪动机就隐藏在凶手的人生履历中,也许是儿时受挫的经历,或许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但是这起案件的犯案者绝不是反社会人格,反社会人格在杀人手法上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他残酷的本性,不会对受害者那么温柔。”   “所以我判断凶手他不是先天型的犯罪人格,在他的人生中一定曾发生过重大的变故,致使他的心理扭曲,要知道产生杀人的念头和付诸行动之间有一条极为深的沟堑,这道沟堑正是区分普通人与心理变态者的重要指标。”   “能跨过这道沟堑,这说明凶手在还未形成完备的心理防御机制之前就曾受到过极为残酷的打击,结合游原所说的,罪犯对孩童有着超乎寻常的怜爱,这个凶手很有可能是童年遭受过虐待,在杀害赵家人的选择中,他率先杀死了周肖红,说明虐待他的应该是母亲。”   “凶手他没有一口气杀掉赵家三个人,而是等待了一年的时间,说明凶手非常有耐性,同时又有些优柔寡断,他不是那种真正冷酷的杀手,就像你们所说的,好像凶手一直在暗处观察这家人,他在给他们机会,赵立辉和徐雁秀没有抓住这个凶手,然后凶手‘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杀害了两人。”   “现在我们可以总结了。”   “凶手是成年男性,学历高中以上,身高一米七五以上,体重不超过九十公斤,生活习惯良好,独居、单身,家族里已经没有和他关系亲密的异性亲人,他平时也很难和异性正常交往,他杀害的第一个人很有可能是他自己的母亲或是重要的异性长辈。”   金坚不急不缓地说完,端起一旁的保温杯抿了口茶,“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辛心:“……”   哇靠,他为什么会觉得面前这个一脸胖嘟嘟样子的中老年男人好帅啊!   辛心佩服得五体投地,“哥,你才是主角!”   金坚没懂,“主角?”   辛心猛猛点头,“哥,你该不会是狄仁杰吧?”   金坚:“……”   “金先生,你是从事相关职业的吗?”程凌笑着问,“真的很专业啊。”   金坚也笑了笑,“能完成任务就好。”   辛心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赞美金坚了,怎么会有这么靠谱的队友,他恨不得冲上去亲金坚两口。   “问题是,”金坚脸上显出淡淡的忧愁,“冷蒙那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和第一个任务里的连环杀人者会不会有关联,这个我还真是没有头绪。”   辛心:“如果这两个任务有关联,那冷小彤……或者屠飞薇,是不是也有危险?”   金坚:“也许,今天时间不够了,我来不及去调查周肖红的情况,明天再去查。”   辛心:“行,金哥你累不?要不明天我们换换,我去走访邻居,你去学校盯梢?你的角度跟我们不一样,说不定你去盯梢能发现点我们没发现的东西。”   金坚点头,同意了辛心的意见。   游原一直保持沉默,金坚也照顾到了他,“游原,你有想法?”   游原盘着手,脸色一如既往的冷凝,“我在想,凶手到底为什么选择赵立辉一家。”   “目前来说,从各个角度看,赵立辉一家似乎与人没什么来往,那么凶手是怎么盯上这一家的呢?正如你所说,杀人的念头和付诸行动之间存在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堑,是什么激起了凶手的杀心,让他决心跨过这条沟堑,从赵立辉一家重新又开始杀人?是家庭情况的相似,还是某种遭遇的共鸣?”   “这个世界上相似的家庭千万,为什么凶手独独选中了赵立辉这一家?”   金坚对上游原那双漆黑的眼睛,他心中再一次感叹这三个年轻队友的不同。   卫真活泼机灵,又带着一股阳光乐观的劲头,看着傻乎乎的,却是个大心脏,拥有超乎寻常的心理素质,在人格上表现出非常完整、强悍的一面。   程凌细心观察力强,还很听指挥,是个多面手,不过似乎还没向众人展现出他最真实的一面,也许在他心里还是对几人有所防备。   至于游原,他沉默寡言,气质与其说是沉稳,不如说是有些阴郁,而他每次提出的问题或是想法,都会让金坚心猛地一沉,太中要害,反而让他觉得危险。   “是啊,赵立辉一家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金坚不露声色,没有让自己的想法从表情上泄漏一丝一毫,“找到这个关键点,或许凶手就能够浮出水面。”   马上就是晚饭时间,将要解散时,辛心忍不住问了金坚一个问题,“金哥,你觉得那个曾世安有没有嫌疑?”   “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每一个人都有嫌疑。”   辛心:“曾世安的妈妈是几年前得癌症走的,他妈跟周肖红以前是一个厂的。”   金坚明白他的意思,任务里出现有关联的人物,当然会不自觉地去联想,“如果你有所怀疑,那我们就需要去查一下曾世安的家世背景,他和母亲的关系,和家里其他异性长辈的关系,这些都会对我们有所帮助。”   辛心对曾世安的感觉很复杂。   他对曾世安的怀疑完全是没有道理的,说白了就是直觉,他总觉得像曾世安这样表面完美的人在悬疑案件中通常都是幕后黑手,揭露结果时吓人一跳。   可辛心又转念一想,或许任务世界是在反套路呢?   吃晚饭的时候,辛心询问游原的意见,“哥,你觉得呢?”   “我说过了,”游原说,“我怀疑所有人,除了你。”   辛心“切”了一声,“难道你也怀疑老金吗?”   游原:“为什么不?”   辛心:“……”   辛心给他夹了一块肉,“哥,不要嫉妒别人的才华。”   游原没有说话,低头吃掉那块肉。   反倒是辛心一会儿内心也打起了鼓,对哦,也有不少悬疑故事里面侦探才是凶手的,他叼着筷子,脑海里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把这个世界里遇到的所有人连队友都想了一遍,到最后他发觉,他跟游原居然是一样的。   他可以怀疑所有人,就是不会怀疑面前的人,一点点的疑心也没有。   辛心咬住了筷子。   这算雏鸟情节吗?因为他在任务世界里遇到的第一个队友就是他?那游原呢?游原的个性比他要多疑的多,为什么游原也能够就这样相信他呢?   游原抬起脸,发现辛心正在看着他发呆。   “怎么了?不好吃?”   辛心:“……”   辛心低头猛扒了一口饭,“好吃!”   当天晚上,他们继续按照昨晚的方式巡逻,“试图”撞鬼。   辛心现在对“鬼”的感觉也很复杂,又怕,又觉得撞鬼的话,虽然危险,至少能换取可靠的线索,前面两个世界,鬼对他们完成任务也是有帮助的。   该不会从这个世界开始真就不撞鬼了吧?!   想靠撞鬼拿线索?想的美。——辛心脑补了任务世界那个从来不回应他们的几行字奸笑的样子。   可恶。   晚上9点的时候,辛心又遇到了回来的伍觉良,这次他有心理准备,没有被吓一跳,只是伍觉良从他身边走过时,他还是不由屏住了呼吸。   伍觉良身上总有一股奇怪的难闻的味道。   照理说,他在农贸市场上班,沾染上味道也很正常,可是伍觉良在熟食店上班,又不是卖生肉海鲜,像跟程凌一屋的屠夫张鸿源身上也没什么太重的味道。   伍觉良关上了门。   辛心拿着手电筒靠在504的房门口努力地嗅了两下。   味道是有,到底是504屋子里的味道还是伍觉良身上的味道?辛心有点分不清,505那里两具尸体摆放在那里,估计也快要有味道了。   辛心垂下脸。   赵浩然倒是没在哭。   也许他压根就不明白什么是生死。   辛心抬起手电筒准备走人,灯光向上走,他贴着的门却忽然一颤,辛心的脚步粘在原地,他慢慢扭过脸,盯着504的那扇门。   呼吸轻轻一滞,辛心转过脸,若无其事地提着手电筒向前走,一步两步三步,确定自己已经走出了能够被看见的视野,这才回过脸。   刚才,伍觉良是发现他了吧……那一下,是手电筒的灯闪到了同样趴在门后的伍觉良?   辛心手捏紧了手电筒,轻轻呼吸。   “怎么了?”   耳机里传来游原的声音。   辛心吞了下口水,强行让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慢慢消下去。   “没事。”   *   一夜过去,依旧风平浪静,黑夜白天,都没有鬼现身的迹象。   四人在保安室集合,都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失望。   “休息两个小时,然后行动。”   今天他们重新打乱了下任务,金坚负责盯那两个孩子的梢,游原去会会伍觉良,辛心和程凌去打听周肖红的情况,还有辛心自己疑心的曾世安和他母亲的关系。   “还是像昨天那样,有情况群里同步,随时保持联系,不要紧张,”金坚笑得很温暖,“我们会把事情查得水落石出的。”   辛心用力点头,“嗯”了一声,金坚笑着,抬手想摸一摸辛心的脑袋,手抬起来才发现手不够长,辛心看了出来,把头低下来一点给金坚摸了。   “都好好的,注意安全。”   金坚骑上小电驴走人,完全不管什么巡不巡逻。   辛心摸了下自己的头顶,悄悄看了一眼游原,胳膊碰了下游原,游原看向他,辛心眨了下眼睛,意思着把头往游原的方向歪了一下。   游原:“……”   伸手揉了揉辛心的头发,游原低声,“保护好自己。”   游原也走了。   辛心看向程凌,“走吧,第一站先去小公园。”   “小公园?”程凌说,“我们不是要打听周肖红的情况吗?”   “赵立辉的性格是会不停地向外人炫耀自己的私有财产,而周肖红对于他来说,也是他财产的一部分,我想他一定会和那些人吹嘘家里的一些事情。”   程凌若有所思,“听上去真残酷。”   辛心:“赵立辉的确是个很残酷的人,但这不代表凶手就有权杀害他。”   程凌笑着点了下头,“那当然。”说完,视线停留在辛心的头顶。   辛心斜眼瞟他,程凌微笑。   辛心:看什么看,那是他的头,不是5A级景区。   辛心戴上耳机,和程凌一起出门,走出公寓,居然迎面碰上了陈子轩。   陈子轩怀里抱着只狗,低着头眉头紧皱,都没发现辛心和程凌,还是辛心叫住了他,“陈子轩。”   脚步猛地停下,陈子轩回头,眼睛微微睁大。   “这狗怎么了?”辛心过去,发现那狗蔫不拉几的,还在发抖。   “受伤了。”   陈子轩咬着牙道:“不知道是谁一直在虐狗!”   辛心连忙看向那狗,那狗的双眼噙着泪水,看上去可怜极了,辛心想伸手摸摸它,又怕吓到它。   “怎么会这样?是在公寓附近发现的吗?!”   “嗯,就在后面。”   “昨天我救助了只流浪猫去医院,”程凌插话说,“不过昨天曾医生不在,不知道今天他在不在?”   “曾医生今天在的。”   “那你赶紧带狗上去救治吧,要不,我们陪你一块儿去?”   “不用了。”   陈子轩似乎没多少和他们说话的耐心,扭头,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了公寓。   “回来的时候再去看看情况?”辛心对程凌说。   程凌点了点头,“公寓有人虐狗,这个人会和那些事有关系吗?”   辛心:“很难说,我想他对被害者都那么温柔,又喜欢孩子,应该不会去虐待动物……可是,”辛心脸色微沉,“再温柔他也还是杀死了他们。”   谁能说这真的是温柔,还是另一种更深的残酷?   小公园的规模不大,辛心和程凌很快就找到了聚集在一起谈天说地的人群。   一群热聊的中老年男性在小公园里还是很显眼的。   “大爷。”   辛心上前套近乎,“起这么早啊。”   小公园里,突然出现两个年轻人,大爷们看向两人,都是一脸莫名其妙。   “大爷,”辛心厚着脸皮,“听你们在聊股票呢哈,能取取经吗?” 第113章 幸福公寓 进入谜团   大爷们对俩乳臭未干的小伙子一点兴趣都没有, 套近乎也没用,看了两人一眼就不再给眼神, 辛心不怕困难,仍旧腆着脸,“赵叔是哪位啊?”   他不提还好,一提“赵叔”,几个大爷连眼神都不想给了,看辛心和程凌的表情都带了一股烦劲。   辛心心下一紧,心说糟了,看来赵立辉在这群人中的人缘也是负数。   “今天天真热,我回去了。”   一个大爷起身, “千千万万”个大爷跟着起身,辛心拦都来不及拦,一群大爷就这么全走了, 面对着瞬间变空的亭子, 辛心迷茫了一会儿, 看向程凌, “你刚才怎么不吱声?”   程凌:“我怕我一吱声, 他们走的很快。”   辛心:“……”   真不知道该说他是有自知之明呢还是欠。   “这……我以为赵立辉在这里挺有人气的, ”辛心压低了声音, “怎么好像他们一听到赵立辉,脸色都变了。”   程凌也跟着压低声音, “你觉得像赵立辉这样的人会讨人喜欢吗?”   辛心:他还以为中老年人跟他的口味不一样,就好这口又装又抠的超雄男呢。   一大早的公园里, 除了大爷还有阿姨,大爷们在亭子里喝茶聊股票,阿姨们就在亭子下面的小广场跳舞, 两边离得还挺近,音乐一起,震的辛心吓一跳。   辛心看着翩翩起舞的阿姨们,忽然计上心头,胳膊杵了下程凌,给程凌使了个眼色。   程凌:“是要下去跳舞,放松一下心情吗?”   辛心:“……”好吧,看来不是所有人都能看他眼色行事的。   辛心也不多说,对着程凌把手一翘,人斜着从亭子下去,丝滑插入舞群,跟着前排阿姨学着跳,再给程凌使了个眼色。   下来啊。   大爷走了,还有阿姨呢,可别小瞧公园阿姨们的情报网。   辛心边使劲冲着程凌眨眼睛,还要手忙脚乱地跟上节奏。   程凌在亭子里冲他笑笑,然后向他比了个大拇指???   跳得真好。   程凌的口型。   辛心:“……”   论队友不懂眼色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辛心只能自己混在舞曲里接着跳,阿姨们一个旋转动作看到队伍后面多了个年轻的小伙子,顿时面露疑惑。   辛心嘿嘿一笑。   阿姨们比大爷热情多了,一点也没嫌弃辛心破坏她们这个完美的方阵,辛心跟着她们连跳两曲,阿姨们终于停下来休息了。   辛心:“你们跳得真厉害,个个都是舞林高手啊,姐,咱们这里每天都有这样的教学活动吗?”   “哎呦,什么教学活动,你想学你就跟着跳就行,我们就是瞎跳。”   “太谦虚了姐,这怎么是瞎跳呢,我看你们这动作难度可真不小,我刚才我真一点没跟上。”   “你是第一次跳吧?像你这么年轻的小伙子也喜欢跳广场舞啊。”   “喜欢,怎么不喜欢呢,多有活力,现在年轻人都不锻炼,我比不上你们。”   “……”   辛心没管程凌,一顿猛唠,把一群阿姨逗得合不拢嘴,趁着阿姨们正高兴,他笑着说:“刚才我听那帮大爷们在聊股票,也想上去凑个热闹,学习学习,没想到大爷们不像姐几个肯教,我还没怎么取经呢,就走了。”   “取什么经啊,”阿姨中有个烫了头红卷发的不屑道,“那几个老头就吹得响,养老金都要赔光了。”   “就是就是,一天到晚吹自己赚多少多少,口袋里有哇啦?”   “小气的来,上次那个葛建国说要请我喝水,真的就是喝白开水哦,笑死人了。”   阿姨们纷纷附和,看她们的样子,应该是苦吹牛老头久矣,也从侧面说明这些阿姨们对这些大爷们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   “我听说这里有个赵叔,炒股挺厉害的?”   辛心挑起了话题后回头,“程凌,去,给姐姐们买点饮料来。”   亭子里面,大爷换成阿姨,工具人程凌提了一大袋茶饮,给阿姨们分发,一阵谢谢过后,八卦大会正式开始了。   阿姨们都不用辛心刻意去问,多的是想吐的槽。   “那个赵立辉最讨厌,最没良心了。”   “听他好像挣了很多钱,两套房子呢,他也就是运气好,那个时候房价跌得来,谁想的到后面会涨成那样。”   “就是苦了肖红了,跟着他,真是一点福都没享啊。”   辛心认真地听着阿姨们的讲述,逐渐拼凑出了这样一个故事。   赵立辉年轻时和周肖红都在厂里上班,正逢工厂改制,夫妻俩就双双下海了,依靠做服装外贸赚了一笔钱,这时恰逢房价下行,赵立辉得到一个和尚还是道士还是算命的人指点,反正当时赵立辉就一意孤行地把手上所有的钱出来贷款买下了这两套房子。   后面发生的事情,辛心他们已经知道了。   在赵立辉买进房产的下个月,房价开始起飞。   这是辛心他们知道的,辛心他们不知道的是,之前夫妻档共同做创业做生意,虽然也是以赵立辉为主导,周肖红也算是二当家,夫妻俩凡事也都是有商有量的,但是成功抄底购入房产这件事让赵立辉彻底在家里横着走了。   当时极力反对赵立辉这么做,最后却仍妥协的周肖红没落下一点好,反而完全失去了在家中的话语权。   因为赵立辉是对的,周肖红是错的。   之后赵立辉便投身股票市场,那几年股票涨涨跌跌,发展的很蓬勃,只要是深耕其中,守住长线的,或多或少都赚了。   赵立辉是个迷信的人,他的迷信导致他的心理素质很强大,他觉得自己就是有财运,哪怕股票一时下跌,也不会急着抛,反而会选择大量购入,就像当年他抄底买下那两套房子一样。   赵立辉本身绝不具备任何金融知识,但就这样误打误撞之下,赵立辉这个才上完中学的人一路在股市里还真赚到了不少钱。   一般来说,随着家庭财富的积累,家庭条件的改善,生活也该越来越好。   对于赵立辉当然是这样的,他意气风发,觉得自己是中国的巴菲特,在股市和家里都呼风唤雨。   而对于周肖红来说,日子却是越来越难过了。   当时赵天磊也才刚上小学,需要人照顾,家里以前的资金全部用于买房,赵立辉炒股赚到的钱也不受周肖红支配,周肖红即使想再去做点小生意,没有钱也没有时间,只能又去工厂上班。   这里跳舞的阿姨很多都是附近小区的邻居,有的以前也在厂里上班,还有跟周肖红关系不错的,都说周肖红为人大方宽和,人缘非常好,与赵立辉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赵立辉作为丈夫,毫无疑问是不合格的,而最让周肖红生气的是他们的儿子赵天磊没有考上理想的高中,周肖红想让赵立辉出一笔借读费,让赵天磊去重点高中,赵立辉死活都不肯出这笔钱。   那是这些阿姨们已知的赵立辉和周肖红的第一次爆发剧烈冲突,因为周肖红这个人平常也不会在厂里和谁说家事,总是笑盈盈的,旁人也都只知道她老公不是个善茬,却不知道夫妻关系到底如何。   那次周肖红挂了彩来上班,就实在瞒不住了。   后来周肖红就没跟赵立辉吵过,赵立辉也很得意,觉得自己打服了老婆,从来没想着要隐瞒这件事,大家也就都知道了前因后果。   赵天磊高考失利,跟周肖红一样,选择了进厂打工。   赵立辉忽然又关心起儿子来,让赵天磊赶紧相亲结婚,于是赵天磊便通过熟人介绍认识了徐雁秀,据阿姨们说,是因为徐雁秀的命很好,旺夫,赵立辉才逼着赵天磊赶紧结婚。   儿子结婚,周肖红倒是挺开心的,她是个非常传统的女人,一直在兢兢业业地履行着她作为女儿、妻子、母亲的责任,现在,她要继续做婆婆、奶奶了。   后面的故事,辛心也知道了。   赵浩然降生了。   为了照顾这个孙子,周肖红辞去了工作,据阿姨们说,周肖红当时还有八年就退休了,可惜家里实在鸡飞狗跳,周肖红没办法就只好回了家。   从此以后,她们就很少和周肖红联系,也很少见到周肖红了。   偶尔,有人会遇到周肖红推着孙子赵浩然出来晒太阳。   “瘦得来,脸色一塌糊涂,蜡黄蜡黄的,那个小孩子倒是白白胖胖的。”   后来赵浩然大了,在推车里坐不住了,除了买菜,周肖红基本都不出门了。   所有见到周肖红的人都感觉周肖红又瘦又沉默,其实也还不到五十,却是头发都花白了,看着就憔悴。   “以前肖红还在的时候,那个孩子也是享福的,每次推出来,我看身上都干干净净的,也不哭也不闹,除了那个眼睛鼻子长得有点怪,其实也看不出什么。”   “肖红走了以后,那个孩子苦哦,我听他们楼上楼下邻居说,那个小孩一天到晚哭,别看那个小孩脑子好像有问题的,他也懂谁对他好,知道最疼他的奶奶走了,心里难受,就哭啊。”   阿姨们说着,脸上都露出了同情和哀伤的表情,她们纷纷回忆着,说赵立辉太抠门,不肯带孙子去看医生,说周肖红命太苦,一天福都没享过就病死了,说赵浩然可怜,从此再没人那么细心照顾他了。   人群散去,辛心和程凌还坐在亭子里。   “这么说来,周肖红非但没有虐待过赵浩然,还对赵浩然很好了?”   程凌沉吟片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的思路好像完全错了?凶手这样不算是为孩子好吧?”   辛心也在想这个问题。   根据这些人的口供和周肖红死在阳台这个信息,他完全可以推测,就是在周肖红死后,赵家人才开始经常把赵浩然关在阳台。   也就是说,周肖红死后,赵浩然的处境变得更糟糕了。   那么凶手为什么要杀周肖红呢?   凶手杀害周肖红时,是误会了周肖红虐待赵浩然,后来发现周肖红死后,赵立辉和徐雁秀对赵浩然不好,于是决定再去杀掉这两人?   不对啊。   赵立辉和徐雁秀又不是这几天才把赵浩然关阳台的,至少丁氏夫妇去年来租房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凶手如果一直在观察这两人,不应该早就下手了吗?   那种感觉又来了。   那种有很多线索交缠在一起,线头被深深埋在毛线球内部的感觉。   辛心深呼了一口气,“走吧。”   辛心和程凌在群里报备他们这边结束了,正在赶往金坚那里,没有汇报他们这边具体查到了什么,这些信息还是当面说比较合适。   金坚在学校外蹲守,满面通红,汗流浃背。   “来了。”   “老金,盯梢的滋味不好受吧?”   辛心跟他开玩笑。   “那滋味可太好了。”   金坚拎起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两个孩子在里面上课,没什么异常。”   辛心想了想,先向金坚说了他们查到的情况。   金坚听了,四平八稳地笑了笑,先安慰两人,“查案走弯路是很正常的,别慌。”   辛心:“我不慌,我习惯了。”   程凌:“我也不慌,我跟着大家的节奏走。”   金坚笑笑,“那就好,”随后他的脸色转向严肃,“看来周肖红的死因另有隐情,对凶手也要重新画像。”   辛心站在树底下,躲避阳光,“公寓里没有监控,人员进出繁杂,很难找到凶手的确切行踪,只能从赵家身边的人下手。”   “既然赵家没有亲戚,那近邻呢?”   辛心看向金坚。   金坚:“你的意思是嫌疑人是在四楼五楼六楼那几户离赵家近的人当中?”   辛心:“都排查一下,总不会错的。”   金坚:“现在小游在盯504那个伍觉良吧?”   辛心点点头,“这个伍觉良给我的感觉也很不好,但是他的体型要翻阳台去505犯案似乎有点困难。”   金坚摇头,“不能就这么轻易地下结论,如果这个人他不是翻阳台进入505的呢?我们不能因为自己是通过翻阳台进入505的就陷入思维定势。”   辛心被金坚一提醒,背上不由冒出了冷汗,“你说的有道理。”   “不过你的想法确实不错,”金坚微笑道,“从被害者周围的人开始排查,这是很好的思路。”   辛心笑了笑,不由在心里思考一个问题,这个金坚在现实中到底是什么身份?警察?犯罪专家?探案爱好者?   谁知道呢?   昨晚与游原的对话令辛心猛然也生出一些警觉。   三人在学校门外蹲守,辛心说放学的时候会有人来出摊,金坚让辛心和程凌继续看着,他去附近打听下这方面的情况。   辛心蹲在树下,摸出手机,给游原发微信。   游原应该是在忙,没回他,辛心收起手机,一抬头,发现程凌正似笑非笑地俯视他。   “……干嘛?”   程凌微笑,“你和游老板关系真好。”   辛心:“昂,是这样没错。”   “卫先生你能够无私地把自己的撞鬼经验分享给游老板,能不能也向我讲述一下你那两次任务是怎样的?”   辛心想了想,大概组织了下语言,把第一次任务(刨去贺新川和史泰)部分,还有第二次他和游原的那次任务一五一十地说给了程凌听。   任务的内容、要求,包括存在哪些坑,他又从中学到领悟到了什么,都毫无保留地对程凌讲述了一遍。   程凌脸上全程都带着微笑,等辛心讲完,渴得咳嗽了两声后,程凌轻声道:“我去给你买瓶水。”   “谢了,别走太远,保持联系。”   程凌走入附近的便利店,进入便利店后,他没有马上去买水,而是站在便利店里面,透过落地玻璃看着树下的人。   卫真个子不高,身体努力地蜷蹲成一团,贴在树旁,企图让阴影能够盖住自己的全身。   程凌笑了笑,买了水和冰激凌。   辛心很感动,“还有冰激凌。”   程凌买的不是辛心最喜欢的草莓味,不过人家请客,哪还能够挑食,辛心狠狠地感谢了下程凌,“今天晚上我请客,想吃什么?”   程凌也试着蹲了下来,辛心见状,连忙往前挪挪,给程凌也留点树荫遮阳。   程凌贴过去,胳膊碰到辛心的,辛心的皮肤表面热得发烫。   “卫真,”程凌说,“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辛心正在吃冰激凌,闻言点了点头,“行啊,只要你不再故意坑我。”   “我故意坑你?”   “别装啊,装就没意思了。”   程凌笑笑,“好吧。”   “想好了没?晚上想吃什么?反正任务世界就七天,别省,该花花,随便说。”   程凌又笑了,“我在想,要怎么才能和你做朋友。”   “咳咳咳——”   辛心差点没喷出去。   “怎么了?”   辛心边摇头边拧开了水猛灌两口。   “没事,”辛心皱起脸看向程凌,“你这么说话好肉麻,我们不已经是朋友了吗?”   程凌:“是吗?”   辛心:“是啊。”   程凌看着辛心笑。   辛心:“你别这么笑了,好骚。”   程凌:“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辛心“噗”了一声,差点没又呛着。   “我发现你这个人有时候还是挺逗的。”   “我以为我一直都很逗呢。”   “还说你不是装的……”   两人正聊着,辛心的手机忽然震了,他低头一看,是游原回了他的微信。   辛心连忙走到另一棵树下跟游原打微信电话。   “怎么样哥?有收获吗?”   “嗯。”   游原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低沉又稳重,辛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一听到游原的声音,他就忍不住高兴起来。   “我在农贸市场附近发现两条受过伤的狗。”   游原说话的内容却让辛心不由心头一颤。   “严重吗?”辛心忙不迭地问。   “死了。”   “……”   “会跟伍觉良有关吗?”   “不确定。”   辛心的心不由沉到了谷底,他脑海中一片混乱,连程凌拍他的肩膀他都没有意识到,还是程凌把他手里的手机拿走,他才反应过来。   程凌手指向校门口,“学校里好像出事了。” 第114章 幸福公寓 孩子?   校门口, 老师与保安正在激烈交流。   辛心和程凌假装路过,很快就了解了情况。   有小孩不见了。   辛心和程凌对视一眼, 这回终于能够通过眼神交流了。   不见的小孩……会是冷蒙吗?   辛心马上走上前,“老师你好,我是屠飞宇的舅舅,是我们家飞宇不见了吗?”   那老师看上去简直魂都快飞了,六神无主的,完全都没听见辛心在说什么,只急着让保安赶紧调监控。   辛心和程凌在金坚离开后一直守在校门口,他们两个最清楚,没有孩子从学校里跑出来, 调校门口的监控压根没用。   这时,学校里面真有孩子跑了过来。   辛心很快就认出了跑来的是屠飞宇,他立刻招手, “屠飞宇!”   慌张的老师这才跟着回头, “屠飞宇, 你怎么也跑出来了!”   “老师, ”屠飞宇跑得小脸通红, 表情倒是很冷静, “我发现操场那有个洞。”   那老师连忙又往学校里跑, 辛心趁机跟着冲进去,被保安拦住, 辛心连忙辩解,“我是孩子他舅。”他正比划着, 手被拉住了。   “叔叔,这是我舅舅,”屠飞宇拉着辛心的手, “冷蒙吃住在我家,我们都归我舅舅管。”   辛心进去了,程凌作为辛心的朋友也顺利进入了学校,屠飞宇带着俩大人往操场上跑。   “冷蒙不见了?!”   辛心边跑边问。   屠飞宇“嗯”了一声,“刚才下课休息,上课的时候,冷蒙就不见了。”   幸福小学的操场年代久远,很久没有休整,被杂乱的植物内外笼罩的围墙什么时候多出了个洞都没人知道。   老师看着地上灌木明显人为扒开的痕迹,急得都快哭了,哆嗦着在一旁通知家长加报警。   辛心观察了下那个洞,后退了两步,直接对程凌道:“走,我们出去看看。”   围墙外面也被灌木遮掩,和里面一样,有明显人为扒开的迹象,出来之后,这个洞正对一条岔开的马路。   “刚丢的,应该没跑远。”   辛心对程凌说,“走,我们分开找。”   两人马不停蹄地开始沿路找寻,辛心抽空在群里通报了下冷蒙失踪的情况,然后打了个电话给游原。   “冷蒙不见了,学校操场围墙有个洞,他从里面爬出来了,现在我跟程凌正沿路在找。”   “我看到群里消息了,快到了。”   辛心听到公交车停下的声音。   很不巧,学校后操场围墙对着的这条马路沿街没有商铺,并不热闹,只有稀疏的绿化,完全没人,辛心边张望着寻找冷蒙的踪迹,边问:“你在农贸市场见到伍觉良了吗?伍觉良在那吗?”   “在。”   辛心抿了下嘴唇,“行,那我先挂了,待会儿见。”   辛心沿路一直走到马路又进入十字路口,没有看到冷蒙的影子,赶紧打了电话询问程凌那边的情况。   “这边路口很多,”程凌说,“大概率冷蒙是往这边跑了。”   可惜路口巷子实在太多,程凌每个路口都进去找一段,又不能确定冷蒙是否是从这个路口走了,万一不是,冷蒙是在下个路口,浪费了时间,让孩子跑远,那就糟了。   在这样两难的境地下,程凌判断他应该是找不到冷蒙了。   “那个围墙的洞很小,就算是小孩子想爬过去也很勉强,这说明冷蒙他是自己主动跑出去的。”   程凌停下,向着左右两侧的路口张望,路口地面被阳光晒得快要融化,“我们这样找漫无目的地找,恐怕很难找到他。”   辛心正在拼命往回跑,闻言不由慢慢停下了脚步,他急促地喘气,然后明白程凌说的是对的。   是冷蒙自己想要跑,他潜意识里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刚才沿途找人的时候都没有喊冷蒙的名字,生怕冷蒙听到大人的声音,躲到他们更难找到的地方去。   “还是重新在校门口集合吧。”   程凌冷静地提了建议,辛心没有反驳。   一路又跑到校门口,辛心看到了正在等待的游原。   游原也看到了跑过来的辛心。   辛心脸上的表情是游原从没见过的焦急,游原甚至以为辛心马上就要哭了,他下意识地上前迈步伸手,辛心跑来,手臂搭上游原的。   “怎么办?冷蒙不见了,找不到人。”   “别着急,”游原托住辛心的手臂,辛心手抓得他很紧,掌心里全是汗,“是冷蒙自己跑出去的,对吗?”   辛心点头。   “这已经不是冷蒙第一次这么干了,上次他说他躲在了小公园,还记得吗?”   “记得。”   辛心脸上的焦急没有减缓,“但是我怀疑他那时候就是在撒谎。”   “不管他是不是在撒谎,那天他后来自己回了家,说明他去的地方离幸福公寓不远,我们回去找。”   辛心用力点了下头,心里的焦虑总算缓解了一点。   上个世界给他留下了浓厚的阴影,他不想再看到死人了,尤其还是个小孩子……他们还刚推翻了凶手“为孩子好”的人设,一想到冷蒙可能遭遇危险,辛心的心脏就被揪紧了。   程凌从路口绕出来,比辛心到的要迟,他过来的时候,正看到辛心对着游原点头,他放开游原的手臂,游原抬起手摸了下辛心的头。   辛心已经听到了程凌的脚步声,回头,“程凌,我们先回公寓去找孩子,老金还在查那几个摊贩,他走不开。”   程凌点头,“好。”   三人也没有搭公交车,直接沿路找,顺道去了小公园,下午的小公园几乎没有人,天太热,只有蝉和树丛里趴着的野猫。   以防万一,他们把厕所里也找了一遍,辛心一横心,连女厕所都进了,没人。   辛心的推测没错,那天冷蒙说自己是躲在小公园里就是骗大人的借口。   辛心嘴上没说,心里却“咚咚”地七上八下。   一定是被谁拐跑了,没有第二种可能了。   结合已知的线索,那个拐跑冷蒙的人很有可能以前曾经摆过摊,哄小孩子嘛,糖果玩具这些都是利器,像冷蒙这样内向又没什么朋友的孩子,最容易受到这方面的诱骗。   上次诱拐是在放学时间,可能时机不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接触到了冷蒙,哄骗冷蒙从学校里跑出来……   辛心一通脑补,脸都白了。   三人达到公寓后散开,在公寓附近先找了找,仍旧一无所获,等到重新聚齐时,天都快黑了,屠飞薇带着屠飞宇风风火火地赶回公寓,她没注意到他们三个人,反倒是屠飞宇悄悄地回头看了辛心两眼。   辛心三人满头大汗的,脸色都很难看,没一会儿,屠飞薇也出来了,推着电动车看样子也是出去找小孩。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屠飞薇似乎没有第一时间联系冷小彤。   “秘密基地。”   辛心喃喃道,“公寓里的秘密基地……”   他回头看向高耸的建筑。   一切都源于此,这栋建筑里埋藏着秘密。   “即使我们挨家挨户地去敲门,首先,凶手会给我们开门吗?其次,假设他开了门让人进去,确定进去的人还能出的来吗?”   保安室里,程凌仍旧很冷静地分析。   辛心虽然很急,但也承认程凌说得没错,他咬了下牙,看向对面的两人,“冷蒙失踪,我想应该是遭人诱拐了,但是他对大人都很排斥,那么诱拐他的会不会也是小孩呢?”   游原和程凌都微微一愣。   孩子。   他们一直都没有怀疑过这个世界的重要元素就是“孩子”,但是却没想过犯案的……会不会也是孩子呢?!   “我现在想想,冷蒙所看向的那些摊位,除了摆摊的成人以外,最多的不就是孩子吗?!”   辛心提高了语调。   “如果是孩子的话,那这个孩子应该比冷蒙大。”程凌说。   辛心点了下头,“屠飞宇跟冷蒙是同龄人,他比冷蒙要早熟得多,冷蒙跟他关系却很一般,我想冷蒙应该是和年纪更大的孩子交上了朋友,所以对即使是身边最亲近的同龄人也提不起太大的兴趣了。”   “公寓里比冷蒙大的孩子……”程凌思索了一下,“这恐怕要问老金了,他对公寓住户的情况比较了解。”   “如果是孩子,那公寓里的秘密基地位置会是哪?”游原提出了问题。   辛心:“都是孩子的话,有没有可能他们会去一些狭小的地方,比如像他们学校围墙那个洞那样的?”   程凌:“公寓顶上的天台?”   幸福公寓一共20层,21层是天台,通往天台的门是锁着的,之前几天也是一样,天台的门只有设备检修的时候才会由专人来打开,不过门本身只是由铁链锁着,拉开的话,下面的缝隙完全可以钻入一个身量不怎么高壮的孩子,可也只能是孩子。   辛心他们三人在天台外面不敢轻举妄动去拉扯那把锁,事实上他们连上楼的脚步声都是轻之又轻,非常慎重,生怕打草惊蛇。   三人在外面站立了一会儿,没有听到里面有动静,互相交换了下眼神,脚步悄无声息地回到20楼,辛心用手机打字举屏和他们交流。   ——程凌,你守在这里,我去宠物医院盯一下那个曾医生,哥你去联系老金,让他快点回来,最好搞到能打开天台门的钥匙。   程凌没什么意见,游原用自己的手机打字。   ——我去宠物医院。   展示了下手机屏幕上要说的话,游原压了下辛心的肩膀,率先下楼了。   辛心连忙跟上去,追了两楼才追到游原,拉住了游原的衣角。   “哥,我真不想在这个时候跟你拉拉扯扯,但是还是我去宠物医院吧。”   “你不让我去,是觉得曾世安是凶手,怕我有危险是吗?”   “你听我说,现在不是争谁去做更安全的任务,而是你有信心在曾世安面前一点都不暴露你对他的怀疑吗?”   游原那双黑沉的眼睛看着辛心,“共情是你的优势,只是这时候不适合,所以,我去,明白吗?”   辛心放开了游原的衣服下摆。   游原下楼,辛心也跟着下楼,他边下楼边给金坚打电话,好几分钟后,金坚接了电话。   “现在情况怎么样?”   金坚的语气听上去也很着急。   辛心连忙把这边的情况都说了一遍,包括他们对凶手的新的猜测。   “行,我知道了,”金坚说,“天台的钥匙不在我们这儿,在物业经理那,我马上去拿钥匙,你们等着我。”   两边谁也没多说,利索地挂了电话,辛心心脏还在砰砰乱跳,他带着微弱的希望去到五楼,试着敲了507的门。   来开门的是屠飞宇。   辛心连忙问屠飞宇,“飞宇,你有没有在学校里或者校外见过冷蒙和哪个高年级的孩子说话交朋友的?”   屠飞宇摇头,“没有,他总是一个人,跟谁交朋友也不和我说。”   “你妈出去找他了,她联系冷蒙的妈妈了吗?”   “好像没有看到。”   辛心轻轻松了口气。   在刚才挂断和金坚的电话后,辛心的脑海中曾猛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无论凶手的心理状态如何,目前为止是没有孩子真正受伤的。   那么,也许凶手的目标不是冷蒙,而是想以冷蒙为诱饵,想杀害冷小彤……   “你乖乖地待在家里别乱跑,知道吗?”   辛心叮嘱屠飞宇。   屠飞宇点头说好,辛心揉了下屠飞宇的脑袋,赶紧又下楼。   如果凶手真的有杀害大人的意图,他觉得凶手可能会在路上截杀冷小彤。   辛心看了一眼群里,目前群里很安静,四人各司其职都在忙。   在侦探小说里最忌讳团体里突然有人单独行动,十次有九次,单独行动的人会作死被噶掉。   辛心盯着手机半天,严肃打字。   【心机之蛙:我怀疑凶手可能会以冷蒙为诱饵捕杀冷小彤,你们谁有赵天磊的电话?】   这个时候,也该引进可供使用的新队友了。 第115章 幸福公寓 两条路   冷小彤还在工位。   辛心收到消息后如释重负。   赵天磊知道电话那头是公寓的保安, 问辛心找冷小彤什么事,辛心连忙说没事, 就是想请人帮忙看一眼,赵天磊大概误以为辛心是对冷小彤有点意思,就没多说,他迟疑了一下,问:“我儿子这两天晚上还哭吗?”   辛心沉默了一会儿,“你要是关心他就自己回家看看吧。”   赵天磊没再说话,很快就把电话挂了。   这是辛心第一次和赵天磊这个人说上话,对话很简短,可是辛心却觉得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呢?他具体也说不上来。   还好,冷小彤现在没事,不, 不好, 那说明凶手的目标还是冷蒙?   辛心焦急地在夜风中等待, 时不时有野猫跑过。   辛心又想到了公寓里存在的那个虐狗人。   闷热的夜风吹在面上, 辛心慢慢平静下来, 在脑海内尝试梳理这个世界的任务。   他们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丁太太内裤丢失事件——他们抓到了偷内裤的贼是赵立辉——发现了赵立辉丢内裤的原因是想要作法发财——随后, 赵立辉与徐雁秀被人杀害——于是这个任务诞生了终极问题——赵家人死亡的真相, 其中还包括去年“自杀”身亡的周肖红。   他们接到的第二个任务是寻找失踪的冷蒙——冷蒙自己回来了——出现问题,冷蒙的“秘密基地”——冷蒙再度失踪——这个任务需要他们找到冷蒙, 并且弄清楚有关“秘密基地”的部分。   在查案途中,他们又发现了公寓过去曾发生过的以及现在正在发生的奇怪现象, 由此可以推测,还有第三个以及第四个任务的存在。   第三个任务:幸福公寓房价暴跌之谜——当年有人跳楼自杀——自杀,辛心的思绪猛然一顿, 这个任务里可不止一个人自杀……——如果是这样,那么就是幸福公寓二十年前年轻女人的跳楼自杀之谜。   第四个任务:幸福公寓周围有人虐狗,陈子轩已经提到了两次——抓住那个虐狗的人。   跟上个世界里让王涛当队长不同,辛心嘴上一直说王涛是队长,心里还是把王涛当成最强辅助,而这个世界里金坚的存在导致辛心感觉自己有了主心骨和依靠,基本就是跟着金坚走,他好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独立地去思考了。   当然,这不能怪金坚,这是他自己的问题。   金坚是值得信赖的队友,是信赖,而不应该纯粹的只是依赖。   “滴滴——”   “我回来了!”   金坚满头大汗地下了电动车,“钥匙拿到了,先上楼?”   辛心一看到金坚的身影就忙不迭地迎了上去,“我先上去。”   金坚这具身体跑两步就喘,体力实在跟不上,辛心拿了钥匙直接自己往楼里冲,爬上20楼时,也已经累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扶着膝盖把钥匙向上递给蹲守的程凌。   程凌过来搀扶他,辛心摆了摆手,沙哑道:“别管我,快去开门。”   程凌放手要走,被辛心又拉住。   “小心。”   交待完这一句,辛心真是一点力气都没了。   程凌上去开门。   锁链拉扯之间,不可避免地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音,程凌随手把锁扔在地上,直接进入了天台。   辛心扶着膝盖喘了两下,咬牙跟上。   天台很空旷,除了凸起的水箱外,一片毫无遮掩的水泥地,天空中弦月初上,程凌站在天台中央回头,“这里好像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辛心已经看呆了。   想象当中迷宫一样的天台居然一览无余,四面连遮挡的铁栏杆都没有。   “反正都上来了,”辛心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舌头,“四处看看吧。”   也许冷蒙曾来过这里,也许会有线索呢?   辛心在群里同步了顶楼的情况,同时告诉他的队友们,他决定和程凌排查一下天台。   “二十年前,幸福公寓里有人跳过楼。”   辛心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沿着天台入口开始察看,“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没有什么留下来的线索,赶紧仔细找一找。”   程凌走过来,他意外地发现傍晚因冷蒙的失踪而陡然变得脆弱的人已经调整恢复了过来。   “好的。”   “我看左边,你看右边。”   辛心专注地扫着天台左侧,连金坚什么时候上来的都没注意到。   金坚也没打扰两个人,直接从天台的尾部向着两人的方向扫。   “快过来看!”   辛心忽然大喊。   金坚和程凌都连忙赶了过来。   “地上这是不是有人划的?”   辛心蹲在地上,拿手机的手电筒照着,圆形的光圈下,水泥地上一道道整齐交错的斜印子,看上去就像一个个……   “X?”   程凌推了推眼镜。   “是英文字母吗?”   辛心抬头看向两位队友。   金坚:“也可能是‘叉’,或者就是随手涂鸦。”   金坚直接跪了下来,手掌抚过地上的痕迹,“还挺深的。”   辛心也连忙摸了一下,他摸到那凹凸的表面,才发觉这些印子比仅仅只从视觉上感受要更加深一些。   “快找找还有没有其他的痕迹。”   辛心催促道,三人又分开继续找寻。   日晒雨淋的天台有各种各样的污渍斑驳,可唯独辛心发现的那一处,位于天台边缘的地方有着那奇怪的“X”形印记。   这是谁留下的?又意味着什么?   辛心本能地觉得出现在这里的奇怪印记绝不只是谁在信手涂鸦,要么和他们前几个任务有关,要么就是诞生了新的问题——这些印记代表着什么?   “刚才是谁打开的锁?”金坚问。   程凌:“是我。”   “你注意到锁上有没有灰了吗?”   程凌思索了一下,“没有。”他忙着开锁……程凌用手指揩了下自己的掌心,“灰应该不厚。”   金坚点头。   手机同时响起提示音。   群里面游原发了信息。   【游原:曾世安今天整个下午都在医院里没有离开过。】   辛心盯着游原的这条消息,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慢慢把那口气吐出来。   【游原:我下来了。】   金坚:“走吧,我们也先下去。”   辛心开闪光灯把天台上的奇怪印记拍下来发在群里存档。   三人下楼的时候,谁都没有说话。   冷蒙不见了,冷蒙再次不见了,为了防止这样的事发生,他们顶着烈日白天全程盯梢,可是却没想到还是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孩子不一定就出意外了。”   快到底楼时,金坚拍了下辛心的肩膀,辛心抬头,冲金坚笑了笑,“说的是。”   三人走进保安室就发现保安室的墙上多了张海报大小的白纸,四角图钉钉在了墙上,上面人物已经梳理完毕,居住地、姓名、现有线索,甚至连照片都有了。   游原抱着手臂站在墙边。   “我觉得还是这样比较清楚。”   金坚上前拍了下游原的胳膊,表示无声的赞赏。   辛心看到这张图顿时想起了上个任务,那个任务同样也是一波三折,不断有新的案件发生,算下来恨不得几乎每天都要死人。   辛心对上游原的视线。   他能看懂游原的眼神。   没什么大不了,冲就完事了!   辛心捋了下不存在的袖子,“我来给大家梳理下现在我们的问题和任务。”   把五个任务提取核心简要地写在海报右上角,辛心握着笔回头看向三人,“我在想,会不会凶手不止一个?我的意思是这五个任务之间会不会相互其实没有关联性呢?”   金坚沉思了一下,“有这种可能。”   “我去走访了那些常在学校附近摆摊的几个摊贩,据他们所说,是有一个摊贩今天没有出摊,是个卖气球的。”   “那个人穿青蛙玩偶衣,偶尔会来校门口卖气球,来的不算勤,也从来不跟那几个人交流,目前来看,这个人和冷蒙的失踪可能有很大的关联。”   金坚先把他调查到的情况向三人同步。   “卖气球的?”   辛心有些惊讶,“个高个矮?”   “据那几个摊贩说,就是正常成年人的身高,因为那人穿着玩偶服,具体身形他们也看不出来,甚至他们都没听过那个人的声音,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辛心本来理顺了的思路又有点打结了,他想的是他被上个世界的连环杀人案给弄得思维定势了,也许杀害赵家人的和冷蒙失踪一点关系都没有呢?   杀害赵家人的是个成年男人,拐走冷蒙的是个孩子。   然而金坚的调查结果直接推翻了他的猜测。   辛心几乎是有点哭笑不得了。   他和程凌找到的有关周肖红的线索推翻了金坚对于“凶手可能从小被虐待于是长大想要杀害虐待儿童的大人”的想法。   他们两边找线索,结果不是一加一,而是互相抵消。   游原也是,直接给曾世安查出了个不在证明。   他们就好像在迷宫里行走,一人抓了一根线头,顺着线头努力地走,结果“啪——”,四人头上全撞了个包。   “好,现在我们就按照一个个任务之间互相不关联来梳理。”   “首先赵家的情况已经基本清楚了,周肖红对赵浩然照顾有加,赵立辉和徐雁秀才是对待孩子有亏欠的一方,可是周肖红却先死了,我们需要转变思路,另外,卫真,你怀疑的那位曾医生,那天不在班,所以他是有作案时间的。”   对!辛心猛猛点头,想了想,又加了句,“还有陈子轩,那天他也不不知道去哪了。”   “好的,另外,伍觉良的不在场证明是有漏洞的,他那个摊位的生意一般,位置也偏,离农贸市场的后门又很近,他完全可以趁人不备回来作案。”   “这几个人,一个是我们已知的展露出和赵家曾经关系不错的人物,周肖红和曾世安的母亲是老同事,这一点很重要,另一个是赵家的邻居,两个人都很有嫌疑,还有卫真你提到的陈子轩,这个年轻人和赵立辉爆发过冲突,对吧?”   辛心再次点头,虽然他觉得陈子轩这种表面暴躁的人不像杀人犯,但,谁知道呢?   一年前的陈子轩,也还是未成年,也还是个“孩子”……   “接下来是冷蒙,目前出现的是公寓里的秘密基地,还有一个穿青蛙玩偶衣卖气球的人,我们去了公寓里唯一比较私密的天台,天台不是他们的秘密基地,那么我们可以认为,其实这个秘密基地就是某个住户的房子,你们认为呢?”   程凌:“应该就是这样。”   辛心和游原都用沉默表示同意,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公寓里一百多户人,要找到冷蒙谈何容易?   “剩下的二十年前的自杀案,虐狗案,和天台的印记,这三个我们还没有展开查,现在分配任务,再铺开来查,怎么样?”   辛心想了想,还是举起了手。   金坚冲辛心笑了笑,“不用举手,你直接说。”   “老金,我是很害怕思维定势会导致我们走向错误的道路,所以我才想是不是该把几个任务分开,但是我又觉得这又是另一种思维定势,所以我想的是,两条路都得有人走。”   “你看,自杀案里其实是有赵家人的影子的,女人跳楼自杀后,赵立辉购入房产,这两者是有关联的,虐狗案里有陈子轩的出现,至于天台,我们是因为想去找冷蒙才发现的那些奇怪的印记。”   “这么一看,这几个任务又好像都有关联,你认为呢?”   辛心快速地说完自己想说的,和金坚对视着,金坚从他眼里看到了一种柔软的自信,不露锋芒但很恳切。   “我认为你说的非常好,”金坚伸手重重地捏了下辛心的肩膀,“卫真,你其实挺适合当队长。”   辛心:“……”   哥,能别吗?   “好。”   金坚环视了三人,“那我们就把两条路全走一走!” 第116章 幸福公寓 504   现在摆在面前的五个任务, 最严重的毫无疑问是赵家接近灭门的惨案,前后间隔一年, 凶手对被害者都存有“温柔”的怜悯之心。   问题是为什么呢?凶手和被害者之间一定是存在某种联系的,只是赵立辉这一家人似乎完全没有亲近的亲戚朋友。   是邻居、医生、暴躁的青少年?   从凶手画像来看,曾世安是最符合凶手气质的。   他具有医学背景,为人温和善良,与赵家也有一定的关系,赵立辉与徐雁秀被害之前和陈子轩曾起过冲突,当时曾世安也出现了。   “曾世安具备犯罪时间,他跟赵家的联系是他的母亲和周肖红曾经是同工厂的员工,这个点最好深入去查一下, 赵家人被害的那天他和陈子轩都不在医院坐班,他们的不在场证明需要确认。”   “伍觉良,这个人的背景需要查, 只是有点困难, 他不是本地人, 身边也没有朋友, 他在熟食店上班, 最好是去找熟食店的老板打听一下。”   现在最急的则是冷蒙的失踪案, 因为还有生还的可能, 金坚也很头疼,那个穿青蛙玩偶服的人嫌疑非常大, 只是同样很“干净”,没有现代的刑侦手段, 很难抓住这个人的影子,他有点无从下手。   金坚沉默下来,剩下三人互相交换了下眼神。   程凌:“你们不觉得, 这次冷蒙失踪跟上次冷蒙失踪很像吗?”   “两次都是他主动,区别就是时间、地点、还有那个青蛙玩偶服的人没有出现。”   辛心想了想,说:“昨天那个玩偶服就没出现。”   “上次冷蒙傍晚失踪,他到了天黑才回到公寓,说自己在小公园上厕所,这很明显是撒谎,”程凌说,“会不会他就是去找那个玩偶服了?”   辛心:“你的意思是除了公寓之外,玩偶服还有别的地方约着和冷蒙见面?”   程凌点头,“我猜1号下午,冷蒙就是去了那个地方找玩偶服,但是没有找到玩偶服,于是就返回公寓,想去公寓里的秘密基地,可惜被家长给逮住了。”   “2号,玩偶服出摊,冷蒙没有失踪。”   “3号,玩偶服没有出摊,冷蒙依然没有失踪。”   “今天4号,玩偶服还是没有出摊,连续两天未出摊……”   程凌神情若有所思。   辛心受不了他卖关子,直接道:“对于冷蒙来说,他把那个玩偶服视作唯一的朋友,朋友两天没有出现,他着急了,加上之前他失踪过一次,屠飞薇母子肯定对他比之前还要多留意一点,他觉得放学的时候没机会跑,所以下午没放学就跑了!”   辛心对游原道:“哥,再来张纸,我把地图也画上。”   游原上楼拿来了海报,辛心在学校附近蹲守了两天,今天四处找寻冷蒙,脑海中基本已经形成了幸福小学周围的路线地图。   等辛心把图画出来后,金坚道:“卫真,你这画图的手艺不错啊。”   辛心:中学生是这样的,基本功比较扎实。   从地图上来看,幸福小学居然是位于几个目前已知的建筑点中心,工厂、农贸市场、幸福公寓分别位于幸福小学的东南西三个方向。   其中今天辛心走的那条分岔路一路过去其实就是工厂,当时辛心深陷其中分辨不清,现在从地图上来看简直一目了然。   而程凌所陷入的无数分岔路的那条路,则呈现出“Y”型分别通向幸福公寓和农贸市场。   所以今天冷蒙还有可能是去了农贸市场?!   辛心看向游原。   游原心领神会,“我离开之前,伍觉良还在熟食店里。”   那么,之后呢?   金坚立刻打开手机,“现在七点。”   “伍觉良一般九点回公寓,”程凌盘着手道,“要过去看看吗?”   *   丁太太觉得很奇怪,505突然变得很安静。   要知道公寓的隔音不好,她每天都能听到505里“笃笃笃”敲木鱼的声音,让她心烦气躁,还有那个整天哭闹的孩子,她正怀着孕,想到那个孩子就觉得不吉利。   现在505一整天都没什么声音,清清静静的,丁太太却忽然不安起来。   太安静了。   丁太太抚着自己的肚子,心说难道这家人出门了,不在家?是那个老头被戳破了,不好意思再待下去?   今天晚上丁德康加班不回家,丁太太一个人在家,电视里正在播放娱乐节目,男男女女在屏幕里卖力地唱唱跳跳。   丁太太拿起遥控器把音量调大,乐器震动的声音敲着她的耳膜,心跳随之产生共振。   “咚咚咚——”   “咚咚咚——”   丁太太吓得手一抖,把手里的遥控器扔了,她惊恐地按住自己的胸口,呼吸凝滞了一会儿,才发现声音来自客厅。   发现敲门的人是保安后,丁太太都快虚脱了,她打开一条门缝,一手托着肚子,“有什么事吗?”   辛心:“丁太太,我们想借你们家的阳台用用。”   “又要借?干什么?”   “丁太太,您没发现今天隔壁特别安静吗?”   阳台里,辛心看着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丁太太,在心里连说了好几声对不起,对丁太太赔了个笑,“您放心,没事,我过去看看。”   丁太太实在笑不出来。   辛心深吸了口气,没敢看下面,一脚跨过阳台。   “赵先生,您在家啊,那怎么敲门不应呢……”   辛心一边张嘴说瞎话,一边往客厅走,先过去给外面的三个队友开了门。   四周没监控,邻居也没探头,几人进了505,金坚还带了鞋套和手套,直奔半敞着门的卧室。   卧室里,两具尸体躺在原地,赵浩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躺在爷爷和妈妈的中间,睡得口水直流,手里还拿着半个吃剩下的苹果。   这个场景让门口的四人脚步都停顿了一下。   金坚小心翼翼地上前察看了尸体,手掌从尸体的肩膀开始一直摸到脚底,随后又轻轻地打开了那几个炉子,现场勘察过一遍后,金坚摇了摇头,和通过视频图片间接观察后得出的结论一致。   赵立辉和徐雁秀是烧炭之后一氧化碳中毒死的,而且两人的通讯设备都不见了。   四人退了出去。   “我们过去。”   游原指他和程凌。   金坚:“我再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卫真你在阳台策应他们。”   辛心:“行。”   三人来到阳台,游原率先跨了过去,让出一点位置后,程凌也跨了过去,辛心手扶住阳台盯着他们,准备情况不对就过去支援。   游原拉了下504的阳台门,一下没拉动。   阳台门后面深色的落地窗帘挡住了室内的情景。   程凌见游原站着不动,伸手也拉了下阳台门,强大的阻力让他一愣,他蹲下观察了一下后回头,手机打字给辛心看。   ——门打不开。   辛心一怔。   一旁的游原拍了下程凌,先抬腿返回,辛心连忙往后退了退,游原在他面前停下,“门被焊死了。”   辛心睁大眼睛,“焊死?!”   程凌也翻了回来。   三人挤在不算大的阳台,看向504。   “不是上锁,是焊死?真的吗?”   游原点头,他很确定,阳台门是被焊死的,一点移动的余地都没有。   “伍觉良他……”   辛心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什么样的人才会把自己家阳台门给焊死?他不通风不晒衣服不需要阳光?   三人返回室内,金坚也察看得差不多了,他惊讶于三人这么快就回来了,用眼神询问,辛心:“504阳台门是焊死的。”   这下连金坚都被震到了。   金坚走到阳台眺望了下504,阳台上没有灯,504的阳台漆黑一片,金坚稍微侧了下身,打开手机手电筒观察了一下,发现504阳台门后面的落地窗帘没有任何死角,也就是说504是个从外部完全无法窥探的地方。   凶案现场不宜久留,辛心走之前还是过去看了一眼,赵浩然还在熟睡,时不时地还挠一下脖子。   如果赵立辉和徐雁秀不是尸体的话,这真的可以算是一幅挺温馨的画面。   几人从猫眼看门外没人,走出了505。   四人站在走廊上,不约而同地看向了504。   晚上9点,这间封闭的屋子就会开启,那么这间屋子里也会有秘密吗?   楼下传来女人争吵的声音。   四人仔细听了一会儿,是屠飞薇和冷小彤回来了。   *   儿子不见了,一周之内的第二次。   冷小彤在工位上班,屠飞薇开着电瓶车来找她说冷蒙从学校里跑出来不见时,她大脑一片空白,着急忙慌地回到公寓。   冷蒙没有回家。   “我负责接孩子,那孩子在学校里丢的,你不能怪我啊!”   “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来通知我?!”   “冷小彤,你讲点道理行不行,是你上次一直说你请假出来找孩子影响你全勤奖了,我听懂你言下之意了,我先找,我找不到再来通知你我哪错了?!是你儿子自己太皮了!学校里老师打你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我在工位我一天能看多少次手机,上回请假组长已经对我有意见了,厂里不是就我一个人有孩子,他戳着我鼻子骂,我能怎么办?!”   两个女人在走廊里就吵开了,互相责骂着,屠飞薇拉开门,不打算搭理冷小彤了,“说得对,我也有孩子,以后你们家孩子我不管了,我把钱退给你!”   冷小彤扯着屠飞薇不让她走,“你把孩子给我找回来!不然我跟你拼命!”   眼看两人快要撕打起来,辛心连忙拍了下游原过去拉架。   他从背后把冷小彤的胳膊架住,冷小彤情绪激动地踢打,游原直接把屠飞薇推进了507。   “屠飞薇,你把小蒙还给我——”   冷小彤又哭又喊,惹得楼上楼下的邻居都出来看热闹。   金坚他们明知发生了什么,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怎么了,孩子丢了?”   金坚一张胖脸凑过去,冷小彤手盖着眼睛抹眼泪,不住地点头。   “报警了吗?”   冷小彤再次点头。   “报警了就行,放心,孩子就是贪玩,说不定一会儿就找回来了。”   冷小彤摇头,突然重重地跺了下脚,恨声道:“就当我没生过他!”说完就哭滑了下去,辛心连忙托住人,冲程凌甩了甩头,示意程凌耳朵靠过来。   “把保卫室收拾一下。”   程凌先下了楼,辛心和金坚两人不住安慰冷小彤,游原驱散了看热闹的邻居,等到程凌在群里发消息说没问题后,辛心和金坚扶着哭的瘫软的冷小彤下楼去了保安室。   “这孩子真的太不懂事了,我一个人拉扯他到这么大我容易吗他要这样乱跑……”   冷小彤边哭边拿纸巾抹泪。   “冷小姐,你先喝杯水。”   辛心给冷小彤端了杯温水,冷小彤摇摇头,不喝。   “孩子是怎么丢的?”金坚拍了下胸脯,“老金帮你找。”   冷小彤此时也是非常无助,有人愿意帮忙当然是好,于是把下午冷蒙跑出学校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个孩子他就不像我,从小就是那样,闷不吭声的,不知道他心里一天到晚在想什么,这么小就学会离家出走了……”   “小蒙在学校里有没有什么朋友?他会不会是跑去朋友家玩了?”   冷小彤脸上的表情很明显地空白了一瞬,她吸了吸鼻子,有些彷徨道:“他、他……我不知道啊。”   “那他有没有什么平时喜欢去的地方?”   “他、他就喜欢在小公园玩一会儿,还有、他、他不爱出门的,”冷小彤摇头,用纸巾擦了下眼下,“他很内向的,他习惯待在家里,周末他也不出去玩的。”   金坚原本以为把冷小彤请回保安室能得到一些有关冷蒙的线索,可看来冷小彤虽然是冷蒙的亲生母亲,可看上去她对她的儿子并不了解。   “冷蒙平时玩玩具吗?”辛心在一旁问。   冷小彤脸转向辛心,“他有个小飞机,他挺喜欢的。”   “气球呢?”   “气球……应该也喜欢吧,他喜欢能飞起来的东西,他一直想要个遥控飞机,太贵了,我没给他买。”   冷小彤说着说着又哭了,孩子的丢失所造成的恐慌和独自抚养孩子所受到的压力一齐涌上,她哭得不能自已,辛心和金坚连番安慰都没用。   “8点半了,”游原冷不丁地说,“不如你回家等等,说不定冷蒙看到外面天黑就回家了。”   金坚送冷小彤回家,保安室门一带上,辛心就看向游原,“怎么说?”   游原:“9点的时候,伍觉良就会回公寓了。”   辛心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之前伍觉良给他的感觉就不是很好,现在那道焊死的阳台门更是让他觉得不妙。   “行,我们今晚守株待兔,试试看?”   金坚送了冷小彤回来。   “那冷小彤也很不容易,她老公原本也是厂里的员工,年纪轻轻的,就得癌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抚养孩子,对孩子的关心和了解确实不够。”   辛心:“老金,我们是这样想的,不管怎么样,先排除下伍觉良的嫌疑,我们打算等他回来开门的时候强冲504,怎么说他一个人也干不过我们三个吧?”   金坚皱眉,“这样就怕打草惊蛇。”   辛心:“我们尽量不打草惊蛇,我的猫丢了,我拜托他让我进去找猫,就算不让我进,我在门口看一眼,试探下他的态度也好。”   金坚短暂思考了一下,“好,这样,我们制定个更详细的方案。”   几人很快就分配好了站位,金坚在楼下蹲守,一发现伍觉良回公寓就通知他们,辛心在四五楼的楼梯口假装巡逻,游原和程凌在五楼504附近准备就位,两人身上都泼了酒,一股浓烈的酒味。   “游老板。”程凌忽然开口。   游原看向程凌。   程凌笑眯眯道:“你和卫先生是情侣吗?”   游原冷冷地看他,“关你什么事?”   程凌:“好奇嘛。”   游原:“你不懂什么叫尊重别人的隐私吗?”   程凌:“我只是觉得你们两个之间似乎很有默契,彼此之间非常信任,让我有点羡慕而已。”   游原:“羡慕什么?”   程凌笑了笑,“羡慕你和卫先生的感情好?”   游原:“那你羡慕吧。”   程凌微眯了下眼睛,“是我的错觉吗?游老板好像对我有意见?”   “他对你没意见,我要对你们两个有意见了!”   辛心在楼下,手掩住嘴唇,压低声音,“你们能不能别在公共频道瞎扯淡?!”拜托,他也能听见好不好?!   “咳咳,”金坚忍住笑,“时间差不多了,都严肃点。”   “听到没有,”辛心跟着训话,“都严肃点。”   “遵命。”程凌带着笑说。   辛心没听到游原的回答,知道游原一向沉默是金,他摸了下自己的脸,心说程凌胡说八道什么啊,他跟游原……很像情侣吗?   “人回来了。”   耳机里传来金坚的声音,辛心立刻神情严肃,没戴耳机的耳朵留意着有谁上楼的动静。   大约等了快十来分钟,辛心才终于听到了脚步声。   相较于体型来说,这个脚步声听上去轻得快要没有存在感。   辛心保持着上楼的姿势,侧过脸瞄了一眼。   是伍觉良。   他按照约定好的信号清了清嗓子。   伍觉良从他的身边走过,辛心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等到伍觉良走到他前面,辛心才猛然发觉,今天的伍觉良身上居然没有臭味。   甚至……还有点香?   辛心仰头看向伍觉良的背影,怔了一瞬后连忙跟上,手电筒打在地面,照出了伍觉良的影子。   伍觉良的个子不高,体型肥胖,他的影子投在地面也显得异常庞大圆润。   ……像穿了玩偶服一样。   辛心的脑海里猛然飘过这个念头,手不禁轻颤了一下。   “你没长眼睛吗你,这道这么宽,眼瞎?往我身上撞?”   那是程凌的声音。   他们按照约定好的开始演了。   “滚。”   两个喝醉的人开始拉扯起来。   辛心手里的手电筒提供了照明,游原注意着伍觉良走来的身影,伍觉良一直低着头,对他们这的动静充耳不闻。   游原看准了伍觉良钥匙插入锁芯开门的瞬间,用力把程凌往伍觉良身上一搡,程凌配合着想把人撞开,伍觉良看着体型庞大笨拙,程凌撞来的一瞬,却是很敏捷地闪到了一边,脸转了过来,那双藏在肥肉里的细眼睛冷冷地扫过去。   “你干什么呢你?想打架?”   一击不中,程凌依旧投入演戏,游原也不含糊,揪着程凌的领子找机会就要往伍觉良那扇已经打开的门上撞。   然而伍觉良不知道怎么的,居然一只手挡着门,就这么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地拉拉扯扯。   “保安。”   辛心听到伍觉良的声音时几乎一愣。   “你不管吗?”伍觉良说。   “两位,别打了……”   辛心把手电筒别在腰间,上来拉架,其实也在找机会撞进屋子。   三人一起拉扯起来,辛心分神留意,忽然听到“哒”的一声,伍觉良居然把门关上了,把门关上之后,他默默地走到一边,似乎大有他们不走,他就不进门的意思。   辛心知道这次的计划是彻底失败了,他装作拿手机打电话,“老金,快上来一下,五楼有人打架。”   金坚就在下面,上来发现伍觉良站在一边就知道他们的计划落空了,随即拉扯上游原和程凌两人下楼,三人边下楼边看向辛心,辛心脸色紧绷,冲他们点了点头。   他们当时说好的,plan A和plan B。   “不好意思,两个人喝醉了,没事了。”   辛心笑着对伍觉良招呼。   游原他们在四楼下面楼梯的转角处已经停住,就听着上面辛心和伍觉良对话。   伍觉良没说什么,再次开门。   “那个,5楼有住户丢了猫,不知道有没有跑您家里,我能进去找找吗?”   辛心握着手电筒,语气和表情都很镇定。   楼下的游原悄然握了拳头。   伍觉良已经开了一条门缝,视线从上到下地打量了辛心,辛心露出有些傻气的微笑。   “进来吧。”   伍觉良收回视线,推开了门。   辛心深吸了口气,脸上仍旧带着笑,“谢谢啊。”跟着伍觉良提步迈入没有开灯而一片漆黑的504。 第117章 幸福公寓 保护善良   “啪”的一声, 伍觉良开了灯。   出乎辛心的意料,伍觉良这个人平时邋里邋遢身上还一股怪味, 家里却非常干净,地面一尘不染,家具摆放整齐。   辛心关了手电筒,环视了客厅一圈,都开始有点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伍觉良住的地方。   阳台深色的窗帘落地,从屋里看外面同样也是一片漆黑。   伍觉良就站在一边等着,辛心对他笑了笑,“你家里真干净。”   伍觉良没说话,客厅内的白炽灯开着, 辛心审视了下伍觉良,发现他今晚真的是一点都不邋遢,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精心打扮, 之前每次看到都很油腻的头发蓬松着, 衣着也是焕然一新。   “猫。”   “哦哦, 找猫找猫……”   “咪咪……”   辛心装作找猫, 往旁边开着门的卫生间走去。   卫生间里台盆表面雪白, 上面陈列着洗漱用品, 镜子里清晰地映照出辛心的脸。   厨房、客厅、卫生间这三个地方辛心兜了一圈, 伍觉良就站在大门口的墙边,辛心看到三间关闭的卧室门, 回头看向伍觉良。   “不知道猫有没有跑房间里去?”辛心强行说瞎话。   伍觉良人靠在墙上静静地看着他,胖脸上的细眼睛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情绪, 辛心被那样的一双眼睛盯着,就像是被某种爬行动物盯上了一样,他不由心头一颤。   “房间门一直关着。”   伍觉良说话的时候跟之前一样, 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给人很生硬的感觉。   辛心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若无其事道:“我能进去看看吗?有的猫很聪明,会开门的。”   伍觉良没回答。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僵持的气息。   辛心能感觉到自己握着手电筒的那只手掌心里渗出了汗,手电筒滑腻腻地快要握不住。   “猫找到了。”   金坚大大咧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卫,人去哪了小卫?”   空气随着轻轻的呼吸进入肺腑,辛心“诶”了一声,“不好意思,打扰了。”   辛心在伍觉良沉默地目送中退出了504。   “哎呦,小卫,你在这儿呢,猫找着了!”   金坚就在504门口等着,辛心一出来,就被他一薅肩膀给带出了门,好像生怕他跑了。   “不好意思啊。”   金坚还笑着和门后的伍觉良打了个招呼,伍觉良没回应,直接关上了门。   金坚带着辛心下楼,游原和程凌就在四楼楼梯等着,两人的表情都很严肃,脸上明明白白的不赞同。   四人返回保安室。   “刚才实在太危险了,说好了只是进去探探情况,不要太勉强。”   金坚批评辛心,“卫真,你要记住,在这里最重要的就是你自己的人生安全。”   “我当然知道,”辛心也知道自己刚才稍显冲动,连忙先说有用信息,“你们知道吗?伍觉良家里看起来好干净!连厨房卫生间这种地方都很干净,台面上一点水渍都没有,水龙头闪闪发光。”   “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三人当然明白,干净,505的案发现场给他们的感觉也是干净。   金坚又问。   “还有什么发现?”   辛心摇头,“他家里东西特别少,屋子门又关着,不过很安静,我没听到什么动静,还有,伍觉良今天晚上打扮得跟平常也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晚上见过什么人?”   金坚:“这个,我们明天白天去查。”沉默片刻后,他环视了三人,说:“我必须提醒你们,在这里,死了就是死了,我明白卫真你心地善良,你不希望有人丧命,每当有人陷入危险,你就希望去拯救那个人,但是你一定要搞清楚一点,你只有在这里活下来,才能去现实中拯救你自己。”   “我的记忆里已经存了几个现实中死里逃生的瞬间,”金坚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我看到了那个瞬间我身边的朋友喜极而泣,我看到了我自己重获新生,人的命只有一条,是的,任务世界里有人丧命,那很遗憾,可假如我们在现实中死亡,想想看,你的亲人、朋友、爱人、你自己……会有多痛苦,那是真的不管死了活着的都身陷地狱啊……”   金坚的视线一一扫过三人,最后将目光放在辛心身上,“卫真,善良是你的天性,也是你的优点,但你一定要记住,保住自己的命,就是保护这种善良,如果你动不动就拿自己的命去冒险,那你这个善良也是转瞬即逝的,只是萤火之光,你要做一盏灯,长久地去照亮别人,保证那盏灯不要熄灭。”   “今天你们都很累了,我建议你们回去休息,各自好好整理一下对这个世界任务的思路,明天见面再讨论,说不定会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   回纹身店的路上,辛心都一直沉默着,他觉得金坚说得对,他今天是有点失去理智了,他一门心思地只想着万一冷蒙有危险,万一冷蒙就在504呢?硬闯一下,说不定就能救那个孩子的命。   而且他在耳机里和其他三人保持着联络,理论上来说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   可是当听了金坚那一番话后,辛心不得不承认,他刚才是很危险的,即使队友就在门外,隔着一道门,如果伍觉良真的是凶手,心狠手辣程度一定吊打他,他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万一伍觉良给他一刀,就伤在致命的地方,他怎么办?   游原打开门,辛心低着头进入。   门关上。   衣服后领忽然被一股大力揪住,辛心连忙抬头。   游原没开灯,屋里黑黑的,辛心看到游原的眼睛,嘴唇轻轻动了动,“对不起……”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只是对上游原的视线后,自然而然的,那三个字就说了出来。   “老金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晚是我做的欠考虑了,我应该跟大家商量好的一样看了一圈后就马上出来的,对不起,哥,下次不会了,我一定好好保护自己,你别生气。”   剩下的话也就这么顺溜地说了出来。   知错要改,挨打要立正,他今晚确实做的不对。   辛心老实地低下头。   他听到游原的呼吸声,不重,气息很长,像是在做深呼吸。   辛心把头使劲地往下低,认错的态度一定要做到位。   “哥,”辛心故意把脖子嵌在衣领上,“勒着了。”   他一说,游原没松劲,反而更用力了。   辛心双手捂住脖子,夸张道:“哥,真的勒到了,都喘不过气了。”   这下游原终于放开了手,辛心手自己掐着脖子,小心翼翼地仰头,“哥,不生气了吧?”   黑暗中,辛心看不清游原的表情,他伸手想去开墙壁上的灯,伸出去的手臂半空被拦截,游原拉住了他的手臂,用力一拽,辛心随着惯性撞进了游原怀里。   游原抱了他。   双臂从他的胳膊绕到他的背后,像两条交叉的锁链把他锁在他的身前。   肩膀随之切实地感觉到游原的呼吸,重重地喷洒在他的衣服上,隔着衣服让辛心的皮肤都跟着游原的一呼一吸战栗了一下。   两个人贴得前所未有的紧。   辛心记得,在上个世界里,游原似乎也这样抱过他。   不,比那一次还要紧,他甚至能感觉到游原的骨骼形状,那么坚硬又炽热地抵着他。   辛心下巴贴在游原肩下,瞪大了眼睛不敢呼吸,不敢出声,更不敢动,他听到剧烈的心跳声,都分不清是游原的,还是自己的。   游原的脸就贴在他的脖子旁边,在闷热的环境中,辛心感觉到游原的脸很烫。   我该推开他吗?   还是不该推开他呢?   辛心微微张开嘴,他以为自己是要说话了,等到有些涩的空气进入口腔,他才意识到是自己紧张得开始用嘴呼吸了。   他脑海里一片混沌,搞不清楚什么状况,只觉得四肢在僵硬中好像血液已经不流通了,慢慢发麻。   游原贴在他颈侧的脸动了动,这个微小的动作仿佛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触动,辛心浑身就像过电了一样,嘴里的呼吸都乱了,听上去就像是轻轻喘息了一下。   听到自己发出那样的声音,辛心吓了一跳,想伸手捂自己的嘴,抬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抓在了游原的T恤两侧。   “我刚才,很担心。”   游原说。   他说话的时候离得他好近,气息像羽毛一样从他的耳侧飘过。   辛心含糊地“嗯”了一声。   他想说对不起,让哥你担心了,下次不会了,或者开个玩笑,调节下气氛,手抓着游原的衣服两侧,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游原的脸抬了起来,辛心感觉到贴合的皮肤分开的触感,他轻侧过脸,看向仿佛正倚靠在他肩上的游原。   游原的视线直直地看着他。   辛心被那视线一看,不知道怎么,突然觉得很慌张,这种慌张如潮水般涌来,而他却四肢发麻,无法原地脱身。   游原的脸向上轻抬了抬,很微小的动作。   辛心完全呆住了。   他傻傻地看着游原。   游原的脸现在跟他真的近得不能再近了。   他这是在亲他吗?!   辛心后知后觉,脑海中的潮水陡然变成了岩浆,他只觉得意识一片空白,热得快要冒烟。   “哥……”   他下意识地这么说,随着音节的发出,游原的嘴唇重重地压了一下他的嘴唇。   如果说刚才只是蜻蜓点水,让辛心犯了迷糊,那么这一下是真的毫无疑问了。   游原……亲了他……   在一种滚烫的茫然中,游原锁住他手臂的手上移,手掌按住了他的后脑勺。   辛心稀里糊涂、莫名其妙地在游原的按压下闭上了眼睛。   游原在亲他。   不。   舌尖接触的瞬间,辛心脑海中修正自己的意识,游原是在吻他,口腔生涩地打开,游原气息浓烈地闯入,好奇怪又好新鲜的感觉,辛心双手不知不觉中把游原的衣摆揪得一塌糊涂,他闭着眼睛,微微仰着头,有些被动地浅浅回应着。   游原脸向后撤开一点,被他亲吻的人一脸茫然,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嘴唇仍微微打开着,舌尖都忘了收回去,视线一对上,嘴唇轻轻上下,张口还是先叫了声“哥”。   游原忍住再吻他的冲动,静静地等人回神。   辛心回过神的第一件事就是舔了下自己的唇角,他感觉嘴角湿湿的,不知道是游原的,还是他的,然后看向了游原。   游原那双黑沉的眼睛正盯着他。   辛心:“……”   等等,他cpu要过载了,脑海中一通狠狠的精密运算,辛心嘴张了张,“哥,你是,”辛心停顿了一下,“压力太大了吗?就跟方博仁似的……”   人在极度高压的情况下会通过特殊的方式解压。   嗯,是这样没错。   听辛心这么说,游原不止眼睛黑,脸也黑了,不过辛心在黑暗中觉察不到就是了。   “你说的对,”游原冷冷道,“我压力太大了。”   辛心:“……”   “这样啊……”   辛心嗫嚅着说,还没等他继续往下说,又被游原给重重亲了一下。   卧槽!还亲的“啧”一声!   辛心:“……”   辛心瞪大眼睛看着游原。   游原:“看什么?”   辛心:“……哥,你会不会流氓得太理直气壮了一点?”   游原:“所以呢?”   辛心:“……”   游原看着一脸纠结的人,还是放开了手。   辛心整个人居然落了下地——卧槽,他刚刚居然是踮着脚的!   游原转身,辛心不由道:“哥,你去哪……”   “洗澡。”   “……”   卫生间灯光亮起,辛心在黑暗中摸了下自己的嘴唇,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另一个男人的热度。   啊。   这该不会是他的初吻吧?! 第118章 幸福公寓 剥洋葱   辛心头脑空白地躺在沙发上。   他没开灯, 身陷在一片黑暗之中,却第一次没感到恐惧, 他的大脑里没有空间去恐惧,手掌贴放在胸口,噗通噗通,心脏仍在以平时要快许多的频率跳动。   辛心不自觉地又摸了下嘴唇。   刚才发生的事情就好像做梦一样……   游原亲他了……游原亲他了?游原亲他了!!!   辛心扭头看向发光的卫生间,用手背贴了下脸,脸颊还是烫烫的。   完全没有现实的记忆,可却不妨碍辛心肯定那是他第一次和人……呃,啵啵?   辛心躺平看天花板,双手掌心贴脸。   天哪, 他的初吻对象居然是个男人,还不是在现实中!   关键是他一点都不生气,啊……他为什么不生气呢?甚至还有点想在沙发上打两个滚的冲动……   游原亲他了。   游原是gay, 当然会啵同性的嘴了, 游原的嘴跟他的人很不一样, 一点都不冷酷, 很热也很软, 亲起来……   当辛心发现自己居然在回味刚才和游原啵嘴的感觉, 嘴巴还在轻轻向上撅时, 他人都麻了。   辛心满脸通红地再次看向卫生间。   他的心脏怎么还在狂跳!   游原刚才抱他的时候,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不是,是之前有好几个瞬间, 他就已经感觉不对劲了,游原看他的眼神——不干净。   早恋,还是搞同性恋, 哇靠,他这也太超前了!   卫生间门被推开,游原出来了,“怎么不开灯?”   辛心捂着脸看了一眼游原赤着的上身,“环保。”   游原不说话了。   辛心慢慢转过身,上身趴到沙发上暗中观察。   游原正站在床边正在擦头发。   “不去洗洗吗?”   “……”   辛心“哦”了一声,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进了卫生间,把卫生间门关上,他拍了下胸口,扭头看到镜子里他一颗番茄头差点没吓晕过去。   他的脸怎么那么红!   辛心猛猛摇头。   不,不,是这具身体太容易脸红了,一定是!绝不是他在害羞!   辛心连忙放冷水冲洗,手掬了水使劲在脸上拍打,希望赶紧把温度降下去。   这也太没出息了,啵几个嘴给他脸红成这样。   辛心想着想着,又舔了下唇角。   啊,呸呸呸!不行不行!他不能再回味了啊啊啊啊!   洗完澡,辛心看到镜子里自己还是一颗番茄头时,生无可恋地看了一眼门口,先关了灯再出去。   游原拉开了阳台落地的窗帘,月光冷冷地照入,游原屈着一条腿半坐在床上,很明显地留了一半的位置。   辛心在卫生间门口踌躇。   他跟游原在任务里基本都是睡一张床,这样比较有安全感,但他现在又觉得不是那么安全了,万一他睡过去,游原又要啵他嘴怎么办?!或者退一步讲,万一他去啵游原的嘴怎么办?!   游原也不喊他,自顾自地可能是在思考任务。   “哥。”   辛心试探地喊了一下,“你觉得伍觉良有嫌疑吗?”   “嗯。”   还是那个惜字如金的样子。   “其实仔细想想伍觉良这个人的身份背景还挺神秘的,曾世安最起码还有条母亲的线能查过去,伍觉良他背井离乡,又没朋友,很难入手。”   “难入手就更该注意安全。”   游原的语气很平稳,辛心知道游原今天其实不算是生气,是太担心他了,几个队友都挺担心他的,辛心对这种担心感觉到很温暖,金坚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了进去。   可是游原的担心给他的感觉就是和其他两个队友不一样……   他会对游原感到歉疚。   让他担心,他觉得很抱歉。   辛心手按住自己的胸口。   完蛋。   完大蛋。   辛心背靠着卫生间门,心里七上八下。   其实,他不讨厌他亲他,就已经说明很多问题了,不是吗?   游原抬起脸,看向站在卫生间门口的人,辛心低着头,像犯了错的小孩子。   游原知道自己刚才太冲动了。   抱一下就好了。   抱一下,那层窗户纸就还在,把心事都写在脸上暴露无遗的人会自己去找借口解释他那明显的越界,随后继续心安理得地在他身边蹦蹦跳跳。   游原也默认了两人这样的相处模式。   在这样压力重重随时都会送命,甚至没有现实记忆的任务世界里,和一个同样面临着生存压力,也没有现实记忆的人产生感情真的很不合时宜。   在上个世界的孤岛上,游原就已经克制过一次了。   只是辛心提出想要进伍觉良的房间这样冒险的行为让他猛然意识到,在这样一个随时都可能丧命的世界里,真的还需要克制吗?   游原下了床,趿着拖鞋走到卫生间门口。   辛心听到了脚步声,但还是没抬头。   “去休息吧,我睡沙发。”   游原说。   辛心抬起脸。   游原正注视着他。   虽然黑,虽然还是那双眼睛,仍旧是冷冷的,可辛心却莫名觉得游原此时看他的眼神,说话的语气都好温柔,温柔得让他舍不得开口,怕打碎这种梦境一样的氛围。   游原转身走,辛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脑子一抽,伸手拉住了游原的手腕,游原回过脸,辛心的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光。   “我们再聊聊任务吧。”   “宠物医院里助理护士一大堆,如果曾世安要诱拐冷蒙,那恐怕不是个好地方,而且我从侧面打听过了,曾世安吃住在宠物医院,他没别的住所。”   “你的意思是拐走冷蒙的人应该不是曾世安?”   “我认为是这样。”   “其实这很简单,只要我们确认下午3点,那个玩偶人出摊的时间,曾世安是正常在宠物医院坐班呢,还是会经常消失不见,就可以基本排除或者确认他的嫌疑了。”   “我有预感,明天我们会有重大进展。”   “再没有重大进展,任务就要寄啦。”   “不会的。”   游原的语气很肯定,辛心傻笑了一下,“嗯,不会的。”   辛心还拉着游原的手,游原也不挣脱,辛心掌心逐渐出汗。   “休息吧。”   游原又说。   辛心“嗯”了一声,却还是没放开游原的手腕,他可能是在发呆,也可能是真的不想。   于是游原自己抽出了手,掌心空了,辛心居然觉得有些失落。   他想游原应该也是喜欢他的……他亲他,他再怎么替他想理由,内心也知道这其实是在自欺欺人。   游原那么冷淡的人,怎么会像方博仁一样,用这种方式解压?   他喜欢他。   辛心在心中喃喃重复,有点分不清前后两个代称指的是谁。   这些思绪都只在瞬间,空落的手马上就被游原反过来拉起,游原拉着他往床边走,辛心脑海中的粉红泡泡一下被挤碎,紧张得浑身僵硬。   游原上床,把拉着的人也带上床。   “睡觉。”   两人各躺一侧,辛心听游原说,他心里还是紧张得不行,睁着眼看天花板,感觉脸颊耳朵还是烫得一塌糊涂。   辛心悄悄扭了下脸,游原已经闭上了眼睛,他从黑暗中看游原侧脸的轮廓,禁不住想,现实中他是怎样一个人?他姓什么,叫什么,哪里人,今年多大……想着想着,辛心有股冲动,想告诉他,我叫辛心,你呢?   正当这股冲动在胸膛里反复翻滚时,游原侧过了身,面对着他,拉着他的手往他的方向拖拽了一下,游原一条胳膊搂住他。   辛心没敢动,过了一会儿,说:“哥,热。”   “忍着。”   “……”   “你睡觉的时候要么踢人,要么就把人抱得死死的,你自己不知道吗?”   “二选一,我还是抱着吧。”   辛心“哦”了一声,试探着把僵硬的脖子枕在游原手臂上,肌肉不软不硬有弹性,枕着还挺舒服,他轻蹭了一下,嘴角微翘地闭上了眼睛。   那就这么着吧。   *   7月5日早上5点,四人再度在保安室集合。   冷蒙昨天一夜未归,留守在保安室的金坚看到了急急忙忙出去找孩子的冷小彤。   “今天我们要啃几块硬骨头。”   金坚已经给几人规划好了任务。   一、去找当年周肖红厂里的同事,探听曾世安母亲和周肖红之间的关系,查曾世安的底细。   二、继续跟踪伍觉良,24小时盯梢,如果伍觉良有问题,在冷蒙刚失踪的第二天,一定会做出一些跟平常不一样的举动。   三、调查农贸市场和幸福公寓附近动物受伤的情况,一人走访,一人盯梢。   四个人得分成三组。   这次,金坚决定自己和程凌组队,去查有关动物的事,这个简单,他有信心今天就能查清真相。   伍觉良那边,还是派给了游原,游原的武力值四人当中最高,交给他最放心。   辛心则负责去查工厂往事。   “查案就是个剥洋葱的过程,一层层打开,不到底不知道里头是什么,所以都别灰心,我敢说我们已经离真相不远了。”   金坚的话总是能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辛心打心眼里佩服他,金坚的眼神扫到他,辛心给了他一个微笑,告诉他自己已经走出了昨晚那种急躁的心态。   也许是冷蒙那个孩子实在太招人疼了,辛心一时没忍住。   “伍觉良6点上班,”金坚说,“游原你在这里等会儿,一定要注意安全。”   游原点点头,视线与辛心相接。   也不知道是辛心自己戴了滤镜,还是游原的目光的确很温柔。   辛心昨晚睡前仔细想了,就算自己开窍晚,初中生还是太低估自己了,高中吧,高中,清纯男高被老男同勾引,传出去也不是一段佳话啊,在两个队友面前也多少收敛一点。   辛心目不斜视地走出保安室。   金坚也走了,他走访,让程凌留下来死蹲,据辛心所说,陈子轩上个月就发现有人虐待动物,也就是说虐待动物的那个人已经不是初犯,虐待动物和杀人行为有很多共同点,譬如行为升级、重返现场,尤其是重返现场,看到其他流浪动物瑟瑟发抖的样子,对凶手来说是很难抵御的诱惑。   程凌跟游原留在保安室。   程凌:“昨晚游老板做通卫先生的思想工作了吗?”   游原故意回避,假装听不懂,“什么?”   程凌笑了笑,“除了卫先生之外,游老板似乎总是很拒人于千里之外。”   游原淡淡道:“任务里有需要和人交朋友这一项吗?”   程凌:“卫先生的心地很善良,给人的感觉很阳光,在这样危险的世界里还能保持本性,真的很难得,很讨人喜欢啊。”   谈到辛心,游原的脸色依旧还是那样冷冰冰的,干脆以沉默应对,盘起手闭目养神,完全不理会程凌了。   程凌耸了耸肩,推了下眼镜,微笑道:“那么,我也先出去了。”   *   辛心去了公园,赶着阿姨们早班来跳操。   昨天拉着阿姨们打听了周肖红和赵立辉的事,辛心和程凌还想继续问下去,但是阿姨们忙着买菜抢促销,急忙就走,压根不给两人再追问的机会,就跟到点刷新的npc一样。   昨天辛心来过,跳舞的阿姨们还记得他,辛心深谙先打入群众内部的道理,跟着阿姨们先乐呵呵地跳了两段,停下休息时,阿姨们还问他,昨天跟他一起那个小伙子怎么没来。   辛心喝了口水,笑笑,“他四肢不协调。”   “个子高就是这样的。”   阿姨们嬉笑着,辛心也跟着笑,“阿姨们都住哪?我们住幸福公寓。”   交流了一番住址后,几位阿姨当中有几个也是住在幸福公寓的,但都没认出来辛心是公寓保安,辛心:“我们刚搬来不久,家里养了只猫,这两天猫有点咳嗽,都不知道该去哪里看病,宠物医院水太深了,就怕被坑。”   “哎呀,你不知道吗?我们公寓十三楼就有家宠物医院,那里有个宠物医生特别好,绝对不会宰你的。”   “真的吗?诶,我之前听赵哥,就是周阿姨的儿子,我们认识,他也说我们公寓十三楼那宠物医院不错,好像是之前周阿姨哪个同事的儿子来着……”   周肖红的几个同事纷纷问哪个,辛心不知道,只能说自己已经得到的信息,皱着眉说:“我听赵哥说周阿姨那同事好几年前就得癌走了,具体哪个也没说。”   “哦,我知道了,是莫梅香吧?有个儿子我记得,是吧,葬礼上看到过哦,那个时候她儿子还小吧,好像才上小学,哭得好惨哦。”   “好像是,原来那个宠物医院就是她儿子开的呀。”   “那倒蛮有出息的。”   “一直听说她儿子成绩好的呀。”   “后面好像她老公带着小孩去外地了吧,没想到还是回来了。”   辛心适时插话,“也算是缘分吧,在周阿姨走之前能再见到好朋友的儿子。”   “周肖红跟莫梅香关系好吗?”   几个阿姨面面相觑。   “不知道呀,莫梅香性格很开朗的,关系应该都蛮好吧,她老公我记得脾气也很好的,开出租车的,本来家里很好的,可惜了。”   “莫梅香个个关系都好的,她能唱会跳的,人缘好呀。”   “以前也算我们厂里的明星咯,长得也漂亮,一枝花诶。”   阿姨们回忆着她们年轻时候的日子,辛心道:“莫阿姨原来是明星呀,怪不得她儿子也那么优秀。”   “是的,龙生龙凤生凤,莫梅香那是没得说的。”   “不知道有没有莫阿姨的照片让我看看你们那个年代的明星?”   “有的有的,老照片都在家里咯。”   “上次聚会有人发了以前厂里的合照,我朋友圈翻翻。”   其中一个阿姨兴致勃勃地翻了半天,果真找到了三十年前的合照给辛心看,指了三排右五的女人给辛心看,那果然是个浓眉大眼的美人,一脸英气勃勃,阿姨们又指了周肖红给辛心看,周肖红在一排左三,虽然都是黑白照片,周肖红看上去也比莫梅香逊色许多,应该说莫梅香在同龄人中就属于非常出挑的类型,光彩照人,一双眼睛顾盼生辉,流露出鲜活向上的生命力。   “这么漂亮的莫阿姨怎么嫁给了出租车司机啊?”   “小伙子,这你就不懂了,我们那个年代开出租车很赚钱的,没有点本事门路包不到出租车的,后来莫梅香走了以后,她老公就不干了,听说去外地做生意了,好像也发财了吧?”   “是的,我是听人这么说的,也没有再娶,真是难得的好男人。”   “梅香命苦,老公优秀,儿子也争气,可惜没看到这一天。”   阿姨们纷纷感慨莫梅香命运的坎坷,辛心却听的又是一阵阵的波澜。   从阿姨们的叙述中,曾世安虽然早年丧母,可是他的母亲是众星捧月样样得意的大美人,父亲是聪慧肯干的生意人,父母之间没有过什么大矛盾——莫梅香那个年代,家庭之间的矛盾其实是很难瞒住同事的,周肖红就是个例子,过得好不好,周围人一看便知。   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这跟金坚说的幼年遭受女性长辈虐待的凶手画像根本就毫不相干。   抱着一线希望,辛心继续套话,“莫阿姨走了以后,莫阿姨的老公就带着儿子离开了,他做生意,孩子就只能托给家里人照顾了吧。”   “这也是梅香没福气的地方呀,两边都没有长辈了,梅香当时嫁过去,也是相中了没有公婆伺候,要是有长辈的话,说不定梅香还能多活两年,又上班又带孩子,实在太辛苦了。”   “我们一直在说莫阿姨,会不会说错了,曾医生是另一个阿姨的儿子?”   “曾……哦,对,莫梅香的老公好像叫曾建章?对吧?”   “对对,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是的,是叫曾建章。”   阿姨们又投入了舞蹈中,独留辛心在一旁发呆。   曾世安的家庭情况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也是啊,一开始对曾世安的怀疑不就只是来自直觉吗?因为曾世安看上去温柔和善,曾世安和赵家有联系,曾世安具备作案时间和作案条件……就这么点东西,凭什么怀疑曾世安?   手机“嗡”的一下。   辛心低头打开手机。   是程凌。   他在群里发了视频,视频封面是幸福公寓后面的垃圾堆,画面中半人高的野草茂密,蚊虫飞舞。   辛心连忙点开。   视频开头有个明显的拉近,应该是程凌发现了什么,只是视频里还看不出什么,等到镜头再拉近时,辛心终于看到了,在野草从里有一簇乌黑的头发。   里面有人。   辛心瞬间屏住了呼吸。   然后,他看到那人提着一条奄奄一息的狗从草丛里直起了腰。   辛心瞳孔猛然收缩。   是曾世安。 第119章 幸福公寓 无辜   视频里的曾世安侧对着镜头, 应该是没有察觉到有人在偷拍,因为隔了有一段距离, 所以辛心也不能很清晰地看清楚曾世安脸上的表情。   镜头跟随着曾世安,一直到曾世安提着狗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程凌:要跟吗?】   【金坚:打车跟,别下车。】   【程凌:好。】   辛心没有在群里说话,他也还没有同步自己查到的消息。   曾世安和凶手画像完全相悖,可他又被程凌拍到提着那样一条狗。   一条,一看就是被折磨过的狗。   刚才视频里虽然只扫到了几秒,但是只要把视频停顿后就能看得很清楚。   那只狗的后腿应该断了,两条后腿完全脱力地垂着。   要不然不会这么轻易地被人提在手里毫不挣扎。   辛心记得金坚说过,这个世界上存在所谓天生的犯罪人格。   即使家庭很幸福美满, 也会养育出杀人恶魔的,不是吗?   就像赵浩然一样,天生患病的孩子, 不止是那些患有身体病症的, 还有精神上的。   至于那温柔的杀人手法……辛心还是想不明白。   *   赵天磊所工作的工厂是在周肖红以前工作的工厂基础上推倒重建的。   老厂改制时, 许多基层员工都下岗了。   后面整个工厂破产, 地皮卖掉, 已经完全没有旧时的痕迹。   想要打听老厂的事情, 除了从那些已经退休的员工口中, 辛心还想到了另一个渠道。   “员工下岗,厂子也换了, 可是原来厂里的保安会不会有保留下来的呢?”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其实一些比较固定的保安职位都是要靠关系的。   卫真能拿到这个岗位, 家里就是找人,然后花了一点钱。   包括卫真那位已经退休的前辈,当年的保安职位比现在更紧俏, 工厂改制重建后,工人们因为所需要的技术不同,大多都无奈地转行,可是保安还是可以接着干啊。   “哥,你去赵天磊厂里的时候,有没有发现有年龄特别大的保安?”   游原稍一回忆,立刻肯定道:“有。”   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剃着板寸,头顶中间U型秃顶闪着油亮的光彩,坐在保安亭里一副很无所事事的模样,抽着辛心递过来的烟,鼻子里轻“哼”了一声,“老厂员工?”   “是啊,当年我不小心掉在水里,就是老厂的一个员工救的,我记得是个可漂亮的姐姐了,那时候年纪小,不敢跟家里说,现在大了,想找人家报答一下,结果厂还没了。”   “你就说漂亮,以前我们老厂里漂亮的姑娘可多。”   “我记得好像叫什么梅,年纪小,记不清了。”   “梅?莫梅香啊?”   老保安对莫梅香还有印象,和辛心之前打听到的一样,人漂亮又热情,人缘好死得早,很可惜的一个人。   辛心做出失望感慨的表情,“她家里还有其他什么人吗?或者她家在哪?我跟她家里人道声谢,给她上柱香也好。”   “走掉了,我记得她老公带着儿子去外地了,具体哪里我也不清楚。”   “是吗?她还有个儿子,怪不得那个时候会奋不顾身地下来救我。”   “她也没在厂里提过这事,做好事不留名啊,哎,不过她就是这样的人。”   从不同的人群口中调查会更容易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辛心已经从两个维度调查过莫梅香这个人。   莫梅香的风评好得不可思议。   当然,这里肯定有她已经去世了的缘故。   年纪轻轻就得重病去世,周围的人都会只记得这个人的好。   也许莫梅香表面上是个完美女性,对待儿子却很苛刻不近人情呢?   辛心直觉不是这样的。   他见过莫梅香的照片,照片里的女人完全配得上众人的口口相传,不是说她有多么美丽,而是眼中所散发的光彩。   那是个幸福的女人,即使英年早逝,她活着的时光也是幸福的。   辛心心头涌上淡淡的惆怅。   幸福啊……   当这个词汇进入他的大脑时,辛心的胸膛猛地一紧。   幸福。   幸福公寓……   幸福……   辛心喃喃自语,脑海里有种挥之不去的奇怪的感觉,可他又说不清楚,只觉得阳光照在身上,他却并不觉得有多么温暖。   辛心在门口打了个电话给赵天磊。   赵天磊没有接。   辛心想了想,发了条信息给赵天磊。   【昨晚巡逻,你们家很安静,也没有听到你儿子哭,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信息发出去后,辛心在原地等了一段时间,大概二十分钟后,赵天磊回电话了。   “我家里出什么事了?!”   赵天磊上来就很着急,“我爸电话怎么关机了!”   辛心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巡逻的时候有点太安静了,通知下你,别是老人在家里出了什么事。”   赵天磊二话不说挂断了电话,几分钟后,辛心就看到赵天磊从厂里跑了出来。   辛心躲在暗处,心里悄悄说了声对不起。   按照赵天磊这半年来回家的频率,大概等到任务结束时,他都不会知道自己的父亲和妻子都已经死了。   那样他也就不用亲眼目睹一个人因为亲人的离世怎样的肝肠寸断。   可是,他需要赵天磊知道。   在任务世界里,执法机关只存在于原住民的共同认知里,孩子失踪了也会报警,然而不会真的有警察出现,丢失了孩子的冷小彤也只能自己推着车出去找孩子。   所以面对亲人死亡的赵天磊应该会直接快进到举办葬礼。   到那个时候,赵家的亲朋好友就都会收到邀请了。   那么,凶手也会到场吗?   *   辛心先在群里同步了他这边查到的有关莫梅香的消息,随后打了个电话给金坚。   “喂?”   金坚那边“滴滴嘟嘟”的听着很吵,应该是在大街上,电话里嗓门很大。   “赵天磊回公寓了,我暗示他家里可能有情况,我的想法是,现在公寓里一潭死水,需要一点动静,打草惊蛇,草打起来,蛇才能冒头,老金你说是吗?”   “还有,我一直在想凶手为什么放过赵天磊,我想借此看看赵天磊的反应,也许从中也能窥察出凶手的犯罪动机。”   这是辛心在这个世界里第二次“自作主张”。   跟上一次相比,他经过了完全的深思熟虑,之所以没有提前“请示”金坚,是他需要摆脱自己这种正在依赖金坚的心理。   金坚在电话里哈哈大笑。   “卫真,很好,就是要这样,大胆地去干,你今天不打这个电话,我也要准备去打了,你说的没错,是该搞出点动静来了,不能事事都让凶手牵着鼻子走。”   “我还在走访,你自己安排自己,一定注意安全就好。”   辛心挂了电话,在群里面继续同步了赵天磊的情况,以及告诉他的队友们,他现在正在回公寓的路上。   准确的说,他是正在跟踪赵天磊的路上。   赵天磊急了,直接用跑的,边跑边打电话。   辛心上了公交车,公交车开起来,很快就把赵天磊甩在了身后,反而辛心先到了公寓,几分钟后,赵天磊也到了。   炎热的夏天,赵天磊跑得满头大汗,看上去失魂落魄,完全没注意到正在大堂里的辛心,甚至他上楼时,辛心就跟在他身后也没有回一下头。   辛心在楼梯上停住脚步。   他看着赵天磊有点哆嗦地打开505的门。   进门。   辛心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数。   一、二、三……   505里没有传来他预想中的惨叫,甚至还很安静。   大约一分钟后。   “嘭——”的一声。   505的门被重重关上。   辛心在楼下等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有听到他想象中的,目睹亲人逝去而绝望悲伤的哭嚎,而是死一般的寂静。   是伤心到哭不出来了吗?   辛心静静地等待着。   五分钟,十分钟……当他在楼道里站了半个小时之后,辛心终于意识到,赵天磊不会出来了。   辛心轻轻打了个颤,他上楼过去敲门。   敲了半分钟后,赵天磊出来开了门。   “怎么样?赵先生,”辛心微笑,“家里没什么事吧?”   赵天磊的脸色很难看,强笑了一下,“没事,老人病了。”他眼神飘忽游移,明显是在说谎,但因为实在太紧张了,他自己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直接又关上了门。   辛心在门口呆住了。   面前的场景几乎是一年前的复刻。   死亡。   然后掩盖死亡。   周肖红死的时候,赵立辉为了怕房子变成凶宅,谎称周肖红生病,拉到医院,是死在了医院里。   赵天磊向游原倾诉这件事时说他有多么的无辜,多么的愧疚,多么的痛心。   也许愧疚痛心是真的,无辜看来不见得。   没有人能真正逼另一个人做什么,除非他心里其实也认同那个人。   辛心向后退了半步。   他脑海中猛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赵浩然吃下的安眠药,真的是周肖红喂的吗?!   如果周肖红是自杀,给赵浩然喂安眠药想带孙子一起离开这个世界,那倒还说得过去,但是周肖红的死是他杀,那么喂药的人应该是凶手才对。   可是凶手为什么要给赵浩然喂安眠药呢?   因为凶手喜欢孩子?不想让周肖红的死亡场景吓到孩子?   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这次凶手杀害赵立辉和徐雁秀之后,又会让赵浩然跟两个人的尸体待在一个房间呢?!   其实凶手是很清楚的,像赵浩然这样的孩子,没有那样的心志去理解死亡,有吃有喝,能够安安稳稳地在室内睡觉就已经很幸福了,完全没有必要去给孩子吃安眠药,怕孩子吓到。   如果换个思路呢。   一个冷酷无情守财奴般的爷爷对这样一个拖油瓶存在的孙子内心有多少怜爱?   当发现妻子死了,孙子还活着的时候,这个人会怎么做?!   啊,妻子好像睡眠不佳,一直在吃安眠药。   说不定这是个可以利用的好机会……   小孩子的话,剩下的这些药应该也够了吧?   辛心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   也许……除了孩子。   这一家从来就没有真正无辜的人。   那么,凶手在观察这样的一家人时,又会在想什么呢?凶手为什么选中了这样的一家人,又率先杀害了最无辜的周肖红呢?   耳边莫名地仿佛有一个词语正在飞舞。   幸福。   好幸福啊。 第120章 幸福公寓 被害人的共同点   赵天磊什么都没做。   辛心想他应该是在思考对策。   现在赵家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两套房子都将属于他。   变成凶宅的话那会是很大的一笔损失。   而赵立辉和徐雁秀看起来就像是自己烧炭自杀了一样,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跟周肖红一样当作急病处理。   半夜发病,注意的人会比较少。   辛心在505门口又等了半小时, 终于心底发寒地承认,他的推理应该是正确的,赵天磊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无辜。   赵浩然大难不死,可能是周肖红剩下的安眠药量不够。   一时错过之后,当时那种情绪消退,再想真正动杀心就难了。   可从那以后,再面对那个双眼无神的孩子时,总觉得心里发毛。   于是赵浩然才开始被关在阳台上,赵天磊这个亲生父亲也减少了回家的频率。   要怎样才能若无其事地去面对活下来的亲生儿子呢?   怪不得赵天磊问起儿子的时候, 语气总是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辛心一步步向后退,把背贴到墙上,审视着505关闭的门。   他想凶手一定也是这样审视着这一家人。   可是, 为什么是这一家人呢?   即使是曾世安, 也仅仅只是母亲和周肖红是朋友而已。   从众人的口供当中可以得知, 曾世安的母亲莫梅香人缘非常好, 也就是说, 其实莫梅香和工厂里大多数人应该都是朋友, 并没有和周肖红存在什么特别好的关系。   偏偏是周肖红, 为什么?   莫梅香去世的时候,曾世安也才小学, 之后便被父亲带去外地,莫梅香死后不久, 工厂也就迎来了改制,工人们随之纷纷转业,去寻求别的工作, 周肖红和赵立辉离开工厂下海。   这样来看,莫梅香和周肖红的交集并不算深,曾世安与赵家人就更谈不上什么关系了,可能也真就是蜻蜓点水,只是因为父母辈曾是同事,点下头的长辈而已。   他们唯一真正能称得上的所谓交集其实仅仅只是……他们都住在幸福公寓。   或者说。   凶手与赵家人的交集会不会也是这栋公寓呢?!   凶手挑选赵家人下手就是因为……这栋幸福公寓。   周肖红、赵立辉、徐雁秀、割腕、烧炭……   辛心猛地抬起脸。   他看到的是白色的水泥墙顶。   视线却仿佛穿透了一层又一层,一直抵达顶楼的天台。   那个奇怪的“X”印记。   *   程凌跟踪曾世安足足跟了一个多小时,出租车司机一路都在笑,希望前面那辆黑色的车永远别停。   当然,曾世安早晚是会停车的。   程凌按照金坚的指示答应给出租车司机额外的报酬后留在出租车里继续观察曾世安。   曾世安提着那条受伤的小狗走入了人行地下通道。   出租车司机也好奇地盯着看,主动回头问程凌,“要下车吗?”   程凌短暂思考过后,摇了摇头,让司机返回公寓。   司机乐坏了,又忍不住八卦,“这人怎么回事?偷狗的?”   程凌笑着反问,“你觉得像吗?”   “不像,”司机一本正经地分析,“偷狗也偷个品种狗,偷肉狗也不会就偷那么一只嘛。”   程凌笑笑,“有道理。”   司机正要发动车,程凌看到了群里辛心同步的消息,“等等。”   曾世安的家庭背景出乎意料地已经超过了一般人的水平,这样的家庭养育出来杀人变态的概率极低。   程凌支付了出租车司机一笔费用,让他在原地等待。   最近一直处于罕见的高温天气,又是正午时分,地面行人稀少。   程凌下车后就感觉到闷热的浪潮袭来。   刚才在车里还不觉得,下车才发现原来这里有股臭味。   那股臭味和幸福公寓的垃圾站臭味很相似。   野草、垃圾、还有动物混合的味道。   程凌进入地下通道,地下通道里倒还有几个躺在纸板上睡觉的流浪汉。   头顶火车轰隆隆摇晃着过去,沿着地下通道还有那股臭味,程凌走到了出口。   和地下通道的另一头不同,出口方向不是水泥马路,而是原始的土路,程凌看到了地上的脚印。   脚印一路延申。   它的主人可能没想到有人正在跟踪他。   也可能完全是无所谓。   或者是在放烟雾弹。   程凌顺着脚印进入土路,大约走了三分钟后,他看到了被铁栅栏和围墙圈住的平房。   非常浓烈的动物的气味扑面而来。   程凌意识到这就是曾世安此行的目的地了,他躲到一侧树后等待。   过了一会儿,曾世安出来了。   程凌终于可以近距离地观察曾世安。   曾世安看上去很悲伤。   那不是一种浓烈的如同四周味道一样的悲伤,而只是淡淡的,犹如空气本身存在一般的悲伤,它依附于曾世安的脸、手臂摆动的幅度和步伐上。   等到曾世安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后,程凌上前,按响了围墙上的门铃。   *   农贸市场的摆摊工作机械而无趣。   一整天都坐在摊位后面等待着顾客来临。   没有顾客的时候,伍觉良几乎都在发呆。   他长着那样一张胖到看不清五官的脸,让人很难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以此揣测他在想什么。   也许他什么都没想,只是纯粹地在发呆。   有顾客来临,伍觉良也只是重复那一套动作。   他几乎不和顾客交流。   已经观察了伍觉良六个小时,游原仍旧无法对这个人下任何判断。   伍觉良简直都不像是人,而是某种机器,就跟熟食店里面的秤一样,只是机械地完成工作而已。   昨天晚上打扮的焕然一新的人今天出门的时候衣着也还算整齐。   但是却完全没有精神,像个空壳一样。   行尸走肉。   游原脑海中猛然冒出这个词汇。   一个行尸走肉一般的男人,每天在熟食店工作,上班下班,毫无业余生活。   这样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又有顾客来了。   是个抱着孩子的母亲。   孩子看上去大概三四岁,一边吃手指一边盯着熟食店里面悬挂着的香肠看。   伍觉良全程低着头完成了这笔生意。   这是游原发现的伍觉良身上唯一奇怪的地方。   无论任何顾客来,伍觉良都非常的机械、冷漠,唯独碰到带着孩子的顾客时,伍觉良的态度会有所变化,他并不是变得更热情或者更活跃,而是采取更加回避的态度。   好像不愿意多看一眼。   这种异常的现象如果不是长时间的蹲守是不会发现的。   游原盯着熟食店橱窗后正在“发呆”的伍觉良。   此刻的伍觉良到底在想什么呢?   *   农贸市场的周围也有一些受伤的动物。   比起幸福公寓,农贸市场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即使是深夜也有人开着货车来卸货,有时候太晚了就干脆睡在车里。   在坚持不懈的走访下,金坚终于找到了个在车里睡觉的货车司机,打听到了有关情况。   “这里附近流浪猫狗多的不得了。”   司机不耐地说,“有点太多了,烦人呢,身上全是虫子,还不知道有什么其他的病,万一发疯被咬上两口就麻烦了。”   “现在少了,好像有人来抓吧,那天晚上大半夜开辆车来,也不知道是卖狗肉还是什么,抓掉也好,清净。”   “车?什么样的车?你还有印象吗?”   司机回忆了一下。   那天晚上他深夜来卸货,货物太多,他只有一个人,忙得焦头烂额,就在这个时候,一辆车忽然驶过。   车灯闪到了正在卸货的司机的脸,司机忍不住破口大骂。   那辆车开的很快。   经过的时候,司机隐约听到了凄惨的狗吠声。   把流浪猫狗带去肉厂贩卖这种事,货车司机当然也不是没听说过。   虽然他也不喜欢动物,却也还是对着那辆车骂了好几声。   之后司机也逐渐发现农贸市场的动物变少了。   “一辆黑色的车。”   司机很肯定地说。   “黑色的小轿车。”   金坚听完,心下一震,又给了司机两盒烟作为感谢,司机接过烟,还叹了口气,嘴里咕噜地喃喃说了一句话,这让已经转身的金坚又回过了头。   “不好意思,你刚才在说什么?”   司机有点茫然,“啊?”   金坚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司机就像是重度失忆患者一样,居然又想了一会儿,才说:“我说那个胖子要伤心了。”   *   “怎么又来了?”   前台看到辛心就笑开了。   “还没找到你的猫吗?”   辛心满脸无奈,“是啊,怎么也找不到,不知道你们这里有没有新送来的流浪猫?”   前台:“我不知道,你自己去看看吧。”   宠物医院的墙上挂着不少锦旗,锦旗的内容有些很有趣可爱,譬如“拆蛋专家”“感谢救我狗命”之类,都是在感谢这位曾医生。   辛心想到曾世安提着的那条受伤的流浪狗。   程凌一直在跟着,不知道结果如何。   辛心在一条土黄色的狗面前停下,伸手摸了摸狗的鼻子,狗很热情地低头把自己的脑袋往辛心掌心里拱。   辛心摸了摸狗头,那条狗发出兴奋喜欢的“呜呜”的叫声。   这里不止救助,也支持领养。   这条狗可能以为他对它有兴趣,所以竭尽所能地来讨好他。   辛心不知道自己在现实中有没有养宠物,但他无疑是那种喜欢小动物的人,他抚摸着这条小狗,小狗也很卖力地蹭他、舔他。   “像小孩子一样。”   辛心被猛然出现在身后的声音吓了一大跳,他快速回头。   曾世安面露淡淡的微笑,眼神中含着怜悯,对上辛心的视线,“不觉得它们就像小孩子一样吗?”   “啊……”   辛心张了张嘴,他嘴里的唾液仿佛一下消失不见,干得无法说话。   而一直舔他的狗看到曾世安完全就把他丢到了一边,在笼子里轻轻蹦着。   曾世安打开笼子,小狗马上蹿了出来,直奔他的怀中。   早上提着狗的男人温柔地抚摸着跳入他怀里的狗,“它很乖的,卫先生考虑养狗吗?”   “我来找猫的。”   辛心终于找回了自己的镇定。   “猫的话,虽然不像狗那么恋家,但其实它们也会记得自己居住过的地方,给它们一点时间,它们也有可能回家。”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曾世安对着辛心点了点头,“如果实在找不到,说明你们没有缘分,相信它在外面也会过得很好的。”   辛心说了声谢谢,他伸手去摸了下曾世安怀里的狗,狗的状态很好,并没有发抖,非常依恋地用舌头舔曾世安的下巴,辛心状若无意道:“最近公寓附近好像有人虐狗。”   “是吗?”   “你们医院陈子轩就救助了两条吧。”   “嗯。”   提到虐狗这件事,曾世安的态度明显发生了变化,他有意地回避着,似乎不想多提。   “曾医生,你跟505的赵老先生家里很熟吧?”   “还可以,家里长辈认识。”   “这两天赵先生家里特别安静,不知道是不是人不在家?”   打草,惊蛇。   他重重地打了下去。   面前的会是那条被惊到的蛇吗?   曾世安皱起眉,“特别安静?”   “是啊,平常他们家孩子老是哭的,这两天都不哭了,还有那个‘笃笃笃’敲木鱼的声音好像也没有了。”   “人不在家……”曾世安喃喃重复了一下,问辛心,“你们保安室有钥匙吗?赵叔叔他有个儿子,好像在厂里上班,你等等,我找找看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曾世安把狗放回笼子里,狗依依不舍地不肯离开,他关上笼子,一边抚摸着狗,一边翻找手机,然后很抱歉地对辛心说:“不好意思,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辛心连忙说:“没关系,我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   曾世安却像是较真起来,眉头紧锁,若有所思的样子。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辛心:“曾医生,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好,”曾世安说,“我会留意帮你找猫的,万一找到了,记得要封窗,开门的时候也要小心,猫的好奇心很强,容易冲出门。”   “谢谢曾医生,我知道了。”   辛心走出宠物医院。   群里面新消息发布,程凌和金坚都带来了新的线索。   “曾世安提的那条狗送去了大型救助站,那个救助站里都是一些受伤的动物,据救助站的负责人说曾世安偶尔会送一些他这边没法救治的动物过来。”   “有人在农贸市场见过伍觉良拿熟食店的边角料喂养周围的流浪猫狗。”   很好。   辛心深吸了口气。   看来这两个嫌疑人是都越洗越白了。   辛心再次抬起脸。   周肖红是“自杀”的。   赵立辉和徐雁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同样也是“自杀”的。   割腕、烧炭,都是非常典型的自杀方式。   这才是被害者们最大的共同点。   而在他们已知的信息中,幸福公寓里还有一个人也曾自杀身亡。   二十年前,有个女人从公寓天台一跃而下。 第121章 幸福公寓 原点   除了游原还在农贸市场蹲守伍觉良外, 其余三人都回到了公寓保安室。   金坚听了辛心的分析后,眉头轻皱了皱, 随即展开说:“二十年前的跳楼事件,老贾应该会有印象。”   程凌又给出了个之前他在群里没提到的信息,“从上个月开始,曾世安往救助站送动物的频率比之前高了。”   辛心耳朵里马上抓住了这个有些微妙的时间点,“上个月?”那不就是陈子轩第一次救助动物的时间点吗?   “你想的没错,”金坚看向辛心,“我们怀疑最近公寓里虐狗的人就是陈子轩。”   辛心的心下一沉,同时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陈子轩这个人分明不喜欢小动物,上班还可以说是不得已, 需要接触动物,下班还去救助流浪动物就显得有点矛盾了。   辛心一开始想的是也许陈子轩救助流浪动物是为了曾世安夸赞他,但是陈子轩做的显然要比他想的更过分。   而且从他提到动物被虐待时曾世安的反应来推断, 也许曾世安也是知情的, 他知道背后就是陈子轩搞的鬼。   “看护者孟乔森综合征。”   金坚盘着手说:“有类父母为了博取周围人的同情和关心, 会故意伤害自己的孩子, 陈子轩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 所以故意虐待动物之后再把这些动物送来救治。”   这个“别人”, 当然就是指曾世安了。   说到这里, 辛心不由眼皮一跳,“说起来今天好像没看到陈子轩。”他马上看向程凌。   程凌的回答让辛心心下又是一沉。   “昨晚他没回来。”   “我进过他的房间, ”程凌说,“收拾得很干净, 所有的行李不都不见了。”   辛心:“……”   程凌看着辛心一脸“完蛋,这个人不会死了吧”的表情笑了笑,“张鸿源看着他收拾行李跟着父母离开的, 他是回家了。”   “回家?!”   “嗯,他是离家出走的,现在父母找来了,就回家了。”   离家出走……辛心理所当然地又想到了冷蒙。   “很微妙吧,”程凌说,“我也觉得。”   微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可是仍然没有什么一锤定音的证据或是线索将所有的事情串联理顺。   辛心:“是他父母主动找上门来的,还是?”   程凌:“我们推测是曾世安发现了陈子轩虐待动物的行为,于是联系了他的父母把他带回家,他家在市里。”   辛心凭借记忆捋了下时间线。   “上个月的时候,陈子轩带回了第一只被虐待的动物,前台小姐说这里没有条件救助那条狗,曾世安把那条狗带去了市里救助,可其实这里的郊外就有救助站,而且曾世安本来就习惯把救助不了的动物送到那里去救助。”   “所以曾世安应该不是去市里救助动物,而是去找陈子轩的父母去了!”   辛心眼睛微亮,“前两天曾世安有一天不在医院,第二天陈子轩就又带了条被虐的狗到医院里来……”   程凌:“你的意思是那天陈子轩再次虐狗,被曾世安发现了,曾世安彻底对陈子轩失望,于是去市里请来他的父母把人接走?”   辛心点头。   “陈子轩应该是从上个月开始才有虐待动物的行为,”金坚说,“他把握不好度,所以周围才突然多了那么多被虐的动物。”   其实金坚从一开始在虐待动物这件事上就排除了曾世安的嫌疑。   最老道的杀人犯要么是医生,要么是屠夫,一个出色的外科医生对于人体的把握非常精准,通常他们在杀人时都会不自觉地使用自己的医学技术,这是如同本能般无法抹去的犯罪印记,即使有意想要遮掩,也仍然会在细节中暴露自己。   曾世安是宠物医生,如果他要虐待那些动物,动物身上不可能不留下他的技术痕迹。   一定是个新手,而且这个新手脾气急躁、鲁莽、没有耐性,从被带回来的那条狗身上的伤口和被曾世安救助的扔在草丛里被打断腿的那条狗都可以判断出来,这个人下手没轻没重,问题是虐待动物下手需要“轻重”吗?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这个人虐待动物并非是为了那种欺凌杀戮的快感,而是别有所图。   “上个月……”   辛心喃喃地又重复了一遍这个时间点,脑海中猛然又“叮咚”一下,“冷蒙的秘密基地,也是从上个月才开始有的!”   金坚眼前一亮,“确定吗?!”   “确定,”辛心点头,“如果屠飞宇没撒谎的话。”   一个月前……都是一个月前……   可这代表了什么呢?   辛心正在疯狂头脑风暴时,金坚说:“还有一件事,也是发生在一个月前。”   “什么?!”   辛心看向金坚,脸色紧张。   金坚的脸色也很难看,“徐雁秀那份确诊怀孕两个月的报告时间就是在一个月之前。”   “……”   如同被一记重锤砸向了后脑勺,辛心整个人都呆住了,只大睁着眼睛怔怔地盯着金坚。   程凌:“这么看来,凶手在杀害周肖红后,一直在观察赵家的人,而他动手的契机就是徐雁秀怀孕了。”   辛心眼前阵阵发晕。   他一开始还在想,徐雁秀怀孕这件事凶手到底知不知道,他不是杀了两个人,而是三个,他不仅夺走了两个活生生的人的生命,还扼杀了一条正在孕育中的小的生命。   原来,凶手并不是不知情,而正是这条小的还未出世的生命激起了他的杀心……   金坚走到墙边,拿起笔补充案件信息。   ???:二十年前,跳楼自杀。   莫梅香:十多年前,患癌去世。   周肖红:去年夏天,“割腕自杀”   赵立辉:7.3,“烧炭自杀”   徐雁秀:7.3,“烧炭自杀”,怀孕三个月   冷蒙:7.4失踪   金坚浏览了一遍,“自杀”这个词汇高频出现,看来他们真的是时候该去调查二十年前那个跳楼自杀的女人了。   “程凌你留守,我和卫真去找老贾。”   “没问题。”   辛心也扫了一遍案情图,忽然说:“等等。”   赵立辉的人物头像和几个人物都发生了交集。   儿子、儿媳、妻子、孙子。   还有一个丁太太。   辛心站到墙前,心脏发紧,脸色因为身体里的血液快速涌向心脏而变得微微发白,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掌微微发抖。   “丁氏夫妇是赵立辉选中的房客。”   “赵立辉之所以选中他们,是因为他误以为可以利用两人发大财。”   “让他这样误认的也是让他请回那两个炉子的凶手。”   “所以,丁氏夫妇其实不是被赵立辉选中的。”   辛心蜷起颤抖的手掌,回头看向金坚和程凌。   “他们是被凶手选中的。”   *   快要接近产期,丁太太总感觉到身体非常不适,尤其是隔壁,安静得让她害怕。   丁太太打电话给丁德康。   “老公,我腰疼。”   “请什么假呀!孩子生下来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我不吃,我什么都不想吃,你别买。”   “……”   足足打了十分钟的电话后,丁太太才大发慈悲地挂断,让丁德康回去上班。   和对她百依百顺的老公通完电话后,丁太太心情好了不少,抚摸着肚子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宝宝,你乖乖的,马上就出来了,爸爸妈妈给你买了好多衣服和玩具,你开不开心……”   脾气火爆的女人唯有在对待肚子里的孩子时总是会以平时都难见的温柔的语气,当然,等到孩子出世以后,各种各样的问题接踵而至,或许孩子会长成她并不期待的模样,到时这种温柔也许也将会荡然无存。   当听到有人敲门时,丁太太的心脏止不住地乱跳。   这两天很奇怪,发生了太多事。   丁太太绷着脸不想去开门,敲门声持续不断,让她烦躁不已,只能扶着肚子站起身过去。   “谁啊?”   门外敲门的辛心重重地松了口气,回头看向金坚和程凌,金坚脸上的表情也是一松,程凌则冲他笑了笑。   “丁太太,”辛心在门口说,“是我,保安。”   丁太太没有开门,她实在有点烦了。   “什么事?”   “没事,”辛心他们也猜到丁太太对接二连三发生的事会感到不快,这样反而好,他就怕丁太太没有戒心,“最近公寓里除了小偷之外,还有虐待动物的人,丁太太,你白天一个人在家要小心,关好阳台窗户,不要随便让别人进来。”   门内的丁太太闻言,生气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加强一下安保,幸福公寓搞得一点都不幸福了!”   “是,我们会加强巡逻的,丁太太,如果听到我们敲门询问,麻烦您像今天一样,报个平安,让我们安心好吗?”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传来了丁太太语气缓和的一句“好,我知道了”。   “最好是有人能够守着丁太太。”   三人下楼之后,辛心忧虑道。   “我倒觉得,丁太太可能已经落选了。”   金坚的话,辛心没太听明白。   “我的意思是,凶手并不想杀害丁太太。”   “杀害未出生的孩子,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意向,”金坚说,“说明凶手有厌世的倾向。”   “凶手是发现徐雁秀怀孕以后才决定动手杀害两人,虽然我现在还不明白凶手为什么要杀赵立辉,单从杀害徐雁秀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这件事来看……如果凶手仇恨孩子,目标是孩子的话,凶手更多地会选择直接攻击孕妇的腹部,但是凶手没有这么做,而是通过扼杀母体的方式来带走了孩子的生命。”   “凶手应该是有严重的厌世倾向,他可能认为孩子出生就是不幸,所以他才那么紧急地去布置杀害了徐雁秀。”   “而丁太太已经快要临盆,这个时候即使杀害母体,孩子也有极大的概率存活。”   辛心边听边点头。   “去年秋天,赵立辉受凶手蛊惑选中了丁太太,当时丁太太已经怀孕,所以凶手的第一目标其实是丁太太。”   “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凶手放弃了杀害丁太太,转而将视线投向了徐雁秀,可是怀不怀孕这种事又不是能够受人控制的,所以徐雁秀的怀孕对凶手来说应该是个意外吧?”   听辛心这么一说,程凌也觉得事情的脉络逐渐变得清晰。   “这么说来,凶手一开始只是通过赵立辉的迷信心理,出租房子给孕妇,是为了挑选下一个受害者,也就是说,凶手那个时候已经结束了对赵家的杀戮,他想杀的就只有周肖红。”   金坚点头,“之后事情发生了变化,凶手一直没有杀害丁太太,这时候徐雁秀又怀孕了,凶手在两个孕妇中间抉择,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最终还是选择了徐雁秀。”   辛心:“在徐雁秀被害之前,两家中间发生的就只有一件事情,”辛心手指一伸,“赵立辉偷了丁太太的内裤!”   事情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那个最初有些荒诞可笑的“偷内裤”事件的原点。   辛心不禁后背发凉。   “赵浩然出生以后,徐雁秀对这个患病的儿子敬而远之,事实上照顾赵浩然的其实是周肖红,所以周肖红才是赵浩然真正意义上的‘母亲’,而丁太太、徐雁秀她们的共同点就只有孕妇这一点……”   金坚看向两个队友,轻声下了结论。   “凶手可能是在弑母。” 第122章 幸福公寓 那个女人   弑母?意思是凶手在杀害“母亲”这个角色?!   “可是, 为什么是她们呢?”   辛心不解道:“凶手挑选的标准是什么?”   周肖红是被选中的,好, 就算她是事实意义上赵浩然真正的“母亲”,可是经过走访,周肖红对赵浩然无微不至,是个交口称赞的“好母亲”。   徐雁秀和丁太太都还没有真正把孩子生下来。   对于赵浩然来说,徐雁秀这个亲生母亲显然是个不合格的母亲。   凶手如果以此判断徐雁秀不配为人母而杀害她倒也说的过去。   可问题是徐雁秀不是个好母亲,这是周肖红被杀时,凶手就该知道的事实啊。   同时杀害两个完全不同的“母亲”,凶手这到底是以什么来判断下手?   难道说其中还另有什么隐情?   是要杀好母亲,还是坏母亲?   是为了母亲的幸福, 还是孩子的幸福?   这些仍旧都是谜团。   只是万幸他们终于摸到了这个世界的脉络。   “事不宜迟,我和卫真马上去找老贾。”   金坚拍了下程凌的肩膀,“程凌, 你辛苦一点, 留意公寓这边的情况, 把新消息同步在群里, 让游原也知道我们这的进展。”   “好。”   *   辛心坐金坚的电动车去找已经退休的前公寓保安贾栋。   车上, 辛心问:“金哥, 你说二十年前跳楼自杀的那个女人会不会有孩子?”   金坚回答说:“你现在想的就是我想的。”   一切事情的起源应该就是二十年前那桩自杀案。   或许只有当他们搞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真相才能浮出水面。   天色已经慢慢变暗,辛心抓着金坚的衣服, 蓦然想到在第一个世界里,他也是这样, 坐在贺新川的车后座,那时他还不知道贺新川也是他的队友,却盲目地觉得很安全, 好像两个人一定能够找出真相。   可能那也算是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吧。   经历的世界越多,对任务世界的恐惧也越来越深。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不是一个人。   他还有这些和他一样身陷生存危机的靠谱队友们做他坚强的后盾。   两人来到了贾栋退休后居住的老宅。   七十五岁的老人在辨认人脸上已经有点糊涂了。   辛心亲自和贾栋对上话后才明白为什么金坚来贾栋这里要一本剪贴画册都要费那么多时间。   “老贾,晚饭吃了吗?”   “不买。”   “我是小金啊,老贾,前两天来过的。”   “咬不动了。”   金坚看向辛心。   “老贾,这是卫真,你走了以后,他接替了你的位置。”   贾栋眯着眼睛打量了下辛心,点了点头,“就买这只鸡。”   辛心:“……”咯咯哒。   辛心靠近金坚,小声道:“你确定他能回答我们的问题吗?”   金坚摇头,“不确定。”   辛心:“……”   好靠谱的后盾。   金坚不急,因为知道急也急不来,他把那本剪贴的画册带来了,打开第一页,弯下腰问贾栋还认不认识照片上的幸福公寓。   一提起幸福公寓,贾栋脸上的神情马上就不一样了,衰老的面庞迸发出神采,口齿非常清晰地重复道:“幸福公寓。”   贾栋的神情陷入回忆,正如他所说,幸福公寓承载了他从二十多岁开始所有的时间,就如同他青春的化身。   “老贾,你看,幸福公寓多漂亮。”   金坚一页页翻着,辛心站在两人身后看着幸福公寓的剪彩、开售新闻,感觉幸福公寓也像个孩子一样正在慢慢成长着。   贾栋脸上洋溢着笑容,金坚手指夹住几页一下翻到了当年跳楼的新闻。   “公寓里有人跳楼了,老贾,你还记得吗?”   二十年前发生了跳楼事件后,幸福公寓的住户纷纷离开,这些旧事除了老贾之外,再没有其他人见证过。   贾栋神情呆怔地盯着那份他曾亲手剪下来的报道,缓缓摇头。   他一摇头,辛心心就凉了半截。   “老贾,再想想,”金坚耐心道,“跳楼的是个女的。”   “女的……”   贾栋重复道。   “没错,是个女的,”金坚说,“二十来岁,很年轻,她……”金坚停顿了一下,“还有个儿子。”   辛心心脏微微发紧,全神贯注地盯着贾栋。   贾栋仰面坐在轮椅上,眼睛微微眯着,不知道是在回忆还是困了。   辛心又加了一句,“他们家儿子很不好带,老是哭。”   “哭……”   贾栋终于是不再答非所问了,却也只是在重复两人说的话。   “他们夫妻感情不和,经常吵架,闹得很厉害,那个女人总是低着头也不爱说话,不与人交流……”   贾栋神情呆呆的不说话。   “好像是有这么个女的。”   辛心和金坚同时看向门口。   贾栋的女儿端着洗好的水果站在门边,“金叔,你们聊以前的事呢?”   “我爸就跟把自己当公寓老板似的,公寓里发生点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回家都要逮着我跟我妈说一大摞。”   二十年前,贾雅静上中学,她住宿,每半个月回家一趟,中学正是叛逆期,不大爱听贾栋得吧得吧幸福公寓的事。   现在过去这么多年,贾雅静自己人到中年,看着已经身患老年痴呆的父亲,也开始怀念起贾栋当年意气风发,当个小保安也得瑟个没完的样子了。   “你们真问的话,我也记得不是特别清楚,不过确实有个女的跳楼,对,那女的是有个儿子。”   贾雅静还记得贾栋在饭桌上聊起这桩惊心动魄的跳楼事件,她妈抄起筷子抽她爸后背,说别在孩子面前说这种事时候的场景。   平常贾栋说这些公寓里的破事,贾雅静还真不乐意听,不过像跳楼这样惊悚的事情,十几岁的中学生简直无法遏制自己的好奇心。   “当时这件事挺轰动的,学校里的全在议论,好像说那女的有个儿子,小学部的,就是现在的幸福小学,那个时候还叫幸福学校,是九年一贯制的,后来拆了,我们初中部分了出来。”   贾雅静说记得不是很清楚,这么一回忆,还真又记起不少当时跟同学们讨论八卦的内容。   “那女的不知道是老公出轨还是家暴,反正想不开,就跳楼了,好惨,从天台顶上跳下来,还好是在半夜哦,要不然砸到人不得了。”   金坚:“你还记得那个女人住在几零几吗?”   “那怎么可能,都二十年了,”贾雅静回想了一下,还是摇头,“记不清了,当时本来就传的沸沸扬扬的,什么说法都有,具体几零几,真说不好了。”   “大概呢?”   “大概……”   贾雅静坐在贾栋的轮椅扶手上,下意识地把贾栋当成还没得病的时候,“爸爸,那个跳楼的女的几零几的?”   贾栋眼睛只眯着一条缝,似乎是快睡过去了。   “哎,我爸也老了,糊涂了,早两年还工作的时候,头脑不要太清楚,退休了反而人废掉了,脑子也昏了。”   贾雅静轻抚了抚贾栋的手。   辛心试着问道:“那个孩子是不是姓伍?”   “不知道,”贾雅静说,“这个事情当年闹得很大,肯定要保护小孩信息的,很多人都猜几年级的,反正小学是肯定的,不会超过三年级的,一直就听说是个小孩小孩的,年龄不大的。”   小孩。   冷蒙今年一年级……   难道是一年级的孩子?!   辛心心跳不已,他感觉到自己就快要接近真相了!   “雅静,”金坚说,“赵立辉你有印象吗?”   “没印象。”   “就是那女的跳楼以后,买了凶宅的。”   金坚大胆地猜测,赵家会不会就是购入了当年女人所住的那套房子才被当时小学现在已经成年的凶手给盯上了?   “凶宅?当时保密了,知道了还得了,反正房子全在跌,哪一间死人差别意义不大。”   “也不是死在屋里的呀,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个也不叫凶宅。”   “去年5楼有个女的生病走了,不知道你还记得吗?”   贾雅静无奈地笑,“我自己成家以后,就很少过来了,公寓里发生什么事也都不知道了。”她边说边又抚摸了下贾栋的手背,轻轻地叹了口气,“爸爸也没人好讲这些话了。”她好奇道:“金叔你怎么突然问起二十年前的事?”   金坚面不改色地说瞎话,“公寓有重建的计划,相士看风水,要问问清楚,当年哪里跳的楼,怎么跳的楼。”   贾雅静笑着说:“都二十年了,就算有鬼也早去投胎了吧。”   是鬼就好了,辛心现在已经深深地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时候,活着的人比死了的鬼要可怕千倍万倍。   还好也没白跑一趟。   幸福小学里应该还保留着二十年前的学生档案,当时学生不像现在这么多,想办法去查阅一下,应该就能知道跳楼那个女人的孩子是谁。   金坚和辛心虽然没有讨论过,但他们都把怀疑的目光聚焦在了伍觉良身上。   伍觉良,父母情况不详,单身,住在赵家隔壁,具有充足的条件监视505,他在农贸市场经常喂养动物,可以视作一种“温柔”……   “当年那个孩子后来是跟着爸爸离开了吗?”   金坚最后问。   “不知道,”这个部分实在太细节了,贾雅静完全不知情,为了不辜负两人的期待,她使劲地想了想,还是想不起来,“应该吧,总不会不要孩子啊。”   贾雅静推着轮椅送两人到门口。   “谢谢金叔还有小卫来看我爸爸,”贾雅静面露感谢的微笑,“爸爸清醒的时候,也总念叨着公寓的事,刚退下来的时候还成天说个没完,欢迎你们有空常来,多跟他说说话。”   “不用谢,贾叔很好地完成了他的工作,我们应该多来看看他。”   辛心能感觉到父女俩的关系很和谐,不由也觉得很温暖,任务世界里有残酷的地方,也有温情的一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真的和现实的世界很像。   “那我们下次再来拜访,”辛心对贾栋摇了摇手,“贾叔,再见。”   “老贾,我们走了,你保重身体。”   金坚看向贾雅静,“雅静,要是你爸醒着的时候,想起有关二十年前那个跳楼女人的任何事情,你都一定要转告我们。”   贾雅静:“好的,没问题。”   正当金坚和辛心转身离开时,他们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模糊的低语。   两人同时回头。   “爸,你说什么?”   贾雅静弯下腰,金坚和辛心也立即俯下身靠了过去。   贾栋气息悠悠地吐出了个字。   三人都听得非常清楚。   是个数字。   四。 第123章 幸福公寓 孤寂   “是504?”   金坚连忙追问。   “当初那个跳楼的女人是504的?”   “504……”   贾栋也不知道是在重复金坚的话, 还是肯定了金坚的猜想。   贾雅静也帮着追问,“爸爸, 你清醒了是不是?你想起来了?是504吗爸爸?”   贾栋再回答时,又重复说了两遍“四、四”,然后就眼睛一闭,打起了呼噜。   “他困了,现在这个时间他最要睡。”贾雅静不好意思地对两人道。   见再问不出什么来,金坚和辛心也只好先离开,贾雅静看他们这么重视这件事,也向他们保证,如果贾栋想起了什么, 她一定打电话通知两人。   离开贾栋的住处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辛心:“他说的到底是504还是404?”   金坚:“404是一家保险公司,里面人很多, 人员流动也很频繁。”   在那么一家每天许多人进进出出的公司里执行杀人计划, 恐怕有点困难。   “四”。   贾栋想表达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这里离农贸市场很近, 我送你过去, ”金坚贴心道, “然后我再回公寓去跟程凌汇合。”   辛心也正想去找游原, “谢谢金哥。”   金坚笑了笑, “你们俩感情是真好。”   辛心嘿嘿笑了笑,算承认了。   游原在他心里就像是任务世界里的一个锚点, 他想到游原就觉得安全。   *   小电驴停在农贸市场的后门,辛心下车, 附近没什么灯光照明,基本是一片漆黑,动物的眼睛在不远处闪着幽幽的光。   金坚拍了下辛心的肩膀, “我先走了。”   辛心说了声再见,双眼望着那些在黑暗中徘徊的流浪动物。   动物们也很安静地凝视着他,既没有上前讨食的意思,也没有摆出攻击的架势。   辛心从后门进入农贸市场。   晚7点,市场仍然算热闹。   后门处多是商店熟食,这个时间点下班来买点熟食回家对付一口的上班族很多。   “哥,我到了,你在哪?”   辛心打电话给游原。   “往后看。”   辛心回头,发现了在角落里拿着手机冲他挥手的游原,连忙也招了下手,向右侧看了一眼客流量陡然增多的熟食店,快速地跑了过去。   辛心跑得太快,差点撞游原身上,紧急刹车,脸微微向后仰,嘴角两边大弧度上翘,“哥!”   游原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伸手抓住人的脑袋把人转了过去。   辛心迷惑,“干嘛?”   “盯梢。”   “……”   游原屈起一条胳膊,胳膊肘搭在辛心肩膀上,辛心被他那么结实一条手臂压着,摇晃了一下,“哥,我跟你说,我们刚才去见了贾栋,二十年前跳楼那个女的果然有个儿子,儿子以前在幸福小学读书,我们得搞到二十年前上小学的那批学生名单,时间要快。”   “还有,贾栋他说4、4……我不知道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说他是在说504,还是404?”   “诶,你观察了伍觉良一天,有没有发现什么新的线索?”   “他看到带孩子的就表现出异样,是心虚还是别的什么?”   “还有周肖红和徐雁秀,她们两个对待孩子完全不同,为什么凶手会把她们两个都杀了呢?凶手杀人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辛心说了一长串话,游原始终闷不吭声,他仰头想去看游原的表情,一仰头,就被游原小臂挡住后脑勺回弹下去。   连续几次后,辛心抬手勾住游原的小臂狠狠压住,再抬头,游原双眼正看着他,眼中隐约带了些笑意。   “……笑什么?”辛心小声说。   游原:“我笑了吗?”   辛心:“……”   游原:“你看错了。”胳膊撇着人后脑勺再转了回去,“专心盯梢。”   辛心:“……”   怎么感觉在被倒打一耙?   辛心干脆使劲往后压,直接拿游原当肉垫。   游原后退了两步靠在墙上,搭在辛心肩膀上的手臂垂下交叉,半搂住人。   辛心调整了下姿势,让自己靠得舒服点,“这么多人来买熟食,伍觉良一个人都不交流吗?”   “他很少跟人对视、说话,”游原的声音就在他头顶,那感觉很奇妙,“不知道是有社交障碍,还是出于什么其他的原因。”   辛心:“哥你知道吗,经典杀人魔通常分两款。”   游原:“哪两款?”   辛心:“特别难看的和特别好看的。”   游原:“……”   辛心:“看过汉尼拔吗?老电影那个版本的,特帅。”   游原:“原来你喜欢那种类型。”   辛心:“……”   “什么那种类型,”辛心脸红,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脸红,“哪种类型?”   游原低下头,把下巴放在辛心头顶,“会吃人的类型。”   辛心:“……”   脑海里莫名其妙浮现出昨天晚上被狠狠啵嘴的场景,辛心用力抿住嘴巴,“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游原完全没听懂,“什么?”   辛心好好说了,“我不喜欢会吃人的。”   吃嘴巴的也不行。   游原揉了下他的头顶,辛心感觉到他胸膛轻轻起伏,应该是笑了,辛心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本来就是别人笑,自己也会忍不住笑的个性,更何况游原又是那种完全不爱笑的,偶尔笑一下,感染力更强。   两个人默默笑了笑,又重归宁静。   有时候,连他们自己都觉得奇怪,在这样危机重重的世界里,只要身边的这个人出现,好像再怎么紧张害怕都还能笑得出来。   辛心甚至产生了个念头:会不会他们在现实中本来就认识呢?   晚上买熟食的一波人潮逐渐散去,熟食店门口又变得冷清起来。   伍觉良静静坐着。   从辛心的视角看过去,伍觉良正侧对着他们。   他的侧脸看上去就是一大滩塌陷的肉,根本谈不上什么五官,最显眼的是两道杂乱的眉毛和细薄的嘴唇。   对着这个人看久了,辛心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么一动不动坐着的不是“伍觉良”,而只是一具空空的躯壳而已。   里面的灵魂呢?去哪了?   关店的时间到了,附近的商店也陆陆续续关灯闭店,伍觉良从熟食店里走出来,低着头步履缓慢,手上提着红色的塑料袋。   辛心和游原悄悄跟了上去。   市场后门的小巷子,庞大肥胖的身躯向着黑暗处移动。   黑暗里很快聚集起了幽光。   动物们围绕在他身边,啃食着塑料袋里的碎肉,等到塑料袋里的食物被吃干净后,伍觉良弯下腰捡起空塑料袋,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说他虐待动物,实在不像,说他喜欢那些动物,他也并不爱抚那些动物。   那些流浪动物们与他仿佛有着特殊的默契,生疏地完成食物的供给,然后互相散去。   辛心看着伍觉良与那些动物们背道而驰,心里不由泛起涟漪。   辛心抬手按了下胸口。   游原问他:“怎么了?”   辛心摇头,他怔怔地看着黑暗中缓慢移动的身影,“我觉得……他好孤单哦。”   坐在狭小的熟食店里,与外面隔着玻璃窗户,一整天都不与任何人交流,甚至都很少与人对视,即使是喂养那些流浪动物,也没有任何互动。   好寂寞。   真的好寂寞。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阴郁又孤独的味道。   游原也看向了伍觉良的背影,“不觉得他很像一个人吗?”   冷蒙。   辛心想到了冷蒙。   那个孤僻寡言,也没有朋友的小孩。   是他带走了冷蒙吗?也是他带走了那些人吗?   辛心带着迷惑的心情一直跟着伍觉良回到幸福公寓。   之前他已经和伍觉良打过照面,所以没有再跟上楼梯,怕引起伍觉良的警觉。   *   “丁太太那里没什么情况,”程凌在公寓留守,时刻关注着关键人物的行动,“曾世安一直在宠物医院坐班,也没什么特殊情况。”   “有件事,我不知道重不重要。”程凌斟酌用词,金坚说:“不管什么情况,你想说就说。”   程凌:“张鸿源下班回来,我问了下陈子轩被父母带走时的情况,据说很热闹。”   辛心:“热闹?”   程凌:“他爸上来就打了陈子轩两个耳光。”   辛心:“……”   张鸿源描述的绘声绘色。   狂暴的爸,哭泣的妈,耍狠的儿子,无措的他。   打啊你打啊,有种你打死我!   好啊,我今天就打死你,免得你再干出什么让我丢人的事,我就当没你这么个儿子!   张鸿源尤其还听到一嘴,好像说陈子轩他爸要把他送去什么少年学校。   “十八岁,都成年了,还能送去那种地方?”辛心问。   金坚:“那种多半是不正规的,钱给够,别说十八岁,二十八岁也照收。”他说着便皱起了眉,“那可不是个好地方。”   辛心:“你们说曾世安联系陈子轩父母的时候想到了这一点吗?”   “想到了又如何?”程凌说,“陈子轩他虐待动物博取注意力,曾世安应该就是想让父母好好管教管教他。”   “先不说这个了。”   金坚问游原,“你跟了伍觉良一整天,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游原:“冷蒙是他带走的。”   游原直接给出了结论,跳跃得金坚咋舌,还是辛心解释,“他跟冷蒙很像,我们怀疑他是把冷蒙当成了小时候的自己,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把人拐走了。”   两个人一样都是那么安静,那么孤僻,说不定还都是单亲……   “虽然冷蒙行踪不明,不过我判断他目前来说应该还是安全的。”   金坚的话让辛心心下安定了不少,他也同样这么认为,目前死的人当中还没有孩子出现。   辛心:“怕就怕凶手有厌世倾向,会……”   金坚:“不会的,从赵立辉和徐雁秀的死状来看,凶手的心理状态目前应该还算稳定。”   说起那两个被害者,辛心皱起了眉看向程凌,程凌这次终于领会了意思,“还没动静,估计要等再晚点。”   他们在等赵天磊的下一步行动,预计赵天磊会做出跟他爸赵立辉一样的选择。   一种奇妙而诡异的轮回。   夜深人静时,会有人悄悄背着尸体下楼……   凶手观察了一家人这么久,一定很清楚去年周肖红死的那个晚上,赵家发生了什么,那他会放过今夜这个瞬间吗?   大厦正在慢慢陷入沉睡之中,店铺关闭,顾客离开了大厦,楼里逐渐变得安静下来,四人分布在一到四层的楼梯口,遇到人就假装上下楼走动。   五楼仍旧一片安静。   不知道赵天磊要什么时候才会出来,也不知道凶手又会不会现身?   金坚站在四楼的楼梯上盯着504的门口。   四人静静等着,麦克风里呼吸平缓。   辛心在三楼,他下楼趴在栏杆处,看着楼下的游原。   漆黑的楼道里,游原的身影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   有时候,辛心会觉得游原身上也萦绕着一种特殊的气场。   孤独或者寂寞都不足以形容。   要比那更冷,更深沉。   里面会隐藏着什么秘密吗?   辛心伸出手,隔着一片黑暗去触摸游原的影子。   就在这时,耳机里忽然传来游原的声音,他问了个让辛心后背猛然发凉的问题。   “赵天磊这么拖着不出来。”   游原语调平静。   “是在处理赵浩然吗?” 第124章 幸福公寓 父子轮回   都死了。   母亲、父亲、妻子……   整栋房子里都充斥着死亡的味道。   赵天磊抖着手给两人罩上了床单, 他一直没去动卧室的那两具尸体,就那么呆坐在客厅里面。   “咔嚓咔嚓。”   赵天磊视线机械地移动到右侧。   赵浩然晃着两条腿正在啃那个泛黄的苹果。   他啃得全情投入, 兴高采烈。   过度分开的眼睛随着啃食的动作乱转,不整齐的牙齿上下颤动,时不时地互相触碰,发出嘎达嘎达的响声。   赵天磊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这个孩子,就连牙齿都长得不好。   从出生开始就是全家人的噩梦。   “咯咯咯——”   始作俑者却经常这样独自发出莫名其妙的笑声。   要么就是尖锐凄厉、无休无止的痛哭。   像这样独自坐在黑暗中时,赵天磊才敢回忆。   爸,你这是干嘛?   什么干嘛?这么好的机会,不把这祸害一起带走?怎么,你还舍不得了?   爸, 你……这……   快,赶紧,找点水来, 你别傻站着,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 今天要不是雁秀回娘家, 她在都比你利索, 窝囊废。   赵天磊盯着黑暗中还在啃苹果的赵浩然。   一个苹果, 能啃老半天。   咔嚓咔嚓, 像只老鼠。   赵天磊想握紧手掌,手指蜷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正在发抖。   就剩这么一个累赘了。   他双眼通红。   爸和雁秀怎么了……死、死了……猛地看向一旁趴在地上抠手指的孩子, 脑海中冒出的最深刻的念头竟是他怎么还活着……   为什么偏偏他还活着!   赵天磊抱住自己的头,定定地看着地板的纹路, 一直从白天看到黑夜。   天黑了。   赵天磊抬头。   赵浩然自娱自乐了一会儿,已经睡着了。   没心没肺,一点没有心理负担地就这么睡着了。   赵天磊扭头看向卧室, 转眼又看向阳台。   他怎么会不知道父亲和妻子经常把孩子关在阳台,孩子总是哭闹,邻居们苦不堪言,对于所有人来说,这个孩子都是多余的。   阳台既没有做成锁死,也没有封。   五楼的距离,如果一失足掉下去的话……   心里生出了魔鬼,长着一张他熟悉的脸还有他熟悉的声音,窝囊废,还不快利索点!   赵天磊慢慢坐起身。   “咚咚——”   有人在敲门。   赵天磊像被抽了线的虾,腰背弯曲凝滞地停在半空中。   “咚咚——”   敲门声再度响起,大夏天的,赵天磊居然打了个哆嗦,好似有无形的寒意正围绕着他。   “谁?”   “保安,夜间巡逻。”   赵天磊记得这个声音,就是那个脸嫩的小保安提醒他说家里太安静。   “哦,我家里没什么事。”   赵天磊有些机械地回答。   门外的辛心背上冷汗直流,“不好意思,楼下说闻到你们家有股怪味,方便进来看看吗?”   “怪味?我们家里没有怪味!”   赵天磊紧张起来,刚才那个可怕的念头逐渐从他的脑海中变淡,保住这套房子不成为凶宅变得更重要了。   万一要真让人发现这套房子里两个人死在这里,那隔壁的那套房子也要受影响啊!   “赵先生。”   辛心在门外继续道:“你们家小孩没事吧,隔壁邻居反应白天看到他一个人在阳台晃荡,您要注意孩子的安全啊,别出什么意外。”   门内赵天磊沉默了至少两分钟,才艰涩地回道:“知道了。”   辛心看向一旁的游原,两人互相点了下头后撤下去。   “怎么样?”金坚两步上了几阶,紧张地问道。   辛心:“目前应该没事。”   刚才游原那一句话可谓是石破天惊,一鸣惊人,把辛心吓得整个人都麻了,随后游原还不紧不慢地说,如果赵天磊要处理赵浩然的话,没封的阳台可能会是案发地点。   都不用自己亲手推,把孩子半抱上阳台坐好,然后背尸体下楼去医院,从医院里回来,差不多就能料理家里最后一具尸体了。   很完美的流程。   听完游原一番话,顾不上多计划考虑,辛心连忙上去敲门。   人摔下去总该有个响,也就是说孩子还没出事,辛心那么一番话下去,赵天磊应该也醒了。   是余生多一个累赘,还是被发现推孩子下楼,只要不傻,都该知道怎么选。   辛心背上冷汗连连,衣服都湿透了。   金坚心也是沉的,他们守在这里,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停留在四五楼,除了他们,似乎没有其他人在观察505的动静。   要么凶手没那个意思继续观察505,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杀戮计划,把注意力放在下一个目标上了,要么就是凶手在一个更方便观察的位置,譬如,距离505不远的几个邻居。   504。   几道视线投射在那道关闭的门上,金坚真恨不得现在就飞到幸福小学,翻阅二十年前的学生名册,找到那个名字,面对面直接攻克。   金坚对辛心道:“放心,赵天磊不会动那孩子了,他不傻。”   辛心心有余悸地点头。   “幸亏游原你多想了一步,”金坚看向游原,“你可能挽救了个孩子的生命。”   辛心也看向游原,游原脸上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他冲游原眨了下眼睛,吸引了游原的视线后,假装挠头,偷偷给游原比了个心。   游原面无表情。   为了避免赵天磊察觉到不对劲,四人上去,从六楼开始重新隐蔽,辛心蹲六楼。   上楼的时候,游原经过辛心身边,手摸了下辛心的脑袋,辛心下意识地抬手,游原的指尖从他手指缝里溜走,辛心仰头,游原正大步向上,辛心嘴角不自觉地又傻傻弯了一下。   大约一直等到晚上10点多,辛心在六楼的楼梯看到赵天磊出来。   楼道里又没灯,赵天磊也没带什么照明的工具,黑暗中,很明显地能看到赵天磊背上被包裹的长条的……“东西”。   还好这个世界的死人不诈尸,不然辛心都不敢想现在的画面得有多美。   活人驮着死人,这样诡异的画面,辛心居然不觉得有多么害怕,他心中更多的是悲哀。   父与子,怎么会有这样绝望又无解的轮回?   难道人注定会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   赵天磊静悄悄地在黑暗中跑了两趟,第二趟的时候,辛心听到赵天磊呼吸粗重,应该是累的,他不知道黑暗中有人正在观察他,也许,还不止一拨人。   辛心将视线转移到504关闭的门上。   伍觉良会在里面偷偷地倾听隔壁的动静吗?   是他带走了那个与他如此相似的男孩吗?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这些猜测又会不会只是辛心他们一厢情愿的怀疑?   赵天磊没再上来,辛心他们又等了一会儿,听到赵浩然哭闹起来,这才真正放下心,可惜除了他们,实在是没其他人现身过。   四人只能先行解散回去休息。   辛心还是和游原回407,进去就先躺沙发,喃喃道:“这个世界没有鬼,我怎么觉得比上个世界还要可怕。”   他眼神迷离,又不觉深思:其实什么是鬼呢?这个世界里,是人被害死了,才变成了鬼。那么,被害的和害人的,本来就是害人的更可怕。   辛心仰头看着天花板,他还在想天台那个“X”的印记。   二十年前,女人从天台一跃而下,二十年后,空旷的天台上多出了人为的痕迹。   这个“X”会是什么意思呢?   又是那种感觉。   什么线索被他忽略了的那种感觉。   “哥。”   辛心还想到一点。   “504的阳台是被焊死的……”   “会不会当年的报道有误或者记者刻意地隐瞒信息才说成是在天台跳楼?”   买卖房产是不能隐瞒凶宅信息的。   所以会不会是之后的购房者因为害怕就把阳台门给焊死了?还是焊阳台的行为是伍觉良这个租客所为,如果伍觉良真的是当年那个孩子,那也非常合理,母亲跳楼死亡,怎么会不留下心理阴影?阴影大得都要杀人了。   游原:“有这个可能。”   辛心摆了下手,眉头微皱,“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不行,我得再理一遍。”   “我们进入这个世界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丁太太丢内裤,后面证实是赵立辉所为,赵立辉这么做应该是背后凶手指点,凶手这么做,是为了挑选下一个受害者,而赵家的第一个受害者其实是周肖红。”   “赵家的社交关系特别干净,极少与人来往,除了隔壁邻居之外,有联系冒出头的就是十三楼的曾世安。”   “曾世安和陈子轩有关,陈子轩离家出走后被曾世安……”   辛心停顿了一下,还是用了脑海里蹦出来的那个词,“救助了,后来陈子轩为了吸引曾世安的注意力接连虐狗,被曾世安发现后联系家长把人带了回去。”   “性情孤僻的小学生冷蒙疑似被人诱拐去了所谓公寓里的秘密基地。”   “而一切的起源则是二十年前幸福公寓有个女人跳楼,她有个上小学的儿子,而她跳楼以后,幸福公寓房价雪上加霜,赵立辉也是在这个时候购入了505、506两套房。”   所有发生的怪事从时间线上来说是个完整的环,其中最凸出的就是三个被害者的死亡现场都被布置得像自杀一样,还有各个事件,无处不在的“孩子”。   辛心可以肯定,是二十年前的那个孩子回来了。   那个孩子,那个母亲一跃而下留下的孩子。   那个孩子,对母亲又是怎样的感情呢?   是悲伤、留恋、怀念,还是怨恨……   金坚说他怀疑那个孩子被母亲虐待过。   如果真的是这样,凶手在杀人时为什么又那么温柔呢?   游原说凶手喜欢孩子。   那么凶手是在怜惜当年那个被留下的自己吗?   “哥,”辛心收回纷杂的思绪,“你好像总能发现我们发现不了的细节。”   譬如那天凶手对赵浩然的处置和今夜赵天磊可能的行动。   “哥,你好厉害哦。”   辛心双手比大拇指,眼睛也亮晶晶地看着游原。   厉害?   游原想到金坚刚才说他救了那个孩子的命时脸上的表情,虽然金坚掩饰得堪称完美,可游原还是看出了金坚对他的忌惮。   很可怕吧?   身边有个人总能与“凶手”的思维同频。   游原走过去,在沙发前的地上盘腿坐下。   辛心微微侧过脸,“嗯?”   游原正在打量他,那视线让辛心觉得自己好像要被游原看光了,不是肉体上的看光,而是灵魂上的,他正透过他这副不属于他的躯壳,要去看真正的他。   辛心慢慢放下比大拇指的手,他感觉自己可能又上脸了,脸在发烫。   “我厉害吗?”游原淡淡道。   辛心抿着嘴点头。   “说话。”   “……”   辛心心说你不咬我嘴,我就说话。   游原一点也没移开视线的意思,辛心只好飞快地说了句,“厉害”,他怕自己说太快,游原没听清,又再说了一遍,“特别厉害。”说完继续抿嘴,把嘴藏好,瞪大眼睛表示自己的夸赞发自内心。   游原静静地看着辛心,他坐着,辛心躺着,他只要轻轻一低头,就能碰到他。   辛心两只眼睛乱转,可能是觉得这个场景有点滑稽,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不知道,反正他突然就有点想笑,他这人憋不住笑,嘴虽然抿着没发出笑声,眼睫毛却弯弯地在抖,气息也乱乱地起伏起来。   这对于看着他的人来说是一种引诱,引诱他也一起没来由地就展露笑容。   游原没有笑,他抬起手,一手盖住辛心的侧后脑勺,低头轻轻吻了下辛心的额头。   辛心的笑容慢慢落下,视线接触,他觉得游原看他的眼神好温柔。   呼吸近在咫尺。   辛心翘了下嘴角,还是下意识地又傻笑。   贴着他脸的大拇指轻轻滑动了一下,游原说:“为什么从一开始就那么相信我?”   辛心愣住,随即一本正经道:“也没有吧,我那个时候是想身边有个人能随时卖一下,你人高马大,皮糙肉厚,碰上鬼也能当肉盾抵挡一阵。”他说着说着自己又忍不住笑,“你给我买早饭,连吸管都插好,哥,那你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游原:“因为你头脑简单好收买,四肢不详跑不快,遇上鬼把你扔过去我就能跑。”   辛心:“……”   游原看到躺着的人无语的表情后脸上也才露出了笑容,“逗你的。”   辛心:“……知道。”   游原:“我现在压力很大。”   辛心:“啊?”   游原:“想做一点能解压的事。”   辛心:“……”   辛心猛地抿嘴,然后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双眼望天,然而游原迟迟没有动作,辛心悄悄把视线顺下来,发现游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辛心:“……”   游原:“吃点宵夜怎么样?补充点糖分,可以放松精神。”   辛心:“………………”   哦,原来是吃宵夜啊。   辛心干巴巴地:“我不要吃咖喱饭了。”   游原:“下两碗水饺?”   辛心:“……可以。”   游原抽出了放在辛心脑后的手直起身,辛心顺势调整躺姿,假装自己很忙,“水饺有什么馅的?要不要给老金程凌他们也下两碗?我群里问问吧。”他说着坐起身,“诶,我手机呢,刚还在手里呢……”   下巴就是在他找手机时被游原手掌一托就转了过去,嘴唇上蜻蜓点水的一下,辛心没有防备,人向后缩了缩,声音也戛然而止,受惊般地看向游原。   游原弯着腰,一点缓冲和思考的时间都没给他,单手托着他的下巴又亲了下来。   第一下算预告,这就是正式的了。   游原的嘴唇好热又很有力道,一下就裹住了他的。   辛心仰着脸,迷迷糊糊地想,怎么回事,他怎么又跟他啵嘴了……手臂却是不知不觉抬起,搂住了游原的脖子。 第125章 幸福公寓 辛心激情推理   “多谢招待。”   程凌抽纸巾擦了下嘴, 微笑着看向对面的辛心,“卫先生, 你的那碗很辣吗?”   辛心“啊?”了一声。   程凌:“你的嘴看起来有点肿。”   辛心:“……”   “是烫的。”辛心木着脸说。   他在群里喊了一声,金坚说他不用,程凌回了个那就打扰了,马上就端着碗过来敲门了。   程凌:“我来洗碗吧。”   游原抄起了他和辛心的碗,“各洗各的。”   程凌笑着看向辛心和他面前的空位。   辛心:“……”对,就是他想的那样,游原是他的仆人。   两个人去洗碗,辛心擦了擦桌子,也算干活了。   吃完了宵夜, 程凌却没有走的意思,“来都来了,再聊聊?”   三人围坐一起。   程凌:“从陈子轩这件事来看, 曾世安似乎也不是那么圣父, 陈子轩可是被打得很惨哦。”   “你是想说, 曾世安通知陈子轩的父母来把人接走其实是不怀好意?”辛心托腮, 他觉得程凌的说法有点道理, 又有点说不过去。   陈子轩离家出走, 虐待动物, 曾世安想让家长带回去管教也是人之常情,难不成要对陈子轩负责到底?   辛心皱眉:“我们这样会不会对曾医生太不公平了?就仅仅只是因为他长得帅人又好气质佳就怀疑他。”   程凌看向游原。   游原脸上没什么表情波动。   程凌:“卫先生你怀疑曾医生的理由是因为他长得帅人又好气质佳?”   辛心:“对啊。”   辛心:“一般连环杀手, 要么特别好看,要么特别难看。”   程凌:“是这样吗?”   辛心又举了汉尼拔的例子。   程凌神情迷惑, “可那不是电影吗?那不是连环杀手,而是演员吧?”   辛心:“……”   程凌:“不是吗?”   辛心:呃,话是这样说没错……好有道理, 他简直无法反驳!紧急在脑海中搜索真·连环杀人犯——搜索失败,没有相关记忆——只有好多很帅很美的演员——啊啊啊他的悬疑理论基石塌了!!!   程凌:“游老板的意思呢?你也怀疑曾医生?理由也是这个吗?”   辛心有点心虚地看向游原。   游原:“嗯。”   辛心:“……”好、好队友!   程凌微笑,“二位还真是默契呢。”   辛心果断转移话题,“那你呢?你怀疑曾世安吗?你的理由又是什么?”   程凌的语气听着似乎他另外有见解的意思。   程凌推了下眼镜,“听了二位的推理,我觉得可能还是你们说得比较有道理,我就不献丑了。”   辛心:那请走。   “晚安,”程凌还真的不打算说就走了,“明天见。”   辛心视线跟随着程凌一直到程凌拉开407的门,等到门关上,他才看向游原,“你敢信吗?他就这么走了?!”   游原评价:“故弄玄虚。”   辛心评价:“哥,他比你还能装逼。”   游原:“……”   游原:“我什么时候装了?”   辛心震惊,“哥,你难道不是每时每刻都在装吗?”   游原:“……”   辛心:“你看你现在的表情就是在耍酷。”   游原揉了下辛心的脑袋,“扯淡。”   辛心在他手掌底下滴溜溜转了一圈,“哪有,哥你这是装而不自知,无形装逼最为致命。”   辛心一边碎碎念一边被游原推着走,走着走着,他发现不对劲,游原怎么把他往洗手间推?   辛心脚后跟抵住,紧急刹车。   游原没使多大的劲推他,也就跟着停了下来。   辛心扭头。   游原俯视他。   辛心:“哥。”   游原:“嗯?”   辛心傻笑了一下,“是该洗洗睡了哈,养精蓄锐,谢谢哥提醒,”辛心抓住游原的手,“哥你放心,我生活很早就能自理了。”   “是吗?”   游原说:“我怎么记得有人洗头都要人帮忙?”   辛心:“那是我受伤了。”   说起受伤,游原的眼神又变成辛心说的那种特别温柔的了,他摸了摸辛心的额头,正是辛心在第一个世界里受伤的地方。   辛心很慢地眨了下眼睛。   游原冷酷的时候,让他有安全感,游原温柔的时候,反而让他觉得有点危险,不是会受到伤害的那种危险,而是他怕自己会沉进去的危险……   辛心移开视线,转过脸去,“听程凌的意思,他还是怀疑曾世安。”   “嗯,”游原说,“你不是吗?”   辛心轻叹了口气,“可是曾世安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也许其中还有什么隐情,”游原把下巴搁在辛心头顶,“也许这个世界里存在不止一个犯人。”   辛心也是这么想的,线索和嫌犯之间有太多自相矛盾的地方,拐带冷蒙和杀害赵家人的可能是不同的人。   问题是杀害赵家人的指向二十年前跳楼自杀的那个女人的孩子,那个人不可能是曾世安。   而拐带冷蒙的则更像是伍觉良。   这么看来,又似乎不存在所谓的两个人。   伍觉良就是嫌疑更大的那个人。   可是曾世安给他们的感觉又实在不算无辜。   辛心后背神经忽然猛地一跳。   “交换作案?!”   辛心激动地回头,游原提前挪开了下巴,伸出手托住辛心的手臂。   辛心双眼晶亮,“嗯?”   游原:“交换作案?”   辛心使劲点头。   “伍觉良和曾世安……”   辛心大脑快速运转,“二十年前的那个孩子是伍觉良,杀人的却是曾世安,想要拐带冷蒙的是曾世安,出手的却是伍觉良!”   “曾世安经常救助流浪动物,还捡过陈子轩,他生活在幸福的家庭里,母亲患癌去世之后,他觉得很痛苦,想要帮助像他一样的孩子,他想让他们过得幸福,或者说就像流浪动物一样,他想驯服他们,让他们按照他对于幸福的定义去生活。”   “陈子轩是他的实验品,他失败了,他没有办法矫正陈子轩,于是把陈子轩送了回去,选择年纪更小的冷蒙。”   辛心觉得自己此刻简直有如神助,来了来了,感觉来了!   “为什么曾世安杀人时会给人温柔的感觉,因为那些人本来就不是他想杀的,而他本身就是个追求幸福的人,当然下手会很柔和了。”   游原:“交换作案需要共同的利益,他们的共同利益在哪?”   游原的提问并没有让辛心的兴奋降温,“因为伍觉良很孤独,很可怜啊。”   “想想看,伍觉良的人生与曾世安有着相似的地方,同样是母亲早逝,可是实际来看却是南辕北辙。”   “伍觉良的母亲是自杀,想必家庭氛围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而曾世安却家庭幸福美满,对了,说不定他们是同学!”   辛心想象一个阳光开朗的男孩和另一个阴郁孤僻的男孩相遇了,他们的母亲都去世了,前者从天堂跌入地狱,后者则一直都生活在黑暗中,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在那段特殊的时期竟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曾世安也想要伍觉良变得幸福吧,伍觉良才是他真正意义上救助的第一个人,也许他的方式就是帮他杀人。”   辛心说着,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推理中,脑海中不断地整理线索,试图从中去拼凑、找寻真相。   一个人最想得到的东西往往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赵立辉的弱点是什么?贪财。   为什么把伍觉良视为嫌犯时会有那么强烈的违和感就是因为伍觉良太穷了,穷且不善言辞。   这样的人怎么能够说服、哄骗、掌控住赵立辉,让他相信那些荒唐的行为能够带来财运呢?   如果是曾世安的话就说得通了。   富家子弟,还经营着一家宠物医院。   他大可以打着他爸的名号,莫梅香死后,曾建章一个出租车司机带着儿子远走创业成功,这件事那几个公园里的阿姨都知道,赵立辉肯定也有所耳闻。   曾世安只要唬一唬赵立辉,骗他曾建章就是靠这个发财的,赵立辉铁定上钩。   拐小孩对曾世安来说应该是小菜一碟,问题是冷蒙是个对大人很有戒心的孩子。   卫真长得那么人畜无害,冷蒙还说他是坏人。   也许在冷蒙的世界里对于大人的好坏有不同的评价标准。   他并非像成人那样通过外表而是感觉,小孩子感觉你跟我是同类,才会真正地信任你。   说不定就是曾世安出过手但失败了,才导致冷蒙对大人戒心那么强。   这些思绪在脑海中不过短短几分钟,辛心赶紧跑过去扯了一张游原贴在墙上的海报,翻到背面开始写画。   游原站在辛心旁边,见他全情投入,就只沉默地看他写。   “曾世安帮伍觉良杀了周肖红……”   “伍觉良在504持续观察着这一家人……”   辛心卡了下壳。   “曾世安一上来就帮伍觉良这么大的忙,伍觉良给了他什么呢?”   “是伍觉良有曾世安什么把柄?还是曾世安本身就沾点变态?”   “或者这两人中间这场交易其实有一个在主导位?”   辛心自言自语地用问题回答问题。   “这个不急,明天可以再讨论。”   这么写写画画十分钟后,游原看到了一张几乎和楼下一比一复刻但又更新的人物关系图。   辛心把图往游原那边推了一下,“嗯?”   游原:“很棒。”   辛心抿了下嘴唇,有点小骄傲,又有点小害羞。   “还行啦,”辛心嘿嘿一笑,“我知道哥你是胸中有丘壑,有很多想法只是不说出来而已。”   游原:“我的想法都会跟你说。”   辛心:“……”   游原:“我不装逼。”   辛心没绷住,直接笑出了声,他咬了下笔头,思考,“刚才程凌想说的会是这个吗?”   游原:“我觉得不是。”   辛心:“那他想说什么?”   游原:“装。”   辛心:“……”   辛心看向他新画的图,他已经迫不及待等到明天去和两个队友讨论他新的思路了,明天他们一定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去幸福小学找二十年前的学生名册,那个年代流行每年都拍集体照,说不定他们会在照片上看到相似的面孔。   那会是看上去毫不相干,却命运深深勾连的两个孩子吗?   辛心神情悠远,竟感到了些许悲伤。   杀人,真的会给人带来幸福吗?   会产生这样念头的人应当早已身陷黑暗的泥沼中无法挣脱,才会错把伸来的刀尖都当作救命稻草。   真可怜。   杀人的和被杀的。   ……都并不幸福。 第126章 幸福公寓 主角曲折的推理   天蒙蒙亮时, 四人再次在保安室集合。   今天是7月6号,明天晚上7点就是提交任务的最后期限。   辛心昨天一晚上都睡得很香, 早上起来精神头特别足,游原看他刷完牙还对着镜子做了个开枪的动作。   “心机之蛙一直摸你肚子。”   游原:“……”   辛心余光从镜子里看到了门口的游原,毫不羞涩地转过脸,把手里的“枪”对着游原也开了一下。   并且贴心地附上了翻译。   “真相只有一个。”   游原:“……”   游原上前,抬手把“心机之蛙”的脑袋给薅过来亲了一口。   辛心带上了海报,非常有自信地把自己的新推理无偿共享给其他两个队友,“怎么样?”   金坚:“是个好想法。”   程凌则只是微笑。   辛心:他哥说得没错,这人是真的装。   不管辛心的推理有多么(他自认为的)成功且丝滑,最终还是需要证据说话。   就像上个世界里江池的pad一样, 一定有关键的道具,只是他们还没找到。   也许这个关键道具就是二十年前幸福小学的名册。   金坚的意思是兵分两路,他和程凌去拿名册, 辛心和游原在公寓走访调查, 所有和“4”有关的公寓房。   “今天凶手可能会有新动作, ”金坚说, “你们要留意505附近的情况。”   辛心看金坚的表情很严肃, 不禁也收起了兴奋, “会有新动作?”   “嗯。”   “今天赵家可能会有点乱, 也许赵家剩下的两个人会有危险,也许……”   金坚摇头。   “总之, 我们会尽快完成我们那边的任务之后赶回来,你们要守住这栋公寓, 尽量避免再发生死亡事件。”   如此沉重的任务,辛心当然是认真接下。   目送着两个队友离开,辛心关上保安室的门, 回头看向游原,“他们两个好像都有自己的想法,不是很认可我的推理。”   游原:“所以?”   “所以……”辛心走到墙壁面前,面对原始版本,“我再盘盘?”   是还有哪里不顺吗?   辛心摸下巴。   游原站到辛心身后。   “哥,”辛心问游原,“你觉得我的推理哪里有问题吗?”   “哪里都有问题。”   “……”   辛心回头。   游原:“你没发现吗?”   辛心:“……发现什么?”   他这个推理有什么明显的漏洞吗?不是挺顺畅的吗?   游原:“每次你信心满满地觉得自己推理正确的时候,往往都是错的。”   辛心:“……”   “真的吗?”   “嗯。”   辛心不死心,回想了下前两个任务,然后脸就绿了。   好像还真是这样……   辛心满脸菜色,“所以到底哪里不对?”   游原:“曾世安为了帮助伍觉良而杀人,这个犯罪动机,你真的觉得成立吗?”   辛心抿了下嘴唇。   “为了让这个犯罪动机成立,”游原说,“你假设二人年少有羁绊,假设不成立,整个推理也就不成立,你说问题在哪?”   昨晚推理得太嗨,辛心完全走入了既定的思维当中,现在游原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他昨天晚上是先得出的结论,再返回去找成立的条件。   如果伍觉良和曾世安是年少好友,如果曾世安无法拐走冷蒙需要求助伍觉良……   “金坚说过,凶手不是天生的犯罪人格,非天生犯罪人格要拿起屠刀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能够支撑他杀掉三个人,两次犯案中间还蛰伏了一年之久,我想,”游原冷静道,“凶手的犯罪动机一定相当了不起。”   辛心:“那你昨天晚上怎么不说?”   游原:“现在说不是一样吗?你还可以睡个好觉。”   辛心:“……”   好吧。   辛心挠了下头,“算了,我们主角就是这样的,在曲折的道路中走向胜利。”   虽然推理错误?——辛心还是没彻底死心,万一他那两个条件真的达成了呢,等会儿金坚他们发现二十年前伍觉良和曾世安就是同班同学,哇靠,那他就是神之侦探——但是辛心敏锐地抓住了一点。   “哥,我发现你对金坚和程凌的态度好像有点区别?”   游原会引用金坚说过的话,并且带着明显的认同,对程凌就似乎没那么接纳。   “嗯。”   居然就这么毫无障碍地承认了。   辛心马上重新抖擞精神,“你怀疑他有问题?”   游原:“不是,只是单纯地不喜欢他。”   辛心震惊,“哥,原来你待人是有好恶的?”   他以为他只是个无情的完成任务的机器呢。   游原反问,“难道你觉得我没有吗?”说罢,双眼黑沉地看着辛心。   辛心:“……”   “你为什么不喜欢程凌?”辛心直接略过游原的问题,“就因为他太装了吗?”   游原:“不是。”   辛心:“那为什么?”   游原:“他戴眼镜。”   辛心:“……”   辛心再次震惊,“哥你歧视近视眼啊?!”   游原:“不是,只是不喜欢他。”   辛心:“……”   懂了,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呼吸都是错的。   辛心仍然不理解,“哥,我真的以为你是个……嗯,客观……不,呃,程凌也没得罪过你吧?”   游原淡淡道:“戴着眼镜成天笑眯眯的样子很讨人厌。”   辛心大受震撼,心说那他以后是不是该少笑一点,双手捧住脸,说:“哥,你这样的想法很危险哦。”   游原眼神扫过来,辛心:“听上去有点阴暗。”   游原:“我是很阴暗。”   辛心:“……”   游原:“不然呢?你觉得我很阳光?”   辛心:“我觉得哥你是外冷内热。”   游原冷笑,“是吗?”   辛心:“……”   再这样下去,他真要觉得他这哥有点阴森了。   “伍觉良要去上班了吧?”   辛心扒保安室窗户往外看。   游原昨天跟了伍觉良一天,现在没有一点再去看那个人的欲望。   伍觉良像一块移动的充满着负面气息的沼泽,注视、观察那片沼泽后,连带自身也会受到影响,产生一些阴暗的念头。   “今天周六,熟食店不开。”   “哦。”   辛心觉得奇怪,“周末生意不该更好吗?为什么周六闭店?”   “可能因为周六人流量比较多。”   伍觉良的工作有一定的自主权,每周关店一天,熟食店的玻璃上贴了,周六不开。   伍觉良有非常明显的社交障碍,他不接触人群,男女老少,他接待时都非常僵硬,带孩子的尤其让他不能直视。   辛心心里咯噔一下。   所以刚才金坚让他们留守公寓……   今天伍觉良和曾世安都在公寓。   *   4。   104、204、304……   所有和4有关的公寓房间,辛心和游原都要逐步打听,守着门一开就上去,今天周六,住户基本都在,也有时间聊,从房价开始,慢慢往二十年前的跳楼事件引。   很糟糕的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什么二十年前有人跳楼的事,偶尔有,也仅仅只是听说,看来当年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之好,除非真正购买到凶宅的人才会知道。   接连拜访了几户后,辛心忽然意识到:“哥,买了当年那栋凶宅的客户应该不会自住吧?出租给个人恐怕也很困难,现在租房市场越来越透明,有没有哪一家的租金比市场价要便宜的?!”   四楼店铺是最多的。   也就406,程凌租的那间是租户。   正好今天周六,二房东张鸿源正在家里休息,辛心和游原都是在他这里亮过相的人,来拜访,张鸿源一点没犹豫地就接待了他们,辛心和游原都还没说话,张鸿源就把陈子轩昨天被带走的事又说了一遍。   程凌形容张鸿源的陈述是绘声绘色,辛心和游原现场完全就是看了场模仿秀。   张鸿源一会儿cos陈子轩父母,一会儿cos陈子轩本人,一会儿还要扮演他这个尴尬的围观群众。   “那孩子也是个欠揍的,曾医生带着来租房子我就看出来了,犟种一个,他爸bangbang扇了两耳光,那孩子直接往阳台就冲,说要跳楼,我立马我就扑了上去往回拉,他爸也是个老犟种,梗着脖子,跳啊,你让他跳,死了我眼里干净!哎呦我去,你眼里是干净了,我咋整?我房东咋整?”   “请神容易送神难,我赶紧我帮他爸一块儿把人拉下去了,那嚎的,跟我们那屠宰场的猪似的,估计整栋楼都听见了,他爸也是有备而来,楼下车就等着呢,直接塞车里就捆上了,那么粗的绳子——”   张鸿源比划了下,形容陈子轩的挣扎是:“车都在蹦!跟摇摇车似的。”   辛心听了也不知道张鸿源有没有夸张,“曾医生没来吗?”   张鸿源:“没来,反正房租不退。”   辛心和游原交换了个眼神。   “曾医生当初带人来的时候怎么说的?”   “没怎么说,就说租房子呗。”   “那他租了多久?”   “半年啊,这儿半年起租。”   曾世安一口气给陈子轩付了半年的房租,看样子本来也是想长久地收留陈子轩的……   “你们来干嘛呀?”   张鸿源讲完昨天的故事才想起来问他们的来意。   辛心:“张哥,游哥他那407快到期了,不知道楼里有没有便宜的出租的商铺。”   张鸿源:“我们四楼的已经是最便宜的了吧。”   辛心看向游原,“是吗?”   游原:“不知道,没问过其他户。”   张鸿源:“绝对的,四楼难听嘛,所以便宜。”   游原:“是吗?没有比我们这更便宜的了?”   张鸿源:“没有,我来租房子的时候,就租的最便宜的,又是四楼,两边隔壁都是商户,吵,反正我了解下来价格是最低的,什么难不难听我不在乎,我们这行杀气重,有不干净的也绕道走。”   辛心看着张鸿源拍胸脯,视线不自觉地看向406的阳台。   “张哥,你确定你这套是最便宜的吗?”   “确定。”   张鸿源乐呵呵地说,“咱可不能吃亏。”   辛心嘴唇上下动了动,心脏砰砰乱跳,406?原来是406吗?!竟然会是406?!   “张哥,房子这么便宜,您真不怕有什么猫腻吗……”   “能有什么猫腻?”张鸿源大咧咧道,“难道死过人啊。”   辛心:“……”   “张哥,方便透露个数字吗?”游原问。   张鸿源得意地伸出手摆了个经典的类意大利手势摇了一下,意思是每个月7K左右。   游原:“谢了。”   他拍了下辛心的肩膀走出406,对辛心说:“他那间比我那间贵一千。”   辛心:“……”   张哥,你……   他还以为张鸿源真的很精明呢!   “走,去隔壁打听打听。”   美甲店还没开门,10点才开始营业。老板娘给他们开了门,听游原说打听房租,心里有个底,好跟房东谈,马上警惕了起来,“你没跟隔壁那杀猪的通气吧?”   “没有。”   “那就行,他那间整层楼最贵,房东要我们保密的,别断人家财路。”   辛心:“……”他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   辛心:“姐,你这间呢?”   美甲店的老板娘说:“都差不多的,6K左右。”   “楼上楼下都是这个价?”   “是啊,四五楼的都便宜。”   “咱们整栋公寓,四五楼的最便宜?”   “嗯。”   奇怪,一般来说,这种公寓大厦类的住宅四五楼的位置应该来说算不错的,所谓“难听”在不潮湿、方便上下楼、也有一定的采光面前不堪一击。   老板娘能这么肯定地回复他们四五楼就是最便宜的……难道是知道一些内情?   辛心审视了下老板娘脸上的表情,在疑惑中下意识地也看了一眼她身后美甲店的阳台。   阳台上密密的铁栏杆散发着暗哑的光泽。   辛心瞳孔猛然一缩。   “老板,你们这里也养猫吗?这阳台封得挺好啊。”   “房东封的。”   “这怎么像坐牢一样的?”   “是呀,我们租的时候也这么觉得,不过安全呀,也没什么不好的。”   “……”   “是504?”   “当初那个跳楼的女人是504的?”   “504……”   “四、四……”   贾栋口齿不清,眯着眼睛看向两人,手在发抖,好像想比划什么。   辛心胸口一阵阵地重锤敲击。   他终于明白贾栋当时是什么意思了。   不是504。   是——405。 第127章 幸福公寓 各有收获   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工夫。   辛心傻看着那不正常密度的铁栏杆,心说自己为什么一开始没发现呢?他着了魔一样地往阳台走, 没走两步,手就被拉住了,回头,游原视线黑沉。   “怎么了?”   老板娘转身也看向阳台,她神色如常的同时抱起了双臂,明显的防御姿势暴露了她真实的心理状态。   老板娘果然知情。   辛心调出当时的记忆才意识到那天聊到阳台栏杆这个话题时,老板娘一直低着头,直到话题转到隔壁的506时才抬起脸。   因为当时老板娘在帮顾客洗指甲,辛心他们也还没得到公寓楼里跳楼事件这个信息, 所以也没感觉到任何异常,只当是闲聊。   辛心:“你们这个阳台封得还真特别。”   老板娘笑笑,“房东封的。”   幸福公寓建成的那个年代还不流行封阳台。   公寓里封阳台的到现在还是少数, 有一些自住的会这样做, 租出去的房子就更少了。   这样特意的封阳台, 却是密密的铁栏杆。   远距离看, 似乎已经有些年头了。   当时那个顾客形容得还真一点都没错, 像坐牢一样。   “哥, ”辛心头向前甩了甩, “过去看看呗,也参考参考。”   老板娘:“这阳台封得也不好, 没什么好看的。”   “杨姐,”游原道, “现在店还没开,这里就我们三个人,我就有话直说了, 你这间死过人吧?”   别说老板娘了,就连辛心也震惊了,游原居然这么直接。   老板娘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都没有辩解的余地了。   “老板娘……”   辛心呐呐道,“游哥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   老板娘脸色几度变化,还过去特意看了一眼门口,回头就对游原道:“你怎么知道?是不是那个死房东找你谈价?”   “钱叔不会花那个冤枉钱的,”游原手指了下阳台,“那阳台就不是他封的吧?”   四楼整层楼的楼面都归一人所有,房东姓钱,一年到头除了收租的时候基本见不着人,平常微信找他修个什么东西,不是在看病就是在看病的路上,总之就是不方便不在走不开。   老板娘看游原的态度就知道他应该是知道了什么内情,也就不瞒了,但还是先辩解,“没有真死在这里。”   “我租房子的时候也问清楚了。”   毕竟任谁来租房,看到这个奇怪的阳台都会多一嘴的。   既然都聊开了,三人索性走到了阳台。   靠近以后,辛心看得就很清楚了,铁制栏杆外面刷的漆已经褪得斑斑驳驳,表面也生了不知多少的锈。   老板娘手虚虚地指了下栏杆,“这个是钱叔买下来的时候就有的。”   “买下来的时候就有的?”辛心不自觉地重复了一遍,因为实在太过震惊,这栏杆他第一天进世界就看到过了,完全没有想到这背后会有什么故事。   老板娘点头,无奈地看了一眼游原,“死房东哪里肯多花一分钱,还封阳台,封个屁啊。”   辛心:“整个四楼只有405是这样的吧?”   老板娘点了点头,她当时来租店铺的时候上下左右每间都看了一遍。   405的租金比别的要便宜五百,她没有一听比别的房子便宜就马上订下来。   便宜没好货,肯定有问题。   但是便宜又是真的便宜……   老板娘是个挺轴的人,中介守口如瓶,扯什么朝向啊装修,她不信,硬生生地还真让她找到了房东本人。   房东一开始也是不肯说,老板娘态度坚决,摆出了就算他不说,她也会掘地三尺把事情给查清楚的架势,他要把事情说清楚,她也不在乎真有事故,直接跟房东签三年的合同,这才让房东彻底服气了。   “你是从哪打听到的?”老板娘问。   游原:“我店开得还行,想直接把店盘下来。”   老板娘:“怪不得。”   租客可以瞒,要买的话,中介还真瞒不了。   “这里也影响不到你那里吧?”   上午的太阳从生锈的铁制栏杆射入,老板娘眯了下眼睛,“其实上下五千年,哪个地方没死过人呢?”   “死房东怎么跟你说的?”老板娘问。   游原:“二十年前,这栋公寓里有个女的跳过楼。”   老板娘彻底死心,这是真知道内幕。   “那家人就住这间。”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当事人,谁都很难说清楚。   房东作为抄底进场买了一层楼面的人对老板娘说的也不多,极力撇清了405这套房子与死亡事件的关联。   女人是上天台死的,跟住哪没关系啊,打个比方,要是有人在路上被车撞死,也影响不到他家的房价啊。   房东强词夺理,老板娘也没就这么放过他,追问栏杆怎么回事?   房东头疼得要命,之前的租客也有问过这个问题,都被他搪塞过去了,今天终于踢到铁板,在老板娘的逼问下还是撂了。   这个问题,房东在购入这套房产时也问了当时的中介。   你说你封阳台你就好好封,买块玻璃不比这省事又有用?这一圈铁栏杆,风吹日晒,刮风下雨,能起到什么作用?也不装个纱窗什么的。   中介面对房东,就和房东面对老板娘是一样的心理。   当时房东一口气要买下一层楼,要是单剩下405,那405就更出不了手了,于是在中介保证这是最低价,老板也承诺他就是来发人命财的,双方一拍即合,中介也就撂了。   “那女的不止一次了。”   老板娘转述说道:“之前就跳过一次楼,她老公没办法,就把阳台封上了,封窗怕没用,封死又不透气,就只能这样了。”   辛心手指尖正在触碰栏杆的锈迹,闻言手指轻轻抖了一下,猛地回头看向老板娘。   辛心缓缓道:“那女人为什么跳楼?”   老板娘:“这就不知道了,总归家庭矛盾吧,想不开,或者有神经病?不大清楚。”   游原:“原来这家人姓什么,叫什么?”   老板娘:“这我没问,你想把店铺盘下来,你要是介意你就问钱叔,他应该知道,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查得那么清楚,知道名字,不自己瘆得慌吗?”   “我要收拾收拾准备开店了,”老板娘警告两人,“别乱说哦,要是我这边生意受影响,我泼你油漆。”   辛心:“……”   游原:“放心吧,杨姐,我明白。”   老板娘这才笑靥如花地冲两人飞了个吻,“下次来做指甲给你打八折,”对辛心抛了个媚眼,“你也是。”   辛心:“……谢谢。”   老板娘走了,辛心转身又看向那铁栏杆。   栏杆很密,辛心手指刮了下铁锈,指尖伸过去,到手掌就不行了,卫真已经算瘦的了,还是半路被夹住。   不止一次跳楼……   也就是说女人是先在家里跳楼,没死,后来男主人封了阳台,最后,女人是上天台跳楼死的。   为什么?   是遭遇了怎样的痛苦,才会在一次自杀失败后继续选择这样相同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阳光照在指尖,四楼的高度,跳下去侥幸不死,也会伤残吧?   肩膀被轻捏了一下,辛心回头,游原说:“我去看下其他的房间。”   辛心点了点头,他继续凝视着这牢笼一样的阳台,视线滑过一根根栏杆,脑海中仿佛看到一个女人跨步上去直直坠落。   不知不觉间,辛心的手掌抚摸上了那片生锈的栏杆,粗糙得有些剌手。   游原看了一圈后回来,“其他几个房间的窗户也都装上了这些栏杆。”   辛心点了下头,“看来当时她的家人为了防止她跳楼耗费了不少精力。”他微微皱眉,传言女人老公家暴出轨,这种理由听着像是人民群众最喜闻乐见的以讹传讹。   除了跳楼,一个人要自杀还有各种各样的方法,吃药、割腕、烧炭……这些方式都可以,为什么女人一次跳楼不成,还要再次跳楼呢?她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跳楼?这其中到底还有什么隐情?   辛心放下手,看向掌心的锈。   时间的味道是涩的。   “走吧,姐姐要开店了。”   辛心蜷起手掌,后退了两步正要转身时又被游原挡住,游原握住了他的肩膀,辛心原地滴溜溜一圈,脸又转了回去面向阳台。   “干嘛?”   “你觉不觉得,”游原的声音在他耳边显得很低沉,“有两根栏杆看上去不是那么直。”   辛心一开始还真没发现,游原这么一说,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还真看出来左侧有两根栏杆似乎有歪斜的痕迹。   游原拍了下辛心的肩膀,“过去看看。”   辛心跟上。   两人贴近观察后发现这两根栏杆从中间开始有一小段有几个紧挨着的瘪进去的小口子,因为生锈褪色的缘故,远看不是那么明显。   辛心:“这什么啊?”   他正仔细打量着,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只手,那是游原的手,骨节分明,看上去很精瘦,手指关节却很粗。   游原直接拉起了辛心的手。   辛心瞬间脸红,这种时候来这种地方搞什么十指相扣,不太好吧……辛心正要试着收回自己的手时,游原拉着他的手,把他的手塞进了栏杆之间的缝隙。   辛心的手小,手指也细,当他的指节扣入其中一个瘪进去的小口子时,他脑海中“嗡”的一声,十根手指像是受到召唤般镶入了两边的口子。   他的双手沿着那些口子严丝合缝地抓住了两根铁栏杆。   这是有人曾经用尽全力抓过的痕迹。   辛心心脏砰砰直跳,胸膛起伏,呼吸直喘,他抬头,仰头看着铁栏杆有些歪斜的痕迹,手腕被游原扣住,游原猛地使力,被辛心握住的栏杆立刻颤动着向着两边扭曲了一下。   游原的呼吸喷洒在头顶,辛心微微张开了嘴,与游原的视线对上。   头顶,铁栏杆与上墙接触的部分,那两根周围晕开了一圈比别的栏杆范围更大的锈迹,还有上面瘪入的口子。   曾经有人抓着这两根铁栏杆奋力地想要拆开它们。   从下面失败了,于是转而试着去掰扯栏杆扎得浅一点的上墙部分。   这样上下尝试打开口子,最后都失败了,留下的奋力挣扎过的痕迹也被后面的人给恢复了。   如果那个痕迹还在,上下开口,中间紧密,那会像什么呢?   两个底部粘连的酒杯?   或者,一个形状有些扭曲怪异的……“X”。   *   幸福小学因为孩子走失的事情正焦头烂额。   金坚带着程凌在校门口谎称自己是冷蒙三舅爷,闹着让学校负责人出来给个说法,顺利地见到了今天的值班领导。   “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找你们要个说法,你们是想在这儿谈,还是进去谈?”   校领导当然是希望两人能够进去谈。   办公室内,校领导边擦汗边道歉,学校围墙有个洞,校方没有及时发现确实是他们的问题。   金坚一脸气势汹汹地对着校领导劈头盖脸地骂,骂着骂着,他神情逐渐变得迟疑,“你……您是不是张老师?”   校领导不姓张,但见金坚态度有所缓和,也跟着做出回忆的表情。   “您是张老师吧?我儿子金永豪是您教的吧?!”   “我不姓张,您儿子也是在这里上的学?”   “对啊,二十年了,哎呦,我认错了,老了,糊涂了。”   金坚态度一下一百八十度转弯,校领导很热情地说您儿子是XX届的吧,金坚顺势接茬,问张老师还在不在学校,校领导其实也就调来学校没几年,哪搞得清楚二十年前的事,金坚坚持说要见张老师,只相信张老师,说着脸色又狰狞起来,看上去是又想闹事。   这么一套连招下来,校领导赶紧擦着汗去找在学校待了超过二十年以上的人事,把二十年前的张老师给找出来。   程凌在一旁悄悄给金坚比了个大拇指。   “金哥,你真有办法,”程凌轻声说,“现实里也是做类似工作的吧?”   金坚笑笑,“混社会,什么都得会,耍流氓嘛,简单,”他看向程凌,“你不会,说明你命好,没碰上过需要你这么干的时候。”   程凌也笑笑,“我跟着学。”   二十年前在任又没有退休的老师已经不多了,姓张的还真一个没有。   金坚主打一个耍无赖,那就不是姓张?我老婆管的多,我也不知道哪个,反正我只信当时那个班主任,不把那届班主任叫来,他就没完。   一通折腾之后,二十年前的班主任还真让他们找了出来。   姓吴,今年也已经快五十了,就住学校附近,被紧急召回了学校,吴老师在会议室里看到金坚以后整个人都是懵的,“您是……”   金坚非常坦然地继续用他不存在的儿子金永豪套近乎。   二十年前带的班,吴老师已经记不大清了,他接电话时已经知道大概出了什么事,也就顺着说,希望金坚能冷静、理解学校的难处。   金坚笑着和他寒暄,说当年吴老师多照顾他们家孩子云云,他是相信吴老师的,两人来回几句套话。   “吴老师,”金坚话锋忽然一转,“二十年前带过的学生,您真的都还记得吗?”   吴老师一愣,硬着头皮,“当然。”   “我记得那时候我儿子有个同学,关系还挺好,他家里出了点事,好像是他妈跳了楼?”   二十年前,这个时间概念太模糊,领导说XX届学生,吴老师脑子里也还是没有太具体的画面,然而金坚这么一说,他马上就想起来了。   “啊!你说的是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   吴老师脑海里已经隐约浮现出了那孩子的脸和名字,就是一时像打了个结似的,怎么都想不起来。   金坚和程凌谁都没打扰提醒,全都静静地盯着吴老师,吴老师眉头紧皱,嘴里转了几圈,终于一拍手,“傅天齐!”   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从吴老师的嘴里蹦出来时,金坚和程凌脸上的表情都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对对对,傅天齐,我想起来了,您刚刚说您儿子是金永豪……”   吴老师完全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个学生,只能假笑说“两个孩子关系是挺好的。”   金坚:“是啊,那时候我儿子就和几个人特别好,他们一帮子一起玩。”   吴老师神情回忆,撇了眉头,“对,是都一起玩。”   “不是吧,吴老师,”金坚道,“你真记得?不会是把孩子们都忘了吧,我怎么记得我儿子说过,这个傅天齐性格很孤僻,不大喜欢和别的孩子一起玩。”   其实吴老师已经想起来了有关那个孩子的事,确实,傅天齐是个很孤僻的小孩,只是金坚那么说了,他也没办法,只好就顺着家长的意思,金坚反口以后,吴老师慌了。   “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家金永豪的人缘挺好的,那个傅天齐是比较孤僻,不爱说话,在班里经常一个人独来独往的……”   吴老师力证自己没有忘记他教过的孩子,但他怎么想都想不出傅天齐还跟什么金永豪关系好……   “伍觉良,您还记得吗?”   吴老师被问得一怔,已经回笼的记忆让他不自觉地点了下头,听到名字的瞬间,他以为已经遗忘的部分全都浮了上来。   “当然记得,这孩子也挺特别的。”   “还有曾世安。”   “这个我也有印象,班长!他妈妈好像是生病去世的,小学最后一年吧,对,我送他们毕业那年。”   还好,金坚提出来的这几个名字吴老师还真都有印象,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他斩钉截铁地点头道:“这三个孩子都是单亲,我都记得。” 第128章 幸福公寓 回忆   伍觉良、曾世安, 还有个新冒出的傅天齐,都是一届的学生。   二十年前, 每届也就一个班,只要是同龄入学的,都是同学。   吴老师从事教学岗位多年,教过不知多少学生,见过的人更是车载斗量,起初的慌乱过后,渐渐也镇定了下来,隐隐察觉出了金坚的真实意图。   他是来救火的,领导给的任务是安抚家长, 尽量满足家长的要求,吴老师找到了感觉,摸到了金坚的意图后边回忆边叙述。   伍觉良是单亲家庭, 母亲离异, 带着他独自生活, 在班级里独来独往的, 各方面表现都一般, 没什么特别的记忆点, 成绩不好不坏, 属于老师不用怎么操心但也不怎么关注的那类孩子。   之所以吴老师说伍觉良挺特别的,就是这孩子经常生病, 动不动就请病假。   他妈到学校里来找过吴老师几次,话里话外意思是学校里有人欺负伍觉良, 让吴老师多关注。   事实上吴老师并不认为学校里有人在欺负伍觉良。   “当年的孩子们还都是很淳朴的,不像现在什么校园霸凌啊,没有的事。”   傅天齐和伍觉良的性格脾气比较相像, 也相对孤僻,不过傅天齐脑子很聪明,成绩非常好,相比于伍觉良这种显得比较平庸的孩子,他在学习方面还是很出挑的。   傅天齐的家庭情况比较复杂,父亲是工人,母亲在家里接点手工零活做,似乎精神有点问题,吴老师从来没和他妈妈接触过,日常沟通都是和他爸爸。   “他爸爸倒是蛮通情达理的,可惜了。”   至于曾世安,成绩好,性格好,家庭好。   六年级那一年,曾世安母亲得病去世,班级还组织去参加了葬礼,曾世安哭得很伤心,等到开学之后,曾世安就转学了。   这三个孩子虽然最后都是单亲,吴老师对他们三个的印象则各不相同。   伍觉良是个相对普通平庸的孩子,唯一的记忆点就是孱弱的身体和有点难缠的母亲。   傅天齐呢,可惜,这是吴老师对那孩子最深的感觉,这么聪明的孩子生在那样的家庭里,可惜了。   曾世安就是典型的三好学生,吴老师的教学生涯中这样的学生每一届都会有几个,曾世安也不能算是最特别的。   金坚听完以后,给了吴老师一个“兄弟,你很上道”的眼神,吴老师:“……”   “吴老师,我冒昧地问一下,当年有关这些学生的哪些资料你还保留着吗?”   金坚也恢复了冷静的公事公办的态度。   吴老师感觉自己像在接受警察盘问似的,他想了想,说:“学籍档案都是跟着学生走的,应该没什么资料留存下来。”   金坚:“当年除了曾世安之外,伍觉良和傅天齐都留在了幸福学校读中学是吗?”   吴老师点头,“伍觉良没考上高中,傅天齐上了四中。”   四中是省里的第一梯队学校,能从幸福学校考入省重点,看来这个傅天齐的智商是真高。   “之后这些孩子的去向,你还知道吗?”   “不知道。”   吴老师解释说,“有些孩子或者他们家长跟我关系比较好,一直保持联系,相对好一些,这两个孩子本身性格上就比较孤僻,说实话,他们上中学跟我们小学就是隔壁两栋楼,也没回来看过小学的老师,所以……”   “这两个孩子本身关系好吗?”   吴老师摇头,“没感觉到。”   “那么曾世安呢?”   “曾世安人缘比较好,跟班级同学基本都算玩得来。”   三个孩子。   似乎各有相似,也有不同点。   从性格来看,傅天齐和伍觉良更像,而从个人的能力水平来看,显然傅天齐和曾世安是一路人。   傅天齐这个人物相当关键。   问题是,人呢?   在吴老师说出名字的一瞬间,金坚脑海里就翻了下幸福公寓的住户名单。   傅,是个并不常见的姓氏,公寓里还真没有这个人。   吴老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三个孩子在年少时代并未展现出什么非常异于普通孩子的地方,主要他虽然是班主任,也只能关注他们在学校里的生活,只要在学校不惹事,在他眼里就都是正常孩子。   金坚走之前,询问了下吴老师对于傅天齐家庭情况了解多少,吴老师唯一能说的就是傅天齐的母亲“疑似”有精神疾病,这个其实还是他倒果推因的,因为傅天齐的母亲跳楼死了。   不知情的人会说什么家庭矛盾啊,出轨家暴之类,吴老师认为可能性不大,他的观察力在教师当中也绝对属于不俗的,譬如他能敏锐地感知到金坚的真实意图,傅天齐的母亲八成就是真的有什么精神或者心理上的疾病。   “二十年前那个时候,这方面的病症还没有获得广大群众的普遍认识,大家都不懂,出了事都只会讲,谁谁谁发疯了。”   在当时的知情人看来,傅天齐的母亲就是发疯跳了楼。   *   赵天磊从医院回来了,他上楼的时候碰到了在楼梯徘徊的辛心,他一路低着头,辛心迎面上去,他都没注意,被辛心吓了一跳,差点摔了一跟头。   “赵先生,没事吧?”   辛心一脸无辜。   赵天磊吓得脸都红了,他现在看到谁都像惊弓之鸟一样。   比起赵立辉,他还是差远了。   “没、没事……”   赵天磊低着头想走,又被辛心拦住,“赵先生,您家里没事吧?怎么又听到您孩子在家里哭?孩子是一个人在家吗?敲门没大人应。”   赵天磊脸色无比难看地挂脸,“我家里人生病了,昨天晚上送医院了,谢谢你的关心。”   辛心“哦”了一声,退闪到一边,等到赵天磊摸了钥匙去开门后,他才在身后幽幽道:“赵先生,去年你妈也是夜里生病走的吧?”   “当啷”一声,赵天磊手里钥匙落地。   赵天磊浑身一抖,他当作没听见,弯腰捡钥匙,却发现右侧有阴影笼罩,脸一转,游原站在一旁。   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赵天磊绝对不会把当年发生的事一时上头告诉游原。   这下好了。   赵天磊抱着脑袋,受审似地低着头,游原和辛心坐在他对面,辛心审视着赵天磊,心说这家人到底有什么地方引起了凶手的注意?   对于连环杀手来说,凶手杀害的第一个人至关重要,目前来说,至少在赵家,第一个死的周肖红也许对凶手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   “你们到底想干嘛?”   赵天磊声音沉沉,带着机械的凝涩,直白道,“是想敲诈我吗?”   当年周肖红死时,赵立辉把人送进医院,怕医护的看到伤口和死人会报警,赵立辉留了一手,用救治孩子的借口把医护的叫上楼,让他们看到周肖红自杀的工具,一举两得,考虑的非常周道,把事办得特别漂亮,而他的确就跟他爸说的一样废物,既对孩子下不了手,也没守住家里的秘密。   “赵先生,您别紧张。”   辛心淡淡道:“我们对你的房子不感兴趣,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赵天磊现在的大脑处于一种停滞的状态,他没说话。   辛心问道:“去年,在你妈去世之前,她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赵天磊缓缓摇了摇头。   辛心:“不,一定有,请你仔细想想,”辛心冷冷道,“为了你的房子,你最好认真想。”   赵天磊沉默了一会儿后抬头,“你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辛心:“去年有个人接近了你妈,今年这个人又接近了你爸,哄他请了几个炉子上家里。”   赵天磊双眼呆滞地看着辛心。   辛心脸上难得神情冷漠(cos游原),“赵先生,人有百种,我尊重你,你也最好尊重我们,我们各取所需,所以请你认真回答我们的问题。”   赵天磊如同被水泥瞬间浇筑的雕像一般苍白、僵直,辛心想他应该还在消化他上述两句话的意思。   辛心给了他几分钟,“赵先生,我们把时间拉回到去年。”   “那个时候你还每天都回家,你妈每天中午给你做好热汤热饭,你回家以后埋头就吃,从来不会多注意你妈那天是什么状态。”   辛心的语气是冷漠而客观地叙述,并不带有什么批评的色彩,赵天磊的脸上依然浮上了一丝愧疚。   “那天你照例回家吃午饭,也照例对近在咫尺的家人漠不关心,对待孩子你也一样,毕竟老婆不是你想娶的,孩子不是你想要的,更何况他还先天不足,赵立辉交给你的任务就是结婚生子,你认为你已经完成了任务,所以就能更加随心所欲地活着了。”   赵天磊惊讶,甚至于是有些毛骨悚然,面前的保安把他的心理状态像剥光衣服一样抛了出来,让他感觉周身寒冷。   “不过那天还是有点不一样。”   辛心的语气陡然变得柔和。   “你虽然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可是你就是觉得今天的感觉不大对,也许是菜的口味,也许是家里的摆设,总之,不对劲……”   去年的事情,记忆还不会消失的那么快。   那日复一日的生活中,记忆是叠加的状态,每一天都是前一天的重复,要在其中找出不同点,需要回忆,切实地回忆。   赵天磊不自觉地微微侧脸,随着辛心的讲述陷入了回忆中。   “其实你那个时候就有感觉了吧?”   “周肖红在自残,你难道一点也没发觉吗?还是发觉了,假装没有看见……”   赵天磊肩膀微微一颤。   他是发现了的。   小臂处多出的伤痕,他还问过。   周肖红说做饭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说着拉了拉袖子,轻轻遮掩。   妈,你当心点。   没事。   自从赵浩然出生以后,原本在记忆中不爱笑的母亲就真的几乎完全失去了笑容。   面对这样总是显得负面情绪浓郁的母亲,赵浩然的本能反应却是躲避,甚至在母亲去世之后,自动修正了一部分记忆,好像那些事都不曾发生过。   “赵天磊。”   赵天磊轻轻扭转过脸。   “说出来。”   辛心盯着赵天磊的眼睛,“把你想到的都说出来。”   “大概……是去年春天的时候,天气刚转暖一点儿,那段时间,我觉得我妈好像就开始有点不对劲了……”   “具体我也说不上来,她总是发呆,坐在沙发上盯着阳台,好几次,我看她那个样子,就好像她要、她要……”   赵天磊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游原帮他接上,“跳下去?”   赵天磊艰难地点了点头。   辛心手掌握成了拳,“她有没有和你提起过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情?”   赵天磊摇头,“没有,”他怕辛心他们不相信,强调了一遍,“真的没有,她本来就话少,那个时候话已经越来越少了,我们,她没提起过……”   “一点特别的事情都想不起来吗?”   辛心挑了下眉,暗含警告,“赵先生,你再好好想想。”   赵天磊用力闭了下眼睛,沉思了一会儿抬头,“有一天厂里停电,我下午就回家了,正好刚碰上我妈带着我儿子回来,我妈身上一股怪味,我问她去哪了,她说公园,我也没多想……”   “怪味?什么样的怪味?”辛心追问道。   赵天磊皱着眉头想了想,那股混合的异味从他身边一掠而过,留存在他记忆的角落,现在回忆起来竟鲜明如作。   “有点像……屠宰场的那种味道,臭臭的,像刚杀完猪。” 第129章 幸福公寓 开始解密   金坚离开学校前和吴老师交换了电话。   金坚和吴老师握手, “吴老师,二十年前的事难为您还记得那么清楚了, 我们现在怀疑这三人中其中有一个拐走了冷蒙,就是那个丢失的孩子,今天不得已,用了些特殊方式见到了您,也是不想事态扩大,避免节外生枝,希望您也严守秘密。”   吴老师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完全呆住了,他想到金坚是在套话, 没想到背后是这么个故事,看金坚的做派,活脱脱一个便衣。   “行, ”吴老师颤颤巍巍道, “同志, 我知道了, 我不会乱说的。”   “好, 如果您再想起来有关这三人的某些事情, 您随时电话联系我, 我24小时开机。”   吴老师慎之又慎地点了点头。   金坚和程凌这才离开预备返回公寓。   “人都是有戒心的,一般公务事业单位的人防御能力和戒心都比普通人要更强, 想一次就从他们嘴里套出全部的信息,机会不大, 不过这种人还有个特点。”   金坚比了下手指,“特别擅长配合自己人。”   程凌微笑着点头,“谢谢金哥, 我又学到了。”   金坚笑笑,“互相学习。”   得到的信息太爆炸,两人没有直接在群里分享,而是由程凌通知公寓留守的二人,他们正在返回途中,有重大收获。   群里辛心同样回复,他们这里也有重大收获。   回复的时候,辛心人在宠物医院的救助室。   救助室里,有几个笼子空了,被领养走了,领养人留下了领养时的照片贴在一旁的爱心墙上,被抱在怀里的动物与被关在笼子里相比要开心活泼了许多,真是让人看了就心生温暖的画面。   宠物医院开办于去年的冬天,生意不算特别好,救助工作倒是一直没落下。   “还没找到猫吗?”   曾世安上午刚做完一台绝育手术,头上还戴着手术帽。   “没有,”辛心回头,对曾世安强笑了一下,“可能是被别人领养了吧。”   “对了,曾医生,陈子轩是离家出走的啊?”辛心装作一脸好奇的样子,“听说昨天他家长来了,闹得挺厉害的?”   曾世安“嗯”了一声,眉头轻皱,看上去不想对有关陈子轩的事情多说什么,“你如果还想领养猫的话,可以看看这里救助的,都是很健康活泼的猫。”   “等等——”   辛心叫住了转身的曾世安。   “曾医生,公寓附近那个虐狗的人,我们已经从监控里发现是谁了。”   曾世安的表情很复杂,迎着辛心有些谴责的凝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代他向你们道歉。”   办公室内,曾世安摘下了手术帽,“可能我是个太理想主义的人。”   “我以为我能让他改好。”   “上次你们和我说子轩他真心地喜欢动物了,我很开心,我真的以为他改变了。”   曾世安轻摇了摇头,“是我的问题,我错误地认为我有那个能力改变他,事实上连他父母都拿他无可奈何,我又能怎么样呢?”   “我也只能把他还给他的父母,”曾世安平静道,“也许这对我、对他,都是更好的选择。”   辛心:“所以曾医生你早就发现虐狗的是陈子轩了?”   曾世安点点头,“狗是很敏感的,他这样对待它们,受伤的狗在他怀里发抖、害怕得不正常。”   辛心很犀利道:“所以曾医生你那个时候是在包庇他了?”   曾世安没有辩解,算是默认了。   和曾世安沟通,不能说不顺畅,只是有一种奇怪的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你以为他会见招拆招,你有这个期待,而他似乎就只是实话实说。   话题很难这么一来一回地往下推,难道真的是他的直觉又一次失误?   “曾医生,”辛心说,“开宠物医院赚钱吗?”   “马马虎虎吧,吃不饱,也饿不死。”   “开这么一家宠物医院,启动资金就要不少吧。”   “嗯,家里支持了一些。”   “曾医生你为什么会开宠物医院?因为喜欢小动物吗?”   “算是吧。”   “算是?”   “学了这个专业,也没别的可干。”   “哦。”   口袋里手机震了,辛心拿起来看了一眼,金坚他们回来了,他把手机斜插在裤子口袋里。   “那我就先走了。”   “慢走。”   辛心转身走到办公室的门口,忽然说了句,“对了曾医生,我今天巡逻,505赵老先生好像生病住院了。”   他说完才转过脸,“我记得你和505他们家认识是吧?”   曾世安点了点头,“是,谢谢你通知我,我有时间去医院探望一下。”   辛心走出办公室,帮曾世安带上办公室的门,一直到走出宠物医院,才把口袋里歪插的手机拿了出来。   摄像头在他偷偷按下录像键后就一直忠实地记录着它拍到的画面。   斜斜的偷拍视角很清晰地把曾世安听到他说赵立辉生病时的神情动作都拍摄了下来。   曾世安表情变化的幅度并不大,只是眉眼间流露出一点浅淡的悲伤的色彩,和辛心转过脸时脸上的表情一模一样。   曾世安并没有试图去掩饰什么。   辛心不知道是曾世安发现了他这一手,有所防备,还是他真的就没什么可掩饰的?   游原在四五楼来回巡逻。   美甲店已经开业,生意一直算不错的,女孩子们结伴而来,不知道这间房里曾经有人试图跳楼。   504的门一直关着,伍觉良没有出门,丁太太快要生了,丁先生扶着太太下楼打车去医院,冷小彤中途上来了一次,强行敲开了507的门,没有找到冷蒙,崩溃地和屠飞薇又吵了一架。   生活还在继续,无论是平静的,还是鸡飞狗跳的。   游原冷眼旁观,油然而生出一种疏离。   这不是他的世界,哪怕再鲜活真实也不是。   凶手应该也是以这样的视角在观察这个世界。   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的人生从某个时刻开始就已经腐烂了。   尽管表面看上去和常人无异。   当他一人独处时,他自己就能闻到身上那股腐烂的臭味。   他的目光投向了505。   505有什么特别的呢?   它就在405的楼上。   当女人挣扎攀爬着想要挣开牢笼时,他也一遍一遍地跟着仰起脸向上张望。   那个时候他的年纪还小,脑海中对于母亲的行为会怎样去理解呢?   上面会是更好的地方吗?   周肖红出现在视野的一瞬间,他的目光就被牢牢地吸引了。   “咚咚咚——”   急切下楼的脚步声打断了游原的思绪,游原回头,由于采光问题,大白天的,幸福公寓楼道里仍旧昏暗,辛心从昏暗里一头撞出来,游原胸膛里的那颗心脏也随之摇晃了一下。   “哥,金坚他们回来了,先下去吧。”   “嗯。”   辛心把拍到的东西先给游原看,“哥,你看看,曾世安有什么不正常吗?”   游原拢着手机边下楼边看。   辛心一双眼睛盯着游原,他觉得游原看人看事的角度跟他们不一样,可能会给出不一样的观点。   “他没装。”游原说。   辛心遗憾地“哦”了一声,他也觉得曾世安没在装。   *   两边带来的都是爆炸性的新信息,而且这次终于不是互相拆台了,干脆就是另搭了个台子。   “所以405住的是傅天齐一家?!可是傅天齐是谁?!”   在任务时间即将截至的前一天听到新人物的名字,辛心忍不住提高了声调。   金坚:“我认为傅天齐应该就是所有事件的幕后黑手。”   观察周肖红、杀害赵家三人的这个人就是那个神秘的傅天齐。   “傅天齐的母亲患有精神或者说心理上的疾病,”金坚分析说,“这个孩子在成长当中应该遇到过远超同龄人的心理情感上的困惑,这让他的心理产生了一定程度上的异变。”   金坚的分析其实和他最初对凶手的判断仍旧是异曲同工的,他判断凶手是后天遭遇了某个重大事件后开始走上了一条犯罪的道路。   而这个异变现在已经非常清楚了,正是傅天齐母亲的死亡。   辛心他们把405的阳台完整地拍摄了下来,金坚浏览之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有什么问题吗?”辛心虚心求教。   金坚摇头,“卫真,游原,你们做得非常好,也算解开了我心中的疑惑。”   尽管三个孩子的身世,他已经大概了解清楚,可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其中有个孩子会走上犯罪的道路,还是连环犯罪。   单亲家庭并非什么魔幻因素,父母离异、母亲去世,即使是母亲跳楼自杀这些事情也并不会导致原本普通的孩子走上什么歧途。   其中一定有更深层次的变故,现在金坚看到405阳台的铁栏杆就全明白了。   “还记得我说过,凶手杀害的第一个人应该是他的母亲吗?”金坚语气沉沉。   辛心愣了一下,“可是傅天齐的母亲是自杀跳楼的啊,难道……那时候傅天齐还是个小孩子呢!”总不会是傅天齐把自己亲妈推下楼的吧?不是说他不是天生的犯罪人格吗?   金坚:“你误会了我的意思。”   金坚眉头微皱,左右看向游原和程凌,“你们懂我的意思吗?”   游原没吭声。   程凌沉默了一会儿,眉头舒展,“我想金哥的意思是……”他略微停顿了一下,说:“从你们的调查情况来看,傅天齐的母亲曾经在家中跳楼,之后家里的窗户阳台就都被封上了,我想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应该就失去了人身自由,她能够登上幸福公寓的天台,应该是傅天齐帮了忙吧。”   辛心听完先看向了游原,游原神情淡淡,不怎么惊讶的模样。   “这就算弑母吗?!”   辛心还是不能认同,“他还是个小孩子啊,”程凌那么说以后,他大概也能想象那时发生了什么,傅天齐很有可能是受母亲的哄骗……“他可能也不知道他放他妈走,他妈会跳楼啊。”   “七八岁的孩子正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时候,他们会下意识地自我归因,比如父母吵架了,他们会认为是不是我表现得不够好,让父母之间产生了矛盾。”   “傅天齐这个年龄很难客观地去判断一件事的是非,更何况这件事是发生在他家里,切实地有关于他的呢?”   “通过吴老师的叙述,我判断傅天齐是个懂事、孤僻又早慧的孩子,这样的孩子往往容易在某些事情上钻牛角尖,我想,在年幼的傅天齐的心里,他可能认为自己对母亲的死负有相当大的责任。”   “即使他没有亲手杀害自己的母亲,在他心里,他就是凶手。”   “周肖红和傅天齐的母亲有着非常显著的相同点,自残、抑郁的倾向,”金坚拿下了墙上的人物简图,“傅天齐的母亲死于二十年前,这二十年间他一直活在愧疚自责痛苦之中,他考上了省里的重点高中,估计也上了大学,离开这座城市长达十多年,他仍然没有解决自己对于弑母的耿耿于怀,于是他回到了幸福公寓,周肖红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走入了傅天齐的视野……”   “老金,我还是不明白。”   辛心问:“如果傅天齐很后悔自己当时无意中‘杀害’了母亲,那他为什么还要重复这样的行为呢?”   “一般人有了心结以后,有两种选择,要么忽略,要么克服,但是有些人他会被困在原地,一旦陷入相似的情景时,他依旧还是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仍然会做出和当年一样的选择。”   金坚看向辛心,辛心第一次从金坚的眼神中感觉到一种温和的残酷。   他说:“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永远会重复最致命的错误。” 第130章 幸福公寓 傅天齐   可是傅天齐现在人在哪?   伍觉良和曾世安在其中又是否扮演了什么角色?   冷蒙呢?   辛心的脑海里仍然充斥着大量的问题, 他心里的一小块地方还在怀疑。   金坚是个非常给力的队友,给了他们许多指导和帮助, 能力毋庸置疑地在四人中间是最强的,他想他不应该质疑金坚,可是他的内心深处总有个声音:不对,这里还有不对的地方。   “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这个傅天齐给找出来。”   金坚抱起双臂,“这个人应该不会离幸福公寓太远。”   “对了,还有件事,”辛心举手发言,“赵天磊回忆说在周肖红死前大概一个月左右,有一天下午, 他回家遇见了周肖红,周肖红身上有股屠宰场的味道。”   “屠宰场的味道?”   “应该是宰杀过动物的地方。”   金坚想了想,“郊外有个屠宰场, 农贸市场有卖现杀的活鸡活鸭。”   “傅天齐应该在类似的地方和周肖红见过面!”   金坚火速做出判断, 随后询问队友, “怎么分工?”   “我去农贸市场。”   游原对那边已经很熟悉了。   “那我去屠宰场吧。”   程凌说。   金坚点点头, “公寓需要人留守, 我留下, 卫真, 你是跟谁走,还是也留下?”   辛心没犹豫, “我跟游哥走。”   人员分配完成,大家各自出发, 时间紧急,直接打车前去。   农贸市场里圈养活的家禽的地方集中在西南角,临近中午, 已经没多少生意,几人都懒洋洋地坐在档口后面。   在这种地方打听事情倒是要比别的地方简单,掏钱就行了。   要回忆去年夏天发生的事对于这些每天接待许多顾客的摊贩来说有点强人所难,但提到周肖红时,居然还都有印象,不是对周肖红,而是赵浩然。   可能是怕赵浩然在家里捣乱,周肖红出来买菜的时候会带着赵浩然。   中老年妇女在市场上随处可见,像赵浩然这样特殊的孩子可不多见,所以这些人都还记得。   他们对于周肖红的印象就是干净。   这么个年纪,又带着那么个孩子,可是从孩子到大人,都干干净净的。   周肖红从来不跟他们讨价还价,也不提什么要求,很少说话,是个受人欢迎的顾客。   当辛心问起周肖红和这里谁特别熟,或者跟其他人一起来买过菜时,众人都表示没有。   周肖红像个安静的魂灵一样,牵着吃手指的孙子来,又默默地带着孙子离开。   “农贸市场这么嘈杂的环境,”辛心靠在游原耳朵边说话,“恐怕那个人不好跟周肖红多私下交流什么。”   游原也觉得不是,“周肖红经常来市场买菜,能让赵天磊觉得不对劲的,应该不会是在这里沾上的味道。”   那会是屠宰场吗?   程凌那边也很快返了消息回来。   也不是屠宰场,屠宰场的人连周肖红的面都没见过。   两边人同步信息给到金坚,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整个任务世界的地图以幸福公寓为圆心,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或许当时周肖红去的并不是一个专门宰杀动物的地方,而是偶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故,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一个偶然性的事件,神仙也查不到。   “时间不够,不如从剩下的两个人那里突破?”   程凌在通讯中提议说。   伍觉良和曾世安和傅天齐是同学,三人在至少十年前就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却又不约而同地回到这里,如果这也是巧合,那么全天下就全都是巧合了。   “我们有四个人,抓住一个集中力量攻破,应该能得到线索?”   辛心说:“这又不是人多人少的事,就算我们有四个人,没有思路,就是打车轮战,能起到什么作用?”   游原在他身边,轻轻地看了辛心一眼。   辛心没听懂程凌的意思。   他听懂了。   虽然游原承认自己不喜欢这个程凌,可程凌的这个想法,他并不讨厌。   上个世界里如果他也用这样的方法,说不定案情早就水落石出了。   程凌说的没错。   这又不是现实世界,没有执法机关,既然这两个人有嫌疑,与嫌犯有关联,直接一点,抓过来审就是了,四对一,吐也得吐出真话来。   “卫真说得对,”金坚在那头肯定了辛心的说法,也不知道是跟辛心一样没听懂,还是听懂了并不赞成,“你们先回来吧,回来再一起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做。”   通讯结束,辛心发现游原正在看他。   “怎么了哥?”   游原:“饿吗?”   辛心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他满脑子都是任务,已经完全失去了食欲,游原这么一说,肚子还真叫了起来。   市场有卖凉面的,游原买了两份,两人找了个地方站着吃。   “哥,我们这样吃独食是不是不太好?”辛心接过游原递过来的一次性筷子。   游原轻描淡写道:“什么叫吃独食?我们不是两个人在吃吗?”   在游原看来,哪怕金坚再可靠,程凌再圆滑,也全都不可信,也根本谈不上什么队友自己人。   对他这种心理状态,其实辛心多多少少能感觉到一点,辛心既觉得有点对不起金坚和程凌,又觉得还有点窝心,游原只真正信任他一个人。   嘴里酸酸辣辣的凉面吃起来都好像多了一丝甜味。   也许这就是感情的力量。   哪怕在这样危险的世界里,在任务明天就要提交的情况下,辛心窝在建筑的影子下面还能吃得下一碗凉面。   辛心又是心酸又是好笑,不免又想起了一件事。   如果最后真的判定任务失败,永远留在幸福公寓里,那会是什么样子?   他每天巡逻,游原给人纹身,两个人去农贸市场买菜,没事还啵个嘴?   辛心这么想着,笑了一下,感觉也不是真的糟到不可接受。   两人吃完凉面,辛心还是给队友也打包了两份。   回到公寓,金坚完成了一次巡逻下楼,脸色全是汗,接过辛心打包的凉面后还笑了一下,“你不提,我还真饿了。”   三人回到保安室后,辛心才发现,“程凌呢?”   “屠宰场离这儿有点远,比较偏,他打不到车,还在想办法。”   辛心“哦”了一声,坐下观察金坚那张图。   到底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呢?他现在停下来可以好好思考一下。   金坚吃着凉面,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辛心和辛心身边的游原。   对这几个“队友”,金坚心里有个大概的判断。   卫真呢,是个很少见的人。   天真的人,金坚也见过不少,一些人从小养尊处优,没有见识过社会的黑暗面,所以心思比较单纯,这很正常。   只是已经进入了任务世界,而且还不是第一次,还能保持简单的心思,那么这个人其实相当不简单,说明此人心理素质极其过硬,不容小觑。   游原和程凌非常相像,都属于冷静、利己、客观的那种人,很适合在任务世界里生存。   程凌会提出那样的想法,金坚一点都不奇怪,倒是游原一声不吭的,可能是卫真影响了他。   在绝境之中,失去底线很容易,守住底线才更困难。   用非常的手段完成任务,即使最终成功从这里出去了,回到现实中的他们也不可能再恢复成以前的他们。   有些东西会深深地烙印在他们的灵魂当中,再也无法摆脱。   这是这个任务隐形的可怕之处。   这些话,金坚没有直白地和他们说,这关乎人性,人性这种东西只能自己去体会,由旁人来点破,往往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   “如果说周肖红的死是傅天齐的重蹈覆辙,那赵立辉和徐雁秀又算什么?”   “徐雁秀是母亲,她怀了孩子,傅天齐有厌世的倾向,不想让徐雁秀带着孩子出生,那么赵立辉呢?”   “凶手为什么要杀害赵立辉呢?他应该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吧?”   辛心撑着脸提问两位队友。   凶手挑选受害者是有要求的。   他并非无差别杀人。   就像江池,非天才不杀。   凶手在周肖红死后,仍旧盯着赵家人不放,一定是还有什么没完成的事。   “赵立辉在赵家扮演的角色应该类似于傅家那个父亲的角色。”   金坚垂眼沉思,“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假设赵立辉和傅天齐的父亲很相似,在大多数的亲缘关系中,孩子和母亲的关系会更近一些,傅天齐有了弑母的自责感后,为了排遣这种愧疚,他会相应地把一部分的责任转移到父亲身上去,在他看来,父亲跟他一样,需要对母亲的死负责,从而对父亲也产生了恨意。”   “如果是这样的话,”辛心不由道,“他最恨的岂不是他自己?”   “很多人都是双重标准的,对待自己是一套,对待别人是另一套,他也许认为自己是罪魁祸首,但他不一定真的就恨自己。”   正当两人讨论时,他们的手机同时发出了提示音,于是他们不约如同地停止对话去掏手机。   群里,程凌发了条新信息。   【程凌:我找到周肖红和傅天齐见面的地方了。】   *   出租车司机停下,金坚付了钱,三人下车,火车轰隆隆呼啸而过,震得地面仿佛都在跟着颤动。   除了宰杀动物之外,救助站里也会有类似的动物受伤流血的腥臭味。   他们按照程凌的定位,火速前往曾世安去过的救助站。   越接近目的地,那种异味就越明显。   收留重伤动物的地方,很难芳香扑鼻。   辛心一面走,一面心脏怦怦跳,他们真的快要接近真相了吗?!   由于太过紧张,辛心踩了颗石头险些崴脚,他就那么踉跄一下,自己都没在意,等到站稳后,手却被拉住了。   游原牵他的手,自然地不像话。   辛心看了一眼游原的侧脸,也没抗拒。   世界末日都快来了,还在乎这些?   救助站的负责人今天不在,两个副手在,程凌已经跟他们沟通过了,两人其中一个确认周肖红来过。   “我们救助站经常有志愿者和一些好心人来访。”   其中女性居多,年轻的和年长的都不少。   一些阿姨退休之后没什么事做,以前养过动物来帮忙给动物们做做饭,打扫卫生,减轻了不少他们的负担。   “去年春天的时候,周阿姨来过几次,帮忙一起照顾那些重伤的小狗清创,她是傅哥介绍来的,又有护理人的经验,所以我们对她比较放心,她做得也都挺好的,后面天气热起来之后,就再没来过了。”   这是除吴老师以外,他们从第二个人口中听到“傅天齐”这个人的存在。   这个人,真的存在,真的就在附近。   尘埃落定,没有如释重负,只有无限唏嘘。   金坚:“傅哥是傅天齐吗?”   “是的。”   同样的问题,他们已经回答过程凌,也不知道程凌是怎么和他们交流的,两个人很配合。   “傅哥资助我们这里快两年了,一直以来都很照顾我们,他也经常来这里帮忙。”   “傅天齐经常来?”   辛心禁不住问道。   两人点头,“昨天刚来过。”   昨天?!   这样的错过让辛心脸色都变了,他不敢相信他们居然曾经离凶手那么近,他扭头看向程凌,“昨天你是不是也来过这里?!”   程凌点了点头,神情流露出一丝微妙,金坚的反应比辛心要更敏锐,他直接掏出手机,“你们看一下,这个人是傅天齐吗?”   两人凑近观看,很快得出结论,“对啊,这不就是傅哥吗?”   辛心闻言跳到两人身后,心说金坚什么时候有傅天齐的照片了!   金坚手机里的视频正明明白白地播放着曾世安提起受伤的小狗的画面。   辛心呆住了。   曾世安就是傅天齐?! 第131章 幸福公寓 扭曲的价值观   是曾世安借用了傅天齐的名字, 还是傅天齐盗用了曾世安的身份?   他们所见到的那个温文尔雅,总是充满了悲天悯人的气息的那个宠物医生, 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救助站的人员没法回答他们。   在他们的认知里,这里没有曾世安,只有傅天齐。   傅天齐是宠物医生,经常送一些他无力救助的动物过来,也会给救助站捐钱捐物捐赠药品。   救助站的人员对傅天齐的印象和辛心他们对曾世安的印象基本一致。   温和、儒雅、有时会显得有些忧郁。   一位富有爱心的宠物医生在看到救助站动物们的惨状后时常会露出忧伤的表情。   “你们刚才说,周肖红经常来照顾重伤的狗?”   金坚敏锐地抓住其中奇怪的部分。   “你们这里全是重伤的动物?”   “不全是。”   “我们能四处参观一下吗?”   “可以啊。”   救助站的人员很配合地带着几人参观,整个救助站分成几个模块,布置得十分规整且井井有条, 有待领养区、恢复区、重症区、安乐区。   “你们这里还会安乐死?”金坚询问。   救助站人员点头,“安乐的费用不低,本来是没有的, 后面傅哥资助了一些药品, 就有这个条件了, 有些动物救治不了, 就那么拖着对它们来说也是一种酷刑, 人道主义的安乐反而是一种解脱。”   重症区和安乐区就在隔壁。   周肖红每次都被傅天齐带来重症区照顾重伤的动物们, 对于周肖红这个原本就有一定抑郁倾向的人来说是一种致命的消极引导。   贪财冷酷的丈夫, 懦弱如伥鬼般的儿子,没什么感情的儿媳, 还有无底洞的孙子。   没有工作,也不能工作, 没有自己的生活,也只有生活,从来没有人在意过你的情绪、你的感受、你在想什么, 你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只是一个符号般的工具……   活着,很辛苦吧。   那些动物是身体上受了重创,周肖红又何尝不是在心理上破了个大洞?   傅天齐又从这个洞中窥视到了什么?   走出救助站的四人神情都很凝重。   现在案情已经逐渐明晰了。   傅天齐返回故居,405已被出租,或许他曾进入过405,也曾站在阳台上,如孩提时期一般仰望,二十年过去了,照在脸上的阳光带来的感觉居然和那时一样,一点都不暖。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楼上晾晒衣服的身影。   一个安静、忧郁的老年女性。   那一瞬间,仿若时光倒错。   他到底是想拯救她,还是毁灭她?亦或者他认为的拯救就是毁灭……   “傅天齐有严重的厌世倾向,”金坚走在土路上,眉头深深,“他没有自杀,反而走上了犯罪的道路,这说明他的价值观完全已经扭曲了,认为死亡才是幸福,活着就是惩罚,他这种状态非常危险,再往前一步就是无差别杀人了。”   “现在怎么办?”辛心说,“直接找他对峙吗?”   金坚更直接,就两个字,“抓人!”   救助站地处偏僻,送他们来时的出租车已经离开,几人只能又走到大路上才打到了车,金坚前排,辛心他们三人挤在后排,辛心靠窗坐着,他隔着身边的游原看向程凌,“程凌。”   程凌转过脸。   辛心给他比了个大拇指,“你今天立了大功了,真棒。”   程凌冲他斯文地笑了笑,推了下眼镜,“谢谢。”   辛心收回大拇指,也笑了笑。   因为程凌一直看着他笑,他有点不好意思收回视线,又和程凌对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过脸。   “是啊,”金坚在前排也笑呵呵道,“程凌,幸亏你想到这个地方。”   程凌:“都是自己人,不说这些了。”   辛心余光瞥了下游原。   游原还是那副表情。   辛心悄悄用手指戳了下他的大腿。   游原转过脸。   辛心努力睁圆眼睛,用眼神表达“哥,你也很棒”的讯息。   游原:“……”   游原手伸了下去,抓住那根不安分的手指握住,辛心抽了两次没抽走,指尖轻刮了下游原的掌心,游原这才松开了手掌。   辛心转过脸假装看车窗外的风景,手掌捂住下半张脸,也捂住了脸上的笑。   出租车返回幸福公寓,下车金坚就开始部署任务。   “卫真,你脸最嫩,和傅天齐有过几次接触,你上去把他骗下来,就说你找到丢的猫了,在保安室的通风口,好像受伤了,让他帮忙下来看看,能办到吗?”   辛心重重点头,“我没问题。”   “程凌你到时候就躲门后面,等他一进保安室就把门关上,游原,你跟我上去把人摁住,明白吗?”   “明白。”   辛心拍了下胸口,心说这还真和特种兵执行任务似的。   金坚考虑得很细致,让辛心快速跑上楼,这样既显得情况紧急,让傅天齐来不及多思考,再者辛心就算神色慌张一点,傅天齐也不会觉得奇怪。   辛心匆匆忙忙给金坚比了个大拇指就毫不犹豫往上冲了。   金坚失笑,“这孩子,”又对游原说,“别担心,卫真能搞定的。”   游原收回视线,没说什么。   三人在保安室内按照站位待命。   大约十来分钟后,外面脚步声匆匆,人跑进来,程凌在门缝后面立刻推了门关上,正要扑上去帮忙,手臂扬起又放下,背对着他急喘的是辛心。   “人、人不在……”   辛心边大喘气边摆手,“出、出去了……”   “出门了?”   金坚双手叉腰。   “嗯。”   辛心点头,扶着膝盖站直,“前台说我上午走后不久,傅天齐就也走了……”他看向游原,“会不会是傅天齐发现了什么?”   金坚:“别急,你把你上午和傅天齐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复述一点,大家一起听一听。”   辛心的强记能力毋庸置疑,准确地把两人的对话复述完成后,金坚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傅天齐说的这些话里厌世倾向似乎更严重了。”   辛心:“怎么说?”   “他说他是个理想主义者,那他的理想主义是什么?”   “从他对待陈子轩这件事情上来分析,也许他试图通过死亡以外的方式来‘拯救’一个人,可是很遗憾他失败了。”   “从这可以看出他内心其实也意识到死亡并非最佳的解决生活中不幸的方式,他的价值观有过一定的摇摆。”   “许多连环杀人者有和常人不同的信念,他们认为自己杀人是有理由的,是正当的,所以才会持续不停地杀人,假如他的信念动摇了,那事情就会往另一个方向发展,他会质疑自己之前做的是否是正确的。”   “如果在傅天齐眼中,原本死亡是解脱,活着才是痛苦,现在倒转过来……”   金坚的结论——“傅天齐可能要自杀!”   *   当他们已经基本锁定了凶手,可是凶手先他们一步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那会是怎样的后果?!   这个案子围绕着人物的心理状态有许多谜团,傅天齐真要想不开自杀了,那些谜团说不定真就随着他埋葬了。   当年傅天齐母亲跳楼的真相,傅天齐对赵立辉的杀人动机,还有冷蒙的去向……   “天台!”   辛心首先就想到了傅天齐母亲跳楼的地点。   “先去天台看看!”   跳楼是个轰动的死法,现在公寓里一片平静,说明至少还没有恶性事件发生。   游原和程凌体力最好,金坚把天台钥匙交给游原,四人一块出发,果然游原先到,辛心他们还在爬楼时,程凌已经率先下楼报告。   “天台没人。”   辛心扶着栏杆,金坚还落后他一大截,他下楼碰金坚的面,摇头,“上面没人。”   金坚大喘气摇头,“还是上去看看。”   钥匙打开天台,里面没有这两天有人来过的痕迹,天台边缘“X”的斜斜印记再次引入眼帘,辛心跟着歪头,顺着那个痕迹,越看越像405那牢笼一样的铁栏杆。   这个印记应该就是傅天齐留下的,他在上面这样划的时候,心里又在想什么呢?是恨年幼的自己成为了母亲自杀的帮凶,还是恨这个牢笼本身?他一遍遍地在天台留下印记,何尝不是在给自己画地为牢?   天台上毫无遮挡,烈日和风在几人身上来回涤荡,他们背身而立,四顾周遭,寻找一个把自己丢失在二十年前的小孩。   “也许就是日常出门。”   金坚虽然这么说,但三人都听出了其中安慰的意思。   偏偏这个时候,傅天齐想不开了。   辛心抱了下头,忽然又想道:“他会不会真的去医院看那两个……”   金坚觉得不太可能,不过试一试也无妨,四人赶到医院,赵天磊那已经处理好了,本来就是死人,直接停尸房,预备过两天火化,至于傅天齐,也如金坚所料,没有出现过。   “还有哪呢?”   “墓地?”   程凌又想到一个。   傅天齐的母亲死在当地,当然也埋在当地,当地的公墓也在郊外,几人也火速赶往,花了点钱从门卫那买到了情报,今天一整天就三个人来过公墓,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没有像傅天齐这样的年轻男人。   为了以防万一,金坚还多掏了点钱,查看了一下墓园门口的出入监控,门卫没撒谎。   几人又分别前往农贸集市和学校,都一无所获。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天都黑了,抱着一线希望,辛心再次前往宠物医院,得到了“曾医生没回来”的消息,辛心说自己有急事找,前台帮忙打了个电话,给了辛心一个更不好的消息。   “曾医生关机了。”   前台倒是见怪不怪。   “曾医生经常这样。”   “是吗?”   辛心有点着急地问道,“他上次这么关机人不见是什么时候?”   前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就昨天啊。”   辛心马上就明白了,每次傅天齐去救助站的时候就习惯关机,可是这次傅天齐绝不是去救助站。   傅天齐到底去哪了?!   四人在保安室内围成了个圈。   难挨的一阵沉默过后,程凌开口,说:“与其在这儿干想……”他笑了笑,“不如这个小人就由我来做,”程凌镜片后的眼睛闪了一下,“不还有个504吗?”   他话音刚落下,金坚就打断了他,“程凌。”   程凌:“傅天齐对505的情况了如指掌,没有眼线是不可能的,他和伍觉良是同学,他借用曾世安这个身份接近周肖红,伍觉良就住赵家隔壁,会不知道?504的阳台封得死死的像座堡垒,又是在防什么?我敢打赌那个伍觉良绝对不无辜。”   程凌视线环顾三人,“对付恶人,只有比他们更恶,不是吗?” 第132章 幸福公寓 秘密基地   504是完全没法突破的。   正如程凌所说, 这地方活脱脱就是个堡垒。   阳台一封死,出入口就只剩下门。   仍然是由辛心去敲门, 他身上没有那种攻击性,不会引起人的警觉和怀疑。   辛心举起手,“咚咚”敲了门。   保安室里程凌那一番话砸下来,三个人都懵了,准确的说,辛心是懵,游原是面无表情,金坚则是神情严肃。   金坚先否认了程凌所谓的让他来做这个小人。   “大家一起想办法,没什么小不小人。”   又“曲解”了程凌的意思, 说:“程凌说得没错,伍觉良可能也知道一些内情,我们可以像试探傅天齐一样去试探一下他。”   辛心不傻。   刚才程凌的语言配合着他的表情, 让辛心一下明白过来程凌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包括之前程凌的提议。   他先是发怔地盯着程凌, 程凌注意到他的视线后还冲他笑了笑。   辛心:“……”   他就说戴眼镜的人物多少都沾点变态属性。   金坚的一番话把场面又堪堪给拉了回来。   于是辛心自告奋勇, 也只有他合适, 金坚这个人虽然看着温和老好人, 身上也隐隐地有股强大的气场, 游原就不说了,冷酷得像特种兵, 程凌呢,鬼畜眼镜, 整个团队就他一个正常人。   正常人肩负着团队的希望,“咚咚”敲着门,辛心心里很紧张, 既紧张任务,也紧张队友,他第一次意识到他那三个队友似乎都不怎么“普通”,看来看去他似乎才是真正普通的那个。   想想也没毛病。   他们四个人,可不就是他这个普通学生是最合适当热血漫主角的吗?   辛心热血上头地敲了几次门后察觉到了不对劲。   伍觉良……好像也不在家……   *   保安室里又是沉默。   程凌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手微笑。   金坚打破了这种寂静,“傅天齐和伍觉良一起消失了,这不是个好现象。”   金坚也在思考,他一直在思索伍觉良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辛心曾经提到过所谓的交换作案。   按照傅天齐和伍觉良的人格画像来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傅天齐的人格很强,而伍觉良的非常弱,伍觉良和傅天齐看似个性相似,实际上来说,他们两个的关系,只能是一个发号施令,另一个服从。   论厌世倾向,伍觉良比傅天齐更明显。   两个都具有厌世倾向的人同时失踪,很难不让他联想到集体自杀。   这很奇怪。   傅天齐因母亲跳楼而心理扭曲,伍觉良又是因为什么?   吴老师提到过伍觉良的母亲有些神经质地隔三岔五就问他学校里是不是有人欺负伍觉良,会不会是这其中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譬如教师没在意,但事实上的确发生了的霸凌事件?   太乱了。   明明凶手已经锁定,事件也基本清晰,却仍有迷雾笼罩。   金坚其实很熟悉这种感觉,查案就是这样,九九八十一难,取经不是那么简单,越是这种时候,越得冷静,答案或许就藏在已知的线索中。   “破门吧。”   游原终于开了口。   “找个开锁的,直接破门。”   金坚抬眼。   游原很淡然,“我能找着人。”   金坚:“可靠吗?”   游原:“我保证他能打开504的门。”   金坚迟疑三秒,当机立断,“那你现在联系。”   游原在一旁打电话叫人,辛心紧张地盯着,余光瞥到一旁的程凌,程凌的脸色也谈不上什么大的异样,却让辛心心下一突,直到游原挂了电话,说他已经搞定了,辛心仍在看着程凌,程凌注意到他的视线,冲他淡淡一笑,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游原找来的人果然很可靠,工具齐全,花了五分钟打开了锁,还没把锁弄坏,那人还对程凌说:“哥们,这间租金多少?这锁在这栋楼里算很不错的啊。”   假装屋主的程凌微笑,“不便宜。”   “好了,完事了,下次别忘带钥匙。”   那人拍了下游原的肩膀,连钱都没要就走了。   辛心不禁赞叹:“一般开锁的都得要身份证什么的,这人居然那么痛快,技术还那么好。”   一旁的金坚看出了门道,“这人是专干这个的吧?”   游原推开了被打开的门,“嗯”了一声,“上个月刚放出来。”   辛心:“……”社会哥的朋友果然也都很社会。   辛心上次进过504,当晚他还想深入探险,把几个队友吓了一跳,尤其是游原,吓得都……呃,辛心强行打断回忆,看向他之前进过的场所,跟他上次看到的一样,504里面很干净,桌上也没有食物的痕迹,不知道伍觉良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外面没什么线索,504一共三个房间,其中两个房间,锁一拧开,里面居然是空的,连家具都没有的空空如也,剩下一个次卧,游原拧上去,回头,“锁住了。”   辛心:“要把你朋友叫回来吗?”   游原:“恐怕不行,他已经改过自新了,犯法的事他不会干的。”   辛心:“……”   “没那么复杂。”   游原往后退了两步,“嘭——”的一声,他回头,“开了。”   辛心:“……”差点忘了他哥的老技能了。   上锁的房间终于打开,房内的场景映入四人的眼帘,四人不约如同地陷入了沉默。   这是个相当……非要找个形容词的话,辛心的脑海里只能想到“童趣”这两个字。   墙上贴满了各种漫画的海报,海报被打理保养得很好,散发着油亮的光泽。   床是辆卡通汽车的形状,床尾摆放着毛绒玩偶,床头靠枕是两只卡通的圆圆大眼睛,床头柜上摆着同样汽车形状的卡通闹钟,书桌上摆满了玩具,遥控汽车、飞机、机器人、乐高模型……   书桌下方的架子上鳞次栉比地摆放着各种漫画书和零食。   床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台电视,就连电视上方都戴着两个黄色的折叠耳朵,电视下方的电视柜放着两个游戏手柄。   刚刚被游原一脚踹开的门背后有个小小的篮筐,下面还贴着个飞镖盘。   这是个会让所有小男孩兴奋得发狂的房间。   看的、吃的、玩的……能够满足所有孩子的渴望。   如果这是个七八岁小男孩的房间,那么这个房间堪称完美,可这是伍觉良的房间,联想到伍觉良那拖沓肥胖的外形和阴郁孤僻的个性,想到伍觉良每天晚上以成人之躯躺在这张床上,这个房间简直像恐怖片一样带给人惊悚的感觉。   “冷蒙说的那个秘密基地……”辛心缓缓道,“是这里吗?”   伍觉良本人邋遢身上又有异味,房间里却不仅被打扫得很干净,还香喷喷的,床上一股芳香柔顺剂的味道。   金坚简洁的一个字,“搜。”   金坚可完全没有童心,上去就先掀开了被子。   辛心定了定神,从书桌开始翻起。   伍觉良的书桌上除了玩具就是玩具,各种玩具都被保养得很好,擦拭干净,没有一点灰尘,辛心拉开抽屉,发现抽屉里全是各色卡片,是那种很久以前流行的旧卡片,伍觉良应该也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收集的,一盒盒按照顺序排列整齐。   房间并不大,伍觉良放着空空荡荡的主卧不住,反而龟缩在这个小房间里,可能因为这个房间在一般的家庭里会被当作儿童房。   “来看看这个。”   程凌率先有了发现。   他扒开了床头那两只眼睛的拉链,把眼睛的外皮扒开、抖落,里面的东西顿时“刷拉拉”散了满床。   金坚离得近,捡起一张,脸色瞬间变了。   辛心也连忙过去捡起其中一张,翻过来一看是张照片。   照片里是个很可爱漂亮的男孩子,从照片视角来看是偷拍的,男孩穿着幸福小学的校服,正笑着向镜头伸手,应该是要接过什么。   辛心手微微一颤,放下照片,又捡起一张,类似的镜头拍摄角度,类似的可爱男孩。   每一张都是。   游原从床底下拖出了个箱子,箱子打开,里面是墨绿色的玩偶服。   辛心傻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金坚耐心地把所有照片一张张翻完,“里面没有冷蒙的。”   辛心呆呆道:“没有冷蒙的,是什么意思……”   金坚冷静道:“意思就是没有冷蒙的。”   一句废话般的解释让辛心稍微镇定了下来,他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没什么力气,捏着手里的一张照片,他缓缓道:“伍觉良,他是不是……”辛心无力说出那个可怕的词汇。   金坚:“我们不能随便轻易下结论。”   辛心揪紧了照片,他突然觉得很愤怒,如果那天他真的不管不顾地闯进了这个房间,那是不是……   “再找,”金坚道,“看看有没有他和傅天齐之间来往的证据或者其他线索,我们现在需要找到这两个人,”他看向失魂落魄的辛心,“也许冷蒙还有救。”   肩上被轻拍了一下,辛心扭头,是程凌。   程凌的眼神让辛心第一次有了和他产生了共鸣。   刚才在保安室里,程凌应该也曾有过类似的念头,如果他们听他的,不管不顾把两个嫌疑人抓起来,用非常手段硬审他们,或许他们就不会落到现在这样狼狈的境地当中,或许冷蒙也真的还有救。   一番搜查下来,除了确认拐走冷蒙的真的是伍觉良之外,其他并没有什么太大收获。   金坚提议今晚就留在504,也许伍觉良会回来也说不定。   几人都没什么意见,没人想待在那个怪异的房间里,几人在客厅坐下,算好时间,轮岗休息。   辛心觉得他今晚应该是睡不着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责揪住了他的心脏。   “卫先生。”   程凌过来找他。   “能单独聊聊吗?”   辛心知道他大概想说什么,点了点头,两人进了卫生间。   “卫先生,你看上去很自责。”   辛心没有否认,蔫蔫道:“对不起,也许还是我太理想主义了……”   说到这里,辛心猛地一愣,他怎么会和傅天齐说一样的话。   程凌环着双臂靠在墙上,“其实你不用这样,每种任务方式都有利有弊,未被选择的那条道路不一定就能达到你的期待,所以你无需自责。”   辛心没想到程凌会从这个方向来劝他,他还在思考他刚才脱口而出和傅天齐一样的话,闻言轻点了点头。   程凌凝视了他一会儿,再次拍了下他的肩膀出去了。   几分钟后,卫生间的门被再度打开,辛心扭头,见游原进来了,苦笑道:“我不是弱到需要你们轮番安慰吧。”   “你需要安慰?”游原反问道。   辛心:“……”   游原:“主角需要这种东西吗?”   辛心:“……”   辛心塌了下肩膀又轻耸了耸,表示:谢谢,主角不需要。   脑袋被揉了揉,辛心对上游原的视线。   “没能吃到香蕉,有点难过。”   辛心:“……”   他想到上个世界他对游原说过的香蕉理论,明知道不合时宜,还是忍不住微微翘了下嘴角。   “笑得比哭还难看,”游原捏了下辛心的脸,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可辛心却觉得无比温柔,“我知道你自责,也知道你会自愈,所以我不打算安慰你,我进来是想和你好好讨论一下冷蒙的问题。”   “那些照片里没有冷蒙的,伍觉良也单单只选择了冷蒙,这说明冷蒙在他心里是特殊的。”   “抛开外表,你不觉得,伍觉良和冷蒙很像吗?”   辛心思索了一下,的确,单亲,有点神经质的母亲,性情孤僻,这些都完全和伍觉良的情况一致。   “我想,正如傅天齐在寻找与自己的母亲相似的人,也许伍觉良也在寻找与他的童年时代相似的自己。”   辛心点了点头,他觉得游原分析的可能是对的。   “伍觉良没有杀过人,对不对?”   辛心再次点头。   “所以冷蒙很有可能也还是安全的,对不对?”   辛心怔怔地看着游原,随即又慢慢扯了下僵硬的嘴角,“说不安慰,这不还是在安慰我嘛。”   游原:“这不是安慰,这是客观地分析。”   “还有,”游原脸色微冷,“我倒觉得,比起冷蒙,伍觉良的处境可能更危险。”   辛心的心思瞬间被转移了,“什么意思?”   游原:“你不觉得,伍觉良的状态跟周肖红也很相似吗?”   一个抑郁的宛如行尸走肉般的“人”对于傅天齐来说,难道不是另一种莫大的诱惑吗? 第133章 幸福公寓 关系   伍觉良和傅天齐, 这两个人物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游原的问题让辛心无暇自责,也皱眉开始思索。   如果人的能量有天平能够衡量, 那么毫无疑问傅天齐是更强的一方,伍觉良与傅天齐就如同食草与食肉动物一般的存在,分属于两种“类型”的人是不会结伴同行的,只存在支配与被支配的从属关系。   “你是说,傅天齐很有可能先杀害伍觉良再自杀?”   游原:“我不认为傅天齐会自杀。”   辛心微微一怔。   “他为什么要自杀?”游原反问,“你相信一个杀人犯会突然幡然醒悟,意识到杀人是错的,然后畏罪自杀?在那之前,他还要再带走一个, 你觉得这合理吗?”   游原神情冷淡而讽刺,辛心眨巴着眼睛看着游原。   “哥,你很讨厌这个傅天齐?”   相比前两个案件里无情的任务机器, 辛心觉得游原在这个任务世界里似乎参杂了一些自己的主观色彩, 换句话说, 他这哥越来越有“人味”了。   “我只是讨厌自以为是的杀人犯。”   “傅天齐的心理状态是扭曲的, 我们不能以常人的思维去理解他, 他跟江池不同, 江池是天生的犯罪人, 他生来就是怪物,可是傅天齐在孩提时代一定经历过不同寻常的事, ”游原的视线扫来,辛心微笑, “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认同, 无论经历怎样的困难,都不该用剥夺别人的生命去满足自己的欲望。”   “我这不是同情傅天齐,我只是觉得……”辛心停顿了一下,他望着游原,“有些事本可以不发生。”   “即使是江池,如果有人早早地发现了他的异常,带他去做心理治疗,或者哪怕把他关起来,那些人就都不用死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生命更宝贵的东西,哥,我想活下去,你也想活下去,我们都想活下去。”   “其实任务世界也想我们活下去,否则我们也许会无知无觉地在现实中……”   辛心苦笑。   “所以我们必须不带偏见地去剖析这个人物,找出隐藏在他犯罪行为后的钥匙,去解开其中的谜团,为了任务,为了这个世界,也为了我们自己。”   游原沉默地凝视着辛心,他倏然伸手,把辛心搂入怀中,淡淡道:“怎么好像变成了你在安慰我?”   辛心在他怀里闷笑了一下,“不是吧,主角不需要安慰啊。”   “我也是主角?”   “那当然,主角可不止一个。”   游原单手抚摸着辛心柔软的头发,他视线中的寒冷因为怀里的人而渐渐融化,他低声道:“好,我们客观地来看待这个自以为是的杀人犯。”   辛心忍不住又笑了一下,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还笑得出来,而且还是那么轻松自然的笑。   “傅天齐小时候经历了母亲跳楼自杀,他的心理状态是自责,人不会自责自己太久的,慢慢的,他会说服自己,他是帮助母亲解脱,获得了幸福。”   游原的语调平铺直叙,听上去却有种让人心惊肉跳的身临其境般的恐怖。   辛心双手环住游原的腰抱紧,“他应该是在两种心态之间矛盾地犹疑,如果是彻底的自责,也许他早就自杀了也说不定,就是因为他不确定自己小时候到底做得对不对,于是他决定返回幸福公寓。”   幸福公寓,真是个命运般巧合的名字。   “回到公寓后,他发现了周肖红。”   “周肖红的状态跟他母亲很像,虽然她并非赵浩然真正的母亲……”游原皱了皱眉,“可是这栋公寓楼里更相似的母子关系也不是没有,而且离得很近,他为什么不选择他们呢?冷小彤的心理状态也称不上健康。”   是啊,游原说的没错。   傅天齐回到公寓,是想解答自己的问题。   如果非要找对照组的话,507里就有两对单亲母子,或者说更精确一些,傅天齐应该找真正的三口之家里的母亲。   偌大的幸福公寓难道就找不到类似的家庭?三口之家明明是现在最普遍的家庭组合,傅天齐为什么不去找那些家庭,而非要舍近求远……   辛心脑海中忽然灵光闪动。   “傅天齐就是因为这样才选中了周肖红!”他向后仰头,激动地看向游原,“他沉溺在二十年前的那场事故里,他害怕真实的母子关系,他甚至害怕与人相处,所以选择了宠物医生来作为职业逃避。”   辛心抓着游原的腰摇晃了一下,“真正的母子反而不会成为他的目标!”   这么看来,周肖红简直是完美的下手对象,有母亲之责,却并非“孩子”的母亲,又同样饱含忧郁,这样傅天齐面对周肖红,就不会因她“母亲”的身份太过心灵震颤无法自拔,能够相对抽离地完成他的实验。   母亲,死亡对于你,到底是痛苦还是幸福?   辛心激动得浑身发颤,他现在还不确定他想通的这个关节点对于破案有没有帮助,但是触碰到真相时那种“叮”的一下足以让他浑身发麻。   “我明白了。”   游原冷冷道:“他为什么要杀赵立辉和徐雁秀。”   辛心紧揪了下游原的腰,急迫地看向游原,催促他快说。   游原双目黑沉,如果“母亲”只是角色,而并非身份,那么他杀害赵立辉和徐雁秀的意图就很清楚了。   “他试图让赵天磊成为母亲。”   咚——   脑海中像是落下一记重锤,辛心整个灵魂都在震颤。   “做实验,怎么会只有一组”   游原:“他从一开始盯上周肖红时,就是看中了这个家庭足够大,人足够多,如果周肖红没能让他搞明白,那还有下一个。”   “赵立辉从一开始就被他排除在外,他没有一点‘母性’,徐雁秀怀孕了,她是赵浩然的亲生母亲,还即将成为另一个孩子的母亲,这两个人都不合适。”   “那……”   辛心紧张地死死揪住游原,“赵天磊现在有危险?!”   游原摇头,“不确定。”   辛心觉得游原这里推理的有点别扭,“赵天磊一直对赵浩然不管不顾,他怎么会是傅天齐心中的母亲呢?”   “所以他杀了赵立辉和徐雁秀,逼赵天磊回家当一个母亲。”   “……”   辛心心跳如鼓。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天晚上赵天磊要是一时冲动,真对赵浩然下了手,那么赵天磊就彻底丧失了成为“母亲”的前提,也就安全了,而现在赵浩然还活着,赵天磊正在料理丧事,之后抚养赵浩然,就可以成为“母亲”,也就置身于傅天齐的视野之下,陷入死亡危机。   辛心的大脑又感觉到了熟悉的混乱。   他摇头,却不知道自己在否认什么,只能抓住傅天齐现在的行动,“可是傅天齐和伍觉良一起不见了,他没有等赵天磊。”   然而游原接下来的话让辛心的心脏再次犹如坠落漆黑的山谷。   “因为他的第三组实验品已经培养完全了。”   如同死亡般的回声传入耳中,咚咚咚,是他自己剧烈的心跳,辛心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你的意思是……伍觉良……和冷蒙……”   游原无需回答,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冷蒙有个脾气尖锐工作忙碌的母亲,那对于他来说,仅仅只是每天几分钟的相处罢了,母亲?母亲就是连学校里突发紧急情况都联系不到的女人。   是傅天齐为伍觉良挑选了冷蒙,或者说为冷蒙挑选了伍觉良!   他选择让伍觉良成为冷蒙的“母亲”。   辛心张开嘴,急促地呼吸,为这诡异却可能性极强的推理感到生理性地窒息。   “可是伍觉良他为什么会配合傅天齐……”   “不知道。”   “傅天齐是去年春天回到的幸福公寓,”游原双手捧了辛心的脸,用火热的掌心轻轻抚摸,帮助辛心恢复正常的呼吸节奏,“如果伍觉良也是差不多的时间,那么我们有理由怀疑,是傅天齐带着伍觉良回到这里,也许从一开始,傅天齐真正想用来做实验的就是伍觉良,周肖红才是那个意外。”   辛心怔怔地看着游原。   他想到他第一次遇见伍觉良时,那个肉山一样的怪人,从头到脚散发着阴暗的气息。   那些男孩的照片让他怀疑伍觉良是否是恋童癖,可现在看来,他们的确是在挑选一个孩子,可并不是出于那样的意图。   当身穿玩偶服的男人一次次递出气球,摄像头忠实地拍摄下一张张孩子的照片,这时,一个浑身忧郁,活像小时候的他一样的冷蒙慢慢走过,伍觉良看到他时,会想什么?   辛心忽然发觉,关于伍觉良,他们几乎一无所知。   *   “嚯,聊得够久的。”   辛心和游原从卫生间出来,金坚打趣了一下。   程凌瞥眼过去。   游原手贴在辛心背后,辛心脸色微白,“金哥,程凌,我跟游原有些新想法。”   当辛心说完他和游原的推理后,金坚和程凌双双沉默了。   良久,金坚道:“我猜到傅天齐应该会对伍觉良下手,不过没想到动机会是这样……”   连环杀人犯很少有团伙作案,大型的团伙抢劫不算在其中,其实原理很简单,团体的存在是为了利益,有一些情侣或者夫妻或者亲人关系的团队作案的连环杀人犯,要么图财要么图色,而这个案子里完全没有利益因素,所以傅天齐和伍觉良团伙作案的可能性很低。   按照两个人的人格画像,伍觉良给傅天齐打下手都勉强,那么,这两个人的关系到底要怎样才合理?   辛心和游原的推理终于让金坚思路里的这个结打开了。   就是这样的关系。   动物和被豢养的食物。   这种赤裸又血腥的关系才最符合两个人的人格画像。   “这么看来,冷蒙危险的概率非常小,倒是伍觉良凶多吉少……”   金坚脸色凝重,程凌看向游原和辛心。   “傅天齐会去哪里杀害伍觉良?”   “傅天齐又为什么偏偏选中伍觉良,带了这个同学回幸福公寓?”   “金哥,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和一个人再见一次。”   辛心满面担心,无论是冷蒙,还是伍觉良,他都不希望两人出事,甚至傅天齐,他希望能够和傅天齐当面对峙。   “我懂你的意思,”金坚站起身,“我马上联系吴老师。” 第134章 幸福公寓 美少年   金坚联系了吴老师, 吴老师同意明天早上8点在幸福小学碰面,今晚他们四人仍旧留守504。   “养足精神,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金坚看三人的眼神温和有力,“清空大脑,好好休息吧。”   幸好现在是酷暑,游原和程凌回去拿了两条被子过来,他们两人一组轮流打地铺休息,也不至于着凉。   辛心和游原在空房间里睡觉,金坚和程凌就在客厅里值勤,每两个小时轮班一次。   “程凌,”金坚压低声音和程凌谈话, “有些事,我希望你别往心里去。”   程凌偏过脸,“金哥是指哪些事?”   金坚:“我想你可能会认为我们在有些事情上双重标准, 比如我们今天破门而入, 这在现实中也不合法, 可是我们却否决了你之前的提议, 我怕你心里有疙瘩。”   程凌笑了笑, “刚开始是有一点, 现在已经没有了。”   “哦?”   “事急从权, 非常事用非常手段,反之如果事情还没到那份上, 就不该那么做。”   金坚“嗯”了一声,“程凌, 你也很聪明,我希望我们出去以后都能活下去,我的意思是, 好好地活下去。”   金坚望向程凌,程凌镜片后的眼睛微微闪烁,“谢谢,我明白。”   两个小时快到了,金坚预备去叫醒两人,程凌说:“我去吧。”他对金坚笑了笑,“老实说,我比较羡慕卫先生和游老板之间的那种关系,那才真正地让我感到什么是双重标准。”   金坚失笑,他已经看穿了游原的谎言,“在这种世界里一起经历过两个世界的同生共死,那种感觉是很难忘的,等到这个世界结束以后,假如我们能在下个世界里再相遇,或者在现实中相遇……”   金坚感慨地轻叹了口气,“我们应该也会成为朋友,当然我还是希望我们不是在任务里相遇。”   程凌笑了笑,“但愿。”   程凌移动到空卧室前,轻轻拧开门,视线从门缝进入。   地上铺着被子,游原已经醒了,盘腿坐着,辛心还在睡,侧着脸,额头抵在游原膝上。   程凌开门,游原抬头看了一眼程凌,低头,手轻轻捏了下辛心的耳朵,“起床了。”   辛心很好叫醒,游原捏了他耳朵几下,他抬手挠了挠,“嗯”了一声,直挺挺地坐起,揉了下眼睛,边打哈欠边看向门口的程凌,“程凌,快来睡。”   游原拉着他站起身。   辛心一边摇头一边睁大眼睛,对着程凌道:“赶紧睡,我现在就开始计时了,两小时后叫你们。”   程凌微笑,“好的。”   “金哥,快去睡觉。”   “好,来了。”   时间切割成碎片,很快就到了早上7点,辛心他们怕打草惊蛇,既没有开过灯,也没有拉开伍觉良阳台落地的窗帘,所以即使到了早上,504还是一片漆黑。   辛心面向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阳台,他不由又想起了405的阳台,两个似乎都很像牢笼。   伍觉良身上又有什么故事?会让他宁愿生活在黑暗中?   *   四人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后前往幸福小学,按照约定的八点提前十分钟就在附近等待。   辛心站了下伍觉良摆摊的那个位置,再结合那些照片,确认了就是伍觉良在这里偷拍的。   金坚已经向附近的邻居打听清楚,伍觉良这个人虽然存在感不强,不过外形比较特殊,邻居们记得很清楚,应该就是去年春天的时候伍觉良搬了进来。   伍觉良和傅天齐的确是一伙的,准确的说,伍觉良是傅天齐带回来的。   那些照片应该也是傅天齐要求伍觉良拍摄的。   傅天齐也在找,他在找一个什么样的孩子呢?   按照傅天齐的标准,赵浩然可谈不上什么忧不忧郁,他是个特殊的孩子,压根什么都不懂。   冷蒙和赵浩然有什么共同点吗?   辛心他们在门口等着,烈日炎炎,因为出了丢孩子的事情,学校暑期班暂停了,放假期间,这条马路显得很冷清。   吴老师掐着点骑着电动车来了,一下看到又多了两个人,吴老师脸色明显慌张了不少,停车后盯着辛心和游原看了好一会儿,尤其是游原,忐忑地问金坚,“这都是同志吗?”   辛心:“……”卧槽,他们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金坚点头,“是的,都是自己人,吴老师你放心吧。”   辛心:“……”好吧,看来是他误会了。   几人找了个附近的早餐铺门口坐下。   吴老师昨晚接到电话后就一直在打草稿,力求发言规范。   “伍觉良这孩子,他妈在菜市场卖鱼,还有就是在夜市摆摊,那个年代不像现在管的那么严,骑辆三轮车就出来卖货了。”   “他妈从早忙到晚,没什么时间管这个孩子,但是这个孩子呢性格又比较内向,他不管是对家长还是对老师,无论有什么问题,他都是选择沉默以对。”   “他父亲的情况我不太了解,应该是离异以后就离开了这里,不管母子俩了。”   吴老师也是尽量回忆,把他能掏的都掏干净。   “这就导致一个恶性循环,没有父母关爱,他不愿意和人说心里话,性格呢就越来越孤僻。”   “不过我向你保证,当时我们班上绝对没有人对他有过任何霸凌的行为,这个我吴老师敢拍着胸脯打包票。”   金坚听着,点了点头,“我相信吴老师你目光如炬,不会遭受蒙蔽。”   吴老师脸色稍微放松了一下,掏出了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小学生毕业拍摄的集体照,班级里五十来人,满满当当站了三排,都统一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是吴老师从家里压箱底的地方找到的,他带过的毕业班的毕业照他自己是随处乱扔,老婆倒给他收的好好的,也是他唯一能找到的有关这三个孩子的资料了。   “喏,这个就是曾世安。”   吴老师指了最后一排戴着黑纱的少年。   曾世安长了一张看着很正气的方脸,可能是因为母亲新丧,脸上带着一抹忧愁,跟他们所见到的曾世安完全就是两模两样。   辛心不由在照片上找了起来,六年级,十一二岁的年纪,孩子的脸已经基本成型,辛心没多费劲就在隔着曾世安三个孩子的地方找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这是傅天齐吧?”   吴老师看了一眼,“对,傅天齐。”   这下完全破案了,“曾世安”就是傅天齐。   少年时期的傅天齐气质要比青年时期的阴郁很多,那双眼睛沉沉的,面无表情的样子冰雪一般,仅仅只是隔着照片,辛心都似乎能感觉到少年在愤怒地诘问这个世界。   “哪个是伍觉良?”   辛心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他个矮,在第一排。”   吴老师找到照片时,对这些孩子的记忆就全想了起来,手指了下第一排边上的一个男孩,“喏,这就是伍觉良。”   辛心的视线瞬间凝固。   那是个非常漂亮出众的少年,皮肤和校服领子一样白,一双圆而大的眼睛,看上去有些怯懦,脸上的神情给人一种他马上就要哭了的感觉。   “这个孩子也挺特别的,”吴老师回忆说,“我教了这么多届学生,就属这个男孩子长得最好看。”   辛心几乎呆住了,他实在无法把这个在照片上看上去纤细柔弱的美少年和臃肿肥胖的伍觉良联系到一起。   “这是伍觉良?”辛心提高了声音,“这真的是伍觉良?!”   吴老师一脸莫名其妙,又看了一眼照片,“没错,他就是外形不大阳刚,所以他妈总担心他在学校被人欺负,不过其实同学们都还好,玩得到一起的就玩,玩不到一起的只是不交流而已,这个孩子自己就不爱跟人交流。”   “吴老师,”程凌插话,“你刚才说伍觉良的母亲从早忙到晚,没有时间照顾他,那晚上谁来接他放学?”   辛心看向程凌,程凌依旧笑眯眯的,辛心看向吴老师,心不知不觉间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这么细节的问题,吴老师还真想不起来,“应该就是家长之间互相帮忙,搭把手吧,那个时候大家经常这样的,谁下班晚一点,邻居之间就互相帮个忙。”   四人互相交换了下眼神。   伍觉良租在504,傅天齐家原本在405……   几人看着那张毕业照,两个孩子的联系呼之欲出。   金坚:“傅天齐他妈有精神上的疾病,应该没来学校接过孩子吧?”   这个吴老师还真记得,“没有,我没见过他妈。”   “那傅天齐是他爸爸来接放学的了?”   “应该是吧,好像他们家没老人帮忙带孩子的,应该是。”   吴老师再次做出回忆的表情。   “是的,应该是的,他爸是工人,上下班还是比较规律的。”   辛心脑海里霎时闪过许多画面。   密集如牢笼的铁栏杆,焊死的阳台,对孩子的闪躲,沉重拖沓的步伐,冷蒙幼稚而警惕的话语,说大人都是坏人……最后由虚到实地定格在熟食店玻璃门那个发呆的仿若没有灵魂般的身躯。   吴老师最后离开前对金坚说:“同志,你说让我回去再想想有没有什么有关这三个孩子特殊的事情,我想到一件事。”   “您说。”   “就是那个曾世安,他妈走了,我们集体去葬礼上看望了一下,当时好像傅天齐和曾世安起了点小争执吧。”   这个事情,吴老师有些许的印象,毕竟是在人家孩子妈的葬礼上起的冲突,十几年过去了,那天发生的事,他也不知道记忆有没有扭曲。   事情在他的记忆里是这样的。   那天班上集体去参加葬礼,孩子们都献了花,事情就发生在傅天齐献花的时候,曾世安突然推了傅天齐一把。   曾世安一直都好好学生,而且又是在那样的场合,曾世安对傅天齐动手的行为让吴老师印象深刻。   当时,吴老师当然是立刻上去调解了,曾世安一直在伤心地哭泣,可是傅天齐那孩子却是一脸冷漠地看着曾世安嚎啕大哭。   事后,吴老师问傅天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傅天齐也没说,他也不好去问曾世安,所以具体两个孩子为什么会在葬礼上发生冲突,至今都是个谜。   “吴老师,很感谢您的帮助。”   金坚紧紧地握住吴老师的手,“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您能不能试着帮我们联系上曾世安呢?” 第135章 幸福公寓 倒计时   “傅天齐和伍觉良是上下楼的邻居, 伍觉良母亲工作繁忙,于是委托傅天齐的父亲帮忙接送孩子。”   程凌推了下眼镜, “也许其中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程凌难得含蓄用词,视线隐晦地看向辛心。   辛心比他想象中的要冷静,没有昨晚那么失控,只是脸色很紧绷。   金坚:“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得找到当事人才能真正确认。”   现在是上午9点。   距离任务提交还有10个小时,他们必须在那之前找到失踪的伍觉良和傅天齐,依据现有线索,攻破两人的防线,取得这两个“当事人”的口供才行。   可问题是, 这两个人,还有冷蒙,到底去哪了?!   “对于傅天齐来说, 最特别的地方一定是天台, ”辛心太阳穴砰砰地跳, “我记得剪贴本上有关跳楼的新闻报道是周五, 那个年代纸媒的时效性还很强, 也就是说傅天齐他妈跳楼应该就是周五之前发生的事情, 顶多一两天。”   “傅天齐他妈之前跳过一次楼, 被救回来后应该就被限制自由活动了,想死, 方法有很多,最简单的, 开个煤气自杀就行了,可是他妈没这么干,要么就是跳楼这个死法对她来说有特殊的意义, 要么就是办不到。”   “跳楼对她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我们暂且不论,限制自由是一定的,”金坚马上领会了辛心的意思,“卫真你是说傅天齐母亲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傅天齐放学之后。”   辛心用力点了下头。   “二十年前,小学一年级差不多五点放学……”   金坚:“我们四点之前回到公寓在天台埋伏?”   其余三人点头同意。   晚上7点就得在会议提交任务,所以四人现在必须得先盘一下他们目前已知的部分,尤其程凌是新人。   “到时候会有个人来读取我们的意识,也许那不是人,”金坚苦中作乐地笑了笑,“总之,无需阐述,只要你的意识知道真相就好。”   程凌点了点头。   四人决定按照任务的先后顺序,轮流发言,其余三人随时提出异议。   程凌先说,“丁太太的内裤是赵立辉偷的,赵立辉是受傅天齐的唆使,企图利用这种方式进行迷信活动以捞偏财,而傅天齐的意图……”   程凌神情询问,辛心接上,“首先是为赵立辉和徐雁秀的烧炭行为做铺垫,其次,傅天齐是在考察丁太太有没有实验资质,符不符合他的下手标准。”   金坚抬了下手,“这里需要停顿纠正一下。”   “之前我们认为傅天齐是在徐雁秀和丁太太之间挑选一个受害者,最后他选了徐雁秀,放弃了丁太太,是这样吧?”   金坚环视了下三人,“现在我们已经推翻了这个推理,傅天齐之所以杀害徐雁秀,是为了让赵天磊成为‘母亲’这个角色,丁太太和徐雁秀之间不是被选择的关系。”   “对哦……”   四个人不坐下来好好整理,辛心还真没意识到这茬。   “如果丁太太没有被放弃呢?”游原忽然说,“如果伍觉良那组实验品还是没能让傅天齐搞明白,我想他会考虑更合适的实验品。”   譬如马上要生产的丁太太。   游原话音落下,空气中弥漫开奇异的沉默,程凌手点了下桌子,微笑道:“或许有另一种可能性,傅天齐是真的放过了丁太太他们一家,这是很和谐的一家,不是吗?”   游原淡淡道:“越是和谐,在傅天齐眼里就越是可憎,他怎么会轻易放过他们?”   金坚看向辛心,似乎是在等辛心发言。   辛心认真想了下,“我觉得游哥推理的这个可能性大一些。”   辛心看向程凌,眼神认真,他不是因为他和游原好就偏听偏信,而是真的思考过后才认为他哥这犀利发言是又戳到大动脉了,“也许在我们看来丁太太一家家庭美满,可是傅天齐跟我们正常人不一样,他的心理是扭曲的,他未必觉得丁家一家人很可憎,但有可能他也想……”辛心想了想,“想继续观察考验他们吧。”   偷内裤有着显而易见的性暗示意味,傅天齐让赵立辉这么做,辛心认为他更多地是在观察丁德康,对于这个丈夫的角色,丁德康是否胜任,这应该也是傅天齐的一个指标。   毕竟丁太太一家,是傅天齐的“储备粮”,最精确的“实验品”,当然力求还原。   金坚点头,表示对辛心的认同。   队友们达成了一致,程凌也微笑了,“好,那这个部分就梳理完全了。”   下面是有关失踪的冷蒙,由辛心来阐述。   “傅天齐指使伍觉良拐走了冷蒙。”   辛心说的异常简单,其中枝节大家都是一起查的,他也不想再赘述,说起来心里就堵得慌。   “陈子轩为了吸引傅天齐的注意虐狗,傅天齐通知他的父母把人接了回去。”   游原也说的很简单,这一部分本来也不复杂。   最后由金坚来说。   “二十年前,傅天齐的母亲跳楼自杀,跳楼自杀的原因是精神心理上出了问题,至于为什么出问题,也许问题出在这个家庭上。”   金坚的语气很温和,同时也很残酷。   “我们有理由怀疑傅天齐的父亲是个恋童癖,他伤害了伍觉良。”   程凌没说的,金坚说了,他与辛心视线接触,辛心只是脸色微微变了一下,视线迎上金坚,没有办法,这是犯罪的世界,不是童话故事。   “伍觉良很符合被侵犯后的发展路线,其实之前我也算是怀疑过伍觉良是否本身是恋童癖……”金坚语气些微沉重,“一些在幼年遭遇过性侵的受害者,如果没有得到及时的心理疏导,这些受害者们长大以后也很有可能变成恋童癖。”   “根据伍觉良的居住环境,我判断他的心理始终处于未成年的状态,他可能还觉得自己是个孩子,所以我想他并没有滑向恋童癖,反而发生了另一种异化,他把自己的心理困在童年状态。”   “还有。”   金坚停顿了一下,给三个队友时间去消化这些信息,尤其是辛心,这个年轻人他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干净,让人有点不忍心让他直面世间的丑陋。   “很多性侵儿童的人,他们的首要选择对象是自己的孩子。”   辛心一动不动,连瞳孔都没颤动一下,他整个人都像被冻住了一样,只是静静地看着金坚。   “我们需要从这方面去考虑傅天齐的成长环境和他面对母亲死亡时的真实心理。”   遮阳伞笼罩着投下阴影,头顶蝉鸣无规律地聒噪,辛心感觉自己的耳朵里仿佛有巨大的轰鸣声,从看到照片里少年时期的伍觉良时,他的大脑就被伍觉良少年和成年时巨大反差的对比给填满了,他觉得伍觉良真的很可怜。   然后,少年的傅天齐猛然闯入他的脑海。   阴郁又冰冷的少年,那双隔空诘问世界的眼睛。   “卫真、卫真……”   手被握住,辛心回过了神,扭头看向身边的游原。   游原面色冷峻,辛心这才发觉自己正呼吸急促。   “还好吗?”游原问。   辛心缓缓吐出胸口凝滞的气息,“还好。”   他刚才仿若跨越时空,好像有个活生生的少年傅天齐站在他面前,神情阴郁地看他,问他,你来说说看,我到底要怎么才能不厌恶这个世界?   “你们说,傅天齐有没有可能憎恨自己的母亲呢?”   金坚视线从三人面上掠过,“厌世、弑母,贯穿了他的犯罪始末,我想,他应该是憎恨自己的母亲的。”   “那父亲呢?”辛心忍不住道,“他难道不应该更恨那个畜生吗?!”   金坚:“这就回到我之前的推理了,许多连环杀手都是从身边最亲近的人开始的,也许傅天齐已经完成了弑父,想想看,”金坚手指点桌,目光深邃,“伍觉良为什么对傅天齐言听计从?”   金坚的话如同一缕冰凉的泉水淌过辛心发烫的大脑,简直振聋发聩。   辛心稍稍平复了下心绪,“那他后续没有继续将弑父情节继续下去又是为什么?我不觉得他杀赵立辉是一种弑父。”   “对于幼童来说,父母是它们遭遇危险时最大的依靠,可当危险来自家庭内部时,幼童又要去哪里寻求保护呢?”   “对于傅天齐,到底是遭遇父亲的侵犯更加痛苦,还是得不到母亲的庇护更让他绝望,这很难说,要看个体当下的感受。”   “弑父是一种释放,傅天齐需要通过弑父来抒发幼年时期受到侵犯的痛苦,他杀掉自己的父亲,就已经解决了问题的其中一面,可是他母亲是自杀的,这种自杀对于他母亲来说是一种逃避,对傅天齐来说,可就是彻底失去希望啊,偏偏母亲又是他亲手放去自杀的,这里面充满了矛盾……”   金坚语气沉重,“我们需要一个专业的儿童心理学家来分析傅天齐的心理,但是现在实在没有这个条件,最好是能和傅天齐本人聊一聊,我们现在已经有足够多的线索,可以试着和他深度交流。”   “但是我们现在找不到他,”程凌说,“这些推理足够我们完成任务过关吗?”   金坚:“肯定不够,任务的要求始终是真相。”   “既然大家推断下午傅天齐会回到幸福公寓的天台,那不如就先回公寓,解散休息,到时间再上去埋伏。”   辛心这么说,其余三人也都没什么意见,于是返回公寓。   程凌选择和金坚一起在保安室休息,辛心还是和游原回纹身店。   “如果吴老师那边有消息,我联系你们。”   “好,群里随时保持联系。”   纹身店的门一关上,辛心马上就看向游原,“哥,你等会儿记得拉着我点。”他没等游原回话,直接拉了游原的手跑到了阳台。   阳台太阳光正是一天之中最猛烈的时候,照到脸上刺刺的痛。   辛心仰头幻想,幻想年幼的傅天齐,才刚刚七八岁的傅天齐,回到家,去看在阳台的母亲。   辛心回身,摸了下阳台的门,手掌轻轻摩挲着阳台门的边缘,游原说过,共情是他的优势,所以他正在试图进入傅天齐的世界。   游原一个字都没说,只紧紧地握着辛心的手,他已经明白了辛心提出回公寓是想在相似的环境里试试看,刚在外面他已经有点感觉了。   辛心眉头微皱,脸上渐渐漫上悲伤的表情,对于江池那种人的心理,辛心进入不了一点,可对于那些被伤害的,他总是几乎感同身受。   一个如此阴郁扭曲的少年在孩童时代会是什么模样?   他是何时遭遇了那些痛苦,又是怎样的心情?   辛心把脸贴在滚烫的玻璃窗上。   幸福公寓的阳台没封,阳台门则是当年公寓交付时施工失误,都没法锁,从外面就可以直接打开,除非特意改装,或者像伍觉良那样把阳台落地门直接焊死,405的阳台门已经被拆了,看不到原来是什么样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本来应该也是能开的,可是之后傅天齐的妈妈自杀了一次后,家里也许进行了改装。   回到家的傅天齐打开门,他知道母亲想要做什么,可他还是帮她开了门。   傅天齐当时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理呢?   妈妈。   辛心闭上眼睛,喃喃自语。   游原正全神贯注地注意着辛心,马上就听清楚了辛心的呓语。   他说。   “妈妈,门原来是可以打开的啊。” 第136章 幸福公寓 中转站   辛心睁开眼睛, 看向阳台落地窗里朦胧的身影,他的神情混合了悲伤与不可思议。   “门原来是可以打开的。”   辛心后退了半步, 轻轻摇头,“这扇门本来是能打开的。”   “在傅天齐他妈第一次跳楼前,我的意思是,在那个铁栏杆改装以前,阳台门是可以打开的……”   辛心说得颠三倒四,“怪不得他妈妈一定要跳楼,原来是这样……应该就是这样!”   游原握住了辛心的肩膀,“卫真,冷静。”   辛心对上游原的视线, 慢慢平复了呼吸,他紧紧地攥住了游原的胳膊,“哥, 我想, 或许傅天齐他妈妈就是在阳台看到了傅天齐被侵犯。”   “……”   “门是可以打开的, 可是他妈妈没有打开那扇门来救他, ”辛心手指嵌入游原的胳膊, “他妈或许早就死在阳台上了。”   在发现自己的丈夫侵犯自己的儿子, 而她却没有伸出援手时, 那个孩子的眼神就已经把她杀死了。   那是她的刑场。   辛心垂下头,他感到一阵阵热血和寒意涌上心头, 好绝望,真的好绝望。   直到被游原抱入怀中, 辛心仍在发怔。   如果在那个瞬间,也有人这样抱住他,是不是一切都还有可挽回的余地?   辛心侧了下脸, 他把脸贴在游原的胸膛上,听着游原的心跳去让呼吸重新规律。   “如果我是傅天齐,我真的无法不恨她。”   不是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吗?   为什么……   一种奇异的仿若刻在灵魂里的痛苦进入了这具身体,辛心大睁着眼睛,不知道这到底是他共情太深,还是这情绪原本就属于他自己。   游原察觉到怀里的人抖得不正常,低头看向辛心,见辛心脸上全是汗,脸色惨白,连忙将手掌贴到辛心脸上,“卫真。”见辛心没什么反应,手掌扭了辛心的脸与他对视,然后他发现辛心居然哭了。   “卫真……”   辛心呆呆地看着游原,看着游原眼里的自己,手指抹了下脸,“我怎么哭了?奇怪,”辛心是真觉得奇怪,他笑了一下,“感觉好像还怪委屈的。”   游原从没见过辛心这样的表情,辛心说他感觉委屈,可从他脸上那忽然灿烂的笑容却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他是在替傅天齐委屈,还是……?   无论因为什么,游原手掌抹掉他的眼泪,“别哭了。”   辛心:“我说我这次真没想哭,你信吗?”   游原没说话,手掌反复擦拭了辛心的脸。   他这队友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掉眼泪,这家伙胆子小,怕鬼又怕黑,看到死人就哭唧唧,这个世界已经进步很大,基本上没怎么哭了。   这么莫名其妙地突然掉两滴眼泪,游原却觉得很心痛,他也在奇怪,他这是在心痛什么?   游原按着辛心的后脑勺,让他重新埋入他怀中。   辛心没有抗拒,双手抱住游原的腰,天特别热,他身上出了很多汗,粘腻的不舒服,可他还是很愿意进入这个人的怀抱。   “哥。”   “嗯。”   “我们要活下去。”   “嗯。”   活下去,然后,在现实里也试着见一面吧。   辛心没把这句话说出来,他想等到真的在这个任务活下去之后再说。   啊,这听上去好像一个flag。   什么任务完成了就回老家结婚之类,一般这么说的主角就差不多该挂了。   怀里的人突然“噗嗤”笑了一下。   游原:“……”   松了松怀抱,游原低头,辛心果然在笑,笑得嘴都抿紧了,是真心在笑。   心理素质是真的强,这回游原除了佩服,心里还是心疼,心理素质强悍,要么是天生的,要么就是经历过千锤百炼。   “笑什么?”游原难得语气温柔。   辛心摇头,“不能讲。”   说出来就真成flag了。   “不行不行,我得再忧郁一下,”辛心重新靠上游原的胸膛,然后又果断把人推开,“不能抱你,哥你的胸肌靠着太舒服了,我忧郁不了。”   游原:“……”看来这是彻底恢复了。   辛心前后进出了阳台几次,“我有点想不明白,我觉得傅天齐是恨他妈的,如果他是无意中促成了他妈的自杀,我理解他后来的矛盾,可他应该就是故意的,那他帮助他妈自杀这个事就有点报复性的意思了,他其实也是完成了弑母的,他还在纠结什么呢?”   辛心回想“曾世安”,他身上那种矛盾感。   一定有什么问题或者症结是他们没想到的。   “恨屋及乌,恨所有母亲,不行吗?”游原的说法则更冷酷。   辛心摇头,“从他的杀人手法当中,我感觉到爱。”   当然不是说傅天齐爱着那些受害者,而是对于“母亲”这个角色,恨有多深,爱就也有多深。   辛心有点明白金坚的意思了。   对于禽兽父亲是纯粹的恨,把恨的源头解决就可以了。   可是对于母亲,傅天齐的感情非常复杂,母亲的死亡并非他的解脱,而是给他留下了更深的痛苦和谜题。   辛心觉得自己已经无限接近答案了,答案就在他嘴边,可就差那么一哆嗦,他愣是吐不出来。   手指“笃笃笃”地叩着阳台门,辛心摇头,看向游原,“哥,你认为呢?”   游原本来想说他感觉不到爱,杀人和爱他联系不到一起,但是辛心的表情让他无法就这么武断地否认。   “也许吧。”游原淡淡道。   辛心:“哥,你也代入一下,我发现你对那些变态杀手的心理比我了解。”   游原:“我代入不了。”   游原:“如果是我,这个公寓里所有人都得死。”   辛心:“……”   太残暴了哥。   等到下午两点左右,辛心按捺不住,跑了一趟天台,金坚在天台的锁上面缠了几根头发,要是锁打开,头发也会掉下来。   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辛心下楼,对在19楼楼梯等待的游原摇头。   “他们现在会在哪呢?”   “不在公寓里,也不在墓地,学校也不是。”   辛心细数几个地方,还有哪呢?是不是有哪里被他们忽略了?   辛心脚步倏然停住。   对傅天齐而言,最特别的地方是阳台。   那,对于伍觉良来说,最特别的又会是哪呢?!   *   “农贸市场人流量很大,不太可能去那个地方。”   金坚先否认了辛心的猜测,“你提醒了我,伍觉良在农贸市场工作,可能不是偶然,也许可以去附近找找。”   “程凌呢?”游原问。   金坚:“他说想一个人静静,有事随时给他电话,我现在联系他。”   电话打过去,程凌正在户外。   “那我现在去农贸市场附近看看。”   金坚挂了电话,“看来程凌也还在积极地跑图。”   “金哥,你留在公寓,”辛心说,“我跟游原去支援程凌。”   金坚:“行,如果有危险就撤,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我认为傅天齐最终还是会回到这里,到时间一定要撤回来。”   辛心:“我们当然相信你,只是……”   “只是你担心傅天齐是一个人回来的。”金坚温和道。   辛心点头。   金坚:“那就去吧。”   出了保安室后,辛心脑海里先调出了地图上农贸市场的位置,随后马上打了个电话给程凌,“喂,程凌,你在哪?”   程凌在那天追人的小巷子里。   “那地方地形太复杂了,”辛心紧张道,“你小心!”   程凌在电话里笑了笑,“好的,我会的。”   辛心和游原坐车还是先去了趟农贸市场,熟食店今天没开,辛心往熟食店那个位置站了一下,没找到什么感觉。   农贸市场附近四通八达,线路很多,辛心站到这里才理解金坚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出来。   这很大可能是浪费时间,而且还危险。   金坚给辛心的感觉既专业又客观,还很有大局观。   辛心怀疑金坚现实中就是干相关工作的,也许是刑警之类。   对于金坚来说,任务世界比他们还要特别,因为保住他的命,等于抓到穷凶极恶的罪犯,等于间接挽救更多的生命,所以金坚的每一个决策都要比他们更谨慎。   “要不,还是回去?”   辛心自己提议,又马上摇头,“不行,不能白白浪费时间,而且程凌也还在找。”   “冷静一下。”   游原手抹了下辛心头上的汗,“你不是冲动出来的,卫真,你一定是想到了什么。”   辛心微怔。   是的。   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他的潜意识让他急迫地跑了出来,他得找到那个地方。   “对于伍觉良来说,什么地方才是真正特殊的?”   游原盯着辛心的眼睛。   辛心脱口而出,“和冷蒙见面的地方!”   那个他们没找到的,除了公寓里的秘密基地之外,伍觉良和冷蒙中转见面的地方!   “伍觉良是扮玩偶卖气球认识的冷蒙。”   辛心脑海中调出地图。   学校、农贸市场。   两个地点之间的路线清晰地在大脑中闪现,各个建筑物顶上亮着标。   辛心在意识中的地图里狂奔,是哪里——两个人见面的地方到底是在哪里?!   布满着街道、建筑物的地图上某个地方忽然开始闪烁。   他看到了。   他终于想到了!   辛心拉住游原的手,“是公园!”   “冷蒙那天说他去小公园了,不是随口一说的!他是真的去小公园了,他们两个在小公园见面!”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两人一面在群里同步信息,一面狂奔向小公园。   距离不远,只是中间路比较曲折,辛心和游原赶到的时候,已经快要接近三点了。   按照约定,他们应该回幸福公寓。   “快找。”   辛心压低声音,“就十分钟。”   这种情况下,两人决定不分开找,相互紧握着手,辛心电话给程凌。   “喂,程凌,在哪?”   “我在往厕所那边走。”   厕所?这的确是个重点地方!   这个点公园几乎没人,辛心他们小心移动,四处观察。   “有人吗?”   耳机里忽然传来声音,辛心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那是个小孩子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回荡,一时很难辨认是不是冷蒙。   “程凌!”   辛心喊了一声程凌的名字,生怕那是什么陷阱。   之后耳机里便传来了程凌一声低沉的“退后”,紧接着就是“嘭——”的一声。   辛心捂了下耳朵,紧张地又喊了一声,“程凌!”   “怎么是你?”   程凌语调平静,辛心那颗悬起来的心才落了下去。   砰砰的心跳声中,辛心也终于听清了那个孩子的声音。   “谢谢哥哥。”   是屠飞宇。 第137章 幸福公寓【完】 长大   “学校这两天没有暑托班, 我来公园里玩,不知道是谁恶作剧, 把我反锁在这里。”   辛心盯着屠飞宇那张乖乖小学生脸,“我们时间不多,给你三分钟说实话,”他捋了下不存在的袖子,“不然我就揍你。”   屠飞宇抬头看向围住他的三人,轻叹了口气。   “真倒霉,怎么偏偏困在这具小学生的身体里。”   屠飞宇双手互相捏住,脸上也还是那副纯真乖巧的样子,“哥哥们也真是的, 就不能对小孩子温柔一点嘛。”   辛心面无表情:“你还有两分钟。”   困在小学生身体里的侦探,这什么主角人设,居然还说倒霉?!   可恶。   他就说这小屁孩乖得不正常, 那么配合他们。   现在人还莫名其妙出现在关键地点, 吃过一次史泰的亏, 辛心不可能再上第二次当。   “你们来晚了, 他们都走了。”   距离任务结束已经没多少时间, 屠飞宇也不装了。   “走了?!”   屠飞宇:“大概十分钟前吧。”   时间紧迫, 辛心直接把屠飞宇给提溜上, 边走边说。   那边程凌电话联系金坚,对于意外发现屠飞宇, 金坚也吃了一惊,他马上冷静下来, 说:“我已经在天台隐蔽了,有情况随时联系你们。”   “你怎么会在这儿?”辛心问屠飞宇。   屠飞宇:“我每天都守在这里。”   “为什么?”   “因为冷蒙和伍觉良经常在这里见面。”   辛心停下脚步,看向被他提着的屠飞宇。   这么重要的讯息为什么不说!   屠飞宇很淡定:“哥哥, 我总要给自己留点底牌吧。”   “弟弟,你是不是有病?你就没想过你这么个小学生潜伏在这里,万一被凶手发现挂了呢?”辛心咬牙切齿道。   屠飞宇笑了笑,“我只是个小学生,发现我又怎么样?”   辛心:“……”   屠飞宇也是个任务者,看样子还是老手,辛心早该想到,冷蒙只是个小孩子,他对大人再有戒心,也不会对身边唯一的同龄人守口如瓶,总会泄露心事的。   “你还有什么瞒着我们的?”   辛心还是下意识地用大人对小孩说话的口吻,“你这样不共享信息,对你自己和我们都没好处,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屠飞宇还没回答,程凌就慢悠悠地接道:“看我们无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心里很高兴吧。”   辛心视线凉凉地落到屠飞宇脸上,屠飞宇:“这么明显的挑拨,哥哥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不许叫哥,”辛心抖了抖他的领子,“快说,你还知道什么,再不同步信息,把你扔回厕所里锁起来。”   屠飞宇笑了,“你才不会那么做。”   “他不会,我会。”   屠飞宇对上游原那双冰冷的眼睛,“好吧。”   “你们能找到这儿来,应该已经知道是伍觉良拐走了冷蒙吧?”   “别用反问来回答我们的问题。”游原冷冷道。   屠飞宇知道的比辛心想象的还要更多。   “曾世安就是傅天齐,我一直躲在厕所里,听到伍觉良这么叫他了,我说这个曾世安怎么怪怪的,身上没一点海归的气息,原来如此,他就是傅天齐。”   “如果问我为什么躲厕所里,因为冷蒙跟我说过,他的好朋友提醒他,在外面上厕所要小心,一定要把门锁好。”   辛心脚步顿住,被他揪住领子的屠飞宇也跟着顿住。   “曾世安是海归?”   “屠飞薇在曾世安已经退休的高中班主任家里做小时工,”屠飞宇微笑,“曾世安高中毕业,申请了国外的大学,不一定真的海——归,说不定人还在国外。”   辛心恨不得真打两下屠飞宇的屁股,队友之间又没有利益冲突,这么重要的信息他要是早点分享的话,傅天齐的身份早就被拆穿了,“他能联系到曾世安吗?”   屠飞宇摇头,“我试过了,联系不上。”   “曾世安就是傅天齐的一个假身份,”屠飞宇分析道,“可能就是因为他人在国外,曾世安的母亲莫梅香人缘又好,跟当时厂里谁的关系都不错,冒充她的儿子接近周肖红比较合适。”   这么个剧情盲点辛心还真没想到。   对啊,周肖红本人和原来工厂的同事关系都很一般,或者说她即使有关系不错的,傅天齐应该也很难收集到相关信息,可是莫梅香就不一样了,莫梅香跟谁关系都好,这么反向操作,成功概率瞬间大大提升。   傅天齐真的很聪明。   可是他的聪明却用来犯罪。   “是谁把你反锁在厕所里的?”   “傅天齐,他发现我了。”   屠飞宇对辛心笑了笑,仿佛在说“看吧,就说被发现又怎么样”,“我只是个小孩子,来找自己失踪的好朋友。”   “他们带着冷蒙到公园厕所里来,是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   屠飞宇躲在厕所最里面的工具间,听到有人进来,他没有任何动作,如果是路人上厕所,上完就走,他分辨的清,如果有情况,自然也会有声音传进来。   当他听到隔间门一间一间被推开的声音时,屠飞宇意识到不对劲了,他提前就已经防了一手,躲工具间。   对方推隔间门是为了确认没有路人在上厕所,应该不会想到会有人特意潜伏在这里。   然而傅天齐的谨慎程度超过屠飞宇的想象,所以当傅天齐推开工具间门时,屠飞宇也只能以最快的反应速度装无辜。   他先看到了傅天齐,随后是傅天齐身后托抱着冷蒙的伍觉良。   “冷蒙!”   屠飞宇装作为好朋友着急的天真模样。   傅天齐没给他多余的时间直接就关上了门。   “傅天齐!”   伍觉良在门外喊了那么一声。   傅天齐没说一个字,两人带着冷蒙立刻就离开了。   “傅天齐的状态不对劲,”屠飞宇淡淡道,“我看他今天是要杀人了。”   程凌叫来了车,四人上车,辛心始终揪着屠飞宇的领子,屠飞宇倒是很怡然自得,视线在三人之间回转,脸上笑容不减。   辛心看着别扭,觉得屠飞宇不像屠飞薇的儿子,倒有点像程凌儿子,都喜欢笑。   游原大概也有同感,对屠飞宇道:“再笑,就把你扔下车。”   屠飞宇直接往辛心怀里一倒,“爸爸,叔叔凶我。”   辛心:“……”   他不知道这具小学生的身体里藏着多大人的灵魂,但肯定不小了,哥们这么能屈能伸,他是真有点佩服他了。   辛心他们耳机里都挂着和金坚的连线,金坚那边目前仍然风平浪静。   四人到了公寓,辛心对屠飞宇犯了难,要不要带上这个小学生呢?   “带上吧。”   游原看出了辛心的为难,淡淡道:“遇到危险,这个高度当人肉盾牌正合适。”   辛心:“……”   程凌也认可,“不用担心他会有危险,凶手看在他是小学生的份上会放过他的。”   辛心:“……”难得两个人意见居然这么统一。   辛心最终也还是决定把人带上去,主要是让金坚再过一下目,说不定金坚能从屠飞宇的口供里找出新的线索。   天台门还是锁着的,金坚从里面给他们开了门。   五人躲在水箱侧面,其实这地方也没有多隐蔽,进来走两步就能看到几人的影子。   他们也是守株待兔,如果傅天齐出现,就立刻把人抓住。   “曾世安在国外……”   金坚沉吟了一会儿,又问屠飞宇,“你说你看到伍觉良抱着冷蒙,冷蒙是清醒状态吗?”   虽然只有一眼,不过屠飞宇仍很确定,“不,他昏过去了。”   那个手脚和头的姿势一看就是丧失了意识。   辛心听了顿时紧张起来,“昏过去?确定吗?人没还活着吗?”   “应该活着,”屠飞宇说,“活人和死人的颜色味道都不一样,我想他是活着的。”   辛心松了口气。   “屠飞宇,”金坚说,“麻烦你把所有你已知的信息以及如何获得这些信息的过程全都和我们同步一遍,我们是队友,目标一致,利益共同,理应互相帮助,还有,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进入这个任务世界……”   金坚停顿,目光如炬地看向屠飞宇。   双方对峙了几分钟,屠飞宇缓缓道:“因为现实中有人正处心积虑地想要我的命。”   他说完,脸上露出了一个让辛心觉得很不和谐的笑容,脸上的肌肉群僵硬着互相造反,让人难以辨别他的情绪。   两边这才算正式交心,屠飞宇也重新讲述了一遍他的查案过程以及他这边得到的信息。   小学生的身份的确好用,他在这个世界可以做到几乎完全隐身,不会有人对他产生什么戒心。   他可以随时前往宠物医院而不引起任何怀疑,小孩子喜欢小动物嘛,小孩子好奇心强问题多一点也很正常,小孩子干什么好像都有理由。   投桃报李,金坚也没有保留地把他们这边的调查情况给到了屠飞宇。   很明显,屠飞宇跟他一样是非常有经验的老任务者,到了这个时候,也应该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了。   “公园厕所这个地点很微妙,”屠飞宇不再装傻,“我已经打听过了,这个公园二十年前就有。”   “伍觉良当时的脸色跟平常那副死人一样的脸也不同,看上去比死人还惨。”   “我猜测伍觉良应该就是在小公园的厕所里遭到了傅天齐父亲的侵犯。”   这番话从穿着小学生皮的屠飞宇嘴里这么平静地说出来,让人不由心里发寒。   “傅天齐带伍觉良和冷蒙去那里是什么意思?”   “他们离开之后,又会去哪?还会回来吗?”   辛心的问题也正是几人都在思考的问题。   对于伍觉良来说,那个地方绝对是他最感到绝望之地,假如傅天齐要杀伍觉良,把人特意带到这个地方,那么傅天齐又是出于什么意图呢?   在最绝望之地结束伍觉良的生命,算是对年少时痛苦的终结吗?   可是他们撞见了屠飞宇之后,毫不迟疑地就离开了。   那么傅天齐会带伍觉良去哪里呢?   405是不可能的了,405现在正在营业,傅天齐应该很清楚,他的几次作案都非常隐蔽,并没有大张旗鼓,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的。   所以,会是这里吗?   会是这个他母亲一跃而下的天台吗?   辛心凝视着不远处的“X”印记。   “X”作为字母,在数学里代表未知数,在傅天齐心里,是否也有一道未解的题?   *   金坚还在等吴老师那边的消息,屠飞宇说曾世安在国外后,这方面的希望也变得渺茫起来。   距离晚上七点还有倒计时不到四个小时。   天台阳光强烈,辛心晒得浑身是汗,他们推测傅天齐会在下午四五点左右上来,现在除了脑内一遍遍复盘、整理,就只能焦急地等待。   等待的时间几乎等同于凌迟,辛心感到异常焦虑。   他心里总觉得这个案子里还有个结没打开,而且是非常致命的结。   第一个世界里,是曹亚楠的自杀。   第二个世界里,是江池真正的杀人动机。   在这里会是什么?   四点。   傅天齐没有出现。   四点到五点这段时间尤其难挨,辛心脑子里乱得像有只仓鼠在跑,目之所及全是这个世界各种线索画面组成的跑道。   五点到了。   天台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辛心坐不住了,直接从水箱背后站了起来。   “老金,我觉得不对。”   辛心焦急道:“傅天齐他不会来这里了。”   其余四人也站起了身。   金坚:“根据我之前任务的经验,如果有明确的任务提交地点,那么应该就是这里了。”   屠飞宇也认同,“是这样没错。”   辛心:“可是你们之前也没碰到过队友吧?也没遇到过鬼吧?完全根据旧有经验来判断,这样真的合适吗?”   “鬼?”   屠飞宇饶有兴趣地笑了起来,“你们见鬼了?”   辛心懒得回答他,只看着金坚。   金坚神情仍保持了冷静,“不根据经验,只根据案情来判断,对于傅天齐来说,最有意义的地方就是这里,虽然游原很不赞同,但我坚持认为傅天齐有强烈的自毁倾向,按照他的心理状态,他应该会效仿他的母亲在这里跳楼,这是他认定的解脱方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金坚居然连游原的不赞同都看了出来,辛心的气势瞬间矮了下去。   “好,大家现在有什么不同的意见都说出来吧,这是关乎我们性命的时刻,”金坚环视四人,“我一个人的判断不可能做到全面精准,没有一点错误,我不是福尔摩斯,我做不到,我需要你们,所以请你们像卫真一样,有什么就赶紧说出来。”   太阳已经走上了下山的道路,周围逐渐起风。   屠飞宇童声稚嫩,“我觉得傅天齐对陈子轩的处理有点奇怪。”   几人视线齐齐投向他。   屠飞宇现在完全是小孩的脸庞,成人的表情,显得很诡异。   “陈子轩对傅天齐言听计从,简直把他当神一样膜拜,傅天齐应该很擅长心理操控吧?杀掉陈子轩,或者逼他自杀不是很简单吗?怎么搞得那么兴师动众的。”   “他没有杀陈子轩的理由吧?”辛心说。   “杀人这种事是会上瘾的,一旦你杀过人,你就会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还存在这么简单的解决问题的办法,你的思维就会发生变化,不会再去做舍近求远的事了。”   辛心几乎呆住了。   为屠飞宇这宛如“恶童”般的发言,尤其是屠飞宇的语气非常的客观,完全没有故意吓人或者故弄玄虚的意思。   “你说的对。”   金坚温和的赞同冲淡了辛心那种身上发毛的感觉。   “这的确是有点不寻常。”   “你们认为傅天齐收留这个陈子轩,他是出于什么心理呢?”   程凌沉吟了一下,“改造?”   金坚看向游原,游原:“对他来说,应该跟捡一条流浪狗没什么区别。”   辛心连忙举手,“傅天齐一直在试图培养‘母亲’和儿子,他收留陈子轩应该也是出于一样的心理吧,他想自己也试着做‘母亲’?”   金坚点了下辛心,示意辛心说得更准确。   “他后来又把陈子轩送走了,也就是说他最终还是失败了。”   辛心咬了下大拇指。   失败的实验品怎么处理呢?屠飞宇说得对,对傅天齐这个已经完全和常人不同思维的连环杀人者来说,销毁就可以了,何必多此一举叫陈子轩的父母来接走陈子轩呢?   到了这个时候,即使辛心对傅天齐的遭遇充满了同情,也必须直面,杀人者是不会莫名其妙手下留情的。   “要搞清楚傅天齐到底在想什么,我们几个好像都办不到。”   屠飞宇环视众人。   “因为我们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正如金坚所言,他们需要一个儿童心理学专家。   辛心瞥向天台边缘。   二十年前,有一对母子曾站在那里。   可能当时也是现在这样,太阳正在落山,盛夏的余晖照在脸上,仍然是很温暖的。   游原猛地抓住了向前迈出一步的辛心的手。   “你干什么?”   其他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看向两人。   辛心看着游原,“虽然我不记得我现实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隐约感觉到,我和傅天齐好像有什么地方很相似,”辛心停顿了一下,“也许我能够知道他在想什么。”   游原目光锁定在他脸上。   辛心并不恐惧,只也定定地回望游原。   游原:“我陪你一起。”   “一起什么?”一旁的程凌终于反应过来,放下了抱住的手。   辛心看向其余队友,“我想试试跳楼的感觉。”   幸福公寓的阳台毫无遮挡,照理说出了事故以后怎么也得做做样子,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地方就是没有任何改变。   辛心一步步往天台走。   当年,那对母子也是这样牵着手的吗?   辛心觉得是的。   无论如何,已经不能牵爸爸的手了,只有妈妈了,如果连妈妈的手也不能牵,不就太悲惨了吗?   距离天台边缘只有一步之遥,迎面的风也明显变大了。   辛心转过脸,头发在风中被吹得凌乱。   他望着不存在的那个“母亲”。   傅天齐明知道妈妈是想要跳下去,为什么还帮着她一路走到了这里?   就真的只是因为恨她吗?   如果是恨的话,随着母亲的死亡,一切都应该已经结束了,为什么过了二十年,仍然被困在那个梦魇里。   灵魂深处共鸣疼痛。   妈妈。   为什么……   是为什么不开门?是为什么不救我?还是为什么……   辛心仰头,又回头。   游原怕出汗会手滑,他脱了上衣,把两人的手腕紧紧绑住。   辛心转头向前挪动,视线看到下方二十层楼的高度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口水。   从这个高度跳下去,势必怀着必死的决心。   一定要死。   因为实在活不下去了。   辛心闭上眼睛,他并不真的多么害怕,因为知道身后有游原在牵着他。   傅天齐呢?   傅天齐也是远远地站在母亲身后看着她跳下去吗?   风声从耳边掠过。   赵家三人的死状倏然进入他的脑海。   傅天齐为什么没有杀陈子轩,而是把他交还给了自己的父母,他明知道陈子轩下场也会很凄惨的。   伍觉良抱着昏睡中的冷蒙。   “母亲”与“孩子”。   他逼迫赵天磊成为“母亲”,难道就不知道赵天磊也许会……   辛心猛地睁开眼睛,他被一股向后的力量猛地扯入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游原视线落下,辛心怔怔看着,其余三人也都围了过来。   “没事吧?”   金坚挡在辛心前面,毫不顾忌身后只离天台一米不到。   辛心抓住游原的胳膊,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没事。”   在队友们的视线包围下,辛心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可能知道傅天齐和伍觉良在哪了。”   *   夕阳西下,众人挤进了一辆出租车,空间太狭小,屠飞宇只能坐在程凌腿上,人体的热度在拥挤的空间翻了倍,让人觉得安全。   辛心紧紧地抓着游原的手,他看向窗外,夕阳好美啊,他于是又不由自主地去想,二十年前的那天,是否也如今朝。   车内一片宁静。   出租车花费了半个多小时到了地方,五人下车。   “分头找。”   五人保持在线通讯,开始找人。   已经超过六点了。   他们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辛心拼命地跑。   所有人都相信了他,他的推理必须是正确的,他也必须要相信自己!   傅天齐和伍觉良就在这里,在他们的出生地,在这个小镇的医院里!   “傅天齐他妈妈抛弃了他。”   辛心摇头,他禁不住哽咽出声。   “他们本来说好的是要一起死的。”   妈妈,你没有开门,我原谅你,我帮你开门,你带我一起去好地方吧。   “他接近周肖红,带周肖红去看那些安乐死的动物,并不是在蛊惑周肖红自杀,而是在试图教唆周肖红杀害赵浩然!”   傅天齐在挑选母亲,同时也在挑选孩子!   像这样的孩子,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他和那些动物有什么区别?你真的以为他快乐吗?你死以后,谁来照顾他?他会活得更痛苦的,把他一起带走,这样才最幸福。   “他知道赵天磊对赵浩然抱有隐秘的恶意,他就是希望这样,他希望赵天磊杀掉赵浩然。”   “他把陈子轩交还给陈子轩的父母,他把孩子还给家人。”   “他不是要杀伍觉良,他是要让伍觉良杀冷蒙!”   冷蒙不仅像伍觉良,他也像傅天齐啊!他是傅天齐给自己找的实验品!   二十年来,傅天齐的心里永不停歇解不开的那个题就只有一个——如果死亡是幸福,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妈妈,为什么?   为什么抛下我?   年幼的他在母亲放开他的手一跃而下后没有勇气再跟着跳下去,没有妈妈牵他的手,他无法一个人奔向“幸福”,他被永远困在那个又高又空旷的天台上。   “找到了!”   屠飞宇童声清脆,“快看上面!”   辛心仰头。   医院的天台,隐隐有人影闪动。   五人分别狂奔过去。   金坚气喘如牛,“你们上去以后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辛心摆臂狂奔,双眼紧紧地盯着影子的方向。   不要,不要这样。   “喂……”   金坚粗喘着,似乎是进了电话。   “好,我知道了,谢谢……吴老师……”   “吴老师说,曾世安回他邮件了……傅天齐……”   金坚艰难地挪动肥胖的身躯,长话短说,“问……曾世安……为什么不跟他妈一起……死……”   辛心脑海中猛然一震,他想傅天齐应该是不带有任何嘲讽意味的,单纯地在询问曾世安,他在问曾世安,也是在问自己,为什么自己没有也一起死呢?   辛心推开天台门,因为跑得太快太累,体力耗尽,几乎是直接跪了下去,他不知道任务还剩下多少时间,双手撑地抬头,正见程凌、游原正和坐在天台边缘的傅天齐、伍觉良对峙,伍觉良果然怀抱着昏迷的冷蒙。   傅天齐正静静地看着他们,伍觉良只是低着头看冷蒙。   “傅天齐。”   辛心缓缓站起身,他拼命摇头,“不要,不要这样。”   被叫破了真名,傅天齐也没有大惊失色,他似乎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伍觉良,”辛心转而去喊伍觉良,“你下来,你、你不能这么对冷蒙!冷蒙,他一直都很相信你,他只相信你……”   辛心言语颠三倒四,在这个瞬间,他脑海里没有任务的存在,只想尽力阻止这一切。   伍觉良无动于衷,他那张肥胖的脸已经完全让人看不出情绪了。   “傅天齐……”   身后传来金坚沙哑的声音,辛心没敢回头,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天台上的三人。   “我们很清楚你身上发生了什么,”金坚脸上汗出如浆,屠飞宇都要比他好上不少,这具身体太拖累了,“我很理解你,这么多年,你一直很痛苦,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谈一谈,你都做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话不可以说呢?”   傅天齐脸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反问道:“你很清楚?你理解我?”   连环杀人者通常都认为全世界没有第二个人能够理解他,金坚就是故意这么说的,为了激傅天齐能开口。   “怎么?你不相信?你杀了赵家三个人,对吧?周肖红是你杀的吧?”   “你唆使赵立辉请回那几个炉子,诱骗设计他们烧炭自杀,对吧?”   傅天齐脸上的表情始终都没有变化,金坚加了把火,“我还知道件事,你杀了你爸爸。”   伍觉良抬起了脸,他慢慢转头看向傅天齐。   辛心第一次从伍觉良的脸上看出了表情,那种悲伤如同沼泽,表面波澜不惊,下面却已经是淤泥深深了。   傅天齐:“你是谁?”他看向几人,“你们是谁?”   “你不用管我们是谁,我们是来帮你的。”   傅天齐嘴唇上下轻动了动,似乎是觉得有些可笑,冷讥地翘了下嘴角。   “你们的遭遇值得同情,可是你这么做,并不能解决问题……”   “我看过心理医生。”   傅天齐打断了金坚,“毕业以后,有了钱就一直坚持治疗,也吃过药,”他说的云淡风轻,“后来我发现其实我根本没病。”   “或者说,其实大家都有病,”傅天齐抬手,抚摸冷蒙的头顶,“无论是动物,还是人,人有的时候还不如动物,人的病比动物的病难治,因为人的需求太复杂了。”   “其实往往最复杂的问题只需要最简单的解法。”   最后这番话,傅天齐是看着伍觉良说的。   “好了,”傅天齐收回了手,“把他扔下去吧。”   “不要——”   辛心大吼道,“伍觉良,死不能解决问题,死一点都不幸福,不要死,傅天齐,你是为冷蒙好吗?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自己把他扔下去?你觉得你没有资格是吗?因为你不爱冷蒙,冷蒙也不认识你,你让伍觉良照顾他,你让冷蒙喜欢他,你太残忍了,你让冷蒙最信任的人杀害他,伍觉良,你在干什么?你到底是在报答傅天齐,还是被他控制了!冷蒙他说大人都很坏,可是他相信你这个大人!你也要做让孩子哭的大人吗?!”   伍觉良没有把人丢下去,也没有看向辛心,他只是抱着冷蒙,胸膛起伏的频率慢到让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活人。   傅天齐看着伍觉良,他的视线温和而忧郁,逐渐转向失望。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没一个有勇气的……”   天色逐渐转黑。   截止时间应该越来越近了。   现在已经不止有关任务了,因为任务已经非常清晰,哪怕马上时间截止也没所谓,辛心看着三人,只要一个小小的动作,三人就马上会翻下去。   他讨厌死亡,他真的觉得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傅天齐。”   “你很爱你妈妈吧。”   “尽管她抛弃了你两次,你还是爱她,对吗?”   傅天齐慢慢转过了脸。   天真的黑了,医院底楼庭院的灯照不亮这里。   “你一直问自己,她为什么抛弃你,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却放开了你的手……把你孤单地留在这个世界上……”   “虽然很俗气,但我认为,因为……”辛心忍住喉间酸涩,“她也是有点爱你的。”   “活下去,或许会幸福。”   “尽管没有她的陪伴,独自活着可能会很艰难,但是还是有获得幸福的可能性的。”   “我想,她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抛弃了你。”   金坚慢慢调整呼吸,见傅天齐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辛心身上,暗暗给另外两个队友打了手势。   游原和程凌心领神会,以极慢的步伐靠近天台上的三人。   时间一分一秒在走,如果任务时间截止,他们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故事会是怎样结局?   老实说,游原本不在乎也不关心,但是,他视线投向黑暗中与傅天齐目光紧紧交缠的人。   “你也被抛弃了吗?”傅天齐轻声道。   辛心嘴唇颤了颤,强笑了一下,“我感觉有可能是。”   “抛弃我们,是为了让我们幸福?”   辛心再次强笑了笑,身体里有种本能,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笑啊,笑一下,什么都能挺过去。   “我愿意相信是。”   傅天齐也笑了,他的笑容很轻,“我不愿意。”   就在傅天齐拉住伍觉良的肩膀要往下跳时,游原和程凌一左一右地扑上去硬生生拉住了两人,而冷蒙——被伍觉良本能地向着天台里的方向扔了下去,屠飞宇冲过去,按了下冷蒙的脉搏,“没死。”   游原双手死死地拽住傅天齐。   程凌那边拽住伍觉良。   辛心上前帮游原,金坚则奋力去帮程凌拉住人。   “傅天齐。”   游原脸颊通红,臂膀肌肉发抖,“你现在看一眼下面。”   傅天齐仰头看着两人,并没有依言看下。   “他为了知道你在想什么,今天也跑去天台预备跳楼。”   游原双眼死死地盯着傅天齐。   “你往下看一眼,就知道死有多难受,都不会舍得自己爱的人去死。”   “你是小孩,你不懂,她不是。”   “为什么她不让你跟她一起跳?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傅天齐视线转向辛心。   辛心摇头,手臂快脱臼了,他说不出话,连喉咙都在使劲。   隔壁程凌和金坚吆喝着居然把伍觉良都拉了上去。   辛心明白,因为伍觉良他还有求生的意志,他给冷蒙选择的是活路,给自己也是。   可是傅天齐却纹丝不动。   他只是定定地看了两人一会儿,然后低了下头。   辛心听到轻轻的笑声。   “我现在长大了,已经不是小孩了。”   雾气迎面扑来,辛心用力的手忽然空了,他整个人脱力地向前扑了一下,被游原接住,他望着自己空空的手,抬眼看向游原。   游原沉默地把他扶起,辛心仍在发怔。   周围亮起了灯,由彩灯组成的“幸福公寓委员会”几个大字出现在众人面前,灯下摇椅,赫然却是贾栋。   他眯着眼睛,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容,环视了狼狈的五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恭喜各位完成了任务。”   “请诸位查收奖励。”   脑海中多了个被捏瘪的塑料瓶。   辛心猛地看向身边的游原,这次结算时间异常的快,他立刻就感觉到了熟悉的拉扯力量,他还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只喊出了半句话。   “哥,我们还能再见——”   被那股强大力量拉扯离世界的瞬间,他听到游原的声音。   “你已经尽力了。”   “别哭。” 第138章 生 身世   辛心用冷水狠狠洗了两遍脸, 抬头,有点发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在任务世界里, 他丢失了所有的自我记忆,只剩下最原始的认知记忆,还有就是他的那些情绪,那些他以为不在意的,已经过去了的,原来一直都还深埋心底。   两年前,也就是他高三那年,距离高考还有两个月时,他的亲生母亲姚珊突然出现与他相认。   八岁那年, 发生了很多事。   养父邱学海在外与别的女人有了亲生孩子,养母辛怀巧和养父离了婚,当时辛心就知道了自己其实是被领养的。   因为他年纪还小, 辛怀巧没有把领养的前因后果具体地告诉他。   后面辛怀巧得了急病意外去世, 辛心就真的身世成谜了, 他舅舅辛志明也不清楚。   一直到高三那年的四月份, 辛心记得很清楚, 那年入夏早, 四月中旬突然就热了起来。   班主任叫辛心出去, 说他家里人来找时,辛心以为是辛志明来了。   十三岁那年, 他的养母辛怀巧在上夜班的路上猝死了,太累了, 直接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   辛心当时正在学校上晚自习,得到消息赶到医院,辛怀巧人已经没了。   当时辛心大脑一片空白, 也还没有练成主角该有的强心脏,那几天料理辛怀巧的葬礼,每天晚上都是哭着昏睡过去的。   葬礼结束之后,辛志明跟他“商量”。   “你妈为什么死你知道吧?”   “当初她跟邱学海离婚,邱学海不要你,她有良心,就算不是自己亲生的,也当亲生养。”   “她五十多岁的人了,她不退休享福,白天夜里打两份工,全为了你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   “她没等到你孝顺她的那一天,不过我们做人也要知道感恩,对不对?”   后面辛志明又说了很多,半天终于进入了正题。   辛怀巧有一套以前单位分的小房子。   离婚的时候,辛怀巧没要邱学海什么东西,这么多年,连抚养费也不要邱学海的,只带走了自己的东西,辛心,还有就是那套老房子。   小房子前两年产权独立,归到个人了,在辛怀巧名下。   辛怀巧突然离世,按照遗产的继承顺序,辛心是第一继承人,因为他是未成年,需要监护人代理,也就是辛志明。   辛志明和辛心说的也挺明白。   你辛心虽然也跟着姓了辛,可你身上毕竟没有流着我辛家的血,你其实压根就是个陌生人。   我姐为了养一个跟我们辛家毫不相关的你,累垮了自己一条命,你好意思还腆着脸再昧下她一套房子吗?   他才是真正意义上该继承这套房子的人。   而且他辛志明本来就是你辛心的监护人代理,可以在里面做做文章的,完全可以不通知他一声,自己就把这套房子给占了。   可是他辛志明是个厚道人,跟他死去的姐姐一样,心善。   所以,房子归他,他可以负担辛心一半的学费生活费,一直到辛心成年,剩下的另一半,辛心可以去找邱学海要,那是邱学海该的。   辛心并不傻,他明白辛志明话里有多少强词夺理的成分,也明白如果他求助社区,求助警察,事情不会像辛志明说的那样发展。   其实辛志明和辛怀巧两姐弟的关系挺好。   辛心清楚地记得那天辛怀巧带着他搬出别墅,辛志明开着货车来接他们,一下车就对着邱学海脚下吐了两口唾沫。   辛怀巧个性中有非常要强孤傲的成分,离开了邱学海,邱学海的钱她一分也不要,她觉得脏。   做了快十多年富太太的辛怀巧要重新独立生活还带着个孩子,过得非常艰难。   当时辛志明就劝辛怀巧不要辛心。   他始终认为不是自己的孩子养不熟,当时辛志明已经有了两个女儿,说完全可以让他的孩子一起给姐姐养老。   辛怀巧坚持留下了辛心,辛志明也就没再多说什么,经常也会来接济母子俩的生活。   辛志明对这个没有血缘的外甥辛心始终不冷不热,可能还是觉得辛心拖累了辛怀巧。   辛怀巧还年轻,多年养尊处优,保养得也好,她这个岁数,再去结婚,别人也不会要求她生育,她的缺陷也就不是缺陷了,完全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有了辛心这个拖油瓶后,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我告诉你,他会拖死你的。”   辛志明一语成谶,他真的拖死了辛怀巧。   “舅舅,我同意把房子给您。”   “麻烦您暂时先负担我的一部分学费生活费,我会试着勤工俭学。”   八岁那年,生活突生变故,辛心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   现在,他又有那种感觉了。   他并不过分伤悲,因为眼泪已经在夜里流干,也并不感到生气愤怒,因为辛志明本就没有义务要对他付出什么。   “我只有一个要求。”   辛心说,“我想您还是我舅舅,妈妈也还是我妈妈,就把我当成亲生的吧,我想每年都跟您一起去看她。”   辛志明脸上紧绷的防备慢慢松懈,“行。”   后来辛心年岁渐长,越来越释怀。   亲人之间其实也就是这样,会为了利益剑拔弩张斤斤计较。   当然也有和和美美的那种关系,可是他,本来就是被抛弃了的,有就不错了,不是吗?   辛志明没短他的学费生活费,也让他继续住在那套小房子里,不过从来没主动到学校里看过他。   所以当班主任提出,他家里来人了时,辛心愣神之后,是有点惊喜的,他跑到校门口,发现陌生的女人站在学校的移动门外。   隔了差不多五米远的距离,辛心不知道,原来那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姚珊的故事好像也没什么太大新意。   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和当时的男朋友有了他。   当时姚珊也还是高中生。   她一开始也不知道自己是怀孕了。   后来怀疑,又害怕,不敢去证实,试过故意剧烈运动、摔跤。   可他实在太顽强了,像个寄生的怪物,仍然在她的恐惧中降生。   姚珊把辛心生在了家里的客厅,父母险些被吓得晕厥过去。   姚珊的父母快刀斩乱麻,在辛心满月时,迅速地把辛心送了人。   中间经手人很多,关系非常的复杂,以致于姚珊多年以后,想要试着哪怕见一下辛心——她并不是母爱泛滥,而是想给当年慌乱恐惧的自己一个交待。   时间过去太久,有的时候,姚珊都会恍惚,怀疑自己那个时候真的生过一个孩子吗?还是像父母对外所说的,她只是不小心骑车摔断了腿?   小吃店里,面对着默默流泪的亲生母亲,辛心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突然了。   姚珊说对不起,当年她也实在太小了,才16岁,根本无法承担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辛心记得自己一直沉默。   姚珊一直掉眼泪。   母子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场面并不温馨,反而显得尴尬又疏离,像剧本劣质煽情的寻亲节目,而他和姚珊是演技最拙劣的真人秀演员。   辛心当时几乎无法思考,他只能凭借着本能,轻声说:“不怪你。”   命运如此,也不过如此,对他而言,又算什么坎坷?   “谢谢。”   辛心没哭,甚至还笑了笑。   “那么,我算有两个妈妈了。”   辛心一直认为这件事在他心里就那么过去了。   站在客观的角度来看,一个十六岁的高中少女能怎么办?难道就因为一时的无知和越界的错误,就要用自己的一生去买单吗?   至少,她还一直把他放在心里,他的生父呢?和他的养父一样,从来都没想过他吧。   她也经历过非常艰难的时刻,她也不想这样。   而且她最终还是出现了,不是吗?她已经做的很好了,如果她不来找他,也许他永远不知道自己到底从何而来。   时过境迁,姚珊也已经组建了家庭,这段过去在她的新家庭里是秘密,所以辛心也很少主动联系她,怕给她带去麻烦。   辛心一直也都挺知足的。   知足常乐嘛。   辛心看着镜子里自己微红的眼睛。   只是……他其实还是有一点点贪心,他的内心最幽微处也曾不断地发出过诘问:   为什么我是这样诞生的呢?为什么我不能是在爱与期待中出生的呢?为什么……偏偏是我?   辛心垂下头。   眼睛微微有些痛。   他抬手压了下眼睛。   某人可是叫他别哭呢。   辛心在心里笑了笑,轻吸了下鼻子,抬头,对着镜子瞪大眼睛,双手猛搓了一顿五官,后退对着镜子做了个双手开枪的姿势。   还能为什么?   因为哥们是主角呗。   在主角界中,哥们这身世都算得上是平平无奇了。   辛心垂下手。   心情还是没法彻底恢复轻松。   这个任务本身带给他的沉郁是其中之一,更多的是金坚和屠飞宇透露出来的那个最重要的消息。   辛心双眼凝视着镜子。   谁带给了他生命,他心怀感激。   那么,到底是谁想要夺走他的生命呢?   *   辛心躺在床上,在脑海里把三个奖励来回翻看。   意思是想杀他的人一共有三个吗?还是这三个线索都指向一个人?   根据金坚的陈述,好像是前者的意思。   三个。   想杀他的人有三个?!   辛心舔了下嘴唇。   成绩单——是有人嫉妒他的优秀?   襁褓——是……他的亲人?   捏瘪的塑料瓶——   辛心思绪停顿了一下。   他现在宿舍柜子里就有一塑料袋,他每个瓶子都捏成片,干干净净地叠在一起。   捡垃圾是个好习惯,既环保又能卖钱,请问这也得罪谁了吗???   辛心一脸面瘫。   他实在很难接受有人要杀他,而且还可能足足有三个。   大哥,就算安倍晋三,也只有一个人去刺杀啊。   真的就夸张。   完全一头雾水,三个奖励给不了一点提示。   辛心翻了个身。   舍友们还在忙,他今天难得早睡,新舍友还挺热心,问他是不是生病了,脸色有点不好看,他们谁都不知道他这是刚七天极限生存出来,脸色能好看才有鬼了。   想到任务,辛心不知不觉、不由自主地摸了下自己的嘴唇。   等他意识到这个动作后,慌忙把手垫在了脸下。   贺新川、余佑、游原……   想到这些名字,名字后面不同的脸,同一个灵魂,辛心感到周身萦绕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他不是一个人。   那么,会不会……辛心眼睛慢慢亮起来——这“三个人”其实也在他身边呢?! 第139章 生 武装身体   当你在房间里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 很有可能房间里早已布满了蟑螂。   辛心现在就是用这个心态去观察周围的人。   当他发现可能有三个人想杀你的时候,说不定其实想杀他的人三十个都不止!   “你眼睛怎么了?一直这么眯着。”   “……”   “昨晚没睡好。”   辛心收回视线, 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新宿舍怎么样?”季青禾的语气有些生硬,“还习惯吗?”   “挺好的。”   辛心一大早搜大学生被杀案件,50%的凶手都是舍友,要说舍友,新宿舍的几个人肯定谈不上,才刚认识,他第一次进任务的时候,就有人想杀了,所以基本能够排除新舍友的嫌疑。   至于旧舍友, 只有谢明阳和季青禾常住,跟他关系也比较密切。   谢明阳宿舍仙人,深藏不露, 看似逗比的外表下很难说不会潜藏着一个阴暗爬行的灵魂。   季青禾的话……   “老大你呢?”   辛心问季青禾, “你跟新舍友相处的怎么样?”   “就那样。”   季青禾冷淡道。   辛心手拿着筷子轻托了下脸。   季青禾的个性要比谢明阳来得更尖锐多刺, 如果有关黄拯的事是真的……   “我还有事, 先走了。”   季青禾端起餐盘起身, 辛心“啊?”了一声, “就不吃了?老大, 你胃病……”   “没事。”   季青禾走了。   辛心一直视线追随着他的身影出了食堂。   这么冷酷的样子,倒是跟他哥有几分相似。   哎呀, 心里好乱。   辛心夹了一筷子米饭在嘴里没滋没味地嚼着。   这跟做任务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没有办法剥离自己对这些人的固有情感和认知, 完全客观地去看待身边的人,甚至把他们当成嫌犯。   一旦把这些人放在“想要杀他”的嫌疑犯的位置,辛心的内心就不受控制地升起强烈的阻碍情绪, 不会的,他怎么可能会想杀我呢?   还有,他的那些队友到底是散落在各大城市,还是说不定就有同城队友?   辛心试图去网上搜索最近有没有谁自爆身边发生了什么灵异事件的,完全没有线索。   他当然很想他的队友就是他身边的人,这样他们不只在任务世界里能并肩同行,在现实世界里也能互相安慰鼓励,一起拯救自己。   辛心轻叹了口气。   哪有那么容易就找到。   根据前几次的任务经验,辛心判断自己这次有二十一天的现实时间,在这二十一天里,他可以继续充实自己的知识储备,根据任务提供的线索,以及他自己对周围的观察,去寻找那些想要杀害他的人。   当然,他必须装作若无其事。   金坚说,他的身边有人对他饱含杀意,那并非浅薄的一闪而过的恶意,是真正想要置他于死地的杀意。   暗处正潜藏着一双或几双眼睛正在观察着他,策划着一场或者几场对他的谋杀。   之前在图书馆突然的借阅行为说不定已经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   如果没有进入过任务世界,现在辛心说不定会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恐惧身边未知的危险,但是已经经历了三个世界,连环杀手都见过了两个,辛心觉得自己实在也没什么好怕的。   既然有人想杀他,那他就在那人下手之前把人找出来。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辛心转过脸,对迎面走来的人笑了笑,“师兄,你们这还招人吗?”   “社团报名的时间已经过了。”   “我知道,可是我非常想加入,非常非常想,这对我来说真的至关重要,”辛心边说边低下头以示诚意,“希望师兄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什么都会做的。”   *   “不是,你们老板也太狠了,好奇地问一下,你现在一天睡几个小时?——卧槽,牛逼啊你……卧槽——”   蒋惟揉了下戴护目镜戴的都快僵了的鼻梁,把手机拉远,“我知道我牛逼,你也不用那么卧槽卧槽个没完吧。”   电话另一头的敖飞驰愣愣地站住,看了好一会儿才确认。   “喂,你上次社团活动没来吧。”   “没空,你也不没去吗?”   “不是……哎,我好像看到那个蛮可爱的小学弟了。”   “嗯?”   “就是被你宰了一顿的那个。”   “滚,什么叫宰了一顿,”蒋惟把手机夹在耳边解实验服的扣子,“他来我们棋社了?”   “不。”   敖飞驰道:“在我们棋社隔壁。”   “看戏从速,”敖飞驰挂了电话,忍俊不禁,“我看他快死了。”   蒋惟那边已经挂了电话,实验室离这里也就几分钟的路,敖飞驰揣好手机,饶有兴致地先推门进去。   “师弟,不是说什么都能做吗?你这个态度可跟前两天来的时候不一样啊。”   “不、不是的……”   辛心瘫坐在地,有气无力地摇头,“师兄,我、我真的不行了,让我缓一分钟……”   秦钧摇头,正要说什么,肩膀上被人搭了一手,他扭头,人马上站直了,“敖师兄,你怎么来了?”   敖飞驰下巴冲地上的人撇了一下,“你干嘛呢,强抢民男,才大二的小朋友,你往死里操啊。”   秦钧马上听出了味道,“师兄,你们认识?”   “算认识吧,”敖飞驰对一脸汗的辛心摆了下手,“嗨,师弟,还记得我吗?”   辛心刚才和秦钧解释完已经花光所有肺部氧气,实在顶不住了,边喘边点头,他记得,这个人跟蒋惟都是棋社的。   “那你还记得你说过要请客吗?”   辛心点头。   “好师弟,”敖飞驰捶了下秦钧的胸口,“你们不是非壮男不收吗?体脂率高于19的别进,这鲜嫩小师弟体脂率低于19?诶,”敖飞驰跟辛心开玩笑,“给师兄看看腹肌。”   辛心:“……”   “他自己哭着求着要来的,”秦钧无奈道,“活动日守着我开门,赶都赶不走。”   “哦,”敖飞驰撞了下秦钧,“你看他可爱,就收了。”   “不是师兄,是看他可怜,说什么非学不可,喂,你也说句话啊。”   “嗯,对,”辛心终于缓了过来,从地上爬了起来,“是我求秦师兄收我的。”   武装知识,有助于完成任务,武装身体,更有助于规避现实的风险,万一真的躲不过去,就得做好和人正面硬刚的准备啊。   所以,拳击社,启动!   秦钧是真被辛心缠得不行了,他告诉辛心,他们拳击社都是有一定基础的,要是好奇想学呢,出门左转,去报个儿童班体验一下就行了,实在不行再右转,去跆拳道社。   辛心来之前就打听过了,他们学校拳击社在暴力社团中的含金量最高。   据说上学期拳击社的师兄夜跑时偶遇几个醉汉流氓调戏妇女,师兄上前见义勇为,五分钟解决了战斗,没超神是因为对面只有六个人。   流氓们气急败坏倒打一耙报警,结果去派出所一登记,他们大学的法学预备硕士,物法双修,全身而退。   此光荣事迹在学校广为流传,拳击社一度“宾客盈门”,当事人,也就是秦钧都不胜其烦,他以为辛心也是一时新鲜,就操练操练,想让这缠人的小师弟自己知难而退。   “为什么?”   敖飞驰好奇地上下打量了辛心,“有谁欺负你吗?”   “没有。”   敖飞驰问秦钧,“小师弟天赋如何?”   秦钧一个字言简意赅地总结,“菜。”   辛心:“……”   “一点锻炼痕迹都没有,白斩鸡一个,又瘦,”秦钧直白道,“感觉我一拳就能把他打哭。”   辛心:“……”   师兄其实你不打我,我已经想哭了谢谢。   “我会努力的,师兄。”辛心认真道。   秦钧:“你努力个三五年,也挨不过我一拳。”   辛心:“……”是真的很想给他一拳吗?   敖飞驰在一旁笑得肚子疼。   “哎哟,师弟,你说你,你一学数学的,你打什么拳啊,我们学法的那才得学上一门保命的技能,我们这是刚需,你这……哎,蒋总,来啦,快,你们理科的交流一下,你蒋师兄会击剑哦,”敖飞驰挑眉,“真击剑,不是男同击剑。”   辛心:“……”   辛心已经看到了在窗外的蒋惟,蒋惟比敖飞驰含蓄,具体表现为笑得没那么明显,辛心也不知道蒋惟在那站了多久,他抹了把汗,尴尬地对蒋惟笑了笑。   回到现实世界之后,蒋惟约过他一次,叫他一起吃饭,让辛心给婉拒了。   蒋惟走进了场地,“你加入了拳击社?”   辛心讪讪道:“不算吧,应该还是编外。”   蒋惟看向秦钧。   秦钧:“嗯,当沙包都不够格。”   敖飞驰再次爆笑。   “哎哟笑死我了,师弟,你不知道,你这个形象你特别违和你,”敖飞驰笑的呛了两下,“择日不如撞日,拳击师弟,就今天请客怎么样?”   也快到晚饭时间了,辛心没什么异议,“好啊。”   敖飞驰笑,“师弟好乖啊。”   辛心扯了下嘴角,“主要是感谢秦师兄不厌其烦的指导。”   “不,我很烦,”秦钧道,“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什么时候受不了。”   辛心:“……”   “这应该挺难的,”蒋惟看了辛心一眼,冲他微笑了一下,随后看向秦钧,“我们学理的都很顽强。”   *   火锅店。   辛心扫了桌角的码,“三位师兄,你们想吃什么?”   秦钧:“肉。”   敖飞驰:“随便。”   蒋惟:“我来吧。”   蒋惟说着,探身过去,手机扫了桌角的码。   “啊?师兄……”   “那就点什么吃什么,”蒋惟低头点菜,“都别叫。”   辛心双手捧着手机凑过去,“师兄,说好了我来请客的,用我的点吧。”   蒋惟瞥向他。   面对面的四人座,敖飞驰和秦钧是同门师兄弟,自然地就坐在了一起,蒋惟往他们对面一坐,辛心没得选,就只剩下蒋惟身边这个座位了。   “让师弟请客,”蒋惟抬眼,睫毛下的眼睛视线凉凉的,意有所指地看向对面,“那该多贱哪。”   敖飞驰边笑边摆手,“好好,我错了,师弟,我逗你的,今天你蒋师兄和我,我们两个请客,放心,师兄有钱。”   “也别说什么A不A的,多有意思似的,”敖飞驰抬了下手,阻止了辛心说话的意图,“你学学你秦师兄,有肉就行,不管谁买单。”   秦钧:“反正不是我买单就行。”   “操。”   敖飞驰大拇指向旁边一指,笑盈盈道,“看到没,这就是奸猾师弟的做派,不把师兄榨干,他晚上睡觉都闭不上眼睛。”   “我都死不瞑目我。”   “……”   两人贫个没完,蒋惟已经习惯了,看向辛心,“有什么想吃的吗?”   辛心收起手机,连忙说:“我都行的。”   “有什么忌口?过敏?”   “我都没有的,我吃什么都行。”   “嗯。”   对面敖飞驰听见了,又笑,“师弟很好养活啊。”   秦钧:“还是多吃点肉吧,胖点说不定能多挨两拳。”   辛心:“……”现在就给他两拳行了吧!   菜还没上,敖飞驰和秦钧去打调料和小菜。   辛心犹豫要不要跟着一起去,又觉得那两人挺熟的,他跟上会不会有点怪,就那么一迟疑,屁股没抬起来,错失良机,就只能坐在那了。   “你最近就在忙这个?”   蒋惟双手交叠,手掌下垂,侧过脸对辛心说,辛心套上服务员给的用餐围裙,低着头假装系背后的带子。   “昂。”   “你们宿舍的问题解决了吗?”   “就大家都住新宿舍,不回去了。”   蒋惟点头,他慢慢收回视线,凝视着前方虚虚的一点,又再次转过脸,辛心正在整理围裙上不存在的褶皱。   “你要去打调料吗?”   “啊,我想等他们回来……”   “没关系,你去吧。” 第140章 生 西瓜绵绵冰   “哎, 师弟,你是怎么跟蒋总认识的?”   敖飞驰好奇地问。   “有一次蒋师兄代表郭教授来开会, 我负责在门口签到,就认识了。”   “哦,怪不得,你蒋师兄很少跟学弟玩。”   “啊?”   “胡扯什么,”蒋惟抬眼,“你旁边这个不是学弟?”   敖飞驰勾了下埋头吃肉的秦钧的肩膀,“这是我师弟,又不是你的。”   秦钧大口吃肉,“我随便啊。”   敖飞驰:“哎哎, 注意立场,我们文科跟理工科不共戴天。”   “师兄,”秦钧叛逆地举起碗对着蒋惟, “多谢请客, 我干了。”说完, 把一碗酸梅汤全给吨吨吨了。   蒋惟抬了下杯子, 意思意思抿了一口, “放心, 我会从你敖师兄身上把这顿再讨回来。”   “这您随意, ”秦钧毫无同门之谊,“方便的话, 带上我一起,我有肉就行。”   敖飞驰无语摇头, 对辛心道:“哎,我算知道蒋惟为什么喜欢你了,看看,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我这什么垃圾师弟,师弟,你一看就乖。”   辛心夹了筷豆腐干吃,冲敖飞驰尬笑了一下,“其实师兄你看走眼了。”   耳边传来轻轻的笑声,这好像还是今天晚上辛心第一次听见蒋惟笑出声。   “吃吧你,”蒋惟拿公筷往敖飞驰碗里丢了一筷青菜,“看你脸绿的,补补。”   “去你的,你脸才绿吧你,一天就睡五个小时。”   辛心抿了下筷子,还是扭头关心了一下请客的师兄,“师兄,你怎么了,失眠吗?”   “不是,实验室太忙了。”   “哦,那你注意身体。”   “我会的。”   蒋惟对着辛心笑了笑,“你也多吃点。”   “诶,我好奇件事啊,”敖飞驰道,“你俩,一个练拳击的,一个玩击剑的,实战的话,谁赢?”   两个人谁也没理他,辛心也好奇了起来,视线在秦钧和蒋惟两边游移。   秦钧的话,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猛的猛男,倒三角身材,那六个流氓是真喝醉了才看见他不跑,这种猛男,就辛心这个体格,清醒的时候走在路上都不敢多看两眼。   蒋惟,看着也不属于弱的类型,短袖露出来的小臂肌肉线条紧实流畅,上次蒋惟追他自行车的时候,那个速度和爆发力也很惊人,但是体格绝对不如秦钧,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说话啊。”   敖飞驰筷子指了下辛心,“没看咱们小学弟好奇呢。”   秦钧抬眼,辛心满眼:是的,我在好奇。   秦钧看向蒋惟,谨慎道:“师兄。”   “最多半小时,”蒋惟淡淡道,“他就会跪在地上求我。”   敖飞驰“噗”了一声,“你就吹吧你,秦钧能一挑六,你半小时你,等会儿回去你打一个给我们看看,我看谁求谁。”   辛心同样视线怀疑地看向蒋惟,心说难道这人有技术傍身?   蒋惟不紧不慢地把话说完,“求我别死。”   辛心:“……”   敖飞驰:“……”   秦钧:“差不多吧。”   暴力社团含金量天花板不是吹的。   “不过前提是我俩都赤手空拳,蒋师兄如果有武器的话,说不好,”秦钧客观地说,“蒋师兄的臂展很长,再加上长武器的话,我估计够呛。”   辛心受教地点头,忍不住问:“师兄,那要是你跟秦师兄一样,碰上六个流氓,你折根树枝,是不是也能一打六?”   蒋惟:“我选择摇人。”   辛心:“……”   蒋惟:“秦钧不是在那跑步吗?”   敖飞驰爆笑。   “折根树枝一打六,”蒋惟似笑非笑地瞥了辛心一眼,“你当我楚留香啊?”   秦钧也笑,“对,正确的做法是报警摇人,自己上风险其实挺大的,双拳难敌四手,主要那几个人都喝醉了,清醒状态下,我也不一定打得过,单挑和群殴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群殴很难不受伤……师弟,你到底为什么那么坚决地要学拳?”   “我……”   辛心面对着三道视线,镇定道:“想一拳打爆地球。”   “……”   “……”   蒋惟拳头抵着鼻尖使劲地抿住嘴唇才没笑得太过分。   虽然开始的时候场面确实有点尴尬,但是三位师兄性格都比较开朗,辛心也不是个拘谨的人,等到一顿饭结束,气氛已经很好了。   蒋惟和敖飞驰买了单,辛心偷偷看两人结账画面。   “一共428,用完优惠券376,想还就请吃早饭。”   蒋惟双眼含笑地看向偷看的辛心。   辛心还没说话,对面摸肚子的秦钧先说:“我不还。”   “你滚吧你。”敖飞驰笑骂道。   “对了,你学数学的,你算算清楚,376里你到底吃了多少,别多还了。”   秦钧这么直接点破,搞得辛心都有点哭笑不得。   四人一起返回学校。   秦钧和敖飞驰去开会,辛心去打扫社团室,这是他和秦钧的约定之一,他包了社团室的卫生,秦钧才勉强接受他这个编外人员。   “师弟,拜,加油,”敖飞驰他们在岔路口和辛心说再见,“期待你什么时候能一拳打爆地球。”   “好的师兄,谢谢师兄请客。”   辛心目送两人远去,转头看向身边的蒋惟,“师兄你呢?”   蒋惟:“我跟你一起。”   辛心愣神,随即马上就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提醒自己千万不要暴露真实的情绪。   “不用了吧,”辛心挤出笑容,“师兄,我一个人就能搞定的。”   “我去整理棋社。”   “……”   “敖飞驰一碰上他觉得有意思的事情就把正事全忘了。”   辛心“哦”了一声,又尬笑了一下。   “那走吧。”   蒋惟没动。   这里是学校的一条林荫小道,能够抄近路快速回到研究生宿舍,挺僻静的,又没有路灯,显得很幽暗。   辛心不由心头浮上浅浅的紧张。   蒋惟是在第一个任务之后才出现的人物。   应该是安全的吧?   他觉得蒋惟不像是……   “师弟。”   蒋惟比辛心高一点,他微微垂下视线,“是我哪里让你不舒服了吗?”   辛心愣住了。   蒋惟的眼睛在黑夜中仍然是明亮的,温和地闪着光。   “没有啊……”   蒋惟点了点头。   “那就好。”   拳击社的社团场地比棋社要大一倍,蒋惟收拾完到隔壁时,辛心还在卖力拖地。   蒋惟手敲了下门。   辛心抬头。   “要帮忙吗?”   “……”   辛心有点踌躇。   老实说,他对蒋惟没有任何意见。   蒋惟,包括因为蒋惟认识的两个学长,都是很热情大方的人,很好相处。   不过蒋惟好像……有点太好了。   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不仅帮忙给他找药,还给了他好吃的小蛋糕。   后来在家教小区里遇见,他跟他开玩笑,追他的车,还说要带他去茶歇。   他真的带他去了茶歇。   之前辛心没觉得,是因为他完全就没往那方面想。   现在,他脑子里那根筋终于长了出来。   他觉得蒋惟是不是……对他……有点……那个意思啊?   迟迟没有等到看上去像是在发呆的人的回答,蒋惟直接进去了。   “是喜欢拳击吗?”   蒋惟拿起角落的另一个拖把。   辛心手背悄悄按了下脸,他含糊地“嗯”了一声。   他不好意思真问蒋惟或者怎么样,万一是他自作多情呢?那尴尬程度直接爆表。   毕竟他那根筋也才刚长出来,有很大概率判断失误的可能性。   就保持正常的社交距离就好。   辛心这么想着,认真地拖地。   等地都拖干净了,辛心说:“师兄,谢谢你,你辛苦了,我请你喝饮料吧。”   “好啊。”   蒋惟倚着拖把,“算在那376的回请里吗?”   辛心笑了笑,“怎么算都行。”   两人去学校里的奶茶店,辛心给蒋惟点了一杯果茶,“会不会喝了晚上睡不着啊?”   蒋惟:“那点咖啡因,早就耐受了。”   辛心这才想起,“对哦,师兄你一直在忙,今天晚上要早点休息啊。”   “我会的。”   两人在树下等那杯果茶做好,辛心低头看脚,身边弥漫着植物和水果的香气。   辛心悄悄抬头看蒋惟,蒋惟背着手在看树。   “上次……”   辛心还是没忍住,“我舍友,我是说我以前的舍友……”   蒋惟转过脸来看他了。   “他说他有话跟我说,我想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就还是跟他去吃饭了,事情就是这样的。”   辛心说完就在心里骂自己,怎么语言组织得那么不流畅。   蒋惟也不吭声,就那么看着他。   蒋惟的眼睛也很明亮,可是和他心里想的那个人所给他的感觉不太一样。   一个似冰,一个似火。   “你在向我解释,那天我约你吃饭,你为什么没来的事?”   “……昂。”   蒋惟笑了笑,“其实你不用解释。”   辛心怔了怔。   蒋惟:“我约你的时候,就做好了你可能会拒绝的心理预设,所以你不用解释。”   “有别的事就去忙,”蒋惟说,“你不用勉强,我也不会生气。”   辛心嘴唇动了动,他好紧张,他都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但是他真的很紧张,呼吸都感觉有点不顺畅了。   “跟舍友聊得还愉快吗?”蒋惟问。   “还可以……”   辛心一紧张,就话多了起来,“就是我有点搞不清楚他们到底是不是我认识的样子。”   “什么意思?”蒋惟轻靠在树上。   辛心微微仰头,“我……一直以为就算大家相处有点磕磕绊绊,但是还不至于到那种地步。”   他身边会有人想要杀了他……这一点,辛心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他们说你哪里做的不好?”   “不是,也不单指我舍友,就是,可能有些人很讨厌我,我却没有察觉,”辛心粉饰了一下,“也不到那种程度吧,有可能就是我自己在胡思乱想。”   “有的时候,人是会胡思乱想,有的时候,也可能是你的确感觉到了别人的恶意。”   “不要怪自己敏感,这样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不过我虽然比你大几岁,但我不合适,也没办法说我就能给你什么建议。”   蒋惟说到这里笑了,辛心也笑了。   “听着挺爹味的吗?”   “没有没有。”   辛心摇头,诚恳地说:“师兄你很亲切。”   蒋惟点头,微笑,“我希望是。”   “我希望你就像今天晚上这样,想倾诉什么的时候,可以向我倾诉,我给不了什么建议,可我会听。”   蒋惟凝视着辛心的眼睛,“很认真地听。”   辛心感觉自己浑身都像被什么控制了一样,完全移不开视线,逃不开那道和游原完全不一样的,炽烈的视线。   “18号,一杯西瓜绵绵冰好了。” 第141章 生 寻找线索   周六, 辛心坐动车回了趟家,先去看了看他妈。   “妈, ”辛心对着辛怀巧的墓碑拜了拜,“您在天有灵,下道雷劈死那些坏蛋吧。”   辛心又去看了下辛志明,辛志明过了四十五以后,肉眼可见地老的比之前快了许多。   辛心大学之后,老家的那套小公房,辛志明给租了出去,能补贴一下收入,减轻辛志明家里养两个孩子的负担。   辛心中午在辛志明家里吃了顿饭, 走的时候辛志明要给他两百块钱。   “舅舅,我不缺钱花,我就是回来有点事。”   “不要?”   “嗯, 我自己存不少了。”   辛志明也没跟他客气, 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去, 两百块钱重新揣在了兜里。   “舅舅, ”辛心问, “当年我妈收养我的事, 你还记得多少?”   辛志明没怎么明白他的意思, “什么事?”   “随便什么。”   “还惦记着找你亲生父母呢?”   辛心觉得辛志明对他的态度一直都挺拧巴的。   不是那么喜欢他,巴不得他成年以后, 跟他尽快划清界限,但辛心只要打听亲生父母的事, 辛志明就又不高兴起来。   辛心也没辩解否认,总不能说他身边有人想杀他,他在找线索吧?   当他越深入地去学习、寻找有关谋杀的案例时, 发觉大部分被害者都是被身边的人所杀害。   他要是死了,警察首先就得排查他身边最亲近的人。   任务里的给的奖励也是,襁褓的指向性非常强烈。   辛志明点了根烟,黝黑的额头一道深深的川字尾。   “你到底从哪来抱来的,具体我也不知道,你妈也不知道,邱学海花了三千块钱,说是他哪个远房亲戚的表妹还是表姨,反正隔了很远,把你抱回来的。”   这些话辛心以前已经听过一遍了。   他的养父邱学海患有弱精症,多年没有孩子,觉得在外抬不起头来,恰好姚珊父母要送走辛心,邱学海当时是做好了一辈子没孩子的准备,姚珊父母那边也是一样,就当姚珊没生过。   两边一拍即合,中间过了好几个人的手。   姚珊找到他,肯定也费了很大的功夫。   襁褓代表亲人,辛心的亲人统共就那么几个,他不愿意相信他的亲人们会对他抱有杀意。   辛志明喷了口烟,偏着脸,视线没朝辛心那里,低着头看门槛,“像你这么没病没灾的小孩,又是男孩,把你送人,要么就是孩子太多了,要么就是太穷,反正就是养不了,你找他们有什么意义呢?”   “嘴上说就当亲生的亲生的……”   辛志明嘟囔着摇头。   辛心没辩解,傻笑了一下。   人都是复杂多面的,要说辛志明有多坏,辛心真不觉得。   从小命途多舛,辛心也就跟着命运早熟,他早早地就发现用“好坏”来评价一个人太单一片面,大部分人都是有好有坏,或者说,不好不坏,就是个普通人。   辛志明和姚珊,这两个他身边算是最近的亲人,辛心内心都这样觉得,这两个亲人,辛心实在不相信他们对他是抱有杀意的。   从客观的角度来看,他对辛志明和姚珊也都没有过分的要求,房子他给辛志明了,上大学以后几乎也不花辛志明的钱了,至于姚珊,他主动给她打过的电话次数都不超过十根手指头,应该也没给她惹麻烦。   辛心思来想去,感觉这两人没什么杀人动机。   杀人总要有收益,情杀、仇杀、为了钱,或者他招惹上了什么纯粹的变态,总之,还是得有个动机才是。   初中的老师还都认识辛心。   辛心这张脸,基本就是等比例放大,中学时期的辛心也是这样,清清秀秀,眼睛圆圆的,一看就聪明乖巧,老师们都喜欢他。   辛心回到家乡第二件事就是求证当年那个被撤销的资助。   差不多四五年前的事,当时负责他们班的班主任还记得,当时学校的确是组织了一场小考,因为试卷印刷出了问题,所以有的学科没有考。   这件事,班主任也很遗憾。   当时学校里穷苦且成绩优异的学生不算多,辛心是其中的佼佼者,如果资助没有撤销的话,辛心应该能拿到一万块钱。   “资助为什么被撤销了呢?”   辛心目前还不知道这件事里能牵扯出什么来,只能尽量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调查清楚。   “他们厂子倒闭了。”   班主任当年不好那么直白地说,现在反正辛心都已经长大了,于是就坦然地承认下来。   那是一家食品加工厂,老板是他们学校的校友,发达以后就想资助学生,本来各方面工作都已经做好了,临到要打钱的时候,负责联络的秘书说厂子资金链出了问题,要倒了,欠了一屁股债,所有银行里的资金都被冻结了,现在一毛钱都打不出来。   资助这种事本来就是人家给,他们接受,现在人家不给了,而且厂子都要倒了,难道学校还不依不饶地追着要吗?   所以当年的资助就这么撤销了,学校发了优秀奖状表扬了几个学生就这么算了。   优秀学生们事先都已经知道这次考试学校是要发钱的,结果最后只有奖状,几个拿到奖状的学生一点笑不出来,实在失望极了,出办公室的时候都哭丧着脸,有些已经提前和家里说过了,家里也都期待着那一笔补助。   辛心还好,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这在他的人生中实在是个不值一提的挫折。   “方便问一下,那个食品加工厂叫什么名字?”   这个班主任就不记得了。   不过学校工作有个好处就是留底,要找的话,应该还是能找到,只是班主任不明白辛心的意图。   辛心当然不能说真正的原因,只说这次回家以后突然想起这件事,听班主任说好心人的工厂倒闭,他心中唏嘘,希望能够有机会报答。   班主任觉得辛心的理由有点牵强,不过辛心脸上真诚的表情弥补了这一点,在辛心的再三恳求下,班主任还是帮他找出了当年的材料。   食佳佳食品加工厂,法人名叫汤睿峰,地址就在本市。   辛心拿着得到的信息前往食佳佳食品加工厂,发现那地方早已改头换面,变成了一个小型商场,人流很密集。   辛心进去逛了一圈,这就是个没什么特殊之处的普通商场,他试着找到商场经理,询问当年食品加工厂的信息,经理含蓄地表示不知道。   在商场负一楼的店里吃了碗粉,辛心前往高铁站返回学校。   在返程的路上,辛心试着从网上寻找有关那个食品加工厂的信息,信息不多,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这到底算是哪门子的线索呢?   辛心后仰,轻轻叹了口气。   *   “老师,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亲自来开门的双胞胎一脸委屈。   辛心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最近有点忙。”   “没关系的,只要老师你肯来,我们就很高兴了。”   面对死亡危险,除了调查、武装身体和精神,辛心决定一切照旧,该上课上课,该打工打工。   怎么?有人想杀他,他就不活了?   如果凶手正暗中观察他,他要是表现出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一来可能会引起凶手的怀疑,二来这不就爽到凶手了?   别人以恶意凝视我,我偏要开开心心地活。   辛心微笑,“今天想学点什么?”   “老师,今天我们来教教你吧。”   “啊?你们教我?教我什么?”   “教你玩游戏啊。”   辛心通过手链辨认说话的人是弟弟宁齐君。   “老师你看上去就像从来没有玩过电子游戏一样。”   辛心无话可说,因为他真没玩过。   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就看见兄弟俩在那玩游戏。   “老师,就陪我们玩吧。”   哥哥宁齐商说:“不用担心我们的父母会有意见,他们只要有人陪着我们就满意了。”   辛心已经从黎殊那里大概了解了俩兄弟的状况,从小被同学霸凌到不敢上学,想想也真的很可怜,辛心不由心软了,“可以是可以,不过收费方面……”   “老师,只要你陪我们玩,钱不是问题。”   辛心满头黑线,这什么恶少台词,“我的意思是我既然不是来上课,而是来陪你们玩的,收费就给你们……打个九折吧。”   再少他就亏了,当陪玩也不比家教轻松很多。   俩兄弟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一模一样的笑容,“好的老师。”   辛心从来没摸过游戏机,没那个时间和条件,俩兄弟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身边,教他怎么用游戏手柄。   两个人声音像,说话的时候语气也像,还经常你说上半句,我说下半句,搞得辛心像是在听左右声道一样。   “老师,你还挺有游戏天赋的,打得真好。”   “还行吧。”   辛心也有点得意,他虽然没碰过游戏,上手起来却很快,游戏嘭嘭嘭的音效也仿佛带走了他身体里某些积累的情绪,让他觉得很痛快。   陪双胞胎玩了两个小时游戏,手机闹钟响,辛心要告辞了。   “老师,今天别走了,留下来吃晚饭吧。”   “是啊,每天都只有我们两个一起吃饭,太无聊了。”   双胞胎你一言我一语地挽留辛心,辛心道:“不是还有阿姨吗?让阿姨跟你们一块儿吃。”   宁齐商:“阿姨不愿意。”   宁齐君:“嗯,阿姨不和我们一桌吃饭。”   辛心:“为什么?”他探脸看了下厨房,阿姨正在准备晚餐。   宁齐君说:“她把自己的身份定义为佣人,佣人是不能跟主人同桌的。”   宁齐商接着弟弟的话说:“老师不信的话,可以试着去说服她。”   辛心听得呆住了。   “怎么样?老师,”俩兄弟叠声说话,“要不要去试试?”   辛心没去试,他觉得这事有点怪,隐隐约约感觉到一种冒犯。   他选择摇人。   “师兄,你在家吗?你吃饭了吗?太好了,那你快下来吧,他们想叫人陪他们一起吃饭。”   辛心把电话挂了,对双胞胎道:“黎师兄下来陪你们吃饭。”   双胞胎:“那老师你呢?”   “我?”辛心背上书包,“抱歉啊,你们老师我暂时还没开发陪吃这项业务。”   门口门铃响了,厨房里的阿姨连忙跑出来开门,一阵风似的,辛心都来不及去帮忙。   门打开,来的是黎殊,居家打扮,穿的还是拖鞋,他一抬眼看到辛心,对着辛心微笑了一下,“你昨天没来,还以为你不来了。”   “我有点事……”   辛心刚才打电话的时候挺大方的,真见到黎殊又有点不好意思了,还是有那么点距离感。   “什么事?”黎殊说,“需要帮忙吗?”   “当然不需要。”   黎殊脸上笑意微微收敛,“好,如果有需要的话,你尽管开口。”   “哈哈,那我肯定不会跟师兄客气的。”   “黎殊哥,老师不愿意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饭。”   后面双胞胎撒娇似的告状。   黎殊视线放过去又收回,看向辛心:“我以为你叫我上来,是一起吃饭的意思。”   “对啊,”辛心摸了下鼻子,“师兄你们熟,你们一起,我先走了,我……还有事。”   黎殊似乎看出了他的尴尬,没为难他,“我送送你?”   辛心:“不用,你们快吃吧,阿姨饭都快做好了。”   辛心忙不迭地离开豪宅,黎殊目送他进了电梯,在电梯关门前冲他抬了下手,辛心点头弯腰,算是告别。   回到学校,辛心刚停好共享单车就接到了黎殊的电话。   “师弟,你今天可是把我坑惨了。”   黎殊上来语气淡淡,带着浅浅的笑意,辛心“啊?”了一声,“怎么了师兄?”   “那俩混世魔王说以后吃饭都要我上去陪。”   辛心呆了一下,为黎殊对双胞胎的称呼,“混世魔王?”   “嗯,他们喜欢恶作剧,你要小心一点。”   “不会吧,感觉挺乖的啊。”   “你觉得他们乖,那说明你离被他们耍不远了。”   辛心想到双胞胎让他去劝阿姨的事,不禁道:“既然是混世魔王,师兄你怎么介绍我过去接这个活?”   “你这是在怪我吗?”   黎殊的话让辛心一下站直了。   由于黎殊本人集齐了高富帅的特质,并且实在过于富有,总让人觉得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辛心他们这些师弟见到他都是毕恭毕敬。   主要黎殊上来说话语气很随便,辛心一时没意识到,自己也随便了起来。   “不是的,师兄,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黎殊打断了辛心慌乱的道歉,“也算是我给你挖的一个坑吧。”   “……”   黎殊低低地笑。   “我认识的师弟当中,辛心你是我认为性格最好最包容的,兄弟俩也不是真的有多坏,”黎殊的语气变得温和而慎重,“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帮帮他们。”   辛心脚步渐缓,轻吸了口气,“我明白了。”   裤腿被蹭了一下,辛心低头,看到在他身边绕来绕去的狸花猫,连忙识相地蹲下身摸猫。   “对了师弟,我在社团大楼看到你在拳击社里……”黎殊语气微妙,“……挨揍?”   辛心:“……”   辛心憋着劲道:“也没有挨揍吧……”   秦钧要真想揍他,他趴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黎殊又笑了。   “师弟,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练拳击了?”   “呃,锻炼身体嘛。”   “不错,是该注意身体。”   辛心边摸猫边在脑内预演着挂电话的时机,正在他迟疑之时,对面黎殊道:“其实我也练过拳。”   辛心想到黎殊那温文尔雅的气质,“啊?真的吗?”   “真的。”   “师兄你是玩玩的,还是真练?”   “找个机会切磋一下?”   “……”   辛心隐晦道:“师兄,你该不会是对我有什么意见,想找个机会揍我吧?”   “我就是不找机会直接揍你,恐怕你也不敢反抗吧。”   “……”   师兄,你不要理直气壮地说这么暴力的话,你崩人设了你!   电话那头的黎殊见辛心久不出声,连忙说:“我开玩笑的。”   “嗯……”   辛心拿着手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不好直接挂掉,于是没话找话地说:“他们手上戴的那个手链,说蓝色的哥哥,红色的是弟弟,对吗?”   “没错,”黎殊说,“他们连这个都告诉你了,看来他们都很喜欢你。”   辛心尬笑了一下,“我觉得他们还是挺尊重我的。”   黎殊:“他们越喜欢谁,就会越想去捉弄谁,他们有没有跟你说,是在学校里被同学排挤才不想上学的?”   “是啊,”辛心懂了,“其实不是这样吗?”   “嗯,是他们……”   黎殊含蓄道:“太喜欢捉弄人了。”   “长得一模一样,声音也完全相同的双胞胎捉弄起人来,别人很难是他们的对手。”   “……”   “师兄,”辛心也含蓄道,“我真的看上去那么像沙包吗?”   黎殊在另一头闷笑。   辛心:“……”笑吧,都开心点好。   “我是相信你能胜任,才介绍你过去的,如果你想辞职,随时都可以。”   “目前还行,”辛心想了想,认真回复,“他们一直都两个人待一块儿不出门也没有正常社交,家长没想过带他们两个看医生吗?”   “看了,从小看到大,也接受过心理治疗。”   “那就好。”   黎殊语气又变得温和,“谢谢你,关心他们。”   “哟,小六,跟谁聊呢。”   肩膀被拍了一下,辛心差点手机都掉地上,回头,“谢明阳,你想吓死我啊。”   “哈哈,来福,看,哥哥给你带好吃的咯。”   谢明阳掏出牛肉逗猫,顺势趴辛心耳边,被辛心一肘子给推远。   “那你回宿舍吧。”   黎殊听到了辛心这边的动静,主动道。   “嗯,好,师兄也早点休息。”   辛心往边上挡了下脸,压低声音道。   “那个师兄,有件事,我……我明天打电话再跟你说。”   “嗯?好。”   挂了电话,辛心转头,谢明阳好奇道:“你不会换了个宿舍,桃花运上来,谈恋爱了吧?”   辛心:“……”够了。   “胡说什么,”辛心说,“我跟黎师兄说话呢。”   “哦,黎师兄啊,怎么?又有好事?”   “没,家教的事。”   “出问题了?”   “不算吧,反正……”   辛心站起身拍了下谢明阳的肩膀,“被你说中了,高中生还是难搞。”   “我就说。”   “新宿舍怎么样?”   “还行,就是没人给我顿顿带饭了。”   谢明阳唏嘘道,随后满脸深情地看向辛心,“六,我们就隔了一层楼……”   “我上去睡觉了拜拜。”   “别啊六,这我是无辜受害者,我们的感情没那么脆弱……”   谢明阳搭着辛心上楼,两个人正拉拉扯扯,就那么巧,季青禾端着衣服盆下楼,迎面碰上,辛心愣了一下,马上打招呼道:“老大。”   谢明阳没吱声。   季青禾:“嗯。”   也是只对着辛心打了招呼。   两边擦肩而过,恨不得谁也没碰到谁。   谢明阳倒也没说什么,继续若无其事地跟辛心说笑。   辛心没法也这样。   他以前真的没有意识到原来他们宿舍里的关系那么暗流涌动,如果不是分开了,他还以为都还挺融洽呢。   回到新宿舍,舍友们都在各自忙着自己的事,辛心身处其中,感觉到一种淡淡的割裂感。   人际关系的复杂程度可能并不是他想象中,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的。   *   辛心想这件事其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茶还是咖啡?”   “不用了,师兄,你别忙了。”   “这算什么。”   黎殊自作主张给辛心倒了杯咖啡。   “加糖加奶了。”   “谢谢。”   辛心神情有点忐忑。   黎殊坐在与他隔着一个茶几的沙发上,“你在电话里说还是想当面跟我说,到底是什么事?”   辛心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那个师兄,我们院里的事,你应该都知道吧。”   “你指哪方面?”   “现在评党员好评吗?”   辛心抿了下嘴唇,“呃,我是想说,如果民意调查,哈哈,有人反对的话,嗯……”   辛心支支吾吾的,黎殊指尖点在手里的咖啡杯表面,“你是不是想问大一黄拯评党员的事?”   辛心对上黎殊的视线。   他第一次发现黎殊的眼睛原来也是浓黑而深邃。   “嗯,当时只有季青禾一个人投了反对票。” 第142章 生 人情世故   辛心:“师兄, 你怎么知道我想问这个?”   黎殊笑了笑,“这还用想吗?”   “其实这件事在院里也不是秘密。”   黎殊说:“季青禾在有些事情上, 太想当然了。”   辛心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傻坐在那里,人情世故,他从来也不觉得自己是这方面的小白,毕竟从小到大都经历了那么多。   可现在看来,他的经历只能算是非常私人的体验,其实很多地方他还是很糊涂。   黎殊轻叹了口气,耐心的,掰开了, 揉碎了讲给辛心听。   “那次报党员,季青禾就差一位,被黄拯给挤下去了。”   “季青禾他可能是觉得黄拯靠了他姐夫的关系, 心里不舒服, 所以给黄拯的民调投了反对票。”   “你说他傻, 他能打听到黄拯他姐夫是隔壁院的辅导员, 你说他精, 他既然知道黄拯的姐夫是隔壁院的辅导员, 为什么还要投这个反对票呢?”   “辛心, 你怎么评价这件事?”   黎殊温和地给辛心抛出了个问题。   辛心怔怔的,过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勉强笑了笑。   他不想评价。   黎殊垂下眼睫,他微微偏了下脸, “你也别太担心,去年报党员,院里不是也一样给季青禾过了吗?这只是件小事, 不妨碍什么的。”   辛心点头,他想季青禾这么卖力,鞍前马后,什么事都往前冲,他轻声说:“他很上进的。”   黎殊认可地点了下头,“他想读赵院的研究生吧?”   辛心还是笑,季青禾的事,他不能替他说,尽管整个院都看得出来。   “赵院很喜欢他,”黎殊抿了口咖啡,“我也是,我挺看好他的。”   辛心心里那种憋闷的感觉略略放松了一点。   刚才黎殊说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就代入了季青禾的视角,感觉自己像个受人审视的小丑,别人都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自己却不知道,一个劲地在错误的方向使劲,殊不知想讨好的人却在高高在上地嘲笑自己。   “真的吗?”辛心忍不住忐忑。   “真的。”   黎殊看着辛心点头,“人的出身会影响他的眼界,这不是他的问题,以后也可以慢慢调教。”   辛心双手搭在牛仔裤表面,掌心密密地出了汗,这件事对他有一种别样的冲击,单纯的大学生活似乎一瞬间天翻地覆。   同学、师兄、老师……这些称呼背后多少弯弯绕绕,辛心不敢再想下去。   “谢谢你,黎师兄,”辛心低声说,“谢谢你看好我们。”   黎殊笑,“啊?我刚才说的好像是看好他,没说你们啊。”   辛心也笑了一下,这次笑的轻松多了,因为知道黎殊在跟他开玩笑,“不看好我,怎么会给我介绍那样的美差啊。”   黎殊摆手,“别提了,我已经后悔了,”他含笑看了辛心一眼,“你把我也拉下水了。”   黎殊说他昨天陪双胞胎吃饭,双胞胎不停地纠缠他,给他碗里夹各种不同口味的菜,搞得他苦不堪言,又碍于风度,不能直接离场。   辛心边听边笑,“师兄,这么说来,他们也很喜欢你啊。”   黎殊:“俩兄弟有他们自己的社交标准,喜不喜欢,我也不知道。”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说:“午饭时间,走吧。”   “啊?”   “啊什么啊,陪你师兄吃饭。”   黎殊带辛心去教师食堂吃饭,所谓的教师食堂,就在一食堂小炒馆子里面,和学生食堂隔了一条五米长的走廊,里面只能刷教师餐卡,吃饭的都是学校的老师,或者老师的亲属和得意门生。   辛心第一次进来,觉得里面跟外面也差不多,就是位子之间宽一点,午间来吃饭的老师和学生差不多七三开。   “在这里吃饭,会不会觉得别扭?”   黎殊坐在辛心对面问。   “还好,”辛心小声说,“就是不敢太大声说话。”   黎殊笑笑,“其实口味跟外面也差不多的。”   “我还以为老师们的伙食很好呢。”   “学校里的能好到哪去。”   黎殊吃得慢条斯理,“对于很多来这里吃饭的学生,吃的不是口味,是感觉。”   辛心叼了筷头,“感觉?”   “嗯,”黎殊看着辛心,“感觉。”   辛心抬眼看了附近的学生。   这些要么就是教师子女,要么就是几位导师教授们的心肝宝贝,同门两三人聚在一起吃饭,他看向对面的黎殊。   “品出感觉了吗?”黎殊问他。   辛心嘴角两侧勉强向上翘了翘,“一点点。”   吃完午饭,黎殊还要回办公室,辛心回宿舍,两人顺路走一段。   “师弟,有些事你可以不去做,但是你不能不懂。”   “我明白。”   “知世故而不世故,这是最高境界,我觉得师弟你能做到。”   “师兄你太高看我了。”   “我看人一向很准。”   黎殊停下脚步,和辛心面对面说道:“辛心,季青禾想读赵院的研究生,你呢?想不想做我的同门师弟?”   “我……”   见辛心面露迟疑,黎殊抬起手,轻轻地碰了下辛心的肩膀,“你回去好好想想,以前你总是有点躲着,终于上次看到你来会议上帮忙,我想你心里也是有点想法的,是不是?”   辛心目瞪口呆,那是他出了任务,阴差阳错听到季青禾电话,只是想帮季禾青的忙。   “你不要觉得你是在跟谁竞争,会挤掉谁,你放心,我知道你的性格,赵院精力旺盛,同时带几个学生都没问题。”   辛心连忙摇头,“不是,师兄,你把我想得太好了,如果我也想读赵院的研究生,当然需要和人竞争,”辛心淡淡一笑,“也不存在谁让谁,我不需要谁让,也不会让着谁。”   黎殊双眼微亮,笑容温和,“那就好,”他手又轻捏了下辛心的肩膀,“师弟,我等你。”   黎殊走了之后,辛心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刚才是把要读赵院研究生这件事给应下来了吗?   辛心抱头。   他完全没那个意思啊!   辛心哭丧着脸,心说师兄害人啊,这个师兄害人,那个师兄也是……脑海中倏然浮现蒋惟的脸,辛心连忙摇头,把那张脸甩出脑海。   奇怪。   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辛心相信自己绝对不会认错。   蒋惟不是他“哥”。   他“哥”身上有一种很奇异的特质,辛心不好形容,也不是单纯的冷酷,总之让人感觉难以接近。   蒋惟呢,让人如沐春风,尽管他也是师兄,然而和他相处时,辛心就不会像和黎殊一样那么紧张地吊着一颗心,生怕自己说错做错什么,会很轻松,时常被逗笑。   包括他们的眼神也是。   他哥的眼睛底子是冷的,是坚冰,是悬崖峭壁下面深黑的海,暗流涌动,偶尔才暖那么一下,让他感觉到,他在他眼中是特别的。   蒋惟的眼睛是温暖的,令人联想到春风、篝火、阳光这些意象,可是他偶然热烈时就是狂风伴随着火焰,他同样感受到他在他眼中是特别的。   辛心抱头蹲下,揪起一根旁边的野草打结。   他觉得他应该是没有误会,他得让蒋惟知道,本人名草有主,请勿浪费眼神。   *   除了正常的上课学习之外,辛心仍旧坚持练拳,秦钧看他不是玩票,也不再嘲讽他,开始认真地教他。   蒋惟来隔壁棋社活动,看到秦钧在和辛心训练就进来打招呼。   辛心规规矩矩地说了声“师兄好”,然后就尿遁溜了。   这么两三次以后,辛心每次打完招呼就溜,别说蒋惟了,秦钧都察觉出不对劲,问辛心:“你欠蒋师兄钱了?”   辛心:“……”   秦钧:“师兄的饭生来就是要被师弟蹭的,那么在意干嘛。”   辛心:“……没有。”   蒋惟也不傻,辛心这个回避的态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等同于拒绝,于是蒋惟也又翘了棋社的活动,不来了。   这天辛心训练完,把拳击教室打扫干净,他抹了把汗,环视了空旷的教室,背上书包出来,锁好门一扭头,看到背靠在旁边墙上的蒋惟吓了一跳,“师兄!”   “喝什么?”   “我不渴。”   自动售货机里掉出一罐速溶咖啡,蒋惟拿出来,扭头看向辛心。   辛心看上去很拘谨,双手拉着书包带子,一副随时开溜的预备姿势。   “你是在躲着我吗?”   蒋惟单刀直入,把辛心给问傻了。   辛心不知道该说实话还是迂回地说没有啊师兄你误会了之类,就那么傻傻地看着蒋惟。   “上次我问你,我有没有哪里让你不舒服,你说没有。”   蒋惟今天没有笑意盈盈的,戴着眼镜,看上去很认真严肃的样子,“看样子,是有?”   辛心微微张开嘴,他真是苦恼得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并不讨厌蒋惟,事实上,他很少讨厌什么人,更何况蒋惟对他一直都挺好的,蒋惟没有做错什么。   可是要他怎么说呢?   他觉得他好像喜欢他?   但是他已经……   “我有男朋友了。”   辛心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句话说出来的,上下嘴唇一碰,哧溜一下,反正就那么出来了,说完以后他头皮发麻,手脚都木了。   完了完了。   他真说了!   啊啊啊啊啊!!!万一他是自作多情……辛心脸开始发烫,头顶仿佛有小丑表情包在跳跃。   蒋惟明显也呆住了,手握着咖啡罐,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辛心。   辛心:“……”   对不起!   辛心嘴巴抖着,试图说点什么补救,“师兄我……”   蒋惟抬了下手,“别说了。”   蒋惟转了下脸,看向通道窗户,又回转了脸,辛心满脸忐忑尴尬,蒋惟摘了眼镜,揉了下鼻梁,“我还想着戴眼镜能加分呢。”   辛心:“……”   “没有告白就被拒绝,”蒋惟抿唇慢慢点头,脸上表情并没有很生气,只是失落难以掩饰,他笑了一下,“没想到我第一次喜欢人就这么惨啊。”   辛心张了张嘴,这也是他第一次被人告白……   他虽然跟他哥都啵嘴了,但是两人谁也没说破那种感觉。   “对不起。”   “没必要。”   蒋惟摇头,他攥着咖啡罐,还是忍不住道:“什么时候的事?”   辛心:“就不久之前……”   蒋惟:“茶歇之前,还是之后?”   “之前就认识了,之后就……”   “明白了。”   蒋惟再次点头,轻声重复,“明白了。”   “师兄,对不起啊,其实你挺好的……”   蒋惟失笑,“好吧,这也是我收到的第一张好人卡。”   “……”   辛心瞬间额头流汗。   他在人情世故这方面果然还很欠缺。   “虽然……不过我还是想正式说一下,那天代郭教授参加会议,我看到你……”蒋惟手略微比划,对着辛心笑,“看里面的表情很可爱。”   辛心:“……”是说他很馋的样子吗?   蒋惟点头,似在回忆,“嗯,很可爱。”他又对辛心笑了笑,“我感觉自己心动了一下。”   “反正,嗯,喜欢,”蒋惟边说边点头,肯定地说,“嗯,我喜欢你。”   蒋惟的语气很轻松,就像是在跟辛心闲聊一样,辛心却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总之,”蒋惟笑了笑,“祝福你,”他轻侧着脸看着辛心,“他很幸运。” 第143章 生 队友相认   既然都把话说开了, 蒋惟的态度也坦然了许多。   “我知道了,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会和师弟你保持距离,不过正常的社交也还是可以有吧?你每次都那么躲着我,敖飞驰都知道了,问我是不是逼你请客了。”   “啊?”   辛心也试着坦然一点,“不会吧,敖师兄怎么会那么想?”   蒋惟耸了下肩,“你要让他想到,我喜欢你,但是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所以要躲着我,这好像也有点难度吧。”   辛心抿了下嘴,克制地没有笑。   蒋惟微笑了一下, “师弟, 我觉得你是该请客。”   辛心:“为什么?”   蒋惟:“我失恋了。”   辛心:“……”   辛心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师兄, 能不能就翻过这一页?假装无事发生?”   “不能。”   蒋惟收起眼镜, 一本正经, “这是我的初恋。”   辛心又“啊?”了一声。   蒋惟:“你很惊讶吗?”   辛心:“……是啊。”   蒋惟:“为什么?”   辛心打量了下蒋惟, “因为师兄你不像是没谈过恋爱的样子……”   蒋惟反说:“你也不像是有男朋友的样子。”   辛心:“……真的有。”不是找借口。   蒋惟点头,“知道。”   “你要回宿舍吗?”蒋惟手指了下通道。   辛心摇头, “我约了人。”   蒋惟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停顿,随后深深地吸了口气, “男朋友?”   “那倒不是。”   蒋惟:“……”   辛心第一次从蒋惟的脸上看到这种类似挫败无奈的表情,因为蒋惟一直给他很游刃有余的感觉,老是逗他玩。   现在看到蒋惟这样, 辛心除了有点内疚之外,居然还有隐秘的扳回一城的快乐,虽然那并非他的本意。   “我能问是谁吗?”蒋惟说。   辛心:“你不认识。”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谁。   蒋惟点头,“那是个怎样的人?”   辛心想了想,说:“帅、酷、安全感十足。”   蒋惟垂了下脸,似乎是在根据辛心的描述想象,过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我们还是朋友吗?”   辛心:“这主要取决于师兄你。”   “怎么说?”   “我是没问题啊,”辛心眼波轻瞥蒋惟,“就看师兄你的心灵纯不纯洁了。”   蒋惟又是深吸了口气,“师弟,你知道吗?你这是超级狠的拒绝。”   “……”   完全就是在说“我对你可没一点意思,是你对我有意思”。   辛心挠了下头,“反正已经拒绝了,”他嘿嘿笑了笑,“彻底一点,对师兄你也有好处嘛,长痛不如短痛。”   蒋惟失笑,眼波粼粼地看着辛心,“你说的对。”   两人分开之后,辛心背着包去到校外的小馆子,把桌号发了过去,耐心地等待。   明天就是他现阶段能在现实世界里待的最后一天了。   再次进入任务世界之前,他必须要去见一个人。   说好的晚上7点,对面临时有事迟到了。   辛心非常理解,在馆子里耐心等待,一直等到8点,他等的人才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事情太多了,来晚了。”   周岩穿着便衣,脚下生风地走了进来,落座先猛灌了一大杯水。   “没事。”   辛心给周岩又续了杯水。   “您吃什么?这里有菜单。”   “来碗牛肉面。”   “好。”   辛心连忙叫来服务员,要了两碗牛肉面。   牛肉面几分钟就上来了,热气腾腾的,周岩抄起一旁的醋和辣椒加了许多,“你要不要?”   辛心摇头。   周岩应该是又渴又饿,两口吃了半碗面条,把辛心都给看呆了。   “你联系我说有案情线索要提供,”周岩吃第三口的时候,终于慢了下来,抬眼,双目炯炯地看向辛心,“什么案情?”   辛心认为周岩的存在并非偶然。   就像他进入任务世界一样,冥冥之中,命运在说话。   他必须抓住命运给的提示。   如果把他的现实生活也当成一个任务来看,他需要解救自己的生命。   现在他有三条线索,他需要队友。   和任务里不一样的是现实里他可以挑选自己的队友。   而在辛心认识的人当中,毫无疑问,周岩是最适合的。   来之前,辛心已经尽力去打听过有关周岩的事情。   别怪他多心,许多悬疑故事里,警察也不一定是百分百的安全角色。   事实证明还是辛心想多了,现实毕竟不是电视剧,周岩干了十八年的老刑警,几次死里逃生,获无数奖励。   照理说,这样的刑警早就该升上去了。   而周岩一直坚持奋斗在一线,他说像他这样的人离开一线就辜负了组织上对他这么多年的栽培,是一种浪费。   一直三十六岁了,周岩还是没有成家,除了吃饭和睡觉,就是在查案。   辛心给周岩发的微信,周岩半夜才回复他。   像周岩这么个大刑警,也没觉得辛心是在胡说八道,对辛心提到的案件线索很重视,马上约了时间就过来了。   “我有差不多半个小时,你说。”   周岩又挑了一筷子面条。   辛心心跳慢慢加速,他觉得自己仿佛又进入到了任务的世界里。   “周警官,您相信我吗?”   周岩笑了,“这要看你想说什么了,我不能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你既然找我,你肯定是相信我,你相信我,你就说。”   不愧是老刑警,三言两语就把话题的主动权给拿了回去。   辛心经过任务世界的锻炼,也明白了其中的推拉,周岩说的对,他既然找到了他,那就是已经相信他了。   “周警官,”辛心看着周岩那双平淡无奇显得像个普通人一样的眼睛,缓缓说,“我觉得有人要杀我。”   周岩愣了一秒,很快恢复过来,放下筷子,视线在辛心脸上转了一圈,“小同学,你叫辛心,是吧?”   辛心点头。   “你觉得……”周岩强调了一下“觉得”,“有人要杀你?”   辛心再次重重点头。   “你是发现了什么?”   这正是辛心犯愁为难的地方,他又不能说是进入了奇怪的任务里,任务提供给了他几个不着边际的线索。   “也许周警官你会觉得我是有什么被害妄想症,但是我希望你能相信我,真的有人要杀我,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可能是我以前的同学。”那张考试成绩单。   “可能是我的亲人。”那个襁褓。   “还有可能就是我身边路过的什么人。”那个被捏瘪的塑料瓶。   “总之,一定有那么个人,也许还不止一个人。”   辛心说的尽量平静,太激动他怕周岩真的会误会他有精神类疾病,“如果我不幸遭遇了什么意外,周警官,我希望会是你来调查。”   周岩神色严肃,“辛心同学,你的意思是你没有任何证据线索,但是你坚持认为有人想要杀害你。”   “是。”   辛心借用了金坚的话,“有人对我抱有杀意,那种杀意不是开玩笑的,而是真的想要置我于死地,我已经感觉到了那种杀意。”   周岩整张脸紧紧绷着,辛心表情极其诚恳,他希望得到这位警官哪怕一点点关注,有警察在他周围,这样对凶手也是某种震慑。   周岩难以形容他此刻心头的震撼,他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大口水,放心杯子后,他盯着辛心,说:“你有纹身吗?”   辛心愣了一下,“我没有,我……”他思绪一顿,双眼微微瞪大,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周岩。   难道?!   “你未来想从事什么职业?”   周岩的问题很跳脱而奇怪,辛心心脏砰砰加速,他咽了下唾沫,干涩的嘴唇慢慢开合,“保安?”   周岩屈起手指,“哒”的一声叩了下桌面,脸上难掩兴奋之意,最后问了个经典问题,“你幸福吗?”   辛心差点没哭出来,他抖着嗓子回道:“我……我特别幸福……”   周岩打了个电话,大概是跟那边说他要推迟一个小时左右再回去。   “我真没想到。”   周岩挂了电话,反过来给辛心倒了杯水,“你是我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碰到的……”   辛心双手捧杯,压低了声音,周岩打电话的时候,他激动得手一直在颤,“我也没想到,你是——”   他本来想说“金坚”的,但是金坚的名字刚到嘴边就被糊住了一样,他居然无法说出口,辛心满脸惊愕地看向周岩。   周岩点头,“说不出来吧?很正常,我第一次,就试过和人交流,说不出来的。”   辛心震惊不已地用手指摸了下自己的咽喉。   他想到那行消失的字。   无法书写,无法言说吗?   “我以前是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现在……算半个吧,喝水,”周岩说,“这个世界还是有很多我们无法理解的奇妙之处。”   辛心万万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能在现实中找到自己在任务里的队友,他到现在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周、周哥,我能这么叫你吗?”   “当然。”   “辛心,”周岩带着调侃意味道,“你本人和……给人的感觉很像。”   “是吗?”   辛心挠了下脸,嘿嘿笑了笑。   “真没想到。”   周岩边说边摇头,“在……我从来没有遇到过……我也非常惊讶,同时也很痛心,这意味着你正身处危险,”短暂的兴奋过后,周岩恢复了平静,“你要小心。”   辛心点头,“我在小心。”   周岩微笑了一下,“你倒也挺大胆的,居然还知道找上我。”   辛心:“因为我只认识你一个刑警,周哥,不怕你笑话,我觉得你可能是老天或者我妈派来的,我们居然在……也碰上了,周哥,你不觉得这很玄妙吗?”   “……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玄妙。”周岩感慨道。   两人一时长久无言。   这突然的在现实世界里的相认对他们的冲击很大,饶是老刑警周岩也需要一段时间平复,等到他彻底缓过来之后,国字脸上那双神光熠熠的眼睛紧紧盯着辛心,郑重道:“从现在起,我们就是战友了。”   作为战友,周岩和辛心交换了一系列的联系方式,周岩有三个手机,还有他的住址也给了辛心,还给了辛心他两个队里其他刑警的电话。   “如果你有紧急情况找不到我,就联系他们。”   “好。”   周岩给他的感觉和在副本里的金坚一模一样,宽厚大气,行事周密,也是个给人以强烈安全感的人物。   辛心不禁想,原来他身边真的存在任务者,那……游原呢?   周岩日常的工作非常忙碌,他跟辛心不同的是,他的工作本身就和任务有所重合,在查案过程中很容易遭遇危险,而任务的奖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帮他规避危险。   “这个,”辛心把纸条给周岩,“如果方便的话,周哥你能帮我查一下吗?”   “食佳佳食品加工厂……这是,”周岩顿了顿,“你的奖励?”   辛心没有展开解释,模棱两可地点了下头。   周岩收下了纸条,说:“我去查,有消息通知你。”   尽管在现实中这只是两人的第二次见面,可是两人已经一起经历了上个任务,三言两语就变得很亲近了。   周岩是个行动干脆的人,拍了下辛心的肩膀,“注意安全。”   辛心不禁问:“我们有没有可能在下个……再见?”   周岩摇头,“我不清楚,对于……我的了解其实也不比你多多少,它没有任何提示,”周岩语气轻描淡写,但辛心明白背后是怎样的惊心动魄,“奖励的意义也是我自己试出来才知道,”周岩看向辛心,“怀抱敬畏之心,一切皆有可能。”   *   在进入任务的前一天意外在现实中与队友相认,辛心心里五味杂陈,兴奋激动过后,竟有点想哭。   他感觉自己终于不是孤单一人了。   可他更想找到那个人。   甚至比之前更强烈的渴望。   “金坚”就在他身边,那说不定“游原”也是呢?!   第一次,辛心居然开始期待进入任务世界。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忘记告诉那个人,他的名字。   那是他出第三个任务世界后的第二十一天晚上,辛心早早地躺在了床上,等待着,那股熟悉的感觉袭来,意识猛然下坠。   他听到女人的哭声,又细又长,打着颤音。   “子俊,我真的看到你爸爸了,真的,他真的回来了……” 第144章 还魂 抱大腿   刘嘉木, 二十三岁,高中毕业, 社会盲流,在家啃老,经父母托关系介绍,终于找到了个工作。(呵呵,不想评价)   【任务要求:刘家村里最有出息的你三舅家的表姐的堂弟的妹妹三姨的儿子,也就是你的雇主刘子俊最近有点烦,食人之禄忠人之事,他给你提供了足足月薪五千(包五险一金)的工作,请帮你的新雇主刘子俊解决他的烦恼, 找出事情的真相。】   【任务时间:七天。(七月七日的晚上七点,请向雇主刘子俊汇报你的工作,让他展开笑颜吧。)(不能完成好工作的员工是什么下场, 你猜?)】   【任务奖励:任务本身就是奖励。(想必你已经知道奖励的意义, 好好珍惜我给你的机会, 保住自己的小命。)】   辛心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泥土柔软湿润, 手掌按下去, 如同陷入人体的肌肤。   辛心瞪大眼睛, 凝望着自己所身处的一片黑暗。   脑海中的记忆片段仍停留在上个世界里他落空的手和游原的低语, 那股强烈的情绪却仿佛变淡了许多。   辛心来不及多思考,悠长的哭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银白的月光下, 瘦小的女人在河边徘徊,有些神经质地对着手机那头边哭边重复念叨“你爸回来了, 我看见他了,我真的看见他了”……   脑海中记忆马上给到,这个哭泣的女人正是任务中新雇主刘子俊的亲妈, 那位三姨刘婉。   俗话说一表三千里,在刘家村,每家每户多多少少都沾点亲戚,有亲戚关系,但不多。   刘嘉木和刘婉的实际血缘关系约等于无,但是两家人住得很近,刘嘉木一直就管刘婉叫三姨。   三姨是个半瞎子,三姨是个幸运的女人,三姨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三姨的幸运在于她生了一个好儿子,刘家村第一个高材生,大学生,城里大企业工作,马上就要结婚了,对象据说是他公司老总的女儿,前途一片光明。   可同时三姨也是个可怜人,去年她老公在镇上游戏厅里跟人打了一架后离奇失踪。   村里有传言说她老公是被打死了,说她老公跟外面的女人跑了,说她老公是回村的时候不小心摔河里淹死了……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   三姨到处去找,还报了案,结果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短短半年的时间,原本就因为做针线活熬坏了的眼睛现在几乎快要哭瞎了。   儿子刘子俊想把母亲接到市里看病,同住照顾,三姨却死活都不肯,日夜在村口的河边徘徊,她总说看见丈夫回来。   刘子俊无可奈何,只好拜托邻居多照顾,作为回报,刘嘉木获得了去城里工作的机会。   晚上刘嘉木他妈去给刘婉送饭的时候,发现刘婉不在屋里,刘婉倒也不会乱跑,反正就是在河边游荡,就是怕她眼睛看不清,一不小心掉水里,要是刘婉出了什么事,刘嘉木的工作可就泡汤了,赶紧让刘嘉木出来找人。   “三姨。”   辛心立刻进入状态过去搀扶女人。   刘婉置若罔闻,固执地用手指着对面,还在重复她看到丈夫回来了的事。   电话那头的刘子俊应该是听到了辛心的声音。   “妈,你能不能别再胡说了,快跟着嘉木回去吧。”   辛心贴着刘婉,把电话里刘子俊的不耐烦听了个清楚。   “三姨,”辛心小声道,“姨父不在这儿,我们回去吧。”   刘婉放下手机,她的眼睛现在看东西雾蒙蒙的一片,她手指向前,“嘉木,你帮我看看,那是不是你三姨父。”   “妈,我都跟你说一百遍了,那王八蛋跑就跑了,你老惦记他干嘛……”   刘子俊愤愤道。   刘婉不理电话那头的刘子俊,抓着辛心的胳膊,手指都快嵌进辛心的肉里,执拗地让辛心帮她看。   辛心看着一片漆黑,倒映着惨白月光的河面,脑海里就只有六个字。   月光光,心慌慌。   村里的这条河据说每年都淹死过不少人,很邪性,方圆几里,除了草木之外,别说人了,连条狗都没有,刘婉指的所谓河对面就是一片荒地,山峦起伏的阴影像个侧躺的人。   “你看,”刘婉贴着辛心,“你姨父不就在那儿吗?”   辛心:“……”别,姨,他害怕。   “嘉木——”   喊他的是刘子俊,命令他。   “把你三姨带回去。”   “诶,好、好咧。”   辛心哆嗦着回了一句,扶着刘婉赶紧回村。   这地方太有山村老尸那味了,他多看一眼就要爆炸。   刘婉自从丈夫失踪以后,原本瘦弱的身体更加干瘪,被辛心强行搀着离开河边,她一步三回头,喃喃自语,“阿勇回来了,我看见了,阿勇他真的回来了……”   “好好,阿勇回来了,阿勇在家等你吃饭呢……”   辛心连哄带骗地总算把人带了回去,和手机那头的刘子俊报备了一声。   刘子俊语气沉沉地说了声“谢谢”,又跟刘婉好一顿说,刘嘉木的妈妈也过来劝说刘婉,让她待在家里别乱跑,万一出了什么事,姐夫回来找不着你人,这不就错过了嘛。   这样的戏码基本每隔几天就要上演一次,辛心在一旁看着,脑海中思绪混乱,悄悄退了出去。   村里的夜晚,空气中飘着一股菜油的香味,辛心在刘家的屋门口坐下,他摸了摸胸口,确定在上个世界里那种深埋灵魂的震撼与痛苦减轻了许多。   傅天齐被母“抛弃”,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辛心不禁猜想他可能在现实中有类似的经历。   奇怪的是,那种因共鸣而产生的激烈情绪在这个任务里直接断档了一样,只剩下一丝余韵。   辛心微微皱起眉。   难道是进入新任务后会自动切割掉他对上个任务的感受?   可是不对啊。   他记得他在第二个任务里跟余佑复盘时还深深地被曹珍和曹亚楠这对姐妹之间复杂的关系所震撼。   情绪断档了……   这说明什么?   辛心眉下眼神微闪。   也许……他并非无缝进入任务。   *   “嘉木,你记住了,这次一定要好好干,嘴甜一点,叫哥,记住了吗?”   “记住了。”   辛心闷闷地回答。   刘嘉木个性沉闷,不会来事,最大的爱好就是刮彩票,成天幻想着发一笔横财,挣的为数不多的钱全贡献给了福彩事业。   这回家里人把他送到刘子俊身边干事,除了每个月的生活费之外,工资直接打回家,对于刘嘉木家里来说,简直就是两全其美。   家里人再三嘱咐辛心一定要好好干,刘子俊让他往西,就不能往东,刘子俊让他趴着,就别跪下,主打的就是一个抱紧大腿。   辛心心说这个他熟。   “你三姨也算是熬出头了,我听说你子俊哥那可是在大公司上班,唉哟,还搭上了大公司老板的女儿,真不得了,你一定要跟着他好好干,知道吗?”   “知道了。”   刘母白了刘嘉木一样,知道这儿子三棍子打不出个屁,“你也学学人家,有点眼色,城里面女孩多,你看准了,也找一个。”   辛心拉上行李箱,又想到了游原,胸口噗通噗通地心跳加速。   明天他就要进城打工,见到刘子俊本人了,这回的任务是围绕刘子俊,目前已知的刘子俊的烦恼是“爸爸去哪了”。   那么,他呢,哥哥去哪了?   辛心低头,嘴角轻翘了一下,很快心头又浮上一点忧虑,这个世界里他还能遇到他哥吗?   如果遇到了,他要不要说出自己的名字?   这在这个世界里对他来说唯一的真实。   他哥又会不会告诉他,他的名字?   家里给刘嘉木买了第二天早上7点的票,路上要两个小时,辛心早早上床,躺在床上梳理已知信息。   这回他的身份不错,刘子俊家里的事他知道的不少。   刚才电话里刘子俊称呼他爸“王八蛋”,完全是有理有据。   此男名为刘勇,虽然也姓刘,但并非刘家村人氏,具体哪的,辛心这小辈不太清楚,反正从他有记忆以来,这姨父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出去打工,要么跟人打架,要么赌博差点被抓,不打工,在家待着,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是真偷鸡,辛心他们家鸡就被偷过。   这位三姨父,除了一张俊脸,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刘婉为了这老公简直操碎了心,那个家完全就是她一拖二拖飞机给撑起来的。   万幸刘子俊只是继承了亲爹的外表,从小品学兼优,在血压拉满的家庭环境下依旧杀出重围,功德圆满。   老天爷可能还真挺偏爱他,让他在马上就要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时刻,还甩掉了他人生的一个负资产。   也就是他爸刘勇。   这么一想,刘勇失踪的事对刘子俊来说完全都算不上是烦恼吧。   不过刚才刘子俊在电话语气烦躁,烦应该还是烦的。   他烦的可能是他妈接受不了他爸失踪的现实。   所以其实还是得把刘勇失踪这事得查清楚。   至少给刘婉一个交代,也许刘婉就不会再这样魔怔了。   否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刘婉心里就一直有这么个人。   然后当面见到刘子俊,看刘子俊还有什么烦恼没有。   盘算好了任务,辛心翻了个身,手指头抠了下枕头上的绣花。   从接到任务到回家,辛心没遇上除了他们家里人以外的其他人。   村里现在人越来越少,青壮年大部分都出去打工了,很多房子就是没人住的空屋。   之前三次任务都是落地当晚就遇上了他哥……   辛心再次翻身,心里有些焦躁。   他觉得这个任务怪坏的,有时候好像故意捉弄人似的,上个世界一下给他那么多队友,该不会这个世界里没队友了吧?!   别的人没就没了,万一他以后再也见不到他哥了怎么办?   辛心辗转反侧,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第二天去镇上坐车,瞥眼看到了附近的游戏厅。   “到了别忘了给家里打电话。”   辛心靠着车窗对刘母“嗯”了一声,感觉到几分奇妙。   这好像是他在任务世界里第一次有妈。   大巴发车,辛心透过车窗看着逐渐落在后面的游戏厅。   后面他还是得再回来。   两小时大巴坐的辛心屁股都快麻了,下车还要继续转公交地铁。   刘子俊给他的地址是他现在公司的地址,辉煌置地。   辛心拖着行李箱,在大厦下吃力地仰头。   哇塞,真是够金碧辉煌的。   大厦表面反射着刺眼的光芒,辛心轻张开了嘴,在看到西装笔挺的保安时,表情忍不住酸了一下。   不是哥们,你这差距也太大了……   辛心躲阴影处给刘子俊打了个电话,他有点放不开,没叫哥,只说他已经到楼下了,反正刘嘉木就是这么个不会说话的角色。   “你直接进去,我已经跟人打好招呼了,”刘子俊倒没计较,语气干脆利落,“到负一层停车场找我的司机小冯,他会安排你的。”   刘子俊挂了电话,给辛心发了他车的照片。   辛心进入大厦,按照刘子俊提供的车牌号找到了那辆漆黑的豪车。   刘子俊的车停在一个单独的车位,一看就是公司里的特权阶级。   辛心哗啦啦拖着行李箱快跑,没跑两步,车前的驾驶门打开,车里下来个人。   高个寸头,和外面保安差不多的统一西装,没穿外套,短袖衬衣,标准的有钱人司机打扮。   地下停车场采光幽暗,辛心看到人,先挥了下手,等到渐渐靠近时,他的脚步却慢了下来停住,行李箱没刹住,反拉着辛心顺着惯性向前冲了一下,辛心傻站地看着对面那人,一直等到他反向他走来。   不需要任何语言的交流,当那人向他走来时,辛心甩开行李箱,毫不迟疑地扑了过去,被人同样以毫不迟疑的态度接入怀中,紧紧抱住。 第145章 还魂 雇主   生死相依的七天也许真的比七年还要更久。   明明是不同的触感, 不同的味道,只要心里知道, 是他,就油然而生出一种安全感。   “还好吗?”   辛心抬头,他认识这双眼睛,奇异的冰冷底色笼罩着一层幽光,不知道是地下停车场的灯,还是因为他看到了辛心,眼底也就不再那么黑暗。   辛心点头,“我还好。”   “冯朗。”   听到对方说出名字,辛心意识到他说的还是这里的角色名, 心里短暂挣扎了一下,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人,直接道:“我叫XX。”   辛心:“……”   怎么回事!   他刚刚居然被动消音了!!!   辛心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冯朗神情柔和, 并不惊讶, 流露出几分无奈。   “为什么?我想说我的真名的!”   “说不出来的。”   辛心不信邪, 舔了下嘴唇, “我XXXXXXXX……”   辛心:“……”   他本来想说:我辛辛苦苦地在这儿做任务, 然后说到“辛”的时候做个大表情暗示对面的人, 结果居然差不多整句消音, 什么情况呢他请问?   冯朗手指点了下辛心的额头。   “别忘了,我们是怎么提交任务的。”   怎么提交?脑子里想呗……   辛心猛然一悚。   对哦, 任务可以读取他们的意识!   所以说只要他想告诉对方他的名字,任务读取到他的意图, 就会给他自动消音?!   任务不允许他们互通名字?为什么!   冯朗手从额头转移到辛心头顶摸了一下,“没事,先上车吧。”   上了车, 辛心蔫蔫地只能交待他在这个世界的名字,“刘嘉木。”   “我知道。”   刘子俊提前吩咐过他,给他看过简历,冯朗当时看到照片上的人时还不是很确定,等到拖着行李箱的人进入视野,冯朗就知道是他了。   辛心蔫了一会儿,又想起来什么,扭头看向冯朗,“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说不出来的?”   “在第二个任务结束的时候。”   辛心“啊”了一声,原来他还比他早一个世界产生想要说出自己真名的念头……   冯朗视线斜睨地瞥过来,看辛心一副“嗯?那你是不是早就对我有想法了”的表情,伸手按住人的后脑勺,把人薅过来亲了一下额头。   辛心懵了。   一直到冯朗放开手,人还前倾着在原地。   冯朗:“先交流任务内容?”   辛心抬手摸了下额头,眼睛在手掌下面眨巴眨巴,“哥,你好自然啊。”   冯朗:“不然呢?打个书面申请?”   辛心:“也可以,注意格式。”   冯朗又把人薅过来,比刚才还要自然地直接搂着辛心,“我的任务是帮助雇主解决烦恼,查清真相。”   辛心不是那么自然,有点小害羞,但是也没有反抗地被冯朗搂着,“我也是。”   “你的雇主是刘子俊吧?”   “是啊,”辛心意识到什么,侧过脸,“你不是吗?”   “嗯。”   冯朗和辛心视线相对,“我的雇主是魏鹏飞。”   魏鹏飞,辉煌置地的老总,也就是刘子俊的准岳父。   这还是第一次他们接到的任务不一样,辛心连忙问:“魏鹏飞有什么烦恼?”   冯朗:“他不喜欢这个女婿,派我来当他的司机就是想抓他的把柄。”   辛心:“……”有钱人的世界就是充满了勾心斗角。   辛心:“那刘子俊知道你是魏鹏飞的人吗?”   冯朗:“知道,”他瞟向辛心,淡淡道:“这不是也派自己人来了吗?”   辛心:“?”   就刘嘉木?   辛心黄豆流汗。   刘子俊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   “刘子俊的烦恼是他爸去年失踪了,他妈一直在找他爸,哭的眼睛都瞎了。”   辛心语气低沉下去,刘婉是农村里最常见的那种女人,吃苦耐劳的同时还逆来顺受,不管丈夫怎么不是东西,她就跟被下了降头似的不离不弃。   想到刘婉,辛心就不由想起傅天齐跳楼的妈,他从冯朗的怀里钻出来,坐直了,正色道:“哥,我发现一件事。”   第一个任务和第二个任务,任务结束时,辛心并没有产生太强烈的共情,或者说他共情了,但没有深入冲击他的灵魂,以致于他没有察觉。   “我们不是无缝进入任务的吧?”辛心大胆地推测,“中间应该还回去了?”   由于现实的相关性记忆丢失,即使任务中间,他返回到了现实,进入任务以后,中间可能存在的休息时间里所产生的记忆会和所有的现实记忆一样被屏蔽,所以他才会有马不停蹄一直在做任务的感觉。   对于辛心的发现,冯朗也隐有所感。   记忆被抽离,震荡灵魂的心绪却仍存在,每次进入到下一个任务世界,他的内心情绪都会产生极其深刻的变化。   冯朗沉默的侧脸映在辛心眼中,他想看的不是这张脸,而是这具身体里潜藏的灵魂。   辛心不由自主地说:“我们在现实中也能相见吗?”   冯朗看向辛心,辛心双眼不加掩饰的期待。   “嗯。”   冯朗语气肯定,辛心的心不由一颤,“真的吗?”他怎么没有那种确定的感觉?反而心里说不出的忐忑,这种情绪是不是表明他们在现实中还未曾见过?   冯朗摸了下他的头发,“会的。”他心下涌上一种难以抑制的颤动,猛地向前,把额头贴在辛心额头上,“一定会的。”   辛心的工作是给刘子俊当生活秘书,实际就是跑腿的,还有就是为了跟冯朗这个岳父派来的间谍做个平衡。   冯朗开车带辛心回魏家。   “魏鹏飞的老婆十年前生病去世了,有个女儿叫魏明珠,刘子俊和魏明珠是大学同学,两人在大学里相识恋爱,已经有三五年了,魏明珠非刘子俊不嫁,魏鹏飞也无可奈何,不过他还是不想放弃,雇我每天盯着刘子俊,想找机会把这个准女婿给踹了。”   冯朗把他已知的魏家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辛心听完,摸了下巴,“这就是很典型的凤凰男和白富美的故事啊。”   冯朗:“魏明珠身体不好,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   辛心不由“哇”了一声,“这……吃绝户?”   “难说。”   “按照普通人的评价体系来说,刘子俊除了家庭出身拖累之外,也至少是个五边形战士。”   辛心客观评价道。   刘嘉木记忆里的刘子俊又高又帅学习成绩又好还孝顺听话懂事,用刘嘉木他妈的话来说,就是货比货得扔,他刘嘉木,不,他们全村所有的青年都被刘子俊甩一百八十条街,这是个绝对的超优质青年。   “按照你的评价体系,”冯朗淡淡道,“他不应该是第一嫌疑人吗?”   辛心:“啊?”   冯朗吐出一个字,“帅。”   辛心:“……”   辛心瞥向冯朗。   他这哥,每次的皮囊共同点就只有挺硬汉的,那种硬汉的感觉主要也来源于躯体里的灵魂,五官相貌没有特别惊为天人。   “帅是一种感觉。”   辛心嘴角轻轻抿着,带着点甜甜的笑意,“我觉得还是哥你最帅。”   冯朗神色无波,“叶玄风帅还是我帅?”   “……”   对不起,可是那哥们是明星啊!影帝!   辛心双手捧脸回忆,“哥你别说,那个吊人是真帅……”   之前他还没有那方面的意识,现在回忆一下,他深深地明白为什么叶玄风这个人那么烂,还能在娱乐圈里混得风生水起。   辛心瞥眼,冯朗还是很淡定地在开车。   辛心忍俊不禁,“别人帅归帅,都没哥你那种感觉。”   “什么感觉?”   “就是……很自然的感觉啊。”   辛心低头笑了一下,“你每次好像都很理所当然。”   啵他嘴的时候,招呼都不打,上来就亲。   辛心回忆,脸又有点发烧,他手掌轻拍了下脸,“哥你提醒我了,还是不能以貌取人,帅哥不一定都是坏蛋的。”   “你对刘子俊的印象不错?”   “还好吧,就是挺嫉妒的,人生赢家啊,”辛心澄清,“是刘嘉木的感觉啊,我还没正式见到人。”   记忆中的人和真人在眼前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魏鹏飞呢?他是个怎样的人?”   “有钱人。”   “还有呢?”   “出手大方,宠女儿,没什么太大印象,他是我老板,我跟他的接触局限在工作上。”   辛心点了下头,“那你这个任务算怎么回事?魏鹏飞想要的真相?是说刘子俊这个人身上有秘密吗?”   冯朗:“难说,任务要求的描述意思很难揣摩。”   辛心想到被坑过的过往也轻点了下头,“总之,就是这个豪门有故事。”   从辉煌置地到魏家,冯朗一共开了一个多小时,辛心昨天晚上没睡好,后面顶不住睡着了,冯朗停了车,把副驾驶的辛心拍醒,辛心头一甩,睁眼还以为自己穿越了。   面前的建筑古色古香,辛心不研究这个,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样式,只觉得面前的建筑和电视剧里古代大户人家的宅邸似的,建筑连绵一片,亭台楼阁,古色古香,简直堪称震撼。   “我靠……”   辛心震撼道:“我这是穿到红楼梦里了吗?”   冯朗已经下了车帮辛心从后备箱里把行李箱拿了下来。   辛心也下了车,跑冯朗身边,“魏鹏飞这么富啊???”   冯朗简简单单两个字,“首富。”   辛心:“……”   他何德何能居然还能在任务世界里遇到这么富的npc!   他还以为王涛就已经是天花板了呢。   跟魏鹏飞这架势一比,王涛也只能是求大佬投资的乙方。   可恶,他开始仇富了!   “这里地产还这么挣钱啊。”   辛心脱口而出,随后心里马上意识到——现实里地产应该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在他感觉到“现实时间”这个概念后,辛心不由得本能地开始解读自己的下意识思维。   “魏鹏飞是最早发家,吃到第一批红利的人。”   冯朗把行李箱交给他,“这里到处是监控,我们得注意点。”   辛心连忙接了过来,摆出木讷又顺服的神色,“明白。”   冯朗带辛心去他们住的地方。   这个古代庭院般的大宅里居住着超过百人的服务团队,料理花草、打扫卫生、餐饮服务、安保人员……辛心和冯朗,一个秘书,一个司机,明面上都是刘子俊的人,被安排住在一起。   “哇塞。”   “这么豪华……”   辛心被两人的居住条件再次震惊。   司机和秘书住两人间,独立卫浴,带阳台,有院子,就和酒店的双人房一样。   辛心前后看了一圈,心说怪不得刘嘉木家里这么舔刘子俊,这月薪五千还只是实习工资,隐形福利就不止五千了。   “你来这一趟,刘子俊有了借口,让我带你熟悉工作,今天就算是把我甩了。”   “室内没监控,你可以放松一点。”   辛心早已经面对空调吹上了,他满脸陶醉地摇头晃脑,感觉空调吹出来的风都是香香的,发出灵魂感叹。   “我下辈子还要当有钱人的狗!”   冯朗:“……” 第146章 还魂 别墅   “所以刘勇是和人在游戏厅里打架以后失踪的?”   “嗯。”   辛心洗了个澡, 盘腿坐在床上,颈后挂个毛巾擦头发。   “其实那地方也不是游戏厅, 就是赌博的地方,刘勇喜欢在里面玩老虎机。”   “这人就是纯败类,还骗过我零花钱。”   辛心愤愤道。   人能贱到那份上也真的是很罕见了。   小孩子的零花钱也骗了拿去赌。   “听说他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不过应该也不多,别人也不傻,他那样的,凭什么借给他,反正刘子俊应该是都给还清了,今年没看到什么人上门来讨债。”   冯朗靠在墙上, “照你这么说,刘子俊应该很恨刘勇。”   “恨,怎么不恨?”   “父子两个从小打到大, 以前老子打儿子, 后面儿子打老子。”   辛心印象中刘子俊考上大学以后就很少回家了, 每年基本只有过年的时候回家, 反正一回家就闹得鸡飞狗跳。   刘嘉木他妈是个眼光特别毒的人, 她觉得刘子俊将来一定会发达, 平常经常接济刘婉不说, 刘子俊家里打架,刘嘉木他妈听到动静, 就带着一家人过去拉架。   可以说刘嘉木能找到这份工作,多亏了他妈的高瞻远瞩, 及时找到了该抱的大腿。   刘勇是个色厉内荏的人,每次吵架,他声音最大, 放的话最狠,实际没什么行动,因为刘子俊大了,是真还手。   前年过年的时候,父子两个又吵起来了,刘勇拿了把菜刀说要剁了刘子俊,刘子俊二话不说,抄起锄头就是干,刘勇扔了菜刀就跑,被刘子俊一锄头锄得差点脑袋开花。   父子关系恶劣到这份上也真是没谁了。   要说是刘子俊把刘勇弄死,那是有相当充足的作案动机。   不过这样特别明显的矛盾,辛心反而觉得不太会是。   “魏鹏飞为什么看不上刘子俊,就因为他穷吗?”   辛心好奇道。   刘子俊除了出身穷苦之外,其余的技能点全部拉满了,这做个上门女婿,不是挺好的吗?   冯朗:“因为他穷。”   辛心:“……”   好吧。   站在魏鹏飞的角度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就一个女儿,还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不能受到任何惊吓,从小如珠如宝地养大,魏明珠,掌上明珠,在选女婿的时候挑剔一点也很正常。   就连他这个路人甲,对刘子俊和魏明珠的搭配,第一反应不也是凤凰男和白富美吗?   这还不是一般的白富美,首富的女儿啊,乖乖。   如果不是魏明珠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去国外念书不方便,刘子俊大概率这辈子连和魏明珠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两人最有可能的交集就是刘子俊买了魏家开发的地产项目,还是首付三成七成贷款的那种。   辉煌置地的项目都不便宜,像刘子俊这样出身农村的没日没夜九九六勉强能买一套。   这两人之间跨越的已经不是一个社会等级了,有时候人与人的差距比人与狗还大,这完全可以算是物种差距了。   “魏鹏飞就让你盯着刘子俊,没让你去查查他的家底?”   “我想魏鹏飞已经派人把刘子俊的老底都给查清楚了。”   辛心一拍手。   “这说明刘子俊真是个完人。”   “魏鹏飞这是实在找不到刘子俊什么把柄,才出此下策,把你塞到刘子俊身边的。”   冯朗点头,“刘子俊确实滴水不漏。”   “在我之前,魏鹏飞已经派出了四个人,”冯朗表情微妙,“四个女人。”   辛心:“……”   有什么冲他来啊不他已经是男同了——   “刘子俊都顶住了?”   “顶不住,我就不会来了。”   “……”   辛心:“我现在对这个刘子俊越来越好奇了。”   冯朗:“晚上他们就会回来。”   辛心:“他们?”   冯朗:“嗯,还有魏明珠。”   魏明珠和魏鹏飞这段时间闹得有点僵,尽管父亲一直反对,魏明珠仍旧一意孤行,婚礼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甚至连新房都已经准备好了。   房子当然是魏明珠的,辉煌置业的大小姐,随便动动手指的事情。   新房是一栋距离魏宅差不多半小时车程的别墅,设计装修花了快一年的时间完成,魏明珠自己也花了不少心思,为了布置她与刘子俊未来的爱巢,所以最近人经常不在魏宅,而在别墅那边。   身体不好的魏家千金没有工作,也不必工作,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尽量健康、快乐地活着。   下午大约6点左右,在房间里休息的辛心听到了异响,头顶似乎在震动,轰隆隆的。   “怎么回事?地震了?”   “应该是他们回来了。”   “怎么这么大动静?拖拉机上山啊?”   辛心边说边往外走,等人走到外面后他彻底傻眼。   头顶有飞机正在盘旋,看样子似乎快要降落。   居然坐飞机回家?!   辛心:“……”服辣。   开眼了。   夸张到了一定程度,辛心反而心如止水起来,太魔幻了,显得不真实。   辛心和冯朗没有第一时间见到这个任务世界里的几个关键人物,和佣人们一起在类似食堂的地方吃集体晚饭。   魏宅的佣人个顶个的嘴严,辛心试图跟他们套近乎,结果却是套了个寂寞,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像看傻子一样,还带了几分鄙视。   吃完饭,冯朗带辛心回他们住的地方。   “我们俩是刘子俊的人,他们不会搭理我们的。”   冯朗说,“魏鹏飞给他们的报酬不低,这里的佣人最低工资都超过一万。”   辛心:“……”不行了,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沦陷在金钱的香气中了。   要是魏鹏飞给他也开这么高的工资,他肯定把自己嘴管得比屁股还紧。   “把这里情况差不多弄清楚了,我得找个机会回村里去查查刘勇到底什么情况。”   “我们的任务有重叠的部分,也许刘子俊这个人本身就有问题。”   “那我们就兵分两路,保持联系?”   冯朗看向辛心,“我不想跟你分开。”   辛心:“……”   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未免也太……   辛心控制着压住自己的嘴角,语气羞涩,“这样不好吧,还是任务比较重要。”   冯朗视线锁定在辛心脸上,“任务很重要,我也不想和你分开。”   冯朗的语气严肃而平淡,没什么打情骂俏的成分。   这种冷硬反而令辛心的心跳止不住地加速,因为他从中感觉到了坚冰下有温度的那部分,异常灼热。   刘子俊电话打给冯朗,让他把辛心带过去,魏鹏飞父女俩想见一见刘子俊这个远房表弟。   辛心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豪门狗血故事,他来啦。   主厅跟辛心想象中的一样,奢华无比,里面各种字画摆件,室内居然还布置着假山流水,一汪清溪,鲤鱼游弋摆尾溅出水声,辛心都不敢多看两眼,怕管他收费,只把注意力放在人物身上。   魏鹏飞坐在主座,他身形魁梧,头发乌黑,看上去精干强悍,自带一股威严,而他身边的魏明珠,长得和魏鹏飞在五官上有几分相似,魏鹏飞硬朗的五官在魏明珠脸上显得明艳动人,只是脸色稍显苍白,果然是一副病容。   刘子俊和魏明珠坐在一侧沙发,两人十指相扣,光从外形气质上来看,倒是一对出色的金童玉女。   “爸。”   刘子俊介绍说,“这是我表弟,刘嘉木,他们家里人很照顾我妈,我接他来当我的生活秘书。”   辛心对着魏鹏飞弯了下腰,“魏总好。”   魏鹏飞打量了一下辛心,没对他作任何评价,“你妈还好吗?十月份举办婚礼,她能来吗?”   “能,”刘子俊语气略显生硬,“我妈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我结婚,她一定会来的。”   魏鹏飞不置可否,“明珠。”语气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爸爸。”   “你既然要结婚了,也该找个时间去男方家里一趟,我们礼数要周全,别让外人说我们看不起人家。”   “我是想去的,”魏明珠眼波流转,娇柔地看向刘子俊,“只看子俊这边什么时候合适。”   刘子俊握着魏明珠的手,“乡下地方没什么可去的,你身体又不好,我把我妈接到这里来见一面就行了。”   “不错。”   魏鹏飞道:“反正明珠你房子都准备好了,”他看向刘子俊,“就当是你家好了,把你妈接到别墅里去住,见一面就算明珠上过门了。”   魏明珠闻言,娇笑道:“爸爸,你胡说什么,那是我跟子俊的新房,那算什么上门呀。”   辛心被晾在一边,感觉自己像在看TVB。   复古的宅子有钱的爸,漂亮的女儿窝囊的女婿,勾心斗角的戏码还有围观的他。   辛心余光观察刘子俊。   刘子俊面上神色如常,看样子也非常人。   最后两边商量决定,等到天气不那么热,魏明珠就去刘子俊的老家“上门”。   魏鹏飞的意图很明显,魏明珠这样的千金大小姐,压根就不懂什么人间疾苦,你非要嫁给一个穷小子,那就去看看穷小子到底是从哪出来的吧,旁人的一万句劝说也抵不上身临其境的一天。   辛心和冯朗被晾了半天,最后也没谁搭理他们两个,魏明珠挽着刘子俊的手走了,辛心和冯朗对视一眼,也默默出去了。   出去的时候,辛心正在想事情,一不小心人撞到了门口半人高的植物,花盆被他撞得一歪。   “没事吧?”   冯朗轻扶了下他,马上撤回了手。   “没事。”   辛心按了下膝盖,刚要把花盆正回去,旁边不知道哪里跑出来个佣人,“哎呀,你怎么回事,走路不长眼睛啊。”   “对不起……”   佣人快速地把花盆归位,责怪地看了辛心好几眼,“做事当心点。”   辛心忙不迭地点头致歉。   看来魏宅暗处还不知道隐藏了多少佣人。   回去的路上,辛心也不敢跟冯朗多说话,一直回到两人的房间后,辛心才轻轻地松了口气。   这地方真压抑。   辛心后知后觉地感觉,“像封建皇宫似的。”   冯朗摸了下他的额头,一脑门的汗。   辛心自己都懵了。   可能是路上太远,主人吃饭的地方跟佣人住的地方,走走得二十来分钟。   辛心又呼了口气坐下,“我感觉自己晚上吃的饭全沉在胃里了。”   冯朗给他倒了杯水,“要吃药吗?”   辛心喝了口水摇头,“不用,憋的。”   “我还真挺佩服刘子俊的,魏鹏飞句句带刺,他就那么硬忍。”   “不然呢?”   “我同意你说的这个刘子俊就不简单,不过那个魏鹏飞好吓人,他比哥你在第一个世界里还要吓人。”   冯朗:“……”   “我吓人?”冯朗视线上下扫了辛心,“我吓人,你还成天盯着我看。”   辛心:“……”   死去的记忆忽然攻击了他。   辛心瞬间上脸,想辩解一下他当时真没别的思想,他电话就响了。   “喂,子俊哥。”   辛心这回叫得还挺顺畅。   “啊,他不在,我躲阳台乘凉呢。”   辛心边说边开了免提,对着冯朗吐了下舌头。   冯朗:“……”   “你后天回去一下,把我家收拾收拾,你嫂子过两天就要回去。”   “诶,好,我知道了。”   刘子俊挂了电话。   辛心对冯朗耸肩,冯朗还没说话,他的手机也响了,进来一条短信。   “魏鹏飞让我跟着你回去。”   辛心:“这不又默契上了嘛。”   辛心话音刚落,冯朗那边电话又响了,冯朗看了一眼,接起来电话开免提。   “明珠新买的一套杯子落在别墅里了,她今晚要用,就放在客厅茶几上,你过去取回来。”   刘子俊冷冷地说完,直接挂了电话,对冯朗的态度要比对刘嘉木不客气多了,看样子是把对岳父的气直接撒冯朗身上了。   “怎么办?”辛心问。   冯朗:“我过去一趟。”   “保持联系。”   “嗯。”   辛心和冯朗接上通话,两人一路聊过去,冯朗到了地方,别墅里也有佣人,询问佣人后,很快佣人就带他去拿茶具。   “这里到底怎么搞的?凸出来一块!”   辛心听到别墅那边有人正在呵斥。   “我也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你马上把人叫过来让他自己看看,白天我还看不出来,晚上灯光底下这么明显,要是让小姐看到了,我告诉你,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冯朗揣着茶具走出客厅时,一人急匆匆地从右侧跑来,穿过大厅往后面的花园去了。   “怎么回事?”辛心问。   冯朗收回视线,“花园硬化没做好。”   “看来魏明珠脾气也不小啊,”辛心不由感叹,他刚才把那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还真是大小姐。”   冯朗:“虎父无犬子,魏鹏飞就这一个女儿,不可能把她养成个废物。”   冯朗走到别墅前院上车,把茶具放稳。   “既然这样,魏鹏飞还烦恼什么呢,他应该相信他女儿的眼光啊。”   “他……”   冯朗话还没有说完,尖锐的惨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别墅区。   “啊啊啊啊啊——”   车后,佣人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双手向上挥舞着大叫。   “死人,花园里有死人——” 第147章 还魂 水泥封尸   别墅那的动静, 辛心在电话里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一跳, 有种终于还是来了的感觉,“哥,什么情况?!”   冯朗:“我下车过去看看。”   别墅还没有正式投入使用,花园里的地灯还没通电,冯朗跑向花园,一个女佣正瘫坐在地,一只手电筒滚落在旁,工人应该也是吓坏了,抓着工具僵立在一旁不动。   冯朗捡起手电筒。   地面一处水泥爆开, 很显眼。   手电筒移动过去,光束打在上面,灰色被砸开的水泥里露出一截紫红色的皮肤, 隐隐散发着恶臭。   冯朗关闭手电, 深吸了口气。   视野陷入黑暗, 三道频率不同的呼吸声在花园里起伏。   冯朗悄悄把手电筒转向那个工人, 冷不丁地一打开, 手电打在工人侧脸, 工人一晃神, 转过脸看向冯朗,“我什么都不知道……”   冯朗又把手电转移到瘫坐在地上的女佣脸上, 女佣抬手挡住光线,瑟瑟发抖。   电话那头, 辛心一直凝神在听动静。   冯朗:“我得马上通知刘先生。”   辛心听懂了,“哥,你挂吧。”   冯朗那边挂了电话, 辛心火速出去找佣人问刘子俊在哪里,佣人们虽然对他态度冷淡,但也知道他是刘子俊的表弟,于是告诉他刘子俊在和魏明珠在前面庭院里散步。   辛心赶紧朝着佣人指的方向狂奔,一路问过去,总算看到了刘子俊和魏明珠的身影。   魏明珠挽着刘子俊的手靠在他肩上,两个人看上去很恩爱登对。   辛心在暗处调整呼吸。   冯朗是双面间谍,碰到了这种怪事,第一时间当然不会通知刘子俊,而是会向魏鹏飞汇报,刚才冯朗在电话里那么说,就是提示辛心利用这个时间差赶紧去找到刘子俊。   等冯朗通知完魏鹏飞后,他就会通知刘子俊了,那个时候辛心最好要在现场看到刘子俊接到消息的表现,然后跟在刘子俊身边趁机一起混到别墅来。   辛心不知道冯朗是不是那个意思,反正他觉得是。   “子俊哥。”   俊男美女同时转过脸。   刘嘉木本来就是个棒槌,辛心脸上毫无打扰情侣的自觉,“我妈让我给你带了点咸鱼腊肉,什么时候给你?”   刘子俊脸色还是没变,淡定道:“谢谢,就放你那儿吧。”   “咸鱼腊肉?”魏明珠脸上露出好奇的表情,“是你们自己做的吗?”   “对,鱼是自己钓的,猪也是自家养的,东西都可好了。”   “听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都是亚硝酸盐很高的东西,你不能吃。”   “我尝一口,就尝一口也不要紧啊。”   两人说话时,彼此温柔亲昵,俨然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辛心厚着脸皮杵在一旁不动,终于等到刘子俊的电话响起,刘子俊接了电话,八风不动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魏明珠问:“怎么了?”   刘子俊一句话都没说,挂了电话,对魏明珠道:“没事,公司出了点小状况,我现在去一趟。”   “都这么晚了,”魏明珠没放开手,“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解决?”   刘子俊拍了下魏明珠的手,“嘉木,会开车吗?”   “啊,我会。”   刘子俊低头哄魏明珠,“你知道的,我这样的身份在公司里要比别人表现得更踏实更勤奋,他们才会认可我,你好好在家休息,乖。”   魏明珠倒是也挺好哄,闻言放开了手,对辛心说:“你叫刘嘉木?”   辛心点头,“是,嫂子。”   魏明珠娇憨一笑,“给你哥开车的时候当心点,”她眼波流转地看向刘子俊,“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刘子俊带着辛心去车库,扔给辛心一把车钥匙,上车输入目的地,“开快点。”   “好嘞哥。”   辛心瞟了一眼,明知故问,“哥,这地址好像不是去公司?”   刘子俊眼神扫过来,辛心立即噤声。   辛心也想赶紧到现场看情况,一路狂飙过去,到了别墅那里,远远的,已看到别墅里面有亮光重重。   辛心随便停了车,下车跟在刘子俊身后。   刘子俊脚下生风,辛心一路小跑紧跟。   “爸……”   当看到花园里伫立的背影时,刘子俊脚步停下,语气略微焦急,随即马上调整,“出什么事了?”   魏鹏飞比刘子俊早十分钟到现场,此刻,他正拿着手电筒对准前方,两边佣人噤若寒蝉,冯朗站在左侧佣人最后,同样低眉顺眼。   魏鹏飞缓缓回头。   辛心站在刘子俊身后,被魏鹏飞的眼神吓得说不出话来。   太有压迫感了这人。   “自己过来看。”   魏鹏飞淡淡道。   刘子俊也真是有种,顶着那么大的压力还敢走过去,辛心不知道冯朗有没有在电话里和刘子俊说清楚情况。   “爸——”   在看到被手电筒照亮的人体皮肤时,刘子俊变了脸色,喉咙像是被掐住了一般失声。   在场的所有人都和刘子俊的反应差不多,发现情况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辛心瞟了一眼泛紫的皮肤移开了视线,他看向佣人队伍里的冯朗,冯朗也正在看他,两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眼神,辛心心里瞬间安定多了。   这里是刘子俊和魏明珠的新婚别墅,花园的水泥地下面怎么会藏着一具尸体?   从皮肤表面来看,这具尸体似乎还挺“新鲜”,不过也难说,辛心脑海里调出了相应的知识点——水泥封存的尸体会极大程度地延缓腐败,不一定就是刚死的。   “把人挖出来。”   魏鹏飞下了命令,却没人敢动手。   “魏总……”   之前叱责佣人,负责别墅保养的管家颤巍巍道:“咱们还是先报警吧。”   魏鹏飞:“大晚上的报什么警,要闹得所有人都知道吗?别废话,先把人挖出来,动作快!”他看向还拿着工具的工人,沉沉道:“要是不想干,以后就都别干了。”   在魏鹏飞的压力下,工人和其余几个佣人只能拿起工具“叮叮当当”地砸水泥地。   魏鹏飞不发话,所有人都在黑暗中站着不动。   随着越来越多的水泥被凿开,尸体的恶臭逐渐也随之越来越强烈,发现尸体的女佣已经忍不住干呕起来。   辛心慢慢吐息,视线在地面和翁婿之间徘徊。   他忽然之间有了个可怕的猜测。   这具尸体该不会就是刘子俊失踪的爹吧?!   背上过电似的一麻,刘嘉木的记忆里,刘勇和刘子俊父子长得很相似,虽然刘勇已经年过五十,但还是一张白皙的美大叔的脸。   辛心盯着水泥地面那仍然只露出一小块皮肤的尸体,很难从那么一点皮肤去辨认出尸体是否是任务里目前已知的唯一一个失踪人口。   如果真是刘勇的话……   辛心不由再次看向刘子俊。   “都怎么回事?”   眼看砸了半天,几人应该是害怕,砸了个人体描边,愣是没把尸体砸出来,魏鹏飞发火了,手猛地一指刘子俊,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命令语气道:“你去,赶紧把人挖出来,要是明天让明珠看到了——”   刘子俊动了。   辛心眼睁睁地看着刘子俊过去,接过佣人手里的铁锹,直接重重地一锹下去,辛心不由缩了下脖子,好像那一锹是砸在他身上一样。   有了刘子俊的带领,其他人动作也麻利了起来。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体皮肤表面露了出来。   辛心不由滚了下喉结。   “咚——”   铁锹下去,爆裂般的声响伴随着恶臭,辛心下意识地扭了下脸,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表现,这挖尸的场面实在太恶心了。   冯朗站在队尾,一秒都没移开视线。   随着尸体的全貌逐渐露出,下手的佣人们顶不住了,有人率先扔了工具到一边狂吐不止,其余人也受到了感染,在场之人纷纷散开到一边呕吐。   就连已经算是经历丰富的辛心也不由脸色惨白,不过他没跑旁边吐,而是坚持盯着尸体观察。   尸体整个处于平躺状态,由于下手的佣人们并不专业,尸体表面有些部分仍被水泥覆盖,有些部分露出了紫红色的皮肤,被下手没轻重的佣人们敲得那部分肢体被捏瘪了似的,从身体结构来看,那似乎是个男人。   手电筒光束仍旧牢固地打在尸体上。   辛心侧过脸,魏鹏飞面上表情纹丝不动,“把人抬走。”   现在尸体旁边还站着的就只剩下刘子俊和那个工人了,两人都满头大汗,刘子俊的脸色也终于变得难看了起来。   魏鹏飞盯了一眼刘子俊,“没听到我说话吗?”   刘子俊转过脸,对那工人说:“你再去叫个人来。”   工人似乎也吓呆了,浑身打了个激灵,应了一声,连忙跑了出去。   魏鹏飞没强逼刘子俊,他喊了一声管家,管家刚吐完,赶紧跑来。   “这人谁你认识吗?”   手电筒打在尸体脸上,尸体脸上糊满水泥,压根看不清形貌。   管家也不敢看,猛烈摇头,抬手憋住了再一次的干呕。   几分钟后,工人跑了回来,唯唯诺诺道:“老板,没人。”   魏鹏飞刚要发飙,队尾的冯朗举了下手,“魏总,我来吧。”   冯朗和工人戴上了女佣给的花艺手套,两人一头一尾把沉重的水泥尸拖了起来,辛心看着冯朗,不住地替他紧张地吞口水,视线紧紧地跟随着两人。   魏鹏飞也跟了过去,指挥两人把尸体先抬出别墅。   辛心也想跟,过去拉扯了下刘子俊,“子俊哥,这什么情况?你们新房里怎么会有死人?”   刘子俊没回答他,放下铁锹也跟了上去,辛心如愿以偿地也紧随而去。   从花园到别墅门口是一段不远的距离,更何况冯朗还抬着水泥尸体,两人走得很慢,臭味在整个别墅里游荡,一直到前门,变故陡生。   “你们抬着什么,怎么那么……”   “臭”这个字没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也赶来别墅的魏明珠看到两人抬的“东西后”直接晕了过去。   魏鹏飞和刘子俊立刻冲了上去。   “明珠——”   场面顿时兵荒马乱起来,魏明珠的心脏病可不是开玩笑的,刘子俊把人抱起,魏鹏飞也着急地马上叫司机把车开过来。   “冯朗!”   魏鹏飞坐上车,一边电话和医院联系一边喊来人,眼色凌厉道:“把人放在车库看好了,不许人随便报警,听明白没有?!”   “明白。”   魏鹏飞的车很快呼啸离开。   辛心傻站在原地,看向车边的冯朗。   冯朗直往蹲在的工人和放置在一旁的尸体走去。   辛心忙不迭地跟上。   尸体躺在地上,散发着臭味,因为身上全是水泥,简直快要与地面融为一体。   臭味就像是某种化学试剂混合臭鸡蛋的味道,辛心忍耐地捂住鼻子。   “这是谁?是你们这的工人吗?”他试探地问道。   工人摇头。   辛心鼓起勇气想弯腰近距离看一下五官轮廓是不是刘勇,被冯朗伸出胳膊挡了一下,他怔了怔,仰头,冯朗正俯视那工人,说:“别装了。” 第148章 还魂 又见队友   蹲地工人笑了笑, 他一笑,辛心也来感觉了。   “那么凶干嘛?”工人笑呵呵道, “队友相认,不该亲切点吗?”   辛心扒住冯朗的肩膀,鼻子藏他后背抵挡尸臭,眼睛亮了起来,惊喜道:“程凌?!”   工人:“……”   工人:“我是金坚。”   辛心:“……”   对不起,认错人了。   冯朗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金坚”的异常,水泥里面藏尸这种画面,除了魏鹏飞这种心理素质超群的大佬之外,其他人不是躲就是吐, 只有发现尸体的工人还直勾勾地盯着看。   手电筒都摇到脸上也没移开视线,说明“金坚”也就没怎么想装。   “陆安国。”   “金坚”自爆本世界的名字,蹲下, 利落地掏出手机对着尸体照明。   冯朗和辛心也顺势蹲下, 光线太暗, 两个人也都打开了手机为他提供视野。   味道实在太冲了, 辛心单手捂住鼻子, “你怎么不问我们是谁?”   “还用问啊, ”陆安国笑着抬头看了两人一眼, “你们这组合,看一次就不会忘。”   辛心心里一警惕, 心说这不行,那他们得适当伪装啊, 想想又不对,跟队友装什么。   说来也奇怪,他跟金坚这是二次在任务中相遇, 对金坚却产生了一种异常深厚的信任,跟对冯朗的信任不同,他对冯朗的感觉是主观的,金坚给他的这种安全感是客观的。   陆安国摸了下尸体裸露的皮肤。   “根据皮肤状态来看,被害者的年龄应该在三十岁以下。”   陆安国毫不避讳地抹了下尸体面部的水泥,对冯朗道:“帮个忙,把他嘴掰开。”   冯朗依言照办。   他们的时间也不是很充裕,魏鹏飞一回,尸体就得转移,任务世界里没有执法机构的存在,报警就是个“虚拟”行为,但是尸体还是会被“移交”到那个不存在的警察局,等于消失,所以他们得抓紧时间。   陆安国边察看尸体边给两人科普。   辛心点头,他身边现在两个队友,安全感直接翻倍,虽然不懂,也还是试着观察尸体。   “这人没穿衣服。”   尸体是裸身,水泥地里也没有衣物的残留。   “说明凶手很专业,”陆安国说,“衣物的存在有助于锁定被害人的身份,凶手销毁了衣物,要确定被害者的身份难度就更大了。”   “这个人箍过牙。”冯朗说。   陆安国手电筒打入尸体张开的嘴,辛心忍着恶心一起察看,“他好像还蛀牙?”   陆安国直接把手伸了进去。   虽然他手上戴着手套,辛心也还是忍不住为这一幕感到反胃。   “还拔过一颗智齿。”   陆安国抽出手,细细地摸尸体。   “里面内脏腐烂得很严重,埋尸应该有一段时间了,肋骨断了两根,把人翻过来。”   水泥包裹的尸体比普通尸体更重,辛心一咬牙,和冯朗一起,扶着尸体翻了个身,尸体“咚”的一声砸在地上,辛心感觉自己手都快烂了。   陆安国快速扫描了一下尸体的后背,手掌从头顶开始摸,一摸就摸出了问题,“后脑勺有伤,很严重,死者生前应该与人发生过激烈的肢体冲突。”   陆安国收回手,回忆尸体在水泥里的形态,抬头看向两人,“死者应该是在死后才被埋进水泥里,根据尸体的状态来看,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   “谁——”   冯朗猛地抬起手机。   辛心跟着抬起眼,陆安国也转过了身。   手机光照打过去,女佣吓得后退了两步。   冯朗站了起来。   他在这个世界的形象寸头且硬汉,跟刚放出来似的,一看就不好惹。   尤其是他们三还围着尸体。   这形象,一般人看到直接就退避三舍了。   换言之,凑上来的就都不是一般人。   女佣虽然很害怕地一只手捂着胸口,但还是鼓起勇气,小声道:“我能加入你们吗?”   辛心和陆安国也站了起来。   “我也是来做任务的。”   女佣话音落下,三人快速交换了下眼神。   居然又出现了一个新队友!   辛心惊讶之余心说大家现在都这么直接的吗?   “我叫温雨,是这个别墅的女佣。”女佣主动坦白身份。   短暂的沉默过后,陆安国发话,“过来一起吧。”   温雨连忙走了过来,她提了个袋子,对三人道:“口罩。”   时间紧急,大家没有任何交流,各自戴上口罩,继续检查尸体,主力还是陆安国。   “你认识这个人吗?”   陆安国把尸体脸上的水泥搓掉了大部分,问新加入的温雨。   温雨摇头,“不认识,我在这里工作已经超过一年了,别墅刚装修时我就在,别墅里所有佣人我都认识,这个人不是别墅里的佣人。”   陆安国点头,“也不是工人。”   两边信息这么一合,很快就确定了死者是外来者的身份。   辛心视线缓缓扫过这具散发着恶臭的尸体。   三十岁以下的外来者,性别男,被埋在魏明珠和刘子俊新房的花园里,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   魏鹏飞回来的时候带了人,直接把尸体给运走了。   几个工具人没得到这位大佬一个眼神,带着满身的尸臭留在原地。   刘子俊倒还算个人,给冯朗打了个电话,让他带刘嘉木回魏宅,还有,注意别乱说话。   别墅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佣人们虽然都吓坏了,但还真没人“乱说话”。   在大资本家这儿打工,守口如瓶已经是基操了。   管不住自己嘴的人根本留不下来。   别墅里的其他佣人都纷纷回佣人房休息去了,四人则重新返回花园。   花园里仍旧恶臭不散,戴着口罩辛心都差点被熏一跟头。   陆安国俯身察看水泥地面,“花园不是我做的,明天白天,我去找负责花园的工人问下情况。”   “别墅里最近有发生过什么冲突事件吗?”   陆安国问温雨。   温雨摇头,“没有,都是来工作的,顶多有些口角,打架斗殴的事情,我从来没见过。”   辛心好奇地看着温雨。   这位新队友的外表跟他们仨一样,看上去平平无奇,面对这么恐怖的水泥藏尸,态度可以称得上非常冷静了,陈述情况也都能很快说到点子上。   “你是第几次进任务?”陆安国问。   温雨:“第一次。”   辛心:“……”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温雨对上三人的视线,她刚才远远看到三人聚在一起,就大概猜到他们是一队的,连忙举起手,“真的,这真的我第一次做任务,我是新人,我懂规矩,这次任务获得的奖励,我可以全都给你们。”   辛心看向冯朗,他从来没听过这么荒谬的话。   “anyway,请你们相信我,我会证明自己对团队是有用的,虽然现在我还没有get到什么技能,但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辛心有点懵,又看向陆安国,技能?什么技能?他们有什么瞒着他吗?   陆安国抓住了重点,“你的奖励给我们?”   温雨使劲点头,“对,我绝不食言。”   冯朗抬起手机从侧面照向温雨,温雨没躲,让几人可以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陆安国与冯朗和辛心对视了一下,“你先说一下你的任务内容吧。”   温雨没有停顿地向几人描述自己的任务面板。   她的任务大体和辛心还有冯朗相似,她的雇主是魏明珠。   魏明珠最近在布置新房,但却总是心神不宁,需要温雨帮雇主解决烦恼,查出真相。   温雨进入任务世界后发现自己变成了个女佣,而且丢失了现实的记忆,她一开始还是很紧张的,但是周围环境风平浪静,什么都没发生。   “我以为这个任务很简单,就是普通的婚前恐惧症。”温雨打算就这么提交任务。   哪知道晚上突然挨骂,随后又出现了尸体。   温雨吓坏了,她很快意识到不对劲,连忙追了出来,紧接着她就发现三人在翻检尸体,观察了一会儿后,温雨心里有了判断。   “我也看过不少书,”温雨手指点了下自己的脑袋,“在这种情况下,我必须得求助你们这些老玩家才可能有生路。”   辛心好学道:“你看过不少书?什么书?”什么书能让她一个新人在任务里如此淡定?   温雨:“网络小说。”   辛心:“……”大意了。   为什么每个新人都那么淡定?!   程凌是,温雨也是。   辛心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菜了,然后很快自我开解,程凌和温雨撞见的老玩家是什么样的?他碰到的老玩家又是什么样的?压根没法比。   要是史泰也有点良心的话,他跟贺新川还用得着费那么大劲?   话说史泰呢?   除了第一个世界之外,辛心他们就再没遇到过他。   对辛心来说,固定队友只有他哥,陆安国也跟他们一起第二个任务了,这个世界里程凌在吗?然后又跑出个新人温雨,这到底有没有规律?   这时,辛心又猛然想到他们进入这个世界的契机。   现实世界里,有人要杀害他们。   史泰后来再没出现,难道……   “温雨,”陆安国敏锐地察觉到这位新队友似乎还有些兴奋,他语气沉沉道,“接下来我要说的,并不是为了吓唬你,而是让你明白这个任务对于我们真正的意义,你的奖励也给不了我们,那是属于你的,独一无二的奖励。”   当陆安国向温雨道出他们这些人为什么会进入任务之后,温雨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   辛心看着她的脸,想他当时应该也是这样吧。   巨大的茫然扑面而来,整个心都是空的。   直到现在为止,再次听闻自己为什么会进入任务,辛心的心间仍旧震颤不已,仿佛有一个黑影正在暗处潜伏、监视着他们,那是浓烈得有如实质般的杀意。   “不可能的……”   温雨先否认了,随后她双手紧紧地揪在胸前后退了半步,“……为什么?”   辛心明白她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为什么……要杀我呢?   我明明是个很普通的人啊。   温雨并非诘问他们三人,她甚至自己都不知道她在问谁,而是她胸膛里的震惊、不甘、愤怒、委屈……自然而然地让她说出了那三个字。   “你可能没有时间在这里纠结这个问题,”陆安国说,“我只能安慰你,至少我们还有机会。”   温雨看上去失魂落魄,辛心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他们还在任务里,说明他们还有机会,那任务中消失的队友呢?是找到了杀意的源头之后幸存了下来,还是……辛心不敢再想下去。   “我来总结一下。”   “目前的情况是刘嘉木的雇主是刘子俊,冯朗的雇主是魏鹏飞,我和温雨的雇主都是魏明珠,这次的任务世界围绕着这三人展开,有异议吗?”   没有任何异议。   陆安国把手机对准水泥地被凿开的部分。   一个依稀可见的人形。   “死者年龄在二十到三十之间,他箍过牙也拔过智齿,有保养牙齿的习惯说明的他的经济条件不错,但他又有一定程度的新鲜蛀牙,可能最近经济状况出现了点问题或者得了什么疾病导致蛀牙,身上存在多处伤口,肋骨损伤,致命伤应该是在后脑勺,被重物击打过后丧生。”   “根据伤口的位置和深浅,我判断与他搏斗的人跟他的体力应该相差不大,嫌疑人可能也是男性或者相对强壮的女性,不过我仍然偏向男性,把尸体埋进花园这个行为很耗体力,还需要一定的技术水平,这块硬化做的不错,鉴于这个项目没有女性工人,所以男性的可能性仍然更大。”   “凶手脱去了死者身上所有的衣物和配饰,这说明这个凶手非常冷静,并且具备一定的反侦察意识,但这应该是他第一次用水泥封存尸体。”   陆安国笑了笑,算是缓和气氛,“要不然他就应该知道水泥封尸一点也不科学。”   辛心绕着那个被砸出来的水泥坑走了一圈,“这里这么臭,就没人发现过异常吗?”他问的是温雨,温雨还有些没缓过神,但还是本能地回答了辛心的问题,“花园前段时间一直在移植花草,每天都要施肥,本来味道就很大。”   “冯朗,”陆安国道,“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一直沉默的冯朗扫了一眼地面,随后转身看向花园入口。   别墅花园入口正对着主体建筑的餐厅方向,设计的初衷应该就是主人用餐的时候可以欣赏花园的美景,吃完饭后马上就可以出来在花园散步,而现在,估计魏明珠和刘子俊应该以后都不可能在那个地方吃得下饭了。   “厨房里那么多工具,凶手要是不想让人发现死者的身份,”冯朗淡淡道,“为什么不分尸?” 第149章 还魂 重要的他   冯朗的问题每次都是那么清凉解暑, 辛心都已经习惯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同时, 冯朗的问题也提示了陆安国,陆安国走了两步,站到花园口子,和冯朗一样面向餐厅。   辛心对温雨“嘶”了两声,温雨机械地转过脸,辛心冲她弯曲手掌招了一下,温雨短暂怔忪后,和辛心一起走到了冯朗和陆安国身后。   “分尸难度很大,”陆安国道, “普通厨具很难办到。”   辛心双手扒住冯朗的左肩,冲着那个巨大的餐厅张望。   温雨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下, 尽管她也很害怕, 想了想, 还是没往陆安国身上扒。   “凶手完全没有准备吧?”辛心说, “不是说用水泥封尸不科学吗?应该也不知道分尸的难度吧?”   冯朗:“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意外杀人, 凶手杀了人以后首先考虑的就是怎么处理尸体, 他脱掉死者的衣物, 说明死者的身份与他密切相关,一旦死者身份暴露, 凶手立刻就会成为嫌疑人。”   “花园目前只有一个出入口,行凶的地方应该离花园不远, 凶手经过餐厅的时候,即使分尸困难,难道连毁掉这个人的脸和指纹都想不到吗?如果我是凶手, 至少也得尝试一下。”   温雨听得浑身发凉,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冯朗,好像他就是那个杀人埋尸的凶手一样。   陆安国和辛心都见怪不怪,尤其是辛心,冯朗越说的恐怖,他越黏在冯朗身上,反正两个人现在都是一样臭,谁也不嫌弃谁。   “你说的有道理。”   陆安国侧头思索了一下,“杀人了以后能想到把尸体埋到正在硬化的花园,这说明要么凶手对花园的装修进度非常清楚,他知道花园正在做硬化,要么就是行凶的地方离花园不远,他正好看见了,于是把尸体拖来埋尸。”   “尸体分量不轻,”陆安国说,“我们需要考虑凶手有没有使用工具,还有就像冯朗所说,行凶的地点应该不远,至于行凶的时间……”   陆安国看向温雨。   温雨不知不觉间已经离他们一米远了。   就连陆安国投来视线,温雨也不由自主地轻轻一抖。   这真是相当奇怪的组合,怎么他们自己都不觉得吗?   一个温厚且城府深沉的中年老大叔,一个气质冷酷张嘴分尸闭嘴毁掉指纹的恐怖男人,再加上一个……   辛心眨巴着眼睛,“温雨,这里白天应该都有人吧?”   温雨看着在两个看上去就很危险的男人身边却依旧一脸毫无心机的人,甚至这个人两只手都扒在那个冯朗的肩膀上,像是勒住人的姿势,关键是冯朗也似乎配合地微微后仰。   这个画面就好像是兔子抓着狮子的胡须,本来很凶残的狮子也显得没那么可怕了,换句话说,抓着狮子胡须的兔子其实要更违反常理,更可怕吧?   “有。”   温雨强压下心下源源不断浮现出的恐惧感,尽量镇定全面地回答,“虽然别墅还没有投入使用,但是陆陆续续总有佣人和工人出入,不存在白天完全没人的情况,要说晚上的话,因为佣人房跟这里离得比较远,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估计我们也听不见。”   “那么案发时间应该就是晚上了,你们几点休息?”   “最近一个月差不多5点左右,如果大小姐,”温雨咬了下舌头,被这具身体的记忆给带的都奴性了,“如果魏明珠和刘子俊在这里过夜的话就不一定。”   陆安国点点头,“那么犯案时间在夜里的可能性很大。”   “所以总结下来,犯案时间是晚上,犯案地点可能就在附近,凶手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与死者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导致死者死亡,根据凶手后脑勺的伤口判断,凶器应该是有一定分量的钝器,最后凶手脱光了死者的衣物,把尸体埋尸在花园的水泥里。”   “凶手应该也是个青壮年男性,在别墅行凶,这个人肯定和魏家有关联,包括死者,两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我想,我们需要围绕我们这三个雇主,去试着找寻被害者的身份。”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冯朗刘嘉木,你们先回魏家吧,也休息休息,明天再集合讨论。”   辛心举手,“我过两天还要回刘家村,刘子俊和魏明珠也要回去,不过现在看情况,好像也不一定了。”   陆安国:“有情况再通知。”   辛心:“那还是老样子,先拉个群吧。”   温雨一脸懵逼地看着辛心掏出手机建微信群,然后让他们一个个扫码,到她的时候,温雨手忙脚乱地拿手机。   辛心还抽空说了句,“你的头像是颗小雨滴诶。”   温雨:“……是。”   很接地气地就这么组了个队。   “温雨,你现在住在别墅里,要注意安全,凶手很有可能就在我们身边,”陆安国叮嘱温雨,“查案也要小心凶手,如果被凶手发现我们正在查他,他察觉到危险,会对我们造成伤害也不一定,还有刘嘉木和冯朗之前在任务里遇到过死者的鬼魂以及死人诈尸的情况,你要留心,做好心理准备,我也在别墅休息,你遇到危险就跑,或者喊救命,找机会打电话给我,我来支援你。”   温雨:“………………”   温雨忍耐道:“就没有什么道具可以使用吗?”   陆安国:“随便什么道具都行,你要是不放心,找把刀放枕头底下防身也不错,就是注意不要误伤别人。”   温雨:“………………”   她说的跟他们理解的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放心吧,”辛心对温雨说,“我们是主角,会没事的。”   温雨:“?”   辛心和冯朗先走了。   温雨和陆安国目送两人离开,等到两人的身影消失于视线时,她听到身边的人说。   “很奇特吧,这两个人的组合。”   温雨看向陆安国。   陆安国神色温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表面看上去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其实灵魂的底色很相近,你不用害怕他们。”   温雨微怔,陆安国看向她,“你在这里并不孤独,我会帮你,他们也会帮你,我相信你同样也会帮到我们,别害怕。”   *   在现场时还不觉得,回到魏宅提供的佣人房里,辛心才发觉他和冯朗到底有多臭。   “明天车都得拿去洗。”   辛心嗅了下自己的手。   冯朗:“嗯,没事,魏家有的是车。”   “我先洗还是你先洗,”辛心左闻右闻,觉得整个房间都也跟着臭了,“要不咱们一起洗?”   辛心自己没觉得哪说的不对,一个在里面洗,一个在外面发臭,那他洗完出来,房间不还是臭的吗?   等到他发现冯朗看他的眼神时,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说什么。   辛心:“……”   不好意思,忘了自己已经是基佬了。   辛心倒也没多害羞,主要条件不允许,一身尸臭,实在旖旎不起来。   “哥,我没别的意思,”辛心一脸诚恳,“太臭了。”   冯朗:“什么别的意思?”   辛心:“……”   辛心本来真没觉得有什么,冯朗一说,他瞬间脸红了。   看着脸憋得快成番茄的人,冯朗笑了笑,抬手想摸辛心的头,临了还是收了回去,“你洗吧,我去借浴室。”   冯朗弯腰拿盆和衣服。   辛心在一旁蹲下看着,又忍不住撩闲,“哥,其实也没什么,咱们又不是没一块儿洗过。”   冯朗瞥眼。   辛心眼睛亮晶晶的憋笑。   冯朗:“你有这个劲,留着晚上一块儿睡的时候吧。”   辛心:“……”   冯朗抱盆走了,辛心在原地石化。   嗯?!他刚才是被他哥给反调戏了吗?   辛心歪头笑了一下。   感觉还不错呢。   两人洗完,又通了会儿风,房间里终于没什么味道了。   辛心盘腿坐在床上拿着纸笔试图给冯朗画一个辛苦种田的农民伯伯,再画一颗心。   然而任务的强悍远超辛心的想象,辛心手都动不了,整个人就像被冻住了一样。   冯朗探脸,“不画人物图吗?”   心思转变,不再试图挑战任务钻空子时,辛心整个人才松了劲道,有气无力地回道,“画。”   魏鹏飞、魏明珠、刘子俊。   三个重要人物。   刘勇——失踪人口。   未知身份的青年——被害者。   “有感觉吗?”辛心竖起本子给冯朗看。   冯朗摇头。   “被害者身份未知,想不出什么。”   辛心一手搭在本子上,一手拿笔帽点在刘子俊的名字上,“不觉得我们子俊哥很有问题吗?”   冯朗:“又是因为帅?”   辛心摇头,“一般这种组成结构,凤凰男的嫌疑最大。”   冯朗早就猜到辛心肯定又是用自己的那套理解来推,于是道:“那这么看来,可以排除刘子俊的嫌疑了,你每次推理都错。”   辛心不服,“傅天齐那个我对了啊。”   冯朗:“你数学题不会推导,猜对答案,能算会解吗?”   辛心:“你就说对没对吧。”   冯朗轻呼了口气,“对。”   辛心咧嘴一笑,随即又收敛笑容,“你说这个死者会是什么身份呢?”   “照您的高见呢?”冯朗眼中浮现出淡淡笑意。   “我知道你觉得我在乱猜,但是有时候瞎蒙就是能蒙对的,也是个方向嘛,”辛心丝毫没受到冯朗调侃的打击,兴致勃勃道,“你看,刘子俊马上就要结婚当赘婿了,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这桩婚事。”   “所以,这个死者有没有可能掌握了刘子俊的什么把柄,会让他的婚事告吹?”   辛心满脸神秘,虽然是在瞎猜,但看上去仿佛他已经把事情都查清楚了似的,“你不是说过嘛,魏鹏飞派了四个美女都没拿下刘子俊……哎呀你别笑,我这不是有理有据的嘛……”   冯朗实在忍不住了,低头抿唇浅笑,他没笑出声,只是人在抖,他一抖,整个床跟着抖,辛心也一起抖,抖着抖着,辛心自己都绷不住笑了,他拉住冯朗盘起的胳膊,“有那么好笑吗?我觉得我的推理挺合理的啊。”   冯朗被辛心摇拽着,重心不稳,向后栽倒下去,辛心没刹住车,也跟着向前倒,就来得及手撑住床,没撑冯朗身上,给冯朗重击。   冯朗躺着,那双黑沉的眼睛里盈满笑意,对上辛心说不出是害羞还是好笑的眼神,他抬手摸了下辛心的头发,“不要以己度人,嗯?”   辛心脸有点发烧,“什么叫以己度人啊,那你说我哪里说的不对?”   冯朗:“对吧。”   辛心:“……”   辛心脸越来越烧,因为冯朗一直看着他淡淡地笑,好像很迁就纵容他的样子,摸他头发的手掌半只搭在他的耳边,搞得他耳朵也有点发烫。   辛心捏着本子想要起身,冯朗拢着他的耳朵向下按了一下。   辛心一下没起来,迎着冯朗的视线看了他一眼。   冯朗嘴角轻轻弯着,他很少这样放松地笑,好像总是有很多心事,心底里埋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而现在,仅这一眼,辛心只能看到他自己。   冯朗眼中满满的都是他。   辛心心头像是被一根无形的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催动着他低下头,轻轻地亲了一下冯朗的脸颊。   蜻蜓点水,有点羞涩,辛心亲完,就自己先“嘿嘿”又傻笑了两下,还有点不好意思,他轻咳了一声,推了冯朗坐起身,捞起落在一边的笔记本扇风,“接着推理吧。”   冯朗仍旧躺着,半晌才屈起手指,指节轻碰了下面颊。   辛心低着头,脸对着人物关系图,心神却还飞在半空中。   “喂……”   辛心脚轻踢了下冯朗的小腿。   冯朗侧过脸,视线由下而上地仰望辛心。   辛心的脸颊泛着红。   “快点……”   冯朗抓住辛心的手猛地一拽。   辛心毫无防备地扑倒下去,这次他的手掌都捶在了冯朗的胸口。   冯朗的心跳噗通噗通的。   辛心都没来得及观察冯朗此刻的神情,后颈被大掌贴住。   冯朗也亲他了,亲在他的嘴唇上。   而辛心就像是早有预感似的,在冯朗用劲将他往下拉时,提前就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辛心不知道这到底算他在亲冯朗,还是冯朗在亲他。   由于上下位置的原因,辛心嘴唇压在冯朗的嘴唇上,可也就仅仅这么压着,显得僵硬而笨拙。   辛心偷偷抬了下眼皮,眯着眼睛打量,发现冯朗正在看他,眼神里又浮现出了笑意。   他现在好像越来越爱笑了。   辛心心说他这算是在嘲笑他吗?   回忆着上个世界里,冯朗那突然失控的一吻,辛心心一横,闭上眼睛,探出舌尖轻轻舔了下冯朗的唇缝。   冯朗嘴唇的触感很弹软,刚洗完澡,还有些湿润。   辛心只来回舔了两下,又紧张地轻抬起眼皮。   冯朗仍在看他,辛心觉得冯朗那个眼神好像在看正在胡闹的小孩子一样。   他们第一次见面,辛心本能地就叫他哥,觉得他比他大。   辛心愣神时,一个倒转,冯朗反压倒了他,压倒他之后,冯朗稍稍抬起点脸,让两个人的嘴唇分开了微乎其微的距离。   “怎么不继续了?”冯朗说。   辛心脸登时红得惊人,“我不是继续了吗?”   “你指的是你舔我那两下?”   “……”   “没完呢,”辛心嘴硬道,“我还要继续呢。”   “哦。”   辛心在冯朗的视线中感觉到不止是脸,他身上也都热起来了。   冯朗:“你继续啊。”   辛心:“……你压着我,我怎么继续?”   冯朗静静看着辛心,蓦地微笑了一下,“我明白了,现在该我继续。”   冯朗低头吻住了辛心。   他不像辛心,跟小猫小狗舔人一样,一上来就果断地撬开了辛心的嘴唇。   辛心张开嘴,有些生涩地迎合,接吻的感觉很奇妙,湿漉漉地交缠,好像两人的距离无限接近。   他闻到冯朗身上沐浴的香气,两只手不知道怎么就自然地搭在了冯朗的肩膀上。   头发深陷在柔软的床里,呼吸声有些闷地从鼻腔里发出,听上去像是在撒娇似的哼哼。   冯朗微微伏起身,看着辛心被他亲得满脸红晕神情有些迷茫的样子,双手不由抚摸了一下他的脸庞。   “脸好烫。”   辛心糊里糊涂地“嗯”了一声,冯朗又亲了他,双手都捧着他的脸,把辛心托在掌心。   辛心嘴唇有些发麻,都快没有感觉了,冯朗像是察觉到了似的,舌尖裹了下辛心的,退出来从辛心的嘴唇向上亲他的鼻尖、鼻梁……   冯朗的嘴唇一点点攀爬直至辛心的眉心,他湿而热地吻在辛心两眼的中间,用力地让辛心怀疑这个吻会不会在那个地方留下烙印。   冯朗放开手,双眼深深地凝视着辛心。   那种感觉,让辛心浑身发热的感觉又来了。   他让他觉得他好喜欢他,在他眼里,他就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人。   辛心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觉,情不自禁地挣了一下向上,抱住冯朗,把脸贴在冯朗的面颊上。   面颊相贴,冯朗的脸也出乎意料的烫。   辛心深深呼吸,紧紧地抱着冯朗。   冯朗手掌落下,搂住了辛心的腰。   这个拥抱甚至比接吻还要亲密,让辛心止不住地颤抖。   辛心的心里一直有一些隐秘的恐慌。   乐观是他面对生活磨难的方式,可他仍旧会害怕。   害怕完不成任务,害怕在现实中死亡,害怕喜欢一个人,却不知道他是谁。   你是谁?你在我身边吗?你会来到我身边吗?   冯朗紧紧地抱着他,辛心感觉自己心底的恐慌已经被冯朗知晓并且接受了。   冯朗抚摸着他的后背,偏过脸,轻啄他的脸颊。   辛心使劲地把脸往冯朗身上贴。   冯朗:“不害怕。”   辛心含糊地“嗯”了一声,他抬起脸看向冯朗,“哥,你也别怕。”   尽管冯朗一直表现得冷酷而沉稳,可辛心却觉得冯朗的心底,那个隐秘的黑洞里也掩藏着深深的恐惧。   他需要他,他也需要他,命运让他们在这里相遇,他们决定就此不分开。   可是……他们的决定真的有用吗?   “嗯,”冯朗手指摸了下辛心的眼角,“我也不害怕。”   房间里有两张单人床,辛心和冯朗还是挤在一张床上睡了。   因为有空调,房间的温度可以调低,辛心也可以心安理得地抱着冯朗睡。   他还是觉得两个人睡一张床睡起来最有安全感,也睡得最好。   “哥。”   “嗯?”   “我抱你,你会不会睡不好?”   “不会。”   “要不,你把腿抬起来夹住我的腿,这样我睡着了就不会乱踢你了。”   冯朗捏了下辛心的脸,“你踢我,我就踢回去。”   辛心嘿嘿笑了一下,“哥你才舍不得。”   冯朗没说话,亲了下他刚才捏过的地方。   辛心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又忍不住说话,“哥,你客观地说一下,难道我对刘子俊的推理真的就那么不靠谱吗?”   “客观?”   “昂,很严肃的客观。”   “不靠谱。”   “……”   “为什么?”   “刘子俊不是同性恋。”   “为什么?”   “我感觉的出来。”   “哇……”   辛心从冯朗怀里抬起脸,已经关灯了,他只在黑暗中看到冯朗下巴的轮廓,“这你都感觉的出来?”   “嗯,慢慢你也会有感觉的。”   “……”   好吧。   辛心重新趴窝,想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那我们在第一个世界相遇的时候,你就感觉到我也是同性恋了吗?”   “嗯。”   “……”   辛心震惊了。   “真的吗?哪里感觉到的啊?”   “自己想。”   辛心想了想,然后为自己辩解,“我那时候真的不是在耍流氓,就是单纯地怕撞鬼,我没有其他想法。”   “嗯,我相信你。”   辛心心说这语气明明就是不相信嘛,一码归一码,他当时真没那想法。   “真的。”   “行。”   “……”   辛心郁闷地捏了下冯朗的腰。   冯朗没吭声。   辛心捏了第二下。   冯朗终于有反应了,他往下抓住辛心的手,“别乱摸,再乱摸,我就当你故意的了。”   辛心还要再说,污蔑了他的冯朗低头,亲在那双眼睛上,嘴角微微上翘,“睡吧。” 第150章 还魂 找到组织了   魏明珠白天还是返回了魏宅。   为了照顾身患心脏病的女儿, 魏宅有全套完备的医疗设施,完全可以足够魏明珠在家里休养, 魏明珠也不喜欢待在医院里,她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刘子俊也没去上班,留在魏宅陪受惊的未婚妻。   “子俊,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雕塑,是雕塑破了。”   刘子俊温声安慰。   魏明珠坐在床上,她握着刘子俊的手,神情惊恐哀凄,眼神惊疑不定地看向辛心, “嘉木?真的是雕塑吗?”   辛心作为证人,肯定地点头,“是, 嫂子, 就是人像雕塑, 工人不小心摔破了。”   今天天蒙蒙亮, 辛心他们昨天晚上几个当事人就收到了通知, 要求他们统一口径说辞。   “那为什么那么臭?”   “是染料的味道, ”刘子俊轻抚魏明珠的头发, “里面材料不好,破了也好。”   魏明珠道:“可是房子里的装饰都是我亲自选的, 我怎么不记得有这样的人形雕塑?”   刘子俊面不改色,“是我买的, 本来想偷偷给你一个惊喜。”   魏明珠脸上的表情终于放松了一点,“是你买的啊……”   刘子俊微笑:“对,爸都已经说我了, 没办好,还吓到了你。”   “爸爸怎么可以这样说你呢,”魏明珠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你又不知道雕像会破。”   辛心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   刘子俊完全没有自己在说谎的心虚、紧张,三言两语就哄好了魏明珠,两个人甜甜蜜蜜的,辛心在一旁都快要信了昨天晚上那具尸体就是雕塑。   “可是……”   沉浸在未婚夫的温柔里的魏明珠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忧虑,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在刘子俊关怀的眼神中,说了声“没事”。   完成任务的辛心走出了魏明珠休养的房间,跟门口的冯朗对上视线,很快移开。   作为魏鹏飞派来的间谍,冯朗理所应当地在这里监视。   两人都立在门口,也不能说话、对视,这里门口就有一左一右俩监控,还有许多医护和佣人来来往往,所有人也都不说话,不对视,完全把自己当成工具人。   辛心浑身都不自在。   过了好一会儿,辛心腿都要站麻了,刘子俊出来带上了门。   魏明珠睡着了。   刘子俊也没和辛心冯朗说话,低着头走路,辛心和冯朗跟上,一直跟到魏鹏飞的书房门口,刘子俊进去了,两人又在门口和其他的佣人、保镖一起站岗。   真感觉自己穿越回了古代封建社会。   辛心百无聊赖,又不能跟冯朗表现出任何熟络的样子,现在案情一片模糊,纯瞎推理也就是图一乐,因为太过无聊,辛心开始观察魏鹏飞书房外面的装修。   魏鹏飞绝对是中式装修风格狂热爱好者。   门口顶上木头雕刻了一些风格古朴的动物,辛心不认识,看上去应该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一些镇宅神兽,花纹都极其精美。   辛心毫不怀疑,就这一根木头的造价都能买一套普通的房子。   万恶的资本家。   据说魏鹏飞向上数三代,人均在国外,魏鹏飞是带着美金回国投资,一手打造了辉煌置地这样的产业。   怎么说呢,外汇促进内需,洋装虽然穿在身,家倒是纯纯中国风,谁说这不是一种爱国呢?   辛心在心里把魏鹏飞阴阳怪气了一顿,刘子俊也终于从书房里出来了。   辛心虽然和刘子俊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他对刘子俊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已经有了个基本的了解,那就是城府极深。   不管受了多大的气,或者遇到多出人意料的事,总是能保持冷静,就算昨天晚上见到水泥里的尸体,刘子俊也就是短暂惊吓而已。   从书房里出来的刘子俊神情如常,只是脸色微微发白。   魏鹏飞不知道说了什么,居然把刘子俊给破防了,连面色发白这种生理反应都给整出来了。   刘子俊一言不发地顺着楼梯往下走,一直走到底楼,才转头看向默默跟着他的两人。   “我今天不上班,你们也休息吧。”   “哥,不用我干活吗?”   刘子俊笑了笑,辛心感觉他这个笑中带了几分自嘲,“你看这里有活需要你干吗?”刘子俊淡淡道:“歇着吧,有事再叫你。”   辛心也只好和冯朗一起返回宿舍。   路上群里有了消息,陆安国和温雨来了。   这两人是昨天发现水泥尸体的第一目击者,魏鹏飞已经报警,也把尸体交给了警察。   因为是在任务世界里,警察没有出现来别墅里盘查两人,反正这种bug会自动在原住民的脑内修复,譬如上个世界里冷彤找失踪的冷蒙也是一样的。   盘查两人的变成了魏鹏飞。   自己女儿的新房里出现了尸体,魏鹏飞当然要好好查一查。   温雨非常紧张。   陆安国没有安慰她,因为这种紧张就是正常且真实的。   昨天晚上魏鹏飞亮相时,陆安国就观察过魏鹏飞,这个人面相深沉,不怒自威,脸上的神情和动作都传递出一种强烈的自信与舒展。   魏鹏飞简单盘问了两人。   问题和昨晚辛心他们的讨论略有重叠。   最近在别墅里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或者事。   昨天晚上那具尸体,他们认不认识,见没见过。   陆安国和温雨基本就是一问三不知。   最后,魏鹏飞问了一个陆安国觉得很微妙的问题,“上个月,刘先生去过别墅几次?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   陆安国说他是刚来做收尾工作的工人,他不太清楚。   温雨跟着陆安国说她平常负责别墅里面房间的打扫,很少接触到大小姐和刘先生,没有留意过,也不太清楚。   这是陆安国教她的,如果怕露出破绽,就对所有的问题回答不知道或者不清楚。   不要把自己放在被提问者的位置绞尽脑汁地去想怎么应对,而是把自己放在观察者的位置,去思考魏鹏飞这个人物所提出的问题背后的意义,来研究魏鹏飞这个人。   魏鹏飞没有过多地与两人交谈,既然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放了他们。   陆安国和温雨由佣人引着出来,两人来时魏鹏飞派了车来接,车就在车库等,人走一半,温雨说肚子疼要上厕所,佣人连忙带两人离开建筑的主要区域,去佣人住的地方找洗手间。   “谢谢。”   温雨进了洗手间。   陆安国和带路的佣人在门口攀谈。   “大小姐没事吧?”   佣人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陆安国进魏宅,看到佣人们的精神面貌后也就大概知道了,这下一试,果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陆安国笑了笑也不再追问。   过了几分钟后,里面温雨不住呻吟,说是好像吃坏了肚子,恐怕还要好久。   佣人眉头微皱,显然是不满为难。   陆安国趁他不说话,扬声对洗手间里的温雨喊道:“没事,你慢慢上,我跟司机说一声,让他先走。”   “不好意思,麻烦你去通知下司机,我在这里陪她。”   “刚进来的时候,我已经看过路了,从这边一直往右,下去有条石阶小道,顺着走,看到一片树林,沿着小路标出去,走几步路打车就行。”   佣人听陆安国把路说得清清楚楚的,眉头皱得不是那么紧了,“不要乱跑,小心丢工作。”   等到佣人走远后,陆安国在门口哼了几句歌,温雨也从里面出来了。   “走了?”温雨口型说。   陆安国:“没事,我认识路,我带你出去。”   温雨明白陆安国这是已经成功把人支走了。   来之前两人说好了,如果带路的是女佣,那就是陆安国来装肚子疼,异性碰到这种私密的事情会尴尬,本能地想要避开,这样就能成功甩掉佣人。   魏家到处都是监控这一信息辛心早就在群里提前告知了队友,一路上,温雨陆安国都保持了小心谨慎的态度。   沿着出去的路走到树林旁边,陆安国和温雨没有顺着小路标出去,而是进入了树林。   辛心和冯朗就在树林里面等,这里是魏宅少数没有监控的地方。   “怎么样?”   怕微信交流会遗漏细节,两边约定好了找机会接头。   是的,陆安国跟温雨说的就是“接头”这个词,把温雨都给听麻了。   反正她现在也是越来越适应这种接地气的团队了。   “魏鹏飞果然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陆安国微微皱眉,“他好像是在怀疑刘子俊。”   陆安国话音刚落,辛心立刻看向冯朗。   辛心:嗯?说话!   冯朗:……   温雨:她觉得这两个队友有点怪怪的,是她的错觉吗?   “可以说是豪门岳父的通病了。”陆安国这样说道。   辛心收回看冯朗的带点小得意的视线,还是认真道:“魏鹏飞一直不想魏明珠嫁给刘子俊,第一时间怀疑刘子俊也正常。”   “按照作案条件来说,刘子俊他是别墅的半个主人,对别墅的装修进度当然了如指掌,也可以有计划地把人支开,嘉木,你是刘子俊的表弟对吧,你找个机会看下刘子俊身上有没有伤痕,死者受伤严重,凶手没道理毫发无伤,虽然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应该也还能发现点痕迹。”   “行,”辛心沉思了一下,“我想想办法。”   “你们呢,昨晚有没有商量出什么思路来?”陆安国问。   辛心没绷住,脸红了一下。   他脸一红,陆安国倒没什么,温雨看两个人的视线变得更奇怪了。   “他也认为刘子俊有嫌疑。”冯朗说。   “哦?”陆安国很感兴趣地看向辛心。   辛心“嘿”了一下,有点尴尬,“我猜测刘子俊是同性恋,死的是他的同性情人,不过哥他说我猜错了,刘子俊不是。”   陆安国:“既然冯朗说不是,那应该就不是了。”   “还有其他想法吗?”   “没有。”   冯朗:“死者身份不明,我们完全没有方向。”   “这在凶杀案中的确是非常难查的类型,可惜……”   辛心居然奇异地知道陆安国没说完的话——可惜不是在现实中,否则的话……现代刑侦手段发达,人口信息完备,查个DNA,分分钟就把人的身份家底给全查出来了。   “我跟温雨察看了下现场,案发时间太久,现场经历过自然天气还有装修等等,几乎没剩下什么痕迹,也没有找到类似凶器的物体,我们猜测凶手应该是把凶器丢弃或者销毁了。”   辛心沉思了一会儿,“所以这其实应该叫‘无名尸案’?”   陆安国:“很贴切。”   “昨晚有没有?”   辛心挑眉,顺手抓住冯朗的袖子,陆安国马上懂了,“没有,我们没撞鬼。”   “奇怪……”   辛心看冯朗,“那为什么我们两个会在任务里撞鬼?”   “这很难说是任务对你们的偏爱还是坑你们啊。”陆安国笑道。   辛心觉得应该算是偏爱吧,毕竟没死,还提供了线索。   要是这个世界里也有鬼魂,就不是“无名尸”了。   也许任务真的有自我意识,在实时地调整任务难度。   “温雨,”辛心叫了下新队友,“你有什么想法吗?”   被点到名的温雨神情有些茫然,她嘴唇微微开合,却没发出声音来。   “有什么就随便说,说不定你一句无心的话,叮的一下,给我们带来灵感了呢,”辛心说,“很多悬疑剧里都是这样的,比如你对无名尸,对魏家的人,对魏家有什么感觉,都可以说。”   有什么随便说……   温雨也想赶紧进入节奏,帮助队友,一句话都不说的话显得自己太没用了,她用力地想了想,在辛心期待的眼神中,憋出了一句,“他们好有钱哦。”   辛心:“……”   辛心放开冯朗,向前一步,对着温雨拱了下手,“同志,我真想跟你握手,你知道吗?他们家人居然坐直升飞机出门!”   “真的吗?直升飞机?!”   “没错,你看这地方,我怀疑很多都是真古董。”   “我也怀疑,而且这个地方风水特别好。”   温雨比划了一下,“你看这里,负阴抱阳,背山面水,金带环抱,这是皇家之相啊。”   “哇塞,你好厉害,你会看风水?”   “风水塔罗这些,”温雨点了下自己的头,“我好像都会一点……”记忆没有了,知识储备都还在。   “会算卦吗?”   “好像也会。”   “那太好了,你快算一卦,那死的是谁……”   “没有工具啊。”   “需要什么工具?”   “……”   陆安国跟冯朗站在一边,看着聊得超级投机的两人,胳膊杵了下冯朗,冯朗转过脸。   陆安国轻声道:“完了,这下可让他们找到组织了。”   冯朗视线斜斜地看着兴致勃勃,眉飞色舞的辛心,嘴角微微上翘,“谁知道呢,说不定,就让他们猜中了呢。” 第151章 还魂 角度   辛心和温雨简直一拍即合, 就是时间实在不多,要不然他们能一直聊下去。   出口方向有监控, 陆安国和温雨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嘉木,我跟你的行动相对自由,你可以试着和刘子俊要求出门逛逛,让冯朗给你开车,有情况你随时联系我。”   “温雨,你的身份最不自由,得长期留守别墅,我们到时候尽量在别墅集合,现在别墅里还没装监控。”   辛心忙不迭地点头。   “行, 那你们快走吧,我来想办法,有情况群里联系, 对了!除了凶杀案外, 还有个失踪的刘勇。”   “上个世界里我们也是接到了连环任务, ”辛心大胆推理, “会不会在这个世界里, 任务之间也是有关联的?”   “死者的身份未知, 刘勇的身份却是清楚的, 陆哥,你要是行动自由的话, 能不能回一趟刘家村,调查一下刘勇的情况。”   陆安国接受了辛心的意见, “我马上去,有关刘勇的所有讯息,你群里发我。”   “ok。”   辛心对温雨说了声“拜拜”, “也等你消息啊。”   温雨:“好,我搞到工具就开工。”   团队都很有干劲,陆安国笑容欣慰,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后,他对辛心也产生了一种奇异的亲切感,陆安国判断或许两人在现实中已经见过面了,但他没有向辛心求证,因为这本就无法求证。   两边分开之后,辛心马上就去找刘子俊。   刘子俊在魏明珠休养室的隔壁随时待命,听辛心说想出去走走,脸上虽然没表现出来,不过辛心觉得刘子俊心里肯定很不爽。   还好刘嘉木就是个棒槌,提出这种要求也不奇怪。   “想去就去吧,”刘子俊主动说,“让冯朗开车带你去市区逛逛。”   “谢谢哥。”   辛心傻笑,“哥,那我们还回去吗?”   刘子俊淡淡道:“再说吧。”   辛心“诶”了一声,退出房间。   隔壁魏明珠还在休息。   早上辛心陪刘子俊去看望她时,魏明珠当时似乎想要说什么。   辛心回忆,是刘子俊解释完,魏明珠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说了声“可是”,然后下文就又没了。   辛心回宿舍,“刘子俊同意了。”   冯朗:“去哪?”   辛心:“我还是想去别墅。”   辛心把早上魏明珠的异常告诉冯朗。   辛心说的任何一句话,冯朗都不会不当回事,辛心觉得异常,那就一定是异常,不过……   “直接去不太合适。”   冯朗说:“我去找魏鹏飞汇报,看能不能从他手上接到任务。”   “好主意!”   辛心马上明白过来冯朗的意思,不愧是他哥,脑子转得就是快。   魏鹏飞肯定是怀疑刘子俊了,冯朗的身份本身最大的任务就是抓刘子俊的把柄,去魏鹏飞那再往前一步,直接把任务细化到调查杀人案,那后面他们行动就方便多了。   冯朗只要一动,辛心就可以跟刘子俊说冯朗好像在查他,那么他也可以顺理成章地黏着冯朗,就说反过来监视他。   冯朗是被魏鹏飞派下来的,可以直线联系魏鹏飞,上去找魏鹏飞汇报情况,辛心在下面等,他抬头望着一层圆圆的形状,不由自主地想到刚才温雨所说的那些风水理论。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房子还有那么多讲究。   几分钟后,冯朗下来,辛心和他眼神交汇就知道成了!他立刻去到角落,跟刘子俊告状,说冯朗上去见了魏鹏飞以后,就说出去有事要忙,没空给他开车,刘子俊果然也是人精中的人精,回道:“那你就跟着他,随便逛逛。”   辛心挂完电话,恨不得跟冯朗击掌,但还是克制的,只是冲冯朗有点得意的一笑,就好像在说:想甩掉我,没门。   豪门翁婿的两个手下喽啰上了车才收起了那种紧张的气氛,辛心先呼了口气,说:“这个豪门我感觉还是有点不真实。”   “为什么?”   “魏鹏飞手下那么多人,独独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你,刘嘉木就是个棒槌,刘子俊还让他来跟你对抗,这两人手底下都没人了?”   “如果真的是现实世界,”冯朗更冷酷道,“刘子俊不可能见到魏鹏飞,”首富之女和穷小子这种组合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只是任务设置成这样而已。”   辛心之前在任务世界里感觉到极端的真实,可能是因为那个时候他太沉浸也太害怕,现在经历了三个世界,已经稍稍可以用抽离的视角来看待任务。   其实仔细想想,已经完成的三个任务世界里都有和现实相比非常不合理的因素。   第一个世界里保险赔付的流程太简略,像曹亚楠这样的骗保,在现实中一定会被拆穿。   第二个世界里刚好就那么些人凑在一起,江池虽然是凶手,可是他要杀的人并不是像传统的暴风雪山庄模式一样,是由凶手聚齐的,换言之,如果当时被害者中有谁临时有事不到场,江池就无法完成他的连环杀人计划,任务也就不存在了。   第三个世界里冷彤的存在更是让辛心感觉到了任务世界里有些地方的粗糙,母亲丢了孩子,只是来回奔跑,因为设定上她应该是找不到冷蒙的,需要他们这些任务者来找,所以才会造成那样的场景出现。   一切都为了任务服务。   从这个角度反过来看,其实任务里的一切都是提示。   辛心立刻向冯朗分享了他的感悟。   “就像做题的时候,比起只读题干照着去解题,有时候我们根据题目去揣测出题人他的意图,或许能更快捷地找到解题思路。”   “出题人的意图……”冯朗嚼了一下这几个字,再结合刚才辛心说的前几个世界里不是那么合理的地方,干脆道,“这个世界里最生硬的地方应该是魏鹏飞的财富。”   辛心深表赞同。   首富这种设定,他虽然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除了华丽的住宅飞机出行之外,魏鹏飞在其他方面都显得与身份不匹配,富有所代表的不仅仅只是金钱上的富足,现代社会,财富与权力挂钩。   首富想要一个看不顺眼的穷小子消失那不是易如反掌吗?   为了这个设定,任务还特别打了个补丁,让魏明珠患有心脏病,因为女儿患有心脏病,所以不得不顺着女儿的意思?   “感觉像是硬把刘子俊这个人物和魏明珠凑在一起。”   另外,魏鹏飞要派间谍,也派个素质高的,像冯朗这种真的刚放出来不久的社会盲流,魏鹏飞从哪挖出来还擦干净用?   “魏鹏飞的财富……”   辛心念叨道,“这个设定很小说,就好像武林至宝一样,是所有人物天然想要争夺的对象。”   “你的意思是刘子俊?”   辛心点头,“刘子俊这个人,我总感觉他太深沉了,魏明珠呢,又很天真,这也很奇怪,首富之女怎么会是个傻白甜呢?啊,对,她有病,总之,我不太相信刘子俊对魏明珠的爱百分百纯粹,我看他哄魏明珠就像哄小孩一样。”   冯朗:“明白了。”   “为了得到财富,他不惜一切代价……”辛心手指摸着嘴唇,陷入思绪,喃喃道,“哪怕是杀人……”   会是这样吗?辛心也只是猜测,这或许是一种可能性。   冯朗和辛心抵达别墅时,陆安国已经快要到刘家村了,辛心在车上同步了他已知的有关刘勇的讯息。   “这个人他老家住哪?什么身份背景?”   陆安国在群里询问。   辛心回答:“不知道,我是小辈,对长辈的事情了解的不多,你去问三姨,就说帮她找丈夫,她肯定愿意告诉你。”   经历了昨晚发现尸体的事情,今天的别墅格外安静。   仅剩下的保安看到冯朗的车牌后选择了放行。   冯朗摇下车窗,问他最近有没有看到什么陌生人出入别墅,保安面如菜色地摇头。   问保安,还不如问温雨。   得知队友前来,温雨赶紧出来迎接。   距离他们早上见面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陆安国走了,温雨一个人留在别墅,虽然还有同事的陪伴,但她还是很害怕。   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温雨已经对辛心三人产生了强烈的信任感,那种一开始的怪异感几乎消失无踪,因为在任务里独处实在是太可怕了。   “别墅里好像真的闹鬼。”   温雨一见到两人就急急道。   辛心和冯朗对视一眼,问温雨:“闹鬼?昨晚?还是白天?”   “晚上,以前的事。”   温雨搓了下胳膊,她身上正一阵阵地起鸡皮疙瘩。   别墅里发生了恶性事件,魏家的佣人饶是再守口如瓶,也忍不住在休息时聚在宿舍里谈论这件事。   反正都是知情人,总可以互相安慰一下。   于是温雨被迫听了女佣们的八卦,她想走,但是又觉得不该走,万一她们的谈话里有线索呢?   “有人说她晚上听到别墅里有奇怪的声音,笃——笃——笃——”   温雨手指跟着打节拍,“好像女人高跟鞋的声音。”   辛心:“是魏明珠吧?”   “当然不是了!”   温雨快要蹦起来,“是魏明珠不在别墅的时候。”   温雨这么一说,辛心也有点毛了,他装作若无其事,“还有呢?”   “还有……就是有的时候,明明记得东西就放在那,去取的时候却不见了。”   “有次下雷暴雨,别墅里停电了,那次我的记忆里也隐隐约约记得,备用电源推上去的时候,别墅里好像有鬼影闪过……”   温雨越说越害怕,她禁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   辛心听了她的描述,却反而彻底镇定下来,他对温雨说:“别害怕,那应该不是鬼。”   “那是什么?”温雨脸色微白道。   辛心正在想怎么说的柔和一点,旁边的冯朗就接道:“死人。”   温雨:“………………”   辛心看温雨一副快要昏倒的样子,连忙道:“你别听他胡说,那个时候,他应该还是活人,后来才死了。”   温雨:“…………”   得到了缓解,但不多。   温雨害怕归害怕,也反应了过来,微微瞪大眼睛,“你是说,那个鬼影,可能是水泥里的……”   辛心点头。   “啊,可是,所以他是躲在别墅里吗?”温雨震惊道,“别墅里每天人来人往的,没人发现有什么生人啊。”   “根据我的经验。”   ——指脑海中的各种侦探小说电影电视剧动画片(主要是动画片)。   辛心神色严肃,尽量摆出主角那种高深莫测却又一锤定音的自信架势。   “这栋别墅里存在一间密室。” 第152章 还魂 寻找密室   魏明珠的这套别墅占地面积很大, 波浪般的外形,一共五层, 上上下下,光建筑的主体面积就有两千平,还不包括佣人房和花园。   这么大的别墅,要说有密室那可太正常了。   温雨在别墅里已经工作了很长时间,对别墅的格局了如指掌,至于密室,她只知道别墅有地下室。   “死者就是隐藏在别墅里的那个鬼影。”   辛心很笃定。   这是站在前人智慧和套路下得出的结论,不会错的。   高跟鞋走路的声音,不翼而飞的物品, 忽然闪过的鬼影,这些都与玄学无关,别墅里没有鬼, 就是有个大家都不知道的人。   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死者!   为了验证辛心的推理, 温雨按照辛心的指示去打入同事内部, 套取口供, 辛心和冯朗则进去察看别墅内部的情况。   别墅还未正式投入使用, 经过昨晚的事, 现在别墅里面静得吓人, 辛心走在其中,清晰地听到两人的脚步声返回入耳中。   周围实在太空旷了。   即使身边有人陪伴, 这种环境也会令人心里不自觉地产生一种孤寂的恐慌。   别墅里大部分房间都上了锁,因为主人不希望在他们居住之前先由别人踏足。   开放的只有魏明珠和刘子俊偶尔过夜的一楼卧房。   魏明珠是病人, 住在楼上,怕万一出现紧急的情况不能及时救治,所以一反常态, 把主卧放在一楼。   那间主卧,佣人除了打扫之外,平常不会也不敢过去。   辛心推开门进去。   说是卧室,也有上百平,相当于普通三口之家的居住场所,里面也是套房设置,衣帽间洗手间嵌套。   辛心到处敲墙壁,推衣柜门,移动各种摆件,试图触发机关。   “魏明珠早上欲言又止的,”辛心说,“说不定她也曾经看到过那个‘鬼影’。”   更说不定那个密室就在这间卧室里。   想想自己熟睡的时候,有个影子悄悄的就藏在房间里,辛心不禁毛骨悚然。   冯朗没有笑辛心异想天开,而是跟着他东敲一下,西轻碰碰。   辛心连床底都钻了,除了得出魏家的佣人打扫很卖力这个结论外,一无所获。   辛心从床底下爬出来,冯朗手里拿着相框,正在看刘子俊和魏明珠的合照。   魏明珠靠在刘子俊的臂弯里,两人笑容的弧度显得甜蜜而又矜持。   “怎么了?”   辛心趴过来。   “有什么线索吗?”   冯朗:“没有。”   他放下了那个相框,“只是觉得他们的感情应该不全是假的。”   辛心低下头,疑惑地看向冯朗,手在冯朗面前摆了摆,“哥,你不会是被什么夺舍下降头了吧?这不像你说出来的话。”   “我应该说什么样的话?”   冯朗反问道:“我在你心里很冷酷无情吗?”   辛心心说当然了,哥你就是这个人设啊,嘴上还是说:“不,是酷。”   冯朗捏了下辛心的脸,“口是心非。”   辛心摸着脸颊,“哪有,哥你要是那种人,一开始就不会搭理我了。”   冯朗:“我搭理你是因为你可疑,还有可能也是任务者。”   辛心“切”了一声,“那你还说你不冷酷无情啊?”   “我没说,”冯朗淡淡道,“是你说的。”   辛心:“……”   怎么不知不觉就掉坑里去了?   辛心假装无事发生,若无其事地转身,冯朗跟上去,走了两步后,辛心忽然回头,对着冯朗展颜一笑,“反正哥你现在已经不冷酷不无情了。”   如果不是时间、场合不对,冯朗想他应该会抱他的。   温雨害怕着害怕着就把事情给办妥了。   根据几个女佣同事提供的讯息,那些转手就不见的东西包括食品、杯子、抹布……这些生活中零碎的,不值钱,但日常都很需要的东西。   “你的猜测或许是对的!”   温雨重新兴奋了起来。   刚发现自己在任务中时,温雨因为周遭的平静而觉得无趣,之后尸体出现,她害怕的同时又感到刺激,脑海中各种小说的情节乱飞,她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成为故事的主人公,但随着陆安国说明任务的意义后,温雨真的开始怕了。   任务里哪怕真有什么怪兽鬼魂,她未必都会怕成那样,只要一和现实联系上,现实里有人要杀她,才让温雨真正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这种害怕只能通过自己去解除。   进入查案状态的温雨开始感觉到自己在任务里的主观能动性,掌握主动权后,害怕的感觉逐渐消退,求生的意志刺激了她的大脑,她开始真正兴奋起来了。   “消失的都是一些生活必需品,或许这里真的有密室!”   辛心也很兴奋,他握了下拳,忍着没蹦,“范围呢?都是在哪丢的?”   “餐厅那个厨房!”   听到餐厅这个地点,辛心下意识地转过了脸。   他们正处于一楼大厅中央,从这里看不到那座罪恶的花园,而离花园最近的正是餐厅。   三人转移到餐厅。   温雨大概描述了几个东西丢失的位置。   时间点基本也都是晚上。   偶尔魏明珠和刘子俊来别墅里过夜时,两人在餐厅用餐,佣人会在距离餐厅三米处的开放式厨房工作。   虽然只有两个人用餐,几个佣人也很忙碌,有的时候就会出现已经准备好的餐食忽然少了的情况。   烤好的面包明明有六个,却只剩下五个,很难说到底是记错了还是谁偷吃了,总之这种事似乎不适合大张旗鼓地嚷嚷,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现在这栋别墅里还没有装监控,魏明珠不喜欢,所以一直拖着。”   温雨在厨房里来回踱步,“这个地方会有密室吗?”   辛心:“不知道,先找找看吧。”   餐厅的空间比魏明珠那间卧室要小,三人找了一圈,同样没什么收获。   “能不能直接问魏明珠?”温雨大胆提议,“她是这栋别墅的主人,她应该最清楚别墅里有没有密室,也免得我们无头苍蝇一样寻找。”   “魏明珠不好接近啊,”辛心说,“我也就是跟在刘子俊身边的时候能见到她,但是当着刘子俊的面我又不好跟她说话,而且她身边总是围满了人。”   温雨拧了眉,“可恶,要是能直接拿到这些重要npc的口供就好了。”   “恐怕很难。”   辛心手撑在厨房的料理台上,“任务里或许存在各种各样不合理的bug,但里面的每个人物都很真实,你最好把他们当真人来看待,否则也许会吃大亏的。”   温雨不是那种听不进话的人,辛心这么一说,她马上就收起了对所谓“npc”的轻视,但是根据她脑海内的某些经验,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会不会……他们就是真人?!”   温雨脸色发白,紧接着道:“是不是任务失败的人会留在任务世界里变成npc?!”   当她说出这可怕的猜想后,她那两个队友的神情却显得有些无动于衷,冯朗也就算了,本来就是张冷脸,居然就连辛心也是,脸上表情淡淡的。   每个世界里,任务要求都会提出类似“留下来”的形容。   不管是留下打工,留下拍戏,还是留在世界里当一个普通居民。   任务失败后变成任务里的npc这种设定,即使是不常看小说的辛心也渐渐能够领悟到了。   看到温雨脸色惨白的样子,辛心安慰她:“其实这个世界还可以,挺有发展前景的。”   温雨:发展前景?   辛心:“你们工资挺高的,我也有大腿抱,还算可以。”   温雨:“……”   “那怎么可以!”   温雨快要崩溃暴走了,“我的家人、朋友怎么办?!我……我的生活怎么办?!”   辛心很理解温雨,如果他在第一个世界里就接收那么多劲爆的信息的话,他也会受不了的。   在小岛拍戏那个任务时,他也曾像温雨一样产生强烈的情绪,他不想留在任务世界里,他想知道“辛心”是怎样的人,不想就这么变成任务世界里的另一个人……   可是从上个世界开始,他的情绪似乎逐渐有了微妙的变化。   这种变化在温雨的呐喊声中暴露了出来。   家人,朋友。   心绪没有因此而产生强烈的波动。   也许,我的现实世界里已经没有重要的家人和朋友了。   而在任务世界里,他至少还有一个重要的人。   辛心看向冯朗,冯朗面色紧绷,他为人内敛深沉,辛心少见他真实的情绪外露,居然发现冯朗此刻压抑的情绪似乎比温雨还要激动?   温雨正在原地崩溃中,冯朗直接转身走出了餐厅。   辛心一直看着冯朗走到花园入口处,隔着玻璃重新进入他的视线。   看来……真正孤独的人只有他一个,他的队友们在现实中都有着不可割舍的人与事。   辛心抿了下嘴唇,让温雨一个人先静静,也跟着走了出去,站到了冯朗身后。   “哥?”   辛心踮了下脚,“没事吧?”   “放心,我们不会完不成任务的。”   辛心双手插在兜里,往左往右来回看冯朗,“怎么了哥?是想到了什么?还是有什么情绪上头了?”   记忆是消失的,可情绪不会。   辛心猜可能是刚才温雨的话有哪里戳到了冯朗。   就像是傅天齐在对被抛弃的质问时他的感受一样,想到这里,辛心不再说话,安静地等待冯朗的情绪过去。   花园里仍旧弥漫着淡淡的臭味。   辛心站在冯朗身后,竟然感同身受到了一种浓烈的萧瑟。   他的这位“哥”身上是不是也藏着什么秘密呢?   冯朗转过脸,看上去已经恢复如初,“进去吧。”   辛心“嗯”了一声,难得的也不想说话。   温雨独自冷静了一会儿,也慢慢恢复了过来,她脸色冷得吓人,缓缓说:“我不知道我现实中到底情况如何,但我一定要回去,一定……”   温雨猛地站了起来,面对着辛心和冯朗道:“用不着魏明珠,我来推演卜卦把那个密室给找出来!”   与此同时,抵达刘家村附近的陆安国下了车,沿着当地人指的路进村。   刘家村的路碑竖在河边,他刚走两步,身后就传来女人的呼唤。   “阿勇——” 第153章 还魂 辉煌置地   刘婉的眼睛是半瞎的。   这个情况, 陆安国在群里就已经清楚了。   所以当刘婉口口声声喊他“阿勇”时,他没有惊讶, 反问道:“是刘婉吗?”   刘婉一听到男人声音陌生,蹒跚靠近的脚步就停了下来,但是对方又叫的出她的名字。   “你是……”   “我是派出所的,”陆安国很自然地回道,“来调查你们家刘勇失踪的情况。”   既然任务里没有执法机构,那就意味着身份随便冒充,再说,他这严格意义上也不算是冒充。   刘婉眼泪“唰”地掉了下来。   “同志,同志, 你帮帮我……”   她踉跄着步伐走来,陆安国连忙上前双手搀住了她。   刘勇是去年临近过年时失踪的。   当时刘婉正在家里做过年时要吃的米糕,忽然就有人上门, 说刘勇在镇上的游戏机房里和人打起来了, 刘婉手都没来得及洗, 急急忙忙地跑去, 到了现场, 只看到翻倒的桌椅, 椅子上还有血迹。   虽然已经过去半年, 那天一整天的事情,刘婉却是一直牢记在心。   事情是这样的。   早上8点左右, 刘勇吃了早饭,刘婉给了他一百块钱出去买点鞭炮烟花, 过年的时候放。   刘勇拿着那个钱没有去买烟花爆竹,而是去了新开的游戏厅。   游戏厅挂羊头卖狗肉,其实就是个电子赌博的场所, 刘勇拿一百块钱换了游戏币去玩老虎机,没几分钟就输光了。   刘勇气不过,就大吵大嚷着游戏厅骗钱。   游戏厅当然也不惯着他,里面保安出来,没几句话,两边就动了手。   刘勇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败下阵来,期间保安抡了椅子砸了刘勇的脑袋,椅子上的血迹就是那个时候沾上的。   随后保安们就把刘勇抬了出去,扔到游戏厅后面的小巷口。   等刘婉听清楚事情的经过后,连忙去巷口找人。   刘勇却消失不见了,只留下墙角的一点血迹,证明刘勇确实曾经被扔在这里。   从此以后,刘勇就失踪不见了。   刘婉打刘勇的手机,手机一直关机,半年来,她每天都打一通,提示音永远不变,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每当听到那机械又甜美的回复,刘婉的心就变得很凉。   刘婉边哭边说完了事情的经过,陆安国温和地表示了对她的同情,没有像她的儿子一样指责她这么个丈夫丢就丢了哭什么哭。   “这样,我先送您回去,我去镇上再调查一下当天的情况,您在家里把有关刘勇的东西,他的证件、户口本这些都找出来,我等会儿回来看。”   刘婉抹了把眼泪,面露迟疑,但还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陆安国送刘婉回家,认了下门后徒步上路,按照刘婉指的路步行前往小镇。   刘家村很落后,只有手机通话的信号,网络信号时有时无,一直到镇上才好转起来,陆安国在群里汇报了他这边的情况,问辛心他们怎么样。   【心机之蛙:天师在算卦】   【陆安国:什么意思?】   辛心给陆安国拍了张温雨双手合十,跪在地上的照片。   【心机之蛙:我们怀疑别墅里有密室,温雨正在用硬币算卦。】   陆安国:“……”   陆安国也随了张照片。   【陆安国:我见过刘婉了,现在已经到了镇上,准备走访游戏厅,游戏厅这种地方监控应该很齐全,我试试能不能查他们监控。】   照片就是陆安国随手一拍的小镇图景,辛心看了一眼,本来没在意,却忽然看到了照片的角落,他拉了下旁边冯朗的胳膊,“哥,你看这。”   冯朗侧过脸。   辛心把照片放大,指了右下角,问:“哥,你看,这是不是辉煌置地?”   照片上最左侧角落,有个施工的蓝色标志,放大之后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辉”字浮在金红色的火焰上。   正在小镇上的陆安国也注意到了。   【陆安国:这里有个辉煌置地的项目。】   陆安国重新拍摄了照片。   第二张照片陆安国对准了项目主体,有人看到他拍摄,当即上来问他干什么的,“喂喂喂,手机放下去!这里不允许拍摄。”   “随便拍拍,你们这是造小区吧?”陆安国乐呵呵道,“儿子要结婚了,给儿子看看房子。”   上前制止的是个监理,察看了下陆安国的视频,没发现什么异常后,态度缓和道:“一期已经认筹完了,等二期吧,十月份开售。”   “谢谢啊,哎,那你们一期项目什么时候开始的?”   “去年。”   “哦,能再说的具体点吗?”   监理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下他。   陆安国憨厚一笑,“儿子急着住,想知道个大概时间。”   “工期啊,工期现在,一年左右吧,”监理脸上隐隐透出不耐烦,“一期开了半年,怎么样你自己看吧。”   “诶,好,谢谢您。”   陆安国点头哈腰地后退,飘浮在火焰上的“辉煌置地”四个字逐渐在他的视野中缩小,同时他的脑海中响起了重锤声。   辉煌置地的标志与刘婉哭泣的脸重叠在一起。   事情终于有了交集——   陆安国在小镇上逛了逛,这地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种五金杂货店铺鳞次栉比,陆安国在墙上抄了个电话号码,打过去找到一处居民楼。   “要什么证?”   “警官证有吗?”   “有病吧你,那不犯法吗?”   做假证的人推搡着轰陆安国走,陆安国手按住人的肩膀,“这样,兄弟,我给你钱,借你地方用用,怎么样?”   双方对峙,那人几秒后在陆安国的视线中败下阵来,叼着烟闪身,嘟嘟囔囔:“妈的,这年头小偷怎么那么多……”   陆安国心领神会地进了屋。   假证贩子工具材料齐全,陆安国几分钟就做好了一个假证,激光刻印,还挺像那么回事,他放了两百块钱在桌上,出来看到卖假证的蹲在地上抽烟,过去踹了下人的屁股。   假证贩子扭头,一脸敢怒不敢言。   “欢乐游戏厅的老板什么路数,你知道吗?”   “不知道。”   陆安国也蹲了下来,他手揣兜里,把兜里的水枪露个形轻顶了下人的膝盖,“兄弟,给个面子。”   假证贩子叼在嘴上的烟都差点掉了。   从陆安国说要做警官证开始,他就知道这一定是个狠人,要犯肯定是犯大案,他三教九流的人见多了,能闻着味,这个人身上的味就够狠。   “魏、魏老板是山城人……”   假证贩子僵着嘴把自己知道的都吐了个干净。   陆安国站起身,对假证贩子道:“多谢,钱我给你放桌上了,回见。”   假证贩子:“……”还回见,回你妈个头,早点枪毙吧!   借着从假证贩子那得来的对游戏厅老板的情报,再加上陆安国本身的气质以及话术,很快就让魏老板相信了他的警察身份,乖乖地让人调出了刘勇闹事那天的监控。   如陆安国所料,这种地方的监控不存在覆盖,到时候就刻盘保留,而且画质算比较清晰的。   陆安国终于看到了刘勇本人的相貌,完全就是中老年版的刘子俊,只是身形气质差距很大,刘子俊望之就知此子不凡,刘勇则是一身的流氓气息。   “警察同志,你看,就是他先动的手,我们那是正当防卫。”魏老板在一旁辩解道。   陆安国没理会他,仔细地观察着监控里的画面。   的确是刘勇先动的手,看样子是受到了对面的挑衅,监控只有画面,没有声音。   刘勇上去抬手就给人一拳。   这一拳,就让陆安国看出了端倪。   这个刘勇还是个练家子。   怪不得敢先动手。   其中一人在混乱中抱起椅子砸了过去。   魏老板马上又解说道:“他这是不小心的,没想往人头上砸,碰巧,这是碰巧。”   这么一碰巧,刘勇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画面里,刘勇明显被砸懵了,踉踉跄跄地后退,手捂着头慢慢靠墙坐下。   几个保安也懵了,这时候画面里出现了魏老板的身影。   魏老板:“警察同志你看,他们事先都没通知我,我这时候才知道。”   魏老板现身之后,马上指挥几人把刘勇从后门抬出去。   “我让他们把人送去医院,”魏老板说,“不知道他们怎么回事,都不听话,把人扔那就走。”   “扔哪了?”   魏老板带着陆安国走到后门,游戏厅后门是一条南北通的小巷子。   “就这,他们没下多重的手,后面他可能就是自己走了。”   陆安国走出游戏厅的后门,沿着小巷先走到北面,北面的口子出去是一家洗脚房,又沿着路走到南面出口,然后他的脚步定住了。   从南面出口,能清晰地看到四个字——“辉煌置地”。   *   陆安国那边正在紧锣密鼓地一步步调查,辛心这边,温雨一连算了九次卦,他们按照温雨的卦象找,结果证实封建迷信果然应该被打倒。   连温雨自己都脸红了,“不会啊,我一直还蛮灵的……”   辛心和冯朗站在一堵墙面前,他们刚才把手都敲红了,也只能得出这是一面实心墙的结论。   辛心忍不住问:“天师,您平常都接什么业务?”   温雨有点心虚,“就算算桃花什么的……”   辛心:“……”   “可能是这个地方它气场不对,”温雨说,“算卦就是问天命,天不予我,我也没办法。”   辛心欲言又止还是没喷队友,只是心里忍不住大喊这是什么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防御,天师,您怕不是骗钱的吧?那算桃花难不成也是这样?算到桃花了,大师灵验,桃花没来,天不予你?!他老了该不会被骗去买保健品吧!   冯朗:“先休息吧,吃点东西再想办法。”   三人回到餐厅,用现成的食材随便做了点吃的。   忙活了几个小时一无所获,恰巧这时陆安国也趁着吃饭休息的间隙给几人同步了他那边查到的重要信息。   辛心一边感慨,安国,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呀,一边摇头,他们这边还毫无进度。   “辉煌置地用的居然是火焰图标。”温雨在一旁道。   辛心问:“有什么不对吗?”   温雨:“山主人丁水主财,魏鹏飞那么重视风水,应该用水元素吧,很多大企业都是这样的,这种图标元素可不是随便加的。”   “这样……”虽然“天师”战绩不佳,辛心也没有质疑,再次放大看了下辉煌置地的图标,火苗形状优美,还挺好看,“火嘛,红红火火。”   温雨点头,“可能合了魏鹏飞自己的命数,水克火,魏鹏飞的八字有没有?我来给他算一卦。”   辛心:“……”算了吧,天师,您就收了神通吧。   “刘勇失踪的地方距离辉煌置业的项目很近,”辛心看向两名队友,“这毫无疑问是一条重要线索,有感觉吗两位?”   冯朗还是老样子,在证据不充分之前不会发表确切的意见,给的答案是“不知道”。   温雨端着碗,脸色几度变化,“我有两个想法。”   辛心不抱希望的,“你说。”   温雨:“第一,黑工地?把人拉去打工了?”   辛心:“……”   辛心:“现在工地有这么缺人吗?”   再说刘勇最擅长的就是偷鸡摸狗,去工地干嘛?别把人电线都给偷完了。   温雨咽了下口水,扫视两人。   “第二种可能性……”   温雨轻舔了下嘴唇,“你们听说过‘打生桩’吗?” 第154章 还魂 大小姐的口供   “在建筑动工之前, 献祭活人,以保佑平安, 谓之打生桩。”   “古代都是用童男童女,一直延续到民国,现在应该很少有人这么干了,但还是有的,只不过不用小孩了,就用工人,八字合适的工人。”   “你像有些工地本来一直问题不断,推行的很不顺利,死了两个工人, 突然情况就好转了,就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再伪装成意外事故。”   辛心躲在冯朗身后听, 抓住他的衣袖, 只露出一双瞳孔颤抖的眼睛。   温雨在这个世界里无论长相还是气质, 看起来都还蛮可爱的, 有点小女生的味道。   听到这么个看上去年轻可爱的小女生说着这种都市恐怖传说, 惊悚感直接翻倍, 更别提辛心本来就怕鬼。   好不容易现在小世界里没鬼了, 来了个比鬼还吓人的神神叨叨的天师队友。   “刘勇的八字来让我算一下,”温雨眼神中传递出狂热, “还有开工的时间地点、经纬度,我一合就知道了。”   辛心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上午找密室的时候, 您也说一算就准。   “太巧合了,”冯朗说,“辉煌置地的人怎么知道那天刘勇会去游戏厅, 跟人打架,然后晕倒在附近?”   温雨斩钉截铁:“那就更说明辉煌置地里有高手啊,算得太准了。”   辛心:“……”这真是怎么说都行了?   辛心:“玄学因素在悬疑推理中是大忌。”   温雨:“我们进入这个世界做任务本身不就是最大的玄学吗?”   辛心:“……”这个他真喷不了。   所以“玄学”会是这个世界的关键因素吗?温雨这个队友的出现会不会也不是偶然,而是任务刻意这么安排进来的?   熟悉的“脑子乱乱”的感觉又来了。   “也是一条思路吧,”辛心没有完全否决温雨的推理,“先记一笔。”   虽然他认为可能性真的很小。   现在辛心都已经开始怀疑他自己的那部分推理了。   他们上午几乎已经把整个别墅都翻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密室的影子。   要说可能在上锁的房间里?可是那些房间既然上了锁,死者就不好出来活动了,存在密室的可能性极小。   地下室他们也去过了。   有钱人的生活真是腐败,这间别墅地下室共有两层,负一有什么影音室,跟电影院一样,负二楼还有什么储酒室,恒温恒湿,已经都通电用上了,里面整整齐齐地摆了八柜子的酒。   辛心:好想拿一瓶出来发疯。   别墅里到底有没有密室的存在?辛心也不确定了。   不能一直把时间浪费在一件没有结果的事情上,辛心和冯朗决定先返回魏宅。   温雨和两人一起走出别墅,情绪稍显低落。   “也许你的思路是对的,”辛心最后还是选择安慰她,“我有时候也是这样,忽然冒出来一个挺无厘头的想法,结果最后发现就那么巧,歪打正着了。”   温雨有点郁闷,“我这个想法很无厘头吗?”   辛心:“……”真会抓重点。   冯朗一个字回复:“是。”   辛心:太直接了哥!不可以这样对队友啊!   “如果有这方面的需求,工地在开工之前应该就准备好了,就算刘勇真的误打误撞跑到工地,难道还要在工地先登记下自己的生辰八字?”   “如果说辉煌置地一开始就盯上了刘勇,为什么?刘勇这样一个小人物,除了魏鹏飞因为刘子俊顺藤摸瓜到刘勇,我想不出第二种可能性。”   “刘勇的死对刘子俊来说是种解脱,魏鹏飞没道理去帮刘子俊解决麻烦,刘子俊自己也没有能量去做这件事。”   “打生桩,如果死的是工人,可以按照工地意外事故赔偿,杀像刘勇这样的普通人,辉煌置业难道不是自找麻烦?成本太高了”   “一个三四线小城的项目,需要这样冒险?”   温雨听的呆住了。   辛心在一旁频频点头,他刚才脑子太乱了,冯朗说的,正是他所想的。   可能性实在太低了。   即使任务再怎么有bug,这种真相也是会被悬疑读者喷死的。   温雨缓过神来,她震惊地看着冯朗,慢慢道:“原来你可以一口气讲这么多话啊。”   辛心:“噗——”   旁边冯朗视线扫来,辛心使劲抿住下嘴唇,硬生生地给憋住了,好吧,他没憋住,改低头笑了。   “你说的很有道理,”温雨笑不出来,她满脸愁容道,“你们走了,我再算算吧。”   辛心:“……”还来?!   *   两人基本毫无收获地返回魏宅。   辛心和冯朗各自去向自己的雇主汇报。   魏明珠醒了,刘子俊在里面陪她。   辛心只能在门外等。   现在屋里倒只有两个人,要是能想个办法,让刘子俊出来,他进去和魏明珠说话就好了……   辛心转过脸,看了好几次门,惹的旁边的佣人也频频看他。   辛心计上心头,拿起手机,表面玩手机,实际却是在摇人。   现在陆安国在刘家村,已经跟刘婉都接上线了,那……   【心机之蛙:呼叫陆哥,呼叫陆哥】   【陆安国:在】   【心机之蛙:刘子俊在跟魏明珠腻歪,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刘婉现在打电话给刘子俊,把人摇出来,我想进去套魏明珠的口供】   【陆安国:你那边还有多久?】   【心机之蛙:不清楚,进去二十来分钟了,说不好两个人要聊多久】   【陆安国:行,等我,我马上赶回去】   陆安国还在镇上走访询问居民们有关辉煌置地项目的讯息,合上本子马上就去隔壁的电动车店买了小电驴骑上就火速往刘家村赶。   小电驴“唰”的一下过去,假证贩子出来买饭,“卧槽”了一声,“搞那么大阵仗,就他妈抢了辆电动车?”   辛心在休息室门口等着,熬不住,盯着手机看时间。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真想直接冲进去,让两个人排排站,乖乖地直接把口供交出来。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还会有机会的。   辛心劝自己。   这次不行,就等下次。   辛心攥着手机,试图自己梳理案件信息。   刘勇失踪的巷子就跟辉煌置地的项目隔一堵墙,这应该不是巧合。   温雨说的打生桩咋一听挺恐怖,仔细想还真不靠谱。   刘勇和辉煌置地的关联似乎就只有刘子俊了,刘子俊在其中又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会和他的婚事有关吗?   照理说,有没有这么一个烂爹都不影响刘子俊在魏鹏飞眼里的分数吧?负50和负100真没什么差别。   刘子俊真有必要杀害刘勇吗?万一事情暴露,杀人诶,这赘婿还当得了吗?   辛心怎么想都觉得刘子俊没必要在自己走上人生巅峰的时候干这种蠢事,刘子俊这么聪明,应该也能想得通吧?   别墅里的那具尸体又究竟是谁?三十岁以下的青年又不可能是刘勇,难道是刘勇的私生子?   辛心正在天马行空地乱想,身后的门开了,辛心猛一回头,手机里陆安国还没再回信息,探出上半身的刘子俊也神色如常,辛心心下一沉,心说没事,下次。   “明珠饿了,让厨房拿点她爱吃的过来。”   刘子俊这话是对其他佣人说的,那佣人也马上领命下去,刘子俊又问了辛心一句,“嘉木你呢?饿不饿?中午吃过了吗?”   “我在外头吃过了。”   “嗯。”   刘子俊对待佣人和刘嘉木的态度明显不同,刘嘉木再木头,那也是他刘子俊的表弟,承担着一部分刘子俊在魏家的脸面。   辛心配合地挺了挺胸膛,“哥,嫂子还好吧?”   “总算有胃口吃饭了。”   “嫂子一直没吃啊?”   “她不舒服的时候就不想吃东西。”   “我能进去看看嫂子吗?”   刘子俊刚要回话,他的手机响了。   辛心差点心跳停摆,他屏息凝神地听着刘子俊接起电话,对面当然是刘婉,刘婉难得没有哭哭啼啼的,刘子俊听刘婉说了几句,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轻带上门时,辛心连忙拉住门,刘子俊看向他。   辛心用气声:“哥,你去吧,我帮你跟嫂子说一声。”   刘子俊视线在辛心和佣人之间转了个来回,最终还是轻点了下头。   刘子俊出去到无人处打电话,辛心趁机进去。   魏明珠脸色苍白地躺在大床上,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刘子俊回来了,懒懒道:“我还是不想吃……”   “嫂子,是我,我哥去外面接个电话。”   魏明珠睁开了眼睛,她见是辛心,脸上微笑了一下,“是嘉木啊。”   辛心迈着小碎步过去,“嫂子,没事吧?”   “没事。”   时间不多,辛心也没功夫和魏明珠绕来绕去了,反正这个世界里的大小姐是个病美人傻白甜,他就直切主题了,“嫂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早上我看你好像想跟我哥说什么。”   魏明珠嘴唇微张,面露惊讶之色。   “嫂子,”辛心说,“你要是怕我哥听了不高兴,你就跟我说,我帮你想办法。”   “你……”   魏明珠惊疑不定,她视线犹疑地在辛心脸上徘徊,辛心催促道:“等会儿我哥打完电话就进来了。”   莫名其妙地就被推入了“快说,再不说就来不及”的氛围中,魏明珠张了下嘴,说:“我跟你哥说过了,他说我那是又胡思乱想了,我吃的一种药会导致思维紊乱,产生幻觉。”   魏明珠说话慢条斯理软绵绵的,活脱脱一个天真娇小姐,辛心说话也温柔起来,和刘子俊学,哄小朋友一样,“什么胡思乱想?是不是你在别墅里看见什么了”   “你怎么知道?!”   魏明珠惊得坐直了,双手捂住嘴。   “别墅里有佣人好像也看见了。”   “真的吗?她们也看到了,别墅里真的有鬼……”   辛心见魏明珠惊惧呓语,怕她发病,连忙说:“不是不是,是有人来别墅里偷东西。”   “是小偷吗?”   魏明珠看上去反而安心了许多,“所以不是我看错了,也不是幻觉?可是那些佣人说别墅里没别人啊……”   “嫂子,你先说说看,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有人……”   “吱呀——”   辛心猛地扭头。   刘子俊站在门口,神色淡淡,“你们好像聊得挺愉快的?” 第155章 还魂 反弓煞   辛心差点被吓撅过去。   刘子俊的出场时机简直就是悬疑剧中经典的反派亮相, 恰到好处地截断主角获取重要信息。   “在聊什么”   刘子俊脸上很快露出微笑,还挺温柔, 跟傅天齐那种普世的温柔不同,刘子俊笑得很贵,这种昂贵的温柔是独给魏明珠的,辛心连光都沾不上。   “嫂子说她还是没胃口,不想吃东西。”   辛心抢着回答。   刘子俊步步走来,“真的不想吃吗?”语气温柔得滴水,听得辛心反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嗯,”魏明珠浅笑,“嘉木挺可爱的, 我跟他聊聊,感觉心情好了许多。”   刘子俊这才给了辛心一个眼神,虽然辛心感觉这个眼神也不怎么和善就是了。   “是吗?那我平时工作忙的时候, 就让嘉木多陪陪你。”   “可以吗?嘉木不是你的秘书吗?”   “我的秘书是为我服务的, 我呢, ”刘子俊在床边坐下, 拉起魏明珠的手, “是为你服务的。”   “只要你开心, 怎么样都行。”   辛心在一旁听得又尴尬又肉麻, 不过魏明珠看上去倒是适应良好,被爱浇灌长大的大小姐对未婚夫的深情款款习以为常、理所当然。   辛心想着找个借口先撤, 就听魏明珠说:“那你现在先出去一下,我还想跟嘉木单独说说话。”   辛心:“……”   刘子俊转过脸看辛心时, 辛心觉得自己外面露出的皮肤都被刘子俊眼睛里所发出来的激光射线给烤掉一层了。   辛心立刻瞪大眼睛,表示自己真的很无辜。   “好,”刘子俊没犹豫多久, 就这么爽快地放开了手,“那你们再聊会儿。”   辛心看傻眼了,直到刘子俊关上门,他都没还回过神。   “嘉木。”   辛心扭头,大小姐一脸紧张,“他刚才应该没听到吧?”   辛心:不是,姐们,你就这么硬来,好吧,你是大小姐你厉害……   辛心内心再次刷新了对刘子俊这个赘婿身份的认知,魏家父女俩人谁都能指挥他。   那只要他抱住魏明珠这根大腿,是不是就等于拿捏住了刘子俊和半个魏鹏飞?魏鹏飞对这个女儿也非常宠爱迁就,这样查案就方便多了。   他有点能理解刘子俊为什么想当赘婿了。   “嫂子……不,姐,”辛心态度瞬间谄媚起来,“您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魏明珠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辛心的态度转变,或者说此刻的辛心在她眼里就是个宣泄情绪的树洞,她对辛心本身的关注其实也不多。   “我看到别墅里有人,”魏明珠说,“不是佣人,也不是工人,是个……陌生男人。”   那是三个月前的一个晚上。   那天晚上魏明珠因为太晚就选择留在了别墅休息,刘子俊下班以后也过来陪她了,两个人照常吃完饭,在还未成型的花园里散步,魏明珠说着花园未来的规划,刘子俊笑着说好。   “我的身体一直不算好,”魏明珠把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心脏位置,“从小到大,不断生病,那两天我又觉得很不舒服,晚上一直睡不好觉。”   “半夜从梦中惊醒,我感觉胸闷、头疼、恶心,呼吸不畅……”   魏明珠是多年的老病号了,从她有记忆起,身边就是前呼后拥,她习惯了这种生活,却并不喜欢。   人总是会向往自己没得到的东西,所以魏明珠一直希望自己能变得更独立一点。   于是那天晚上她没有叫醒身边熟睡的刘子俊,自己下了床以后想去外面吹吹风。   当时天气已经转热,温度很适宜,魏明珠去衣帽间取了一条披肩披上,在去花园的路上,经过餐厅时,她忽然看到有个黑影。   “当时我吓呆了,我站着不动,他也站着不动,我马上就感觉到那不是这栋别墅里的人……”   魏明珠现在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心脏还是会紧得发疼。   “然后呢?”辛心不禁追问。   魏明珠:“然后我就晕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魏明珠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连忙坐了起来开灯,推醒了身边的刘子俊,说她在餐厅看到了个人,刘子俊却说她肯定是做噩梦了,他没察觉到她下过床。   在刘子俊的不断安慰劝说下,魏明珠还真的慢慢开始接受做噩梦的这个说法,可当她准备躺下睡觉的时候,扭头却发现床旁边的贵妃榻上横着一条披肩。   魏明珠视线停顿。   如果真的是做梦,那这条原本应该在衣帽间里的披肩怎么会出现在那?   魏明珠毛骨悚然,当即就捂着胸口难受起来,刘子俊察觉到了她的异常,马上就送了她去医院。   “后来子俊说,那条披肩傍晚散步的时候我就已经披上了,回到卧室就随手放在了那里……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做了个噩梦,还是吃的药让我产生了幻觉……”   魏明珠神色迷茫,但她既然选择向辛心倾诉,那说明她心里其实还是有所怀疑的。   “姐,”辛心忍不住问,“别墅里真的一个监控都没有吗?”   魏明珠摇头,“没有,”她淡淡道,“我不喜欢监控。”   辛心多多少少也能理解魏明珠的心态,易碎玻璃一般的大小姐从有记忆以来就生活在“监控”之下,温室保护了她,同样也束缚了她,也许选择刘子俊这样一个穷小子未尝不是魏明珠的一种反抗。   “你觉得那是梦是幻觉还是真的?”   魏明珠问辛心,她的眼神更像是在反问她自己。   辛心:“姐,我觉得吧,凡事得讲证据。”   魏明珠垂下眼睫,缓缓摇头,“昨天晚上我真的以为我看见了尸体……嘉木,那真的是雕塑吗?”   辛心:“嗯。”   魏明珠不说话了。   辛心沉默了一会儿,说:“姐,你能再仔细说说你看到的黑影在餐厅的哪个位置有什么特征吗?”   魏明珠看向辛心,辛心就那么定着。   “就是餐厅岛台的位置,个子跟子俊差不多,高高瘦瘦的。”   魏明珠还是说了。   听她的描述和花园水泥里发现的那具尸体差不多。   “我想他也许是躲在地下室,可是我不敢下去。”   也不能叫人下去,她怕真的只是自己的幻觉,却搞得那么大张旗鼓的……   “姐,我懂你意思了,”辛心说,“我找个机会帮你下去看一下?”   魏明珠点头,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大小姐如此单纯爽快,辛心也干脆道:“别墅里还有没有什么能藏人的密室吗?”   “密室?”   魏明珠忍俊不禁,“我为什么要弄一个可以藏人的密室?专门用来吓自己吗?”   辛心挠了挠头,“这样啊,我以为有钱人都会准备一间装金银财宝的秘密房间呢。”   金银财宝这四个字又把魏明珠给逗笑了。   “你是说那样的密室啊,金银财宝是没有,”魏明珠笑着说,“不过在别墅的负三层,我收藏了不少书法绘画作品,算吗?”   *   辛心没有马上直面刘子俊,他出来,刘子俊进去,刘子俊看了他两眼,辛心傻笑,背上全是冷汗。   别墅居然有负三层。   这件事只有魏鹏飞、魏明珠和刘子俊三个人知道。   魏鹏飞喜好收集古董,魏明珠耳濡目染之下,也养成了相同的兴趣爱好,新居当然也要预备收藏古董字画的地方。   魏明珠自己多次去别墅,也是为了放置她收藏的那些古董字画。   负二层恒温恒湿的藏酒系统其实是为了负三层打掩护,那些字画也需要恒温恒湿的系统保养维护。   从负二层的藏酒室进去,下面有块地砖其实是活动的,找到那块活动地砖,在缝隙里找到插卡的地方,插卡之后,地砖打开,下面会同时降下梯子,人顺着梯子下去就可以了。   这样的秘密,魏明珠也坦诚告诉了辛心,只为解答她内心的疑惑。   她那天见到的到底是人是鬼,是幻觉还是梦?   辛心回到宿舍时,冯朗还没回来,他在群里马上同步了自己这边的消息。   【心机之蛙:别墅里真的有密室。】   【心机之蛙:在负二层的下面还有负三层。】   【心机之蛙:魏明珠已经把开门的卡给我了。】   辛心发完信息,手摸了下裤子口袋,里面薄硬的金属卡片隔着一层布料贴在他的肉上。   【温雨:怪不得我怎么算怎么有,各种方位都是吉,原来密室是在地底下!】   辛心:这不给天师又重拾自信了。   【温雨:对了,我发现一件有点奇怪的事情。】   【心机之蛙:什么?】   【温雨:这栋别墅很不讲究风水。】   【心机之蛙:怎么说?】   温雨拍了一张别墅外形的照片,她应该是站在离别墅很远的距离,把别墅优美的波浪形状拍得很清晰,连同下面同样弯曲的河流。   【温雨:看到下面挖的人工河了吗?这是很明显的反弓煞,又凶又难化解,环着别墅,住在里面的人会有血光之灾,而且我完全没看到这里有任何用来化解反弓煞的器物。】   【温雨:魏鹏飞把自己家风水搞得跟皇家一样,女儿女婿的就不管了吗?】   辛心很长时间还是没回复,他不知道该怎么回。   他相信温雨这狗头天师在风水上至少看应该不会看错,她说的很对,魏鹏飞这么讲究风水,为什么对他百般宠爱的女儿新房却毫不在乎?这的确很奇怪。   门被推开,辛心扭头,是冯朗回来了。   “哥,你看手机了吗?”   冯朗刚才一直在应付魏鹏飞,这才有时间翻看手机。   密室、反弓煞。   一种不详的感觉似乎附着在了这些文字上。   冯朗对玄学因素不太相信,不过魏鹏飞显然是非常重视风水的,一个人怎么会在同样的事情上采取截然不同的态度?   “魏鹏飞找我谈话,一直绕着刘子俊身上打转,我觉得他似乎不怎么在意那具尸体的来历,或者说他认定这具尸体和刘子俊有关,”冯朗皱了下眉,“也许他希望这些事情和刘子俊有关。”   辛心发现现在不止刘子俊,魏鹏飞这个人身上的古怪之处也不少啊。   要说针对刘子俊,那房子,他女儿也同样住着,到底还要不要女儿?   辛心搓了下手,“如果说刘子俊的欲求是完成婚事,那我现在已经搞不懂魏鹏飞的需求了,他想搞死刘子俊吗难道?”   而且是不惜让女儿也暴露在危险中?对刘子俊就这么恨?辛心有点不理解了,甚至开始怀疑死的人会不会就是魏鹏飞干的,就为了嫁祸女婿?   可是不对啊,魏鹏飞完全可以用其他更低成本的方式去搅黄两人的婚事。   杀人,上升到杀人这样的犯罪行为,背后一定是极其强烈的欲望,或者说,动机。   辛心现在还完全没有看到谁的身上有那样强烈的情愿付出一切代价的欲望。   他们需要线索,更多的线索。   辛心从口袋里掏出银色金属卡片,“哥,今晚夜探密室,约不约?” 第156章 还魂 藏宝室   辛心猜测刘子俊可能会传唤他, 乖乖地在宿舍里等,果然在晚饭前接到了刘子俊的电话, 让他出来,到魏宅的一个亭子里聊一聊。   赘婿的危机感可是很强烈的,大小姐把他这么一个未婚夫给赶出去,却单独跟他聊了这么久,刘子俊肯定会盘问,辛心心中早有准备,已经编好了应对的腹稿,反正刘子俊也不可能去找魏明珠对峙。   “家里一直多亏有刘婶的照顾,否则以我妈的精神状态, 她一个人在家里不知道要出什么样的状况。”   这是上来先给个甜枣,说两句客套话,辛心心说, 他懂。   “都是邻居, ”辛心装傻, “应该的。”   “我妈说她这两天感觉精神好了一点, 如果我想带准儿媳回去的话, 最好就是这几天, 你后天回去一趟, 看看家里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帮我妈一起收拾收拾。”   “好, 没问题哥。”   辛心一直提防着刘子俊什么时候发飙盘问,哪知刘子俊竟然半点也没问他和魏明珠到底私下说了什么, 反而问他和冯朗相处的如何。   辛心又警惕起来,说冯朗沉默寡言,很冷酷, 几乎不理他。   刘子俊淡淡道:“他是魏总派来的人,你对他客气一点。”   辛心装作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那么横。”   刘子俊:“他去哪办事,你就尽量跟着学。”   “我明白了。”   最终刘子俊一个字都没问他和魏明珠说了什么,不知道是刘子俊真的城府太深,还是他心虚不敢询问。   辛心认为魏明珠应该没有说谎,她那天就是晚上起夜,然后看到了个陌生男人,很有可能就是死者。   之后魏明珠心脏病发,当场晕倒,醒来时人却在床上,那肯定是有人把她抱回去的。   这个人是谁呢?   枕边人的名字呼之欲出。   刘子俊哄着魏明珠说是她做梦,是幻觉,明显是想隐藏什么。   刘子俊认识死者?是他把死者偷偷藏在别墅里的?还是……   公路蜿蜒指向别墅,天已经黑了,这里附近也都是别墅,一栋栋别墅占山为王地圈了一块地盘,非常幽静,有些亮了灯,还有一些别墅同样也是一片漆黑,一路上,辛心和冯朗都没看到除他们以外的第二辆车。   也不知道是不是温雨说的那个“反弓煞”给辛心带来了什么心理暗示,辛心远远的,看到黑暗中那栋别墅的影子就觉得心里毛毛的。   “魏鹏飞应该知道我俩出来了吧?”辛心说。   冯朗:“嗯,我跟他也汇报过,今晚再来别墅看看。”   “他什么反应?”   “很支持。”   辛心摸下巴,“那他知不知道我会跟上?”   “知道。”   冯朗看了一眼辛心,“他说,姓刘的那个亲戚要是想跟就跟着吧,正好看看他想耍什么花招。”   辛心:“……”   好吧,魏鹏飞看不上他很正常,他在魏鹏飞眼里就是刘子俊的“附属品”,他连刘子俊都看不上,怎么可能对他有好话可说。   别墅门口,温雨举着手电筒在等两人。   “其他人都在佣人房休息,”温雨说,“我自己一个人偷偷溜出来的。”   辛心好奇道:“天师,你不害怕了?”   温雨:“不害怕啊。”   辛心拱手,“佩服。”   温雨:“没事,我出来前给我们今晚行动算了一卦,大吉。”   辛心问:“你进任务以后,有算出过凶卦吗?”   温雨爽朗道:“没有。”   辛心:“……”好吧。   温雨独自一人时想通了许多事情。   现实中有人想杀她,也不是说这个任务派出的杀手,任务其实是无辜的,她能进入任务,等于是老天爷给了她一次机会。   任务本身就是奖励,这句话一点没错。   温雨这么想以后,就觉得任务世界很亲切,没什么可怕的。   怪不得这么多大吉的卦象呢。   见温雨一脸轻松,辛心咂摸了一下,觉得温雨应该还是有几分硬实力的,既然温雨说大吉,那就吉吧,于是神情也放松了不少。   两人身上都充满了乐观阳间的气息。   冯朗在一旁轻摇了摇头。   地下室的入口在厨房后面,温雨白天自己一个人没敢下去,还好地下室是通了电的,要是晚上再摸黑下去,那可真要天黑请闭眼,杀杀杀了。   “啪——”   温雨先把灯打开。   寂静的别墅里,只是一声开关的响动都显得额外惊心动魄。   辛心白天来过,没觉得有什么,只感慨有钱人实在太有钱了,晚上再来,头顶的光白森森的,又大又空旷,只觉得这地方很冰冷。   负二楼的藏酒室,玻璃酒柜里各色酒液散发着盈盈的昂贵光芒。   辛心:“开摸。”   三人蹲下,一块块地敲摸脚下的地砖。   “这里。”   在靠近酒柜的一块地砖那,冯朗感觉到了异常。   这块砖的边缘位置正好被酒柜底部的阴影给挡住,光用眼睛看不出任何异常,得用手伸进去,才能发现这块地砖的缝隙要比一般的宽。   辛心连忙过去,掏卡摸索了一会儿,“有了!”   插卡进去,辛心后退,地砖果真如魏明珠所言地慢慢抬起,居然也没多大动静。   辛心看得很震撼,感觉自己像是正在参与什么寻宝探险类活动。   随着地砖的开启,负三楼的灯似乎也打开了,与负一二层不同,负三层的光是昏黄的暖色调。   辛心:宝藏发光啦。   地砖呈差不多45度角之后就稳定不动。   三人转到侧面,下面梯子已经到底。   “我先下。”   冯朗转到地砖后面,直接踩着梯子下去,辛心对温雨道:“我垫后。”   温雨点了点头,把手电筒塞裤兜里,小心翼翼地扶着梯子下去。   辛心看下面冯朗已经落地了,这才也沿着梯子下去,把卡也拔了揣口袋。   爬梯子辛心倒是不怎么害怕,不仅不害怕,他还觉得这感觉似乎很熟悉,好像他每天都这么干似的。   等到辛心下了梯子,梯子感应不到重量之后也慢慢升了上去。   辛心拍了下手,搓了搓拇指,没灰。   先下去的冯朗和温雨下去之后就一直一言不发。   “怎么不说话?”辛心边放下手指边转身,等他看清楚面前的场景时,他也失声了。   一堵堵长达数百米的墙顶天立地直插尽头,犹如竖立的一张张多米诺骨牌,每两堵墙中间间隔不过一米,密密麻麻的墙体给人的感觉已经很震撼了,而更惊人的是这些墙上悬挂着无数书法绘画作品,琳琅满目,简直令人目不暇接。   辛心内心只剩一句感叹——我嘞个秦始皇啊。   这跟兵马俑的感觉有的一拼!   “哇……”   温雨上前几步,情不自禁道:“我不是穿越了吧?”她回头看向两个队友,“神话?”   “确实够神话的……”   辛心喃喃地向前一步,“这里挂的该不会都是古董真迹吧?”   离他最近的是一幅外国画,画中贵妇穿着宝石绿的纱裙,手上抱着一只同样碧眼莹莹的波斯白猫,贵妇同样也拥有一双绿眼睛,辛心没这方面的艺术细菌,不识货,只觉得确实很美。   温雨也开始上前参观浏览,“我的个天哪,这些要都是真迹的话,这里加起来不得几百几千亿?”   “这么贵?!”   “当然,艺术品的拍卖价格动不动就几千万上亿,哇,这居然还有赵孟頫的画?这……假的吧?”   “一切皆有可能,”辛心说,“任务世界就是这样的。”   冯朗也开始上前观察,他对那些艺术品没有兴趣,沿着两堵墙中间一路走到底。   “哇,这些外国画看上去也好贵啊。”   “确实。”   辛心一路看下去,那堵墙悬挂的都是记录外国贵族生活的油画,画里画外都很贵。   “这些画都不需要保护吗?”辛心觉得这个世界有钱人真的撒币到不可理喻,“就这么光秃秃地挂在这?不怕表面氧化之类的吗?”   “不是有恒温恒湿的系统保养吗?有钱人的心思你别猜,我看那个魏明珠也是那种何不食肉糜的大小姐,说不定压根不在乎,只要自己看的爽就行了,就像有钱人买名牌包都随便往地上扔一样。”   温雨说的头头是道,辛心却是听得咋舌,摇头,“不懂,完全不懂。”   “算了算了,不看了,看了也白看,看地上吧,有没有人偷偷藏匿在这里居住过的痕迹。”   辛心收回对那些昂贵艺术品的注意力,掏出手机蹲下照地面,温雨也连忙跟着在隔壁照做。   “这地方不好住人吧?”   温雨隔着一堵墙说。   “我要是闯进来的外人,我直接扛起一幅画就跑,从此财务自由了。”   “哪那么容易,这里的字画他能卖给谁?正规渠道肯定卖不了,要说黑市……”   辛心扭头,和隔壁“跑道”的温雨道:“会不会真的是有盗贼集团知道这栋别墅有很多价值连城的字画,跑来踩点?负三层这样的密室打开难度很大,除非他有内应……”   这里的字画都是属于魏家父女的,他们两人自然不必这么做,那么刘子俊呢?   也许他压根就不指望能够从这段婚姻里占到什么便宜,与其在魏家当赘婿受罪,不如干笔大的,直接远走高飞,老子不陪你们玩了。   “这听着有点像电影剧情。”   温雨回说。   “呃,是吧……”   三人把负三层这个藏宝库里里外外搜查了个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痕迹。   “盗贼团伙,这个推理有可能吗?”   温雨刚刚又掏出了手电筒,举着手电筒对准自己下巴,辛心也举了手机手电筒,然后看向冯朗。   冯朗没有参与到这个仪式当中,“偷盗字画这个推理有待商榷,但是这里没有一点人生活过的痕迹,你们怎么看?”   温雨:“或许是我们想复杂了,那具尸体可能是死在外面,再送进这栋别墅里来的呢?”   辛心:“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主要是现在不知道死者的身份……”   “还有种可能,就是魏明珠和佣人们看到的黑影可能平常就是躲在别墅哪个角落里,那个人压根就没下到过地下室来。”   “冯朗,”辛心学着陆安国的口气,“你也来说说你的看法吧。”   温雨帮忙打了个光。   冯朗:“除了你们说的那些可能性外,还有一种。”   辛心知道冯朗有时候能和罪犯“共脑”,顿时心脏紧绷了起来。   “能够进入地下室的人当中,”冯朗说,“有人处理掉了这里的痕迹。” 第157章 还魂 他的名字   把地下三层里里外外全拍下来之后, 辛心三人决定退出去,辛心上去插卡的时候还很担心会出现惊悚片里经典的进的来出不去的画面, 还好,这样的情况没有发生,辛心又有点小失望。   如果有意外发生,那就说明重要线索的出现了。   很可惜,没有,这是一个非常平静的夜晚。   辛心甚至开始怀念前面两个世界的鬼和诈尸的死人。   也许这就是任务的一种难度升级?想要拿命换线索?抱歉,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你。   地砖缓缓降落,恢复原样,辛心回头, 看着合上的地砖,心也跟着一沉。   三人在别墅门口分手。   “温雨,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儿要小心, 注意安全。”   “嗯, 我没事, ”温雨打了个喷嚏, 揉了下鼻尖, “反倒是你们, ”她看向冯朗, “如果真的是有人来处理过这边的痕迹,那你们才是真的要小心。”   魏鹏飞、魏明珠、刘子俊, 只有这三个人知道负三层密室的存在,也就是说, 如果真的有那个人的存在,那么那个人就在其中。   辛心和冯朗回到魏宅。   温雨说魏宅的风水极好,帝王级别, 辛心却觉得这犹如封建大宅的地方挺阴森的,尤其是晚上,黑暗中的石狮张牙舞爪,呼之欲出的狰狞,就连茂密的花草都好像一张张鬼脸。   明明是一栋有着几百人的大宅,却那么安静,简直就和鬼宅没什么分别,也对,这里只有极少数的主人,其他大部分人在主人眼里可能都不算人。   辛心走过悬挂着灯笼的走廊,不禁暗暗在心中吐槽,魏鹏飞他自己难道不害怕吗?有钱人阳气都那么重?   辛心去了趟魏明珠休养的房间,被告知魏明珠已经休息了,有事明天再说。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宝藏钥匙就这么随随便便交给他这样一个外人了?   他还是不懂有钱人。   从盗宝这条思路来看,嫌疑最重的毫无疑问还是刘子俊。   那么魏明珠有没有把卡片给过刘子俊呢?这张卡片能不能拷贝?   从盗宝到杀人,这之间的距离又有多远?   辛心带着满肚子疑问回到宿舍。   冯朗不在,应该是还在魏鹏飞那里。   目前三位雇主里,好像就魏鹏飞最上心,最上心的人会不会反而嫌疑最大?   辛心洗了个澡躺床上,盯着手里那张金属卡片,卡片表面模糊扭曲地映出他的眼睛,上个世界里他们很快摸准了关键词“孩子”,这个世界里的关键词应该就是“财富”。   这里拥有最多财富的是魏鹏飞,最不在乎财富的是魏明珠,最渴望财富的是刘子俊。   辛心把卡片塞在枕头底下,开始复盘。   刘子俊,高材生,凤凰男,正处于即将改变自己人生命运的岔路口。   父亲刘勇,去年过年前在游戏厅外的巷口离奇失踪,失踪的地点距离辉煌置地只有一墙之隔。   父子俩关系非常恶劣,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母亲刘婉,丈夫失踪后苦寻不得,眼睛已经半瞎,精神也出了问题,一直说见到失踪的刘勇回来了。   未婚妻魏明珠,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与刘子俊是大学同学,恋爱五年,即将结婚,声称三个月前的一天晚上看到有个陌生黑影出现在别墅的餐厅里。   魏鹏飞,辉煌置业的老总,对刘子俊这个女婿非常不满意,派人监视刘子俊,似乎正在怀疑别墅出现的尸体与刘子俊有关,本人极端迷信风水,却对女儿新房明显的风水煞视而不见。   水泥下的无名尸体,男性,年龄二十~三十之间,身份不明,根据陆安国调查,花园那片的硬化工作差不多在一个月之前,工人正在干新活,对那块工作具体哪天完成,前后什么情况已经完全遗忘,提供不了任何线索,唯一能确定的只有大致的死亡时间。   这个无名尸体的身份很重要,他到底是谁?这人一定和上述中某个重要人物有着关联才惨遭毒手……   其实埋尸的地点也很微妙。   那栋别墅是魏明珠的新房,无论魏鹏飞还是魏明珠,就算真的杀了人应该也有实力去处理尸体吧,草草地埋进水泥,看上去似乎也真的是只有刘子俊才会这么做了。   辛心翻了个身,他现在心态特别矛盾。   一方面,他觉得似乎现在刘子俊的嫌疑最大,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表面嫌疑最大的可能反而嫌疑最小。   悬疑世界的悖论。   上个世界的傅天齐被他误打误撞给抓着了,这个世界还会有那么好的运气吗?辛心真有点不是那么自信,怕任务世界故意耍他。   辛心等了二十来分钟后,冯朗回来了,他马上从床上坐起来,“哥,怎么样?”   冯朗摇头。   魏鹏飞只是听他说,自己没有多说什么,冯朗也不好判断魏鹏飞的真实意图和态度,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魏鹏飞对刘子俊的看法非常负面。   辛心把自己刚才的推理对冯朗说了一遍。   “刘子俊的嫌疑的确很大,”冯朗的想法和辛心一致,他的判断依据更简单,或者说更残酷,“魏氏父女想要得到什么,可以通过杀人不见血的方式,刘子俊不能。”   “所以你也认为死者和刘子俊之间有某种关联?”   “我倾向于你说的,那个人抓住了刘子俊的什么把柄,威胁到了这桩婚事。”   “盗宝的可能性很低,”冯朗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些许冰冷的微笑,“出生底层的高材生,好不容易才爬到现在这个位置,金钱对他来说固然重要,可还有诸如社会地位、尊严、名誉等等,优等生一辈子都在考试,他们的终身目标就是‘全科优秀’,永远也摆脱不了这种诱惑。”   辛心听傻了,他定定地看着冯朗,没多思考下面的话他该不该说,他在冯朗面前没那么多顾虑,就直接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哥,这真不像你说出来的话。”   辛心有些隐晦惊疑地看向冯朗,语气中流露出明显的不赞同。   冯朗视线流转,“不像吗?”   辛心摇头,“不像。”   “不像就对了,”冯朗说,“是有人曾经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啊?”   “我是指现实中。”   辛心更惊讶了,“你记得现实中的事?!”   “不记得。”   “只是有些东西刻印在了我的情绪中。”   冯朗神情很冷,辛心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冯朗这么……嗯,冷酷无情的样子。   “休息吧,”冯朗说,“老陆一直没消息,可能他那边有什么重大进展,明天联系他。”   冯朗边说边往浴室走,辛心站在原地,等浴室门被关上时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他走到浴室门口,侧身贴在门上。   “哥?”   冯朗没有回答。   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水声。   辛心也没继续叫他,就站在门口等。   几分钟后,冯朗开了门,头发湿淋淋的。   辛心后退两步,又再次跟上,他想着刚才冯朗那个冷漠中带着浓烈愤怒的神情,双手背在身后拧了一下,探头,“哥,我帮你吹头发吧?”   冯朗没说话,辛心自顾自地把浴室里的吹风机拔了下来插床头,冯朗低头坐着,他就这么站着给他吹头发。   “所以哥……”   辛心拨弄着冯朗的湿头发,“你也是刘子俊那样出身底层的高材生啊?”   “不确定。”   辛心“哦”了一声。   会把别人这样的话那样深刻地刻印在情绪中,甚至带进小世界,应该就是和本人的经历很相似吧。   就像他一样……八成也是被父母遗弃了。   冯朗低着头,后脖露出的皮肤泛着红,辛心手指不经意地摸过,发现那是烫的。   是被吹风机吹得烫的,还是情绪太过激动导致的?   辛心不知道这个时候该不该安慰冯朗,他犹豫了很久还是用手轻轻拍了下冯朗的背。   冯朗没什么反应,辛心就放心大胆地又捋了好几下。   他心里涌动着淡淡柔情,他和冯朗,他们都有秘密,也有痛苦,这个任务世界也还真好玩,把他们拉进来,让他们相遇。   辛心关了吹风机,又揉了两下冯朗的头顶,“还没干透,不能马上睡,要再聊聊天才可以。”   冯朗把额头抵在辛心腹前,伸出手臂环住了辛心的腰。   辛心抚摸冯朗的头发,低头侧脸贴了下冯朗的发旋。   “没事的哥,”辛心说,“咱们是主角,还是cp,有cp的主角含金量是最高的,我们肯定能活下去,而且活的特别幸福美满。”   冯朗不说话,只是双臂抱紧了辛心。   “哥,我发现你平常看着冷静,有的时候情绪也还挺容易失控的。”   辛心嘿嘿笑了一声,“这方面你不如我。”   冯朗不是不想说话,而是无法言语。   随着进入任务世界次数的增长,他的情绪越来越浓烈,那种强烈的想要燃烧一切的愤怒一直在试图控制他。   手掌向上贴抱住怀中人,骨骼的触感、肌肤的热度才让他感觉到片刻的安宁。   否则,他会因为脑海中激烈翻涌的情绪而痛苦地呻吟出声。   我知道你的名字。   尽管我无法在这里用言语诉说它,我的思想也不允许我去想到它。   可我知道,那两个字,就是你的名字。   我此刻跳动的心脏。   辛心本来想忍的,可他实在有点忍不住了,“哥,你抱的我快吐了……”   藤蔓一般缠着他的手终于松了力道,辛心呼了口气,尴尬道:“可能今天在地下室待太久了,空气不流通,有点犯恶心,下次状态好了再给你抱啊。”   冯朗仰起脸。   辛心与他视线相接,发现他的眼睛居然红了。   辛心微微张了张嘴,在冯朗的仰望中,不由抬起双手捧住了冯朗的脸,“怎么了哥?真这么难受吗?”   冯朗双眼看着辛心,他想透过那张脸看向里面的灵魂。   脑海中记忆被抹去,他在第一个世界里几乎完全就是张白纸,一张冰冷又愤怒的白纸。   而现在,有一双明亮圆润的眼睛,很快乐地,笑眯眯地固执地在他的思绪中闪现。   只是他叫不出他的名字。   冯朗伸出手,勾下辛心的脖子,轻轻吻了下他的嘴唇。   辛心有些呆住了。   冯朗的嘴唇好烫,烫得不正常……   辛心猛地抬起脸,手盖上冯朗的额头。   “哥,你发烧了!” 第158章 还魂 身份   冯朗发了一夜的烧, 到早上温度才终于降下来。   “没事了吧哥?”   辛心还是很担心。   “嗯。”   冯朗的脸色不好看,声音也有点哑, 不过看着至少脸是不红了。   昨晚上烧得脸通红,身上还起了红疹,辛心网络求医,说可能是麻疹,吓得他不敢睡,守了好几个小时,见红疹慢慢退下去才也睡了。   “没事,”冯朗看向辛心,眼神清亮, “已经好了。”   辛心见状,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松了点,给冯朗剥了个鸡蛋, “哥, 你吃, 我去见一下魏明珠。”   魏明珠今天精神倒是好多了。   辛心过去的时候, 她正和刘子俊一起在魏宅的其中一个餐厅吃早饭。   “嫂子。”   当着刘子俊的面, 辛心还是这么叫。   魏明珠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嘉木, 过来一块儿吃。”   “谢谢嫂子,我吃过了。”   “下次不要自己单独吃了, 就跟我们一块儿吃,”魏明珠看刘子俊, “我最不喜欢一个人吃饭了。”   刘子俊盖住魏明珠的手,“以后要是嘉木也在,就一起吃饭。”   魏明珠点头, 温柔地看向辛心,“你是子俊的表弟,也算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就是要这样每天都一起吃饭,爸爸工作实在太忙了,有你们陪我,我才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那么孤孤单单的。”   辛心扫了一圈周围四个伺候早饭的佣人和另外四个保镖,都八仙过海了还孤单呢我的姐。   刘子俊在,辛心本来应该不说昨晚的事的,可他转念一想,大小姐不是为所欲为吗?那他也不装了,他也是低情商棒槌,而且正好可以试探一下两人的反应。   “嫂子,”辛心双手背在身后,一本正经地说,“昨晚上你让我去看的地方我去了。”   魏明珠面露些微的惊讶之色,似乎没想到辛心会这么愣头青地直接当着刘子俊的面说,于是马上说:“你们都先出去,我要单独跟嘉木说。”   佣人们跟木头一样鱼贯而出,魏明珠说:“子俊,你也出去。”   刘子俊和昨天一样,神色镇定地也走出了餐厅,甚至没多看辛心一眼。   “好了。”   魏明珠见人都出去了,这才脸色一松,还和辛心解释了一下,“我不想让子俊知道那件事,他会担心的。”   辛心:“……”   辛心嘴角尴尬地抽了两下,“姐,我懂。”   “昨天晚上我们去密室里看了,卡我还您,里面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辛心向前一步,把卡放在桌上。   “是吗?”   魏明珠神情忧虑,“可是我总觉得别墅里一直有人在窥视着我们。”   除了那晚起夜碰到那个黑影之外,魏明珠再没真正在别墅里见到过陌生人,佣人和工人她分得清,他们不会在黑夜中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她。   魏明珠自生下来起就体弱多病锦衣玉食,魏鹏飞请了很多佣人保姆来照看她,小时候魏明珠几乎从不落单,就是睡觉的时候都有人看护。   随着年龄渐长,魏明珠开始讨厌身边那种无形的视线,不过她很快发现,随着她的长大,她身边的人开始拿她当“主人”看待,已经不会像她小时候一样注视她了。   久而久之,魏明珠就习惯了一间屋子里站着七八个人,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向她,魏鹏飞教她适应,说在古代,如果有人胆敢直视帝王就等同于谋反,没人敢看她,是很正常的事。   所以对于别墅里幽灵般的视线,魏明珠格外敏感。   “嘉木,”魏明珠神情中竟隐隐流露出一种哀求,“那天真的是雕塑,不是尸体吗?”   辛心静默了一会儿,说道:“是雕塑。”   魏明珠立刻失望起来,她放下手中的勺子,轻声道:“其实你不用怕我犯病,我是有心理准备的,如果你告诉我那是尸体,我知道,死的那个一定是一直偷窥我们的人,这样我以后也就安心了,你反而是在帮我啊,嘉木。”   辛心先是一呆,随后心底蹿上一阵寒气,脸上还是笑,“姐,真的没什么。”   这下魏明珠彻底失望了,懒懒地、委屈地说了声“好吧。”   “姐,”辛心笑着说,“那地下室里那么多书画都是真迹吗?”   “应该是吧。”   魏明珠托腮,“其实我对那些也不是专家级别的,只是爱好而已,有专人采购回来的,他们是专业的。”   辛心“嗯”了一声,“还有一件事,姐,这个卡片是只有你有吗?它能复制吗?”   “卡片,我和爸爸都有,子俊不喜欢那些,他没有,卡片的本质就是钥匙,钥匙当然能复制了。”   辛心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和魏明珠打过招呼后,慢慢地退了出去。   门口,刘子俊在等,房间隔音很好,没有任何偷听的条件,他正盘着手低头看廊檐下的水,听到开门的声音,侧过脸看向辛心。   辛心脸色一肃,“哥。”   刘子俊点了点头,拍了下他的肩膀,“别忘了我交代你的事。”   “诶,好。”   回去之后,辛心对冯朗说:“我觉得魏明珠完全没有嫌疑。”   这位大小姐,天真是天真,只是她的那种天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生,是真正金钱养出来的,另一种极其残忍而自我的天真。   “她说她不怕,她是真不怕,哥你知道吗?我看那眼神,她就希望那是具尸体,这样她以后就放心了。”   “她不在乎那个人是谁,是怎么死的,反正死了就行,别影响她心情。”   辛心简直不可思议,上一个他遇到的心理扭曲到让他完全无法搞清楚在想什么的是那个岛上的助理江池。   魏明珠和江池有个共同点。   “她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天大地大,她高兴最大,我现在才明白刘子俊说的什么他是服务于她的,只要她开心就好,我还以为是油腻土味情话,原来是真的。”   “我跟你说,魏鹏飞真把自己当皇帝,也真把他女儿当公主。”   而且魏明珠比江池的杀伤力更可怕之处在于她完全可以支配、操控任何人,她不需要用毁灭一个人的生命这种方式,魏宅里几百个佣人不就是在用他们的生命,他们的时间来服务这一对父女吗?金钱就是武器,真正杀人不见血的武器。   江池跟魏明珠比,那就是个无能又无力的人。   辛心在冯朗面前来回踱步,他有点受刺激,就像是大白天活见了鬼一样。   聊斋故事里有个《画皮》单元,书生在窗外看到美女扒开皮,里面竟是个面目狰狞的恶鬼,辛心现在的感觉就跟那个书生差不多。   任务世界应该是放大了某些因素,或者也许现实世界里就是这样,有钱到了一定程度,就已经是另一个物种,种族都不同,怎么会同情关心你?只是辛心在现实里没机会接触感受到而已。   辛心深吸了口气,“ok,我必须客观地说,魏氏父女杀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们想干什么,压根用不到杀人这样的下策。”   冯朗的观点与辛心不一致,“未必。”   “有些事情不是钱能解决的,”冯朗说,“你不觉得魏明珠的这种天真也是一种兽性吗?”   辛心怔住。   “爬的越高,兽性占据的比例越大,只是魏明珠她没去学会怎么掩饰这种兽性而已,既然他们有着更强的兽性,为什么不会杀人?”   冯朗双眼泛着冷光,“我倒是觉得,越是这样的人,越有可能杀人。”   现在那具死尸的身份不明,再怎么讨论也是空中楼阁,辛心和冯朗决定扩大范围,去走访别墅周边。   这个人既然死在别墅,凶手和他是怎么进入别墅的呢?总有个路径吧。即使别墅里的保安疏忽了,没有发现,周围或许有人曾发现过什么异常,现在这样的情况,也只能用最原始的调查方法了。   辛心和冯朗赶到别墅与温雨汇合,三人商量了下策略,决定以别墅为中心散开走访,温雨算了个卦,“东南方大吉,我去那。”   “行。”   辛心他们开始走访调查周边,询问其他别墅门口的保安,附近有没有设置监控,这一个月以来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人员。   “老陆来信了。”   辛心和冯朗正从一家别墅里无功而返地出来,就见群里陆安国发了语音,辛心连忙点开来听。   “村里信号太差了,电话也忽然打不出去,我现在在镇上。”   “刘勇的情况有点奇怪,我昨天认识了个朋友,找他去帮个忙,确定了某些消息我再回你们,你们那边有进展吗?”   昨晚冯朗发烧了,辛心一着急就没顾上,早上又被大小姐赤裸裸的残忍给震撼了,就又忘了,他赶紧在群里同步了消息,把拍的地下室视频也发了过去。   “哟,这么多文物。”   “魏明珠说应该都是真的,加起来价值得上百亿。”   “好家伙。”   陆安国拿着手机对准听筒,“那地方没有一点人活动过的痕迹?”   “嗯,一点都没有。”   “行,我知道了,我找到我朋友了,先不说了,嘿——哥们——”   办证的刚拉着拉链想出来随地大小便,一见到陆安国,连忙拉上拉链往回走。   “站那别动,诶,说你呢,回来!”   办证的哭丧着脸回头,“哥,又干嘛?您别逮着一个人薅啊……”   那边陆安国办事不再说话,温雨忽然发了条语音进来。   “同志们,重大线索,速来定位!!!”   辛心和冯朗赶过去时,温雨正在给一个工人打扮的男人递……奶酪棒?   “哥,你来一根,味道可好了。”   “谢谢啊,大妹子。”   “不客气,”温雨看到了辛心两人,连忙用力招手,“快来。”   工人是附近别墅的工人,不负责魏明珠那栋别墅的项目,温雨算卦走到面前这栋别墅,从里面挑了个面相最忠厚老实的打听,她说起别墅附近有没有出现奇怪的人之后,工人忽然笑了,问他们是不是家里也被闯空门了。   “这里别墅多,很多别墅不住人,那小子闯空门,就在里面住着,等被人发现了就走,之前我们上面有个项目就是,刚装好,那小子也不怕得病,当天晚上就睡在厅里,我们有个工友落了东西回来取,那小子以为别墅主人回来了,吓得跑,摔了一跤,把胳膊都摔断了。”   工人手捏着奶酪棒,因为觉得这个事情很可笑,所以说的时候一直在笑。   “放心,那小子也不偷东西,就是膈应人,你们没丢东西吧?”   辛心还不确定工人口中那个闯空门的人是不是花园里的那具尸体,他问道:“那个人多大年纪,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叫什么名字”   “二十来岁吧,听说还是个大学生呢,特征……不知道,那工友说长得挺白净的,叫什么名,好像是什么沙和尚……不是不是,哦,对,叫吴净远,给我那工友看过身份证。”   “你确定?”   陆安国手里压着那张写着刘勇名字的身份证。   “确定,”办假证的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道,“我骗谁也不敢骗您哪,这肯定是张假证。” 第159章 还魂 “刘勇”   工人联系了之前偶遇吴净远闯空门的工友。   这个吴净远也是个挺逗的人, 敢闯人家空门,被人发现却怂得要命。   先是说谎, 说自己走错地方了,工人见吴净远都铺了被子睡下了,这一看就是狡辩,再说工人也是三教九流的人都接触过不少,哪能信他,直接就说要报警。   一听报警,吴净远马上就慌了,说自己是大学生,不要报警, 报警他就毁了,让工人再给他一次机会。   工人动了恻隐之心,让吴净远捏着身份证拍了张照片, 才放过了吴净远。   工人没有删手机照片的习惯, 所以照片也都还留着。   照片传过来, 辛心他们三人围在工人身后看。   的确是个白净的青年, 耷拉着脸半眯着眼睛, 躲避着闪光灯, 手捏着身份证, 身份证大部分信息都被他用手给挡住了,只露出照片, 放大了看,身份证上的照片和青年是同一张脸, 只是更显得清澈朝气一些。   “长得挺端正的一个小伙子,”工人说,“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想的, 有大学文凭不去上班,跟个流浪汉似的。”   工人点评着吴净远不求上进的堕落,三人看着那张照片,集体陷入了沉默。   封存在水泥中的尸体由于水泥的特殊性,反而没有发生严重的腐烂,看上去就像刚死没多久似的,所以那张年轻的脸,几人都记得很清楚,和照片里的人一模一样。   死者:吴净远,年龄在25-30之间,无业游民,闯空门进入别墅,被人击打致死,埋尸花园。   死者的身份终于确定了。   陆安国看到群里消息,微微皱了皱眉,办假证的花名叫小癞子,在一旁不禁谄媚道:“哥,你还挺有那味的。”   陆安国瞥眼过去,“什么味?”   “就……那个。”   小癞子看向陆安国的口袋,挑眉,“条子味。”   陆安国:“这张假证谁的手艺?”   小癞子:“不知道啊,反正不是我,这都很久以前的技术了,现在早更新迭代了,我办的证除非拿机器去刷,肉眼根本分辨不出来,这个手艺太糙了,我都不用摸,看一眼就知道不对劲。”   陆安国喷了口烟,他是普通长相,甚至还有点憨厚,可那眼神一扫,小癞子就感觉背脊发凉,“别跟我这儿装,”陆安国淡淡道,“要讲兄弟情义是吧?”   小癞子见陆安国手往口袋里插,急了,连忙伸手想去按,又不敢真按下去,手虚虚地在空中僵硬停住,“哥,你这、这不是为难人吗?你看这证上的时间,这都二十几年前的证了,哥,我才二十啊,我哪能知道……”   “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行,”陆安国掐了烟,把烟头往地上一踩,回身抄起桌上的电脑,刚举起来小癞子就绷不住了,“哥,手下留情!我招,我招还不行吗?!”   “哎,叔,我是小癞子,这有个同志,你懂的,有两句话想问你……”   小癞子看向陆安国,苦着脸道:“哥,你问吧。”   手机开着免提,陆安国直接道:“姓名。”   对面那人呆了两秒,颤巍巍地回道:“刘永春。”   “认识刘婉吗?你们一个村的。”   “认、认识。”   “她老公的身份证,你办的吧?”   “……”   陆安国道:“现在这是私下闲聊,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别搞到后面大家都不好看了你再吱声,那可就没意思了。”   小癞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说这真是比他做假证的水平还要以假乱真啊。   干这种活的不可能没和警察打过交道,刘永春现在人都五十好几早不干了被翻旧账,心慌,但也还行,陆安国说的没错,手机打来问话,这事没多大。   于是刘永春老老实实地交代了,“是。”   原本陆安国还担心给刘勇办假身份证的会不记得这件事,他一听对方姓刘,顿时就觉得有戏,办假证这种事,找个自己人肯定更放心,所以诈了一下,两边果然是一个村的。   “为什么要办假证?”陆安国说,“他身份证丢了?”   “诶,是。”   “老实点!”   陆安国呵斥了一声,小癞子直接抱头蹲下了,电话那边刘永春也吓得不轻,这语气、这压迫感太熟悉了。   “不老实交代是吧?”陆安国道,“刘永春,你以为你人在外地,我就拿你没办法是不是?”   “不是不是,同志,对不起,我、我刚才说错了,不是,他不是身份证丢了,他、他是压根没有身份证……”   陆安国一早就猜到了。   办假证这个行为本身就和刘勇这个村民的身份很不相符。   身份证遗失,常规操作就是挂失补办,刘家村这种相对落后闭塞的地方,有些人身份证丢了都懒得补,丢就丢了,有啥用?还有些农村直接全村人打包“卖”身份证给电诈的用,花钱办假证,没事吧?   这张身份证的起始年月是在二十八年前,刘子俊今年二十七,也就是说刘勇这个人从跟刘婉结婚开始用的就是这张假身份证。   “你把当时的情况说清楚,”陆安国说,“别让我听出来你有任何隐瞒。”   “不、不,警察同志,我绝对不敢。”   刘永春办过的假证没有一万也有几千,他之所以记得给刘勇办假证是因为,“当时,是刘婉带着那男的上门来的……”   刘家村里,女人少,男人多,二十多年前,刘婉还是个妙龄少女,相貌清秀,性情也是温柔腼腆,不爱说话,还很勤快能干,村里不少小伙子暗暗地喜欢她。   就是刘婉家里条件实在太差,父母兄弟都死在了一场大洪水里,是个孤女。   有人说这是刘婉命太硬,克人。   这种名声一传开,再怎么温柔漂亮的姑娘,都让人心里犯怵。   村里小伙子们也不敢真招惹,也就看看得了。   刘永春差不多也就是那一类,他一直觉得刘婉以后可能会嫁个老光棍或者二婚什么的,所以当刘婉带着个年轻俊俏的男人上门时,刘永春都惊呆了。   别看刘婉话不多,还挺有主意,全程都是她在说话,那小白脸一声不吭的。   “刘婉也没多说别的,就让我给刘勇办张假身份证,户籍地址就照着刘婉家里写的。”   刘婉给了刘永春一百块钱,现在办张假证也才八十,二十几年前刘婉就给这么多,其实意思也就是有封口费在里面了。   刘永春也挺上道的,收钱办事,没瞎嚷嚷,就是好奇,回了趟村,好家伙,原来刘婉都结婚了,就是跟那个小白脸。   村里的人都不知道这个刘勇的底细,根据传言总结,刘勇是外地的,路过刘家村,就和刘婉好上了,也是孤寡一人,两个人凑一对,倒也算般配。   刘永春心里直犯嘀咕,心说这外地人刘勇为什么要让他办一张假身份证呢?   找他办假证的,基本都是社会边缘人士,这刘勇,长得倒是挺人模狗样的,可刘永春觉得这不像个善茬,他怀疑刘勇可能在老家结婚了,所以办张假证,搞重婚。   刘永春的一番叙述带有强烈的主观色彩。   陆安国仔细聆听之后分辨得出以下有用的信息。   刘勇:非刘家村本地人士、身份不明。   根据陆安国的经验和直觉,刘勇这个名字都有可能是假的。   按照刘永春的叙述,那个哭哭啼啼的刘婉居然也是知情人……   陆安国离开之前,叮嘱小癞子和刘永春,“管好自己的嘴”。   两人在电话里外前后地应声,陆安国走出那间办证工作室,斜望向不远处正逐渐高起的建筑物。   “现在好了。”   三人在别墅里吃午饭,辛心对着手机群聊天记录无奈道:“一个身份清楚了,另一个身份居然又不明了。”   “这刘勇居然是个假身份,谁想得到?”温雨脑洞大开,“他该不会是什么通缉犯吧?”   辛心先是有点无语,转念一想,又觉得温雨说的有几分可能,“你说的有道理,会不会是逃到刘家村的逃犯?”   辛心顺着温雨的脑洞,自动又开始编故事,“在游戏厅里他发现自己可能暴露了,就又逃了,但是他能逃哪去呢?只能逃来城里儿子这儿……啊不对……”   “这俩父子关系不好,刘勇应该不可能来投靠刘子俊,而且他要真是逃犯,哪有往城市里逃的,不是自投罗网吗?”辛心摇头。   温雨觉得辛心这个剧情有一定的可能性。   “刘勇他可能不是来投靠刘子俊的,他就是来要挟刘子俊的不行吗?逃犯的儿子,这样的身份,刘子俊还怎么当赘婿?为了保住他的婚姻,他只能受刘勇的胁迫,而且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他逃到城市里可能反而被捕的可能性小呢。”   辛心和温雨两人互相睁着眼睛。   啊,相似的清澈。   又默契地同时看向冯朗。   冯朗端着盘一言不发地吃。   辛心:“哥,好吃吗?”   温雨:“好吃吗?”   冯朗看向两人,“吃饭。”   “好嘞。”   辛心和温雨埋头吃饭。   三人蹭了别墅里一顿午饭,围坐在一起继续讨论。   陆安国下午要去突破刘婉的口供。   辛心手插口袋,站花园门口,掘开的水泥就这么开花似的摆那,没人动它,“如果吴净远就是个纯粹闯空门的路人甲,那他的死就等于是个偶然事件。”   在悬疑案件里,偶然事件通常是没有意义的,它唯一的作用就是用来迷惑主角的视线。   “可是他为什么会死呢?”   温雨也插了口袋。   辛心眉头微皱,“闯空门的无业者……或许他是目击了什么……”   辛心转头和温雨对上视线。   两个人从眼神当中看出了两个字——“知己。”   “你说的对,说不定他是目睹了什么py交易才被灭口的……”温雨若有所思地点头,“我来算一卦。”   辛心扭头看向冯朗,冯朗神色幽深,看样子是在想事。   辛心试图和冯朗共脑,他用了一分钟的时间,胳膊怼了怼冯朗,“哥。”   冯朗侧过脸。   “想什么呢?”   “想那些书画。”   “啊?”   辛心:“想它们干什么?”   冯朗:“不知道。”   辛心:“……”   “我也有一个想法,要不要听?”   “说。”   辛心舔了下嘴唇,“你看,老陆去突破刘婉的口供了,我们是不是也该尝试突破刘子俊?你的身份是魏鹏飞的人,”辛心挑了下眉,“狐假虎威,借刀杀人,怎么样?”   旁边温雨忽然“啊——”了一声,辛心和冯朗扭头,温雨也转头看向他们,眼神有些定定的,“我、我算出了个……大凶。” 第160章 还魂 黄泉   魏明珠身体不适, 刘子俊这几天也不去公司了,成天就待在魏家陪她, 魏明珠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要他陪在身边,她休息的时候,刘子俊就出去,在自己的房间里处理工作。   其实工作也是可有可无的,魏鹏飞给了他一个好听的闲职,公司里上上下下都叫他“刘总”,这个职位没有技术含量,没有升职空间,也没有拓展人脉的可能性。   就像是某些朝代的驸马爷, 你选择当驸马,就相当于和仕途永远地说再见。   接到电话时,刘子俊正在回复邮件, 见是冯朗的电话, 停止了手头无意义的工作接了起来。   “喂?”   冯朗主动打来电话, 却是在一阵漫长的沉默后直接又挂断了电话。   刘子俊看着暗下去的手机, 整个人静止了半分钟, 重新把视线转移回电脑屏幕上。   又过了几分钟后, 冯朗再次打来电话, 这次刘子俊从旁瞟了一眼,看到来电显示后没接。   手头邮件回复完毕, 刘子俊再次看向一旁的手机。   一条短信进来了。   “刘总,有件事我想跟你见面聊, 你今天什么时候有空?”   刘子俊隔了至少半个小时才回复。   “晚上7点以后。”   “晚上8点,别墅这边见。”   冯朗发出这一条短信后,刘子俊就没再回复。   温雨问:“他不回了, 那他晚上到底来不来?”   “肯定来,”辛心说,“一开始他接电话那个态度就表明他心里有鬼。”   冯朗一个不说话的电话过去,刘子俊却没有直接挂掉,甚至话都不说一句,这就很微妙了。   刘子俊心知肚明冯朗是魏鹏飞派来的,而且见天就往别墅这边跑,很明显冯朗就是在查别墅这边的事。   查了两天,冯朗突然态度很模棱两可地联系刘子俊,刘子俊要是心理没鬼,绝对不会这么惯着冯朗。   就在这时,辛心放在桌上的电话也连响带震了起来。   是刘子俊打来的。   辛心直接按下免提。   “喂?哥。”   “你在哪呢?”   “我在嫂子别墅这里。”   “冯朗呢?”   “我不知道。”   “你现在一个人?”   “不是……”   辛心语气忽然忸怩了起来。   “我跟这里的一个佣人在一块儿。”   刘子俊沉默,大概是被刘嘉木的废物程度给震惊了。   “你这两天在别墅里都干嘛呢?”   终于沉不住气了。   辛心按照刘嘉木的棒槌人设老老实实地回答:“嫂子害怕,说别墅里像有外人,让我帮忙查查,叫我别告诉你,怕你担心她。”   刘子俊听完,说:“我知道了,早点回来,明天回乡下一趟。”   “诶,好。”   电话挂了,辛心看向两个队友,“他好像情绪还挺稳定的。”   温雨:“越稳定说明越有猫腻。”   辛心用力点头,表示认可。   “这个刘子俊身上肯定有秘密。”   *   陆安国骑着电动车从镇上到村里,一路除了好山好水和路过的野生动物,就碰到了一个挑着扁担路过的大爷。   陆安国停下,和人聊了聊,随后继续上路。   返回刘家村后,陆安国没有直接去找刘婉,而是先走访了几个村民。   有警官证,事情就好办多了,陆安国一路走访下来,发现刘家村这种停滞不前,没有发展的情况已经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刘家村地处偏僻,周围山水风景不错,但是没有开发成旅游资源,适合耕种的土地资源也不多,当地村民基本还停留在农耕社会,主要依靠耕种和年轻人在外打工为生。   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当地的路况很差,村民们收入低,出村难,就形成了一个相对闭塞的环境,刘家村的村民要么出去了就不再回来,要么就一辈子都不会出刘家村。   像陆安国这样明显操着外地口音的人,刘家村的很多人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个。   这种情况在二十八年前,只会更严重。   陆安国坐在路边的一颗石头上沉思。   那么刘勇这个外乡人怎么会进入刘家村这样封闭的地方呢?   刘婉在家里等消息,她听到脚步声,从堂屋里站起来,“同志,这身份证能用吗……”   陆安国没说话,只轻轻瞥了刘婉一眼,刘婉半瞎了,视线模模糊糊的,也能感觉到陆安国周身的气压很低。   刘婉面露惴惴之色。   陆安国知道这个女人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柔弱,他的经验告诉他,在凶案中千万不要预设任何人是无辜的。   这张身份证既然是刘婉带着刘勇办的,刘婉一定知道是假的。   刘勇失踪之后,没人报过警。   陆安国的出现,让刘婉产生了危机感,可是犹豫再三后,刘婉还是把假身份证给了陆安国。   “你说呢?”陆安国淡淡道。   刘婉不说话。   陆安国也没说话,自己倒了一碗水,往板凳上一坐,盯着刘婉一口口喝。   明知道身份证是假的,还敢交给警察,刘婉心里应该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也许她带有一定的侥幸心理,觉得就凭一张照片就能把刘勇这个人给找出来。   对于公安系统的运作,刘婉这个农村妇女肯定是缺乏了解的。   不过这件事也从侧面反应,刘勇应该没有犯过什么大案,或者刘婉以为刘勇没有,要不然她不敢这么干。   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刘婉一个人在家应该也想清楚了。   陆安国久久不言,刘婉挺不住了,她先抹了把眼泪,然后才说:“同志,求你帮帮忙。”   “我很想帮你,”陆安国道,“关键是你配不配合。”   陆安国的气场、语气让焦急等待了一天,不,应该说是半年的刘婉忍不住心里发酸,眼泪不住滚落,刘勇失踪之后,她一直不敢报警,现在警察找上门来了,起初的欣喜过后,她不由又担忧起来,在交出那张假身份证时,她其实已经做了选择。   陆安国翻开本子,“刘婉,我现在正式开始调查你丈夫的失踪案,我首先需要知道这个失踪的人到底是谁,他真实的姓名、年龄、住址。”   被说破的刘婉感到一阵轻松,简直如释重负,她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身上某种紧绷的东西终于消失了。   刘婉眯着红肿半盲的眼睛,看向门口那一片模糊的轮廓色彩,天空是红的,说明太阳快下山了,她记得,她就是在一个傍晚遇到了那个漂在水里的男人。   自从家里人在洪水中丧生,刘婉独自活下来之后,她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好,加上村里人看她的眼神,和有意无意的议论,刘婉表面照常生活,心里却很凄苦,无数次想着干脆也死了算了,去找自己在地底下的父母兄弟们。   刘婉有了这个念头,就经常傍晚去村头的河边散步。   这条河在傍晚时,青山倒映在夕阳里,一起融入河水之中,平常深色的河水在此时点缀上青青红红的颜色,看上去一点也不温暖美丽,反而有一种阴森凄艳之感。   村里人说这是一条隔绝了阴阳两界的黄泉路,河底直通地府,千万不能下河,只要下了河,人就回不来了。   刘婉小时候非常相信,长大以后逐渐明白那是村里的大人用来吓唬孩子的,怕孩子们玩水会淹死。   无论这条河到底是不是直通地府,反正只要下去,就能见到自己的亲人了。   刘婉抱着双臂蹲在河边一直哭,她想死,又不敢死,就在那么低头抬头之间,她发现河水的颜色忽然变深了,深得很红。   河里漂上来个男人。   男人浑身是血。   刘婉呆住了,她定定地看着河面上面色惨白,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的人,那一霎那,她真的以为是地底亡灵通过这条河还魂了。   刘婉把人救了上来。   这个人就是后来的“刘勇”。   “他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刘婉已经冷静了下来,回忆往事,很多事情都已变得模糊,只有人的影像无比清晰,“你问我他的姓名、来历,我也不知道。”   陆安国明白当时的刘婉正处于一个非常特殊的时期,她需要一个寄托,意外从河里漂来的刘勇就成为了刘婉生的寄托。   刘婉凭借着一腔她自己都不明白从哪来的意志力,和这个说自己失忆了的男人结了婚生活在了一起,这么一过就是二十八年。   “他从来没有向你透露过他真实的姓名,身份?”   “他忘了,”刘婉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他为什么不去报警呢?你说他浑身是血,他记得他是怎么受的伤吗?”   “他什么都不记得,”刘婉紧紧地握住了手,再次说,“他不想报警,我、我也没有逼他……”   其实刘婉心里隐隐约约是感觉得到刘勇一定是经历了什么,她也想过,这会不会是个坏人,可是当时的刘勇,清瘦白皙,病弱无依,刘婉甚至觉得这是不是地底下的亲人特意给她送来了这个男人,他们在提醒她活下去。   一开始的时候,刘婉和刘勇还真是过得挺幸福的,可惜好景不长,刘勇养好了身体以后,逐渐就暴露出了好吃懒做的真面目,可那时候刘婉已经在心理上割舍不掉刘勇了,是她救下了这个人,他的命是她的。   刘勇失踪之后,刘婉觉得她好像又回到了亲人被洪水卷走的那个时刻,她也想报警,又害怕刘勇真的犯过什么事,报警反而是害了刘勇。   眼看半年时间过去,刘婉仍然走不出来,她时常在河边徘徊,多么希望这条河能像二十八年前一样带回她的亲人。   对于刘婉的这种心态,陆安国很明白,也很理解,“这样,你带我去看一下,你当时具体是在哪一段捡到人的,还记得吗?”   刘婉轻轻点头,“我记得,一辈子也不会忘。”   *   “找我有什么事?”   “刘总,我们做笔交易吧。”   “交易?”   “我先说个名字,”冯朗看向前后视镜,两人在车里谈话,外面别墅一片漆黑,车内也没有开灯,“吴净远。”   刘子俊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这个人好像就是这样,整个人波动异常地小。   “不认识,怎么了?”刘子俊淡淡道。   冯朗:“花园水泥里埋的那个,就叫吴净远。”   冯朗:“魏鹏飞是我的雇主,他花钱让我抓你的把柄。”   刘子俊轻笑了笑,带着嘲讽的意味。   “他都已经找到我这种人了,说明你真是一点毛病没有,他实在是拿你没办法了,不过他还是不想把女儿嫁给你这么个穷小子,他找我,那我肯定得给他支招啊,你既然没什么毛病,”冯朗语气带着浓烈的威胁气息,“那就给你安个毛病,”他扭头看向刘子俊,“杀人埋尸,怎么样?” 第161章 还魂 大凶   大巴摇摇晃晃地停下, 辛心下了车,抬头看到一片朦胧的白雾。   “这么大的雾。”   温雨面露忧色, “这是大凶之兆啊。”   辛心无奈道:“你的卦是不是有什么时间限制,一开始全是大吉,现在又全是大凶。”   “第一次大凶,是算的吴净远,那你说吴净远是不是大凶了吗?”   “这次大凶,刘勇就是在镇上失踪的,还不凶吗?”   温雨振振有词,辛心甘拜下风。   “等会儿进村就没信号了,我先打个电话。”   辛心到一旁给冯朗报平安。   “我们到了, 老陆不来接我们,我们得装不认识,嗯, 哥你放心吧, 不会有什么情况的, 你在那也要当心, 刘子俊不是个简单人物, 小心他对你不利。”   昨晚冯朗要挟刘子俊后, 刘子俊冷嘲他异想天开, 随后下车摔门而去。   这个态度搁一般人身上可以说是相当正常,可是放在刘子俊身上, 那就是异常了。   刘子俊这个人城府很深,听到冯朗这么说, 居然直接下车,说明冯朗说的话的确在他心里造成了波动。   波动是来源于冯朗的无下限,还是“杀人埋尸”本身, 就很难说了。   两人挂了电话,辛心轻叹了口气,一扭头,看到温雨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怎么了?又有什么大凶了吗?”   温雨摇头,“我闻到了cp的味道。”   辛心:“……”   辛心对着两眼写满好奇的温雨拱了下手,“天师,您看人真准。”   镇上到村里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辛心带路,温雨略带亢奋道:“我能八卦一下吗?”   “你不是会算吗?”辛心说,“你自己算呗。”   “行啊。”   温雨兴致勃勃地真算起来。   辛心瞥眼看她一脸严肃,觉得还挺逗,忍不住笑了起来,温雨算完,眉头紧皱,辛心调侃,“又是大凶啊?”   温雨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辛心憋住笑,“这个凶,何解?”   温雨:“……不好解。”   辛心:“直说吧,是他劈腿还是我出轨?”   温雨:“……”   温雨悻悻地放下手里的两个硬币,“哼,你们就不相信我。”   辛心:“冤枉啊,我敢说我是其中最相信你的了。”   温雨想了想,笑了,“那倒也是。”   “你跟他就是在任务里认识,然后就谈了吗?”   “是吧。”   “这么危险的情况下,你们还有心思谈情说爱啊。”   “……”   辛心纠正她,“我们没有谈情说爱,只是……”辛心提到冯朗,语气不由柔和了下来,“互相产生了感情。”   温雨在一旁点了下头,“农夫山泉有点甜。”   辛心:“……”   温雨:“真的,我现在感觉任务越来越不可怕了,任务里还有真情呢。”   辛心摇了摇头,“你最好还是觉得任务可怕比较好。”   越接近刘家村,雾气越浓,辛心和温雨不知不觉停止了聊天,刻印着“刘家村”三个字的石碑竖立在河边,辛心和温雨停住脚步,辛心转脸看向温雨,“怎么样,算一卦?”   一路走过来,两个人都累得有点喘了,温雨摇头,“不用算,看着就凶。”   河水潺潺流动,温雨看了一眼,“这水怎么那么黑?”   “不知道,”辛心说,“这条河,我们村里人都说下面直通地府,就是一条黄泉路,你没看河上面连座桥都没有。”   那架起来就是奈何桥了,谁敢走?   雾气笼罩之下,河水暗沉无光,温雨顺着河眺望,今天天气古怪,周围什么都看不清,正在她张望之时,辛心忽然拦住了温雨,温雨顿住脚步,吓了一跳,扭头看向辛心,辛心神色严肃,对着温雨用口型说:有人。   温雨连忙屏息凝神,白蒙蒙的雾中似乎有人正在走来。   辛心和温雨站在原地,雾气中的人影慢慢显出形貌。   “刘姨?!”   昨天,陆安国带刘婉来指认当年她救起刘勇的地方,哪知半路就开始下雨了,电闪雷鸣,山里的这种天气可不是开玩笑的,两人只能当即折返回去。   辛心和温雨看到陆安国和刘婉都很惊喜,但是两人装作不认识陆安国,辛心也只喊了刘婉。   刘婉听出了辛心的声音,“嘉木?”   “诶,刘姨,是我,子俊哥说他要带媳妇回来了,让我先回家,把家里打扫干净。”   “我知道。”   刘婉点头,神色拘谨。   “刘姨,这位是?”   辛心明知故问,陆安国说:“你好,你是刘家村的吧?我是派出所的,我姓陆。”   辛心咧嘴,“你好,你好。”   刘婉轻叹了口气,“嘉木,别让你哥知道。”   辛心:“什么意思啊刘姨?”   原来当时陆安国让刘婉打电话给刘子俊,找的理由就是要找失踪的人,可能需要亲人的DNA,让刘婉把刘子俊给“骗”回来。   刘子俊一直很反感母亲去寻找失踪的父亲,所以刘婉不能那么明说,就说想见媳妇。   辛心听完,悄悄给陆安国比了个大拇指。   高,实在是高。   刘婉带着陆安国走到当年她救起刘勇的地方,“就是这儿了。”   辛心和温雨还不知道刘勇是被刘婉从河里救起来的,两人跟在一旁,辛心直接问:“刘姨,这是哪啊?”   事情已经捅到警察那里了,刘婉也不再隐瞒,黯然道:“我捡到你刘叔的地方。”   “当时就是在这里,”刘婉蹲下身,抚摸柔软的泥土,抬眼望向深色的河,“他就这么漂了上来。”   三人望向河面,今天天气不好,河水颜色比平常还要深,河对面就是笼罩在雾中的山体。   陆安国向前几步,直接用手摸了下河水,水不是很凉,反而触手生温,浸在里面还挺舒服。   “你说他当时浑身是血,还记得他具体哪里受了伤吗?”   “他全身都是伤,头、脸、肩膀、手臂、腿、脚……”   全身都是伤,那很有可能是经过了一番和人贴身的搏斗。   陆安国拔出手,观察四周,这里很明显处于整条河的下游,人可能是在中上游受的伤,随后漂浮进入下游,这条河一眼看过去还真不知道尽头在哪里,尤其今天还是大雾天气。   “刘叔是您捡到的?”   辛心在后面问刘婉,刘婉点头,辛心很诧异,那这刘勇的身份还真是彻头彻尾的无名氏了?比吴净远还要神秘?   辛心想起自己接到的任务,得解决刘子俊的烦恼,刘子俊知道自己爹其实来路不明吗?   “姨,这事,子俊哥知道吗?”   刘婉摇头。   “我谁都没告诉。”   除了做假证的刘永春看出了点猫腻外,其他村里人都从来没怀疑过刘勇的身份,一是刘婉是村里公认的老实本分的姑娘,二是刘勇这个人虽然偷鸡摸狗,不过人很聪明机灵,长得也俊秀,其实天然是会让人生出好感的。   “雾太大了,”陆安国说,“等到雾小一点,我顺着河找找看看源头在哪。”   “同志,到时候我带你去找吧,村里路弯弯绕绕的,又没信号,我怕你迷路。”   “好,谢谢。”   辛心和陆安国配合默契,辛心搀着刘婉要往回走,叫了下温雨,温雨一直盯着河水看,听到呼唤声回头应答了一声,刘婉问:“这是谁啊?”   辛心:“哥派回来帮着打扫家里的。”   刘婉:“打扫的事情我自己就行,你们多帮帮警察同志吧。”   回到村中,辛心先回自己家跟家里人打了招呼,又顺便和他妈打听了一下,二十多年前刘婉家里的事。   刘嘉木这一家是婚后才把房子盖到这里的,二十几年前,他们还不住这,辛心问的模糊,回忆起来他们也只记得当时是夏天,大洪水连小洪水,挺吓人的,洪水过后不到半年,刘婉就结婚了。   辛心打听完就去了隔壁刘婉家里,温雨已经把他们那边的消息同步给了陆安国,陆安国听完以后也觉得刘子俊很可疑,“其实那天挖掘尸体的现场,按照他一贯的性格来说,他的表现就有点夸张。”   “现在我哥留在那跟他周旋,就看他会不会露什么破绽了。”   “如果真是他干的,冯朗这么敲打下去,他肯定会有动作。”   “首先他会想冯朗是怎么发现的,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留下了什么线索,人的记忆会在这个时候出问题,一些臆想中的漏洞出现,他会忍不住去补救,从而可能漏出真正的破绽。”   温雨发现陆安国说的时候是看着她的,她一开始还没明白,等到陆安国说完,她才恍然大悟,微微坐直,“我懂了。”   原来他是在教她,温雨心里暖暖的,觉得有队友真好。   辛心把他的小本本带在了身边。   三人围坐在一起,讨论案情。   水泥里的尸体确定了身份,吴净远,无业游民,闯空门,跟人发生搏斗死亡,被埋尸。   魏明珠曾经在别墅里半夜看到了某个人被吓晕,而刘子俊却说她是做噩梦了。   魏明珠看到的人会是吴净远吗?   “我怀疑那个半夜把魏明珠吓晕的人就是刘勇。”   辛心在小本本上画了个黑脸,上面写了刘勇的名字,还打了个问号,昨晚他跟冯朗讨论的时候就大胆地提出了这个推理。   “魏明珠和刘子俊中间一定有个人在撒谎,可是我和魏明珠接触下来,魏明珠完全没有动机撒谎,刘子俊当时的态度很明显有异常,他想隐瞒别墅里有人这件事,什么人能够让刘子俊帮他隐瞒呢?”   辛心笔点了下刘勇,“我怀疑就是刘勇这个生父。”   “可能父子俩之后又起了什么冲突,被吴净远给目击到了,吴净远撞破了什么秘密,就被父子俩合力杀害埋尸。”   温雨听着不住点头,她觉得辛心说的非常有道理,“很有可能,那是不是让冯朗看一下刘子俊身上有没有伤,事情就能清楚了?”   辛心:“我昨晚跟他说了,他会想办法的。”   辛心看向陆安国,“陆哥,你说呢?”   “你说的是一种可能,不过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陆安国拧眉说:“负责花园硬化的工人对这件事毫无印象,这说明埋尸的那个人非常专业,手艺不错,能把活干得连工人都没发现异常,一早起来过去开工,很自然地就接下去做了。”   “刘子俊他是个读书人,刘勇倒是以前去工地打过类似的工,可是他多年好吃懒做,”陆安国看向两人,“还有那个手艺吗?”   辛心和温雨面面相觑。   他们倒是真的没想到这个问题。   辛心:“也许是工人粗心呢?”   陆安国摇头,“这次做别墅的工人都是老工人了,雇主要求也严,不存在这种可能性。”   温雨:“……那会不会这两人还有帮手?”   陆安国:“再查吧,我总觉得这个刘勇的身份不简单。”   三人静静坐着,直到外面天光渐渐亮起来。   雾散了。 第162章 还魂 鬼打墙   “哦?你是这么对那小子说的?”   “他什么反应?”   冯朗双手背在身后, “他摔车门走了。”   魏鹏飞淡淡一笑,“你想要什么?”   “钱。”   “魏总, 我这种人烂命一条,出来再进去也无所谓,里面我刚好也熟,混得开,您雇我,不就为了干脏活吗?”   “不管他刘子俊干没干那事,您肯花钱,我肯出力,他没干也是干了, 您说是吗?”   冯朗一番说完,魏鹏飞看冯朗的眼神变了。   “你很聪明,还有股狠劲, ”魏鹏飞语气变得温和, “倒让我舍不得这么用你了。”   “魏总想怎么用我都行, 只要您高兴。”   魏鹏飞点了点头, 微笑, “我知道了, 你先出去吧。”   冯朗走出魏鹏飞的办公室, 关上门,左右秘书低头办公, 背后辉煌置地的图标含蓄而优美。   辉煌置地和魏宅给人的感觉很像,等级森严, 而且整栋大厦随处可见摆件和小型的山水,魏鹏飞的办公室里也是,墙上壁画山水迢迢, 威势连绵。   冯朗走到楼下,公司大堂正在指挥更换屏幕。   宣传大屏点亮,魏鹏飞双手握拳抵在鼻下,双臂撑在桌面,眉眼之间温和而不失霸气。   今天魏明珠去医院复查,刘子俊陪同回来,两人下车时,等待已久的冯朗也从车上下来,和刘子俊打了个照面。   刘子俊目不斜视,他感觉到身后有道视线正如毒蛇般阴冷地附着在他背上。   魏明珠对第二天的行程很期待,拉着刘子俊的手问他刘家村到底是什么样子。   刘子俊心不在焉地回答了几句,魏明珠看出了他的走神,问道:“子俊,你怎么了?”   刘子俊摇了摇头,“没什么,怕你在乡下会不习惯。”   两人说了会儿话后,魏明珠累了,要休息,刘子俊陪着她,一直到她睡着才走出房间,他一出来,就看见冯朗正站在外面院子里掰着块点心喂鱼。   刘子俊在门口静立了几秒,转身离去。   整个白天,冯朗几乎就像幽灵一样,时不时地出现在刘子俊的视野中。   晚上,刘子俊正在陪魏明珠吃晚饭时,冯朗忽然旁若无人地进入餐厅,“刘总,有您的快递,需要你本人去签收。”   刘子俊抬眸看向冯朗。   魏明珠在一旁不明所以,还碰了下刘子俊,“子俊,你买了什么?”   刘子俊转过脸,淡淡一笑,“我没买东西,可能是工作上的文件。”   魏明珠道:“是我耽误你的工作了吗?”   刘子俊握了下她的手,“没那回事,我出去看一下。”   两人一路平静地向着魏宅的出口,等到了没监控的林子,冯朗率先停下了脚步,他背对着刘子俊,“刘总,一天的时间,你想清楚了吗?”   刘子俊盯着冯朗的后脑勺,淡淡道:“我需要想什么?”   “死在花园里的那个叫吴净远,闯空门的,一个月前的一天晚上,你半夜起来发现他正在餐厅里,你们两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你失手杀害了他,你看到外面花园里水泥正在做硬化,于是你情急之下把人埋在了里面。”   “这几个月里,你和魏明珠在别墅里有过几次过夜记录,随便找到一个月前,你进出大门的监控记录不难。”   “你每天在魏宅洗澡,佣人捡两根头发,往尸体身上一塞,以上就是物证,别墅门口的保安亲眼看到你某一天早上慌慌张张地离开别墅,神态异常,这就是人证。”   “刘总,你看,要冤枉一个人不是很难的,更何况你的对手还是一个有钱的岳父,我不妨告诉你,我跟你说了几句,跟魏总也就说这么几句,看你怎么想了。”   冯朗身后一片沉默,唯有刘子俊粗重的呼吸声不断起伏。   “你们既然这么有自信,”刘子俊冷冷道,“你又何必来说什么与我交易?”   冯朗这才扭过脸。   刘子俊面目森然。   “因为老子就是看不惯有钱人。”   冯朗冷冷地一笑,“以为自己有两个臭钱就能为所欲为。”   刘子俊怔住了。   冯朗:“刘总,你还不明白吗?我主动找上你,就说明我是站你那头的。”   “你想要什么好处?”刘子俊很快恢复了神色,警惕地盯着冯朗。   “钱。”   冯朗:“你不觉得从有钱人手里把他们的钱搞走,这种感觉特别爽吗?别跟我说你对那病怏怏的大小姐真有什么兴趣,钱,钱才是最好的。”   刘子俊没有否认,语气低沉道:“那你看错了,我手头没多少钱,就算我和魏明珠结了婚也一样,你是魏鹏飞雇来的,你难道不知道他一分钱都不会给我?”   冯朗:“越有钱的人越抠,这话一点没错。”   冯朗做出沉思的表情,他道:“我的想法是,魏鹏飞想陷害你,不如我们想办法,反过来陷害他?”   刘子俊笑了,这笑来得连刘子俊自己都猝不及防,因为冯朗说的话实在太可笑了,“别说你想陷害他,就是魏鹏飞真的杀了人,都不一定能把他送进去,你想多了。”   “谁知道呢。”   冯朗耸了耸肩,“反正贱命一条,大不了再进去。”   刘子俊渐渐收敛了笑容,月色昭昭,他居然也开始思考起来,片刻之后,他轻轻摇头,“你现在所做的,所想的,全是无用功,你不用再来要挟我,我劝你也不要再去找魏鹏飞给他出谋划策,”刘子俊目光沉沉地看向冯朗,“看在你‘站我这头’的份上,我最后给你个忠告,离开魏家。”   刘子俊转身离开,穿过林间,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他步履稳健,似乎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等到那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后,冯朗捡起提前安放在草丛里的手机。   手机提前开了录屏,冯朗直接拉到刘子俊出现在画面中的部分。   对话不重要,或者说不那么重要,刚才他特意背对刘子俊,就是想录下刘子俊最真实的反应。   视频里他的声音像是解说的画外音。   当冯朗开始描述他和辛心推理的部分案发现场时,刘子俊的面部肌肉似乎抽搐了一下。   冯朗暂停放大,拉回进度条,慢放,再拉回,慢放,反复几次后,冯朗把两人的谈话视频发到了群里。   目前辛心那边还是失联的状态,冯朗估计他们是在刘家村里活动,没有信号。   明天魏明珠和刘子俊要回刘家村,两边就能够汇合了。   一个人独自躺在床上,冯朗睁着眼睛始终无法入眠,脑海里想着那双笑眼,单手按住心脏。   不知道他安不安全,那边又有没有什么进展……   辛心他们被困在了河边。   那条河,长得出乎他们的意料。   辛心这个身份算是当地人了,他带着陆安国和温雨顺着河一路往上走,前后风景几乎没什么变化,河水、土地、还有河对面的荒地和山。   不知走了多久,辛心他们出发时带的水喝完了,河水不能饮用,只能选择先返回。   可是明明来路是顺着河走的,回去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回村的路口了。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是回去的路上体力不如来的时候,所以在感官上觉得路变长了,走着走着,陆安国停下了脚步。   “不太对劲。”   “啊?”   温雨抹了把汗,气喘吁吁道:“哪里不对劲?”   陆安国说:“我们好像在原地打转。”   当时正是下午4点左右,太阳还高挂在天空,温度也很适宜,青山绿水,如果刨除他们是在任务世界里的话,简直就像是在野游。   辛心闻言左右观察了一下,“不会吧,我们不是一直顺着河走的,就掉了个头吗?”   陆安国说了句让辛心毛骨悚然的话,“太阳一直在我们头顶。”   辛心额头上全是汗,他猛地抬起头,看到顶上的太阳居然有种头晕的感觉,他咽了下口水,对啊,从中午走到傍晚,走了这么长时间,太阳怎么一直在他们头顶?!   温雨也终于发现了异常,她瞪大了眼睛,“大白天的,难道我们鬼打墙了?”   事实证明,大白天,真的会鬼打墙。   陆安国在原地捡石头做了个标记,半小时后,他们明明是往同一个方向走的,居然又遇到了那堆石头。   三人站在石头堆前沉默了。   “有意思,”陆安国率先打破了沉默,笑道,“还真见鬼了。”   三人当中,陆安国体力最好,辛心和温雨都已经累得腿软,陆安国道:“原地休息,我来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辛心和温雨坐下,两人面对面一看,脸上全是汗,再一抬头,好家伙,太阳还在头顶。   这是什么诡异的现象?   辛心拉了T恤领口扇风,心说难道这个世界又有鬼了?可是吴净远的尸体不是在虚空的警局里吗?影响这么深远?   三人在原地休息,陆安国勘察了附近的水、土地,想进林子,但是没有冒这个险,怕里面更邪乎,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碰上,打开手机,仍旧是无信号的状态。   “嘉木,刘家村人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辛心摇头,“我们村的人都不来这儿,也走不了那么远。”   陆安国拧眉沉思,温雨缓过了劲,四处打量,她扶着膝盖站起身,左右看了几遍,手上捻住她挂在脖子上的硬币,“我们是不是误入什么五行阵法当中了?”   “五行阵法?”   辛心仰头看向温雨,心说不是吧,这世界真有那么玄乎?   陆安国也看向了温雨。   “肯定是的!”   温雨摸着手上的硬币,“我说怎么感觉那么奇怪……”   “这里前有山水,后有木,脚下土,头顶光,木水火土,四个元素都齐了……”温雨喃喃低语,然后忽然向前一步走到水边,摸了河水,“这水果然是温的!”   “水的确是温的,怎么,有什么说法吗?”陆安国虚心求教。   “金,”温雨兴奋道,“水下有金属!”   “怪不得这河水颜色这么深……金木水火土,这里是一个天然聚起了五行元素的阵地,简直就是做法圣地啊,”温雨脑海内的玄学知识乱飞,这还是她第一次实践这些东西,“这地方一定有过高人做法,完了……”温雨想到什么,兴奋劲如水般流失,脸上的神情也转为惊恐,“……那我们肯定出不去了。” 第163章 还魂 玄学   对于这种超自然的现象, 陆安国一时也没有什么头绪,只能尽量安慰温雨, 无知者无畏,他们这种不懂行的反而心理压力会小一些。   “温雨,我们不会完的,”陆安国道,“别紧张,你说的金木水火土,这个火是指太阳吧?”   温雨点头,“准确的来说是阳光,它所提供的热度, ”经陆安国这么一提醒,温雨脸上渐渐又有了希望,“等到晚上, 阳光不那么强烈, 说不定我们就有机会走出去了!”   三人原地休息, 保存体力, 因为口渴, 也不说话, 就只是静静地等待黑夜的降临。   在冯朗与刘子俊交锋时, 三人正在试图找路,陆安国和辛心一窍不通, 只能靠温雨,温雨也不知道是心理压力大, 还是水平有限,带着两人走了两遍都没走出去。   “这地方真的很邪门。”   温雨抬头望天,“晚上星星那么多, ”她向两位队友解释,“虽然星星和太阳相比热度不高,可是能量也是很强的,还能够起到一定变阵的效果,哇,我真是不明白,这到底是哪位大仙在这下这么大的功夫。”   辛心也不理解,“刘家村这么个穷地方,有什么下大功夫的必要吗?”   温雨:“话不是这么说的,说不定几百年前刘家村就是个修仙圣地呢,各种高手在这里云集斗法,只是沧海桑田,这里变成了个穷困的村庄而已。”   “这会不会扯得有点太远了?”辛心无语道,“那要是这个世界的凶手万一也是超自然人物,修仙的,那我们岂不是怎么都查不出真相来?”   陆安国:“不会的,任务不会干这种偏向性这么强的事。”   “再说了,如果凶手真的拥有超自然的力量,何必还水泥埋尸呢?”陆安国笑着调侃道。   辛心和温雨想象一个仙风道骨的修仙者在建筑工地抹水泥的画面,不由也笑了。   三个人虽然被困在原地,可是精神状态都不错。   辛心仰望星空,忽然想起了冯朗。   冯朗现在一个人身陷魏宅,不知道情况怎么样,有没有遇上什么危险?   按照之前魏明珠和刘子俊提到过的,他们明天应该要来刘家村了,到时候他们就能够汇合了。   辛心脸上流露出淡淡的担忧之色,同时心里又觉得暖暖的,在这样危险未知的世界里,有个人可以想着,不也是一件很好的事吗?   辛心把下巴搁在双臂,望着对面在黑暗中显出轮廓的青山,嘴角轻抿着露出笑意。   温雨在一旁见了,胳膊轻碰了碰陆安国,给陆安国使了个八卦的眼色,陆安国也笑了,轻声对温雨道:“感情的力量也是很强大的。”   温雨点点头,她之前也觉得在任务里还谈恋爱,那不是妥妥的恋爱脑吗?现在在这样难熬的情况下,她看到辛心平和的样子,心里也不禁觉得很温馨,大概明白了辛心说的“产生了感情”是什么意思。   温雨看了一眼辛心,又看向陆安国,陆安国也很平静,他身上有种包容温厚的气息,温雨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真的会进入小说般的世界里,还能遇上队友,还是这样像普通人一样的队友,温雨不禁感慨:“原来大佬竟是我自己啊。”   陆安国和辛心都没听明白,温雨嘻嘻一笑,“都让开,我要开始装逼了。”   “八卦中最基础的卦象就是艮和坎,也就是山与水,阴阳五行,天地万物运行都有它的规律,八卦本就脱胎于自然规律,那位高手也不过是调动了其中几个元素,形成了一种新的规律,让周围的世界发生了我们人眼所难以察觉的变化。”   温雨将硬币挂回脖子上,“我试图用这两枚硬币来与他自然的五行对抗,但是失败了,我们必须破坏这里的平衡,你们俩谁会游泳?”   “我会。”   陆安国心领神会,“是要下水吗?”   “嗯,人体体内就是天然的规律运行,人体进入水中,两个规律相撞,就会影响这里的规律,只是不知道一个人的能量够不够大。”   “我也会。”   辛心举手,“我俩一起下去。”   “行,但是你俩下去之后,还有个问题,就是如果有效的话,这里原本的规律遭到破坏,你们会感觉到水温变冷,然后我会边算卦边走,你们必须要在水里跟上,否则就会迷失在水中。”   温雨有点担忧,“你们能行吗?”   陆安国看向辛心,“嘉木,你的体质看上去不大好,不如这样,我先下去看看情况,你再酌情。”   辛心也没逞能,刘嘉木这人是真废,脑子和身体就没一个好用的,“好,陆哥,你先下,要是感觉不对,我马上下,咱不能浪费时间,万一天亮,就真出不去了。”   等再熬上一天,他们体力更差,任务时间逼近,心理压力也更大,比今晚状态肯定还要差,如果今晚出不去,意味着后面的机会也变得很渺茫。   温雨做好准备,对陆安国一点头,陆安国脱了鞋,直接下了水,幸好是夏天,他们本身穿的就比较轻薄,否则秋冬季节,真的是要命了。   下水之后,辛心询问,“感觉怎么样?”   陆安国脸色凝重,他很不想这么说,但是必须得说实话,“水温很适宜,深度不确定。”   那就是不行。   辛心快速地脱鞋下水,一下水,衣裤马上湿透,紧紧贴在身上的感觉就很不舒服,辛心划了下手臂,陆安国托了下他,“怎么样?”   “还行,这个人他不会游,”辛心道,“没事,我会。”说着便在水里稳住了身形。   两人停在水中,居然真感觉到水渐渐变凉了。   “水凉了!”   陆安国连忙提醒温雨。   温雨立即点头掐算,低声念念有词地走动,陆安国和辛心在水里跟着她划游,陆安国的身份是建筑工人,体力自然强健,他不敢出声打扰温雨,只余光关注着辛心。   刘嘉木这张脸原本就一副精气神不足的样子,这样泡在水里,月光映照下脸色泛白,辛心发觉陆安国的视线,便转过脸冲他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   什么时候也给自己分配个猛男的身体啊,辛心咬着牙向前游,他刚下水的时候还感觉到了传说中的温水,就几分钟,现在这水已经完全变成了山间的冷水,人体也跟着失温,身体变得僵硬,呼吸也很吃力。   岸上温雨的念叨和陆安国在他身边划起的水花,让辛心不至于头脑昏沉,必须得保持一直不停地划动,一旦觉得疲惫想要休息,人就会沉下去的。   辛心深深浅浅地呼吸,手臂抬得速度越来越慢,可是他们必须追着温雨的步伐,否则的话,温雨说他们会在水中陷入原地打转的局面,这可比在岸上鬼打墙危险多了。   然而温雨也无法减速,一旦减速就前功尽弃,她知道在山间水中夜游搞不好是会死人的,两个队友的体力有限,没技能给他们加buff,就只能拼这么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下山上泽,咸。”   温雨脚步向左极小地一迈,顿觉天气广阔,神清气爽,那种被压制的感觉一扫而空,朗朗星空如同一幅画卷呈现在眼前,山水之间隐隐有光芒跃动,她来不及欣赏这番自然奇景,连忙喊队友,“快上岸,我们出来了!”   温雨一喊,辛心胸口硬挺的气松了,他这么一放松,整个人瞬间下沉,只模糊地听到岸上温雨大叫了一声,他栽向黑漆漆的水底,恍惚间好像看见淡淡的绿色,肩膀忽被挟住,在温雨的呼喊声中,辛心“哗”的一声又露出了脸,吐出了口水。   陆安国挟着人奋力上岸,温雨扑上前赶忙帮着拉住辛心,“陆哥,你没事吧?”陆安国把人托上岸后自己才爬了上去,他也已经精疲力竭,趴在岸上不住摇头。   温雨看着两个半死不活的队友,垮了脸,“对不起,是我太慢了。”   辛心整个脑袋都是懵的,像挂了打大蜂窝,嗡嗡的,手脚发麻,头一阵阵冷颤,什么想法也没了,只有一件事,呼吸,使劲地呼吸,鼻子里面呛了水,酸、疼、辣,滋味太爽了,他一边呼吸一边咳嗽,不知道多久才缓了过来,坐起身先对着旁边皱着脸快哭出来的温雨比了个大拇指,“真天师。”   温雨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嘴角难看地扯了一下,双手给辛心比了个大拇指,又移动向陆安国,陆安国状态比他们两人好点,恢复了过来,拧了把衣服上的水,“快回去吧,晚了,我怕再出事。”   温雨连连点头,搀扶着辛心站起,辛心说:“现在我来带路,应该没问题。”   三人狼狈地返回了刘家村,消失了一下午,回来时两人浑身都湿透了,要不是刘婉眼睛不好,一准得吓坏了。   辛心也就没回刘嘉木家里,三人在刘婉家里先吃喝补充了体力,随后洗了澡换了衣服,聚在一个房间里休息。   “这地方真太邪门了,”温雨抱住自己,“那个刘勇到底什么身份?”   辛心:“刘勇会也是同道中人吗?我是说搞玄学的。”   陆安国:“这个地方这么偏僻,一般人不会到这儿来的,但是温雨说觉得这里非常适合做法,那么我想刘勇有没有可能真的是抱着这样的目的来的,或者被诱骗来的?”   “你是说,有人骗他来献祭?!”   温雨之前就曾经推测过刘勇是被辉煌置地的人给用来“打生桩”了,现在这么一想,刘勇可能就是被用来做法,但不是去年失踪的时候,而是二十八年前?!   “这么算的话……”辛心抱着糖水碗,睁大了眼睛,“辉煌置地好像就是二十八年前创立的吧?”   陆安国其实也想到了,他沉吟片刻,“魏鹏飞这个人的确非常的重视风水。”   三人视线交汇,倏然沉默。   那个困住他们的阵法会不会与魏鹏飞有关?   为什么是刘勇呢?   魏鹏飞又知不知道刘子俊就是“刘勇”的儿子?   吴净远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这个世界里的谜似乎很复杂,但又似乎很简单,他们的猜测会是正确的吗?   *   “真的吗?爸爸,明天你也要一起去?”   魏明珠惊喜地搂住魏鹏飞的胳膊,“可是,你不是说反对我们吗?”   “你非要嫁给他,我能有什么办法?”   魏鹏飞拍拍魏明珠的手,“只能听我们小公主的了。”   “太好了!”   魏明珠往魏鹏飞的怀里钻了钻,“谢谢爸爸,我就知道,爸爸你对我最好了!” 第164章 还魂 汇合   “魏总?”   刘子俊看到魏明珠挽着魏鹏飞的胳膊出来时, 脸上露出略微有些诧异的神情。   “子俊,”魏明珠开心极了, “爸爸要跟我们一起回去!”   刘子俊脸上表情瞬间变得很微妙,不过也仅仅只是一瞬间,他马上就也微笑起来,“那太好了。”   魏鹏飞拍着魏明珠的手背,“为了让我们小公主开心啊。”   冯朗站在车边上,看着面对面的三人,心里只有四个字,各怀鬼胎。   只有魏明珠看上去的确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魏鹏飞也要一块儿去,阵仗自然就大了起来, 他说是低调出行,也安排了足有五辆车。   冯朗是刘子俊的司机,当然也在其中, 刘子俊和魏明珠就坐在他车上。   车内前后隔绝, 冯朗专心开车, 魏明珠的身体不好, 一路走走停停, 上午出发, 下午他们一行车辆才抵达临近刘家村的镇上。   到了镇上, 耳机里传来指示,魏明珠要停车休息, 镇上没有那么大的地方让他们五辆车同时停,一行人便驶去了辉煌置地在镇上的项目。   项目负责人昨天接到的通知, 亲自出来迎接安排。   魏明珠下了车,脸色惨白一片,扶着胸口似乎站也站不住地靠在刘子俊怀里。   刘子俊柔声安慰, 魏明珠不住摇头,额头上冷汗淋漓,脸往刘子俊怀里埋。   魏鹏飞在一旁看了,不发一言,面沉如水。   冯朗和司机们留在原地,负责人带着魏鹏飞三人去临时的休息室休息。   过了一会儿,冯朗他们领到了盒饭,在工地里面吃了以后待命。   冯朗一个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看手机。   群里一直没动静。   辛心他们应该还在刘家村里。   魏明珠不知道还要休息多久,冯朗在工地上四处转了一圈。   这个项目之前陆安国在外面拍过,视频只是在外部拍了个大概。   因为今天集团老总大驾光临,整个工地暂时停工,大面看上去井然有序,还挂着欢迎魏总莅临指导的横幅,一圈逛下来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冯朗虽然不认同温雨有关打生桩的推理,还是旁敲侧击地散烟和人闲聊打听了,得知去年过年前的一个月,工地项目已经开工。   “那时候可热闹了,这儿——这儿——全是鞭炮。”   工人眉飞色舞地回忆着,开工那天他们每个人都收到了红包,临近过年,也是讨个彩头,所以工人印象很深。   “在这儿干活还行,不拖欠工资,每个月生活费也给,挺好的。”   工人说,“今天还见到老总了,看着跟电视里一样,真阔气。”   冯朗:“项目开工的时候,魏总没来?”   工人:“开玩笑,这么小的项目,这犄角旮旯的地方,魏总哪会亲自来啊,要不是这回突然接到通知,我们压根都见不到魏总呢。”   刘家村位置偏僻,这个小镇也是四五线城市,辉煌置地的商业布局是从一线城市逐步扩展下放,工人说的没错,这样体量的项目在全国几十个城市里同时展开,魏鹏飞这个位置未必面面俱到。   冯朗抬头看向高处“辉煌置地”的图标,若有所思。   *   “他们到底来不来?”   辛心插着口袋向着路口眺望,温雨站他身边,手里摩挲着那两个硬币,“应该来吧,魏明珠的脾气就是姐想要,姐得到,说来,肯定会来。”   辛心想起魏明珠那把人不当人的残酷的任性,不由心悦诚服。   今天天气好,阳光灿烂,经历过昨天被莫名其妙困住的情形,今天辛心和温雨出来也不敢再乱走。   温雨菜鸟遇高手,险些把两个队友的命都给搭进去,她心里又恐惧又禁不住去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样邪门的地方存在于这个任务世界,难道就真的只是巧合吗?   其实辛心也有同样的疑虑,他的任务出生点就在刘家村,根据他前几次任务的经验,任务伊始所得到的信息都是很珍贵的。   刘家村这个地方,本身就充斥着一股诡异的味道,它和整个事件有什么关系呢?   陆安国没跟他们一起出来,他觉得刘婉的口供吐得还不干净,关于刘勇,这个女人或许还隐瞒了一些关键的讯息,人太多,他怕刘婉有所顾忌,尤其刘嘉木也是刘家村的人。   辛心和温雨边等边讨论案情。   刘勇:身份不明,二十八年前受了重伤流落到刘家村。   二十八年前这个时间点很微妙,因为辉煌置地正是创立于二十八年前。   刘勇和魏鹏飞也许是认识的,这个地方如此奇怪,说不定魏鹏飞请高人做法,在这里害了刘勇。   但是这个推理有个致命的漏洞。   因为刘勇压根就没死。   如果献祭做法求财,人没死,算成功吗?   做法没成功,魏鹏飞也仍旧还是财运亨通。   “其实做法求财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是魏鹏飞命中带财,做不做法都不影响,只是路会不一样,比如说他可能本来是搞食品发财的,现在变成了搞房地产,殊途同归,都不影响他发财,风水之术只能锦上添花。”   辛心点头,“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么在魏鹏飞的视角里,刘勇已经是个死人了,当他看见和刘勇相貌相似的刘子俊,还是他女儿的男朋友……”   温雨抖了下身上的鸡皮疙瘩,“那感觉,一定很刺激。”   辛心也抖了抖,“看到二十多年前已经被献祭的人死而复生……”   辛心和温雨对视。   温雨:“他该不会以为刘子俊就是‘刘勇’吧?!”   搞玄学的人脑回路总是比一般人更敢想敢干的。   不过辛心更敢想,“该不会刘子俊真的就是‘刘勇’吧?!”   这么多神奇的事情都发生了,也不差这一件。   他懂了,这个世界的关键词根本就不是财富,就是“玄学”!   “返老还童,李代桃僵……刘婉不是说她看见刘勇回来了吗?!刘勇是回来了,他做法把自己变年轻了,回村顶替他儿子的身份去报仇了!”   辛心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兴奋,两眼放光地看着温雨。   温雨已经听傻了,听完之后默默转过了脸,小声,“我以为我的脑回路就够清奇的了,原来还有高手。”   “你说什么?”辛心探头。   温雨转过脸,“我说哇塞这么难的推理你都想得到,真是让我好生佩服。”   辛心谦虚道:“还好吧,其实推理故事里面这种换身份的梗还是蛮常见的。”   温雨:“但是我想说如果刘勇真这么牛逼的话,那他当年还会吃那么大的亏,还用窝在这里二十多年吗?”   辛心被问住了,“也许还有高手?有钱能使鬼推磨,魏鹏飞手下应该有不少能人吧。”   “这么一想的话,其实很奇怪,”温雨感觉两人走入了个逻辑打结的死胡同里,“如果魏鹏飞身边真有那个水准的高手的话,说实话,这种以天地为法阵的高手早就视金钱如粪土了,而且这种高手难道不知道风水之术无法真的改变人的财运吗?”   “而且你不要觉得搞玄学的大师就草菅人命哦,每个人都是由无数因果组成的,随便出手杀人,等于是和天命作对,一次活人祭要搭上自己乃至子孙后代的命运因果,就为了钱出手,那这大师绝对不是真大师。”   辛心从温雨的描述中听出了他们推理矛盾的地方。   总结。   有这个本事干的人不是钱能使唤的。   乐意为了钱干这种事的人实际是没有真本事的。   “那就是说魏鹏飞当年可能是被人骗了?”辛心绕回去推测道。   温雨:“有这个可能。”   辛心:“那刘勇肯定不是高手?”   温雨:“反正我感觉不是,高手玩老虎机,你觉得这合理吗?稍通此道的人都明白人的一生是有定数的,不会寄希望于一夜暴富。”   辛心这么一想,好像是有点违和,他再仔细盘了一遍,“魏鹏飞和刘勇的死有关,这个推理目前来说还是有很大的空间的吧?”   温雨点头,“看上去是,时间太巧合了。”   “魏鹏飞只要看到刘子俊,一定会想到刘勇的,毕竟他们父子俩长得实在太像了。”   “他一定马上就去查刘子俊的底细了,结果发现刘勇居然还没死,于是他就……”   温雨于是不下去了,她看着辛心,辛心接下去,“……于是他就派吴净远去……去……”   辛心也推不动了,吴净远这么个脆皮大学生,魏鹏飞疯了才派他出手。   两人互相瞪眼。   “怎么还不来?”   “应该快了吧……”   两人若无其事地张望着,终于看到远处尘土飞扬,有车开了过来。   辛心和温雨连忙正经站好。   车停在离两人几米远的位置,后座人直接下了车,是刘子俊,司机随后也下了车,是冯朗。   辛心眼睛一亮,“哥。”   一声哥,刘子俊和冯朗同时看了过去。   辛心嘿嘿地笑。   刘子俊一声不吭地冷着脸,冯朗也是一样一脸冷酷,只有双眼放出温柔的色彩。   温雨知道内情,看两人眼神隐蔽地接触,觉得可爱,不由也弯了下眼睛。   魏明珠今天不过来了。   车只能开到村口,进村就要靠步行,大小姐魏明珠一路过来已经身体很不适,更别说要徒步进村了。   现在人在镇上休息,明天再看情况。   村镇通讯不畅,刘子俊特意回来跟他妈说一声,免得老人家在家里空等。   “哥,那我先回去通知下刘姨。”   刘子俊周身散发着低气压,没有开口。   辛心看了冯朗一眼往村里跑,他得通知陆安国先撤。   刘子俊他们可都是知道陆安国工人身份的。   等赶到刘婉家里,辛心才知道自己这是白担心了,陆安国已经提前撤了。   “刘姨,子俊哥回来了。”   刘婉坐在堂屋里,面色木木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辛心站在一旁,十来分钟后,刘子俊进来了,冯朗和温雨跟在他身后,在门口站定。   “妈。”   刘婉听到刘子俊的呼唤,扭头看向刘子俊,“子俊,你回来了。”   “嗯,明珠她身体有点不舒服,现在正在镇上休息,如果明天她休息好了,她就过来,要是她身体实在坚持不住,到时候就麻烦您去镇上见她一面。”   刘婉听罢,温和地笑了笑,“行,妈同意。”   刘婉和刘子俊交流时很平静,一点也没有她平时哀婉悲切的模样。   看来只要不涉及刘勇的事,刘婉就还挺冷静的。   “我就是来通知您一声,我还得回去陪明珠。”   “好,去吧,她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这个时候你应该陪着她,我这里不要紧。”   刘子俊站起身,对冯朗道:“我自己开车回去,你今晚睡这儿吧。”   刘子俊全程没说什么难听的话,态度也很平和,然而他周身的低气压却是难以掩盖,看来当这个赘婿,他的心理压力其实还是很大的。   等到刘子俊离开后,辛心也说:“刘姨,我先走了。”   刘婉点点头,神情还是有些麻木,不知道陆安国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三人走出刘婉家,辛心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对着冯朗。   温雨摇头窃笑,没眼看没眼看。   冯朗把手机递给辛心,“这个视频,你们看一下。”   辛心接过手机,打开视频,温雨凑在旁边看,看着看着,两个人就都笑不出来了,看完视频后同时抬头,辛心:“刘子俊他……”   “看上去不无辜是吧?”冯朗帮他接了下去。   确实。   在冯朗描述他们推理中的作案过程时,刘子俊明显表现出了情绪上的波动,这种波动和完全不知情的那种惊讶恐惧又不一样,很微妙。   “你们这边呢,有什么新发现吗?”   冯朗拿回了手机,“老陆呢?”   “在这儿。”   说曹操,曹操到,陆安国就躲在刘婉家附近,看到刘子俊走了才出来。   两边终于汇合交换了线索,冯朗听得连连皱眉,虽然陆安国描述得很轻描淡写,但是他还是听出了昨天他们三人陷入险境险些丧命的部分,视线直射向辛心,辛心讪讪一笑。   “这个地方居然这么特别……”   冯朗皱着眉道:“这里虽然有辉煌置地的项目,但是魏鹏飞本人对这个项目并不关心,如果魏鹏飞真的在这个地方犯过案,他不应该对这个项目不闻不问吧?”   一个问题,让三人又都沉默了。   “按照犯罪心理来说,这样的确很反常。”陆安国道。   辛心:“那二十八年前这个时间点就只是巧合吗?”   “一定不会是巧合。”   陆安国:“我在想,我们拼命地去查一个身份不明的‘刘勇’的底,是不是事倍功半,方向错了?”   三人看向陆安国。   陆安国:“我们能不能试着去查一查魏鹏飞的底?”   “视频里面这个刘子俊的反应确实有些异常,他、魏鹏飞、魏明珠,我们的任务围绕着这三个雇主,他们三个的底细,我们是不是都该去查一查?”   “刘子俊的底,魏鹏飞一定最清楚,魏明珠的底,刘子俊能让这个本性残酷的富家女倾心于他,他肯定非常了解她,而魏鹏飞的底,我们有没有可能从魏明珠这个任性的女儿这里挖掘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陆安国的一番提问,瞬间打开了众人的思路。   温雨崇拜地看着陆安国,脱口而出,“陆哥,你太厉害了,你真是警察吧?!”   辛心心头一动,他看向陆安国,那种两人现实里认识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陆安国微笑着回望向三人,“是的,我是一位人民警察。”   辛心感觉到心里石头落下的踏实,不住地冲陆安国笑,他转头想看冯朗时,冯朗却蓦然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第165章 还魂 重新组队   辛心追了过去。   冯朗也没走远, 只是走到了不远处的树下。   辛心手搭上冯朗的肩膀,冯朗低着头, 辛心也低头去看冯朗的表情,扭了几个角度都没看清,冯朗自己抬了头,“我没事。”   陆安国和温雨在不远处看着两人的背影。   温雨:“恋爱中的人都是这样的吗?随地大小谈?”   陆安国笑了笑,说:“小冯很有个性。”   冯朗的癖性,陆安国已经在上一个任务当中充分了解了,虽然看似冷酷多疑、不同于常人,可是只要见过他在辛心面前展露出的温柔模样,任谁也不会怀疑他是个底色温暖的人。   辛心拉着冯朗的手回来。   温雨正在提问, “您怎么知道自己是警察?我怎么脑子里一点现实有关自己的记忆都没有?”   之前陆安国他们只是和温雨说了他们为什么进入副本,以及那些奖励的作用,没有发散开来讲。   陆安国又向温雨解释, 他是通过奖励死里逃生, 从而获得了相关的记忆片段, 在那些记忆片段里, 他意识到了自己是一名警察。   温雨听后敬佩不已, 她好奇地问辛心和冯朗, “你们两个也是警察吗?”   辛心汗颜, “应该不是。”   冯朗没回答,只冷着张脸。   温雨还有问题, “所以陆警官你已经经历过好多次生死危机了?”   陆安国点头,“我是刑警, 侦办期间时有遭遇危险的时候。”   “那……”   温雨脑子有点短路,她指了辛心和冯朗,“你们也是老玩家了?为什么?嗯?”   温雨舌头打结, 没能够把话说得特别明白,但是意思已经在里里面了。   陆安国不断遭遇生死危机,所以不断进入副本,辛心和冯朗又是怎么回事?他们是什么身份?难道也是什么和警察类似的常遭遇危险的职业?   这个问题,陆安国在上个世界里没有和辛心冯朗讨论过,温雨这么一提,陆安国也不由凝视了两人。   “我们之前也有过队友,”气氛忽然变得凝重,辛心说,“后来我们就没有再在任务里遇到过那些队友了,老陆是第一个我们重复遇到的队友。”   史泰、屠飞宇、程凌。   这三个人目前来说,他们还没有二次出场过。   陆安国:“我也是在上个任务里才遇到了你们这些人,之前的任务我都是一个人单打独斗的。”   温雨是唯一的新人,一切有关任务的讯息,全通过这几位队友才能够获得,她听着他们讨论,心里七上八下的,忍不住追问道:“那我也还会再次进入任务吗?如果再进任务,还会有队友吗?队友会是你们吗?”   陆安国沉吟片刻,分析道:“根据我做任务的经验分析,能够进入任务,身边一定存在着有人对你想要实施谋杀的计划,也许这个人还没开始计划,也许想要实施计划的不止一个人,总之,只要进入任务,就说明你们的周围一定存在死亡威胁。”   “我的经验也只是根据我个人的经历来说,”陆安国无奈地笑了笑,“任务本身似乎是中立的,它不会给你过多的提示让你去理解任务,每个任务世界的规则也一直在变,很难说我总结出来的规律,适不适用于你们。”   辛心听了以后心下一沉,他早就觉得这个任务简直像有自我意识一样随时调整,却没想到过这一点,也就是说他们有可能不是因为和陆安国一样的理由而进入任务世界的?   “适用。”   一直沉默的冯朗忽然开口,他的语气如铁般冰冷、确定,“你所说的规则适用于我们每一个人。”   三人集体看向冯朗。   冯朗却像是压根不知道自己的话给队友们造成了多大的冲击,“不用再讨论这些事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   今天已经是7月5号了,这个任务到现在为止似乎已经有了方向,可仔细一看,却仍然是笼罩着一团迷雾。   陆安国有点在意别墅的那间地下室,他想亲自去看一看。   “那挺简单的,”辛心说,“魏明珠那位大小姐,只要自己开心,她对于钱根本不在乎。”   “我跟刘婉又聊了聊,刘婉的态度有些支支吾吾,我想有关刘勇的事,她还是有所隐瞒,”陆安国皱着眉道,“这次刘子俊回来倒是一个契机,不知道你们能不能通过刘子俊这里再打开刘婉这边的缺口。”   冯朗:“我可以试试。”   四人重组,重新分配任务,探索地图。   陆安国和辛心一组,辛心和魏明珠已经搭上了线,当然由他去索要卡片最合适,陆安国还想去工地看一看,刘勇在工地附近失踪,这里一定有线索,上次他没进得去工地,这次魏家人在工地休息,他略微乔装一下,可以由辛心带入混进去。   冯朗和温雨一组,他们四个人当中,只有温雨懂得风水异事,刘家村这地方这么邪门,没有温雨,是不能待的,辛心和陆安国会带话给刘子俊,把刘子俊给骗回来。   人员分配结束,陆安国预备回镇上,走之前让辛心和温雨试着再去和刘婉沟通,“你们两个气质干净随和,说不定刘婉会愿意跟你们多说两句。”   辛心:“可是我毕竟是和刘婉同村的,刘婉极力地在村里隐瞒家事,她不会跟我说吧。”   “试试吧,”陆安国温和道,“我相信你,上个任务里的傅天齐,你都能说到他心里去,还怕刘婉吗?”   辛心心说那是因为他和傅天齐有感同身受的地方,而且他算是说动了傅天齐吗?最终傅天齐也还是要死。   不过既然队友信任他,他当然义不容辞。   “好,我和温雨去试试。”   辛心不管干什么,就算没把握,也憋着一股劲,看了冯朗一眼就跟着温雨回刘婉那间屋。   陆安国对刘婉肯定也是下了狠功夫的,刘婉坐在堂屋里,还是那副很失神的模样,辛心和温雨回来,她听到动静转过了脸。   “刘姨。”   辛心呐呐地开口,不知道该怎么说。   像刘婉这样把一个人当作寄托到了魔怔的程度,辛心没法理解,他如果遭遇了那样的事,他会自己劝自己,不会把自己逼到死胡同里去。   温雨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她虽然丢失了现实的记忆,但是感觉自己不仅没结婚,而且还没谈过恋爱,对刘婉这么个痴情的女士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辛心看了一眼手机,看样子魏明珠应该是不会过来了,他和陆安国最好天黑之前去镇上,要不然一怕出事,二怕魏家的人走了,把他们几个甩在这儿更麻烦。   “刘姨,”辛心深吸了口气,在板凳的另一头坐下,“刘叔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以前的事,他就一点都没跟您提过?”   刘婉怔怔地出神,没回应辛心。   辛心看向温雨,温雨耸肩。   “刘姨,您如果真的想找到刘叔,我觉得您不能再对警察同志有任何隐瞒了,子俊哥马上要结婚娶媳妇,他以后估计就常住在城里了,村里就您一个人,多难挨啊。”   辛心说着,本觉得不能理解的事,也有了几分感触。   “不管怎么样,这个人是死是活,总得有个信不是吗?要不然白天夜里梦里全是,心里堵着东西也难受。”   “说实话,刘叔半年都没消息了,他现在的处境可能很危险,您要是有什么知道的就告诉警察同志吧,说不定刘叔还能活着回来。”   刘婉听到这里,低头抹了好几下眼睛,最后还是轻摇了摇头。   没办法,辛心只能和温雨退出去。   温雨:“我看她好像有点反应,等晚上我再跟她聊聊。”   “嗯,”辛心说,“其实她也怪可怜的。”   温雨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陆安国已经跨坐在电动车上等,辛心看到电动车,脸上就不由笑了,他忍不住想起第一个世界里和贺新川的点滴。   没有现实世界的记忆,任务世界里的记忆就是他的一切了。   “哥,”辛心坐陆安国后座,和冯朗短暂告别,“注意安全。”   在任务世界,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祝福了。   陆安国带着辛心到了工地附近,天已经快要黑了,还好镇上有信号,辛心打电话给刘子俊,“哥,刘姨让我过来看看情况。”   刘子俊这边正在陪魏明珠,魏明珠现在进退两难,她没料到刘子俊的家乡会在这么远的地方,这么漫长的路途,这种乡下地方,她这辈子都没见过。   “你先过来吧。”   有了刘子俊的招呼,辛心他们顺利地进入了工地,陆安国停了车,给辛心使了个眼色,两人分开各自行动。   休息室里,魏明珠众星捧月,父亲未婚夫都陪着她,她不是个会勉强自己的人,不舒服就是不舒服,听辛心打来电话,魏明珠拉住刘子俊的手,“子俊,伯母不会不高兴吧?”   “不会,”刘子俊说,“她说你的身体要紧,让我好好陪你。”   魏明珠微笑,“伯母真好。”   辛心来了,当着刘子俊和魏鹏飞的面他没多说,只说刘婉关心魏明珠的身体,魏明珠笑笑,心情稍微好点的样子。   “今天晚上就先留在这里休息吧。”   魏鹏飞拍了下魏明珠的手,“别折腾了。”   “嗯,谢谢爸爸。”   辛心的任务有两个,要到别墅地下室的开门卡片,引刘子俊回村。   这两个任务得等三个人分开以后才行,辛心像根木头似的杵在一旁,余光悄悄打量了下魏鹏飞。这个人会和刘勇扯上什么关系吗?   魏鹏飞没待多久就出去了,房间里的气压瞬间没那么低了,辛心趁机道:“嫂子,你饿不饿?想不想尝尝我们这里的特产?”   魏明珠稍稍来了点兴趣,“早上吃的全吐了,现在嘴巴里好苦。”   “是吗?哥,”辛心积极地对刘子俊道,“你了解嫂子的口味,我们一起去给嫂子买点东西吃吧。”他边说边冲刘子俊笨拙地挤眼睛。   刘子俊看懂了他的暗示,对魏明珠道:“出去给你买点吃的。”   魏明珠:“好啊。”   刘子俊和辛心走出了休息室,辛心立马跟刘子俊告状,“哥,那个冯朗拉着我姨不知道说什么,我姨一直哭,不会出什么事吧?我偷听到一两句,好像是跟刘叔有关的……”   刘子俊板着张脸,看似毫无波动,实际面部肌肉却微微抽搐了一下,这个动作,辛心在视频里看到过。   “我知道了。”   刘子俊转身进休息室,没几分钟后出来,跟辛心说:“你帮她去随便买点吃的,不要买太多,她不会吃的。”   “好的。”   一个任务完成,等刘子俊走了之后,辛心连忙进休息室,“姐,你累吗?不累的话,我们聊聊?”   *   天色渐渐黑了,山间星河茫茫,温雨捏住胸前的两枚硬币,已经完全傻眼,“啊?你说什么?要再去那条河?!今晚?!”   冯朗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没错。”   温雨呆了好一会儿,才匆忙解释道:“那地方很邪门的,我们昨天差点被困在里面回不来,大家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   “我知道,”冯朗道,“白天火的力量太强,所以晚上去。”   温雨急道:“这不是白天还是晚上的问题,我、我虽然算有点本事吧,但真不多,我不能保证能带你回来……”   “不用你保证。”   冯朗打断了她的话,“你以为之前陆安国为什么支开你们两个?”   温雨彻底懵了。   冯朗这句话的意思是陆安国刚才让他们进去劝刘婉是幌子,实际是两个人在外面商量着要晚上再去闯一次那条怪异的河?!   她看着冯朗,无法分辨冯朗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别说废话了,”冯朗道,“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准备,”他扭头看了一眼天边的星空,“今天晚上我们必须搞清楚刘勇到底从哪来。” 第166章 还魂 天上来   陆安国说完自己的提议后, 冯朗马上就应下了。   四个人中,冯朗在体力方面是最强的, 他这个身份刚从监狱里放出来不久,一身的腱子肉,陆安国毕竟年龄上来了,还是比不上他。   “任务的危险系数相当大,”陆安国也不瞒着他,“可能会送命。”   正是因为这样,陆安国才把辛心支开,他怕有辛心在,冯朗会有顾虑, 也怕辛心会反对。   “你们已经闯过一次,有了经验,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冯朗很冷静道, “我们会找到刘勇的来处。”   陆安国感觉在上个世界里, 冯朗对他还是有很强的戒备心, 在这个世界里, 冯朗似乎对他又多了几分信任。   这几个队友当中, 冯朗给他的感觉是最复杂的, 万幸的是有辛心的存在,可以“栓住”这个人。   陆安国拍了下冯朗的肩膀, “我相信你能做到,也相信你会安全地返回, ”他笑了笑,目光看向刘婉那间屋子,“因为有人在等你。”   冯朗视线流转, 他深深地看向屋内,脸上又露出了那种罕见的温柔。   陆安国在心里暗暗道他在现实世界中应该是个单身汉,对于冯朗这样的“硬汉柔情”有点些微地感到肉麻,不过心里是持赞赏欣慰的态度的,在这样危机四伏的任务世界里,有时候感情会爆发出人想不到的强大作用。   即便是九死一生的境地,陆安国相信,心里有这样深厚感情的人也会搏出一条生路。   温雨还没到那种境界,她知道那条河,不,准确的说是那个地方的邪劲,她还是很害怕。   冯朗抓来了一条野狗。   野狗和人一样,也是一条生命,生命就是规律,就是因果,这条野狗在这个世界里和风霜雨露,花鸟草虫都发生过交集,它自己可能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被套上绳索,被个杀气腾腾的男人牵在手里不敢动弹。   温雨神色复杂地看着一人一狗,“晚上水很冷,河的尽头也不知道在哪。”   冯朗的想法在温雨看来简直可以称作是疯狂。   既然温雨能够从阵法里面走回来,就也能依靠那个破阵的方法走到尽头去。   冯朗和狗会一起下水,破坏那个阵法的能量,温雨只管在岸上走,按照危险系数来说,温雨和冯朗可以说是二八开。   山上夜里的水会让人失温,搞不好真的会死人,他们又无法确定河的上游到底在哪,需要多久到达。   昨天晚上辛心和陆安国两个人互相扶持才险险逃生,今天晚上冯朗就带一条野狗,他的队友就只是一条野狗!   冯朗半蹲着,喂那条野狗吃肉。   这条野狗在村里游荡,很强壮,通体毛发漆黑,只有眉毛和眼周一圈褐色的毛,一口叼住牛肉的一角,奋力大嚼了起来,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放射出幽绿光芒。   温雨指尖紧紧地捏着硬币,“可是我觉得这很不合理。”   “你们是老玩家了,应该懂什么叫风险评估吧?我们今天这样拿自己的命去冒险,可是收益却是未知的,这一趟真的值得吗?”   冯朗站起身面向温雨。   温雨有点害怕地后退了一步,她觉得冯朗和陆安国不一样,陆安国虽然也身形魁梧,可是气质很温厚包容,冯朗给她的感觉像那种、那种……不顾一切的亡命之徒。   冯朗:“走吧。”   温雨紧捏硬币,视线对上冯朗和他牵着的那条野狗,她都分不清谁的眼睛更可怕。   “如果失败,你留在原地,保存体力,”冯朗道,“等到天亮以后,老陆会来救你。”   温雨傻住了,双眼定定地看着冯朗,“那你怎么办……”   “走吧。”   冯朗重复了一遍,牵着狗先迈开了步伐。   温雨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快速地跟了上去。   温雨不断看向冯朗的背影,心里阵阵发颤,这真的是个不要命的人……   是她还太菜了吗?还是她太惜命了?可是他们进入这些任务的终极目的不正是保住自己的命吗?   但是如果不这样冒险的话,最终任务失败,留在任务里,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温雨天性并不软弱,只是莫名其妙掉入了任务当中,又有几个有经验的队友带着,辛心活泼,陆安国温厚,她的思想上始终和最深的危险与恐惧隔着一层,冯朗的冷酷让她浑身在夜色中轻轻发抖,她猛然深刻地意识到,其实死亡已经离她很近了。   “那个。”   温雨忽然喊住了冯朗,她指着冯朗脚边的一堆石头,“那是昨天陆哥叠的。”   这说明他们已经深入阵中了。   冯朗牵着野狗向着河水的尽头望去,天空中繁星浩瀚,似乎异常明亮,可是河水却是接近于漆黑,像一条涌动的深色绸带,埋入未知的尽头。   冯朗把鞋脱下,放在那堆石头旁边,他牵着的狗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冯朗看向温雨。   温雨紧张地手握着硬币。   “一直往前走,”冯朗说,“不要停。”   温雨嗓子干涩,“你如果撑不住了就出声。”   “嗯。”   虽然得到了应答,可是温雨觉得冯朗绝不会出声的,哪怕是真的快要死了,他也不会发出求救的信号。   他是抱着必死的信念,非要把这件事做成不可。   温雨还是想挣扎一下,“其实我们可以四个人一起来,安全系数会更高。”   冯朗:“来不及了。”   白天是绝对不行的,火的力量太强,等到6号晚上再行动就太迟了,如果一开始就发现刘家村的异常,可能还来得及。   而且四人一起行动,未必是好事,如果辛心也下水,冯朗没有自信能够做到完全不分神,因为有着队友的存在,觉得背后还有依靠,也许都会变得有所保留,不能爆发出完全的能量。   这样的时机,这样的人员配置,就是最合适的。   “你只管做你自己该做的事,就当我们不存在。”   冯朗说完这一句,直接抱起了狗,狗在他怀里很乖,一人一狗同时入水,果然很快就感觉到了陆安国所说过的奇妙体验,刚入水如温泉,随后水温毫无预兆地切换,完全没有任何过渡地冷了下去。   “走。”   冯朗简单地说了一个字,温雨不敢浪费宝贵的时间,摊开掌心,排列硬币,向着那天与陆安国、辛心他们完全相反的方向前进。   漆黑的水中并无异味,只是纯粹地冷,冯朗跟着岸上温雨的脚步,他手掌缠着绳子,野狗也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边,耳边只有冰冷的河水被轻轻划开的哗啦声。   温雨走得很快,她很清楚她的队友正在冰冷的河水里,人体能承受的极限是多久?温雨不知道,她只能按照冯朗说的,就当他们不存在,心无旁骛,天地之间只剩下她一个人和她手里这两枚钱币。   路在哪里?温雨披着星光夜色,脚步急急地变换,冯朗在水里时不时地观察岸上,发现温雨的步伐看似凌乱,其实很精准,在左右之间细微地摇摆,她应该是很有这方面的天赋。   很快,冯朗就没有那个心思再去观察温雨的步伐,他已经感觉不到冷了,这本身是个危险的信号,说明他的身体正在失温,他尽量靠近身边的野狗。   野狗很通人性,短短的皮毛浸透了水,它感觉到身边的人似乎体力正在慢慢衰退,丝毫不嫌弃地贴着人,表示他可以借力。   冯朗手掌轻摸了下野狗的鼻子,意在告诉它,它跟岸上的温雨一样,管好自己就可以了。   一人一狗在山间的暗河中不停地向前游着,这条河似乎真的没有尽头,无论游多久,前面一直都是一样的,深不见底的黑暗,这给人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也许下一秒就到了尽头,也许游一晚上也没有任何意义。   冯朗挥动着沉重如灌了铁的手臂,看向岸上的温雨,温雨低着头念念有词,她完全没有看路,可是脚步不停,走得依旧很快,甚至比之前还要快,她已经进入了接近忘我的状态。   冯朗收回视线,继续向着没有尽头的地方划动。   他现在已经听不见水花的声音,耳朵里“轰轰轰——”,唯一正在强烈震动的是他的心跳。   心脏。   我的心脏正在跳动着。   冯朗游着,身体略微向下沉了一下,鼻尖碰到了水面,他立刻上浮起身,知道如果放纵自己下沉,就会是坠入河底的开端,必须保持均匀的速度,就像机器一样,让手臂的挥动变成身体的本能。   温雨在岸上越算越快,越走越急,她的潜意识在催促自己,她当然相信如果失败的话,明天陆安国会想办法闯进来把她带走,可是冯朗呢……冯朗完全没有叫停的意思,所以她也不能停,快点,终点到底在哪,为什么她的脚下一直能往前走——   温雨猛然抬头,她大叫一声,“停!”   头顶星空宛如倾倒一般倾泻而下,就好像天上有谁舀了一勺星星,随意而又密集地将那些繁星洒向山顶,从山顶汩汩而下,落到地面却成了一条漆黑的河。   温雨被这峰顶簪星的奇景所震慑,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的身边没了水声,她扭头一看,水面一片平静,冯朗不见了!   “冯朗——”   温雨下意识地大喊。   水面毫无波澜,温雨吓得连卜卦的勇气都没了,她疾跑几步,跪在河边大喊冯朗的名字,“冯朗,你在哪?这是幻觉吗?冯朗,你掉下去了吗——”你死了吗?温雨不敢把最后的猜想喊出来,她轻声哭着抹眼泪,“冯朗,你这样,我怎么跟刘嘉木交代啊……”   花园里的死尸曾带给温雨的冲击不如现在的十分之一,因为她不知道吴净远到底是谁,也没有和他说过任何一句话,虽然冯朗和她的交流也并不多,但他是个人啊,跟他一样,活生生的现实里的人。   “冯朗……”   温雨没有勇气下水营救,她不会游泳,就算下水,也只是白白再搭上一条人命,她抽泣了几下,抬头望向星空,试图判断现在的时间,可是眼泪不停地流,对于死亡的恐惧已深深地攫住了她的心脏。   正在这时,水面忽然传来了动静。   哗啦的水声吓了温雨一跳,屁股向后挪,粗粝的石头硌痛了她,在朦胧的泪眼中,她看到两道幽绿的光芒。   冯朗紧紧抱着那条野狗,一人一狗几乎都要脱力了。   先沉下去的是狗,冯朗不是听到了温雨的声音而停下的,而是他的手触碰到了岩壁,他触摸到了所谓的“尽头”,机械的身躯仿佛一下就按下了暂停键,冯朗人微微下沉,呛了口冰冷的水,大脑瞬间清醒,然后他发现身边的狗不见了。   有一个瞬间,冯朗想要直接扭头上岸,短暂的几秒过后,冯朗深吸一口气,埋头沉入水底。   温雨看着湿漉漉的一人一狗,已经完全吓傻了,她不知道面前的到底是活人还是如同刘家村的传言一般,去了趟黄泉返回的鬼魂。   冯朗半坐在岸上,野狗躺在他身边,肚子急速起伏,冯朗抚摸了下它的脑袋,狗虽然已经完全没了力气,却还是努力用鼻子蹭了下他的掌心。   “休息一下,”冯朗沙哑地对温雨道,“它累坏了。”   温雨慢慢点头,随后瞪大眼睛,恐惧又惊喜道:“太好了,你没死……”   冯朗绞了下衣服,水滴滴答答地流下来,他没接话,仰头看向与那条河所接的山峦,这条河是从“天上”来的,淅淅沥沥的水流从山顶一路向下,流入河中。 第167章 还魂 油画   “嘶——”   辛心头磕了一下, 从睡梦中醒来。   “睡着了?”陆安国温声道。   “嗯。”   辛心晃了下脑袋,这个世界里任务太奇怪, 搞得他精神压力很大,难以好好休息。   跟冯朗在一起的时候还好,因为有冯朗在,安全感非常强烈,所以能够睡得很好,那种安全感是陆安国这个警察都无法取代的。   这是一种很私人的体验,辛心也不好说出来。   “快到了,”陆安国说,“魏明珠没有起疑吧?”   “虽然悬疑故事里经常有扮猪吃老虎这一人物的塑造, 但魏明珠完全不是,在她眼里,我跟刘子俊没有任何区别, 都是服务于她, 让她开心的工具人, 撒谎或者起疑, 这种是对平级的人才有的行为,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 魏明珠是最诚实的。”   陆安国呵呵地笑着, “这是你跟冯朗讨论出来的吧?”   “昂。”   辛心抱着手说:“我发现在这个世界里的人性格都很极端,可能是任务世界故意这样设置的?”   刘子俊就是极端的深沉, 魏明珠呢,刚才他已经说过了, 魏鹏飞是极端地想要把这桩婚事给搅黄,包括刘婉也是,他们都将某种性格或者说某种情绪做到了极端的程度,   辛心喃喃道:“就跟动物世界一样。”   蓦然之间,辛心又想到了冯朗,“不知道刘子俊回去之后,他们交涉的怎么样?刘子俊这个人真的城府很深,我感觉他知道很多事,可他就是不说。”   陆安国没接话,辛心打了个哈欠,没多想。   他跟魏明珠说上次在地下室似乎找到了些线索,想到了某些可疑之处,魏明珠二话不说,立刻告诉他卡片的位置。   那么重要的东西,魏明珠就随手放在床头柜里。   也许在魏明珠看来,魏宅是她的地盘,不,只要她到哪,哪里就是她的地盘,辛心看她在工地的临时休息室里也是一副主人的悠闲做派。   在自己的地盘里,自然就不存在什么戒备心理。   如果是这样的话,身为未婚夫的刘子俊也能够轻松接触到那张开门的卡片。   两人连夜从小镇赶回魏宅,通过魏明珠的纸条畅通无阻地取到了卡片,随后又驶向别墅。   地下室负三层打开,陆安国和辛心先后顺着楼梯下去。   辛心已经来过一次,熟练地开灯,“这地方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些字画。”   虽然那些字画很值钱,价值非常高,但对于做任务的他们而言,跟废纸没什么区别。   陆安国先大致地扫了一眼,亲眼目睹以后,视频里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辛心跟着陆安国在这间巨大的地下室里绕来绕去。   悬挂着的画作,有一些他还存有印象,譬如那个抱着猫的贵妇。   “怎么样?”辛心不由问,“有什么发现吗?”   陆安国停住脚步,回头看向辛心,“你不觉得这地方给人的感觉很压抑吗?”   辛心仰头看向直插入顶端的墙,“是很压抑啊。”   他当时进来第一感觉就觉得像秦始皇墓一样,跟兵马俑似的这么密密麻麻。   而且这些墙体顶天立地的,墙与墙中间的距离也窄,自然就给人一种压迫感。   可是“压抑”这种主观感受与整件案子有什么关系呢?   “有钱人喜好收藏,这是很正常的事,收藏是一种美的享受,同时也是一种财力的炫耀,你不觉得把这么多名贵的字画都收藏在地下室里,很暴殄天物吗?”陆安国道。   辛心没往那方面想,或者说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反常——大冬天,往地下室里屯点白菜不是很正常的吗?   对于有钱人来说,这些字画不就跟白菜一样?   所以,没毛病啊。   辛心小声说出自己的想法。   陆安国看他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   皇帝用金锄头是吧?   辛心:“……”   骚瑞,他是个穷鬼。   辛心舔了下嘴唇,“所以,魏明珠有问题?”   他说完,不由视线向后,看了一眼已经关上的地下室出口,心中倏然紧张起来。   该不会这是个陷阱吧?!   陆安国:“你不是说魏明珠很任性直接吗?她应该不会用这么迂回的方式对付你,再说你俩之间也没什么矛盾,你们之间发生交集,一直都是你出于主动,不用担心。”   陆安国说的有道理,辛心这才松了口气。   “那魏明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陆安国摇头,“这一点,我暂时还没想到。”   毕竟大家都是普通人,陆安国最有用的就是他丰富的刑侦经验,经验就是一种直觉,直觉告诉他,这间屋子有问题,直觉不能告诉他,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如果有仪器就好了,陆安国无数次这么想过,但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这画应该能摘下来,嘉木,来搭把手。”   “好咧。”   辛心和陆安国配合着取下了面前的一幅画。   画比辛心想象的重,画框压手挺厉害,两人小心翼翼地把画放地上。   辛心盯着画看,看不懂。   陆安国盯着墙面看,伸手抚了下墙上浅浅的痕迹。   “来,嘉木,我们加把劲,把墙上所有的画全摘下来。”   “好。”   辛心二话不说,马上跟陆安国从头开始干了起来。   两人忙活了不知道多久,辛心累得手都快抬不起来了,终于把地下室里最后一幅画也取了下来。   辛心气喘吁吁地和陆安国坐在地上,他笑道:“我出去以后也可以说自己是经手过上亿生意的人了。”   陆安国哈哈一笑,这小子,真是什么时候都能让人笑得出来。   陆安国让辛心这么干的时候,辛心没疑虑,干完之后,他看着光秃秃的墙面,疑惑道:“这能看出什么来吗?”   “时间呐。”   陆安国手向前划了一下。   辛心很快明白了陆安国的意思。   字画被取下后,留下了一个个或深或浅的印子。   有些印子发白,说明那幅画很早就挂了上去,还有些印子和周围墙体的颜色色差不大,说明刚挂上去不久。   辛心手撑了下地站起身,他绕着墙面走了两圈,然后惊讶地发现,这些画居然不是按照先后顺序来挂的。   其中与周围墙面色差最大,也就是说在一开始最先悬挂的那幅画,戏剧性地正是他一开始被惊艳过的那幅贵妇抱着猫的油画。   “你也发现了。”   陆安国在摘画的过程中就留意到了这一奇怪的现象。   在第三排中后的位置,这些画是最初悬挂的那一批画作。   既不是两端的开头,也不是地下室的中间位置,很奇异的,在这个地方先悬挂了这几幅画作。   为什么?   辛心看着那几幅被他们取下靠在墙上的油画,大部分都是肖像画,画中或美丽或丑陋的人物神态各异地欣赏着他此刻错愕的表情。   “这个位置避开了出风口,很舒服。”   陆安国忽然道。   地下三层收藏了大量字画,需要恒温恒湿的环境,所以顶上的巨型空调不停地在工作,数个出风口二十四小时不停地送出柔和的微风。   陆安国这么一说,辛心绕着前后走了一圈,居然真的发现这个位置是整个地下室唯一不会直接吹到风的位置。   可是,这能说明什么呢?   辛心:“是挂画的时候考虑到了这个因素,所以先挂在这里吗?”   陆安国摇头,他不是否定辛心的推测,而是不确定。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间地下室很不同寻常。   线索已经摆在了他们面前,但他们还无力串联。   陆安国紧锁眉头,又在整个地下室走了一圈,正如他们之前在视频里拍摄的那样,地下室没有什么人居住过的痕迹,但是陆安国显然要比他们更专业。   “嘉木,你看这幅字。”   辛心过去,陆安国手指着那幅字的左下角,“这是不是有个白点?”   字底子就是白色,那个白点很小,要不是陆安国特别敏锐,常人根本无法在上百幅藏品中发现这个痕迹。   辛心仔细观察之后,确认那的确是个跟周遭颜色不同的白点,“像是溅上去的。”   “这的确是喷溅的痕迹。”   陆安国把画靠在墙上,伸手虚虚地按了两下。   辛心立刻心领神会,“清洁剂?”   因为是名贵字画,陆安国不敢多触碰,因为这点痕迹,陆安国猛然意识到这并非现实世界,根本没必要有这样的顾虑,于是手抹了抹那个白点,又凑近鼻尖闻了闻。   “应该是。”   那也就是说有人打扫过这里?!   辛心震惊地想。   陆安国放下那幅字画,转头又去找刚才那几幅最先挂上去的油画,他仔细搜寻之后,没有在那几幅油画上发现类似的痕迹。   辛心也反应过来,这些画名贵也是在这个世界里名贵,他摸了下那幅贵妇图,对陆安国道:“哥,我们要不要把这幅画拆了,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猫腻?”   陆安国对上辛心跃跃欲试的视线,“那就干?”   辛心把那幅画放在地上,抱着猫的贵妇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仿佛正玩味地看着两人似的,她怀里那只碧眼白猫高傲地翘着脑袋,和它的主人一样嘲笑着他们。   画框四角钉死了,辛心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这样美的画,难道要从中间撕开吗?   辛心看向陆安国,陆安国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折叠小刀。   辛心:“……”不愧是您。   陆安国灵活地用刀撬开画框边缘,当然还是不小心破坏了画的表面,辛心还是忍不住“嘶”了一声,“就不能加个玻璃罩子吗?”   “它要是加了,我们就更难打开了,”陆安国笑道,他说着低下头,眉峰轻轻一跳,“我不懂画,不过这个画框里面看着还挺新的。”   “是吗?”   辛心凑过去看,果然看到淡淡的新鲜木头颜色。   陆安国提起来闻了闻,随后斩钉截铁道:“新的。”   新木头的味道不一样,辛心凑近闻了一下,果然也闻到了非常淡的新木头的味道。   这个味道在画框里面,要是不拆开,还真发现不了。   陆安国接着把整个画框四角全部拆开,画框脱落,画布软软地落下,贵妇的笑意翩然折叠,露出一尘不染,光洁如新的背面。 第168章 还魂 假画   时间太晚了, 辛心和陆安国在地下室原地小睡了两个小时,四点重新上路。   回去的路上, 辛心不敢睡。   “哥,你要撑不住了你就吱声,我来开,千万别忍着。”   “行,放心,我真执行任务的时候,两天两夜没合眼也有过,你困你就放心睡。”   虽然陆安国这么说了,辛心也还是没睡, 和陆安国一路讨论着案情,其实讨论来讨论去,案情还是非常模糊, 谜语很多, 能解开的一个都没有。   吴净远到底是谁杀的?   刘勇是什么身份?现在到底在哪?   地下负三层的格局又为什么这么奇怪?   辛心怀里抱了个包, 包里正是那张贵妇的画像, 他粗粗地卷了一下收好。   车行驶到小镇, 小镇正刚刚苏醒, 辛心把包留在车里, 去工地打探了下,魏家父女还在, 魏明珠仍在休息,他松了口气, 急急地往外跑,差点绊倒摔跤,手忙脚乱地不知道扯到了什么, 结果一用力,那东西“唰拉拉”掉了下来。   辛心本能地抬手挡住头,柔软闷热的触感,辛心从里面钻出来,原来是悬挂的欢迎魏鹏飞莅临指导的横幅。   辛心左右张望,没看到什么其他人,心虚地把横幅拉起来抱成一团,放在下面原本捆横幅的支架上溜了出去。   “魏鹏飞和魏明珠都在休息,刘子俊好像没回来。”辛心上车,一口气道。   陆安国:“行,我先去还车,你拿上包在这里等我。”   “ok。”   辛心抱起包下车。   陆安国这辆车是租的,还了车以后快速赶回来,叫上辛心走人,“等会儿你别说话,你的身份是我的徒弟,”陆安国把假的警官证给辛心亮了一下,辛心心领神会地点头,“行,师傅。”   小癞子正在门口蹲着吃拌面,看到陆安国带着辛心过来,简直欲哭无泪,心说这店到底还能不能开下去了,怎么三天两头地来找他麻烦。   “哥……”小癞子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咱今天又有啥事?”   陆安国给身后的辛心使了个眼色,“有样东西让你看看。”   辛心连忙把怀里的包递了出去。   “啥呀?”   小癞子放下面接过了包,拉开拉链,看到里头淡黄色卷成一圈的东西,眼睛往里头钻了几下,“这是……画?”   工作室里铺了一大摊子,从粗糙的到精细的,工具一应俱全,小癞子把辛心带来的那幅画铺在台子上,头上戴着个带光的眼镜装置,手里举着个小放大镜,一点一点地细看,时不时地还嗅闻两下,又取了小刷子和小镊子在画的表面扫动。   辛心和陆安国在一旁看着,小癞子摆弄了至少半个小时,他把眼镜移开,问陆安国,“哥,哪整的?”   陆安国:“给个话。”   小癞子嘴咧了一下,“这,我不好说啊。”   陆安国手指屈起,打了下他的额头,力道不轻不重,“跟我耍嘴皮子?”   小癞子缩了下脖子,收敛了笑意,“我们家这是祖传的手艺,家里几代连个外国人都没见过,别说外国画了,我真吃不准。”   “别耍花枪,”陆安国道,“你就说你的想法。”   小癞子摸了下脸,又看了一眼那幅贵妇抱猫的画,“我的想法那就是……假的。”   假画?!   辛心谨遵陆安国的叮嘱,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他抱着手装高冷,其实心里震惊不已。   “要是中国画呢,不是我吹,我肯定十拿九稳,我爷爷那辈就是造假画的,可惜了,到我这代只能办办假证了,不是没那手艺,是轮不上我,没那渠道。”   “怎么说?”   “嘿哟,陆哥,你是搞车的吧?你搞到一辆车,你得有收的吧?普通车行完全收不了啊,你得是专门销这个的。”   小癞子挑眉毛,还以为陆安国是抢车贼。   “那假画也是一样,你制出来,要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也得有成本,你像这幅,”小癞子拉起那幅画,“你请画师,需要人工费吧,还有颜料、做旧,那个年代的颜料跟我们现在不一样,原始材料提取的工艺就不同,所以你得仿古、做旧,否则你要是行家的话,一细看,马上就露馅,所以说,这幅画它搞出来至少也得两三万。”   “你搞出来以后,你卖给谁呢?这假画只有进了拍卖行,成了真画,你才有的赚哪,这渠道难度比技术难度可大多了。”   陆安国饶有兴致道:“那什么人有渠道呢?”   小癞子:“画行、拍卖行、鉴定师,别看他们对假画喊打喊杀的,市面上百分之九十的假画都是他们自己搞出来的,哦,对了,还有一些有特殊目的的。”   “特殊目的?”   小癞子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顿时滔滔不绝。   “洗钱啊。”   陆安国一怔,“洗钱?”   “对啊,你先搞一张假画送给别人,然后那个人再通过委托把这幅假画拿去拍卖,送画的人通过拍卖行把那幅画拍下来,这么一倒手,中间的钱不就给洗得干干净净的?要不然你以为有钱人真的都爱好什么高雅艺术啊?”   小癞子嗤之以鼻地切了一声,低头看向手里的那幅贵妇图,“不过这画确实挺不错的,漂亮,水平也高,就是有一个小问题,看画的做旧风格,它应该要有几百年了,你看它的画布是新的,说明这幅画原始版本是破损的,修复过的,这很正常,很多画都这样,可是它的画表面却没有一丁点补过色的痕迹,这就有点反常了。”   “还有就是直觉,”小癞子和那贵妇面对面看着,“作为造假高手,我感觉这幅应该是假画,”他扭头看向陆安国,“哥,你这估计就是被人坑了。”   陆安国给辛心使了个眼色,“视频。”   辛心依言拿出手机,打开手机里地下室拍摄的视频,小癞子凑过去看,先是“嚯”了一声,“这么多!”   “哥,这是谁家地下室吧?”   小癞子眼睛很利,辛心他们拍视频的时候就是一幅幅字画这么横向拍摄的,小癞子看得眼睛都瞪大了,“这该不会全是假的吧?”   小癞子自言自语的,等他看到那幅贵妇图时,又“嚯”了一声,“这不就是那幅吗?!”   等视频全部放完,陆安国问:“你怎么看?”   小癞子扫了一眼视频定格的地方,挠了挠头,“这要是谁家的话……有钱人在家里收藏假画其实也挺常见的,”毕竟真画那么名贵,真正懂行的人又不多,“不过这也有点太多了,得有几百幅了吧?就算是假的,也得好几百万呢,造假真不便宜啊哥。”   “你光这么猛一打眼看,看不出真假是吧?”   小癞子点头,“猛一看,都挺真的。”   “行了。”   陆安国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放桌上,“面坨了,再买一碗吧。”   小癞子愣住了。   陆安国示意辛心走人,辛心过去卷起那幅画重新放包里。   “谢了,”陆安国拍了下小癞子的肩膀,“有这么好的手艺本事,找机会干点正经事吧。”   小癞子神情复杂地欲言又止,心说你一抢车的说我办假证的不正经,哥们乌鸦笑猪黑啊,但是看着陆安国的眼神,他居然不由自主地真的轻点了下头。   陆安国和辛心走出工作室,辛心抱着包,心中五味杂陈,这画居然是假的,不,应该说,地下三层整层画可能都是假的。   那这事就真的古怪到了常人无法难以理解了。   花几百万制造假画收藏,这是什么神奇的操作?   小癞子说的那个特殊用途,会不会这些画就是干这个的?如果一张画,就代表着洗一笔钱,那所谓的几百亿的收藏品,其实是洗出来的钱?   辛心抱紧了那个包。   这个世界里,魏鹏飞是首富,传说中的国外资本,带着美金回来创办公司。   辛心倏然停下了脚步,他扭头看向陆安国,“陆哥,会不会是吴净远闯空门时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   别墅圈里那些被闯过空门的保安们形容吴净远是个斯文的大学生,大学,什么专业?如果是绘画艺术类的……   辛心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   事情的走向忽然从玄学猛然一百八十度地转向了现实的金钱利益。   可是辛心却觉得他此刻身体的感觉比那天困在冰冷的河水里还要冷,还要可怕无数倍。   因为,那是现实的真实的能够感知到的罪恶。   陆安国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看了下时间,“我们得先回村了。”   “回村?”   辛心也看了下时间,还不到八点。   “村里现在天才刚亮吧。”   陆安国抿了下嘴唇,“路上再说。”   辛心做任务从不磨叽,不管怎么样,先行动再问为什么,于是背上包坐上了陆安国的电动车,路上,辛心道:“不知道哥和刘子俊沟通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新突破。”   陆安国没吭声。   辛心坐在后座,感觉有点怪怪的,但是哪里怪又说不出来。   陆安国哗啦啦把电动车开进村里,在村口停下,辛心下车,这才意识到哪里奇怪,陆安国怎么一路上都那么安静?   “嘉木,我得跟你说件事。”   陆安国一开口,辛心就觉得不妙。   “昨天,我让冯朗带上温雨,去闯阵了。”   辛心呆呆地看着陆安国,好像没明白陆安国语句中的意思。   陆安国:“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成功,或者出什么意外,我和冯朗说,早上来这里汇合,如果见不到他们人,就进去带他们出来。”   辛心原本正在发愣,陆安国说完之后,他身体轻轻一抖,扭身面向河水流淌的方向,今天又是个好天气,天刚蒙蒙亮,已经能够感受到阳光的热度。   辛心向前一步,胳膊却被陆安国拽住,辛心回头,他没跟陆安国急,尽管脑子很乱,无数思绪飞舞,但是第一时间选择了相信,相信做出这个决策的陆安国和冯朗。   “温度会越来越高的,”辛心说,“我们得赶紧进去接他们出来。”   陆安国迎着辛心的视线,他想起昨天傍晚和冯朗告别时,冯朗视线从屋内收回,脸色冷淡地对陆安国说:“如果我们没有出现,不要来救我们。”   陆安国怔住了。   “如果这个阵真的这么邪门的话,你和他,你们两个什么都不懂,怎么能够保证进去以后能接到我们?”   “万一你们也迷失在阵中,等于我们四个人全被困住,那就是死在这个任务里了。”   “不要来,”冯朗说,“要是我们成功了,自然会想办法跟你们汇合,如果失败,至少你们在外面,还有希望完成任务。”   陆安国把冯朗的话转述给辛心。   辛心定定看着陆安国,他的眼神让陆安国感到不忍,可是没有办法,他和冯朗讨论过,这么危险的一个地方,如果不是隐藏着重要的线索,任务完全没有必要这么设置。   “我们必须这么做,”陆安国紧紧地抓着辛心的胳膊,他怕辛心冲动,“你明白吗?”   辛心转过脸,看向泛着阳光的河面。   “我明白。”   辛心轻声说。   河水静静地流淌,除了风和阳光,寂静的村落,只有他和陆安国两个人。   “我问过他,”陆安国轻吸了口气,“有没有什么话带给你,他没说话。”   辛心抿了下嘴唇,眼睫颤动了两下,回头对陆安国粲然一笑,“那说明,他一定会活着回来再见我们的。”   辛心又看了一眼流淌的河水,随后决绝转身,“走吧,不能在这里耗下去了,既然这样,就得我们来对付刘子俊。” 第169章 还魂 破防   “咚咚——”   “咚咚——”   锲而不舍的敲门声让人心烦, 刘子俊皱着眉过去拉开门,打开门看到辛心那张脸, 眉头锁得更紧,“什么事?”   “子俊哥,刘姨怎么样?”   刘子俊神色疲倦,没有回答辛心的问题,“是明珠让你来的吗?”   辛心盯着刘子俊,刘嘉木长了张呆里呆气的脸,猛然这么双目死盯着人,那股呆气显得钝钝的,反而叫人心里发毛。   “子俊哥, ”辛心咧开嘴一笑,“我给你看样东西。”   辛心直接上手拉住刘子俊,走到院子的角落, 刘子俊这才发现地上还放着个包, 辛心蹲下打开包, 对刘子俊笑, “子俊哥, 你看看这是啥?”   “子俊哥, 我跟你说, 魏家那个大小姐她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嘴里神神叨叨地说什么别墅里有人, 让我去地下室看看,好家伙, 那里面全是这种东西,子俊哥,这很值钱吧?”   刘子俊视线一点点从那幅卷起来的画转移到辛心脸上。   辛心本能地屏了下呼吸, 仍旧没心没肺地笑。   刘子俊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却给人极强的压迫感,让辛心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要从刘子俊那深沉的面具中破体而出。   然而,只是仿佛而已,刘子俊开口,语气依旧平静,“谁让你拿的?”   辛心装傻充愣,“没谁啊,我看这东西满墙都是,我们把这玩意卖掉,到时候我再买一幅假的偷偷补上去,那么多呢,他们不会发现的。”   辛心眉飞色舞,满目贪婪,他一直兴奋地看着刘子俊,他感觉到刘子俊的体内正在慢慢升温。   “子俊哥,”辛心语重心长,居然还用了带点说教的语气,“这几天我也算看明白了,魏家压根就不把你当女婿,你看那个大小姐对你颐指气使的,我都看不下去了,真的,我们应该早点找好出路,还有那个冯朗,我天天看他偷偷打电话,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跟谁说你的坏话,子俊哥,你就听我的吧,赚一票咱就跑,这一副画不得好几十万,等到赚它个几百万,我们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还用得着在那受那个鸟气?”   辛心字字句句全往刘子俊雷点上戳,刘子俊要是没反应,那就是有大问题,刘子俊要是有反应,那就来过招。   地下室的存在,假画的问题,刘子俊到底知不知情?   刘子俊俯视着蹲在地上的辛心,良久,他蓦然一笑,“你这个想法倒是挺有意思的。”   辛心心下猛地一沉,又砰砰快跳起来,“是吧?”他脸上表情灿烂无比,得意洋洋道,“子俊哥,你带我过去,绝对是带对了!”   刘子俊点了点头,“你吃早饭了吗?”   “没呢。”   “家里有饭,吃一口吧。”   “谢谢子俊哥。”   辛心抱着包进屋,刘子俊从冰箱里取了昨晚的剩饭在微波炉里加热。   辛心左顾右盼,“刘姨呢?”   “还没醒。”   刘子俊淡淡道,“昨天晚上又哭了半夜,天快亮了才睡着。”   “诶,刘姨也是苦,也不知道三姨父到底去哪了。”   微波炉“叮”的一声,刘子俊端着剩饭剩菜过来,辛心要了点水,汤泡饭,加上咸菜炒蛋,他故意呼噜呼噜的,把吃相都做得很难看。   对于刘子俊来说,他好不容易摆脱了原生的家庭环境,对刘嘉木这种又蠢又坏还没教养的人物必定厌恶至极。   可是刘子俊对辛心的态度居然还好。   在辛心闯下大祸,大放厥词之后,刘子俊对辛心比之前还要客气了一点。   这是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冯朗尝试过激怒刘子俊,没有成功,还得到了一句早点离开魏家的劝说。   辛心这一通乱拳打下去,也不知道哪一拳打中了刘子俊的要害,刘子俊都懒得跟他逼逼,居然就直接顺着他说话了。   辛心吃完要洗碗,刘子俊让他放着别动。   “每次回家里都急急忙忙的,”刘子俊道,“都没有好好到处走一走,估计今天又要回去了,你带我去河边走走吧。”   辛心对上刘子俊的视线,他心肝都在颤,边颤边笑,“好啊。”   就算刘子俊不提,他也正要把人引过去。   所以,现在是他的哪些话刺激到了刘子俊呢?   是假画那个部分吗?怎么刘子俊的怒气值忽然就拉满了?   辛心边走边思考,他一心不能二用,沉默下来,刘子俊也没说话,于是变成了两人默默地往河边走。   村口出来,从土路变成了石子路,辛心心不在焉的,踩到石头小幅度地崴了下脚,刘子俊没在意,辛心歪了下身体,看到刘子俊的的侧脸时,猛然脑海中思绪贯穿——   能让刘子俊破防的始终只有一件事,或者说一个人。   辛心视线悄然瞥向刘子俊,正当他观察刘子俊时,刘子俊的眼珠移动到眼尾,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辛心投来的目光,辛心一怔,身体先于意识反应,他停下了脚步。   “嘭——”   靠近河边的人被猛地一推,人体落入深色的河水中,溅起的水花却是巨大而洁白,溅在脸上的河水竟还是温热的。   这是他邻居家的儿子。   读书不行,身体不行,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全家人都像牛皮糖一样一厢情愿地死死地贴着他们,黏在他身上吸血的蚂蟥。   就跟那个恶心的男人一样。   怎么甩都甩不掉。   哪怕是自己劝说自己心怀善意,想要努力做出一个好的结果,往往却还是事与愿违,最终也还是不会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去走,因为世界上的事原本就不是他一个人努力就有用的。   刘子俊冷冷地注视着正在河水中挣扎的人。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杀人。   就算是正在实施杀人行径的此时此刻,他仍未这么想过,就好像是身体里另一个灵魂做出的决断,他只是旁观着,却也忍不住拍手叫好。   早就该这么做了。   辛心装作不支地在水中浮沉。   刘嘉木不会游泳。   刘家村里就没有几个人会游泳的,小孩子从小被禁止在这条河里玩耍,长大以后也不会有谁为了娱乐或者运动特意去学。   这个前提条件,刘子俊应该非常清楚。   河水很温暖,辛心隔着水面,模模糊糊地看着岸上的人,他也没想到一向深沉的刘子俊真的会突然出手。   佯装挣扎了一会儿后,辛心趁着抬头的瞬间深吸了口气,随后深深地向反方向下潜。   白天的阳光猛烈,那晚在水中看起来漆黑一片的水底竟显出一种奇异的绿,不知道是不是山峦倒映在其中,辛心记得那天晚上他真的掉入河中时,也看到了一片朦胧的绿。   刘嘉木的身体素质很一般,纵使辛心会游泳的技巧,肺活量却无法转移到这具身体上,他不知道岸上的刘子俊有没有离开,也不知道隐藏在树林里的陆安国有没有看到事情的经过。   两人在村口分开时,辛心和陆安国约定,他会试着利用现有的信息和刘子俊交涉,把刘子俊带到村口河边。   “如果实在无法突破他的心理防线,不如利用下那条河?”   “这条河很奇特,一个人下去水是暖的,两个人下去水却是冰冷的,这么玄学的存在不用来虚张声势,套取口供,岂不是浪费了?”   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了这一步。   但是结果应该更好。   刘子俊绝想不到辛心不是一个人返回刘家村的,也绝对想不到就在他推人下水时,林子里还有个人。   辛心只能选择相信陆安国,并且尽量地帮他争取时间。   无工具潜水,身体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辛心不知道自己这一口气下潜了多少,也许只有一两米,也许已经很接近水底。   眼前那片摇曳的绿,是山的倒影,还是水草?   辛心伸手试图触摸,然而手脚压根不听使唤,一动,反而又开始挣扎起来,胸口紧绷刺痛,撑不住了,已经到极限了,辛心再不迟疑,连忙放松身体,借助水中的浮力向上摆动。   “哗啦”一声,辛心头冒出水面,吃力地呼吸着,他扭头张望,没看到刘子俊,也没发现陆安国的身影,他看见了竖着的“刘家村”的碑,向着碑的方向游去,游了两下又看向碑对面的荒地,他不怎么,心头一动,尝试向对岸游去。   然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无论辛心怎么用力划动,始终无法抵达对岸,仿佛水下有一张无形的网拦住了他。   辛心想起那天晚上和陆安国险些死在这条邪门的河里,果断地转身爬上岸。   辛心在原地喘了两口气,脱了鞋走入林间,悄无声息地踩着树叶往刚才他和刘子俊的方向走,距离应该不远。   模模糊糊的,他听到有人在说话。   是陆安国的声音!   辛心浑身湿淋淋地抱住一棵树,他耳朵里全是水,侧耳倒出了点水,里面还是轰隆隆的,于是陆安国和刘子俊的对话传来也伴着轰隆隆的巨响,不是非常清晰。   刘子俊看着水面平静后,他的心里也同样非常平静,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经验或者说破窗效应,人向下堕落的速度往往会超出人的想象,当他转身想要离开时,对面树林举着手机走出来的男人让刘子俊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   “来,刘总,笑一个,比个耶。”   陆安国亲眼看着辛心被刘子俊推入水中,他沉住了气,一直等到刘子俊转过身时才现身。   “不认识我了?”   陆安国侧过脸,好让刘子俊可以看清自己的脸。   刘子俊不知道是受到了惊吓还是一时搞不清楚状况,他整张脸完全像是被冻住了一般盯着陆安国,甚至没有躲避陆安国的拍摄。   等到陆安国收起手机,“ok,这就够了。”   刘子俊这才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看样子刘总是不记得我了,真叫我失望,咱们还合作一起挖过尸体,忘了?”   “那天晚上我就看出来刘总对那具尸体感情不一般哪,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聊聊,你看我诚意足吧,都找到你老家来了,就是没想到还免费看了场好戏,刘总好魄力,杀人不眨眼。”   陆安国把玩着手里的手机,冲刘子俊不住地笑,“刘总,你看,要不,咱们现在好好聊聊?话题我都帮你想好了。”   “尸体、地下室,画,”陆安国笑呵呵的,“还有你那个爹。” 第170章 还魂 博弈   刘子俊沉默半晌。   头顶阳光堪称酷烈, 背后汗水不知何时已浸湿了衬衣,刘子俊视线直直地看向陆安国, 他淡淡道:“你跟冯朗是一伙的。”   并非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陆安国毫不意外刘子俊居然能洞悉他和冯朗的关系,刘子俊是个聪明人,罪犯中有相当一部分人都非常地“聪明”,他们狡猾而狠毒,在犯罪上具备直觉般的敏锐,没有一个好对付。   想要把话语权重新抢回去,没那么容易。   “刘总,我先提醒你, ”陆安国举起手机,“刚刚,你杀了一个人。”   刘子俊静静地注视着陆安国, 他身上那种温文尔雅的精英气息正在逐渐消退, 野蛮原始的兽性正在他的眼中复苏。   就跟动物世界一样。   陆安国想起辛心无意中的呓语, 竟如此精准。   他只能像辛心相信冯朗会活着回来一样去相信辛心也会活下去, 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对付面前的刘子俊身上。   “你说的没错, 我有同伙, 刚才我已经把视频传给他了。”   陆安国收起手机, “刘总,我劝你放弃幻想, 你应该庆幸,你遇上的是我, 虽然你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我们也不是,”陆安国嘴角扯开笑容, “所以你还有操作的余地。”   “操作的余地……”刘子俊轻轻重复了这几个字,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眼中却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凶光。   “你可是高材生,难道还怕斗不过我们两个中学都没毕业的垃圾?”   陆安国故意这么说。   因为现在的场面恰恰是刘子俊这个高材生被拿捏住了,一段推人下水的录像足可以毁掉刘子俊辛辛苦苦所得到的一切,对于刘子俊来说何其讽刺。   “冯朗跟你提过要合作的,这个提议现在仍然有效,刘总,你不是我们的目的,你有什么呢?”   陆安国轻蔑地上下打量了下刘子俊。   “一张不值钱的文凭,只能骗骗小姑娘的脸蛋,你讨魏鹏飞的女儿高兴,人才赏你一个月几万工资,刘总,说实在的,你这不就是卖吗?你挣的也是血汗钱,兄弟们不会为难你。”   “不过冯朗还真没说错,你很不知好歹,我们兄弟俩是看中你的才华,才想跟你合作组局,给你个翻身当主人的机会,别不珍惜啊。”   陆安国语言极尽难听羞辱,加上他笑意盎然的表情和游刃有余的态度,刘子俊虽然始终一言不发,垂在身侧的手掌却是慢慢蜷紧了。   他已经完全明白了陆安国的意思,并且自发地将前因后果整个串联起来。   陆安国是别墅的工人,应该是在工地里发现了什么破绽。   冯朗是魏鹏飞找来的烂人。   陆安国和冯朗是一伙的。   事情存在以下几种可能性。   1.两人都是魏鹏飞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整他。   2.两人是先把他当作目标,然后有目的地接近他们,就连魏鹏飞都被蒙在了鼓里。   3.两人原本并不是一伙的,只是基于共同的目的组成了团伙。   刘子俊想起来了,那天尸体被挖掘时,冯朗和陆安国都在场,是不是就是在那个时候两人搭上了线呢?   如果是这样,两人都还没认识几天,合作关系应该相当稀松。   而且……   “这里没信号,”刘子俊淡淡道,“你怎么把视频发出去?”   陆安国哈哈一笑,“不愧是刘总,杀人被抓现行还能保持冷静,”他猛然收敛了笑意,憨厚老实的脸沉下来,通身的气质立刻发生了变化,“应该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吧?”   刘子俊轻一勾唇,“我什么都没有,你们这样抓着我不放有什么用?不如把视频交给魏鹏飞,他应该很高兴终于能把我这个不称他心的女婿给一脚踢走。”   刘子俊边说边向着陆安国走来,他身材修长,看着并不怎么强壮,周身的气场却丝毫不因身陷泥淖而矮化,他站到陆安国面前,“就算是要合作,也请你搞清楚,是你们千方百计求着我加入。”   陆安国故意在言语里卖了个破绽,就是为了给刘子俊一个出口。   在审讯罪犯时,他们会选择“熬”,熬到对方受不了,在那个时候态度稍稍放缓,让对方觉得交代口供变成一种“交易”。   他不是坚持不住,他不是害怕恐惧,而是在用口供交换一些东西,这样罪犯在心理上会好受很多。   他们会产生一种很奇怪的错觉,误以为自己是在与人“合作”。   当然,陆安国就是希望罪犯产生这样的错觉。   合作比对抗更容易打破他们的防线。   尤其是像刘子俊这样的人,他出生在这样贫穷困苦的环境中,形成了高自尊人格,可他偏偏又选择了一条必须要出卖自己自尊的道路,这就使得他在特定的人面前毫无尊严,而在其他人面前翻倍地找回自己的尊严,以形成自洽。   所以,陆安国不能一味地压制刘子俊,他要给刘子俊制造一种错觉,一种他正在掌控局势的错觉。   “行,”陆安国狞笑了一下,脸上强行压制住不悦,他知道他这样的表现一定让刘子俊觉得很痛快,“你是老大,老大,你愿意加入了?”   刘子俊淡淡道:“你不是正抓着我的把柄?我有说不的权力吗?”   陆安国敏锐地感觉到刘子俊居然也正在试图给他制造错觉,让他误以为自己有了手机里的视频就万无一失了。   这说明这个人对他……也动了杀心。   事实就是如此。   一旦杀过了人,发现了最终极的解决问题的方式,就再也不会舍近求远了。   陆安国:“那具尸体是你埋的吧?”   这完全是推测,应该说刘子俊的嫌疑非常小。   “是。”   出乎陆安国的意料,刘子俊一口应下。   陆安国也并未刻意掩饰自己的惊讶,进一步减轻刘子俊此刻的心理压力,让刘子俊意识到他知道的其实不多,只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也许只是两个笨贼正在自作聪明。   “那不就是个喜欢在别墅里偷住的大学生,你为什么要杀他?对你又没什么好处。”陆安国装作困惑的样子。   事实上,他也的确有几分疑虑,他在分析刘子俊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两人现在正在互相博弈,也许刘子俊是故意承认自己杀人埋尸。   刘家村这几天处于没有信号的状态,所以刘子俊判断他和冯朗现在还是失联的状态,也就是说冯朗并不知道刘子俊刚才杀害了刘嘉木,冯朗手头对于刘子俊没有实质性的要挟证据。   刘子俊承认自己杀人埋尸,坐实了冯朗之前的指控,那么陆安国就会误以为自己的队友冯朗也掌握了同等分量的把柄,就会放松对刘子俊的警惕。   这样的话,刘子俊只要在村里解决了陆安国,他就安全了。   两人大脑正在同时高速运转,判断对方每句话的意图,决定自己下一步的行动。   “是意外。”   刘子俊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他在别墅里面偷东西,被我撞见了,我失手把人打死了,那时天快亮了,我担心有人会发现,没多想,就把人埋在了正在做硬化的花园里。”   刘子俊轻描淡写道。   陆安国盯着刘子俊,觉得刘子俊绝对是在说谎,但他现在还不能挑破,“偷东西?偷地下室的画吗?”   刘子俊轻瞥了陆安国一眼,“你们把刘嘉木那个傻子也给骗过去了?”   陆安国:“哪能啊,那么笨一人,就是哄他去探探路。”   在树林里,耳朵里面水终于倒干净的辛心,首先听清的对话就是刘子俊对他的锐评。   不是大哥你有病吧,大学生了不起啊,哥们我也是……   辛心被自己脑海中本能冒出来的念头给噎住。   嗯???   他不是高中生??   哇,他考上大学了!   开心零点一秒,辛心抱紧树,抹了下脸上的水,继续偷听。   “所以你们的计划是偷画?”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那个人是偷画的时候被你撞见了?”   “嗯。”   刘子俊又回到了少语的状态,说明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快构筑完全。   辛心想起冯朗,冯朗平常一贯都是寡言少语,也是因为心理防线很高的缘故吗?   “刘总,”陆安国狞笑了一下,“你这么不老实,我们没法合作啊。”   “行,我不求你。”   陆安国上手猛搡了一下面前的刘子俊,刘子俊倒退了三四步才停下,这一下让刘子俊明白两人之间存在相当大的体力差距,算是给刘子俊一个警告,他想要就地解决陆安国,恐怕没那么容易,也是进一步强化陆安国这个人物有勇无谋的个性,让刘子俊认为他和冯朗之间,冯朗才是那个出主意的人,从而对他降低警惕。   “我车就在附近,”陆安国冷笑道,“就现在手上这视频,魏鹏飞指不定怎么谢我呢,至少也得给个十来万吧。”   刘子俊按住刚才被陆安国推搡的肩膀,低垂着脸,迅速思考后语气稍缓,“你们不是想跟我合作吗?”   “可我看刘总你不是想要合作的态度啊,你也最好搞搞清楚,就算不是我们兄弟俩,也会有别人来对付你,你以为魏鹏飞真的会把女儿嫁给你?别做梦了,我跟你说,你是运气好,遇上了我们两个,要不然……”   陆安国意味深长地说道:“说不定你真已经在牢里了。”   刘子俊沉默了几秒,“所以你们到底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我告诉你,死的那个也是个大学生,家里也是有爹妈养的,现在可不是旧社会,有钱人就能为所欲为,你去看看牢里蹲的,多有钱的都有,人死在魏鹏飞女儿的别墅里,这是多好的一个机会,刘总,我现在就要你一句实话,我们才好安排计划。”   “勒索人,这我们是专业的,怎么泼脏水,再怎么把人拖下水,里头花样很多,这是我们吃饭的家伙,不方便告诉你。”   “你看,现在你已经有个大把柄在我们手里了,这至少说明我们业务能力还不错吧。”   陆安国拍了下装手机的裤兜,咧嘴笑了笑。   “你只需要配合,把你知道的事告诉我们,需要你的时候,你帮帮忙就行,你的回报是岳父魏鹏飞滚蛋,魏明珠那个短命的娇小姐,能做什么主?到时候魏家的钱你随便花,我们要的也不多,够花就行,怎么样?对你来说很划算吧。”   刘子俊凝视着陆安国,随着时间的推移,头顶的阳光越来越炽烈,发根源源不断地渗出汗来,他已经没法再维持体面斯文。   “我知道的事?”   “时间是一个月前左右,”陆安国精准地说出了案件发生的时间,让刘子俊心中又是一紧,“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子俊思绪微微一乱,他眼珠下意识地看了下左边,视线回转,放下按住肩膀的手,他站直了,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那具尸体,确实是我埋的。” 第171章 还魂 刘子俊的口供   在任务截止的倒数第二天, 他们终于拿到了关键人物对于案发当晚的一次口供,躲在林子里的辛心和陆安国都专心地听着刘子俊的陈述。   “我是在别墅装修期间意外认识吴净远的, 他闯空门被人发现被赶出来后又偷偷躲到我们那间别墅里,那天我提前到了别墅,他被我撞见了。”   “当时他生了病,又一直跪在地上求我,我心软了,同意装修没有结束前让他住在地下室里。”   “有天晚上,明珠起夜撞见了他,明珠被他吓得晕了过去,我开始后悔那一时的心软, 跟他说让他走,他不肯,把我的施舍当成了理所当然。”   “我想报警, 但是又怕他胡乱攀咬我, 我在魏家本来也不容易, 担心魏鹏飞会因为这件事大做文章, 只能暂且忍耐。”   “一个月前的那天晚上, 我和明珠睡在别墅里, 自从明珠晚上撞见过他之后, 只要住在别墅里,我就没办法好好睡觉, 等明珠睡着以后,我想去花园里走走, 又在餐厅撞见了他,我明明警告过他,晚上不要出来。”   “我想要驱赶他, 他不走,我们两个就动起了手,我失手打死了他,然后把他埋在了花园里,我本来想着第二天晚上找机会把尸体重新挖出来再处理掉,第二天白天的时候我发现工人已经把硬化做完,没办法,就只能那样,没想到尸体会被发现。”   刘子俊的陈述和他之前所说的大同小异,只是细节稍有不同。   “刘总,你的意思是你发善心收留了吴净远?”陆安国眯了下眼睛,“我怎么觉得这不像你的风格?”   “如果不是我发善心,给刘嘉木提供工作,你们也不会抓到我的把柄。”刘子俊冷冷道。   “你是怎么打死吴净远的?”陆安国进一步确认。   刘子俊淡淡道:“他在餐厅里喝酒,我用酒瓶打了他的头。”   致命伤倒是对上了。   陆安国:“当时那么大的动静,魏明珠没被吵醒?”   刘子俊:“她吃的药里有安眠镇定的成分,睡的一向很死。”   陆安国:“你说担心魏鹏飞拿这件事来做文章……”   刘子俊:“自从我跟魏明珠在一起之后,魏鹏飞派了好几个女的来勾引我,我没上钩,我怕他会利用这个给魏明珠洗脑,让魏明珠对我们的关系产生什么误会。”   陆安国邪邪地一笑,“真的是误会吗?”   刘子俊也不辩驳,“随你怎么想吧,反正人已经死了,这些都不重要了。”   所以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吴净远的确有被人撞见闯空门被赶走的记录,被赶出来后,吴净远没有改邪归正,继续选择闯空门,正好魏明珠的别墅正在装修,吴净远就偷偷溜了进去。   之后刘子俊发现了吴净远的存在,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是刘子俊大发善心也好,还是他另有所图,总之刘子俊等于是收留了吴净远。   一开始吴净远还是比较老实听话的,之后吴净远可能是觉得反正刘子俊已经允许他住在里面了,所以开始变得放肆以来,佣人们也开始时常发现东西丢失。   对吴净远的放肆,刘子俊可能是忍耐已久,他是个心思深沉的人,看他对待辛心的一系列行为就知道了,要么不出手,出手就是一击致命。   陆安国更倾向于那并非偶然爆发的口角,是刘子俊美化了自己当时的行动。   也许刘子俊正是看准了花园装修的情况,就是预备在那段时间除掉吴净远,花园硬化工作做得完全没有让工人察觉就是其中一个佐证。   刘子俊应该是事先练习准备过了。   他这个人很聪明,明白任何线索都可能会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所以陆安国猜他压根就从来没对水泥埋尸这一行为是否会暴露进行过任何的调查搜索。   他没有像那些被抓捕的罪犯一样,警察一还原搜索记录,就显示曾经搜索过如何杀人埋尸等讯息。   不管能瞒多久,只要撑到婚礼结束就好了。   一旦成为魏家的女婿,即使就是他真的杀了人,为了家族的声誉,魏家绝对会不留余力地保全他。   刘子俊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无所谓,即使暴露也没关系。   但是让刘子俊也没想到的是暴露的速度竟然真的有那么快。   正是他回家探望母亲的这段时间,花园的那块水泥地正在以非常缓慢的速度被里面产生的气体给渐渐顶上去。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刘子俊现在似乎已经无所谓了,态度放松了不少,“你们准备怎么帮我脱罪,又怎么拉魏鹏飞下水?”   陆安国之前完全是顺着冯朗偷拍刘子俊反应的那条视频忽悠刘子俊的,他笑了笑,“刘总,别急,你好歹也是高材生,总得给我们时间调整方案吧?”   刘子俊不置可否。   陆安国又道:“地下三层什么情况?”   刘子俊深吸了口气,“看来你们知道的真还不少。”   陆安国:“你的那个傻子亲戚很讨大小姐的欢心,我们已经去下面逛过一圈,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提到辛心,刘子俊丝毫没有动摇,仿佛刚才把人推下水的不是他,语气平淡道:“她对人是很平等的,把钥匙给他也不奇怪。”   “吴净远死了之后,我去下面打扫了他生活过的痕迹,”刘子俊道,“你是想说这个。”   “子俊——”   女人的呼唤声由远及近,刘子俊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回头,他看向陆安国,“你先走,反正你们现在手上有我的把柄,后面有什么安排,我都会配合你们。”   “是你妈吧?”   陆安国玩味一笑,刘子俊忽然伸手揪住了陆安国的领子,冷厉道:“我警告你,别动我妈。”   陆安国不以为然地笑,“不然你想怎么样?”陆安国微微歪一歪脸,“你能怎么样?”   “子俊……”   刘婉脚步摇摇晃晃地已经走了过来,刘子俊知道她的眼已哭得半瞎,经常认错人,连忙先放开陆安国。   “妈,这是……”   “警察同志。”   刘婉一开口,刘子俊就完全愣住了。   “警察同志……”刘婉快走几步过来,却是直奔着陆安国而去,“我、我想了一晚上,我愿意配合。”   *   陆安国扶着刘婉回去,刘子俊这个亲生儿子反而被冷落到了一边。   刘子俊冷眼旁观,没想到这个团伙已经猖狂到了这种地步,居然敢冒充警察,而且看样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完全骗住了他妈。   刘子俊身上的血液一阵阵上涌,头脸发热地听着他母亲对陆安国用十分信任的语气说:“只要能找到他人,别的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你能想通,那就最好了,”陆安国语气非常温和,“就像你儿子一样,把你们知道的,一五一十,该说的全都说了,也有利于我帮助你们。”   刘婉迟疑地看向刘子俊,“子俊,你不生你爸的气了?”   刘子俊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回应。   刘婉轻叹了口气,她不强求,只是摇头。   辛心躲在树林里看着三人走远,湿衣服贴在身上很难受,辛心忍了半天的喷嚏也终于打了出来,鼻子里因为吸了水,又酸又麻,辛心一口气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人发了下抖,搓了搓胳膊,慢慢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辛心看向水面,河水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深色光泽,阳光猛烈,辛心却觉得身上很冷,他想到冯朗,又吸了下鼻子,湿淋淋地向着村口的方向走。   陆安国和刘子俊的对话中很突兀地提到了“我车就在附近”,辛心想陆安国是不是猜到他就在附近,故意说给他听的。   电动车果然就停在不远处,辛心过去,看到插在上面的钥匙轻舒了口气,他没理解错。   现在在刘子俊的视角里,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可在魏明珠那里,他还“活着”,幸好两边地图距离不远,辛心浑身湿透地骑上车,赶紧往小镇方向开。   到了镇上,辛心身上衣服都已经差不多快干了,他开车进工地,把电动车停好,急急地询问工人,魏明珠他们有没有离开。   魏鹏飞因为工作上的事已经先行离开去了公司,魏明珠则是又犯病了,据说发烧呕吐,虚弱得在床上动弹不得,辛心整理了下头发去看魏明珠。   魏明珠果然脸色苍白憔悴,临时的休息室没有魏家的豪华,魏明珠这么个娇弱的大小姐在简陋的休息室里躺了两天,看上去格外可怜。   她看到辛心眼前一亮,“嘉木,你查清楚了吗?”仍惦记着别墅里她所见过的那个黑影。   辛心走过去,按下内心涌起的同情心,“姐,有几件事我得问问你,对我调查有帮助。”   魏明珠毫不起疑,“好。”   大小姐最不把人当人,也最对人没有任何防备的意识。   辛心:“地下室的画都是你亲自买下的吗?”   魏明珠:“亲自?我有专门的助理来处理这些事的。”   身为魏家最脆弱的大小姐,连取悦自己,魏明珠都不会亲自花费精力,衣食住行全部有人代劳,收藏艺术品,当然也是。   评估、拍卖、装裱、运送……这些流程繁琐而漫长,魏明珠哪有那么多时间亲历亲为,她所做的就只是最后一步,欣赏罢了。   “其实对于收藏,我的兴趣只能算是一般,”魏明珠面色略微有些黯然,“只是爸爸很喜欢,我希望能跟他多点共同语言而已。”   辛心心下一动,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门口。   魏鹏飞不在工地。   这是最好的机会了,从魏明珠口中讨取魏鹏飞信息的机会!   “明珠姐,我跟你说,你做好心理准备,你现在心脏难受吗?”   魏明珠听辛心这样说,不由捂住了心脏,她轻轻抿住嘴唇,苍白的脸因为激动而生出了淡淡的红晕。   辛心看着魏明珠,缓缓道:“地下三层有住过人的痕迹。”   魏明珠像是疼痛似的紧闭双眼,她气息发颤,嘴唇也上下抖动着,微弱地吐出口气,“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没事吧?需要叫医生吗?”   辛心还是没忍住,哪怕明知魏明珠是个心理异化的“人上人”,看到对方正在被病痛折磨,他脸上仍然流露出了真切的关心。   出乎辛心的意料,当他还在思考如何把这件事与魏鹏飞扯上关系时——   魏明珠睁开了眼睛,她脸色灰败地喃喃道:“……是爸爸想要让人杀了我吧。” 第172章 还魂 魏明珠的口供   “自从搬进那栋别墅之后, 我的身体就越来越不好。”   当魏明珠这么说时,辛心第一时间想起了温雨提到的反弓煞。   “我知道爸爸是不满意我和子俊在一起,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子俊,当我看到他第一眼起,我的心里就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我能感觉到,就是他了。”   说起刘子俊,魏明珠脸上流露出真实的甜蜜,辛心很意外大小姐对凤凰男居然不是单纯的玩物心态。   “爸爸不喜欢子俊,也连带着不喜欢我了。”   魏明珠转眼神情又变得伤心欲绝,身患心脏病的她从小就被教育不能情绪起伏过分激烈, 而她现在却非常任性地情绪大起大落。   “我知道他一向很重视那些奇怪的事情,虽然我觉得那种事很可笑,但他总是亲力亲为, 他心里是真信的, 他那么相信, 却把我和子俊的新房搞成那样, 那是他亲自设计的……”   魏明珠鼻音浓重, 眼泪一颗一颗地掉。   辛心没想到看上去没心没肺的大小姐对有些事居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傻白甜”。   原来反弓煞的风水布置, 魏明珠是知道的!   而且那居然还是魏鹏飞亲自设计!   “地下三层设计成那样, 我也一直想不通……”   魏明珠捂脸轻声哭道:“爸爸明明知道我不方便爬梯子下去……”   辛心也愣住了。   魏明珠不提,他一时还真没想到, 脑海中瞬间浮现那个通往地下三层的窄梯子。   对啊!   这个通行方式对于身患心脏病的大小姐来说极其不便,就算魏明珠没病, 有钱人这么爬梯子下去欣赏自己的藏品也未免有点太狼狈,完全可以设计成兼顾隐蔽和方便出行的别的方式。   “我现在明白了。”   魏明珠放下手,眼泪挂在脸上, “原来他是在下面藏了个人。”   “他是怕那个害不死我们,还要派个人来……”   魏明珠一时情绪激动,翻过身趴在床上大哭起来。   辛心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魏明珠,看样子魏明珠已经怀疑很久了,她这样如同惊弓之鸟地想要追查黑影的事情,是典型的先射箭后画靶的行为。   魏明珠是知道了别墅里魏鹏飞反弓煞的设计,这才认为魏鹏飞想对她不利,继而将生活中所发生的一切怪事都推到魏鹏飞身上。   “明珠姐,”辛心低声道,“会不会是你想多了,你可是魏总唯一的女儿,他怎么会想要你的命呢。”   魏明珠抬起脸,她的脸色很难看。   辛心不知道她所说的搬进别墅以后身体开始变差是真是假,反正魏明珠现在看起来的确是病容憔悴。   好像自从辛心见到魏明珠起,这个大小姐就一直是这副样子,她不化妆,素面朝天,所以也遮掩不了任何真实的状态。   魏明珠死咬住嘴唇,神情有些恍惚道:“他不爱我,他只是假装爱我,他根本从来都不在乎我。”   辛心一时之间都分不清魏明珠口中的那个“他”到底是指刘子俊还是魏鹏飞。   “明珠姐。”   辛心蹲在床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只要能得到魏明珠准确的口供,他愿意魏明珠不把自己当人。   “能说说你跟我哥的故事吗?”   魏明珠轻侧过脸,她虽然是魏家独一无二的大小姐,可身边真正亲近的人却很少,魏鹏飞不喜欢刘子俊,不可能听她这方面的心事,她但凡要开口,魏鹏飞一个沉沉的眼神压下,魏明珠就知道不该再说下去了。   她不是真的低情商到不知道怎么样与人相处,而是其他人都不值得她真正用心罢了。   魏明珠忽然满血复活,兴致勃勃地谈起她和刘子俊在校园中一见钟情,是她主动追求刘子俊,当然刘子俊也没能抵挡很快沦陷。   魏明珠交了男友这件事,魏鹏飞一开始并没有关注过,直到去年,魏明珠正式把人带回家,宣布她要与刘子俊结婚时,魏鹏飞才知道大事不妙。   “他不是真的关心我,就像对妈妈一样,妈妈病得快要死了,他才知道妈妈生病了,他派那么多人成天围着我,只是、只是……”   魏明珠情绪陡然变得激动,她把脸埋在枕头里,呼吸急促,辛心也紧张了起来,“姐,没事吧姐?你需要药吗?”   魏明珠压住枕头得有好几分钟后才重新又抬起脸,用力调整呼吸使得她脸颊泛起红晕,眼中也泛起了红血丝,她没有看辛心,只是望着前面雪白的墙面,微微浮起紫色的嘴唇轻抖了抖,用微弱的气声说:“他只是,用我做道具,假装他是个正常人。”   “他是在表演一个好父亲,我也在很认真地表演一个好女儿,可是为什么他突然就不肯演下去了呢……”   魏明珠死死地抓住枕头,神情中竟浮现出几分狰狞,“他不想演下去了,所以我也没必要活着了,我死也无所谓了。”   辛心不知道到底自己是蹲得脚发麻,还是魏明珠说的话和她此刻的状态让他身体开始发麻。   “那个人,藏在地下室里的人,就是杀手。”   魏明珠眼睛直勾勾,又黑洞洞的。   “他派他来杀我,他就是派他来杀我的——”   魏明珠猛地再次把脸埋入枕头里,她手上使的劲很大,辛心看的心惊,忽然发现魏明珠紧抓的枕头上粘着几根断裂的碎发,视线移动后,他更加心惊,床上随处可见许多掉落的头发。   辛心看向魏明珠,他没敢出声,因为感觉魏明珠好像正在发疯。   这应该不算是心理问题的范畴,而是魏明珠的生长环境让她自然地长成了现在这副非常自我的模样,一旦她认定了某些事,就会不断地往里钻。   藏在地下室的人是吴净远,按照刘子俊的口供描述,里面没有魏鹏飞的痕迹,魏鹏飞对这个女婿极度不满意,也不可能和刘子俊联合起来干什么,也就是说这应该就是魏明珠偏执的幻想。   魏明珠的口供里能够梳理出来的客观信息只有——反弓煞是魏鹏飞亲自设计的。   辛心轻皱了下眉头。   还有就是地下三层设计的那个梯子很奇怪。   从魏明珠话中也可以得知那是魏鹏飞设计安排的。   目的是什么?   是为了阻止魏明珠下到地下三层,不让魏明珠发现那些画是假的吗?   辛心脑海中有些混乱,他见魏明珠身体的起伏不是那么强烈后,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些事,子俊哥知道吗?”   魏明珠闷闷地回答,“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怕把他吓跑了。”   辛心心说原本以为是心机凤凰男vs傻白甜大小姐,看样子大小姐心里对很多事门清。   “明珠姐,”辛心悄悄靠近床头,近看发觉床上那些头发有的是半截断发,有的是带毛囊的整根掉落,魏明珠在这躺了一天一夜,所以这些头发都是这一天一夜掉的?辛心心脏怦怦跳,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可又轻飘飘的,似乎不在实处,“魏总他还是很疼你的,他可能就是想对付我哥。”   魏明珠摇头,辛心思绪凌乱,他需要整理思路,于是对魏明珠道:“明珠姐,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看看子俊哥回来没有。”   魏明珠没回答他,似乎是累得快要虚脱了。   辛心走出休息室,他身上衣服已经彻底干了,低着头走到角落,他试图分析整理刚才魏明珠的口供,对他们目前的案件分析有没有什么帮助。   答案是没有。   没有帮助,还又带出了新问题。   魏鹏飞亲自设计反弓煞这么狠毒的风水局,难道就为了对付一个刘子俊吗?不惜牵连自己的女儿?   魏鹏飞把地下三层设计成那样不方便出入的样子,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魏明珠哭着说魏鹏飞并不真的在乎她,到底是大小姐的任性,还是大小姐敏锐的直觉?   以上和他们目前的任务有什么关联呢?   身体的疲惫后知后觉地袭来,辛心按住头,找了个晒不到阳光的地方缓缓坐下,他在水里泡的时间其实很长,已经超过了这具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他咳嗽了两声,想吐又吐不出来,只能在阳光下抽冷子发抖,打算这么生扛过身体难受的这一段。   脑海里却停不下来。   乱乱的想着几人接到的任务。   他的任务是解决刘子俊的烦恼,找出事情的真相——那就是刘勇失踪的真相。   冯朗的任务是解决魏鹏飞的烦恼,找出事情的真相——是指刘子俊埋尸这件事吗?   陆安国和温雨的任务都是来自于魏明珠的——魏明珠的烦恼是魏鹏飞为什么反对她和刘子俊的婚事?还是魏鹏飞为什么要“杀”她?或者这根本就是两个任务?!   辛心喉头紧张地吞咽。   也就是说,魏鹏飞反对两人的婚事,和想要“杀”魏明珠,背后应该还有隐情?!   辛心大脑高速运转,那种熟悉的感觉如期而至,他仿佛已经无限接近真相,只要找到那个可以把所有事情都连接起来的线索,也许一切问题就都能够迎刃而解了——   手中抓着什么柔软的东西,辛心一低头,发现掌心一团鲜红,这才发现那是那天差点把他绊倒的横幅,他随手塞到了支架上,辛心把东西塞回去,低头扫了一眼,支架上锈迹斑斑,很脏。   收回手的时候,辛心的末梢神经猛地一打颤,他抬头,天很蓝,他待的角落是建筑的侧面,阴影投下,对面就是墙,所以很阴凉。   辛心站起身,往前走两步,回头,再仰望。   辉煌置地的标记刷在最顶上,风吹日晒,颜色也淡了。   有工人过来抽烟,看到辛心在这儿,转身就要走,被辛心喊住。   “师傅!”   辛心把人叫回来,指了贴墙生锈的支架,“这个支架在这儿很久了吧?”   工人莫名其妙,没明白辛心说这话的意思。   辛心手指僵硬,嘴唇轻颤,“师傅,这儿原来挂的是什么?”   *   靠墙的镜子被挪开一条缝,刘婉站在床边,“能看清吗?”   陆安国人趴在墙上,拿着手机往缝隙里照明,刘婉在场,他不怕身后的刘子俊会使什么坏。   等到看清墙上的东西时,陆安国眉心不禁重重一跳。   “刚捡到他的时候,他半夜里总是梦游,拿石头在墙上涂那些东西,我看了害怕,就把它们用镜子给挡住了……”   手机手电筒深白的光照射进入墙面与镜子的缝隙,灰扑扑的墙面,无数的火苗涂鸦重叠,像一只只灰白的眼睛,与陆安国沉沉的双眼对视着。 第173章 还魂 “刘勇”的过去   “咱们辉煌的项目都是这样, 老传统了。”   工人掏出手机,边抽烟边和辛心分享照片。   “喏, 气派吧。”   照片上应该是去年这个项目开工的时候,建筑侧面挂着巨大的竖幅,魏鹏飞双手紧握抵在鼻下,手臂撑在桌面,眼神霸气睥睨,顶上辉煌置地的标记彼时还很鲜艳。   那个支架的位置并非用于工作生产,但是从表面的痕迹看上去应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辛心在发现这一事实后,立刻意识到这个支架原本是用来悬挂别的东西的。   刘勇从游戏厅后门出来, 摔倒在路边,看到的除了辉煌置地那个火焰形状的标记,还有魏鹏飞的个人形象!   辛心谢过了工人, 转移到角落查看自己的手机。   陆安国调查刘勇在游戏厅里的斗殴事件时曾拍摄过当时的监控视频发在群里。   辛心放慢速度重看了一遍监控。   视频里显示, 刘勇被人抡起椅子砸到头之后, 侧额有血流下。   辛心暂停把视频放大。   视频的清晰度实在不高, 他一放大就显得更模糊了, 只能退回去继续播放, 刘勇遭受这么一击后, 站在原地不动,五秒后才踉跄后退, 捂着头靠墙坐下。   辛心反复地拖动视频,放大缩小了几次后, 终于搞明白了当时刘勇的真正状态。   刘勇被打到头之后的种种类似于被打懵的行为并不是被殴打所致,也不是因受伤而发懵!   其实当时的刘勇还是清醒的状态。   如果真的人懵了,刘勇应该就地倒下, 而不是移动到墙角再蹲下,这说明他是有意识的,他是要找个安全的可依靠的地方继续……思考。   随后几个人过来抬人时,刘勇也是很放松的状态,没有任何喊叫的姿态或是挣扎,非常平静地被人抬着往游戏厅的后门走,与之前他和几人斗殴的狂躁模样判若两人。   等到他被扔出游戏厅,在后门那条小巷里一抬头,就看到了辉煌置地的标记下,魏鹏飞意气风发的脸。   辛心头皮发麻,手指用力掐住掌心。   他们之前的推理没错——刘勇和魏鹏飞根本就是认识的!   *   陆安国收回手机。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墙上那些痕迹和辉煌置地的标记极其相似。   而且看得出来,刘勇一开始画的还很凌乱,到后面越来越清晰,然后戛然而止在镜子的边缘处。   “什么东西?”   陆安国回头,刘子俊轻皱着眉,看上去似乎并不知情。   陆安国退开让出位置,示意刘子俊可以自己过去看。   刘子俊迟疑地看了陆安国一眼,偏过身过去从缝隙里看了一眼,第一眼他没照明,只看到一片凌乱痕迹,等到手机手电筒一打开,看清里面的痕迹后,刘子俊立刻回头,他盯着刘婉,神色中难掩惊愕。   看来刘子俊真的不知道,陆安国观察过后,在心里记下一笔。   “妈,”当着陆安国的面,刘子俊也没顾忌,毕竟陆安国已经手握他那么大的把柄,他们现在也算是一伙的,“那是什么?”   “还有,你说刚捡到他的时候,捡到谁?”   墙上的痕迹明显上了年头,刘子俊虽然是在追问刘婉,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上前一步,逼近自己的母亲,“妈,你捡到谁?那墙上的痕迹又是谁画的?你为什么又把它用镜子挡着?”   刘子俊步步紧逼,克制不住地双手握住刘婉的肩膀。   刘婉神色凄楚,流露出痛苦之色,从她决定对陆安国坦白开始,她就明白,再没什么秘密了,她必须用她的全部来交换,为找到她的丈夫。   “妈,你说话啊妈——”   陆安国头一回听到刘子俊如此暴躁的语气,看来唯有刘勇这个生父会让刘子俊的情绪如此激动。   “别为难你妈了。”   陆安国以警察的口吻说:“她说的是你爸,也就是那个假身份证上写着‘刘勇’的人。”   刘子俊猛地回头,他双眼泛红,可见情绪的确很激动。   “假身份证……”   陆安国判断刘子俊应该不是在故意做戏。   他与刘子俊还未脱离博弈的状态,像刘子俊这样的聪明人应该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过于激烈的情绪会暴露自己的弱点,非常的不理智。   要说刘子俊是故意卖破绽给他,倒也说得过去,只是他们之间还从来没有提到过刘勇,不在博弈的范围内,刘子俊现在就是最真实的表现。   他对自己父母之间的往事一无所知。   这一点,刘婉也提到过。   “有关你爸的事,你想听就听,”陆安国温和道,“不想听就算了。”   刘子俊回头重又看向刘婉,“什么有关我爸的事,什么事?他怎么就成了你捡到的了?身份证是假的……什么意思?他用假身份证给你结婚?!”   刘子俊一声高过一声,刘婉被逼问得泪水涟涟,陆安国静静地看着母子两人对峙,对于他来说很有利的场面,所以他选择暂时沉默。   “对不起,子俊,”刘婉不断地向儿子道歉,“你爸爸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所以到底是怎么样的?!”   刘子俊已经几乎全然忘了陆安国的存在,他的大脑被短时间内接收到的大量信息快要挤爆了,如果不是他尚有一丝理智,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说话!!!”   刘子俊的咆哮声让陆安国都不由侧目,如果刘子俊的情绪进一步失控的话,他就必须得采取措施了。   刘婉忍着眼泪,对刘子俊,同时也是对陆安国道:“我从河边把他捡回来,照顾了两天后,他就醒了……”   当时刘婉也想过是否把人送到医院里去,可是最近的医院也在几十公里之外,刘婉必须得求助别人才行。   洪水刚过去不久,家里人全都走了,村子里的人正在背后议论她,这时候她要是叫人来帮忙送一个陌生男人去医院,还不知道要被村里的人说成什么样。   正在刘婉犹豫之时,刘勇醒了,他只短暂地醒了几分钟,就对刘婉说了一句话。   “不要……报警……”   然后,刘勇就又晕了过去。   当时刘勇全身是伤,刘婉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柔弱无知,她想这也许是个亡命徒,她不能确认刘勇的身份,也做不到报警把这个陌生苍白的男人给送进警局。   刘婉就这么又照顾了刘勇几天,期间刘勇也醒过几次,一直都在胡言乱语,终于彻底清醒时,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全都忘了,连自己为什么会受伤也忘了……”   刚醒来的刘勇沉默寡言,成天就躺着养伤,他睡在刘婉父母那一间,刘婉就睡在隔壁,有天晚上她听到屋里似乎有动静,她起来过去一看,发现刘勇在黑暗中拿着块不知道哪捡来的石头在墙上涂画。   石头刮过墙皮发出刺耳的声音,刘婉吓得不敢出声,她抖着嘴唇从旁观察,发现刘勇居然还是闭着眼睛的,是在梦里发癔症了。   刘婉知道这个时候是不能叫醒刘勇的,只能由着他,等到刘勇回到床上躺下之后,鬼使神差的,她把旁边的镜子推过去,挡住了那些痕迹。   等到晚上,刘勇再次梦游,刘婉守着,发现他拿石头要去划镜子,连忙又把镜子推开,让他划。   这么反复差不多半个月后,刘勇不再梦游,那面镜子也就固定在了那里。   “其实他什么都不记得,我觉得那样反而好。”   刘婉抓住刘子俊的胳膊,像是在寻求儿子的认同,“就当作是重活一次,不管他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既然都不记得了,那就都过去了,重新开始,做一个好人就足够了。”   刘子俊神情冰冷,丝毫没有感动认同,他冷嘲道:“那他有没有如你所愿,做一个好人呢?”   “他是有点小毛病,但是总体上不算是个坏人……”   刘子俊甩开了刘婉的手,连连冷笑,“好,很好,你配得上你受的所有的苦。”   陆安国适时地上前隔开母子两人,“刘子俊,你冷静一下。”   刘子俊盯着陆安国,他觉得现在的情形极其的荒谬,一个歹徒冒充警察,陆安国眼神深沉,丝毫没有闪躲心虚的成分,如果不是刘子俊知道他的底细,还真的会被唬过去。   “刘婉,你刚才说的那些信息对我很有帮助,”陆安国转头看向刘婉,语气温和,“除了镜子后面的痕迹之外,刘勇还做过说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刘婉还没回答,那边刘子俊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陆安国冒充警察接近他妈是为了什么?   他们那个团伙所针对的一定是魏家,那为什么反复纠缠于他们家的事情?陆安国和冯朗不都自以为已经拿住了他的把柄吗?   狂躁的心情终于一点点恢复了平静,他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酷地审视着陆安国的背影。   “他有时候会去河边发呆。”   连除了丈夫之外,唯一在乎的儿子都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此刻刘婉再无保留。   “经常犯头疼的毛病,一下雨就头疼。”   “还有,之前我真的看见他回来了!”   刘婉忽然又流下眼泪,她说了很多遍,但是没有任何人相信她的说辞,“我看到了,那天晚上他从河里向我游过来,一转眼,又不见了。”   *   辛心现在相信刘勇真的是失忆了。   二十八年前,刘勇重伤流落到刘家村,随后被刘婉救起,这期间刘勇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自己当年到底遭遇过什么。   一直到有一天,辉煌置地在这座小镇上新建了个项目。   魏鹏飞作为集团老总,对三四线小城的项目不可能做到事事留心,即使知道,也不会觉得有不妥的。   因为在魏鹏飞看来,“刘勇”已经是个死人了……   辛心推测那个使得刘勇重伤的人极有可能正是魏鹏飞!   刘勇在游戏厅里与人斗殴,头部受到击打之后,阴差阳错居然又恢复了记忆。   而命运像是故意看笑话似的,让刘勇在游戏厅的后门口看到了他“仇人的”照片——   如果以上的推理正确,那么二十八年前,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开个机子。”   “48号。”   “谢谢。”   辛心坐下,打开电脑,在搜索栏打下四个字,“辉煌置地”。   有关辉煌置地的消息有专门的词条,上面的信息都非常官方,它的创始人魏鹏飞的词条也同样官方,对于魏鹏飞的个人生活完全没有提及,包括他的家庭背景。   词条从魏鹏飞二十八年前创立辉煌置地这个时间点开始,再往前的时间没有任何被提及的痕迹。   辛心退出官方词条,去看其他的搜索结果,发现网上对于魏鹏飞的讨论也都是捕风捉影,之前他们所查到的那些“世家子弟”“海外资本”“X三代”也都是网友们根据各种蛛丝马迹提出的揣测。   辛心盯着“海外资本”这几个字看了一会儿,起身去门口找网管,“哥们,能上外网吗?”   网上的信息如汪洋中的碎片洒落其中,辛心像个漫无目的的打渔人,等他出网吧时,天都已经快黑了。   辛心心下一跳,立刻骑上电动车往刘家村的方向赶。   天黑了,火的能量变低,温雨和冯朗应该有机会出来了—— 第174章 还魂 阴阳   辛心走到半路, 太阳就已下山,他今天过得太紧张, 忘了给电动车的电瓶充电,开到一半,车就没电了。   辛心攥紧车把,前后张望。   从镇上到村里的路是一条土路,左右不是菜田就是荒地。   辛心怕黑。   他想那是刻在人基因里最原始的恐惧。   因为黑暗里充满了未知的风险。   想象力是最好的导演,它能把人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给挖掘出来。   辛心下车,把车推到一旁隐蔽的野草堆里,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手按住自己砰砰狂跳的心脏, 望向通往刘家村的小路方向,迅速地狂奔起来。   夏天晚上的风也是闷闷的,辛心咬着牙往前跑, 跑不动了就慢速下来紧走两步再往前跑。   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么怕黑了。   刘家村距离镇上有相当一段距离, 辛心白天在水下差点把自己的肺干爆, 又深夜狂奔, 身体里各个零部件都发出了强烈的警告。   撑不住了……   辛心喘着粗气直接就地坐下, 喉咙里一股铁锈味, 身上衣服都被汗水浸湿, 泛出淡淡的腥味。   那股腥味来自白天干了的河水,辛心喘了一会儿, 抬手嗅了嗅,觉得这股味道有点特别, 不像是单纯水草或是水生动物所带来的气味,但又觉得有几分熟悉。   像什么呢……辛心恍然想起之前温雨说的,那条河下面有金属, 他现在身上那股腥味正像是潮湿的金属。   辛心又闻了两下,没错,就是一股雨后经过地铁站门口的那股金属味。   放下手,辛心看向道路延伸向前方的黑暗,爬起来接着往刘家村走。   与此同时,陆安国和刘婉母子也正赶往河边。   陆安国让刘婉指清楚她当时到底是在哪里看到的“刘勇”。   对于那天晚上所看到的情形,刘婉即使已经半瞎了,也依旧能摸黑走到她当时所在的地方,就在刘家村村口那块碑的后面。   当时刘婉白天黑夜地守在村口,希冀着刘勇的身影会再度出现,她等累了,就靠在碑上睡着了。   “具体的时间我不记得了……”   刘婉扶着村口那块足有两米高的石碑,手指着河面,“我就是在这儿,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他朝我游过来。”   陆安国和刘子俊同时看向河面。   夜已深,虽然星空明朗,可是河面依旧一片深色,完全没有辅助照明的情况下,几乎就是一片漆黑。   “哪一天你还记得吗?”   日期刘婉记得很清楚。   “5月28号。”   这个时间点让陆安国的末梢神经敏感地一跳,一个多月以前,那和吴净远的死亡时间不是重叠了吗?!   陆安国直白地看向刘子俊,刘子俊的侧脸在黑暗中显得尤为深沉,他很快注意到陆安国的视线,转过脸直视着陆安国。   对于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刘婉毫无察觉,她仍在回忆当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他朝我游过来之后,我马上边喊他边朝河边跑,可是一眨眼,他却不见了。”   “不见了?”   陆安国道:“溺水了?”   刘婉摇头,“不是的,不是溺水……”   刘婉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说出了实情,“他往回游了。”   丈夫的过去在刘婉心中一直都是一根刺。   刘勇身体恢复之后,所有的前尘往事全都不记得了,病中的苍白俊秀寡言安静也一并随着身体的恢复消失,逐渐流露出了本相,好吃懒做,脾气暴躁,喜好投机。   那时刘婉已经怀了刘子俊,她把刘勇当成是死去亲人的化身,只要刘勇能陪在她身边,她就心满意足了。   刘婉始终记得重伤中的刘勇说的那句“别报警”。   一个重伤的人说别报警,这意味着什么?刘婉心知肚明。   即使是失忆的刘勇,也依然存有这种本能,在外打工看到警察后据说犯了病,头疼得要命,回来以后就不肯再离开刘家村附近了。   所以刘婉对于寻找刘勇一直有所保留,她也不敢报警,怕警察找到刘勇之后,会把人抓进监狱。   所以即使真的看到了刘勇的踪迹,她也只能一遍遍地向唯一可求助的儿子诉说,可惜刘子俊从来没有回应过她,说她是在做梦胡思乱想。   刘婉看到人往回游之后,就没再喊了。   她以为刘勇是不方便现身,过两天可能就会回来,可是一直等到今天,仍旧杳无音讯。   距离刘勇失踪已经半年多了,如果刘勇中途不出现的话,她还可以骗自己一直那么等下去,恰恰是刘勇忽然的现身又消失,让刘婉心中骤然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怕刘勇真的出事了。   陆安国朝着对面河岸望过去,那是一片荒地连着山峦。   “你去对面找过吗?”陆安国询问。   刘婉摇头,她不会水。   刘家村就没几个会水的人,她也不可能求助刘家村的村民,就连她的儿子也是不会游泳的。   陆安国知道这条河有几分邪性,也不敢贸然下水,河对岸看上去就是非常原始的山林状态,难道说刘勇就躲在里面?   这么大的一座山,如果刘勇真躲在里面,别说任务时间还剩下一天,就是还剩下一年,也够呛能够把人找出来。   现在唯一微妙的地方就是刘勇回到刘家村的时间和吴净远遇害的时间非常接近。   陆安国重又将视线投向刘子俊,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猜测怀疑,就是赤裸裸地给刘子俊带去心理上的压力。   “好了妈,”刘子俊淡淡道,“警察已经知道情况了,你先回去,我和他再聊聊。”   刘婉很激动,也很欣慰,她抓住刘子俊的手,“子俊,我对不起你,你爸爸他也对不起你,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委屈,像你这么好的孩子却摊上了我们这样的父母……”   “回去吧。”   刘子俊打断了她,“做点饭,我们等会儿回来吃。”   领到任务的刘婉果然不再多说,对陆安国道:“同志,今晚就住在这儿吧,夜里路不好走。”   “诶,您先回去。”   陆安国微笑着客气地目送人远走。   等到刘婉的身影消失之后,陆安国扭头直接揪住了刘子俊的领子,浑身气质一变,立刻从沉稳可靠的警察变成了穷凶极恶的歹徒,“刘总,挺有意思啊,你要不要说说,这到底什么情况?”   刘子俊面色淡淡,“这就是你所谓的合作,对同伴的态度吗?”   陆安国:“我也想对你态度好点,可惜你不上道啊,你好像有很多秘密还瞒着我们。”   “难道你就没有秘密?”刘子俊俯视着陆安国。   陆安国能明显地感觉到刘子俊的心理防线已经不知不觉重建完全,是什么给了刘子俊自信?   陆安国马上快速过了一遍他之前的言行,立刻意识到他对刘勇行踪的关心表现得有些过度了。   “怎么?”   刘子俊看出陆安国在思考,他已经拒绝过冯朗一次,并且好言相劝让他们离开魏宅,可是他们却偏偏不听。   刘子俊嘲讽道:“被我说中了?看来你们也很不上道啊。”   刘子俊没费多大力气就拂开了陆安国的手,看来陆安国被他说中了心事,也产生了动摇。   每个人都有他的弱点,藏在人心的欲望中。   这个人,不,应该说这个团伙想要什么,那就是他们最大的弱点。   刘子俊凝视着陆安国,如此紧张的情形下,往往很多事就只是一念之差而已。   “刘总还真是聪明啊,既然你都看出来了……”   陆安国似笑非笑地盯着刘子俊,语气态度变得柔和起来,“其实我和你爸,也就是那位刘勇,那可是老朋友了,我找了他好多年哪。”   *   辛心迷路了。   明明看上去这条路指向的就是刘家村,可是连续不断地走了三个小时,他仍没有看到刘家村的轮廓。   手机已经进入了没有信号的区域,只能够起到提示时间的作用。   辛心觉得两条腿已经完全不是自己的了,软得就像面条,他原地坐下,回忆白天从刘家村出来,他记得很清楚,就是那么骑着电动车沿着路一直开了一个小时左右就到了镇上,中间没有任何岔路。   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周围异常安静,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声之外,就连风声都没有。   辛心单手按住正在怦怦跳的胸口,艰难而干涩地吞咽,大脑因为过度运动而嗡嗡作响,脸皮也火辣辣地发烫。   这种奇怪的感觉,上一次他和陆安国还有温雨沿着那条河走时也体验过。   怎么也走不出的区域。   辛心抬头看天,骤然发现他这一片居然只有漆黑的天空,不知道星月都躲到哪去了。   耳膜鼓鼓地跳动着,根据已知的信息,辛心试图推理自己目前的处境。   首先,他肯定是和上次一样,被困在了“阵中”。   上次他们是白天中的招,晚上温雨才带着他们顺利逃生。   这条路,他白天走过,没事,晚上才中的招。   也就是说两个阵刚好是颠倒的。   虽然在玄学方面,辛心一窍不通,但是多少也被相关的文化耳濡目染过。   颠倒的阵法——阴阳两面?!   辛心转头看向身侧几人高的野草,他想到了第一个世界里,曹亚楠被撞死的地方也是这样野草丛生。   他跌在野草里,贺新川回来载他。   他鼓起勇气去撞鬼,和贺新川手拉着手坐在野草堆里睡了一晚上。   辛心撑着膝盖抖着腿缓缓站起身。   这才哪到哪,还远远不到结束的时候呢。   手掌拨开野草,辛心面色紧绷,朝着野草深处走了进去。 第175章 还魂 队友   7月7日早上7点, 闹钟准时响起,陆安国早就醒了, 他床边放着一个小包,里面是他和辛心从地下室摘取的那幅假画。   陆安国提上包,他推开门,刘子俊正站在屋檐下。   看来刘子俊跟他一样,昨天晚上都没怎么休息。   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之后,陆安国迅速地想出了对策,他毫不避讳地告诉刘子俊,他和刘勇是多年前一起“干大事”的共犯。   刘子俊连刘勇是被刘婉捡回村的都不知道,既然他对自己的生父一无所知, 陆安国抓住了这一点开始编故事。   当然,陆安国没有说过多的细节,点到为止, 刘子俊已经看出了他对刘勇的关注, 他干脆也就承认了。   刘子俊在听到陆安国和刘勇原本就相识, 陆安国正是因为要寻找刘勇才找上了他们一家人时, 脸上一瞬又露出了那种隐忍而扭曲的神情。   他对自己父亲的仇恨已经深入骨髓。   陆安国毫不怀疑这一点。   刘子俊森冷道:“现在你还要找他干嘛呢, 你不是都已经找上我了吗?”   陆安国笑了笑, “那还是老搭档合作起来有默契, ”他捏了下刘子俊的肩膀,“也希望和你这位新搭档合作愉快。”   两人随即约定等到天亮以后, 前往对岸去查看情况。   “醒了?”   刘子俊回头,俊秀的脸庞在晨光中面无表情, 对于陆安国嬉皮笑脸的招呼,他选择冷漠以对。   在陆安国自爆自己是刘勇的老搭档之后,刘子俊对陆安国的态度比之前还要更加冷漠。   陆安国明知故问, “昨天晚上睡得还行吧?”   刘子俊淡淡道:“我得先回镇上去看看明珠。”   陆安国嗤笑一声,“应该的,本职工作是要做好。”   对于陆安国的嘲讽,刘子俊选择了一样淡漠的态度。   一晚上的时间足够让刘子俊完全恢复。   人都杀过了,还怕什么?   犯罪行为会不断升级,正是这样的原理。   陆安国:“搭个车,不介意吧?”   刘子俊:“随便。”   陆安国:“不知道你那位老岳父还在不在工地上。”   刘子俊视线流转,“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吗?”他冷冷地勾唇一笑,“你们背叛他,选择跟我合作,应该已经做好了准备吧?”   陆安国呵呵一笑,“我们这样的小人物,魏总哪能把我们放在心上,说不定他还雇了别人来整你呢?”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打断了两人的辩论,进来的是刘婉,她醒得最早,去附近挖了点野菜回来。   把所有的事情都和盘托出后,如同甩掉了一个巨大的心理包袱,刘婉看上去比之前状态好了很多,能做的都做了,能说的也都说了,现在也就只剩下等待这一件事了。   “我给你们做点野菜饼吧,子俊,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了,我多打两个鸡蛋。”   “不用了,我吃不下。”   刘子俊生硬地回道,拔腿就往外走。   陆安国只能也快步跟上去,经过刘婉身边时,轻拍了下刘婉的手臂。   刘子俊的车停在村口,陆安国上车时,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周围,他特意没拔电动车的钥匙,是留给辛心的,如果辛心能够逃生,他必定不能再待在刘家村,现在车没了,陆安国悬着的心终于松了下去。   车开到工地,刘子俊下车,陆安国也跟着下车,“那大小姐我就见过一次,大晚上的也没看清楚长什么样,到底漂不漂亮,刘总,我沾你的光也再看两眼?”   刘子俊神情很不可思议地看向陆安国,像是被陆安国的无耻程度给震撼到了。   陆安国嬉皮笑脸,眉眼眉梢都暗含恶意,无论他是出于不愿意让刘子俊单独行动的意图,还是单纯的猥琐,对刘子俊而言,都是如同黏在鞋底的狗屎一样,又臭又黏,甩都甩不脱。   刘子俊猛然转过身,迈开步伐,陆安国紧随其后,他判断如果辛心生还的话,应该会骑车回到镇上,从魏家父女这里继续寻找线索,万一刘子俊和魏明珠碰上面,把辛心活着的这一事实给聊爆了,那就糟了。   不能节外生枝,而且现在辛心对于刘子俊来说,等于是在暗处,有个躲在暗处的队友,对他来说,绝对是极大的帮助。   甩不掉陆安国的刘子俊没有去休息室找魏明珠,而是转而进了厕所。   工地的临时厕所不分男女,就是一个独立的封闭集装箱,陆安国在外面耐心等待,刘子俊总不会挖地道跑了。   趁着刘子俊上厕所的空档,陆安国开始整理现有信息。   二十八年前,刘婉在河边捡到了重伤的刘勇,刘勇疑似失忆,在失忆期间,曾在墙上进行大量涂鸦,涂鸦画面和辉煌置地的图标相似,并且叮嘱过刘婉“不要报警”。   在几乎同样的时间点,魏鹏飞创立了辉煌置地。   去年过年之前,刘勇在游戏厅与人斗殴后失踪,失踪位置离辉煌置地的项目距离很近。   今年的5月28号晚上,刘婉在村口看到刘勇在对岸出没。   一个月前,也就是刘勇返回刘家村的这个时间点,吴净远在别墅里被击中后脑勺而死,后又被埋尸花园,刘子俊承认是他失手误杀了吴净远。   吴净远是无业游民,经常闯空门,偷住别墅,曾被附近其他别墅的工人撞见。   刘子俊对生父刘勇深恶痛绝。   别墅里风水诡异,伴有反弓煞。   别墅地下三层收藏的疑似全部都是赝品,避风口位置的赝品最先悬挂。   陆安国沉吟着看向不远处的那面与游戏厅仅有一墙之隔的墙,将各条信息在脑海中整理汇总。   一些重叠的时间线令他非常在意。   案件中是有可能存在巧合的,他的办案经验告诉他,现实中多么离奇得让人难以置信的巧合都有可能发生。   但是这是在任务世界里,恰恰是不会发生巧合的,因为这里是“人造”的任务世界,无论它给人的感觉多真实,它终究还是生造的。   所有线索必定指向同一个确定的真相。   陆安国脑海中已经隐隐有了判断,只是有些问题他还没想明白。   任务世界的难度似乎是随着任务人员的增加而相应上升,他之前做单人任务的时候,案件并没有这么复杂。   自从遇到队友之后,陆安国就感觉到任务的复杂性直线上升。   所以,在没得到队友查到的信息之前,陆安国也无法拼凑出事件的真相。   问题是现在三个队友全都下落不明。   陆安国已经在群里发过信息,没有任何人回复,也拨过几人的电话,全都是关机状态。   集装箱的门推开,刘子俊脸色比之前更冷,陆安国也收起了思考的神情,笑嘻嘻地看着刘子俊,“臭烘烘地去看大小姐,不好吧。”   刘子俊没理他,径直又上了车,陆安国紧随其后,脑海中不自觉地想现在辛心到底在哪,不会就在魏明珠那吧?   两人上了车,刘子俊神色放空,陆安国也不说话,车内气氛诡异地沉默。   刘子俊忽然道:“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对付魏鹏飞?”   陆安国道:“这就不用刘总你考虑了,刘总只要关键时刻能够配合就行。”   刘子俊嘴角轻翘了翘,陆安国都不知道那算不算是在笑,“你们跟他签合同了吗?”   陆安国笑了,“刘总在开玩笑呢。”   刘子俊盯着车前玻璃,陆安国不知道此刻的刘子俊在想什么,在刘子俊的认知中,他已经杀害了辛心,如果真如他所言,吴净远是他失手打死的,辛心就再不存在“失手”了。   他已经是个主动挥起屠刀的杀人犯了。   陆安国很警惕。   他毫不怀疑现在的刘子俊对他已抱有杀意。   问题是他该如何利用这股杀意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呢。   陆安国直觉刘子俊在撒谎。   对于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刘子俊显然有所隐瞒。   吴净远身上的伤大大小小加起来至少三十余处,大部分都是软组织挫伤,他身材偏瘦,个子也不高,刘子俊虽然也不是什么壮汉,但他的身形显然要比吴净远大上一号,两个人如果真的起了冲突动手,场面必定很快就一面倒,不会造成那么多的软组织伤害。   两个人一定是旗鼓相当,有来有回,才会造成那样多的小伤。   车子发动,刘子俊一脚油门踩了出去,陆安国从旁观察,他能感觉到此刻刘子俊身上有一种决绝。   刘子俊想要做什么?   陆安国神经紧绷。   他认为刘子俊不是一个专业或者说出色的犯罪人。   因为真正犯下过许多罪的人不会像他这样提前泄露出如此强烈的情绪。   陆安国:“不看魏小姐了?”   刘子俊面无表情,“先找人。”   陆安国呵呵一笑,“你那个爸,狡兔三窟,游过来又游回去,估计是想起来自己犯过什么事,不敢再回家,躲山里去了。”   刘子俊冷冷道:“躲哪里都没用,难不成,他能躲一辈子?”   陆安国:“刘总也希望找到自己亲爸啊。”   车猛然加了速,陆安国人撞了一下背,他嘻嘻一笑,冷眼充满着算计斜斜地盯着刘子俊。   刘子俊的态度很不对劲。   对于生父刘勇,刘子俊一直都很排斥,巴不得永远见不到刘勇,怎么现在态度突然转变了?   车顺着路开,一个弯,刘子俊的车边缘压到了野草,野草顶端掠过淡灰色的金属,陆安国视线猛然一凝。   那不是他开的那辆电动车吗?!   陆安国转了下脸,手掌挡了下嘴,以防刘子俊察觉出什么。   刘子俊完全没有注意到陆安国视线的异样。   “这路一转,就是往山里去啊。”   陆安国已经看到了不远处山峦的轮廓。   “嗯,”刘子俊淡淡道,“这条路很少有人走,”他转过脸分神看了一眼陆安国,“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第176章 还魂 同伙   车越靠近山, 周围的草就越密,从远处看就显得很巍峨的山, 靠近之后,压迫感更加浓烈。   不知道是不是受此刻紧绷的车内气氛的影响,陆安国感觉这些起伏的山峦似乎正在朝向他们倾倒,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   就和他身边的刘子俊一样。   陆安国对于危险的直觉感知已经成为他灵魂的一部分,在任务中,这种直觉已经救了他很多次。   他现在手握刘子俊“杀人”的证据,对于刘子俊来说是巨大的威胁,刘子俊既然已经杀过人,跨出了那一步后, 就不会再回头,也不会怕再杀一个人。   车再度转弯,碾压过一大片野草, 密密麻麻的绿扑倒在车窗上, 仿若坠入原始森林, 陆安国淡淡道:“刘总, 你这是不走寻常路啊。”   刘子俊同样以冷淡的态度回应道:“进山没路, 就得这么走。”   陆安国看向刘子俊。   刘子俊神色冷峻, 好像丝毫不为在荒野中行进而感到恐惧不安。   车轮碾过野草的声音听得人牙酸, 陆安国暗暗戒备,一旦刘子俊有任何异常举动, 他就马上将人擒拿。   一望无际的野草堆被硬生生地开垦出一条路,车窗玻璃上一片绿草碎屑和虫子的尸体, 刘子俊开出了那个那片荒原,成片的山已近在咫尺。   车停下。   刘子俊一言不发地下了车,陆安国也跟着下了车。   整座山高耸入云, 至少千米以上,目之所及苍翠浓绿,各种树木自由生长,盘根错节,就连石头上都覆盖着不知名的野草藤蔓。   如果这不是在任务里,也许陆安国会欣赏赞美这造物者的杰作,而现在,他只觉得危险。   刘勇真的就躲在里面吗?   按照之前温雨他们的推理,二十八年前,刘勇和魏鹏飞一定发生了什么,是献祭还是灭口?   根据目前已知的线索和他们的共同合作推理,陆安国认为刘勇可能在多年前参与过制作假画一类的活动,和魏鹏飞之间或许存在什么经济上的纠葛或者利益冲突。   刘勇的真实身份应该也不简单。   刘勇在游戏厅受伤之后,返回刘家村,又躲入山中,是发现自己的儿子居然和仇人的女儿即将结婚,觉得刘家村也不安全了,这才被迫躲入山中吗?   陆安国在防备着刘子俊的同时,一心二用地思索推理,他现在不知道其他三个队友的下落,只能选择相信他们还活着。   等到提交任务的时候,他就能够与他队友们汇合,同时如果他能最大限度地接近真相,他就能够把案件的内容分享给他的队友,带他们一起出去。   “这山这么大,怎么找人?”   陆安国吊儿郎当道。   刘子俊:“总得试了才知道。”   他说罢,就率先迈开了脚步,踩着一边凸出的斜角进入山林。   陆安国紧随其后,也进入山中。   山里树又多又密,树叶叠着树叶,犹如一个巨大的绿色牢笼倒扣在头顶,阳光从缝隙里细密投下,陆安国刚进去就感觉到周围气温明显比山外要低。   如果能在山里找到刘勇,那当然最好,按照几人的任务要求来看,其实他们要解决的无非就是三个“案子”。   刘勇失踪案,吴净远被杀案,魏明珠半夜撞见黑影。   从这三个基础事件延伸出来了其他的问题。   陆安国之前已经做过不少任务,但是有队友,又这么复杂的任务他也就上一个任务那一次的经验,他没法准确地判断到底做到什么程度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完成任务。   陆安国瞥眼看向刘子俊,刘子俊沉着脸步步向前。   和吴净远搏斗过的人一定也受了伤,一个月的时间,表面的伤肯定是已经养好了,但是或许会留下一些疤痕。   陆安国没掏手机,判断时间大概已经快要接近12点。   “刘总,”陆安国轻声道,“关于那天晚上的事,你能再说一遍吗?”   刘子俊轻一勾唇,有些讥讽道:“又想录音?”   陆安国:“我手里连你的视频都有了,现在录不录有什么区别?”   “既然这样,那我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刘子俊冷冷道。   陆安国语带要挟,“刘总,你这是又不配合了?”   刘子俊脚步不停,连看也懒得看陆安国一眼,“我不配合,你想怎么样?”   陆安国出手了。   他没想真的和刘子俊动手,所以很克制,目的只是扯开刘子俊的衣服察看。   刘子俊应该是没想到陆安国会突然又来揪他的领子,把他往地上摔,闷哼一声,毫无反抗地倒地。   等到陆安国再扑上来时,刘子俊才予以回击反抗。   与秉持着警察有执法权利但绝不滥用暴力原则的陆安国相比,刘子俊几乎是在不顾一切地宣泄着压抑已久的狂暴情绪。   陆安国这具身体虽然上了年纪,但是体格强健,一面防御一面拉扯刘子俊的衬衣,在这个过程中更确定了那天晚上跟吴净远动手的人不是刘子俊。   刘子俊这个人只是看上去单薄瘦削而已,力气不小,下手也黑,而且很明显下手都冲着陆安国的关键部位,这说明刘子俊也是个会打架的,陆安国攥住刘子俊的拳头,一下把人掀翻,刘子俊摔了个跟头,陆安国抢先站了起来。   “刘总,”陆安国嘲笑道,“这就沉不住气了?”   刘子俊躺在地上喘气。   陆安国刚才已经把他上身看了个大概,没什么新恢复的伤口。   陆安国走过去,踢了下刘子俊的小腿,“刘总,是再打一架,还是你老老实实地交代,那天晚上和吴净远动手的人到底是谁?”   刘子俊躺在地上,和陆安国的视线相交,他神情复杂,轻动了动嘴唇,“这跟你有关系吗?”   陆安国:“没关系,但是我不喜欢被人耍。”   刘子俊满头大汗,毕竟是常年坐办公室的,刚才和陆安国的这一顿打已经耗掉了他大半的体力,再加上他这两天一直处在神经紧绷,休息不好的状态,现在一躺下,他只觉得事情如此荒谬,让他忍不住开始笑了起来。   “你觉得你算什么呢?”   刘子俊语气平和,与其说他是在质问陆安国,不如说他这是自言自语。   “你觉得你很了不起,很值得被人尊重吗?你有什么本事,有什么价值?你说你们有计划,哈哈,你们连世俗意义上的成功都做不到,却觉得自己能够想出完美的计谋来跟别人斗?我真佩服你们这种盲目的自信。”   刘子俊肘部撑地,慢慢坐起,他仰望着陆安国,可是眼神却并不把陆安国真正放在眼里,“我可以告诉你,你的愚蠢超乎你的想象。”   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陆安国后背猛然警觉地寒毛直竖,他几乎是本能地向侧边一闪,风声呼啸地从他耳边擦过。   “嘭——”   肩膀遭到重击,骨头断裂的声音还未传入耳中,经历过千锤百炼的灵魂不假思索地控制着这具身体做出了极其专业的反应,陆安国人一晃,躲过了袭来的又一次攻击,顺势沿着山坡直接滚了下去。   树叶泥土在滚落的间隙黏在身上,陆安国用没受伤的那只胳膊护着头,在加速的滚动中艰难地抬头,一眼就认出了刚才在他背后下黑手的人。   不是他认为的躲在山中的刘勇。   站在刘子俊旁边的……是魏鹏飞。   随着后背撞到一处巨石,陆安国终于止住了滚落的趋势,后腰像是被劈成了两半,陆安国咬牙忍着没有叫出来,他抬头看了一眼他落下来的路线,拉着旁边的树站起身,一瘸一拐地闪入林中。   居然是魏鹏飞!   偷袭他的居然会是魏鹏飞!   肩膀、后背、还有小腿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陆安国扶着树往山林深处走,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跟他想的差不多,现在才刚过1点,他至少还要撑6个小时。   陆安国一边寻找着能够藏身的地方一边思考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魏鹏飞的忽然出现的确让陆安国非常吃惊,他显然是在这里埋伏已久,考虑到刘家村没有信号,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上午刘子俊回工地,压根不是想去见魏明珠,他是去找魏鹏飞的。   陆安国全程一直紧跟着刘子俊,除了……   上厕所!   刘子俊是在单独上厕所的时候联系了魏鹏飞!   额头鬓角冷汗如雨一样落下,陆安国迅速地整理前后线索和时间线,他无法精准地判断魏鹏飞到底是什么时候参与进来的,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一直跟刘子俊说他和冯朗是魏鹏飞雇来整他的,所以魏鹏飞和刘子俊之间到底何时达成了怎样的共识?刘子俊是否早知道他们是在说谎,还是两人之间的关系让刘子俊也同时对魏鹏飞存在防备?   肩膀处的骨头一定是裂了,痛得叫人想把胳膊直接卸下来,陆安国轻吸着气,靠在一棵树旁坐下,就这么短短的十几分钟,他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汗浸得湿透。   陆安国粗喘着警惕四周,脑海中闪过刚才在翻滚过程中看到的魏鹏飞。   魏鹏飞手持铁锹,站在山坡上,神情非常的平静,那种平静比刘子俊的深沉要令陆安国更警惕百倍。   魏鹏飞压根不喜欢这个女婿,怎么会反过来帮刘子俊?   刘子俊又是怎么和魏鹏飞沟通的?   陆安国咽了下口水,喉咙干涩疼痛,他这才发现周围安静极了,没有鸟叫的声音,连风声都没有。   如果二十八年前,魏鹏飞真的曾在这里“杀害”过刘勇,那么……陆安国想起在车上,刘子俊说的那句他也是最近才知道路的……   陆安国扶着树干慢慢起身。   那么,魏鹏飞对这里的地形一定相当熟悉。   他不能停在原地,必须要移动,不停地移动。   陆安国扭头继续往林子深处走。   *   “不追吗?”刘子俊道,“他只是受了伤,”他抬头看向魏鹏飞,“说不定会走出去。”   魏鹏飞把铁锹靠在一旁的树上,从冲锋衣的口袋里掏出了烟,点了一支,深吸了一口后道:“不用着急,他会回来的。”   刘子俊沉默不语地坐在地上。   魏鹏飞不紧不慢地吸着烟,等他快吸完时,耳边果然传来了沙沙的声音,他扔了烟,拎起一旁的铁锹,转身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第177章 还魂 抓住了   山林中安静得可怕, 好像除了闯进来的人之外,就再没有其他生物。   陆安国按住肩膀快速行走, 他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沙沙地踩过树叶,也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肩膀处的伤口疼到了麻木,身体里分泌出大量的肾上腺素,反而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脚步倏然停下,陆安国转头看向他扶住的那棵树。   有点不对劲。   山里布满了野蛮生长的各种植物,陆安国对树的品种完全不了解,不过既然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 就不可能存在两棵完全相同的树。   陆安国绕着树走了一圈,手掌紧紧地贴在树上,很快下了结论, 他抬头看向被密密层层的树叶所遮住的天空, 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和那天跟温雨、辛心探索河边地图的情形可能是一致的。   按照温雨所说, 金木水火土, 那条河的位置齐备了五元素, 是天然的布阵胜地, 这片山就在河的对面, 也许也被波及到了。   也就是说,他可能也被困住了, 正在原地打转,他跑了这么久, 以为自己正在逃离刚才的案发地,其实他那么努力地拖着伤重的身体往前跑,等于是在自投罗网。   陆安国放开搀扶树干的手, 一步步慢慢向后退。   明明听到了脚步声,过去却没看到人,魏鹏飞轻挑了下眉,拖着铁锹又返回了刚才的小山坡。   刘子俊仍旧坐在地上。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令他身心疲惫,支撑到现在,对他来说,从身体到精神都已经达到了极限。   没有听到搏斗的动静,魏鹏飞也空手而归,刘子俊抬眼,用眼神和表情询问魏鹏飞,但是魏鹏飞显然并不打算对他做出任何回应。   “这里风景不错吧。”   反而像是闲聊一样开口说道。   刘子俊脸色紧绷,他没法欣赏眼前的景色,只生硬道:“人跑了。”   魏鹏飞淡淡道:“跑不了。”   刘子俊不说话了。   一切事情大体都正按着魏鹏飞所说的方向发展,那么他也不得不选择沉默地跟随。   “找一个你们村里,跟你差不多年纪的人来这里上班。”   魏鹏飞这样说时,刘子俊忍不住问:“为什么?”   魏鹏飞那张威严的脸流露出一丝笑容,他不用语言,就足以让刘子俊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他凭什么问出那样的问题呢?   刘子俊低下头,“对不起,魏总,我马上照办。”   虽然魏鹏飞没有明言为什么,刘子俊还是下意识地选择了刘嘉木,第一当然是因为村子里和他年龄相近的年轻男性已经很少,可供选择的人就不多,第二则是刘嘉木好吃懒做、目光短浅、头脑迟钝,本身是个很好控制的人……很适合背黑锅。   让刘子俊没想到的是,在他眼中那么愚蠢的人,会异想天开地反过来加入那些人当中来威胁他,这个世界还真是荒唐。   被当做牛羊的人居然会误以为自己才是猛兽。   *   山里的气温比山外要低,随着时间的推移,刘子俊逐渐感觉到了冷意,坐着的柔软地面像铁一样让人感觉又冷又硬,刘子俊站起身,他戴了手表,然后惊讶地发现手表的指针正在颤动,根本无法看清楚时间。   刘子俊掏出手机,手机显示已经下午4点。   按照山上的时间,再过一两个小时就要天黑了。   魏鹏飞一直很悠闲地边抽烟边似乎是正在看风景,时不时地在周围转一圈,他看上去胸有成竹,所以刘子俊也只能选择沉住气。   在只能等待的情况下,刘子俊也把目光放到了面前的山林中。   虽然这座山就在刘家村的后面,可他从没来过。   村子里封闭的传统似乎深入骨髓,有些人甚至一辈子都不会迈出村子一步。   像他这样从村子里走出来的大学生少之又少。   刘子俊看向面前斜斜的山坡。   要爬上来比登天还难,可是要滚下去,好像只要轻轻一下就足够了。   都不用别人来踹一脚,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刘子俊无法按捺住心中的焦躁,他看向魏鹏飞,魏鹏飞的烟已经抽完,戴着手套的两只手盘在一起——他戴了手套,他呢?!刘子俊想起刚才他和陆安国搏斗的过程,一定留下了无数的痕迹。   “他身上会不会留下我的指纹?”   “只要尸体不被发现,或者过个十几二十年再被发现,什么痕迹都无所谓了。”   “即使他身上残留了你的DNA,警察比对的时候,也需要先找到你这个人,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天色渐渐转暗,刘子俊感到周围越来越冷,山里的昼夜温差有这么大吗?   “天都要黑了,”刘子俊忍不住开了口,“是要去找,还是就在这里等?”   魏鹏飞扭头瞥向刘子俊。   昏暗的树林中,只能看清人脸的轮廓和眼睛了。   “再等等。”   最后一丝太阳光滑落,头顶的天空犹如一块黑色的幕布,不知道是不是头顶的树叶太密,刘子俊抬头,没看到一颗星星。   伸手不见五指。   这样对于黑暗的描述,刘子俊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他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立刻被魏鹏飞阻止。   “关了。”   刘子俊只能依言关闭。   面前的这种黑暗似乎比一般起夜时所面临的没开灯的情况要严重得多,刘子俊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几分钟都没能适应,只能勉强看到魏鹏飞所站的位置,至于身边的树完全是一片模糊的树影,连方位都无法辨认。   这样的可视环境,似乎只有像蛇、蝙蝠一类的夜行动物才能适应。   魏鹏飞静静地站着,刘子俊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丝毫紧张。   那一铁锹直冲着陆安国的后脑勺,力道非常果决,带着把人打死的决心。   刘子俊想起自己推刘嘉木下水时,同样没有丝毫的犹豫。   可是事后,当被人发现以后,他依然感觉到了强烈的恐慌,怕事情会暴露,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会轰然倒塌的恐慌。   为什么魏鹏飞能够如此镇定呢?   魏鹏飞再次抄起了铁锹。   “跟上。”   刘子俊跟上,魏鹏飞回头看了他一眼,强调了一遍,“跟紧。”   *   这山跟那条河一样,邪门透顶。   陆安国凭借专业素养强记了周围的环境,摸到了他能离那个山坡最远的地方。   再往前,就会莫名其妙地往回走了。   玄学这种东西,陆安国自从进入任务世界以后就不敢再说完全不信。   可惜的是他完全不具备这方面的知识。   陆安国捡了一堆石头用T恤兜着,收紧上面的口子,靠在一棵树后隐蔽身体,他判断魏鹏飞应该对这个地方非常熟悉。   魏鹏飞没有直接追已经受伤的他就很说明问题。   魏鹏飞没有轻举妄动,还说明另一个问题,这个地方的确非常邪门,也许他是在等天黑再行动。   陆安国想起他们那天也是在河边等到晚上后,温雨才设法带他们出去的。   所以这里也是一样的规律?   可他怎么觉得天黑下来之后,周围阴森了不少?给他的感觉很不好。   陆安国屏息凝神地听着周围的动静,一旦有人靠近,他立刻抡起石头先发制人,但愿他肩膀上的伤不要太拖累他。   魏鹏飞下手这么黑,直接冲着他的脑袋上来,看样子也不是第一次下手干这种事了。   他跟刘子俊是一伙的……所以和吴净远发生肢体冲突的人难道是他?   不对,魏鹏飞虽然已经年逾五十,但他跟这具身体一样,体格健壮,不像是那种脑满肠肥的富商,如果他和吴净远真的动起手来,他认为两人之间还是存在着很大的差距。   那么是魏明珠吗?   让刘子俊和魏鹏飞联合起来的人,会是这个身患疾病的柔弱的女人吗?   实际误杀吴净远的是魏明珠?   刘子俊和魏鹏飞为此走到了一起——   背靠着足有一人宽的树,陆安国防备着左右,同时大脑一遍遍地滚动整理着所有的已知信息。   脚边忽然一凉。   陆安国猛地低头朝下。   一只从地底冒出的手正紧紧地抓着他的脚踝。   “哗啦啦——”   衣服兜起的石头随着人体的陷落顿时散落一地。   *   刘子俊紧紧地跟着魏鹏飞,周围实在太黑了,所有经过的树和石头都好像一模一样,他看不清脚下,害怕一不留神就会失足踩空。   前面的魏鹏飞走得也很谨慎,步伐却很轻,仿佛他已经知道要去哪,只是在沿着既定的路走而已。   等到面前出现山洞时,刘子俊眼睛轻眨了一下,转眼间魏鹏飞已经毫不迟疑地弯腰下去,刘子俊也只能跟上。   “嚓——”   前面的魏鹏飞点开打火机,这一小簇火苗浅浅地照亮了山洞,给完全的黑暗带来了一点珍贵的光芒,刘子俊死死地盯着那簇火苗,恍惚间,他感觉那火苗的样式是如此熟悉——哦,对了,辉煌置地的标记就是这样一簇小火苗。   刘子俊不知道魏鹏飞接下来将采取什么行动,他的大脑又不能够完全放空,盯着那簇火苗,他又想到刘勇在墙上留下的那些痕迹。   两簇火苗在刘子俊的瞳孔中来回闪现。   每个人都有秘密。   他一直在想为什么他要帮他。   也许,他根本就不是为了帮他……   前面的魏鹏飞忽然停下。   刘子俊也停了下来。   山洞里和外面相比同样安静,在这样极度安静的情况下,刘子俊听到了。   他听到地面……有人在呼吸,很吃力地呼吸。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魏鹏飞,魏鹏飞的脸庞在火苗的映衬下显得红红的,充了血一样,他看不到自己的脸,否则他就会发现,他现在整张脸所呈现出的状态跟魏鹏飞一样,紧张而狠毒的亢奋。   魏鹏飞举起铁锹,轻轻地向上拨动。   在地面感觉坚硬如铁的泥土,到了地下松软得好像云一样,泥土无声无息地坠落,像雨一般洒落在魏鹏飞脸上。   刘子俊感到一阵强烈的恐惧,这种恐惧是他此生从未体验过的,他没法大叫或是逃跑,只能像被冻住一样站在原地,看着魏鹏飞放下铁锹,猛然伸出手,然后他看到魏鹏飞脸上出现了一个表情,那个表情的意思是——“抓住了”。 第178章 还魂 开始解密   泥土哗啦啦陷落, 人从上面陷落。   “嘭——”的一声。   刘子俊听到了陆安国的惨叫。   那个自以为是,说自己讨厌富人, 冒充警察欺骗他母亲,手握他杀人证据的男人像屠宰场里待宰的猪一样发出了堪称恐怖的惨叫声。   魏鹏飞把人拽下来后,一铁锹直接砸断了陆安国的腿,没有理会地上翻滚惨叫的人,他轻呼了口气,捡起掉落的打火机,“嚓”的一声,又打开了打火机。   “别愣着。”   魏鹏飞也有点喘。   把一个成年男人硬拽下来,还要一击砸断人的腿, 对他这个岁数来说,有点费力,不过还好, 不算耗尽全力, 他有分寸。   “拖着他。”   魏鹏飞回头指挥道。   刘子俊在原地愣了几秒才慢慢走上前, 幽暗的火苗下, 陆安国沾满泥土的脸一片惨白, 嘴唇开合着不断发出呻吟。   “拖他的腿还是胳膊, 随你, 拖腿能省力一点。”   魏鹏飞给了建议,提起铁锹, 径直向着山洞深处继续走去。   刘子俊俯下身,依照魏鹏飞说的拎起陆安国的腿, 陆安国马上又惨叫了一声,刘子俊先闻到了血腥味,后才发现陆安国小腿的骨头从裤子里戳出了一截。   明明一整天什么都没吃, 腹部却仍然立刻剧烈翻涌了起来,刘子俊压制住那种反胃感,冷着脸,当陆安国已经是个死人,拖拽着跟上魏鹏飞。   对于陆安国发出的呻吟声,刘子俊从一开始的心惊到逐渐心完全硬下,也就只花了几分钟的时间。   “这是什么地方?”   刘子俊明显感觉到魏鹏飞对这里的熟悉,他不禁问道。   魏鹏飞淡淡答道:“好地方。”   陆安国呻吟几声后,似乎缓了过来,他哈哈笑了一声,又咳了两下,嗓音微哑,“刘总,这地方这么大,就埋我一个,浪费了吧?”   刘子俊置若罔闻,只用力拖着人的脚踝走。   人体凝滞地滑过泥土的沙沙声落在人的耳朵里,夹杂着陆安国咳嗽的声音,在狭窄的甬道中回荡,刘子俊看着魏鹏飞印在山洞壁上的背影,他心说,这个人是在垂死挣扎,故意挑拨,然而心里的确存有一颗怀疑的种子。   那颗种子在很早以前就种下了,一直等到魏鹏飞向着陆安国抡出那一铁锹时,才稍稍被踩了下去。   一个很简单的换位思考,如果是他,他会希望这些已发生的事,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魏总,”陆安国喊道,“你这位准女婿好像有想法啊。”   刘子俊心中一动,前面魏鹏飞步伐不乱,走得依旧不紧不慢。   “刘子俊。”   身后拖着的人忽然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你这准岳父从见你第一面起,就一直看你不顺眼,忽然对你态度转变,你就没想过为什么?”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觉得他帮你埋了尸体,就以为你们俩真是一伙的了?”   刘子俊的脚步猛地顿住,就连前面的魏鹏飞也停下了脚步。   两人同时回头。   陆安国仰起脸,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魏鹏飞和刘子俊,两张相差二十几岁的脸,在昏暗的地下,虽然相貌完全不同,给人的感觉却是如此相似。   那种相似,不是来自血缘遗传,而是灵魂的共鸣。   自私、狠毒、罪恶。   魏鹏飞向着陆安国走了过去,他手里的打火机火苗很稳,抬脚踩上陆安国裸露在外的骨头,“你是什么人?”   陆安国紧咬牙关,上下牙齿咬得酸软发颤,咯吱作响。   魏鹏飞打量了他的神情,回头看向刘子俊,“你不是说他是假警察吗?”   刘子俊:“……他是假警察,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建筑工人。”   魏鹏飞再次看向陆安国,他微弯了腰,身体的重量自然地压到陆安国的断腿上,陆安国死咬住牙,他没有喊疼,只是胸膛剧烈起伏,呼吸也变得急促。   魏鹏飞手里的打火机靠近,让他能仔仔细细地看清楚陆安国脸上的表情,这张脸长得的确很普通,但眼神中所流露出的刚强坚忍决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半分钟后,魏鹏飞道:“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陆安国满脸冷汗,脸上的泥顺着汗水化开,“怎么,魏先生,你怕了?”   魏鹏飞淡淡一笑,“我魏某人平生还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你背后的人如果真掌握了什么关键的证据,就不会派你孤身一人来冒险,我已经查过了,冯朗还有那个女佣,之前都跟你没什么太多交集,你们只是临时组建起来的小团伙。”   “他们无非是和他那个傻亲戚一样,受你欺骗,误以为跟着你就能大发横财,却没想到反而是送了自己的命。”   当魏鹏飞点出冯朗、温雨、辛心和他四人其实是一伙的时,陆安国瞳孔随之一闪,脸上的神情也再没有仍藏有底牌的深沉。   “你怎么知道……”   魏鹏飞移开脚,对刘子俊道:“继续。”   刘子俊没有动,而是迟疑了一下,问道:“还有个女佣是什么意思?”   “跟冯朗和你那位傻兄弟一样,被骗得团团转,以为自己有机会能够翻身的底层人,不用担心,他们也活不了。”   魏鹏飞的评判毫不留情,刘子俊脸色微变,他看向陆安国,陆安国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随着魏鹏飞手中的打火机挪开,那张脸就那样隐没进了黑暗中,刘子俊的视线也同样陷入了黑暗。   狭长的甬道似乎没有尽头,刘子俊不知道他要把这个人拖到多深的地方,当然是越深越好,这样,尸体才不会像吴净远的那样被轻易发现。   然后,忽然之间,刘子俊跟着魏鹏飞一转弯,眼前豁然开朗。   幽幽的火光照耀下,五米高的拱形洞穴入口已经不能用自然形成的山洞来解释,那弧形的线条实在太完美了,这看上去完全就是人为的痕迹!   魏鹏飞举着打火机,透过火苗仰视着入口,他深深地凝视了几分钟后回头。   刘子俊仍在张望着顶端。   拱形洞穴的顶端泥土走势很奇怪,好像里面有什么活物一般,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其实是一个个小旋涡,正在以非常缓慢的速度转动,一旦注视之后,双眼就再无法移动,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它吸了过去。   刘子俊不知不觉中已经放开了拉住陆安国脚踝的手,仿若痴迷般地缓缓靠近。   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任何事物的存在,只有那几个活动的漩涡,他伸手想要去触摸,那些旋涡好像也正向他靠近,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越来越短……   “咚——”   人摔下去的声音非常地短促。   就只是很轻的一下。   这里的构造很玄妙,拱门下方并不是平地,而是另一个洞穴,距离不高,摔不死人,顶多也就是跟地上的人一样,摔断腿,如果摔到头,那就没办法了。   魏鹏飞举着打火机走到陆安国身边,陆安国躺在地上,冲着魏鹏飞轻轻笑了笑。   魏鹏飞打量了他一回儿,再次提问:“你是谁?”   陆安国:“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你,你是谁?”   魏鹏飞也笑了笑,他道:“如果你是警察,你不会跟那些人搅和在一起,即使你真是,那也说明你不是为了什么伸张正义,而是也想要钱,我说的对吗?”   陆安国不置可否,他打量着魏鹏飞,“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   魏鹏飞摇头,“还是糊涂一点吧。”他自己拖起陆安国的双脚。   “魏鹏飞,”背上因为拖行也已经遍布伤痕,陆安国强忍疼痛,“我一直奇怪,像你这样的有钱人,身价几百亿,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干这种事还要亲力亲为,现在到了这地方,我才想明白了。”   “你这体力也不比二十多年前了吧?干活的手艺倒是没丢,那花园水泥抹得平的,工人们压根都没看出来。”   “魏鹏飞,我说你也够狠的,自己女儿都不当一回事,刘子俊也是蠢,都说虎毒不食子,他还真信,一个真爱女儿的父亲会把女儿交给他?真蠢到家了。”   无论陆安国说什么,魏鹏飞都毫不理会,他拖着陆安国往拱门的方向走,始终牢记背对着门,估算着大概的距离,脚后跟接触到了空地后,在黑暗中转身,直接把人推了下去。   同样沉闷的“咚”的一声。   魏鹏飞轻吸了口气,回身过去捡起铁锹,低着头返回到拱门下,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嚓”一点,向下的眼神立刻凝住了。   刚才被他扔下去的陆安国不见了,不仅如此,刘子俊……也消失了。   幽深的洞穴如同怪物漆黑的大口,仿佛正在吸食着他手中的火光。   *   脚踝被抓住,人被拖下去时,陆安国只来得及抓住他放在身边磨尖的树枝,纷纷扬扬的泥土从眼前落下,陆安国抄起树枝刚要捅,腰被死死抱住。   “别动手,是陆哥!!!”   陆安国举着尖锐的树枝愣在原地,随后周围亮光一闪,他顺着亮光望去,灰头土脸的温雨正紧张地举着火苗,蹲在温雨身边,抓他腿的人正是冯朗,抱着他腰的手松开,陆安国回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还好我们赌对了,你们真的来了!”   陆安国反应过来,看着三个忽然出现的队友,不由一把拉住辛心的胳膊,欣喜道:“太好了,你们全在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事情还要从那天晚上,辛心孤身一人进入野草丛开始说起。   “那天晚上,我察觉到这里的情况似乎和河那边相反,我就想,会不会这就是所谓的阴阳两极,同一个阵的正反面呢?”   温雨在一旁解释:“嘉木猜得大体正确,应该说这座山才是真正的重头戏,没有这座山,就不会存在这个阵法。”   辛心点头,这是他和温雨他们碰面以后,得到的又一关键性的信息。   而这个信息让许多他们之前不理解的谜团终于有了能够解答的可能性。   辛心遇到温雨时,温雨整个人像从泥里捞出来的一样狼狈不堪,冯朗则昏倒在一旁,脸上肉眼可见地泛红发紫,辛心一把抱起冯朗,手掌摸着冯朗滚烫的额头,焦急地听温雨说着。   “这是个守山大阵。”   “目的是为了……”   温雨欲哭无泪,惨声道,“……守护这里的陵墓。” 第179章 还魂 前因   5号晚上, 通过河的尽头进入山的冯朗和温雨,不像辛心那样在野草堆里走了几个小时, 最后几乎快要在地上爬。   冯朗抱着那条黑狗,原地缓了半小时后,两人一狗就进了山。   温雨是整个团队唯一的行家,她看到水从山上流下的走势就感觉到这地方非同一般。   等到和冯朗真正走入山中时,温雨整个人都呆住了。   “峰峦矗拥,众水环绕,叠嶂层层,献奇于后,龙脉抱卫。”   温雨喃喃自语, 不自觉地背诵口诀,冯朗瞥眼看她。   队友的眼神扫来,温雨脸色发白地解释:“这里……可能是座墓地。”   当然和现代意义上的公墓不同, 以山为墓, 这大小得是个王爷!   温雨顿时满头大汗, 风水点穴这种事他没有把握, 也不记得自己在现实中到底几斤几两, 事已至此,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两人摸黑在山里走了无数错路, 温雨走错一步,差点滚落山崖, 幸好冯朗眼疾手快地险险拉住了她。   “情况不对。”   再一次跌入泥中,温雨爬起来对冯朗道:“我们可能要等白天再试试看了。”   正如辛心所推理的那样, 河边的阵法与山中相反,白天有太阳时,山中阵法的威力反而会减弱。   这样阴阳两面, 相互补充,生路与死路并存,是很典型的古人选墓的思路,赶尽杀绝,太伤阴鸷。   于是两人便在山上找了个地方轮流休息,硬生生抗过一夜,等到天亮后再继续探索。   白天山里的情况果然比夜里好了不少。   温雨不得不感慨自然的神奇。   只不过一线之隔,情况居然完全颠倒。   这次在温雨算了七八次,两个人又摔了不知道多少次后,终于在一块石头的下面找到了入口。   和魏鹏飞他们所进入的洞穴相反,温雨进去以后才意识到他们这个入口其实是出口。   温雨猜得没错,整座山的下面藏着一座大墓。   而辛心能够进入这座墓,还是要多亏冯朗。   挪开石头,放狗下山回去之后,两人下了墓,温雨问冯朗要不要把石头搬回去,堵住洞口。   冯朗没有选择堵住洞口。   这个洞口由石头挡住,这说明有人从洞口里出来后又堵住了这地方,按照石头上面生长的苔藓藤蔓和下面的痕迹,意味着近期应该没有人从这个洞口下去过。   那是不是说明其实不止存在一处入口?   冯朗赌下一个从这里进入的会是他的队友,于是没有堵住洞口,在一旁叠了一堆石头。   这才让6号走了一晚上,进入山里的辛心在7号的白天找到了这个入口,以同样的路径进入了墓。   辛心看到明显人为挪开的石头和旁边堆叠的石头,立刻就想到了陆安国那时在河边堆石头做标记的事,毫不迟疑地就下了墓。   当然,下墓时,辛心还不知道这里居然是一座坟墓。   地下也并不算太闷,至少呼吸很顺畅,他首先想到的是这里应该不止一个出入口。   手机已经没电了,辛心也只能摸黑行走。   然后他很快发现脚下突兀踩着的石头。   是队友给他留下的痕迹!   辛心当即就猜测留下痕迹的极大可能就是冯朗和温雨,他仔细地踩着地面,沿着地面的石头一路走过去,这才在错综复杂的地宫里发现了温雨和冯朗。   当时冯朗高烧昏迷躺在地上,温雨正六神无主,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时,辛心从天而降,温雨激动得直接差点哭出声,“冯哥,冯哥他晕倒了!”   陆安国听到这里,不由看向了冯朗,温雨手里举着火折子,火光映照出冯朗干涩的嘴唇和苍白的脸,脸上似乎还有未褪去的斑驳痕迹,又让陆安国觉得好似有几分眼熟。   “是中了什么招?”   陆安国不由防备,他脑海中浮现出不少盗墓相关的……娱乐作品,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有用没用。   当时遇上两人的辛心也差不多是这么问的。   他以为是什么机关毒雾,或者什么更加玄幻的色彩,当时冯朗浑身发红起疹,疹的颜色红到发紫,辛心抱起冯朗喊他,冯朗没有任何回应,完全陷入了昏迷。   温雨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她和冯朗一路向里探索,发现墓里有明显被人为破坏的痕迹,其实古人在防备盗墓者方面并没有什么多么玄妙高明的手段,更多的是一些言语或图画的诅咒。   对死后哀荣极度崇拜的古人既然相信有死后的世界,也当然相信鬼神诅咒的力量,所以很多墓会在石板棺材附近刻画诅咒保护的文字和符咒,而这些东西的实际效果约等于无。   很多盗墓者丧命,其实是死于自然的力量,譬如墓中空气不足,或者炸墓时损坏墓地导致塌陷等等。   这座墓最大的守护也来源于自然,它天然优越的地理位置就已经最大限度地保证了它的安全,还有就是这座墓地复杂的设计以及百年前那些术士极尽所能设下的大小阵法。   温雨已经可以算是半通术法,一路也不敢掉以轻心,非常地仔细小心,再说,阵法之术与风水相通,能够改变路途,迷惑人心,这怎么也不可能让人突然发烧昏迷啊。   辛心手摸了冯朗的额头,忽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之前冯朗也发过一次烧,身上也同样起了红疹。   当时因为一晚上的功夫,冯朗就好了,任务时间紧迫,再加上这具身体也不是他们自己的,所以两人都没想过要去医院看一下。   辛心一路闷头赶路,只注意脚下,想着一定要尽快和队友汇合,加上周围确实一片漆黑,他完全没注意到身边到底经过了什么。   “你们路上是不是碰到了什么?!”   温雨和冯朗深入墓中,很快就发现了墓地被损坏的痕迹。   “这里一定遭过重了。”   温雨忧心忡忡地看着里面被破坏的阵法。   民国时期盗墓团伙非常猖獗野蛮,找到墓,就直接用炸药炸开,从中攫取钱财。   而这个墓在外观上看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坏痕迹。   “肯定有高手来过。”   温雨这么说着,当时的冯朗状态还很正常,不停地观察着四周。   “会不会是刘勇……”   温雨忐忑地提出了猜想,冯朗没说话。   两人继续向前,走了不知道多久之后,终于找到了墓地的前墓室。   当两人跨进墓室之时,温雨不小心踩到了什么,安静的墓室发出东西滴溜溜滚动的声音,温雨自己也摔倒在地,受到惊吓后,不由自主地大叫了一声。   一旁的冯朗连忙跟着蹲下身搀扶温雨。   “没事吧?”   温雨摇头,“没事。”   她一手撑着地面试图起身,手又摸到了刚才踩到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圆圆的,凉凉的,还很光滑,她摸黑在掌心里上下抚摸了两遍之后,猛地把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   “骨头!是骨头!”   温雨吓得魂飞魄散。   冯朗心下一紧,俯身在地面摸索。   是骨头。   还不止一块骨头!   冯朗摸索着,从那具骸骨的衣物口袋里摸到了火折子。   火折子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冯朗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吹燃。   幽幽的火苗撕扯开黑暗的影子,整个墓室逐渐呈现在两人眼中。   诡异的壁画,无头的青铜器,散落的碎瓷片,横七竖八地的工具,还有,三具衣服破裂的骸骨。   辛心来的路上也经过了那间墓室,但是却没有发现骸骨。   温雨:“冯哥把他们堆到了角落里,”她急道:“是不是那些尸体有毒?!”   辛心双手抱紧了昏迷中的冯朗。   不对,不是尸体的问题!   冯朗发烧的那天晚上,他们一起进入了那个神秘的地下室……   回到魏宅之后,冯朗就倒下了。   各种画面瞬间在辛心脑海中一一闪现。   那幅率先挂在地下室,风无法吹到的地方的贵妇图。   绿色的纱裙,她抱着一只同样绿色眼睛的波斯猫。   而她身边的那幅画也同样运用了大片的绿色。   他潜入水中,看到的那一片奇怪的绿……   “水下有金属!”   还有温雨兴奋的笑容。   “是金属。”   听到这里的陆安国不由幽幽道,“让冯朗发烧起疹的是金属。”   辛心用力点头。   “没错。”   “魏明珠说过,自从她搬进别墅后,身体就差了很多,”辛心盘腿坐着,对陆安国道,“一开始,我想的是魏鹏飞布置的反弓煞起了作用,可是我后来又一想,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性?她不是因为玄学因素,而是真的受到了某种伤害。”   “魏明珠的身体特别弱,所以她的反应明显,而冯哥,他也许是对某些重金属元素有着强烈的过敏反应,所以才会反应那么大。”   “那些画全都是假画,而且没有任何保护,整个画室却仍然保持恒温恒湿,假画还有那样保护的价值吗?这样的温度和湿度到底是为了什么?”   “还有,我们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那几幅画从那个吹不到风的位置开始挂,其实仔细想想也很简单,那个位置仅仅只是特别舒服而已。”   “如果真的有人藏匿在那个地下室里的话……”   辛心看着陆安国的眼睛,“也许那是个会经常待在吹不到风的位置的人,他摸了下后脑勺,”眼神轻轻闪烁,“因为,他有头疼的毛病。”   陆安国神色猛然变得锐利,“你的意思是,那实际是一间为某个人精心准备的……毒画室?”   他终于想起为什么冯朗脸上的斑痕给他那样熟悉的感觉,吴净远的尸体上也有类似的斑痕,只是和软组织伤在一起,难以分辨,也就是说,吴净远可能也中招了!   “这仅仅只是我的猜测。”   辛心看向陆安国的肩膀,之前他从身后抱住他的时候还没察觉到,现在才发现陆安国的肩膀似乎受了重伤。   “陆哥,我们需要你来当诱饵。”   这个墓室的结构很奇巧,他们三人在地下的时候,居然能隐约听到地上的动静。   陆安国在地面跑动的时候,辛心他们三人在地下凝神听了很久,然后辛心判断,跑动的这个人应该是陆安国。   “他走不出地图,一直在原地打转,探索地图的边缘,这就是陆哥的风格,现在停下来休息的人应该就是陆哥!”   已经勉强恢复过来的冯朗点了点头,温雨:“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出去和陆哥汇合?”   辛心和冯朗对视了一眼。   “是得汇合,但必须得让想追他的人也追上他。”   将陆安国拉下来,两边交换了信息之后,辛心对陆安国道:“陆哥,你可能会遭很大的罪。”   陆安国抬手,阻止了辛心继续往下说。   “送我上去。”   他直接对三人道。   “相信我,我会完成好属于我的那一份任务。”   陆安国再次被魏鹏飞他们拽下去时,他大声的喊叫让墓室里的辛心他们立刻确定了他的位置。   这间墓室错综复杂,两边人物可能近在咫尺,隔的直线距离很近,但是中间不知道九曲十八弯多少。   他们送陆安国上去的时候,已经确定了大概的方位,就躲在附近埋伏。   陆安国一路呻吟,辛心他们也就一路跟随。   魏鹏飞绝想不到墓室里还有三个活人。   他们也绝不会像那三具骸骨一样,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间墓室里。   等到魏鹏飞一行人停下时,辛心他们三人就停在前方洞穴的三个黑暗的折角里。   他们送陆安国上去之前曾经讨论过一件事。   “魏鹏飞和刘子俊居然是一伙的?!”   这一点,辛心他们也很惊讶。   陆安国摇头,“我倒觉得他们两个的组合,脆弱的很。”   “魏鹏飞非要拉上刘子俊的理由,我认为只有一个。”   陆安国脸色沉沉道,“他想灭口。”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就有可能争取到刘子俊,时间不多了,”陆安国扶着肩膀一一扫过他的队友们,“我必须上去,马上。” 第180章 还魂 案发当夜   刘子俊掉下来的时候, 地下埋伏的三人全都听到了动静。   辛心配合着温雨立刻上前把人拖走。   以温雨的水平,不能做到就地布阵, 用温雨的话说,术士一道,真正的强者早就因为干涉天命而遭到反噬,所以一代不如一代,她就算在现实里学烂,要想仿照他们凭空设阵也是不可能的。   但是恰好这间墓室本身就设下了无数法阵,温雨做不到从无到有,可是借势改动,抵挡一时, 她拼尽全力,还是能够勉强做到的。   冯朗驮着陆安国,辛心背着刘子俊, 在温雨的指点下躲避返回到主墓室里。   “这里应该暂时安全了。”   温雨满头大汗, 直接瘫坐在地。   冯朗重新吹亮了火折子, 他刚才已经闻到了陆安国身上的血腥味, 等真正看到陆安国腿上的伤, 再看到陆安国脸上忍痛到扭曲的表情, 不由深深地皱起了眉, 扶住陆安国的胳膊,“陆哥, 可以出声了。”   陆安国皱着脸借力坐起,看向旁边。   辛心正在扇刘子俊的耳光, 他不敢使太大力,怕声音太大,会从墓室不知道哪里传出去, 他们现在没时间和魏鹏飞缠斗,当务之急是拿刘子俊的口供。   一旁的温雨也着急地使劲掐刘子俊的胳膊,“他恐怕是中了幻术。”   陆安国出声道:“温雨,你有没有办法……”   温雨知道他想问什么,只能疯狂摇头,“我没学过!”   冯朗扶着陆安国转移了一下,让他靠在墙上,他走上前拎起了刘子俊的领子,辛心抬头,冯朗烧了一天,他守了他一天,一直到晚上才醒,现在脸上还全是斑痕,看上去还是很虚弱,“哥……”   冯朗在辛心有点懵的眼神中拖着人往墓室左前的角落走去,墓室这里原本应该是一处地下水潭,但是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泥潭。   冯朗在泥潭前停下,瞥了一眼昏迷中的刘子俊,掐着他的脖子一把将人按进了泥潭里。   辛心和温雨都呆住了。   辛心先反应过来,连忙跑过去蹲在冯朗身旁,他心里觉得冯朗应该有分寸,但还是忍不住提醒,“哥,别真把人弄死了。”   冯朗没回答,按住刘子俊脖子的手臂丝毫没有放松,辛心借着不远处火折子微弱的光,在冯朗的脸和他浸入泥潭的手里来回徘徊,刘子俊的整个头都没在了泥潭里,泥潭表面如同死水一般纹丝不动。   温雨看得害怕,不自绝地往后退,随后肩膀被一只手抵住,她回头,陆安国也正双眼眨也不眨地定定看着冯朗那边的动静。   “哥。”   “冯朗。”   辛心和陆安国几乎同时喊了冯朗,陆安国的语气中带了很明确的阻拦意思,辛心伸手抓住冯朗的胳膊,“哥,让人上来吧,他这样会窒息而死的。”   冯朗依旧没有回答。   辛心有点急了,他拽着冯朗的胳膊想把人往上拉,尽管冯朗身体也处于很虚弱的状态,但似乎是铁了心,非要用这样极端的办法唤醒刘子俊,手上力道纹丝不动。   “哥,别这样,他真会死的!”   辛心放开了冯朗的胳膊,直接两只手伸下去扯刘子俊的头发,他一用力,冯朗那边也用力,把人摁得更深。   两边这么一角力,溅起了不少泥水,泥水溅入眼里,辛心本能地想要抬手挡眼睛,一前一后,身体失去平衡,额头直接冲着泥潭栽下去,脸刚碰到泥潭表面,口鼻瞬间灌入泥水,刺痛凝滞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后领猛地传来大力,辛心被拽了上去,一屁股仰后倒下。   “冯朗——”   陆安国在温雨的搀扶下拖着断腿走来,按住冯朗的肩膀。   刚才辛心掉下去的一瞬间,冯朗来不及思考,立刻把刘子俊甩了上去,先救了辛心,看到辛心脸上沾满泥水,呼吸不过来的样子后,猛地抬头看向陆安国。   他的神情和眼神让陆安国一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扶他的温雨激动道,“醒了!人醒了!”   躺在地上的刘子俊呼吸不畅,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声。   冯朗把人拽起,直接用刘子俊自己身上的衣服抹了他脸上的泥水,刘子俊一边艰难呼吸一边干呕,耳朵里也全是泥水,听到的声音全都隔着一层,耳朵里进来一声轻轻的叫,好像是女人的声音,是魏明珠吗?   濒死的感觉再度袭来,脖子被人死死掐住,等到那股死亡一般的力道松开时,刘子俊不由大口喘气,求生欲让他睁开眼睛,火苗从眼前闪过,有人正在扯他的胳膊。   把刘子俊的双手绑在了身后,陆安国长长地舒了口气,轻拍了下刘子俊的脸,“刘子俊,你醒了吗?”   刘子俊睫毛上还沾着大量泥水,加上墓室里昏暗的可视环境,他花了几秒钟才看清面前的四个人,等他看清楚四人中间的辛心时,瞳孔猛地一缩,“刘嘉木!”刘子俊声音沙哑,“你没死……”   “嗯,还活着。”   时间紧急,辛心上去怼了下脸,“刘子俊,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吧?”   刘子俊看向陆安国。   “魏鹏飞没打算让我活,”陆安国淡淡道,“也没打算让你活。”   刘子俊再次环视四人,除了温雨他没什么印象——女佣,是魏鹏飞提到过的那个女佣,他最后看向冯朗,冯朗脸上斑驳恐怖,神情阴冷,他盯着他,刘子俊很快感觉到了,那是一种杀意。   “我们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陆安国盯着刘子俊,“是配合我们,还是我们把你交还给魏鹏飞。”   刘子俊的视线依旧盯着冯朗,他想起来了,刚才那种窒息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喉咙里黏着苦涩的泥水,冯朗陡然开口,“他既然不想说,那就算了。”   辛心连忙抱住冯朗的胳膊,“哥,别冲动,求你了。”   刘子俊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这个团伙,而且看样子,他们并不是他想象中那样蠢出生天、一盘散沙,反倒像是早有埋伏,他企图思考,但是冯朗忽然上来揪住了他的后领,辛心挂在冯朗胳膊上,小声:“哥,真别,再怎么样也不能杀人!”   “他也算人吗?”冯朗一语双关,转头看向辛心,辛心直视着他的眼睛,仍旧坚持,“算。”   “喂,”温雨轻声招呼刘子俊,“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再选错了,至少我们不会杀你。”   “刘子俊,现在没时间跟你磨蹭,”陆安国肃了语气,“你最好把你知道的赶紧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们,魏鹏飞比我们要更熟悉这里的地形,我们几个伤的伤,病的病,可带不了你一起走,要是你落单被魏鹏飞发现了,什么下场,你应该很清楚。”   “子俊哥……”   辛心抱紧冯朗的胳膊不敢放松,临时再穿上刘嘉木的马甲,“我没死,你就等于没杀我,事情都还有挽回的余地,我们齐心协力,一起对付那个姓魏的!”   刘子俊缓缓看向辛心。   刘嘉木,没死。   “挽回的余地……”刘子俊涩声道,“我没有挽回的余地。”   辛心:“杀吴净远的人根本不是你,你到底在替什么人背锅?难道是……”辛心微微睁大眼睛,试探道,“魏明珠?”   刘子俊没想到他们居然连吴净远不是他杀的都已经知道了,心下震动,冯朗已经难以忍耐,上前就要拖人,辛心直接整个人挂冯朗背上,双手死死地抱住冯朗的肩膀不让他动,“刘子俊,你赶紧老实交待,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子俊,你先告诉我们,”陆安国伸手捏住了刘子俊的肩膀,“到底是谁杀了吴净远?你和魏鹏飞又是什么时候通的气,他为什么要帮你?”   温雨紧张得双手死死地捏住了硬币,双眼渴望地盯着刘子俊,刘子俊视线从四人身上一一扫过,嘴唇轻轻动了动,他缓缓道:“是……”   刘子俊轻轻闭了下眼睛,重又睁开,视线仍旧被泥水糊住,恍惚间好像回到了那天晚上,他用铁锹抹弄水泥的时候。   “杀吴净远的,”刘子俊视线投向四人,“是刘勇。”   命运能有多荒唐呢。   当刘子俊回到别墅时,意外在地下室里撞见刘勇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上个月才刚接过家里的电话,他妈说他爸不见了,可是又不愿意报警找。   其实在很久以前,刘子俊就隐约发现了他这个生父的异常,他怀疑过他的生父或许是有什么前科。   考上大学时,刘子俊下定决心要成为另一个人,他和所有人都隐瞒了自己真实的家庭背景,谎称自己来自某个小城,他的父亲是公务员,已经去世了,而母亲则是教师,也已经退休了。   一直到认识魏明珠,刘子俊原本以为魏明珠也许会调查他的背景,戳破他的谎言,可他还是抱着一丝的侥幸心理,他也没有过分贪心,只是假装自己是普通的中产家庭出身而已。   让刘子俊没想到的是魏明珠居然说要跟他结婚,还带他去见了魏鹏飞。   刘子俊没有信心能够隐瞒魏鹏飞,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魏鹏飞虽然对他的态度冷淡排斥,但是也没有质问过他对美化出身的谎言。   所以,当刘勇找上来时,刘子俊是崩溃的,他不知道刘勇到底是怎么知道他和魏明珠将要结婚的婚房的位置,最好的解决办法当然是通知刘婉,让刘婉来把人带走,可是这样一来,说不定所有的事情全都要暴露。   他非常了解刘勇,知道刘勇绝不会乖乖回去,只要刘勇一闹起来,对他而言,就全完了。   “可是魏明珠不是都跟你来这里了吗?”温雨提出疑问。   刘子俊淡淡道:“那是后面的事了,我向明珠坦白了我的谎言,”刘子俊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苦笑,“她说她不在乎。”   对魏明珠来说,出身根本不重要,出身中产还是底层,与她而言,有什么区别?   事情暴露之后,刘子俊也曾想过当时一念之差造成了后来一系列的事,如果他一开始就选择坦诚,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后来,他也想明白了,他不会选择坦诚的。   每个人都有他的弱点,那就是他最致命的弱点。   “我没办法,只能让他暂时住在别墅的地下室里。”   “所以,魏明珠半夜撞见的人其实是刘勇?!”   刘子俊慢慢点头。   他的生父,是个恶魔。   他明知道他很害怕他会暴露,而他却仍然故意要做出一些有可能引起人怀疑的事,无论是偷拿厨房的东西,还是半夜在别墅里肆无忌惮地游荡。   刘子俊半夜醒来,发现魏明珠不见了,出去找人时,魏明珠昏倒在地,刘勇蹲在一旁冲他笑,“这小娘们身体这么差,随便一吓就吓死了吧。”   刘子俊死死地盯着刘勇,他心里很清楚,刘勇是在报复他成年以后的反抗,品尝他此刻的恐惧,他的生父终于又找回了年幼时能够随意殴打他的权威,他非常享受。   刘子俊不发一言,上前抱起昏倒在地的魏明珠。   也就是从那天晚上开始,他真心地想要刘勇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辛心听着,猛然意识到刘子俊之前说的他杀害吴净远的那个版本,里面至少有80%是真的,只是故事的主人公其实是他和刘勇!   刘勇在小镇失踪后居然是找上了刘子俊!   辛心趴在冯朗的肩上,双手已经放松了力道,他趴冯朗的耳边道:“哥,你听出来了吗?”   冯朗手碰了下辛心的手背。   “自从他住进别墅后,我就夜不能寐,睡觉的时间完全碎片化了,那天晚上我听到下面有动静,下去之后,发现刘勇和吴净远在地下二层扭打在一起。”   “我开灯的时候,刘勇正抄起酒瓶砸吴净远的头。”   刘子俊当时大脑一片空白。   刘勇气喘吁吁,似乎已经耗尽了体力,他一边喘,一边让刘子俊过去帮忙。   帮忙?帮忙什么?   刘子俊站在原地不动。   刘勇扶着膝盖想站起来,没成功,反而捂住了胸口,“妈的,你们这风水不好,住这里,给我胸闷的,哎算了,一直逗你们玩也没意思,你给我附近重新买套别墅吧,我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我当时……气疯了。”   刘子俊云淡风轻道。   “如果我帮他,我就一辈子跑不了了,如果我不帮他,我也瞒不下去了,与其被他要挟控制,不如……”   刘子俊看向辛心,他居然还说什么他还有机会。   他早就没机会了。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他发现自己握着刘勇刚才砸死吴净远的酒瓶,而刘勇满头是血地已经躺在了吴净远的身边。   那是一个很玄妙的瞬间。   现在回忆起来,也不能够准确地去形容,只是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他的身体里,好像有一部分腐烂了。   再也回不去了。   我永远也回不去了……   就在那样强烈的心绪包围下,刘子俊在案发地点不知道站了多久,然后。   “魏鹏飞他出现了。”   其实刘子俊直到现在也仍然不能理解,“他说,他愿意帮我。” 第181章 还魂【完】 因果   魏鹏飞在那样的情况下突然现身, 刘子俊当时仅剩不多的理智全都被打散了,魏鹏飞问他怎么回事, 他只能一五一十地交代。   刘子俊原以为一切都完了,他的人生从此毁于一旦,杀刘勇是因为他多年积累的怨恨和这半年来的担惊受怕,这些情绪爆发所致。   当然,还有他心底里隐秘的盘算。   刘勇本来就已经失踪半年了,刘婉不肯报警,他不会去报警,只要他们这两个家人不去找刘勇,刘勇和死人有什么分别?   可是魏鹏飞不一样, 刘子俊对魏鹏飞没有起一丝一毫的杀心,所以当魏鹏飞说要帮他时,刘子俊只感到浑身一阵强烈的轻松感, 几乎快要虚脱了。   之后刘子俊的所有行动都是由魏鹏飞指挥的。   在魏鹏飞的指示下, 刘子俊戴上手套, 拖了吴净远的尸体到花园, 等到埋尸的时候, 他一方面心情过于紧张, 手一直在抖, 另一方面,他本来就没怎么干过类似的活, 最后还是魏鹏飞出手帮忙。   听到这里,陆安国和其余三个队友互相交换了下眼神。   他们一开始对于吴净远之死的谜团到了这里, 总算是解开了。   和吴净远斗殴的是刘勇,而埋尸的则是刘子俊和魏鹏飞。   “你把这里全部打扫干净,剩下的交给我。”   魏鹏飞带走了刘勇的尸体, 刘子俊没有问魏鹏飞到底打算怎么处理,他也不想知道。   “当天晚上的事情就是这样。”   刘子俊现在也隐约感觉到魏鹏飞当时的态度有异,可是事情都已经做了,他也没办法,只能一切任由魏鹏飞摆布。   反正和魏明珠结婚后,他的命运本来也就是受魏家父女摆布,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弃尸也是犯罪,魏鹏飞多少也算是和他“同流合污”了,他也只能选择相信魏鹏飞。   在进入洞穴后,刘子俊的内心也隐隐产生过其他的念头,没想到还是魏鹏飞先下手为强了。   刘子俊也并没有真正信任面前的四个人,他只是和那时一样,别无选择,而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之后,他也确实轻松了许多,好像很久没有这样毫无顾虑的时刻了,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底细,再没什么可需要伪装。   辛心从冯朗的背上滑下去,温雨扶住陆安国的肩膀,四人很有默契地向后退了半步,围成个半圆。   “刘勇在游戏厅被人打伤了头,根据监控上他的行为和后续他在小巷里看到的魏鹏飞的横幅,我猜测他应该是误打误撞地恢复了记忆。”辛心小声说。   冯朗侧过脸,对刘子俊道:“你跟刘勇的关系那么差,你有告诉过他你在哪里工作吗?”   刘子俊摇头,“没有。”   他抱着一定要脱离原生家庭的信念,当然向家里人隐瞒了一切,是后来事情发生以后,他才向魏鹏飞坦白了一切,魏鹏飞让他回老家去找个亲戚来,刘子俊这才告诉刘婉,他具体的工作情况,也随之在老家传开。   陆安国:“这么看来,刘勇其实是去找魏鹏飞的,毕竟魏鹏飞多少算个公众人物。”   “你是什么时候和魏明珠见的魏鹏飞?”   “去年过年之前。”   四人再次交换眼神。   这样的话,时间线应该是——刘勇恢复记忆,去找魏鹏飞,就在差不多的时间里,魏明珠带了刘子俊去见了魏鹏飞。   那三具骸骨,冯朗他们三人已经仔细查看了一遍,包括他们身上的衣物和其他散落的工具,三人一致得出结论,这是一伙盗墓的。   温雨从其中一个人身上发现了古铜钱和龟壳,另外两人,其中一具尸体腰缠绳索——现在已经用来绑刘子俊了,鞋子里藏有匕首,另一具尸体配戴眼镜,随身还携带着之前辛心和陆安国在做假证的小癞子那里差不多的放大镜。   几个人的分工很明确,勘探风水,下墓,验陪葬品的价值。   “这么大的墓,三个人肯定不够。”温雨轻声道。   陆安国:“还差个打手。”   万一在墓室里遇上什么险境,得有个能打的。   这个人很显然就是刘勇,他是个练家子,这么个练家子在和吴净远动手的时候,却变成了花拳绣腿,是因为在那个有毒的地下室里待了太久,已经不知不觉中变得虚弱了。   “那魏鹏飞……”   四人已经在心中达成了共识,魏鹏飞就是盗墓团伙中的一员,看来是干惯了盗墓的活,才触类旁通地有抹水泥的巧劲啊。   “所谓的什么海外资本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辛心在网吧查了一下午,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那些持续不断在爆料魏鹏飞什么几代巨富的id都来自同一个地方。”   简单来说,全是水军。   二十八年前,魏鹏飞拍地时倒是出过一个新闻,大量的美金兑换,气势如虹。   “魏鹏飞应该是负责销赃的?”辛心想起小癞子说的渠道论。   陆安国肯定了辛心的推理,“我想你猜的没错。”   正在几人讨论之时,冯朗耳边往右侧探了探,“好像有声音?”   下一秒,轰隆一声,右边忽然坍塌下一大块石头,“咚”的一声砸入泥潭,四人连忙闪退。   “糟了,快跑,肯定是魏鹏飞找来了!”   辛心先急忙和温雨一起搀扶起陆安国,马上又反应过来,“不对啊,我们有五个人,不至于打不过他一个人吧?”   “如果真是在外面单打独斗,当然不成问题,可是这个墓室,他恐怕比我们更熟悉。”陆安国道。   冯朗过去提起刘子俊,刘子俊双手被绑在后面,踉踉跄跄地跟着冯朗走。   “现在怎么办?也不知道几点了。”   辛心想起第一个世界,“要不,我们先换地方试试看?”   “不,”冯朗道,“还有些事需要跟他当面对质。”   辛心脑海里对整个事件已经有了百分之九十的推理。   刘勇和魏鹏飞原本是盗墓团伙中的一员,魏鹏飞想要独吞成果,以他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对付四个人的,所以他选择了刘勇这个有勇无谋的角色,那些尸体骨头上有灰褐色和黑色的痕迹,陆安国说那是重金属中毒的症状。   毒死三人之后,两人带着从墓室里得到的陪葬品从出口离开墓室。   刘婉捡到刘勇时,刘勇浑身是伤,尤其是头部受了重伤,辛心他们判断应该是刘勇在推石头堵住洞口时被身后的魏鹏飞暗算了。   那是一座荒山,尸体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扔下山崖。   刘勇身上的伤很有可能就是坠落山崖所致,但是不巧,等到魏鹏飞带着那些陪葬品离开后不久,山洪暴发了。   这一点,是温雨推测的,这里的阵法大小嵌套,依靠山水,环环相扣,她认为那些盗墓团伙的行为破坏了墓里的阵法,从而导致了整个山水之间的平衡被打破,于是,山洪忽然暴发。   而奔腾的山洪将山崖下奄奄一息的刘勇送到了那条河里,被因为山洪而失去亲人的刘婉捡了回去。   温雨捏紧硬币,喃喃道:“这就是因果的嫁接,你破坏了它,就一定会承受它。”   此后,魏鹏飞将那些陪葬品销到国外,聚集了大笔海外资金,投身于当时野蛮生长的房地产市场,一路洗白,或许连他自己都快信了自己是什么三代背景了。   这一点倒是和刘子俊很像。   再然后,魏明珠与刘子俊相爱,带着刘子俊上门,短时间内,魏鹏飞见到如此相似的父子俩该有多么震惊!   是死去的魂灵还魂前来复仇吗……   那时的魏鹏飞面对“死而复生”的刘勇,已经没办法再像山里一样,直接把人砸死了。   他已经不是穷凶极恶的盗墓贼,而是有头有脸的魏总,辉煌集团的创始人,他的身份反而成为了他的负累。   以刘子俊对刘勇的性格描述,辛心他们不难想象刘勇一定会从心理上疯狂地折磨魏鹏飞。   又是“轰隆”一声——   左侧也忽然砸下来了一块石头,咔擦,应该是砸在了骨头上。   “不行,不能呆在这里,这里好像要塌了!陆哥,你拿一下火!”   陆安国接过火折子,温雨掏出从尸体上摸出来的古钱币和龟甲,这可比硬币好用多了,她连忙开始卜算,到底怎么走才有生路。   冯朗拉了下刘子俊,冷冷道:“我现在放开你,你有两个选择,要么乖乖地跟着我们,要么,”冯朗略微停顿,“死。”   刘子俊苦笑,“我现在还有选择吗?”   “我怕你等会儿见了你那个好岳父,就有别的选择了。”   刘子俊摇头,“至少……你们没杀我。”   冯朗盯了刘子俊的眼睛,转身过去帮他解开绳子,刘子俊看向辛心,他神情十分复杂,辛心正在盯温雨,注意到刘子俊的眼神,扭头,“你别这么看着我,你对我也算是杀人未遂了。”   刘子俊收回视线,“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区别了。”   “区别大了,”辛心认真地说,“我怀疑刘勇根本就不是你杀的。”   “快、快、快、快跑——”   温雨收起东西,指向东南方,辛心连忙过去搀扶陆安国,刘子俊还在原地发愣,被冯朗踢了一脚,“背人。”   刘子俊上前背起陆安国,辛心一手搀着陆安国的手臂,防止刘子俊使坏,一行五人照着温雨的指挥跑路,身后不断有石头轰隆坠落。   “温雨!”冯朗大声道。   “啊?”   “你能不能算到魏鹏飞现在的位置?”   “……我试试。”   温雨边跑边算,刘子俊看向辛心,“你刚才说刘勇不是我杀的,是什么意思?”   辛心回道:“你当时亲眼看到刘勇咽气了吗?你确认过吗?”   刘子俊仔细回忆了一下,“没有。”   他当时实在太慌乱了。   “还记得你妈说过那天晚上你爸回来了吗?”   “……”   “上三下五转左二。”   温雨回道。   冯朗之前已经和温雨有过配合,马上听懂了,直接按照温雨所指挥的步伐,在看似平坦的路上几步跳跃过后居然上到了个平台,双手用力一撑后跳了上去,看到正在推动石头的魏鹏飞直接扑了上去。   存放在鞋子里二十多年的匕首依然锋利,冯朗一刀划过去,魏鹏飞脸上立刻破开了一道口子,他后退闪躲了两步,整个人好像是凭空跳了下去。   而就在他跳下去的瞬间,冯朗脚下也一软,仿佛要踩空。   “右二上三!”   耳边传来温雨大喊的声音,冯朗随即变换脚步稳住了身形,辛心跟在温雨身边,从他们的视角已经看不见魏鹏飞了。   “不行,”辛心道,“冯朗一个人恐怕追不上魏鹏飞,我们得试着包抄魏鹏飞!”   “可是这里千变万化,魏鹏飞对这里这么了解……”   温雨声音颤抖,她没有这个自信。   “不对。”   辛心抓住温雨的肩膀,“这里不是已经变了吗?而且温雨,魏鹏飞他并不强,如果他真的精通术法,他就不会干出杀人越货那样的事情,不是你说的吗?真正强的术士是不会那么做的,他难道不怕沾染因果吗?所以,其实你比他要更强!”   温雨凝视着辛心的双眼,胸膛呼吸剧烈起伏,她轻点了下头,回身看向已经塌了一半的墓室。   “包抄太被动了,我来试着改动术法。”   “让他来找我们!”   墓室的格局在魏鹏飞的脑子里早已深深印下,即使闭着眼睛他也不会走错一步。   很好。   既然他们选择了自投罗网,那他就成全他们,等到上去之后,把出入口堵住,保管人全都死在里面。   凭借着记忆里那些走法口诀,魏鹏飞不断地往前,他现在来不及思索那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一心想着离开墓室。   手指点着节奏,向右踏出一步,脚踩下去的瞬间,发现毫无倚仗时,魏鹏飞瞳孔一缩,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嘭——”   人体砸下的瞬间,早有准备的冯朗立刻扑了上去。   “魏总,”冯朗胳膊直接锁住魏鹏飞的喉咙,“终于见面了。”   见抓到他的人是冯朗,魏鹏飞瞥眼看过去,“冯朗,你才刚放出来多久,就又想进去了吗?”   “我不想,”冯朗冷冷道,“可是魏总你看样子很想进去。”   “那个女佣挺有本事,是你什么人?”   “我是他师妹。”   温雨从暗中款款走出,她神色冷淡,看上去和冯朗还真有几分气质上的相似,“魏总,我们很早就盯上你了,贩卖陪葬品可是很伤阴德的,你应该明白你女儿为什么先天患病,身体那么差。”   魏鹏飞很快意识到原来这个看上去很不起眼的小女佣才是那个团伙的主心骨,刚才那个女佣喊的他听不懂,但让他想起了故人。   “你们想要什么?”   “我们费这么大的功夫,引君入瓮,想要的当然是最好的。”   “你们的意思是……辉煌置业?”   温雨微微一笑,“魏总放心,我与师兄不善经营,只要分一杯羹就好。”   魏鹏飞作出思索的神情。   他们当年五个人,全都是孤儿,无父无母也无兄弟姐妹,亲族都几乎死绝了,要不然也干不了那一行。   排除了对方是来复仇的这一想法,他身上最有价值的也就是财富了。   魏鹏飞道:“除了你们师兄妹两个,我还需要满足别人什么条件吗?”   温雨淡淡道:“值钱的秘密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了。”   周围实在太黑了,魏鹏飞无法判断还有没有其他人,按照他的想法,剩下三个人,一个陆安国已经半残,两个刘姓兄弟是显而易见的外人,看样子,这两个人就是主谋了。   得先稳住这两个人,等到上去以后……再做打算。   “魏总,”温雨道,“为了保证你上去以后也能乖乖听话,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魏鹏飞静静看着温雨。   温雨心里紧张得要命,魏鹏飞可是杀过好几个人的,那眼神吓得她腿软,她心里默念“现在这里我最强”,冷冷道:“就说说那位找上你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吧?”   魏鹏飞:“哪位?”   温雨:“少装蒜,你也想不到他会被人救了,二十八年后还来找你吧?魏总,我劝你最好说实话,这样我们还有合作的可能性。”   魏鹏飞发现自己被摆了一道的时候,就明白他们比他想象得知道的还要多,既然撞上了处心积虑的行家,那就只有自认倒霉了,于是坦然道:“我的确是没想到。”   那天,魏鹏飞下班,照例去到地下停车场,司机帮他开车门时,一旁忽然有人冲了过来抓住他的胳膊。   那个人蓬头垢面,满身脏臭,活脱脱就是一个乞丐。   “你知道我没有身份证,一路是怎么过来的吗?”   刘勇,不,应该说是唐毅,大摇大摆地坐在他的车里,“真是吃尽了苦头啊,不过我只要一想到我的好兄弟还在等我,我这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劲。”唐毅面带狰狞的笑容,死死地盯着曾将他推落山崖的“好兄弟”。   一个在魏鹏飞的记忆里,已经死了的人如同还魂般重新降临,魏鹏飞自认城府深沉,却也破天荒地产生了慌乱的感觉。   更让魏鹏飞感到恐怖的是,第二天,他的女儿魏明珠竟然带着年轻时的“唐毅”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一刻,魏鹏飞什么话都没说,沉默即是他最大的失态。   “我马上意识到两个人是父子关系,唐毅也承认了。”   魏鹏飞说时,语气淡淡,丝毫没有显露他当初被惊到无法言语的恐惧。   “所以你很快就想到了个一箭双雕的好计划。”   队友们群策群力,已经给出了推理,温雨装作语气深沉,“你先是示弱,装作要把女儿嫁给刘子俊,欺骗唐毅,要用这样的方式让他共享你的财富。”   魏鹏飞没接话,只看着温雨。   温雨继续道:“你们之间的往事又不能曝光,同时你也非常了解唐毅的个性,于是提议让唐毅暂住魏明珠装修的别墅,这样一来,唐毅既可以折磨刘子俊,又可以通过对你女儿的要挟获得安全感。”   “魏总,你现在到底身份不同了,不一味蛮干了,居然能想到在画里下毒。”   温雨冷笑,“你也不怕你女儿一起被毒死!”   魏鹏飞语气平平,“古欧洲时期的绿色颜料里本来就富含砷,长久挥发之后,人体才会中毒,只要不是长时间待在周围吸收,就不会有事,那个梯子明珠不方便下去,她不会被毒死的。”   温雨心说原来如此,嘴上道:“那我还要夸你虎毒不食子了。”   魏鹏飞轻轻一笑,“她那样弱的女儿有什么用,”转眼看向温雨,“我倒一直希望有个真正能干的女儿。”   温雨:“……”   这老登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在搞花样。   温雨禁不住心惊肉跳,跟凶手正面刚实在太恐怖了,要不是冯朗制住了魏鹏飞,她一定会因为魏鹏飞身上所带的压迫感和那种狡猾而站不住脚。   “所以你想着悄悄毒死唐毅,然后嫁祸给刘子俊?”   “如果嫁祸不成,你就打算再蛊惑一个工具人下手?比如同样来自刘家村,却比刘子俊要蠢得多,好控制得多的人,欺骗他只要取而代之,你的女婿就是他了?”   温雨心惊的同时,魏鹏飞也很惊讶,他们居然已经猜到了这一步。   “只是后来出了意外,你临时又改变了主意。”   温雨道:“地下三层那个开门的机关里你装了监控,所以才会那么早地发现我们几个的行踪,魏总,你真是下了一盘大棋啊,而且很灵活,懂得变招。”   刘子俊对于魏鹏飞来说始终是一个隐患,谁又知道唐毅到底跟自己的儿子说了多少?   而且魏鹏飞怎么可能容忍唐毅的儿子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那个意外,打乱了魏鹏飞原来的计划,也让他感觉到了转机。   现在刘子俊完全受他摆布了,他可以真正地送刘子俊去死了,原本那个刘嘉木是他选定的用来杀刘子俊的人,或者说帮他背锅的人。   而刘子俊则是为吴净远的死背锅,至于唐毅,没有唐毅,唐毅早就死了。   魏鹏飞:“我们最好还是出去再说,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塌陷。”   “最后一个问题,唐毅的尸体被你扔到了哪里?”   温雨盯着魏鹏飞的眼睛,队友们把所有的信息全部交给了她,也把所有的宝全都压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对于魏鹏飞来说,刘勇的尸体是最重要的,剩下三个人只剩骨头,就算被发现,二十八年前的凶案也很难查了,至于我们几个,死在这里,也是没人知道,而且魏鹏飞没有真正下手杀我们,他肯定是想让我们在墓室里困死,刘勇就不一样了。”   辛心紧张地咬了下嘴唇,“刘婉说她看到刘勇向她游来又游上岸……”   “刘子俊那一下根本就没有打死唐毅,但是你又无法出手继续,怕留下痕迹,这时的你非常苦恼,随便扔到哪里,只要尸体一旦被发现,你就完了,思来想去,还是这座山好,但是你又想万一把人扔下山崖,人又活下来了呢?”   温雨靠近了,她看到魏鹏飞瞳孔微缩。   “你苦思冥想,还是把人沉到河里最安全。”   “而且河里有许多铜器沉淀,也正好可以和唐毅体内的重金属合上。”   “当你把奄奄一息的唐毅放到河里时,你居然听到了对岸女人的呼喊,你吓坏了,但是你很快意识到那个女人是刘婉,她的眼睛有问题,于是你又赶紧把唐毅扯回去……”   听到这里,魏鹏飞居然笑了一下,他双眼森冷地盯着温雨,“不,是他自己游回来的。”   把人放下去之后,魏鹏飞站在一旁等待,后来他才知道,他的位置正好被对岸的村口石碑给挡住了。   唐毅下水后,居然没有沉下去,而是忽然开始试着游动起来。   魏鹏飞做梦都没想到唐毅受到那样一击流了那么多血之后,在有毒的画室里待了半年,还没有油尽灯枯。   当他迟疑着是否要下水时……   墓室猛然震动起来。   温雨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魏鹏飞,感受到震动后,本能地下蹲抱头,冯朗一把甩开了魏鹏飞,拉住温雨的胳膊,一个滑铲向右。   “刚才的信息都听到了吗?!”   辛心猛猛点头,“听到了。”   他感觉到了熟悉的任务结算感,马上抓住几个队友,嘴快速道:“那条河也是阵法的一部分,我曾经试着游到对岸,却被无形的力量给挡住了,那天晚上的刘勇肯定也是一样,他听到刘婉的声音想向对岸划,可是被阵法给挡了回来!”   简直就像是因果报应,在那个夜晚,二十八年前的阵法完成了它的报复,那条被称为黄泉的河,送还了一个本该死去的灵魂,而他仍旧不知悔改……也带回了最后一个破坏阵法的人。   仿若天崩地裂的震动中,四人互相紧抓着稳住身形,温雨吓得一直深深地埋着头,直到一切平静,她抬头看到魏鹏飞时差点没吓晕过去,但是仔细看魏鹏飞的眼神,他的一只眼睛显得很温和,另一只却那么阴狠,旁边的刘子俊和魏明珠也都是一样,身体内仿佛有两个灵魂同时存在。   “原来是这样……”   魏明珠拍了下胸口,脸上顿时露出了松一口气的笑容,自顾自道:“实在太好了,我以后又可以安心睡觉了。”   同样接收到几人提交的任务信息后,刘子俊神色复杂,而魏鹏飞则是满脸扭曲。   “恭喜你们,完成了任务。”   那几个字像是从两人的嘴里硬生生吐出来的,除了魏明珠是真的开心之外,另外两人互相对视,眼中如照镜般的扭曲。   温雨第一次做任务,她仍旧紧张地抓着队友,脑海中已经得到了所谓的“奖励”。   “我……”   下一秒,魏明珠的身形消失,墓室轰然坍塌。   温雨手里正紧抓的队友也都消失不见,灵魂被拽出身体,狠狠坠落,她本能抬头,看到两个队友正在互相深深凝望。   辛心想说却无法言说,他只能用眼神对冯朗说。   ——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   意识回到身体,辛心睁开眼睛,从宿舍的床上醒来,他怔了很久,在脑海中完全无法将视线从新的奖励上挪开。   那是……一块小蛋糕。 第182章 生 共同推理   “这里——”   辛心看到周岩, 马上站了起来。   周岩风尘仆仆地进入咖啡店,三步并作两步地落座, “不好意思,队里事太多了。”   “辛苦了,”辛心也赶紧坐下,“周哥,你喝什么?我请你。”   “不用了,我喝水就行。”   昨天晚上辛心从任务里出来后马上联系了周岩,周岩果然也刚从任务里出来,这让辛心觉得有点奇怪,他们进任务的次数不同, 为什么他会和周岩再次一起进入同一个任务呢?   周岩听了辛心的问题后提议两人面谈。   “你说的那个问题,我昨天晚上仔细想了想。”   周岩手指摸着酒杯,神情严肃, 辛心紧张地看着周岩, 他昨天晚上几乎整夜都没睡, 幸好今天没课, 要不然他真的可能会在课上昏睡过去。   “你总结出来的规律, 对我完全不适用, 我的那几次, 中间间隔的时间都很长,最长的有两年, ”周岩稍作停顿,眼神复杂, “我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又进去。”   辛心怔住了,他和周岩进副本的频率居然不一样, 那个休息时间七天递增的规律是只适用于他吗?!   周岩点头,“还有件奇怪的事。”   “什么奇怪的事?”   辛心不自觉地攥紧了手。   周岩侧过头思索了一会儿,“之前几次,我得到……提示之后,很快就应验了,可是遇见你们的那次,我所得到的提示,”周岩轻摇了摇头,他的视线让辛心整个人都紧绷得快要无法呼吸,“还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   这次任务结束以后,辛心得到的提示是一块小蛋糕。   在任务世界里,他还没有意识到那代表着什么,等到出来以后,他马上就认出了,那分明是蒋惟给他的那块蛋糕!   一股寒意顿时袭遍全身。   脑海中闪现出蒋惟冲他微笑的面孔,那些温柔话语和体贴的举动,都让辛心瞬间不寒而栗,在他看来,即便蒋惟不是他喜欢的人,也是个很好的人。   从第一个奖励开始,成绩单、襁褓、塑料瓶……那些东西似乎指向的全是他的过去,而这个小蛋糕让辛心猛然意识到,危险好像真的离他已经很近了,而且是正在进行时……   一直几乎醒着等到天亮,辛心听着舍友们说说笑笑的声音,第一次觉得周围这些事物好像跟他隔了一层,他无法像从前一样,因为别人的快乐而感同身受地微笑,他躺在床上,定定地看着他所获得的四个任务奖励。   手指互相绞紧,辛心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周哥,能告诉我,你那个没有应验的提示是什么吗?”   他直觉周岩得到的提示可能与他有关。   也许他之前的猜测是对的,他与周岩的相遇并不是巧合,他能这么轻易地约周岩见到面,背后也另有隐情。   辛心屏息凝神地看着周岩,周岩同样深深地看着辛心,他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手指轻画了个圈。   “你们学校的校徽。”   空中定格的指尖让辛心的呼吸也随之一定,他盯着周岩的手指,绷住的上半身猛地往后一靠,像是胸口中了一枪。   良久,辛心抓起杯子喝了口冰咖啡,苦涩冰冷的味道流入咽喉,他深深地吸气,慢慢地平复心情,他放下咖啡,重新坐直,上身微微朝着周岩探过去,“周哥,我新得到的提示也和我们学校有关,我在想,会不会……”   辛心眼珠颤动,他虽然没有明说,周岩却也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们一起进入任务,得到的提示指向性也似乎有重合的地方,会不会对他们怀抱杀意的人是同一个人?   周岩紧紧地皱起了眉。   组队任务,他也才碰到第二次,中间间隔的时间又短,他一时也还很难整理出头绪。   “有你说的那种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周岩继续紧皱眉头,“我们遇到的另外几个人呢?按理说,他们应该也就在我们附近才对。”   辛心现在也是心乱如麻,他垂下脸轻摇了摇头。   是啊,如果真的是他推理的那样,他们是因为同一个人的杀意才进入了相同的副本,他们这些人在现实里应该也有所联系。   可他只和周岩“相认”了。   其他人呢?   从第一个任务结束之后,再没见过的史泰,如果他的推理成立,那史泰到底是逃过一劫还是已经被杀了?   他的周围有什么刚发生的杀人案吗?   还有程凌和屠飞宇,他们两人又是什么情况?   要是杀意真的来自同一个人,那这岂不是连环杀手?他们周围潜伏着一个连环杀手?!   周岩:“如果这次我得到的提示仍然不应验的话,倒是有多个提示指向同一人的可能性。”   辛心正沉浸在思绪中,听周岩这么说后,再次抬起脸。   周岩解释道:“之前我得到的提示就代表着一次危机,那些危机都已经解除了,你已经有四次了,但是一次都还没有应验过,中间时间又这么短,你一个普通大学生,说有四个人处心积虑地想要杀你,我认为可能性有点低。”   辛心点头,“可是我的提示时间跨度很大,很跳跃。”   事到如今,辛心也不再隐瞒,一一把他的几个奖励摊牌说出。   周岩听着,眉头一直没松,同样也把自己还没应验的提示告诉了辛心,除了他们的大学校徽之外,还有就是一块地毯,款式材质看上去都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块红地毯。   襁褓、成绩单、塑料瓶、小蛋糕、校徽、红地毯。   即使把他们得到的所有提示放在一起,也依然给辛心一种互相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感觉。   “对了,你让我查的那家食品加工厂,我已经在查了,它在几年前就已经破产倒闭,法人是汤睿峰,倒闭之后,那块地皮被拍卖给了瑞昌地产。”   这些消息和辛心了解的差不多,还是那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辛心手掌摩挲着咖啡杯,“周哥,你之前那些已经度过的危机和你得到的提示之间关联大吗?”   “很大,”周岩举了个例子,“有一次有个犯罪分子自制了土炸弹藏在酵素桶里,”他点了下额头,“它给的提示就是那个酵素桶。”   关联性居然这么强!   “那我……”   周岩:“你的情况,应该说我们现在的情况可能跟我之前的那些不同,不能按照一样的思路去推理。”   辛心轻点了下头。   他的心里不愿意,或者说就是不相信,蒋惟会对他抱有那样的杀意,正如他不相信襁褓所指向的是他的亲人一样,周岩说得对,也许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样,”周岩说,“你把你那个师兄的情况大致跟我讲一讲,我去暗中查一查。”   掌心贴着的咖啡杯表面渗出了细密的水珠,辛心视线对上周岩,“好。”   *   实验室内,蒋惟正在操作台记录数据,辛心隔着后门的玻璃观察他的背影,一个背影而已,当然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有人进了实验室,过去拍了蒋惟的肩膀,不知道跟蒋惟说了什么,视野中的蒋惟突然回头。   辛心隔着玻璃与蒋惟视线相撞,心一慌,人连忙缩下去,转身就走。   “师弟——”   辛心脚步不停,心说自己实在太莽撞了,但又的确不甘心,有了提示就只光靠周岩去查。   身后跑动的脚步声渐渐近了,辛心心一横,停下脚步回头,蒋惟看到他,脸上随即露出笑容,在辛心面前停下,“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师兄刚才跟我开玩笑呢。”   辛心也笑了笑,假装心里毫无芥蒂,“正巧路过。”   “路过?”   蒋惟的表情明显是不相信,但也没有追问反驳,只是对辛心持续地微笑,辛心能感觉到蒋惟看到他似乎非常开心。   “我……”   蒋惟抬手,大拇指向实验室方向指了指,“忘拿包了。”   “啊?”   “你等我一下,我去拿包。”   “啊??”   辛心手伸了一下,蒋惟边往回走边一直回头看辛心,“等我啊。”   辛心:“……”   不到一分钟后,蒋惟单肩背着包从实验室里出来,看到还在原地等他的辛心,脸上笑容又加深了一分。   两人并肩走着,蒋惟侧过脸看辛心,“最近有什么事吗?我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有吗?”   辛心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脸上露出灿烂笑容,“可能就是学的太累了。”   蒋惟点点头,“没别的事就好,今天怎么想到来找我?”   辛心:“……我只是路过。”   蒋惟笑笑,“好吧。”   实验室在三楼,两人下楼梯,都没说话,只有安静的脚步声在楼里回荡。   蒋惟和他认识也就才不到两个月。   会对他产生杀意吗?   还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早早地盯上了他?   那些友好、笑容、帮助,都是一种接近他的手段?   难道他感觉到的善意全都是假的?   辛心脚步停在楼梯上,身旁的蒋惟也随之停下。   辛心转头看向蒋惟。   蒋惟脸上原本扬着笑容,在辛心的注视下,弯起的嘴角弧度渐渐降了下去。   外面的阳光投射入楼道,打在两人的脸上。   “师弟。”   蒋惟轻动嘴唇,“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辛心试探道:“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蒋惟嘴角重新微翘了一下,“以前?”   辛心点头。   蒋惟轻摇了摇头,“我想应该没有,你觉得我们以前见过吗?”   “我不知道。”   蒋惟看着辛心,呼吸轻轻一收,他侧过脸,避开了辛心的视线,再次转过脸时,眼神中带上了几分深沉,“师弟,你上次说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辛心微微一怔。   “对。”   蒋惟笑了笑。   “有男朋友的话,就不能这样对我说话。”   辛心再次怔住。   “……算了。”   蒋惟轻转过脸,心里又还是做不到真的算了,重又看向辛心。   “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主动来找我呢?”   “还是师弟你真的觉得事情已经翻过一页?”   被他质问的人看上去有点懵,他不是故意的,他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好像完全想不到他突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很无措的样子。   “对不起。”   蒋惟深吸了口气,“我的问题。”   辛心没想到会转到这样的话题,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无法判断蒋惟现在的反应到底是不是一种伪装。   蒋惟视线上下在辛心脸上徘徊,他轻轻地把那口气呼出,“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辛心想了想,“师兄你那天不是让我请客吗?”   蒋惟略一思索,随后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哦,安慰我失恋吗?”   辛心:“……”   蒋惟轻摇了摇头,抬起脚步径直下楼,嘴唇轻动,“……真是服了。”   “啊?师兄你说什么?”   辛心赶紧跟上。   “我说吃拉面。”   “没问题,师兄,我请客。”   “谢谢啊。”   “……” 第183章 生 迷雾   学校门口就有个伪日本拉面店, 店面很小,辛心和蒋惟坐了个靠窗的小桌, 辛心扫码点了餐,等餐的间隙,他没说话,蒋惟也没说话,侧脸看着窗外往来的人群。   在这样安静的气氛中,辛心后知后觉,对他来说,蒋惟的表白中间已经隔了比七十天还要漫长的七天任务时间,可对于蒋惟来说, 前天刚表白被拒,今天他就又来找他了……   辛心抬眼悄悄打量蒋惟,他实在不理解, 为什么任务会给他那样的奖励?或者那块小蛋糕其实也不一定就是指蒋惟给他的那块?   任务已经给了他四个提示, 前三个提示都云里雾里, 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这第四个提示也不应该是那么直给的吧?   用悬疑推理的思路来看, 这么明显的指向性, 说不定反而代表蒋惟其实没有嫌疑?   不管怎么说, 他都得表现得正常一点。   “不好意思啊师兄,”辛心再次道歉, “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蒋惟站过脸看向辛心,“刚才是我太冲动了,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不该那么说你。”   蒋惟态度那么好,辛心不由更不好意思, “也不是……”   蒋惟故意打断,“哦,所以你真是故意的?”   辛心:“……”   蒋惟笑了笑,“好了,不要说这个了,你今天来找我,真的就是为了请我吃饭?”   “呃……其实我是想问师兄,那天茶歇会上的小蛋糕特好吃,到底哪买的?”   “这不应该问我吧?不是你们院办的活动吗?”   桌上的叫餐响牌“嗡嗡”响起,蒋惟起身去拿餐,辛心还愣在座位上,等蒋惟端着餐盘过来才赶忙站起来接餐盘。   “谢谢师兄。”   “不—客—气—”   “……”   辛心扒拉着吃面,还想着蒋惟刚才说的,蒋惟看他一脸若有所思的,好像真的在想怎么找到一样的蛋糕,忍不住弯了嘴角,“师弟,你还真是……”可爱。   辛心在想事,就听到个尾巴,抬头,“啊?”   蒋惟:“没什么。”   这一餐,辛心成功买了单,出了拉面馆,辛心说:“师兄,我是不是影响你做实验了。”   “那倒没有,你算是救了我吧,师兄大发慈悲,放过了我这个食物链底层。”   “那我也算误打误撞做了好事?”   “师弟,不要得寸进尺啊。”   两人友好地在教学楼路口告了别。   “师兄,今天打扰你了,真不好意思。”   蒋惟摇头,他看着辛心,“虽然很不合适,但是你今天来找我,我确实挺开心的。”   辛心:“……”   他感觉两个人好像不在同一个频道。   蒋惟拉着包侧身,“师弟,那个男朋友真的存在吗?”   辛心又怔了下,他想到冯朗,心头微刺。   蒋惟:“嗯?”   “存在,”辛心赶紧使劲点头强调,“当然存在。”   蒋惟点头,“好吧。”   辛心:“师兄,我真不是编出来骗你的,我……跟他是异地恋,但是我俩感情挺好的。”   “我想我也不至于差劲到你要编故事骗我来拒绝,”蒋惟笑笑,手插口袋,“那今天就先这样吧,拜。”   辛心目送蒋惟回宿舍,转身朝自己的宿舍方向走去。   大学校园里,晚上比白天还要热闹,走在人群里,辛心想让自己乐观开心一点,但是这次不知怎么,还是无法驱散心头的阴云。   如果还有下个任务,按照之前的规律,他这次能休息28天。   辛心又想到周岩说他单人任务时,中间间隔的时间不定,从来就没有辛心现在的规律。   所以,为什么?   辛心原以为每做一个任务,多一个提示,情况就能明朗一点,事实却是他好像陷入了更深的迷雾之中。   *   大课结束,辛心收拾了笔记本,瞥眼看向不远处的季青禾。   自从两人不在一个宿舍后,关系似乎一下就变淡了。   肩膀落下一只手,辛心扭头,是谢明阳,“看什么呢?”   辛心摇头,“没事。”   “走啊,”谢明阳道,“一起吃饭。”   辛心被谢明阳勾着往后门走,谢明阳还抬手招呼了一下,“黄拯。”   大学里的同学情谊不比中学,不是天天一个班里上课的,大家都各自有自己的规划,不同的路,辛心印象中,黄拯刚搬出宿舍的那两天,他们还偶尔聚一聚,差不多一个月之后,互相就默契地不那么亲密了。   黄拯还是老样子,大课人多,黑压压的一群人,辛心感觉这张脸他都有很长时间没见了,黄拯还是小孩样,嘴上一茬绒毛胡须。   “现在你俩一个宿舍吗?”   黄拯边拌饭边问。   谢明阳:“没有,我们全分开了。”   黄拯点头,“分开也好。”   辛心看了一眼对面的黄拯,想要问有关季青禾的事,可觉得他们原来宿舍的三个人坐一起吃饭再议论季青禾,这种行为特别不好,就没吭声。   也没啥好问的,事情不就那样。   黄拯三下五除二吃完,“我还有事,先走了。”   “行,去忙吧。”   等到黄拯走后,谢明阳手臂轻碰了下辛心,“知道黄拯最近在忙什么吗?”   辛心筷子在那碗黏糊糊的拌饭里戳了两下,“什么?”   “老赵新开了个课题,可以带两个本科,黄拯已经去了,老赵虽然管得松,他手底下那几个研究生可不是吃素的。”   “啊?”   “啊什么啊,离了我,还有谁给你说八卦,我看你压根就不知道这事吧?”   辛心迟钝地点了点头,他还真不知道,他下意识地追问,“那……”   谢明阳眼神有点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想问咱们那位季老大有没有参与?”   辛心抿了下嘴唇,他跟季青禾、谢明阳同宿舍最久,也一直关系最好,当然没办法做到完全不关心,而且,他现在必须比以前更加关心身边的人才行。   “这种好事,他会错过吗?”   谢明阳翻了个不大不小的白眼,“他那么死命地捧老赵的臭脚,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那也是应该的,”辛心道,“他一直都很努力。”   “我没说他不应该啊,我就是觉得他……”   谢明阳实在气不顺,“他不是一直一副看不上我们,就把你当朋友的样子吗?而且你什么事不帮他呀?上次你不是还和他一起去帮老赵干活了吗?哦,他知道了那种好事,拿了名额,怎么就想不到通知一下你呢?也不影响他啊。”   “他现在和黄拯两个人一起做课题,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不觉得尴尬吗?有时候我真的没有办法理解他的脑回路,净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辛心,你仔细想想,他帮过你什么?”   辛心拿筷子的手顿住,他轻轻瞥了谢明阳一样,“谢明阳,我知道你是替我着想,但是,就算他告诉我,又怎么样呢?黄拯他的绩点是我们专业最高的,本来也应该是他啊。”   谢明阳都快无语了,“那你的绩点不是比季青禾高吗?”   辛心:“他帮赵院干活多啊。”   谢明阳:“……”   辛心轻呼了口气,“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就想说,季青禾……”他顿了顿,“没真拿我当朋友。”   “对,”谢明阳后仰了一下,手搭在椅子上,“我就是这意思。”   辛心挑了一筷头的饭送进嘴里,慢慢嚼了,“我其实无所谓。”   谢明阳“啊?”了一声,“无所谓?那是什么意思?”   辛心转头看向谢明阳,“我反正做好自己就行了。”   谢明阳一开始还没理解,等到辛心重新扭转过脸,神色如常地低头吃饭时,谢明阳才慢慢琢磨出意思。   辛心的意思是无论季青禾有没有真拿他当朋友,他该怎么做,就还是会怎么做,反正他对谁都挺友好,所以无所谓别人怎么样。   谢明阳一时无言,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还真像你的作风,”胳膊放回桌面,谢明阳道:“那我说这么一大通,是我枉做小人了?”   “没有啦。”   辛心转头,冲谢明阳扬起嘴角,“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啊,如果不是把我当好朋友,你也懒得费这么多口舌。”   谢明阳看了辛心一会儿,忽然道:“老六,我要出国了。”   辛心这下是真的震惊了。   “出国?!”   谢明阳点头,“家里早就安排好了。”   辛心怔了几秒,马上道:“那恭喜你啊。”   “我们宿舍里你年纪最小,人也最好,给我带了两年多的饭,一开始的时候,我是想看你到底什么时候能不耐烦,没想到你真能总想着我。”   谢明阳这么真情流露,辛心不由也感到一阵奇异的惆怅,“其实那就是举手之劳。”   谢明阳笑了,“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   辛心也嘿嘿笑了。   “诶,大学里也没几个真朋友,除了网球社的,也就你了,”谢明阳伸手搭上辛心的肩膀,“我特别希望你好。”   辛心隐约明白谢明阳为什么会这么说。   虽然谢明阳总是一副懒散的样子,但其实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他的那些网球社的朋友也都是,从小一路名校,一副球拍都要国外定制。   可能像他和季青禾真的是学校中的少数吧。   谢明阳是觉得像他这样又没背景又不懂人情世故的人以后肯定会吃亏,带着一些居高临下的善意。   辛心抬手也按住谢明阳的肩膀。   无论是怎样的善意,也比恶意要强上百倍、千倍。   “谢谢,我也希望你好。”   出国的流程已经全部走完,谢明阳下周就走,今天是他最后一天在学校上课,他本来可以不来的,就是想当面和辛心道个别。   辛心和谢明阳在学校门口分了手,他目送着谢明阳坐上出租车离开,一面怅惘,一面想,那是不是至少可以排除谢明阳的嫌疑了?   可是他好像也从来也没有怀疑过谢明阳,应该说,他没有怀疑过身边的任何人,他找不出有谁对他怀抱恶意。   辛心原地出神了好一会儿,一转身,发现靠在车窗旁的黎殊正在看着他,整个人直接定住了。   黎殊看他像傻了一样,连忙推开车门下车,“不好意思,我吓到你了?”   辛心如梦初醒地摇头,“没有没有,是我正在想事。”   黎殊扶着车门,微笑道:“我看到你和谢明阳了,你们两个在说话,我就没过来,我以为你听到我开车的声音了。”   辛心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后脑勺,“是我想事太入神了。”   “在想谢明阳出国的事?”   “啊?师兄你也知道这事?”   “他办手续需要赵院签名。”   “哦……”   “上车吧。”   “啊?”   黎殊脸向车里偏了偏,“聊聊。”   聊聊?   聊什么?   黎殊已经低头收腿,重新钻入车内,辛心想了一下,也还是乖乖地上了副驾驶。   “赵院有个新课题,可以带两个本科生。”   黎殊上来就开门见山。   辛心听得有点糊涂,“不是已经定好了吗?”   “你知道了?”   辛心点头,“谢明阳说的。”   黎殊微微一笑,“他的消息还是挺灵通的。”   “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找你,”黎殊转头看向辛心,“感觉自己有点没脸见你。”   “啊?”   辛心有点惶恐,“黎师兄,这什么话啊。”   “我是想推荐你的,但是……首先黄拯的名额是肯定的,季青禾,就像你说的,他很上进,”黎殊郑重地看着辛心,“而且我想你也肯定不愿意……”黎殊用一个无奈的笑容代替了剩下的内容,“上次带着你吃饭,我还说什么等你……”   辛心赶紧道:“谢谢师兄你想着我,真的没事的,那两个名额,他们就很合适,师兄你不推荐我是对的。”   黎殊:“我会留意,看下次还有没有机会。”   辛心连忙弯下腰,“不用了师兄,真的不用。”   “这个大饼先给你画着,”黎殊没忍住,抬手摸了下辛心的脑袋,辛心一激灵,抬头,黎殊态度很认真,“相信我,以后肯定会让你吃上的。”   “师兄你……”   黎殊这么真诚,辛心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整理了下头发,还是决定直抒胸臆,“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啊?”   “赵院一直让我留意有没有态度比较好,心思单纯,能够沉下心来做学术的学生,你知道的,赵院的研究生每年都很热门,但是太热门,招进来的学生也是五花八门,所以他就想要一个简单一点的,”黎殊道,“我觉得你很符合,就是之前不知道你有没有那样的意向。”   黎殊抚了抚手,耐心地对辛心解释,“如果你真的一点主观能动性都没有,完全不争的话,也很难闯出来,我推荐你,反而是害了你。”   赵院的自由度高,门下学生据说内斗严重,那种八卦,辛心听谢明阳提过一嘴,他不爱听,就没太关注,总觉得可能是捕风捉影,夸大其词了。   但是经历了黄拯这件事,多方面对他的敲打,辛心也能明白,大学并不是象牙塔,学术界更不是纯洁无暇的圣地。   “谢谢你,黎师兄,”辛心看着黎殊的眼睛,“谢谢你这么关心我,还为我考虑得那么周全。”   黎殊笑笑,“我也算带了点私人感情吧。”   辛心:“……啊?”   黎殊:“双胞胎很喜欢你。”   辛心:“……”   他都差点忘了他还有这门兼职。   “他们问你平常有空的话,能不能加课,”黎殊微笑道,“他们本来已经习惯了就那么两个人待着,你去了以后,他们觉得有意思,开始成天吵着无聊了。”   辛心嘴角抽搐,“师兄,我是纯陪玩啊。”   黎殊笑容舒展,“教书就是为了育人,只要对他们兄弟俩有帮助,就算是完成你的使命了。”   辛心:“我教书是为了赚钱。”   “那没问题,只要你去,他们就付费。”   “可是师兄,这么听着,好像有点不太正规……”   黎殊笑出了声,扭过脸,单手掩了下唇,平复了笑容后回头,“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吧。”   辛心也是开玩笑的,那也不是难事,他点头道:“我有空会多去看他们,谢谢师兄你对我的照顾。”   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动,辛心掏出手机,发现是周岩的电话,连忙对黎殊道:“师兄,我这里……”   “去忙吧。”黎殊干脆道。   辛心下了车,帮黎殊关上车门,后退两步站到人行道上,边向着黎殊的车摆手边接起电话,“喂?周哥,是查到什么了吗?”   “你托我查的那个蒋惟,”周岩翻阅资料,“我有点眉目了。” 第184章 生 中学时代   “随便坐。”   辛心在沙发上坐下, 啧啧赞叹,“周哥, 你家里居然收拾得这么干净。”   周岩的笑声从厨房传来,“怎么了?不允许单身汉家里干净啊?”   “没有,我是想你工作那么忙,应该没什么时间收拾。”   “是没时间。”   周岩端着热好的菜出来,“我爸妈有我这儿的钥匙,会来帮我收拾。”   辛心点头,“怪不得。”   “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渴了自己倒水。”   周岩从茶几下面抽出文件夹,“你先看, 我吃两口,一天都没正经吃。”   “好,你吃你的, 不用管我。”   辛心打开蓝色的文件夹, 看到上面简历一样的排版和蒋惟的照片, 不由感觉有点荒谬。   前几天还一起友好地吃过晚饭, 被他盖章过好人的, 他就这么开始查起来了。   有关蒋惟的资料, 上面也没多详实, 就跟入党申请书似的,几几年毕业于哪个学校, 家庭情况、住址这些。   蒋惟是本地人,爸爸是建筑设计师, 妈妈是药剂师,非常典型的中产家庭,从小在片区名校一路升学。   辛心浏览下去, 很快从时间线上发现了奇怪的事情。   蒋惟的中学上了四年。   本地是六三学制,所以蒋惟在中学时代是留级了还是休学了?   辛心带着疑问继续往下看,发现后面就是正常的,按部就班地考上大学,然后直博。   “看完了?”   周岩吃完了饭,给自己倒了杯水,也给辛心倒了杯。   辛心抬头,“他在中学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周岩喝了大半杯水,“你也看出来了。”   “他在一附上的中学,我去走访了一附的老师,他初二休学一年,据当时的老师回忆,是身体原因。”   “身体原因?他生病了?!”   什么病要休息一年?辛心回忆蒋惟的样子,没感觉到他身上有大病过一场的痕迹啊。   周岩放下水杯,“说是身体原因,其实是心理原因。”   “当时一附有个孩子在学校里跳楼,很多目击现场的学生都出现了心理问题,学校停了一周的课,复课的时候,还是有好几个学生都继续请假了,蒋惟就是其中一个,他请假的时间最长,后面干脆就休学了一年。”   辛心静静听完,已经完全懵了,“他……他是被吓得心理出了问题?”   周岩:“差不多,去精神病医院看过半年的病,医院的病例,不启动侦查程序拿不到,所以具体情况也不好说。”   辛心很震惊。   他没想到蒋惟看起来那么正常,居然还得过精神病。   被跳楼的同学吓得得精神病……也真是怪可怜的……   辛心皱起眉,“那个跳楼的同学背后有没有什么隐情?”   周岩:“多方原因,学业压力,家庭问题,和女朋友分手,多重压力之下,再加上青少年心理状态波动,一时想不开,万幸人救回来了,跟蒋惟差不多时间复学,也已经顺利大学毕业,工作了。”   听到跳楼的那个没死,辛心不由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那蒋师兄和那位同学后来一起复学,同班吗?关系怎么样?”   周岩摇头,“不同班,也没什么特别的关系。”   所以,这就是蒋惟这个普通的中产优等生二十多年人生里唯一的特殊事件?   辛心捧着文件夹,盯着那一行多出来的时间,回忆起他认识蒋惟以来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真的完全看不出来蒋惟居然还经历过那样的时刻。   这能说明什么吗?   跳出个人的感受,如果把找出对他怀有杀意的人也当作任务来看,得过精神病绝对是嫌疑指数飙升的一个重要指标。   可是有的时候也是反向指标,说不定真凶主打一个出其不意表面看起来特别正常呢?不过蒋惟光看表面,确实是挺正常的……   小蛋糕有可能是指蒋惟,也有可能像蒋惟说的那样,指的是他们学院的人呢?或者,其实中间要更曲折,他想的太简单了。   “也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周岩笑着说道,“你不是一向很看得开的吗?”   辛心勉强扯了下嘴角。   周岩盯了他一会儿,道:“还在为里面的事烦心?”   辛心怔了怔,他没想到周岩观察得这么细致,连这都看得出来。   他一直刻意回避,然而周岩一点出来,他心里也不由浮现。   上个任务里,最后时刻,冯朗为了逼刘子俊醒来说出真相,差点把刘子俊给弄死,辛心从任务里出来后,心里还梗着,所以心情迟迟无法恢复如常。   “周哥,我……”辛心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很担心他。”   现在,在现实里,辛心只遇到了周岩,其他的队友,尤其是冯朗,到底在不在他身边,他根本无法确定,也许冯朗正在千里之外的其他城市也说不定。   他不知道冯朗在现实的世界里具体遭遇了什么,毫无疑问,他也和他们一样,正处在恶意的死亡威胁中。   但是冯朗的处境似乎比他们要更艰难。   回忆和冯朗相遇的第一个世界,冯朗在那个世界的状态就很奇怪,防备心理特别的强,在第二个世界里,冯朗也说过类似,无论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杀人,也要完成任务的话,后面才妥协了。   那时候辛心还没感觉到自己其实已经有点喜欢冯朗了,所以没有深入地去思考过。   进入任务时,不带记忆,可是情绪还是会被带进去,现在回想起来,冯朗那时候在现实中的处境可能要比他和周岩严峻得多。   再到第三个世界里,辛心觉得冯朗跟之前相比已经打开了心扉,整个人气场都柔和不少,在上个世界里,他也觉得冯朗的状态不错,对除他以外其他队友的态度也没有之前那么冷漠了,没想到在关键时刻,冯朗身上爆发出来的强烈杀意就连他也不禁胆寒。   那种杀意让辛心出了任务后还是日夜难安。   冯朗到底是被逼到了什么份上,才会拥有那样极端的情绪?   他真的很担心冯朗,怕他在现实中会出意外。   “周哥,”辛心道,“没有办法去找到其他人吗?”   周岩道:“如果不是那枚校徽,我是不会特别关注你们学校的,就算你找我,我可能也抽不出空,大概率会让队里的人来见你。”   周岩说的和辛心之前的推理几乎不谋而合!   辛心心脏一紧,“那我是不是能理解为……它在冥冥之中指引着我们相遇?”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和冯朗是不是也有机会见面?!   周岩轻摇了摇头,“我很难对它下结论,适用于你的规律,不适用于我,以前的规律,不适用于现在,也许,它本身就是个在不断变化的谜团。”   也是,能够把他们抽入任务世界,又能够让他们无法在现实中提及,这种能量,不去想的话,可能就只是一种设定,一旦认真去想,就会觉得毛骨悚然。   “目前来看,你这个师兄身上有一些潜在的不安定因素,不管怎么样,小心为上。”   周岩安慰辛心,“至于……,我相信他即使一个人,应该也能应付好的。”   辛心:“嗯。”   他也只能这么想了。   如果能顺利地度过这二十八天,应该就会再次见到他了吧?   周岩说任务一直在变化,那该不会变着变着,他们在任务里就再也见不到了吧?就像消失的史泰一样?可是见不到,是不是也有可能冯朗是已经解除了危机,不再进入任务?   周岩还要回队里,顺路送辛心回学校。   “你自己小心,把我们的电话设置成快捷键,有情况马上打电话。”   “谢谢周哥。”   辛心转而去到图书馆,还了之前借的一部分书,又借了新书,去骑共享单车时看到阿姨正在收瓶子,脚步不由停住。   他们学校里,有几个固定回收纸箱、瓶子的阿姨,学生们也大多很自觉地扔在固定的几个垃圾桶里,或者收集好了,在群里叫阿姨。   辛心刚开学的时候还没意识到到这件事,时不时地路过还会捡两个,舍友们知道他捡瓶子,平时喝的饮料,快递纸箱都放在宿舍门口的一个大箱子里,方便辛心。   后面辛心发现学校里有阿姨收之后,就不那么做了。   他得到的塑料瓶子的提示会是指他的室友们吗?   自从养父母离异之后,辛心就养成了随手捡瓶子的习惯,也换不了很多钱,但是可以自己攒点零花,买文具或者偶尔想吃零食就不用向家里伸手。   捡瓶子的习惯已经维持了十多年,指向的时间跨度那么久,很难说代表了什么。   辛心边骑单车边在脑海里调出那几个提示。   第一个是成绩单——那是确定的,时间在他的中学时代。   第二个是襁褓——要么就是指他出生时的时间,要么就是他亲妈来认他的时候,也就是他的高中时代,高三那年。   “嚓——”   鞋底撑住地面,辛心按下刹车停在原地。   如果跳过第三个,直接看第四个提示,小蛋糕的时间也是明确的,就是最近才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这几个提示,是按照时间递进的!   那么第三个塑料瓶会不会是指他高三毕业进入大学的那段时间?!   这四个提示是按照时间排序的!   辛心不敢完全地下定论,可他觉得,他这个推理应该是正确的!   心跳砰砰加速,辛心深吸了好几口气平复呼吸,慢慢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所以,他可以理解为最初的杀意,来自于他的中学时代?   *   “老师,不是说好的会加课吗?”   “对啊,黎殊说你有空就会来,原来是骗我们的。”   双胞胎兄弟一左一右,辛心现在已经完全对双声道免疫,干脆实话实说,“我最近很忙,没办法经常来陪你们玩。”   双胞胎对视了一眼,同时看向辛心,“老师在忙什么?”   “生活。”   “老师很缺钱吗?”   “对。”   “没办法,世界上有钱人毕竟是少数。”   “老师你就节哀吧。”   辛心左右来回看了一眼,“我算知道之前的那些老师为什么不干了。”   宁齐君趴在桌上,美少年眨巴着大眼睛,“为什么?”   “因为人艰不拆啊,”辛心道,“你们是富二代,你们老师我却是穷鬼,就不要再扎我的心了。”   宁齐君点点头,“原来如此。”   辛心看他一脸单纯懵懂的样子,不由道:“没人教你们吗?”   “教什么?”宁齐君真诚发问。   辛心只能无语凝噎,心说这对双胞胎兄弟大概率也是有什么心理上的问题,啊不,就是有。   “一直叫老师,感觉很生疏。”   宁齐商忽然道:“不如就叫哥哥吧。”   “啊?”   “挺不错的,哥哥都没有哥哥呢。”   “这不妥吧……”   “这有什么不妥。”   辛心:“你们对黎师兄都直呼其名,叫我哥,那辈分不是乱了?”   双胞胎对视一眼后哈哈大笑。   辛心都不知道他这话哪里好笑。   双胞胎笑完,手撑额头,一左一右地把胳膊搭在书桌上,“老师,你考虑的真多。”   “还好吧,”辛心自嘲,“你们老师我也是最近才开始研究人情世故的。”   “人情世故?”   “你们这两个宅男是不会懂的。”   “怎么不懂,”宁齐君道,“不就是与人相处吗?我跟哥哥一直相处得很好。”   “看出来了。”   兄弟两个好得就跟一个人似的。   辛心:“如果你们真的很缺人一起玩的话,其实可以考虑出门看看,或者多请几个家庭教师。”   宁齐商:“我们的家教很难请,来了也都干不长,还有说好了要来,结果临时变卦的。”   “为什么?”辛心不解,“你们这里薪资待遇不错,活也简单。”   “Nono。”   宁齐君摇头,“他们可不像老师你这么想,有很多人觉得我们这样成天待在家里的双胞胎很诡异,很恐怖,可一点都不觉得简单。”   “啊?”   辛心再次打量两人,“我摸着良心说,你们长得还挺可爱的,为什么会觉得你们恐怖?”   “老师。”   “哥哥。”   耳边相同的音色,同时说话,却是不一样的内容,还靠得特别近,风吹到耳朵里,搞得辛心整个人都一激灵。   “你看过闪灵吗?”   “……没有。”   “是什么?电影电视剧?”   “要不要一起看看?”   辛心抬了下手表示拒绝,“算了,看你们的样子八成是什么恐怖片,我不看。”   双胞胎同时站起,手臂互相勾上肩膀,两人站在一起,简直就像是一个人,脸上嘴角笑容的弧度完全可以无缝连接,“来嘛,一起看嘛。”   *   “滴滴”几声后,门口密码锁打开,黎殊刚进门就听到一声惨叫,面上神色一凛,立刻循声而去,“辛心——”   黎殊猛地推开门,双胞胎一左一右地夹着瑟瑟发抖的辛心,影音室里的屏幕正暂停在恐怖画面。   辛心看到黎殊立刻眼前一亮,“师兄,救我!!!” 第185章 生 职责   “没想到你胆子那么小。”   黎殊边笑边给辛心倒了杯水。   “喝点水。”   被抢救出来的辛心心有余悸地捧起水杯, 整个人打了个激灵,“真的太恐怖了。”   那电影开局没几分钟, 辛心就想跑了,奈何俩兄弟一左一右把他夹得死死的,他屁股一动,马上就把他扯回来,靠在他耳边,一个“老师”一个“哥哥”地在他耳边吹气,和恐怖片的音效一起真的能把人吓晕。   经历了四次任务,辛心以为区区恐怖片再怎么样也没任务带来的冲击大吧,只能说是完全两种感觉, 明知道是假的,还是止不住地浑身起鸡皮疙瘩。   黎殊微笑,“双胞胎就是喜欢捉弄人。”   辛心喝了两口水, 抬眸看向黎殊, “还好师兄你及时出现。”   黎殊:“我听阿姨说你来了, 不放心就下来看看。”   “之前的老师也是这样被他们吓跑的吗?”辛心无语道。   黎殊拉开岛台的椅子也坐下, “他们的花样可多了, 今天只是小试牛刀。”   辛心:“……”   黎殊含笑道:“怎么样?现在跑还得及。”   辛心忍不住吐槽, “既然这样, 师兄你一开始就不应该介绍我来啊。”   “死道友不死贫道嘛,”黎殊微笑道, “不然这差事可就落我身上了。”   辛心:“……”看不出来你竟然是这样的师兄?!   黎殊笑过以后,正经神色, “你要是真的不想再继续做下去,我可以帮你回绝掉。”   辛心想了想,说:“没到这个地步, 他们也就是跟我玩而已。”   而且,辛心没有说出口,他觉得双胞胎这么吓他玩,把他连日堆积的许多压抑情绪都一下释放了出去,从影音室里跑出来,坐在黎殊家里喝水的这个瞬间,让他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   如果每分每秒都很紧绷地活着,是会撑不下去的,即使是在非常艰难的情况下,也要给自己的情绪找到出口。   这样的道理,是辛心自己在少年时代总结出来的,成为他面对很多难题时的一剂良药。   “我还是挺喜欢他们的,”辛心认真思索后道,“他们给我的感觉很纯粹。”   “纯粹?”黎殊坐直了,“为什么这么说?”   辛心笑了笑,“可能因为他们长期不跟外界接触,还是跟小孩子一样,很天真的感觉。”   黎殊也笑了,“看来你是真的挺喜欢他们的。”   辛心点头,“很奇怪吧,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可能是因为他们先向我释放了好意,就像师兄你说的,他们不也挺喜欢我嘛,至少不讨厌。”   黎殊单手撑住额头,看着岛台对面的辛心,“我想应该很少有人讨厌师弟你。”   “没有没有,”辛心连忙摆手,“我比较普通,大家比较容易接受路人吧。”   黎殊说要留辛心吃晚饭,辛心赶忙说自己有事,急着赶回学校。   “那我送你?”   “不用了,这里离学校很近,我骑单车就好。”   “什么事这么着急?”   “最近增加了一点新的爱好。”   “爱好?”   黎殊一脸好奇,“难道是参加了社团活动?”   辛心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打了个哈哈,混了过去。   拳击社的功课,辛心还是没落下,有空就过去训练,现在拳击社的学员大部分都已经认识他了,辛心混了个脸熟,到了现场,看谁闲着,就逮着谁当场拜师,偷学两招。   秦钧本人则反而少出现在了社团,据其他学员说,因为秦钧真的会出去打比赛,所以比较忙。   隔壁围棋社也是,几位真正的高手反而很少来参加社团活动,一般组织社团活动的是里面半桶水的积极分子,譬如围棋社的活动就是敖飞驰主持的,他是个社交达人,据说朋友遍布整个学校的所有专业。   敖飞驰路过他们拳击社的时候,会进来和辛心打个招呼,聊会儿天,有时候聊聊秦钧,也会说到蒋惟。   “蒋总最近忙翻了,”敖飞驰道,“他们同门几个轮流在实验室里打地铺,都快腌入味了。”   自从上次在拉面店里一起吃过一次晚饭之后,辛心就没再和蒋惟见过面,他擦了把汗,“是吗?那可真是辛苦了。”   “哈哈,他正好疗愈情伤,用实验来麻痹自己。”   辛心正在喝水,闻言差点没一口水直接喷出去,“咳咳咳——”   敖飞驰闪了一下,“喂,学弟,你没事吧?”   辛心憋红了脸摇头,怎么敖飞驰都知道了?!不会蒋惟把他拒绝他的事情拿去到处说了吧……   “啧啧啧,瞧你那小眼神,震惊吧?好奇吧?想八卦吧?”   敖飞驰翘起腿摇晃,“好奇也没用,蒋总嘴太严了,我也好奇,到底是哪位女神替天行道,狠狠伤了我们蒋总的心,可惜啊,我实在是找不出什么蛛丝马迹。”   辛心舔了下嘴上的水,“他没说啊?”   敖飞驰:“说什么?”   辛心欲言又止,含糊道:“……情伤。”   敖飞驰头一摇,“那都是我猜的。”   辛心:“……”为什么他认识的师兄全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辛心举起矿泉水瓶,小抿了一口,“师兄你为什么会那么猜?”   “很好猜啊,你没发现……哦,你跟蒋总还没熟到那份上,他最近特蔫巴。”   “蔫巴也不一定就是……那事吧?”   “你看,他是自强收的最后一个门生,那已经是赢麻了,况且那个持续了半年的项目,不是马上就要到摘桃子的阶段了吗?我看他那几个师兄师姐最近走路都是飘的,这样的至爽时刻,他每天一副哀怨的晚娘脸,除了情场失意,我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敖飞驰伸了根手指头,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最关键的是他最近总是半夜网抑云,听得还都是那种失恋神曲。”   辛心:“……”   辛心蓦然想起蒋惟的精神病医院历史,装作随口一提的样子,说道:“蒋师兄看上去挺乐天派的,应该不会吧。”   “他那是成功人士的傲慢,装的,现在有人把他的骄傲给粉碎了,他就装不下去了,哎,你不知道,看一个酷爱装逼的人突然装不起来了,那感觉太爽了,真想给那位无名女侠颁一面锦旗。”   “……”   “秦钧这次出去殴人要殴多久啊,我看他通过法考以后,整个人气场都变了,随时准备向罪恶重拳出击,干脆改行当法警算了……”   辛心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围棋社的学员来得差不多了,敖飞驰也就撤了,在他撤之前,辛心急忙拉住了敖飞驰。   “师兄,能不能透露下蒋师兄的网易云账号?”   敖飞驰作势要捏辛心的脸,辛心忙往后闪。   “师弟,你就跟我一起偷着乐得了,可不能以下犯上啊,”敖飞驰手指他,“不许嘲笑师兄。”   “我不是……”   敖飞驰走了,辛心在原地轻呼了口气。   蒋惟在本市读初二的时候,他正在他所生活的城市里读小学五年级。   两边距离有上千公里,这个距离一直到辛心考上这里的大学后才发生了改变。   站在辛心的角度来看,他们先前绝对没有任何交集。   如果他之前的推理是正确的,在他上中学时,就有人对他产生了杀意,那么在大学时才遇到的这些人,是不是能够全部排除嫌疑了呢?   可是如果要追溯到中学时代,既然是持续了那么长时间的杀意,这个人必定一直在他的身边,那似乎就只有他的舅舅,辛志明是唯一有嫌疑的,因为他的身边,与他息息相关的人就只有他一个。   辛心大口喝下水,仰头看了一眼场馆明亮的灯,重将视线投回场馆里,放下水站起身招呼,“师弟,别打沙包了,打我——”   *   如果辛心的推理是正确的,那么第一个提示就尤为重要了,因为那可能代表着起点。   把自己的推理电话分享给周岩后,周岩认为辛心说得非常有道理,“我会细查的。”   对于周岩的能力,辛心毫不怀疑,可他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队友给消息,但是说真要做什么,辛心又没有一个确切的方向,这让他感到焦虑。   “辛心,你听我说,在里面,我们每个人都接到了……所以需要我们所有人去付出一切去努力。”   “但是现在,我们所身处的现实当中,保护你们,是我们的职责,你能够做的就是尽量提供线索,然后保持警惕,保证自己不陷入到我们无法及时救助你的险境当中,辛心,你如果相信我,就不要紧张,不要急躁,稳住,一旦有进展,我会马上同步消息给你,好吗?”   “……谢谢你,”辛心手紧紧地抓着手机,他忍住心中澎湃的心绪,“周警官。”   挂了电话之后,辛心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身边有个那样值得信任的人,辛心觉得自己再没有任何理由紧张焦虑,他相信周岩。   可是……在冯朗的身边,也会有那样让他可以安心地交付信任的人吗?   辛心觉得冯朗大概率是孤独的,要不然,他怎么会情绪那样极端?   *   二十八天的时间好像很漫长,又好像极其的短暂,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第二十七天。   这二十几天里,辛心身边风平浪静,周岩说有消息就会联系他,辛心也不敢随便去打扰他,就这么独自在大学校园里生活着,就好像没有所谓的任务,也没有被杀的危机一样。   唯一的变化是辛心现在和双胞胎的关系真的越来越好了。   双胞胎喜欢和他讲他们过去的事,他们以前住在郊区的别墅里,整个山头就零星地几栋别墅,他们的别墅在树林当中,周围全是落叶,据说吓跑了不少老师。   “是你们恶作剧把人吓跑的吧?”   辛心嘴角抽搐,一针见血。   双胞胎完全不反驳,“对啊。”   辛心:“我看你们就是太无聊了,为什么不出去走走呢?”   双胞胎互相对视了一眼,“生活的本质就是无聊,出去又怎么样?还不是见一些无聊的人,做一些无聊的事。”   “像老师你,每天为生活奔波,当然觉得有意思了,对我们来说,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不过,反过来说,你不觉得奇怪吗?那么辛苦就为了生活,所以你在这个世界就是为了辛苦地活着?在我看来,这样的生活每延续一天都只是在折磨自己而已。”   宁齐君把下巴垫在手上,他说的一脸认真,旁边宁齐商接话道:“也许地球就是座巨大的监狱,我们所有人都在服刑。”   辛心:“……我看你们就是重度中二病,出去打两天工就老实了。”   双胞胎齐齐笑道:“不要,我们才没那么傻。”   “人生意义这种事,我是体验派,”辛心道,“我也不跟你们上价值讲道理了,既然你们现在还好好地在豪宅当大少爷,还有心思成天吓唬我,说明你们也活挺好。”   双胞胎又对视了一眼,两人分开,一左一右地勾住辛心的肩膀,“这是我们喜欢你啊。”   辛心:“嗯嗯,我也喜欢你们,时间到了,先走一步,要不然你们今天家教费爆炸了,你们敢给,我不敢收。”   双胞胎一直送辛心下楼到地下车库,陪着辛心把车推到地面,到了上面,辛心推着车,回头问兄弟俩,“你们会骑车吗?”   双胞胎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后哥哥宁齐商代表说:“不会。”   辛心摇头,一脸嫌弃,“自行车都不会骑,还在那儿装深沉。”   双胞胎:“……”   辛心大动作跨上车,“拜拜。”   一口气骑车骑了三十来分钟,辛心在一家“缘来”蛋糕店门口停下了车。   虽然答应周岩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好,辛心还是没忍住,稍微查了一下,这家店就是经常给他们学校供给茶歇蛋糕的店。   “叮铃——”   风铃轻轻摇晃。   辛心走入蛋糕店。   店面并不大,一共四张桌子,收银台旁的柜子里陈列着看上去很精美的小蛋糕,辛心没发现他在茶歇会上吃过的那款蛋糕。   “需要什么?”收银台后的店员招呼道。   辛心先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你们这里茶歇供给,是不是有另外的单子?”   “对的,你加我们老板娘微信吧,她朋友圈置顶有,可以定制的。”   “好,谢谢。”   辛心发了微信申请,回头正要出去。   “叮铃——”   风铃再度摇晃。   辛心一抬头,与进店的人四目相对,立时愣在了那里。   “师兄?!”   是蒋惟。 第186章 生 想念   蒋惟来取蛋糕。   “课题有成果了, 老板说庆祝一下。”   “恭喜啊!”   蛋糕有好几袋,蒋惟开车来的, 辛心和店员帮着蒋惟一起提蛋糕。   上次敖飞驰说蒋惟最近一副“晚娘脸”,辛心偷偷观察了一下,没觉得啊,还是跟之前一样。   蒋惟按了钥匙,打开车后备箱。   码好蛋糕之后,店员回店了,蒋惟手拉住后备箱盖,转头看向辛心身后的共享单车,“你骑车来的?”   “昂。”   辛心后退一步, “师兄你不用管我,先走吧,晚了等会儿蛋糕上的奶油化了。”   “嗯。”   蒋惟作势要拉下后备箱盖, 手已经往下按了, 中途还是停住。   辛心站一旁准备等蒋惟车先走, 看蒋惟忽然停住, 忙问道:“怎么了?师兄?有什么问题吗?”   蒋惟脸抬起, 视线越过手臂上方看了辛心一眼, 转过脸, 弯腰俯身从其中的一个袋子里拿出一盒,往辛心站的方向递了过去。   映入辛心视线的正是和他脑海中那个任务奖励的提示一模一样的蛋糕。   辛心猛地抬头看向蒋惟。   蒋惟大半张脸都被手臂挡住了, 只浅浅露出了一只眼睛。   “谢谢你帮忙。”   “……不用了,师兄。”   “拿吧。”   “真的不用了师兄, 你们肯定是按人头订的,你给了我,不就少了吗?”   辛心连连摆手拒绝, 蒋惟长腿跨前一步,把蛋糕放在了单车车篮里。   车后备箱盖上,蒋惟很干脆地上了车,没给辛心再拒绝的机会,脸透过车窗回头对辛心笑了笑,“放心,没少。”   蒋惟的车开走了,辛心看向车篮里的小蛋糕,又看看蒋惟远去车的方向……蒋惟是把他那份给他了吗?!   辛心连忙掏手机,点到蒋惟微信,临了想要打字,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赶紧先返回蛋糕店,买了一个尺寸差不多的小蛋糕。   等骑车回到学校以后,辛心才发微信给蒋惟。   【师兄,你在学校吗?】   【在宿舍。】   【那太好了,我十分钟以后到你宿舍楼下,你下来一下好吗?】   【好。】   辛心忙不迭地往理工的研究生宿舍骑,他骑得很快,差不多五分钟就到了,等快到时,远远的,他已经看到了蒋惟。   蒋惟穿着清爽,大短裤白T恤,人字拖,手插着口袋在楼下等,宿舍楼下路灯昏暗,辛心一个晃神,还以为看到了贺新川……   刹车猛地停下,辛心看清了人。   蒋惟那张英俊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柔和的脸,和他所认识的人完全是天壤之别。   是他实在太想见他了。   越是这样在现实里见不到,他就越想他……好想好想……   “师兄。”   辛心把挂在车把手上的蛋糕袋子往前一递,“你的给我了,你没吃上吧?我不能白吃你的,也不知道这个口味你喜不喜欢。”   蒋惟眼睛往袋子里瞟了一眼,“我不挑食,”他接过蛋糕袋子,“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辛心摇头,“没了。”   “师兄再见。”   辛心轻点了下头,手握着车把打算掉头。   “你真的想知道我的网易云账号吗?”   辛心整个人僵在原地,过了好几秒后,才一点点地把脸转回来。   蒋惟淡定地看他,“我微信发你?”   辛心:“……”   “师兄……”辛心脸都快皱起来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   “……”   辛心抿住嘴巴,不敢说话。   “为什么要问敖飞驰我的网易云账号?”蒋惟微微俯下身,一只胳膊打在车把手上,看样子是防止辛心逃跑,“嗯?”   “我……”   辛心百口莫辩,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能选择厚脸皮,“我觉得师兄你的听歌品味应该不俗,想借鉴一下。”   蒋惟:“……”   辛心露出个标准又机械的笑容。   蒋惟移开手臂站直,“走吧。”   辛心连忙连人带车把转了一百八十度,跨上车,毫不犹豫地踩下车轮,一口气踩回自己宿舍楼下,停车的时候,把蹲在隔壁车筐里休息的来福给吓了一跳,被来福“喵喵喵”地骂了两声。   辛心回过神,还好车连忙蹲下身摸摸猫头,又拍拍猫屁股赔罪。   上楼之后,辛心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等到掏出手机后,他更加汗流浃背了。   蒋惟给他发了两条微信。   【那蛋糕本来就是给你带的。】   【惟一同唯一@123,我网易云账号。】   辛心:“……”   辛心没回,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他甚至没勇气去搜蒋惟那个网易云账号,万一看到什么奇怪的歌单,那他以后真的看到蒋惟就要犯尴尬症了。   苍天哪——   他真的他再也不怀疑蒋惟了还不行吗?   还有敖师兄,他自己说不让他问,还说什么不准嘲笑师兄,转头就去跟蒋惟说……   辛心懊恼不已,看向手里提的蛋糕袋子。   这任务给提示就不能精准一点吗?!   *   终于到了最后一天,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晚7点就要进任务了。   辛心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真的有人对他持续了那么长时间的杀意,为什么迟迟没有杀他呢?   正如周岩所说,那杀意绝不是开玩笑的,或者一个闪念,而是切实地想要他死。   也正因为如此,周岩之前的那些提示都很快应验了。   那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他的那些提示其实不代表有人想杀他?不是说任务是没有规律的吗?   辛心很快自己推翻了这个想法,他能感觉到,周岩说的是对的,那就是任务的意义,否则他们拿生命在任务中冒险,图什么?另外,屠飞宇那个老玩家也同样这么说。   周岩是警察,所以时常遭遇生命危机,堪破了任务的提示,那那个屠飞宇又是什么情况呢?他在现实中又是什么身份,才会也一次次地进入任务,成为老玩家?   “下课了是吧?那就下课,都下课。”   随着台上老师的抬手,教室里的众人纷纷起身,辛心在人群中看向季青禾,然后他惊讶地发现,季青禾走向了黄拯。   人群走出教室,辛心在后方隔了几个人的位置,跟着季青禾与黄拯。   两人正在交谈,彼此之间神色如常。   辛心不由发愣,他不远不近地跟着两人,一直跟到了食堂。   季青禾与黄拯坐在一起吃饭。   辛心找准机会,偷偷坐到隔壁,隔了一根石柱的座位上。   季青禾跟黄拯在聊课题的事情。   “那这个数据等会儿我来算好了。”   “行,我吃完了,先走了。”   辛心看着黄拯一阵风地端着餐盘走了。   与季青禾一壁之隔,辛心心中有些五味杂陈,谢明阳说季青禾没真拿他当朋友,他说无所谓,一半出于他真实的想法,另一半是他觉得,不是这样的,季青禾是拿他当朋友的。   可是,他的手机已经半个多月没收到过季青禾的微信,上次他发微信问季青禾,最近是不是很忙,有没有需要他帮忙的,季青禾说不用,然后就没再回复了。   辛心目送季青禾端着餐盘离开后,也默默地端起了餐盘。   也许……谢明阳说的是对的。   也许,季青禾和黄拯之间压根就没有过什么矛盾?!   “什么事?我只有两分钟。”   辛心在学校小门截住了黄拯。   黄拯看上去风风火火的,应该是有事要忙。   “我想问,黄拯,你别多想,我只是想知道,就是大一你评党员的时候……”   黄拯马上就领会了意思,“你是想问季青禾给我投反对票的事情吧?”   辛心无言。   黄拯:“我在我姐面前念叨了几句,我姐夫多管闲事,就知道了,”黄拯看了一眼表,很干脆道,“宿舍里其他人我都一早告诉了,怕他们吃亏,不过我看季青禾对你挺好的,就没跟你说,免得你夹在我们两个中间不自在。”   黄拯一脸乳臭未干的样子,说话做事却是辛心都没想到的成熟。   “这都老黄历了,也没什么,他投反对票也没影响到我,随他吧,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做人的方式,我们互不干涉。”   “没事了吧?没事我就先走了,我要去机场接我姐。”   “好,你去吧。”   黄拯转身上了出租车。   辛心目送着车离开,等到他转身,发现季青禾就站在远处雕像旁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季青禾定定地看着他。   那么远的距离,季青禾肯定没有听到他和黄拯说什么。   “老大……”   辛心轻轻喊了声。   季青禾直接回身走了。   辛心在原地站了很久,他没追上去,也没联系季青禾,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也同样默默地走了。   有些时候,有些关系,也许不需要道别,就知道该结束了。   每个人能只能陪着自己走上一小段路,辛心一直都很看得开。   可是也正因此,他格外地想念他……   蛋糕店老板娘的微信申请已经通过,对方问他需要什么蛋糕,辛心回复说先了解一下,对方发来图片,辛心看着上面熟悉的蛋糕样式,心中再次泛起波澜。   他关了手机,轻闭上眼睛,等待7点来临。   *   咚咚咚的脚步声在城堡里回荡,急促的摇铃声随即响起。   辛心猛地睁开了眼睛。   肩膀同时被用力推了一下。   “糟了,准是又出事了!该死的,快点,修,你想叫男爵拿鞭子抽你吗?” 第187章 情人 仆人   修·怀特, 二十四岁,完成了基础教育的你, 光荣地成为了男爵的仆人,这是你在男爵身边工作的第七个年头,恭喜你已经成为了男爵身边的二等仆人。(以你的资质,这已经是极限了)   【任务要求:男爵的封地奥思城这段时间接连发生惨案,你作为男爵的仆人,理应为他分忧解难,请帮助男爵找出惨案背后的真相,让奥思城恢复往日的平静祥和。】   【任务时间:七天。(七月七日的晚上七点,请向男爵阐明你调查的结果。)(如果无法查清真相, 男爵的怒火将会是你难以承受的。)】   【任务奖励:任务本身就是奖励。(真相离你有多远,你真的知道吗?)】   辛心被身边的另一位男仆催促着换上了衣服,两人小跑着赶到男爵的房间外, 整个城堡已灯火通明, 夜间巡逻队的队员正在楼下焦急地等待。   “嘭——”的一声, 男爵竟自己踹开了门。   辛心和另一位男仆立刻低下了头。   “男爵大人, 真抱歉这么晚打搅您。”   队员在下方望见下楼梯的男爵后立即脱帽行礼。   男爵将自己的手递过去, 即使深夜被唤醒, 他仍旧完成了一整套绅士的装扮, 烟灰色的头发一丝不苟,手上戴着一枚象征埃文斯家族荣耀的蛇形红宝石戒指, 冰冷地贴了贴来人的额头,“我受够了你的道歉, 乔伊斯。”   乔伊斯狼狈道:“除了抱歉,我无法用任何其余词汇来表达我此刻的心情。”   男爵冷冷道:“或许你可以采取行动,而不是仅仅依靠语言。”   乔伊斯掏出手帕擦汗, 男爵似乎再也无法忍受下属的无能,收回手,抬腿走向沙发,他身后的仆人们如影子一般跟随着,辛心悄无声息地打量了下其余几个男仆,试图从其中找到队友的痕迹。   “好了,说说你的坏消息吧,”男爵语气恶劣,“我的属地上又出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命案。”   “抱歉,男爵大人……”   乔伊斯擦拭着额顶源源不断冒出的冷汗,他无可奈何道:“是伯德夫人,伯德夫人……找到了……”   根据辛心接收到的记忆,三个月前,奥思城内出现了一起妓女被杀案,因为被害者是妓女,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重视,之后短短三个月内,一连出现了六起相似的案件,引起了全城恐慌,这才摆到了男爵面前。   由于世界背景处在刑侦手段较为落后的时代,目前来说,还没有任何眉目,奥思城中人心惶惶,而案件几乎都在夜里发生,凶手如同影子一般隐没在黑夜中悄无声息地取走人的性命,于是众人都称呼杀人者为“影子杀手”。   更糟糕的是,前天晚上,伯德夫人外出观看戏剧演出之后,居然离奇失踪了。   由于前几例案子全部都发生在夜里,所以当伯德夫人失踪以后,奥思城里就胜传也许伯德夫人也被那位“影子杀手”给谋害了。   如果真是这样,城中的恐慌将会比先前翻上不止一倍。   毕竟先前受害的全都是妓女,伯德夫人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贵族夫人,如此一来,城中妇女就要人人自危了,尤其是贵族阶层的女性,对于男爵来说,也会压力倍增。   所以当伯德夫人失踪之后,男爵就命令巡逻队和他属地的护卫队不分白天黑夜地寻找伯德夫人的踪迹,一旦发现任何线索,立刻向他汇报。   这么接连找了两天,伯德夫人的下落依旧如同谜一般,伯德夫人是位寡妇,身边只有一个侄子较为亲近,那位已经连续两天拜访男爵。   “找到了?”   男爵坐直了,目光犀利,“在哪?”   乔伊斯支支吾吾,男爵脸色铁青,站起身,掷地有声道:“威尔,马车!”   威尔是男爵府的大管家,听到吩咐后立刻去传人套马车。   男爵出行,辛心作为二等仆人随行,携带着备用的手套、手绢等物品,站在马车后面。   马车夫是个健壮的中年男人,没有和辛心产生任何的眼神交流,辛心没法判断他是不是队友,只好老老实实地先干他的男仆。   马车跟随着乔伊斯的马来到奥思城唯一的码头,码头的队员们已经等候多时,几头猎犬的眼睛在黑夜中射出光芒,正在不安地低吠。   “吁——”   马车停下,马车夫跳下马车打开门,随行的仆人放下马凳,男爵探出脸,干脆利落地下了马车,肩后的披风滑过马凳,向着乔伊斯等人走去。   辛心在仆人群中跟随过去。   “伯德夫人在哪?”男爵扬声询问。   巡逻队的队员们牵着猎犬散开。   辛心隔得远,看得不是很真切,只看到码头白惨惨的灯光下一具同样惨白的身体,身体下方晕湿了一大片。   咸腥的海风不紧不慢地吹拂着,轻柔的波浪声在黑夜里为众人屏住的呼吸伴奏,全场寂静了长达五分钟,除了那些猎犬之外,所有人都一动不动。   正在这长久恐慌的凝视中,沉默的男爵大步向前,解开自己的披风,俯身用披风盖住了赤裸的女尸。   其余人纷纷低下了头,在胸口圈画十字,辛心也跟着低头画十字,余光止不住地瞥向伯德夫人的尸体,男爵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能隐约看到伯德夫人的脚踝一圈淤紫颜色,像是被捆绑过的痕迹。   男爵是本地的验尸官,负责判断尸体是否正常死亡,是否需要具备专业执照的医生来验尸。   很显然,伯德夫人绝非正常死亡。   然而在是否要叫医生来这个问题上,男爵似乎陷入了两难。   乔伊斯提议直接让伯德家的人把尸体领回去,“我想赫斯特·伯德不会介意以溺水的名义为他这位富有的婶婶发丧。”   男爵紧皱眉头,他当然理解乔伊斯的意思。   一旦公布伯德夫人是非正常死亡,也就是被人谋害,那将会造成多大的混乱,是可以预见的。   而赫斯特·伯德,作为伯德夫人的侄子,对于伯德夫人失踪的关心,多半源自伯德夫人从丈夫那继承到的一大笔遗产,对于赫斯特而言,伯德夫人到底因何而去世,或许并不那么重要。   “去叫菲尔德吧。”男爵淡淡道。   菲尔德·安德森,奥思城中最年轻有为的医生,更重要的是年轻,资历尚浅,嘴一定比其他的医生要更严,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男爵命令巡逻队的人将尸体转移到停尸房,他则上了马车,同样前往停尸房。   原本属地没有设置停尸房,男爵为了避免疾病的传播,特意拨出了一处供那些无处安放的尸体停放,先前那些被害的妓女也曾短暂在停尸房里停放,最后得以安息。   这间停尸房在今夜迎来了它建立以后身份最高贵的一具尸体。   队员们把伯德夫人的尸体放好,男爵进入停尸间,命令仆人们在外等候,辛心也只好在门口待着,他很想也一起进去观察尸体,但是这个世界里等级森严,像他这样的仆人,不可能办到。   根据前几个世界的经验,所有的任务者都会围绕着事件,如果这个世界里他有队友的话,那么也一定就在事件当中,与事件有所牵扯。   他是男爵府上的仆人,他的队友也有可能是仆人,还有已经出现的巡逻队……   急匆匆的脚步声传入耳中,辛心抬眼偷瞄,乔伊斯带着年轻的安德森医生赶到了现场,安德森医生头发凌乱,衣物也不像男爵一样一丝不苟,眼镜因狂奔而歪歪斜斜地架在鼻梁上。   辛心正在观察,安德森医生棕色的眼睛透过镜片与他撞在一起,两人眼神交会,辛心瞪大眼睛正在辨认,安德森突然抬起手做了个很大的扶眼镜动作,嘴角若有似无地朝着辛心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的弧度和给人的感觉——程凌?!   停尸间的门打开又关上,辛心站在外面,心情抑制不住地激动,程凌居然又出现了!他又有队友了!   激动不到三秒,辛心立刻想到了冯朗,还有陆安国和温雨,另外还有遇到程凌的那个任务世界里出现的屠飞宇,他已经不怎么想到史泰了,史泰太久没有出现,应该是已经解除了危机。   所以,冯朗呢!   视线悄然从身边的几人身上掠过,巡逻队的队员都愁眉苦脸,大多失神地看着地面,看来是在为即将兴起的波澜而犯愁。   其余仆人们也都低着头,偷偷困倦地打哈欠。   大约过了半小时后,男爵和医生走出了停尸间。   “乔伊斯。”   男爵大声呼唤巡逻队员。   “去通知赫斯特·伯德,让他来认领尸体。”   “是的,大人。”   乔伊斯立刻叫上人离去。   “菲尔德,”男爵回头看向医生,一缕烟灰色的碎发落在他的眉尾,“你拥有我的信任。”   医生彬彬有礼地轻轻弯腰,“是的,大人。”   仆人们簇拥着男爵离开,辛心在队伍的末尾,回头看向医生,医生也正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镜片一闪一闪地折射着停尸间的冷光,辛心快速收回视线。   折腾了一晚上的男爵回到府上,没有选择休息,而是刚下马车就开始发号施令。   “威尔——”   男爵的吼声传入城堡内,待命的大管家马上小跑出来,“大人,请您吩咐。”   “去把珀金请来,今夜我要他住在这里。”   “好的,马上。”   管家边向外走边招呼,   “修。”   辛心刚从马车上下来,被点到名后下意识地举了下手。   “马上去请珀金·卡特,大人需要他的护卫。”   “好的,我立刻就去。”   辛心把携带的物品交给另一个男仆,去马厩牵了马去找管家口中的珀金·卡特,那是男爵豢养的骑士当中最出色凶狠的一位,是位落魄贵族,现在以类似门客的身份接受男爵的聘用。   珀金·卡特所住的地方离男爵府不远,沿着绵延的小路骑了大约十几分钟后,辛心勒着马在院子外停下,伸长了脖子呼唤,“卡特大人。”   仅仅只呼唤了一声,辛心便看到侧前方亮起了一盏灯,是马厩,有人举着灯正在马厩前,辛心张望辨认,“卡特大人,是你吗?男爵大人请您前往府上护卫。”   举着灯的人慢慢走近,辛心骑在马上,透过篱笆俯视着看到一双深绿色的眼睛,那双眼睛令他联想起上个世界里那幅画中致命的金属毒素,因为骑马赶来而砰砰猛跳的心脏一下像被攥住一样发紧。   辛心嘴唇轻动了动,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弯下的脖子被骑士伸出的手臂猛地拉下。   那是一个很快又毫无防备的瞬间,然而辛心低头时还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轻轻亲吻了骑士略有些冷的嘴唇。 第188章 情人 底线   辛心原本以为只是纯洁地亲一下, 嘴唇碰到之后,他想抬脸, 却被冯朗……不,应该说珀金·卡特又用力拉了回去。   马猛地被缰绳勒紧,嘶叫了一声。   珀金双唇含住他的嘴唇,手掌按着他的后脖,用掌心迫切的力道让辛心明白他的意图,他想要吻他,而不只是这样蜻蜓点水地短暂接触。   辛心从中感觉到一股激荡的情绪,干脆放开了马缰,垂下自己的手臂搂住珀金的肩膀, 与他隔着篱笆尽情拥吻。   分别的想念在这个吻中尽情宣泄。   辛心从上个世界开始已经察觉到出了任务之后,他们会在现实中“休息”一段时间,可是时间到底有多长, 他们在现实中见没见过面, 这些信息, 辛心一概不知。   不过他现在可以稍作推测了, 他们在现实中应该还没有相见。   否则, 不会情绪这样浓烈地思念彼此。   珀金的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肩膀, 像是要把他从另一头直接扯进他的怀抱当中。   所有的思绪都在此刻消失, 只剩下这个在月光下久久不愿分开的吻。   辛心听着珀金粗重的呼吸,伸手贴在珀金的脸上, “哥……”   珀金侧过脸吻了下他的掌心,从他的呼吸中可以感受到他正在平复自己的情绪。   几分钟后, 珀金恢复了深沉的脸色,“我去牵马。”   两人一同返回男爵府邸。   “这次好像是连环杀人案,”辛心分享他所得到的信息, “伯德夫人死了,目前还不能够确定她是否也死于影子杀手之手,还有,我遇到程凌了,他这次的身份是医生!”   珀金瞥向辛心,“医生?”   “菲尔德·安德森,刚才就是他来尸检的,他知道的信息肯定比我们多。”   珀金沉默地听着,并未作出什么回答。   辛心视线时不时地在珀金身上萦绕,脑海中浮现出上个世界里冯朗把刘子俊死死摁在泥潭里的画面,那股狠劲,要说如果刘子俊没有及时醒来,冯朗会把人真摁死在里面,也未必没有那样的可能性。   原来他只是表面上变得比之前温柔合群了一点,实际上,那股冰冷恐怖的情绪仍旧潜藏在他的内心深处,在极端的条件下就会如被唤醒的死火山一样喷发出来。   抵达男爵府后,珀金先去拜见了男爵,男爵已经预备要休息了,得知最出色的骑士已经就位,随即也安下了心,让仆人安排骑士在附近的房间休息。   骑士的到来,同样需要仆人服侍,辛心自告奋勇地接过了这个任务,反正他哥也不会让真让他服侍他的。   况且,他还有好多话想跟珀金说。   “哥……”   辛心一关上门,又是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珀金抱在了怀里,他手里还提着灯,一手仍紧紧地攥着灯把手,一手则搂住珀金的肩膀。   不用思考,或者思绪早已深埋灵魂,他感觉到珀金的压抑、不安、甚至痛苦……   “你怎么了?”   辛心不由自主地发问。   珀金只是紧紧地抱着他,如果他能知道自己怎么了,或许就能回答他的问题,没有记忆,翻涌在胸膛的只有刻入灵魂的心绪。   辛心轻轻抚着珀金的背,他很想安慰他,可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笨拙地一遍又一遍地轻抚珀金的背脊。   男爵府上供给给骑士居住的房间也并不大,辛心和珀金相对坐在单人沙发上。   “哥,你好点了吗?”   辛心想要看到珀金的脸,所以选择坐在了珀金的对面。   珀金单手撑住脸,“嗯”了一声。   辛心欲言又止,试图猜测,“哥,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珀金没有说话。   辛心握住双手,探脸看向珀金,“哥,别太紧张了,任务本身就是奖励,其实我们已经很幸运了,你要相信我们是主角,是天选之子,一定能从任务中得到的奖励逃过一劫的。”   珀金抬眼看向辛心,“嗯。”   这个“嗯”比刚才的“嗯”好歹情绪稍微缓和了一点。   珀金在现实中的处境一定很难。   辛心抿了下嘴唇,他很想帮助珀金,如果他们在现实中也能见到面,组成一队就好了,这样的话,他不会再焦虑,珀金也不会情绪波动起伏那么大了。   “这个任务,哥你那的信息里有没有什么线索?有关那几个被害者,或者案子?”   辛心把话题往任务上引,希望珀金可以因此而振作精神。   “没有。”   “我是个极端自私冷血的骑士,我心中对于荣誉和信仰都嗤之以鼻,对他人的命运毫不关心,就算别人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分心在意。”   “所以,没有。”   辛心:“……”   他怎么觉得珀金好像话中有话?   辛心抬一下眼睛,又垂一下眼睛,抬一下,垂一下,眼睫毛上下忽闪,对着珀金猛扇眼风,珀金面无表情,绿色双眸静静地看着辛心。   “哥,你别误会我啊。”   “我……”   这人也真是的,刚才还激动得对他又亲又抱的,怎么现在又浑身长刺了?   男人的脸变得还真快。   看来不解释是不行了。   辛心坐端正,双手放膝盖,认认真真地对珀金说,“我们所处的世界的确不是完全真实的,可是那些人,他们有心跳有呼吸,有他们自己的欲望和人生,他们看上去完全就是和我们一模一样的人。”   “其实刘子俊他也并不是穷凶极恶的人,只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当他以为自己误杀了刘勇之后,他其实是后悔的,他说,他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我不想你也这样,哥,我不是拿你和他比,我就是举个例子。”   “一旦跨出那一步,就再也回不去了,”辛心不知不觉皱起了眉,“哥,我不知道你现实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我真的不想要你杀人,哪怕是为了完成任务,也不要。”   他不想要冯朗回到现实以后,在现实中品尝那种曾经亲手终结一个人生命的痛苦,他不想冯朗午夜梦回在恐怖中惊醒,他了解冯朗,他能感觉到冯朗其实是个温柔善良的人。   在第一个任务世界里,贺新川大可和史泰两个人合作完成任务,完全不必管他的死活,等他被曹珍砍死了再出现,也不会影响任务的完成,可他还是冒着生命危险赶来救他了。   辛心明白,那是因为他先交付了自己的信任,他也曾不顾一切地去救过他,所以他也不愿意辜负他的信任。   在第二个世界里,余佑说着可以牺牲任何人的生命,可他只是三言两语,余佑却同意了他的做法。   这并不是他具备多么高超的谈判技巧,而是因为余佑骨子里的想法其实就是和他一致的。   还有,最关键的,在第三个世界里,他分明完全了解他对傅天齐的同情,才会在最后的关头,用那样温柔的语气告诉他,他已经尽力了,别哭。   这样的他,他从不觉得冷酷无情,会不在乎他人的死活。   只是也许现实中冯朗的处境实在过于艰难,就像是被逼到了绝境当中的刘子俊,他不要,他坚决不要冯朗也落入那样的境地。   “哥,我从来没有想要责备、怀疑你,也从来没有改变过对你的看法和心意,我只是……”辛心说着,手指抹了下发酸的鼻尖,眼睛也眨不动了,“很心疼你。”   珀金在今夜第三次抱住了辛心,辛心把脸贴在他的胸膛里,也同样紧紧地抱住珀金,他感觉到侧额温热的气息和柔软的触感,珀金吻了他的头发。   “我答应你。”   珀金声音略微有些沙哑,“无论如何,都会守住那条底线。”   辛心轻轻摇头,“不,是我要努力保护你,至少不要让你在任务中陷入那样两难的境地。”   两人久久地拥抱着。   如果这里不是任务世界,如果他们身边没有威胁他们生命的危机,他们宁愿就这样一直抱着,在黑夜中静静地感受对彼此的那份心意。   “不过我刚才说的的确是实话,”珀金语气温柔地在辛心耳边道,“我的身份对案件情况一无所知。”   辛心稍稍坐直,“程凌肯定知道很多细节,他进去验尸了!”   “奇怪,上个世界里,程凌没有出现,这个世界里他居然又出现了,为什么?”   “是又有人要杀他了?还是他的任务时间间隔要比我们长?”   辛心懊恼,“可惜我们两个的身份都不能自由活动,不知道男爵要留你在这里住多久,如果明天你有机会离开的话,记得一定去找菲尔德·安德森,我俩已经对过暗号了。”   珀金若有所思地看着辛心,淡淡道:“对暗号?”   辛心:“昂。”   “什么暗号?”   “他对着我扶了下眼镜,然后怪怪地笑,我就认出来了。”   珀金垂眼,“不错,挺有默契。”   辛心:“……”   不是吧哥。   辛心笑,“那我们不是更有默契,一个眼神,chua,火花带……”   嗯,又被嘬了一口。   已经有点习惯了。   辛心神色如常,“哥,你说还会不会有别的队友?”   珀金轻轻皱眉,“不一定,你先说说你今天在案发现场看到了什么。”   “伯德夫人没穿衣服,脚踝还有捆绑过的痕迹,这些细节跟之前的妓女被杀案一模一样,那些被害者也都同样浑身赤裸,有被捆绑的痕迹。”   “哦,对了,她尸体下面还有一滩水,不过看着又不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尸体没有浮肿的迹象。”   珀金短暂思考,“码头距离伯德夫人失踪的剧院很近。”   “是这样没错。”   前天晚上,剧院有全城闻名的歌剧演出,城里多数贵族都前往了剧院观看,男爵大人也受邀前去,辛心这个身份,作为男仆也跟随到场,只不过他的身份只能在包厢外静候差遣。   演出持续到了深夜十点,辛心他们跟随男爵离开,一直到第二天,伯德夫人的侄子上门求助,伯德夫人失踪的消息才不胫而走,男爵立刻派人帮助寻找,伯德夫人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直到今夜,伯德夫人的尸体忽然出现在码头。   正如珀金所说,码头距离剧院很近,当时去寻找伯德夫人时,就是以剧院为中心,分散开来寻找,照理说,码头周围早已被彻底搜查了个遍了。   码头应该不是案发地点,凶手是杀害了伯德夫人以后再弃尸码头。   为什么要把尸体丢弃在码头呢?   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从妓女到贵族女性,这算得上犯罪行为的升级吗?   月光映入房内,拉长了窗影,笼罩着整个房间,令辛心不由想到本世界杀手的名号,“影子杀手”……他转过脸看向珀金,“先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我会守在这里陪你的。” 第189章 情人 集合   辛心一觉醒来, 手下意识地往旁边摸了摸。   “在这儿。”   辛心睁开眼睛,珀金正坐在沙发上, 看上去已经完全收拾妥当,辛心连忙坐起身,不好意思道:“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很香,”珀金手上拿着怀表,“还早,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你不休息吗?”   昨天辛心说他守着珀金,珀金脸色立刻松弛了许多,拉着辛心的手让他一块儿睡。   反正两个人也一起“睡”过很多次了, 辛心也不扭捏,脱了外套和鞋,和珀金一起抱着睡。   他的心中没有太多绮思, 只希望这样能够缓解一下珀金过分紧绷的情绪。   看珀金现在的样子, 他的目的似乎达到了。   昨天辛心没有仔细看珀金的相貌, 他的这个男仆身份, 常常低着头, 而珀金·卡特也正如他所言, 是个高傲又目中无人的家伙, 修·怀特的记忆中对这个人物也是模模糊糊的印象。   今天白天一看,珀金·卡特除了一双浓绿的眼睛外, 其余五官全部乏善可陈,脸颊极端的瘦削, 显得有几分刻毒,身形也很精瘦,手脚很长, 像一柄锋利的长剑。   辛心倒不觉得他不好看,也许是那具身体里的灵魂给它注入了别样的魅力,也可能纯粹就是他的偏爱,他觉得他很帅。   辛心想到“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个俗语,于是笑了笑。   “笑什么?”   珀金的语气很温柔,辛心笑得更开了,“哥,我觉得你一定长得很帅。”   “要是我长得很丑呢?”珀金问道。   辛心嘿嘿笑了笑,“我觉得你帅就可以了呀。”   珀金脸上也慢慢露出了笑容。   那张刻薄瘦削的脸也由此散发出辛心所喜欢的那种神采。   窗外传来马蹄声,珀金转过脸撩开窗帘的一角,辛心也下了床走到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行驶而来的马车。   马车停下,绅士打扮的菲尔德·安德森从车上下来。   辛心立刻看向珀金,带着几分惊喜道:“程凌来了!”   *   “男爵大人,但愿我没有打搅您的美梦。”   辛心和珀金下楼时,医生正在和男爵打招呼。   男爵大人讽刺道:“前提是我还能睡得着。”他听到了身后下楼的脚步声,微侧过脸,不满地埋怨,“珀金,你像个幽灵。”   珀金在楼梯上停下脚步,低了下头,算是对男爵行礼,辛心跟在珀金的身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样他等会儿就可以和珀金一起混出去了。   “说吧,菲尔德,这么一大早,我希望你带来的是好消息。”男爵淡淡道。   医生双手握着帽子在胸前,“昨晚未免过于匆忙,如果男爵大人愿意给予我信任,我想再次为伯德夫人仔细验尸。”   “这恐怕不由我说了算,”男爵道,“赫斯特·伯德已经把尸体领回伯德家了,据我所知,他是个很麻烦的人。”   “是的,我一早已经在伯德府上吃过闭门羹了,所以才来请求男爵您的支持。”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支持你呢?”   “伯德夫人的死非同小可,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昨夜男爵大人您本可以只将此当作普通的溺水事故处理,不必深夜召我前来,正因男爵大人您高尚的品德,对于属地人民的关怀,不允许您草草了事。”   “男爵大人,为了早日逮捕‘影子杀手’,重新验尸,我想是非常有必要的。”   男爵静静地听着,忽然道:“你认为伯德夫人的死也是那位‘影子杀手’所为?”   “这……”   医生谨慎道:“我不能够确定。”   死去的七个妓女都没有得到详细的尸检,仅仅只是草草了事,能够确定的只有那些妓女都有被捆绑的痕迹,身受多处刀伤,被发现尸体时浑身赤裸。   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多是在城市偏僻的角落,一到夜里,无数夜莺暗娼就会在那些角落里游荡。   第一起案件发生时,执法队们将它当作嫖客与妓女发生纠纷来处理了,也并没有花许多精力去寻找凶手。   既然选择做了妓女,就该知道这一行的凶险,换句话说,这全是活该,执法队抱着这样的想法,对发生的案件完全不上心。   之后接连发生凶案,也依旧没有真正引起执法队的重视。   “说实话,我倒是感谢那位影子杀手,他在矫正这座城市里越来越糜烂的风气。”   有执法队队员曾这样在酒馆里说过,他身旁的妓女也只能忍气吞声,由于越来越危险紧张的局势,让那些不得不为了收入开工的妓女更多地选择执法队、巡逻队来卖身,收取的费用也比之前更为低廉。   对于执法队来说,既然没有造成任何损失,相反还有好处,妓女们也不会公开地抗议发声,所以“影子杀手”之于奥思城,仅仅只是引起了大多数人表面的恐慌,并未造成真正实质性的影响。   不过,一旦确认伯德夫人也是死于“影子杀手”刀下的话,想必舆论很快就会掀翻整座奥思城。   “威尔。”   管家向前一步侧过身。   “去取我的徽章交给安德森医生。”   辛心注意到男爵对医生的称呼变得正式了,果然,男爵的坐姿和态度都变得端正起来,“安德森医生。”   “是。”   “我信任你的医术和品德,希望你能带给我惊喜。”   男爵凝视医生,“菲尔德·安德森,期待你的努力能结束奥思城的噩梦。”   管家取来了男爵的徽章,医生恭敬地接过,“男爵大人,我还有个请求,”他看向骑士与仆人,“能否让卡特大人同行?”   男爵笑了笑,“这要看珀金的意愿,珀金,”男爵回头道,“你愿意为我效力吗?”   骑士沉默地将手臂放在肩膀处行礼。   “我想他是同意了。”男爵对医生道。   “男爵大人,”沉默的骑士忽然开口,引得男爵重又回头,“我想带上修。”   男爵看向骑士身后的仆人,家中仆人众多,修·怀特算不上特别能干的,男爵对他的印象并不深刻,倒是意外骑士会那样亲昵地称呼一个人。   “没问题,但是到了晚上,你得回来护卫我。”   骑士再次低下头颅,表示自己对男爵的忠诚。   *   “修,”医生在马车前微笑道,“这是你的名字吧?我想请你乘坐马车,骑士大人,也请您先赏光,我不想让伯德先生误以为我是去引发战争的。”   辛心早就想跟程凌交流了,连忙一口答应,“好的。”   医生优雅上车,辛心作为仆人,退居在后,等骑士也上车之后,才迫不及待地钻进车里。   “程凌!”   他一上马车就压低声音惊喜道。   医生也笑了,“没想到还能碰上你们,”视线在兴奋的辛心和面无表情的珀金之间徘徊了一下,“你们这个组合实在太好认了。”   “哈哈。”   遇到老队友,辛心不由心情愉快了几分,先关心道:“你是第二次进任务吗?还是做了其他任务,碰上别的队友了。”   “做了个单人任务。”   辛心“哇”了一声,随即又道:“奇怪,我怎么从来没做过单人任务。”   医生微笑,“这样不好吗?总有骑士陪在你的身边。”   医生一语双关,辛心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了下脸,“伯德夫人的尸体有什么异常吗?”   “很不幸,”医生说道,“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远远不够我发现什么特别有用的线索。”   “如果能够第一时间发现尸体,或许还能得到许多确切的信息。”   “可是伯德夫人的尸体几经转移,已经被污染得很严重了,我能够得到的信息是她没有受过性侵犯,身上多处刀伤,她的四肢有被捆绑的痕迹,身上也有挣扎过的痕迹,但是没有致命伤,我合理怀疑死因很有可能是失血过多。”   失血过多……也就是说,伯德夫人是被硬放血放死的?!   辛心手掌微微蜷缩,放血而死对于死者来说是一种极其痛苦的死法,除去身体失血休克所带来的疼痛、寒冷之外,最可怕的是心理上的恐惧。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体里的血液一点点流失,逐渐走向死亡,这绝对称得上是一种酷刑。   其他妓女也是同样的死法吗?这个问题,执法队的人应该知道。   “对了,尸体运送过来时很干净,也许凶手进行了清理,也许是河水冲刷了她身上的血迹,”医生询问,“你昨天晚上跟着男爵一起到的现场,男爵有派人清理过尸体吗?”   辛心摇头,“没有,不过当时尸体下面确实有水,这个得问巡逻队的人了,是他们发现的尸体,不过我觉得从河里打捞的可能性不大,尸体没有泡发浮肿的迹象。”   “不排除尸体进入水中不久就被发现的情况,发现地点不是在码头吗?也许凶手抛尸之后,巡逻队很快就发现了。”   “也有这个可能。”   马车很快抵达伯德家的庄园。   医生自己推开车门,随后看到外面停的三辆马车后又返回车内,“执法队的人也来了。”   “看来执法队的人也知道这次是终于躲不过去了,”辛心在车内吐槽道,然后他马上想到,“糟了,他们该不会跟我们抢尸体吧?!”   “抢也没关系,那具尸体没有更多的信息了,我今天来主要是把你带出来一起查案……”医生对骑士微笑,“没想到还意外惊喜附赠了一位。”   珀金探出一张冷冰冰的脸,“说不定还不止。”   骑士率先跳下了车,辛心紧随其后,医生也下了车。   伯德家的庄园此刻非常“热闹”。   “伯德先生,我希望你能配合。”   “配合?昨天夜里男爵大人已经派人尸检过了,你们就不能让我的婶婶有片刻的安宁吗?还是你在质疑男爵大人的判断?”   “伯德先生,你不必搬出男爵大人,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现在派人去请示男爵大人,我相信他也会支持我的,这不仅仅是伯德先生你一个人的事。”   “够了,嘿——现在到底怎么回事?伯德庄园什么时候谁都能进了,刚特,把人给我赶出去——”   伯德夫人的侄子,赫斯特·伯德大声呼喝着要把辛心一行人给赶走。   “伯德先生,这次您恐怕很难办到,”医生挺身而出,“我是奉了男爵的命令前来,这是男爵的徽章。”   “好极了。”   执法队的队长抬起双手,“这下我连男爵府都不用跑了。”   赫斯特·伯德脸色铁青,“男爵有何吩咐?”   “我需要再次查看伯德夫人的尸体。”   “上帝……”   赫斯特·伯德捂住了头,颓唐地坐下,“婶婶在花房里,刚特,看好他们,别让他们侮辱婶婶,记住,她曾是你最尊敬的女主人。”   “是的,伯德先生。”   一行人正要转移,赫斯特·伯德又坐了起来,“等等——”   “需要这么多人吗?”赫斯特·伯德愤愤道,“我希望你们出现在我婶婶的葬礼上时,能比现在有礼貌些。”   执法队长的态度温和了不少,“抱歉,伯德先生,如你所愿,我只带上一位队员,汤米,跟上。”   被点到名的队员脸很生嫩,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非常紧张地并了下脚后跟,结结巴巴道:“是、是……好,好的……先生。”   医生带上骑士和男仆,执法队长则带上了那位年轻的队员,一行五人跟随着管家前往花房。   “伯德夫人很喜欢花啊,”执法队长道,“这花园可真美。”   “是的,伯德夫人将这些花视作自己的孩子。”   伯德夫人今年四十三岁,曾经有过个儿子,可惜夭折了,老伯德先生三年前去世之后,伯德夫人一跃成为了本城最富有的寡妇。   管家把人带到了花房前。   执法队长道:“麻烦你在外面等候。”   “可是伯德先生……”   “够了。”   执法队长威严道,“难道你以为我会对伯德夫人不敬吗?”   管家无奈,只能选择在门外等待。   执法队长率先走进了花房内,伯德夫人的尸体静静地躺在花房的长桌上,四周围满了新鲜的鲜花,身上盖着洁白的床单,棺材暂时还没到,赫斯特·伯德用这样的方式暂时留住伯德夫人的体面。   执法队长掀开了尸体脸上的白布,他身边的队员轻呼了一声,颤抖着抓住了队长的衣服下摆。   辛心他们三人暂时没有上前,因为医生已经充分检查过尸体,倒不如让执法队的人看看,说不定会发现什么新的线索。   执法队长一点点掀开白布,那位年轻的队员显然是承受不住了,抬手捂住嘴,看上去快要吐了。   “那个……”   辛心怕他真直接吐了,万一吐伯德夫人一身,那可真是侮辱死者了,“先生,需要手帕吗?”   队员看向辛心,眼中已经泛起了泪光,同时拼命点头。   辛心连忙上前递上备用的手帕。   队员刚接过手帕,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恕我直言,”医生道,“您不该带这样毫无经验的队员进来。”   执法队长正在观察尸体,闻言循声回头,他是个面容刚强的中年男性,棕红色的头发似乎在彰显着他火爆的脾气,视线从医生、骑士身上一一掠过,最后看向正在轻抚队员背脊的男仆。   “对不起,我弄脏了你的手帕……”   “没事,不要这样拿着了,我来把它丢掉吧。”   “谢谢。”   队员眼泛泪光,在辛心看来,这完全就还是个小少年。   “让他自己丢。”   执法队长道。   队员委屈地抬头,执法队长道:“快去。”   队员只能自己提着卷好的手帕出去。   等到队员打开的门自动关上时,执法队长重新看向医生,似乎要发火的样子,然而他忽然脸色一变,居然笑了。   “程凌?”   被点到名的人面露惊讶之色,旁边的辛心也很惊讶,他马上看向气质非常不好惹的男人,嗯嗯嗯???   执法队长对辛心露齿一笑,“我就知道你们今天大概率会出现。”   “陆哥!”   这语气,这笑容,辛心很激动,甚至有冲动想抱一下队长,但是花房的门在这时候被推开了,他只好装作无事发生,低头做男仆。   “过来。”   队长恢复了威严,队员连忙小跑过去,他一停下,肩膀就被队长揽了过去,“给你们介绍一下,新人。” 第190章 情人 分开调查   罗斯·拉斐尔, 执法队队长。   辛心:最符合人设的一集。   他早就觉得这位哥特别有警察气质了,不知道在现实中是不是类似的身份?   新人, 汤米·贝克,由于城市里命案频出,执法队虽然不真干活,但是表面上还是追加了巡逻的人手,汤米·贝克就是新加入来充数的。   “昨天晚上这孩子吓够呛。”   昨天是巡逻队负责夜间巡逻,执法队的人都在酒馆喝酒玩乐,罗斯进入任务后,立刻放下了酒杯,他刚一放下酒杯, 身边一个队员就从凳子上摔了下去,他还以为是谁喝醉了。   然而那个队员似乎是被吓到了,在那双手摸着脸, 一边摇头一边喃喃道, “我这是在做梦吗?”还抬手敲了下头, “什么东西, 快从我脑子里出去——”   幸好当时的环境是嘈杂的酒吧, 除了罗斯之外, 没人注意, 就算有人注意到,也会以为汤米是喝醉了, 否则按照时代背景,他大概率会被抓去教会“净化”。   看来任务还是考虑得挺周到的, 避免了汤米这个新人落地成盒。   罗斯当机立断把人揪了起来拎到了厕所里,花了半小时让汤米平静下来,又花了半小时给他科普任务的基本知识。   等到他得知巡逻队发现了伯德夫人的尸体时, 已经晚了,男爵带走了尸体,执法队暂时就不好出面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罗斯道,“菲尔德,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吧?”   医生笑道:“当然。”   “大家也都注意称呼。”   辛心点头,他看向脸色惨白的汤米,“你有什么擅长的吗?”他还记得上个世界的温雨,如果没有温雨,他们可能过不了任务,所以这个汤米,是不是也身怀什么关键技能?   汤米:“我……”   辛心双眼满含鼓励。   在辛心的注视下,汤米鼓起勇气开了口。   “我会骑马,打高尔夫,弹钢琴和大提琴,不过这些我都不是很喜欢,对了,我还是位素食主义者,我反对不环保的生活方式……”   “好了。”   罗斯抬了下手,汤米闭上了嘴。   罗斯无奈地看向已然被惊呆了的辛心。   “就是这样,”罗斯道,“一个天真可爱的小朋友。”   罗斯说小朋友时,汤米明显想反驳,但又不敢反驳,毕竟他是新人,刚进任务时完全不能接受,还以为自己是做噩梦或者被谁恶作剧了,然后就是被脑海内出现的任务提示给搞得差点发疯。   等到他发现自己甚至想不起来自己真正的名字时,汤米真的崩溃了。   通过那一个小时的交流,罗斯对汤米已经有了基本的判断,这是个既没有生活经验也没有任务经验的完全体新人,是他在这个任务世界里需要重点保护的对象。   “医生,骑士,仆人,执法队成员,”罗斯道,“配置已经很全面了。”   辛心明白罗斯的意思,人可能已经到齐了。   纵观几个任务世界,其实做任务的人在一开始就会相遇,哪怕是最后再自爆身份的史泰,其实他很早就出现在了他身边。   所以,温雨也退出了任务?她是已经解除了危机吗?   “菲尔德,”罗斯再次自然地接过把控任务的重担,“你昨天尸检有什么发现吗?”   医生把尸检结果重复了一遍。   罗斯重新检查了尸体,得出的结论基本和医生一致。   “身上没有致命伤,考虑失血过多而死,那些被害的妓女也都是一样的死法,没有被性侵的痕迹,手脚都被捆绑过……”   “妓女死亡的情况没有完全保密,至少执法队的人都很清楚,不少人口无遮拦,没什么纪律性,把案情当成谈资泄露的概率很大,所以也不能排除模仿杀人的可能性。”   “那被害的妓女有没有可能也不是同一个人杀的呢?”辛心道。   罗斯:“我认为概率不大。”   “奥思城每年都有不少妓女死于非命,执法队基本每次都是草草结案,不必模仿作案那么麻烦,放血而死,凶手至少要和被害者待十分钟以上,还要捆绑,耗时费力,得不偿失。”   所以现在有两种可能性。   有人杀害了七个妓女和伯德夫人,或者,有人杀害了七个妓女,另一个人浑水摸鱼,模仿杀害了伯德夫人。   不知道为什么,辛心本能地觉得,答案应该是前者。   就是那个“影子杀手”,杀害了这八个女人……   “我们先按照同一人作案的方向来查,”罗斯最后定了调,“在查案中间,随时调整,共同努力查清真相。”   *   辛心他们一行人跟随执法队的马车回到执法队。   罗斯在执法队有单独的办公室,五人聚集在办公室里。   “这次的被害者共有八位。”   罗斯昨天晚上已经连夜整理出了相关的资料。   墙上悬挂着奥思城的地图,罗斯用不同颜色的图钉加上数字标记了八个受害者尸体被发现的位置。   “通常来说,连环杀手作案的地点也有所谓的‘舒适区’。”   辛心看着地图,脑海里冒出了一个词汇——心理支撑点,连环杀手会选择在他认为安全、舒适的地方附近作案,可能是家附近,也可能是单位附近,或者其他对他来说有特殊意义的地方。   “不过很遗憾,我们目前还没有发现任何一个真正的作案地点,尸体被遗弃的地方,都没有大量放血的痕迹,说明那不是案发现场,而抛尸的地点则围绕在几个红灯区的附近。”   罗斯在地图上用手指画了三个圈,“这三个红灯区,分别在奥思城的西、北、南三个角落,唯独避开了东部的红灯区。”   罗斯看向面对地图坐着的四人,“你们有什么想法?汤米?”   汤米正专注听着,闻言微微一愣,虽然有几分迟疑,但还是开口说了自己的想法,“这说明,凶手可能住在东部?他害怕被人发现自己的踪迹,所以每次抛尸都避开东部地区?”   罗斯点头,“其他人呢?有什么意见吗?”   辛心的想法是——“他到处抛尸,不怕被人撞见吗?”   虽说案发是在晚上,可是奥思城并没有执行严格的宵禁,尤其是红灯区,夜里人还是很多的。   辛心看向地图的三个角。   第一位死者出现在西部,凶手在那里杀了四个人,然后凶手又在北部接连杀害了两个妓女,最后一位受害妓女则被抛尸在南部,紧接着就是伯德夫人失踪,码头在奥思城的北部,这几个地方互相之间距离都很远。   “要么凶手是流窜作案,作案地点就在抛尸地点的附近,要么……”辛心手指向地图的中心,“凶手有固定的安全的作案空间,加上一辆马车。”   罗斯有点惊讶,“修,你进步很快啊。”   辛心眨了下眼睛,对哦,他脑子里怎么多了这么多知识?啊,一定是他在现实中努力了!他真棒!   “修的看法就是我的想法,汤米,你要认真学,知道吗?”   汤米用力点头,罗斯说过,他们之所以会进入任务当中,是因为现实中有人想要杀害他们,任务既是给他们获得提示的机会,也是锻炼他们的探案能力,他们的终极目的是在现实中实现自救。   “固定的住所和自有交通工具,”医生若有所思道,“看来凶手具备一定的经济实力。”   罗斯点头,“凶手应该是个男性,具备针对女性的特征,他可能在现实中很仇恨女性,鉴于前面几位受害者都是妓女,我想他可能对私生活混乱的女人最为厌恶,你们有谁了解伯德夫人的私生活吗?”   辛心表示他不知道,修·怀特是个老实本分的男仆,因为长得一般,所以在那方面行情很差,自然也就不了解。   医生也不清楚,他刚搬来奥思城不久,正在奋力试图挤进上流圈子,对伯德夫人家的情况一无所知。   骑士孤僻而凶狠,对于桃色新闻,当然是……“我知道。”   辛心扭头,震惊地看向骑士。   你知道???   罗斯忙道:“你知道什么?”   珀金神色如常,淡淡道:“伊迪·雪莱是伯德夫人的情人。”   伊迪·雪莱也是一位骑士,和珀金一样,受雇于男爵,那位雪莱骑士与珀金不同,相貌英俊风流,性格也风趣幽默,平时就酷爱与贵妇人结交,谋取钱财利益。   像伯德夫人这样富有的寡妇,伊迪·雪莱怎么会错过?   大约在一年前,伊迪·雪莱就曾在骑士聚会当中炫耀过伯德夫人为他买的新盔甲价值不菲。   “事不宜迟,珀金,你马上去见伊迪·雪莱,问清楚他和伯德夫人之间的事。”   “我恐怕办不到。”   珀金道:“伊迪·雪莱去云游了。”   “有什么办法能联系到他吗?”   “骑士之间有特殊的通讯中转站,我可以去发布召回他的信息,可他什么时候看到,又什么时候回来,我就不确定了。”   “好,那就先这么做吧,你可以现在就去吗?”   “我马上去。”   珀金说着起身就要走人。   “等等——”   “剩下的,我们分成三组,”罗斯道,“汤米,你跟我一起。”   汤米求之不得,罗斯身上有股让人不由自主觉得可靠的气息,连忙站了起来直接站到罗斯身边。   “修,你去西部,菲尔德去北部,我和汤米去南部,我们去走访红灯区,主要是了解那几个被害者生前的情况,以及她们被害前的遭遇。”   “珀金,你那里结束以后,就来找我们,如果找不到,就返回这里原地等待。”   “还有什么问题吗?”   “好,没有问题就立刻行动起来吧。”   众人在执法队门口分开。   辛心目送着珀金离开,心说他哥也进步了啊,前面世界里还很黏他,说什么不肯跟他分开,这次倒是走得很干脆。   “放心吧。”   辛心回头。   医生正冲他笑,“等他结束以后,就会去找你的。”   辛心不好意思地脸红了一下,转移话题,“去调查,注意安全啊。”   “你也是,白天的红灯区虽然没有夜里的危险,不过还是要小心,”医生眯着眼狡黠地一笑,“可爱的男孩可是很容易成为猎物的。”   辛心:“……”   辛心:“帅气的医生也要小心。”   医生挑了下眉,“你夸我帅啊?”   辛心:“……”   他怎么觉得这个人贱嗖嗖的样子有几分熟悉?   “上车吧,”医生脸冲着马车扬了扬,“我带你一程。” 第191章 情人 神秘客人   白天的红灯区, 其实就是贫民窟。   由于“影子杀手”的出现,许多夜莺不敢再在夜里揽客, 迫于生计,只能白天靠在幽暗的小巷里向路过的人投去暧昧的眼神。   西部地区是首先发现尸体的地方。   那个被抛尸在此地的第一位妓女名为凯莉,就居住在西部地区,今年三十七岁,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和伯德夫人一样,已经失去了丈夫,只是没有伯德夫人幸运,能够继承大笔遗产, 贫穷和疾病几乎夺走了她的全部,唯有死神平等以待。   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已成为红灯区的禁地,越靠近, 人就越少, 眼见辛心往那地方走, 不少人投来了目光。   辛心察言观色, 发现有个女人频频向着他的方向张望。   辛心径直向着那个女人走了过去。   女人衣着暴露, 显然也是流莺正在揽客, 见辛心向她走来, 本能地做了个后退的动作,然后才重新再迈向前, 伸出了自己的一条腿。   辛心停在一米开外,“您好, 女士。”   女人并不回答,只是看着辛心。   “虽然很鲁莽,但是我想, 您认识凯莉吗?我是说……”   辛心话还没有说完,女人脸色大变,提起裙摆转身就走。   辛心连忙跟上,“女士,我没有恶意,现在是白天,您不必害怕。”   女人充耳不闻,越走越快,裙摆飞扬,她想要跑,却又不敢大幅跑动,只能尽量向着人多的地方走。   “我是男爵府上的男仆,执法队队长罗斯派我来调查凯莉被杀的案件,女士……”   女人的脸一半已没入阳光之中,大概是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给了她安全感,她听到辛心口中所说后回头。   辛心的穿着的确是标准的男仆装扮,男爵城堡里,即使是仆人都穿得要比一般人更加体面。   女人的神情看样子信了两分,“执法队队长罗斯派你来的……”   “是的,”辛心彬彬有礼道,“如果您不放心,我们可以去执法队再交谈。”   “不。”   女人马上抗拒道。   “是伯德夫人的死给执法队造成了麻烦吧?”   辛心直言,“是的。”   “上帝,”女人背靠在墙上,面对着辛心的侧脸隐没在黑暗中轮廓柔和,“我真恨我自己,竟为他人之死感到由衷的欢欣,”她转过脸面向辛心,“我不怕你,如果我是影子杀手,不会在杀害了伯德夫人后还胆敢在白天再次作案,如果你同样不害怕的话,请跟我来。”   辛心跟着女人在狭窄幽暗的街道中穿梭了大约十几分钟后,女人在一间木屋前停下,她推开门,辛心迟疑了一下,跟了进去。   屋子的破败不言而喻,散发着一股食物腐坏的味道,三个孩子正在睡觉,女人随意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这就是凯莉的家,”女人道,“现在全完了。”   “我很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也许这对她来说是种解脱。”   辛心道:“您和凯莉女士关系很好吧?”   “嗯,是还不错,我们有时候会互相介绍客人。”   辛心忍下心底的悲伤与同情,尽量先把思绪集中在查案上面,“那天晚上,我是说,凯莉遇害的那天晚上,在凯莉失踪前,您和她有过联系吗?或者说您能否为凯莉的死提供一些线索?”   女人眼神闪烁飘移,她按住胸口,低声道:“我觉得有件事非常可疑,我曾试图和执法队交流,可没人愿意听我说话。”   “什么?”   辛心瞬间站直了。   事情要从凯莉死前两周说起。   那段时间,凯莉忽然变得阳光明媚起来,在红灯区,到处都是每天挂着笑容的女人,只是这样的笑容背后掩藏的破碎,只有她们自己明白。   女人,也就是莫莉,这并非她的真名,而是编了用来接客的,同伴之间她们也同样这样互相称呼,时间长了,她们几乎快要忘记自己的本名。   “昨天我接了个客人。”   两人之间偶尔会分享出手大方又没什么怪癖的好客人。   莫莉记得,那天凯莉神采飞扬,滔滔不绝地夸赞那位客人非常绅士,而且出手也很大方。   “我只是脱光衣服在他面前睡了一觉,没有提供任何服务,他依然给了我钱。”   “天哪,真的吗?他是有什么怪癖,还是……”   “我不知道,他说他喜欢我,仅仅只是看着我,就足够了。”   “竟还有这样的人?”   莫莉警惕道:“小心一点,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凯莉也并未完全沉浸在天上白掉了个馅饼的喜悦当中,“是的,一开始我也的确有些害怕,他戴着宽大的帽子,挺括的衣领子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我只瞧见他棕色的眼睛,那眼睛真是迷人,我能感觉到他是个好人,你明白吗莫莉?”   莫莉带着几分嫉妒道:“不,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一个花钱找妓女的男人能是什么样的好人。”   “可他没有对我做什么,一觉醒来,他仅仅只是在旁边温柔地注视着我,天哪,”凯莉脸上焕发出光彩,“他真是个难得的好人。”   “我永远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会有一个好人嫖客,”莫莉冷冷道,“凯莉的尸体被发现时,哈,我心想,终于来了,那个男人他不跟凯莉睡觉,却要了她的命。”   辛心听了莫莉的描述后,的确感觉到那个将自己遮掩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很可疑。   “这个人,他找了凯莉几次?”   “三次,每次都是一样,他只需要凯莉脱光了睡觉,他在一边看。”   “你见过那个人吗?”   “没有。”   莫莉又冷笑了一声,“她舍不得把那个客人介绍给我。”   “凯莉最后一次和那个人见面是什么时候?”   “在她死之前的两天前。”   莫莉冷笑连连,“她那天非常高兴,高兴得已经开始做梦了。”   “做梦?”   “她以为自己有机会拥有第二个丈夫了,还是一位体面、绅士的丈夫。”   “那个人说要跟她结婚?!”   “他问她愿不愿意从此不做妓女,男女之间,我想你应该也明白,凯莉认为他那是在变相的求婚,至少可以得到一个情妇的身份,她都已经开始计划怎么安排那三个孩子了,哦,她现在应该不用再发愁怎么安排这几个孩子了。”   莫莉面上的神情很复杂,嘲讽与悲伤在她的脸上交织,由于西部发生的案件最多,辛心还要去调查另外三个案件的情况,所以只能留下一部分的钱给莫莉。   “我今天也终于白得了一笔钱,”莫莉接过钱时毫不客气,“不过我可不会做什么美梦。”   “很抱歉让您过这样的生活,”辛心轻声道,“我会禀报男爵,希望他能让属地的人民能生活得更幸福。”   莫莉没说什么,只是脸上依旧带着嘲讽的意味,辛心微一弯腰,预备退出去时又被莫莉叫住。   “喂——”   辛心回头。   莫莉的神情有些僵硬的不自然,“你们会找到那个该死的影子杀手吗?”   “会的,”辛心道,“这您可以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   走出那间木屋,辛心轻轻关上门,心情低落地转身,一眼便看到了靠在墙边的骑士,眼睛顿时亮了。   “哥!——珀金……”   辛心连忙改口,“你办完事了?”   珀金微一点头,“召集令已经发出去了。”   “那太好了。”   珀金目光轻轻打量辛心,“得到什么线索了?”   辛心叹了口气,“很重大的线索。”   两人向着第二具尸体被发现的地方走去,路上,辛心将凯莉那位神秘客人的事情一一向珀金说明,“我觉得这个人应该就是那个影子杀手。”   珀金皱了下眉,“听上去的确嫌疑很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辛心和莫莉的看法大体一致,嫖客当中没有真好人,要么,这个人打算欺骗凯莉,获取凯莉的信任后,凯莉也许会变成他的赚钱工具,要么,就是像已发生的那样。   他使得一个在贫困中挣扎的妓女相信他爱上了她,开始做展开新生活的美梦,然后用那样残忍的方式杀害了她……   “我不明白他的犯罪意图。”   “如果说,他像罗斯所说,对于从事特殊行业或者私生活混乱的女性感到仇视,可是凯莉已经答应他不再做妓女了,他为什么还要杀害凯莉呢?”   “或许他并没有打算‘原谅’凯莉,这些都只是他折磨她的手段而已。”   “……”   辛心无话可说。   两人接连走访了剩下三个受害者被害的地点附近。   很幸运的是,那三位受害者也都像凯莉一样有着好人缘,对于受害者的生平,她们都有话可说,而且不约而同地提到了一位大方、绅士的客人。   那三位受害者的经历几乎和凯莉一模一样。   先是遇到了那个奇怪的客人,他遮掩住自己的相貌,为人却彬彬有礼,非常温柔地对待她们,不和她们发生关系,而只是要求她们脱光了在他面前“安心”地睡上一觉,事后则付出一笔比一般客人更丰厚的报酬。   当然,在她们死前,男人都询问过她们相同的问题。   能否不再做妓女?   女人们的回答毫无疑问地统一,试问这个世界上有谁是心甘情愿地成为妓女的呢?   她们感动,欣喜,甚至流下热泪地回应他。   只要他愿意,她们马上就可以跟他走,从此再也不做妓女。   在这个犹如死神临终关怀一般的问题之后两天之内,这个欣喜的,满怀希望的女人就会赤裸地横死街头。   由于西部的红灯区很大,分划了不同的势力范围,所以受害者之间,包括她们身边的人,互相都不知道对方的经历。   这就给了那个男人机会,一次又一次地行骗……乃至行凶。   走访结束时,天已经黑了,整个西部红灯区如死一般寂静,路边,除了辛心和珀金之外,竟看不到第三个人。   别说是女人,连男人都开始恐惧那位隐藏在黑夜中的“影子杀手”……   “我想,菲尔德还有罗斯调查到的,应该和我们的差不多,”辛心心中不无沉重道,“那个人就是凶手,可惜……”   表面上看他们似乎很快就锁定了凶手,案件的脉络极其清晰,可是仔细一想,仅仅就是勾勒了凶手大概的轮廓,真正能帮助他们找到凶手的线索几乎完全没有。   距离最后一位妓女被害已经过去了两周。   他们实在来得太迟了……   眼前出现了一只手,瘦削的,伤痕累累的手。   辛心停下脚步,微微仰起脸。   珀金沉默地凝视着他。   辛心受到他目光的包围,心里的沉重不由减少了几分,他抬起手,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随后,珀金握住了他的手。   他什么都没说,辛心却感受到无比的安慰。   任务世界里,他们没有现实的记忆,也没有真正的躯壳,只有灵魂在这里相遇。   “会抓住他的。”珀金说。   辛心轻点了点头,“嗯,我们会抓住他的。”   *   其余三人得到的信息果然和辛心他们一致。   有个男人,一个神秘、温柔、又出手大方的男人。   “我现在明白他为什么要流窜作案了,”医生道,“他每次都用相同的伎俩,一旦传开,被人察觉,他就完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厌倦这种游戏了。”医生补充道。   “他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   汤米非常的愤怒,双眼赤红。   “那些妓女她们都是不得已才出卖自己的身体,她们出身贫穷,又得不到好的资源,而且这里的女性的地位又低,她们没法找到能够养活她们的工作,这是社会的问题,他为什么要去杀害那些女性呢?而且还是用那样残忍的方式,先给了她们希望,又剥夺她们的生命,让她们在绝望中死去,我不理解,他就算没有姐妹妻女或者女性朋友,难道还没有母亲吗?!”   罗斯轻拍了拍汤米的肩膀,“好了,冷静一下,你已经气了一下午了。”   汤米抱住头在沙发上埋头坐下,肩膀一耸一耸地颤抖。   辛心用眼神询问罗斯:哭了?   罗斯口型:没停过。   辛心:“……”   “相信你们也察觉到了,有关这个神秘客人的信息很模糊,很难通过那些线索去锁定他的身份,这个神秘客人是影子杀手的可能性非常大,或者说,我们可以大胆地直接下结论,这个人就是凶手。”   “男性,三十岁左右,有固定的居住场所,还有一辆马车,他的身高体型都和菲尔德差不多——”   医生做了个弯腰行礼的姿势。   “出手大方,说明他有一定的资产,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角落里传出个带着哭腔的愤恨的声音。   “还有,他是个恶魔!”   罗斯看向其他三位队友,“好吧,还有他是个恶魔。”   “比起凶手,我觉得我们可以先总结下那七个被害者的特征,”辛心道,“全城有那么多妓女,他为什么第一个找上凯莉呢?” 第192章 情人 臭味   除开伯德夫人不谈, 七个妓女的共性其实并不多。   她们的年龄分散在二十到四十之间,这方面, 凶手似乎没什么特别的癖好。   从外表来看,各种肤色发色高矮胖瘦都有,凶手也许是怕自己会暴露,也可能就是不在意这个。   她们的身份背景也各不相同,有寡妇,有已婚的,有未婚的,有孩子的,没孩子的。   唯一的很奇怪的共同点是这些妓女的风评都不错。   从其他妓女口中可以得知, 被害者大多心地善良,虽然生活艰难,可平常总不吝于帮助身边的人, 有的甚至会被评价较为“天真”。   “这到底是凶手的喜好, 还是由于这些被害人比较容易信任别人, 我不好判断, ”辛心看向罗斯, “罗斯, 你的意见呢?”   罗斯沉吟片刻, “我想,可能二者皆有, 正如你所说,城里有那么多妓女, 为什么他偏偏选择了从凯莉开始?那是个本性善良的可怜的好女人。”   医生及时补充,“伯德夫人也经常做好事。”   几人沉默下来,纷纷陷入思考。   “哦, 对了,天黑了,珀金、修,你们该回去了吧?”罗斯道,“菲尔德,伯德夫人那些上流社会的事,或许男爵会有所耳闻,你可以找机会向他打探一下。”   医生点了点头,“我会的。”   “汤米,”罗斯招呼小孩,“你如果想的话,今晚可以住我那儿。”   “真的吗?”头埋在沙发里的人抬起头。   “当然。”   “那太好了!”   医生听罢,笑道:“那么孤独的只有我一个人了?”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也欢迎。”罗斯道。   医生看向骑士和男仆,“如果我要求住在男爵府,你们觉得男爵会同意吗?”   辛心想了想,他不能确定,因为他就是个傻干活的,男爵什么样的脾性,他完全不知道。   “你可以试试,”辛心说,“他既然愿意把徽章交给你,说明还是对你很信任的。”   “谢谢。”   医生笑眯了眼睛,“那我就试试看好了。”   三人一同返回男爵府,男爵果然同意了医生的请求,“有位医生随时在左右,和有位骑士一样让我安心。”   医生微笑道:“感谢男爵您的慷慨。”   “说说看,你今天重新验尸有什么收获?”   “很遗憾,”医生面露愧色,“我的技艺不佳,”他话锋一转,道:“不过我遇上了罗斯队长,他正在着手调查案件。”   男爵嗤之以鼻地哼笑了一声,“执法队的那群家伙能顶什么用。”   “伯德先生为伯德夫人的死感到很痛心,罗斯队长也不得不拼尽全力了。”   男爵摆了下手,他疲惫地用手撑住额头,又喝下一口酒,“威尔,替菲尔德安排一个房间。”   医生主动要求住在骑士的隔壁,并且对管家说不需要额外的男仆,“也许修就能照顾我了。”   辛心也连忙道:“是的,有我就足够了。”   这样后面三人讨论案情也方便。   骑士没有意见,管家也就顺从了医生的意见。   “嘿,威尔,”医生笑着抓住管家的肩膀,“男爵大人正在独自饮酒,别去打扰他,来跟我聊聊。”   他对骑士和男仆使了个眼色,“修,去给我们拿瓶酒,再弄些干酪来。”   “不,安德森医生,”管家诚惶诚恐道,“我不能喝酒,我还有很多事需要做。”   “别担心,我不会灌醉你的,男爵也不会责怪你的。”   医生搂着管家的肩膀直接推开了房间门,“我们都需要放松,修,快去吧,威尔害怕的话,麻烦你去替威尔请求男爵的批准。”   “好的。”   “不,不要打扰男爵大人。”   管家像是被绑架般进了医生的房间,辛心连忙对珀金道:“我去拿酒和干酪。”   医生明显是要整活了!   去厨房的路上,辛心已经领会到了医生想要做什么,修·怀特为人老实,作为仆人也不敢对男爵下什么定论,但是据辛心观察,男爵为人高傲,不是那么好接近的。   与其想办法从男爵那里套话,倒不如试着从威尔这个老管家嘴中套出一些上流社会的秘辛。   厨房刚结束晚餐不久,众人正在说笑。   辛心道:“给我一瓶酒,再切点干酪,医生需要吃些东西。”   “奥利弗——”   厨娘大声喊道。   角落里年轻的帮厨应了一声,“请稍等!”   帮厨麻利地切了几片干酪,拿了瓶酒装在托盘上,脸上带着明亮的笑容,“怀特先生,给您。”   “谢谢。”   辛心端着餐盘上去,敲了敲医生房间的门。   “进来。”   等他推开门,发现骑士同样也在房间里时,不由冲着骑士挑了下眉。   “太好了,酒来了,威尔不愿意陪我喝酒,幸好卡特先生也需要酒精的安慰,威尔,接着往下说,放心吧,你明白修的,他是个多么沉默老实的孩子。”   辛心放下酒和那叠干酪,一言不发地给两人倒酒,顺便表演自己的老实木讷。   管家无奈道:“我生怕对逝者不敬,伯德夫人是个心灵高贵的好人,她关心穷人,信仰高尚,资助教会,在男爵大人举办的舞会上,她一直都是最受欢迎的一位,我很尊敬她。”   “我认为对伯德夫人最好的尊敬是找出杀害她的凶手,说来也奇怪,那天在剧院,她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呢?”   医生道,“我听闻她是在最高潮处离场的。”   伯德夫人离奇失踪的故事几乎全城皆知,就连像珀金这样号称对任何人都毫不关心的独立骑士也略知一二,辛心作为当时在剧院的男仆之一,当然也在事后好奇地打听过整个事件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正如医生所说,当时台上正是高潮段落,修·怀特作为守候在包厢外的男仆,即使看不到台上演员的表演,依旧为女主角的歌喉如痴如醉。   就是在这时,伯德夫人忽然离开了座位,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是的。”   威尔轻叹了口气,“真遗憾,那样美的歌喉,那样高贵的夫人。”   “我想伯德夫人应当是主动离场的,她是去见什么人吧?”   “能令她放弃那样美妙的表演,那一定是个对她而言极其重要的人。”   威尔领会到医生的言下之意,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或许卡特先生知道?”   医生拿起桌上的一个酒杯,向着骑士扬了扬,骑士面无表情地拿起另一个酒杯,“伊迪·雪莱当时不在奥思城。”   “这又是谁知道呢,骑士来无影去无踪,如果他有心,不必昭告天下他回来了。”   “骑士自有其守护的荣耀,他不会那么干的。”   辛心悄悄观察威尔的脸色,年迈的老管家神色平静,虽然嘴上说着对伯德夫人非常尊敬,拒绝谈论,但很显然,有关伊迪·雪莱和伯德夫人的绯闻,在上流社会并不是什么秘密。   “威尔,”医生晃动酒杯,忽然道,“伯德夫人还有其他的情人吗?”   老管家依旧淡然,苦笑了一下,似乎不愿意再说这个话题,“愿逝者安息吧。”   老管家站起身,“我想男爵大人可能需要我的服务,很抱歉,安德森医生,卡特先生,我必须得下去了,修,好好服务两位客人。”   “好的,先生。”   医生没有阻拦,管家离开了房间,辛心贴门上听到脚步已经完全远离后,道:“他走了。”   医生抿了口酒,随即皱起了眉,“这酒的香气一般,喝起来也不让人愉快啊。”   “厨房里没什么好酒,”辛心坐下,夹了块干酪吃,“威尔刚才没有否认,是不是伯德夫人真的还有别的情人?”   辛心边说,脑海里边浮现出一个戴着宽檐帽,衣领遮住脸颊,拥有一双棕色眼睛的男人,那个温柔绅士又出手大方的神秘客人,是否也俘获了伯德夫人的芳心?   “伊迪·雪莱或许知情。”医生道。   “我已经给他留言了,如果他离奥思城不远的话,我想他会很快返回,我们应该有机会得到他的口供,但是如果离得远的话……”   珀金的意思很明显,如果伊迪·雪莱不能在七天内出现,那么等于他们这条线就是废的。   “你们觉得杀害伯德夫人的是那位影子杀手吗?”辛心询问两人。   医生和骑士的意见一致。   毫无疑问,那个人就是影子杀手。   “为什么?”辛心其实也这么认为,但他还是想听听这两人的依据,“你们为什么这么肯定?”   “直觉。”   这是医生的答案。   骑士的答案是“味道”。   “味道?”   医生和辛心不约而同地发出疑问。   珀金的进一步回答是,“臭味。”   “臭味?”   辛心不解,“是说红灯区里的味道吗?伯德夫人身上也沾了那种味道?”   不对啊,他们今天去伯德庄园再次检查伯德夫人的尸体时,伯德夫人的尸体已经被清理过了,周围全是鲜花,绝称不上臭。   “凶手的臭味,”珀金淡淡道,“无法满足自身欲望,歇斯底里发狂后散发的臭味。”   珀金的话让辛心愣住了。   瘦削的骑士握着酒杯坐在柔软的沙发里也依然给人以肃杀冷酷的感觉,他令周围的人觉得寒冷,即使他们身处盛夏。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的重点也应该放在伯德夫人身上,能够接近伯德夫人,成为伯德夫人的入幕之宾,我不相信他能够完全隐藏自己的身份,伯德夫人的女仆或许知道些什么,不过看样子,伯德先生似乎很难搞定。”   医生再次抿了口酒,笑着说道:“我现在好像有些习惯这酸涩的味道了,该不会快要上瘾了吧?”   辛心明白他是在活跃屋内陡然降至冰点的气氛,也同样微笑道:“相信伯德先生应该会给男爵面子的……”   “珀金。”   辛心呼唤道。   骑士抬起脸,将目光投向他,那眼神是来不及转变的冷。   “我们回去休息吧。”   如同骑士在红灯区对他做的一样,辛心微笑着向骑士伸出了手。 第193章 情人 女仆   辛心依旧抱着骑士睡, 他特意叮嘱,“不要早起, 醒了就躺着休息。”   骑士很听话,这次辛心一觉醒来,是在骑士的怀里。   骑士看上去早就醒了,正如昨天一般静静凝视着他。   “哥,”辛心迷糊了一会儿,缓过了劲,“你是夜里睡不着吗?”   骑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将人搂入怀中,“还早, 睡吧。”   辛心双手从骑士腋下穿过,轻环抱住他的背脊,“哥, 你有什么心事, 你就跟我说, 好吗?我帮你分担一下。”   “主角都有自己的宿命, ”骑士套用辛心的理论, “没人可以分担。”   辛心听了笑了一下, “可我们是主角团啊?”   “每个人物的成长线不一样。”   “那哥我要说句大实话了啊, 我感觉你这个人物在倒退啊。”   之前病情不是好转了吗?怎么感觉从上个世界开始又有点倒回去了?   “也许这是另一种成长。”   辛心感觉两人对话有往谜语人方向发展的迹象,于是及时打住, 双臂勒了下骑士的背,“哥, 无论怎么样,你记住,我们一定能够完成任务, 活下去,你相信我,我这个人虽然经常倒霉,但是大体上还是过得不错,我把我的好运分给你。”   “谢谢。”   骑士轻轻吻了辛心的鬓角,“谢谢你的分享,我想我也会好运的。”   两人走出房间时,隔壁的医生也恰好推开门出来。   “睡得好吗?”医生微笑着向两人打招呼,“在这种地方,不好好休息养精蓄锐的话,反而会得不偿失。”   “我们休息得很好。”   辛心道:“今天还是你出面和男爵沟通?”   医生道:“我想应该不用。”   楼下传来人说话的嘈杂声,三人转移到楼梯口,看到罗斯带着汤米来了,男爵披着睡袍正在和罗斯交谈。   大约几分钟后,三人听到男爵大喊一声“威尔——”   管家如幽灵般出现,很快就转身向着楼梯方向走来,三人见状,装作刚下楼的模样。   管家随即弯腰行礼,“安德森医生,卡特先生,你们下来的正是时候。”   男爵重新洗漱装扮,正式地接见了五人。   “罗斯,你这见钱眼开的混蛋,菲尔德,你是个谨慎的好人,珀金,我沉默寡言的骑士,你们三人的组合真是妙极了。”男爵不无讽刺道。   自动被忽略的辛心和汤米:“……”   “我不寄希望于你们能解决我的麻烦,”男爵语气低沉,“可我现在又能寄希望于谁呢?”   “男爵大人,请您相信我一定会在几天之内将凶手绳之以法。”   “但愿吧,越快越好。”   男爵淡淡道:“罗斯,我给予你我在本城的一切权力,请你务必全力以赴。”   “感谢您。”   罗斯上前托了下男爵的手,“相信我不会叫您失望的。”   得到男爵的首肯后,罗斯顺利地带走了队友们。   今天罗斯换了辆大马车,五人坐入车内,罗斯道:“昨天晚上休息得怎么样?”   “还行,你们呢?”辛心代表回答。   罗斯搂了下汤米的肩膀,“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了,一晚上都没怎么睡。”   汤米很不好意思,“我实在睡不着。”   “没关系,”辛心安慰道,“刚进任务的时候都这样。”   “是吗?”   尽管罗斯也一直在安慰他,可由于罗斯的气质太过可靠,完全就不是一般人,汤米认为自己和罗斯相比实在差得太远,所以罗斯的反应没有什么参考的价值。   汤米感觉辛心身上似乎有些同类的气息,欣喜道:“你刚做任务的时候也睡不着觉?什么时候能适应啊?我其实想睡的,可是太紧张了,满脑子都是任务的事,一点睡意都没有。”   辛心直接尴尬住了。   失眠?睡不着?不存在的。   他哥被他从床头踢到床尾,睡不着才是真的。   辛心悄悄看向骑士,骑士抱着手臂,面无表情。   “是的,”辛心昧着良心,“过两天适应了就好了。”   “实在害怕的话,”医生从旁插话道,“可以和罗斯一起睡。”   “可以吗?罗斯?”   “只要你不介意。”   “我好像还没跟成年男人一起睡过。”   “哈哈,这有什么,实在不行,你就把我当成保镖吧。”   马车内气氛和谐,汤米脸上也逐渐露出了笑容。   辛心旁观着罗斯照顾汤米,不由想起他和珀金初遇,两人都是新人,互相照顾的场景。   也许,正因为他感觉到了珀金身上的善意,那时的他也才如现在的汤米一样,逐渐放松下来。   辛心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他的目光隐晦地看向身边表情始终没什么变化的骑士。   那么,到底是什么,让骑士这样无法放松呢?   他们今天的目的地是伯德庄园,任务是得到伯德夫人身边亲近人的口供,尝试去锁定那个让伯德夫人舍得在歌剧的高潮处离开的人。   伯德夫人的死讯已经传遍奥思城,今日伯德庄园迎来了不少客人,罗斯一行人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正如男爵所言,执法队队长带着医生与骑士前来,很显然是为了调查伯德夫人的死亡,众人纷纷投来好奇的视线,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在如蚊蝇般的议论声中,管家上前将几人带去了会客室,“小伯德先生正在忙着操办夫人的葬礼,由我来接待你们。”   “我无所谓谁来接待,”罗斯不客气地率先坐下,“只希望你们配合就好。”   管家道:“我们当然乐意配合。”   “都坐下吧。”   罗斯的做派更像是伯德庄园现在的主人,管家脸色难看,却也并未发作。   照理说,辛心这样的男仆是不可能和其他人一起坐的,但是没关系,他脸皮厚,直接挨着骑士坐下,骑士气势骇人,管家也不敢置喙。   “刚特,你是伯德庄园的大管家,同时也是伯德夫人赖以信任的左右手,你应该知道,伯德夫人是在歌剧演出当夜,因为某人的呼唤,让她离开了现场,以至于最后丢了性命。”   “在来之前,我已经得知伊迪·雪莱是伯德夫人的情人,所以刚特,根据你的推测,那天晚上让伯德夫人离席的是伊迪·雪莱吗?”   罗斯这样直白的言论让管家脸色瞬间紧绷,他淡淡道:“我不清楚,我只负责打理整个庄园,对于夫人的私事,我不了解。”   罗斯笑了笑,“可你没有否认伊迪·雪莱是苏珊·伯德的情人。”   管家登时涨红了脸,“很抱歉我没有第一时间指出你对夫人品行的侮辱,拉斐尔先生,我尊敬您是执法队的队长,请您不要把这种捕风捉影,没根据的猜测强加到夫人身上。”   “珀金,”罗斯转头看向骑士,“他说你是在捕风捉影。”   骑士一点点转动脸,那双如果在别人脸上绝对称得上美丽,可在骑士脸上却如鬼火般幽绿的眼让管家顿时不寒而栗。   骑士随身佩剑,慢慢站起,“你是在说,伊迪·雪莱在对我撒谎?”   管家头上顿时冷汗淋漓。   骑士之间的斗争在奥思城屡见不鲜,为一些小事发起生死决斗的也不在话下。   按照珀金·卡特那闻名于世的凶狠残酷,他如果不好好回答,他与伊迪·雪莱中间怕是有个人要送命了。   “不……”管家支支吾吾道,“卡特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   “珀金,看来刚特还有话要说,先让他说完吧。”   骑士按着腰间的剑柄配合地坐下。   管家无可奈何,只能改口道:“是的,伊迪·雪莱是夫人的好友。”   “够了,刚特,收起你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说点我们不知道的。”   “……”   伯德夫人在城里的名声一直不错,伊迪·雪莱算得上是一位大众情人,与他有染过的贵妇很多,说他能迷倒伯德夫人倒也不奇怪。   同样的,伊迪·雪莱也绝对有能力让那些妓女失去理智,坠入爱河。   只是以珀金对伊迪·雪莱的描述,他是凶手的概率非常小,伊迪·雪莱这样风流的浪荡子没道理仇视或者怜悯妓女,不符合凶手的画像。   那么除他以外,伯德夫人还有没有其他的情人呢?   从管家的脸色来看,绝对有。   管家用一脸坚决保守秘密的神情道:“很抱歉,我不知道。”   “那让那天陪伯德夫人去歌剧院的仆人过来,我们有话要问她。”   陪伴伯德夫人,也是最后见到伯德夫人的是伯德夫人的贴身女佣,邦尼·布朗,是个棕头发红眼睛的美人,蜜色的皮肤散发着健康的光泽,她看上去有些忐忑,按照罗斯的要求,在管家的见证下提供了口供。   “那天,夫人并未提起和谁有约,在剧目演到高潮时,夫人忽然起身,拒绝了我的跟随,我看到她出了包厢之后,独自从剧场的右侧走了出去。”   “她一直没回来,你没去找她吗?”   “没有,因为夫人叮嘱过我,叫我别跟过去。”   “然后你就乖乖地等到了剧目结束?”   “是的。”   “你一个人吗?”   “那天夫人身边只有我一个人。”   罗斯轻皱了眉。   “布朗小姐,”他沉声道,“你该知道假使你撒谎,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邦妮·布朗慌忙摇头,“我没有撒谎,这都是真的,怀特先生,您应该可以为我做证!”   忽然被提到的辛心疑惑地探了下脸。   “当时伯德夫人的包厢就在男爵包厢的隔壁,伯德夫人中途出去,您应该看见了啊。”   辛心闻言,立刻搜索修·怀特的记忆。   很遗憾,当进入任务世界以后,他继承的是修·怀特的视角记忆,而非上帝视角,在修·怀特的记忆当中,当时歌剧正演出到最高潮,他的耳朵几乎被美妙的女高音给醉倒了,完全没有注意隔壁包厢的动静。   毕竟,谁也不是先知,哪会知道伯德夫人会在那夜遭遇不测?   辛心诚实道:“我不记得了。”   邦妮·布朗脸色微白,轻咬了下嘴唇,“我向上帝发誓,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   “好的,布朗小姐,”罗斯语气略微放松,“你是伯德夫人最喜欢的女佣,她平常与你相处的时间很长,除了伊迪·雪莱外,伯德夫人还与其他什么人有过亲密往来吗?”   邦妮·布朗脸上的神情和之前的管家一模一样,一副正在保守秘密的样子。   有。   除了伊迪·雪莱之外,伯德夫人一定还有情人。   “没有,”邦妮·布朗摇头否认,“真的没有。”   这么强调的话,那就是一定有了。   看来管家杵在那儿,女仆是不可能说出什么来了。   罗斯果断道:“邦妮·布朗,请你跟我回一趟执法队。”   女仆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下意识地看向管家,管家果然出面,“罗斯队长,您以什么理由把一个无辜的姑娘抓去执法队呢?”   “不是抓,是请,”罗斯站起身,干脆地扣住了女仆的手腕,“布朗小姐,我诚心诚意地邀请你去执法队做客。”   女仆慌张道:“不,我不想去……”   “这恐怕由不得您。”   罗斯态度坚决,其余四人也都站了起来,看样子就要强行把人带走,管家没想到罗斯居然会硬来,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这时会客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罗斯队长,请您放开她。”   赫斯特·伯德直接把五人赶了出去。   “即使你们持有男爵的徽章,也不应当在我们伯德庄园放肆撒野,哪怕就算到男爵面前去分辨是非,我也不会惧怕。”   赫斯特·伯德掷地有声地扔下这几句话,转身进入庄园,让人把庄园的大门关上了。   “这下怎么办?”   汤米着急道,“他们不肯说,我们有什么办法?!”   昨天对于那些妓女的调查算是挺顺利的,汤米以为这里会类似单机游戏一样,点到哪个npc就能获得提示,没想到还会吃闭门羹,这完全就像是真实的人啊!   “办法已经出现了。”   罗斯摸了摸他的脑袋。   “是什么?!”   罗斯环顾其余三人,“你们看出来了吗?”   医生微笑道:“当然。”   骑士用沉默表达,辛心也发现了,唯独汤米这个新人一头雾水。   罗斯轻轻拍了下汤米的脑袋,“邦妮·布朗和赫斯特·伯德的关系不一般。”   汤米震惊了几秒,随后反应过来,“是因为他来英雄救美了?”   罗斯看向其余三人。   医生:“赫斯特·伯德推开门时,邦妮·布朗转头看向了他,她是直视他的,而且一直直视他,比她地位高的管家也仅仅只是看了赫斯特·伯德一眼就低下了头,这说明,邦妮·布朗在心里并不将赫斯特·伯德当作高高在上的男主人,两人的关系应该很亲密。”   辛心:“眼神和表情,邦妮·布朗看到赫斯特·伯德出现时,她的神情异常喜悦,眼中充满着依赖,不像是仆人对主人的那种。”   骑士没有心思给小孩子上辅导课,淡淡道:“赫斯特·伯德在门口至少站了五分钟。”   罗斯最后给汤米指导:“我故意扣住她的手腕,是想通过她的体表温度和心跳判断她的心情,赫斯特·伯德出现以后,她体温升高,心跳加速,一直持续地在激动状态,还有,她怀孕了。” 第194章 情人 她的情人   现身办公室的女仆面容难掩紧张, 她身穿披风,从后门进来, 双眼不安而警惕地看着罗斯和汤米。   人是汤米带回来的,罗斯交由他去办,汤米花了点钱让人把女仆给叫了出来。   由于当时汤米在会客室里什么都没说,女仆又过分紧张,只记得罗斯和骑士那两张脸,一时之间没认出来。   等到汤米说出她的秘密后,她才大惊失色,不得不找了个理由从伯德庄园出来,跟着汤米回到了执法队。   “汤米, 你可以出去了。”罗斯道。   汤米乖顺地转身出门,转移到隔壁,骑士医生还有男仆正在那里等着他, 给他留好了偷听的位置, 辛心冲他无声招手, 快来。   汤米连忙踮着脚小跑过去, 贴在窗户上听隔壁的审讯。   “布朗小姐, 恭喜你怀孕了。”   罗斯语气轻佻, 带着玩笑愚弄的意味, “看来伯德庄园马上就要办喜事了。”   邦妮·布朗没有否认怀孕的事,只是恐惧地看着罗斯, “你怎么知道我怀孕了?!”   正在偷听的辛心:因为外挂,懂不懂老中医的含金量?   “消息的来源我不能告诉你, ”罗斯手上玩着一支钢笔,显得游刃有余,“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知道的就行了。”   邦妮·布朗用力咬了下嘴唇, 急急道:“夫人的确和伊迪·雪莱有着超出寻常朋友的关系,那天叫夫人出去的,我不知道是谁……”   “停。”   罗斯握住钢笔抬起手,鹰隼般的目光从手指骨节上方射出,“你说‘叫’?谁来叫她出去的?”   “不,我刚才只是口误,”女仆连忙纠正,“是夫人自己主动出去的。”   “你确定?”   “我发誓!”   “您的誓言,我不敢相信。”   邦妮一咬牙,“我用我肚子里的孩子发誓,那天夫人是自己突然起身离场的。”   罗斯放松地向后仰了仰,“好吧,我相信,现在,我要求你将当天从伯德夫人醒来开始,一整天发生了什么事都说清楚,包括伯德夫人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布朗小姐,不要撒谎,请时时刻刻想着你刚才是用你的孩子立下的誓言。”   邦妮脸色微白,“那天早晨,伯德夫人如往常一样……”   已经年逾四十的贵妇人时常伤春悲秋,哀叹自己的衰老,每天早晨醒来之后,坐在梳妆台前望着自己毫无修饰的脸,她低低地问自己的贴身女仆,邦妮,我老了吗?   女仆自然地回答,夫人,您的美貌不因时间的流逝而损耗半分。   伯德夫人自嘲地笑了笑,望着镜子里皮肤松弛的自己,眼中难掩悲伤。   用完早餐之后,伯德夫人去花房看望她的鲜花,在花房里一待就是一上午,那些花就如同她的孩子一般,她每天都要精心护养,与它们交谈许久。   中午,伯德夫人没有胃口,没有出现在午餐餐桌上,而是吩咐女仆准备热水和精油,她要泡澡。   两个小时的泡澡时间结束后,伯德夫人又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装扮,装扮完毕后,邦妮跟随伯德夫人前往剧院。   伯德夫人抵达剧院之后,与本城各位富绅还有男爵大人一一招呼问好,等到歌剧快开场时才返回包厢。   邦妮·布朗和修·怀特不一样,她是贴身女仆,得以在包厢内陪伴伯德夫人。   “夫人她其实不喜欢歌剧表演,只是碍于交际不得不露面,她一直心不在焉地把玩自己的扇子,等到演出高潮时……”   “邦妮,这太吵了。”   伯德夫人淡淡道,“我要出去走走,别跟过来,免得他们认为我欣赏不了高雅的艺术,中途离场了。”   “好的夫人。”   女仆觉得理所应当,毫不起疑,所以一直等到歌剧结束都乖乖等待,甚至在其他人来问候时,帮忙掩饰,说伯德夫人去去就回。   哪知道伯德夫人居然再也没有回来……   “你是说伯德夫人是因为无法忍受女高音而主动离场的?”罗斯总结道。   女仆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汤米——”   辛心赶紧推了身边的小朋友,“叫你呢,快去。”   “哦哦。”   汤米火速直起腰,往隔壁去了。   罗斯向他招手,汤米弯腰附耳过去,罗斯说了几句后,马上又出去了。   “布朗小姐,”罗斯彬彬有礼道,“请你等一会儿。”   女仆又紧张起来,她不知道罗斯和汤米说了什么,只能在未知中惶恐地等待。   汤米返回对三位队友道:“珀金,罗斯让你去趟剧院,询问伯德夫人去过剧院几次,是否以前有发生过中途离场的情况。”   骑士收到指令,先看了一眼男仆,男仆点了点头,示意他和队友们在一起非常安全,“快去快回。”   “我中午就要回去,”办公室内的女仆紧张地催促道,“否则他们会起疑的。”   罗斯打量了一下女仆,道:“布朗小姐,你是个美人儿,美人儿是有特权的。”   女仆脸上浮现出隐忍的愠怒,“罗斯队长,请您不要这样无礼地对待我。”   罗斯轻笑了一声,“等您成为了新的伯德夫人,我也会尊敬您的。”   邦妮·布朗牙齿咬住嘴唇,像是在忍耐着不对罗斯口出恶言。   大约半小时后,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汤米再次出现,俯身在罗斯耳边将骑士调查到的情况报告给罗斯。   每次剧院有演出,伯德夫人都会到场,与众人交际,从未有过中途离场的先例。   剧院当天大门和侧门的守卫都纷纷表示自己没有见到伯德夫人离开剧院。   一直等到第二天伯德夫人失踪的消息传来,剧院接到命令关闭整个剧院,也没在剧院的任何角落里发现伯德夫人的踪迹。   伯德夫人就像是凭空人间蒸发了一样,然后又凭空出现在码头。   罗斯挥手让汤米出去,女仆的视线跟随着汤米,看上去她很希望也能够和他一样,立刻离开这里。   “布朗小姐,很抱歉,请您重复一遍刚才所说的,伯德夫人在案发当天的所有言行举止。”   女仆双手抓着裙子,“为什么?”   罗斯:“请说吧。”   女仆忍着怒气,从头开始说起,罗斯静静听着,忽然打断她,“那天在歌剧院演的是什么剧目?”   女仆回答了他。   罗斯:“请继续。”   女仆忍气吞声,又接着刚才说的伯德夫人早起的情况,然后再次被罗斯打断,“夫人泡澡泡了多久?”   “两个小时。”   “用的什么精油?”   “玫瑰,夫人只爱玫瑰精油。”   “请继续。”   无论罗斯在什么地方打断女仆,将那天的时间线打乱颠倒地提问,女仆都能回答上来,而且回答的和第一次口供时一模一样。   “布朗小姐,据我所知,伯德夫人以前从来没有中途离场过,那天她中途离场,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女仆脸色微白,但依旧很镇定,“夫人要做什么,我一个女仆,哪有什么资格去思考是否合理呢?我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够了,罗斯队长,我只是个女仆。”   罗斯微笑,“或许不久以后就不是了。”   女仆胸膛起伏,紧咬住牙齿,转过脸,似乎不想和罗斯再有任何对话。   “时间差不多了,布朗小姐,你可以回去了。”   女仆立刻起身,而如魔鬼一般的男人却又慢悠悠道:“下次我会直接让汤米来传话,麻烦你一定随叫随到。”   女仆捏着裙子猛地转过脸。   罗斯一脸无赖般的神情叫她气得浑身发抖,愤恨地吐了口气,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等到脚步声渐远后,罗斯直接贴在窗上,“珀金,跟着她,别让她发现。”   骑士沉默地转身,立即前去。   辛心关切地注视着骑士的背影,耳边传来医生的调侃,“舍不得啊?”   辛心转过脸。   “我们当中,只有他擅长暗杀、跟踪、调查,”医生微笑道,“能者多劳嘛。”   辛心道:“我没有舍不得,我只是怕他太累了。”   “罗斯队长,听到了吗?”医生敲了下窗,“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吗?”   “当然,我现在非常需要和你们一起讨论。”罗斯扬声道。   辛心果断道:“走。”   汤米迷迷糊糊地跟上,探头问了医生一句,“为什么说修会舍不得珀金啊?”   医生笑了笑,“小汤米,不该问的别问。”   “这有什么不该问的,”辛心回头道,“因为珀金是我的恋人。”   汤米先是震惊,随后道:“你们没有失忆吗?”   “失忆了啊,谈恋爱又不靠记忆,别纠结了,我们跟你一样,都丢失了现实的记忆,可是灵魂还在啊,可以说是灵魂伴侣吧。”   汤米点点头,“有道理,那你们这都可以算是真爱了!没有躯体,没有记忆,好纯粹的感情……”汤米说着说着,脸上甚至浮现出了敬佩的表情,搞得辛心本来挺坦然,现在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邦妮·布朗绝对在撒谎,”罗斯判断,“我们去得太迟了,如果昨天就问询的话……不,应该在更早之前,她就准备好了一番说辞来应对调查。”   “她是想隐瞒什么呢?”   辛心道,“难不成她和那个影子杀手是一伙的?”   医生角度不同,他说道:“其实跳开连环杀人这个框架,想一想,伯德夫人的死,谁是最大受益者呢?”   “赫斯特·伯德!”汤米脱口喊道。   伯德夫人一死,赫斯特·伯德就能继承伯德庄园以及伯德夫人名下的所有财产,一举成为富翁,再也不用仰人鼻息。   辛心和医生看了对方一眼后看向罗斯,罗斯的神情若有所思。   “邦妮·布朗与赫斯特·伯德关系非比寻常,她作为伯德夫人的贴身女仆,完全有机会下手。”   “赫斯特·伯德与伯德夫人一起居住在庄园里,刚才她的口供中,伯德夫人的一整天里,居然都没出现过赫斯特·伯德的身影,而能够让她无论如何都要守口如瓶的人……”   罗斯看向三人。   答案呼之欲出。   那人正是邦妮·布朗的恋人,赫斯特·伯德!   骑士悄然跟在女仆身后。   女仆受到严密的审讯,期间罗斯态度轻佻傲慢,无所不用其极地打击女仆的心理防线,女仆离开时羞愤得脸色发白,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就是同盟的安慰。   女仆行色匆匆,也算小心,戴着披风上的兜帽,不时前后张望,但是这种小心在骑士看来,犹如孩童想要在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偷吃糖果一般幼稚而无用。   她并未如她所言返回伯德庄园,而是一路向着奥思城中部走去,终于,女仆抵达了一扇门前,她环顾四周,并未发现有谁注意着她,于是轻敲了敲门。   两分钟后,门打开了,女仆毫不迟疑地扑向来人。   “上帝啊……”   女仆惊呼般的呓语传入骑士的耳中,骑士清楚地看到了拥抱女仆,并且献上亲吻的男人。   是康纳·格林。 第195章 情人 复杂的关系   “什么?!”   汤米很震惊, “不是赫斯特·伯德?!”   “可是你们不是都说,邦妮·布朗与赫斯特·伯德有染吗?!”   “那不代表她就不能和康纳·格林也一样有染, ”医生淡定道,“毕竟,她是个美人儿嘛。”   为了审讯邦妮·布朗,罗斯他们将有关案件分析的图纸移到了隔壁,这间办公室现在也已经被罗斯征用了。   现在图上又出现了个新的人物。   康纳·格林。   本城有名的富绅,今年三十四岁,已经结婚了,格林太太也是位出了名的美人,当然康纳·格林本人也是位英俊潇洒的美男子, 年轻时的风流韵事也是一箩筐。   罗斯的人设是见钱眼开的执法队队长,对于上流社会来说,还是个下等人, 汤米更不用提, 比他还不如, 辛心是木讷男仆, 医生在上流圈子外徘徊, 所以……   四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在骑士身上。   骑士:“格林太太没有骑士情人。”   四人:“……”   “我只是和其他骑士略有交际, ”骑士道, “对于那些事,我也不感兴趣。”   “康纳·格林, ”罗斯念叨着这个名字,看向辛心, “他那天也去剧院了吗?”   辛心想了想,肯定道:“去了。”   所有到场的豪绅们全都拜见了男爵,辛心的记忆力有这一幕, 格林夫妇是一块儿来的。   “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汤米道:“那该不会,邦妮·布朗肚子里的孩子就不是赫斯特的吧?”   一个女仆有两个情人,这让他们始料未及。   “至少有一点是确定的,”医生及时地把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赫斯特·伯德在伯德夫人的死当中受益了。”   现在案件又开始出现了分支。   一条指向连环杀手。   一条单独地指向伯德夫人。   众人之前一致认为凶手是同一个人,可看事态的发展,似乎又有了别的可能性。   “会不会伯德夫人才是真正的目标,那七个妓女是用来混淆视听的?”汤米大胆地提出假设。   “那样的话,不用杀七个人那么多吧?”辛心道,“万一哪次杀人被抓,就全完了。”   “也对……”   汤米一脸纠结地沉默了。   “啪啪——”   罗斯拍了两下手掌,“不必多想,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围绕伯德夫人的人际关系展开调查,只要明确那个让伯德夫人中途离场的人是谁,也许就离真相不远了。”   罗斯说的没错,众人对着人物关系图开始第一次完整地梳理案件。   “首先,有七个妓女先后遇害,她们的共同点是心地善良,在周围人的评价中可以称得上是好人。”   “这七个妓女都认识一位出手大方,温柔绅士的神秘客人。”   “五天前,伯德夫人在歌剧演出时中途离场,但是没人见过伯德夫人离开剧院,第二天封锁剧院检查的时候,也没有发现伯德夫人的踪迹。”   “一直到两天前的晚上,伯德夫人的尸体出现在码头。”   “根据已知信息,我们得知伯德夫人在社交圈中有一位情人,伊迪·雪莱,目前正在云游中,贴身女仆邦妮·布朗与她的侄子赫斯特·伯德以及康纳·格林都有染,女仆对当天发生的事情明显有所隐瞒,管家似乎也知道伯德夫人另外还有情人。”   罗斯在以伯德夫人为中心的几个人当中画了个圈。   “伯德夫人的神秘情人到底是谁,这个神秘情人是否就是那个神秘客人,伯德夫人到底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剧院的,她离开剧院是否和那些妓女一样是受到了爱情的蛊惑,这是我们现在要集中攻克的几个问题。”   汤米听得直发愣,忍不住想要鼓掌,“罗斯,你真是太棒了!”   罗斯对汤米笑笑,“谢谢你的夸奖,这不算什么,他们每个人都可以总结出来这些线索,只是他们愿意把指挥棒交给我,我们是一个团队,每个人都很重要,包括你,汤米。”   汤米感动得眼泪汪汪,一开始他进入任务以后真的很害怕很不能接受,幸好他遇上了这些队友们,让他不仅不害怕,甚至还感觉到了昂扬的斗志。   有这么好的队友,还有什么理由不成功呢?   “老实说,刚才邦妮·布朗在口供中明显存在掩饰时,我都已经开始怀疑赫斯特·伯德了。”辛心道。   侄子和婶婶,听上去似乎很惊世骇俗,但是再一想,两个人完全没有血亲关系,而且这里的背景设置似乎是中世纪的欧洲,这点关系算什么?   赫斯特·伯德昨天极力地阻止他们检查伯德夫人的尸体,是不是害怕他们发现什么?   而今天赫斯特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知情人也都闭上了嘴,所以他一开始连面都没露。   至于邦妮·布朗要被带走时,赫斯特出来解围,那就更好解释了,他并非出于爱情,而是害怕邦妮·布朗无法守住秘密。   “仔细一想,昨天他对管家说的话似乎也意有所指。”   当时赫斯特·伯德是这样说的。   “……刚特,看好他们,别让他们侮辱婶婶,记住,她曾是你的女主人。”   这会不会是在警告管家务必严守秘密,别让伯德夫人和他的名誉一同毁于一旦?   罗斯道:“其实我先前也是这么想的,能让邦妮·布朗如此卖力撒谎也要保护的人,应该就是赫斯特·伯德,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才对……可是,珀金,你能否判断,邦妮·布朗对两个男人,哪一个感情要更深?”   “康纳·格林。”   骑士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   从邦妮·布朗扑向康纳·格林的肢体动作和颤抖的语气,骑士感觉到邦妮·布朗正深深地爱着康纳·格林。   “我也认为应该是康纳·格林。”   医生虽没有亲眼所见,但也给出了他的判断。   “赫斯特·伯德未婚,而且即将继承巨额遗产。”   “假设你们的推理是正确的,赫斯特与自己的婶婶伯德夫人存在不伦的关系,邦妮·布朗作为贴身女仆,非常明确地知道这一点,那么对于邦妮·布朗来说,赫斯特就像是盘中餐一样。”   “如果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赫斯特的,那么赫斯特要想摆脱她就更难了,即使不娶她,也绝不对亏待她。”   “已经有了这么一张丰厚的饭票,邦妮·布朗为什么还要找上康纳·格林?至少康纳·格林绝对没有娶她的可能性。”   “那么她选择康纳·格林的唯一理由就只有一个,她深爱这个男人。”   医生发言完毕后,辛心脑海中忽然冒出个可怕的念头来,“等等,你们说,邦妮·布朗昨天包括今天,在我们面前的种种表现,会不会都是一种刻意的表演?!”   昨天赫斯特忽然闯入会客室,邦妮·布朗那赤裸的直视与欢欣,会不会是故意想要引导他们发现她与赫斯特之间的关系?!   “把我们的视线引向赫斯特,好掩藏她真正爱着的康纳·格林?”   辛心提出的可能性让几个男人都是一愣。   “你们想,我们利用她怀孕这一点让她不得不来见我们,罗斯,你一开始想的是一石二鸟吧?”   罗斯轻一点头,是的,他想的是利用这一点,同时试探邦妮·布朗和赫斯特·伯德。   “对于邦妮·布朗来说,未婚先孕,还是和自己的男主人,她害怕暴露这一点没错,但她和赫斯特绝对是共享这个秘密的,如果我是她,受到要挟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求助赫斯特。”   “但是她没有,她马上就跟着汤米来执法队了。”   “那说明,事情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孩子不是赫斯特的,赫斯特也不知道邦妮·布朗怀孕了,所以她无法以此求助赫斯特。”   “第二,邦妮·布朗正愁没有理由来执法队,诱导我们将视线转向赫斯特,既然我们主动来找,她立刻抓住了这条绳索,顺着爬了上来。”   “等到结束以后,才去向她真正的情人寻求安慰和邀功?!”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里面可能存在一个相当复杂的阴谋。   “珀金,他们幽会的地方在哪?”罗斯问道。   珀金直接在地图上手指点动,做了标记。   那是中部地区的一条街道,属于平民区,格林家则是在东部的富人区。   “这样,我们分成三组。”   “珀金,你带上修,去看看康纳·格林和邦妮·布朗离开没有,如果没有……算了,你们自己看着办。”   “菲尔德,你再去一趟剧院,画一张剧院的地图带回来,你会画吗?”医生点头,罗斯继续说道,“看看剧院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出口。”   “汤米,你跟我再去一趟伯德庄园,好,都出发吧!”   五人出了执法队,兵分三路,各自前往该去的地方。   为了不打草惊蛇,辛心和珀金选择到达附近后下车步行。   “等会儿他们要是没走,怎么办?”   辛心摸着胸脯小声道。   这个情况有点像捉奸,他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怎么说呢?还有点奇怪的兴奋。   “那不正好吗?”珀金道,“把剑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不怕他们不说。”   辛心观察了下珀金的脸色,嗯,很冷静,所以ok,“行,到时候我配合你,一起恐吓他们。”   康纳·格林和邦妮·布朗选择的地点很隐蔽,邦妮·布朗是从花园侧门进的,辛心上前直接敲了正门,他是男爵的仆人,没有珀金那样的压迫感,也有一定的身份,至少不会让人立即关上门。   他敲了两下门,都无人回应,退到街边角落,对珀金道:“没人开门,是不是已经走了?”   “我来吧。”   辛心连忙拉住珀金的手臂,“别踹门,动静太大了。”   “不踹门。”   骑士绕到花园,直接双手上墙。   墙下的辛心:“……”好活!   翻墙进入花园,观察四周没有什么情况后,骑士打开了门,“好像已经走了,里面没人,进来吧。”   “没人的话,搜查一下房子?”辛心探脸进来。   “嗯。”   这是一栋标准的独立洋房配花园,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辛心和珀金一点点接近房屋,里面的确很安静,珀金直接推开了大门。   辛心在珀金背后探出脑袋,看到壁炉前桌上的茶具后“咦”了一声,仆人血脉觉醒,“怎么茶具没收好?” 第196章 情人 人间蒸发的真相   茶杯还是温的, 说明人刚走不久。   根据辛心这位资深男仆的判断,两人应该是遇到了什么突发情况, 不得不中断了谈话,然后离开了这间房子。   楼里非常安静,确实完全没人,连个佣人都没有。   看来康纳·格林是把佣人的活交给邦妮·布朗了。   辛心和珀金上下检查了一遍,确定了这个地方应该就是康纳·格林用来和邦妮·布朗幽会使用的,也没有发现除他们以外,外人入侵的痕迹。   “会不会是他们发现了你的跟踪,所以直接走了?”辛心猜测。   珀金抱着手臂说道:“我确定邦妮·布朗没有发现我,如果他们发现了我, 也应该离开得更早,而不是刚才离开。”   辛心看向两个相对的茶杯,奇怪道:“那是什么事情让他们急得就这么匆匆离开了呢?”   *   罗斯与汤米抵达伯德庄园后, 不出意外地遭到了冷遇, 赫斯特·伯德仍然没有露面, 派管家来糊弄他们, 罗斯也不想马上见到赫斯特, 直接道:“我想去伯德夫人的房间看看, 请带路吧。”   管家显然没想到罗斯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一时有些犹豫,“我得请示一下……”   “不必了, ”罗斯直接推开了管家,“伯德夫人已经死了, 不是很方便接受你的请示。”   “不——”   管家本能地绕上去阻拦,罗斯根据经验直接往楼上走,他推开管家挡住他的胳膊, 视线冷冷地瞥下,“刚特,”罗斯语气亲昵,“如果你再这样不配合,我有理由怀疑,伯德夫人的死与你……”罗斯用力停顿,“……和让你处处阻拦我的人有关。”   管家被震住了,他对上那双锐利的眼睛,发现自己竟无法呼吸,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   罗斯从管家身边走过,汤米跟在他屁股后面,侧身呲溜一下上去。   “伯德夫人的卧室在哪?”罗斯随便抓了个仆人。   “还是我来带路吧。”   管家终于反应过来跟了上来,同时使了个眼色给仆人。   卧室一看就是已经整理打扫过了,罗斯直奔梳妆台,中世纪的女性的化妆品也不少,光是香水就有十来瓶。   根据邦妮·布朗的口供,伯德夫人很注重容貌的修饰,罗斯印象中伯德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也许迟暮的美人会更无法接受自己的衰老。   罗斯直接拉开凳子坐下,拿起那瓶最趁手的香水打开轻嗅,看香水的颜色和装饰,似乎是玫瑰香水。   梳妆台的抽屉里摆着许多项链首饰,还有富妇喜欢用的扇子。   管家在一旁紧紧地盯着罗斯慢条斯理地把伯德夫人梳妆台的东西都看了一遍。   “伯德先生的照片呢?”   罗斯冷不丁的提问让管家又是一愣。   “伯德先生?”管家连忙道,“伯德先生不住在这一层。”   罗斯回头,微笑,“我说的是伯德夫人的丈夫,伯德先生,我听说伯德夫人和伯德先生的感情很好,怎么这里连一张伯德先生的照片都没有?”   *   “这是剧院的图纸,”工作人员将一卷厚厚的图纸递给医生,“那天值班的守卫我也带来了。”   剧院自从伯德夫人离奇失踪后,再没开业,一直关闭着。   骑士之前来过,剧院的工作人员当时已经被告知男爵正在派他们查询有关伯德夫人死亡事件,所以医生来时得以畅通无阻。   剧院共有两个出入口,一个是大门,所有的马车出入都要从那个门,另一个则是侧门,宽度不够马车出入,最多双人通行。   侧门的守卫明确道:“演出那天晚上,有一些观众中途从侧门出入过,其中没有伯德夫人。”   正门共有四名守卫,两名站岗的守卫,以及另外两名迎接客人的守卫,这四位守卫同样表示,那天中途并未发觉有人出入正门。   演出快要结束时,仆人们提前出来安排马车,门口同样也是井然有序,按照安排好的顺序,当天到场的观众先后离开。   当天伯德夫人除了贴身女仆之外,随行的还有一位男仆,一个车夫,车夫与男仆提前安排好了马车等候,奇怪的是,伯德夫人久久没有出来。   车夫在门口将马车移动到一旁,男仆进去寻找,随后就如邦妮·布朗所说。   邦妮·布朗告知男仆伯德夫人已经先行自己离开了,为了不叫其他人知道伯德夫人中途离场,所以男仆没有声张,和邦妮·布朗一起在剧院继续等候。   等到所有观众都离开后,邦妮·布朗和男仆才出来,坐上马车,返回伯德庄园。   医生问道:“当天,赫斯特·伯德没来吗?”   工作人员回答:“没有。”   医生道:“为什么?剧团没有邀请他吗?”   工作人员解释道:“邀请函寄到伯德庄园,至于小伯德先生为什么没有跟随伯德夫人一起来,我们也不清楚。”   “明白了。”   医生继续查看剧院的建筑构造图,随后让工作人员带着他去前后门都察看了一遍。   医生拉开门,问道:“你们是整夜值班吗?”   “不,演出结束,剧院关闭后,我们就回家了。”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是这样吗?”   “是的。”   医生神情若有所思,他道:“这些图纸我能带走吗?”   “当然。”   “谢谢。”   *   格林家距离伯德庄园不远,辛心前去敲门,格林家的佣人出来,辛心表明身份,对方连忙请他进来。   康纳·格林不在家,格林夫人款款地从楼上下来,“男爵大人是又要举办什么舞会了吗?我正想晒晒我那些快要发霉的裙子呢”   辛心微笑:“夫人,我其实是为了伯德夫人的事情而来。”   格林夫人吃惊地用扇子轻捂住嘴,“噢,伯德夫人,天哪,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感谢您,”辛心直接道,“请问格林先生是去哪办事了吗?”   格林太太收起扇子,慢慢走到沙发前坐下,“大概是吧,男人总有自己的事做,有关伯德夫人的事,我能帮上什么忙吗?是葬礼需要帮忙?还是要举办什么慈善舞会?噢,愿伯德夫人安息。”   这是个典型的以享乐为一生所求的天真贵妇,辛心也不绕圈子了,直接问道:“那天歌剧演出,您和格林先生也到场了,请问您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有没有谁中途到场或者离场,叫您分心留意到呢?”   格林太太没想到男仆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扇尖抵住嘴唇,她轻快道:“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啊。”   显然她压根没有思考,完全是用本能在回答。   辛心只能重新迂回地尝试唤醒格林太太在那天的记忆,“那天的剧目演出很精彩吧?”   “那是当然,玛德琳的歌喉真是美极了……”   说起那天的演出,格林太太眉飞色舞,她天生就喜欢聚会,滔滔不绝地讲述着那天的经历,最后面露憾色,“可惜康纳没有听到玛德琳那段女高音……”   “格林先生没听到那段女高音?!”辛心忍不住插嘴打断。   “是的,真遗憾,”格林太太想起来了,“他那天身体不适,错过了整整两幕,实在太可惜了,不知道玛德琳什么时候能再来演出。”   康纳·格林也在歌剧的高潮处离开了包厢!   这会是一个巧合吗?!   珀金正在外面等候,如果康纳·格林返回,他会第一时间拦下康纳·格林的马车,这里是正宗的封建君主专制,他们可都是男爵的狗腿,有些强权该用就用,会省事很多。   格林太太是个健谈的女人,即使辛心不怎么说话,她仍旧可以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话题一直围绕着各种聚会,还感叹伯德夫人死了,聚会上少了她真可惜。   外面天已经黑了下来,辛心迟迟没听到屋外有马车回来的动静,于是对格林太太说了告辞的话,转身走出了格林家。   骑士就在街角等待,辛心快步上去,“康纳·格林还没有回来?”   “是的。”   “走,”辛心道,“先回执法队。”   他们两人赶到执法队时,其余三人也刚到,两人一进办公室,罗斯就迎面问道:“邦妮·布朗还没回伯德庄园,康纳·格林回格林家了吗?”   “也没有,我们两个走之前还没有。”辛心道。   “赫斯特也不知道去哪了,”罗斯道,“菲尔德,先说说你那边的情况吧。”   “剧院除了那两个出入口外没有其他可以供人出入的地方,”医生点了点桌上的图纸,“这是图纸,你们可以看看。”   辛心拿起图纸展开与珀金一起看,的确,剧院没有其他通道,四周都是高墙。   “那伯德夫人到底是怎么从剧院消失的?”辛心抬头道。   医生道:“我猜测,她是从侧门离开的。”   辛心:“啊?可是守卫们不是说在当天没有见到伯德夫人离开吗?”   医生手点了墙上地图剧院的位置,“的确,守卫们应该没有撒谎,他们当天确实没有看到伯德夫人离开,因为那天伯德夫人根本就没有离开剧院,她一直就在剧院里面。”   辛心先是一震,随即想:对啊!就是这样!   如果将剧院当成一个密室来看,伯德夫人如何会在密室里凭空消失呢?——答案就是这样,非常的简单,当时伯德夫人在高潮段落离场后……   “有两种可能,一是伯德夫人离场后就遭到了凶手的毒手,凶手藏匿了她的尸体,可是后面伯德夫人的尸体又是怎么离奇出现在码头的呢?”   辛心快速头脑风暴,“那么应该就是第二种可能!”他看向罗斯,罗斯眉头紧皱,已经完全理解了辛心的意思,“那天,伯德夫人是自己主动躲在剧院的。”   没错。   真相就是这样!   经历了几次任务获得的经验,加上脑海中的知识,辛心果断地做出了判断。   伯德夫人选择在歌剧高潮时离开,就是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再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她再自己离开剧院,这样就能做到所谓的“凭空消失”了。   “伯德夫人是为了见什么人才这么做的,可是她没想到她等来的是死神……”辛心反应过来,“这么看来,伯德夫人和那些被害的妓女有点相像,都是去见一个特别的人!”   罗斯道:“伯德夫人的卧室里摆满了化妆品和香水,看样子和邦妮·布朗说的一样,她很注重容貌的修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是如此过分修饰,我想,也许女为悦己者容,她有一个很在意的情人。”   “什么样的情人,会需要她这么大费周章地见面呢?”汤米不解道,“想要约会的话,完全可以自行约一个时间,在隐秘的地方,就像康纳·格林一样。”   “对了,说起康纳·格林,格林太太说,歌剧演到高潮时,康纳·格林也离开了包厢,足足两幕的时间。”辛心补充道。   罗斯看向图上的人物线,这个人到底是谁呢?那个伯德夫人的情人,让她不惜躲在剧院里,深夜相见的,是赫斯特·伯德,还是康纳·格林?还是另有其人……   “先回男爵府吧,”罗斯道,“各自整理一下案情,明天早上老时间,还是执法队见。”   辛心他们三人返回男爵府,男爵府门口停了两辆马车,辛心他们三人刚下车,就见几人行色匆匆地从男爵府出来,男爵被人群簇拥着,脸色在提灯的照耀下显得难看极了。   “男爵大人……”   医生出言呼唤。   男爵快速地转过脸,看到医生后,冷冷道:“菲尔德,你回来得正好。”   又有人死了。   停尸房内,英俊的男人失去了一切生命的体征,静静地躺在金属制成的床上。   死的人,是康纳·格林。 第197章 情人 一团乱麻   尸体同样被遗弃在码头附近。   巡逻队发现康纳·格林之后, 立刻分成两路,一路将尸体快速转移到停尸房, 以免引起民众的恐慌,另一路则是来通知男爵。   医生进入停尸间验尸,辛心与骑士在外面等待。   辛心背靠在墙上看向骑士,骑士抱着双臂,眉头轻锁。   他们谁也没想到康纳·格林居然会死。   才刚发现康纳·格林、邦妮·布朗、赫斯特·伯德之间可能存在着三角关系,他们都还没来得及把这个人物加进去好好梳理,人就这么没了……   据说康纳·格林被发现的时候同样一丝不挂。   是影子杀手还是三角关系激发的案件?   十分钟后,接到通知的罗斯和汤米也匆匆赶到,罗斯留汤米在停尸间外, 敲了门后进入停尸间。   汤米直奔辛心和骑士而去,“怎么回事?康纳·格林死了?!”   周围视线纷纷投向他们。   “是的,”辛心压低声音, “现在还不确定死因。”   汤米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惹人注目, 及时也调整了自己的音量, “怎么会这样呢?康纳·格林是男人啊。”   这正是辛心他们感到震惊的缘由之一。   之前死的全都是女性, 怎么会忽然出现男性受害者?还是说康纳·格林的死并非影子杀手所为?   停尸间的门打开, 男爵面色凝重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对巡逻队的人道:“去通知格林夫人, 委婉一些。”   巡逻队的人领命离开。   男爵沉默地迈步向前,辛心一时不知道是跟上还是留下, 看向男爵身后的医生和罗斯,两人都站在原地没动, 对上队友的视线后,脸微微朝停尸间的方向偏了偏。   等到男爵和巡逻队的人走出停尸房后,五人重新返回停尸间。   康纳·格林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金属台上, 医生撩开了遮掩尸体的白布。   正如辛心所言,这是一位英俊成熟的男性,此刻他已失去了生命和风度,闭着眼睛,脸色惨白,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优美的男性躯体遍布伤痕。   汤米直接叫出了声,辛心也很惊讶,“怎么这么多伤口?”   受害妓女们的尸体,已经被埋葬,辛心他们没有亲眼见过,只见过伯德夫人的。   伯德夫人的尸体共有九处伤口,凶手划开了伯德夫人的手腕,大腿根处,脚踝、上腹、脖子……   可以想象凶手划开这些地方,伯德夫人被自己的鲜血沐浴的模样。   而康纳·格林身上的伤口,一眼看过去,辛心竟然都没一下数清。   光是胸膛,就有四处伤口,而且看上去很狰狞。   “伯德夫人身上的伤口都是划伤,”医生为几人讲解,“康纳·格林的是刺伤。”   “刺伤?!”   “是的。”   医生单手握拳,在康纳·格林尸体的上方做了个虚刺的动作,“伤口很深,凶手对人体构造应该了解不多,插的地方不专业,像是胡乱刺的。”   胡乱刺的?   辛心看向康纳·格林的尸体。   相比伯德夫人,康纳·格林的尸体可以说是惨不忍睹,胸膛、手臂、小腹、大腿……全都是各种各样的伤口,鲜血干涸之后,如同一只只紫黑的眼睛。   “凶手很恨康纳·格林?”辛心喃喃道。   罗斯:“看上去是带了点仇恨的意思。”   康纳·格林的四肢同样有捆绑的痕迹,不同的是,康纳·格林的手脚却没有挣扎过的痕迹。   这是什么意思?   凶手是在康纳·格林处于昏迷的状态下行凶的?   之前所有死者都有过死前挣扎的痕迹,都是眼睁睁地在清醒中走向死亡。   而对于明显带着仇恨意味的康纳·格林,凶手却选择让他在昏迷中死去?   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吗?   所以……   “这会不会是模仿作案?”   辛心把他察觉到的矛盾点说了出来。   “可能是模仿作案,”罗斯上下凝视了康纳·格林的尸体,“也有可能是凶手的心理状态正在发生急剧的变化。”   正当几人说话时,外面传来了骚动的声音。   辛心往外跨了一步仔细聆听了一下。   他虽然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那犹如野猫嚎叫一般的哭声正来自白天他所见过的那位,温柔活泼的格林太太。   *   执法队的办公室内,五人集体陷入了沉默。   昨天晚上,格林太太在停尸房外哭晕了过去,男爵一直在费力安抚,等到格林太太进入停尸间后,再度哭得死去活来,趴在康纳·格林的尸体上不停地吻他的脸。   “上帝啊,我的康纳……不,这不是真的,康纳、康纳……”   格林太太泪如雨下,固执地呼唤丈夫名字的场面让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老任务者们都能表面冷静地应对,汤米则是跟着格林太太一起泪流不止。   “这太真实了……”   离开的路上,汤米不停地道,“这真的太真实了,真的有人死了,真的有人失去了她的丈夫……”   是的,一切都如此真实。   格林太太完全无法承受格林先生的死,带着康纳·格林的尸体返回格林庄园后,一直守着康纳·格林的尸体哭泣,她甚至都没有心思去控诉巡逻队和执法队的无能。   男爵脸色铁青地要求五人立即抓住凶手,同时全城戒严,实行临时的宵禁,晚上七点之后,不许任何人外出。   “我们来捋一下时间,昨天下午康纳·格林与邦妮·布朗在他们的秘密爱巢中幽会,等到下午4点左右,修和珀金过去时,两人已经不在那里了。”   “根据桌上茶杯的温度和茶具的摆放,可以推测他们当时遇到了什么紧急状况,才匆匆离开了那里。”   “也就是说,下午4点左右,康纳·格林与邦妮·布朗失踪了。”   是的,邦妮·布朗也一起失踪了。   昨天夜里,罗斯前往伯德庄园寻找邦妮·布朗的身影,结果管家说邦妮·布朗请了假回家乡看望病重的奶奶。   这实在太突兀了,罗斯询问管家是谁替邦妮·布朗请的假。   管家的回答是“当然是她自己。”   “是吗?”   “当然,请问您找她有什么事吗?”   管家语气淡然,仿佛已经确信罗斯他们无法再找到邦妮·布朗了。   事情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   汤米有些焦躁道:“后面还会死人吗?”   “它给了我们任务,可是任务期间一直有新的案件发生的话,我们该怎么办呢?任务时间只有七天,这怎么够?”   “足够了,”医生道,“我们所有人都是经历了这样的七天后成功活下来的。”   汤米脸上忧虑稍减,诚实道:“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像你们一样棒。”   “第一次任务,做得不那么好也没事,”辛心安慰道,“别忘了,你还有我们这些队友啊。”   汤米勉强点了点头,队友的支持固然是好事,可是自己能力的缺失还是会本能地给他带去焦躁,这是别人安慰也无法填补的空虚,辛心深深地明白这一点,轻轻地捏了下汤米的肩膀,不再说什么。   “两人离开那栋房子后,一个死了,一个失踪,”骑士难得发言,“这不是很奇怪吗?”   “按照影子杀手的喜好,他的猎物是不守节的善良女人,邦妮·布朗应该算符合他的要求吧?多杀一个人,也就顺手的事,为什么邦妮·布朗是失踪呢?”   一团乱麻。   辛心他现在只能想出这四个字来形容他此刻的思绪。   七个妓女被害案符合同一人的作案特征,伯德夫人也是符合的,康纳·格林的被害就有些诡异,一部分呈现出和前面的案件相似,另一部分却截然相反。   是独立立案,还是并案调查?   罗斯也拿不定主意,任务不是现实,他能使用的刑侦手段其实也是有限的,更多时候,他仍是依靠直觉或者说经验在关键时刻进行取舍。   “这样吧,我们来表决。”   “认为康纳·格林被害案应当独立立案的举手。”   罗斯自己率先举起了手,汤米见状也跟着举手。   辛心、骑士与医生,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抱着手臂,他们的态度已经不言而喻。   是同一个人。   不管说是感觉也好,味道也好,他们三人都明确地闻到了,同一人所为的味道。   罗斯放下了手,汤米也跟着放下了手。   “这样,我们分成两组,你们按照连环杀人案来调查,我和汤米把它当成独立的案件来调查,包括伯德夫人的死,我们都把它当成独立的案件。”   这是兼具理性与效率的分工,其余几人全都同意了。   于是他们再次选择按照不同的思路讨论这个世界的案件。   “伯德夫人被害,原因可能来自两个角度,一是财产,二是神秘情人,这两个角度都指向赫斯特·伯德。”   罗斯已经基本能够确认伯德夫人的神秘情人正是她的侄子赫斯特·伯德。   “至于康纳·格林,他的死同样可能有两个原因,和伯德夫人一样,为了财产,或者因为他出轨邦妮·布朗,而心生怨恨的……”   罗斯犹如鬣狗咬住猎物般咬住那个名字,“格林夫人。”   而辛心他们这边从连环杀手的角度来看仍旧非常模糊。   杀手下手对象的标准变了,行凶的方式也变了。   如果真的是同一人所为,那么正如罗斯所说,凶手正在发生急遽的心理变化。   “其实变化从伯德夫人遇害开始就出现了,不是吗?”   辛心道:“从妓女转向贵妇,这本身就代表凶手的心理发现了变化,同时,那些妓女都被抛尸在红灯区,而伯德夫人却被抛尸码头,这不也正是一种变化吗?”   “康纳·格林也同样被抛尸在码头,在抛尸地点方面,凶手却奇异地稳定了下来,这也值得我们关注。”医生道。   骑士上前,站到地图前面,手指点了地图的中部位置,“还有一点也没变过,凶手固定行凶的场所和行凶的时间。”   五人两组,思路分别阐述完毕,今天他们将分开查案。   罗斯从办公室的座位站起身,汤米跟随起身,罗斯看向三人,“我像信任自己一样信任你们,我们现在就是一个人的两种思维逻辑,一定会有汇合交叉的点,等到那个地方出现之后,我相信,任务也就完成了。”   “还有,我必须提醒你们,”说是提醒他们,罗斯重点看的还是汤米,“凶手尚未伏法,随时可能出现新的凶案,受害者也可能是我们自己,所以,一定要小心,除了队友之外,不要相信任何人。” 第198章 情人 是的   康纳·格林的死讯迅速传遍全城。   伯德夫人的死就已经够让奥思城的人惶恐不安了, 被害者中第一次出现男性,更是叫全城的贵族男性也陷入了恐慌。   和前两天相比, 白天的人流量锐减,路上行人少了许多。   辛心一行人来到昨天康纳·格林最后现身的与邦妮·布朗幽会的房子附近。   两人选择的幽会场所不临街,邻居家开门的方向与那栋房子不在同一侧,辛心和医生分别去敲两侧邻居的门。   奥思城现在人人自危,辛心按了三下门铃,才有仆人出来应答。   “您好。”   辛心的穿着打扮与做派一眼就能叫人看出他是贵族老爷家的仆人,仆人面上警惕的神情变得放松了一些,“您好,请问有什么事?”   辛心微微弯下腰, “我来自男爵府,男爵大人有意在中部购入一栋新房产,请问您隔壁的那栋房子是否有人居住?”辛心脸上露出抱歉的笑容, “我叫了许多次门, 都无人应答, 无奈只能向您求助。”   仆人脸上立刻流露出慌乱的神情, “这、我、我不知道……你去问问别人吧, 抱歉。”   门在眼前快速关闭, 巨大的关门声震了下辛心的耳朵, 辛心后退转移到街角。   “他们肯定知道些什么,”辛心非常确定, “那个仆人的反应不正常。”   骑士看向面前的建筑,神色紧绷。   医生也返回了街角, 他的遭遇和辛心如出一辙,“一听说我打听隔壁的事,马上就把门关上了。”   “看来邻居也并非不知道康纳·格林与邦妮·布朗在那栋房子里偷情, ”辛心双手叉住腰,“天下本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应该可以从他们那里找到线索。”   “但是他们明显很排斥谈论这个话题,”医生摸了下下巴,“我和修的分量显然都不够。”他说着,看向骑士。   骑士上前按了门铃,仆人没有第一时间开门,而是先在里面询问,“请问哪位?”   “珀金·卡特。”   “……请稍等。”   仆人打开了门,脸色忐忑,“您好……”   骑士直接闯门而入,躲在门两侧角落的男仆和医生像随从一样悄无声息地跟上,仆人来不及反应,双手徒劳地拦了一下,没拦住任何人,“你们不能就这么闯进来,这实在太无礼了……”   “谁是这里的主人?”   骑士立在屋子当中,他身材高大,浑身充满了平静的杀气,手掌按在腰间的剑柄上,绿色的眼睛轻轻扫到仆人,“叫屋子里所有人到这儿集合,我只给你们五分钟时间。”   他连“否则”都没有说,仆人已经吓得脸色惨白。   骑士在奥思城内具有合法杀人的权力,仆人毫不犹豫,立即跑上楼。   辛心站在骑士身后,知道骑士不会真来硬的,对仆人们怎么样,辛心可以沉浸式体验“狗仗人势”,感觉还不错。   没一会儿,楼上传来人踩着拖鞋“啪嗒啪嗒”下楼的脚步声,听到脚步声抬头的三人一起抬头。   下来的是个面容娇美的贵妇人,金棕色的卷发堆在脸颊,神情隐含紧张,“你们是什么人?即使是骑士,也不能毫无缘由地杀害像我这样无辜的女人。”   “很抱歉,夫人。”   辛心连忙上前一步,“我是男爵府上的二等男仆,修·怀特,也许是我刚才的言辞不当,给你们造成了误会。”   “这位是珀金·卡特,目前正在为男爵提供服务。”   “这位是菲尔德·安德森,是本城最年轻有为的医生,同样,目前正受雇于男爵。”   “我们三人受男爵的嘱托来调查有关康纳·格林被害的案件……”   当辛心说到康纳·格林时,贵妇面上明显地流露出不自然的神色,她做了个撩头发的动作,却是将更多头发拨到了脸前。   “昨天下午康纳·格林曾现身隔壁,根据我们的初步调查,这里也许就是康纳·格林最后现身的地方,尊敬的夫人,您能否为我们提供线索,来破获康纳·格林的被害案呢?”   辛心真诚地将自己的来意说清,仆人偷偷地观察那位贵妇,贵妇脸上露出一丝挣扎,她问道:“是影子杀手杀害了康纳·格林吗?”   辛心一怔,回答道:“现在还不能确定。”   贵妇垂下眼睛,辛心微微偏了下脸,他注意到贵妇身边的仆人异常紧张,视线以贵妇和仆人为中心,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后,辛心就发现这栋房子并不大,与昨天他和骑士进入的房子格局基本一致,包括……装饰风格,也都出奇的相似。   简直就像是复制粘贴的。   “夫人,”辛心心中已经有了判断,他沉着道,“您也是康纳·格林的情人吧?”   *   伯德庄园。   赫斯特·伯德终于现身了,准确地说,是被罗斯和汤米给堵住的。   伯德夫人没有子女,赫斯特·伯德充当了儿子的角色,他必须去教堂一趟,罗斯与汤米在伯德庄园的侧门堵到了赫斯特·伯德的马车。   “伯德先生,现在见您一面可真困难。”   罗斯语气讥讽。   马车窗户露出赫斯特·伯德的半张侧脸,淡淡道:“我不认为我有什么非见罗斯队长你不可的理由。”   “理由就是您亲爱的婶婶,伯德夫人死于非命。”罗斯冷冷道。   “那么您应该赶紧动用执法队的力量去抓到那个该死的影子杀手才是,而不是成天来伯德庄园找我的麻烦。”   “我给您造成了麻烦吗?”   赫斯特·伯德道:“你现在就在给我制造麻烦。”   罗斯凑近马车,“伯德庄园里有位可爱的女仆,邦妮·布朗,那位昨天您从我们手中强行夺走的女仆,您还记得吗?”   赫斯特·伯德转过脸直视着罗斯,“我必须提醒你,她是伯德庄园的女仆,不是你的,是你们想要强行把人带走,我只是捍卫了属于我自己的权利和财产!”   他语气激动,罗斯眼睛微微一眯。   赫斯特·伯德也察觉到了自己有些微的失态,人坐直了,淡淡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请让你那位队员让开,我要去教堂为我可怜的婶婶选定一个合适的日期好让她能够得到安息,而不是无穷无尽地遭受别人的打扰。”   “这是个好主意。”   罗斯上前一步,拍了下车夫,“下来,让我为伯德先生赶车吧。”   “罗斯队长——”   赫斯特·伯德终于按捺不住,整张脸都透出了马车,“你要是这样的话,我……”   “怎么了?我愿意为您效劳,”罗斯干脆直接跳上了马车,用屁股挤了下车夫,同时招呼汤米,“快,汤米,一起上来,让我们好好拍拍奥思城一位新诞生的年轻富翁的马屁。”   汤米心领神会,跑上前,拉住车夫的手臂,和罗斯一推一拉,把车夫挤下了马车,两人占据了马车的前位,罗斯手抓住缰绳,大声吆喝了一声,马得到了指令,也不管是谁下的命令,快速地奔跑了起来。   端坐在马车内的赫斯特·伯德被突然起步加速的马车颠簸得歪倒下去,双手抓住窗框才没有一头撞在厢壁上。   “罗斯·拉斐尔!你这是绑架!我会告你的,我要让法官判你的罪——”   罗斯边赶车边哈哈大笑,“伯德先生,您恐怕忘了,我是奉了谁的命令,根据属地管理规则,男爵拥有特赦任何人的权力,您去让法官判我什么罪都成!”   马车向着教堂相反方向疾驰狂奔,罗斯赶车的本领一般,马车跑得很不稳当,汤米抓着马车前面的扶手,隐隐还有些兴奋的快乐,他的感受再次偏向于类似参加冒险游戏的体验。   马车内的赫斯特·伯德终于安静了下来。   等到马车停下,罗斯还没有跳下马车,赫斯特·伯德自己就迫不及待地一脚踹开了马车门,还好罗斯反应敏捷,也大概猜到赫斯特·伯德会这样做,及时地躲了过去。   “罗斯·拉斐尔,”赫斯特的脸色难看冰冷到了极点,“我不会让你这样毫无代价地羞辱我的。”   “汤米。”   罗斯压根不理会他,而是招了招手,示意汤米下马车,等汤米下了马车跑到他身边后,他才重新看向赫斯特·伯德,“伯德先生,别生气,吹吹海风,心情会舒畅一些。”   罗斯把赫斯特带到了码头,发现伯德夫人尸体的码头。   赫斯特·伯德坐在马车里,没有下车的意思,“你是故意想要激怒我吗?”   罗斯耸了耸肩,“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为您赶马车,带您来海边散心,瞧您的脸色,亲爱的婶婶死后,您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我这都是为您好啊。”   赫斯特·伯德忽然钻出了马车,他身材高大,面容英俊,正是青年最鼎盛的时期,跳下马车的姿态也非常潇洒,他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向着离码头最近的街区走去。   罗斯给汤米做了个阻拦的动作,汤米连忙跑过去,双手拦住赫斯特·伯德。   “你到底想怎么样?”赫斯特·伯德转过身看向罗斯,“是一定要我拔出枪来吗?”   “带枪上教堂,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罗斯边说边从侧边口袋里掏出枪对准了赫斯特·伯德,“不过谢谢提醒,现在是我先拔枪了。”   他慢慢走上前,一直到把枪指向赫斯特·伯德咽喉,“赫斯特·伯德,收起你这副了不起的贵公子模样,我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匍匐在你婶婶裙下求欢的小白脸有什么资格与我谈拔枪?”   赫斯特·伯德瞬间的反应很耐人寻味。   显然,他是想控制自己的,可是人是很难控制自己瞬间的生理反应的,他猛缩的瞳孔、脸颊上轻抖的肌肉,一瞬急促的呼吸和喉咙的滚动,都完全无法逃脱罗斯的眼睛。   “好了,现在请您乖乖地回答我,”枪口向着喉咙处用力顶了一下,罗斯语气凶狠,“你就是伯德夫人那位秘密的情人,对吗?”   漫长的,或是短暂的沉默。   隐匿在黑暗中的关系终于到了无所遁形的这一天,于是,叹息的,如释重负的,如同脓水一般流出。   “是的,我是他的情人。”   “是的,我是她的情人。” 第199章 情人 性   这三栋楼属于同一个人, 它们的主人都是康纳·格林。   贵妇倚靠在沙发上,她慵懒地披着长长的毯子, 显露出非接受过长久教养规训的本来模样,她的名字是艾米丽,和邦妮·布朗一样原本也是女仆,她是下级女仆,在沃克家的厨房工作。   在一次外出采买,艾米丽遇上了康纳·格林。   康纳·格林从艾米丽当时灰头土脸的模样中敏锐地察觉出这是一颗蒙尘的珍珠,于是果断出手,将这颗珍珠纳为己用。   “康纳·格林已经有段时间没来我这了,”艾米丽已经听说了康纳·格林死于非命, 极力撇清与自己的关系,“他现在最喜欢的是伯德庄园的邦妮·布朗。”   “昨天下午他们就待在一起……”   对于隔壁的动静,艾米丽时常关注, 所以非常清楚, 三栋楼的花园墙壁是贴着的, 有时她还能听到康纳·格林和邦妮·布朗在花园里谈笑的声音。   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功夫!   辛心没想到康纳·格林为人那么抽象, 居然买三栋连在一起的房子——根据医生的敲门情况来看, 另一栋八成也是这样的配置, 一个美女加一个女仆,把情人们都聚在一起。   “昨天下午, 他们为什么突然离开,你知道吗?!”辛心眼睛发亮地看着艾米丽。   艾米丽的回答让辛心激动的情绪瞬间降了下去。   “我在睡觉。”   “玛琪醒着, ”艾米丽呼唤女仆,“你来说吧。”   女仆是康纳·格林雇来照顾艾米丽的起居生活,这里的活并不多, 女仆闲来无事常会偷窥另外两栋楼的生活。   昨天下午,康纳·格林和邦妮·布朗在楼里幽会,女仆一开始也没发觉,是两人离开时动静比较大,她才察觉到的。   女仆道:“昨天下午时,艾米丽正在睡觉,我忽然听到隔离大门被猛推开的声音。”   隔壁幽会,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女仆好奇地前往大门,打开门缝,朝着隔壁的方向偷看。   由于两边大门的朝向不同,所以女仆的视角相当于是折了一个九十度的角,她只看到康纳·格林和邦妮·布朗两人朝着不同的方向匆匆离去。   “两人一出门就分开了。”   “是的。”   三人交换了下眼神。   医生道:“当时,他们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   “很着急,”昨天才发生的事,女仆现在回忆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压力,“很慌张,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辛心道:“你能完整地形容一下康纳·格林当时的状态吗?他的动作、神态之类。”   “他当时……”   女仆眉毛用力,努力回想,不知不觉间把手放在了胸口,“……一只手按在胸口,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神态,就是很着急紧张,慌张的模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只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非常特别的事。”   “没多久……”女仆神色复杂道,“你们就来了。”   辛心:“……”   怪不得这个女仆开门时,看到他的表情那么奇怪。   两栋楼的花园连着一堵墙,估计昨天他和珀金翻墙的时候,这女仆也听到了。   康纳·格林是奥思城中标准的贵族男性,出身优越,家世显赫,继承了大量的地和房产,迎娶了一位贵族女性,过着上流阶层人人称道的美好生活,以风度翩翩而闻名。   敢于做出将三个情人豢养在隔壁的事情,更进一步说明康纳·格林这个人心理素质拔群。   能让这样的人陡然失态,会是什么样的事呢?   康纳·格林与邦妮·布朗两人离开房子后直接分开了,根据伯德庄园的管家所说,邦妮·布朗回了家乡,这是否是事实,还有待调查。   三人又转移到隔壁楼,有了在艾米丽这里的经验,辛心他们顺利进入了建筑,也得到了类似的口供。   康纳·格林的第三位情人名为妮娜,准确地来说,她其实是康纳·格林安排在这里的第一位情人,她不是女仆,原本居住在西部的红灯区。   辛心他们都有些惊讶,事情兜兜转转居然又回到了原点。   “康纳是我的客人,”妮娜是个棕发美人,面颊丰腴,神色哀伤,“他出手大方,人也英俊,我很乐意做他的情妇,像我这样的女人,从来都没有资格做他的妻子。”   “现在,他死了,我想我也快要回到那个地方去了……”   妮娜眨了下眼睛,流下泪水,“影子杀手肆虐时,我庆幸我做了正确的选择,离开了那个危险的地方,可是,我没想到康纳会遭遇毒手……”   妮娜低头哀切地哭泣,为康纳·格林的死,同样也是为自己将来的命运而感到悲伤彷徨。   辛心三人一时沉默。   “抱歉女士,”辛心硬起心肠,“除了你们三人之外,他是否在别处包养了其他的情人?”   妮娜抬起布满泪水的脸,“应该没有吧,我想没有,他从不隐瞒,据我所知,只有我们三人成为他的情人,其他的,他也只是偶尔和她们一起喝酒跳舞,没有替她们安排居住的地方。”   其他的???   辛心感觉大脑被震了一下。   也就是说,康纳·格林除了固定包养三个情人之外,还不忘初心,一直在嫖???   “康纳·格林昨天下午和邦妮·布朗在隔壁幽会,你听到了吗?”   “我听到了。”   妮娜也有一位女仆,主仆二人和隔壁一样,没有注意到他们什么时候来的,但是注意到了离开时的动静。   因为脚步实在太过匆忙,推门声非常大,妮娜和仆人也都去门口偷看了。   在妮娜口中,康纳·格林当时除了紧张、着急、慌乱之外,似乎还有一些愤怒?   妮娜跟着康纳·格林的时间最长,她说:“康纳的脾气非常好,他几乎从不发火,即使是生气的时候,也只是紧绷着脸颊,昨天下午他离开时就是那样,下颌角紧紧地绷着,我想,也许是有谁惹他生气了。”   三人走出建筑。   医生:“康纳·格林经常出入红灯区,这是个新线索。”   影子杀手一开始下手的对象是红灯区的妓女们,这个微妙的重合代表什么呢?   “去格林家看看吧,”辛心道,“康纳·格林到底是怎样的人,除了情人之外,他的妻子应该更有发言权。”   与伯德庄园一样,柏林家正处在一片哀伤的气氛中,幸运的是三人没有像当初在伯德庄园那样遭到阻拦或是冷遇。   管家出来迎接了他们,随后告诉他们,由于格林太太过于悲伤,数次昏厥过去,此刻正在楼上休息。   辛心他们三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没上去打扰格林太太,转而询问了管家,有关康纳·格林的为人,为了避免指向性太强,他们询问的是康纳·格林的人际关系,是否得罪过什么人。   “格林先生是我见过的人当中数一数二的好人,”管家神情哀伤道,“他为人善良谦逊,对待周围的人一直都是那么友善,体谅关心着他所遇到的每一个人,我们每一个人都曾受到过格林先生的帮助,我决不能相信,有人会对这样一个友善的绅士心怀恶念。”   一旁的仆人也面怀悲戚之色,看上去竟还很真诚,对于男主人的离世,他们如格林太太一样悲伤。   三人再次互相交换眼神,转移到了格林家的花园中。   “康纳·格林的为人应该真的不错,”辛心道,“管家和那几个仆人的表现看上去不像是在说谎。”   “考虑到时代背景,像他这样在男女关系上有问题的男人不一定就在为人处世上有什么大问题,”医生也感觉到了,“虽然他已经明显对那两个情人腻了,可还一直在供养她们,为她们提供优渥的生活,光从这一点来看,他也不能算是完全的坏人吧。”   辛心点头。   他这一次来就是想验证这一点。   他一直在找康纳·格林和伯德夫人的共同点,现在看来两个人其实还是非常相似的。   除了性别不同之外。   出身贵族,男女关系混乱,除开这一点外,算得上是个好人,这么一数,两个人的相似点一大堆。   他们三人是完全按照连环杀手犯案来办理的这起案子,找出死者的共同点,可以帮助他们去对凶手进行画像,而找出他们的不同点,同样能感知到凶手的心理变化。   “从女人到男人,这说明什么?”   辛心不太想得通这一点。   妓女,这个被害者的职业指向性非常明确。   性。   一般来说,针对妓女犯案的连环杀手或多或少出于“性”方面的动机。   那些妓女的尸体已经无从查证,伯德夫人的尸体,医生可是做过尸检的,伯德夫人没有遭受过性侵的痕迹。   康纳·格林同样也是。   无论是性器官,还是肛门,都没有被侵害的痕迹。   甚至辛心觉得凶手有意避开了康纳·格林的性器官。   康纳·格林的尸体上刀伤很多,上半部分的刀伤在小腹处结束,下半部分则从大腿开始,中间那段没有任何伤痕。   在遍布刀伤的尸体上,反而显得有些突兀。   真的很奇怪,一个似乎与“性”有关的案子,却完全没有“性”的痕迹。   辛心仔细想了想,“凶手会不会是阳痿啊?”   站在男仆两边,一左一右的医生和骑士齐齐地看向他。   辛心眨了下眼睛,“怎么了?我的猜测有什么问题吗?”   医生嘴角似笑非笑地翘起,“嗯,没有问题。”   辛心看向骑士,骑士一接触到他的视线就转过了脸,辛心看着骑士的侧脸,恍然大悟,“我是不是话说得太糙了?”   医生:“没关系,其实我们也是这么推理的,对吗?珀金。”   骑士用沉默回答。   辛心忙道:“我下次注意,对对,应该专业一点,你们说,凶手会不会是性功能障碍啊?”   医生忍着笑,“是有这样的可能性。”   骑士语气冷淡而笃定,“不是。”   辛心道:“为什么?”   骑士:“性功能障碍的犯罪者通常会在案件中通过其他代偿的方式发泄性欲,即使不性虐,不伤害被害者性器官的可能性也非常小,他手里有刀,那不正是他的阳具吗?”   辛心:“……”   他哥说话跟他一样糙。   骑士说得有道理,因性功能障碍而心理扭曲到犯案,没道理只对受害者做放血的处置。   所以凶手选择这些男女关系混乱,本性却又不坏的人作为被害者,到底是出于怎样的一种心理呢?   *   “罗斯·拉斐尔,你一直揪着我不放,不就为了让我承认这桩丑闻,好,你成功了,”赫斯特·伯德斜睨着罗斯,“现在你可以提条件了,说吧,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罗斯注视着赫斯特·伯德。   如果说一开始他曾怀疑过赫斯特·伯德,那么现在他越来越觉得赫斯特·伯德并非影子杀手了。   无论是他所叫喊的,邦妮·布朗是属于伯德庄园的财产,还是此时赫斯特·伯德认为他正企图敲诈的模样,都可以证明赫斯特·伯德是个极度崇尚利益的理性人。   这种人目标明确,爱惜羽毛,通常不会做让自己陷入险境的事。   像杀人这种成本高收益低的事情,除非被逼到绝境,否则绝不会做。   如果真的非杀人不可,也一定会采取高效又不惹人注意的方式,不会闹得这样满城风雨。   当然,这极有可能是赫斯特·伯德的一种伪装。   “看来这下我们终于能够好好沟通了。”   罗斯放下枪,后退一步,“请下车吧,小伯德先生。”   “我需要知道您是何时开始与您的婶婶,苏珊·伯德发生这种非正常关系的。”   罗斯抱起双臂,脸上完全褪去了吊儿郎当的痕迹,他非常严肃,也将自己的这种严肃传递给赫斯特·伯德。   他需要赫斯特·伯德明白,他必须好好回答他,而不将此当作一种玩笑羞辱的打探。   赫斯特·伯德倚靠在马车上,双眼审视着罗斯,“如果我今天不交代清楚,你是不打算放我走了,是吗?”   罗斯道:“别再浪费我们双方的时间,回答我的问题。”   赫斯特·伯德轻垂下眼,他的外表算不上非常出众,康纳·格林年轻时要比他英俊很多。   “三年前,我的父亲因肺癌去世,临死前留了书信给我,让我来奥思城投奔我的叔叔,可惜,我抵达奥思城时,叔叔也已去世了。”   “婶婶接纳了我,一开始我以为她是看在叔叔的面子上,后来我发觉她……”   赫斯特·伯德点到为止,语气平淡。   “她很寂寞。”   “大约两年前,我成为了她的情人。”   在提起这段往事时,赫斯特·伯德面无表情,“我希望能够结束这段关系,于是介绍了伊迪·雪莱给她认识。”   “她跟伊迪·雪莱搞上以后,就结束了跟我的关系。”   赫斯特·伯德冷冷道:“事情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罗斯挑了下眉,“太简略了吧,小伯德先生?”   “不然呢?”   赫斯特·伯德抬起眼,眼神锐利道:“您还想知道什么‘细节’?”   罗斯耸肩,先笑了一下然后道:“所以你与你的婶婶持续了一年的情人关系,那是什么让你想要和她结束这种关系呢?”   赫斯特·伯德冷笑道:“我想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想结束这种关系的。”   罗斯道:“谁知道呢,反正能够开始这样关系的,本来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你懂什么?!”   赫斯特·伯德厉声道:“我那时才二十岁,她成天地酗酒,喝得醉醺醺的敲我房间的门,先生,我不是修道士,她掌握着伯德庄园,我根本逃不开她!”   罗斯点头,“所以你就从庄园里找了个慰藉,邦妮·布朗?”   赫斯特·伯德脸色又难看了几分,“邦妮·布朗也是她的人。”   “她不甘心就那样放我走,她想控制我,”赫斯特·伯德神情厌恶道,“如果我拒绝,那就还会有下一个女人。”   罗斯笑笑,“那她对你不错,至少邦妮·布朗是个美人。”   赫斯特·伯德冷道:“再美丽的外表也无法与一颗丑陋的心相抵。”   罗斯看着赫斯特·伯德,冷不丁道:“你知道她怀孕了吗?”   “谁?”   “还有谁,当然是邦妮·布朗。”   赫斯特·伯德脸色铁青,“她怀孕了?”   罗斯再次耸肩。   赫斯特·伯德追问道:“你在耍我?”   罗斯道:“或许吧。”   他抬了下手,制止赫斯特·伯德的追问,道:“那天演出你为什么没有一起去?”   赫斯特·伯德淡淡道:“我不想和她单独待在同一个包厢里,推脱有事……等等,你现在是在怀疑我?!”   罗斯摊开手,“只是简单询问。”   赫斯特·伯德笑了一下,看上去是被气笑的。   “很好,请尽管问。”   “感谢您的配合。”   “那天晚上,你没去看演出,去了哪呢?你不可能待在伯德庄园,按照你的说辞,那样的话,会叫伯德夫人发现的。”   “我的确不在伯德庄园,我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就在城里到处转了转。”   “收到伯德夫人的死讯,你是不是觉得松了一口气?”   “……”   赫斯特·伯德缓缓道:“我拒绝回答你这个问题。”   “好吧。”   罗斯没逼迫他,“你和伯德夫人的关系,有多少人知道?”   赫斯特·伯德张开手臂,“我是疯子吗?这是什么光彩的事,需要尽人皆知吗?”   “所以到底还有多少人知道?”   “……刚特,邦妮·布朗,没了。”   “是你赶邦妮·布朗回她的家乡的吗?”   “不。”   赫斯特·伯德否认后,冷冷道:“这件事你可以去问刚特,我不关心她的去向。”   罗斯静静思索了一会儿后,对着赫斯特·伯德点了下头,“有需要我会再找你的,我和汤米会继续帮你保守这个秘密。”   赫斯特·伯德转身上了马车,“可以走了吗?”   罗斯给汤米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跳上马车,驾车返回伯德庄园。 第200章 情人 豪门狗血   离开格林家前, 辛心提出无论如何,要见格林太太一面, 至少要让他们向她表示哀思与道别,而且正好医生也在,以防格林太太伤心过度,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管家带着三人前往格林太太的卧室敲门。   女仆应门打开,听了管家转述的话后,说道:“夫人实在太伤心了,不想见人,请医生您进来吧。”   辛心松了口气,还好他早先留了一手。   医生的套口供能力, 辛心一直都很信得过。   医生看了两个队友一眼,跟着女仆进入房间。   门关上,辛心胳膊碰了下骑士, 骑士转过脸, 辛心压低声音, “你有没有觉得这地方很眼熟?”   “嗯。”骑士也察觉出来了, 康纳·格林养情妇的那几栋屋子的装修样式很多都是直接照搬格林家的。   “你说康纳·格林这是什么心理?”   “可能是懒得多花心思。”   “……”   辛心被骑士的回答又给小震惊了一把, 他想到了之前在海岛上遇到的, 同样乱搞男女关系的方博仁。   方博仁至少还是边搞事业边乱搞。   康纳·格林这就是纯乱搞啊。   这算什么?时代地域特色?   卧室门被推开, 医生出来了,辛心给了医生一个提问的眼神, 医生很快地点了下头,三人快速走出了格林家。   “格林夫人的状态很不好, 的确跟管家说的一样,悲伤过度,眼睛全都是红肿的, 我跟她说了几句话,她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看来格林太太对康纳·格林的感情还是很深的,”辛心道,“那这么看来康纳·格林对几个女人应该都是不错的。”   现在他们唯一没有查过的康纳·格林的情人,就只剩下邦妮·布朗了。   在来之前,骑士去中转站查看有没有伊迪·雪莱的消息,顺便也发布了对邦妮·布朗的寻人令,很贵,但是无所谓,反正金钱在这里对他们毫无意义。   *   “昨天下午,邦妮·布朗向我请了假。”   在经历了赫斯特·伯德被劫持后又送回,伯德家的管家对待罗斯的态度恭敬了许多。   他们终于明白这位往日里贪财虚荣的执法队队长这次是来真的了。   “当时她神色慌张,脸色苍白,”管家回忆道,“我批准了她的请求,她马上就离开了。”   罗斯记下这些,“说说伯德夫人和你现在这位伯德先生的故事吧。”罗斯驾驶马车回到伯德庄园后,马上就下马车将管家单独控制住了,不让他有与赫斯特·伯德串供的机会。   管家被罗斯平淡的提问打了个措手不及,不仅神情惊愕,连肢体动作都表露出了防御和紧张。   罗斯随意道:“要么在这儿说,要么去执法队说,我给你一分钟时间选择。”   刚特没能在执法队长威严的视线下坚持多久。   “老伯德先生去世后,夫人一直郁郁寡欢。”   “小伯德先生的到来给了夫人极大的慰藉,夫人的心情逐渐恢复了起来,”管家犹豫了一下,轻轻吸了口气,“其实老伯德先生在世时,夫人也并不快乐。”   老伯德先生是个古板到近乎严苛的人,作为丈夫,对于伯德夫人的管教堪比对女儿一样,对于庄园里的仆人,老伯德先生更不留情面,一旦仆人犯错,责骂鞭打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   即使是管家,他的年龄比老伯德先生还要大,只要稍有失误,依然会迎来痛骂鞭打,每当这时,伯德夫人就会挺身而出。   这不只是为了老管家,只要有仆人受苦时,伯德夫人会先行劝阻,往往也会招来老伯德先生的无情谩骂,即便如此,伯德夫人也从没有退缩过。   等到私下里,伯德夫人会去安慰那些受伤的仆人,并从自己积攒的钱当中拿出一些来给仆人当作补偿。   老伯德先生是个吝啬的人,即使亲兄弟得了重病,也没有施舍援助。   管家虽然不想那么说,但他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老伯德先生死后,伯德庄园才重新焕发了生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暗地里为伯德夫人感到高兴。   可是伯德夫人本人却并不高兴。   倒不是因为死了丈夫,而是孩子夭折之后,伯德夫人心就碎了,她一直渴望再有个孩子,但是由于年龄和身体原因,加上老伯德先生的身体也不太好,所以没有成功。   这下伯德先生死了,伯德夫人连个指望都没有了。   “她有时会哭着对我说,刚特,我将孤独一生……”   管家提起伯德夫人时,脸上哀伤中带着怜悯,虽然她的身份地位都比他高贵,可她的确很寂寞,伯德庄园里有许多的仆人,满花园的鲜花,各种各样的慈善活动,都无法真正填补伯德夫人那颗破碎的心。   直到赫斯特·伯德的到来。   如果老伯德先生在世的话,那么大概率这位小伯德先生会被扫地出门。   老伯德先生才不在乎什么血缘亲情,伯德夫人则不同,尽管赫斯特·伯德不是她的血亲,她仍以极大的热忱接纳了他的到来。   作为伯德庄园的管家,他将伯德夫人的改变一点一滴地看在眼里。   尽管伯德夫人极力掩饰,但他还是以管家的敏锐察觉到伯德夫人的心是因爱情而复苏的。   她爱上了这个来投奔她的侄子,或许她从未有过爱情,赫斯特·伯德让她真正懂得了什么是一个女人爱上了一个男人。   对此,管家非常忧虑。   毫无疑问,这是个巨大的丑闻。   伯德夫人在奥思城里一直拥有着极好的名声,因为她原本就是个善良高贵的女人,可是这段关系会毁了她的一切。   管家曾经暗地里旁敲侧击地提醒赫斯特·伯德,希望他能够主动结束与伯德夫人的不伦关系。   也不知道是他的提醒起了作用,还是赫斯特·伯德也厌倦了这段关系。   “一年前,赫斯特·伯德介绍了伊迪·雪莱给夫人……”   管家语气中充满了淡淡的哀伤,“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我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夫人她又变得不快乐了,她偷偷地酗酒,叫邦妮·布朗替她处理善后,可怜的夫人,她似乎并不知道她的贴身女仆正与她的前情人、侄子打得火热……”   当时,管家的心理状态非常矛盾。   一方面,他认为如果一定要找个情人来安慰自己,伊迪·雪莱比赫斯特·伯德要更适合伯德夫人,至少在伦理上,一个有钱的寡妇找英俊的骑士消遣,这不算什么新闻。   至于赫斯特·伯德和邦妮·布朗,男主人与女仆,这当然也不算什么。   另一方面,管家替伯德夫人感受到了浓浓的背叛。   “她并不快乐,至少我认为,伊迪·雪莱没有尽到他的职责,她甚至比以前更忧郁,也更寂寞了。”   自从伊迪·雪莱出现后,伯德夫人在他身上花了不少钱,还到处参加各种以前她不会出席的热闹舞会,深夜才疲惫地返回伯德庄园。   她的状态并不好,有时管家会看到她在花房里偷偷哭泣。   比起赫斯特·伯德,罗斯认为,这个年迈的管家好像更真切地在“爱”着伯德夫人,他语气温和道:“刚特,我问这个问题绝不是为了冒犯伯德夫人,你应该明白,我对此穷追不舍,是想找出杀害伯德夫人的凶手……”   “杀害夫人的凶手不是影子杀手吗?”管家不由提高了声调。   “别着急,我不是那个意思,”罗斯安抚道,“你先听我说。”   管家闭上嘴。   罗斯缓缓道:“伊迪·雪莱没能让她高兴起来,那么在他之后,还有其他人让夫人展开笑容吗?”   对于这个问题,管家很快给出了答案,“没有。”   *   罗斯和汤米返回执法队,辛心和医生在,骑士不在,罗斯问道:“珀金呢?”   辛心回答:“他去骑士中转站了,看看有没有伊迪·雪莱的消息。”   “这个人物的作用估计不大,”罗斯坐下,给自己和汤米倒了水,“汤米,你来说说伯德家的情况吧。”   汤米喝了口水,马上将他们调查的成果向两人陈述了一遍。   他虽然为人天真,跟这具壳子一样像个小孩子,不过语言组织能力却是相当不错,还加上了自己的判断。   对于伯德夫人和赫斯特·伯德之间的关系,赫斯特·伯德和管家的口供并不完全一致。   “老伯德吝啬无情,完全就是个葛朗台,赫斯特·伯德肯定没少从他父母那里听到老伯德的坏话,他选择投奔老伯德,要么是走投无路,要么是对金钱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他来之前也许就打好主意,无论老伯德有多么冷酷无情,他都要不计一切代价地去讨好他,毕竟老伯德没有孩子啊。”   “他没想到在他去的路上,老伯德已经死了,讨好的对象临时变成了伯德夫人。”   “赫斯特·伯德的目的一开始就不单纯,看待伯德夫人的眼光自然也不一样,面对我们,他肯定也会美化自己的行为。”   “管家与他相反,他深受伯德夫人的照顾,完全是站在伯德夫人这一边,两个人立场不同,所以在语言描述上会有自己的主观倾向。”   “我认为……”   汤米站到人物图前,大胆地分析道:“真相可能是这样的。”   “赫斯特·伯德来到伯德庄园后,为了得到老伯德的遗产,极力地讨好伯德夫人,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分寸感拿捏的不好,伯德夫人受到了撩拨,赫斯特·伯德接收到了讯号,于是将计就计,卧薪尝胆临时改成了美男计。”   “一年之后,伯德夫人已经完全爱上了赫斯特·伯德,我怀疑伯德夫人为此立下了遗嘱,或者给了赫斯特·伯德什么实际的好处,房产、财产之类,总之,赫斯特·伯德的心理逐渐发生了变化。”   “一个人一无所有的时候,可以付出一切,而当他开始拥有时,就要计划掠夺了。”   “赫斯特·伯德并不是真的爱伯德夫人,他认为伯德夫人只是贪恋他年轻的身体,于是将伊迪·雪莱介绍给了伯德夫人,想要摆脱这段关系的同时,能够继续维持伯德夫人对他的好印象。”   “为了探听伯德夫人的心思,他勾搭上了伯德夫人身边最信任的贴身女仆,邦妮·布朗。”   “而伯德夫人则是真爱上了赫斯特·伯德,也许她发现了赫斯特·伯德想要结束这段关系,为了不让情人失望,她接收了其实并不喜欢的伊迪·雪莱。”   “整个事情的走向应该就是这样。”   汤米说完,还没等众人反应,自己先惊呼般地吸了口气,“为什么我会对这些豪门狗血的故事串联得如此丝滑呢?好像我自己曾经有过类似的见闻一样!”   辛心:“……”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真是个大少爷?   罗斯笑眯眯地看向辛心和医生,“你们觉得呢?”   辛心:“我觉得他的推理非常合理。”   医生:“我也一样。”   汤米这才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照这么看的话,赫斯特·伯德的嫌疑很小,”辛心向后仰靠了椅子,“他一门心思搞钱,应该不会去杀人的。”   罗斯对他做了个手势,“看法一致。”   辛心稍加思索,马上道:“怎么,要加入我们了吗?”   具备杀害伯德夫人动机的,目前来说只有赫斯特·伯德,如果排除他的嫌疑,那么凶手就极有可能是那位影子杀手了。   “一只脚吧,”罗斯笑着道,“还不能完全确定,保持争议。”   “嘭——”的一声,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汤米赶紧用身体挡住墙上的资料。   推门的是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他手里捏着条胳膊,露齿一笑,“嘿,谁能告诉我珀金·卡特这该死的狗操的杂种在哪?我把他悬赏的女人给带来了。” 第201章 情人 她   “没有酒吗?”   伊迪·雪莱喝了口水后, 差点没喷出来,“这可是执法队啊, 拉斐尔队长,别那么吝啬。”   邦妮·布朗外表看上去狼狈极了,裙摆上全是干了的污泥,头发凌乱,脸色煞白地单手盖着小腹,神情倒还算镇定。   鉴于她还是孕妇,辛心给她搬了张柔软的皮面椅子坐。   “珀金·卡特呢?该死的玩意,他为什么发布通缉令通缉我,混蛋, 我迟早要向他发起决斗,在他脱裤子大便的时候哈哈……这女人是他要找的吧?怎么了,他终于想通了, 不再抱着钱过一辈子了?女人, 全世界我最爱的就是女人……”   “闭嘴。”   辛心心说, 他还没张嘴呢, 怎么话就说出口了, 就看到迈步进来的珀金, 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珀金——”   他一喊,在办公室里踱步的伊迪·雪莱跟着声音转了一圈, 视线先饶有兴致地在辛心身上停留了一回儿,才看向走入办公室的珀金, “嘿,你这王八蛋,总算出现了!”   骑士抵达中转站, 发现他对伊迪·雪莱的通缉令和上午对邦妮·布朗的悬赏寻人全部都被人取了下来,他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事情和骑士猜想的差不多,伊迪·雪莱在云游的半路遇到了其他骑士,他们告知他被珀金·卡特通缉了。   伊迪·雪莱不敢相信。   等到前往中转站,伊迪·雪莱发现原来通缉令是真的后,他立刻破口大骂。   幸运的是,伊迪·雪莱也是骑士中的高手,一般骑士不会轻易向他发起挑战,与其被别人抓到扭送回奥思城,伊迪·雪莱自己揭了榜,主动返回。   回程途中在接近奥思城的中转站时,伊迪·雪莱发现了珀金·卡特对邦妮·布朗的悬赏寻人,这更令伊迪·雪莱感到吃惊了。   邦妮·布朗,这张脸他可是非常熟悉。   伯德夫人的贴身女仆。   难道珀金·卡特和邦妮·布朗之间发生了什么?还是伯德夫人重口味到选择了珀金·卡特这样相貌完全没有可爱之处的新情人?   伊迪·雪莱顿时起了强烈的好奇心与看戏的欲望,根据悬赏发布的线索,单枪匹马把正在赶路的邦妮·布朗真给一起带了回来。   邦妮·布朗同样也认识伊迪·雪莱。   两人相遇时,邦妮·布朗以为自己在做梦。   伊迪·雪莱二话不说把她抢上了马,还调笑着问她,到底怎么惹上珀金·卡特这一号人物的,邦妮·布朗知道自己跑不了,一句话都没说。   伊迪·雪莱和邦妮·布朗的出现对众人来说无异于一剂强心针。   尤其是邦妮·布朗,这下他们就能知道昨天下午到底发生什么了!   众人连讨论都没有开展,非常默契地分成了两组,珀金·卡特揪起伊迪·雪莱的领子,直接把人拉出了办公室,辛心跟随出去。   “嘿嘿嘿,小心点,知道我这件衬衣有多贵吗?”   伊迪·雪莱大呼小叫着,神情却是很闲适悠然,看样子其实两个骑士的关系还算不错。   进入隔壁办公室后,珀金·卡特马上道:“你知道伯德夫人死了吗?”   伊迪·雪莱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陡然僵住了。   “看样子你不知道。”   珀金·卡特道:“三天前的晚上,伯德夫人的尸体在码头被发现,和那些被影子杀手所害的妓女一样被放血而死。”   伊迪·雪莱怔怔地看着珀金·卡特,“……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很抱歉,雪莱骑士,”辛心在一旁看出了伊迪·雪莱似乎对伯德夫人抱有真挚的感情,他轻声道,“伯德夫人已经去世了,明天就要举行葬礼了。”   仿佛有什么用力抽了下伊迪·雪莱的脸颊,他双颊紧绷地轻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眼时,他眼中冒出冰冷的怒火,“我要杀了那个狗杂种。”   珀金·卡特按住了想要离开办公室的伊迪·雪莱,“伊迪,”绿眼睛犹如野兽一般冷酷地盯着他,“你杀不了任何人,因为现在我们根本不知道凶手是谁。”   “无论凶手是谁,”伊迪·雪莱放低声音,“出于对她的尊重,我认为赫斯特·伯德应该下去陪她。”   “雪莱骑士,我们非常需要有关伯德夫人身边人的线索,这不是想要窥探她的隐私,而是希望能够找出凶手,希望你能配合。”辛心在一旁请求道。   伊迪·雪莱侧过脸,他的外表和康纳·格林相似,都是非常标准的英俊美男子,那双眼睛看谁都似乎含情脉脉,“隐私?要我说,爱有什么不能说?”   在伊迪·雪莱供述的版本中,这又是另一个故事。   伊迪·雪莱出现在伯德夫人身边的契机与汤米的猜测几乎一模一样。   赫斯特·伯德找到他,付了他一笔钱,希望他能够安慰自己寂寞的婶婶。   “我觉得他非常可笑。”   伊迪·雪莱稍稍冷静下来,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翘起腿,“他以为骑士都是男妓吗?”   伊迪·雪莱收下了那笔钱,但没打算照着赫斯特·伯德的话去做,打算坑赫斯特一把,顺便给这个傲慢的小子一点教训。   赫斯特·伯德以为伊迪·雪莱收钱就该办事了,于是将伯德夫人引到了伊迪·雪莱经常出没的马场。   “我第一眼看到她时,就知道她是个寂寞的女人,”伊迪·雪莱用念咏叹诗一样的语调道,“我拒绝不了那样的女人。”   对于情人的冷落,伯德夫人早有所察觉,当赫斯特·伯德极力地向她陈述伊迪·雪莱的英俊勇武幽默风趣时,伯德夫人已经意识到赫斯特·伯德想做什么了。   赫斯特·伯德找了个借口离开,他的眼线邦妮·布朗还留在那里。   “她看上去就像在太阳底下快要融化的雪人,真是可怜极了……”   伊迪·雪莱改变了自己的计划,上前向伯德夫人打了招呼。   在邦尼·布朗面前,伯德夫人表现出了对伊迪·雪莱不小的兴趣,等到她支开邦妮·布朗以后,她那强撑的假意欢欣就消失无踪了。   “夫人,”伊迪·雪莱道,“别为不爱您的人而陷入痛苦。”   伯德夫人惊讶地看着他,“你不是受赫斯特所托……”   伊迪·雪莱伸出手,伯德夫人迟疑了一下,将手交给了伊迪·雪莱,伊迪·雪莱对她做了个吻手礼,“夫人,您要相信,您是足够有魅力的。”   辛心听着伊迪·雪莱的讲述,心说这男人果真是个情场高手,他所说的这些事也是站在他的角度去说的,可信度能有多少?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真心爱上了伯德夫人,而不是因为赫斯特·伯德给了你一大笔钱。”   珀金·卡特冷冷道,他的语气和神态流露出浓浓的讥讽。   伊迪·雪莱无奈道:“爱分很多种,你这混蛋,伯德夫人是个善良高贵的女人,我为什么不能爱她?”   “继续说下去。”   珀金·卡特无情地摆了下手,伊迪·雪莱愤恨地翻了个白眼。   之后伊迪·雪莱就和伯德夫人成为了朋友。   是的,朋友,而并非情人。   伊迪·雪莱明白伯德夫人深深地爱着赫斯特·伯德,他试图故意让赫斯特·伯德知道他与伯德夫人正打得火热,想看看赫斯特·伯德是否真的对伯德夫人一点感情都没有。   事实让伊迪·雪莱和伯德夫人一起失望了。   赫斯特·伯德不仅不在乎,反而乐见其成。   尤其是当伯德夫人发觉赫斯特·伯德与邦妮·布朗关系日渐密切后,更加心灰意冷,伊迪·雪莱无法帮助伯德夫人重新找回快乐,自责地结束了与伯德夫人那段虚假的关系。   “我也需要追逐我自己的爱情,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去做,所以我选择离开了奥思城。”   伊迪·雪莱轻轻地呼了口气,“没想到,等我返回奥思城时,苏珊已经不在了。”   苏珊是伯德夫人的本名,苏珊·塞西尔。   辛心与珀金听完了伊迪·雪莱的讲述,他道:“那天剧院举行演出,苏珊·塞西尔中途离场,并且躲在了剧院里,一直等到散场之后才又出来,我们想知道,到底有谁能让她这么做呢?在你之后,是否又有人走进了她的心里?”   “这还能有谁,”伊迪·雪莱毫不迟疑道,“当然是赫斯特·伯德,为了他,她什么都愿意做!”   *   “我知道我跑不了,”相比上次,邦妮·布朗这回犹如换了个人,她神情镇定地用手指梳理了下乱发,“我也不想跑了,你们既然把我抓回来,那么也会负责保护我吧。”   罗斯抱着手臂站在办公桌前,他轻耸了下肩,“那取决于布朗小姐你对我们有多大的作用了。”   “康纳·格林死了。”   邦妮·布朗在提到这个名字时,脸色又更白了一层,她眼中不受控制地盈出泪水,“我知道是谁干的。”   她虽然语出惊人,在场的三人却都反应平平。   罗斯平静道:“昨天下午,你和康纳·格林忽然离开,为什么?”   邦妮·布朗那张煞白的脸上瞬间蒙上了一层乌云,她低低道:“昨天下午,我正和他在屋里喝茶,忽然我们看到窗外有什么东西扔进了花园。”   房子并不大,邦妮·布朗受伯德夫人的影响也喜欢花,所以康纳·格林在改造房子时,在房子的每一层都留了面对花园的窗户,好让邦妮·布朗随时随地能欣赏那个小巧精致的花园。   看到有人投掷物品,两人便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去花园查看。   “那是一朵白色的绣球花,就掉在那棵橡树下面。”   康纳·格林上前捡起绣球花,他们起初还以为是谁求爱丢错了屋子,正在说笑时,康纳·格林转动花朵,发现花梗靠近花瓣处绑了一卷纸条。   “纸条?”   罗斯站直了,神情锐利,“上面写着什么?”   邦妮·布朗轻抿了下嘴唇,“她发现了我们的事,让康纳·格林马上去里亚特桥见面,否则,就要揭发我们。”   “她?揭发你们?”   罗斯微眯了下眼睛,“布朗小姐,我不认为在奥思城和有妇之夫偷情是多么可怕的重罪。”   “她知道我怀孕了。”   邦妮·布朗颤抖着嘴唇道:“温妮·格林,她知道我怀孕了!”她抱住了自己凌乱的头发,痛苦道。   “扔纸条的是温妮·格林,是她杀了康纳·格林!是她!” 第202章 情人 现场   邦妮·布朗口中所说的温妮·格林正是康纳·格林的太太。   罗斯看向医生。   医生他们今天去了格林家, 应该见过格林太太。   “布朗小姐,你说这话未免也太武断了, ”罗斯道,“还有,请问您是怎么知道康纳·格林死了呢?”   根据管家的口供,昨天下午邦妮·布朗离开那栋与康纳·格林幽会的房子后,马上就返回了伯德庄园,随后就离开了奥思城。   康纳·格林被发现尸体已经是晚上的事情了,当时已经离开奥思城的邦妮·布朗怎么会知道?   邦妮·布朗是被云游在外的伊迪·雪莱给带回来的,应该也不太可能从伊迪·雪莱口中得知这个消息。   罗斯目光严厉地盯着邦妮·布朗,邦妮·布朗脸色惨淡, 似乎早就料到罗斯会这样问,她仰起脸道:“收到了那样一张纸条,我怎么能就那么独自离开?她为什么要约他到里亚特桥见面, 万一他在那里遭遇不测呢?!”   昨天下午, 邦妮·布朗离开伯德庄园之后, 并没有直接出城, 而是按照纸条上所写, 悄悄前往了里亚特桥。   这实在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罗斯和医生不约而同地向着邦妮·布朗的方向前倾身体, “你看到了谁?是谁约见了康纳·格林, 格林太太?”   邦妮·布朗眼神空洞地摇了摇头,“谁都没有。”   整个奥思城被比斯河贯穿, 里亚特桥正是位于中部郊外一座横跨在比斯河上的小桥,很久以前用来运货, 后来发生水灾冲垮了一部分桥墩,一直没有得到修缮,久而久之, 里亚特桥就荒废了,那个地方自然也就没什么人去。   邦妮·布朗悄悄地前往里亚特桥。   等到傍晚的里亚特桥映入眼帘时,她发现桥上空无一人。   四周地势开阔,野草蔓延,邦妮·布朗在晚风中四处张望,最后跑到桥边,却只看到一摊血迹。   “血迹?!你确定吗?!”   “当然,我确定!”   邦妮·布朗单手紧紧地握成拳,激动得全身都在颤抖。   罗斯很想马上就去里亚特桥勘察,那很有可能是第一案发现场。   可在任务里单人行动相当的危险,汤米就不用说了,医生在这个世界里身材瘦弱,两人万一遭遇了什么不测,罗斯绝不能接受。   “让我们去吧。”   办公室门推开。   已经结束问询的辛心和两位骑士站在门口,“我们马上去里亚特桥查看情况。”   罗斯放下抱着的手臂,叮嘱道:“天快黑了,要注意安全。”   辛心点头,“没问题。”   有两个在奥思城里赫赫有名的骑士随行,罗斯总算是勉强能够放心。   伊迪·雪莱的马就在执法队门口,直接上了马。   珀金和辛心各自解了马车的马,三人骑上马往里亚特桥的方向出发。   *   “桥上有血迹,你怎么就认定杀人的是格林太太?”罗斯继续审问女仆。   邦妮·布朗道:“我发现血迹后,就知道康纳一定出事了,我马上去往格林家,那时候天还没有黑。”   邦妮·布朗很想知道康纳·格林到底怎么样了,又不敢进入格林家,只能悄悄守在外面,希望能看到康纳·格林忽然返回格林家,这样她也就能安心了。   可惜事与愿违,一直等到天黑,她等来的是独自返回的格林太太,然后没多久,她就听到了巡逻队尖锐的哨声提醒。   邦妮·布朗心中立即有了不好的预感。   等到她循着声音赶过去时,正看到巡逻队的人抬起康纳·格林的尸体。   “我吓坏了,”邦妮·布朗双手紧紧地互相握住,好像以此来给自己传递力量,“这才连夜离开了奥思城。”   “温妮·格林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邦妮·布朗坚持道:“你们都被她骗了。”   汤米在一旁听不下去,道:“布朗小姐,该不会是康纳·格林跟你说他的家庭生活不幸福,妻子表面温柔实际控制欲强,他在家中度日如年,遇到你才算遇到了真爱,你知道你和康纳·格林幽会的地方隔壁分别住着另外两位康纳·格林的情人吗?”   罗斯看向汤米,眼神中有几分诧异,没想到汤米会突然这么犀利。   邦妮·布朗听了这样一番话后,仍然冷静道:“你们别将我当成傻瓜,我当然知道康纳·格林不止我一个情人。”   隔壁住的是在她之前就成为康纳·格林情人的女人,这一点,邦妮·布朗一开始就发现了,“正因如此,我才选择了康纳。”   这下轮到汤米傻眼了。   “康纳他对已经没多少感情的情人尚能悉心照料,更何况怀了孩子的我呢?”   邦妮·布朗道:“赫斯特·伯德是个无情无义的家伙,”她冷笑一声,“我从未指望过他。”   “既然你提到了赫斯特·伯德,那就重新说说看,到底你和赫斯特·伯德,还有苏珊·塞西尔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几人纠葛的又一个版本出现了。   邦妮·布朗讲述的版本与隔壁的伊迪·雪莱差不多。   不同的是,她很早就看出了赫斯特·伯德对伯德夫人并非真心实意,她发现了他的野心,她曾提醒过伯德夫人。   “可是她已经无可救药地陷入了爱情,物质上的富足让她的心灵成倍地空虚,她无法自拔。”   伊迪·雪莱的出现,让邦妮·布朗为伯德夫人松了口气。   她认为伯德夫人已经开始适应、理解并且享受贵族寡妇的生活了。   伊迪·雪莱离去之后,伯德夫人再次陷入了忧郁,但是这个阶段,邦妮·布朗正忙于在赫斯特·伯德和康纳·格林之间周旋,完全顾不上伯德夫人。   “我几乎没有撒谎,”邦妮·布朗指的是她昨天提供的证词,“我确实也不知道后来夫人她是否有新的情人,据我所知,没有,那天她到底中途去见谁了,我真的不知道。”   “那么你呢?”   罗斯道:“当天你难道就一直待在包房里吗?”   邦妮·布朗深吸了口气,“不,我和康纳·格林见了面。”   伯德夫人离开包厢后不久,邦妮·布朗就也走出了包厢,康纳·格林早在回廊等待,两人心领神会,便找了一处地方幽会。   原来如此。   康纳·格林中途离场是为了和邦妮·布朗幽会……   罗斯轻皱眉头,他总感觉到这里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邦妮·布朗仅仅凭借那些就一口咬定是格林夫人杀害了康纳·格林,是否太草率了呢?   如果说是出于情敌的嫉妒和敌对,邦妮·布朗似乎也不像是那种人,而且康纳·格林已经死了,邦妮·布朗和格林太太已经完全失去了那种关系。   罗斯审视着邦妮·布朗,再次提问,“伯德夫人和赫斯特·伯德的关系还有谁知道?”   “我和刚特。”   “伯德庄园其他的人应该不知道,他们很谨慎,伯德夫人是个胆小的女人。”   一个胆小的女人独自躲在剧院一直到深夜……   似乎除了伯德夫人对赫斯特·伯德那浓烈的爱之外,没有其他的理由了。   赫斯特·伯德……   “那张绑在绣球花上的纸条还在吗?”   “康纳拿走了。”   “上面的字是手写还是打字机?”   “打字机,纸就是普通的信纸,绣球花也是,奥思城遍地都是的那种。”   约见康纳·格林的人非常谨慎。   采取抛花传递纸条的方式,说明那个人对康纳·格林与邦妮·布朗的行踪了如指掌,他知道两人的秘密关系,也许那天就蹲守在附近……   从纸条和见面的地点来看,那个人显然是早有准备。   这是有预谋的凶杀。   至于是否是影子杀手所为,罗斯依旧无法百分百准确地判断。   即使真的就是影子杀手杀害了康纳·格林,那么作为连环杀人案的被害者当中的第一个男性,说明凶手的心理状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凶手显然是憎恨康纳·格林的。   难道凶手与康纳·格林有什么私人恩怨?   “布朗小姐,”罗斯道,“我想格林先生对你一定从无隐瞒,对吗?”   邦妮·布朗道:“他对每一个情人都很诚实。”   “可唯独对妻子不忠?”   “他已经给了她妻子该有的地位和尊重,这座城里,哪个贵族男人没有情妇?”   罗斯不和她争辩这个落后的时代问题,问道:“布朗小姐,你刚才说你选择了康纳·格林,我想你对他是怀有真感情的吧?”   “当然,”邦妮·布朗斩钉截铁道,“我爱他,我心甘情愿做他的情人。”   “好,那么这样爱着康纳先生的你,能不能抛开偏见,诚实地告诉我,除了格林太太之外,还会有谁怨恨康纳先生呢?我是说,男人。”   邦妮·布朗脸上的表情怔住了。   罗斯的问题让邦妮·布朗有些茫然,她思索了一会儿,道:“康纳从不与人交恶,他没有在我面前抱怨过与任何人有任何仇怨。”   又是和伯德夫人一样,在除性关系之外,完全称得上是个好人的受害者?   罗斯的思绪不由转向了辛心他们那一侧,那个他希望不是,可目前看来,大概率会是真相的猜测——杀人者真的始终只有一个,那个神秘而又残酷的影子杀手。   *   里亚特桥虽然位于城市的中部,可由于长久的荒废,越靠近,人也就越少,伴随着黄昏的日光,如一幅定格在旧时代的油画映入三人的眼帘。   伊迪·雪莱的马最快,率先抵达了桥边,停下之后立即跳下马,疾步跑到桥边,辛心和珀金也紧跟着下马靠近。   桥边没有血迹。   三人上了桥,缓慢走过,仔细查看,一直走到另一头,仍然没有发现任何血迹。   辛心看向两位骑士。   “邦妮·布朗在撒谎?!”   “不一定。”   骑士环视了被红色的晚霞笼罩的断桥,晚风吹在脸颊上,异常温柔。   “也许是凶手杀完人之后返回,清理了这里的痕迹。” 第203章 情人 手   三人返回执法队时, 天已经又黑了。   辛心他们推门进去,对上罗斯的视线, 他轻轻摇头,罗斯点了点头,随后喊来了人,让他们把邦妮·布朗送回伯德庄园。   “布朗小姐,你现在或许有危险,最好不要再乱跑,尤其是晚上。”   邦妮·布朗迟疑着起身,最终还是在执法队人的护送下离开了。   “什么都没有。”   辛心关上门,说:“现场已经没有任何痕迹了, ”他看了一眼珀金,“也许凶手后面返回了现场,清理了血迹。”   罗斯手扶了下额头, 片刻后抬头, “现在我们必须考虑伯德夫人和康纳·格林也都死于影子杀手刀下了。”   “你说那个专杀女人的狗杂种?”伊迪·雪莱不可置信道, “他也同样杀了康纳·格林?”   “看样子是的。”   “现在已经出现了九个被害者。”   罗斯:“目前来看, 情况正在逐步升级, 我在想, 今天晚上我们是否可以尝试蹲守码头?”   伯德夫人与康纳·格林的另一个共同点就是抛尸地点一致。   凶手为什么选择码头抛尸?是码头对他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还是纯粹地为了方便?   辛心想起伯德夫人的抛尸现场,道:“当时伯德夫人身下有水渍, 会不会凶手是乘船抛尸?”   辛心的想法很快受到了众人一致的认可。   “凶手约康纳·格林在里亚特桥见面,先刺伤了康纳·格林, 随后乘船把人带走,杀害之后再抛尸码头。”   医生推理了犯案过程,听上去很合情理。   “比斯河那么长, 凶手第二次抛尸码头,可以理解为反其道而行之,大家都想不到他会那么做,之后如果再犯案,我认为他不会再抛尸码头了。”   医生自然地提到了“再犯案”,将其余四人没有明说的部分说了出来。   “也难说凶手会不会反其道而行之,”罗斯道,“不如我们今天晚上沿着比斯河分别埋伏,看看情况?”   正好伊迪·雪莱回来了,五人组变成六人组,两人一组最安全。   问题是伊迪·雪莱和谁组队呢?   理论上来说,伊迪·雪莱也具备犯案的可能性。   风流骑士,剑术和骑术都相当高超,来无影去无踪,谁知道这位表面玩世不恭的骑士背后有没有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黑暗面?   珀金是一定和男仆一组的,汤米是最弱的,罗斯不可能放下他,剩下的就只有医生了。   要让医生冒险吗?   这样将团队里的其中一人推出去的行为,在罗斯看来,只有最愚蠢的领导者才会做出那样的决策。   其实最佳的安排是让两位骑士一组,只有珀金有实力压制伊迪·雪莱。   罗斯正在思考之际,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来的是男爵府上的男仆,男仆来请珀金返回男爵府。   “抱歉,”罗斯道,“今夜我们有另外的安排,麻烦转告男爵,骑士和男仆都无法返回了。”   男仆显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他所接到的指令不允许他就这么独自返回。   医生站了出来,道:“我跟你回去吧,我来和男爵说。”   “好的。”   男仆恭敬地在外面等待。   医生回身道:“雪莱骑士,麻烦你护送我回男爵府。”   伊迪·雪莱上前一步。   医生道:“给我们半小时,马上返回。”   “等等。”   两人跨出办公室后,辛心喊住了他们,来回看了下两边的队友,“反正要等,不如一起返回男爵府?”   除了伊迪·雪莱选择骑马之外,其他五人全都上了马车。   “你们觉得伊迪·雪莱有没有犯案的嫌疑?”   上车后,辛心压低声音问众人。   罗斯:“不确定。”   汤米:“不知道。”   珀金:不吭声。   医生:“我觉得不是。”   辛心视线“唰”的一下锁定医生,“为什么?”   医生:“他不臭。”   一旁的骑士转过了脸。   “不臭?”汤米有点迷茫,“凶手在现场留下了什么异味吗?”   “这只是一种比喻,”医生微笑着解释,“你可以理解为灵魂腐烂散发的味道。”   汤米“哦”了一声,明白了。   “伊迪·雪莱看上去的确像个好人,”辛心道,“要说他是影子杀手,我觉得不会,伊迪·雪莱不是很擅长剑术吗?刀剑触类旁通,他应该也擅长用刀吧?擅长用刀的人即使要假装不擅长,也会留下破绽的。”   这一点,珀金最有发言权,“刀剑不相同,不过伊迪·雪莱的确很会用短刀,他喜欢偷袭。”   这样的话,就能90%排除伊迪·雪莱的嫌疑了。   回到男爵府,罗斯单独与男爵见面交谈,表示今天晚上需要借用骑士,彻夜查案。   “去吧。”   男爵神色疲倦地靠在沙发里,“珀金会对你们有帮助的。”   六人最终还是按照罗斯预想的那样分了组。   三组分别潜伏在比斯河的上中下游能够上岸的地方。   夜里,执法队和巡逻队全城巡逻,城内实行宵禁,不仅街道上没人,就连沿街的建筑大多也都关了灯。   看来奥思城的人是真的怕了这个影子杀手。   “哥。”   辛心与珀金两人独处时,就还是这么叫,感觉这么叫最舒服。   这个任务世界也是够神经的,所有外国人张嘴全都是中文,还一股译文腔,偏没任何人觉得奇怪,他自己都挺适应。   “你说现在全城戒严,那个人还会出来杀人吗?”辛心道。   比斯河面在月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又使辛心想起了上个世界里的那条“黄泉”。   “理智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不会选择再次犯案。”   珀金这样说之后,辛心很快就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凶手是不具备理智的人,所以今晚仍有可能犯案。   也许很快他们就会看到比斯河上飘过死神的船。   辛心原地坐下,风迎面吹来,默默地在脑海中整理目前所得到的信息。   一共九个被害者,共同点很明确。   在“性”上面有重大瑕疵的“好人”。   从妓女到贵族。   从女性到男性。   凶手对待康纳·格林是最特别的,他憎恨着他。   为什么?   当然,也不见得凶手就不憎恨那些被害的女性。   放血而死本身就足够折磨了。   凶手在对待康纳·格林时刺了那么多刀,伤口深浅不一,表面造成了较大的创口。   那么康纳·格林应该比其他受害者死得更快才对。   辛心拉下了珀金的裤腿,珀金垂下眼。   “哥,你说到底是一点点看着自己的生命流逝更痛苦,还是生前感受到伤痛更痛苦?”   珀金思索了一会儿,先跟着坐了下去,然后才回答道:“你在想康纳·格林的死法?”   “嗯,”辛心道,“我在想凶手那么做的话,其实客观上反而缩短了他受折磨的时间,减轻了他的痛苦。”   珀金想了想,“也许他当时没有从客观上考虑这个问题。”   通常,连环杀手都是极度理性与极度情绪化相综合的产物。   他们的理性会展现在杀人计划以及杀人手法之类一系列的活动中,而在情绪管理上则极度低能。   珀金说的没错,凶手应该没有他那样去考虑问题,就是纯粹地情绪上头了。   康纳·格林和之前的被害者们最大的不同就是性别。   “凶手和康纳·格林有什么过节?”辛心苦恼道,“可是格林家的人都说康纳·格林从不得罪人。”   珀金平静道:“不得罪人,不代表就没人恨他,有时好人可能更遭人恨。”   “一个憎恨着康纳·格林的人,杀害了七个妓女和伯德夫人……”   辛心手托腮,“会不会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康纳·格林?”   珀金摇头,“不知道。”   “凶手这么针对私生活混乱的人,会不会他自己正深受其害?”   针对康纳·格林的背景。   辛心试着推理,“也许凶手的妻子在外有了情人,而情人就是康纳·格林那样的风流贵族,对了,凶手还阳痿!啊不,性功能障碍,久而久之,他就心理变态了,先杀女的,再杀男的!”   “这种变态杀手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老婆和情夫,说不定他已经先把这两人给宰了,但还是不能泄恨,就迁怒那些妓女……还有伯德夫人和康纳·格林!”   “我们应该调查奥思城里的鳏夫!”   辛心眼睛亮了起来,对着珀金一脸“对吧对吧,我的推理很合理吧”!   珀金对上那双眼睛,再沉重的心情也会翻起柔软的波澜,可还是无情道:“凶手挑选的都是‘好人’,我不觉得他会觉得出轨的妻子和情夫会是‘好人’。”   “对哦……”   辛心眼睛慢慢黯淡下去,珀金注视着他,微微侧过脸,“还有没有别的推理了?心机之蛙。”   辛心挑眼,嘴角要翘不翘,眼睛已经在笑了,“别吵,我正在想呢。”   骑士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只要看着他,他就无法抑制自己的心。   “虽然很俗,但是真的很常见,很多连环杀手所生长的家庭环境都很扭曲,”辛心认真思考,“会不会是凶手的家庭中有这样对应的关系?譬如,他的父母?”   珀金也认真想了想,“在奥思城里,婚姻关系和现代的模式差距很大。”   “夫妻之间即使各有情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应该不足以给孩子造成什么心理阴影。”   珀金道:“如果是贵族阶层,没有情人,反而是异类。”   辛心无言以对,珀金说的没错,在奥思城里,贵族基本人均乱搞,凶手有房产有马车还出手大方,多半也不缺钱,不是贵族阶层,也收入不菲,应该早就腌入味了。   “你说今晚他会出现吗?”辛心抱着一线希望问珀金。   看着那双要亮不亮的眼睛,珀金道:“不会。”   珀金:“他是连环杀人犯,不是弱智。”   康纳·格林刚被发现尸体,今晚全城戒严,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出门,凶手就算想犯案,杀空气吗?   其实辛心也觉得不会,他们今晚除了蹲守之外,还要沿河看一下有没有可疑的船只建筑,后者比较现实。   辛心从草地上坐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走吧。”   珀金跟着起身。   辛心举起灯,照向岸边,观察岸上的房屋,手里的灯被接了过去,骑士把自己的手做了交换。   辛心直愣愣地看着骑士放在他虎口的手。   骑士:“拉着。”   辛心看了下四周,有点害羞地拉住了骑士的手放下,“怎么这么突然啊……”   骑士:“遇到危险,我拉着你跑。”   辛心:“……”   辛心:“谢谢。”   骑士一手提灯,一手牵着偷偷冲他斜翻小白眼的男仆,嘴角最终还是彻底翘了上去。 第204章 情人 重要的人   果然, 如众人所料,昨夜无事发生。   三组重新顺利汇合, 比斯河太长,一夜都没有走完,但是也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了。   河的两边建筑房屋多如牛毛,即使把执法队、巡逻队再加上男爵府的仆人、骑士全部派出去,也至少得需要五天的时间才能一一排查完毕。   而且一旦启动这样大规模的调查,凶手就会意识到他们发现了他的抛尸手法,说不定会立刻改变作案方式,对于他们非常短暂的任务时间来说,实在太不友好。   说到底调查连环杀人案本身就是极度费时费力的事情, 还是在案件的发生阶段,难度就更大了。   除了伊迪·雪莱返回住处之外,罗斯和辛心他们一起回到了男爵府, 管家也同样为他们提供了休息的场所, 众人商议先休息三小时后再重新集合。   厨房里, 五人气氛沉闷地嚼干巴面包。   帮厨切下一盘奶酪, 小声道:“需要梅子酱吗?我自己做的, 可能会有点酸, 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辛心冲他笑了笑, “谢谢,太感谢了, 我们正需要些东西提提神。”   奥利弗掏出自制梅子酱打开,抱着罐子挨个分给众人, “你们是在追查影子杀手吗?”   “是的。”   罗斯审视了下帮厨,一个略微有些矮,脸颊嘟起一点儿的男孩子, 光外形来说是无嫌疑的,影子杀手身形高挑,是个青年男性。   “上帝会惩罚他的!”奥利弗抱着罐子坐下,“好吃吗?”   “好吃。”   辛心真心实意地夸赞道,“不酸,不,我是说酸甜可口,这个酸味恰到好处。”   奥利弗低下头腼腆地笑了笑,耳朵悄然红了起来,“我的手艺还差得远呢……”   “真的不错,”罗斯也夸道,“很好吃,很细腻,谢谢你。”   奥利弗收好果酱罐子,抿着嘴唇走出了厨房。   辛心看着奥利弗离开的身影,回头道:“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医生给出了意见,“我还是在想,他到底为什么唯独那么恨康纳·格林,也许我们能从康纳·格林入手,仔细地盘查他的人际关系网,找出憎恨他的人?我想再见一次格林夫人,也许能从她那得到什么相关的线索。”   罗斯道:“邦妮·布朗和伯德夫人与康纳·格林都有一定程度的关系,她是个交叉人物,我昨天放她回了伯德庄园,也许会刺激引发出什么。”   汤米闻言忙道:“那她会不会有危险?!”   “只要她不离开伯德庄园,我想她是不会有危险的,”罗斯道,“她是个聪明人,懂得怎么保护自己。”   “昨天我和珀金讨论了很久,”辛心道,“这凶手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呢?从妓女到伯德夫人再到康纳·格林……”   “照理说,连环杀手选择受害者都是应该有固定喜好标准的,为什么他的选择忽然变化这么大呢?”   “我们是不是该找一找奥思城内最近有没有发生重大变故的家庭?”   辛心的提议有一定的道理,这一点,罗斯可以回执法队查阅资料。   “还有,”辛心道,“如果凶手继续犯案,你们觉得他会选择怎样的受害者?”   要抓住连环杀手,除了从已有的案件上推理找线索外,他们也可以试着推测下一个受害者的身份,如果成功的话,按照凶手现在越来越快的犯案频率,说不定他们能直接抓现行,这样也就能够一下成功完成任务了!   那么,凶手会继续选择女性,还是男性来犯案?还是说凶手现在已经男女不忌了?   “从始至终,凶手选择被害者都有个固定标签,”珀金道,“淫乱的好人。”   辛心:“……”他哥说话跟他一样糙。   “伯德夫人和康纳·格林都是贵族,凶手应该不会再选择平民,他已经‘进化’了。”   这是罗斯的判断,也是大家一致的想法。   贵族阶层当中还以“淫乱”著称的……   罗斯印象中,西蒙斯·加西亚算一个,这人也是个风流鬼,可是好人似乎算不上。   要从奥思城的贵族中找一个好人可比找一个淫乱的人要困难多了。   罗斯思绪一顿,看向队友,“奥思城的贵族当中有哪些出了名的好人?”   众人围坐。   辛心:“贝芙丽·泰勒,人美心善。”   罗斯想到两个,“理查·罗德尼、诺亚·卡佩,人品不错。”   医生和汤米对贵族阶层接触不多,没法下判断。   珀金则再次语出惊人,“伊迪·雪莱。”   其余众人:“!”   伊迪·雪莱出身落魄贵族,抛开他不停地结交贵妇之外,人品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好人。   而且仔细一想,伯德夫人和康纳·格林之间是有交集的,那是否说明凶手在选择下手对象时也不是随便乱来的?而是像顺藤摸瓜一样,从一张人际关系网开始一路寻找被害者?   如果真是这样,曾是伯德夫人情人的伊迪·雪莱似乎真有可能成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辛心立刻站了起来,“他该不会真有什么危险吧?!”   其余几人也都纷纷站了起来。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医生道,“伊迪·雪莱一直在外云游,他返回奥思城是我们触发的小概率事件,凶手应该不会临时选择猎物吧?”   “难说。”   罗斯对此并不乐观,“我们无法完全准确地预料疯子的下一步行动。”   “那还等什么?”汤米着急道,“我们赶紧去找伊迪·雪莱吧!”   “我去就可以了。”   珀金道:“你们找不到他。”   珀金说着就要走,辛心拉了他一下,“找到人在执法队汇合。”   珀金肯定地点了下头。   任务紧张繁重,他们必须分开行动。   医生和辛心再去拜访格林家,罗斯和汤米则前往伯德庄园。   马车里,医生问辛心:“会担心吗?”   辛心知道他是在问珀金,他诚实地回答道:“会。”   医生笑了笑,“那你怎么不跟他一起去?我一个人也可以的,那边没什么危险。”   “我一起去,万一遇到危险,他还要分神保护我,没必要拖他的后腿,我相信他。”   反正所有的队友都知道,辛心也就没什么隐瞒的,他自然地提起珀金和自己的关系,神态眼神中都洋溢着一种淡淡的幸福。   医生微笑道:“我真羡慕你们,”他眼神柔和,“能够这样彼此信任,彼此依靠。”   辛心也笑了,“这一点,你也是一样的啊,我们也是彼此信任,彼此依靠的队友啊。”   “那还是不一样的,”医生语带调侃,“早上你们是牵着手回来的。”   辛心嘿嘿笑了笑,有一米米不好意思。   马车摇摇晃晃,医生忽然道:“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我能感觉到我似乎也有非常在意的人,为了这个人,我必须完成任务,也必须活下去。”   为了一个人而产生这样坚定的求生欲,应该也是件很幸福的事吧?   辛心这么想着,就听医生道:“你呢?你在这里已经有了他,那现实里呢?有没有谁让你坚定地想要活着?”   辛心笑弯了下眼睛,“那当然是现实里一个,这里也一个了。”   医生神情似笑非笑,没有惊讶也没有谴责,就这么看着辛心。   “一个呢,就是我哥,”辛心手指了自己的胸口,“一个呢,就是本人。”   为了辛心,他是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的。   *   格林家今天仍然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和伯德庄园相比,管家要和气许多。   医生礼貌地询问格林太太的情况,管家满面哀伤:“太太实在太伤心了,现在都仍在卧室。”   医生道:“那么我再去探望一下太太吧。”   管家带着两人上楼,轻轻敲了下门。   “夫人,安德森医生来探望您了。”   里头没有回应。   管家再次敲门,里面仍没回应。   他身后的辛心看向医生,两人迅速交换了眼神。   医生拍了下管家的肩膀,管家回头,医生直接把人拉开,“砰砰——”捶了两下门。   “格林太太?!”   “糟了,”医生对管家道,“钥匙,卧室门钥匙!”   管家反应过来,连忙下楼去找钥匙,一打开门,医生和辛心立刻冲了进去。   卧室里猛一望过去,床上被子是掀开的状态,没人!   视线迅速移动,辛心看准浴室,不假思索地冲过去一脚踹开了门,当看到浴室里的场景时,他不由失声大喊。   “格林太太!”   浴缸已经被染红,格林太太整个人半靠在里面,蜷曲的金发落在她苍白的面颊上。   医生一个箭步上前,手指探了下鼻息,马上道:“人还活着!毛巾——”   管家如梦初醒地摘下毛巾递过去,医生立刻将毛巾裹在格林太太的手腕上按压住出血的伤口。   辛心抽了浴巾过去,和医生配合着一起把昏迷的格林太太从浴缸里托包了起来。   “叮啷——”   医生脚尖踢飞了什么。   辛心定睛一看,是一把剪刀,剪刀飞出去的尖甩开了一道又长又细的血珠。   “马上叫两个女仆上来,”医生指挥道,“不要太慌张,还有热水,糖。”   管家像个接收到指令的机器人一样跌跌撞撞地往下跑。   辛心和医生把人转移到床上。   医生拉开毛巾检查格林太太手腕上的伤口。   “怎么样?”辛心焦急道。   “问题不大,”医生道,“伤口不深,她应该是自杀的,去看一下剪刀,不知道会不会感染破伤风。”   “好!”   辛心连忙回去捡起剪刀,查看以后确定剪刀很新,完全没有生锈的痕迹后轻舒了口气。   他手里拿着那把剪刀回头看向格林太太。   格林太太紧闭着双眼,睫毛在疲倦的脸上轻轻盖着,看上去憔悴可怜到了极点。   康纳·格林就是格林太太的那个人吗?   失去了他,连自己的生命就也一并舍弃?   辛心低头看向剪刀尖上残余的一滴血,心里不知怎么,泛起一阵奇异而尖锐的刺痛。 第205章 情人 撒谎   格林太太很快醒了过来。   当她幽幽地睁开那双蓝色的眼睛, 轻声呓语,“康纳, 是你吗?我来找你了,康纳……”   围在床边的仆人们都不禁轻声哽咽。   “格林太太,你还活着。”   医生的声音打碎了这一悲伤而梦幻的时刻。   格林太太眼珠轻轻转动,她看到了医生和辛心,也看到了围在她床前的管家和仆人,她面上露出淡淡的哀戚之色,“是你们救了我?”   “格林太太,”辛心轻声道,“格林先生不会希望您就这样放弃自己的生命的。”   管家也道:“是啊太太, 先生已经离开了,您如果再出什么事,这是我们绝无法承受的。”   格林太太面如死灰地默默流泪, 她闭上眼睛, 显然仍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之中。   辛心靠向管家, 轻声道:“麻烦您先带这些人都出去, 让医生来帮助格林太太吧。”   管家带着仆人们离开卧室, 轻轻关上了门。   “格林太太, ”医生道, “您难道不想抓住杀害您丈夫的凶手吗?”   紧闭着眼睛的格林太太终于有了反应,她睁开眼, 眼珠浸润在泪水中,“你说什么?”   “杀害格林先生的凶手。”   医生轻弯下腰, “您接回格林先生的遗体时应该仔细查看过了吧?他身上有许多伤口,那个人深深地恨着他,格林太太, 您是格林先生的夫人,他身边最亲近,也最了解他的人,您知道有谁会如此恨着他吗?”   格林太太面色发怔,半晌才讷讷道:“不是说,是影子杀手吗?”   医生摇头,“那是误传。”   辛心在一旁悄悄地看了一眼医生,他猛然意识到,医生在怀疑格林太太!他在试探她!   辛心不动声色地观察格林太太。   格林太太面色苍白疲倦,眼皮红肿,蓝色眼珠旁布满红血丝,此刻,她正因医生的话而展露出愕然的情绪。   “误传?”格林太太道,“那么,你的意思是,康纳并非死于影子杀手的刀下?!”   格林太太陡然激动了起来,“是谁?!那是谁杀了康纳!”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辛心仆人身份牌点亮,赶紧过去搀扶,给她的后背垫上枕头。   医生顺势挪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   “格林太太,昨天你们的管家告知我们,康纳先生是位温和可亲的绅士,奥思城里不存在任何人恨他,您觉得呢?”   “当然……”格林太太眼中仍含着泪,“康纳是个好人,有谁会恨一个好人呢?”   辛心站在侧边,余光观察着格林太太。   格林太太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医生。   “康纳先生是个好人,这我非常同意,可好人也会遭人恨的,不是吗?”   “恨……”   格林太太微微皱起眉,似正在思考,“这我很难判断,康纳交际广泛,他有很多朋友,也许有谁会对他产生嫉恨?我不知道,对于他的那些朋友,我不大了解。”   医生调整了下姿势,人微微后仰,“格林太太,我指的……是女人。”   *   今天是伯德夫人的葬礼,罗斯和汤米抵达伯德庄园时,伯德庄园里的人几乎已倾巢出动,整个庄园都显得冷冷清清的。   而邦妮·布朗作为伯德夫人身边最亲近的女仆,却没有去参加葬礼。   邦妮·布朗的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整个人状态也恢复了不少,大概是感觉自己现在的处境安全了许多。   作为非常受宠爱的女仆,邦妮·布朗的女仆房显得宽敞而整洁,她正坐在床上休息,床边的桌上摆着尚未用完的早餐,比他们早上在男爵府吃得还要好。   “布朗小姐,怎么不去参加葬礼?”罗斯彬彬有礼道。   “我的身体不允许我再度陷入悲伤,”邦妮·布朗淡淡道,“也许你认为我背叛了我的主人,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同样深深地爱着她,伯德夫人是个值得人爱的女人。”   汤米转过脸,控制自己脸上不露出过分不屑的表情。   “邦妮·布朗,老实说,我现在没多少时间可以跟你浪费,你是最后一个见到伯德夫人的人……”   罗斯逼近一步,高大的身躯投下影子笼罩在邦妮·布朗身上,“正如你同样是最后一个见到康纳·格林的人一样。”   邦妮·布朗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你的意思是,我在其中捣鬼?混蛋,我为什么要那么做?伤害两个我爱着的人?!罗斯·拉斐尔,别人可能怕你,但我可不,你休想这么羞辱我!”   “你还不明白吗?布朗小姐,你是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人,这意味着你掌握了重要的线索,你一定知道些什么。”   “我能知道什么?如果我知道康纳接受了那张纸条上的邀请之后赴约将会送命的话,我绝不会让他去的!”   “不,你误解了我的意思,一定有什么是你觉得很平常但实际远超出你想象的线索,被你遗漏了。”   “譬如,伯德夫人到底为什么会中途离场?”   罗斯双手直接握住了邦妮·布朗的肩膀,他的力道并不重,但也能让邦妮·布朗感受到他内心强大的决心,他一定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否则他决不罢休。   “康纳·格林接到了纸条才离开,那个写纸条的人知道你和他的事,同时也知道你怀孕了,他完全掌控了他,所以他不得不前去赴约,邦妮·布朗,康纳·格林是在保护你……”   罗斯紧紧地盯着邦妮·布朗的眼睛,邦妮·布朗神情略微有些呆滞地回望着他。   “现在,好好想一想,伯德夫人有没有收到类似的信息呢?”   “类似的信息……”   “对于伯德夫人来说,最大的弱点只有一个,那就是她深爱着自己的侄子,赫斯特·伯德,就像康纳·格林一样,她被这个秘密给困住了。”   “她不得不听他的摆布,独自在剧院的角落等待,你说她当天盛装打扮,花了很长时间才出门,对吗?”   邦妮·布朗机械地点了点头,“是的,她那天花了足足两个小时时间……”邦妮·布朗脸上现出回忆的神色。   伯德夫人坐在梳妆台前,她戴上了成套的红宝石耳环和项链,还有名贵的钻石手链,手指上一口气戴了好几枚宝石戒指。   相较于场合来说,伯德夫人打扮得有些过于隆重。   她脸上神色哀戚,邦妮·布朗对于她和赫斯特·伯德之间的故事一清二楚,她明白伯德夫人正一厢情愿地痴恋着赫斯特·伯德,她心中满怀同情,用珠宝来掩饰衰老,只会让人觉得更可悲。   “上帝啊……”   邦妮·布朗双手捂住了嘴,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罗斯眼底深处,“她被人敲诈了!”   不愧是聪明的女仆。   罗斯他们之前认为能够让伯德夫人做出那一系列反常之举的只有赫斯特·伯德。   他们的想法是正确的。   正如康纳·格林的仓促赴约一样,凶手一定是知道了伯德夫人的秘密,以此要挟,才使得伯德夫人不得不听命于他!   邦妮·布朗眼眶中流下大颗大颗的眼泪,她一直坚信伯德夫人是自己忽然离场之后,才会在外遭遇不测……   “布朗小姐,”罗斯语气温和下来,“请你务必仔细想一想,在命案发生之前,伯德夫人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除了你和刚特之外,还有谁知道伯德夫人的秘密?”   邦妮·布朗摇头,“我必须诚实地告诉您,我虽然人一直在她的身边,可是我并没有过分地关注她,我很抱歉,她在我心里是个可怜的女人,您说异常,天哪,她每天都是那样忧郁,我不知道……”   “那么当天,伯德夫人在剧院里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举动?”   “我不知道,我心里想着要和康纳见面……”   邦妮·布朗快速地眨动眼睛,想要以此弄干眼中的泪水,“我真的不知道,我发誓,我没有说谎。”   “我还有一个问题,”罗斯紧盯着邦妮·布朗,轻声道:“你那天和康纳·格林中途幽会,有没有被人发现?”   邦妮·布朗脸上的神情像被雷击中了一般凝固。   她望着罗斯那张深沉的脸,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已经从罗斯的审问当中察觉出了关键之处。   杀害伯德夫人和康纳·格林的人,同时知晓伯德夫人与赫斯特·伯德、她与康纳·格林之间的关系……   捂住嘴唇的手指轻轻发抖,邦妮·布朗呼吸急促,她垂下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我没有注意……”   *   “女人?”   格林太太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怎么会有女人憎恨康纳呢?他是个地地道道的绅士,从不冒犯任何女士。”   医生静静地审视着格林太太。   这是个美人,客观来说,她比康纳·格林的情人都要更美,气质也更高贵,即使刚失去了丈夫,即使才被救起,即使她面容憔悴、头发凌乱,她仍然是个美人。   奥思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   据说年轻时,她有着数不清的追求者,康纳·格林也许不是其中最出色的,但一定是最能俘获女人心的人。   “格林太太,”医生淡淡道,“假如我告诉您,康纳·格林背着您在外面找了三位情人呢?”   辛心始终关注着格林太太。   已经经历了四次任务,辛心有自信能够看穿一个人在一瞬间的表现,到底是精心的伪装,还是出自本能。   格林太太什么都没说,只是轻颤了下嘴唇,呆呆地看着医生。   【这个女人在撒谎。】   远在伯德庄园的罗斯与正在格林家的辛心同时这样想到。   *   骑士在河边蹲下。   草地上一片暗红,手掌轻轻抚过。   是新鲜的血迹。   他抬头看向拴在一旁的马。   白色的马悠闲地啃食着青草,而它的主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第206章 情人 疯狂   “她在撒谎。”   辛心和医生在走廊尽头悄声交流。   “不很高明。”   医生评价道。   从救回格林太太开始, 医生就起了疑心。   “手腕上伤口不深,而且很新, ”医生道,“不至于昏迷那么久。”   辛心抱起双臂,“你怀疑她是听到我们来,故意演给我们看的?”   “你不觉得前天晚上她来认领尸体时,哭戏太过了吗?”医生道,“失去挚爱,仅仅只是哭晕过去,这一点,我不太认可。”   辛心回忆当时格林太太伤心欲绝的表现, 他当时没感觉到任何异常,只觉得格林太太真的很可怜。   所以格林太太在康纳·格林的死当中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   康纳·格林包养情人这件事,格林太太明显是知道的。   她故意装作不知情, 是因为……   辛心猛然看向医生, 从医生的神情当中, 他看出医生和他此刻想的一样!   纸条, 那张纸条上的内容!   他们太过先入为主, 认为贵族世界下限极低, 包养情人这种事也就是个公开的秘密。   事实却是康纳·格林和邦妮·布朗之间的事情, 其实真的就是个被隐瞒的非常好的秘密!   罗斯曾用邦妮·布朗怀孕的消息去试探赫斯特·伯德,赫斯特·伯德给出的反应就表明他并不知道邦妮·布朗与康纳·格林的关系, 这说明邦妮·布朗绝对不是个简单角色。   康纳·格林自从结婚以后也从未传出过任何绯闻。   这两个人之间的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康纳·格林的另外两个情人, 还有他身边最亲近的枕边人!   也就是说……极有可能是格林太太将这个秘密透露给了那位影子杀手?!   辛心和医生眼神交汇,辛心从医生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凝重的神情。   一墙之隔,里面的那个女人也许……知道影子杀手的身份……   后背泛起战栗的感觉, 辛心呼吸急促,他现在很想冲进去直接审问那个女人,但他知道,他们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格林太太不是傻瓜,否则也不会费尽心机演那么一出戏给他们看的……不,不只是他们,而是整个格林家,甚至于奥思城。   她要让所有人知道她是个深爱康纳·格林的可怜寡妇,即使以后暴露了,她也会哭着说,她只是无意中与人倾诉,完全没料到康纳·格林会遭遇不测……   辛心和医生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再次对格林太太表示了安慰,随后预备离开格林家,医生对管家道:“格林太太的状况还是不稳定,最好找人时刻陪着她。”   管家连忙表示感谢,他会安排女仆寸步不离地陪着格林太太。   “恕我直言,”辛心满脸忧虑道,“像我们这样的仆人,主人下令,我们也不能违抗,最好是请一些与格林太太亲近的朋友陪伴她,也许会好一些。”   管家频频点头,随即马上想起了什么,“是的,你说的没错,我这就派人去邀请贝芙丽·泰勒小姐。”   辛心和医生走出格林家后,立刻上了马车,他们已经应承了管家,顺路去邀请贝芙丽·泰勒。   这是辛心之前提到过的那位贵族阶层难得的好人中的一个。   之前在舞会上,修·怀特曾不小心弄脏她的裙子,贝芙丽·泰勒非但没有生气怪罪,反而担心他会受到惩罚,让修·怀特赶紧离开。   贝芙丽并不美貌惊人,可她的温柔善良,骨子里真正流露出的高贵品格却是让人一见难忘。   与康纳·格林不同,格林太太婚后很少出门交际,管家能想到与格林太太交好的人,只有贝芙丽·泰勒,这位善良的贵族小姐在得知康纳·格林遇害后,第一时间来到格林家安慰了格林太太。   “贝芙丽·泰勒是个女人,”辛心坐在摇晃的马车里,紧张道,“她会与影子杀手有什么联系吗?”   医生道:“泰勒家还有两个儿子,我记得,贝芙丽最近订婚了,是吗?”   现在他们掌握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格林太太有极大可能与影子杀手有过接触,她透露了康纳·格林的秘密,使得影子杀手利用这个秘密把人约了出来。   而格林太太交际圈狭窄,与她交好的只有贝芙丽·泰勒。   他们现在得以格林太太为中心,如同在蛛网上攀爬一般寻找他们所需要的线索踪迹。   影子杀手是个高挑的青年男性。   贝芙丽·泰勒又是贵族圈中公认的好人,是他们讨论过有可能出现在影子杀手的猎物名单上的名字……   辛心和医生都感觉到这其中似乎存在什么关联,催促马车夫快马加鞭。   一路上,辛心都很害怕当他们赶到泰勒家中时,贝芙丽已经惨遭不测了。   马车停下,辛心和医生一左一右地打开马车门,同时从马车上跳下,当他们得知贝芙丽·泰勒不在家中时,对视一眼,顿时心叫不妙!   “我们有紧急的事情想要找泰勒小姐,请问她去哪了?”   应门的仆人狐疑地看向医生,随意向一个男人透露淑女的去向似乎并不太好,那仆人只说不知道。   医生直接掏出了最好用的东西,公爵的徽章。   “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能明白了吗?”   这下仆人只能说实话了。   “泰勒小姐去和布特先生骑马郊游去了。”   布特先生——怀尔德·布特,贝芙丽的未婚夫!   辛心和医生告别了仆人,立刻又上了马车,在这个时代通讯不发达,他们也没法通知其他队友,只能让马车夫前往贵族们常去骑马的那片远郊草地。   过去至少要一个小时,辛心在车上不由自主地开始分析案情。   刚才贝芙丽·泰勒的名字一出来,他就慌了。   按照他们之前的推理,影子杀手现在杀人的频率越来越快,康纳·格林是第一个受害的男人,后面还会不会出现受害的女人或者男人都难以确定,万一呢……   “你对贝芙丽了解多少?”医生问辛心。   辛心道:“私生活这方面,除了她订婚之外,一无所知。”   毕竟在伯德夫人被害之前,他也完全没料到伯德夫人会与自己的侄子有着不伦恋情。   如果贝芙丽也符合凶手的标准,如果贝芙丽曾无意中泄露秘密给格林夫人……   “修。”   医生握住了辛心紧攥的拳头,“你在发抖。”   辛心抬起脸,是的,他不仅在发抖,还冷汗直流,接连发生的惨案让他的精神状态变得越来越紧绷。   他很希望自己能够像珀金或者罗斯那样,那么镇定,那么冷静,可他就是没法克制自己对于命案发生的恐惧。   他不想看到有人死。   一个都不想。   可他知道,他这只是非常幼稚的一厢情愿的想法,任务里出现了连环杀手,就会不断有人死去,这一切不会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贝芙丽有危险的可能性不大,”医生轻声道,“别忘了,现在还是白天。”   *   罗斯和汤米走出女仆房。   罗斯道:“你看出来了吗?”   汤米点头,“她刚才失态了。”   连汤米都发现了,看来他们的对话中一定有某个部分让邦妮·布朗意识到了什么。   很显然,邦妮·布朗终于想起她与康纳·格林之间的事情被某个人发现了。   但是她却不愿说出那人的身份,所以才会在他们面前撒谎。   这是个很重要的进展,对于审讯,罗斯当然有一套,明白应该松弛有度,他得给邦妮·布朗一点时间。   两人正想离开伯德庄园,转向格林家时,珀金骑着马赶到了。   “什么情况?”   罗斯一看到珀金严肃的神情,立刻就意识到可能出问题了。   “伊迪·雪莱不见了,”珀金言简意赅,“我找到了他的马,马周围有血迹。”   罗斯和汤米立即上了马车,“快带路!”   三人火速前往珀金发现伊迪·雪莱踪迹的郊外。   罗斯跳下马车研究草地上的血迹,珀金直接告诉他,“是新鲜的。”   “他的剑还在马上。”   罗斯看向珀金,“你的意思是他没有反抗过?”   “是的。”   昨天他们回男爵府休息,伊迪·雪莱没有跟他们一起,而是选择了离开,珀金知道他心里对伯德夫人是有真感情的,一定是还不死心,所以沿着比斯河继续调查。   果不其然,让他在比斯河的岸边发现了伊迪·雪莱的马。   这摊血是伊迪·雪莱的吗?   伊迪·雪莱是否已经遭遇不测?   作为奥思城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伊迪·雪莱会这么轻易就受到伤害吗?   三人围着那摊血迹,罗斯心情沉重,他说道:“现在还是白天。”   影子杀手的作案习惯是在晚上,现在还是白天,白天出现的,还能称之为影子杀手吗?   马车狂奔的声音靠近,三人下意识地回头。   辛心从马车窗户中探出脸,“嘿,我们在这儿——”   五人以出乎意料的方式汇合了。   辛心他们赶紧把得到的新线索同步给队友,而罗斯说邦妮·布朗可能也意识到凶手的身份时,辛心不由头皮发麻。   “那她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放心,她是个聪明人,不会离开伯德庄园,现在伯德庄园非常安全,”罗斯道,“我已经提前让执法队的人埋伏保护了。”   辛心看向地面的血迹,“这是谁的血?”   “可能是伊迪·雪莱。”   “伊迪·雪莱?!”   辛心脑子都快爆了,他们不会那么乌鸦嘴吧?!才刚讨论出几个可能的被害者,这些人就都不见踪迹了?   而且现在不是白天吗?难道影子杀手已经疯狂到了白天也要犯案的程度?!   他来不及解释,赶紧道:“贝芙丽·泰勒,我们现在要马上找到贝芙丽·泰勒,她可能有危险!” 第207章 情人 两个女人   奥思城最近命案频发, 整座城市都不可避免地笼罩上了一层阴影。   原本热闹的郊外变得人烟稀少。   五人骑马分散开来,寻找伊迪·雪莱和贝芙丽·泰勒的踪迹。   在这样的情形下, 贝芙丽的未婚夫还约她去郊外骑马,辛心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茫茫的草地上零星伫立着几座小屋,辛心骑着马靠近,在院子外停下呼唤打听,询问有没有见过类似伊迪·雪莱和贝芙丽那对未婚夫妻形貌的人。   “我听到了马蹄声,”有人回答道,“但是没出来看,不确定是否是你要找的那几个人。”   “请您帮忙指路。”   那人指了个方向,辛心赶紧沿着路去寻找。   草地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痕迹, 四周很宁静,除了潺潺的水流与风声,什么人都没有。   辛心气喘吁吁地停下, 他勒着马缰回头, 视线茫然而焦急地转动, 风吹动他的发丝, 痒痒地掻在他的脸颊上。   五人约定黄昏时在发现伊迪·雪莱马的河边集合, 太阳一下沉, 辛心只能策马往回赶。   如果白天也变得危险, 那么夜晚只会更可怕。   辛心赶到时,整个天空都已经染成了鲜艳的红色, 珀金还在马上,向着他的方向, 看到他回来,紧绷的神情才慢慢舒展。   “找到了吗?”辛心跳下马,不抱希望地问道。   众人纷纷摇头。   “那两个女人绝对知道什么, ”汤米有些愤恨道,“我们应该把她们直接请到执法队去。”   罗斯:“以什么名义呢?她们犯了什么罪?”   “这需要罪名吗?这不是封建社会吗?又不是法治时代,我们有男爵的徽章,可以直接抓人。”   “我赞成。”   医生:“我们没有很多时间,最重要的就是完成任务,难度这么大的任务偏偏放在这个时代背景里,说明这个时代背景本身就是可利用的资源。”   罗斯看向珀金和辛心。   珀金:“同意。”   辛心:“同意。”   凶手还在不断杀人,为了所谓内心的原则,而放弃抓住凶手的捷径,这不是辛心所能认可的程序正义。   “那就这么决定了。”   罗斯看向汤米,汤米略显稚嫩的脸上显露出一种决绝的神色,他是第一个提出利用本世界封建制度进行调查的人,这让罗斯有点意外,他以为他就是个天真小朋友。   “天快黑了,这样,我们分成两组,医生你和珀金他们一起去,我和汤米去把邦妮·布朗带出来,我们直接执法队会合。”   “我们会经过泰勒家,”辛心道,“先看下泰勒家的情况,怎么样?”   “很好。”   几人立即分开,辛心他们快马加鞭地前往泰勒家,城市里已经开始和郊外一样没什么人在街上走动了,夜晚将要来临,恐惧笼罩在城市上空。   辛心下马敲门,很快就有仆人来开门。   “贝芙丽小姐回来了吗?!”   “下午就已经回来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辛心先是长出了口气,回头高兴地看向骑士与医生。   太好了,贝芙丽·泰勒没事!   “我们能见见贝芙丽小姐吗?”辛心道,“我们有非常重要的事!”   “请容许我进去通报。”   仆人关上了门。   辛心轻舒了口气。   “我们最好也分成两路。”   辛心再次回头。   医生道:“我先回去找格林太太,珀金你留下来保护修吧。”   “你一个人行吗?”辛心担心道。   医生道:“应该没问题,我既不是贵族,”他笑了笑,“也绝对不淫乱。”   “放心吧。”   医生轻拍了下骑士的肩膀,直接骑上了马,“执法队集合。”   医生走后没多久,泰勒家的仆人就出来邀请他们进去。   贝芙丽·泰勒如辛心记忆中的那样,温柔和善,连他们到底要找她干嘛都不知道,就热情地欢迎了他们。   “我听闻你们有紧急的事情找我,”贝芙丽·泰勒脸上洋溢着笑容,“请问是什么紧急的事情?”   女仆奉上了茶和点心,贝芙丽·泰勒道:“你们看上去很疲惫,先喝点茶吧。”   辛心实在是没心思喝茶,余光看向女仆,“贝芙丽小姐,这件事很秘密,能不能……”   贝芙丽领会到了辛心的意图,挥了挥手,示意女仆出去。   会客室的门被轻轻带上。   贝芙丽好奇地看着辛心,“是男爵大人有什么事吗?”她认识辛心这张脸,辛心也是打着男爵家仆人的名号才能敲开门。   至于珀金·卡特,贝芙丽就不认识了,不过她也看得出这是位骑士。   “不,贝芙丽小姐,我想先请问您的两位哥哥在家吗?”   “不在。”   贝芙丽端起茶,“他们下午就出发去欧瓦郡了,你们是想找他们吗?”   “那您的未婚夫,怀尔德·布特先生呢?”   “他……”   贝芙丽有些茫然,不知道辛心这样追着她身边男性的下落提问有何意图,这问题其实已经算冒犯了,然而贝芙丽是个性情非常柔和的少女,她仍然乖乖地回答道:“怀尔德回家了,我们下午原本想去骑马的,可惜天太热了,我们临时改了主意去划船,结果还是晒得要命。”   贝芙丽笑着,城市上空笼罩的阴霾没有带走她的笑容。   怪不得他们没在郊外找到两人。   目前来看,贝芙丽身边的男性似乎都没太大的嫌疑。   “贝芙丽小姐,”辛心切入正题,“你与格林太太的关系如何?”   提起这个话题,贝芙丽脸上活泼的笑容稍显黯淡,“可怜的格林太太,”她的语气中流露出强烈的同情,“格林先生的死对她的打击一定很大。”   贝芙丽的发言让辛心一怔,“你的意思是,格林太太深爱着格林先生?”   “那当然。”   贝芙丽微笑着侧了下脸,“他们一直是我心中夫妻的模板,假使我和怀尔德能够像他们一样恩爱和谐……”她的微笑染上了一层忧伤,“格林太太伤心得简直快要死去了。”   辛心和骑士对视一眼,立马默契地站起身。   贝芙丽一头雾水地仰望着他们,小鹿般纯洁明亮的眼睛疑惑地眨动着。   “贝芙丽小姐,我们没有问题了,这就告辞了。”   “不是说有紧急的事情吗?”   “已经没有了。”   辛心和骑士迅速离开泰勒家。   “不是贝芙丽,”辛心边上马边道,“她完全不知道康纳·格林的事情。”   骑士也看出来了。   贝芙丽一无所知,就是个局外人。   “所以格林太太也已经察觉到,或者说她预设过也许会有人调查她,故意把我们的目光引向贝芙丽?”   骑了一下午的马,辛心早已疲惫不堪,现在几乎就是用意志力在支撑,双腿都已经麻木了,只有大脑运转得格外快,各种阴谋论在他脑海里乱转。   “别想太多,”骑士安慰他,“等到了执法队,会有办法让她们开口的。”   这同样是让辛心担心的一部分。   他们可以把邦妮·布朗还有格林夫人全部“请”到执法队里,可怎么才能够让她们说出实话呢?   无凭无据,她们绝不会就那样轻易开口。   辛心和骑士还是先前往格林家,万一医生没能将人带出来呢?   等他们赶到格林家时,医生果然还没有带走格林太太。   格林太太也不是傻瓜,即使医生有男爵徽章,也不能够轻易带走一个没有犯罪的贵妇人。   “贝芙丽·泰勒小姐还好吗?”管家似乎并不知道医生是要来带走格林夫人的,医生应该是用探视作为借口,“安德森医生说她病了。”   “是的,”辛心边上楼,边顺着医生的话胡说,“泰勒小姐下午在外划船,晒得有些难受,格林夫人还好吗?你还能找到别的人陪伴她吗?”   “两位女仆现正陪着她……”   管家为难道:“夫人她不喜欢交际,没什么密友。”   没什么密友……   所以格林太太与影子杀手之间的联系其实很隐蔽?   辛心他们刚走到楼上走廊,就见医生和换装完毕的格林太太一起走了出来。   “菲尔德。”   辛心喊了医生的名字。   医生冲他们微笑了一下,“看来我真是太慢了。”   “不,刚刚好。”   看到全须全尾的队友,辛心这才完全放下了心,格林太太脸色苍白,神色平静,看样子也许已经预备好要和他们打一场硬仗了。   管家上前道:“夫人,您终于肯出来了,需要用餐吗?”   格林太太摇头,“我有点事,需要和安德森医生出去一趟。”   管家觉得很疑惑,但他终究只是仆人,也没有干预主人的权力,只能一路送格林太太上了马车。   医生在马车里“陪伴”格林太太。   辛心与骑士在马车外护卫,天已经完全黑了,巡逻队和执法队的人开始出来巡视,除了他们之外,街上再无其他行人,规律的步伐声回荡在宛如空城的奥思城,显得甚至有几分恐怖。   辛心他们一路安静地返回执法队。   医生先下了马车,随后彬彬有礼地抬起一只手迎接格林太太下马车。   格林太太也十分优雅,仿若赴宴一般轻提起自己的裙子,露出手腕上新鲜包扎好的伤口。   执法队门口已先停了一辆马车,辛心他们认出是罗斯和汤米的,带着格林太太慢慢地往罗斯办公室走。   格林太太一直表现得十分镇定。   这种镇定让辛心又产生了新的疑惑。   上午还表现的伤心欲绝,想要自杀跟随丈夫而去的女人这么快就转变了态度,她难道意识不到这是一种破绽吗?   是她认为再伪装下去也没什么用了,还是她现在所受到的压力过大,无法再置身事外地思考了?   或许格林太太没有他们想象得那么老谋深算?   辛心上前敲了办公室的门。   开门的是汤米,他看到被三人簇拥的格林太太,轻轻笑了笑,“欢迎您,格林太太,这里有位女士,也许你认识。”   汤米闪开,露出正坐在办公室里的邦妮·布朗,格林太太抬起眼,与邦妮·布朗对上视线,邦妮·布朗的脸色本就一片雪白,看到格林太太后更是瞬间失色,简直白得如同石膏像。   格林太太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医生道:“请进吧。”   格林太太回头看了一眼医生,慢慢挪动脚步,坐在邦妮·布朗对面的沙发上。   辛心和骑士、医生一起进入办公室,然后把门关上。   妻子与情人,面对面坐着,中间横着个已死的男人和连环凶杀。   辛心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场的氛围,他只觉得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邦妮小姐,”罗斯靠在办公桌前,“我们把格林夫人请来了,你口中的杀害康纳·格林的嫌疑人。”   邦妮·布朗猛地转头,眼神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罗斯耸了下肩,“我觉得咱们有时候需要一些开门见山的精神,没必要拐弯抹角,顺便一说,格林夫人,这位指控您的邦妮小姐是您的丈夫康纳·格林的情人,三个情人中的一个,哦,对了,我得告诉您一个不知道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的消息,总之,这位邦妮小姐怀了康纳先生的孩子,也许格林家会有个继承人了。”   一大串爆炸性的信息丢出来,而“无辜”的格林太太的反应则是完全没有反应,一缕蜷曲的金发遮住她的侧脸,她淡淡道:“是吗?邦妮小姐,你确信你的孩子是康纳的吗?”   “不——”   邦妮·布朗几乎立即就否认了。   “不,我与格林先生毫无关系!”   邦妮·布朗对格林太太的恐惧直接溢出来了。   辛心很惊讶。   在他看来,邦妮·布朗也不是个简单角色,她居然毫不掩饰,或者说无力掩饰对格林太太的恐惧,这意味着什么?   辛心看着邦妮·布朗,试图辨认其中有没有伪装的成分。   “罗斯队长,”邦妮·布朗咬着牙对罗斯道,“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编造那些话,但我从来没说过,我与康纳·格林也毫无关系。”   她说着,眼睛竟不敢看向格林太太。   辛心不由再度审视一身淡金色长裙的格林太太,她仍然是平静而优雅的,她也完全没有看邦妮·布朗一眼。   “格林太太……”   “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罗斯的审问,离门口最近的医生打开了门,执法队的人直接一头撞了进来。   “队长,出事了!”   “怀尔德·布特死了!”   办公室内所有人齐齐看向来人。   辛心猛地扭头看向两个被传唤来的女人。   那两张苍白的脸上显露出相似的惊愕。 第208章 情人 狡猾   之前罗斯要求过, 如果执法队的人再发现尸体,必须第一时间赶来通知他。   罗斯留下汤米看管两个女人, 其余四人立刻前往尸体被发现的地方。   辛心万万没想到下一个受害者会是怀尔德·布特,贝芙丽·泰勒的未婚夫!   怀尔德·布特,是标准的贵族青年,出身高贵,有良好的学识,两年前入伍参军,三个月前才返回奥思城,在社交圈里极少露面。   辛心对他没什么太大印象,连具体的相貌也只记得模模糊糊, 似乎长得很英挺,气质和在奥思城里游手好闲不事生产的贵公子相比,要更加沉稳庄重一些。   至于他的性情人品以及私生活方面, 辛心就几乎完全不了解了。   仔细想想, 能够让贝芙丽·泰勒接受求婚, 决定与其订婚的男人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了吧?   还是说他是个隐形的花花公子, 欺骗了贝芙丽?也符合凶手对于被害者“淫荡的好人”的要求?   凶手再次向男人下手了, 这又意味着什么……   带着重重疑问, 辛心他们几乎和男爵同时赶到了案发现场。   执法队的人根据罗斯的要求, 加强了在比斯河附近的巡视,所以第一时间发现了尸体, 将尸体重重包围起来。   见男爵与罗斯到来,围成圈的人自觉地散开, 露出了躺在草地上的苍白尸体。   辛心看到怀尔德·布特的脸时立刻停下了脚步。   是他,就是他!   脑海中调出了影像,就是在那次舞会上, 他不小心弄脏贝芙丽裙子的那次,当时怀尔德·布特刚刚退伍,也出现在了舞会上。   当时怀尔德·布特好像也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情况,频频投来视线。   也许就是在那次舞会,怀尔德·布特才认识了贝芙丽·泰勒,从而展开追求,获得了贝芙丽的芳心。   然而这一切都结束了。   随着怀尔德的死而彻底结束了。   与之前的被害者一样,怀尔德全身赤裸,面容平静,身上多处刀伤,伤口已经干涸了,手脚都是被捆绑过的痕迹。   夜风吹过草地,轻拂着他苍白的尸体,所有人都安静得不发一言。   男爵摘下了披风罩在怀尔德的尸体上,淡淡道:“把尸体送去停尸房。”   执法队的人连忙上前去抬尸体。   罗斯过去蹲下身看了尸体被抬起的下方,草地湿了一片,他手摸了摸,草叶上微凉的水渍,宛如夜露。   “是谁发现的尸体?”罗斯抬头问道。   执法队的两人连忙出列,“报告队长,是我们。”   罗斯要求他们将发现尸体的过程详细陈述。   辛心他们也走到了罗斯身后一起听。   “我们从下游和哈斯那组换班,顺着比斯河往上走,走了大约三十分钟后,发现了怀尔德的尸体。”   “没有看到河里有船经过吗?”   “没有。”   罗斯召来另外两组人,分别是发现怀尔德尸体的上下游值班人员。   “你们有看到船只经过吗?”   值班人员面面相觑,“没有。”   “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踪迹吗?”   仍然是一样的回答。   “没有。”   “现在马上去搜查两边沿河有没有船停靠或者上岸的痕迹,让巡逻的人不要停,继续巡逻,凶手很有可能还在河里!”   “是!”   执法队的人提着灯小跑离开。   什么都没有发现?这可能吗?   难道尸体就那样凭空出现,凶手又凭空消失了吗?   辛心他们先一起返回了停尸房,医生和罗斯进去验尸。   辛心找了留守的巡逻队的人,“你们有发现伊迪·雪莱的踪迹吗?”   “没有。”   “那么有发现可疑的血迹吗?”   “也没有。”   辛心返回和珀金一起靠在墙壁上,喃喃道:“伊迪·雪莱失踪了,凶手又杀人了,还完全找不到任何踪迹,难道他真的是影子吗?”   “不可能,”珀金道,“他既然犯了案,就一定会有破绽。”   “问题是破绽在哪呢?”辛心拧着眉道。   珀金沉默了很长时间,辛心以为他就沉默下去了,正在思考之时,他听到珀金说:“没有破绽,也是一种破绽。”   罗斯和医生验尸结束出来,两人面色凝重,相比两人,男爵的脸色更加难看,“怀尔德是上过前线的人。”   这句话一语双关。   首先,怀尔德他上过前线,有军功,他的死必将会引起更大的波澜,甚至军方的关注。   其次,怀尔德他和康纳·格林不同,不是那种常年浸泡在酒色中,徒有其表的贵族,他身强力壮,具备一定的武力值。   “我们考虑布特先生首先服用了镇静类的药物,他应当是在昏迷中死去的。”   与康纳·格林不同。   康纳·格林是先被刺了一刀,在受到重伤的情况下被凶手掳走。   而怀尔德·布特却不是这样,他身上没有挣扎的痕迹,无论是从伤口的平滑程度还是手脚非常规整的捆绑痕迹,乃至怀尔德死时的面容神情都可以判断,怀尔德是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被结果了。   男爵脸色铁青,召来巡逻队的人,“去搜查全市所有的医院药房,从现在开始,所有镇定类药物必须受到严格管制。”   “是!”   此时,之前被派出去的巡逻队人也返回了。   “队长,我们找到船了!”   这是个非常忙碌却有收获的夜晚。   在发现怀尔德尸体的比斯河下游,执法队的人发现了隐匿在河边水草中的小船,船上有明显的水渍,罗斯命人把船拉上岸,前后上下仔细检查了船。   “怎么样?”   辛心看不懂,蹲在一旁问道。   “这是个很狡猾的犯罪分子,”罗斯语气沉沉道,“船已经清洗过了。”   “……”   医生道:“执法队的人不停地在河边巡逻,发现尸体之后马上去找船,那个人还有时间清洗船只?他算得也太好了吧。”   辛心也在想,这个影子杀手简直太厉害了。   罗斯将比斯河沿河的部分划成几段,每段两人共同巡逻,直线距离需要一个小时,整夜分成四班倒,每班正好巡逻一个来回。   当然,其中肯定会出现空档地段,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人手不够,除非在比斯河两岸排满人,否则只要巡逻的人开始移动,总会出现人和人之间路段的空隙。   凶手杀人之后将尸体抛尸在其中一段的中间,然后清洗船只离开,而且还需要不被上下游巡逻的人所发现。   这说明……   “有内鬼!”   辛心猛地抓住罗斯的手腕,“巡逻的人当中有内鬼!”   “巡逻方案是你今天制定,今晚才开始实行的,凶手发现河边有人巡逻,却完全没有顾忌地马上就开始了他的杀人计划,说明他对这个方案了如指掌!”   “而且抛尸地点正巧在那段巡逻路线的中段……还是那班人开始换班重新巡逻的时候……”   辛心因为太紧张兴奋,说话都开始语无伦次起来,“我的意思是他们正好换班,巡逻到一半,正好发现尸体……”   “我懂了。”   罗斯道:“你的意思是凶手是趁他们换班的时候抛尸,然后根据他们的巡逻时间和速度,不断地调整自己的速度,以达到完美避开巡逻人员的效果,掩藏好船后再上岸离开。”   辛心使劲点头。   罗斯低头思索,当辛心喊出有内鬼时,他心头那若隐若现的猜测立即蹦了出来。   是的,辛心说的是对的。   一定有内鬼。   由于人手和比斯河长度的限制,他无法将巡逻方案做到尽善尽美,但是整夜都有人提着灯在河边巡逻,凶手却仍旧大胆犯案,并且完美逃脱,没有让任何人发现踪迹。   影子只有躲在阴影处才能隐身,而阴影是光照射下形成的黑暗面。   所以,这个影子就藏在光的背面吗?   男爵派人通知了布特家族的人来领回尸体。   那个场面辛心他们没有亲眼看到,但一定又是悲痛欲绝的场面。   四人已经筋疲力尽,选择了坐马车返回执法队。   “这一次犯案跟上一次又有很大的不同。”   医生在车上道,“怀尔德身上的伤口要比康纳·格林的少了很多。”   “有些伤口有过反复的痕迹,应该是血停了,凶手继续割破所造成的。”   “怀尔德真的是在昏迷中死去的吗?”辛心问道。   “是的。”   医生道:“他的肌肉很放松,身上完全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应该是在没有感觉到疼痛的情况下死去的。”   为什么?   凶手不是以折磨被害者为乐的吗?   他不是喜欢让被害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走向死亡的吗?   对于同样身为男性的康纳·格林,凶手憎恨地刺了一刀又一刀,而且是在康纳·格林清醒的情况下,简直把康纳·格林给捅成了个血葫芦,对于怀尔德·布特,他为什么又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方式呢?   不过间隔一天的犯案,就会形成这样大的不同吗?   辛心甚至怀疑,“会不会杀人的不止一个?”   医生摇头,“从伤口上看,凶手应该就是同一个人。”   “每个人使用刀具的习惯不同,造成的伤口切口、力度、方向都不同,这种习惯可以视作人的本能,虽然没有指纹那么精准,可是准确度还是很高的。”   “凶手没有着力隐藏这一点,也许他不具备这方面的知识,所以,我至少能够判断杀害伯德太太、康纳·格林,还有怀尔德·布特的绝对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对于三个被害者的处理方式全都不同,这说明什么呢?   四人返回了执法队。   办公室内,汤米正盯着邦妮·布朗和格林太太,他有数次冲动想要自己来审问两人,想到自己没有充足的经验,万一适得其反拖了团队后腿反而不好,所以一直坚决地忍耐,只是仔细地观察两人。   终于盼到队友们回来,他连忙上前迎接。   “怎么样?!抓到凶手了吗?”   汤米发出询问时,两个女人同时看向四人。   邦妮·布朗的眼神中恐惧而又隐含期待,格林太太则完全是审视的模样。   罗斯扫了两人一眼,“有线索了。” 第209章 情人 交换   在对于伯德太太, 凶手采用的方式,和之前他们走访所得到的对于七个妓女的谋杀方式是一致的。   医生的判断是先迷晕, 再捆绑,等受害者清醒之后,进行放血,一直到受害者失血过多而死,随后乘船抛尸。   等到康纳·格林时,凶手的作案手法发生了变化,他先捅伤了康纳·格林,随后将人掳走,捆绑, 捅了许多刀,直到康纳·格林死去。   而怀尔德·布特的死法是这些被害者当中最“幸福”的,他在昏迷中被放干了血, 全程应该没感受到多少痛苦。   “凶手杀害伯德太太, 可以视作一种犯罪行为的升级。”   罗斯这样判断, “杀害那些妓女已经无法满足他的欲望, 于是他转向了贵族女性。”   “我认为他在挑选伯德太太作为第一个受害的贵族阶层时是进行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首先伯德太太满足最基本的淫乱与好人这样两个特点。”   “其次, 伯德太太是个寡妇,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真正关心她的死活, 唯一称得上亲人的赫斯特·伯德正想摆脱她的纠缠,继承她的遗产, 她死后,没人会真正追究。”   “康纳·格林是个豢养情妇的花花公子, 格林太太应当早已知晓了他的本性,这样的丈夫,即使死了, 妻子也只会拍手称快。”   “但是怀尔德·布特不同,他是布特家族这一代唯一活着的男人,而且上过战场有过军衔,布特家族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辛心补充道:“他还是泰勒家族的准女婿,贝芙丽·泰勒是个善良且坚定的女人,她一定会举泰勒家族的力量来帮助我们查案的。”   “所以……”医生沉吟道,“凶手正在慢慢失控?”   “我想,从康纳·格林开始,他就已经失控了。”罗斯沉着脸道。   骑士发表了不同的看法,“在最后一个妓女被杀后,他沉寂了一段时间,之后才选择对伯德夫人下手,我认为,在他选择伯德夫人时,已经开始失控了。”   五人集体沉默着,他们讨论的声音很小,确保隔壁办公室的两个女人听不到。   对于放任邦妮·布朗和格林太太单独相处,汤米表示不解,他怕两人会串供。   “两个水火不容的女人如果能走到一起,其中必然有共同的利益,”罗斯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们离暴露也就不远了。”   严刑逼供这种事,罗斯干不出来,也坚决反对,更何况其中还有一个孕妇,即使在任务中,人也必须守住底线,这是他的看法。   但是“熬鹰”这种基础的审讯方式,罗斯认为还是可行的。   办公室灯火通明,五人轮流在隔壁值守,一旦两人有想要休息的征兆,就立刻前去干涉。   相比格林夫人,邦妮·布朗显然更无法忍受这种对待,她脸色极差,却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也许是因为格林夫人在场。   邦妮·布朗很怕格林夫人,这一点让几人也觉得有点可疑。   等到天亮时,正好轮到辛心去值班,他进去和医生刚换完班,连门都没关,邦妮·布朗立刻站了起来,“我身体不适。”   辛心手扶着门愣住了。   邦妮·布朗脸色苍白地用手盖住肚子,“我很难受。”   与辛心擦肩出门,靠在墙边的医生即刻转身返回,面带微笑地看向邦妮·布朗,“幸运的是,我们这里就有医生。”   邦妮·布朗呆住了,她没想到医生居然没走。   “我很好奇,”格林太太缓缓道,“你们打算让我在执法队待到什么时候呢?”她转头看向医生和辛心,“再这样下去,康纳的葬礼该怎么办?即使是男爵大人,也不能强迫我一直留在这里吧?”   格林太太说的确实是个问题。   康纳·格林的尸体还躺在格林家。   这真是个狡猾的女人,她从一开始来的时候就胸有成竹,知道他们拿她没办法,还有康纳·格林的葬礼这张王牌可以打。   格林太太现在可是闻名奥思城的可怜的痴情寡妇,如果他们强行留人,说怀疑格林太太与影子杀手有勾结,舆论的力量恐怕很难支持他们。   “修。”   办公室外传来了有人呼唤的声音,辛心连忙跑出去。   很不幸的是,除了舆论之外,他们本身所仰仗的男爵也并不支持他们软禁格林太太。   昨天晚上他们是假借男爵的名义将人请到了执法队,根本没有经过男爵的允许,早上格林家的管家前往男爵府邸阐明了情况后,男爵才知道发生了什么,立刻派人来让辛心他们放人。   “怎么办?”   辛心他们在办公室里讨论。   如果持续地关押下去,他们相信格林太太一定会开口的,可是他们不能再这么做了。   “罗斯,菲尔德,要不你们去试着说服男爵?”辛心道。   罗斯和医生对视一眼,罗斯道:“恐怕男爵不会答应的。”   作为奥思城的统治者,任何举措都要站在全局的角度考虑,他们完全没有证据,而仅仅凭借对格林太太的反应起疑心,男爵如果支持他们,那将在贵族圈层中引起轩然大波。   格林太太之所以愿意在这里待一个晚上,也是因为她身处这个阶层,深深地明白城市运行的法则,她有恃无恐。   “那就留下邦妮·布朗。”   汤米提议,“她只是个女仆,而且我看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好像不如格林太太,一直都处在很惊恐紧绷的状态中。”   “好是好,可是……”   罗斯想的更深,“这样的话,我们必须留下至少两个人来看守她,”他目光深邃地望向众人,“别忘了,执法队里可能有内鬼。”   执法队现在也已经不是个安全的场所。   只留一个人,除非骑士或者罗斯,其他人很有可能仍然遭遇不测,他们在明,凶手在暗,人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持警惕预防被害,而凶手只需要一个空档就能够杀死他们。   而他们现在很明显的人手不够。   “我有个提议,”辛心道,“不如让邦妮·布朗跟随我们?”   邦妮·布朗显然知道某些内情,但她不敢说,在执法队的办公室里,她表现出的紧张、恐惧,大部分是因为她与格林太太共处一室而产生的。   罗斯他们请邦妮·布朗到执法队时也很顺利。   她不知道格林太太也会来。   在她的设想中,执法队应该是安全的。   “队伍当中有医生,”辛心看向医生,“也能随时帮助她,菲尔德,你可以吗?”   菲尔德道:“我应该可以,不过,如果真要她跟着我们的话,她现在需要短暂的休息。”   “这没问题,”罗斯道,“我们也同样需要休息片刻,汤米,你带着邦妮·布朗,记住,一定要与她形影不离,即使她要上厕所,你也跟着她。”   汤米脸红了一下,马上道:“好的。”   “就这么定了。”   几人返回办公室,罗斯先与男爵派来的人交流了一番,表示同意让格林太太返回格林家。   格林太太平静地起身,大概这在她的意料之中。   众人目送着她离开,没人放什么狠话,因为没有任何意义,而且实话来说,他们似乎正在被她与暗处的影子杀手玩弄于股掌之中。   邦妮·布朗见格林太太顺利离开后坐不住了,“我不能走吗?我不明白你们非要我留下是出于什么原因,我什么都不知道。”   罗斯转身道:“邦妮小姐,你应该看得很清楚,赫斯特先生对待你的态度和对待伯德夫人没有任何区别,即使你今天马上消失,赫斯特先生也毫不在意。”   “康纳·格林已经死了,格林太太盯了你一整夜,你否认肚子里的孩子是康纳·格林的,是害怕格林太太会对你下手吗?否则等到孩子出生,这对于格林太太来说可是个大麻烦。”   邦妮·布朗脸色惨白,神情不再只有恐惧,隐隐流露出一丝坚毅,“我肚子里的是个私生子,它没有继承权,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威胁。”   “在继承权上是,可在心理上,可能会觉得过不去,”罗斯的态度很平实,耸了耸肩,“毕竟你说,格林太太是杀害康纳·格林的凶手,她既然如此憎恨包养情人的丈夫,没道理不恨那个孩子,不是吗?”   “我说了,那是我想错了,是我一时之间太想当然了,不是格林太太,我收回那个指控。”   “已经来不及了。”   罗斯打开双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邦妮小姐,我们不再争论这个话题,我是想给你一个建议。”   “你现在的情况是,无论格林家还是伯德庄园,包括康纳·格林和你的爱巢,那三个地方现在对你来说都不安全,所以,留下来,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们,至少在我们身边,你是安全的。”   罗斯的提议让邦妮·布朗陷入了短暂的怔忪。   几分钟后,邦妮·布朗脸上慢慢有了血色,身上笼罩着的那股紧绷的情绪也缓和了许多,她是个聪明人,明白罗斯的提议完全正确。   “作为交换……”   邦妮·布朗的脸色又开始发白,她警惕地看着罗斯,似乎又在预备要与人对抗。   “我们想知道,你与康纳·格林之间是否还有隐瞒的事情没有告诉我们?”   邦妮·布朗脸上的神情有一瞬的动摇,那是人的生理本能,想要遮掩时已经来不及了。   “你听我说,邦妮小姐,我明白你现在非常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你陷入了一个你所没预料到的漩涡之中,在不断流动的水里,人是很难保持平静的。”   “我们现在只需要你给我们一点点的提示,我发誓,只是一点点,等到你觉得在我们这儿你能得到完全的安全后,你再和盘托出也不迟。”   “怎么样?邦妮小姐?好好考虑一下?”   邦妮·布朗垂下了脸,她的胸膛微微起伏,单手紧紧地抓住胸口的衣领,半晌后,她抬起脸,道:“格林家其实已经濒临破产了。”   这是个众人完全没料到的新信息。   “破产?”辛心声音微微提高,“可是康纳·格林不是还给你买了房子吗?”   邦妮·布朗道:“那房子是租的,明年就会到期。”   “你明知道他即将破产,你还做他的情妇?”医生提问道。   “我说过,我是爱他。”   邦妮·布朗环视着无人,“你们认为像我这样出身低贱,又甘愿做人情妇的一定是为了钱财吗?”   “不,我爱他,所以我明白伯德夫人内心的痛苦,金钱算什么?有了财富之后,也许痛苦也会成倍地袭来,如果她不是那么富有,就不会招来像赫斯特·伯德那样的豺狼。”   “康纳快要破产了,他是个豁达的人,也并不在意这一点,他说他前半生挥霍无度,假使下半辈子穷困潦倒那也是应该的,到时候他养不起我,就和我分开。”   邦妮·布朗平静道:“我不想和他分开。”   她摸了摸小腹,“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们,这个孩子我原本是想栽赃在赫斯特身上的,可惜他实在太过谨慎,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否则,伯德家族的财产迟早会落在我手里,到时候康纳就不必去过落魄的日子,我会豢养他做我的情人。”   说到这里,邦妮·布朗黯然神伤,“可惜,他死了,我也没有成功。” 第210章 情人 熟人作案   格林家的财产状况堪忧, 这是他们新得到的信息。   还有个很勉强的新“队友”。   辛心怀疑过邦妮·布朗是否是“真队友”,可是接触下来, 他感觉到邦妮·布朗对案件完全没有兴趣,她现在最想要的就是回老家。   康纳·格林死了,赫斯特·伯德压根就把她当成棋子。   邦妮·布朗想要离开奥思城回乡下去。   用她的话说就是先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再找个男人结婚,维持母子的生活。   几人一同返回男爵府邸先行休息。   邦妮·布朗也承认了自己只是假装身体不舒服,实际没有丝毫问题。   汤米忠实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和她在一间屋子里休息。   大约休息了三个小时后,辛心从疲倦的睡梦中醒来,骑士正在他身旁擦拭他的剑。   辛心好奇地问道:“你会用吗?”   骑士道:“我继承了这具身体的全部记忆和技能。”   也对。   辛心过去, 手指轻摸了下剑身,冰凉的西洋剑,让他想到昨天晚上怀尔德·布特身下那片湿润的草坪。   “走吧, 又是时间紧、任务重的一天。”   辛心和骑士打开房门出来, 正撞见厨房的帮厨奥利弗·伍德端着盘子上来。   “奥利弗, ”辛心道, “多么善解人意的你来给我们送吃的了。”   奥利弗道:“男爵府里昨晚每个人都累坏了, 我一整晚都没睡觉, ”他打了个哈欠, “我给你们送完吃的,也要休息去了。”   昨天晚上发现怀尔德的尸体后, 男爵命人马上走访全城的医院和药店,男爵府里几乎所有人都出去了。   厨房作为后勤补给, 本身就负责为巡逻队和执法队的人提供食物,所以也一夜没有休息。   “谢谢,给我吧, 你赶紧也去休息。”   “马上。”   辛心探出上半身,看着奥利弗蹑手蹑脚地往楼下走,如幽灵一般从楼当中穿回了厨房。   辛心收回身,他对珀金招了下手,示意珀金靠过来。   “昨晚巡逻的路线、换班时间,男爵府上的人应该也有机会知道吧?”   辛心压低声音,在珀金耳畔道。   珀金凝视着空无一人的楼下,轻轻“嗯”了一声。   几人重新在罗斯和医生休息的房间集合,一边用餐一边讨论,邦妮·布朗蜷在一旁,慢慢地喝着热牛奶。   “伊迪·雪莱现在是失踪了,没错吧?”   医生首先提起了伊迪·雪莱。   昨天他们没有找到伊迪·雪莱,发现怀尔德尸体后,巡逻队的人沿着比斯河大肆搜寻,也没有找到伊迪·雪莱的踪迹。   “他失踪的时间很微妙。”   医生进一步道。   “你在指控伊迪·雪莱。”   珀金直接把医生话里的潜在意思给挑明了。   昨天下午,伊迪·雪莱突然失踪,只留下了一摊血迹和自己的马,晚上命案发生,伊迪·雪莱的出身、身形都从一定程度上符合凶手的画像。   医生默认了。   “有个问题。”   其实辛心昨天晚上也怀疑过伊迪·雪莱,但是很快这种怀疑就被打消了。   “伊迪·雪莱失踪的现场地面有血迹,我们讨论的时候,不是说凶手先迷晕了怀尔德吗?当时应该是没有起任何冲突的,那么血从哪来呢?”   “如果说是伊迪·雪莱自己的,菲尔德,你从怀尔德身上有发现与人搏斗过的痕迹吗?”   “没有。”   “那也就是说假设凶手是伊迪·雪莱,草地上的血迹从何而来呢?难道是伊迪·雪莱有意为之?可是这样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凶手连船都清洗过了,怎么还会在现场留下那么明显的血迹呢?”   辛心的推理说服了众人。   医生道:“即使没有嫌疑,我也觉得伊迪·雪莱的失踪应该与命案有关。”   “我相信菲尔德的判断,”罗斯也认同,“伊迪·雪莱不会突然失踪的。”   “珀金,奥思城里能够在武力上胜过伊迪·雪莱的有哪些人?”   骑士回答道:“三个,目前在奥思城的只有一个。”   “谁?!”   “我。”   “……”   “那么对方有可能是偷袭的……”   罗斯道:“对于怀尔德·布特,你们了解多少?”   辛心将自己在舞会上的所见所闻告诉众人。   怀尔德·布特才刚返回奥思城不久,对于他的资料,他们是真不知道。   罗斯转向一旁的邦妮·布朗,“邦妮小姐,你呢?有所耳闻吗?他与康纳先生或者伯德夫人熟识吗?”   邦妮·布朗摇头,“他不常在交际圈走动。”   几人只能前往布特家察看。   布特家的情形比格林家还要更加凄惨,来开门的仆人双眼通红,几人还没走进去,就听到了里头压抑的哭声。   布特家族比较特殊,家族里原本有三个男孩,两个死于前线,排行老二的怀尔德·布特是唯一幸存下来的,此刻,他正衣着整齐地躺在他原本的卧室里,被他的母亲和未婚妻环绕着。   老布特先生出来接待了他们,他非常克制地与罗斯握了下手,“罗斯队长,感谢您的下属第一时间发现了怀尔德,没叫他在外头受到羞辱。”   “布特先生,我很抱歉……”   老布特先生抬了下手,“我想你们是来查案的,让我们直入主题吧。”   老布特坐在沙发上,他脸上藏匿着熊熊的怒火,哀伤如同坚冰一般将那愤怒冻结在他衰老的面容上,浑浊的双眼紧盯着对面的六人,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已经完全表明了态度。   他会全力配合他们,只要能够抓住凶手。   “布特先生,我接下来的问题可能会有些冒犯……”   老布特再次抬手,“罗斯队长,请您直接提问。”   “好的。”   “我想请问怀尔德先生的私生活如何?”   老布特神情严峻,“我猜到你们也许会问这个问题,我要告诉你,怀尔德是个正直勇敢善良的青年,他在上战场前曾与莱斯特小姐有过一段短暂的恋情,随着他投入战争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就结束了,以非常温和、友善的方式。”   “他从战场回来之后,在舞会上遇见了贝芙丽小姐,对她倾心不已,展开了一个绅士该有的追求,也赢得了那姑娘的芳心,他们已经订婚,计划在明年春天举行婚礼,”老布特的眼中无法抑制地涌上泪光,“我为他们祝福,也为他们感到骄傲。”   罗斯等了几分钟,让老布特的心情稍稍平静后,再次追问道:“这是正式的关系,那么非正式的呢?”   “没有。”   老布特道:“怀尔德不是个风流的花花公子,他从不耽于享乐,对于女性,他除了尊重以外,就只有爱护,无论是莱斯特小姐,还是贝芙丽,他对她们都忠贞不贰。”   老布特的语气斩钉截铁,神情严肃而不容侵犯,这让几人都久久不能发声。   “方便的话,我想见一见怀尔德的贴身仆人。”   “没问题。”   怀尔德的贴身男仆同样是他的战友,他们一起上了战场,返回奥思城后,男仆继续他原先的工作,怀尔德承诺等他结婚以后,让他到他家里做大管家。   贴身男仆是个严肃伟岸的青年,对于怀尔德的私生活,给予了和老布特先生一样的评价。   “怀尔德是我的主人,同时也是我的兄弟,在战场上他救过我的命,他并不将我看做低等的仆人那样对待,我深知他有一颗多么高贵的心,除了莱斯特小姐和贝芙丽小姐之外,我从未见过怀尔德多看别的女人一眼。”   “对于贝芙丽,他曾说过,他感受到的并非她外表的美丽,而是那颗善良的心,他在舞会中亲眼见到贝芙丽对一位犯了错的男仆那样亲切可爱,那使得他对贝芙丽小姐一见倾心,他说过,如果贝芙丽小姐不爱他,他宁愿孤独终身,也不愿欺骗自己。”   “他绝不是那种肤浅的人,从未有过你们所说的与其他女人的非正式关系。”   之前受害者全是妓女时,城内就曾盛传凶手是出于对淫乱者的憎恨。   伯德夫人遇害后,城中也有不少传言猜测是否伯德夫人也和那些被害的妓女一样,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毕竟她与伊迪·雪莱的事情,其实有心去打听的话,并不难知道。   所以老布特先生出于对死去儿子名誉的维护,提前部署,故意隐瞒,这也是有极大的可能性的。   然而辛心看着老布特那强忍悲痛的神情,怎么也没办法阴谋论。   罗斯强调,“布特先生,这对我们非常重要。”   老布特先生回答:“我以我三个儿子的名誉发誓。”   此时,罗斯也无话可说了。   最终,他们还是不可避免地必须拿到贝芙丽的口供。   之前贝芙丽曾说,怀尔德与她分开后回家了,可是怀尔德并没有回家,也就是说,贝芙丽大概率就是最后一个见到怀尔德的人了。   贝芙丽低着头进入会客室,神色出乎意料的平静,她的行动仍然优雅得体,在几人对面坐下后,镇定地说道:“感谢各位……”   然而刚开口,她便已泣不成声,喉咙中发出难以控制的哽咽,她的声音都被压到了极低,然而其中的悲伤却如水一般在四周弥漫开。   辛心忽然理解了医生所说的,失去挚爱的人时,不会只表演悲伤。   贝芙丽花了好几分钟来平复自己的情绪,她用随身的手帕擦干眼泪,轻声道:“……布特先生说你们希望我能配合回答,”她抬起脸,面上的神情与老布特先生非常相似,强忍悲痛的坚强,“有什么问题,请你们问吧,我会好好回答的。”   “贝芙丽小姐,你们下午是几点分开的?”   “差不多四点左右。”   “具体是在哪里分开的?”   “他送我回家,然后他再回去。”   “他回去的时候有没有跟你提起过还有什么其他要办的事情,或者要去的地方?”   “没有。”   贝芙丽每回答一个问题,都要间隔好一会儿,有时深呼吸,有时拭泪,可以看出来两人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很长,但是她对怀尔德的感情非常深。   罗斯犹豫着看向队友。   辛心轻摇了摇头。   贝芙丽和怀尔德的感情不应受到玷污。   “好的,贝芙丽小姐,怀尔德返回奥思城才刚三个月,据你所知,他平常与哪些人来往较多呢?”   凶手是在怀尔德返回家的途中把人“截”走的。   和康纳·格林、伯德夫人不同,怀尔德看上去似乎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那么凶手极大可能本就与怀尔德熟识,利用两人平常的关系,把人骗到了偏僻处后再下手。   这其中弥漫着浓浓的熟人作案的味道。   “怀尔德他不喜欢与人交际,”贝芙丽道,“也就是和一些骑士走的比较近。” 第211章 情人 凶手画像   当贝芙丽说出“骑士”时, 辛心想在场所有的人应该都想到了同一个人。   “失踪”的伊迪·雪莱。   集体沉默之后,贝芙丽问道:“是传闻中的影子杀手杀害了怀尔德吗?”   众人没有, 也无法回答。   “怀尔德是个好人,我相信其他的受害者们也都是好人,他们没有犯足以被法律判处死刑的罪过,真正犯罪的是那个所谓的影子杀手。”   贝芙丽手放在胸前,双手握住十字架,“怀尔德没有做错任何事,上帝看见,他将惩罚有罪之人。”   亲人会说谎,仆人会粉饰, 爱人会被蒙蔽。   但是不相干的人就没有立场不说实话了,辛心他们再次走访红灯区,对于怀尔德这号人物, 红灯区的妓女们连名字都没听过。   骑士那边, 珀金平时很少交际, 花了点时间去打听, 带回来的消息不多。   怀尔德与骑士交际得也并不频繁, 只是刚回到奥思城, 下了战场后不适应, 会找一些骑士相约前去打猎,差不多一周之后, 怀尔德就几乎不来了。   根据时间推测,应该是怀尔德在舞会上与贝芙丽相遇了。   坠入爱河的怀尔德眼中只有贝芙丽一个人, 原本就不常与人交际的人更是绝迹于整个社交圈子。   莱斯特家的二小姐曾是怀尔德的前女友,如今也已经结婚生子。   辛心他们上门拜访,听说是有关怀尔德的事, 这位昔日的莱斯特小姐,现在的乔治夫人,表达了悲伤与愤慨。   “怀尔德是个好人,他正直善良,除了有些固执之外……他实在称得上是一个好人,贝芙丽的心一定碎了。”   当年,怀尔德想要上前线,莱斯特极力反对,她不希望怀尔德去送死,她渴望的是安稳平静的家庭生活。   相恋的两人因此分道扬镳。   莱斯特对怀尔德产生过怨恨,可心里很清楚怀尔德只是做出了与她不一样的选择,之后她嫁给了乔治家的小儿子,生活幸福美满,听闻怀尔德从战场上安全归来时,也为他感到高兴。   她绝没有想到怀尔德会死于影子杀手的刀下。   随着城中两位贵族的死去,流言已经开始弥漫。   伯德夫人的私生活相对隐蔽,可康纳·格林在很久以前可是闻名全城的花花公子,在红灯区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于是大家开始纷纷揣测是否两位被害者与那些妓女一样品行不端才会遭受不测。   按照这样的标准,莱斯特认为,“别人我不敢保证,除了我的丈夫之外,怀尔德是我认为整个奥思城里绝对不会乱来的男人。”   几人一通走访下来,所有人都证明怀尔德在私生活方面无可挑剔。   六人疲惫地返回执法队,执法队里一片寂静,巡逻了整夜的执法队员们现在全都在家休息。   “怀尔德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   汤米说出这句话时,语气很沉痛。   对于怀尔德的死,汤米的反应比对伯德夫人的还要大,也许怀尔德比伯德夫人在道德上更“无瑕”,更能激起人的同情。   辛心在回想贝芙丽所说的,她认为死者都是无辜的,他们并没有犯死罪,真正犯了死罪的从始至终都只有杀人者。   “凶手会不会真的不是同一个人?”   辛心开始产生了疑虑,连环杀手很少会在短时间内在被害者的选择上发生那么大的变化。   “怀尔德的社会背景、人际关系都很简单,他是布特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也没有财产上的纠纷。”   罗斯的意思很明白。   仇杀、情杀、利益纠葛,这三个最常见的杀人动机在怀尔德身上都不可能成立。   影子杀手,从始至终,笼罩在城市上空的阴影都来自同一个人。   所以,他为什么要杀怀尔德呢?   罗斯去附近餐馆要了饭,几人在办公室一起吃午饭。   “老实说,”医生嚼着牛排,“凶手在对待怀尔德与康纳·格林的态度上很不一样。”   听到康纳·格林的名字,与众人泾渭分明,缩在角落的邦妮·布朗转过了脸。   “很明显,他讨厌康纳·格林,但是对怀尔德似乎还算温柔。”   辛心也这样认为。   怀尔德是几个人当中死的最不痛苦的。   在昏迷中死去,这已经算是凶手对他的仁慈了。   这说明什么呢?   “凶手对怀尔德产生了某种感情?”辛心猜测,“他是怀尔德的朋友?”   根据珀金的情报,怀尔德与伊迪·雪莱关系还算不错,两个人一起打过几次猎。   虽然大家不想这么想,但是伊迪·雪莱的忽然失踪,的确让众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那他为什么讨厌康纳·格林呢?”   这是罗斯想不明白的地方。   “如果仅仅是因为他的私生活混乱,那些妓女在这个指标上应该比康纳·格林要更严重,为什么凶手对待康纳·格林比对待那些妓女要更憎恨?”   “也许因为妓女是被动的,她们是为了生活,而康纳·格林是主动的,他是自己选择了这种关系。”   辛心这样猜测道。   “包养情人对于贵族来说并不是什么重罪。”   一旁的邦妮·布朗插嘴道,“如果康纳仅仅因此而受到伤害,那全城一大半的贵族都该死。”   辛心看向邦妮·布朗,邦妮·布朗脸颊微微泛红,显然是有些生气了。   她的反应和贝芙丽倒是有相通的地方,她们都认为自己的情人不该死。   这么一想,格林太太当时的表演的确有重大破绽。   “那是谁恨格林先生,恨到要杀死他呢?”辛心认真地与邦妮·布朗交流,仿佛邦妮·布朗也真是他们的一员一样,“凶手是出于格林太太的授意,为格林太太出气?”   邦妮·布朗抿了下嘴唇,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低头小口小口地吃着食物,又再次缩回了她自己的保护壳内。   “也许正如修所说的,凶手正在经历巨大的变化。”   罗斯低头沉吟,“这种变化迫使他改变了下手的对象,也加快了凶案的频率。”   案件进行到这里,已经出现了十名受害者,他们对于凶手也有了基本的形象推理。   青年,三十岁左右,拥有独立的房产和交通工具,是贵族阶层或者与贵族阶层有着密切的接触。   能够了解伯德夫人、康纳·格林的秘密,对于怀尔德和贝芙丽约会这件事也能知晓,说明凶手和贵族阶层靠得很近。   同时凶手应当具备良好的外表和素养,才能够让每一个妓女都落入他的温柔圈套。   并且凶手体格健壮,能够轻易制伏康纳·格林。   有关凶手的人格画像要困难得多。   凶手一开始选择对妓女下手,并且哄骗妓女要带她脱离这个行业。   到此为止,凶手的人格画像很明确,他在性方面有挫败感,很有可能是性无能。   等到伯德夫人被害时,这个画像仍旧是稳定的。   “他发觉妓女已经无法满足他杀戮的欲望,而将目光转向了贵族阶层的妇女,也就是伯德太太。”罗斯把手指从墙上那些妓女的名字移动到伯德夫人上面。   医生道:“我有个有趣的想法。”   “你说。”   医生先环顾了下队友,道:“会不会凶手原本的目标就是贵族阶层?妓女只是替代品。”   “凶手要么本身是贵族,要么就是与贵族有着亲密接触,他的情绪来源应该就是贵族,但谁都知道,杀害一个贵族会造成多大的波浪,所以他选择猎杀妓女。”   “一共有七名妓女死亡,但是仍然没有引起任何重视,”医生看向罗斯队长,因为邦妮·布朗在场,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也就是说,如果凶手想要继续猎杀妓女,完全是毫无成本的屠杀。”   “在明知杀害伯德夫人后必将引来全城追捕的情况下,他却依旧选择了下手,说明他当时的心理状态已经非常紧绷,到了非下手不可的地步。”   “也许我说的不太恰当,”医生道,“我认为凶手是被逼去杀害伯德夫人的。”   医生的推理让众人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辛心脑子里又涌出了知识,他肯定道:“你说的没错,凶手是被‘逼’的。”   所有的杀人事件说到底是为了满足某种欲望。   对于连环杀手而言,他们漠视人的生命,在思维逻辑上与常人不同。   他们杀人就像是普通人渴了喝水,饿了吃饭一样,就像普通人不会在意餐桌上的肉是从哪来的,动物被宰杀时是否有痛苦,连环杀手也不会将被害者视为与他们同等的“人”来看待,他们完全剥离被害者作为“人”的属性,只在乎杀害被害者这个行为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   这种好处可以是金钱利益,可以是性,也可以是某种心理需求。   杀害妓女已经无法满足凶手的需求,他不得不将视线转移到伯德夫人身上。   “然后他发现杀害了伯德夫人之后,仍然无法得到满足?”辛心身体微微前倾,他感觉自己似乎终于走进了这个世界那条正确的道路。   罗斯道:“伯德夫人和那些妓女在凶手的评价体系中,差别最大的应该是贵族的身份。”   也就是说这时候的被害者升级算是比较合理的。   随后凶手发现杀害贵族女性也无法满足需求,于是将受害者从女性转移到男性上……   在这个时代背景下,贵族男性的地位要比女性更高,怀尔德有军功,当然也比康纳·格林这位即将破产的贵族更高贵。   “所以凶手其实是仇视贵族?”汤米得出了结论。   与贵族有着密切接触却又仇视贵族阶层……   汤米失声喊道:“凶手是落魄贵族?!” 第212章 情人 伊迪·雪莱的背景   奥思城有许多落魄贵族, 基本被排除在主流的社交圈之外。   和贵族有密切接触最多的落魄贵族就是骑士了。   众人又是齐齐沉默。   目前所有的证据和推理似乎都已经指向了失踪的伊迪·雪莱。   可越是这样,辛心反而觉得不是伊迪·雪莱。   那么伊迪·雪莱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失踪呢?   如果说他也是被害者, 他的身份无论是和康纳·格林还是怀尔德相比,都算是下一阶层,凶手应该不会这样跳跃性地选择目标。   被害者们的尸体都很快被发现,而伊迪·雪莱则是失踪,这就和那些被害者完全不同了。   “假设伊迪·雪莱已经遇害,”罗斯说出了这个他们谁都没说出口的猜测,“那他的尸体呢?”   “根据凶手抛尸的习惯来看,凶手杀人之后,在当夜就会抛尸。”   “也许伊迪·雪莱的尸体会暴露凶手的身份?”   罗斯的猜测不无道理。   伊迪·雪莱要么没死, 要么就是死了尸体被藏了起来,总之,伊迪·雪莱绝对是这个任务里的关键人物之一。   珀金是六人中唯一和伊迪·雪莱关系最近的人, 但要说到实际上的了解, 珀金对伊迪·雪莱的认知也并不深。   雪莱家族和卡特家族的情况差不多, 在多年前就没落了, 财产、土地流失, 家族中人才凋零, 彼此关系疏远。   珀金·卡特和伊迪·雪莱都属于家族中的另类, 他们没有振兴家族的能力,只能保全自己, 与家族中其他人几乎没有联系,仅仅只是空有一个贵族的头衔。   伊迪·雪莱的社交能力比珀金·卡特要强, 和上流社会相对接触较多,尤其他很擅长讨那些贵妇们的欢心,奥思城里与伊迪·雪莱有过一腿的贵妇至少得有几十个。   仅从这些情况来看, 要说伊迪·雪莱能够精准了解贵族阶层的秘辛,确实说得过去。   珀金带路,众人一起前往了伊迪·雪莱在奥思城里的住处。   在众多骑士当中,伊迪·雪莱属于经济条件不错的,住在奥思城的中部富人区。   珀金上前按门铃,来开门的是伊迪·雪莱家的老仆人,白发苍苍的布鲁克·加里,他认识珀金·卡特,开门后见珀金身后一大群人先短暂地呆了一下,随后便彬彬有礼道:“很抱歉,伊迪少爷不在家。”   “布鲁克,”珀金道,“我不是来找伊迪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总之,我能先进去吗?”   布鲁克打开了门。   伊迪·雪莱为人热情,广泛交友,他的仆人布鲁克也早已习惯了忽然有人来拜访。   六人鱼贯而入,布鲁克忙忙碌碌地给几人倒茶。   罗斯环顾四周观察伊迪·雪莱的住处,从光泽醇厚的家具和墙上雪莱家族的画像可以看出伊迪·雪莱现在生活得不错,而且对于自己的贵族身份其实很认可。   尤其是布鲁克的称呼,他仍旧称呼伊迪·雪莱为少爷。   看来墙上那位衣着华丽、相貌英俊的贵族男性应该就是雪莱老爷了。   “布鲁克,”珀金直接问道,“伊迪去哪了?”   布鲁克直起腰,微笑道:“伊迪少爷从来不向任何人报备行踪。”   “他前几天回来了,你知道吗?”   “当然,伊迪少爷昨天回来过一趟。”   伊迪·雪莱失踪前回过家!   “他回来了?回来之后做了什么,跟你说了什么?”   珀金问得太冷峻,布鲁克再次呆住,这时才重新观察几人,发现了罗斯这个执法队队长。   奥思城里现在最盛传的就是影子杀手事件,据说让从来都只关心如何敛财的执法队队长都开始日夜投入,就连布鲁克这样不常出门的人都有所耳闻。   布鲁克有些无措道:“是伊迪少爷出了什么事吗?”   “伊迪·雪莱失踪了。”珀金选择如实相告。   布鲁克灰色的眼睛立即震颤了起来,“失踪的意思是……”   “他在比斯河边失踪,地上留下了一摊血,马也被留在了原地,但是剑没有了,所以,我不知道。”   连环杀人案的被害者们都是在比斯河附近被发现的遗体,珀金简单的陈述立刻让布鲁克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   布鲁克身体摇晃了两下,双手颤颤巍巍地扶住了沙发,“不会的……伊迪少爷不会的……他苦练剑术,是奥思城最顶尖的剑客之一……”   “布鲁克。”   珀金语气平淡,瞬间就抓住了慌乱的布鲁克,“我们还没找到他,为了找到他,我们需要一切有关伊迪·雪莱甚至雪莱家族的讯息,你能帮助我们吗?”   布鲁克怔怔地望着珀金,骑士冷峻又残酷的面容让他狂跳的心脏慢慢缓和了下来,众人关注的视线也令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以及他现在的重要性。   布鲁克轻吸了一口气,“你们需要知道什么?”   “全部,”罗斯道,“从伊迪·雪莱出生开始,我们需要知道全部。”   伊迪·雪莱出生的时候,布鲁克已经是雪莱家的仆人了,那时雪莱家族快要到崩溃的边缘,伊迪·雪莱降生在了贫穷和狂乱之中。   当时布鲁克已经四十多岁,二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直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他记得先生和夫人没日没夜的争吵,记得伊迪·雪莱日夜不停地啼哭,女仆已经被辞退,布鲁克这个干粗活的男仆临时成为保姆照顾伊迪·雪莱。   老雪莱先生与雪莱夫人的矛盾越来越尖锐,最终演化到双双不回家的地步。   在伊迪·雪莱七岁那年,老雪莱先生深夜醉酒落水去世了,雪莱夫人不久之后便抛下伊迪·雪莱,离开了奥思城,选择了改嫁他人。   “我冒昧地请问,”罗斯打断了布鲁克的讲述,“雪莱夫人如此快速改嫁,是否在雪莱先生没有去世之前就已经和对方有了情人关系?布鲁克,我希望你能够诚实地回答,这不关乎雪莱家族的颜面,只关乎伊迪·雪莱的生命。”   布鲁克轻叹了口气,“我活到这个岁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所谓家族的荣光早已逝去,除了伊迪少爷,对我而言,这世上再没什么更重要的了。”   “是的。”   布鲁克承认了这一点,“雪莱夫人是个美人,她一直有许多的追求者。”   “那么雪莱先生呢?”   “当然,他也有许多情人。”   布鲁克道:“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只是他们对伊迪少爷都毫不关心,这一点,即使是我也替伊迪少爷感到寒心。”   伊迪·雪莱的身世,在辛心看来非常典型。   尤其是对照整个连环杀人案来说。   父母各自在外风流快活,母亲在父亲死去后,毅然选择了抛弃儿子,转而与情人结婚,站在伊迪·雪莱的角度来说,这的确是一对令人寒心的父母。   许多连环杀手都具有一个悲惨的童年,这并非要洗白或者同情他们,而是童年作为塑造一个人的关键阶段,往往会对人起到非常重要的影响。   如果伊迪·雪莱因此嫉恨父母,从而扩大到私生活混乱的贵族阶层,似乎也很合情合理。   尤其是伊迪·雪莱长大以后他并未试图和异性建立正常的亲密关系,而是选择成为贵妇们的情人,这也从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伊迪·雪莱的确受到了童年父母关系的影响。   “伊迪少爷日夜不停地刻苦训练,这才在奥思城中有了一席之地,”布鲁克似乎对伊迪·雪莱的私生活也很了解,“伊迪少爷虽然与许多贵妇人有着超出寻常的交往,可他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布鲁克,”罗斯温和地对老仆人道,“也许你知道伊迪和伯德夫人之间的事情吗?”   布鲁克短暂犹豫后道:“伊迪少爷曾和我说过,伯德夫人是个可怜的女人。”   “布鲁克。”   伊迪·雪莱坐在沙发上举着酒杯,神情不再潇洒不羁,而是显得有几分忧郁,“那是个可怜的女人,她的眼睛渴求着无法得到的感情,是那么无助,又那么悲哀。”   “布鲁克,你知道我通过她想到了谁吗?”   布鲁克擦拭着手中的花瓶,认真思索后,回答道:“雪莱夫人?”   “不……”   伊迪·雪莱举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布鲁克,不……”   伊迪·雪莱当时悲伤的神情给布鲁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认为伊迪·雪莱对伯德夫人充满了同情,“他无法帮助伯德夫人,这使得他很懊恼。”   布鲁克的口供和伊迪·雪莱曾经说的基本一致。   “他和怀尔德,那位前线下来的怀尔德·布特有来往吗?”   “这我不知道,伊迪少爷没有提过。”   “他经常和你谈论女人的事?”   “是的,伊迪少爷对那些寂寞的贵妇人深感同情。”   “他没有正常交往的女性吗?”   “这……”   布鲁克道:“我很希望伊迪少爷能与一位淑女结交,步入婚姻的殿堂,但是伊迪少爷说,他永远不会结婚的。”   破碎的家庭毫无疑问对伊迪·雪莱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可是这影响足以让伊迪·雪莱变成连环杀人魔吗?   辛心无法就这样简单地判断,他需要更多的细节。   辛心试图套公式。   “布鲁克,伊迪·雪莱小时候有没有遭遇过家庭暴力?”   “哦,这没有,雪莱先生和雪莱夫人他们只是不关心伊迪少爷。”   “那么雪莱先生或者雪莱夫人有带情人到家中幽会,被伊迪·雪莱撞见过吗?”   “也没有,雪莱先生和雪莱夫人他们都不会把情人带到家里,我想没有人会那样做,把情人带回家,这太不体面了。”   布鲁克被辛心突然的两个问题给问得有点懵,他反问珀金,“卡特先生,知道了这些,你们就能找回伊迪少爷吗?”   珀金回答道:“有帮助,如果我能找回他,我一定把他带回这里。”   布鲁克忐忑道:“伊迪少爷在哪里失踪的,能带我去看看吗?”   “恐怕不行,”珀金道,“现在整条比斯河沿岸都戒严了。”   布鲁克道:“所以是影子杀手吗?让伊迪少爷流血的人?!”   “现在什么都不确定。”   到底伊迪·雪莱是被害者,还是加害者,谁也不能就这么肯定下来。   辛心看向墙上挂着的金百合家族勋章,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第213章 情人 换取信任   伊迪·雪莱和康纳·格林有交情吗?   布鲁克的回答仍旧是不知道。   伊迪·雪莱和他的父母一样很少回家, 回家与布鲁克谈论时,也只提到一些他交往的贵妇人。   布鲁克回答时, 辛心着意留心了邦妮·布朗的表现。   在伊迪·雪莱家中,邦妮·布朗较为放松,这是否说明伊迪·雪莱并非凶手?或者说在邦妮·布朗的认知里,伊迪·雪莱是个安全人物?   布鲁克年轻的时候没有结婚,老了也是一个人,与伊迪·雪莱可以算是相依为命。   对于伊迪·雪莱的失踪,布鲁克无能为力又万分焦急,如果不是年龄实在太大,众人不同意, 他也要加入他们的队伍了。   “布鲁克,你安心地留在家里,我想如果伊迪回来时看到你在家里会很高兴的。”   罗斯的一席话让布鲁克停下了追随的脚步。   众人上了马车, 辛心靠着马车车窗向后回望, 老布鲁克站在门口, 脚步跟着马车向前走了一步, 辛心收回视线, “我总觉得伊迪·雪莱不是凶手。”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在罗斯看来, 布鲁克的存在足以说明伊迪·雪莱很有可能不是影子杀手。   真正的连环杀人犯很难与人建立亲密关系, 分享情绪。   可是从对凶手的侧写来看,伊迪·雪莱好像又有几分与影子杀手接近的形貌。   一个黑色的影子盘旋在他的脑海中, 伊迪·雪莱的身影和那个影子重叠在一起若隐若现,让罗斯感到十分头疼。   “邦妮小姐, ”罗斯冷不丁道,“你怎么看?”   邦妮·布朗被点到名,短暂发怔之后抬起脸, 被五个男人同时注视着,邦妮·布朗一定是感觉到了压力,她脸上肌肉紧绷发颤,双眼直瞪瞪地看着他们。   作为曾在两个贵族男性当中周旋过的女人,邦妮·布朗最终还是保持了镇定,“我不知道。”   “伊迪·雪莱不像凶手吗?”医生将视线转向骑士,“珀金,你和伊迪·雪莱接触的时候,有闻到他身上那股臭味吗?”   “臭味?”汤米好奇地问。   辛心在一旁解释,“珀金的犯罪嗅觉比较敏锐,他能察觉到犯罪者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不是说真的味道,就是一种感觉。”   汤米惊叹道:“真的吗?”   珀金淡淡道:“没有。”   汤米有些失望,“没有吗?这能力那么实用,真的没有吗?”   “不是,”辛心再次帮忙翻译,“他是说伊迪·雪莱身上没有那种感觉。”   珀金:“嗯。”   汤米:“……”   汤米好奇地打量珀金,他在好奇珀金现实的身份,是犯罪专家吗?心理侧写师?还是刑警?怎么能够闻到所谓犯罪者的味道呢?   “那么伊迪·雪莱的失踪会不会就是个纯粹的巧合?”辛心道,“其实压根与连环杀人案无关,只是他与某个人发生了私人的冲突,而他本来就是个行踪飘忽的人。”   “不会的,”罗斯摇了摇头,“如果真那么巧合,伊迪·雪莱无缘无故为什么闹失踪?他明知道我们正在查案,而且他连伯德夫人的葬礼都没去,你们觉得他对伯德夫人是虚情假意吗?”   辛心:“当然不是。”   其他人都没吭声,辛心转头看向三人。   汤米:“我觉得伊迪·雪莱可能没有他说的对伯德夫人那么有感情,如果他真的为伯德夫人好的话,不应该用那样搅浑水的方式处理他和赫斯特之间的事情。”   医生:“如果不存在不可抗力的话,我想他是不会缺席伯德夫人的葬礼的,我记得他不是说要修理赫斯特吗?”   汤米一下被点到,“那该不会是伊迪·雪莱去找赫斯特决斗被反杀了吧?”   辛心:“汤米,邦妮小姐都要被你逗笑了。”   “啊?”   汤米看向邦妮·布朗,邦妮没笑,不过嘴唇抿着,确实是有点想笑的样子,“赫斯特不是伊迪·雪莱的对手。”   许多贵族青年都是外强中干的花架子,怎么可能打得过伊迪·雪莱这位真骑士。   伊迪·雪莱的武力值仅次于珀金·卡特,那也是相当强悍了。   辛心对他哥的水平就是那么自信。   而且一出问题,男爵马上把珀金·卡特请来,很明显这就是位大杀神。   所以辛心实在想不明白到底还有谁能伤得了伊迪·雪莱,或者受伤的人并非伊迪·雪莱,而是伊迪·雪莱伤了另一个人?   谜团笼罩在众人的头顶,犹如无法驱散的阴云。   *   汤米是众人当中最沮丧的,返回执法队后,他问了众人一个问题,“你们之前也都是这样吗?”   任务时间还有两天,整个案件依旧一团乱麻,似乎找到了许多线索,又完全摸不到案件的全貌。   汤米倒没有非常强烈的危机感。   也许因为身边一直有队友的存在,罗斯也很照顾保护他。   他感觉到任务的残酷,因为一直在有人死去,可他自身没有遭遇实际的危险,所以他现在更多的是沮丧和焦虑感。   他的视线已经隐晦地在邦妮·布朗身上打转了几次。   很明显,这是个关键的npc。   对于现实的自己,汤米一无所知,但是他感觉像这样类似的剧情类3D游戏他应该玩过不少,在游戏中有时会出现令人头疼的抉择。   可是为了完成任务,那么有些抉择其实是不得不做的。   现在邦妮·布朗正单独在隔壁办公室,汤米看向几位队友。   队友们集体沉默着。   汤米在想,是不是他们需要有人开口来做这个“坏人”?   那么他作为团队的新人,应该要去做这样的事才算是尽到自己的本分才对。   “是的,”辛心打破了沉闷的气氛,“我们总是这样。”   “罗斯是我们当中最强的,但他也不是福尔摩斯,没法一眼就看清楚真相。”   “案子太复杂,任务也没有很强的指向性,唯一的助力就是彼此,罗斯和菲尔德都做过单人任务,我想单人任务应该更困难吧。”   罗斯笑了笑,“这个我要澄清,单人任务比团体任务简单很多,我说真的,看起来好像是人越多,任务就越难。”   医生也笑了笑,“是的。”   辛心尬笑了一下,挠头,“不好意思,给你们上强度了。”   “虽然任务难,不过有队友还是很愉快的,”罗斯坦诚道,“我一向喜欢合作,人多力量大,主要有队友,心理压力上就小很多,我第一次进入任务时,也是慌过的。”   “看不出来啊,”辛心道,“我以为你刚做任务就特如鱼得水呢,不过菲尔德就是,”辛心指了医生,“第一次进任务就特别厉害,诶,你那是第一次进任务吗?说实话。”   “是,”医生注视着辛心,微笑道,“我当时其实也很紧张,只是我这个人越紧张就会越装得不紧张。”   辛心拉长音“哦”了一声,手指又指向珀金,“他第一次任务的时候也不像新手,特别的谨慎,他看出来我是做任务的了,他也还防着我一手,一直到任务快要结束的时候才亮身份牌,贼狡猾,是不是?哥。”   “嗯。”   辛心最后看向汤米,“反正我们就这样,你说普通吧,也不普通,特别厉害吧,也没有,就是区区主角团罢了。”   “主角团?”汤米再次疑惑发声。   辛心:“忘了给你传教了,怪我,”他把手搭在汤米肩膀上,“我们是天选之子,是故事的主角,哪怕中途会迷茫,会走弯路,最后也一定会成功的。”   汤米神情仍旧迷惑,他茫然地转了下脸,视线从其他三位队友脸上一一掠过,“这个……是鸡汤吗?”   “噗——”   罗斯笑了。   医生也笑了。   唯独珀金还是一脸冷酷,眼睛隐隐对汤米放出冷光。   “不是鸡汤,”辛心没受打击,继续传教,“这是真理,你要相信真理。”   汤米仔细揣摩了一下,还是觉得是鸡汤,不过他没再反驳,男仆给他灌鸡汤,说到底也是好意,就是有点幼稚。   “谢谢,”汤米道,“我会自我排解的。”   辛心收回手,他看出来汤米还是有点半信半疑,这样是不行的,必须得持续地把主角的信念传递给他才行。   比起鸡汤,汤米务实道:“现在有两个重要的人物,格林太太和邦妮·布朗,我们该怎么突破她们呢?”   “邦妮·布朗的内心防线很高,她是不会轻易交出自己的底牌的,”罗斯严肃起来,“我在想,要不要满足她的需求来换取她的信任?”   汤米:“满足她什么需求?”   “送她安全地抵达老家。”   *   “什么?”邦妮·布朗很震惊,“你们要派人送我回老家?!”   “是的。”   罗斯道:“邦妮小姐,你希望离开奥思城,回到自己的老家,我们能够帮助你。”   邦妮·布朗不信任地看着他们,“你是说让执法队的人送我回去吗?谢谢,不必了,那我不如留在伯德庄园。”   邦妮·布朗说的话让他们再次确认,这个女人绝对知道非常关键的信息。   她是察觉到执法队中有内鬼……还是意识到凶手能接近执法队?   “不,”罗斯道,“不用执法队,我们让珀金护送你回去。”   邦妮·布朗看向珀金,对上那双暗绿色冰冷的眼睛后,她马上拒绝道:“不,我不要他——他太可怕了!”   辛心:“……”   有没有搞错,他可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同意这个方案的,她还嫌弃?要不要这么以貌取人啊?他哥很温柔的!   “那么菲尔德?”   罗斯道:“我必须得留下来主持大局。”   邦妮·布朗打量了一下医生,再次拒绝,“不,他也不行,万一遇到危险,他怎么保护我?”   医生做了个耸肩的姿势。   辛心:“那要不我……”   “不。”   “……”   “罗斯队长,”邦妮·布朗的目光最终锁定了罗斯,“如果你愿意送我回家乡,那么我同意,其他人,我都不要。” 第214章 情人 夜袭   “我们这样监视, 真的会有用吗?”汤米忧心忡忡地看向辛心。   辛心头偏向汤米,“不一定有用, 查案就是这样,可能百分之九十做的都是无用功。”   汤米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忧虑道:“罗斯就这样走了,真的好吗?”   “放心吧,我们在上个世界的任务里,也这样分开行动过,”辛心对汤米笑了笑,“最后还是成功了。”   “上个世界,也是这样失去联系的状态吗?”   “是的, 虽然是现代背景,但是有玄学元素,手机没法用, 没信号。”   “玄学元素?意思是任务里还有鬼吗?!”   “我和珀金都撞过鬼, 其他人没有。”   汤米快晕过去了, 他双手抓住墙壁, 小声道:“我怕鬼。”   辛心叹了口气, “谁不是呢。”   “不过鬼有鬼的好处, 你如果在任务里撞鬼了, 就意味着能换到重要的线索,”辛心学着罗斯, 尽量把自己已知的所有信息和知识传递给下一个人,“你想想看, 要是我们能和怀尔德的鬼魂直接对话,破案不是手到擒来吗?”   “对哦。”   “但你还是要小心,有些人变成鬼以后会很凶, 鬼也会伤人的。”   汤米点头,“这个世界应该没有鬼吧?”   “目前看来是没有。”   自从第三个世界之后,辛心就没有在任务里再撞过鬼,也不知道是因为任务提高了难度,还是其他原因。   罗斯决定送邦妮·布朗返乡,他和众人已经商量好了,将邦妮·布朗送到远离奥思城的安全地带后再请职业骑士护送,他再即刻返回奥思城,总之尽量会在7号白天之前返回。   剩下四人商量了一下,现在摆在明面上的另一个关键人物就是格林太太。   “真的找不到什么理由把人抓回来吗?”   “很难。”   “我们直接向男爵阐述我们对她的怀疑,这样也不行吗?至少得尝试一次吧。”   汤米的意见受到了众人的采纳,于是辛心和汤米来格林家外面监视格林夫人,医生和骑士则去男爵府试图向男爵陈情,尽管他们知道希望很渺茫。   康纳·格林的女人缘一流,朋友似乎并不多,也可能是城里恐慌情绪正在蔓延,总之,来格林家拜访的人很少,比伯德夫人那时要少了许多。   据说赫斯特·伯德已经在找律师办继承手续了,马上就能成为伯德庄园的主人。   辛心靠在墙边,他思索着赫斯特这个得利者在事件中难道真的洁白无瑕吗?   康纳·格林与邦妮·布朗之间的秘密是格林太太泄露给影子杀手的,那么伯德夫人呢?她与赫斯特的关系如此隐蔽,知情者除了当事人之外,就只有邦妮·布朗和管家刚特。   管家刚特和布鲁克一样,都已经是五十的老人,完全不符合影子杀手的画像。   辛心记得当时邦妮·布朗一副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应该不是透露消息,为伯德夫人招来杀身之祸的人。   刚特对伯德夫人忠心耿耿,所以赫斯特这个既得利益者是否也与影子杀手有过接触?   辛心和汤米蹲守了两个小时,骑士与医生返回,毫不意外地带回了坏消息。   男爵不同意。   他们没有证据,格林太太刚失去了丈夫,在众人面前嚎哭晕厥,即使是男爵,也无法就那样光凭几人的猜测就对这样一个可怜的寡妇下达逮捕令。   辛心将今天来过格林家的所有名单全部都列了出来。   与格林家来往的当然也全都是贵族阶层,几乎全都是以家庭为单位来的,其中会有与影子杀手有关的线索吗?不知道。只能在有限的时间内,集体笨拙而烦琐地排查。   “又快到晚上了……”   汤米担忧地看向窗外。   奥思城的夕阳很美,从城市上空落下,轻柔如情人的手,是夜间杀戮的序幕。   现在全城戒严,表面似乎很安全,然而命案依旧发生了,影子杀手对执法队和巡逻队的路线了如指掌,他完全在戏耍他们。   “他是从什么渠道得知那些信息的呢?”辛心轻声道。   医生合上手里的档案,“太多了,只要信息是人所掌握的,总有泄露的地方,况且正如罗斯所说,这里的人员纪律性不强,就算他再三强调机密也没用的。”   “现在罗斯离开了,”辛心皱起眉,“今晚他会不会再犯案?”   “今晚?”   汤米惊呼道,“会这么快吗?”   辛心:“他杀人的频率越来越快,说明他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杀戮的欲望了,所以,”辛心短暂停顿,语气沉重道:“很难说。”   “他今晚会杀人的。”   沉默的骑士忽然开口道。   三人齐齐看向他。   骑士抬起暗绿色的眼睛,“一定会。”   夜晚的奥思城安静得可怕。   由于城中急剧恶化的情况,影子杀手更多地向贵族挥起屠刀,贵族们要求执法队和巡逻队在夜间加强城中巡逻。   也就是说,罗斯要求的全部力量在河边巡逻这一举措从今晚开始就不复存在了。   辛心出去发觉城中路上到处都是巡逻的人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应对了。   影子杀手在对几个贵族下手时明显都选择了郊外,这样在城里巡逻有什么用?   可是贵族阶层的利益在奥思城才是最重要的,他们才不管什么破案,虽然抓住影子杀手可以永绝后患,但对于他们来说,仍旧是眼前的利益更重要。   身处其中,辛心总算明白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除了刑侦手段的落后之外,复杂的社会环境也是阻碍抓住连环杀手的重要原因之一。   辛心提着灯与汤米在街上走着,亮灯的家庭也不少,也许光明的环境会让他们感觉到更安全吧。   “如果任务失败的话,”汤米小声说,“会有什么后果?”   辛心:“可能会留在这个世界里,”他看向汤米,“享受封建社会对下层阶级的奴役。”   汤米:“……”   辛心看汤米的表情就知道这一定是个少爷。   那如丧考妣的样子。   “放心,概率不大,”辛心道,“我们这么多人呢,任务不会失败的,就算真的不幸失败了,在这个世界里,罗斯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汤米神色黯然,“那样的话,是不是现实中的我们也会消失?是被抹杀存在,还是躯体消亡?如果是后者,我的家人该怎么办?”   辛心被问得一愣。   家人……   他好像没有产生过汤米这样的疑问。   如果回不去现实,他心中最遗憾的就是不能知道真正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他没怎么想到过家人。   难道他现实中已经没有家人了吗……   辛心道:“那就全力以赴,认真地完成任务。”   一旁的建筑里,灯火暗下,辛心扭头看过去,童话般的建筑在月光的照耀下宛如一张纸片贴画。   *   女仆关上了门,床上的人也闭上了眼睛。   睡眠已经离她远去,她只是在假装安睡,希冀以此欺骗过黑夜。   她并不悲伤、懊恼,痛苦,痛苦已经是过去的事。   为什么还无法真正安眠?她想,或许还是恐惧正在折磨着她。   沙沙——   窗外树叶被风吹过的声音,那风好像已经吹到了她脸上。   耳边的绒毛轻轻颤了一下,她猛地睁开眼睛。   然而已经太迟了,一双手猛然按住了她的脸,她立即挣扎起来,然而很快她就吸入气体昏迷了过去。   “这样真的行吗?”   医生直起身,看着已经昏过去的女人,回头道。   “试试看吧。”骑士置身于黑暗之中,身后窗帘轻轻飘动。   医生轻摇了摇头,把床上昏迷过去的人抱起。   他们推测影子杀手应该是把人平躺之后,束缚手脚的,医生观察了整个卧室,发现那张梳妆台比较合适,于是示意骑士把东西整理出来,“轻点。”   骑士如幽灵般过去,将梳妆台上的东西挪开,医生把人放在上面,就地取材,用丝巾将格林夫人的手脚依次绑住,再蒙上她的眼睛。   “我下的药量大概能让她深度昏迷十分钟,差不多五分钟后她就会醒,再两分钟,她就能开口了,声带机能没有完全恢复,所以声音不会太大,但是再一分钟后,她就能发出足以让楼下听到呼救的喊声,所以,我们差不多有三分钟的时间。”   医生声音放得很轻,“所以,你打算怎么利用这三分钟?”   骑士将视线慢慢落在昏迷中的女人身上。   窗外的月光提供了一定的照明,可以看出格林太太脸色苍白,连往日美丽的金发似乎也失去了光泽。   医生的预估非常准确,五分钟后,格林太太幽幽醒转,她的身体轻轻地动弹了一下,然后很快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由于药物的作用,她没法用力挣扎,可是很明显,她的嘴唇在发颤。   现在,她还不能说话。   他们的计划是假扮影子杀手,让格林太太误以为是影子杀手来灭口,面对死亡危机时,格林太太不可能一言不发,也许他们能从格林太太求饶的只言片语中发现端倪。   医生拿出手术刀,贴在格林太太的面颊上。   金属冰冷的触感显然刺激到了格林太太,她无力挣扎,面部肌肉迟缓地抖动着。   医生一言不发,他们不能开口,一旦开口,格林太太就会发现情况不对,他拿着手术刀轻柔地沿着格林太太的脸往下划,刀尖没有割破皮肤,如同情人温柔的抚摸。   骑士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脸上的神情极其的平和,平和到了冷酷。   医生收起手术刀看向骑士。   只是这样的威胁,能够骗到格林太太吗?   骑士面无表情地盯着面部肌肉抖动得越来越厉害的格林太太。   辛心和汤米蹲在格林家外面看情况,准备等到约定时间就去敲门,拖住格林家的人,给骑士和医生撤退的时间。   “差不多了吧?”汤米问。   辛心看了一眼没亮灯的建筑物,“再等一分钟。”   以他对骑士的了解,他想骑士是会出格的,在两人潜入格林家前,他拉了下骑士的手,骑士回头和他对视了一眼。   他没说什么,但是他想骑士应该懂。   剑身划过剑鞘的声音,酥麻了人的耳膜,剑尖抵在了女人的脖子上,浓烈得近乎实质的杀意扑面而来,格林太太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医生轻蹲下身,耳朵靠近了格林太太。   “不,不……”   女人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医生扭头看向骑士,轻摇了摇头。   骑士冰冷的视线聚焦在女人脆弱的脖子上,喉咙一旦被划开,女人就会因为呛血而死,剑尖轻轻移动到了女人的肩膀处。   医生再次将耳朵靠过去,同时看向骑士,给骑士以眼神示意。   “差不多了。”   辛心对汤米道,“走,去敲门。” 第215章 情人 失败   格林家的仆人来应门。   “您好, 我们正在巡逻,”辛心道, “刚才似乎看到有黑影从花园里翻墙进来了。”   整个格林家瞬间从下到上被点亮。   辛心和汤米刚进入格林家,就听到女仆的尖叫声。   虽然知道里面大概发生了什么,辛心心里还是跟着紧张起来,冲进格林家,大喊道:“没什么情况吧?”   醒来的仆人管家一窝蜂地往楼上跑,辛心和汤米边挤边分开人群,以最快的速度跑在最前面,万一骑士和医生没来得及撤退,他们还能帮忙掩护。   格林太太卧室的门已经被打开了, 辛心和汤米一个箭步冲刺进去。   卧室里窗户大开,夜风轻轻吹动窗帘,女仆跪倒在梳妆台前正在哭泣, 提灯掉在一边地上, 女人横躺的身影映入视线, 辛心停在原地, 汤米抢在他前面跑了过去, “格林太太——”   辛心疾走过去, 女仆双手颤抖地正在帮格林太太解绑在眼下的丝巾, 格林太太发出虚弱的呻吟声。   空气中没有血腥味,辛心一眼扫过去, 格林太太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他单膝跪地, “格林太太,您没事吧?是有人袭击了您吗?”   格林太太嘴唇颤抖着,只发出微弱的哼声, 没有回应辛心。   汤米很着急,他扫了一眼打开的窗户,骑士和医生应该已经离开了。   格林太太看上去完好无损,所以他们到底有没有拿到情报?   管家和女仆涌入,随即辛心和汤米就被赶了出去。   一通察看指挥之后,管家也走出了卧室,在背后关上门,头上全是冷汗,“感谢两位的及时示警,否则就要出大事了。”   “格林太太没事吧?”   “没事,”管家拿手帕擦了擦汗,“只是收到了巨大的惊吓。”   “是影子杀手吗?”辛心道,“我看夫人是被绑着的。”   管家摇头,随后恳求辛心,“夫人没事,麻烦您不要宣扬今晚发生了什么。”   “我明白。”   格林太太那个状态纯粹就是被吓懵了,并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辛心和汤米火速离开了格林家,与后街的骑士医生会合。   “怎么样?!”   汤米看到黑暗中的两人,迫不及待地扑上去握住医生的手臂问道。   医生轻摇了摇头。   “我们高估了格林太太的胆量,她被吓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医生看向骑士,在最后的时刻,骑士拔剑指向了女人的肩膀,然而几秒后,骑士移开了剑尖,转身向着窗户走去。   “我们失败了。”   医生这样说道。   汤米脸上难掩失望,“这么难得的机会……”   经过今夜,格林太太一定会加强防护,甚至可能选择直接离开奥思城。   汤米握紧拳头,他心里不无对骑士和医生的责怪,骑士给他的感觉似乎是非常冷酷的人,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威胁格林太太说出实话吗?   “没关系。”   辛心这样说时,汤米不由得叹了口气,鸡汤虽好,却不解渴啊。   “今天我们下手,是模仿了影子杀手,假设格林太太是利用了影子杀手除掉丈夫,两个人至少属于隐形的合作关系,现在这种关系出现了瑕疵,以格林太太对待出轨丈夫的态度,相信她不会就那么坐以待毙,等到她做出应对措施时,我们就能窥见端倪了。”   “对啊!”   汤米精神立刻又振奋了起来,“你说得对,这相当于是人造内讧,太好了,格林太太一定会有反应的!”   “如果影子杀手知道自己被冒充,他会不会又做出什么反应呢?”辛心道,“他会想要和格林太太解释,还是对于有人冒充自己感到愤怒,需要通过格林太太的口供来调查呢?”   汤米思绪跟着辛心飞快地走,“总之,他们很有可能会联络!”   辛心微笑,“有很大的希望。”   “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把流言散发出去。”   “不行,现在如果传出去,马上执法队巡逻队的人会团团围住格林家,对于影子杀手来说,接触格林太太的难度太大,他不好出手。”   “等到明天白天,看格林太太有没有什么动作,如果她没有,我们再把消息放出去,这时执法队和巡逻队的人都在休息,他会觉得比较安全,而且大家固定思维,认为影子杀手在晚上出没,白天对他来说恰好是安全的行动时间,引蛇出洞成功的概率更大。”   汤米边听边点头,看辛心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没想到你这么聪明。”   辛心:“……”   他看起来很笨吗???   “也不知道今晚影子杀手还会不会再杀人。”   一不小心说出心里话的汤米挠了挠头。   “说不准,”医生道,“他犯案的频率越来越高,城里的巡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我提议,还是回去休息吧,假如命案要发生,我们也阻止不了,在男爵府也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先养精蓄锐比较重要。”   他们这两天的确累坏了,昨天一晚上没睡,白天就休息了三个小时,毕竟都不是铁打的,最终众人决定今夜在男爵府完整地休息一夜。   返回男爵府邸,辛心他们先直奔厨房填肚子,看到在厨房角落打盹的是奥利弗后,辛心惊讶道:“怎么又是你?你不休息的吗?”   “大家都很累,我白天已经休息过了,”奥利弗解释道,“你们要吃点什么?”   “简单能填饱肚子的就行,”辛心道,“我们自己来,你也休息吧。”   “没关系,”奥利弗已经站了起来,“我来吧,今天有新鲜的牛肉,晚上刚送来的,男爵大人特别嘱咐要犒劳辛苦的大家,等我做好了就给你们端上去。”   “谢谢。”   辛心他们也不再推辞,干脆先回房间休息。   等到进房间关上门后,辛心才问骑士,“晚上什么情况?”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但是她什么都没说。”   辛心摸了下巴,“她看上去不像胆子那么小的人啊。”   之前与格林太太和邦妮·布朗接触时,辛心明显感觉到格林太太的心理承受能力要比邦妮·布朗更强。   邦妮·布朗可是能够把两个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女人,格林太太比邦妮·布朗更强,怎么会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辛心打量骑士,“你没有威胁她?”   “威胁了。”   “怎么威胁的?”   骑士眼神瞥向剑尖,辛心视线跟随,“我没闻到血腥味,所以你是真的没动手?”   “嗯。”   辛心看着骑士,骑士脸上虽然一点表情都没有,可在他眼里却是怎么看怎么都温柔,“为什么?”   他承认他其实心里还是有担心的,上个世界里,骑士在那个瞬间所展露的有如实质的杀意让他心惊,“是我说的话,你听进去了,对吗?”   骑士没说话,只是用手摸了摸他的脸。   辛心笑,“你担心吗?我一点也不担心,我觉得我们会赢的,不是鸡汤,是真的。”   “我知道,”骑士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说的任何一句话。”   辛心突然想到汤米说的话,汤米说他很想念他的家人……他没有那样的情绪,以致于都忘记了站在他哥的立场上去考虑,现实中,还有很重要的家人在等着他回去吧,他的牵绊也许比他要深得多。   辛心张开双手拥抱了骑士,“谢谢。”   奥利弗敲门送上了牛肉和奶酪,还有一点酒,“也许你们需要酒,这是好酒,我经过了男爵大人的批准。”   骑士接过托盘,辛心道:“男爵也还没休息吗?”   奥利弗神色黯然,“现在城里这样的情况,男爵哪有心思休息呢?”   “我去给菲尔德医生送餐。”   奥利弗关上了门,骑士端着盘子坐下,辛心过去叉了块牛肉,“你要喝酒吗?”   骑士摇头,“戒了。”   辛心歪脸,“跟烟一起戒了?”   “嗯。”   辛心在骑士身旁坐下,“哥,你给我的感觉很社会哎,私底下烟酒都来,你老实说,你上大学了吗?”   骑士看向他,“你呢?上大学了吗?”   辛心:“我感觉我上了。”   骑士:“然后感觉我没上?”   辛心:“……有点儿。”   骑士双手垂下搭在身前,双眼看着辛心,“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水准呢?”   辛心先把手里的牛肉吃了,叉子叉回去,双手比心,“我喜欢的水准。”   骑士:“……”   辛心:“嘿嘿。”   骑士揉了下他的头发,“多吃点,早点休息,问题会解决的。”   “你也吃。”   辛心端起酒杯,“我喝一点,喝一点睡得好。”   “喝吧。”   骑士看着他,知道他不会过量的。   简单的洗漱之后,两人一起躺在床上,辛心拉着骑士的手,骑士的手很火热,他有些微醺,轻声道:“我们什么时候能见面呢?”   他的本能情绪告诉他,他还没有在现实中找到他。   “很快,”骑士轻声道,“很快。”   这天晚上,影子杀手并没有现身,天刚亮,四人重新集合,火速前往格林太太家附近蹲守。   昨天晚上发生了那样的事,格林太太一定会有所动作的。   他们坚信这一点。   一整个上午,格林家都极其安静,没有任何人进出,四人从一开始的期待到逐渐疲惫,最后演变成隐隐的凝重。   汤米发出了疑问,“她这么沉得住气吗?昨天晚上她压根就不是被吓到了吧?是她发现了你们?”   医生的语气也变得犹疑起来,“也许昨天晚上她发现了什么端倪?”   骑士环抱着手,冷眼看着不远处的建筑。   “怎么办?”汤米焦急道,“要放流言吗?”   辛心缓缓道:“放流言的话,可能会刺激到凶手。”   连环杀人犯在被模仿杀人时的首要感受就是被冒犯。   如果让他知道模仿者是谁,模仿者肯定遭殃,走这一条线的话,影子杀手必须接触格林太太才能找出模仿者是谁。   但是凶手还有另一个选择,再度犯案,证明谁才是真正的影子杀手。   昨晚辛心说的那些有一部分是为了安抚汤米,罗斯不在,他得试着带孩子。   汤米道:“那总该试一试吧?!”   辛心看向医生和骑士,他们是个团队,需要一起做出决策。   医生低垂着眼睛,没有开口。   骑士道:“不行。”   “为什么?!”汤米激动道,“难道我们要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罗斯一个人身上吗?”   骑士道:“不能拿人命去冒险。”   汤米道:“可他们不是真的人啊,这里是任务的世界,不是真实的世界。”   所有的人就是大型的rpg游戏里的npc而已。   辛心有点惊讶,汤米之前那么真情实感地为伯德夫人的死伤心难过,还哭了一晚上。   “任务失败的话,我们也会变成‘不是真的人’。”   医生的一句话让汤米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按照我们之前任务的经验,线索一定已经出现了,说不定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只是我们还没发现它。”   辛心耐心地对汤米安慰道,同时他内心也的确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什么,雪莱家族的那朵金百合在他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   他一定在哪里见过……到底是哪里呢…… 第216章 情人 下一个受害者   当辛心说出对雪莱家族族徽的在意后, 同为落魄贵族的骑士开始了思考。   奥思城中林林总总有五十多个家族,各个家族都有自己的家族族徽, 譬如骑士所属的卡特家族,族徽就是一只老鹰,他们会在自己的马上、车上都刻印自己的族徽。   “你是说你见过那朵金百合?”   辛心点头,“我肯定在哪里见过,就是想不起来。”   “雪莱家族落魄之后,要么死了,要么已经离开了奥思城,”骑士道,“伊迪·雪莱自己也很少刻印族徽。”   骑士拿出自己的剑, 示意众人观察,他的剑柄上有个圆形徽章,正是一只翅膀收拢的老鹰。   这种地方也很不显眼, 如果不是骑士提醒, 他们压根就注意不到。   伊迪·雪莱可能认为自己给雪莱家族蒙羞了, 所以拒绝在公开场合佩戴或者装饰族徽, 连剑上都没有, 所以修·怀特到底什么时候见过那个金百合的族徽呢?   辛心继承了修·怀特所有的记忆, 但就跟真人一样, 不能完全随机调阅记忆,有印象深刻的, 就有隐隐约约的,而那朵金色的百合花就是这样, 在他脑海中若隐若现……   格林家始终风平浪静,他们预想中的画面没有出现。   四人在一辆马车里死守,汤米的任务经验最少, 自然也最焦虑,辛心没再多安慰他,他察觉到汤米似乎有点少爷脾气,偏向于自我,这种个性,越劝越逆反,随他去吧,他还在使劲地去修·怀特的记忆里找有关金百合的线索。   “从伯德夫人到康纳·格林,再到怀尔德,”医生忽然开口,“你们有没有觉得凶手选择的下手对象在道德层面上越来越优了。”   辛心思绪一顿,“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样?”他马上跟上医生的思路,“伯德夫人是乱伦,康纳·格林是包养情人,怀尔德……可是怀尔德在道德上好像没有大的瑕疵吧?”   “是男女关系。”骑士冷静地接过了话。   汤米正在焦虑,听到三人的讨论后,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没错,这几个受害者在男女关系上呈现出越来越简单的趋势了!”   辛心看向最先想到的医生,他感觉到自己的思维正在被点燃,“所以凶手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不好说,但我想,他如果再下手的话,是不是要找一个更纯洁的对象下手?”   医生的推理几乎是瞬间就说服了辛心。   如果不是在马车里,辛心就要直接跳起来了!   淫乱的好人,这是他们一开始认为的凶手寻找被害者的标准,然而现在凶手正在逐渐剥离“淫乱”这个标签,转向纯洁?!   怀尔德在男女关系上已经算是没有任何问题了,当然这是站在普通人的角度,也许在凶手看来,怀尔德有过两任女友,这还不够。   完全没有过任何恋情经历、贵族阶层、男性、好人,辛心脑海中瞬间冒出三个名字。   诺亚·卡佩、基茨·贝尔、汉森·爱德华。   这三个人在奥思城的青年当中属于相当出色的,没有公开的恋情,为人处世彬彬有礼,待人接物非常温和,和贝芙丽一样,都是曾在宴会中给修·怀特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辛心迅速地报出这三个名字,鉴于上次辛心想到贝芙丽以后,贝芙丽的未婚夫怀尔德就被杀,这次大家都非常重视。   “四个人,要不就一个人继续留在这里守着,剩下的三个人一人一个,分开行动?”   辛心提议,他首先看向汤米,“汤米,你留在这里守着格林家,关注情况的变化,这里离执法队不远,有问题你就吹哨呼救。”   汤米手捏住胸前的哨子,“这样好吗?万一你们谁撞上了影子杀手。”   目前来看,似乎只有骑士具备单挑的能力。   “也不排除他现在越来越疯狂,有白天作案的可能性,”医生道,“这样吧,我准备一点防身的药品,如果遇上危险,可以抵挡。”   “太好了!”   说起药品,辛心又想起男爵对全城医院和药店的排查,“药品方面,有线索了吗?”   昨天晚上医生返回医院去取了镇定的药物,当时还没有结果,三人再次前往医院,医生因为特殊公干,可以随意地支取药物。   男爵一声令下,医院查了一天一夜,奥思城的药物管控还是比较严格的,药店不出售强力的镇定药物,只出售安眠药一类。   如果说那些被害的妓女很有可能是服用了安眠药物,妓女处于当下那个环境中,是不会拒绝对方要让她吃的食物或者水的。   那些贵族们则不会那么轻易放松地服用任何东西,所以大概率就像医生和骑士夜闯格林家一样,使用的是可吸入的镇定类药物,这种药品只有医院有。   “没有任何异常的记录,”负责药品调查的霍尔先生苦恼道,他耸了耸肩,“唯一异常的就是安德森先生你昨晚的支取了。”   医生和两位队友互相看了一眼,“好吧,那我们今天需要再次异常支取一次了。”   辛心和医生一人领到了一支针剂,医生说:“收好,如果遇到危险,直接扎,药水往里推就行了。”   “行。”   辛心收好了针剂,“那这样,现在我们分配一下人员?”   诺亚·卡佩、基茨·贝尔、汉森·爱德华三人都住在中部地带,典型的贵族区域,距离不算太远,骑士、辛心和医生分别前去寻找三人。   辛心要找的是基茨·贝尔,他骑马赶到贝尔家,男爵府的仆人身份牌很好用,他提出想要见基茨·贝尔之后,马上就受到了接待。   由于城中越来越严峻的局势,基茨·贝尔没有出门,他正在家里绘画,正如辛心印象中的一样,他是位优雅温和的贵族青年。   “是男爵有什么需要召见我吗?”   基茨·贝尔彬彬有礼地接待了辛心。   他们之前讨论过,应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辛心的意见是,说实话。   “基茨先生,影子杀手正在城中肆虐,男爵命令我们尽快找出凶手,您应该也知道怀尔德先生刚遭遇了毒手,而我今天是来保护您的。”   基茨眉头紧皱,他很快意识到辛心的言下之意,“你的意思是下一个受害者有可能是我?”   辛心观察着基茨的脸色,没有回答。   “我明白了。”   基茨点头,“可是……”他视线打量了下辛心,“你来保护我?”   辛心:“……”   基茨·贝尔作为标准的贵族青年,骑术剑术都有一定的训练,看上去比辛心要强壮多了,辛心尴尬一笑,“基茨先生,其实我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孱弱。”   基茨笑了笑,“我也是。”   基茨·贝尔有他贵族的骄傲,他没有质疑凶手可能会找上他,而是跃跃欲试地找出了自己的剑开始擦拭,似乎就等着凶手上门来决斗。   辛心在一旁无言地看着,他留意了下基茨的剑柄,发现剑柄上刻着藤蔓的图案,那应该就是贝尔家族的族徽。   似乎也有点眼熟。   辛心很快想起,是在宴会上,基茨在胸前佩戴了家族族徽,所以他注意到了,可是骑士是不会参加贵族阶层的聚会的,所以他到底在哪里看到过雪莱家族的族徽呢?   “基茨先生,我想,您能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稍稍自然一些?”   基茨擦剑的动作顿住看向辛心。   “有道理。”   基茨非常丝滑地听取了辛心的建议,也不愧是辛心印象中那个平易近人的好青年。   把剑重新挂上墙,基茨返回画室画画,辛心在一旁充作男仆。   基茨为人温和,辛心提问他昨天的行程,基茨也回答了,他一直在忙手头的这幅画,即使城中不发生命案,他大概率也会选择在家闭关。   辛心又问是否有人来拜访过他,基茨笑笑,说当然有,细数了他的几个朋友,基茨不像怀尔德,他交友广泛,朋友很多,辛心认为的另外两个潜在受害者也是基茨的好友,昨天诺亚·卡佩就来拜访过他。   “影子杀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基茨似乎很敏锐,他一下就捕捉到了辛心提问的原因,“他也是贵族吗?是了,他能够接近怀尔德,或许也是位贵族。”   “倒也不一定的,”辛心不介意和基茨讨论,案发时,基茨在家里闭关,没有任何嫌疑,“譬如我,不也能够轻易接近您吗?”   辛心这话一说,基茨的脸色慢慢严肃了下来,他打量了下辛心,“你说的有道理,贵族也不会做出那样邪恶的事。”   辛心没料到基茨的结论会是这样,好吧,这就是所谓的阶级局限性,反正坏事都是“下等人”干的,辛心尴尬地笑了笑,想骑士和医生那边的情况不知道怎么样了。   和基茨交流之后,辛心觉得基茨是下一个被害者的概率大大降低。   基茨成天待在画室里,这不是秘密,凶手既然对贵族圈子里的隐秘情况都了如指掌,不可能不知道基茨的情况。   即使混在探望的人群中,要在贝尔家下手也是很困难的。   辛心有些焦急地看向窗外。   那么诺亚·卡佩和汉森·爱德华会不会有危险呢?还是他想错了?下一个被害者另有其人?眼看天又渐渐要黑了,辛心想走,又怕出现那种他前脚走,后脚基茨·贝尔就出问题的那种经典情况,只能忍耐着等到彻底天黑,贝尔家族开晚餐时,辛心还是在一旁干编外仆人。   贝尔家族的其他人都没有发现多了辛心这么个人。   桌上贵族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们谈笑风生,辛心因为紧张都不觉得饿了,等到基茨用完晚餐之后,辛心跟随基茨返回画室,基茨正在创作一幅风景图,画的正是比斯河。   辛心看着基茨笔下正在润色的岸边风景,他想到尸体下的水,那是比斯河的水吗?难道比斯河对凶手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楼下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辛心比基茨先回头,他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辛心没理会基茨对他的呼唤,直接冲出了画室,在下楼的楼梯上与上楼的人撞了个正着。   是执法队的人!   “骑士,卡特骑士,他抓到了影子杀手——” 第217章 情人 尸体   停尸房里躺了两具尸体。   骑士先遣人单独只通知了辛心, 所以辛心赶到现场时,只有骑士和两名执法队成员, 当然,还有两具已经失去温度的尸体。   辛心慢慢地走过去。   两具尸体,一个是诺亚·卡佩,一个是伊迪·雪莱。   不像先前的受害者那样全身赤裸,两人穿戴整齐地躺在金属台面上,身上的衣服被大量的血迹染成了暗红色。   辛心看向骑士,声音在极力克制下仍然带出了一丝颤抖,“这是怎么回事?”   骑士抱着手垂眸看着伊迪·雪莱平静的面容,沉声道:“我到的时候, 诺亚·卡佩已经不在家了。”   当得知诺亚·卡佩出门前往码头去迎接新到的马时,骑士心中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虽然码头已经出现两次抛尸,但是并没有关闭使用, 整个城市的运转不可能为一桩凶案让步, 白天的码头仍然人来人往, 很热闹。   骑士在码头找到了卡佩家族的马车, 车夫正在打盹, 他叫醒了车夫, 询问诺亚·卡佩的下落, 车夫告知骑士,诺亚·卡佩已经在半小时前下了马车去看马了。   骑士立刻又在码头搜寻运马的货船, 找到对应的货船之后立即上船,可惜也还是迟了一步, 诺亚·卡佩已经不见了。   货船的负责人也很惊讶,在他的视角中,只接待了诺亚·卡佩上船, 诺亚·卡佩喜欢单独看马,他便离开了船舱上的马厩。   等发现马厩里只剩下那两匹马,诺亚·卡佩的人影已经消失无踪时,那人只茫然地看向骑士,“卡佩先生可能下船了。”   船员们都在忙碌地搬运货物,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诺亚·卡佩是否已经下船,骑士当即在马厩里开始四处搜查,船舱里没有任何打斗或是物品翻倒的痕迹,马厩设置在船舱的尾部,骑士从马厩的侧门走出,蹲下身仔细查看,很快就发现了钩索的痕迹。   有人使用钩索架梯,偷偷潜入船上?   骑士摸了下船上的钩索痕迹,顺着水面向前望。   不,是诺亚·卡佩悄悄下了船。   骑士立刻下船上马,沿着比斯河流域搜寻,他脑海中已经能够还原事情的大概经过。   凶手首先得到了诺亚·卡佩今天会去码头看马的消息,于是驾船暗中潜伏,马厩里气味很大,诺亚·卡佩进入船舱后,很自然地把所有的门都打开了。   这时,凶手发现诺亚·卡佩已经抵达,于是招呼诺亚·卡佩。   诺亚·卡佩对这个人毫不设防,立即答应下来,沿着架好的梯子转移到了凶手的船上。   凶手是在船上杀人吗?   那个固定的场所和交通工具也许就是同一个,凶手的船!   之前他们发现怀尔德尸体时就已经找到了凶手的弃船,当时那艘弃船被清洗过……所以凶手很可能不止拥有一艘船!也许那些船的样式是固定的——   骑士策马狂奔,盘问沿途遇到的每一个人和每一艘船,很快就得到了线索,有人指出他见到了一艘小船往河下游行驶,很像骑士所描述的那样。   比斯河的主干环绕贯穿整个奥思城,中间还有几条小的支流,骑士不停寻找,截停了河里三条船,船上都没有诺亚·卡佩的踪迹。   一直到天色渐渐暗沉,骑士仍没有找到诺亚·卡佩的踪迹,他的马已经疲乏劳累,他骑在马上环顾着周围慢慢泛红的晚霞,汗水浸透了他的头发,他忽然想起发现伊迪·雪莱马踪迹的那片地方。   河水静静地流淌着,骑士远远地看见了一艘小船,那条小船与他们之前找到的弃船一模一样。   骑士勒紧了马缰,马在狂奔中嘶鸣,河水中漂流的船似乎察觉到了岸上有人正在追踪,很快就转变了方向,进入了一条支流。   骑士对比斯河的地图了如指掌,也马上在岸上调转方向,向着密林深处狂奔而去。   枝叶疯狂地打在头顶上,骑士躬身飞速穿过树林,双眼如鹰般立即锁定河面的小船,随着小船调转方向后,继续抄近道围追堵截。   现在的工业水平不发达,以那艘船的体量,最多再三十分钟,船里的燃料就要耗尽了。   骑士的判断非常准确,在二十分钟的环河追逐后,那艘船开始慢慢减速,驾驶它的人应该也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甩掉追逐他的骑士,终于停了下来。   骑士拔出了剑,现在他只要等,等到执法队的人来巡逻,船上的人就无处可逃了。   正在对峙时,有人从船里走了出来。   那人正是伊迪·雪莱。   辛心听到这里不由看向了躺在他面前已经死去的伊迪·雪莱。   “你杀了他?”   辛心愕然道。   骑士摇头,“我没有想杀他,他是自杀的。”   骑士在马上与船上的伊迪·雪莱对视着,他当时非常震惊,没想到失踪了几天的伊迪·雪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突然现身。   船靠了岸。   伊迪·雪莱也上了岸。   “珀金。”   伊迪·雪莱仰起脸,“我从未向你祈求过什么。”   骑士依然没有下马,他手中紧握着剑,“诺亚·卡佩在哪?”   伊迪·雪莱道:“你能不能当作从未遇见过我,放我走?我保证,城里以后不会再出现类似的命案。”   “他在船上?”骑士双眼紧盯着伊迪·雪莱的眼睛,冷静而坚决,“告诉我,他还活着吗?”   两人看似不是在对话,实际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然后,伊迪·雪莱也拔出了剑。   骑士微微眯了下眼睛。   伊迪·雪莱一言不发地挥剑向前,骑士早就暗中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两柄剑相撞,金色的火花在黑暗中闪现,划过骑士暗绿色的瞳孔,同时也映射在伊迪·雪莱深棕色的眼眸中。   珀金·卡特是个极度孤僻的人,他是职业骑士,只认钱,伊迪·雪莱同样喜欢钱,但与严酷的珀金·卡特不同,伊迪·雪莱更喜欢用金钱换取享受,他经常请珀金·卡特吃饭喝酒,对于珀金·卡特这样冷傲的杀手骑士,他一直都隐隐地流露出敬佩和欣赏。   两人可以勉强算是朋友。   “珀金,”伊迪·雪莱在骑士猛烈的攻击中节节败退,双手紧握住剑柄抵挡着骑士砍下的剑,艰难道,“不能只放过我这一次吗?看在我们曾经的交情份上,我可以用一切来交换,把我存的钱全都给你。”   “可以。”   汗水从骑士的额头滑落,伊迪·雪莱眼中光芒闪动,骑士冷冷道:“如果你说出你此刻是为了谁而向我拔剑,我可以放过你。”   伊迪·雪莱眼中的光芒熄灭了。   远远地,他已看到了向着他们这个方向射来的灯光,那是执法队和巡逻队的人手里提着的灯。   “抱歉,珀金。”   这即伊迪·雪莱最后的遗言,当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转抽了自己的剑,毫不迟疑地把剑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执法队的人到场后,发觉骑士正半跪在地上,单手握住伊迪·雪莱胸膛里的剑身,而伊迪·雪莱头垂了下去,整个人被剑贯穿,只依靠着骑士的力量才没有滑落下去,显然是已经死了。   骑士放下伊迪·雪莱的尸体,很快做出部署,让其中一个人去通知辛心,另两个人跟他一起检查船上的情况,诺亚·卡佩的尸体就这样被发现了。   “怎么会这样……伊迪·雪莱……伊迪·雪莱……”   辛心双眼来回在伊迪·雪莱和诺亚·卡佩脸上徘徊,“他不是凶手!”   从骑士的描述当中,伊迪·雪莱更像是为了保护影子杀手而选择了自裁。   “嗯。”   骑士同样这样认为,执法队传话的人看到那样的情形,想当然地以为他抓住了影子杀手,而事实是影子杀手早就跑了。   就在他抄小路在树林里追逐的时候,真正的影子杀手已经悄悄在某个地方上岸了。   可是伊迪·雪莱也在船上,他是影子·杀手的同伙?   停尸房外传来重叠的脚步声,辛心扭头,医生和男爵也抵达了。   诺亚·卡佩是被一剑刺死的,贯穿胸膛,和伊迪·雪莱的死法一样,而且医生判断,恐怕所使用的武器也一样,也就是说,诺亚·卡佩是被伊迪·雪莱杀死的。   与之前的受害者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诺亚·卡佩也有明显吸入镇静类药物的痕迹,他是在昏迷中死亡的。   死亡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   也就是说,骑士在追逐那艘船时,诺亚·卡佩极有可能还活着。   而伊迪·雪莱除了当胸的贯穿伤之外,他的右手手臂也受了伤,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初步推测正是骑士发现伊迪·雪莱失踪那天造成的,草地上发现的血迹就是伊迪·雪莱的。   “珀金,”男爵从停尸房出来后,首先召唤了骑士,“你来说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骑士从他们对影子杀手下手偏好的推测,到他如何截下了那艘船,伊迪·雪莱上岸后选择了自杀,从头到尾将所有的情况都描述了一遍。   男爵久久不发一言。   “你说,他保证不会再出现类似的命案?”   “是的。”   “所以,他就是造成这些命案的凶手?”   “我认为不是。”   “那么真正的凶手在哪?”   骑士沉默以答。   男爵收回视线,没选择逼问,找来人去通知卡佩家族。   “男爵大人,”执法队的人惶恐道,“那么伊迪·雪莱……”   “他并非凶手,”男爵淡淡道,“也通知雪莱家的人吧。”   骑士手上受了伤,前往医院进行消毒包扎。   “为什么凶手使用了药物,却没有支取记录呢?”辛心道。   医生道:“镇定类药物的保质期很长,也许凶手在很早之前就搞到了药品,还有就是黑市贸易,总有灰色地带,没办法完全禁止。”   包扎完毕后,三人乘坐马车去找汤米,一路静默无言,辛心内心其实堆积了许多的情绪和言语,可不知为什么全堵在胸口无法言说。   伊迪·雪莱杀了诺亚·卡佩……   他是影子杀手的帮凶?   辛心回想伊迪·雪莱加入他们时,对伯德夫人的死亡如此真情流露,他几乎不敢相信那是同一个人。   “所以,”辛心喃喃道,“内鬼其实就是伊迪·雪莱?”   可是,让伊迪·雪莱能够如此为他卖命的人到底会是谁呢…… 第218章 情人 真正的影子杀手   汤米一直在格林太太家门前焦急地等待着,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两个人的死讯。   “伊迪·雪莱死了?!自杀?!诺亚·卡佩也死了,被伊迪·雪莱杀了?!为什么?!伊迪·雪莱就是影子杀手吗?!”   汤米在路灯下一连串爆发出的问题其实正是三人的心声, 只是他们现在也还处在混乱之中,无法回答。   就连亲历者骑士也一样混乱。   伊迪·雪莱死得非常干脆,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信息。   骑士能确定的是,“当时那个人应该也在船上,他们发现我在追他们,无奈之下才做出了那样的选择,伊迪·雪莱完全就是在保护那个人。”   “他说城市里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案件发生,”辛心缓缓道,“是不是影子杀手向他做了保证?”   骑士略微思索, “有可能。”   “所以这两人是共犯?”医生摸了下嘴唇,“伊迪·雪莱到底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   “我们走访过被害妓女的周围,没人提起过有两个男人啊!”汤米不解。   路灯下, 四人影子拉长, 形成了凝滞而诡异的缄默。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们的预想, 失踪后又忽然冒出的伊迪·雪莱……辛心看向骑士。   骑士抱着手臂, 侧脸在路灯的映照下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汤米, ”辛心询问道, “格林太太这里有什么情况吗?”   “没有。”   汤米现在已经晕头转向了, 他脑海中充斥着各种问题。   康纳·格林也是伊迪·雪莱杀的吗?根据杀人手法来看,似乎不是, 诺亚·卡佩是被伊迪·雪莱一剑刺死的,跟那些被害者的死法不同, 但那是情急之下,所以伊迪·雪莱还是有参与凶杀的可能性。   那么,伊迪·雪莱加入他们原本就是抱着卧底的目的?   伊迪·雪莱手臂上的伤又是谁造成的?   ……   所有的问题汇成一个最终极的问题——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影子杀手?   可偏偏这个问题, 现在他们都无法解答。   卡佩家族的人已将诺亚的尸体领回。   辛心他们驾驶着马车来到卡佩家族的庄园外,没人下马车。   几人在马车中静坐了一会儿,骑士率先推开了马车车门。   卡佩家族正沉浸在一片巨大的悲痛之中。   诺亚·卡佩才刚过十八岁生日不久,是卡佩家族最小的儿子,相貌堂堂,人品出众,是城中不少少女的梦中情人。   “菲尔德,汤米,”辛心叫住几人,“诺亚·卡佩的人际关系情况就交给你们来调查了,我和珀金想去伊迪·雪莱那再看看情况。”   医生看了一眼骑士,“好的,没问题。”   辛心与骑士选择步行前往距离差不多卡佩家族庄园差不多两公里的雪莱家。   一路上,两人也都沉默着。   到了雪莱家后,辛心上前敲门,很久之后,布鲁克才来应门。   年老的仆人看到昨天才刚来过的骑士与男仆,血红的眼中流露出惊讶,“卡特先生……”他眼中渗出泪水,“伊迪少爷他……”   雪莱家只有他一个仆人,是执法队的人帮助他把伊迪·雪莱的尸体运回了家,执法队的人没说太多,只说伊迪·雪莱是自裁的,即使布鲁克不断追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执法队的人也没把话说明白。   有关影子杀手的事情,执法队的人不敢随便下结论。   看到布鲁克如此哭泣流泪,辛心不由也跟着揪心,现在还无法下结论伊迪·雪莱在命案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但他杀了诺亚·卡佩应当是事实,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犯。   为杀人者的死亡而感到悲伤,似乎并不应当,可是人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与思维,辛心脑海中还残留着伊迪·雪莱热情的笑容,布鲁克对伊迪·雪莱犹如父亲般的疼爱,死亡是无可挽回的悲剧,叫旁观者怎么能够不悲伤?   布鲁克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辛心上前,轻声道:“布鲁克,我们很抱歉,没有将伊迪·雪莱活着带回来。”   布鲁克单手紧紧地抓着门框摇头,疲惫地默默流泪,已无法再多言语,佝偻着侧身让开,辛心看了骑士一眼,先挤了进去。   伊迪·雪莱的尸体就停在雪莱家客厅的中间,也许是布鲁克无力转移,也许是布鲁克不想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噩耗,也许布鲁克就是不愿伊迪·雪莱离开……   布鲁克整个人的状态仍旧是恍惚的。   伊迪·雪莱不是个经常回家的人,布鲁克常年都是独自待在这栋大房子里,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日复一日地将这栋房子收拾得干净整洁,然后等待伊迪·雪莱的归来,这就是布鲁克生活全部的意义,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伊迪·雪莱会以这样的方式回来。   “卡特先生,”布鲁克站在伊迪·雪莱的尸体前,他不忍抚摸,仿佛不去触碰,那躺着的尸体就不是伊迪·雪莱,“他们什么都没说,您能否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伊迪少爷为什么自裁?”   “是……”   “是他为了保护一个人。”   辛心打断了骑士。   骑士轻抿了下唇后看向辛心。   辛心对着布鲁克道:“伊迪在保护一个人,为了那个人,他选择献出自己的生命,布鲁克,你知道那会是谁吗?”   布鲁克神情非常惊讶,苍老的脸犹如一幅苍白的油画,在辛心紧迫的目光中始终保持着茫然与呆滞。   “布鲁克?”辛心轻声提醒,“你能想到谁吗?伊迪愿意为他放弃生命的人?”   布鲁克将视线落在伊迪·雪莱失去血色的年轻面庞上,他喃喃道:“伊迪少爷不是会为了谁而死的人……”   辛心轻皱起眉,“不,一定有,可能是男人,也可能是女人。”   如果影子杀手真的有两个人,那么露面的那个是伊迪·雪莱的话,另一个或许是女人?伯德夫人作为第一个受害者,是否与伊迪·雪莱有关?   辛心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   邦妮·布朗是个足够狡猾的女人,他相信罗斯,但是不相信她,也许罗斯也不能在任务时间截止前拿到关键性的口供。   “布鲁克——”   辛心隔着伊迪·雪莱的尸体握住布鲁克的手,布鲁克的手冰凉而苍老,他低声道:“伊迪现在是影子杀手的重大嫌疑人。”   布鲁克浑浊的眼瞳顿时剧烈颤动了起来,“不可能,伊迪少爷他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要为他洗脱罪名,你必须得想起来,哪怕只是一点小小的线索,有没有那样一个人,让伊迪·雪莱甚至愿意为他顶罪?!”   布鲁克眼中溢出强烈的震惊,他呼吸急促,手掌颤抖,几乎快要被短时涌入脑海的信息量给击晕了。   “不,不……你是说伊迪少爷在为那真正的影子杀手顶罪……不,不可能……伊迪少爷他不是……”   布鲁克语无伦次了许久,声音忽高忽低,说着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脱力地向后仰,辛心连忙呼唤,“珀金!”   骑士及时地扶住了布鲁克,让他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辛心放开手,马上倒了一点水喂给布鲁克。   布鲁克差点就那样昏死过去,喝了一点水后渐渐缓了过来,他背靠在沙发上,吃力道:“伊迪少爷怎么会为人顶那样的罪?这不可能。”他想到执法队犹豫审视的神情,紧张道:“那么现在难道伊迪少爷已经被认定是影子杀手了吗?!”   “不,还没有,”辛心连忙安抚他,“可如果找不到真凶的话,也许,会是那样。”   辛心是在夸大其词,男爵已经明确了伊迪·雪莱并非影子杀手,但是没有办法,他必须这么做,逼着布鲁克去回想,吐露重要的线索。   而布鲁克却仍旧保持着茫然,恐慌的茫然,无论辛心怎么安慰引导,布鲁克的脑海里也想不出有这样的人物存在。   在布鲁克看来,伊迪·雪莱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花花公子,他的内心是空虚而寂寞的,与那些贵妇的交际对他而言只是一种别样的安慰。   家族的崩溃给当时年幼的伊迪·雪莱造成了巨大的打击,他在那些寂寞的贵妇人身上看到的是他自己的影子,他同情她们,关心她们,只不过是一种顾影自怜罢了。   布鲁克作为在雪莱家族历经岁月的老仆人,当然能够看穿伊迪·雪莱的内心,他只是没有戳破而已。   伊迪·雪莱从未真正地与谁交往,他只是在一个又一个人身上发现他自己的影子。   “那么,有谁最让他感伤,最让他觉得与自己相似呢?没有谁对他特别吗?”   布鲁克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后摇头,“没有,我确信,伊迪少爷心中一片空荡荡,没有人填充他的心。”   “也许那个人曾经帮助过他……”   “帮助过伊迪少爷的人有很多,但是,”布鲁克还是摇头,“伊迪少爷从未将谁真正地放在心上,或许是不是你们搞错了?”   “可是伊迪·雪莱他自裁了,布鲁克,你明白吗?他一定有理由。”   布鲁克在原地发呆了许久,最后也仍然只是摇头,他看向伊迪·雪莱的尸体,眼中再次溢出泪水,缓缓站起身后靠近伊迪·雪莱的尸体,双手颤抖地抚摸了他的脸颊,“伊迪少爷,或许只有您能告诉我,您到底为谁而死?”   布鲁克实在无力独自料理伊迪·雪莱的尸体,辛心暂时充当男仆,与骑士一起帮助布鲁克为伊迪·雪莱先更换衣物,换上雪莱家族最正统的贵族服饰。   布鲁克低下头,伏在伊迪·雪莱胸前低泣。   辛心看向骑士,骑士面无表情,让人无法辨认他此刻的情绪。   辛心手指轻碰了碰骑士,骑士侧过脸看向他,辛心回以温柔的眼神。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自杀死去,即使对方是杀人者,那种生命在指间流逝的感觉,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该承受的。   他还记得傅天齐松开他的手坠落的瞬间,也记得他跟他说,“别哭。”   所以,珀金,辛心拉住了骑士的手,现在他也要对他说,别难过。   布鲁克颤颤巍巍地搬来了个金属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铜制百合。   那支百合与真正的百合大小形态都非常相近。   辛心视线不由被那支百合吸引,追随而去。   好眼熟,他一定是在哪里见过的……   布鲁克将铜百合放在伊迪·雪莱的掌心,抓着伊迪·雪莱的手握住。   当那只僵硬的手被按着握住铜百合的那一刻,辛心脑海中猛然闪过画面。   “嚓——”的一下,只是迷雾中轻轻地一闪,那画面从模糊到清晰得如同砸入他的眼眶,仿佛有镜头猛地推进跳到他面前,辛心整个人瞬间打了个激灵。   “怎么了?”   骑士询问的话语传入耳畔时,辛心在原地愣了片刻后看向骑士。   骑士神情中带着淡淡的担忧。   辛心没说话,眼中溢出的恐惧与震惊变相地回答了骑士的问题。   骑士瞬间明白了——他已经知道了谁才是真正的影子杀手。 第219章 情人 开始揭秘   “诺亚·卡佩交际很广泛, 和怀尔德不同,他的朋友非常多。”   卡佩家族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 幸运的是,与被害的怀尔德·布特一样,卡佩家族的人在如此痛苦的情况下,仍旧接待了医生与汤米,并且回答了他们所有的问题。   诺亚·卡佩喜欢马,这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但凡与诺亚·卡佩稍作交谈,就能明白他对马有多么的狂热。   对于今天下午要去货船看马这件事,诺亚·卡佩也从来没有隐瞒过, 在马没到之前,他已经兴奋地和许多人分享过,也就是说, 这不是秘密行程, 凶手有心的话, 随便就能打听到。   而诺亚·卡佩的社交情况也正如医生所说, 他交友广泛, 而且还不是泛泛之交, 朋友很多, 诺亚·卡佩的为人也符合他们对受害者的推论,生活简单, 平易近人,能让他交付信任的人数不胜数, 在男女关系上面则是一张白纸,一位非常纯洁高贵的贵族青年。   “我大概能理解为什么伊迪·雪莱说之后城市里不会再出现类似的案件了,”医生道, “诺亚·卡佩已经是受害者当中的顶配了。”   无论从人品、出身、相貌、纯洁度来说,诺亚·卡佩都无可挑剔,按照他们对于凶手的推理,这已经是最符合凶手“喜好”的被害者了。   那么凶手在满足了杀戮的欲望之后,是否真的会如伊迪·雪莱所说的那样停下呢?   医生审视了下骑士与男仆,“你们怎么不说话?”   辛心摇了摇头,“看到布鲁克那么伤心,心里有点不舒服。”   汤米:“真的是伊迪·雪莱杀了诺亚·卡佩吗?”   辛心:“目前来看,可能是的。”   剑是伊迪·雪莱的剑,至于下手的人是不是伊迪·雪莱,还有待商榷,所以执法队的人也并没有贸然告知卡佩家族到底谁杀了诺亚·卡佩,众人默认的凶手仍旧是影子杀手。   “那现在怎么办?”汤米道,“罗斯明天会回来吗?要是他不回来的话……”   现在对于影子杀手,他们还是线索一大堆,却没法串联起来的状态,汤米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随着任务截止时间越来越近,那种紧张感也如影随形般让人喘不过气来。   “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辛心说,“相信罗斯,他从来说到做到,明天一定会回来的。”   “在伊迪·雪莱那里找到新的线索了吗?”医生在上马车前问。   辛心手扶着马车顿了一下,“没有。”   马车返回男爵的城堡,城堡依旧灯火明亮。   “安德森医生,”大管家出来迎接了他们,“各位辛苦了,需要吃点东西吗?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谢谢。”   今天由于骑士的紧追不舍,诺亚·卡佩遇害的时间很早,天刚黑不久,伊迪·雪莱就被抓获了,所以现在还是等于还是晚餐时间。   汤米吃不下,完全没有胃口,只是待在队友身边多少让他有点安全感,所以还是选择留在那里陪三人一起。   三人沉默地进餐,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汤米时不时地看向辛心,他甚至开始怀念辛心的鸡汤,然而辛心的神情似乎也是放弃了一样,沮丧而颓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进餐结束后,四人返回房间休息。   辛心关上房门,与骑士对视一眼后向着窗户的方向走去,窗外夜色沉沉,骑士已走到他身边。   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影子杀手的身份,辛心望着黑暗中的景色,他很有自信,一定就是他。   问题是,动机呢?   为什么要杀害那些妓女,又为什么杀害那几个贵族?   他们对他了解得实在太少了。   “咚咚——”   门被敲响,辛心回头,“谁?”   “是我,奥利弗。”   辛心看向骑士,骑士轻点了下头。   辛心前去开门,奥利弗端着酒和甜点,“我想你们或许会需要这些……”   “据说今夜又发生了令人伤心的事。”   奥利弗视线越过辛心看向窗边的骑士,把手里的盘子往前送了送,“修,这给你们。”   辛心接过托盘,“谢谢。”   奥利弗转身时被辛心叫住,“奥利弗。”   奥利弗回头,“嗯?”   “这几天你一直都没回去休息啊。”   “啊……”   奥利弗摸了下后脑勺,“是的,反正家里也不忙。”   “也别太辛苦了,早点休息。”   “没关系,修,你如果还想要什么,尽管来厨房找我。”   辛心关上门,把托盘放在桌上,给了骑士一个眼神,“喝吗?”   骑士:“你敢喝吗?”   辛心:他不敢。   辛心环抱手臂盯着托盘,修·怀特在男爵这座城堡里已经工作超过了十年,可他的个性说好听了是谨小慎微,说直白点就是木头,专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脑子里信息量少得可怜,如果不是辛心死抓着那个金百合不放,完全就想不起来。   换句话说,他对凶手的了解极其简单扁平,完全无法仅仅凭借记忆判断凶手的杀人动机。   能够肯定的是,凶手一定有故事。   *   夜深了,本就安静的城堡陷入了沉睡,门打开,辛心怀里藏着灯,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间,骑士如幽灵般紧随其后。   对于整座城堡的地形构造,辛心了如指掌,他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在城堡里缓慢移动,四周一片漆黑,身边有骑士跟随,让他不那么害怕。   城堡中心的旋转楼梯在黑暗中像看不到头的天梯,辛心脚踩上去,木质的楼梯立刻发出轻微的吱嘎声,辛心连忙收回脚,回头看向骑士。   怎么办?   骑士下巴向上扬了扬,手按在腰间的剑上。   上去,被发现他来抗。   辛心回头,重新踩上了楼梯,吱嘎声在此时寂静的城堡中显得尤为刺耳,骑士脚步跟上之后,一前一后形成了双重奏。   辛心没办法,也只能提心吊胆这么悬着心上去。   十几年前的记忆已经相当模糊,辛心不确定这楼梯到底有几阶,只能根据外面城堡的高度判断,只觉得比他想象中的似乎要长很多,爬过一个旋转之后又接着一个旋转,仿佛永远也到不了头。   辛心这具身体的体力不算特别强,爬了一会儿后顶不住了在原地休息,骑士一旁搀扶着他,呼吸也略微有些急促,整个巨大的楼梯除了他们两人之外,暂时还没有察觉到第三个人的影子,他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按住剑柄,随时预备与人生死搏杀。   两人短暂休息后继续上楼,这时辛心已经完全抛开了恐惧,既然无法避免,那就只能往前冲了。   古堡中回荡着“嘎吱嘎吱”的脚步声,楼梯的尽头已出现在眼前。   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的辛心望见了隐隐约约的暗红色。   “就是它,”辛心轻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骑士踏步上前,站到了那暗红色前,伸手抓住面前的红色丝绒幕布,根据触感可以感受到上面一层很厚的灰尘。   骑士掀开一角,辛心也上来了,掏出藏在怀里的灯照过去。   这种感觉很奇妙,令他联想到上个世界里地下室里的那些油画,仿佛穿梭时间出现在他的面前。   幕布一点点卷上去,辛心举着灯跟着移动,灯光猛然顿住,锁定在画上那双手握住的金色百合上面。   辛心扭头看向骑士,“是雪莱家的徽章,没错吧?!”   骑士凝视着那支百合,点了点头,没错,这就是雪莱家族的族徽,骑士继续掀幕布,画上男人的胳膊也露了出来,他手臂上站着一只老鹰,正是卡特家族的族徽。   巨大的画上,那只老鹰机警而冷酷地凝视着他们。   “嘎吱——嘎吱——”   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辛心下意识地回头,手里的灯跟着转动,光线划过骑士的脸,辛心连忙把灯关闭收入怀里,他拉住骑士的手腕用力一压,示意骑士赶紧放下幕布。   骑士无动于衷,单手按住剑柄,在黑暗中静静地盯着楼梯口子。   这个楼梯是单向通行,顶上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躲藏。   辛心拉着骑士的手腕扭头,心跳怦怦加速,手掌不自觉地使劲,屏住呼吸等待……如果是巡夜的仆人,那他应该可以糊弄过去,如果……   当黑暗中的人隐隐约约显现出身形轮廓时,辛心抓着骑士的手终于松开了,他长出了一口气,差点没跌坐下去。   是医生。   *   “我感觉你们就像是有事瞒着我的样子。”   三人返回了一楼,从古堡侧门出去,在空旷无人的花园中讨论。   医生抱着双臂,有些谴责道。   “上去干什么?那里有什么线索吗?你们发现了什么?我以为我们是队友。”   辛心解释道:“我们不是不想跟你说,只是你一直和汤米在一起,我们怕汤米沉不住气。”   医生琢磨了一下,“那个新人确实有点浮躁,所以你们真的发现了线索?”   “是的……”   辛心道:“十几年前,修·怀特刚来男爵府时,曾经无意中上去见过那幅画。”   “那是什么画?上面画了什么?”   刚才三人碰面后,马上就下来了,医生都没来得及看。   “画不重要,”辛心说,“重要的是伊迪·雪莱到底为保护谁而死。”   “是雅各布·埃文斯吧。”   医生轻描淡写地说出了男爵的名字,成功收获了辛心震惊的眼神以及骑士冷冷瞥来的视线。   “你怎么知道?!”辛心脱口反问。   医生轻轻笑了一下,“你们有事瞒着我,我当然也有事瞒着你们了。” 第220章 情人 案发现场   门打开, 停尸间里冰冷的空气迎面扑来。   “之前修你提到过,所有尸体被发现时, 身下都有水渍。”   医生手拿着停尸间的钥匙,“因为凶手是乘船抛尸,所以你们都觉得正常,诺亚·卡佩的尸体也是在船上发现的,但是尸体运上岸时是没有水渍的,这一点,我已经和当时的执法队员确认过了。”   “昨天卡佩家族的人将诺亚·卡佩的尸体领取回家,他的母亲万分悲痛,不愿接受现实, 将诺亚·卡佩的尸体放置在了床上,在我和汤米离开前,我发现床上居然出现了类似的水渍。”   医生走入停尸间, 手掌盖在停尸间的金属台上, “果然很冰。”   停尸间里弥漫着淡淡的尸臭味, 在冰冷的空气中, 那股气味如同蛛丝一般隐形地悬浮在空中, 逐渐将辛心包围。   辛心看着医生按在金属台上的手掌, 脑海中回应般地闪出那几个被害者躺在上面的画面。   然而, 那些被害者却并非是死亡后被转移到这里的状态,而是活生生的, 手脚被捆绑住,无力而痛苦地挣扎。   “这里距离比斯河差不多两百米远, ”医生还在继续推理,“半年前,雅各布·埃文斯一手促成建立了这个地方, 两个月后,第一位受害者就出现了。”   医生眼神回望辛心和骑士,“这个地方,完全受雅各布·埃文斯掌控,刀具、绳索一应俱全,他是奥思城的验尸官,可以名正言顺地不断地重返凶案现场,这里可以算是……”医生短暂思索,“……他的游乐场。”   辛心已经推理出了凶手正是男爵。   伊迪·雪莱家族的族徽曾出现在埃文斯家族古老的画像上,卡特家族与雪莱家族曾经是埃文斯家族的左膀右臂。   伊迪·雪莱表面吊儿郎当,似乎什么都不在乎,而实际却是连家族族徽都不肯轻易亮出的人,这样的人才是会真正受家族曾经所牵绊的人。   辛心认为伊迪·雪莱并非一开始就知道男爵就是影子杀手,而是在那天下午,无意中撞见了男爵掳走怀尔德的现场,或者说更大胆一些,伊迪·雪莱其实比他们谁都更早地察觉到了男爵身上的疑点,那并非无意,而是有目的的追踪。   草地上那摊血迹应该就是伊迪·雪莱被男爵所伤后留下的。   证据就是男爵在伯德夫人被害后召唤了珀金·卡特。   这不是偶然事件,男爵召唤珀金·卡特也不为保护。   珀金·卡特是城中最强的骑士,个性极其冷酷,唯一能打动他的只有金钱和权势,说白了,珀金·卡特就是男爵为自己预备的顶级打手。   如果要找同伙,珀金·卡特将会是比伊迪·雪莱更合适的选择。   伊迪·雪莱才是那个真正的意外,他不返城,也许就不会死……   另外所有的被害者,伯德夫人、康纳·格林、怀尔德、诺亚·卡佩还有一个一直被辛心忽略而又如此明确的隐藏的共同点。   巨大的宴会厅里,男男女女们举着酒杯微笑交谈,跳舞旋转,男仆束手站在角落,他看到忧郁的贵妇人正凝望着人群中的侄子,看到贵族男性正在女人中间左右逢源,他失了神,弄脏了贵族少女的裙子,抬头时发现刚从前线下来的贵族青年正望向离开的少女,舞会的中心,俊美的贵族少年被围拢着……   他们都曾出现在男爵的宴会上。   而能让邦妮·布朗一直沉浸在恐惧中,对出城回乡如此执着,让格林太太那样有恃无恐,能让所有被害贵族都毫不设防的人,能够随意取用药品也不会被记录的人,知道执法队全部路线的人——凶手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辛心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个他们每次带着万分沉重的心情迈入的地方竟然就是他们一直在苦苦找寻的案发现场。   是啊,还有什么比这个地方更完美呢?   完全受个人掌控,即使出现血腥味和尸臭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辛心逐渐感觉呼吸困难,他深吸了两口气,淡淡的尸臭涌入鼻腔,有点恶心,想吐,但他忍住了。   “所以到底为什么?”   案发地点也找到了,杀人动机到底是为什么?   雅各布·埃文斯,他几乎可以算是奥思城的主人,整个奥思城都在他的掌控之下,金钱、地位、名望,他什么都不缺,如果他想要女人,辛心相信那也同样易如反掌。   所以,为什么?   “一个表面看上去什么都拥有了的人,背地里却在疯狂杀戮,这说明他现在所拥有的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医生收回按在金属台面的手掌,“不过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他完全没有阻挠过我们查案。”   辛心愣了一下,是的,男爵给他们提供了非常多的便利,除了在格林夫人这件事上没有站在他们这一边——跳出当时的视角来看,其实格林太太无论如何都是不会说出男爵的名字的,他们那么做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他是在享受鄙夷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团团转,却不知道真凶近在眼前的窘境吗?”辛心猜测。   作为真正的影子杀手,男爵应当很得意吧,每次发现尸体,重返停尸房时,再次看到经由他手所创造出来的尸体,周围的人却愚蠢地被蒙蔽,连环杀手在此时通常都会获得无上的快感。   医生摇头,“我感觉不是,我们算什么呢?”   医生指了辛心,“一个二等男仆,”又指了骑士,“一个受他驱使的骑士,”最终指回自己,“一个刚行医不久的医生。”   “就算加上执法队长,整个执法队和巡逻队……哪怕整个奥思城,他是主人,戏耍我们,不会让他获得任何成就感的。”   辛心无法反驳,医生说得没错,他们这些人对于男爵来说本就是指尖的提线木偶,没必要用这样迂回周折的方式玩弄他们。   “我认为我们应该回到故事的起点,”医生道,“最先被害的,不是那七个妓女吗?”   *   实行宵禁的红灯区和辛心想象当中的不一样,不是完全的寂静,黑暗中的角落还是有人在揽客。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无数的人正在遭受压迫,已经拥有了一切的人却还要夺走这些底层人的生命来滋养自身。   辛心轻轻握紧了拳头。   他感到愤怒,从骨头里冒出来的强烈到让他血液翻滚的愤怒。   第一个被害的妓女名为凯莉,辛心去过凯莉的家,另一个名为莫莉的妓女正在照顾凯莉留下的三个孩子。   当时他看到那破败的房子和三个可怜的小孩时,他曾对莫莉说他会禀告男爵,让男爵帮助改善这里凄惨的境况……他居然让凶手去……   站在他记忆中的房子门口,辛心心脏发紧,提起手敲了门。   辛心以为自己敲门敲得很用力,结果却只是发出了很轻的声音,医生从旁看了他一眼,见辛心神情失魂落魄的,抬手“砰砰”敲了两下门。   门内还是没有人回应,医生道:“是睡了,还是不在?”   辛心怔怔地看着关闭的门,骑士也抬起了手,他刚要敲门,手却被蜷住了。   辛心握住了骑士的手放了下去,“我自己来。”他再次敲门,这次敲的声音很大,“莫莉,是我,修——”   连续大力敲了几次门后,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医生隐隐约约感觉到什么,看向辛心与骑士,骑士正注视着辛心,他的眼神即使在黑暗中都难掩对他所注视的人的浓烈感情。   辛心停下了敲门的动作,拳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雅各布·埃文斯……   “你们……”   怯怯的女声引得三人齐齐回头。   “或许,你们是在找莫莉吗?”   戴着头巾的女人鼓起勇气带着三个男人在漆黑的小巷里穿梭。   “前几天,莫莉带着凯莉的孩子搬家了,或许你们知道凯莉,”女人低声道,“那个可怜的女人。”   “我们知道。”辛心回答道。   女人看了辛心一眼,“我见过你,你来过这里。”   “是的。”   “是为了调查凯莉被害的事情吗?”   “……是的。”   女人冲他微弱地笑了笑,辛心的心脏也同样微弱地发紧。   女人在一栋房子前停下,她敲了敲门,很快就有人来开了门,正是那天辛心所见过的莫莉,她一眼就认出了辛心,神情惊喜,“是你!”   “那天你走了之后,我原本并未抱多大的期望。”   莫莉给三人倒了茶,“没想到第二天男爵大人竟真的派人送来了钱,”莫莉脸上充满了感激,“如果不是这些钱,也许他们真的活不下去了。”   辛心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孩子们都还好吗?”   莫莉点头,“那笔钱足够我们过到今年冬天了,听说红灯区快要拆除了,会是真的吗?”   辛心他们最近一心扑在案子上,倒还真不知道这件事。   据莫莉所说,似乎是男爵有意如此,奥思城正在开办工厂,也许能够给她们提供工作。   “真的太好了。”   莫莉憧憬着那描述中美好的未来,脸上洋溢着笑容,“如果真的能给我们提供工作,我将一生一世感谢男爵大人。”   辛心胸口堵得慌,他不懂,他真的不懂雅各布·埃文斯这是什么意思?赎罪吗?他无法认同。   “莫莉,”医生及时地转移了话题,“我们今天来是为了凯莉。”   “噢,凯莉,据说诺亚·卡佩也被杀了,也是影子杀手干的吗?”说起凶案,莫莉脸上的快乐逐渐消失。   “莫莉,凯莉是第一个被害者,她对我们而言非常重要,我们希望你能够再次回忆,到底那个影子杀手与凯莉之间发生过什么,他做过什么,说过什么,我们希望你能事无巨细,将一切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我们,甚至凯莉,有关凯莉的所有事情,我们都想知道。”   莫莉微微张大了嘴,“那些事情我都已经说过了……”   辛心看向莫莉,“莫莉,能请你再回忆一次吗?尤其是凯莉第一次与那个人相遇,所有的细节,我想,凯莉一定都告诉你了,是吗?”   莫莉回应着辛心的视线,辛心双眼散发着急迫的哀求,她轻闭上嘴,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才抬起脸,“感谢你为我和凯莉的孩子所做的,上一次你来找我,我并不能够完全信任你,上帝,我不想凯莉死后……”莫莉的眼中浮现出悲伤,“她是个妓女,他们都说她被杀是因她不检点,所以我的确隐瞒了一些事情……” 第221章 情人 诡异的夜晚   与那神秘男人的相遇, 对凯莉而言是黑暗生活中从天而降的一束光。   当她将两人的那些事讲给莫莉听时,莫莉又高兴又嫉妒, 她尖锐道:“所以他从来没碰过你?”   凯莉绯红的脸色逐渐白下去,又浮上淡淡羞色。   是的,那位神秘的客人从来不碰她。   第一次与神秘客人相遇时,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一笔钱,凯莉觉得自己很幸运。   第二次时,神秘客人逐渐向她表达了好感,他暗示让她摆脱妓女的生活,成为他的情人,这对于凯莉来说是在梦中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自从丈夫死后, 凯莉独自拉扯三个孩子,生活的艰难已经快要将她压垮,这时向她伸来一只手, 即使她内心也存在隐秘的疑惑, 也只能选择去试着抓住那只手。   当神秘客人第三次来找凯莉时, 凯莉尝试着要一些保证。   莫莉看向关闭的门, 那三个孩子都已熟睡, 失去母亲对他们而言是巨大的伤痛, 他们常常问莫莉, 他们的妈妈还会回来吗?   凯莉对他们说过,她将会去个好地方, 暂时将他们交给莫莉阿姨照顾,等她站稳脚跟之后, 再将他们接过去团圆。   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他们非常思念自己的母亲,而莫莉到今天为止, 都没有勇气告诉他们,他们的母亲已经去了一个永远也回不来的地方。   “我不容许你们因此而鄙夷她或是觉得她死有余辜,”莫莉嘴唇颤抖,神情坚定地看着辛心三人,辛心用他的表情告诉莫莉,不,不会的,他们绝对不会对这个时代受压迫的底层人民散发不该有的恶意,莫莉扭了下脸,带着一点麻木的羞耻道,“她试图和那个神秘客人发生关系。”   凯莉想要个保证,想要证明神秘客人向她描述的未来是具体的、真实的。   她是个妓女,所接触的男人都是嫖客,尽管她在向莫莉描述那位神秘客人时,用的词汇都是绅士、温柔、体贴,然而她的内心深处其实始终都明白,这个人终究还是个嫖客。   他们只见过三次,要说这个男人已经被她迷住,凯莉没有这个自信,也不敢相信。   嫖客与妓女之间最紧密的联系就只有钱色交易了。   在第三次见面时,神秘客人依旧是只露出眼睛的打扮,凯莉猜测他也许是个贵族,风评很好的贵族,因为害怕嫖妓会让他的名声大跌,所以将自己遮掩得如此严密。   凯莉按照之前两次见面的那样,脱光了衣服躺在床上。   天气已经逐渐热了起来,这一次,她大胆地没有拉起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就那样赤裸地暴露在神秘客人的视线当中。   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相貌也不算很美,错过这次机会,也许就永远也不能够摆脱她现在的生活了。   红灯区妓女大部分的下场都是被疾病与贫穷带进地狱,凯莉想要活下去,如果可以,当个情妇,对她来说,就算是最好的出路了。   对莫莉诉说当天发生的事时,凯莉是有些沮丧的。   她躺在床上,能感觉到神秘客人的视线正从她的身体上划过,然而周围的空气却仍旧是冷的,裸露的皮肤上逐渐起了细密的疙瘩,他对她似乎没有情欲。   凯莉翻了个身,她面向坐在床边的神秘客人,试图温柔地撒娇,展示她的女性魅力,然而神秘客人却淡淡道:“躺好。”   凯莉愣住了,身体瞬间变得僵硬起来。   神秘客人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喉咙最下方的位置发出,显得做作而深沉,这似乎不是他日常说话时会用的声音,他始终保持着伪装。   凯莉没有退缩,她鼓起勇气道:“我很感谢您的绅士,我希望您知道,我是愿意的。”   神秘客人没有回应,凯莉赤身裸体地下了床,地面有点凉,她踮着脚尖过去,她是个妓女,知道怎么引起男人的性欲,她必须在今夜得到未来生活的保证。   “那个该死的男人完全没有反应。”   莫莉冷笑,“他是个不举的男人,他对女人根本不行。”   这一点,辛心他们之前就推理过了。   妓女作为受害者有着强烈的有关性的意味,包括伯德夫人与康纳格林,他们在性关系上都并不单纯,凶手对他们抱有恶意,或许就是自身的无能所致。   杀害妓女的连环杀手通常来说要么就是有暴虐的超出正常范围的性欲,要么就是性无能。   从被害者的遗体来看,凶手是性无能的可能性极大。   辛心脑海中浮现出男爵的脸庞。   平心而论,男爵的相貌完全称得上英俊,他有一头烟灰色的头发,面部轮廓深刻,长着一双奥思城里最常见的深棕色眼睛,身材高大体格健壮,财富与地位则为他赋予了更强烈的光环,可以算是本城贵族女性最想嫁的对象了。   拥有了一切却是个性无能,所以男爵的内心走向了变态?先是猎杀妓女,再杀贵族?   可是不对啊,如果说男爵因为自己的性无能开始憎恨那些性关系混乱的人想要杀害他们,为什么那些贵族受害者呈现出越来越“纯洁”的趋势呢?   辛心压下脑海中此刻的思索,问道:“然后呢?他拒绝了她之后,他就离开了吗?”   莫莉摇头。   当凯莉的手摸到神秘客人毫无反应的部位后,她也吓了一跳,她当然不认为是自己无法挑逗起男人的欲望,男人是多么肤浅的生物,她非常清楚。   这时凯莉意识到自己发现了这个男人的秘密。   与男人有过相当多接触的凯莉深切地明白这对于男人来说是多么难以启齿的秘密,怪不得他从来只是看着她……   凯莉开始害怕,害怕自己因此惹怒了男人,让男人收回一开始的承诺。   男人并没有生气,他看着瑟瑟发抖的凯莉,语气并不温柔,也不残酷,只是很平静地重复,“躺下。”   凯莉六神无主地爬回床上躺好。   男人站起身,他俯视着凯莉,要凯莉闭上眼睛。   前两次凯莉都是按照男人的要求在床上睡觉,她连忙伸手去拉被子,这时男人却又制止了她。   “就这样躺着。”   “不要睁眼,不要说话。”   男人的语气似乎柔和了几分,凯莉试图让自己缓和放松下来,她深呼吸了两下,却又被男人制止,“不要大口地呼吸。”   “安静的,像……已经睡着了一样,就这样躺着,就足够了。”   对于凯莉来说,那是个有些诡异的夜晚。   已经是春天了,天气不算冷,可也不算热,她赤裸地躺在那里,很快就觉得冷,她开始后悔今晚的冒险,又害怕已经到手的机会溜走,她盘算着是否能够利用这个秘密打开男人的心扉。   当一个性无能的男人的情妇,还有比这更好的出路吗?   凯莉在初春微冷的空气中坚持着,一直到男人转身的脚步传来,她立即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先生。”   男人停下了脚步。   “我不在乎您是个怎样的人,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来爱您。”   凯莉环着毯子,倚靠在莫莉肩头,“莫莉,我那并不算假话,如果他能给我好的生活,我会去爱他的,莫莉,拜托你照顾我的孩子们,我会用尽一切去得到他的爱,让你们也同样过上好的生活。”   凯莉这样承诺着,莫莉也相信了她的承诺,这是无需肉体关系也足以让她们能够互相交付信任的承诺。   泪水打湿了莫莉的脸庞,她抬起双手捂住脸,凯莉已经死去了三个多月,她仍旧沉浸在悲伤之中,仿佛死去的不仅仅只是凯莉,还有她身体里的一部分,她想,那或许就是凯莉的承诺。   三人告别了莫莉,走出那间屋子。   “你们感觉到了吗?雅各布·埃文斯在干什么?”辛心轻声道。   莫莉所讲述的那个诡异的夜晚,当莫莉说着神秘客人面对凯莉的引诱之后做出的反应,神秘客人要求凯莉就那样赤裸而安静地躺在床上,辛心的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停尸间里那张冰冷的金属台。   紧闭双眼,无法言语,无法呼吸,就像是已经……睡着了一样……   医生道:“是尸体,他在让那个妓女扮演尸体。”   夜风轻轻袭来,吹在脸上,辛心才发现他脸上的绒毛全都紧张地竖了起来,又痒又麻。   当时的凯莉并没有察觉那双注视着他的眼睛已经升起了杀意。   三人上了马车,低声交谈。   “是凯莉激起了他的杀意吗?”   辛心按照他之前推理的思路,“因为凯莉的引诱,她那样的姿态,无意中让他萌生了杀戮的欲望?”   医生思索着,对辛心的推理并不赞同,“他的出身注定了他会源源不断地收到女人抛出了橄榄枝,凯莉不会是第一个引诱他的女人。”   “她原本就是妓女,难道他不知道吗?”   医生道:“我不认为他会要求一个妓女展现出多么贞洁的品格,又因为妓女想要尝试与他发生关系就萌生杀意。”   “就像是大象与蝼蚁,”医生举了个例子,“大象会无意中踩踏蝼蚁,但不会特意去费心地屠杀蝼蚁。”   医生的这个比喻有点残酷,但不无道理。   对于雅各布·埃文斯来说,一个妓女算什么呢?   辛心沉默地思考,感觉自己就像是在迷宫里打转,也许下一个转角就是出口,也许再走无论多久,也只是在原地打转。   “如果,他一开始想要的就是尸体呢。”   骑士淡淡道。   辛心和医生同时将视线投向了骑士。   骑士面庞冷静,“在发现他的‘秘密’之后,凯莉仍然有信心能够过上幻想中的美好生活,这说明他当时并没有表现出愤怒。”   骑士看向辛心。   “不是强行掩饰的愤怒,而是他的确没有生气。”   像凯莉这样艰难地在红灯区讨生活的女人会分辨不出当时男爵对她的真实态度吗?   男爵站在床边注视她时,她没有感觉到恶意。   因为男爵的确正在用非常温柔的眼神掠过她的躯体,这让她误以为他所想要的是非肉体关系的占有。   或许,他想收藏她。   而她没有想到的是,他真正想得到的仅仅只是她的尸体。   “他是奥思城的验尸官,”骑士淡淡道,“喜欢尸体也是很正常的事。” 第222章 情人 来自任务的嘲讽   晨光笼罩下的古堡显得优雅而神秘, 足有上百年的历史。   埃文斯家族历史悠久,则要追溯到更久远的时期, 那时卡特家族和雪莱家族都未曾衰落,随着时间的流逝,依附于埃文斯家族的各大家族都逐渐势微,其根本原因是埃文斯家族也正在走下坡路。   现在的男爵虽然也继承了爵位,管理着属地奥思城,可也已经赶不上当年埃文斯家族鼎盛时期的辉煌了,埃文斯家族已经被王都的权力中心排除在外,彻底边缘化。   骑士的推理让辛心与医生双双沉默。   如果从想要制造完美尸体的角度来看,那么男爵逐步升级的犯罪行为似乎能够成立。   问题是如果想要一具从身体到品格都绝对完美的尸体, 男爵从一开始就该从诺亚·卡佩下手,妓女很明显是不完美的尸体。   “是在拿妓女来练手吗?”   辛心试图顺着骑士的推理继续往前走,“可是他的杀人手法始终都没怎么变过, 不存在练习精进的过程。”   医生道:“我倒是能认可相比活人, 他更喜欢尸体这一点。”   按照现行的制度, 验尸官并不需要亲自动手, 他扮演着裁决者的角色, 在验尸的过程当中, 男爵完全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在验尸间外等待结果, 然而每次男爵都坚持和医生一起,从未露出或者表达过不适的情绪。   到底什么才是男爵真正的杀人动机, 也许谜底还是藏在男爵这个人物的背景当中。   很糟糕的是,对于男爵是个怎样的人, 他的家庭、成长环境、真实的性格,他们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三人悄然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亮返回男爵的古堡,上楼时被靠在楼梯打瞌睡的汤米给堵到了人。   “你们去哪了!”   汤米半夜醒来, 发现房间里的医生不见了时差点以为自己又穿越了,连忙去隔壁找人,隔壁也没人开门,他意识到三人可能结伴出去了。   汤米又气又急又害怕,在房间里待不住,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这三人,只能选择在楼梯口等待,现在果然看到三人一起返回时,压抑的情绪一下汹涌上来,直接哭了。   辛心和骑士两人推理出男爵是凶手时,决定先不通知队友,一是因为他们的推理还需要验证,二是担心队友无法在男爵面前保持绝对的冷静,没想到医生也抱着类似的想法,在察觉到停尸间可能是案发地点时,打算深夜独自调查,意外发现了辛心和骑士的踪迹。   “对不起对不起!”   辛心上前扶住汤米的胳膊往回走,对这事实上形成的“三人孤立一人”的形态先道了歉,然后压低声音说了句经典台词,“你先听我们解释。”   汤米没有接那句同样经典的“我不听我不听”,他很快停止了抽泣,也压低了声音,兴奋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的线索?”   四人全部聚集在房间里,在同步信息之前,辛心反复给汤米打预防针,核心思想就是一个,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情绪过于激动,尤其是尖叫。   汤米直接提前双手捂住了嘴。   在辛心讲述的过程中,汤米全程没有出声,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他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一直到辛心同步完所有信息,汤米还是没有放下捂嘴的手,仍旧双眼定定地看着辛心,满眼写满了不可置信与恐惧。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汤米才慢慢放下了双手,他缓过气,张口说话,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捂嘴时间太长,第一句话谁都没听清。   辛心给他倒了杯水。   “先喝口水压压惊。”   汤米一口气喝下半杯,这才顺利发声,“那我们的任务怎么办?最后不是还要向男爵提交吗?”   汤米的问题让辛心一愣,当他意识到男爵就是影子杀手时,过于冲击性的答案让他无暇去思考其他事情。   当汤米提出这一点时,辛心立即开始去翻任务要求。   【任务要求:男爵的封地奥思城这段时间接连发生惨案,你作为男爵的仆人,理应为他分忧解难,请帮助男爵找出惨案背后的真相,让奥思城恢复往日的平静祥和。】   请帮助男爵找出惨案背后的真相——还有谁比男爵更清楚背后的真相吗?还需要他们帮忙?!   辛心人已经半懵了,他不会质疑说任务描述是否有问题,因为前面几次的任务已经充分证明任务要求其实一直都很严谨,如果他觉得有问题,有问题的不是任务要求,而是他的思路。   辛心马上让其他队友都对一下他们的任务要求,发现他们的任务要求几乎一模一样,仅仅只是他们的身份不同。   作为男爵的仆人,作为男爵的骑士,作为奥思城的医生,作为执法队的成员,他们的任务指向是一样的,就是帮助男爵找真相,而且任务时间的描述也一模一样。   ——如果无法查清真相,男爵的怒火将会是你难以承受的。   甚至就连那句,辛心以为是任务故意在跟他皮的反问——“真相离你有多远,你真的知道吗?”也都完全一致。   在已知凶手就是男爵的情况下,这句话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嘲讽:凶手就藏在题干里,你找到了吗?   辛心已经无力再说任务什么了,他现在的疑惑是这个“真相”到底包含了哪些内容?或者这又是一个提示?   “你们说,男爵他会不会是双重人格?”   辛心大胆推测,“平常他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他的善良人格,我们要提交任务的对象也是善良人格,杀人的那个是变态人格,然后男爵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变态人格在杀人,所以需要我们来告诉他真相?”   汤米拍了下手,又马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有这个可能。”   医生和骑士表情相近,都是微微皱眉的状态。   “这会不会有点太投机取巧了,我是说任务的设置。”   “按照你的主角理论,你不觉得乔装、双胞胎犯案、人格分裂这些在推理世界里都是非常偷懒的元素吗?没法圆了,就硬写,”医生似笑非笑地看着辛心,“我总觉得应该没那么简单。”   听医生这么一说,辛心直接就排除了人格分裂这个可能性,医生说得太对了,要真是让他一下就分析出来的绝对不是真相,因为任务设置就是这么狗。   “好,那我们现在就先冷静下来盘一盘,假设这就是个推理故事,我们现在无法推出真相,要么就是没有发现已知线索里的内在逻辑,要么就是得到的线索还不够多。”   辛心手指了窗外,“罗斯那里可能还会带回一部分线索,我们这里的话,唯一还可能隐藏着我们没有得到的线索其实还有一个人……”   是格林太太。   *   古堡在晨间苏醒,补了两个小时觉的辛心完全感觉不到疲惫困倦,他的神经高度紧绷,下楼时每走一步都要暗暗提醒自己必须放松,千万不要让男爵察觉出任何异常。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现在已然知道男爵就是凶手后产生的错觉,辛心总觉得古堡里的氛围很压抑。   男爵正在用餐。   骑士与医生在餐桌旁受召见,辛心和汤米站在两人身后,假装隐形。   “伊迪·雪莱家里只有个仆人,”男爵淡淡道,“菲尔德,你去帮助那个老仆人料理他的丧事吧。”   医生道:“好的大人。”   男爵周围的气压很低,脸色也不好看,其他人只以为他是因为影子杀手的事而感到烦闷,辛心却多了层思考。   男爵绝对不是因此而心绪不快,也没有在他们面前作秀的必要,因为实在太难怀疑到他头上了,退一步说,即使现在辛心他们真的揭发男爵就是影子杀手,那又怎样?他是奥思城的主人,最后也只能演变成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仔细回想,男爵似乎总是这样阴沉而冷淡。   他们需要在晚上七点之前完全了解这个人,从而找出隐藏的杀人动机,这真的有这种可能吗?   男爵没有对他们起疑,如往常一样,没多给几人眼神,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出去。   四人走出古堡,辛心回望过去,古堡外墙满是岁月的痕迹,在清晨的阳光照射下仿若沉睡中的巨人。   “罗斯说他今天白天就会回来,”汤米在马车上抱着膝盖,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摇晃晃,“到底什么时候?他直接回古堡的话,万一被男爵杀了怎么办?”   医生:“按照男爵的审美标准,我想他还是挺安全的。”   汤米无言,医生冲他笑了笑,“放心吧,我们当中罗斯可是经验最丰富的。”   汤米点了点头,“我们等会儿要怎么才能从格林太太口中套出口供呢?”   格林太太作为本世界最难攻克的人物,他们是关也关了,吓也吓了,始终没有从她嘴里撬出半点有用的。   必须找出这个人真正的弱点才行。   康纳·格林在婚前就是全城知名的花花公子,格林太太肯定也知道他是什么货色,婚后才破防似乎不符合常理。   也许是她以为康纳·格林婚后会改邪归正,但是却没有做到所以才愤怒到想让他死?   不,还是不对劲。   如果格林太太因感情上的痛楚想要康纳·格林死,没道理邦妮·布朗还活得好好的,另外两个情妇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格林太太真就这么理智,只针对犯了错的丈夫?   辛心认为不太可能。   能够杀人或间接杀人的,没有一个存在所谓的理智。   康纳·格林已经被安葬了,格林家仍沉浸在淡淡的悲伤之中,格林太太遇袭这件事并没有传出去,辛心他们也明白为什么了。   站在格林太太的视角来看,下手的是男爵大人,她当然不敢声张。   最后医生和骑士选择了放她一马,在格林太太看来,也许这就是男爵给的一个警告,她当然得保持安静了。   “夫人正在休息,”管家同样讳莫如深,“格林先生的离去对她的打击太大了,她暂时不想见任何人。”   医生:“请转告夫人,是男爵派我们来的。”   几分钟后,管家重新出现,告诉他们,格林太太请他们进去。 第223章 情人 珍妮特·达勒   相比上次在执法队, 格林太太脸色比起当时憔悴了不少,神情也更加警惕, 她半靠在沙发里,打量着来访的四人,似乎在判断四人的来意,到底是站在男爵这一边,还是查案这一边呢?   双方沉默地对峙,格林太太极其沉得住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神情慢慢放松,坐姿也逐渐变得慵懒。   “雅各布·埃文斯给了你一大笔钱吧。”   辛心忽然语出惊人, 格林太太的脸色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瞬间僵住。   辛心看格林太太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猜对了。   格林太太显然早就知道康纳·格林在外豢养情人,她不在乎,这个时代背景下, 夫妻两人各玩各的这种情况相当普遍。   格林太太同样出身贵族, 她的出身并不比康纳·格林差。   贵族夫妇之间谈感情实在有点滑稽, 然后辛心想到了邦妮·布朗的口供——格林家已经濒临破产了。   夫妻之间既然已经不在乎感情, 那么就只剩下利益了。   康纳·格林显然是个酷爱享乐, 对金钱毫不在意的人, 从他继续养着旧情人这件事可见一斑。   不难想见, 格林家如今面临破产的窘境多半是康纳·格林作出来的。   格林太太手里拿着扇子轻轻打开,遮住了脸, 只露出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她低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格林太太, ”辛心道,“您手上这把扇子是市面上最时新的货色吧,昨天货船才刚靠港, 您就到了手。”   格林太太下意识地收起了扇子,辛心说得没错,她手上的扇子是王都刚流行起来的象牙扇,雕刻华丽繁复,价格极其昂贵。   辛心:“可据我所知,格林家已经快要破产了。”   格林太太单手紧紧地攥住扇子,她仍旧一言不发,可是神情明显是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格林太太,您现在在奥思城的风评很好,所有人都为您的悲惨遭遇与您对丈夫的深情所打动,好名声一直伴随着您,”辛心道,“这是您除了金钱之外,无法割舍的华美装饰。”   之前辛心就在想,格林太太在康纳·格林死亡时表现得如此悲痛欲绝,是为了让自己洗脱嫌疑,以免被人盯上,但是真凶身份牌一亮,这个逻辑就不成立了。   有男爵撑腰,格林太太就是不装,谁又能怎么样?反正男爵无论如何,一定都会保下她的,这所谓的可怜寡妇形象,纯粹就是格林太太为装点标榜自我才做出的选择。   金钱与名誉,这是格林太太最看重的东西,同样也是她的弱点。   “你是男爵府上的男仆。”   格林太太红唇轻启,手里握着扇子一一指向四人,“你是男爵雇佣的骑士,你是男爵聘请的医生,你是执法队的成员,供男爵驱使。”   “你们四个人来质问我?”   格林太太微笑道,“这倒是很有趣。”   “格林太太,”医生按照先前说好的,第二个发言,他回以微笑,“对于我们而言,影子杀手的出现是个契机。”   “我们如此费心费力想要查出真相,无非是为了能够在奥思城获得一席之地,跟您一样,我们都有想要过美好生活的愿望。”   医生视线略带调侃地从格林太太手上华丽的扇子滑过,“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条捷径,换了您是我们,难道会错过吗?”   “哦?捷径?”格林太太手上轻轻摆弄着扇子,“我怎么没有看到,我怎么只看到你们正在走上一条极度危险的道路?”   “最大的危险伴随着最大的利益,”医生道,“您知道我有多么想要挤进贵族阶层。”   格林太太眼波流转,不紧不慢地审视着众人,她是个美丽的女人,活泼善谈天真可爱,是她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然而她此刻盘踞在沙发上,神情冷漠,给人的感觉就像一条优雅的美女蛇。   “珍妮特·达勒。”   骑士直接叫了格林太太的名字,他站起身,手掌按在腰间的剑柄上,“你如果死了,雅各布·埃文斯会感谢我,也会为我遮掩的。”   “你在恐吓我?”格林太太冷冷道。   “是不是恐吓,前天晚上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骑士的眼睛平淡无波地注视着格林太太,“如果不是我及时收手,你以为你今天还有命在这里扇扇子吗?”   格林太太手掌紧紧地攥着扇子,象牙扇被她攥得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脸色完全变了,“是你!”   “是的。”   骑士供认不讳,他冷笑了一下,“也许我该执行他的命令?”   “不、不可能!”   格林太太被骑士口中的暗示所刺激到,“你是说他让你来杀我?!”   “你也可以当作是警告。”   骑士:“不过我认为,发出警告的背后不就是杀意吗?”   格林太太无法对骑士的话置若罔闻。   骑士身上带着强烈的杀意,而那代表着另一股更强的力量、一个更大的阴影。   “格林太太,其实事情很简单,”辛心轻声道,“我们有五个人,除了我们四个以外,还有罗斯队长,只要你愿意向我们敞开心扉,我们都会成为保护你的力量。”   “我不明白,你们想要从我这儿听到什么呢?”格林太太神情不再那么戒备对抗,她谨慎道,“你们似乎已经将一切都搞清楚了。”   “咚咚——”   门外传来管家的问候,“格林太太,罗斯队长求见。”   四人齐齐看向会客室紧闭的门,格林太太看了四人一眼,拉紧披肩,“让他进来吧。”   辛心轻轻握住拳头,他刚才差点兴奋得直接叫出来,罗斯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他是刚回来就直接到格林家,还是打听到他们在格林家才过来?   虽然不知道是前者还是后者,但是辛心相信罗斯一定掌握了极其重要的消息!   会客室的门很快被人推开,风尘仆仆的罗斯走了进来,他直接关上身后的门,脸上带着严肃的淡淡微笑,先对几个队友示意后,这才看向格林太太。   “珍妮特·达勒小姐,”罗斯同样直接称呼格林太太的本名,“你是雅各布·埃文斯的姐姐吧?”   辛心震惊地看向格林太太,格林太太脸色煞白,那种恐惧与绝望和那天她在康纳·格林尸体前的表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格林太太胸膛剧烈起伏,“我、我不知道你……我、我……”她忽然按住胸口,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医生见状立即上前搀扶她。   “不……”   格林太太显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冲击,看样子几乎要昏死过去。   “汤米,”罗斯指挥道,“去问管家要医药箱,记住,是我需要,不是达勒小姐。”   “是、好的。”   汤米连忙推门走出会客室。   辛心走到罗斯身边,低声问他,“什么情况?”   罗斯靠过去,低声道:“我送邦妮·布朗回老家,路上一直在跟她周旋,什么手段都用了,她还是不肯说,我就开始怀疑是不是有关男爵,她才那么害怕。”   一摸到命门后,事情就好办了。   邦妮·布朗在登上最后一辆交接的马车时,终于坦白,伯德夫人被害那天,她曾与康纳·格林幽会,当时两人说好在戏剧最高潮处见面,变数是伯德夫人的离开。   由于伯德夫人说她离开后不再返回,邦妮·布朗没有了陪侍的任务,所以在康纳·格林返回包厢后,没有直接返回伯德夫人的包厢,而是选择在剧院内到处闲逛。   所有人都在剧场里听歌剧,邦妮·布朗怡然自得地享受着属于她自己的时光,回味与康纳·格林见面的愉悦。   “当我走到剧场右侧时,我突然发现有两个人正在交谈。”   那两人正是男爵与格林夫人。   距离太远,邦妮·布朗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她只看到男爵闪身要走时,格林夫人又阻拦了一下,男爵停下了脚步,两人又说了两句话后,格林夫人让了路,男爵这才离开。   当时邦妮·布朗并未多想,因为时间实在很短,两人的距离也没有什么暧昧的地方,格林太太很少出门交际,康纳·格林对妻子的描述是“她是个美丽而聒噪无趣的女人”。   等到那天在执法队里,格林太太露出真面目并且那样有恃无恐地观察后,邦妮·布朗猛然想起那个画面,她开始怀疑杀害康纳·格林的并非什么影子杀手,而是男爵派人暗杀了他,男爵与格林夫人有染!   “我没有任何证据,但我有强烈的直觉,”邦妮·布朗吓坏了,她瑟瑟发抖,“我不能冒那个险,我必须离开。”   罗斯可不认为这是邦妮·布朗的妄想。   邦妮·布朗的推测有一部分非常的有道理。   雅各布·埃文斯完全符合凶手的画像,身材高大,棕色眼睛,在奥思城有多处私产,无论是马车还是船,都要多少有多少,执法队的夜间巡逻路线,罗斯是经过他批准才实行的……   多年的经验让罗斯瞬间明白,雅各布·埃文斯就是影子杀手!   可他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会与格林夫人合作呢?不,都称不上是合作,是他替格林太太除掉了丈夫。   根据罗斯的记忆,与酷爱交际的丈夫不同,格林夫人深居简出,不喜欢出门,她与男爵有交情的可能性很低,而要威胁在奥思城能够一手遮天的男爵也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罗斯意识到答案一定藏在格林太太还不是格林太太之前。   他告别了邦妮·布朗,没有第一时间返回奥思城,而是去了临近的兹文马城去调查格林太太没有嫁到奥思城之前的事情。   格林太太本名珍妮特·达勒,是达勒家族的小女儿,在没有出嫁前,她从来没离开过兹文马城,理论上不可能与奥思城的男爵存在任何交集,奇怪的是,当珍妮特·达勒到了适婚的年龄后,奥思城的格林家族居然前来求婚,格林家族与达勒家族也是毫无交集的关系。   这样两个毫无关联的家族能够如此顺畅地结合这本身就是件怪事,更奇怪的是,达勒家族对这个嫁出去的小女儿讳莫如深,仿佛珍妮特·达勒结婚之后就不存在了一样。   罗斯明白这里面一定隐藏着秘密,他开始怀疑珍妮特·达勒的出身,尝试寻找当年为珍妮特·达勒接生的人。   幸运的是,那个人还在,她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收了罗斯的钱之后,她爽快地解答了罗斯的疑问,“珍妮特小姐不是达勒家族的孩子。”这在兹文马城几乎是个公开的秘密。   罗斯瞬间意识到这条线索的宝贵性,“珍妮特小姐是从哪来的?”   老太太抚摸着手里的银币,“谁也不知道她是从哪来的。”   对于接生人来说,那是个很奇怪的夜晚。   大约在三十几年前的一个晚上,她忽然被达勒家族的人请去,当时那个女婴已经在那了,她要做的就是抱着那孩子出去,告诉众人,达勒太太生了个女儿。   这真是极其莫名其妙的事,她一头雾水地接过襁褓,低头看向怀里的女婴,女婴很白,在襁褓里伸着手哭泣。   老太太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她眯着眼睛看向罗斯,罗斯立即将手里仅剩的金币也给了她,“这对我而言非常重要,如果您有什么线索能够提供,我将会再付您一笔报酬。”   老太太接过金币,嗅了下上面的味道,“你不是第一个来向我打听这件事的人。”   罗斯胸膛一紧,他低声道:“或许那是一个长着棕色眼睛的年轻人?”   老太太有些惊讶地看向他,她脸上笑容加深,仿佛已经看穿了罗斯的来意,“那个包裹着珍妮特小姐的襁褓上的花纹,和那个年轻人手上戴着的蛇形戒指一模一样。” 第224章 情人 残酷   格林太太已经完全晕了过去, 医生判断,“她受到了惊吓, 没什么大问题。”   汤米拿着药箱溜了进来,医生问他要了嗅盐,罗斯继续说道:“襁褓上的花纹毫无疑问是埃文斯家族的族徽。”   “据我对埃文斯家族作风的了解,它们是不会容许自己家族的徽章被滥用的,所以毫无疑问,珍妮特小姐一定来自埃文斯家族。”   闻了嗅盐之后,幽幽醒转的格林太太对上了罗斯的视线,紧接而来的问题让格林太太再次陷入紧张,“珍妮特小姐, 我很好奇您到底是埃文斯家族哪一位的孩子呢?”   医生正蹲在格林太太身边,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格林太太呼吸急促,罗斯的每一个词汇都能引起她强烈的反应。   “罗斯队长, ”格林太太勉强回应道, “我现在不明白你们的意图, 你们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珍妮特小姐, 很欣慰您能这样直接地提问, 那么我也就直说了, 请问康纳·格林到底是怎么死的?”   格林太太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然而她的眼神还是泄露了强烈到了扭曲的挣扎。   “康纳·格林是死于影子杀手的刀下,这有什么疑问吗?”她缓缓道。   罗斯:“您这句话就是在约等于指控雅各布·埃文斯正是影子杀手。”   “不, 不是的!”   格林太太激烈地否认,医生怕她再晕过去, 及时地将嗅盐放在她的鼻下,格林太太单手按住胸口,她望向围着她的几人, 明白今天她已无法逃脱这场围剿。   “好吧,是雅各布杀了他,但雅各布他不是影子杀手。”   格林太太神情恳切,也许这是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流露出毫无伪装的真实感情,“康纳·格林是个花花公子,这我一直知道,他在外面豢养情人,我也知道,可我没想到他竟几乎败光了格林家所有的财产。”   “我向雅各布求援,希望他能提供帮助,雅各布对康纳·格林的行径感到愤怒,他只是打算教训惩罚一下他,是误杀,”格林太太道,“他误杀了康纳·格林,为了掩人耳目,才仿照影子杀手的行凶手段,仅此而已。”   罗斯端详着格林太太紧张的面容,他低声道:“在回城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珍妮特小姐你到底是谁的女儿。”   “如果说你是老男爵的女儿,那么他为什么要把你送走呢?即使是私生女,也不必送走,贵族老爷有两个私生女没什么大不了。”   “如果你是埃文斯小姐的女儿,这倒可以理解,因为当时埃文斯小姐还没有结婚,未婚生子的丑闻会毁了埃文斯小姐。”   格林太太双眼紧紧地盯着罗斯,罗斯道:“这样看来,您是雅各布的堂姐。”   格林太太并未否认。   “我冒昧地请问,您是何时与雅各布相认的?”   格林太太轻轻吞咽,低声道:“我嫁入奥思城后,达勒家族与我斩断了联系,我不理解到底为什么家族对我如此冷漠,在数次求证之后,他们告诉我,我其实是埃文斯家的女儿,出于对亲情的渴望,我与雅各布相认了。”   “正如你所言,家族里的小姐未婚生子,这对于埃文斯家族来说是天大的丑闻,所以我们并没有公开这样的关系,我与雅各布仅仅保持私下的联系。”   “那么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家里财务状况堪忧,向雅各布求援的呢?”   “就在康纳·格林死的前几天。”   “在哪里?”   “为了避嫌,我们轻易不见面,是在剧院演出那天,我在剧院里和雅各布说了这些事情。”   罗斯点头,双眼凝视了格林太太,随后蓦然一笑,“珍妮特小姐,你是个厉害的女人,你很会撒谎。”   格林太太手猛然握成了拳头。   “是雅各布先与你相认的吧。”   格林太太极力想要掩饰,然而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脸色。   “雅各布曾经前往兹文马城,找到了当年为你在达勒家族‘接生’的人,他当时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世,你想说他就那样折返回了奥思城吗?别再撒谎了珍妮特!”   罗斯向前逼近了一步,格林太太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然而她的背后就是沙发,她已经退无可退了。   “雅各布·埃文斯绝不是无的放矢,你只是他的堂姐,埃文斯小姐也早已过世,他来找你有什么意义?据我所知,雅各布对自己的那些亲戚们都极其无情,埃文斯家族之所以快速衰落,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当罗斯开始怀疑雅各布·埃文斯时,他意识到他必须找到有关这个人物的深度背景,他深夜改道王都,去打听有关埃文斯家族的事。   雅各布·埃文斯在没有继承男爵的爵位之前,基本活跃在王都的贵族圈层,这是个很古怪的人,他有无数的朋友,他和他们一起打猎参加舞会,虽然埃文斯家族已然大不如前,他在王都的交际圈子里却能称得上是顺风顺水。   对待其他家族的人,雅各布都表现得绅士风趣彬彬有礼,唯独对待埃文斯家族的人格外的冷酷无情。   罗斯开始怀疑雅各布的身世背后是否也有秘密,难道说是狸猫换太子?可是不对啊,雅各布比珍妮特要小三岁。   罗斯继续打听,发现雅各布的古怪不止体现在对待家族内外人的双标上面。   那些与雅各布在王都交情非常好的朋友也对雅各布颇有微词,因为雅各布继承爵位回到奥思城后,完全与王都的这些朋友切断了联系。   哪怕是这些人路过奥思城,雅各布也不出来接待他们,仿佛从未认识过他们。   这种无情令他们感到心寒。   如果说雅各布是回到奥思城之后才性情大变,那也并不是。   之前在王都交际的时候,雅各布就干过类似的事情,前一段时间还与人亲密交友,过一段时间却又绝交了。   当罗斯出现,在交际圈当中打听雅各布这个人时,得到的是一边倒的恶名。   经过多方证词和一些故事叙述,罗斯当即判断,雅各布在人际交往上存在严重的障碍,那些幽默风趣,翩翩风度都是他的伪装与模仿,他无法真正与人建立亲密的联系,在社交关系进行到一定程度后,他甚至连如何有计划地撤退都做不到,只能生硬地切断与人的关系。   尝试彻底失败之后,雅各布完全放弃了与人交际,所以才会出现前后巨大的反差。   而对待埃文斯家族的态度,可以视作雅各布连装都懒得装,他是家族的继承人,没必要对家族里其他地位低于他的人虚与委蛇。   雅各布类似于一个空心人,要说珍妮特这个堂姐能在雅各布这样的人心中占据多大的分量,使得他特意前往兹文马城,罗斯认为其中似乎也有几分微妙。   而格林太太口中所描述的冲动杀人对于雅各布来说更是天方夜谭。   “雅各布为了你生气得杀掉康纳·格林,他既然对你的感情这样深,怎么会放任格林家族被掏空?”   罗斯的双眼如同利刃一般刮过格林太太的脸颊,“我还在兹文马城打听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珍妮特小姐,你真的想让我说出来吗?”   格林太太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球甚至都要从眼眶里暴突出去,美丽的面容在此刻显得无比狰狞,她忽然扭转过去,一把抄起医药箱里的剪刀。   “不——”   利刃插入人体的声音让在场的人同时做出了反应。   “菲尔德!”   辛心惊呼一声,立刻扑了过去托住医生的胳膊。   骑士与罗斯也一拥而上,双手按住了企图自杀的格林太太。   剪刀深深地插在了医生的掌心,鲜血瞬间滴滴答答地流下,医生脸色惨白地按住自己的手腕,摇头,“我没事。”   “珀金,我一个人按住她就行了,你去帮菲尔德。”罗斯赶紧道。   骑士放开了格林太太,走到医生那一侧。   他回头看向已然呆住的汤米,“过来,帮忙一起按住他的肩膀。”   汤米如梦初醒,连忙跑来,他跪在沙发旁,和辛心一左一右按住医生的肩膀。   “伤口不是特别深,我直接拔了。”   医生都还没来得及回答,骑士出手如电,已经瞬间拔掉了插在医生掌心的剪刀,血液喷溅而出,医生硬生生地忍下惨叫,浑身颤抖虚脱地倒下,辛心连忙从医药箱里去翻找消毒的药品和纱布。   “珍妮特,”罗斯按住已然面如死灰的格林太太,低语道,“你这样的行径只能更证实我的猜测。”   辛心一面帮医生消毒,一面回头密切地关注罗斯那边的情况。   如果这是现实世界,罗斯不会再继续说下去了,因为那实在太残酷了,但这是任务世界,他必须同步所有的讯息给他的队友们。   “我听说珍妮特小姐在婚前曾险些与情人私奔?”   罗斯停顿了一下,他看到格林太太已完全失去任何防御的脸上写满了绝望而灰败的麻木,“那个英俊的年轻人有一头烟灰色的头发和深棕色的眼睛。”   辛心震惊到把手里的药直接一股脑洒在了医生手上的伤口上,医生嘶了一声他才回过神,“对不起对不起……”   “我来吧。”   骑士拿过辛心手里的药,辛心半蹲下身,重新看向格林太太。   格林太太头发凌乱,闭着眼睛,双眼流下眼泪。   辛心难以形容他此刻的震惊,这对姐弟竟有这样的过往?!所以说,雅各布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自己的堂姐曾经热恋过!!!——所以他变态了???   “问题是,雅各布他来到兹文马城,本就是冲着你去的,他是来找自己的姐姐的。”   罗斯继续讲述下去,辛心脑海中像是被投下了一颗炸弹——雅各布是故意的???他明知道珍妮特是他的姐姐,他故意引诱了珍妮特???!!!   为什么?!   辛心满脑子问号,他定定地看着痛苦流泪的珍妮特,他无法想象得知真相的珍妮特会有多崩溃……她竟然最终还是嫁到了奥思城,怪不得她那么少出门……可是为什么……雅各布是恨珍妮特吗?!   一个被遗弃的姐姐为什么会引得弟弟那样对她呢?   辛心惊疑不定地看着格林太太,他隐约有种预感,有什么可怕的事实将要展露在他们面前了。   罗斯轻声重复了一遍他一开始提出的问题。   “珍妮特小姐,我一路上一直都在思索您到底是埃文斯家族哪一位的孩子。”   “埃文斯小姐从来没有结过婚,在你被抛弃的那一年,她曾离开奥思城在乡下待过差不多一年的时间。”   “巧合的是,在雅各布·埃文斯出生那年,埃文斯小姐同样去乡下休养了一年。”   整个房间里安静得可以让人发疯。   珍妮特紧紧地咬着牙齿流泪,她的牙齿发出咯咯的响声,浑身颤抖,抽搐般的吸气声回荡在众人的耳中。   “珍妮特小姐,”罗斯轻声道,“您是埃文斯男爵的女儿,同时也是埃文斯小姐的女儿,很不幸的是,雅各布也是,你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 第225章 情人 往事   对于珍妮特而言, 这一生中幸福的时光短暂到令她无法相信命运会如此残忍地对待她。   作为达勒家族的养女,珍妮特从小就感觉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   和达勒家族的其他孩子相比, 她所受到的待遇完全不一样。   她是不受宠爱的,不被重视的,没人欢迎的,达勒家族有意无意地避免她过度地曝光在兹文马城的社交圈里,兹文马城的贵族圈子也同样视她为无物。   这样的时光一直持续到她成年,到了可以结婚的年龄,达勒家族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她赶走,结婚的对象来自奥思城,据说是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珍妮特心碎了。   她已不奢求从家中汲取任何温暖, 她也并不是傻瓜,相反的,她非常聪明, 并且极其敏锐, 周围人的态度让她隐隐约约明白她的身世似乎另有隐情, 只是达勒家族的人并不想让她知道, 她也无从去查证。   婚姻是珍妮特开启新人生的唯一一把钥匙。   她不在乎对方出身是否高贵, 家庭是否富有, 她渴望的只是能够全心全意接纳她的人。   一个风流名声传到兹文马城的男人, 这不是珍妮特期待中的好丈夫。   就在这时,雅各布出现了。   从前的珍妮特, 如今的格林太太半靠在沙发上,她的妆已经完全花了, 泪痕遍布脸颊,那种狠毒的高傲也随着泪水一起流逝,她虚脱而麻木, 长长的睫毛笼盖住眼睛,如同一具正在呼吸的尸体。   医生的手掌已经包扎完毕,汤米按照罗斯所说,把所有能自残的东西都放到了另一边,罗斯守在格林太太的身边,辛心则与骑士坐到了另一侧,他静静地审视着这个可怜的女人,她是兄妹乱伦的产物,而她的弟弟居然企图与她重蹈父母的惨剧。   从这个角度来看,雅各布简直就是个没有下限的变态。   “珍妮特小姐,”罗斯语气温和,他低声道,“我想,您仍然深爱着雅各布,无论您是将他视作初恋的情人,还是弟弟。”   格林太太轻轻转过脸,她眼神迷离地看向罗斯,埋藏在她心中最幽深最可怕的秘密已赤裸地暴露在众人面前,她已完全失去了所有的伪装,脸上神情无助而迷惑,“你们究竟想得到什么呢?我什么都没有。”   格林太太轻轻哼笑了一下,“如果你们是企图利用这些秘密想要从雅各布手里得到什么的话,”格林太太边说,眼中边无意识地流下泪水,语气冷漠,“我劝你们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我们想得到的是奥思城的宁静。”   罗斯所说的话出乎格林太太的预料。   “奥思城正在经历风暴,如果放任风暴继续席卷下去,这里终将会成为地狱,珍妮特小姐,你真心地认为雅各布不是影子杀手,康纳·格林的死只是他的嫁祸吗?”   格林太太神情微怔,睫毛快速地眨动了两下,从这个表情的变化可以看出她之前说的那些话某种程度上还是在为男爵脱罪,她心里其实很明白,男爵就是影子杀手。   “我听说怀尔德·布特死了,他可是有军功的,据说布特家族已经计划前往王都,请求王都派人来调查影子杀手。”   “珍妮特,你真的想要放任雅各布继续这样下去吗?我想你已经是这个世界上雅各布唯一最亲的人,除了你,没人再能了解他,也没人再能找到打开他心扉的钥匙。”   罗斯恳切道:“我们算什么呢?我们都受他管辖,我们想做的也仅仅只是规劝、说服他不要再继续下去,珍妮特,请你放心,我们伤害不了他,我们只是希望能够拯救他,也同样拯救奥思城。”   格林太太回望罗斯,罗斯最后的那句话打动了她。   “所以,你们是想从我这儿了解雅各布?”   罗斯和队友们交换了下眼神,随即对着格林太太郑重点头,“我们请求您毫无保留地向我们倾诉,而且我们发誓秘密永远只是秘密。”   格林太太沉默片刻,轻轻吸了下鼻子,“其实,我对雅各布也远称不上了解……”   十八岁的珍妮特在兹文马城偶遇了雅各布,当她第一次见到雅各布时,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两个人之间有什么灵魂上的联系。   雅各布在珍妮特面前展现出了他在王都与人交际时的形象,风趣幽默,绅士谦和,他的风度与温柔轻易地俘获了当时天真的珍妮特的心。   “我从小就很少与人交际,也没什么人愿意那样倾听我说话。”   格林太太回忆往事时,神情依旧很麻木,也许这是她的一种自我保护,毕竟那样的回忆,一般人巴不得忘个一干二净。   两人暗中交往了一段时间后,雅各布就提议与珍妮特私奔。   这正是珍妮特想要的!   雅各布谎称自己是落魄贵族,家里生活简单自由,远在兹文马城千里之外,珍妮特对这些都甘之如饴,她一心想要逃离兹文马城,摆脱那桩她不喜欢的婚事,而向她伸出手的正是她心爱的情人,她有什么不同意的?!   达勒家族对珍妮特是毫不在乎的,所以珍妮特轻易地就在那天夜晚跑了出来,与雅各布在兹文马城的郊外成功会合了。   她上了马车后一把扑进雅各布的怀里,她既兴奋又高兴,心中无比紧张的同时还伴随着一丝对未来生活的恐惧,她在雅各布的怀里又哭又笑,诉说了半天后才觉得奇怪。   马车没有立即行驶,雅各布也一言不发。   珍妮特满心狐疑地仰起脸,望向她的情人。   雅各布正凝视着她,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尤为深沉,雅各布抬起手,戴着蛇纹戒指的手指轻轻揩去珍妮特脸上的泪水,“珍妮特,你知道我是谁吗?”   格林太太要了嗅盐,她自己吸了一口,缓缓道:“雅各布在马车上告诉了我,我是谁的孩子,他又是谁的孩子,我们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格林太太说得轻描淡写,辛心他们却是纷纷屏住了呼吸。   这太可怕,也太残忍了。   满心欢喜以为自己即将过上美好生活的少女在私奔之夜,从情人口中得到这样冲击性的讯息,怎么承受得了?   格林太太轻轻呼出一口气,“我马上就相信了,我没有去做任何求证,因为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我知道命运从来不会善待我,”格林太太笑了笑,“我亲爱的弟弟,他那么冷漠地看着我,他并不是出于恨我才那么做的,你们明白吗?”格林太太再次哼笑了一声,“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珍妮特并非如她现在所说的那样平静,当时的她崩溃了,她质问、尖叫、号哭、厮打,而她的弟弟却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   仿佛与她所经历的一切,于他而言,毫无意义。   发了狂的珍妮特质问雅各布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直沉默的雅各布只回答了珍妮特这一个问题。   “你也不行。”   这是雅各布在当天晚上与珍妮特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他便无情地将珍妮特从马车里推了出去。   他已经提前通知了达勒家族,珍妮特被达勒家族赶来的人接了回去,随后的一段日子,珍妮特成天都浑浑噩噩的,毫无反抗地嫁到了奥思城。   此后的生活,对于珍妮特而言像是另一个世界的。   珍妮特已经死了,死在与情人私奔的夜晚,现在活着的,是格林太太。   “我和雅各布几乎不来往,我不想主动去见他,他也不会主动来找我,除了那次在剧院里,我向他要钱。”   格林家濒临破产,格林太太无法再维持她现在这种宛如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她需要钱。   事情已经过去了快十年,格林太太面对着自己的弟弟,曾经的情人,她想或许被乱伦所生下的孩子都是疯狂的,要不然她怎么能理直气壮地说,“我也是埃文斯家族的继承人,埃文斯家族的财产理应有我的一份。”   男爵并未理会,格林太太再次拦住了他。   “是你,是你毁了我的一生!”   格林太太压低了声音,她快速道,“你知道康纳·格林在外面养了多少个情人吗?他挥霍无度,还与别的女人有了孩子,如果不是你,我不会选择就那样顺从地嫁来格林家,是你,是你毁了我!”   康纳·格林死的那个晚上,她意识到杀人的极大可能是雅各布·埃文斯。   她在停尸间里号啕大哭,并不全然是做作,她是为了十年前死去的珍妮特而哭泣。   “他也许还是对我有些感情的,”格林太太用掌心抹了下脸,“他恨康纳·格林,我想,他应该是为了我。”   罗斯看向队友,队友回了他眼神,大家的目光中都表达着质疑。   雅各布如果真的对格林太太有那样深刻的感情,怎么会一开始拒绝格林太太对金钱的请求呢?——那个时间点,雅各布应该是想要去确认伯德夫人是否已经离开了包厢,所以懒得理会格林太太。   雅各布对于康纳·格林下手时如此愤恨,绝对不是因为格林太太,否则康纳·格林早死一百次了。   而雅各布在私奔当夜给珍妮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也值得玩味。   “你也不行。”——到底什么不行?   罗斯略微思索,“珍妮特小姐,我有个特别的问题要问您,希望您能够诚实地回答我。”   格林太太苦笑了一下,“我在你们面前,还能有什么不诚实的地方吗?”   罗斯神色严肃,“你和雅各布发生过肉体关系吗?”   格林太太麻木的脸上显现出羞愤,但又很快平静下来,对她而言,所有的一切都已经随着珍妮特埋葬,即使再回想起来,也只是腐烂的往事,她像提起别人的事一样平淡道:“没有,我们是柏拉图式的关系,他只牵过我的手。”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或许我也不会嫁到奥思城来了,”格林太太揉抚了一下自己的金发,她的眼神中散发出埃文斯家族特有的那种冷酷,“我宁愿和他同归于尽。” 第226章 情人 埃文斯家族   格林太太已经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信息都告诉了几人, 她最后还给了几人忠告,瘫坐在沙发上几人喊话道:“雅各布不是你们想象当中可以随意控制的人。”   罗斯站在五人中间回头, “珍妮特小姐,没有任何人会轻视一个手握大权还随意杀人的人。”   五人上了马车,马车带着他们先返回了执法队。   距离任务截止时间还有八个小时。   墙上的地图上布满了人物,受害者以及卷入案件的相关人员遍布地图,罗斯在地图的中心做上了标记。   凶手:雅各布·埃文斯。   “我们现在一起复盘这起案件,打通其中的关节。”   “首先,我们确认凶手就是雅各布·埃文斯,”罗斯手指点了红灯区几个被害的妓女,“对于这些受害者们, 凶手都是采取先以嫖客的身份接近,获取她们的信任,然后捆绑、放血杀人。”   辛心举手, “我们已经找到案发地点了。”   罗斯:“哪里?!”   “停尸房。”   “……”   当罗斯猜到凶手极大可能是男爵时, 案发地点变成了一个大问题, 因为男爵在奥思城的房产实在太多了, 但是当辛心报出案发地点时, 罗斯还是受到了震撼。   停尸房, 居然会是停尸房, 当然应该是停尸房……   罗斯没有多追问调查过程,直接就标记了案发地点, 他相信他的队友们。   “从康纳·格林的被害,我倒推伯德夫人她当天和康纳·格林一样, 她事先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见的人是谁。”   “根据邦妮·布朗在路上的口供交代,伯德夫人在被害前一周就表现出了异常,似乎总是很魂不守舍, 当然在她看来,伯德夫人是因为赫斯特·伯德对她的疏远才陷入了那样的境地。”   “我推测雅各布·埃文斯在发现了伯德夫人与赫斯特·伯德之间的不伦关系后,用与杀害康纳·格林的相似手法,以秘密要挟伯德夫人会见,然后用对那些妓女一样的方式杀害了伯德夫人。”   “康纳·格林就不提了,大家应该都差不多知道,至于怀尔德应该是在回家的路上被雅各布骗走,怀尔德对男爵没起任何疑心就被迷晕了……”   辛心再次举手补充,“当时,怀尔德被掳时,伊迪·雪莱发现了,但是没有阻止,他也在那时被雅各布刺伤了手臂。”   罗斯深深地皱起眉,“诺亚·卡佩又是什么情况?”   “诺亚·卡佩是去货船看马,雅各布开船接近,诺亚·卡佩没有防备就上了他的船,当场也是被迷晕了,伊迪·雪莱也在船上。”   “雪莱家族曾是埃文斯家族的左膀右臂,伊迪·雪莱无法违背家族的使命,应该是跟在了男爵的身边。”   “后面珀金追上了船,诺亚·卡佩不知道是被伊迪·雪莱还是雅各布给刺死了,雅各布在中途逃上了岸,后面伊迪·雪莱上岸后选择了自杀。”   案件的过程大概梳理完毕,罗斯手指了地图中间埃文斯家族的城堡,“现在的问题是,杀人动机。”   杀人动机往往藏在凶手的背景故事当中。   第一个任务的姐妹关系,第二个任务的江池“奋斗史”,第三个任务里傅天齐的童年过往,第四个任务里的盗墓往事。   现在雅各布·埃文斯的背景故事也已经很丰满了,一切的起源应当来自埃文斯家族上一代的乱伦。   上一代的埃文斯男爵也结过婚,在珍妮特被送到兹文马城的第二年,埃文斯男爵就火速结了婚。   埃文斯男爵的结婚对象同样是贵族,布兰琪·乔治,乔治家族距离奥思城很远,而且比埃文斯家族衰败得还要更快,罗斯合理推测埃文斯男爵迎娶这个贵族之女,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除了雅各布·埃文斯之外,埃文斯男爵再没有其他的孩子了。   也就是说真正名义上的男爵夫人从来没有生育过。   更可怕的是雅各布出生那年,那位男爵夫人就病逝了。   布兰琪·乔治极有可能是个彻头彻尾的工具人,被埃文斯兄妹榨干了最后一点剩余价值后就被除掉了。   当雅各布长到十四岁那年,终身未嫁的埃文斯小姐因病去世了,第二年,埃文斯男爵也去世了,十五岁的雅各布继任了男爵的爵位,随即前往兹文马城去找他的姐姐珍妮特。   他玩弄了珍妮特的感情后若无其事地返回奥思城,一直隐忍了十年,突然开始爆发杀人。   其中到底还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众人的视线聚焦在地图上的那个名字。   雅各布·埃文斯。   罗斯提起笔在旁边又写下一个名字,威尔·罗德尼,埃文斯家族的上一任以及现一任管家。   *   白天的古堡与夜晚几乎没什么区别,同样安静、肃穆。   之前辛心每次返回都是吃饭、休息,作为任务的中间站补给,现在再次独自回到古堡,哪怕是大白天,他还是看哪都觉得阴森森的。   修·怀特本来就是个存在感很低的人,现在又被拨给骑士使用,进入古堡完全没有任何人在意他,很顺利地就在花园里找到了威尔·罗德尼。   “罗德尼先生。”   威尔·罗德尼转过身,他与雪莱家的布鲁克一样,已然白发苍苍,看到辛心后,脸上先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修,你回来了,卡特先生他们呢?”   “卡特先生有很重要的事想要和您说。”   “我?”   “是的,罗德尼先生,真的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好吧,那么他在哪呢?”   “就在古堡外。”   管家向着围墙探了下脸,“他为什么不进来说呢?”   “事关男爵……”   辛心压低声音,“卡特先生希望能够和您单独、秘密地对话。”   男仆一脸无害,成功地将管家骗出了古堡,马车等候在一旁,管家道:“卡特先生在马车里吗?”   “是的,我扶您上去。”   辛心搀扶着管家去上马车,管家面露迟疑之色,马车门打开,里面伸出了两双手,猛地把人拉了进去,随着马车门“嘭——”的一声被关紧,辛心顺势跳上马车,一甩鞭子,飞驰而去。   马车停在距离古堡不远处的比斯河旁,辛心停下后打开门。   管家被四人团团包围着,脸色凝重而难看,罗斯给辛心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已经搞定。   “威尔,”医生勾着管家的肩膀,“下去再说吧。”   “威尔·罗德尼。”   医生和骑士一左一右地夹着管家,罗斯和辛心正面对着管家,汤米站在管家身后,让管家无处可逃。   “珍妮特已经把她知道的都说了,威尔,我郑重地提醒你,埃文斯家族是否覆灭,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罗斯对着管家直接把问题的高度上升到了埃文斯家族的存亡,这严格意义上并不算是夸大其词,埃文斯家族现在只剩下男爵这个掌权者,一旦男爵死去,埃文斯家族将会走向何方,谁也不知道。   “你们都是男爵请来的人,为什么要……”   管家神情复杂,刚才在马车上罗斯已经抛出了一大堆他们已知的秘密,每一个都足以让管家想要立即跳下马车,要不是罗斯他们一直按着他,他早就跳下去了。   罗斯明白这种历经两代的大管家角色八成都是非常迂腐的,他再次强调,“我们是为了埃文斯家族,也是为了奥思城,布特家族已经前往王都了,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男爵遭受调查?”   “罗德尼先生,”辛心帮腔,“罗斯队长绝没有恶意,他只是希望帮助埃文斯家族,也希望帮助男爵大人。”   “是的。”   医生也加了把火,“我们大可以和布特家族一起前往王都,可是我们没有,罗德尼先生,您要相信我们是站在男爵这一边的。”   管家被几人的语言快逼到了死角,骑士抽出了剑,辛心眼皮一跳,心说千万别这个时候上压力,便听骑士面无表情举着剑道:“卡特家族将永远效忠埃文斯家族。”   辛心:“……”好!   辛心见管家神情还在动摇,他上前一步,对管家道:“罗德尼先生,您是看着男爵大人长大的吧?您真的不想让男爵大人停下吗?他病了,您感觉不到吗?”   管家目光与辛心交会,他怎么会不知道雅各布病了呢?应该说,这个世界上最早发现雅各布病了的人就是他啊。   “你们到底还想知道什么呢?”   管家凝视剑尖,他苦笑道,“你们不是已经都知道一切了吗?知道那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你们能怎样帮助雅各布大人?”   “只要你愿意相信我们,我们会试着找出雅各布大人的病因的。”   罗斯适时道:“雅各布大人真的是老埃文斯男爵与他的妹妹埃文斯小姐所生?”   管家看向罗斯,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那么雅各布大人他自己知道吗?”   管家看了众人一眼,再次轻轻点头,他呼了口气,皱纹横生的脸上满是悲伤,他原本以为他将带着埃文斯家族的秘密直到死亡,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老男爵与埃文斯小姐之间的关系……”   管家眉头紧皱,他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讲述那个故事。   兄妹之间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并且发展成了无法挽回的事态,这在家族中是多么恐怖的丑闻,偏偏兄妹俩根本不以为意。   拥有一方属地霸权的男爵,他认为自己想要做什么都可以,其中包括让他妹妹成为他最心爱的情人。   这样的乱伦丑闻在埃文斯家族内部根本不是秘密,男爵从未想过要遮掩。   之所以奥思城的其他家族不知道,是因为还没有达到那个圈层罢了。   珍妮特出生以后,男爵因为当时未婚,于是就将珍妮特送走了,之后就与罗斯他们推理得差不多,男爵找了个出身不如他,在家族中也不受重视的贵族小姐结婚,并非为了掩人耳目,而是想要让自己的妹妹名正言顺地生下埃文斯家族的下一任继承人。   三年后,埃文斯小姐顺利产下雅各布,男爵夫人很快暴毙,管家没有明说,可是大家都听出来了,是那对兄妹干的。   兄妹二人从此公然地在古堡内过起了夫妻生活。   管家神情沉痛,“他们实在太自私了。”   不止是对待妻子,兄妹二人对待雅各布这个亲生的儿子也并不特别关心,眼中只有彼此的两人只是为生下一个埃文斯家族的后代继承人而已。   雅各布自小就是由管家照顾的,管家对这个可怜的孩子心中充满了别样的同情,他爱护他,照顾他,陪伴他。   埃文斯兄妹没有打算隐瞒雅各布,他们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是兄妹乱伦的产物,他的父亲是埃文斯男爵,母亲是埃文斯小姐,他们是一对亲兄妹,同时也是他的父母,而他应当为他纯洁无瑕的血统而感到骄傲。   “雅各布,你还有个姐姐。”   管家站在角落,无力地看着男爵抚摸了下儿子的脸颊,直起腰搂住自己的妹妹,脸上浮现出冷漠的笑容,俯视着自己的儿子,“埃文斯家族的荣耀,将由你来延续。” 第227章 情人【完】 终章   即使是威尔·罗德尼, 他陪伴着老男爵长大,也不得不承认, 老埃文斯男爵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那对兄妹简直就是魔鬼。   埃文斯家族的荣耀?但凡知道埃文斯男爵对家族都做了些什么,就不会相信那些鬼话。   威尔·罗德尼只是仆人,他无权干涉埃文斯男爵的行为,包括男爵怎样对待自己的孩子,他能做的就是尽量履行自己的职责,照顾好雅各布,然而他的努力对于雅各布的成长所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也许这是命运对埃文斯家族的诅咒。   雅各布个性阴沉,冷漠麻木, 对周围的人与事毫不关心,有时威尔也会为雅各布幼小而空洞的眼神感到恐惧,甚至比起那对自私乱伦的兄妹, 更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一个孩子怎么会给人那样的感觉呢?   威尔一直都说服自己, 那仅仅只是他的错觉, 是他因雅各布出身而产生的偏见, 之后雅各布去了王都上学, 威尔有很长时间没见到雅各布, 他认为远离奥思城, 对于雅各布反而有好处。   埃文斯小姐病逝之后,埃文斯男爵伤心过度, 很快也过世了,雅各布·埃文斯继承了男爵之位。   时隔多年之后再次见到雅各布, 在威尔看来,雅各布与幼年时期相比似乎变了很多,当然是往好的方向。   雅各布长成了贵族中最普通且理想的模样, 风度翩翩,擅长骑射,长于交际也很关心奥思城内的各项事务,与小时候那副阴沉沉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威尔以为雅各布已经完全摆脱了家族出身的阴影,直到诺亚·卡佩死的那天,男爵半身湿透地返回古堡,威尔才意识到了什么。   或者说,其实威尔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雅各布会长成所谓正常的样子,他心里一直暗暗警惕观察着,他明白那是一头怎样怪异的野兽,而他无能为力……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雅各布为什么会突然杀人?”罗斯皱眉审视着苍老的管家,“你难道就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吗?”   根据管家的描述,雅各布似乎有先天的人格缺陷,他继承爵位后选择去引诱珍妮特,最终放弃时他对珍妮特说出了“你也不行。”   是说他还是做不到像他的父母一样,无法对珍妮特下手,采用如此偏激邪恶的方式延续埃文斯家族的血统?   那么当雅各布放弃与珍妮特结合的时刻,是否已经说明他走出了上一代的阴影呢?   为什么时隔十年之后,他会突然爆发性地杀人?   其中一定有什么契机。   上一代埃文斯家族当中知晓隐情的仆人就只剩下管家一个了,其余许多仆人在埃文斯小姐死后,都被老埃文斯男爵给折磨死了。   作为唯一的知情者,管家的确一直都在暗中观察着雅各布。   而他也很难说雅各布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在他看来,雅各布比起上一代埃文斯男爵身上似乎更加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邪恶味道,尽管他将自己伪装得完美无缺,管家仍然是保持着对男爵深深的恐惧。   他时常在与人谈笑风生的男爵背后看到那个阴沉麻木的男孩,面对父母带着嘲讽的恶意,他既不慌张也不生气,而是冷漠地注视着他们,仿佛他早已看穿了他们肮脏腥臭的灵魂。   “大约半年前,”管家回忆道,“男爵大人的心情开始变得时好时坏。”   这对于管家来说是个巨大的冲击。   男爵很少将自己真实的情绪显露于人,他的那些微笑、大笑、生气、发怒……在一直注视着他的管家看来都带着一种模仿表演的色彩。   而那天,管家发现打猎回来后的男爵居然在笑。   虽然那笑容转瞬即逝,男爵很快又恢复了严肃的脸孔,他仍然确信男爵笑了,并非出于社交需求,特意展露给别人看的,而是那一瞬间,男爵似乎感到了愉悦,虽然随后他就展现出了比平时还要更强烈的麻木。   “那段时间,男爵经常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威尔不知道,在场的其他几人却都很清楚。   那段时间雅各布建立了停尸房,难道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发现了自己特殊的癖好?   “男爵开始时常晚睡,有时候他会在书房独处待到凌晨两三点。”   管家确信男爵当时的情绪正处于罕见的波动阶段,而男爵自己应该也意识到了,他不准管家与他待在一个空间,应该是也意识到管家会窥视他。   之前男爵是不在乎的,但是现在他却开始隐藏自我了。   他在隐藏什么呢?——自己变态的癖好?   “前段时间,男爵的心情又开始变坏,为了排遣这种情绪,他常出去打猎。”   别人也许不能察觉,但是管家还是能微妙地感觉到男爵的情绪变化,男爵的心情从时好时坏彻底转向了坏的那一面。   现在管家回想起来,每一次奥思城里发生案件,男爵都非常恼怒。   “我确信男爵的确在为城中发生的案件感到痛苦。”   管家很艰难地说出自己的判断,他神情复杂地环顾众人,“也许,雅各布也知道自己病了。”   管家这话一说,辛心顿时觉得醍醐灌顶。   这么一来,任务要求就完全说得通了!   男爵确实是想要他们完成任务把凶手抓住,即使那个凶手就是他自己,他想要终结这一切。   “糟了!”   辛心上前抓住管家的胳膊,“男爵刚才在古堡吗?!”   “……我不清楚,”管家道,“我无权干涉男爵大人的去向。”   辛心看向其他几个队友,“快回去,男爵有自毁的倾向!”   几人立即上了马车。   男爵让辛心想到了傅天齐。   和江池不一样,傅天齐在杀戮中没有体会到快乐,而是一种持续下坠的痛苦。   男爵似乎也是这种类型。   愤怒,他杀人之后会愤怒,是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异常却无法改变,所以对自己感到失望愤怒吗?   辛心驾驶马车直往古堡狂奔而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返回的途中,他们已经能够看见夕阳正在滑落。   这次的任务提交对象正是男爵,如果男爵死了,任务会不会提交失败?还是任务神通广大,哪怕男爵死了,也会让男爵的鬼魂出现,接受他们的任务提交?   辛心不敢赌,他觉得任务很狗,就喜欢玩弄他们,万一男爵死了,八成会直接判定任务失败。   马车停在埃文斯家族的古堡前,辛心率先跳下马车,直接冲进古堡,逮着人就问,“男爵呢?”   古堡里的仆人和管家一样不知道男爵的去向,他们只是坚守岗位的工具人,男爵去哪,压根也不会跟他们打招呼。   这时,管家也下了马车,他立刻呼唤仆人,发号施令,让全体仆人在古堡里寻找男爵。   五人聚拢在一起。   “男爵突然杀人这一点还是存在疑问,”罗斯低声道,“一定有个契机让他开始杀人。”   汤米:“不是说建立停尸房时让他发现了自己有恋尸癖?”   罗斯摇头,“特殊的性癖一般在青春期发育时就觉醒了,不会那么晚才发觉。”   古堡里乱作一团,到处都是仆人奔跑寻找,辛心脑海中的思绪也在旋转狂奔。   父母乱伦、引诱亲姐、杀害妓女、转向贵族……从最接近他父母模型的与侄子乱伦的伯德夫人一直到身心都无限接近纯洁的诺亚·卡佩。   这个世上所有犯罪的人都是为了满足自己心里的某种欲望。   权势、财富、地位……纵使埃文斯家族正在走下坡路,男爵也已经是一方霸主,而且如果他真的对这些有所追求的话,那么他就不会离开王都这个权力中心,回到奥思城。   辛心一手抓住骑士,转头看向罗斯,“我们之前推理过,对妓女的杀戮,于男爵而言,是替代品,男爵原本的目标就是贵族,对吗?”   医生脸从罗斯身后探出,“没错。”   这个论点是由医生提出的。   凶手不断地在升级,说明他的欲望没有得到满足。   然后,出现了一个完美的受害者,诺亚·卡佩。   就这样结束了吗?   “所有的人都是替代品,”辛心死死地抓住骑士的手,他的心跳得很快,“他真正想杀的,一直都是那个引起他杀戮欲望的人!快,快去停尸房——”   马车不够快,五人转身跑出古堡,让仆人牵来了马,几人立刻向着停尸房的方向狂奔而去。   救一次,哪怕只救一次也好——   辛心在心中大喊。   夕阳已完全坠落,黑夜正在降临。   跑在最前面的骑士直接跳了下马,他手持着长剑向着停尸房冲了进去,其余四人在他后面下了马,骑士直接踹开了停尸房的门,门轰然倒地,骑士直向着停尸间走去,停尸间的金属门紧锁着。   “我来!”   医生掏出钥匙开锁,锁芯松动的声音传来的瞬间,骑士直接推开了停尸间的门。   “空的……”   冰冷的停尸间里空无一人。   “怎么会是空的?”辛心喃喃道。   难道是他的判断出现了失误?!   “不是这里,”罗斯双手叉腰,平复着气喘的呼吸,“他在这里已经杀过太多人了,不够特别,他真正想杀的人,一定会在一个特别的地方处刑。”   “那会是哪里?对于男爵来说特别的地方?”辛心大脑疯狂运转,但死活也想不起来除了古堡和停尸房之外,还有什么地方对男爵来说很重要。   “打猎——”   汤米猛然想起管家的描述,“不是说他心情不好就会去打猎吗?”   奥思城里有一大片土地是属于男爵的私人猎场,就在比斯河畔附近,众人立刻离开停尸间,上马往猎场的方向赶去。   猎场的位置偏僻,靠近平民区,为了避免打猎误伤,猎场与平民区隔着一条宽阔的比斯河,平常都没什么人去,边界非常清晰划分了,众人踏入猎场的那条红线。   任务截止时间快要到了,他们没有分开找人的余地,必须保持集合,否则在猎场里迷路,或者谁单独得到最后的讯息而不能通知队友,那就全完了。   骑士忽然勒住马,众人也纷纷急停,骑士指向河面,“血。”   黑夜中,冷冷的月光照耀下,缓缓流动的河水呈现出浓密的黑,那其中隐约旋转的似乎真的是血迹。   “快!”   辛心来不及多说了,拍马顺着比斯河向前追赶,他用力抽着马,马发狂一样地跑,然后,辛心紧握马缰的绳忽然松开了力道,感受到放松的马惯性奔跑了两步也减速慢慢停了下来。   马蹄陆陆续续停下,骑在马上的五人勒着马缰,不约而同地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是男爵。   男爵正坐在河边,他怀抱着一个人……或者说,一具尸体?浓烈的血腥味让几人的马回避地后退。   骑士跳下马,直冲过去,一把拉起了男爵怀里的人,片刻后他回头,对着其余下马的队友们摇了摇头。   人已经死了,脖子上创口巨大,血从那个创口开始染红了全身,那双大大的眼睛还惊讶地睁着,仿佛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辛心慢慢靠近,他认出了那个被害人,不是城里哪个贵族,是他们都认识的人,在古堡工作的帮厨,奥利弗。   辛心张开了嘴,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想说什么,就只是茫然地张着嘴。   罗斯走向坐在地上的男爵,直接一个反剪把人双手从背后控制住,踢开了男爵手边的刀,男爵毫无反应,他身上脸上也全都是血,深棕色的眼睛里正是管家曾描述过的那种阴沉空洞。   医生上前再次确认了奥利弗的脉搏,最后也只能得出那个显而易见的结论,“已经死了。”   骑士轻轻将尸体放在草地上,四人静默地看着那具尸体。   奥利弗的眼睛仍旧睁着,甚至脸上的表情也是惊讶不解,似乎正在询问着注视他的人,为什么要杀我?   “雅各布·埃文斯,”罗斯道,“我现在正式以杀人罪逮捕你,影子杀手,雅各布,这就是你想要的?!”   辛心凝视着奥利弗的脸。   奥利弗相貌平凡,个子不高,脸颊微嘟,看上去还有一些孩子气,他经常在几人返回时送上夜宵,别人都休息了,只有他还坚持着等待,连续几天都是强撑着困倦给他们准备食物。   他们并不算特别熟悉。   辛心想要弯下腰触碰一下奥利弗,却没有勇气,他看向男爵,男爵也正凝望着奥利弗,他杀了他最想杀的人了吗?终于不再愤怒,不再痛苦了吗?   “为什么呢?”   辛心轻声道:“奥利弗他只是个普通人,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既不是妓女,也不是贵族。”   辛心上前在男爵面前蹲下,男爵的视线没有因此而看向他,他仍旧神色冰冷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奥利弗。   “他身上没有任何其他伤口,”医生蹲下身粗略尸检,“也没有吸入镇定药物的痕迹。”   医生单手搭在膝盖上,他轻侧了下脸,“人走得很快,不是特别痛苦。”   辛心轻闭上了眼睛。   “我记得,”辛心缓缓道,“奥利弗就是半年前开始来古堡帮厨的。”   医生直起身,与骑士和汤米齐齐看向被控制住的男爵。   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男爵真正想杀害的居然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帮厨。   “奥利弗做错了什么?”汤米的疑惑快要从语气中溢出来,“他能怎么惹到你?!”   “如果他惹到了你,你杀他就行了,为什么要杀那么多的人?!”   汤米接连质问,男爵没有回答他任何问题。   “因为他一直在实验。”   医生淡淡道:“珍妮特是他实验的工具,那些死者也是。”   “实验?!”汤米震惊道。   “正如罗斯所说,男爵大人您应该是在青春期就发现了自己的异常,比起活人,我想您对死人更有好感吧,让我猜猜是谁让您发现这样的癖好的?”   医生审视着男爵,“也许是您死去的父母?”   男爵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眼看向医生。   “当您发现他们变成尸体以后,让您觉得可爱多了,是吗?”   在场其他人都不由屏了下呼吸,辛心也回头看向医生。   医生继续推理,“可惜的是,这种对尸体的好感似乎成了一种癖好,您试图治好它,所以您找到了珍妮特,希望家族这种遗传的变态基因能打败您后天养成的怪癖,但是,您失败了,珍妮特同样不能激起你的欲望。”   原来如此!   “你也不行”原来是这个意思!   辛心脑海中嗡嗡的,那么男爵在那次失败后就放弃了,突然杀人的契机难道是——   “然后您遇到了奥利弗?”   医生脚尖轻踢了下奥利弗的尸体,男爵的眼神立即发生了变化。   医生道:“这个人很奇怪吧?他还活着,却能激起您的欲望。”   辛心猛地回头看向男爵。   男爵下颚绷得紧紧的,深棕色的眼睛中释放出强烈的讯号。   “对于一般人来说,这是多么幸运的事,可是对于您来说,这很可怕,比起活人,您始终还是偏爱尸体。”   “没有立即杀掉这个人,是您在反复验证自己的癖好有没有发生变化,最终您肯定了,您依旧保持着对尸体执拗的偏爱,死去的他比活着的他对您更有吸引力。”   医生下了结论,其余人都静静地听着,没有任何人说话,包括男爵。   这就是最终的答案吗?   男爵为了自己的癖好,杀害了那么多人。   “为什么是放血呢?”辛心的疑问是,“为什么唯独对康纳·格林那样仇恨,为什么杀奥利弗时是割喉?”   男爵依旧没有回应,看样子他不会对他们有任何回应的。   放血到底代表着什么?   他必须看着受害者一点点流失血液,生命一点点消逝是为了什么?   从妓女,到被害者们身份、道德的升级,被害者们都有“好人”的标签。   还有一个最终极的问题。   这个任务他们最后是要提交给男爵的,并且任务指出,无法调查清楚真相,男爵的怒火将会让他们无法承受……   会不会,真的连男爵本人都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辛心感到一阵战栗。   “雅各布,”罗斯道,“你承认菲尔德对你的指控吗?”   男爵依旧没有回应,他身上都是奥利弗的血,仿佛仍沉浸在刚才的杀戮当中,即使被罗斯压制着,完全没有意识到周围发生了什么。   “雅各布。”   辛心轻声道,“在你心里,奥利弗是个很好的人吧。”   “你无法否认他是个善良的好人,所有被害者,他们作为奥利弗的替代品,无一例外,全都是好人。”   辛心有点说不下去了。   当他看清楚男爵的心后,他真的不知道该说是恶心还是悲哀。   “好人”这个关键词让众人的思路瞬间聚焦。   罗斯看向被他压制住的男爵,几乎也是一下明白梳理清楚了思路,他视线一一扫过队友,辛心和骑士的神情看样子已经想通了,医生神情冷静,汤米似乎还不太能理解。   任务最终需要提交给男爵,罗斯也明白过来了,任务到底为什么这么设置,因为男爵本人也不明白自己的杀人动机,那隐藏在背后的隐匿的欲望。   “雅各布,那些妓女的确全都是你的试验品,”罗斯忍耐着,尽量不带任何情绪地陈述道,“你在试图寻找一个平衡点,尝试找到一个生与死之间,能够让你接受的状态。”   “他不是纯粹地想要得到一具尸体,他在努力,”罗斯觉得此刻很悲哀,“他在试图克服自己原始的欲求,他一直在寻求自救。”   珍妮特没有“治好”雅各布,雅各布接受了自己的变态。   然而,奥利弗出现了。   正如医生所说,奥利弗成为了第一个让雅各布产生了欲望的活人。   而雅各布却不能真正接受这一点,他必须与自己的欲望搏斗,他在极力地试图治疗自己。   然后,影子杀手也出现了。   他采用放血的手段,静静地看着人在他的面前死去,想要找到一个平衡,也许,不将那个人变成尸体,他也能接受的。   妓女没有治好他的“病”,于是杀人升级了,他开始从贵族中寻找好人。   “你想用他们治病,你根本不想杀奥利弗的,对吗?你内心一直渴望着会有人来阻止你。”罗斯低声道,所以……他们才出现了。   男爵始终都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众人都有预感,任务截止时间快到了——就在这时,骑士忽然拔出了剑。   “珀金——”   锋利的剑尖抵在了男爵的咽喉上。   “他们把你想得太美好了,让我来直说吧。”   骑士平静道:“你很愤怒吧,一个毫不起眼的平民竟然如此牵动你的心,他有什么资格让你的情绪发生波动?”   男爵终于抬起了脸,烟灰色的头发散落在额头,阴沉麻木的双眼印出骑士手中锋利的剑。   “你杀那些妓女是在实验也好,预演也罢,但你同时也是在泄愤。”   骑士幽绿色的眼睛深不见底,“证据就是你在康纳·格林身上流露了太多情绪,当时你一定很生气,因为你不得不承认,你内心最想要的真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男性。”   “怀尔德、诺亚……你一步步升级,就是想要证明,最符合你心意的仍旧是出身高贵,了不起的贵族……”   骑士的剑尖已经割破了男爵的脖子,一丝血线缓缓流下,辛心双手握住骑士的胳膊,“珀金,不要!”   骑士扭头瞥向辛心,辛心的眼神中充满了关心与担忧,他怕他真的在任务里杀人,从此滑入深渊,万劫不复。   男爵的眼睛顺着骑士的视线看过去。   骑士与男仆对视着,令他想到刚才奥利弗在他怀里的模样。   奥利弗一无所知,傻傻地睁着眼睛看着他,脸上还漂浮着淡淡的红晕,他好像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忽然将他抱在怀中。   奥利弗轻轻张开了嘴唇,他一定是想说些什么的,但是男爵没有给他那个机会,他拔出了腰间的匕首,毫不迟疑地、异常果断地割断了他的脖子。   温暖腥甜的血液喷溅出来,奥利弗张大了嘴,他看上去还是非常惊讶的样子,嘴张得大大的,他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喉咙里涌上来的血液堵住了他的嘴,嘴里发出怪异的响声。   那个让他心烦的人就这样永远定格在了那个惊慌失措的瞬间。   可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那种满足欲望后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他反而感到很……很……   男爵垂下脸,口中发出“嗬嗬”的吸气声。   辛心更用力地抓住了骑士的手,小幅度地摇头。   骑士凝视着他,最终还是收回了剑。   男爵脖子上血线细细地流淌,罗斯放开了人,男爵抬起手捂住脖子,罗斯蹲下身检查,他同样不赞同在副本里杀人,他们无权使用刑罚。   男爵脖子上的伤口很小,然而他却真像是被割了喉一样喘不上气来,喉咙里不断发出像是呕吐又像是咳嗽的声音。   四周黑雾逐渐弥散,向着几人靠拢。   “你以为我会想要说你的杀人动机,是因为你爱上了他吗?不,”骑士盯着半跪在地上的男爵,“你这只是懦弱、可悲又扭曲的欲望在作祟,根本什么都不是。”   根本……什么都不是……   男爵双手捂着脖子抬起脸,他整张脸都因充血而变得通红,脸上的神情痛苦扭曲到了极点,与骑士视线短暂交锋后,他猛地看向骑士身后。   那里原本应该躺着奥利弗的尸体。   然而,现在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漆黑的虚无。   身体像是忽然被什么操控了,男爵僵硬而吃力地张开嘴,“恭、恭喜……不,你们完、完成了……奥……任、任务……”在最后一个字从口中蹦出的瞬间,男爵猛地伸手抓住了骑士的剑尖。   “啊——”   汤米惨叫着一把抱住了身旁的医生。   男爵一把将剑尖捅入了自己的喉咙,他的头轻轻垂下,喉咙里血液如水流般哗哗瞬间淹没了骑士的剑与地面。   鲜血在虚无的空间中弥漫开,辛心呆呆地看着跪地自杀的男爵,大脑中一片空白,强烈得像是要堵住他胸膛的悲伤情绪汹涌而来。   好可悲的人……好可怜的奥利弗……还有那么多无辜的受害者……   “啊!!!”   汤米再次发出惨叫。   众人的视线被短暂地吸引过去,汤米脸色惨白,“为什么、为什么我脑子里面有块肉!一块血淋淋的肉!”   像是呼应般的,辛心的脑海里也多了样东西。   苹果,横切面不平整,有些崎岖,表皮磕破了一角的半个苹果。 第228章 生 消失的奖励   洗手间里水声哗哗, 辛心掌心掬了冷水洗脸,让自己能够快速清醒过来。   水滴滴答答地顺着下巴流入水盆, 辛心怔怔地看着荡开波纹的水面,他想到在他脚边散开的那一大摊血。   摇了摇头,辛心尽量抽离自己的情绪,把注意力放在他新得到的线索上。   任务现在结束得越来越快了,他都没来得及和他道别,最后多看一眼也没成功,就直接被从那个世界里扯了回来,所以也没来得及反应。   这苹果……不就是他和黎殊分的那个吗?!   辛心看着脑海中所得到的一排任务奖励,不由觉得惊悚, 他之前推理得没错,任务给的奖励确实是正在逐步靠近他的现实时间线。   这个分苹果,好像也就才一两个月前发生的事, 他没记错的话, 那天活动上, 任务四给的奖励小蛋糕, 之后没几天, 他去给双胞胎补课, 遇上黎殊, 然后就和黎殊分了苹果。   辛心看着那半个苹果,有种说不出来的心里发毛的感觉, 好像正在被什么东西逼近围剿。   小蛋糕指向了蒋惟,半个苹果指向了黎殊。   这到底算哪门子提示?   辛心抬起脸, 洗手间的灯白惨惨的,照得他湿漉漉的脸也是一片煞白毫无血色,辛心赶紧给自己脸上“啪啪”来了两下。   好了, 这下有血色,也清醒了。   辛心给周岩去了个电话。   周岩马上就接了。   “辛心,”周岩那头语气严肃,“你现在方便出来见个面吗?”   在任务中,现实世界的时间线是停止的,现在也就才晚上七点刚过十分,辛心道:“周哥,我换个衣服,在哪见?”   两人约定在之前大学校门口附近的咖啡店见面,周岩开车过来,大概需要二十分钟。   辛心换了衣服,拿着手机钥匙下楼。   校园里还很热闹,刚从西方背景的任务世界出来的辛心行走其中几乎都有点恍惚了,有种重回人间之感。   到了咖啡店,辛心给自己点了杯热可可,巧克力的甜味让他有些混乱的思绪逐渐归位。   成绩单、襁褓、塑料瓶、小蛋糕、半个苹果。   这是他从五个任务当中得到的奖励提示。   的确时间线是越来越靠近他的现实生活没错。   但是成绩单为什么会排在襁褓前面呢?   辛心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眼前忽然落下一个橘猫挂件,辛心回头,视线上移。   “师兄!”   蒋惟笑着收起钥匙扣,“一个人?”   辛心连忙道:“不是,我在等人。”   蒋惟“哦”了一声,手向着咖啡店里面的方向指了指。   辛心看过去,敖飞驰曹子俊还有秦钧坐在角落里向他摆了摆手。   辛心连忙也招了下手。   “本来看你一个人,想叫你一块儿过去的,”蒋惟道,“你有伴那就不打扰了。”   “谢谢师兄,”辛心规矩礼貌地点头,“我等的人应该快到了。”   辛心目送着蒋惟回身走回角落,敖飞驰还在笑眯眯地朝着辛心这里招财猫一样地招手,辛心也学着招了两下,重新坐好。   这么巧?蒋惟他们也在这里?   辛心瞥了一眼脑海中的小蛋糕,心里不由还是升起了警惕的情绪。   应该就是纯粹的巧合吧?   大学门口这家咖啡店里日常就是这样被学生填满的状态。   辛心深深浅浅地呼吸,视线看向窗外,几分钟后,终于看到了周岩从车上下来,连忙激动地隔着车窗挥手招呼。   周岩也马上看到了他,也立即挥手致意,大步走入咖啡店。   “等了一会儿了吧,”周岩坐下,辛心赶紧给他要了杯子倒水,“还行。”   周岩拉了下凳子,眼神向着辛心侧后方向装作不经意地瞟了瞟,“你后面,那个师兄。”是辛心让他调查过的人,那张脸他记得。   辛心没回头,“嗯,应该是巧合。”   周岩神色自然放松,脸上还带着笑,像是在跟辛心随口闲聊一样,抬起手,双手交叉放在唇边,遮掩口型,“如果有人问起你,我跟你是什么关系,你就说我是你表舅。”   “行。”   “这次出来,我又得到了新提示,”辛心皱着眉道,“又是和我身边的人有关的。”   周岩微笑道:“我这次出来,给了我个很奇怪的提示,一只鸟。”   “鸟?”   辛心差点没绷住。   他想起汤米大喊的血淋淋的肉,连忙问道:“活的还是死的?”   “活的。”   周岩笑,“这会儿正扑腾呢。”   辛心:“……”   辛心:“那不会很难受吗?”   周岩:“还行,不去想它,它就像不存在一样。”   听周岩这么说,辛心才发现还真是,他平常不想到那些奖励,那些奖励就像电脑屏幕上被隐藏的小窗口一样消失不见,但是只要一想起来,想到哪个,哪个就飘上来。   还挺细思极恐的。   像是脑子里进了东西。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我得到过红地毯的奖励吗?”周岩笑着说。   辛心点头,“记得,怎么了?应验了?!”   周岩:“不,它消失了。”   这是周岩自从进入任务以后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已经得到的提示居然凭空消失了。   跟之前应验的提示变成灰色不一样,那个提示就是那么不翼而飞了,新的提示,那只在飞的鸟直接占据了原来那块红地毯的位置。   周岩发现这样的情况后选择立刻来找辛心确认,“你的呢?”   辛心调出脑海中的奖励,“没有,一个也没少。”   周岩在心里皱眉,面上还是保持着闲聊的放松状态,“行,我知道了,你刚说你又得到了个新的有关你身边人的提示,方便说吗?”   “方便,是一个学长,等等,也可能是我正在家教的学生。”   辛心想了想,除了黎殊之外,这半个苹果会是在暗示他那天见到的双胞胎吗?否则线索太直给了,他总觉得哪里有诈。   “行,你把相关人员的名字发给我,我去查。”   “谢谢周哥。”   “好,那就先这样,”周岩手指点了下桌面,“保持联络,注意安全。”   辛心点了点头。   周岩站起身,在辛心头顶撸了一下,辛心有点傻眼,看周岩一脸慈祥地笑,明白做戏做全套,也乖乖地道:“表舅再见。”   周岩走了。   辛心目送周岩,视线自然地看向了身后蒋惟他们,与蒋惟的视线相接,蒋惟冲他笑了笑,辛心也笑了笑。   单已经提前结过,辛心把杯子里剩下的那点热可可喝掉,起身走出咖啡店,他推门而出,感觉到身后似乎还有视线追随,忍着没有回头。   *   周岩那个奖励消失的意思是代表着红毯背后的杀机已经消失了吗?   “嘭——”   辛心一拳打在沙袋上。   红毯变为鸟,奖励发生了变化,所以是代表对周岩产生了浓烈杀意的人起了变化?从一个人变成了另一个人?   “嘭——嘭——”   辛心一拳一拳交替挥动,空旷的活动室里回荡着他击拳的声音。   他的奖励只有增加,没有消失,也没有改变,这说明什么?想杀他的人越来越多?还是杀他的人离他越来越近?   蒋惟,黎师兄,双胞胎。   这些都是他上大学以后才认识的人,与那个对他抱有杀意的人到底有什么关系?   辛心气喘吁吁地抱住落下的沙袋,头发汗湿地沾在额头,他轻轻呼着气,胸口说不出的堵,他知道这些情绪有部分来自任务。   那些任务世界实在是太真实了,他无法不投入感情,辛心甚至怀疑,如果他最终没有躲过致命的危机,是不是他的被害案也会成为一个新的任务世界?   夕阳照入活动室,辛心抱着沙袋,忽然感到一阵孤独。   虽然他已在现实中也找到了队友,可现实世界与任务世界毕竟还是不同,他和周岩都有各自的生活,周岩是个刑警,不可能也没有义务围着他转。   简单来说,就是四个字。   他想他了。   汗水一点点从后脖流入背,辛心缓过了那阵劲,直起腰面向沙袋,再次挥拳。   打扫完活动室,辛心关门锁上,手机震动,他掏出来一看,是黎殊发微信问他,明天有没有时间给双胞胎上课。   去还是不去?   辛心思索几秒,回复了黎殊。   “师兄,我有空的,明天下午去。”   去!怕就不是大学生!   小蛋糕……   辛心没直接回寝室,再次去了学校附近的蛋糕店。   门口风铃叮当轻响,辛心推门进去就发现换了个新店员。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什么?”   辛心过去出示了老板娘朋友圈里置顶的定制里面那款小蛋糕,“这个现在店里有吗?”   店员凑上来看,“没有,这个需要定制,您有微信可以直接跟她讲的。”   辛心收回手机,其实他也不知道来蛋糕店干嘛,只是给了他这个提示,他总想着到这里来转转看看,或许能发现什么线索。   蛋糕店平平无奇,占地面积也不大,辛心两三分钟就转完了一圈,转完一圈再转一圈。   在店里转了三四圈后,辛心肩膀忽然被戳了两下。   “同学,要不,你吃这个吧?”   辛心回头。   店员拿了个三明治给他,脸上神情很友好。   辛心呆住了,连忙伸手推拒,“不、不是……”   “没关系没关系,”店员是个大约三十来岁的青年女性,一个劲地把三明治往辛心手里塞,“老板娘是我亲姐,你放心吃。”   辛心推不过去,把三明治捏在手里,“谢谢,多少钱?”   “不用了,我请你。”   店员大概是把辛心当成了没钱吃饭的窘迫学生,“反正今天卖不出去也是要扔我肚子里的,你吃了吧。”   辛心不好意思再跟店员拉扯,脸红红地又道了声谢,出去赶紧去隔壁卖糖炒栗子的店铺里又买了包糖炒栗子送还回去。   “这个,我请你。”   辛心把栗子放在店员面前,赶紧溜了,店员在他身后喊了好几声,他没敢回头。 第229章 生 味道   再次来到双胞胎家小区门口, 辛心的心情和之前每次来时都不一样。   困惑、戒备、迷茫……种种情绪在胸膛里交汇,辛心仰望着面前高耸的建筑, 深吸了口气,ok,满血复活!   双胞胎早就在家里等了,辛心还没按门铃,门就已经直接从里面打开了。   “老师。”   “哥哥。”   两人一左一右双声道,辛心耳廓发麻,初见双胞胎时的诡异感死灰复燃。   “老师,我们等你好久了。”   “哈哈,”辛心尬笑了一下, “没有在玩游戏吗?”   双胞胎同时微笑,“游戏已经玩腻了。”   辛心嘴角抽搐,当下真的很想接一句, 游戏玩腻了, 所以来玩我?   他也不傻, 看得出双胞胎不像表面那么乖, 双胞胎自己都说了爱捉弄人, 从辛心能感觉到的部分里, 双胞胎至少是没有恶意的, 只是有点调皮捣蛋。   不过现在辛心也不是那么自信了。   任务已经给了他那么多提示,把他的亲人、同学、身边的人恨不得一网打尽。   也许他真的过分乐观, 对周遭的人产生了误判?   “老师,”宁齐君道, “今天要不要出去玩?”   “啊?”辛心很惊讶,“你们愿意出门了?”   双胞胎对视了一眼,“有老师在的话, 应该没问题。”   辛心不解,“什么意思?让我给你们当保镖?”   双胞胎哈哈大笑,眼神暗示双方的体型差距,“我们给你当保镖比较合理吧。”   “真要出去吗?”   “老师不想出去?”   “我随便……”   “那就一起出去玩吧。”   双胞胎直接走出了房子,顺便关了门,一左一右地把胳膊搭在辛心肩膀上,辛心像被挟持了一样,心里发毛的同时又劝自己镇定。   光天化日,到处都是监控。   对哦,这里又不是任务世界那样的法外之地,辛心想到手机里几个一键就能联系上的警察叔叔,顿时胆子壮了不少,感觉这个世界在他眼里都跟着变阳间了。   辛心以为双胞胎这样的少爷出街怎么也得豪车开道吧,结果一到地下车库就问辛心车停哪了。   辛心:“……”   然后辛心带他们去看了他停好的车。   双胞胎:“老师,这是自行车吗?”   辛心:“也可能是航母,看你怎么想了。”   双胞胎:“……”   “你们想去哪玩?”辛心道,“要不出去扫两辆共享单车?”   双胞胎很快恢复了镇定,“我们没想好去哪,老师,你来安排吧。”   “我来安排?”   辛心想了想,先再次确认,“你们会骑自行车吗?”   “会。”   “那行。”   距离小区不远的公交车站就有共享单车,辛心教兄弟俩扫车,然后他在前面带路,慢悠悠地骑车,和双胞胎聊天。   “你们上一次这样出门是什么时候?”   “去年。”   “去哪了?”   “回家。”   “回家?那不是你们的家吗?”   “那要看老师你怎么定义家了,”双胞胎中手戴蓝色手链的哥哥宁齐商道,“在老师眼中,家是房子,还是什么呢?”   辛心想了想,对于他来说,到底什么是家呢?   毫无疑问是那间他与辛怀巧共同生活过的房子,但如果说仅仅只是房子,那又不太对,这个地方,是因为他和母亲共同的回忆才变成了家,即使亲人已经离去,再次踏入那个空间时,仍然能感觉到残余的安全感。   辛心笑了笑,“你们是回父母那了吗?”   宁齐商也笑笑,“不是哦。”   宁齐君:“是我和哥哥以前生活的地方。”   辛心想起来了,“就是吓跑过很多老师的郊区别墅。”   双胞胎齐齐笑了,“老师有没有兴趣去那里玩啊?”   辛心:“不好意思,我只有航母,没车,郊区太远了,要不你们俩骑单车,我在你俩单车后面拴个座,完了你俩在前面骑,我在后面飞。”   双胞胎笑得前仰后合,辛心连忙提醒他们,小心别摔跤。   等到了地方,辛心刹了车,双胞胎对视一眼,“老师,你带我们回你的学校玩?”   “对学校有心理阴影?要有的话,就算了,我带你们去附近的公园溜达两圈。”   “没有。”   辛心下车,“我们学校平常参观都要预约,把车停好,我带你们进去。”   辛心刷了卡,带着双胞胎走进校园。   大学校园对于辛心来说已是无比熟悉,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然而如此熟悉的校园里会不会暗藏杀机呢?辛心想到周岩那里,任务奖励还有一枚他们学校的校徽,那枚校徽没有消失,说明相关联的杀机还在。   “上次给你们买的苹果好吃吗?”辛心随意道,“要不要带你们去水果店逛逛?”   双胞胎号称很怕出门,个性孤僻,社交能力差,不喜欢与人接触,真到了外面,看上去也就还好。   两个一模一样的俊美少年站在一起,回头率高达百分之两百。   就算是辛心也不得不承认,阳光下的双胞胎给人的第一感觉还是养眼更多一点。   “好啊。”   双胞胎眼中隐隐带着好奇和兴味,不过辛心却觉得两人眼中的好奇并非对大学校园,而是对他本人的。   水果店里门口摆了整整齐齐的苹果、梨、柚子……放在门口的特价,辛心:“上次给你们买苹果,想着你俩是少爷,又收你们挺贵的补习费,给你们买了两个进口的,这次我不收你们陪玩费,就凑合门口这个特价的,怎么样?”   双胞胎微笑,“谢谢老师,其实我们不挑的。”   辛心实在觉得神奇,“为什么你俩能够异口同声说一模一样的话?”   双胞胎道:“老师,我们是同卵双胞胎,原本就该是一个人。”   辛心挑了几个苹果称了付钱,带着双胞胎往长椅上一坐,洗了两个苹果。   “你们能手动掰开苹果吗?”   “没问题。”   双胞胎一人一个苹果,手上动作完全同频地掰开了手里的苹果,辛心特意查看了一下,还好,掰开的苹果不一样,要不然他真得怀疑点什么了。   双胞胎像是看出了他的心事,边笑边把自己手里的半个苹果递给辛心。   辛心也不客气,本来就是他付的钱,把两瓣苹果接过来试图拼凑,横截面凹凸不平,拼凑失败,双胞胎直接笑出了声,辛心自己也笑了,他在想什么呢他。   “尝尝看甜不甜。”   双胞胎很听话地咬了一口,然后又同频地回答辛心,“甜。”   辛心看他们也挺甜的,想着干脆就把他们当成任务里的npc,查案,套口供呗,他问道:“怎么在我面前这么乖?”   “因为我们喜欢你啊。”   双胞胎嘴一张一合,笑眯眯地回道。   “为什么?”辛心道,“我跟你们之前的老师有什么不一样吗?”   “你是黎殊介绍来的。”   双胞胎一左一右地撑起脸,“肯定与众不同。”   辛心没想到自己原来是沾了黎殊的光,“那你们接触下来,感觉我有什么不同吗?”   “是不同啊。”   “哪里不同?”   双胞胎说了个让辛心当场愣住的词。   “味道。”   辛心脑海中猛然闪过那双冷峻的眼。   辛心勉强勾了下嘴角,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什么味道?我用得很普通的洗衣粉。”   双胞胎摇头,“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就像这个苹果一样,每个苹果都有不同的味道,同一个苹果到了不同的人手上就会发生变化,”双胞胎举了手里的苹果,“老师你看,它被我们咬过了,也被空气氧化了,它的味道和它还是完整时就不一样了。”   “人也是一样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味道。”   双胞胎嗅了下苹果,“第一次见到老师你时,和现在的老师你相比,也是不同的味道。”   这一番话,在以前的辛心耳中一律归为“谜语人”的范畴,但是辛心却很奇异地听懂了双胞胎的意思,他的思绪像是被另一个人附身一样,那个人就在他身边,声音低沉稳重,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的味道,有些人会散发出歇斯底里的臭味。   “老师,快吃吧,”双胞胎提醒他,“小心手里的苹果味道变了。”   辛心低下头看向掌心表面已经逐渐开始泛黄的苹果。   辛心带着双胞胎参观校园,中途接到了黎殊打来的电话,原来黎殊以为他在楼下给双胞胎补课,怕他受欺负,下楼却没人开门,有点着急了。   “师兄,我带他们在我们学校参观呢。”   辛心掩着嘴唇,对手机回道。   “他们肯跟你出门?”   黎殊的语气很惊喜。   “是啊,我现在带他们瞎逛,挺乖的,师兄,你要不要来,正好等会儿接他们一起回去。”   “你发个定位给我,我马上到。”   辛心挂了电话,双胞胎立刻道:“是黎殊吧。”   “对……”   辛心本来还想瞒一下,怕双胞胎叛逆发作。   “他怕我们欺负你。”双胞胎斩钉截铁道。   辛心哑然,过了一会儿,他像是问双胞胎,也像是问自己,“师兄要是怕你们欺负我,干嘛还把我介绍来当你们的家教呢?”   双胞胎笑,“谁让他成天炫耀自己有个可爱的师弟呢,要是不把你介绍来,我们不会放过他的。”   辛心:“啊???”   双胞胎:“看来老师你不知道自己是可爱的师弟啊。”   辛心:“……”   黎殊是他们院最大气的学长,没有之一,辛心之前和黎殊接触得不算特别多,也混在人群里享受过不少黎殊带来的福利。   由于黎殊“高贵”的富二代身份,大部分同学都感觉黎殊离他们实在太远了,是两个世界的人,辛心也是这么想的。   要不是那次帮季青禾去站台,让黎殊误会他也终于有了“上进心”,两人就不会有这样多的交集,黎殊也不会让他去给双胞胎当家教……也就不会有分那个摔坏了的苹果的事情发生……   难道那个小蛋糕也是在暗指他那天临时决定,才和黎殊有了交集?!   矛头似乎一下就指向了同一个人,辛心内心忐忑,表面仍旧装作平静,他现在已经很擅长了。   黎殊挂了电话之后很快赶回了学校,还很细心地开了辆suv,他的跑车只能带一个人。   “不错啊。”   黎殊下车就夸双胞胎,“今天很勇敢。”   双胞胎双手背在身后笑嘻嘻的,“黎哥是在夸小朋友呢。”   黎殊笑笑,不接双胞胎的茬,把两个人先赶上了车,关上车门,回去对辛心说:“今天辛苦你了。”他神情温和,看样子真的非常感激辛心,“我先送他们回去,回来再谢你。”   辛心双手也背在身后,他点点头,“师兄你今天请我吃饭吧。”   黎殊很惊讶,“这好像还是你第一次主动要求我请客啊。”   辛心:“师兄你大方是出了名的,我也想薅一次羊毛。”   黎殊:“没问题,就去之前我们去过的学校附近那家日料店怎么样?”   辛心:“那会不会太贵了?”   黎殊笑笑,“薅羊毛就得薅个狠的。”   黎殊上车送双胞胎回去,辛心在车后目送,他刚才一直在观察黎殊脸上的神情,老实说,他实在没看出什么异样来。   辛心到日料店的包厢里等黎殊,等了三十来分钟,黎殊回来的路上已经提前给他发了微信,让他先点单,辛心没敢动,他说让黎殊请客是权宜之计,要说他请客,黎殊肯定不乐意,免得在那边拉扯太久,等到结账的时候再AA就行了。   包厢的纸门被“唰”的一声拉开,黎殊进入包厢,边笑边说:“没点菜?”   辛心站起身,“我不懂日料,还得师兄你来。”   黎殊压了下手,示意辛心坐下,“你不爱吃生的吧?今天开始有点降温的意思,吃寿喜锅怎么样?”   辛心:“好啊,听师兄你的。”   黎殊脱了外套,坐下扫了桌边码,“还有什么想吃的吗?炸物?寿司?”   “我都行,师兄你做主就好。”   黎殊抬眸看向辛心,笑道:“这么乖啊。”   辛心内心完全放松不下来,他趁着黎殊将要低头点单的瞬间,冷不丁道:“黎师兄,在你看来,我是什么味道?” 第230章 生 身边的人   辛心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冒失。   他自己心里清楚, 也就是要这个冒失。   然而他的冒失在黎殊这里却没有激起他想象中的波澜,黎殊抬头, 眼带笑意,“是不是双胞胎又胡说八道了?”   辛心嘿嘿笑了笑,坦荡道:“他们说我的味道很特别,还说我是师兄你力推的可爱师弟。”   寿喜锅上来了,热气翻腾,微甜的香气在包厢里弥漫,黎殊不紧不慢地搅蛋液。   “我希望能够以更温和不冒犯你的方式跟你讨论,但是我想,你应该也是不在意的。”   黎殊把搅好的蛋液碗推到辛心那一侧, 辛心连忙说了声谢谢。   “生鸡蛋液能接受吧?”   “这个我会吃。”   黎殊点点头,面带微笑,“像刚刚这样的问题, 我不会问季青禾, 因为他是个敏感又高自尊的人, 也许你只是善意地提醒, 可在他心里还是会不舒服, 而且他绝不会让其他人发现自己的不舒服, 然后继续带着这种不舒服与人相处。”   “请你不要误解我是在偷偷和你说季青禾哪里不好……”黎殊手上做了个翻动的手势, 辛心边笑边说,“其实还是有点。”   “是吧。”   黎殊单手撑脸, 笑道:“我还在想你能到什么时候跟我说出你那种不舒服。”   辛心愣住。   “因为是你,我才这样说, ”黎殊笑容渐淡,神色依旧温和,隐隐透露出严肃, “我认为你能够明白我的意思,又不至于曲解我的意图。”   “等到你说出你当时不舒服的感觉后,我想,我们才可以算真正交上朋友了。”   辛心回想了几次两人的谈话,其实黎殊是对他有些交浅言深了,所以他才会觉得有点不舒服。   客观上来说,他和季青禾的经历更相似,关系也更好,他与季青禾是一边的,所以黎殊怎么说,他内心都有个疙瘩。   所以黎殊现在的意思是,他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拿他当朋友,不是客套说说的那种,并且相信辛心能够不带立场地去判断黎殊所说的话,才会对辛心那么说的。   辛心说不出来心里什么感觉,很复杂,他短暂地跳脱出对于查案的需求,而是真心地问道:“师兄,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对他那么掏心掏肺呢?   黎殊:“你面相不错。”   “面相?”辛心没想到会得到一个这么抽象的答案。   黎殊:“一看就是天选牛马。”   辛心:“……”   黎殊:“猛干活,又不会出现心理问题,赵院理想的学生,我喜欢偷懒,赵院用得不顺手,我的同门也都差不多,赵院准备这两年做出点成果出来,得赶紧招兵买马了。”   辛心忍住了没翻白眼,“师兄,你这是不是有点帮资本家物色黑奴的意思?”   黎殊哈哈一笑,“终于被你发现了。”   “双胞胎的调皮捣蛋你还没见识到十分之一,”黎殊笑道,“当年他们在学校里可是混世魔王。”   “啊?不是说他们被排挤?”   “也可以这么说,他们和其他学生对抗,算是互相排挤吧。”   “……”   辛心脑子转得很快,“师兄,你介绍我去双胞胎家里当家教,该不会是想提前试试我的抗压能力吧?”   黎殊掩唇一笑,“我还没那么阴暗,纯粹是看你人脾气比较好,跟人都相处得不错,想让你感化一下那两个小魔王。”   辛心:“那算有效果吗?”   黎殊:“今天他们肯出门,又没闹出什么事,当然算是有效果。”   辛心也有点疑惑,“我好像也没做什么。”   黎殊:“不用你做什么,人是有能量场的,”黎殊笑笑,“双胞胎说是味道,你的味道会让他们越变越好。”   辛心汗颜,“是说我有满满的正能量吗?”   黎殊大笑,“可以这么理解。”   这顿饭,辛心吃得相对愉快,应该说是他和黎殊单独吃得最轻松的一顿饭,也从一定程度上解开了他之前内心的一些疙瘩,最后买单的时候他请求AA,黎殊也爽快地同意了。   辛心和黎殊一起回学校。   “师兄,既然你都直说了,那有些话我也直说了,你不要误会啊。”   “当然,欢迎。”   “每个人肯定都是不一样的,我不否认老大……就是季青禾,也许他就是高自尊更敏感的那种人,但是有些话,你跟他说开了,我觉得他也是能理解的。”   “我们都是很尊敬师长的,像师兄你,又那么大方,对我们这些师弟又照顾,老大他一直都觉得你挺厉害的,你跟我说那些,我都听进去了,你要是能够和老大也这样坐下来慢慢讲,就站在师兄的立场上给他一些建议,我觉得他也是能接受的。”   黎殊静静地听完,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可能是我之前太傲慢,对人下判断太没有余地了。”   “不是不是,”辛心连忙否认,“师兄你之前不也说了,有机会也会教老大的。”   黎殊微笑,“没关系的,就像你说的,每个人都不一样,也许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我也有什么很致命的缺陷,只是我自己还没发现。”   “哪能啊,大家都是普通人,哪有什么致命缺陷那么夸张……”   两人走到宿舍楼下,来福出来在辛心脚底下转悠,辛心蹲下身摸猫,抬头问黎殊,“师兄,后来好像没看到你开那辆车了?”   黎殊微笑,“其实我那辆车还没修好,配件从国外调货得好几个月。”   辛心:“……”   摸猫的手微微颤抖。   来福浑然不知自己磨了多贵的爪子,脑袋在辛心手掌下撞来撞去地撒娇。   辛心替来福尬笑,“师兄你人美心善,一定会有好运的。”   黎殊挑眉,“人美心善?”   辛心:“说错了,是帅,人帅心善。”   黎殊笑着摇头,“你跟人熟了以后,原来是这样。”   辛心不好意思地抓了下头发,“我其实也有点喜欢开玩笑的。”   “没关系,”黎殊道,“我也喜欢,以后真成了同门师兄弟,可以互相多开玩笑。”   黎殊要去趟院里,辛心目送黎殊离去,脸上笑容慢慢消失,内心浮上迷茫,怎么办?他真感觉不到身边的人有什么问题。   不管是之前的蒋惟,还是现在的黎殊,勉强能算得上不寻常的也就是双胞胎了,可是双胞胎顶多就算是有点“熊孩子”吧,也够不上有杀意这个级别,况且他们才刚认识不久……   脑海中这些提示,每个似乎都很明确,每个又似乎都很模糊。   辛心轻叹了口气,和来福对视,来福冲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辛心嘴角轻勾,“我查过,猫慢慢眨眼睛就是表白,你这是喜欢我,是不是?”   来福很痛快地咬了辛心的虎口一下。   辛心:“……”   拜拜,坏猫!   *   按照之前的规律,这次辛心能在现实世界休息超过一个月,差不多能到期中结束,当然前提是他在这一个多月里还活着,或者找出杀意来源,就可以再也不进入任务。   现在辛心的心情也很矛盾,他当然希望能够找出那个想杀他的人,但又怕这样结束后真的再也见不到他……到底两人怎么才能在现实里相认呢?难道真的就像他和周岩一样,靠冥冥之中注定?   谢明阳落地国外后发了个朋友圈。   辛心给他点了赞,原地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季青禾给谢明阳点赞,两个人说不定互相好友都删了。   季青禾现在跟黄拯走得挺近,已经发展到上课坐一块儿了。   是好事吧?   说明人与人之间即使有了龃龉,也还是可以化解成为朋友的。   大三的这一年,莫名其妙被卷入了奇怪的任务当中,还被告知身边正有人想杀他。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辛心的生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每天晚上,辛心会和周岩打个电话,确定一下彼此的平安,周岩再给辛心同步一下他那边的调查情况。   “你那个师兄,还有两个学生,都不是一般人,家底很厚,没那么好查,我怕打草惊蛇,你稍微耐心一点。”   “谢谢周哥,我这边没问题,就像你说的,我主要负责保护好自己。”   “这就对了,放心,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挂了电话,辛心看手机,秦钧给他转发了条朋友圈。   学校社团节,各个社团都有活动,秦钧问他这个编外人员来不来。   辛心本来是提不起劲去的,转念一想,他最近有点颓,谢明阳出国以后,没人在他身边一直叽叽喳喳聊八卦,他好像越来越孤僻封闭了?被困在什么里面一样?   去吧,就当转换下心情。   辛心没跟秦钧说他会去,只说谢谢学长。   社团活动当天,辛心上完课后在图书馆里又泡了一个小时才过去,现场很热闹,各个摊位前面都挤满了人,场地可以说是人山人海。   辛心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对这些热闹毫不动心。   他变了……尽管他极力避免或者说否认这种变化,身处于这样鲜活愉快的场景,他的心情仍然无法真正雀跃起来,辛心不得不承认,任务还是在他的灵魂上留下了烙印。   嗯,他这是从热血系主角变成了沉稳系。   问题不大。   辛心逛了两圈,兴致缺缺地准备离开,忽然人群一股脑地往某个方向挤,辛心身处其中,像是洋流里的一滴水一样跟随流动后退了两步,听到周围人兴奋地喊着什么“塔塔开——塔塔开——”   辛心:“?”   顺着众人的喊声,辛心转头,前面台上有人已经上去了。   辛心一看上去人的打扮立刻就辨认出来了。   是击剑。   辛心想起秦钧之前说的,蒋惟是玩击剑的,是蒋惟吗?   辛心在人群中驻足停下。   台上应该是表演赛,没有计分,只有计时。   两个个子很高的人都已经戴好了击剑用的面罩,也看不清脸。   表演很快,三分钟的时间,下面观众很嗨,欢呼声不绝于耳。   辛心不知不觉就看进去了。   他想到骑士,想到骑士手握西洋剑的样子,他没真正看见骑士跟谁交过手,不知道是不是像台上这样,轻盈又迅猛。   台上两人收剑分开,左右两边,辛心判断了一下,感觉右边的应该是蒋惟。   右边的人摘下面罩,短短三分钟的时间,那人头发已经半湿了,脸上带着不是特别明显的笑意,向着台下挥手。   辛心没猜错,右边那个的确是蒋惟,蒋惟正在冲着右边挥手,视线转动过来时,他挥手的动作和视线忽然一起停住了。   辛心愣住,随后马上意识到蒋惟是看到他了。   他迟疑了一下,跟身边的人一样举起手,他不敢举太高,就在脸旁边小幅度地摇。   台上本来笑意很淡薄的人忍俊不禁得双唇上扬了起来。   辛心也回应地笑了笑,然后尴尬地放下手,赶紧转身就跑。 第231章 生 紧急情况   辛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   好吧, 他知道。   面对蒋惟,还是会让他生出几分尴尬。   蒋惟好像还喜欢他。   当然, 喜欢作为一种感情,不可能像机器一样,一个开关键,马上就能关闭。   而且上次任务结束,给了他小蛋糕的提示,辛心主动去接近了蒋惟,因此给蒋惟又造成了错觉也不一定。   辛心在场地外的长椅上坐下,几百米的距离,那边热火朝天, 他这里倒是很安静。   在危机解除之前,他也许都不能真正再回到从前那种热闹里了。   辛心开始理解为什么“他”总是显得那么冷漠。   也许,“他”正在经历难以想象的压力, 或许“他”的危机要比他更严重?   辛心想着, 思绪飘摇, 他这两天都控制不住地不断想起“他”, 担心“他”, 想见“他”。   可是他们在任务里无法说出自己的名字。   “他”在他身边吗?辛心觉得不在。   那么多队友, 他身边仅仅就只出现了一个周岩。   说不定其他队友他们也是组合出现?   “他”和史泰程凌那些人在同一个城市?   任务在现实里禁忌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 辛心完全在网上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也没法发帖去试着找队友, 无论哪个网站,他编辑完想点发送, 网站就直接找不到链接,一刷新,内容没了, 网站也恢复了正常。   这个任务到底是什么东西?毫无疑问,它具有超自然的力量,作为参与者,辛心的感受是任务本身就像是有生命力一样,它在观察他们,发布任务时的语气也一样,有时嘲讽,有时又很一本正经。   “怎么坐这儿不进去玩?”   辛心被吓得“嗷”了一嗓子回头,蒋惟站在长椅后面,举起双手,投降姿势,“不好意思,你在想事?”   辛心:“……很显然是的。”   蒋惟放下手,“对不起啊。”   辛心视线打量了下蒋惟,脱了击剑服的蒋惟感觉更熟悉一些,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干脆保持沉默。   “活动才刚开始怎么就出来了?里面人太多了?”   “没……本来就是随便瞎逛逛。”   “然后看到我就吓跑了?”   “……”   辛心瞪大眼睛,蒋惟笑,“我说得太直接了吗?”   辛心:“……对。”   蒋惟苦笑,“早知道就不告白了。”   辛心尴尬一笑,其实还是他先捅破的窗户纸,当时他脑子一抽,就那么说了出来,要再给他个机会,他肯定不戳破,大家都是聪明人,他稍作暗示,蒋惟应该就会懂他的意思了,好过现在两个人这么一见面就气氛这么诡异。   “你问我的时候,我就应该坚决否认。”   蒋惟看上去比辛心要放松一点儿,语气还挺轻快,辛心也跟着笑容轻松了一点。   蒋惟:“然后潜伏在你身边,伺机而动地挖墙脚。”   辛心:“……”   辛心无奈,“能别吗师兄?”   蒋惟:“你男朋友能打吗?”   辛心:“巨能打。”   蒋惟:“那我得小心点儿。”   辛心:“……”   蒋惟看着辛心的表情,笑得露出了牙齿。   辛心:“师兄,你是在搞抽象吧?”   蒋惟:“跟你开玩笑呢。”   辛心轻呼了口气,“师兄,你真的很皮。”   蒋惟双手插回兜里,轻叹了口气,神情陡然变得忧郁,“你知道有多少真心话是以开玩笑的形式说出来的吗?”   辛心:“……”   他绷不住了,好想打人。   蒋惟再次无声地笑了起来,辛心满脸无奈,同时也不得不承认,两人中间那种奇怪尴尬的氛围浓度一下降低了许多。   “你男朋友真的很能打吗?”蒋惟收敛了笑容,很一本正经地问。   辛心同样诚恳道:“真的,他一脚能踹开大部分的门。”   蒋惟点头,“听上去有点暴力倾向。”   辛心:“没有,他是……他不随便踹门的。”   蒋惟:“你俩怎么认识的?”   蒋惟一脸坦荡的好奇,辛心想着说得越清楚,可能对两个人越好,也认真地回答,“我们……玩游戏认识的……剧本杀。”   “你还玩剧本杀?”   “对啊。”   蒋惟抽出手指了下长椅,“我能坐下聊吗?”   辛心同意了,两人真坐一起开始聊辛心的恋爱经历。   “玩了剧本杀以后呢?就看对眼了吗?”   “也不是,就……他人挺好的,挺照顾我的,他这个人防备心理挺强的,但是他就还挺信任我的,他嘴上说不相信,关键时刻还是挺身而出帮了我,面冷心热吧,他话少,”辛心强调,“挺酷的,基本不开玩笑。”   蒋惟点点头,轻轻笑了一下,“我话多,还爱开玩笑。”   辛心:“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还有呢?”蒋惟道,“你们谁追的谁?”   辛心想了想,“也没有谁追谁,相处下来,自然就在一起了。”   蒋惟:“听上去你好像真的挺喜欢他的,既然这样,怎么还这么闷闷不乐的呢?”   辛心“啊?”了一声。   蒋惟视线温柔,“你看上去好像很落寞,有点孤独的样子。”   辛心没想到蒋惟居然连这都看出来了,他笑了笑,“异地,可能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对,你们还是异地,”蒋惟沉吟片刻,“这样我挖墙角好像更容易了。”   辛心:“……”   “师兄,”辛心转移话题,“那你呢?”他打量着蒋惟,想起周岩调查过的有关蒋惟住进精神病院那段往事,“你会有感觉到孤独寂寞的时候吗?”   蒋惟挑了下眉,“师弟,你这个问题问得有点暧昧哦。”   辛心:“……”   辛心:“师兄,你刚才问我的时候,怎么没说呢?”   蒋惟:“因为我还挺想和你搞暧昧的。”   辛心:“……”   看辛心一脸“够了,再这样我走了”的表情,蒋惟终于摆出了一副正经的脸色,“当然了,每个人都有那样的时刻。”   蒋惟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辛心余光观察蒋惟,蒋惟给他的感觉一直都是阳光、健谈、温暖,他安静下来,似在回忆所谓人生中孤独时刻时,侧脸轮廓显得比平时要冷淡一些。   蒋惟似乎察觉到了辛心的观察,他转过了脸,与辛心对视的瞬间,好像刚才在台上台下的那个对视拉近进入到了现在。   “师弟你想了解吗?”蒋惟说。   辛心本能地产生了退缩的念头,但是脑海里的“小蛋糕”浮现出来,辛心谨慎道:“我能以朋友的形式了解吗?”   蒋惟笑了笑,“不然呢?你要分手还是出轨?”   辛心:“……”No。   蒋惟再次沉默下来,他应该是在思考,辛心等了几分钟,蒋惟却道:“这么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   “抱歉了师弟,”蒋惟冲辛心笑笑,“下次我孤独寂寞的时候,再实时跟你分享吧。”   辛心嘴角抽搐,“师兄你就扯吧。”   蒋惟虽然嘴上一口一个挖墙角,坐得却是离辛心半米远,他的眼神中还有喜欢,但是很坦荡也很澄明。   我仍然喜欢你,这不是什么让他觉得羞耻的事,他需要时间,同时也不想放弃和辛心继续做朋友的可能性。   辛心从蒋惟的眼中接收到了这样的讯息,所以他也坦然地平静下来,“师兄,谢谢。”   蒋惟移开视线,看向前方,“再进去玩玩吧,烘焙社带了烤好的蛋糕和点心,那块全是甜味。”   辛心笑了笑,“排队的人肯定很多。”   “你可以叫上你那个巨能打的男朋友,把排你前面的全撞飞。”   “……”   “上次给你带的蛋糕味道不错吧?那个老板娘手艺很好,我有她微信,把她推给你?”   “不用了,我有她妹妹的微信了。”   “妹妹?”   辛心把他在蛋糕店只看不买,被误以为是穷得吃不起饭的学生的故事给蒋惟讲了一遍,蒋惟被逗笑了,“好吧。”   “那你现在是再进去玩会儿,继续坐这儿,还是……”   蒋惟看向辛心。   辛心想了想,“我再进去看看吧。”   蒋惟:“那你去吧,我走了。”   辛心连忙道:“师兄你要是也想回去玩就去吧,不用这样。”   “不是的,我今天本来就是待一会儿就走,棋社那里用不到我,导师倒是急着用我。”   “那师兄你快去吧。”   辛心跟着蒋惟站起身,蒋惟冲他随意地摆了下手,没多留恋就走了。   辛心目送蒋惟走远,心里意外地感到平静了许多。   蒋惟的身份有点尴尬,和他之间的关系处境也是一样尴尬,辛心尽量避免与蒋惟见面,所以和秦钧说的时候,都没说他会来,就怕万一蒋惟知道了……现在看来,蒋惟就算知道了,应该也不会做出什么让两个人都尴尬的事情来。   辛心吸气又呼气。   像蒋惟这样的人,其实做朋友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但是越是这样的时刻,辛心就越想“他”。   “他”是怎样的人呢?他在蒋惟面前所描述的“他”与现实中的“他”又有什么区别?   辛心感觉自己这不像异地恋,反倒有点像是网恋。   彼此都没有真正地见过面,只是借助某个媒介短暂地相遇了。   辛心拒绝让自己再次陷入那种低落的情绪里,决定真回去再感受下热闹的气氛,脚还没迈进场馆就接到了周岩打来的电话。   紧急情况,周岩用了这样的词,辛心立刻紧张起来,“周哥,要碰面吗?”   “你直接来局里吧,到门口给我打电话。”   “行,没问题!”   辛心打了车,火速赶到了派出所,周岩出来接他,还是穿着一身便服。   “你给那两个小孩补课补多久了?”   “不多……一两个月吧,怎么了?”   周岩带辛心去了办公室,之前周岩给过辛心两个刑警的号码,这次干脆把两个刑警都介绍给了他,一男一女,看上去都是二三十左右,一个叫潘东科,一个叫余梅,都是周岩的徒弟。   “警察同志,你们好。”   辛心不知道该鞠躬还是该敬礼,手抬在额头又弯了下腰。   潘东科和余梅都乐了,“师父,您这小表弟可真逗。”   “喜欢吧?”周岩道,“喜欢也不给你们逗。”   潘东科笑着和余梅互相拱了两下,“那师父我们先去忙了。”   “去吧。”   周岩招呼辛心来他电脑前面,“自己搬个椅子。”   辛心抓了一把旁边的椅子滑过来坐。   “你这俩学生真是混世魔王啊,干不少坏事,”周岩拉了下电脑屏幕,“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在郊区那栋别墅。”   辛心凑过去看屏幕,上面密密麻麻地排着图片,看得他眼晕,“别墅怎么了?”   周岩点开其中一张图片。   那是别墅的内部景观,看水印是设计网站发出来的,应该是设计师的作品展示,旋转楼梯上面铺着长长的红地毯。   辛心扭头看向周岩。   周岩神情严肃,“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第232章 生 恶童   任务给的奖励不是抽象的大类, 而是非常具体的类似某件实物。   比如辛心得到的成绩单,有点发皱的样子就像是从辛心老家储存他学生时代留下的东西的箱子里直接复制出来的一样。   还有他新得到的那半个苹果, 它不是随便哪里都能找到的半个苹果。   辛心看到就很确定,那就是黎殊掰开的那半个苹果,苹果表皮的颜色、果肉的纹路,几乎能够让他锁定到那半个苹果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那个瞬间。   所以周岩脑海里那块所谓平平无奇的红地毯同样是从现实里哪个地方复制之后再交给周岩的,它是独一无二确实存在于现实的某块地毯。   周岩:“那块红地毯已经消失了,我现在没法百分百确定,至少百分之九十吧,我感觉就是这里。”   周岩还记得那块红地毯上面的确存在着很整齐的褶皱,现在这么回想起来, 那个褶皱应该就是楼梯的形状。   辛心心跳很快,心跳声已经砰砰地蔓延到他的耳膜。   周岩之前得到了奖励,一枚校徽, 是他们学校的校徽, 又再次得到了与他身边人相关的红地毯。   那个盘桓在辛心脑海中的假设再次鲜明起来。   他和周岩的相遇不是巧合, 而是命运的指引, 势必会发生的事情。   “周哥, ”辛心缓缓道, “我有种感觉, ”他看向周岩那双坚毅刚强的眼睛,“也许……对我们抱有杀意的, 是同一个人。”   周岩让辛心找个借口不要再去双胞胎那边做家教了。   辛心却不这么想,“突然提出不去了, 也许反而会引起注意。”   周岩微皱起眉,“那就慢慢来吧,总之, 你还是要小心,非常小心。”   辛心“嗯”了一声,“周哥,你刚才说双胞胎做了很多坏事,具体有哪些?”   周岩调查双胞胎时非常小心谨慎,双胞胎算是出身豪门,不是简单的豪门,而是家族非常庞大的豪门。   双胞胎的母亲是某位拥有着专门介绍的钢琴家,父亲是豪门继承人,两人结婚之后第二年就生下了双胞胎,在国外定居生活。   可奇怪的是,双胞胎三岁那年,双胞胎的母亲带着两个孩子独自回到了国内。   这非常的反常识。   豪门家族往国外跑很常见,而宁家那位继承人本来就一直在国外活动,双胞胎的母亲也是在国外出道生活的钢琴家,突然带着孩子回国是为什么?   离婚了吗?根据上市公司公开的信息查询,双胞胎的父母的婚姻关系还是持续状态。   而双胞胎的母亲把孩子带回国内后,在双胞胎上了一年学又退学后,又“逃”回了国外。   是的,是“逃”。   周岩综合整理了手头的资料之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双胞胎在学校里的这段经历是公开的,当然从官方的渠道来看,只能得出两人不适应学校生活,然后退学了的结论。   周岩动用人脉,找到了当时国际学校双胞胎班上的负责老师。   已经是十年前的学生了,提起双胞胎,老师们脸上的表情还是瞬间就完成了定位——他们都还记得那对双胞胎。   负责老师很遗憾地告知周岩,他们当年都签订了保密协议,保密协议具有法律效应,所以即使周岩是刑警,他们也没法透露有关双胞胎上学时的任何细节。   老师们这样的反应,让周岩产生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双胞胎这短短一年的入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需要宁家让当时的老师全部签保密协议。   周岩没有试图去找当时与双胞胎同班的学生,那些学生也都是非富即贵,比宁家要差,在一个圈子里仰人鼻息,没可能透露隐私给他。   周岩另辟蹊径,查了当时学校里学生的出勤记录。   双胞胎所在的国际班,一个班里共有二十名学生,这一年里,除了一开始的一周,第二周开始就不断地有人缺勤,几乎每天都有人不来上学,最夸张的一天,班里有十五名学生都请了病假或者事假。   周岩拿其他班级的考勤记录对比同时期,并没有发现当时有流行传染病的迹象。   在第一学期结束后,班级里十一名学生转学,第二学期班里就只剩下九名学生,其中包括那对双胞胎。   下半学期,班级里依旧维持着诡异的考勤记录,学生们经常性地请假,唯独双胞胎一天都没有请过假。   辛心看着周岩递来的考勤表有点傻眼。   “根据双胞胎的说辞,他们说学校里的同学一直欺负嘲笑他们,所以他们才不想上学了。”   辛心看着双胞胎的全勤记录陷入了深深的震撼当中,这是不想上学吗?   “其中那几个小孩请的病假也很微妙。”   周岩示意辛心再往后翻。   学校里的考勤记录非常清晰,无论是病假还是事假,都有精准的名目。   周岩已经事先标红,所以辛心能够一下看到里面的骨折和软组织挫伤占据了大量的格子。   “还有,”周岩道,“双胞胎上学那年,学校图书馆着过一次火,火不小,烧毁了不少书,照理说这种学校的图书馆肯定配备自动灭火装置,但是那天装置莫名其妙就失效了,事后也没有追责,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那年宁家给学校一口气捐了两千万。”   辛心手捧着打印出来的记录,定定地看着周岩,脑海里只有两个字。   “恶童。”   孩子通常是这个世界上纯洁美好的代名词,即使是在现代社会,网上出现一些“厌童”的声音,也会有人理智地说“他们真正讨厌的不是熊孩子,而是背后的熊家长”。   对于小孩子,人们内心的潜意识里总有一种正面的期待,即使是“熊孩子”这样负面的词汇,“熊”本身作为动物,也并非完全让人讨厌,没有人会用蟑螂或是鬣狗这样的词汇去形容讨厌的小孩子。   那么,这个世界上存在可以用“邪恶”来形容的孩子吗?   当脑海中浮现出这个问题时,辛心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辛心:“他们退学之后呢?”   周岩:“后面材料就少多了,他们一直住在郊区别墅,几年前搬到了你现在为他们做家教的高级社区里。”   “他们换过很多家教,”辛心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些老师怎么样?”   周岩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很可惜的是,双胞胎当时居住的郊区别墅非常私人,周围都是山,家教这种私人行为,周岩也查不到具体的信息。   “能够确定的是,他们搬到社区之后,你是第一个上门家教。”   “……”   辛心油然而生出一种他居然还全须全尾地活着的庆幸感。   “也别太悲观,”周岩见辛心一脸凝重,宽慰道,“从已公开的资料来看,这俩孩子没有任何犯罪记录。”   辛心苦笑,“他们才十七岁,要有犯罪记录也比较困难吧。”   周岩:“那可不一定,如果真的是天生有问题的小孩,一般很难熬过青春期。”   青春期是人体荷尔蒙发生剧烈变化的阶段,性征快速发育的同时,也会带来强烈的情绪波动。   根据周岩的经验和他查询的资料来看,很多小时候表现出出格特征的孩童,往往在十三四岁就会迎来首次犯罪,从偷盗到抢劫,甚至强奸杀人,都是有可能的。   双胞胎在十三四左右,也就是青春期那个年龄,忽然搬入了市区公寓,而且有出入境记录显示,宁家父母往返国内的次数变多了。   “也许他们是往好的方向转变了,”周岩斟酌道,“我们还是得用证据来说话,”周岩笑了笑,“至少红地毯消失了。”   辛心并没有松一口气,“那那个鸟呢?”   “鸟在我脑子里,我没法让它飞出来,也没什么绘画天赋,局里画像的借调出差去了,过两天回来我试着让他帮忙画出来。”   辛心轻点了下头。   周岩问:“你和双胞胎相处下来觉得怎么样?”   辛心想了想,还是决定客观评价,“还不错,挺乖的,有时候会说些奇怪的话,不过听着也就是中二的青少年,他们前几天还跟我出门了,在我们学校逛了一圈,都挺老实的。”   周岩道:“你下次如果再带他们出来,你提前通知我,我来现场观察一下。”   “好,”辛心有几天没去双胞胎那了,“行,我试试。”   辛心搓了下手,掌心里汗津津的,他问道:“那黎师兄呢?”   周岩道:“你这位师兄背景也不是一般人,我查下来他似乎和双胞胎关系不错,他们现在是邻居你知道吗?”   辛心:“我知道,当初就是黎师兄介绍我给双胞胎当家教的。”   周岩:“那就很微妙了。”   辛心明白周岩的意思,黎殊与双胞胎家庭之间有来往,如果双胞胎真的是那种“恶童”性质的小孩,黎殊没道理不知道,还把他介绍给双胞胎当家教,这是何居心?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也许双胞胎真的已经“治好”了,或者退一步,至少表面看上去已经恢复正常。   那对于旁观者来说,双胞胎现在的缺陷就是孤僻、不愿出门社交而已。   作为豪门家的继承人,家里肯定不希望双胞胎一辈子都不出门,黎殊帮一把,试着帮助俩小孩走出家门也合情合理。   最重要的是,黎殊之前非常诚恳地与他进行了一次对话,黎殊没有替双胞胎遮掩,而是也透露了双胞胎以前真的非常“调皮”的信息。   按照黎殊的个性,应该是会慢慢向辛心说明双胞胎过去的事,如果一开始就表明双胞胎以前是多么恶劣的孩童,辛心应该会直接拒绝,即使答应了,也无法那么平常心地与两人相处。   “你说的,对你我产生杀意的是同一个人这样的猜想……”周岩沉声道,“的确也有这样的可能性。”   在与辛心在任务里相遇之前,他们率先在现实中已经相遇了。   辛心在讲座结束后要了周岩的微信,与周岩在现实中产生了交集。   周岩的身份是刑警。   如果有人正对辛心怀有杀意,那么周岩的出现就会引起对方的警觉,也同样招来杀意。   周岩双眼沉沉地看着辛心,“辛心,或许你现在的处境要比我更危险。” 第233章 生 讨厌   我正身处非同一般的险境。   有了这样认知的辛心深夜躺在床上轻轻叹气。   我果然是主角!   有关双胞胎的情况, 辛心也不是百分百地惊讶。   这个世界上存在各种各样的人,这样简单的道理, 辛心在很小的时候就差不多了解了。   在没有离婚之前,养父与养母看上去完全就是恩爱夫妻的样本,任谁也想不到邱学海其实常年出轨。   人是很复杂的,人是会伪装的。   辛心从很早以前就不再用天真的视角去看待这个世界。   但是他第一次进副本的时候,那个时候都还没遇到双胞胎吧?   所以是黎殊吗?   辛心在床上翻了个身。   可是黎殊也是上大学以后才认识的师兄。   难道说初中的成绩单与襁褓不是一定有关那段时间?   辛心辗转反侧,脑海里信息量多而繁杂,他现在越来越能感受到他在现实中似乎也正身处“任务”,一团乱麻之中肯定还有个线头,只是他还没找到那个线头, 而找不到线头的代价……没有任务提示他惩罚是什么,辛心自己心里也一清二楚。   “任务”失败的代价是他们的生命。   *   如果周岩已经被人盯上了,那他身边其他的人呢?   辛心认真想了一下, 他现在跟谁其实走得都不算特别近。   谢明阳出国了, 季青禾项目忙完之后, 也没再主动与他联系, 还是继续与黄拯形影不离。   宿舍里的其他室友, 都不是同专业的, 辛心跟他们也就是点头之交。   这样独来独往的, 刚开始两天辛心还稍有点不适应,慢慢也就习惯了。   他们专业有几门大课设置了期中考, 难度还不低,教授不划任何重点, 成绩计入平时,一般大家都一个宿舍一起复习,辛心一个人就是一支队伍, 反正干就完了。   考试的压力上来之后,辛心反而轻松了。   怎么了?有人想杀他那又怎么样?不照样还是得期中考?   有种就赶在期中考之前先来把我杀咯!   辛心独自前往图书馆复习,正在找位子的时候,角落有人冲他招了手,是黎殊。   辛心内心迟疑了两秒,还是觉得不能装作没看见,先招手回应,然后走过去。   因为是在图书馆,黎殊把声音压得很低,“来复习?”   辛心点头。   黎殊勾了下手,“跟我来。”   辛心不明所以,心里保持着警惕,脸上面带笑容,还是老老实实地跟上了黎殊的步伐。   黎殊直接带他走出了图书馆。   学校这个环境,辛心认为还是相对安全的,毕竟到处都是学生和监控,这里又不像隔壁,可以自由地biubiubiu。   所以黎殊进电梯的时候,辛心也流畅地跟了进去。   “师兄,什么事啊?”   黎殊:“你一个人复习得过来吗?李教出题可是很刁钻的。”   辛心笑了笑,“还行吧,就闷头学呗。”   黎殊笑着摇头,也不说什么。   辛心试探道:“师兄,你要带我复习吗?这就不用了吧……”   黎殊挑眉,“为什么?”   辛心:“研究生哪懂咱们本科的题啊。”   黎殊笑了,他道:“原来你真这么皮啊。”   辛心嘿嘿一笑,“还好吧。”   黎殊没说去哪,辛心一路跟着走,心里不能说不紧张,在熟悉的校园环境里还是稍好一些,他一路都在悄悄看逃跑路线。   等到进了办公楼后,辛心真开始怀疑了,“师兄,你真要带我复习啊?”   黎殊冲他笑了笑,“怎么?不行吗?”   辛心嘴角抽了两下,“师兄,你是要用这种方式帮双胞胎支付补习费吗?”   辛心主动提起双胞胎,黎殊神色如常,“他们没给你补习费?”   辛心连忙解释:“是我没要,就陪他们玩了会儿,收钱显得有点怪怪的。”   “没关系,大胆地收吧,陪他们出来玩,收的钱应该要比补习更多。”黎殊说着,推开了小会议室的门。   门一打开,辛心看到里面的两个人顿时愣住了。   是季青禾和黄拯。   两人看到辛心,黄拯倒是没什么,还是那副淡定冷漠的样子,摘掉了戴着的耳机,季青禾眼神震动了一下,随后也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模样。   “师兄,”季青禾先站了起来,“你说想让我们带个人一起复习,原来就是辛心。”   黎殊笑着点了点头,“你们本来就是舍友嘛。”   辛心有点无措,后肩被黎殊轻拍了一下,他抬头,黎殊微笑,语带调侃,“研究生不懂,本科生总行了吧?”   辛心也笑了笑,他大概笑得挺尴尬的,嘴角肌肉拉扯僵硬,“谢谢师兄。”也只能这么说了。   “这间会议室你们用吧,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黎殊直接帮忙带上了门。   辛心面对着季青禾与黄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跟黄拯都分好模块了,剩下的给你,你来整理行吗?”季青禾主动道,仿佛他们之间那种生疏全都不存在过。   辛心连忙过去,“我当然行。”   黄拯重新戴上耳机埋头苦干,一副整个世界与他无关的样子。   其实有的时候,辛心觉得黄拯也未必就是不通人情世故,他只是懒得搭理。   无论是给他投了反对票的季青禾,还是主动贴上来的季青禾,在黄拯眼里应该没什么区别吧?   辛心放下包,拿出电脑。   季青禾买电脑比他早,跟他相比,季青禾一直都是那个更积极的人。   三个人沉默地干活,理自己模块的知识点,李教出题刁钻,所以还得摸他以前的试卷,三人谁都没说话,整个会议室里就只有敲键盘的声音。   中午时黎殊回来了,给他们提了外卖,“饿了吧?先吃饭再复习。”   “谢谢师兄。”   季青禾站起身去接外卖,辛心也连忙跟着站了起来去接。   黎殊没跟他们一块儿吃,就是叫辛心到门口,单独和辛心说了两句话,“双胞胎一直吵着要来学校找你玩,我说你要复习给挡回去了,你要是复习得差不多了,找个时间去陪双胞胎吃个晚饭吧,也好让他们消停点。”   辛心嘴角抽搐,小声道:“所以师兄你就是为了让我腾出时间来当陪玩?”   黎殊轻叹了口气,“人都是自私的,我已经被他们折腾好多年了,你就行行好,救救我吧。”   “折腾?”辛心试探道,“他们不是挺乖的吗?怎么折腾?”   黎殊回以一个苦笑,伸手捏了下辛心的肩膀,“赶紧复习。”   黎殊走后,辛心回到会议室,黄拯已经吃上了,季青禾还站着,两人中间空个位,在给辛心摆碗筷。   辛心过去小声说了句“谢谢老大”,季青禾手里的动作一顿,他看向辛心,辛心也看着他,两人视线的交汇竟然让辛心产生了一种很陌生的感觉。   黎殊给他们点的粤菜,光从店家刻字的饭盒都看得出来这一餐肯定价值不菲。   饭菜很美味,辛心吃得很忐忑。   黄拯风卷残云地吃完他自己那份,一抹嘴过去耳机一戴,又开始干活了。   辛心瞥向黄拯,有的时候他真羡慕黄拯这种什么都不在乎的心态。   辛心也赶紧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免得自己干活进度慢了,等会儿误事,他吃完之后,迟疑了一下,还是把黄拯那边的饭盒拖了过来准备一起收拾。   手腕被压住,辛心扭头,季青禾:“我来。”   辛心瞥了一眼季青禾的饭盒,“你还没吃完呢。”   季青禾:“饱了。”   他扯开辛心的手,很麻利地用一次性的餐布卷起三人的饭盒,一股脑把东西全塞进了带着餐馆logo的外卖纸袋里,“我去扔垃圾。”他对辛心说,辛心:“我陪你。”   季青禾没接话,辛心跟着一起出去。   底楼有公共垃圾桶,辛心陪着季青禾一起下楼,两人走到垃圾桶旁,季青禾掀开垃圾桶,把手里的垃圾扔进去,“嘭——”的一下盖上盖子,他扭头看向辛心,神情与眼神都很复杂。   “你不会看不起我的,”季青禾突然道,“就算所有人看不惯我,你也不会的,对吗?”   辛心预感到季青禾可能有话跟他说,但他没想到季青禾会说这个,他怔了一下,随即道:“当然!”他用自己最真诚的表情看着季青禾,“老大,我知道你只是用尽全力争取自己想要的,这没什么。”   季青禾笑了一下,他那种笑,辛心从来没看到过,虽然是笑,可却让人感到心跟着猛颤了一下。   “辛心,你知道宿舍里这么多人,我最讨厌的人是谁吗?不是黄拯,也不是谢明阳。”   季青禾盯着辛心,“你,是你,一直都是你,我真的很讨厌看到你。”   辛心完全怔住了,他看着季青禾的眼睛,感觉眼前的人真的很陌生,陌生到他怀疑他是不是从来没有真的了解过季青禾,他所认识的季青禾是不是全都是他的主观臆想拼凑出来的人?   “别再叫我老大了。”   季青禾走了。   辛心站在原地呆了两分钟,直到有人来扔垃圾用狐疑的眼神看他时,他才回过神。   辛心转身,一步一步往办公楼走,走了几步后停了下来,抬头看向五楼。   季青禾最讨厌的人一直都是他。   为什么呢?   辛心浑噩地返回,手碰到小会议室的门时不由顿住了。   他想到谢明阳,想到谢明阳一次次地警告他。   他又想到脑海中浮现的小蛋糕。   如果那天不是为了帮季青禾,他就不会去那个学术会。 第234章 生 他是喜欢你   如果将自己从所处的环境中抽离出来, 用第三方的视角来审视的话,辛心认为季青禾其实已经可以排除嫌疑了, 因为凶手通常不会直接暴露自己的恶意。   辛心这么冷静地想着,心里却仍是一阵阵地涌上难过的感觉。   因为这是现实,他是主人公,季青禾是他曾经的朋友,他不能纯粹地用所谓“侦探”的角度去看待。   过去两年他和季青禾相处的点滴片段涌入脑海,辛心蜷了下手指,把注意力集中在电脑屏幕上。   小会议室里依旧安静,辛心开始羡慕起黄拯来,他想他也得买个耳机才行。   三人的效率很高, 天还没黑各自就都完成各自的部分了,对于辛心的加入,黄拯是很开心的, 三个人肯定比两个人搞得快, 完事三人资料一共享, 任务就算完成了。   “我还有事, 先走了。”黄拯边说边收拾。   季青禾:“行, 有什么问题线上再讨论。”   黄拯冲两人意思摆了下手, 提了书包走人。   会议室里, 辛心和季青禾都默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辛心收得慢, 他是故意的。   很快,会议室里就只剩下辛心一个人了。   辛心抬头看向打开又关上的会议室门, 合上笔记本的手顿住。   夕阳从身后的窗户里照进,热度比盛夏时减弱了许多,已经有了秋天的感觉。   辛心收拾完东西出来, 还没走出办公楼几步。   “辛心。”   辛心回头,黎殊在他身后不远,神情显得有几分担忧。   “师兄。”   黎殊车就停在附近,迈步向着辛心走去,眉头轻皱着,“没和好?”   辛心:“……”   辛心的沉默让黎殊眉头皱得更紧,“我看到黄拯一个人先出来,我以为你们和好了。”   辛心牵了下嘴角,“师兄你组局原来就是为了这个?”   黎殊轻吸了口气,“也不全是,你怎么样?回宿舍?”   辛心:“昂,不回宿舍……也没地方去啊。”   黎殊:“那走吧,我请你吃饭。”   辛心连忙拒绝,“不了师兄,你今天已经很破费了,中午那个外卖不便宜吧?”   黎殊:“那不算什么。”   辛心仍然坚持,“也许对师兄你来说不算什么,可是我已经承师兄你的情了。”   黎殊温柔地笑笑,“我以为我们现在关系比之前要近一点了,不至于还像之前算得那么清楚。”   “这个跟关系近不近没关系……”辛心扯了下肩上的包带,“不然这样,师兄,我请你吧,就食堂随便吃一点,行吗?”   “我当然没问题,”黎殊担心地看着辛心,“我只是觉得你今晚需要一点安慰。”   辛心笑了笑,“不至于。”   两人就近在三食堂吃饭,因为考虑到要请客,辛心选在了二楼,请黎殊吃披萨。   “你和季青禾之前关系一直都挺好的,包括你向我传递出来的信息也是一样,你还是想继续和季青禾相处下去的,你和季青禾还有黄拯以后肯定是要在赵院手里读研的,迟早都是同门。”   黎殊慢慢地向辛心解释,“最近马上期中了,李教出题一直挺狠的,我想这是个好机会,正好把你们聚在一起,大家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开了也就过去了,这样复习的效果达到了,关系也恢复了,我以为是一举两得的事。”   黎殊眉头轻皱,“后面季青禾出来,你还没出来,我就知道情况不是特别好了。”   辛心手指交叉,他轻声道:“谢谢师兄的好意,是我们的问题。”   黎殊摇头,“是我考虑不周到,我以为你们仅仅只是有点小摩擦而已。”   辛心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和季青禾到底哪里产生了摩擦。   黎殊道:“对不起。”   辛心摇头,“不,师兄你是好意,不用说对不起。”   “好心办坏事也是办了坏事,”黎殊道,“还是要说对不起的。”   辛心冲黎殊浅笑了笑,“那我就接受吧。”   黎殊也浅浅一笑,神情中仍然是担忧的,“希望你别因为今天的事情不开心太久。”   辛心:“我还好吧,其实师兄我的恢复能力很强的,”辛心举起手臂做了个握拳展示肌肉的姿势,“不管遇到什么打击,很快就能满血复活。”   黎殊脸上笑容淡淡,神情仍旧没有放松,“别太逞强。”   桌上叫号器震了,辛心放下手臂,“披萨好了,我去取。”   两人快速吃完了一顿简餐,在食堂门口分手。   辛心道:“我复习的任务提前完成了,双胞胎要是想来学校玩的话,就来吧。”   “不行,”黎殊一口回绝,“你集中心思考试,要是时间空余,就自己放松休息,我已经够对不起你的了。”   辛心笑道:“真没事儿师兄,我好着呢。”   黎殊没再说什么,捏了下辛心的肩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直接微信上叫我,像找不到人一块儿复习这种事你可以让我帮你的,下回我会再注意方式方法。”   和黎殊在食堂分开之后,辛心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选择在校园里走走逛逛。   自从有了任务之后,辛心的大部分思想都被捆绑在了“到底谁要杀我”这个问题上,还有一系列的衍生问题,为什么是他进入任务,任务中的“他”又到底在哪……他好像已经很少考虑现实里的人与事了。   辛心轻轻打了个寒战。   季青禾说他一直都很讨厌他。   为什么呢?   辛心不想去反思自己哪里做错了什么,可还是忍不住这么想。   季青禾为什么讨厌他呢?   是他太没心没肺没有在日常生活中发现自己哪里伤害了他吗?   在他的认知中,季青禾不是个性格特别好的人,他和院里的一些人的摩擦也是真实存在的,辛心不偏心,他只是理解季青禾。   是他理解错了?所以让季青禾感到愤怒吗?   辛心脚步越走越慢,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黑了,身边的路灯一一点亮,辛心看到自己在地上的影子,影子上星星点点覆盖着落叶。   辛心凝视着那些落叶,觉得今年似乎变得格外漫长。   影子忽然向着旁边生长、扩大……不,不是影子在生长,是有人站到了他身边,那人弯腰捡起了他影子上的一片黄绿相间的落叶,手指转了两下叶子后直起身。   “怎么一副失恋的样子?”   蒋惟一开口,辛心就无语了。   “嗯?”   蒋惟随手把叶子插在耳后,“不是吗?我看你在这里罚站好久了。”   辛心:“……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蒋惟手向旁边指了指,“这是我宿舍楼。”   辛心扭头,好吧,还真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研究生宿舍这边,蒋惟穿着拖鞋,看样子应该是在楼上看到他才下来的。   “真没失恋?”蒋惟再次问道。   辛心无奈,“师兄。”   蒋惟笑了,“干嘛,不许人许愿哪。”   辛心:“……”   差不多得了。   “不好意思师兄,”辛心直接转身,“我先走了。”   蒋惟双手插兜跟了上去,“到底怎么了?你看上去特别郁闷。”   “总之不是因为失恋。”   “那郁闷的该轮到我了。”   “……”   辛心停下脚步,欲言又止地看向蒋惟。   蒋惟:“你看上去有点想打我。”   辛心:“师兄,你果然不近视。”   蒋惟:“……”   “那走吧。”   蒋惟拍了下辛心的后背,“你不是有拳击社钥匙吗?”   *   “师兄,你来真的啊?”   辛心手上戴了拳套,迟疑地看向蒋惟。   蒋惟也戴上了拳套,“我打不过秦钧,打你这个菜鸟应该还是轻松加愉快的。”   辛心:“……”   本来辛心是不想来的,他觉得蒋惟对他有意思,两个人晚上独处不太好,但是如果是互殴的话,他实在是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暧昧元素。   蒋惟顺手敲了下铃,上场地,“来吧,我看看你到底练得怎么样。”   辛心最后提醒,“师兄,你还穿着拖鞋呢。”   蒋惟:“不穿拖鞋,我怕局面太一边倒。”   辛心:“……”   辛心上去,上次和蒋惟这么面对面两个人说话还是那天社团活动,蒋惟从击剑场上下来。   辛心不客气地一拳过去,蒋惟轻轻一闪躲开了。   辛心闷头攻击,他平常很少有机会这么与人实战,诚如蒋惟所说,他太菜了,他的菜在拳击社是一种保护色,别的社员怕把他真打伤了。   蒋惟显然一点没吹牛,步法非常灵活,辛心拳拳落空,只是纯粹地在消耗体力。   “跟朋友吵架了?”   蒋惟边闪边道。   “……”   “你怎么知道?”   “你既然说不是因为失恋,那应该就是朋友了。”   再次一拳落空,辛心略微气喘地站定,“我不跟你倾诉。”   蒋惟笑了,“为什么?”   辛心:“没有为什么。”   蒋惟脸上笑容微淡,“怕跟我交心啊?”   辛心又挥出一拳,“不是。”   蒋惟躲开,“那是为什么?”   “我不想把自己的不开心传递给别人。”   “……”   辛心再次挥拳过来时,蒋惟抬手格挡住,“所以呢?”他看着辛心,“不开心就全自己消化?”   辛心轻轻喘气,“有什么不对吗?”他收回手,“我的情绪本来就该我自己消化。”   蒋惟盯了辛心一会儿,后退了两步,踢了拖鞋,“我要来真的了,你小心点。”   蒋惟说来真的,就是来真的,光脚彻底解放了他,他一拳打过来,辛心本能地格挡,拳套上“嘭——”的一声,辛心后退了好几步。   “太菜了,师弟。”   蒋惟话音刚落,又是一拳,辛心顺着力道倒下,体力几乎耗尽,原地喘了一会儿又爬了起来。   蒋惟正远远地看着他。   辛心一咬牙,举着拳头冲了过去。   “嘭——”   拳头打在鼻梁,蒋惟直接倒了下去。   辛心傻眼了。   “师兄,你怎么不躲啊?!”   辛心赶紧跪下察看,蒋惟拿拳套挡着鼻子,“师弟,你是真恨我啊。”   “不是师兄,我……我……”   蒋惟拿开拳套,鼻子红了,但是没流血,他笑了笑,“也是真菜,”蒋惟直接坐了起来,“站着让你打,也破不了防。”   辛心:“……”谢谢,他破防了。   辛心去自动售货机买了两杯冰可乐,分给蒋惟一瓶,让他敷鼻梁上。   蒋惟把可乐罐贴在鼻子上,“所以你今天不开心,也不打算和你男朋友说了?”   辛心瞟了他一眼。   蒋惟挑眉,“我这个问题很绿茶是吗?”   辛心拉开易拉罐,喝了一口冰可乐,“反正只要我心里只有他,师兄你再怎么绿茶也没用的。”   蒋惟笑了,“师弟你好无情啊。”   “嗯。”   辛心喝了两口可乐,重新看向蒋惟,“我跟我最后一个室友彻底闹翻了。”   蒋惟收起了调侃的模样,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为什么?”   辛心想了想,“他说他讨厌我,一直以来都很讨厌我。”   辛心还是说了和季青禾的事情,也许他还是有点卑鄙的,明知道蒋惟是喜欢他才陪他在这里听他说这些,可是他真的不知道此时此刻这些话该说给谁听。   蒋惟静静地听完,也没发表什么意见。   辛心又喝了口可乐,“我觉得很矛盾,在我心里,我们以前的感情是真的,可是他把这一切都给否定了,我是不是也该跟着否定呢?好像这样做比较解气,可是我扪心自问,我做不到,我是不是有点犯贱哪?”   蒋惟放下在鼻梁上滚的冰可乐,他摇了摇头,看向辛心,“你的感觉是对的。”   辛心:“什么感觉?”   蒋惟:“他不是讨厌你,他是喜欢你,”蒋惟抬了下手,示意瞪大眼睛的辛心稍安毋躁,“不是我这种喜欢,就是朋友之间的喜欢,他喜欢你,他真正讨厌的是他自己。”   “因为你太好了,所以讨厌你,”蒋惟道,“他就是这样的心情。”   辛心摇头,“我不理解。”   蒋惟:“你不理解就对了,正常人都不会理解的。”   辛心脱口而出,“那师兄你怎么会知道?”   蒋惟斜睨,“想说我不是正常人?”   辛心:“……”   蒋惟拉开易拉罐,喝了口可乐,“你太好了,显得很灿烂,会映照出身边人身上更多的阴影,他的阴影原本就已经很大了,你的出现,使得那个阴影越来越大,所以他受不了了,必须讨厌你,远离你,才能达到自我的平衡,否则等到那个阴影大到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地步时,也许,他会忍不住伤害你,”蒋惟看向辛心,“所以,他说讨厌你,并不是你哪里做错了,是他的那个阴影太大了。” 第235章 生 现实之恶   辛心不得不承认, 蒋惟成功地开导了他。   他捏着可乐罐好奇地问,“师兄, 你原来这么通人情世故啊?”   “我看着像很不通人情的吗?”蒋惟道。   辛心:“也不是,因为师兄你看着比较理科男。”   蒋惟:“你也是理科男,不能给自己戴这么刻板印象的帽子吧?”   辛心笑了笑,“我有的时候还真的不是特明白。”   蒋惟毫不留情道:“那是你个人的问题,不要让集体为你背锅。”   辛心点头认可,喝了口可乐,“谢谢你啊师兄,难为你在这儿陪我聊这么久……还挨了一拳。”   蒋惟手指摸了下鼻梁,“就你那点力气, 再给我两拳也不会怎么样的。”   辛心嘴无声地动了两下,浅骂了句不太脏的脏话。   “走吧,”蒋惟道, “再晚就真有点月上柳梢头, 人约黄昏后的意思了。”   辛心:“……”   “今天不是特别尴尬了吧?”   回去的路上, 蒋惟这样说。   辛心:“啊?”   蒋惟瞥了他一眼, 神情无奈地摇了摇头, “师弟, 你心里是真坦荡啊。”   辛心:“……不然呢?”   “好吧, ”蒋惟道,“该克服的是我。”   辛心看着地面上两人隔了一段距离的影子, 想了想,道:“师兄, 我觉得你人挺好的,我挺乐意和你交朋友的,但是吧, 我站在你的立场上想,其实你也不缺我这么个朋友,你要是心里觉得跟我做朋友是不舒服的,当然我不是说我俩不适合做那种朋友的不舒服……”   蒋惟接过话,干脆道:“明白。”   “嗯,”辛心道,“如果我俩做朋友,对你来说不是好事,那我觉得咱俩还是别做朋友。”   蒋惟也低下了头,看上去也很认真地在思索。   “首先,你说我不缺你这么个朋友,这个你想岔了,我觉得人应该珍惜自己遇到的每一个真正合拍的朋友,然后你说……”   蒋惟看向辛心,他停下了脚步,辛心也停下了脚步。   蒋惟似笑非笑地看着辛心,“你是觉得我跟你做朋友,就特卑微地在那偷偷苦恋是吧?”   辛心:“!”   “没有!”辛心也绷不住了,“师兄,我还没那么自恋!”   两个人认识还不满三个月,蒋惟就是对他有好感,能有多深刻?   “你看,你也觉得我对你就是比朋友再多那么一点点好感,对不对?”   辛心没回答,表情是认可的。   “所以其实很简单,你的意思也表达得很清楚了,你和男朋友感情非常好,我也相信你是对感情很慎重的人,我说的那些都是希望你能放松一点的玩笑话,我说过了,尊重你,也祝福你,是真心的。”   蒋惟收起了笑容,神情很认真,“你前舍友的情绪是他自己的问题,我的情绪也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们都应该各自解决各自的问题,你要考虑的只有一件事,你愿意跟我做你的朋友,对吗?”   辛心也再次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对,我认为蒋师兄你做朋友是很好的。”   “ok,”蒋惟道,“那就没问题了。”   辛心打量蒋惟,眼神故作探究。   蒋惟笑着抬手,“自恋警告啊。”   辛心也笑了,“ok。”   两人就没干什么再送到宿舍楼下这种事了,在路口就分开了,辛心站在原地和蒋惟挥手,蒋惟的神情似乎有点嫌他幼稚,但最终也还是拔出了口袋里的手冲他挥了一下。   辛心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蒋惟说得对。   情绪是自己的,他没有义务,也不该越界地去帮别人解决他们的情绪。   无论季青禾是真如蒋惟所言的那样,还是就是真的讨厌他,简单来说,就是两人已经不适合再做朋友了。   那就痛快地放手吧。   像他的妈妈一样,对已经破裂的关系潇洒地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辛心走在无人的校园小道中,抬起手挥了挥。   反正没人看见。   辛心仰天向着夜空呼出一口气。   季青禾,我已经跟你说过再见了。   *   “老刑是真行啊。”   周岩直接约了辛心在大队见面,擅长画像的那位终于出差回来了,周岩第一时间找他画出了他脑海里的鸟,分毫不差。   一画出来就好办了,直接识图,马上鸟的信息就跳出来了。   信天翁。   “信天翁有2属14种,国内只有3种。”   周岩现在电脑里现在全是鸟照。   “黑背、黑角、短尾,这是活跃在国内的品种。”   周岩半坐在办公桌上,把电脑屏幕面向辛心。   “那你……是哪一种?”   “哪一种都不是。”   “……”   “信天翁都长得很像,”周岩道,“我求助了一个专门研究信天翁的学者,”周岩轻轻一点鼠标,“我那个叫‘特岛信天翁’。”   “它之所以叫这个名,是因为它的活动范围很小,”周岩指节敲击桌面,“它只在南大西洋的一个群岛附近活动!”   辛心的心脏节拍随着周岩的敲击而疯狂震动,他仰天看向周岩,神情难掩激动,“这是条非常重要的线索吧?”   “我认为非常重要。”   周岩道:“它是锁定在一个固定区域的,指向性很强烈。”   辛心也感觉到了周岩这个线索的重要性,由于过分冲击而导致他现在脑子里思绪乱飞,“可是那说明什么呢?这个群岛怎么了?它离我们这么远!”   “我们之前得到的线索都是围绕在我们身边和我们有关系的,不是吗?”   辛心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周岩道:“你想到的我也想到了。”   当搞清楚脑子里到底是什么鸟之后,周岩也很迷茫,按照之前任务给奖励的规律,这个鸟就是从那个岛上的群鸟中抠图抠下来的一只。   可是他从来没去过南大西洋岛,这个地方为什么会与他有关呢?又起到怎样提示他凶案的线索?   周岩举一反三,倒回去考虑那块消失的红地毯。   如果红地毯是指向双胞胎的别墅——会不会别墅是案发地?   所以,取代了别墅的南大西洋岛会不会也是案发地?   通常任务给出的奖励是带有一定的“预言”性质的,当然了,你人要死了,除了给复活券,别的奖励都白瞎。   周岩认为,也许他会未来在南大西洋岛遭受死亡威胁?   可这听上去有点像是一个悖论。   如果任务不给他奖励,他就不会想要去南大西洋岛,也就不可能在那里遭遇危机。   周岩也很矛盾,他不能与任何同事商量,和在任务里一样,面前的辛心就是他的队友,他的想法只能和辛心讨论。   辛心也察觉到了这个悖论,“那如果你不去呢?我们可以做个实验。”   假设周岩的猜测是正确的,任务给的提示意思就是周岩将会在双胞胎别墅里遭遇意外,但是周岩和辛心相遇了,两人成为了现实里的队友。   周岩如果要去双胞胎别墅调查的话,他一定会告知辛心,辛心当然也会让他小心,或者干脆不让周岩去,从而避免了周岩的死亡,于是线索消失。   那么如果周岩硬是不去南大西洋岛,信天翁这个线索是不是也会慢慢消失呢?   周岩仔细斟酌,对辛心道:“那样是不是错失了一个能够逮到凶手的机会?”   辛心:“你想以你自己为诱饵吗?”,辛心语气强烈地反问,“周哥,你是干刑警的,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周岩当然也觉得不合适。   以真人做诱饵,在他们那也是下下策,而且还得精密部署,得确保人的安全。   现在的情况是他没法真正借用执法机关的力量,任务的事情他说不出,就算说得出,也不会轻易和同事坦白,万一把他当成精神病或者抓他去研究那就完了。   再说了,南大西洋那块儿也实在不归他们管哪,他们没有执法权,要是真去了,估计凶多吉少。   “好,”周岩抱起手臂,心里还是不免遗憾,“就听你的,我们先按兵不动,看是否有变化,我还在持续地查,目前你提供的那几个可疑人员是否和那边能扯得上什么关系。”   辛心点了点头,他脑海中浮现出他得到的奖励,以及每个奖励让他联想到的人的姓名,他道:“对了,我觉得蒋惟不太像,我们已经处成好朋友了。”   周岩:“……”   周岩直接弹了下辛心的脑门。   “小朋友,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   辛心捂额头,“什么行为?”   “你不是熟看柯南吗?心机之蛙?”   “当某个人成功赢取你的信任时,恰恰说明此人的危险系数很高。”   “……”   周岩满脸严肃,“你想想,你看的那些动画片里,最后凶手揭露的时候是不是都是看上去最无辜,最不可能的那一个?”   辛心:!   完了!他真的被说动了!   周岩看辛心一脸瞳孔地震,噗嗤笑了。   辛心:“……”   “来,你说说,你怎么就和嫌疑人交上朋友了,”周岩正了脸色,“我听听看,里面有没有什么线索。”   辛心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将他前天复习遇到前舍友,被前舍友单方面发表了讨厌宣言,他很郁闷,然后碰到蒋惟,两人打拳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周岩听完之后,道:“你这个蒋师兄似乎还挺能共情你那个前舍友的。”   辛心再次:“!”   周岩不提,他都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当然不是说他和你前舍友一样啊,”周岩过来按了下辛心的肩膀,“你是个好孩子,我挺你。”   辛心有点惊讶,周岩看出来了,问道:“怎么了?”   辛心道:“我以为周哥你会劝我和前舍友化干戈为玉帛。”   “为什么?”周岩不服,“不能因为我年纪大点,就觉得我肯定很爹味吧?小年轻,我也上网的。”   辛心笑了笑,“哪能啊。”   周岩道:“你们小孩子的这些事我不当法官,就是这个前舍友,你得留心一下,辛心,你有个问题你知道吗?”   辛心正襟危坐,周哥开课,必认真听,“周哥你说。”   周岩:“你老把现实也当……当成一个侦探游戏来看。”   辛心愣住了。   “没错,你这样的眼光格局在里面很有作用,那是有某种超越我们现实的意志所组成的世界,它有主题,有关键词,你能‘chua’一下,抓到一个线头就豁然开朗,包括我上面给你说的,我说凶手表面都伪装得很好啊,像动画片里那样,什么最不可能的那个就是凶手,但是辛心,我们现在不在动画片里。”   周岩手拍了下他身边堆起来的文件夹。   “今年大学生在学校里被害的案件,有八成都是同学干的,”周岩道,“经过走访调查之后,凶手无一例外都和被害者交恶,或者有矛盾,没有任何一起案件是所谓我们所有人都没想到是这个人下的手的,非常好查,一圈走访下来,哪怕证据还不充分,我们见多了,心里其实已经有数了。”   辛心听着,心里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这里面有个案子就是舍友作案,作案动机很简单,那个舍友在外面兼职,发了工资以后请客,唯独没叫那个凶手。”   “凶手在伏法以后,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   “他说,他想了一晚上,就是咽不下那口气,半夜起来把那舍友捅死了,才终于感觉出了那口气,就为了那一口气,一条人命没了。”   辛心呆呆地看着周岩,他感到寒冷,那种寒冷不是在任务里能够体会到的真实而幽微。   “我跟你说这些,是要提醒你,”周岩的手落在辛心肩膀上,重重地捏了一下,“现实的恶比你想象得更残酷、更粗暴。” 第236章 生 嫌疑人集合   周岩的话让辛心的心态发生了进一步的变化, 简称进化。   周岩说得没错,他的确在有意无意地在把现实当成任务来看。   一是任务本身具有的超现实因素侵入现实之后, 让他产生了现实也不是那么真实的感觉。   另一方面则是他自身的个性希望用这样的方式能够让自己跳脱出来,不那么紧张,也更乐观,就像他遇到事就告诉自己他是主角一样,他用这样的方式来规避生命的无常为他带来的痛苦。   然而季青禾让他意识到,他其实一直都隐隐约约在欺骗自己。   那些痛苦并不是不存在了,而是被他强行封印在内心的角落里,他用一种类似作弊一样的方式跳过了那些痛苦。   他未曾真正直面过它们,更不谈去克服解决了。   副本里所有的情绪加起来都没有现实里来得强烈。   伴随着季青禾的讨厌而来的是两年的时间里, 两人相处的各种点滴,那是他的时间,他的人生。   “谢谢周哥, 我明白了。”辛心郑重道。   周岩道:“你一直都很聪明, 一点就透。”   辛心笑了笑, “术业有专攻, 我听周哥你指挥。”   周岩现在思路也有点卡住了。   之前他单人过任务的时候, 奖励很快就应验了, 没有经历过这样快速高频地进入任务, 奖励持续没有应验,还消失更换的情况。   周岩若有所思地盯着辛心, “不过有一点,我还是挺认可的。”   辛心:“什么?”   周岩:“你是主角。”   辛心:“……”他才刚从里面跳出来, 周岩一把又给他推了回去?   “至少你身上出现了规律,”周岩,“那是我没有体验过的, 而且你的规律把所有人都给带进去了。”   辛心在任务的间隔期间有7天X任务次数的休息时间,这已经被验证过了,到现在为止,规律都一直有效。   而这个规律并不适用于周岩,因为他比辛心进入任务要早,但仍旧一次次被辛心拉进任务,包括任务里的其他人似乎也是这样。   除了那个辛心在任务里非常重视的人和辛心是任务次数相同的,其他人应该都不是,但他们还是和辛心在任务里相遇了。   周岩有种强烈的感觉,至少在他和辛心之间,辛心是更“重要”的,他像一个锚点,任务正在环着他运行。   但是,为什么呢?   而让辛心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明明哥,我是说……他先跟我一起的,为什么我们都在现实里见面了,他却迟迟没有出现呢?”   其他人当中,医生属于二次队友,还有都是次抛队友。   至少该遇见“他”吧,辛心这样想着。   周岩沉吟片刻,“有可能‘他’已经出现了,只是你还没有察觉到那个人就是‘他’?”   辛心斩钉截铁道:“不可能,我认得出他的眼睛!”   周岩道:“你不要那么肯定,也许‘他’出于某种顾虑,正在伪装自己也不一定。”   辛心不理解,“他就算要伪装,也没必要在我面前伪装啊。”   周岩摇头,“也许你们的关系还很陌生,我们之间不就是这样吗?如果不是你来求助我,我们也不会相认,可能你们还需要一个契机真正联系上。”   辛心也不知道那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还是偏执的追求。   他总觉得“他”应该离他很近的。   也许“他”就在校园里,曾经和他擦肩而过,他不知道是“他”,“他”也不知道是他。   可是命运既然让他和周岩相遇了,为什么不让他们也相遇呢?   辛心发现自己又落入了把生活当成任务的思维当中。   命运本就是无常的。   他的那些念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支撑,仅仅只是他非常迫切地想要见到“他”而已。   也许他们永远不会见面也说不定……   不。   只要他还活着,他们都还活着,他一定一定一定会找到“他”的,他也相信“他”正抱着同样的心情在期待着与他相遇。   *   辛心和周岩都不赞成把人命作为诱饵,但是辛心也不想就此切断与双胞胎的联系,他主动发微信给双胞胎,问他们有没有兴趣再来学校玩,但是他们要自己来,他不会去接他们的。   双胞胎欣然同意。   辛心约他们在拳击社见面。   “两个非常想考我们学校的小孩来参观,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   辛心极力地给秦钧推销。   秦钧正仰头喝水,灌完了大半瓶水,无语道:“想考我们学校,然后参观拳击社?”   辛心:“昂。”   秦钧:“你逗我呢吧。”   辛心:“来吧,师兄,给他们一点现实的铁拳毒打。”   秦钧:“也许你还记得你师兄我是法学生?”   辛心:“所以我相信你会有分寸的。”   秦钧差点没喷了,“怎么了?你亲戚家的熊孩子啊?你想教训你自己来啊。”   “不不,非常的乖巧可爱,”辛心没有聊爆,“我接个电话——喂?黎师兄,你快结束了是吧?欢迎欢迎,快来吧,双胞胎也快到了,不用接,我已经把定位发给他们了。”   辛心挂了电话。   秦钧:“黎师兄?不会是你们学院那个大款吧?”   辛心:“秦师兄,请你用富二代来称呼黎师兄。”   秦钧:“二代?三代都不止!”   秦钧擦了把汗,“行啊你,跟你们这大款师兄挺熟的,这样,你让他今天中午请客,学校外面有家日料很贵,我想吃。”   “秦师兄,我可以请你吃食堂。”   “不,我要吃日料。”   “……”   “师兄——”   辛心眼前一亮,招手,“你来啦。”   秦钧回头,疑惑道:“师兄,你怎么也来了?”   “也?”蒋惟单肩背包,对着辛心道,“你叫了很多人?”   辛心:“没有没有。”也就凑了两桌斗地主,嫌疑人开大会。   秦钧视线在辛心和蒋惟之间来回转,“今天拳击社没活动,他叫我出来,我看在他一直勤快帮社里打扫卫生的面子上我来了,”他视线看向辛心,“我还以为你是‘欠揍’了,叫我出来陪你练练的。”   辛心:“……”那倒也不是那么欠揍。   他叫秦钧来,主要是起到一个震慑的作用。   秦钧是他现实里认识的武力值最高的人,他之前听说秦钧一挑六还觉得是太夸张,在拳击社里待久了才明白什么叫“爷们要战斗”。   有秦钧在,辛心另外又叫了四个人,他觉得万一要是有什么冲突,秦钧能够压住场子。   “我以为就我和秦钧,”蒋惟道,“不是要真人快打吗?”   秦钧真喷了,“谁啊?我跟你,还是咱们仨?”   “不、不,”辛心摆手,“不打架,纯娱乐。”   双胞胎比黎殊早到两分钟。   两个人一出现,秦钧就“我操”了一下,“长这么像?!”   双胞胎听到秦钧脱口而出的反应,随即停下了脚步,齐齐地看向辛心。   在听闻了双胞胎的“恶童”传言后,辛心还是头一次再见双胞胎真人,老实说,感觉很不一样,经过周岩的开导,他的心理本身也发生了一定的变化。   辛心从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扫过来的眼神中感觉到了某种空洞,那种空洞让他浑身一激灵,令他想到了男爵。   那眼神稍纵即逝,双胞胎微笑起来时,又似乎和普通的少年没什么区别。   “老师。”   “哥哥。”   喊人还怪夹的。   “这到底谁啊,”秦钧道,“一个喊你老师,一个喊你哥。”   “我家教的学生。”   辛心上前迎接双胞胎,双胞胎像是心有灵犀一样同时摆出委屈的表情。   “老师,他嘲笑我们。”   “哥哥,他嘲笑我们。”   完全一样的声音,完全同步的话语,差别只在开头的称呼上,不远处的秦钧往蒋惟身边靠了靠,“师兄,不是我的错觉吧?我怎么觉得这俩小孩怪怪的。”   蒋惟视线落在正与双胞胎交谈的辛心身上。   辛心虽然心里也在发毛,脸上却是一点都没露出害怕不适的样子,“没有,秦师兄他就是惊讶,我第一次看到你们的时候也很惊讶,就没有像你们长得这么像的双胞胎,他就是陈述一下客观的事实,不是嘲笑你们。”   双胞胎马上就摆出了一副被哄好的表情,看上去真的很乖。   辛心满脑子都是双胞胎过去的履历,双胞胎表现得越乖巧,他心里就越发毛。   “这是我家教的学生,戴蓝色手链的是哥哥宁齐商,红色手链的是弟弟宁齐君。”   辛心给双方做了下介绍,“这是物理学院的蒋惟蒋师兄,法学院的秦钧秦师兄。”   “你们好。”   蒋惟率先打了招呼,双胞胎也打量了下蒋惟,相互对视一眼后才回应了蒋惟,“蒋师兄好。”   秦钧刚才也听到双胞胎向辛心告状了,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没见过像你们这么像的双胞胎,没别的意思。”   双胞胎对着秦钧笑笑,两人嘴巴开合,发出来的却像是一个人的声音,“没关系。”   秦钧脸上写着“我操”,憋得很辛苦。   “还有人吗?”蒋惟问道。   辛心:“有的。”   “黎殊他要迟到一会儿,”双胞胎道,“他还在忙。”   五人沉默地站在原地互相打量,还是秦钧打破了沉默,“要我带你们参观拳击社吗?”   “这里是拳击社啊。”双胞胎满脸好奇。   “对。”秦钧也很无语。   双胞胎看向秦钧,“这位师兄你会打拳击?”   秦钧:“对。”   双胞胎看向辛心,“哥哥你呢?”   蒋惟也瞥了一眼辛心,眼神略带揶揄,似乎是针对“哥哥”这个称呼,辛心装作看不见,“我很菜。”   双胞胎哈哈一笑,“老师看上去是很弱的样子。”   秦钧不由好奇,“你俩是怎么能够做到不商量就开口说一模一样的话的?还说的那么齐,就像是一个人一样,这叫什么,心电感应吗?”   “我们是同卵双胞胎。”   双胞胎依旧是齐声回答。   “是由同一颗精子和同一颗卵子结合而成,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本来就可以算作是一个人。”   双胞胎对视着道:“只不过是一个人的灵魂进入了两个人的身体。”   秦钧向后退了半步,低头靠向辛心耳边,“师弟,你这俩学生是不是有点中二病?”   辛心抬手盖住嘴,“他们才十七,深度宅男,体谅一下。”   一旁的蒋惟听到两人的对话,轻轻地笑了笑。   “你也会打拳击吗?”   双胞胎忽然将注意力放在蒋惟身上。   蒋惟道:“我不会。”   双胞胎视线上下扫视了下蒋惟,对辛心道:“哥哥,这个师兄不是在骗我们吧?”   辛心看向蒋惟,蒋惟瞥眼过来,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觉得双胞胎很天真有趣。   “没有,”辛心道,“这个师兄也很菜。”   *   双胞胎一左一右地盘坐在地上,秦钧掰其中一个人的肩膀,“你们咋好意思说你们那位哥弱的,这有骨头吗?”   被掰肩膀的宁齐君哀叫,“哥哥。”他旁边的宁齐商无动于衷,甚至还勾了下嘴角。   “叫你呢。”   辛心肩膀被轻碰了一下,他扭头,蒋惟还是那一脸揶揄的表情。   辛心:“师兄,你是在嫉妒我有人叫哥哥吗?”   “是啊。”   “……”   “我嫉妒,那怎么办?我找找,这里有没有人能也叫我一声哥哥。”   蒋惟双手背在身后,作势东张西望地找人。   “师兄……”辛心暗暗抬起手,“你鼻梁不疼了吗?”   蒋惟下意识地摸了下鼻子,“别打了,疼了两天,刚好。”   秦钧听到两人对话,道:“什么意思?师弟,你打师兄了?”   辛心不好意思道:“不小心的。”   蒋惟举手,“绝对是故意的,我请求律师的援助。”   秦钧:“死刑。”   辛心:“……”果然人是不能开暴力的口子的,他怎么手又痒了?   正在几人说话时,拳击社的门被推开了,黎殊姗姗来迟,笑着靠在门口和众人招呼,“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师兄。”   辛心连忙上去走了两步迎接。   黎殊左右手一边各提了两个袋子,“给你们带了点吃的。” 第237章 生 报道   “师兄, 怎么带了这么多吃的?”辛心接了黎殊手里其中两个袋子。   黎殊道:“双胞胎告诉我你这儿人不少。”   辛心回头,秦钧左右开弓地给双胞胎拉伸, 很神奇的是双胞胎脸上连龇牙咧嘴痛苦的样子都很相似,不过他们这个样子,反而显得不是那么诡异了。   “这是干嘛呢?”黎殊含笑道。   “师兄,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吧。”   辛心和黎殊提着袋子过去,靠在墙边放好。   “黎师兄,这位是蒋惟蒋师兄,物理系的,你应该见过的,那次活动他代郭教授来签到参会。”   黎殊恍然大悟, “我知道,郭教授现在手底下就一个研究生,”他边说边伸出手, “你好, 我是黎殊。”   “你好, ”蒋惟和黎殊握了手, “对, 我就是郭教手下唯一那个最菜的。”   “郭教难得收研究生的, ”黎殊笑了, “你绝对不菜。”   黎殊与蒋惟简单交流了一下,两人都是研二, 年纪也一样,就不互相师兄师弟了, 决定都直呼其名。   上面秦钧也招呼了一下,“法学院秦钧,研一, 黎师兄,久仰啊。”   黎殊抬了下手,略微思索,“你是那个……校外斗殴?”   秦钧纠正,“没有定性为斗殴。”   黎殊再次笑了,他看向辛心,“师弟,没看出来你交友挺广泛啊。”   辛心傻笑了一下,“正好秦师兄今天有空,带双胞胎过来玩玩。”   双胞胎已经瘫倒在地,秦钧从垫子上下来,“俩小孩也不怎么经……”想到那俩还是未成年,秦钧硬生生地把最后一个字从“操”改成了“玩”。   “黎师兄买了不少吃的啊。”秦钧眼珠子往纸袋里瞄。   黎殊看了下表,“10点多了,我想你们也该饿了。”   四人坐下,双胞胎干脆“睡”在了垫子上。   “我就不客气了,”秦钧往纸袋里掏,“哟,还热的。”   “三明治。”黎殊说。   秦钧:“黎师兄带来的三明治肯定不一般。”   黎殊笑笑没说话。   秦钧掏出一盒三明治,打开就吃,吃了一口就夸,“太好吃了。”   黎殊对辛心和蒋惟道:“你们也吃,凉了就不是那么好吃了。”   “谢谢师兄。”   辛心也掏纸袋,先给左边的黎殊,再给右边的蒋惟。   “师兄,快放寒假了,”辛心对黎殊道,“有没有去海外度假的打算?”   黎殊偏过脸,“寒假的话,院里应该更忙,度假?”黎殊笑了笑,“还是算了。”   “你们研究生都没有寒假的吗?”辛心在黎殊和蒋惟之间视线来回徘徊。   蒋惟:“我们寒假还行,有两周可以休息。”   辛心感叹,“都这么忙啊?”   黎殊笑道:“是啊,所以师弟你要趁还没当牛马之前,多多利用好现在寒暑假的机会出去玩。”   辛心:“我?我放假要打工。”   黎殊:“有没有兴趣来院里打工?”   辛心:“有吗?”   黎殊:“你想来吗?”   辛心也笑笑,“到时候再说吧。”   也许是有黎殊这个同学院的师兄在,蒋惟显得沉默了很多。   辛心再次试图打开话题,“蒋师兄,你做兼职吗?你应该没时间吧。”   “嗯,”蒋惟道,“实验室平常都太忙了,”蒋惟像是提前预判了一样,道:“不过今天不忙。”   辛心约蒋惟的时候,只说约蒋惟到拳击社玩,秦钧也在,蒋惟很快答应下来。   这几个人的邀请难度都不大,基本都是很快答应下来。   辛心想这到底是他人缘好,还是其中隐藏着不怀好意的企图?   双胞胎缓过了劲,双双坐起身,两人头发都半湿了,神情倒是很放松平静,静静地看着对面坐着的四人,嘴角轻弯,带着隐秘的笑意。   “你们也过来吃点东西吧。”辛心道。   双胞胎摇头,“我们不饿。”   “拳击有趣吗?”辛心问道。   双胞胎:“很好玩。”   双胞胎半坐在地上,手长脚长的,从手臂和腿部的线条来看,没什么明显的锻炼痕迹。   “诶,黎师兄,”辛心略微提高声音,转头看向黎殊,眉飞色舞,“你上次跟我说双胞胎小时候很调皮,干过不少坏事,是不是?”   他话音刚落,双胞胎的视线就齐齐锁定在了黎殊身上。   黎殊迎上辛心的视线,辛心满脸写着纯真。   黎殊轻轻笑了一下,将目光转移到双胞胎脸上,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正静静看着他,黎殊道:“是啊,他们小时候真的很调皮。”   辛心装作一无所知,没心没肺地对着双胞胎笑,“呐,你们今天是自己从实招来,还是要黎师兄揭你们的老底?”   双胞胎双手撑在身后,一左一右地歪了下脸,笑嘻嘻道:“原来老师你今天把我们叫到这里来,是为了审问我们啊。”   “答对了,”辛心手指了指掏出新零食来埋头苦吃的秦钧,“你们刚没听到吗?这位是法学院的师兄,已经过了法考,将来很有可能就是法官。”   秦钧听到了,举了下手,“谢谢,这个我是真想做。”   双胞胎撇了下嘴,向着黎殊的方向发问,“我们有做什么坏事吗?”   黎殊慢悠悠道:“那可多了。”   辛心趁势追问,“真的吗?做什么坏事了?拿同学橡皮,还是抽同学的凳子?”   双胞胎哈哈一笑,没等黎殊说,就自己承认道:“我们小时候烧过学校的图书馆。”   “法官”抬了下手,判决:“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辛心没想到双胞胎会这么大大方方地说出那件事,也是,这都是公开资料里能查到的,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呢?或许在双胞胎看来,这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烧图书馆?”辛心还是装作没听过这件事的样子,故作惊讶,“严重吗?”   “还好吧。”   双胞胎的语气果然轻描淡写。   “我们更小的时候就烧过家里的洗衣房了。”   双胞胎再次爆料,这下连只关心吃的秦钧也抬头了。   “更小的时候?”辛心“吃惊”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时候我们还住在英国,好像才不到三岁吧。”   双胞胎互相对视,似在确认,“嗯,是的,不到三岁。”   “三岁?”秦钧也挺吃惊,“你们这么小就这么能折腾?”   “哈哈,只是玩万圣节的南瓜灯不小心点燃了脏衣服而已。”   秦钧道:“那应该怪你们爸妈啊,这么小孩子不应该给你们玩明火。”   双胞胎笑着点头,“我们也这么认为。”   “图书馆也是不小心?”辛心好奇道。   “那是我们故意的。”   “……”   “不想上学啦,”双胞胎语气轻快,“不闹大一点他们是不会放我们回家的。”   “还真挺熊,”秦钧一副刮目相看的样子,“果然欠揍。”   双胞胎立刻挂上了委屈脸,“老师,是你说我们欠揍吗?”   辛心坦然道:“是啊。”   双胞胎:“……”   辛心:“揍一顿,阳光多了,是吧?黎师兄。”   黎殊轻咳了一声,笑道:“确实效果显著,早知道就不给他们费心找什么家庭教师了,送他们去打打拳就什么事都没了。”   “听到没?”辛心道,“黎师兄可对你们用心良苦啊。”   双胞胎笑,“我们很感动。”   秦钧把手里东西全吃完了,探头对辛心道:“你要不要挨揍?不要我就先走了。”   辛心道:“也行。”   秦钧站起了身。   辛心仰头,“可是秦师兄你刚吃饱,不适合剧烈运动吧?”   秦钧重新缠绷带,“第一,我没吃饱,第二,揍你不算剧烈运动。”   辛心:“……”   双胞胎笑嘻嘻地爬了起来,过去和辛心换了位置,坐在黎殊和蒋惟中间。   “你叫蒋惟?”   比起黎殊,双胞胎显然对陌生的蒋惟更感兴趣。   “是的,你们好。”   “辛心说你很菜,是真的吗?”   蒋惟挑眉,为双胞胎丝滑地从“老师哥哥”到“辛心”,“真的,我不擅长打拳,秦钧一只手就能把我打趴下。”   “你不擅长打拳,那你擅长什么?”   “运动的话,我玩西洋剑。”   “西洋剑——”   双胞胎略显兴奋地看向黎殊,“黎殊也会西洋剑。”   蒋惟和黎殊对了下眼神。   黎殊微笑,“我不是专业的,只是随便玩玩,你呢?”   蒋惟:“以前是,现在也退了。”   黎殊赞美道:“击剑是很高雅的运动。”   蒋惟:“我喜欢击剑是因为它点到为止,很少会让对手或者自己受伤。”   辛心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再次回忆起上个世界里剑不离手的骑士。   骑士给他的感觉总是杀气腾腾,仿佛随时都会抽出剑去结果谁的生命,让他不得不提心吊胆地防备,生怕骑士暴起伤人。   双胞胎:“你是个和平主义者?”   蒋惟微笑,“和平不好吗?”   双胞胎:“不是不好,是很难。”   蒋惟点头。   双胞胎:“你小时候一定很乖吧?”   “不知道算不算乖,”蒋惟笑道,“反正我没烧过什么东西。”   秦钧在台上放水,辛心在台上划水,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几人的对话上,反正秦钧知道他是菜鸟,不会真下狠手的。   “烧东西也不代表坏吧?坏的标准有那么低吗?”   “不代表坏,也不能说乖吧。”   “那倒是。”   “黎殊,你小时候乖吗?”   “你们今天总算想起来要当乖孩子了吗?”   “辛心一定从小就是乖孩子。”   辛心听不下去了,往后退了一步和秦钧拉开距离,“怎么能对老师直呼其名呢?”   双胞胎笑嘻嘻道:“不是很好吗?辛心你不是答应和我们做朋友吗?”   辛心回头,客观来说,双胞胎长得很俊秀,这样相互靠在一起天真地笑时,真的很能迷惑人。   “黎师兄,你要不要也上来玩玩?”   辛心招呼道。   黎殊起身,对面秦钧乐了,“小师弟,合着我今天是来干陪练的活了是吗?”   辛心回头,“没事,师兄你先下去,黎师兄,”辛心再次招呼,“你不会打拳吧?”   黎殊笑着摇头,“不好意思,一窍不通。”   “来,俩小孩,”辛心勾勾手,“陪你们的黎哥哥玩玩,看看刚才秦师兄教学成果如何。”   秦钧立刻同意,“这主意好。”   黎殊已经上来了,他经过辛心身边时笑着轻轻道:“今天把我们叫来,就净折腾我们了是吗?”   辛心对着黎殊轻一弯腰,笑眼弯弯,气氛和谐得仿佛没有任何阴影存在。   会是这样吗?   辛心坐在下面,双胞胎和黎殊在垫子上“游戏”。   黎殊没学过拳击,双胞胎也才刚和秦钧学了个样子,连怎么出拳都忘了,秦钧在下面看得直摇头,黎殊不愧是有运动基础的,很游刃有余地闪避,顺便嘲笑双胞胎。   蒋惟肩膀推了下辛心,压低声音说等会儿该不会他也要上场挨揍吧?   辛心小声回复,给师兄你报鼻梁之仇的机会。   蒋惟笑了,说我又没怪你,哪来的仇?   会不会是他想错了?   这些出现在他身边的人,他认为可能有嫌疑的人,会不会是他的一种误判呢?   辛心这么想着,居然度过了很轻松愉快的一天。   下午,黎殊带双胞胎回去。   秦钧有事先走了,辛心和蒋惟去送了。   “今天玩得很开心,”黎殊笑着对蒋惟道,“有机会切磋一下击剑。”   蒋惟道:“没问题。”   双胞胎坐在后座,一只手撑脸,一只手对着辛心小幅摇晃。   辛心道:“师兄开车注意安全。”   黎殊对着辛心摆了下手,“回去再聊。”   辛心目送着黎殊的车开远,他看向身边的蒋惟,今天所有的人都表现得很轻松,蒋惟也是。   “托你的福,”蒋惟道,“交到了新朋友。”   周岩说的那些话让辛心重新回到了生活中来审视,他看着蒋惟,“蒋师兄,你觉得双胞胎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他们不上学的,性格很自闭,基本不出门。”   “是吗?”蒋惟沉吟了一下,“感觉的确有些地方和普通小孩有点不一样。”   辛心:“师兄你是觉得双胞胎同声共气,显得有点诡异吗?”   蒋惟笑笑,“那倒不是,就是他们的眼神,和人交流时说话的语气有点不是很自然,他们是黎殊的亲戚?”   “不是,就是父母辈很熟。”   蒋惟恍然大悟,“懂了,豪门世交。”   辛心笑了,“差不多。”   “黎殊挺关心他们的。”   “是,他们是邻居。”   蒋惟转身,辛心也跟着一块儿转身,两人往校园里走。   “辛心,”蒋惟很少这么直接叫辛心的名字,辛心一时都想不起来这是不是蒋惟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我没太明白,你今天叫我出来的用意是什么。”   辛心脚步一顿。   “秦钧就够了,”蒋惟很直白道,“我好像不是特别必要吧?”   辛心没慌,淡定道:“有师兄你在,才镇得住秦师兄嘛。”   蒋惟轻轻瞥了辛心一眼,“我以为你是想让我融入你的朋友圈。”   辛心:“也是有这个想法。”   蒋惟笑了笑,“谢谢。”   两人目光交接,眼神澄明。   蒋惟给辛心的感觉很君子,那会是伪装吗?辛心不敢断言,他必须在警惕中观察他周围一切的人与事,他已经失去了百分百相信别人的自由。   其他室友都还没回来,辛心独自坐在电脑前。   他拿起桌上的笔记本。   笔记本上那几道深深的印子还存在着,上面曾留下过“贺新川”三个字。   辛心轻轻抚摸了上面的印子。   本子一直放在笔记本旁边,触感温暖光滑,与人的肌肤触感类似。   辛心合上本子,把它重新放回自己的教材当中,他趴在桌上开始回忆今天这几人的点滴表现。   他不敢太过分,怕引起对方的警觉,这种多人的场合比起1v1能够显著降低对方的戒心。   双胞胎没有隐瞒自己放火的事情,甚至等于主动说出了自己被母亲带回国内的原因——不满三岁的孩子放火,说是玩耍导致,听上去当然非常合理,但事实真的是那样吗?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天生恶童吗?现在的双胞胎又有没有“变好”?   黎殊的武力值一般,他也会击剑,其他的几乎没有暴露什么新的信息,蒋惟也是,这两人几乎滴水不漏。   蒋惟曾经休学一年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这一点,蒋惟从来没展露过,也没有在言行中暴露过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辛心慢慢眨着眼睛。   困意逐渐来袭。   ……还不到进任务的时候。   仅仅只是普通的睡觉而已,可以安心地进入梦乡。   周身忽然袭来一阵滚烫的热度,辛心身体沉重,眼皮像被什么黏住一样,怎么都睁不开,有烟的味道……好浓好呛的烟……不行,他呼吸不过来了……   辛心浑身抽搐般地一颤,猛地睁开了眼睛。   是梦。   辛心松了口气,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手掌下意识地按住胸口帮助喘气,掌心按下去,触感却是湿湿的,黏黏的,还很热。   他低头一看,他的手掌正抓着的居然是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一鼓一鼓。   血淋淋地连着他的胸膛。   “嘭——”   人直接从椅子滑了下去的辛心这才终于从梦中清醒,他第一时间从地上爬起来,赶紧跑阳台去呼吸新鲜空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确认自己这是真醒了。   辛心摸了下自己胸前,完好无损的,他还活着。   居然梦见着火了,应该是一直想着双胞胎的事情……   等等!着火!   *   “周哥,你看,这篇英文报道,三岁男婴玩南瓜灯,误翻蜡烛,导致洗衣房两个佣人烧伤。”   辛心按住打印出来的纸张。   昨天他翻墙搜了一夜。   双胞胎为什么会回国?   因为在国外,他们犯的事,宁家兜不住!   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让他翻到了当年的报道,报道不是特别详细,但至少点出了一件事,当时是有人受伤了的。   周岩眉头紧皱,“辛心,你胆子也太大了。”   “周哥,我接受你的批评,但是你先再看看这个。”   辛心直接推开了双胞胎那个报道,露出了下面的另一个英文报道。   “我昨天晚上查到了这个,我就一直在想,会不会你提到的那个特岛信天翁在外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报道。”   报道上印着一张图片,辛心用的普通打印,图片就是黑白的,周岩也大概能看出这是一座蓝天白云下的小岛,左上角有鸟在飞,正是他脑海里的那种特岛信天翁,但应该不是同一只,姿态有微妙的不同。   周岩英文水平很一般,完全不知道报道上在说什么,但是辛心既然特意把这个打印带过来,一定是发现了重大线索,他用眼神询问辛心。   辛心也不卖关子,直接道:“这是一篇有关在南大西洋岛发现男尸的报道,经过调查发现,”,辛心轻吸了口气,“死者是个英国籍的华人。” 第238章 生 双胞胎   在浩如烟海的外网报道中, 辛心发现这一篇报道时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   这篇报道和幼儿玩耍引起火灾的报道一样并不十分详细。   有关死者的信息,也仅仅只是英国籍华人而已。   英国籍、华人, 这两个词汇组在一起,辛心瞬间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桩事故发生在七年前的夏天。   “报道里说这个人在荒岛探险,在岛上不幸从悬崖摔下,摔死了。”   根据报道来看,这似乎完全是起意外事故。   然而辛心反复阅读报道之后,他直觉这里面或许隐藏着什么秘密,能够同时符合特岛信天翁(周岩的线索)、华人(或许能跟他们扯上什么关系)、死亡(一直萦绕在他们周围的阴影)这三个元素的报道,他只找到了这一篇。   辛心把原文复制给了周岩,让他在电脑上用翻译软件翻译成中文。   “死者是个青少年?”   周岩指原文, “这个词是青少年吧?”   辛心看了,“没错,在国外应该指十三岁到十九岁之间。”   “那差不多就是未成年了。”   “是的。”   “未成年跑孤岛上探险?”   “国外很流行。”   也许正是因为流行, 发现尸体之后, 很快就被定性报道为意外事故。   周岩手捏着下巴沉思, 他嗅到了非常棘手的味道。   假设辛心对这篇报道的在意完全只是个人过分敏感……不, 周岩一秒钟就推翻了这个假设, 办案经验告诉他这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事情涉及了国外, 说明案件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 这对他们来说不是件好事。   “有确定的时间那就好办了。”   周岩没有将自己的担忧如实告知辛心,“这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我马上去查一下那几个嫌疑人的出入境记录,看他们在案发时是否在国外。”   辛心有些忐忑道:“那些能算得上是嫌疑人吗?”   “不好说, ”周岩道,“现在任务给的奖励和我之前得到的性质看样子完全不一样,死马当活马医吧, 你先坐一会儿。”   辛心坐在周岩办公室静静地等待。   手机震动,是黎殊打来了电话。   “喂,师兄。”   “你在学校吗?”   “……不,我在外面,怎么了师兄?”   “你害惨我了。”   黎殊笑着说双胞胎回去之后要求给他们报班学拳击,缠了他很久,搞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既然他们喜欢,那就让他们学呗,让他们出门学,这也是让他们走出去和社会多接触的一种途径啊。”   “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黎殊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辛心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下午吧,下午有课。”   “好,那我们下午你上完课见,有关双胞胎的事情,我想和你具体聊聊。”   “好。”   挂了电话,辛心握着手机,抬眼扫到电脑桌面中英文双语的报道,心跳一阵阵地乱响。   几分钟后,周岩回来了。   “我不知道这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周岩将手里的一沓纸放在桌上,辛心连忙拿起来看。   “这里面,黎殊、宁齐商、宁齐君、蒋惟,他们四个人那段时间全都有过出入境的记录,而且去的都是英国。”   辛心沉默地盯着上面的记录,胸膛里狂跳的心脏反而渐渐平缓下来。   这是否说明他们的思路是正确的呢?他们终于找到了关键的线索?   辛心抬眸,“黎殊刚才打电话给我。”   周岩神情立即变得严肃,“他说什么了?”   “问我在哪,说等我下午回学校之后,想跟我谈谈双胞胎的事。”   “你答应他了?”   “嗯。”   周岩皱眉思索,“这样,你约他在学校外面的咖啡馆碰面,我在角落里观察。”   辛心紧张道:“会不会被发现?”   “如果对你我产生杀意的是同一个人,那么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被发现了,如果不是,我有信心他绝对不会发现我。”   辛心点点头,“好,那我现在就回学校准备一下。”   辛心说着就要起身,周岩按了下他的胳膊,“这个事故发生在七年前,那几位嫌疑人在当时也几乎都是未成年,如果这起事故不是事故,而是蓄意谋杀的话,假设凶手就在他们之中的话,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辛心怔怔地看着周岩。   “一个未成年完成了所谓的完美谋杀。”   “辛心,”周岩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跟他们任何人接触,你都一定要小心,特别特别的小心,你明白吗?”   辛心慢慢点了点头。   离开周岩的办公室前,辛心回头问了周岩一个问题,“凶手有可能不在这几人中间吗?”   “当然。”   周岩道:“也许我们一直都走在错误的路上,也许我们所有的怀疑都是错的,也许我们压根连边都没有摸到……辛心,你要牢记,现实也许是没有规律和逻辑可言的,一切皆有可能,万事小心为上。”   *   下午一节课结束,辛心站起身,收拾了东西低着头往前门走,肩膀忽然被按住,他猛地回头。   黎殊含笑的脸微微僵住,收回手,“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辛心悄悄呼吸,随即脸上迸出灿烂的笑容,“师兄,你吓我一跳。”   黎殊也笑了,“胆子这么小,”黎殊手指了指后门,“我从后门进来的。”   两人顺着人群一起往前门走,辛心和黎殊说话间,感觉仿佛有道视线正看着他们,余光搜寻,是季青禾。   季青禾今天没有和黄拯一起走,而是站在座位后,看着辛心和黎殊。   “关系缓和一点了吗?”   耳边传来低声的询问,辛心“啊?”了一声。   “跟季青禾。”   “……就普通。”   季青禾说明了他不想再和辛心有过多的接触,辛心也不是那种犯贱的人,本来就已经渐行渐远了,至于未来会不会成为同门,到时候再说吧。   “去我办公室那边聊?”黎殊笑道,“好像有点太正式了?”   辛心道:“可惜还不到吃饭的时间,不然我请师兄你吃饭……这样吧,师兄,我请你去喝咖啡怎么样?”   校外的咖啡馆无论什么时候人气都是很旺的,辛心与黎殊点了两杯咖啡和两碟蛋糕,面对面坐着聊。   辛心没有刻意地去找周岩在哪,他迫使自己忘记任务、怀疑、事故,专心地扮演一个好奇的师弟。   “师兄,你要跟我说有关双胞胎的什么事?”   黎殊抿了一口咖啡,神情带着些许歉意,“双胞胎不是普通的孩子。”   “我知道啊,两个不上学的自闭儿童,还是调皮蛋,”辛心乐呵呵道,“他们真烧过学校的图书馆啊?”   黎殊点头。   “他们的父母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有了这对双胞胎,文阿姨从五个月开始就住院保胎,生产也异常艰难,可以说是千辛万苦才生下了双胞胎。”   辛心托腮,摆出听故事的架势。   “他们对这对双胞胎寄予了厚望,但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双胞胎就显现出了超乎平常儿童的破坏倾向。”   辛心轻轻皱眉,这对于他完全是真情流露。   黎殊的表情也很凝重,“具体我就不说了,总之,这是一对非常不一般的小孩。”   双胞胎的父母几乎用尽了一切办法,聘用顶级的育儿专家、营养师,试图让双胞胎回归正常,很可惜的是,他们失败了。   “监控里拍得很清楚,双胞胎不是因为玩耍不小心,而是故意烧掉了洗衣房。”   “当时洗衣房里佣人正在打盹,也被烧伤了。”   “文阿姨怕闹出更大的丑闻,把两个孩子带回了国内。”   “在国内,双胞胎的情况依旧很糟糕,入学之后频频和同学发生冲突,还烧了学校的图书馆,所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之后文阿姨就不敢再让他们出门,把他们关在了郊外的别墅里。”   黎殊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看向辛心。   辛心怔了一下,给出反馈,“可是我看现在的双胞胎好像还挺正常的?”   黎殊:“你的感觉是对的。”   “双胞胎在别墅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之后,真的逐渐好转起来了,当然和一般的小孩还是不一样,他们经常捉弄人,但也仅仅只是捉弄,再没有烧过什么,和什么人起过冲突了。”   “如果不是他们逐渐好转了,文阿姨也不会让他们离开别墅,住到距离市区更近的公寓里。”   “包括照顾他们的阿姨也是,已经三年没有换过了。”   “文阿姨也重燃了希望,才拜托我,让我帮助双胞胎社会化,重新融入社会,我已经和他们混熟了,确认他们至少不会伤害别人,所以才推荐了你。”   “在跟你开口请求之前,我对双胞胎说了你很多好话,给他们脱了敏,最后才尝试让你去当他们的家教,每次你家教完,我都会关注一下你和双胞胎的情况,事态一直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我也很高兴。”   黎殊道:“辛心,我要郑重地询问你一次,双胞胎有给你造成过任何伤害吗?”   辛心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黎殊一说,辛心认真地想了想,最后得出了一个他自己都很吃惊的结论,“没有。”   双胞胎很诡异,双胞胎是天生恶童,可问题是,双胞胎似乎真的没有对他做出过任何企图伤害他的行为。   “如果我一开始就和你说明双胞胎的情况,我拜托你,你还会去吗?”黎殊道。   辛心再次思索,又得出了一个让他惊讶的答案,“……会。”   如果黎殊完完整整地告诉他双胞胎从小就与一般儿童不同,种种恶劣事迹,而现在正逐渐尝试融入正常人的社会,他愿不愿意帮助的话,他想,他应该会的。   黎殊温柔地笑了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不认为你会心存偏见或者拒绝帮助,所以辛心,我不想给你造成额外的心理压力,现在双胞胎已经将你视作朋友了,我真的很感谢你对他们的帮助,辛心,谢谢你。”   车内。   周岩听完了辛心对两人谈话的复述,眉头一直没放松下来。   “你自己感觉怎么样?”周岩问。   辛心已经开始有点不自信了,“我……”   周岩:“没关系,你直接说。”   辛心:“双胞胎对我确实没干什么坏事,黎师兄也是。”   “人可不可以有变化呢?如果他们生下来就有问题,那是他们的错吗?如果他们努力去克服了自己与生俱来的恶,那是不是也是一件好事呢?”   “周哥,我的想法是不是太天真太乐观了?”   周岩摇头,“你可以把他们所有人都做有罪推论来警惕,但不妨碍你从客观的角度去看待他们,这没问题。”   辛心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其实任务已经很接近现实了,可是现实还是比任务要复杂得多,现实中要看透一个人比在任务里发现一个npc的来龙去脉要困难上几百倍。   “好,你可以下车了,”周岩道,“有问题再联系我。”   “嗯。”   辛心推了车门,又回头问周岩,“如果双胞胎再让我去做家教,我去还是不去?”   周岩反问,“你觉得呢?”   辛心略一思索,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去。”   按照正常的时间来看,三天后的晚上,他将会再次进入任务。   在这三天里,他是否会遭遇不测?辛心也不敢肯定,他只知道,无论如何,他不会退缩。   *   第二天,黎殊就来问辛心愿不愿意跟他去见双胞胎时,辛心只犹豫了几秒,“行,我给他们带个礼物。”   辛心了趟蛋糕店,店员看到他时惊呼,“糖炒栗子!”   辛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次是真来买蛋糕的。”   “好吧,”店员笑眯眯道,“上次是我误会了,你要买什么蛋糕?”   辛心问黎殊,“双胞胎有喜欢的口味吗?”   黎殊笑笑,“巧克力味的吧。”   “要一个巧克力蛋糕。”   “好的,我给你打包。”   店员麻利地打包了一个巧克力蛋糕,又额外递给辛心一个纸袋,“是我跟我姐学着烤的蛋糕,你尝尝,当是测评。”   “啊?”   “哎呀,不要推搡啦,很多顾客都有的,快拿着吧。”   辛心没再推辞,接了纸袋,“谢谢。”   辛心与黎殊走出蛋糕店,黎殊好奇地问道:“糖炒栗子是什么意思?”   辛心把他之前来蛋糕店被店员误会的事情又和黎殊说了一遍,黎殊笑笑,“这个店员人还挺好的。”   双胞胎在家里等待两人,看到辛心手里提的纸袋以后同时歪了下头。   “这个是巧克力蛋糕,黎师兄说你们喜欢这个口味,这家蛋糕非常好吃,我很喜欢,希望你们也喜欢。”   双胞胎接过纸袋,“老师,你好像经常送我们东西啊。”   “因为你们给的补习费很高。”   “……”   “黎师兄,我想跟他们单独聊聊。”   辛心回头道。   “好。”   辛心与双胞胎在两人的游戏房里面对面。   “你们的事,黎师兄都已经跟我说过了。”   “黎师兄的意思是希望你们好,我也一样,我想问你们件事,”辛心抱着手抬头问道,“你们小时候烧洗衣房,那个佣人伤得严重吗?”   双胞胎互相对视了一下,扭过脸齐齐看向辛心,“不严重。”他们顿了顿,道:“我们这么说,老师你会相信我们吗?”   辛心:“半信半疑吧。”   双胞胎笑了,“老师,你不怕我们伤心啊。”   “该伤心的是无辜被烧伤的那个佣人吧。”   “……”   “你们上学的那一年,是不是你们欺负同学,而不是同学欺负你们?”   “老师,我们是互相欺负,只是他们欺负不过我们而已。”   双胞胎抬起手,互相勾了肩膀,笑眯眯道:“老师你要相信,有钱人家的小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辛心:“这就是你们不读书的弊端了,很多伟人都出身高贵,比如庞加莱就家族显赫,我也不是你们真正的老师,就不多教育你们了,”他道,“希望你们好吧,蛋糕吃掉,不要浪费。”   辛心推开游戏房的门,黎殊正在客厅里等,上前道:“聊完了?”   “嗯,聊完了。”   黎殊神色微微有点担忧,“以后……不来了吗?”   “没啊,该来还来呗,”辛心道,“不过我觉得还是正经补课的好,黎师兄,你和他们父母熟,可以和他们沟通一下怎么帮助双胞胎才更好。”   黎殊微笑,“我一直都和他们父母保持联系,会和他们讨论的。”   “我先走了,”辛心道,“师兄你不用送了。”   没有任何危险或是可怕的事情发生,辛心推着车走出了小区,甚至夕阳还很温柔美丽。   他正走在错误的道路上吗?那暗中隐藏的杀意是来自他所已知的人当中,还是在更深更阴暗的角落里……   *   时间到了。   辛心躺上床,静静地等待着。   “沙沙——沙沙——”   是风吹过树林的声音。   意识从身体中醒来,睁开眼,银白的月光照耀下,辛心一眼就看到了他手里正握着的黑黢黢的东西。   那是一把枪。 第239章 深林 守林人   陈安华, 二十五岁,大学毕业的你经历了两年的待业啃老之后终于找到了第一份工作, 成为了崇南岭的守林人,这份工作高风险低收入,与你十分相配。(好好珍惜吧)   【任务要求:崇南岭由连绵的大小山峦组成,风景秀丽宁静祥和,近期崇南岭深处发现了一具被枪杀的男尸,破坏了崇南岭的宁静,请守林人加强巡逻,找出凶案背后的真相。】   【任务时间:七天。(七月七日的晚上七点,请给崇南岭的各位居民一个交代。)(野兽也算居民哦, 小心别让居民不高兴)】   【任务奖励:任务本身就是奖励。(都得到这么多奖励了,还搞不定,哎, 死了算了)】   辛心看着任务奖励里最后四个字, 感受到了深深的嫌弃和嘲讽。   反正任务能够读取他的思想, 他果断在脑海里反击, 就不死就不死就不死!   辛心环视左右, 四周一片漆黑, 唯有月光倾泻, 他先收起了枪。   上个世界结束得非常快,他连和人说句话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辛心现在特别想见“他”。   那种强烈的思念甚至比上个世界来得还要汹涌,不禁让辛心怀疑, 他们在现实世界中难道还没有相认?   根据陈安华的记忆,崇南岭上有一支守林人的队伍,共有六人。   除了他这个角色陈安华之外, 分别是队长萧寒松,队员熊天磊、关昊、王同光、石锋。   这里面会不会有任务队友的存在?   崇南岭共有三个护林站,陈安华与关昊是一组的,住在一块儿,夏天山上还挺凉快,辛心这次终于领到了一个身体素质还算不错的身份,脚步轻快地往护林站跑。   陈安华在山里已经待了小半年,对路已经很熟悉,跑了大约半个小时就回到了护林站门口。   所谓护林站就是个由石头砌成的小屋子,里面设施简陋,只能满足基本的生活需求。   门上挂着锁,说明关昊巡逻还没回来。   辛心掏钥匙打开门,进去先开了灯,把头上的帽子摘了,取下胸口挂着的夜视望远镜,再把枪里的弹匣卸了,锁好枪,坐木桌前仔细回忆。   三天前,崇南岭发生了一起枪击案,当时是在晚上,护林队的人都在外面巡逻,率先听到枪声的是队长萧寒松,立刻发了传呼,呼唤众人集合。   陈安华巡逻的位置离案发地点最远,等到他赶过去时,其他人都已经到了。   死的是个男的,背后中枪,众人赶到时,人早已经死透了。   枪击案非同小可,萧寒松让众人留守,当即就下山去通报警察。   首先遭到怀疑的就是在山上佩枪巡逻的六人,六人全部上缴了佩枪,也做了硝烟反应,经证实,六把枪都没有发射过的痕迹。   法医当天就取出了死者尸体里的子弹,经过辨认,确认子弹应该来源于黑市。   崇南岭靠近边境,走私黑市一直屡禁不止,民间私自持枪的也不少,6·27崇南岭枪击案目前还未告破。   凶案发生在崇南岭山上,陈安华作为目击者之一,当然也非常关心案件的进展。   死者的身份已经明确,名叫洛冠清,居住在崇南岭脚下的延三镇,今年27岁,家境优渥,国企任职,一表人才,据说马上就要结婚了。   正当辛心从记忆中搜索相关信息时,门口门锁动了,辛心立刻站了起来。   门推开,关昊进屋,先“呼”了口气,抄起桌边的水杯喝了一大杯水,“你小子又偷懒。”   陈安华对守林人这份工作不怎么上心,逮着机会就往山下跑,巡逻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不是最近山上出了事,他今天晚上才懒得出去巡逻。   辛心观察了下关昊,关昊和陈安华的记忆中一样,面颊瘦削,眼里聚光,一双眼睛在灯下显得明亮而有神。   不是。   辛心心中首先涌上了失望,然后就是警惕。   面前的关昊不一定是队友,如果是npc,他得小心别露馅。   “巡什么逻啊,有什么好巡逻的,”辛心用陈安华那吊儿郎当的语气道,“万一真碰上什么匪徒,你敢开枪吗?反正我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关昊笑着道,“你不开枪,万一对面先开枪了呢?”   辛心:“所以啊,晚上不出去巡逻,什么事都没有,真发生了什么事,老萧会通知的。”   “你可真行。”   关昊摆了下手,脱了鞋往上铺翻。   这回又睡上下铺了,辛心马上就想到了第一个世界里他跟贺新川也是这样睡上下铺。   “关灯睡吧。”   关昊道。   “行,马上。”   辛心关了灯也脱鞋上床,山里条件不好,烧热水不方便,太阳下山之前他们已经冲洗过了,随时都有可能发生险情,所以还得和衣睡。   辛心睁着眼睛看上铺。   奇怪,之前任务里不是一下就碰面了吗?   辛心抬起脚踢了下上铺的板子。   “嗯?”   关昊回道。   “诶,你说那个被一枪打死的,到底跟谁结什么仇了?”   “这我哪知道。”   “你就不好奇吗?”   “好奇那个干什么?干嘛?你想查案哪?”   “睡不着,瞎聊。”   关昊从上铺探出脸,“死的那个听说快结婚了,未婚妻可漂亮了。”   “真的?你见过?”   “没有,听说的,”关昊道,“听说出殡那天,未婚妻捧的遗像。”   “啊?”   “真的,还没领证没摆过酒呢,估计感情挺好的,可惜了。”   辛心双手枕在脑后,“为什么跑我们山上来杀人呢?”   “山上杀人多方便啊,杀了就地一埋,谁知道。”   “那一开枪,不就全都知道了吗?”   “也没事啊,不还没查出来吗?”   关昊收回脸平躺,“这地方,杀人真容易。”   辛心听到他语气中淡淡的感慨,不知怎么,身上一阵阵发毛。   “砰砰——”   忽然的敲门声让辛心一下坐起了身,上铺的关昊也坐了起来,床嘎吱一声,关昊拍了下床沿,低声道:“安华,拿枪。”   辛心“嗯”了一声,下床去一旁的柜子里开锁。   “陈安华,关昊。”   门外的人喊了两人的名字。   “是我,石锋。”   两人认出了石锋的声音,辛心还是开了锁,把弹匣装上,上好膛才去开门,关昊也已经从床上下来去拿枪了。   在山林之中,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辛心打开一条门缝,门缝里挤入一只眼睛,这本该惊悚的画面却让辛心的心一下落了下去,他打开门,眼神中难掩惊喜,“哥!”   关昊没出来,辛心直接出去,顺手带上了门,说石锋找他聊点事,两人快步走到石屋的侧面,几乎同时张开了手臂一把抱住了对方。   “哥,我刚才都担心死了,”辛心终于可以将自己的心情坦白地倾诉,“好怕你不出现。”   石锋没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辛心,他身上热度蓬勃,应该是进入任务之后就马上试着寻找辛心的踪迹,一刻不停地奔跑导致的。   “我和程凌在一组。”   过了很久,石锋才道。   辛心放开石锋,“那就是王同光了?”   “嗯。”   “太好了,人多力量大!那熊天磊和萧寒松呢?”   “王同光去了,你这边呢?”   “关昊没亮身份,要么是npc,要么就是在隐藏。”   两人正说着,石锋猛然又抱住了辛心。   辛心靠在石锋肩膀上,他感觉到安全,安全得甚至有点幸福。   “被害的是洛冠清,任务给你信息了吗?”   “知道,”石锋道,“我跟王同光对过了,信息都差不多。”   “那你要去通知王同光我们汇合了吗?”   “嗯,等会儿。”   再多拥抱一会儿,他们总共也才只有七天的时间,分开以后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也都不知道。   “陈安华,石锋——”   那边关昊在喊了。   “来了!”   辛心回了一声,两人分开,目光相接,辛心勇气上涌,双手捧了石锋的脸在他嘴上亲了一口,然后扭头就跑。   关昊也出来了,单手插在口袋里,见辛心先跑回来,道:“石锋呢?”   “石锋他……”   石锋也走了出来。   “大晚上的,什么事啊?”   关昊视线在辛心与石锋之间移动。   “没什么大事,”石锋道,“巡逻的时候好像看到山里有外人。”   关昊皱眉,“在哪?”   石锋道:“跑了,过来通知一下你们,小心点。”   关昊道:“行。”   石锋看了一眼辛心,没过分留恋,“你们休息吧。”   辛心盯着石锋,在石锋迈开脚步时忍不住向前也跟着走了一步,“关昊,我们送送石锋吧,路上危险。”   关昊看向辛心,略一思索,“行啊。”   三人一起往石锋和王同光那个护林站走。   石锋走得不快,辛心贴着他慢慢走,天很黑,不过和以前相比,他已经一点也不害怕了,手背轻轻碰着石锋温热的手背,脸上不由扬起浅浅的笑容。   林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三人同时停下脚步,立刻进入警戒的状态。   从树林里走出来的是熊天磊和王同光。   辛心已经知道王同光是程凌,随即看向了与他同行的熊天磊。   “关昊,陈安华,你们也看到人了?”   “没有,”关昊道,“我跟陈安华送石锋回护林站,大半夜的,山上真来外人了?胆子够大的。”   “没事,可能石锋和王同光他们看错了,也许就是跑过去一头鹿,别太紧张了。”   “那行,那我们就送到这吧,”关昊对辛心道,“回去睡觉吧。”   “好。”   辛心又看了石锋一眼。   “安华。”   熊天磊喊了辛心一声,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别太偷懒了,巡逻勤快一点,明天早上不许睡懒觉。”   辛心心领神会,装作不耐烦的样子,“知道了。”   关昊和辛心返回护林站,辛心脚步比来时更轻快,走到门口时,关昊忽然道:“所以不是我一个人接到了任务是吗?” 第240章 深林 下山   “一开始我也不能确定, 主要是不知道你们是敌是友,任务描述也看不出是否有对抗性。”   关昊坐在木桌前, 给两人倒水。   “刚看你们几人之间的氛围似乎不存在竞争对抗,所以我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赌一把。”   辛心:“你就不怕赌输了吗?”   关昊笑了,“你没发现我一直站在你背后吗?”   辛心:“……”   大意了。   辛心看了一眼关昊的裤子口袋,“枪还上着膛呢?”   “嗯。”   辛心之所以没那么防备,是因为如果关昊是原住民,他不会发现什么,如果关昊是队友,察觉到了异常, 早点相认是好事。   “你是第一次任务吗?”辛心平和道。   关昊犹豫了两秒,坦然地面对辛心,“是。”   之前都是队伍里的老大哥带新人——这个世界应该是熊天磊, 刚才见面时, 熊天磊已经暗示过了, 所以现在终于轮到他带新人了吗?!   辛心有点激动, 又有点兴奋, “那我给你讲讲?”   关昊:“好啊。”   辛心先简单讲述了下他们为什么会进入到任务里, 又说了任务的奖励有什么作用, 最后告诫关昊任务不是儿戏,最好团体行动。   关昊认真听着, 神情越发严肃,等辛心说完之后, 他道:“谢谢。”   辛心:“……不客气。”   还怪有礼貌的。   关昊:“进入任务之后,我失去了现实的记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这正常吗?”   “正常,正常。”   辛心连忙补充,“技术性的知识、记忆应该还停留在你脑海里,包括情绪,你进入任务之前在现实中是什么样的心情,进入任务之后也会延续。”   关昊垂眸凝神片刻,“嗯,我感觉到了。”   辛心好奇道:“你感觉到什么了?”   “有点emo。”   “……”   “现在其他队友都回去了,我们明天白天见面的时候再互相交流吧,你放心,我们都是老手,会带你过任务的。”   “谢谢。”   “目前来看,应该只有萧寒松不是做任务的,熊天磊是我们当中任务经验最丰富的,他的判断很少有错误。”   “明白了。”   两人重新上床。   既然已经知道关昊是队友,辛心的心情就放松了许多,他开始回味刚才和石锋的拥抱,还有他主动啵石锋的那下嘴,他无声地嘿嘿笑了一下,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关昊说他进入任务前有点emo,辛心也能感觉到自己进入任务时的情绪不是特别高昂,有些沉重,心里闷闷的,好像不是很舒服。   可当与他相遇的那一刻开始,那些感觉慢慢就减轻、散去了。   真好。   辛心翻了个身,面向墙壁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就能再见了。   *   山上天亮得早,辛心醒来时,关昊已经不在屋子里了,他下床推开门,关昊正在门口倒水洗脸洗头。   “醒了?”   关昊抬起湿漉漉的脑袋。   “早。”   辛心也开始打水清洗,等收拾完赶紧去找石锋,水刚泼到头上,就听到上山的脚步声,他头都没抬,就大声道:“是石锋吗?”   “还有我。”   王同光的声音传来,辛心知道那是“程凌”,他笑了一下,“关昊,你自己交代吧。”   “你们好。”   关昊上前和石锋与王同光道:“我是第一次做任务。”   石锋对着关昊点了下头,神情并不特别意外,过去帮辛心舀水,“怎么不烧热水?”   “懒得烧,没事,不冷。”   石锋帮辛心舀水洗头,辛心有人帮忙干脆就不动了,双手撑膝盖让石锋来帮他洗。   王同光向关昊解释,“他们是一对。”   关昊略微惊讶了一瞬后点头。   辛心三下五除二收拾完,石锋抽了旁边的毛巾给辛心盖在头上,两人举止并不亲密得让人起鸡皮疙瘩,可是其中的默契却是一目了然。   “关昊是新人,”辛心手捂着毛巾抬起头,再次强调,“你们都照顾一下他。”   “那当然。”   王同光笑道。   关昊看向石锋,石锋沉默地站在辛心身边,仿佛是一尊守护着身边人的石像。   “熊天磊是我想的那个人吗?”   “嗯。”   只有那个人会短暂地点亮他,让他发出回应。   “萧寒松不是?”   “对。”   石锋道:“熊哥正在跟萧寒松一块儿巡逻,我们可以下山。”   守林队里萧寒松不是年龄最大资格最老的,却是最有威望的。   萧寒松是护N代,祖祖辈辈都守护着崇南岭,和他们这些为了混口饭的人不一样,无论春夏秋冬、风吹日晒,萧寒松都会早晚巡逻一次。   他自己非常敬业,对其他人倒也不苛刻,基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像陈安华这样的人不会混进守林队。   前几天崇南岭出了枪击案,众人不得已才加强了巡逻,不然早就该有人偷溜下山了。   四人结伴下山,到山脚镇上时已经快接近中午,找了个小面馆吃午饭。   “那个洛冠清你们谁熟?”   辛心边拿纸抹桌子边问道。   “都不算特别熟,”王同光道,“我和他未婚妻勉强算有点关系,小时候我们住隔壁。”   “那能通过他未婚妻来调查他的情况吗?”   “很久没见了,我试着去联系一下。”   面条上来了,关昊挑起一筷面条,好奇道:“你们都做过很多次任务了?”   辛心:“我和石锋一起是第六次了,王同光应该是第四次?”   王同光点了点头,微笑道:“是。”   “你们一直都是一块儿的吗?”   “我们没有经历过单人任务,王同光有过一次,熊哥之前就经历过好几次单人任务了。”   关昊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接收到了这些信息。   “任务应该不是没头苍蝇一样乱做的吧?”   关昊道:“否则七天时间要破获一个案件,难度很大。”   “一般来说,任务给我们的身份当中可能就有线索,任务难度确实大,可只要抓住其中的关键,也是能找到生路的。”   辛心对自己带的“新人”额外地产生了一份使命感,尽职尽责地解释道:“最后提交任务的时候会直接读取我们的思维,从杀人动机、杀人手法这些了解得越清楚越好,我们所有得到的信息都得及时共享。”   “了解。”   “对了,还有一点,做任务期间,任务并不保证我们的人身安全,查案的时候一定要小心,我们也有在任务中遭受不测的可能,凶手很有可能就在我们身边,万一引起了凶手的怀疑,可能小命不保。”   “明白了,谢谢。”   关昊给人的感觉彬彬有礼,落落大方,说话时语气神情都很真诚,而且观察力敏锐,警惕性强,看上去武力值应该也不差,简直就是天赐的队友。   辛心回忆那些“次抛”队友。   史泰:经验丰富、武力值高、执行力强。   屠飞宇:同样经验丰富,而且极其擅长伪装、聪明异常。   温雨:能力特殊、团队协作能力强、服从指挥。   汤米:好像没有什么特殊的优点,对他的印象就只是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似乎很善良,但在关键时刻会毫不迟疑地做出对npc下手的抉择,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最大的作用就是提供了真正的贵族阶层的视角。   “次抛”队友也都很重要。   没有他们的存在,也许任务不会那样顺利地完成。   所以“次抛”队友是任务给的某种特殊的“奖励”吗?   这么一想,似乎又有点把队友当成“工具人”看待,应该说是每个人都很重要,不是谁的出现决定了任务完成与否,而是他们每个人强烈的求生欲和团结在一起的决心,最终一次次闯过了任务。   四人付了钱走出面馆,在外面商量。   王同光道:“洛冠清的未婚妻叫杨英慈,记忆中,我们已经至少五六年没见了。”   “她现在住哪你知道吗?”   王同光道:“据说是回老宅了。”   王同光这个身份是五人当中学历最低的,中学毕业之后就到处瞎混,而杨英慈则是当时他们学校成绩好的那一批,几年前考上大学就离开了小镇,去年从城里回乡定居。   “她刚死了未婚夫,”王同光摸了下巴,笑道,“我们四个大男人上门去找她,好像不太好吧。”   辛心也觉得不好,他是觉得这样有可能吓到杨英慈。   “这样,要不我们兵分两路?我和石锋去调查洛冠清那的情况,你们去找杨英慈?”   “也行。”   王同光对关昊道:“那你跟着我,别害怕,”王同光笑道,“我的经验也不少。”   关昊笑道:“没问题,我都行,那我们结束以后还在这里集合?”   “不,”石锋开了口,“在钩锁街集合。”   钩锁街是一条如钩锁般细长幽深的小街,从入口进去,往里走三公里就是国界,里面鱼龙混杂,是黑市商人的天堂。   凶手是枪杀的洛冠清,这里已必然存在一条线索,那就是杀洛冠清的那把枪。   在任务世界里默认没有执法机关,也就是说警察这个角色是缺位的。   上个任务,他们进入了西方世界,出现了执法队和巡逻队,但是在那个背景下的执法队其实更像是男爵的私兵,全部受男爵的调配指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现代的执法机关效用完全不同。   这个规律在这个世界里应当还是成立的,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大致排除了凶手合法取得枪支的可能性,那么枪的来源,极大可能就是黑市。   辛心和石锋打车前往洛冠清家。   6·27枪击案在镇上现在可谓是尽人皆知,有关洛冠清被害的谣言甚嚣尘上。   情杀、仇杀、财杀……各种缘由,众说纷纭。   洛冠清是本地人,家境不错,家里砌了一栋小别墅,外墙一圈白色围栏,车停下,辛心和石锋下车,上前去按门铃。   门铃“嗡嗡”两声,里面传来回应,“谁?”   听着是个中年女性的声音,沙哑而沉闷。   “护林队的,”辛心上前道,“我们为了洛冠清来。” 第241章 深林 洛冠清   洛冠清是独生子, 整个洛家现在仍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偌大的客厅里弥漫着香炉纸灰的味道, 洛冠清的黑白遗像就放在客厅正中间的桌上,蒲团前,盆里还有没烧干净的纸钱。   辛心看了一眼黑白照片的洛冠清,确实算得上是青年才俊,面相很端正,戴着副眼镜,感觉斯斯文文的。   “你们说为了冠清而来,是什么意思?”洛母冷冷道。   辛心道:“我们想先给洛先生上炷香。”   洛母脸色稍缓,退开到一旁。   辛心上前取了桌上的线香点燃后认真地拜了三下, 把香插在香炉里,鞠躬退下。   石锋在他身后照办。   洛母看在眼里,手指不停地抹着通红的眼睛。   “阿姨, 我知道您心里一定怪我们, 是, 如果那天我们巡逻的时候提前碰上洛先生, 说不定就能救他一命了……”   洛母边摇头边抽了纸巾擦眼泪, 语气又怨又痛,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对不起阿姨, ”辛心轻声道,“我们是有一定责任的, 所以我们也想为找到杀害洛先生的凶手出一份力。”   “你们?”   “是,我们特意走了几个小时下山, 就是觉得我们应该承担一部分责任。”   洛母神色缓和,“那你们今天来是什么意思?怎么出力?”   辛心与石锋对视一眼,心下稍定。   “是这样, 阿姨,我们想了解一下洛先生,他在崇南岭有没有什么仇人?”   枪击案发生在晚上,被害者背后中枪,这本身已经说明很多事了。   首先,洛冠清为什么大晚上会出现在崇南岭?这很不合理,其次,背后中枪,这说明什么?   关昊的话提醒了辛心,也许凶手认识洛冠清,甚至两个人的关系还不错,凶手把洛冠清约到山上,然后背后放冷枪。   基于以上推理,凶手很可能是洛冠清的熟人。   “不是我想夸自己的儿子,”洛母忍着眼泪,咬牙带着愤恨道,“冠清他为人最老实不过了,在单位里人缘最好,我想不到有什么人能那么丧心病狂,那么恨他!”   “阿姨,您冷静一点,我们不是说洛先生的为人有问题,洛先生为人越好,可能就越遭人嫉恨呢?您仔细回忆一下,有什么人曾经和洛先生有过矛盾?无论大小。”   辛心的话术成功地让激动起来的洛母稍稍平静了下来,她神情思索片刻,道:“你们先坐吧,我给你们倒杯水。”   辛心和石锋进屋十分钟,成功坐下。   洛母去了厨房,辛心手拱了下石锋,“他有爸吗?”   “有,”石锋道,“可能在楼上。”   辛心四下打量,眼神猛然一定。   别墅扶梯上有没扯干净的红字符,一个斑驳的角落,显得格外刺眼。   辛心再次环顾四周,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低声对石锋道:“这里本来应该要做新房的。”   石锋也跟着看了眼周围,的确,房子还有很多新房的痕迹,现在已经被死亡的阴影所取代。   洛母倒了两杯茶给两人。   “冠清的人品,我当妈的最清楚,你说他得罪了谁,我绝对不相信,他做人做事都是很稳重踏实的,眼看就要结婚了……”   洛母说着说着又掉泪了。   “国企不好混,冠清能力强,进去以后升得很快,不知道是不是在这方面惹人眼红了。”   辛心询问道:“有没有什么具体的人选呢?洛先生回家有提到过和哪个同事有摩擦,或者不愉快吗?”   “这个……冠清很少和我们聊工作上的事,也许英慈可能知道。”   “好,那除了工作上,还有什么人和他有矛盾吗?”   洛母认真思考,回答道:“冠清工作很忙,一门心思全扑在了工作上,休假不是在家休息,就是和英慈一起吃吃饭看看电影,他的生活很简单的。”   辛心看向石锋,石锋还是贯彻了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即惊人的人设,“他跟杨英慈感情怎么样?”   “他们感情很好的。”   洛母再次抹了两下眼睛,“冠清一走,我都不知道英慈该怎么办。”   石锋道:“能看一下洛先生的遗物吗?”   洛母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冠清的东西我们都没动,还原样放在他房间里……”   洛母带着两人上楼,洛冠清的房间门上也有很明显的撕扯痕迹,显然也是之前贴的“囍”字。   洛母推开门。   辛心发现床上居然躺了个人。   “老公……”   原来是“失踪”的洛父。   洛父洛母两人一直沉浸在悲痛中,洛父尤其的想不开,成天待在洛冠清的屋子里发呆。   洛母上前安慰洛父,夫妻两个抱头痛哭,辛心看着心里难受,也跟着红眼睛,转头想跟身边的石峰说话,人已经不见了。   石锋正在翻检洛冠清书桌上的东西,首先打开了洛冠清的电脑,直接点了开机,开机音乐在屋内响起,让两位抽泣的老人回过了神。   “你干什么?!”洛母震惊道。   “他手机呢?”石锋淡定道,“你们应该还留着吧。”   “你——”   洛父被石锋冷漠的态度激怒,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抬手就要去打石锋,辛心连忙上去从背后把人抱住。   “别拦着我——”   “叔叔,你别冲动,锋哥是想帮你们!”   辛心连忙帮石锋解释。   石锋:“你们不想找出杀害儿子的凶手吗?”   “凶手使用枪支攻击,大概率是从黑市交易,你们也是崇南岭人,不知道这什么意思吗?”   石锋态度异常冷静,“我也很想陪你们哭一哭,让你们心里能够好受一点,不过我觉得这两天应该有足够多的人在你们面前陪着你们哭过了吧?问题解决了吗?”   “我们没有任何恶意,只想找出在崇南岭行凶的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该打的人不是我。”   怀里挣扎的力气逐渐小了,不知道是洛父没力气了,还是被石锋说服了。   辛心猜测应该是后者,因为两位老人都不说话了。   洛冠清的手机就在床上,刚才他们进来之前,洛父还在听洛冠清在手机里的语音。   石锋检查电脑,辛心检查手机,老两口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洛冠清的手机通讯录有上千个联系人,辛心手滑下去一下都没过一个字母,被洛冠清设置为收藏号码的,总共有三个人,洛父洛母,还有他的未婚妻杨英慈。   “短信是你们删的吗?”   “不是,”洛母摇头,“我们哪舍得删,是冠清自己的习惯,没用的短信不会留在手机里的。”   辛心又点开微信,洛冠清的微信联系人更多,足有三千个。   微信的星标朋友就多了。   辛心逐个点开,除了父母未婚之外,还有领导、供应商、代购等等。   洛冠清似乎没有删微信聊天记录的习惯,微信聊天界面是铺满的。   界面置顶就是他们单位的聊天大群,大群里正在蹦信息,辛心点进去,一切如常。   下面有些单人的聊天记录里,对面发来了“蜡烛”和“兄弟,一路走好”等哀悼的话语。   奇怪的是,辛心居然没找到洛冠清和杨英慈的聊天框,他马上询问了两位老人。   其实老人也觉得奇怪。   洛母回想了一下,解释说:“这两天他们有点闹别扭,好像为什么事在吵架,可能冠清一气之下就删了。”   删了不要紧。   辛心把手机直接递给石锋,两个人都不用交流,石锋接了手机往电脑上插。   洛冠清有在电脑登录微信办公的习惯,正常来说,电脑上应该存储了聊天记录,可以恢复,如果不能,那也能够说明一些问题。   “恢复了。”   石锋很快就找到了日期最近储存的聊天记录。   辛心干脆也在电脑上查看。   杨英慈和洛冠清之前果然在吵架。   对话当中洛冠清似乎一直在解释,让杨英慈理智一点,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其他人都与他们无关,她已经是他认定的妻子,给杨英慈打了几次微信电话,杨英慈都没接。   看上去似乎是情感纠纷。   辛心直接定位到两人开始时的记录。   两人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也就半年,从打招呼的言辞来看,两个人是经过熟人介绍认识,等于是某种“相亲”的模式开始的。   杨英慈是干自媒体的,在城市里开销大,所以返回家乡降低生活成本。   两人相识一个月就确定了关系,从聊天记录上看,两个人似乎都更偏理性一些,没有太多的甜言蜜语,不过看得出来关系很稳定,经常相约吃饭逛街看电影。   在一个月前,两个人应该是订婚了,因为洛冠清开始在微信里叫杨英慈老婆,杨英慈倒是没有回复过“老公”,显得比较矜持。   辛心匆匆浏览了两人的聊天记录,除了最近的吵架之外,没看到什么特别的。   杨英慈经常分享一些公众号的文章给洛冠清,洛冠清有时回复,有时跳过话题,直接谈论自己的工作生活。   洛冠清经常给杨英慈送花买礼物,有些是直接快递上门的,杨英慈也会回礼。   辛心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对非常正常的情侣,在洛冠清死前,因为某些原因(辛心推测是洛冠清以前的情感经历)产生了矛盾,杨英慈生气不理人,她可能也没料到,就这么一生气,最后竟是天人两隔的结局。   杨英慈的微信头像是一头卡通小象,点进朋友圈后发现她的微信背景是纯黑色,朋友圈也是仅三天可见。   辛心继续翻检洛冠清的微信。   洛冠清的朋友圈很干净,除了分享一些一看就是单位要求转发的链接之外,就是分享自己的生活日常。   辛心果然在一个月前的朋友圈里发现了求婚成功的那条。   下面一水的祝福点赞,光点赞就霸占了整个屏幕,辛心相信洛母说的应该是真的,洛冠清是个八面玲珑,人缘极好的人物。   辛心一路滑下去,评论区里最下面最新的一条居然就是刚刚发的。   【小桑叶:你后悔吗?(蜡烛)】 第242章 深林 黑市   从洛家出来时, 天都已经快黑了。   洛冠清的电脑和手机信息量大得惊人,辛心和石锋翻了一下午, 摘录了一下他们认为有用的信息。   洛父洛母送他们出来时情绪都已经平稳了许多。   两个人一下午都在很严肃地“查案”,这一行为本身对他们就是种安慰。   “你们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打我们电话。”   老夫妇俩人头发凌乱,双眼通红,互相搀扶着说道。   “好,我们会尽力查的。”   两个失去儿子的老人看上去实在太可怜了,辛心上车之后仍旧忍不住回望。   石锋靠着车窗,没回头多看一眼。   从已知的信息来看,洛冠清的工作关系比较简单,国企单位就算同事之间有矛盾也不至于用那么极端的方式来杀人。   洛冠清家境不错, 也仅仅只是以当地的收入水平为标准而已,父亲做运输生意,母亲开茶馆, 不算非常富有, 中产以上家庭水平。   洛冠清本人的收入水平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从他手机银行的账单来看, 洛冠清的消费习惯不属于节俭的类型, 月收入的一大半都会花掉, 看上去也不像是与谁有经济纠纷的样子。   不是为财, 难道是为情?   那个微信名为小桑叶的,辛心点进去看了, 发现洛冠清同样清空了和她的聊天记录,并且在电脑上无法恢复。   这就有点微妙了。   说明洛冠清是有意识地把和这个人的聊天记录进行了“销毁”。   聊天记录“销毁”了, 好友为什么没删除呢?   这说明洛冠清本人并不想与“小桑叶”断联,但又不想让别人知道小桑叶与他的关系,这个别人, 很有可能是杨英慈。   感情纠葛?   辛心本能地觉得这不是正确答案,否则这副本要他们五个人进来,这感情纠葛的牌面也太大了。   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秘密。   总之,这是个线索,也许正是揭开秘密的序幕。   这个小桑叶朋友圈同样也是三天可见,万幸的是她的微信号很明显就是手机号,应该能联系上。   时间差不多了,两人先要去黑市和队友汇合。   钩锁街白天人就很多,全是卖各种当地特色小吃物件的摊贩,等到傍晚,那些摊贩们就自觉地收拾东西离开,把空间让给那些在黑夜里出现的人。   辛心和石锋下了车,司机在街口收了他们的钱,没找零就直接跑了。   还好这个世界的钱和现实的不相同,否则辛心高低得追出去两条街。   关昊和王同光已经到了,王同光向着两人挥了挥手。   两面汇合,辛心迫不及待道:“你们那边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线索?”   王同光道:“一言难尽。”   王同光的记忆没有出错,杨英慈的老家就在他家隔壁,王同光去敲了门,结果杨英慈不在家。   王同光立刻求助了他的父母询问杨英慈的下落,结果王同光的父母也不清楚。   杨英慈是独居,父母反而都在外地,平常也独来独往,很少和他们接触。   洛冠清的死,整个镇上尽人皆知,杨英慈去给洛冠清捧遗像的时候,王同光父母还去围观看现场。   “真可怜啊,好不容易找到个未婚夫,年纪轻轻的……这相当于寡妇了。”   据王同光父母所说,洛冠清死后,原本就不太爱出门的杨英慈就更孤僻了,昨天出殡回来之后好像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没出去过,他们也不知道杨英慈什么时候离开家,去了哪。   关昊与王同光只能选择在原地等。   “然后听了个小八卦,不知道有没有用。”   王同光无奈地一笑,“据说之前有个很奇怪的女人上门找过杨英慈。”   之所以说那个女人奇怪,是因为王同光的父母进进出出已经看到过那个女人在拐角偷看过杨英慈好几次了。   那个女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几岁,身材相貌都不错,是个和杨英慈不相上下的美女。   夫妻俩很敏锐地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那个美女在持续偷窥了杨英慈三天后,终于在有天晚上敲了门。   王家老夫妇在隔壁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女人在杨英慈家里待了半个多小时才出来。   “没听见吵架,也没听到摔东西,不过感觉不一般。”   这是王家老夫妇的判断,王同光原封不动地转述了一遍。   “是那个小桑叶!”辛心立即道。   “小桑叶?”   辛心拉了个五人群,直接把他和石锋记在备忘录上有用的信息发在了群里,其中小桑叶的部分他们划了重点。   “这么看来,洛冠清和这个小桑叶很可能有情感纠葛?”   “看样子是的。”   王同光脸上并没有露出多么兴奋的表情,他也觉得不太对,“任务会这么简单吗?”   辛心耸肩,“反正是条线索,所以你们没见到杨英慈?”   “我们一直等到太阳下山,杨英慈都没回来,也许她离开了延三镇这个伤心地?去找她父母了?”王同光推测道。   辛心从中发现了奇怪的地方,“女儿马上就要结婚了,她父母没回家吗?”   这个问题直接问到了王同光的盲区上,他和关昊都没想到这一点,没有询问王家的父母杨英慈的家人是否回来过。   “没事,反正我们还要再去找杨英慈的,到时候就知道了。”   现在天已经黑了,钩锁街开始了另一种热闹,他们现在的任务是找到那把枪的来源。   在崇南岭能干守林人这份工作的,也都不是什么善茬,对于黑市的情况不说了如指掌,也都曾有所涉猎。   他们那几张脸,黑市的交易人都认识,尤其是关昊。   关昊是他们四人当中人脉最广的,八面玲珑,在黑市里很吃得开,很快就带他们找到了黑市一个消息很灵通的,叫衰仔。   衰仔原名袁鸿福,名字大,人却很倒霉,年轻的时候跟人走私手机,八个人,就他一个被抓了,袁鸿福唉声叹气,成天说自己不是“袁仔”是“衰仔”,慢慢就这么叫开了,神奇的是,自从他自称“衰仔”以后,运气反而好了起来,衰仔说,他这叫贱名好养活。   “哟,耗子,跟兄弟一块儿来搞团购啊?”   衰仔靠在墙上,叼着烟笑嘻嘻地跟几人招呼。   关昊作势要打衰仔的头,衰仔敏捷地笑着跳开。   “你喜欢犯贱就自己兜着,叫昊哥。”   “行行行,昊哥昊爷昊财神,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什么生意要跟我做?”   关昊虽然是第一次做任务,但看样子适应得很快,在人设里丝毫没有偏差,从口袋里掏了根烟点上。   钩锁街整条街都没有路灯,黑漆漆,阴森森的,关昊打火机一亮,小小的光球瞬间就吸引来周遭的许多目光,那些目光都是无声的,静静地一瞥,又悄无声息地闪开。   烟放到嘴里,关昊嘴角用力抿了一下,慢慢张开嘴,“前几天崇南岭有人放冷枪,这事应该都知道了吧?”   “知道。”   衰仔津津乐道,满脸八卦,丝毫没有因死人而悲伤或者恐惧,这些都是在刀口舔血,不把人命当人命的人物。   “这事情挺有意思啊,你说杀人干嘛非跑崇南岭杀呢,这不给你们添麻烦嘛。”   “你别扯淡,我问你,那个枪,你知道什么吗?”   “我就猜你要问这个,这里能搞枪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经过谁手的枪就爆了,他们也烦呢,你说你非要开枪杀人你去境外不行吗?多走两步的事。”   “别贫了,死的那个不是混我们这儿的,就是个普通人,你现在能不能给我句准话,有没有什么不该来的人来过这里,买了不该买的东西?”   衰仔笑容玩味、意味深长地盯着关昊。   关昊直接掏手机,衰仔脸凑过去盯着关昊手机屏幕,看着关昊转账一千。   “太少了吧。”   关昊继续转账两千,转完就直接把手机揣在了兜里。   “说,不说就当以后不认识了。”   “别啊,”衰仔抱起双臂,笑眯眯地看着四人,“前几天来我们这买枪的人当中没什么奇怪的,倒是买子弹的,还真有有点意思的。”   “谁?”   “于卓洋。”   衰仔痛快道。   四人互相交换了下眼神。   于卓洋这个名字对于他们几人来说可谓是如雷贯耳。   这个人一直想加入护林队,来山上骚扰过萧寒松好几次了,队员们都已经脸熟他了。   “他来买子弹?什么型号的?”   “9mm通用型号,”衰仔挤眉弄眼,“就是那个倒霉鬼被打死的那个型号咯。”   “除了于卓洋外,还有谁吗?”   衰仔闭紧嘴巴摇头。   关昊手敲了下衰仔的头,这回衰仔没躲,做作地“哎呦”了一声,“自家兄弟下手也太黑了吧。”   “有事再来找你。”   四人聚在这条狭长的小街里太显眼,几人打听到了想要的信息就先出去在角落里讨论。   “怎么又跑出个于卓洋出来?”辛心疑惑道,“那不就是个傻大学生吗?”   于卓洋是个非常奇怪的人,名牌大学毕业,也不是崇南岭本地人,莫名其妙跑崇南岭想要当守林人,说是想要加入保护崇南岭这座未经开发的原始山林的队伍。   护林队的人除了萧寒松,其他全是混日子的人,听到于卓洋这番话,大家都觉得很可笑,把他当乐子逗。   就算是继承家业,世世代代守护崇南岭的萧寒松也一直拒绝于卓洋的请求。   “守林人不是你想象当中那么浪漫的职业,”萧寒松道,“你吃不了这个苦的。”   “谁说我吃不了这个苦?我在源莲峰救助过羚羊!在上面待过整整一个月!”   萧寒松对于卓洋的激情宣言只是报以一个淡淡的笑,“那不是一个月,是你的一生,你还年轻,别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尽管萧寒松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于卓洋,于卓洋仍是锲而不舍,经常出现在崇南岭。   为此,萧寒松已经警告过于卓洋好几次了,他这样很危险,于卓洋也依旧充耳不闻,我行我素。   “这个人他既然买子弹,那说明他有枪?”王同光道。   辛心道:“他说他参与过救助,说不定就在那时候搞到的枪,不管怎么样,这又是一个新线索。”   于卓洋和洛冠清会有什么联系吗?   根据洛冠清的电脑和手机里的信息来看,两人似乎完全没有交集……   “前面的,是护林队的吗?”   四人同时回头。   阴暗的角落里有两人缓缓走出。   两人一高一矮,高的那个看上去应该也就二十来岁,矮的那个差不多十一二岁的模样,完全就是张初中生的娃娃脸。   在这种地方,青少年有时候远比成年人还要危险,辛心暗暗戒备。   “听说你们刚才在打听买枪买子弹的事?”   发话的是娃娃脸初中生,他边说边从口袋里拔出了枪对准了最前面的关昊,“这是新货,你们要不要?” 第243章 深林 买卖   “小朋友, 拿枪指人可不是道上的规矩。”   关昊面上带着轻松的微笑,说罢, 一直插在左口袋里的手飞快地拿了出来。   辛心震惊地发现关昊居然把护林队的佩枪给带出来了!   “尤其是在你没勇气先开枪的时候。”   面对对方率先亮出来的枪口,关昊始终保持着冷静的微笑,辛心在一旁都快看傻眼了,他们队伍里怎么可以有比他还能装逼的人!他才是主角啊!   “查尚。”   娃娃脸身后的青年开了口,他道:“别那么没礼貌。”   被称为“查尚”的娃娃脸调转枪口,直接把枪向上对准了青年,“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我了?阮霆。”   阮霆伸出手直接推开了查尚手里的枪,双手合十对着四人拜了拜,“不好意思, 我弟弟就这个脾气,不懂事。”   关昊见查尚收起了枪,也放下了枪。   这两人, 关昊是最熟黑市的也没怎么见过, 那个小孩子姓查, 口音也有点生硬, 听着不像国人, 从边境偷渡过来的偷渡客?   那个叫阮霆的中文比查尚好一点, 众人视线已经适应了黑暗, 也看清了两人的脸。   查尚皮肤黝黑油亮,一双眼睛闪着幽深、躁动, 带着几分孩童赤裸裸的顽皮和野性,相比之下, 阮霆的五官显得要更柔和一些,看上去血统更接近华人。   “你们好,我们刚才注意到你们在打听有关枪支的问题, ”阮霆彬彬有礼道,“我们正好也存在一些这方面的问题。”   辛心目光审视着两人,思考这两个人是否也是队友的可能性。   如果这两个人也是队友,那这个任务里至少有七人参与,说明这个任务的复杂程度可能超出他们的想象。   而且两人身上似乎弥漫着某种危险的气息。   “你们有什么问题?”关昊无形中成为了四人的代言人来与对面沟通。   阮霆道:“我们丢了两支枪和一些子弹。”   此言一出,四人的表情瞬间变了。   夜里的延三镇比白天还热闹,到处都是酒吧和烧烤店,七人找了一家露天的烧烤店坐下。   查尚一路大咧咧地玩着手里的枪,路过的人看到也不以为意。   查尚满脸好奇地东张西望,有人回看,他就伸出手指摆出开枪的姿势,嘴里也跟着配音,“bang——”   “我们四天前来到这里,带了一些枪和子弹来售卖,”阮霆把走私枪支说得好像卖玩具一样平常,“我们是第一次来这里做生意,人生地不熟,出了些岔子,丢了货,查尚,不要拿香蕉,太多糖了。”   查尚对着阮霆做了个“叭”的开枪姿势,我行我素地依旧拿了两根香蕉,“我要吃烤香蕉。”对关昊字正腔圆道。   关昊把篮子递到查尚手底下,查尚把两根香蕉放了进去。   阮霆收回视线,继续与三人交谈,“后面就发生了崇南岭枪击事件,我们怀疑是凶手偷走了我们的枪。”   “所以呢?”王同光微笑道,“你的意思是想和我们合作?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不知道,”阮霆道,“可是你们不是正在调查这件事吗?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我不觉得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阮霆也淡淡一笑,“这里你说话不算吧。”   辛心及时给王同光撑腰,“我们这里谁说话都有效。”   阮霆目光转移到辛心脸上,他打量了辛心还没超过三秒,就感觉到一道极其冷厉的视线投射过来,阮霆看向石锋,浅浅地微笑了一下。   关昊和查尚回来了,查尚一屁股往阮霆旁边一坐,双手往桌上一趴,眨巴着眼睛盯着四个人,“你们是干什么的?你的枪是哪买的?”   关昊没回答。   刚才两个人挑烧烤的时候,查尚就一直在问他们从哪来,怎么会有枪,还需不需要枪,关昊全都回避了。   “既然你们愿意跟我们坐下吃饭,就代表你们想知道我们这里的信息,”阮霆不紧不慢道,“你们不喜欢合作这个词,我们可以换一个说法,交易,我们有五成的把握,那个人是被我们丢失的枪和子弹所杀。”   辛心忍不住吐槽,“五成的把握?那不就是‘是’和‘不是’?你这不是废话吗?”   阮霆眉毛一挑,一点也没有被揭穿的尴尬,仍旧微笑,“是这样吗?我没读过什么书,只是随口一说。”   辛心:“……”   阮霆:“总之,我们能够提供信息,我们希望你们也能够提供信息,你们是当地人吧,也许对那个被枪杀的人有所了解?”   辛心心里的怀疑越发严重了,“你想知道这些信息干什么?”   “他偷了我们的东西,杀了你们这里的人,等于是给我们惹了大麻烦,我们要找出那个混蛋,”查尚手对着他们无声地“bang”了一下,“狠狠地教训他,”他咧开嘴笑嘻嘻道,“否则我们回去就不好交代啦。”   “阮霆总是吹嘘自己有多么了不起,结果第一次带我出来做生意就出这么大的差错。”   查尚满脸的幸灾乐祸,“这件事要是搞不定的话,到时候挨教训的就变成他啦。”   阮霆一直保持着很有风度的微笑,他穿着短袖的板正的白衬衣,看上去就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周身的气质居然显得还很儒雅。   “烧烤来了——”   店员端来铁盘,“当啷”一声砸桌上。   查尚马上就伸手去拿那两串烤香蕉,却还是被阮霆抢先一步抓到了手上,阮霆边笑边把两串滚烫的烤香蕉怼在了查尚裸露的小腿上,查尚瞬间惨叫起来。   “阮霆!我要宰了你!”   查尚跳起来打阮霆,阮霆游刃有余地按住了人,任由查尚在自己身上扑腾,“真的很对不起,事情对我们来说也是非同小可的严重,如果你们连交易也无法认同的话,那么我可以用雇佣或者求助来拜托你们吗?”   辛心对阮霆和查尚的身份半信半疑。   如果他们是队友,为什么不跟他们相认?   既然是两人组的队友,那说明他们对任务里存在队友这个讯息是知情状态,压根没必要隐藏身份。   难道这个任务真的存在对抗或是竞争?   任务一直在变化之中,也难说会进一步升级。   真是这样的话,辛心甚至连关昊都要怀疑上了,说不定关昊是对面派来的卧底呢?   如果两人是npc,那的确两人身上是携带着重要线索,但是不代表他们就是百分百安全的,npc有多危险,参考第一个世界的曹姐就知道,狂化之后一砍三差点把他们全砍翻,就算现在鬼已经退出了任务模式,面前的这两人身上散发的毫不掩饰的危险气息也不容小觑。   “无论你是想合作、交易还是求助,是不是该先展现你们的诚意吗?”辛心道。   阮霆略微思索之后,道:“我们边吃边聊吧。”他放开查尚,把人甩到一边,“你的蛀牙很严重,我们没有钱给你看牙医,再吃糖就等着牙齿烂光吧。”   查尚嘴里骂骂咧咧,从腰带里抽出一把匕首挑小腿上烫出的小水泡。   阮霆自顾自地拿起一串牛肉,“四天前我们从崇南岭的北面进入,那天下午山上起了雾,我们不太熟悉路,于是决定原地休息。”   “查尚肚子饿了,我们带的干粮已经吃完了,所以决定自己打猎。”   阮霆和查尚自己都带了枪,但是查尚非要玩新枪。   新枪的味道很好闻啊,查尚这样说着,解开了背包拿出了两把枪闻来闻去,嗯,好香啊,我就喜欢新枪第一发子弹的味道。   走私枪支的可不是卖水果的小商贩,再说了即使卖水果的小商贩也会缺斤少两,查尚玩一玩也没什么,阮霆没有理会,于是查尚拿了两把枪插在腰间,枪里装满了子弹,大摇大摆地说要去打一头鹿来吃。   阮霆当然没有查尚那么任性,他带着自己的枪,在森林中寻找动物的踪迹。   两人分开行动,约定不走远,十分钟后原地汇合。   十分钟后,阮霆和查尚顺利地返回了原地,两人都是两手空空的样子,更糟糕的是,查尚一脸尴尬地笑,腰上的枪居然已经不见了。   查尚拿了一串羊肉,嘟着嘴道:“我身上很臭啊,看到有水就想洗一下。”   阮霆纠正,“你是尿在身上了所以臭。”   查尚不理他,“我就洗个屁股的功夫,枪和子弹就不见了。”   辛心:“……”   合着枪和子弹本来就是他弄丢的,他居然还在那活灵活现地挑衅阮霆。   “事情就是这样,”阮霆道,“其实丢了两支枪问题不大,但是丢了的枪胡乱杀人,这有点违反我们的规矩了。”   辛心懂他的潜台词,黑市卖枪都是卖给亡命之徒的,亡命之徒之间互相火拼死多少人都不要紧。   洛冠清可是良民。   “死的还是个国企员工,你们懂什么叫国企吗?国家的企业,他是国家很受重视的人,”辛心一脸沉痛,“你们完蛋了。”   查尚嚼羊肉串的嘴顿住了,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辛心,看上去像是被吓到了。   阮霆姿态谦逊,“是的,我们知道问题很严重,”他双手合十对着四人拜了拜,“所以拜托你们帮助我们。”   “我们也未必帮得了你们。”王同光道。   “我们明白,”阮霆道,“你们应该是崇南岭的守林员吧?你们的队长是萧寒松,我们有人认识他,他买过我们这里的枪和子弹。” 第244章 深林 礼物   夜里不适合上山, 不安全,辛心他们四人加上阮霆和查尚, 就近找了家旅馆住下。   对于阮霆所说的萧寒松曾经向他们购买过枪和子弹这件事,众人看法不一,但都觉得应该是真的。   陈安华从来不把护林队的事放心上,和萧寒松关系一般,对于萧寒松的了解也非常浮于表面,他的印象里萧寒松是个稳重少言的硬汉,嗯,跟他哥有点像,但是又不是那么像, 萧寒松在为人处世上还是挺圆滑的,要不然不会容忍陈安华这样的关系户在护林队里瞎混。   “会不会是他丢了枪,所以自己买了?”辛心提出猜测。   王同光直接否了, “护林队的佩枪、子弹都有编码, 丢了再买也没什么意义。”   “难说啊, ”辛心道, “护林队他是老大, 谁也不会来检查他的佩枪是不是原装货。”   关昊道:“熊天磊应该能够知道萧寒松的佩枪是不是原装的吧?”   熊天磊与萧寒松同住一间, 护林队没那个条件给每个人的佩枪都安排保险箱, 所以两个人的枪都是锁在一起的。   说到这个,辛心不动声色地看了关昊一眼, “你怎么把枪带出来了?”   “以防万一。”   “小心走火。”   “放心,里面没子弹。”   辛心:“……”   “真的假的?”辛心装作自然地伸手, 关昊看样子也没起疑心,很自然地把枪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了辛心。   辛心打开检查,弹夹里果然没子弹, 等他检查完毕后抬头,发觉关昊正冲他笑,好像是看穿了之前辛心对他的疑心。   辛心:怎样?怀疑下不是很正常?   辛心把枪还给关昊,询问另外两人的意见,“你们怎么看?”   王同光道:“我和萧寒松不熟。”   石锋也是一样的意思。   大家虽然同是护林队的,但是首先崇南岭很大,六人平时都在分布在三个角的护林队周围活动,除了同屋队友,和其他人都很少有交集,其次萧寒松本来就是个偏向于独来独往的人。   辛心提出的这个猜测是把萧寒松往好人的方向想了,要是他的想法不成立,那就只剩下坏的了。   枪这种东西,除了防身就是用来攻击,而且是极具杀伤性的武器,不难想象萧寒松买枪是干嘛的。   辛心脸色陡然变得凝重了起来,他看向石锋,紧张道:“熊哥不会有事吧?!”   “不会,”石锋道,“萧寒松如果真要和他动手,吃亏的一定不是他。”   辛心马上就松了口气,对哦,那位哥可是很有实力的。   “这样,都先休息吧,晚上都小心点,”辛心因为带了新人,不自觉地就开始学着熊天磊之前那样协调团体,“查尚和阮霆,你们都还是别太相信他们,晚上注意锁好门,关昊,他们是卖枪的,对枪肯定比我们了解,你能诈他们一次,不一定能诈他们第二次。”   关昊脸上一直带着微笑听辛心说话,辛心点到他,他边听边笑着点头,辛心被他笑得有点不自在,视线移到王同光脸上,发现王同光也在笑。   辛心:他讲了什么很好笑的话吗?   辛心最后看向石锋,果然只有他哥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还是一张严肃的冷脸。   “谢谢,”关昊抬起手在额前轻轻向前挥了一下,对着辛心微笑道,“感谢领导关心。”   辛心:“……”这人怎么比他还皮?   辛心直接把两个笑眯眯的队友给扫地出门了,回头看石锋,石锋没笑。   “他们刚才是不是嘲笑我?”   辛心认真地问道,“我太领导范了吗?”   石锋:“不是。”   石锋伸手摸了下辛心的脑袋,“因为你说得对,他们心悦诚服。”   辛心“切”了一声,转而问石锋,“哥,你为什么总不笑呢?”   辛心还记得两人初次相遇的那个任务里,贺新川就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那时候他不知道贺新川其实是队友,还以为贺新川是死了哥哥才这样的。   在第二个任务的孤岛里,两人刚碰面时,这冷酷的哥还挺轻松的,至少和上个任务世界里相比还晚上话多了一点,他跟他开玩笑,偶尔也还会接一下梗,中途突然又冷酷加倍。   之后,辛心印象中就没怎么见过面前的人放松的样子,总是显得那么紧绷。   即使是笑,也是冷笑或者浅笑,只有眼神望向他时的温暖才会让辛心感受到他的内心并不真的是一片冰封之地。   辛心不禁抬起手轻摸了下石锋的上睫毛。   睫毛很柔软,跟他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哥,你是不是不开心?”   石锋抓住了辛心的手腕,辛心抬眼看他,他认识他的眼睛,这双眼睛好像总是很暗很暗,只有偶尔的瞬间,才会有决绝的光彩。   石锋低头轻吻住了辛心的嘴唇,辛心眉峰一颤,闭上了眼睛,被石锋抓住的手腕向下搭在石锋的肩上,感受着石锋吻他的力道和触感,他连亲吻他时,都让他感觉仍在紧绷着。   “上次就想跟你说了,”辛心双手环搭在石锋的后颈上,“你看上去压力好像很大。”   石锋沉默地注视着辛心。   “我感觉我们可能还没有见面,我非常希望能分担你的压力,但是我们又还没有见面,所以……”   辛心捏住了石锋的侧脸,轻轻向上一提,“你先自己撑一撑,等到英雄登场就好了。”   石锋的脸已经绷得紧紧的,在辛心的拉扯下显得有些怪异,他沉默了半分钟,脸上肌肉牵动,终于露出了一个在辛心看来含笑量比含冷量要高很多的笑容。   这个笑容看得辛心心里却是有点酸酸的。   “不是要你勉强啦。”   辛心改拉为揉,双手用力地揉搓石锋的脸,“稍微放松一点,至少在任务里,你有我有队友,不需要那么紧张的。”   石锋任由他像捏橡皮泥一样来回揉搓自己的脸,辛心搓了一会儿自己也笑了,对着石锋歪了下头,“嗯?不紧张?”辛心脑袋又往右歪,“嗯?你是不是叫不紧张?”   石锋双手向下将辛心整个人抱在怀里。   辛心自觉地调整姿势,把下巴放在他肩上。   他发现他哥贼喜欢抱他,之前还栽赃说他睡觉踢人,他才抱着他睡的。   辛心也喜欢被他抱,每次他都抱得很用力,将他整个人都圈在他怀里。   他在他的眼神、拥抱、亲吻中都能感觉到他对他而言是特别的。   他是那样眷恋着他,这种眷恋甚至传染给了辛心,让他也加深了对他的依恋。   任务里的七天总是那么漫长,有了这个人才好挨了一点。   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其他队友,但是辛心真的觉得任务里只要有他的存在,他就已经足够有信心能够完成任务,活着出去了,而且他能感觉到他跟他也是一样的心意。   “开心一点点,就一点点,”辛心抱着石锋轻轻摇晃,“不要担心,要相信我们是主角,我们肯定能化险为夷,都会没事的。”   石锋始终都没说话,一直到两人洗漱上床,熄灯预备睡觉时,石锋照旧把人整个圈在怀里,才开口道:“我相信。”   辛心“啊?”了一声,随后想起了他之前说的话,高兴地在石锋怀里蛄蛹了一下,“真的吗?”   “真的。”   辛心看不见石锋的表情,但知道石锋不是那种随口胡说哄人的,他摸了下石锋的背,“那就对了,这次也会顺利完成的。”   “嗯。”   石锋一手搭在辛心的后脑勺,连着头发低头亲了下辛心的额头。   “一切都会好的。”   *   7月2日早上7点,六人在旅馆门口集合。   护林队的四人提前已经见过面讨论了一番,最终决定关昊和王同光留下,继续去蹲杨英慈,务必要搞清楚洛冠清这个人物的所有关系,辛心和石锋返回崇南岭,去和熊天磊汇合,同时调查萧寒松。   今天早上醒来的辛心忽然想到一个很经典又很可怕的可能性,牙都来不及刷了趴洗手间门口问石锋,“最先发现尸体的是萧寒松吧?”   石锋翻检记忆,“是。”   “他是一个人发现的吗?”   石锋马上明白了辛心的意思。   当时六人分开巡逻,众人是先听到了枪声,然后萧寒松发了传呼,召唤几人集合。   首先发现尸体的人本来就有很大的嫌疑。   如果萧寒松先杀了洛冠清,然后再召唤众人集合,这是极其有可能的。   当时护林队的六人也是首先被认为是有嫌疑的,立刻就上缴了枪接受检查。   当然枪都没有问题。   但是昨晚他们新得到了一个线索,萧寒松私下里购买过枪支和子弹。   整个思路一更新,辛心就开始矛盾了。   一方面他觉得按照这条思路往前走,似乎太顺利,背后应该另有隐情。   另一方面辛心脑海里又冒出另一个声音,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有时候答案就是这么出乎意料。   总之,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两条线索,一是萧寒松,二是杨英慈,现在他们又得兵分两路了。   王同光有先天优势,他和杨英慈是邻居,所以和关昊赶紧去蹲人了。   “我们也想上山。”   阮霆提出想要跟随辛心他们。   “不行,”辛心断然拒绝,“我们不能同路,你们自己上山。”   查尚站在阮霆身后,手指对着辛心做开枪姿势,“你不怕我们背后放冷枪吗?”   辛心:“你可以试试。”   “我劝你们别太把自己当回事,现在你们也就是丢了货,面临大麻烦的两个新手,现在是你们求助我,不是我们求助你们,你能管得好他吗?”   辛心手指着查尚,看的却是阮霆,“要是管不好就把他拴旅馆里,免得再惹事。”   阮霆听罢,眼神似笑非笑地看向查尚,查尚磨牙,“你敢?”   阮霆道:“不敢。”   语气却不是那个意思。   看样子真的是在认真考虑辛心的建议,他这样,查尚也就老实了。   阮霆道:“我同意分开走,请你们放心,萧寒松不认识我们,他不会发现自己的秘密已经泄露的。”   阮霆非常直接地点出了辛心他们的想法,辛心也不搭话,与石锋往进山的方向走。   “请等一下。”   两人又被阮霆他们叫住。   阮霆摘下查尚背着的小布包,上前递到辛心眼皮子底下,“礼物。”   辛心愣了一下,“礼物?”   “相逢即是缘,”阮霆道,“你身上有朋友的味道。”   辛心又是一怔,味道?   不远处,查尚蹲在地上,一双野性的眼睛在白天显得更机警野蛮,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辛心与石锋。   石锋上前一步,遮住了查尚的视线,同时接过了阮霆手里的布包。   布包里的东西隔着一层布落到他手掌,形状非常清晰。   阮霆送给辛心的礼物……是一把枪。 第245章 深林 杨英慈   崇南岭占地面积巨大, 山头连着山头,没有经历过任何开发规划, 完全是原始状态,一进山,人就隐没入了茫茫的深林之中。   其实之前辛心他们没注意到,现在想想,这么大的山,即使有人在山里放冷枪,被发现的概率也很小。   除非刚好就在现场附近巡逻,否则枪声能传多远?   六个人在这么大的一座山里巡逻,所以就那么巧, 萧寒松就在案发现场附近?   真的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吗?   辛心和石锋上山,阮霆送给辛心的枪,石锋要了, 不仅要了, 还把子弹也装填了进去, 辛心没反对, 他相信石锋。   两人朝着萧寒松与熊天磊那个护林站方向走去, 两人的记忆里对崇南岭已经了如指掌, 几条路线烂熟于心, 跑起来很快,辛心拉着一棵树脚踩着石头上去, 忽然被石锋抬手拦住胸口。   “怎么了?”   辛心立即下来,靠到石锋身边轻声道。   石锋眼神向右边示意, 辛心视线跟过去,看到一截断开的树枝。   山上经常有猛兽出没,加上刮风下雨, 经常会有倒地的树枝断裂的情况发生。   昨天没下雨,那就是有野兽在附近出没?   在山里,陌生的人很危险,野兽也同样。   “过去看看。”   辛心道。   石锋拔出枪上膛,两人一起上前查看。   树枝是被踩断的,另外半截被踩进了泥里,上面的鞋印很清晰,斜纹路,看着像某种登山鞋,根据鞋印的深度,留下这个脚印的人体重应该不轻。   辛心弯下腰,手指摸了下地上的泥,嗅了下指尖的味道,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好腥,”辛心看向石锋,“像血。”   石锋直接半跪在地上重新仔细察看,两分钟后得出了结论,“是血,”他抬头,“新鲜的。”   深林内一片寂静,只有轻快的鸟鸣掠过耳畔,辛心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人的?动物的?”   “不好判断。”   石锋冲辛心伸出了手,“过去看看。”   辛心马上把手交给石锋,两人牵紧了,试图寻找地面上其他的鞋印,很快两人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鞋印的分布很不规律,距离时长时短,那人一共留下了六个鞋印,路上同样也分布着血迹,两人沿着鞋印最终追踪到了悬崖边。   空荡的风迎面吹来,辛心与石锋站在石头后向下望。   深不见底的悬崖,人的视线淹没其中,只能看到层层叠叠的绿树和模糊的色块。   辛心看向石锋,“哥。”   石锋眼眸深邃地注视着崖底,道:“走。”   “哥,你觉得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   现在辛心对石锋的这个经典回答已经免疫了,石锋说不知道的意思就是不确定事实真相如何,必须谨慎发言,并不是消极回应的意思。   “那个人的脚步看上去很凌乱,地上的血会不会是他的?他受伤了?还是他进山偷猎?血是动物留下的?”   “都有可能。”   辛心抓着石锋的手,冷静地思索,“于卓洋和萧寒松都买过枪……”   辛心隐隐感觉到了某种危险的信号。   这个世界也许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复杂得多。   石锋紧紧地握住辛心的手,他感觉到辛心内心冒出来的不安,把自己的手作为媒介传递力量给他。   辛心接收到了,也同样紧紧地回握住石锋的手。   看地上的鞋印和血迹,很有可能是昨天晚上留下的。   也就是说昨晚崇南岭也许又发生了什么恶性事件!   熊天磊应该知道什么!   辛心与石锋加速前往护林站,等隐约看到护林站的轮廓时,两人撒开了手,石锋把枪藏在身后,略微落后辛心一点。   “萧哥,熊哥!”   辛心远远地喊。   护林站的门是关着的。   辛心几步上前敲门,“萧哥,熊哥,醒了吗?”   在他身后的石锋暗暗握紧手里的枪。   辛心敲了三遍门,门内都没人应答,他扭头看向石锋,压低声音,“出去了?”   石锋微微眯起眼睛,双眼紧紧地盯着门。   就在这时,门后传来细碎的动静,辛心立刻向后退了半步,石锋随身策应,紧握着枪,随时预备攻击。   在一阵响动后,门打开了,开门的人完全出乎了辛心和石锋的预料。   是杨英慈。   *   “谁能想到你们来这么早?”   萧寒松笑道,“你不是一向喜欢睡懒觉的吗?”   辛心装作尴尬的样子,“偶尔也想表现一回嘛,谁知道你们去挑水了。”   “不挑水,哪来的饭吃?”   “哎,那个小姐姐又不理我们,我哪知道是什么情况。”   辛心在见到杨英慈时完全呆住了。   他和石锋在洛冠清的微信聊天记录和朋友圈里已经见过了杨英慈的长相,是个挺清丽的姑娘,长头发大眼睛,薄施粉黛,气质脱俗,很有知性美。   杨英慈穿着一身冲锋衣,披散着头发,素颜的样子和洛冠清朋友圈里求婚成功,手戴戒指的模样差不多。   辛心完全没想到昨天让王同光关昊空等一夜的杨英慈居然会出现在崇南岭山上!还在萧寒松和熊天磊的护林站里!   看杨英慈的样子似乎昨天晚上就睡在护林站里。   辛心马上意识到他不该知道杨英慈的模样,于是顺着惊讶的表情道:“小姐姐,你哪位?萧哥和熊哥呢?”   “他们去打水了。”   杨英慈连说话的语气和节奏都透着一股理性的感觉。   “那你是?”   辛心装猥琐,挤眉弄眼,“萧哥还是熊哥的女朋友?”   杨英慈没接话,直接把门又关上了。   辛心回头看向石锋,一扫满脸的八卦挑逗,神情疑惑,口型:这什么情况?   石锋摇头。   辛心明白了,三个字,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   所幸两人在原地等了不到五分钟后,萧寒松和熊天磊就回来了,两人一人一根扁担挑着两桶水。   辛心询问屋子里的女人是谁,萧寒松放下扁担,这才对两人一番解释。   原来昨天晚上萧寒松照常巡逻,在山里发现了杨英慈。   “当时那姑娘正在烧纸,这可是山里,你说我能让她干这事吗?”   萧寒松边抽着烟边道,“也是可怜,晚上山里危险,就把她带回来了。”   熊天磊在一旁与两人交换眼神,同时点头附和,“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屋里多了个女的,吓我一跳,我也以为是寒松的女朋友上山来找他了呢。”   萧寒松拿拳头轻捶了下熊天磊的胸口,“别胡扯。”   “那昨晚你们三个一起睡的?”辛心道。   熊天磊道:“你萧哥发扬风格,让姑娘睡下铺,自己睡帐篷。”   辛心竖起大拇指,“萧哥,佩服。”   “这有什么可佩服的,”萧寒松向后看了一眼紧闭的门,“你们待会儿说话注意点,别再说什么话惹人家姑娘伤心了。”   “你都说了她什么身份了,我们又不傻。”   萧寒松上前要去敲门,被辛心又拉了把胳膊,“那萧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让这姑娘下山?”   “嗯,”萧寒松道,“等会儿我送她下山。”   辛心挑眉毛,“你亲自送啊?”   萧寒松甩开了他的手,横了他一眼。   “杨小姐,”萧寒松敲门,“我们回来了,要进去做饭了,现在方便进去吗?”   杨英慈很快来开了门,她看到萧寒松身后冲她摆手的辛心,一言不发地又转入了屋子里。   “杨小姐,你饿了吧,跟我们一块儿吃吧,吃完我送你下山。”   护林站面积很小,四个大男人几乎把所有的空间都占满了,杨英慈坐在木桌前,被四个大男人包围着,神色依旧很平静,长头发遮住了她的大半侧脸,辛心想,也许那叫悲伤更合适。   杨英慈摇头,“谢谢,我不饿。”   萧寒松没说什么,对辛心和石锋道:“你们吃了吗?”   “吃了。”   “那到外面等吧,这里转不开。”   “行,”辛心拉住熊天磊的胳膊,故意道,“熊哥,你也跟我们在外面等吧。”   他略显轻佻的语气让萧寒松又横了他一眼,辛心没脸没皮,笑嘻嘻地拉着熊天磊出去,还故意带上了门,不过很快萧寒松就过来重新把门打开,再次警告地看向辛心,辛心摆了下手,拉着熊天磊笑嘻嘻地往旁边退。   等三人走到确定护林站的杨英慈和萧寒松都不可能听到他们声音的距离时才停了下来。   “熊哥?”   辛心先浅对了一下眼神。   熊天磊冲他咧嘴一笑,辛心就感觉对味了。   “你们昨天怎么样?”熊天磊知道他们下山去查洛冠清那边的情况,山上信号不好,他没加到几人的微信群。   辛心简单复述了一下他们查到的东西,马上提出了两个问题,“我们上山的时候在路上发现了血迹和脚印,昨天晚上山里有发生什么情况吗?还有,那个杨英慈怎么回事?真就像萧寒松说的那样吗?”   “昨天我和萧寒松分开巡逻,你们上山的路线我们没过去,你说的血迹和脚印等会儿带我去看看,我刚才已经说了,昨天巡逻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萧寒松和杨英慈在护林站里,至于杨英慈为什么会在护林站,那全都是萧寒松说的。”   “这么说来,就全是萧寒松的一面之词了?”   熊天磊就是这个意思。   这次的任务设置本身就很“妙”。   六个人的护林队里,五个人都是来做任务的,就剩一个萧寒松,这让熊天磊不得不在意萧寒松这个人物。   从队友们的调查情况来看,萧寒松果然不简单,他居然向境外偷偷买过枪和子弹,这是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熊天磊眉头微皱,“我感觉萧寒松和杨英慈可能之前就认识。”   “啊?”辛心惊讶道,“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   感觉是一种完全主观的东西,然而从熊天磊的口中说出来却是那么笃定,笃定得让人不由想要去信服。   “人和人之间是存在磁场的。”   熊天磊拿辛心和石锋举例,“就像你们两个,就是光站在一起,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我也能看出来你们两个的关系不一般。”   “昨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门是锁着的,我掏钥匙打开门,杨英慈坐在那,萧寒松背对着她倒水,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微妙。”   萧寒松倒了水先递给了杨英慈,然后和熊天磊打了招呼,也解释了一番杨英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熊天磊表面哦哦地应声,实际想的却是刚才两人的气氛。   不认识的陌生男女共处一室,一般来说,是不会选择锁门的。   而两人在狭小的房间里分别占据不同的位置,并且是背对背,也很奇怪。   就好像是知道他要进来了……刻意避嫌似的。 第246章 深林 萧寒松   萧寒松送杨英慈下山, 叮嘱三人注意好山上的情况。   对于几人溜下山的行为,萧寒松心里门清, 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和他们计较,但是不能让山上真的一个人都没有,所以反复叮嘱了几遍,得到三人再三的保证后,与杨英慈一起下山。   辛心盯着萧寒松和杨英慈的背影,两人之间至少隔了半米的距离。   山道狭窄,等到下去的时候,两个人势必会走到一起。   况且萧寒松本就带着护送的意味, 何必这么做作呢?   辛心越看越觉得熊天磊说得没错,这两人或许之前就认识。   “走吧。”   熊天磊道:“先去现场看看你们说的血迹和鞋印。”   辛心和石锋带着熊天磊去查看他们上山时所发现的异常情况。   熊天磊对于鞋印的研究显然比辛心和石锋要更深入,他很快就确定了鞋印的大概时间, “这应该是昨天晚上留下的, 根据鞋印的深浅来看, 这个人应该身高175, 体重85kg左右。”   “是个男的?”辛心道。   熊天磊, “应该是。”   熊天磊摸了地上的血迹, 最后走到悬崖边, 迎着清晨凉爽的风,脑海里已经初步有了判断。   首先, 这个人受伤了,而且伤得应该很严重, 所以脚步分布得不均匀,而从地面的血迹来看,这个人随身带了包扎用的物品, 在路上就已经及时止住了血。   血迹和鞋印一直蔓延到悬崖边的地面,然后消失。   “这个人还活着,”熊天磊道,“可能还在山里。”   辛心震惊了,“他还活着?没落下悬崖?”   熊天磊解释道:“你们所有的鞋印都是指向悬崖的,说明这个人的脚一直都是朝向悬崖的,没有背对悬崖的鞋印。”   “鞋印分布的距离和多少,说明他当时不是处在狂奔的情况下,就算是晚上,他看错冲出悬崖的概率也很小。”   辛心明白了。   受伤的人不原地疗伤,而是选择移动,那说明后面一定有人或者动物正在追击他。   基于这人不是在狂奔逃命,很有可能追他的就是人。   如果是退无可退落入悬崖,那么一定存在背对悬崖的鞋印才对,可是没有,那意味着……   辛心脑海中已经有了画面,受伤的人一路跑到悬崖边,回头望向漆黑的深林,心生一计,把鞋脱了扔到悬崖下,在附近躲藏起来。   “不对,”辛心脑海中又想深了一步,“那个踩断树枝的鞋印是突然出现的!”   三人再次返回一开始发现鞋印的地方。   “你们看,这个鞋印那么明显,可是我们一路走来,地面没有留下特别清晰的鞋印。”   崇南岭这几天都天气干燥,已经连续几天没下雨了,山上地面干燥,照理说不应该留下这么清晰而深的鞋印。   “这个人是故意的。”熊天磊皱眉道。   辛心道:“他故意在这里留下鞋印,误导追击他的人!”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下来了,一定是有人在追这个人,因为动物是看不懂鞋印的。   石锋淡淡道:“这个人对崇南岭的地形很熟悉。”   辛心和熊天磊看向石锋。   “他很清楚前面就是悬崖,有机会脱身,才这么干的。”   石锋的话让辛心恍然大悟,没错,在遭遇追击的情况下,还能精准地想到用鞋印和悬崖脱身,那这个人一定对崇南岭非常熟悉!   辛心立即询问熊天磊,“杨英慈和萧寒松受伤了吗?!”   熊天磊道:“我没有闻到血腥味。”   不是这俩。   那也就是说现在山上除了他们三个之外,至少还有一个人?!   不,也许不止一个,可能是两个,追击的人和逃跑的人……   辛心脑海中越来越凌乱,“回去搜一下萧寒松的东西?”   三人返回护林站。   熊天磊第一时间检查了他和萧寒松的佩枪,不出所料,枪完好无损,子弹也一颗没少。   “萧寒松为什么会私下买枪和子弹?”辛心道,“他这个人不是一向最循规蹈矩吗?我们都对他了解有限,熊哥你呢?”   熊天磊摇头,“我对萧寒松的了解也不是很深。”   熊天磊是护林队中年纪最大的,再过几年就要退了,他之前的队长是萧寒松的父亲,萧黎明。   萧寒松很小的时候,萧黎明就把孩子带上了山。   小时候的萧寒松和现在要比,要调皮得多,也活泼得多,小孩子对山林有着天然的亲近好感,虽然山上的物质条件不是很好,但是能在山里奔跑跳跃,听鸟叫风声,自由自在,也开心得很。   等到萧寒松到了入学年龄时,萧黎明就让萧寒松下了山。   每年寒暑假的时候,萧寒松就由母亲孙新美带上山来,在山里度过放假的时光。   熊天磊算是看着萧寒松长大的,眼看他一点点从小时候的调皮蛋成长为现在沉稳少言的硬汉。   只是两人之间差了辈分,熊天磊是站在长辈的视角去看的,在熊天磊看来,萧寒松是个懂事的孩子,萧黎明去世之后不久,孙新美也因病过世,萧寒松十九岁的时候上山接过了护林队的接力棒,成为了新队长。   在萧寒松的管理下,护林队很多规矩都比以前要松了很多,大家没那么累,也没那么紧张了,萧寒松上过高中,有一定的文化水平,不像萧黎明就是个小学生,什么也不会,萧寒松逢年过节就带上山里的山货去拜访各级领导,给护林队申请经费,改善大家的生活条件,给众人多发一点津贴。   站在队员的角度来看,萧寒松是比萧黎明更好的队长,他严格要求自己,早晚巡逻,对队员却很宽容,几乎从来不和哪个队员大声说话,也不摆架子,不像萧黎明总是以队长自居,每周都要召集队员开会总结,搞得大家很烦。   熊天磊和萧寒松住在同一个护林站,萧寒松平时和他相处得不错,两人一起挑水、做饭、洗衣服,萧寒松带了不少烟放在柜子里,柜子不上锁,让熊天磊随便抽,包括牙膏、肥皂、洗发水这些,这在山上都是硬通货,萧寒松却毫不吝啬。   而且和其他队员不同,萧寒松一年四季几乎都不下山,只有父母忌日、过年等特殊的日子才下山补给。   有时候萧寒松还会主动问熊天磊,是不是该下山休息一段时间了,因为萧寒松知道其他队员都经常不打招呼就偷溜下山,担心熊天磊跟他住一屋,不好意思偷摸下山。   辛心听完之后总结下来萧寒松就是个好人,而且是非常圆滑,很能办事的好领导。   当好人难,当好领导更难,当一个让队员们都心服口服的好领导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他买枪和子弹到底是为什么呢?”   辛心环顾了整个石屋,“还有,他买的枪和子弹都放哪了呢?”   护林站很小,上锁的柜子就一个,也就是他们放枪的柜子,那里他们已经翻过了,只有护林队的官方佩枪。   “先搜搜看吧,”熊天磊道,“咱们分头搜,翻东西的时候小心点,别让萧寒松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行。”   辛心直奔上铺,手往萧寒松的枕头底下一摸就“嗯?”了一声。   熊天磊在翻萧寒松的衣柜,石锋在翻桌子,听到辛心的动静同时回头。   “好像是本书。”   辛心从萧寒松枕头底下把书抽了出来,抽出来才发现那是本杂志,而且……辛心无语地展示杂志封面给两人看,封面上的爆乳女郎性感地噘着红唇,还是一本色情杂志。   两人:“……”   辛心匆匆翻了两下,里面全是这种类似的性感女郎,赶紧给萧寒松塞了回去。   好吧,单身大龄男性在山上有这种东西也不奇怪。   三人继续搜寻。   辛心在床上又摸到了一个半个巴掌大的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装了颗徽章,徽章上刻着“优秀守林员”五个字,根据徽章表面的磨损程度,辛心判断应该是萧黎明的。   石锋在桌上找到了萧寒松的工作日志。   都说字如其人,萧寒松的字很端正,每天都一板一眼地记录着在山里的工作,几点几分,巡逻,无异常,几点几分,雷雨,检查树林,无异常……   石锋一页页翻过去,都没有任何其他信息。   萧寒松的衣柜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除了衣服就是生活用品,这实在是个简单到了极点的男人。   三人在小屋里围站成一圈。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死者被人从背后枪杀,萧寒松首先发现了尸体,护林队所有人当天上缴佩枪,经检查,大家的枪都没有问题。”   “私人持枪的有两人,一个萧寒松,一个于卓洋。”   “其中,萧寒松疑似与洛冠清的未婚妻杨英慈有联系。”   “还有别的要补充的吗?”   熊天磊叉着腰问道。   “查尚和阮霆,”辛心道,“这两人很危险,也可能是任务者,这里考虑对抗性任务存在的可能性。”   熊天磊点头,“好,没问题。”   “至于你们刚才发现的血迹和鞋印……”熊天磊皱眉,“还很难判断和任务之间有没有关系,石锋你觉得呢?”   “有。”   石锋毫不迟疑道。   纵观前几次的任务,他们在任务里遇到的所有反常现象和危险世界最终都会指向任务本身。   石锋坚信,那些血迹和鞋印一定不是巧合。   “这样,”熊天磊道,“你们替换我,今天留在山上,我去山下会一会你们说的那个查尚和阮霆,还有调查杨英慈与洛冠清、萧寒松之间的关系,怎么样?你们同意吗?”   “我同意。”   辛心的意见就是石锋的意见。   “那你们一定要小心,”熊天磊扭头看向石屋外,“现在山上可能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辛心道:“那熊哥你一个人下山会不会不安全?”   “没事。”   “带上枪吧。”石锋道。   熊天磊瞥向石锋,皱眉摇头,“不行,萧寒松每天早晚都会检查枪支,会被他发现的。”   “用这个。”   石锋把枪交给熊天磊。   熊天磊接过枪看了两眼,“这不是队里的枪吧?”   “查尚和阮霆的。”   辛心补充,“他们送我们的。”   熊天磊眉头皱得更紧,“这两人听上去很危险。”   “所以熊哥你一定要小心。”   被反向叮嘱的熊天磊笑了笑,“放心吧,那我先走了,”熊天磊正了脸色,“在山上,你们俩最好别分开,千万不要单独行动,尤其是晚上,记住,不要让自己的后背暴露在深林中。” 第247章 深林 偷猎   萧寒松下午返回山上, 只看到辛心和石锋在护林站里,他也不惊讶, 只笑了笑,“老熊下山了?”   辛心笑道:“没有没有,哪能啊。”   萧寒松习以为常地摆了下手,看样子并不在意熊天磊不打招呼就私自下山的行为。   “诶,萧哥,”辛心贴上来,“洛冠清的老婆挺漂亮啊。”   “不是老婆,是未婚妻。”   萧寒松纠正道。   “我听说她给洛冠清举遗像了,那不就和老婆一样吗?”   “别胡说, 人还没领证呢,”萧寒松倒水,“二婚的名头传出去不好听。”   辛心继续在他身边绕, 吊儿郎当道:“萧哥, 你说她现在还好嫁人吗?应该难了吧。要不你试试?”   萧寒松冷冷地横了辛心一眼, 辛心从他的眼神中感觉到了明显的怒意。   辛心耸了耸肩, 举手, “不说了不说了。”   陈安华本来就是个不着调的性子, 辛心说那些话并不突兀, 萧寒松的反应可以说是因为他老好人的个性见不得辛心对一个女人说那些难听的话,也可以说他是出于对杨英慈的保护。   萧寒松有枪, 洛冠清被枪杀,萧寒松与杨英慈之间似乎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三者联系在一起,三角恋的感觉呼之欲出。   但是事情真的会那么简单吗?   辛心和石锋返回他们的护林站,返回路上两人都非常谨慎, 深林之中一片寂静,石锋始终走在辛心落后半个身位的地方,辛心想和石锋交替前后走,这样可以互相保护。   石锋回答,“我的体力和反应能力都比你强,你走我后面,我会分心,我走在你后面,是团队的最优解。”   辛心想了想,石锋说得没错,事实如此,在身体层面上,他比石锋要差一点儿,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在任务里这种危险的情况下,逞强就等于拖后腿。   “陈安华体力不错的,”辛心走在前面一点儿,“我感觉我比之前也要灵活一点了,好像练过了,我正在积极地提升自己的各方面水平,争取做一个武力值与脑力值都点满的大侦探,放心,关键时刻我也还是能保护你的。”   石锋深深地注视着辛心的背影,这不是他们真正的身体,他注视的是藏在这具身体内的灵魂,他以双眼、以呼吸、以灵魂描摹着里面那个真正的他……   “嚓——”   辛心警惕地循声望去。   低矮的植物快速摇晃,应该是有什么小动物穿了过去。   辛心松了口气。   在山里,动物比人的危险系数要低得多,一般只要人不主动攻击动物,那些动物都绕着人走。   辛心和石锋一路顺利地返回了他们的护林站,天已经快要黑了。   两人取了枪,各自装填子弹。   陈安华有开枪的技能,辛心把枪佩在腰上,轻吸了口气。   会开枪,不代表有勇气开枪。   辛心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如实地把自己的担忧和胆怯告诉石锋。   “哥,如果真遇上危险,我未必敢开枪。”   “知道了,”石锋手握了握枪,“我来。”   辛心看着石锋,“能尽量不杀人吗?”   石锋:“不到关键的时刻,我不会。”   辛心点头,“如果有人意图伤害你,你就开枪,那叫正当防卫。”   石锋看着辛心一脸认真的样子,眼中不受控制地流露出温柔的色彩,然后他看到辛心笑了,意识到自己的柔和之后,石锋很快收敛,他总是避免自己过分沉溺。   石锋收起枪。   “饿了吧,我给你做饭。”   “做饭我会!”   两人一个淘米,一个洗菜,简单做一点能填饱肚子就行。   山上很安静,晚霞美得如诗如画,两人生火做饭,辛心有种恍惚间岁月静好的错觉,仿佛他们一直就这样生活在山间,过着简单而平凡的生活。   “等会儿……”辛心迟疑道,“天黑了,我们进山一趟?”   “嗯。”   辛心没说进山干嘛,石锋也没问。   他们两个在任务中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   昨晚在山里留下鞋印的那个伤者在硬实力上绝对不如追击他的人,否则那个人就不用想尽办法、故布疑阵来逃脱了,直接正面刚就好了。   追击的人发现失去了那个人的踪迹之后,应该也意识到自己是被骗了。   如果辛心是那个追击的人,他会选择在附近察看,或者在下山的必经之路守株待兔。   崇南岭地势险峻道路错综复杂,即使是他们这几个常年待在山上的守林人,也很难保证能够不迷路,山上不是到处都有路的,路都是人硬走出来的,想要冒险不按照既定路线下山,也许就是一脚踩空,真的跌下悬崖。   而如果他是那个对崇南岭的地形有一定了解的伤者,会选择按兵不动,先休整之后,保存体力,补充食物,等到天黑以后再偷溜下山。   辛心站在两边的角度来回思索之后得出了结论,今晚山上一定会有场追击战。   而且是很危险的追击战。   *   “哥,你说萧寒松有察觉到山上有外人吗?”辛心道。   “也许,”石锋扒开树枝,进入深林,“如果他知道,那他今晚也会出现。”   根据他们已知的信息,现在山上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至少还有三个人,萧寒松、追击者和被追击者。   这其中也有可能身份重合。   也许,昨夜的追击者正是萧寒松也说不定……   辛心和石锋没有分开行动,他们互相半靠着后背往前走,除了枪之外,辛心和石锋都各自带了把开山刀,这是在山间行走必备的工具之一,遇到危险,也可以防身。   晚上的崇南岭比白天热闹,虫鸣异常的聒噪,蚊虫飞舞,嗡嗡地擦过两人身边,林间时不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夜间活动的小型动物蹿过去的动静,大型的猛兽在崇南岭都有固定的领地,守林员的地图上都大概标注过,那些地方最好不要靠近。   辛心和石锋慢慢接近了白天他们发现脚印的地方。   辛心的心跳很快,口也干了,山里晚上的温度不高,他也仍然满头是汗,掌心滑腻腻的,都快握不住手里的开山刀。   辛心手碰了下石锋的手,两人在黑暗中交换眼神。   是再深入往里走,还是原地等待?   石锋的脸庞在黑暗中显得阴影丛生,他短暂思索了两秒后,轻吸了口气,停在了原地。   辛心看着石锋,凑到石锋耳边低声说话,“哥,你是不是带我一起,怕我有危险,不敢往前走了?”   石锋眼神移动看向辛心,尽管他眼神平静如往昔,似乎没有肯定或者否定的意思,辛心依旧明白了,他猜的就是对的。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辛心继续趴石锋耳边道,“既然出来了,就不要白白浪费机会。”   辛心说完站直了,转了下手里的开山刀,率先往前行进,他一动,石锋就不得不跟着走了。   两人把脚步放到了最轻,尽量避开地上周边的枝叶,双耳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辛心现在耳朵里能听到最大的声音就是他自己的呼吸和每一次吞咽口水的“咕咚”声,还有他脑海里不断地给自己洗脑——“我是特种兵我是特种兵我是特种兵……”   “沙沙——”   前面窜过什么活物,辛心猛地抓紧了手里的刀,周围很快又恢复成了一片寂静,额头上汗水落下,沁入眼睛,辛心没敢眨眼,又刺又涩地熬过了那一阵,眯着眼直勾勾地往前看。   “嚓——”   辛心和石锋同时停下脚步。   是右边!   辛心拉着石锋一起蹲下。   树影轻轻摇晃,黑暗中轮廓并不清晰,辛心眯着眼睛努力辨认那到底是人还是动物,鼻尖轻轻一动,他似乎嗅到了血腥味。   石锋悄然把枪拔了出来抬到眼下,凝视着黑暗中血腥味的来源。   树林里面有东西。   活的。   辛心和石锋屏住呼吸,双手各自紧抓武器。   那活物忽然转动,辛心在黑暗中对上两道光源,差点没叫出来,硬生生地凭意志力把尖叫转换成了颤抖的呼吸。   黑暗中那两道幽幽的绿光伴随着一声呜咽般的低吼,让辛心背上顿时汗毛竖起。   不是人,是野兽。   听声音,辛心判断那应该是头豹子。   崇南岭上豹子不少,分布范围很广,豹子是独居动物,这让辛心的紧张减缓了不少。   “它受伤了?”   辛心压低声音对石锋道。   那头豹子距离他们大约有十五米,血腥味从夜间的空气里若有似无地飘来,辛心鼻尖微动,确定了气味是从那头豹子的方向传来的。   石锋“嗯”了一声。   辛心道:“怎么办?”   石锋道:“野生动物,先不干涉。”   “嗯。”   那头豹子很明显是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尽管辛心和石锋已经动静很小了,但也逃不过动物们的眼睛和鼻子。   夜里太黑了,距离也远,辛心不能判断那是豹子里的哪一种,攻击性强不强,只能原地不动,双方对峙了大概十来分钟后,那头豹子转身步入了黑暗的深林之中。   辛心松了口气,身上卸了绷着的劲,同时又觉得奇怪,这地方不在猛兽出没的标记点上,怎么会出现豹子呢?   辛心看向石锋,脑海中猛然冒出个念头,“那个受伤的是来偷猎的吗?!”   “嘭——”   辛心和石锋猛地回头。   是枪声! 第248章 深林 前女友   辛心和石锋向着枪声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茂密的枝叶打在林上, 辛心甩刀砍开挡在面前的树枝。   在枪声结束的瞬间,他们听到了有人跑动的声音, 那人肯定也听到了他们这边追来的声音,辛心果断甩了下手,“分头追!”扭头向着右侧方向跑去。   石锋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跟着辛心的方向跑了两步后才转向左侧。   两人对崇南岭的地形极其熟悉,通过耳朵辨认方向,分头包抄那个开枪的人。   辛心这具身体的体力终于不拖后腿了,他能感觉到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灵机一动,大喊道:“停下!不然开枪了!”   前面的人明显动作停顿了一下, 辛心大喜,加速快追,边追边喊, “快停下, 我数到三, 你再不停, 我就真开枪了——”   这会前面的人似乎看穿了辛心的虚张声势, 反而不要命一样跑得更快了。   “嘭——”   枪声惊起一片夜间的鸟, 辛心被枪声吓了一跳, 脚下踩到石头一个踉跄差点没摔一跤,左手拉住了身边的树枝才险险站住。   石锋开枪了!   辛心大口喘着气, 赶紧继续疯狂地向着耳朵听到的方向跑,他不敢出言制止, 怕给石锋拖后腿。   这么黑的可视环境,石锋应该不是对着人的,这是警告。   辛心在心里这么想着, 拼命地加快步伐,跑得胸口都快冒烟了,体力逐渐跟不上,脚步越来越沉重,眼看着前面的人离他越来越远,只能无力地减缓步伐,单手撑在一旁的树上,而右侧的石锋仍在紧追不舍。   石锋手里始终紧握着枪,一边奔跑一边将枪指向前面狂奔的人,正如辛心所想,第一枪他没有冲着那人开,只是警示。   石锋双眼紧盯着黑暗中狂奔的人,他没有自信能够精准地打到哪个部位,体力也快要降到能够保持追击距离的线以下,手指已经按在了扳机上。   “哥,别这样,他真会死的!”   “一旦跨出那一步,就再也回不去了。”   “哥,我不知道你现实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我真的不想要你杀人,哪怕是为了完成任务,也不要。”   “能不杀人吗?”   ……   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那双眼睛,那双藏在不同躯体里望向他灵魂的眼睛。   石锋慢慢停下了脚步,垂下了手里握着的枪,弯下腰原地大喘呼吸。   几分钟后,辛心赶了上来,他把手搭在石锋肩上,“哥,没事吧?”   石锋没吭声,只是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辛心的状况也没好上多少,那个开枪的人体力也太强了,居然能跑这么快,而且一路都不带停顿的,要么这人实在害怕,不要命了,要么就是这人对崇南岭的地形也同样非常熟悉。   应该不是昨天那个人,那个人受伤了,难道说他们之前推理错了,其实那人没受伤?血是其他人的?   辛心正在思考,石锋忽然站起了身,回身一把把他给抱住了,辛心一点准备都没有,吓得赶紧把刀往外撇。   “哥……”   石锋强烈的呼吸打在他耳畔,辛心有点慌,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抬起拿枪的手拍了拍石锋的肩膀,“没事哥,这次没追到就没追到,我们还有时间,放心,一定能破案的……”   石锋放开了他,声音略有些粗哑,“走吧,去看看他的枪到底打在哪了。”   两人一路追击而来,没去看枪到底打在哪了,脑海里优先级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开枪的人身上。   按照他们听到的声音方向沿路返回,辛心和石锋没闻到血腥味,也没在哪里找到血迹。   “他没打中谁?”辛心流着汗道。   子弹太小了,即使是在白天都很难找到射出去的子弹,更别说现在是晚上了,两人弯腰在地上找了很长时间都没找到。   “别找了,”辛心道,“回去找个机会检查下萧寒松那的枪和子弹就可以了。”   只要确定不是护林队的子弹,那反正都是从黑市上买的。   辛心猜测八九成也不会是护林队的子弹,萧寒松已经自购枪和子弹了,哪还会傻到用护林队的子弹暴露自己?   石锋道:“阮霆和查尚不是唯一的枪和子弹来源。”   辛心浑身一凛,这才意识到自己进入了思维误区,是啊,查尚和阮霆声称卖过枪和子弹给萧寒松,还有于卓洋也买过子弹,是从衰仔的渠道,这已经是两个不同的来源了,如果还有第三个来源呢?   辛心和石锋找了几个小时,终于在一片地上摸到了那颗打出去的子弹。   石锋摸了下子弹的外壳,“和阮霆查尚给我们的不是同一种。”   辛心擦了把汗,“那不是萧寒松?”   石锋摇头,“不确定,”他收起子弹,“不知道他还有没有从别的渠道购枪和子弹。”   惊心动魄地追了一个晚上,只追回了一颗子弹。   辛心和石锋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向着护林站返回。   “他为什么开枪呢?”   辛心现在回想起来,那个人开枪后无人惨叫,应该就是冲着没人的地方开了枪。   “是不小心走火吗?”   “应该不是。”   石锋道:“开枪之后,他马上就跑了,说明他应该是有意识开枪。”   “又没人,他开枪干什么?”辛心挥刀砍开前面挡路的树枝。   “也许跟我一样,”石锋道,“示警。”   辛心和石锋一路返回护林站,没有再遇到什么人或危险,回到护林站时,已经都凌晨两点了。   “首先排除开枪的是那个受伤的人,有这么强的逃跑能力,我不信他追不上人。”   辛心放下刀和枪,精神松懈之后才察觉到自己手臂酸得都快抬不起来了。   “那会不会他就是昨晚追击的人?”   石锋判断,“很有可能。”   因为对方追击的能力实在太强了,被追的人不得不另想办法逃脱。   “那血呢?那个人手上有枪,所以逃跑的那个是受了枪伤?”   石锋摇头,“很难说。”   开枪之后转身就跑,这本身就是有点滑稽的事情,与千里追击逼得人不得不假装跳崖脱身的猛人,两者之间人设似乎有些相悖。   辛心想了想,首先可以确定的是有“三个人”的存在。   第一、留下鞋印和血迹,对崇南岭地形非常熟悉的人。   第二、追击第一个人的人。   第三、开枪之后逃跑的人。   “三个人”当中,第一和第三个人绝对不是同一个,第二和第三人之间是否重合还有待商榷。   而这里出现了一把枪,这把枪的来源未知,子弹和阮霆、查尚提供给他们的不一致。   以上就是他们现在得到的全部信息。   他们需要和队友一起讨论,尤其需要熊天磊的意见,不知道熊天磊他们那边进展如何。   *   晚上抓紧时间睡了几个小时后,第二天天刚亮,辛心和石锋计划下山。   在下山之前,他们决定再去试探下萧寒松。   按照萧寒松的习惯,早上天亮时,他会按照固定路线巡逻,随身带着枪、开山刀、干粮和水,在无人的山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着同样的路线,重复着看一年四季的风景变幻。   果然,两人在萧寒松巡逻的固定路线果然遇见了萧寒松。   “萧哥。”辛心嬉皮笑脸,一点也没被抓包的不好意思。   萧寒松也仅仅只是无奈地瞥了辛心和石锋一眼,话都懒得说一句,就继续往前巡逻了。   “萧哥辛苦!”   辛心对着萧寒松的背影喊道,萧寒松连头都没回,只是摆了下手。   辛心注视着萧寒松的背影。   萧寒松的身高在一八五左右,体重目测有八十公斤,是个不折不扣肌肉结实的壮汉,每天坚持早晚巡逻,体力也一定相当优秀,应该是六人之中脚力最强的。   他会是昨天那个开枪的人吗?石锋说那人开枪是在示警,向谁示警?   辛心和石锋目送萧寒松步入茫茫的深林之中,向着下山的路走去。   走到山下之后,辛心和石锋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之前他们所住的旅馆。   旅馆房间他们一直没退,先去敲了队友的门,一敲门,关昊在。   “等你们好一会儿了,”关昊道,“吃早饭了吗?”   辛心听到这么日常的招呼一愣,丝滑地回道:“没。”   “我去给你们拿早饭,你们先歇着,”关昊边侧身出门边道,“桌上有我们整理的材料,你们看吧,熊哥他们在外面,中午回。”   辛心侧过身让关昊出去,半身歪斜地靠在门口,看着关昊走下楼梯,才直回身对石锋道:“这新人怪靠谱的。”   石锋看了一眼楼梯方向,搂了辛心的肩膀进了房间。   房间里很整洁,明显是收拾过了,关昊所说的整理的材料就放在房间桌上,一沓文件夹,很显眼。   辛心过去拿起来一看,居然还有封面。   《桑一如口供整理》。   辛心:桑一如是谁?   他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一个微信名——是那个小桑叶!   辛心迫不及待地打开文件夹,首页看着像简历一样,还附上了照片,照片居然还很正式,就是简历那种大头照。   桑一如,女,27岁,毕业于化林大学金融系,现于梦溪生物有限公司担任财务,与死者洛冠清关系:前女友。   辛心立刻翻到了第二页。   桑一如口供记录。   地点:梦溪生物有限公司门口。   “是你们找我?你们是……”   “你好,桑小姐,我们是护林队的,为了洛冠清被枪杀的事件过来找你一趟。”   桑一如立刻露出了混合着惊讶与紧张的神情。   “什么意思?找我?”   “你和洛冠清的关系不一般吧?”   桑一如抱起手臂,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你们有执法权吗?有权力这样探听别人的隐私吗?”   “桑小姐,我必须提醒你,你已经在警方的嫌疑人名单上了。”   桑一如脸色大变,“胡说!”   “桑小姐,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在崇南岭,我们有绝对的执法权,洛冠清被人在崇南岭枪杀,这个案子我们绝对不会轻易罢休。”   地点:距梦溪生物有限公司两百米的咖啡店。   “我有嫌疑?我怎么可能有嫌疑?”   桑一如搅动咖啡,抬眼道,“我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第249章 深林 桑一如的口供   熊天磊下山, 按照辛心提供的信息成功与众人会合后,立刻就开始了对洛冠清周围人际关系的排查。   尽管洛冠清已经很小心地把和桑一如的聊天记录删得一干二净, 在支付软件和购物软件,熊天磊也没发现什么端倪,但洛冠清还是忽略了一个地方,行车记录仪。   洛冠清是个生活相当规律的人,职业、情感都处在相当稳定的状态,每天两点一线地上班、下班,还有就是去杨英慈家,去接杨英慈约会、吃饭、看电影。   行车记录仪保留了七天的记录,就在洛冠清被害的那天, 显示他前往了梦溪生物有限公司。   这家公司和洛冠清的单位并没有什么业务上的往来,那天是周四,洛冠清下午还没下班就过去了, 在梦溪生物有限公司附近的停车场停了两个小时。   熊天磊马上去梦溪的官网寻找可疑人员。   桑一如的名字和官网上的员工照片进入视线之后, 他几乎马上就锁定了这就是微信当中那个“小桑叶”。   小桑叶人如其名, 长得清秀可爱, 光从五官上看和杨英慈是同一类的小美女, 就是气质不太相同, 桑一如明显要更小女生一点, 杨英慈要更知性成熟。   面对三个大男人,桑一如倒没有露怯, 而是理直气壮地开始讲述自己和洛冠清之间的故事。   从她沉浸的表情和用词来看,很显然, 桑一如似乎是憋了很长时间,就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倾诉。   从桑一如的口供来看,她和洛冠清是校园情侣, 非常经典的学长学妹搭配。   洛冠清在学校里也算是风云人物,学生会传媒部的部长,人长得帅,家境中等偏上,成绩也不错,为人处世左右逢源,在学校里相当吃得开。   桑一如作为新生学妹,和洛冠清在招新会上相遇之后,不久就与洛冠清确立了恋爱关系。   “桑一如自述死者是她的初恋。”   辛心看到口供这个部分时,关昊回来了,带了一大堆冒着热气的早饭给两人,“早饭来了,还没看完吧?你们吃,我给你们讲。”   “谢谢。”   辛心道:“没事,我们边吃边看。”   “也行,”关昊道,“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我,昨天我也在现场。”   辛心分了个包子给石锋,“哥,你吃,补充体力。”   石锋“嗯”了一声,接过包子。   关昊看着两人的互动,眼中笑意淡淡。   辛心边吃边翻阅口供,发现下面大段都是桑一如描述和洛冠清的恋情细节,不由皱起眉头,“这些都是原话吗?看着有点肉麻。”   “是啊,”关昊探了下脸,“这是我打印出来的。”   辛心震惊,“你速记的?”   “算是吧。”   关昊道:“我当时强记了一下,回来再打出来的,误差应该很小。”   辛心再次震惊,这人的强记能力能够把人一下午的对话这么一字不差地记下?连语气词也一个不落,太恐怖了,这是什么最强大脑比赛现场吗?   石锋也看向了关昊。   面对两人的视线,尤其是辛心“卧槽哥们牛逼啊”的眼神,关昊微笑,“其实是手机录音,我根据录音后打的。”   辛心:“……”   石锋:“。”   辛心无言地低头继续扫口供。   根据桑一如的口供,她与洛冠清在大学时的感情非常好,然而洛冠清在大学毕业时返回家乡,两人无奈分手。   桑一如在完成学业毕业后,追着洛冠清来到延三镇,面对的却是洛冠清已经有了女朋友的情况。   辛心看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了,“他们分手以后就没联系过?桑一如不知道洛冠清有女朋友了?”   关昊摇头,“他们一直保持联系,洛冠清把她微信单独分组了,发和杨英慈有关的朋友圈就屏蔽她。”   辛心:“……图什么呢?”   关昊:“他可能觉得自己很情圣吧。”   辛心:“……”   好吧。   桑一如在发现洛冠清居然已经有女朋友,而且两个人感情相当稳定之后就陷入了纠结。   事实上来说,两人的确早已分手,但是一直都保持着联系,成年男女保持着默契的暧昧,桑一如认为他们是有很大机会破镜重圆的。   当然,这可能只是站在桑一如的视角来看。   事实的情况到底如何,很难说。   辛心正这么想着,就看到口供旁的批注——根据桑一如提供的微信聊天记录,洛冠清确实在跟她搞暧昧。   “这是你写的?”   关昊探脸过来,“嗯,桑一如没说谎,需要我复述桑一如和洛冠清的微信聊天记录吗?”   辛心赶紧道:“千万别!”   关昊再次微笑,“放心,我没这个能力复述。”   辛心:“……”   石锋盯着关昊,关昊迎上石锋的视线,友好地笑了笑,石锋移开视线,和辛心一起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桑一如的口供上。   桑一如发现洛冠清有女友后黯然神伤,当然也和洛冠清进行了一番交流。   从桑一如的描述当中,洛冠清给出的回复是杨英慈是相亲认识的,家里人很喜欢,他天大地大孝顺最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尽管他对桑一如还有感情,但他不想违抗家里,从大学毕业分手开始,他已经决定走上家里给他安排的路,顺顺利利又普普通通地过完自己的一生,请桑一如原谅他的怯懦。   这里的洛冠清给人感觉像是无力反抗父母,只能选择父母安排好的人生。   辛心还记得洛冠清和杨英慈吵架的那段词,在杨英慈那里,洛冠清可不是这个嘴脸,不停地强调自己的清白和冤枉,追着杨英慈说她是他的一生挚爱,非她不娶。   显然洛冠清是个非世俗意义上的“渣男”。   他的确和桑一如分手了,在和杨英慈恋爱期间,他和桑一如也并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顶多局限在微信里口头搞暧昧。   在前女友面前立破碎深情人设,在未婚妻面前又装清白无辜。   简单来说,洛冠清对杨英慈这个老婆其实是满意的,桑一如是外地的,性格娇俏活泼,喜欢发嗲,在洛冠清看来,只适合谈恋爱不适合结婚,杨英慈就不一样了,成熟稳重,文静内敛,在本地生活,从洛冠清家里那栋自家房被撕掉的喜字来看,杨英慈应该是同意婚后和公婆一起生活的,这对洛冠清来说简直是老婆的不二人选。   桑一如没看穿洛冠清的想法,于是数次前去想要找杨英慈谈话。   可能在桑一如的视角里,杨英慈就是横在她和洛冠清之间的阻碍,既然洛冠清无力反抗,只要杨英慈退出,事情就会有转机了。   “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吧。”   桑一如很神秘地盯着眼前的三人。   “那天他告诉我了。”   口供刚好在这里停住,辛心立即翻过去一页。   ——“是杨英慈约洛冠清去崇南岭的。”   桑一如去偷偷找了杨英慈,杨英慈当然是因此事又找了洛冠清,洛冠清于是又去找了桑一如。   三角闭环就这么完美形成了。   洛冠清找桑一如不是去指责她的,而是告诉桑一如,她的行为给他带来了一系列的麻烦,家人的不满意,未婚妻的刁难,他说他是不可能放弃杨英慈的,因为那样的话,他就失去了他的家人,杨英慈因为桑一如而对他产生了不信任,要求洛冠清表忠心,否则就不要结婚了。   而杨英慈要求洛冠清表忠心的方式就是夜上崇南岭。   崇南岭在当地不算是非常危险的地方,只是未开发而已,偶尔也有人上山探险,有一部分算是大家公认的安全区域,洛冠清被发现的地方就是在安全区域里。   辛心合上口供,“熊哥他们去哪了?”   “找杨英慈。”   杨英慈这个人物的探访难度超出了几人的想象。   首先是王同光和关昊在杨英慈家隔壁守株待兔一直等不到人。   然后熊天磊下山,他以为萧寒松送杨英慈下山后,杨英慈就回家了,结果杨英慈还是没回家,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先选择攻克桑一如,结果桑一如的口供又绕回了杨英慈那里。   那么杨英慈到底在哪呢?   熊天磊租了辆车,开车带王同光前往延三镇集中的墓地。   “如果桑一如说的是真的,”熊天磊道,“杨英慈至少是造成洛冠清死亡的间接凶手,那她还没结婚就帮洛冠清捧遗像,昨天晚上跑崇南岭给洛冠清烧纸也就都说得通了。”   王同光道:“所以她昨天晚上回来以后很有可能是去了洛冠清的墓前?”   熊天磊道:“九成。”   剩下那一成就是他也无法预测的情况。   延三镇还保留着很多相对落后的习俗,比如土葬。   像洛冠清这种在当地家庭条件比较好的,墓地的位置也好,讽刺的是,延三镇好墓地的位置都是靠近面向崇南岭方向的山头。   熊天磊把车停在墓地附近,抬头仰望,可以看到山头密密麻麻的墓碑。   “走吧,”熊天磊道,“进去看看。”   与此同时,旅馆里的辛心和石锋已经大致了解了他们查到的情况,得知熊天磊和王同光去找杨英慈的下落后,辛心对熊天磊的能力充分信任,他现在更关心,“阮霆和查尚呢?”   “他们去黑市排查枪和子弹的情况。”   熊天磊下山后,见到多出来的两个人后仔细审视了一番,他也没多盘问,顺手就使唤起了那两个人。   “现在枪和子弹的情况非常重要,杀洛冠清的枪和子弹到底哪来的,你们既然是干这个的,就去排查,萧寒松是何时何地向你们的人购买了枪支,买了什么型号、多少颗子弹,花了多少钱,怎么交易的,通过什么渠道找上来的,这些全都要查清楚,得把具体的信息交上来,除了萧寒松以外,其他上崇南岭的人最近的枪支购买情况,一样一样全都查清楚,我要书面材料。”   查尚听傻了,嘴里含着的木糖醇差点掉出来,阮霆也一脸的笑不出来。   关昊:“没想到他们两个还有这么接地气的表情,我还以为他们就像犯罪电影里的边境人物,永远都是那副又装又憋着坏的样子呢。”   辛心:“……”   哥们,你也好不到哪去。 第250章 深林 杨英慈的口供   辛心和石锋最终决定先去找查尚和阮霆, 他们昨天晚上又发现了个在崇南岭开枪的人,还找到了子弹, 这是实打实的物证。   关昊有查尚他们的联系方式,打了个电话过去,阮霆发来了定位。   “这个人开了枪就跑,听上去还挺怂的。”   关昊评价昨天辛心和石锋遇到的那人。   其实辛心也有点这种感觉。   开了枪撒丫子跑,跑得还贼快,一点不带回头的,照理说他手里也有枪,要是个狠人,为什么不回头反击?   现在辛心脑子里一团乱, 山上到底出现了几个人,这几个人现在什么情况,完全不清楚, 只能先把视线集中在洛冠清身上, 说到底他们的任务还是查清洛冠清被害的真相。   黑市只在晚上出现, 白天那些交易人都躲在边境附近的民房里, 此地民风彪悍, 老阿姨们对那些人手上提着的沉重货物视而不见, 把饭菜放下, 转身就走。   查尚和阮霆出来接辛心一行人。   可能是被熊天磊给摧残了,辛心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两人看上去老实了不少。   阮霆照例是双手合十向三人拜了一下, “欢迎。”   “别欢迎了,”辛心冲着石锋的方向伸手, 石锋掏了那颗他们千辛万苦找到的子弹放在辛心掌心,辛心转交给阮霆,“看看这个, 你们认识吗?”   阮霆拿起子弹仔细打量,查尚在一旁蹦跳着也要看,阮霆没理会,看完之后道:“这不是我们的货。”   “那是谁的?别说你不知道,你们一起做生意的,肯定知道。”   阮霆笑了笑,“我没预备说我不知道啊。”   查尚一把抢过阮霆手里的子弹,嘴快道:“我知道,这是行叔的货!”   边境鱼龙混杂,干什么生意的都有,卖枪和子弹的有好几个山头,阮霆和查尚其实也是新来的,上面的派他们过来试试这边水的深浅,两人连码头都没来得及拜就先丢了货,对于这儿的利益纠葛,也是纯粹的理论知识。   行叔是这里一个大贩子,手里货源很多,而且很纯粹,只卖子弹,衰仔就是从他手里进的货。   阮霆与查尚昨天接到熊天磊派发的任务后,就马不停蹄地来到贩子集结地,照规矩一个个拜码头。   除了枪和子弹之外,他们还随身带了玉、翡翠、玛瑙这些,在他们那比较常见的宝石,不疏通关系就贸然做生意,可是要送命的。   行叔已经很老,满头银发,皮肤黝黑,脸上全是皱纹,一抽烟,整张脸就像癞皮狗一样皱在一起,露出黄牙,“这是我的货,怎么了?”   行叔喷了口烟,看向几人。   阮霆彬彬有礼道:“行叔,这几位朋友想找到射出这颗子弹的人。”   行叔举起子弹察看下面的编码,只提供了两个字的信息,“新货。”   子弹的买卖交易和普通的货物一样,都是分批次的,行叔每周三都会进货卖货,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这颗子弹是这周他卖出的货,也就是上周三卖出的。   阮霆道:“谢谢行叔。”   他伸出手,行叔把子弹轻轻放在他的手心上,喷出一口烟,看向辛心他们三人,眯着眼道:“我认识你们。”   这地方太像警匪片里边境凶徒们盘踞的地方,辛心有点紧张,所以一直没说话,这时被行叔开口点到,他本能地绷紧了身体,左右两边,关昊和石锋同时贴近,人体的温度让辛心感觉到了安全,三人全都面无表情地看着行叔。   行叔笑了笑,“你们是崇南岭的守林人。”   点出了三人的身份后,行叔没再多说什么,继续怡然自得地抽他的烟。   五人退了出去,外面院子太阳很大,晒得人头上背上全是汗,辛心轻声道:“他刚才的意思是不是买子弹的就是我们守林人当中的一个?”   因为阮霆和查尚还在,辛心没有直接点出萧寒松的名字。   “也许。”   “可能。”   关昊和石锋同时回答,辛心往左右两边看了看,关昊和石锋也对视了一眼。   子弹是周三售出的,洛冠清是周四遇害的。   杀死洛冠清的子弹是从行叔这个渠道出来的吗?   三人的手机同时发出提示音,辛心他们掏出手机,是熊天磊发来的。   *   墓地全是土路,熊天磊与王同光上去,踩实了地面攀缘,沿着大致的路线向上,王同光一抬头,“那是不是?”   熊天磊抬头,熟悉的淡灰色冲锋衣,是杨英慈!   果然,她下山以后没回家,是来了洛冠清的墓地!   杨英慈正坐在一个斜坡上,略微抬头,痴痴地看云。   熊天磊与王同光都走到近前了,她都没发现。   “杨小姐?”   杨英慈转过脸,她的眼睛通红充血,看到熊天磊和王同光后,脸上先是没什么表情,像是还沉浸在什么里头,有些迷离而淡薄的忧郁,等逐渐醒来后,她的眼神转向清明,显然是认出了熊天磊,她也没有搭话,再次转而看向天边的云。   “杨小姐,我们是护林队的,”熊天磊还是介绍了下自己的身份,“来看看洛先生。”   杨英慈沉默了一会儿,直接站了起来,侧身向着熊天磊他们走去,回避地从两人身边走过,交错的瞬间,熊天磊语气平静道:“是你让洛冠清半夜上崇南岭的吧?”   距离墓地不远处有个茶摊,熊天磊和王同光在茶摊等到了辛心一行人,他瞟了一眼最后面的阮霆和查尚,道:“不好意思,我们要内部讨论,麻烦你们走远点。”   阮霆和查尚对视了一眼,双方眼神交流了几秒,查尚那双野猴子一样的眼睛里露出了淡淡的笑意,那种笑令他周身的野性气质瞬间荡然无存,显得很从容甚至成熟,“好吧,还是被你们发现了。”   “各位,还是重新认识一下吧。”   *   “这是我的小弟。”   查尚坐下,姿势非常大佬,抬了下手指阮霆,阮霆抓住他的手指往下掰,查尚鬼叫一声直蹦起来,阮霆取代了他的位置坐下,“严格来说,我们才刚认识,不存在大哥小弟的区别。”   阮霆和查尚也都是任务者,出乎辛心的意料,查尚自白已经是老任务者了,用他的话说就是已经经历了无数次任务。   辛心嘴角抽搐。   无数次任务?亏他也敢吹。   那岂不是说他身边每时每刻都存在杀意?开玩笑呢?在监狱干的?   而看上去更加内敛深沉的阮霆居然是新人。   辛心没忍住,还是一脸“哥们,你就吹吧”的表情。   阮霆道:“我是第一次进任务,进任务时和查尚同在山上。”   两人在山上丢了武器和子弹,山上出现杀人事件后,两人返回山里,试图再次寻找丢的货物,而事实上两个人物都各怀鬼胎。   丢货对于两人来说是死罪,可是为什么要一起死呢?死一个人就够了。   所以当两人进入人物身体后,正是自相残杀的状态,互相用枪抵着对方。   经过一番对峙后,查尚率先发现了阮霆的状态不对。   “我还没有在任务里遇到过其他人呢,”查尚笑嘻嘻道,“当下就决定收他做小弟了。”   “他在胡说八道,”阮霆微笑道,“我们只是很平等的合作关系。”   “挺好,”熊天磊也笑道,“我们也是平等的合作关系。”   至于熊天磊是怎么看穿的,熊天磊说这两人身上缺乏真正的亡命之徒的气息,那种残酷、冰冷、丧失人性的味道,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所以说他约等于是一眼就看穿了两人的身份。   “你们演得还是挺努力的,”熊天磊道,“就是气质不太像。”   查尚和阮霆对视一眼,无言地转向熊天磊。   这次的任务足有七个人。   熊天磊也不知道是该庆幸人多力量大,还是该警惕任务空前的难度。   “言归正传,”熊天磊道,“我们和杨英慈进行了第一次对话。”   杨英慈在听到熊天磊说的那句话后,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脸,一双充斥着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看向熊天磊。   “当时,我们就是在这个位置进行的对话。”   熊天磊指了茶摊上王同光的位置,王同光点头,“我录音了。”   关昊举手,“我来整理。”   熊天磊手指点了下茶摊,“我先大致总结一下吧。”   五个人全都将视线投向熊天磊,熊天磊瞬间有种排排坐上网课的错觉。   “杨英慈承认是她让洛冠清半夜上崇南岭的。”   桑一如找了杨英慈,和杨英慈说了她和洛冠清之间的点点滴滴,包括他们“被迫分开”的隐情,于是杨英慈找了洛冠清对峙。   “他否认了,说那只是他在大学里谈过的一段恋情,他早就和她分手了,他现在只想和我结婚。”   杨英慈神情恍惚,“可是我不相信,非要逼他证明。”   “是我要求他晚上去崇南岭的,去给我采只有晚上才开的月见草,他答应了。”   杨英慈眼中溢出泪水,低头趴下,肩膀颤抖。   “所以你才到山上去祭奠他?”   杨英慈哽咽着没有回答。   熊天磊知道机会难得,崇南岭对于杨英慈来说彻底变成了一个伤心地,搞不好这两天杨英慈就会离开这里,所以他耐心地等到杨英慈哭完抬头,他递上纸巾,让杨英慈擦干眼泪之后才再度出击。   “你和我们队长以前就认识吧?”   杨英慈脸上露出微微有些愕然的表情,随即也很快承认了。   “是,我们之前就见过。”   杨英慈很喜欢崇南岭,她说她回家乡发展的一大原因就是舍不得崇南岭。   崇南岭作为未开发的地带,危险系数很高,然而当地居民还是有不少喜欢上山探险的,杨英慈就是其中之一,她有时候会穿上冲锋衣、背上包爬上崇南岭,在山里野营。   半年前,杨英慈又一次夜宿在崇南岭,萧寒松夜里巡逻时遇上了她。   “他很尽职,虽然嘴上很严厉地警告我不应该徒步上山,等到天一亮他就马上送我下山,让我以后也不要再这么做,可还是给我留下了可以求助的信号弹,是个很温暖的人。”   “对于冠清的死,他一直很自责,觉得如果他巡逻的时候能再快一点,说不定就能救下他了……”   杨英慈说着又掉下了眼泪。   熊天磊也大致明白了,“所以他是为了避嫌?”   杨英慈摇头,“他是为了我好,怕别人误会,”杨英慈抹了下泪,“他是个难得的君子。” 第251章 深林 是人是鬼   现在几个关键人物的口供, 他们都已经拿到手了。   从几人的口供当中可以交叉得出以下事实真相。   1.洛冠清上山是因为杨英慈。   2.洛冠清存在在两个女孩之间不是特别清晰的感情纠葛。   3.杨英慈与萧寒松的确以前就认识了。   “听上去似乎萧寒松的嫌疑很大。”   关昊摸着下巴道。   杨英慈没有具体说明她和萧寒松之间的交情到底有多深,两人已经认识了半年, 算起来杨英慈和洛冠清同样也是半年前认识的,只看时间的话,杨英慈与萧寒松的交情说不定不比洛冠清差。   “按照择偶标准来说,萧寒松比洛冠清差远了。”   查尚晃着两条腿点评道:“高、富、帅,萧寒松没一点比得上洛冠清的,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守林人,就算是队长,也没什么前途,跟他爸一样, 一辈子耗在山上的命。”   “萧寒松看洛冠清不爽,我能理解。”   “看不爽就要把人一枪崩了吗?”辛心不能理解。   “有什么不可以吗?他有枪,崇南岭又是他的管辖区域, 杨英慈恰好让洛冠清半夜上山, 天时地利人和, 为什么不干?零成本的事。”   查尚边说边对辛心做了个开枪的手势, 神情很顽皮, 辛心简直分不清他到底是演的还是本性如此, 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他就算演,其实也是乐在其中?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 ”熊天磊无视了查尚玩乐般的态度,“参与任务的人越多, 任务的难度就越大。”   “这个大不是指危险系数更高,而是真相更加复杂曲折,这个案子凶手的杀人手法已经很清晰了, 枪杀,那么凶手的杀人动机很有可能极为离奇,否则,这个案子的难度在哪里呢?”   “所以情杀这种杀人动机,我认为太浅,很难成立。”   熊天磊平静地说完,查尚也不插科打诨了,单手撑着一张娃娃脸,眼中浮现出兴奋的神色。   不知道为什么,辛心总觉得查尚给他的感觉有几分熟悉,尤其是这种游戏般的态度。   “现在还有个问题,昨晚陈安华和石锋在山上遇到的那几个人到底和案件有没有关系,这里一共存在几个人,好像我们都还没搞清楚。”   关昊指出了任务当中的另一条线。   “没错,”熊天磊认可道,“这也是个问题。”   辛心脑内整理了一下这个世界目前的状况。   首先洛冠清来说,除了有一些非常普通的情感纠纷之外,没有任何足以上升到要持枪杀人的仇怨,老实说,就是杨英慈和洛冠清还有桑一如,勉强再加上萧寒松吧,就算真的是四角关系,辛心的看法和熊天磊一致,也还是不觉得这足以支撑起杀人动机。   然后就是与洛冠清表面似乎毫不相干,但确实让他们不得不在意的一些奇怪的事情。   在崇南岭受伤的人、开枪的人……   这些人会和洛冠清的死有什么关联吗?   每次在任务世界里,辛心都会不可避免地进入现在的状态,一团糨糊。   “你们说山上那两人还在山上吗?”辛心道。   几人交换了下视线,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崇南岭实在太大,无论谁是要藏在山上还是想办法下山,神仙也很难找到行踪。   “还有,我们在山上发现了一头受伤的豹子,”辛心道,“我在想,那些上山的人会不会是去偷猎的?”   *   崇南岭作为未开发的区域,除了守林人外,不欢迎其他人上山,山下有警示牌,但是没有强硬的执法,这块警示牌等同于“欢迎光临这边请”。   这么多年来,住在周围的居民,譬如像杨英慈这样的,时不时上山露个营,探个险的也不在少数。   没出过事故,所以也没引起过重视。   至于偷猎,崇南岭中还从来没有发生过。   五人的身份牌都是守林人,不管勤不勤快,都至少在山上巡逻过不下数十次了,从来没遇上过偷猎的。   当然也可能因为他们巡逻时都避开了野生动物出没的几个地方,但是偷猎这种动静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不被发现。   他们没发现,就代表不存在吗?   黑夜降临,崇南岭山脚下的钩锁街悄然发生着变化,黑市到来了。   七人中最了解黑市的是关昊,查尚和阮霆是外来者,对于黑市也是新人,而关昊记忆中所能提供的信息也不多。   七人来到钩锁街附近商量对策。   “也许因为我是护林队的,我没有在黑市得到过那方面的消息。”关昊道。   辛心好奇地问,“那你去黑市是干嘛的?”   关昊挑眉,“你觉得呢?”   辛心:“都是队友,就省掉装逼和说俏皮话的流程了,行吗?”   关昊:“倒买倒卖。”   护林队的待遇这两年是提上来不少,但是关昊是个很耽于享受的青年,喜欢穿好的吃好的,那么点工资实在不够他享受,所以关昊才会到黑市去倒卖一些水货来赚钱,也和黑市的一些人有了联系。   出入黑市那么多回,关昊从来没发现过有任何有关动物方面的交易。   关昊认为有三种可能。   一、他们的推论是错误的,没有偷猎活动,也不存在动物交易。   二、他们的推论是正确的,但是由于关昊身份特殊,黑市上动物交易的人都刻意避开了他。   三、他们的推论是正确的,动物交易不在黑市进行。   七个人的队伍太惹眼,商量之后他们决定先让关昊和辛心去黑市探探情况。   两人都是护林队的,在护林队里都属于混口饭吃的类型,而且辛心的个人气质是他们当中攻击性最弱的,最不容易引起别人的警觉。   “那我们今天来算干什么的?”辛心小声道,“进什么货?”   关昊道:“最近学习机挺火的。”   辛心:“……”   辛心:“点读机吗?”   关昊:“嗯。”   辛心:“……行。”   关昊脸上一直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辛心瞟他,觉得关昊也有点莫名的眼熟。   “你一点儿也不害怕吗?进入这么奇怪的任务里?”辛心忍不住问道。   “怕啊,”关昊仿佛看穿了辛心的想法,冲着辛心笑了笑,“我的笑只是我的保护色。”   辛心:“……”   这是哪里来的皮皮虾,快叉回海里去!   关昊这一通发挥,辛心也紧张不起来了,跟在关昊身边混入黑市,关昊轻车熟路地找到一个摊位,蹲下和人聊,辛心跟着蹲下,认真听了一会儿,发现关昊是在跟人聊手机的事情,悄悄斜了关昊一眼,什么学习机,就是纯扯淡。   “每次一进货,手里就没钱了,”关昊轻叹了口气,“可怎么办呢?”   关昊边说边搂住辛心的肩膀,“我这个兄弟也是,穷得叮当响,连个女朋友都谈不着。”   辛心:“……”没毛病,因为他已经有男朋友了。   辛心配合地摆出穷酸猥琐又市侩的表情,“有没有什么启动资金少,又能赚钱的活儿?”   那人打量了两人,咧嘴一笑,“有这样的活儿,我早就自己干了。”   关昊和辛心两人在黑市转了一圈,嘴皮子都快说干了,也没有找到任何门路,两人无功而返,面对等待的众人,关昊神情并不失望,反而透露出一种笃定的怀疑,“一定有交易,只是他们不让我们知道,防得很严。”   里面的人仿佛不约而同地拉起了一张无形的网,把他和辛心挡在外面,太过严防死守,反而让关昊和辛心产生了怀疑。   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很严重了。   这说明贩卖动物相关的活动在当地已经形成了非常完整、成熟的产业链,而他们五人竟然毫不知情。   那萧寒松同样也不知情的概率会有多大?   五人谁都没说话,心照不宣地认为萧寒松不知情的概率极小,无限接近于零。   “萧寒松是护林队的队长,我们的巡逻路线都是他定的,”辛心小心翼翼地提出猜测,“包括哪些地方有猛兽出没,让我们不要靠近,也都是他在地图上标注的。”   熊天磊道:“你的意思是……他是故意的,另有所图?”   辛心沉默。   萧寒松这个人在陈安华的记忆里是个刻板到迂腐的好人。   作为第二代守林人,他将自己人生的大半年华和所有青春都留在了山上,每天早晚不落地尽职巡逻,他简直快要将自己活成一座丰碑。   陈安华心里觉得这种人傻,却也存了几分真心的佩服。   而他们现在的推理等于是将萧寒松的人设完全翻转。   萧寒松一下从崇南岭的守护者变成六人当中最卑劣的那一个。   辛心提出这样的猜测时心情也很矛盾,一方面在悬疑故事中人设的反转是极为常见的一件事,表面看起来最完美无瑕的人往往可能隐藏着阴暗面,另一方面任务的世界无限接近于现实,即使只是第三方传输过来的记忆,也无比真实,他无法简单地将萧寒松当作一个纯粹的人设来看待。   “其他人的看法呢?”   熊天磊视线环顾其余三人。   辛心也跟着看向三人。   关昊作为新人,自觉首先发言,“在我的记忆里,萧寒松是个好人。”   辛心略微有些惊讶地瞥了关昊一眼,他没想到关昊和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居然不谋而合。   “这个记忆会骗人吗?”关昊手指点了下自己的脑袋,“任务会故意误导我们吗?”   熊天磊摇头,“不会,如果这样,任务就没有意义了,会欺骗你的始终是自己的感觉,而不是记忆,你们俩呢?什么看法?”   王同光和石锋都还没说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辛心的错觉,他总觉得“程凌”好像也显得越来越沉默了,话明显比初次相遇时少了很多。   “我不能确定。”王同光道。   辛心心下“咦”了一声,这话像他哥说的。   而石锋真正的回答则是,“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巡逻的那条路线,他标注的危险地带,”石锋道,“去看看就知道他到底是人是鬼。” 第252章 深林 地图   辛心总能从石锋身上感受到强烈的“亡命之徒”的气息。   为了完成任务, 他可以牺牲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像这样冒险的提议从石锋嘴里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完全没有随口说说的意思,辛心听着不由心惊肉跳,他立刻看向熊天磊,熊天磊面色凝重,看样子居然真的也在考虑石锋的意见。   “今晚去吗?”王同光道。   石锋道:“马上。”   查尚立刻跳起来举手,“我同意!”   阮霆直接按下查尚的手,“我们服从大家的意见。”   辛心想说出反对的意见,话却哽在了喉咙里,因为石锋的方法虽然冒险, 但确实是最快、最切实地能够搞清萧寒松这个人物真面目的办法。   任务不会无缘无故设置萧寒松这样一个重要人物的存在,他背后一定有故事,如果他们无法找到这个人物的核心, 也许也就无法找到这个世界隐藏的真相。   关昊视线在几人当中来回逡巡, “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   “你要是怕死, 可以不去。”石锋淡淡道。   关昊笑了笑, “我当然怕死, 难道我们不都是为了活下去, 才聚集在这里做任务吗?”   石锋道:“想活命, 就要付出代价。”   “好了,大家各自发表意见, 不要争执,陈安华, 你的意思呢?”熊天磊看向辛心。   辛心这才意识到在场的人当中其实只有关昊和石锋发表了确切的意见。   关昊认为危险,石锋不在乎,想要马上出发进山。   辛心不由心中一紧。   现在的局面好像由他来决定去或不去似的。   假如萧寒松真如他们所想, 是伪君子,暗地里做着与偷猎者勾结的勾当,那么夜里萧寒松的巡逻地和那些被标记的地点等同于屠宰场。   偷猎者们全都是眼里只有钱的亡命之徒,大概率还有枪,万一被一枪命中,在山上绝对来不及抢救,那就全都完了。   辛心迟疑地在关昊和石锋之间来回移动视线。   “去,”辛心迎着石锋的视线,给出了他的答案,“但是我们得计划得更周全一点。”   石锋道:“我有计划。”   “你有计划?”熊天磊道。   石锋道:“所有人都上山,目标太大了。”   熊天磊一下看穿了石锋的想法,“你想自己上山?”   “我、王同光、阮霆,我们三个就够了。”   阮霆和王同光同时看向石锋,王同光没说什么,阮霆似笑非笑道:“为什么是我?”   石锋反问道:“你不想去?”   阮霆抬了下手,“我服从安排。”   关昊这时道:“如果一定要去的话,还是算我一个。”   石锋瞥向关昊,关昊冲石锋微笑了一下。   “我不同意,”辛心道,“要去就一起去,不要搞什么分开行动。”   “山上没信号,万一你们出什么问题,我们也没法支援,能够获得线索的人一定是离危险最近的人,谁也不清楚他们山上到底有多少人,火力状况如何,这种情况下,人越少越危险。”   辛心冷静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要么就一块儿去,要么就暂时搁置这条线。”他说完看向石锋,眼神坚定异常。   熊天磊轻吸了口气,沉吟片刻之后,道:“那就一块儿去。”   查尚和阮霆给众人分枪。   辛心接了枪,轻轻装上弹夹,身旁石锋沉默地也装好了枪。   “都装备好武器了吗?”熊天磊环顾众人,“大家都是会开枪的人,遇到危险,不要犹豫,直接开枪。”   查尚笑嘻嘻地眨了眨眼睛,“不遇到危险,我也想开枪,怎么办?”   熊天磊瞟他,“把枪口塞自己嘴里冷静冷静。”   查尚吐了吐舌头,收起了枪。   “安华说得对,我们对于山上那些地带的情况完全不了解,即使不遇上人,也许真的会遇到猛兽,所以我们不能分开,切记我们进任务是为了活命。”   熊天磊的这番话让辛心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七个人都在一块儿,这的确大幅地提升了他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不是说怕他自己遭遇什么意外,而是他怕石锋会去搏命。   七人深夜来到崇南岭山脚下。   崇南岭有好几个入口,除了常规的警示牌入口之外,他们几个守林人上下山的道路隐蔽在树丛中,还有一些就是野口子,一般人上去走几分钟就得下来,太陡,树太密,吓人。   “你们认为偷猎者会走哪一条路?”熊天磊道。   辛心道:“走那些没什么人走的野口子吧?”   熊天磊视线直奔石锋。   石锋道:“就走我们走的那条路。”   辛心心下一凛,因为马上意识到石锋说的大概率就是真相。   如果偷猎者与萧寒松有合作,萧寒松有意放那些偷猎者上山,那将他们上山的路线告知偷猎者,甚至他亲自带路都是有可能的事。   唯一的危险在于,万一偷猎者撞上其他守林人呢?   辛心脑海中已经有了画面。   他想,那一定是毫不留情的杀戮。   也许……洛冠清就是因为撞见了什么他不该看见的场面?   其余人也没有任何异议。   在萧寒松的视角里,五个队员全都下山去浪了,半夜上山的可能性很低。   七人向着山上行进。   查尚蹦蹦跳跳的,像是上山春游,一不小心差点在入口就滑倒了,辛心在他身边,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查尚站定了,对着辛心甜甜地一笑,“谢谢哥哥。”   那语气实在太耳熟了,辛心不由道:“你是屠飞宇?”   他这么一说,熊天磊他们经历过幸福公寓的几个人眼神也都看向了查尚。   屠飞宇?那个一直装乖藏到最后的小孩?看上去的确和面前的查尚有几分相似,只是查尚显得更小孩一些。   查尚嘻嘻笑着,对着辛心道:“呀,被认出来了。”   辛心:“……”他就说怎么感觉那么熟悉。   “请问你这样隐瞒队友,是图什么呢?”辛心真诚发问。   查尚笑而不语。   石锋冷不丁道:“你真的知道屠飞宇是谁吗?”   辛心:“?”   辛心更迷惑地看向查尚。   查尚还是那张笑脸,让人完全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但他却不回答石锋的问题。   辛心也反应过来了,“你不是屠飞宇?”   “是与不是,哥哥你心里应该最清楚啊。”   查尚眨巴眼睛卖萌,也不能掩饰他完全答非所问的事实。   辛心:“……”   好吧,他又认错人了。   辛心无言地移开视线,查尚发现穿帮了,才追着问,用特别嗲声嗲气的音调道:“哥哥,屠飞宇是谁呀?也是像我这么纯真可爱的小孩子吗?”   辛心:“嗯,跟你一样,都是装纯真小孩的一把好手。”   查尚道:“讨厌,人家是真的纯啦。”   辛心:“……”   算了。   原以为是老队友返场,结果却是他看走了眼,辛心好奇地问石锋,“你怎么知道他不是?”   “直觉。”   “我以为你又要说味道。”   在进山的头一段路,几人还小声互有交流,等真正进到山里后,山中万籁俱寂,众人也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向着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进发,在他们手里的地图上,那里标记居住了一群羚羊,攻击性不强,容易受惊。   辛心对那张地图已经烂熟于心,之前只觉得萧寒松很用心,现在想想,假如那张地图落到盗猎者的手里,岂不是一张盗猎指南?和山脚下的禁令一样,根本就起着完全相反的作用,甚至更阴暗一些,这张地图本就是为那些人所准备的。   众人踏入标记地段,周围依旧一片风平浪静,这里草木旺盛,湿度很高,夜间羚羊会出没进食。   然而别说羚羊了,辛心连一根羊毛都没看到。   他开始怀疑萧寒松那张地图的真实性,还是说那些羚羊都已经……辛心不愿再往下想,右手紧紧地捏住了枪。   前方王同光拨开树叶,“擦啦”一声,右前方树叶摇动,似乎有什么活物飞快地跃过,众人不约而同地投去视线,辛心有点激动,他兴奋地看向石锋,肩膀碰了下石锋的,石锋回头,看到辛心在黑暗中陡然发亮的眼睛。   有羚羊!太好了,它们还活着!   辛心的眼睛在说。   也许是在深夜,也许是被那双眼睛注视,石锋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提醒自己不要沉溺放纵,也还是忍不住软下一秒,为那双眼睛里所爆发出的对生命还在的欣喜。   第一声过后,接二连三就有动物擦过树叶的声音,看来他们惊动了至少一群夜间出来觅食的羚羊,空气中弥漫着植物清洌的香气,时不时的鸟鸣和草叶摩擦的声音让辛心这才真正感觉到原来崇南岭真的是活着的。   深林之中不只有危险,还有许多以此为家园的生命。   羚羊区一切正常。   他们没有遇到偷猎者,也没有发现不寻常的血迹或是人为造成的痕迹,辛心的心情轻松了许多,看来他们对于萧寒松的确误判了。   几人静悄悄地退出,辛心攥着枪的手已经出了不少汗,“还上去吗?”他小声说。   “上吧。”   熊天磊笑笑,“来都来了。”   看来他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刨除任务无法回避的罪恶之外,他们当然也希望真善美更多。   几人继续前进,连续经过几个标记点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异常,有的野兽凶猛,他们不敢靠得太近,隐约听到动静就停下,虽然被猛兽们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但是辛心实际的心情却是一直往上走的。   方向错了。   但萧寒松是个好人。   比起任务的受挫,辛心的内心觉得后者更值得庆幸,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可他的确就是这样想的。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快要接近洛冠清被枪杀的地方。   现在回忆起来,洛冠清被枪杀的地方其实距离地图上标注的豹子出没的危险地带差不多两三公里,已经算很近的了。   崇南岭的豹子很多,豹子是独居动物,它们占据了崇南岭西南角的一大片地域,萧寒松在地图上标记得很宽泛。   蹚过这一段,辛心认为他们就可以下结论了。   周围仍旧很安静,崇南岭的夜晚空气是甜的,月光如练,树影飘摇,如果不是他们有任务,如果不是这座山可能有秘密,这里真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   辛心身心紧绷,和石锋的肩膀贴得很紧,这让他感到安全。   他们七个人组成了一条弯曲的线,像一张网一样慢慢向着标记的点笼罩过去。   七人的脚步整齐地仿佛接收到指令一般同时停下。   他们闻到了血腥味,极其浓烈的血腥味。   七人左右交换眼神,辛心看向石锋,眼神中的雀跃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紧张,而石锋的眼神却很从容冷峻,像是早有预料。   他比他们更早地嗅到了……“味道”。   走在最前面的王同光反应过来,直接拨开身前掩映的树叶,其余几人也有了反应,跟着向前,月光下,面前的场景叫众人又同时停住了脚步。   他们终于看到了那浓烈血腥味的来源。   地面上血肉模糊的一团,几乎让人分辨不清,那到底是野兽,还是人的尸体。 第253章 深林 于卓洋   熊天磊皱着眉头蹲下, 查尚跟着蹲下,幸灾乐祸道:“这好像是被动物啃食过。”   七人围成了个圈, 浓烈的血腥味泛上来,辛心以为自己已经历了足够多的死亡和恐怖,也依然被这一团几乎不能称之为尸体的深红色肉团给刺激得腹部翻腾、喉咙发酸。   熊天磊随身没带手套,这条件戴不戴手套也没什么区别了,干脆直接上手验尸。   辛心面露不忍地扭过脸,三秒后又扭转回来,强迫自己继续保持观察。   “查尚说得没错,”熊天磊道,“这不像是人能制造出来的伤。”   查尚也不害怕, 提起那人挂着肉的胳膊,“明摆着被什么猛兽啃的。”   “这里是豹子活动的区域,是豹子吗?”阮霆道。   熊天磊摇头, “不好下结论。”   整具尸体被破坏得相当严重, 正如查尚所说, 很明显被野兽们一通啃食过, 熊天磊边摸那些模糊黏腻的血肉, 边告诉众人, “尸体已经凉透了。”   “这么说, 人已经死了很久了?”阮霆道。   “至少不是今晚。”   熊天磊的手在尸体胸口猛然顿住,他扭头看向查尚, “查尚,你来摸摸这一块儿。”   查尚放下手里提着的手臂, 嘟囔道:“怎么可以让小孩子摸这么血腥的东西。”一边把手伸向了熊天磊示意的地方。   “怎么样?”熊天磊道。   查尚脸上还是笑嘻嘻的,手指向里搅了搅,黏糊的水声让辛心不禁脸都跟着皱了起来。   “是枪伤。”   查尚平静地给出了他的意见。   熊天磊也同样这么认为。   尽管尸体已经被破坏成了这样, 但是枪击伤口所形成的创口和留下的枪火残余,是野兽都无法掩盖的。   辛心视线慢慢转向那张血肉模糊已经完全无法辨认的脸。   这个人是谁?是那天受伤留下鞋印的人?还是那天鸣枪示警的人?   “凶手把被害者的衣物、鞋子全都去除了,还故意把尸体抛弃在猛兽出没的地方,”熊天磊目光扫视尸体,“看样子是不想让人发现他的身份。”   身份?   辛心立刻道:“鞋印!”   “有可能。”   熊天磊再次观察尸体,根据尸体的骨架判断,那人的身高体重和留下鞋印的人大体一致,只是尸体实在被损坏得太严重,他完全无法判断这具尸体先前是否受过伤流过血。   终于出现了第二个被害者。   老实说,比辛心想象得要慢。   在发现队友数量如此之多后,辛心就开始警惕,头上就像悬着一把刀,就是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降落。   被害者身上完全没有可以证明他身份的物品,整张脸都被啃烂了,甚至手脚上的肉都已经七零八落,从表面的皮肤去判断这个人的职业、年龄都成了困难。   众人久久沉默着,比空气里这股血腥味更让人喘不上来气的压抑在四周弥漫。   全程一言不发的关昊率先打破了这种沉默,他转身走向角落,扶住一棵树。   辛心看向关昊的背影。   毕竟也还是新人啊。   相比之下,阮霆就显得冷静了多,还在观察那具尸体。   “现在怎么办?”阮霆道,“这似乎不是什么特别有用的线索。”   查尚表示认可,“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死得一点价值都没有。”   熊天磊道:“有时候凶手刻意隐瞒被害者的身份,就已经说明问题了。”   辛心脑海里已经接了上去。   是的,这说明一旦被害者的身份被查证,凶手马上就会暴露,说明凶手与被害者的联系十分紧密。   熊天磊将这番道理讲述给阮霆和查尚听了,查尚神情还是不以为然,“问题是我们没法知道这个人的身份,这里没有执法机构,对比DNA这条路走不通,剩下的,一具被啃烂的尸体能推理出什么?”   “这个凶手处理尸体的手法还挺高明的,”查尚话锋一转,“可以借鉴学习。”   辛心现在已经学会了过滤查尚的中二发言,直接略过,对熊天磊道:“要把他埋起来吗?如果暴露在这里,看样子不出几天,他就会被啃得只剩下一具骨头架子了。”   “可以,我们人多,动作很快。”   熊天磊环顾四周,“就掰两根树枝当工具吧。”   “等等。”   石锋出言打断了熊天磊的预备行动,“不要埋。”   其余几人的视线,包括走到一边的关昊都齐齐看向了石锋。   “就让他暴露在这里。”石锋冷静道。   辛心一怔,道:“为什么?”   石锋道:“设陷阱。”   “陷阱?”   “萧寒松。”   “……”   虽然石锋言辞简练,但是辛心现在对石锋的了解已经到了石锋不需要完整地说出他的想法,辛心也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想说给萧寒松设个套,让萧寒松来面对这具尸体,以此来试探萧寒松?”   辛心当场就给石锋来了个中译中。   石锋点头,辛心看向其他人。   “这个方法确实可行,”辛心帮石锋解释,他不希望其他人用异样的眼光去看待石锋,“事已至此,我想死者在天有灵也不会怪罪我们的,我们也是为了查出他被害的真相。”   熊天磊瞟了一眼尸体,“好。”   他一拍板,辛心瞬间就松了口气。   查尚扯了一旁的树叶擦手指上的血,对着石锋玩味地笑,“没想到啊,我们队伍里真正的狠人在这儿呢。”   辛心道:“不是你刚才嫌这具尸体没有价值的时候了?”   查尚吐舌头,“随口说说而已,”他盯着站得很近的两人,笑了起来,“你俩关系好像不一般哪。”   “不关小孩子的事。”   查尚抿了下嘴唇,还要说什么,被身旁的阮霆拉扯了一下,查尚瞥了阮霆一眼,悻悻地哼了一声,闭上了嘴。   熊天磊没有阻止辛心怼查尚,而是选择静默地从旁观察,等到两边都偃旗息鼓后才发言。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商量这个套该怎么下了。”   *   天边的第一道霞光亮起时,熊天磊沿着上山的路走到了半山腰,计划是他假装天刚亮上山返回,在萧寒松巡逻的路上堵人。   等堵到萧寒松之后,熊天磊再引导萧寒松前往他们发现尸体的地方。   这一路上,熊天磊都可以观察、试探萧寒松的反应。   其余六人则埋伏在尸体附近,必要的时候,他们可以假装偷进山的人,制造混乱,以此进一步试探萧寒松。   “可以开枪,”熊天磊叮嘱道,“但不能伤人。”   他是对着辛心说的,不是怕辛心伤人,是只有辛心能控制得住那个可能伤人的人。   时间差不多了。   熊天磊向着山上走,他没带枪,怕引起萧寒松的怀疑,只能自己小心,在任务里查案想要不冒险,那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熊天磊虽然丧失了现实中有关自我的记忆,可他心中一直有股力量,他有一种有种强烈的使命感,他对任务没有丝毫的排斥,他甚至希望自己能够不停歇地进入任务。   这是我所选择的命运,也是我所要扛起的责任,他的心里有这样强烈的声音,一直萦绕在他的耳畔,随时随地,每时每刻。   时间差不多该了,熊天磊预测大概十分钟内就能遇上萧寒松,他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萧寒松下山的路线上,突然“哗啦”一声,左边的树林里传来了动静,熊天磊警惕地飞快扭头,双眼如鹰隼般盯着轻轻摇晃的树叶。   熊天磊屏息凝神,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继续往前走,距离能够遇上萧寒松大概还有十分钟。   周围鸟叫声频频,熊天磊跟着鸟鸣的节奏哼歌,他身形魁梧,脚步不快,显得有几分笨拙臃肿,一步步地在山道前行,他停下脚步,双手叉在腰间,吃力地喘气,喘了一会儿干脆坐下。   几乎一夜没睡,熊天磊的脸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憔悴的颜色,他靠在树上,轻闭着眼睛休息,缓缓地吐着气,吐气的节奏越来越慢,像是已经完全卸下了防备,睡着了。   暗中的人也以为熊天磊已经在半梦半醒之间了。   他悄无声息地拨开挡在面前的树叶,在不远的距离观察着,视线在熊天磊身上游移,最后落在熊天磊被上衣遮住的裤腰上。   他带枪了吗?   手中紧紧地握着枪,他不确定。   前面隐隐约约有脚步声传来,那人向上看了一眼,心里七上八下,他是想堵萧寒松的,熊天磊是个意外。   还是等待下次机会?   正当那人犹豫思索时,原本闭着眼睛的熊天磊猛地向左前方扑去。   他的动作非常之快,快到那人完全没反应过来,手上的枪口抵在熊天磊肚子上,直接也被熊天磊缴了械,一脚踢开了。   “我——”   熊天磊把人胳膊翻过来压在背上,控制住人后才去看对方的脸。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熊天磊这才看到这人居然还戴了个迷彩头套,直接一把摘下头套,熊天磊扭了脸看,紧皱起了眉,“于卓洋?”   于卓洋被勒得手臂生疼,他对于护林队的众人算是十分了解,可完全没想到熊天磊居然身手这么好。   “你——”   “嘘!”   熊天磊直接把于卓洋的脸给按在了地上。   他听到了萧寒松的脚步声。   萧寒松的脚步声很有特色,不快不慢,每一步走出去都不慌,稳当得都不像是走山路。   等到萧寒松巡逻的脚步远去,熊天磊俯身拉起于卓洋,于卓洋仍旧紧紧地闭着眼睛,熊天磊没有松开眉头。   于卓洋刚才在配合他,躲着萧寒松? 第254章 深林 偷猎者   熊天磊的记忆中有于卓洋, 他和萧寒松在一个护林站,于卓洋经常来“骚扰”萧寒松, 所以熊天磊对这张脸熟得不能再熟。   身边现成就有藤蔓,熊天磊把于卓洋五花大绑在一棵树上。   于卓洋全程倒是没怎么反抗,大概已经认清了两人的实力差距,他打量着熊天磊,年轻的脸上满是审视。   熊天磊捡起地上的枪,于卓洋刚才就是拿着它顶着他的肚子。   被枪顶着的感觉不太好,熊天磊马上分解了枪,倒出了里面的子弹,一颗颗子弹看过去, 他确认了这是黑市上常见流通的那种子弹,不是查尚和阮霆带来的。   “枪和子弹哪来的?”熊天磊把枪放在裤袋里,双手来回倒送着那几颗子弹。   于卓洋缄默地盯着熊天磊。   “好好的一个大学生, ”熊天磊视线从于卓洋那张晒得黝黑的脸上刮过, “干嘛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你凭什么绑着我?”于卓洋昂起头, 语气丝毫不怵。   熊天磊咧嘴一笑, “绑着还这么横, 信不信我把你吊起来?”   于卓洋冷哼, “你敢。”   熊天磊单掌收紧, 子弹在他掌心里摩擦出“咯咯”的响声,他沉着脸, 二话不说过去拉紧于卓洋手腕上的树藤,树藤细而韧, 勒得于卓洋疼得差点没嚎出来,挤着嗓子闷闷地吸气。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你以为自己很有见识?很了不起?”   熊天磊在于卓洋背后阴恻恻道:“你带枪上山,枪里还有子弹, 就是死在这儿,也是你自找的。”   于卓洋痛得要命,但还是没叫没求饶,抖着嗓子回道:“有种你就杀了我,我不信你能逃得过法律的制裁。”   熊天磊在于卓洋背后轻轻笑了笑,这还真是个半大孩子。   “哟,你还懂法律呢?法律教你持枪,法律教你拿枪对着人?”   “我没开枪!”   “非法持枪也是犯法。”   “……”   熊天磊松了松劲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枪和子弹哪来的?”   于卓洋不说话。   还是头倔驴。   和熊天磊记忆中的一样,这人非常执拗,甚至可以说是偏执。   熊天磊转到正面,于卓洋疼得面红脖子粗,一副死咬着牙就是不开口的样子。   “我问你,”熊天磊缓和了语气,“你躲在这里,是在埋伏萧寒松?”   熊天磊踢了踢脚边的迷彩头套,“戴着这个,想干嘛?抢劫?”   于卓洋抿着嘴,依旧不说话。   熊天磊摊开掌心,露出里面的子弹,他轻轻一瞥,抬眼道:“怎么少了一颗?”   于卓洋绷着脸,一副无论熊天磊说什么都不开口的模样。   “前几天崇南岭死了个人……”   熊天磊话还没说完,于卓洋就急急地否认道:“不是我!”   “这谁知道?”   熊天磊把子弹也揣兜里,“我现在就带你下山去公安局,说不定是大功一件呢。”   熊天磊说着就过来要解于卓洋身后的藤蔓,于卓洋这回终于急了,“不是我!”   “是不是你去了公安局就知道了,不是你,非法持枪也够你蹲几年的,我也算立功。”   “你……”   随着手腕上的束缚越来越松,于卓洋反而越来越慌,终于还是没忍住,大喊道:“我说了你就不送我去公安局?!”   熊天磊已经解开了绑着于卓洋的藤蔓,和于卓洋面对面,“你要么在这儿交代,要么去公安局交代。”   于卓洋抖落身上的藤蔓,先检查转动了自己的手腕,手腕又疼又麻,他看了一眼熊天磊,又看了一眼地上那个迷彩头套,绷着脸道:“枪是以前做救助的时候,当地人留的纪念,子弹是我自己买的。”   “哪买的?”   “就你们这儿的黑市。”   “黑市里的谁?”   于卓洋犹豫了几秒钟,“我听别人喊他‘衰仔’。”   “你买子弹干什么?”   于卓洋再次看向熊天磊。   熊天磊的相貌憨厚中透着凶狠,脸沉下来很唬人,再加上他自身的气质,于卓洋明显脸上有点扛不住了。   “我、我买子弹……我有枪,所以买子弹,不是很正常吗?”   熊天磊微微一笑,他笑起来给人的感觉很亲切,然而除了亲切之外,同样伴随而来的还有强烈的威慑力,“里面少了的那颗子弹,去哪了?”   于卓洋很快答道:“我买完子弹,在空场地试用了一下。”   熊天磊道:“扯淡。”   于卓洋没绷住,脸上表情明显露出一瞬的心虚。   “那天晚上开枪的是你吧。”   “不是我!”于卓洋急道,“那人死的时候,我压根不在那附近!”   “我说的不是洛冠清,是前天晚上在山里放的那一记冷枪。”   于卓洋着急地辩解戛然而止,熊天磊脸色一凛,于卓洋知道自己彻底暴露了。   *   “熊哥还不过来……”   辛心与石锋在一处埋伏,眉头逐渐皱得越来越紧,“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石锋的脸色同样凝重,在他看来,熊天磊是他们几人当中综合能力最强的,既然制定好了计划,就不会出什么差错,除非真的遇到了什么不可抗力。   剩下的六人分成了三组分散隐蔽,都在附近不远处。   那具尸体还躺在原地,从黑夜到白天,气味已经浓烈到开始吸引一些附近的小型动物。   辛心能看到那具尸体时不时地被路过的小型动物撕扯叼走一块肉。   那画面极其的原始、残酷,让人胃里一阵阵止不住地作呕。   “怎么办?”辛心内心隐隐浮现焦躁,“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石锋道:“相信熊哥,”他看向辛心,也看到了辛心眼底的焦躁,不只是对任务的,还有面前这过于残忍的画面导致辛心对于尸体的愧疚,他们本可以就地掩埋,避免那具尸体被野兽无休止地蚕食,“如果熊哥耽误了,他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在做,我们不能扰乱他的计划。”   辛心“嗯”了一声。   石锋道:“计划是我提出来的,有什么也是该我担着。”   辛心不赞同地看了石锋一眼,“胡说什么,我们是一体的。”   石锋轻笑了笑,笑得并不愉悦,“我知道你会这么说,可是看你那样,还是忍不住想要安慰你。”   辛心也笑了,眼神中浮现出淡淡柔情,“我知道。”   “谁都不是完美的,你不是,我也不是,说到底大家都想活下去,我希望你守住底线,不要杀人,其实也是出于利己的角度,”辛心低着头,轻声道,“我不希望你被永远困在里面。”   任务很残酷,但是辛心始终觉得这个任务最残酷最值得警惕的地方是人是否被任务所异化。   任务设置得如此真实,肯定是希望任务者能够在里面全情投入,当然这样一来,大家的代入感更强烈,某种程度上有助于完成任务。   那么,代价是什么?   在任务里杀人,杀一个和他们一模一样的人,真的就仅仅只是完成任务的手段,回到现实以后就万事大吉了吗?   一旦踏出那一步,最终迎接他们的只有万劫不复。   如果真的用那样的方式活下去,那么,他们还是原来的自己吗?   想活下去,想好好地活下去,想健全地、正常地活下去,这是辛心过于理想主义的期待,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坚持。   石锋的挣扎和痛苦,甚至还有恐惧,全都分毫不差地传递给了他,他隐隐感觉到他正在悬崖的边缘摇摇欲坠,所以……   辛心分出了自己的手,抓住石锋身侧的手,“哥,有什么我们都一起承担,别害怕。”   石锋盯着辛心的眼睛,他什么都没说,连神情都未曾闪动变化一下,然而他的心里一层层波涛汹涌,早已淹没了他的灵魂。   脚步声传来的瞬间,石锋和辛心同时扭转过脸循声望去,紧握的双手下意识地用力攥了对方一下。   “都出来吧。”   熊天磊带着于卓洋返回,于卓洋一看到那团模糊的血肉立刻扑了上去,他大概以为是受伤的动物,等走近发现是人之后,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这……这是什么……”   于卓洋茫然地抬起脸,暗处埋伏的六人走出,再加上一个熊天磊,形势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   护林队的和于卓洋全都互相认识。   熊天磊也不多话,直接道:“你自己说吧。”   在距离尸体五米开外的小块空地,于卓洋坐在一块石头上,闻着阵阵浓烈的血腥味,脸色微白,神情倔强地开了口。   “崇南岭,有人偷猎。”   于卓洋一直想加入崇南岭的护林队,一直被萧寒松拒绝,他认为萧寒松把他当成了玩票的天真学生,于卓洋不服气,他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他有能力,也有这个毅力守护崇南岭,于是他开始试图救助崇南岭的野生动物。   于卓洋倒不是真的那种只喊口号没有实操的绣花枕头,他没有撒谎,他在雪山、草原都进行过救助与反偷猎行动,对于如何与动物交流,取得动物的信任,帮助动物更是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在崇南岭,自有一套天然的生物链,于卓洋明白这是不能干涉的,但譬如有些动物不慎摔断腿或是生病,于卓洋就会想办法去救助,他自己买药品,自己背帐篷,如同护林队里的人评价一般,近乎偏执地做他认为对的事情。   于卓洋也不傻,他先从一些小型的动物开始接触,慢慢地过渡到大型动物,首先还是要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才能一直做他想要做的事情。   “那天,我发现小花咪受伤了。”   辛心忍不住打断,“小花咪是?”   “一头小豹子,是个女孩子,她还不到一岁,背上的花纹很密,仔细看的话,左边一团很像一朵花的形状。”   辛心想到了他和石锋遇上的那头受伤的豹子。   于卓洋的表情很气愤,“小花咪的左腿到腹部全都被划伤了!”   “是人为的?”熊天磊道,   于卓洋摇头,“不是,是刮在了石头上。”   熊天磊道:“你不是说有人偷猎吗?”   于卓洋黝黑的脸涨红了,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手腕上的红痕因为过于用力而充血,他咬牙道:“小花咪的运动能力是很强的!她平常绝对不会跳不过那些石头,是因为她脚踝上中了一支麻醉枪!”   中了麻醉枪的豹子并没有马上倒下,而是惊慌失措地逃跑,已经快要一岁的豹子已经离开了母亲独自生活,在自己的领地上一路跌跌撞撞地狂奔,被尖锐的石头划伤后,终于不支地倒下,遇上了刚踏入豹子领地的于卓洋。 第255章 深林 调查萧寒松   “麻醉枪这种东西总不可能是山里长出来的吧?”   于卓洋带着控诉的语气道。   当时, 于卓洋看到栽倒在他面前的豹子时,也呆住了。   于卓洋有丰富的救助经验, 马上就发现了豹子脚踝处的麻醉剂,豹子还在轻轻蹬腿,她以为自己仍在奔跑。   于卓洋敏锐地意识到有偷猎者的存在,立即抱起豹子往树林里钻。   “豹子的攻击性不强,很少主动攻击人类,”于卓洋眼中含着泪水,“你们不知道她当时有多害怕。”   于卓洋背包里有药剂,马上就给那头受伤的豹子处理了伤口,等到麻醉剂药效过后, 那头豹子恢复体力,第一时间选择了逃跑。   于卓洋这才有时间去思考。   “我走遍了崇南岭,”于卓洋语气倔强而愤怒地质问, “崇南岭上没有一个偷猎的陷阱。”   “这是很反常识的。”   “偷猎者们最方便快捷又安全地获取猎物的方式就是设置陷阱, 为什么崇南岭有偷猎者却没有陷阱?”   于卓洋道:“我在想是不是有人和偷猎者达成了协议, 故意掩饰他们的存在?”   “我跑得很快, 可是我抱着她, 我再怎么快也不可能跑得过身后追击的偷猎者, 他们为什么不来, 是害怕被我发现?奇怪,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温和的偷猎者, 德饶草原上的偷猎者可从来不惧怕杀人。”   “这么多反常识的点堆积起来,我只能有一个猜测。”   于卓洋环顾众人, 一字一顿道:“有人在监守自盗。”   五人交换了下眼神,熊天磊一个眼神示意,让阮霆和查尚先看着于卓洋。   五个护林队的去一旁讨论。   “你们怎么看?”熊天磊道。   “现在我们五个人都在这里, ”关昊道,“如果真的有人监守自盗,那就只有萧寒松了。”   一开始,他们设想当中是萧寒松在自己巡逻的那块地方给偷猎者开绿灯,通过规划地图的方式来达到方便偷猎者的目的。   他们完全没去想萧寒松亲自上阵的可能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那么萧寒松杀洛冠清的这一推理也有可能成立了。   当他们把萧寒松仅仅放在渎职受贿这个立场上,那么萧寒松杀“情敌”这件事似乎有点动机太小,难以成立。   但假设萧寒松本人就是偷猎者的话,偷猎者漠视生命的本色让杀人这件事得以成立,他们始终没忘记,第一个发现洛冠清尸体的就是萧寒松,也许洛冠清比于卓洋要更倒霉一些,他直接撞破了萧寒松监守自盗的行为也说不定。   当然,这一切还仅仅只是他们的推理。   “于卓洋他戴个头套,”熊天磊比画了一下,“计划在路上拦住我们,一个个审问。”   熊天磊对于卓洋的计划简直哭笑不得。   于卓洋开始怀疑六人之后,已经计划了很久,先是在山上潜伏,他几乎不下山,包括洛冠清被害那晚,他承认自己也在山上,但是距离洛冠清被枪杀的地点很远,他甚至没有听到枪声,也是后来才知道洛冠清被人枪杀在了山上。   于卓洋听说这事后马上就怀疑上了那个隐藏的偷猎者。   “能够残杀动物的人同样也会残杀同类,”于卓洋的某些想法与辛心不谋而合,“这种人一旦开始,就不会存在底线这种东西。”   那天辛心和石锋在山上与受伤还未痊愈的豹子对峙时,于卓洋也看到了,一个打两个,双方都有枪,于卓洋无奈之下只能选择鸣枪示警,吓跑豹子之后头也不回地跑,他赌得就是那个暗中的偷猎者不敢杀他。   虽说杀两个和杀一个也没什么分别,但是于卓洋分析他的身份特殊,与护林队的人有着直接联系,如果他死了,警方启动调查,那个隐藏的偷猎者势必会受到牵连,有暴露身份的危险。   于卓洋的确是个愣头青,同时头脑倒也算灵活,不失为一个有脑子的莽夫。   “萧寒松这个人物非常关键,”熊天磊没法直接一锤定音,只能谨慎地做出有限的判断,“我们需要进一步调查他的背景。”   辛心道:“那具尸体怎么办呢?”   熊天磊沉思了一会儿,道:“就这样放弃,有点太可惜了。”   “那么计划照旧?熊哥你再上次山?”   熊天磊摇头,随着萧寒松嫌疑的上升,熊天磊认为按照原计划行事,“会打草惊蛇。”   如果没有一击必中的决心,最好还是不要贸然出手。   五人返回,熊天磊道:“一起把尸体埋了吧。”   其余人也没什么异议。   一旁坐在地上的于卓洋道:“你们没用的,动物们的嗅觉要比人灵敏得多,他们会把尸体刨出来的。”   七人视线齐齐看向于卓洋。   于卓洋道:“话说这到底是谁的尸体?”   也许是常年进行动物救助的缘故,于卓洋的心理承受能力看上去还挺强的,除了刚见到尸体时差点脸色发白脚发软之外,现在已经完全坦然接受了死亡的发生,他更在乎的是,“这不会是偷猎者的尸体吧?”   “我们不确定。”熊天磊这样回答道。   于卓洋道:“现在看来,你们几个人是一起的,”他看向查尚和阮霆,“看长相,你们不是本国人,是偷渡过来的?”   查尚笑嘻嘻道:“你的问题还挺多的。”   面对查尚,于卓洋丝毫不怵,转而又将视线锁定在熊天磊身上,“你给我的感觉为人还算正派。”   熊天磊笑了笑,“谢谢。”   于卓洋严肃道:“你别笑,我的直觉可是很准的。”   “我相信,”熊天磊的神情也很严肃,“长期和动物接触的人,会沾染动物的灵性,小伙子,你想做的事没错,可是你一个人在山里,能救多少动物?这不是个人英雄主义能够解决的事情,枪和子弹我都没收了,你念过书,读过大学,应该能找到更好的方式去实现你的理想。”   于卓洋怔怔地看着熊天磊,熊天磊道:“你是要跟我们一起下山,还是自己下山?”   于卓洋回过神,道:“我得给小花咪换药。”   “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熊天磊也不多事,于卓洋虽然行事偏激,但确实有两把刷子,不是需要保护照顾的“宝宝”。   至于如何处理那具尸体,熊天磊也没多犹豫,“就让他暴露在那儿吧。”   “这种暴露本身也是种试探,”熊天磊解释道,“凶手是个具备充分经验的人,他和于卓洋一样很清楚尸体最终会被野兽蚕食,只剩下骨架,那么骨架如何处理?他迟早会返回的,我们强行处理,一是起不到作用,在山上要火葬也不现实,二是反而暴露,让凶手警惕,所以,就让他暴露在那儿吧。”   熊天磊语气坦荡而平和,他已经决定了,不需要再异议,一切的后果也由他来承担。   众人重新下山,调整任务目标——深入调查萧寒松的人物背景。   *   萧寒松这个人,大面上的情况他们已经基本了解了,他常年待在山上,除了他们五个人之外,目前唯一与他有联系的人物只有杨英慈。   萧寒松的父亲萧黎明和母亲孙新美,是一对了不起的夫妇,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崇南岭,由于长期待在山上,导致和家族里的关系都疏远了。   这里地处边境,原本的家族宗族观念很强,同姓氏族大多聚集生活,像萧黎明一家这样离群索居的家庭在当地可以算是怪胎,到了萧寒松这一代,状况稍微好转,萧寒松逢年过节就会下山去参加宗族活动,据说两边关系恢复缓和了不少,熊天磊和萧寒松住一个护林站,对这些情况比较了解。   一行七人下山之后,在傍晚赶到了萧家的地盘。   当地居民互相之间大多相识,尤其萧寒松还是出名怪胎萧黎明的儿子更是大名鼎鼎,五个护林队的人进入萧家地界就受到了临街抽烟老人的注目礼,至于查尚和阮霆这两张陌生脸孔反而被自动忽略了。   熊天磊径直上前,“老人家,您好,我是护林队的熊天磊。”   “我晓得,”老人抄着当地特有的口音,一边喷烟一边打量熊天磊,“做什么?”   “萧队在山上忙,我们帮他来回家取点东西,就是对这里不太熟,不知道该怎么走。”   老人手向前一指,漫不经心地给几人指了方向,从他的神情来看,萧寒松似乎还是不怎么受待见。   几人一路问过去,几乎所有被问到的人都显得很冷淡。   看来尽管萧寒松努力修复与宗族之间的关系,仍然是见效不大。   萧寒松的老宅在萧家这片地界中位置相当偏僻,周围五公里内都没有同住者了,熊天磊他们来到门口,他掂量了下门上的锁,直接掏出一根预先准备好的铁丝开锁。   辛心在后面心想幸好是这种挂锁,要不然他哥又得物理开锁了。   当地春夏交替有个传统的节日,和泼水节有点像,也是浇水祈福,萧寒松前两个月刚回过家,里面还不至于特别荒凉,院子里杂草丛生,廊檐下门上全是灰。   熊天磊故技重施,再次成功开锁。   门推开,灰尘扑面而来,众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和父子俩加起来共事快超过二十年的熊天磊记忆当中还是第一次来到萧家。   熊天磊对于萧黎明的印象是个远比萧寒松更沉默的男人,骨子里也有些偏执,老实说,比起圆融沉稳的萧寒松,于卓洋的个性更接近萧黎明,他们似乎都是无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愿意为了自己所信仰的抛弃一切。   “这地方能查出什么线索?”查尚质疑道,“不过是一个他一年就回来几次的地方,能了解他什么?”   查尚手掌在面前扇了扇,“要我说,既然我们有七个人,每个人都有枪,直接把人抓了,枪抵在脑袋上,还怕他不说吗?真搞不懂你们,有捷径不走,非要那么费时费力。”   “所以你一直都是那样做任务的吗?”辛心瞥向查尚。   查尚冲他笑,“是啊,我每次都是找准嫌疑人,然后把人折磨到半死不活,这时候他们就会乖乖开口了。”   辛心道:“那你挺幸运的,经历的都是难度不大的任务,他们都选择屈服在了暴力之下,要不然碰上像你这样的……”辛心上下打量了下查尚,“别人拿枪顶着你的脑袋,你会乖乖开口吗?”   查尚脸上的笑容僵住,他居然被辛心噎得说不出话了,甚至好像都有点破防了,辛心看他左右脸不规则地抽搐了一下,连忙道:“跟你开个玩笑,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   查尚重新展露笑容,“是觉得哥哥你说话很有趣。”   “这里地方还不小,”熊天磊道,“要么,我们分散查看一下?”   众人很快分成三组,前后探查,辛心和石锋往后院方向走,辛心对石锋道:“我刚才说得很过分吗?”   “不过分,”石锋道,“你是用你的方式在提醒他。”   当一个人能够读懂自己全部的心思,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辛心不由难以形容,只觉得有几分雀跃地飘飘然。   石锋推开后院一间房的门,地面又是掀起一阵灰,石锋在辛心面前挡了一下,辛心单手捂住口鼻,同时用手机照明。   手机自带的手电筒一晃,圆形光柱掠过墙上的黑白照片,差点把辛心吓一大跳。   石锋率先走了进去。   “这里应该是萧黎明夫妇生前的房间。”石锋沉稳道。   “嗯。”   辛心也定了定神,墙上并排的黑白照片已经说明了这件事,他回避地看向下方的小桌,发现小桌上也摆了张照片。   辛心走过去拿起照片,照片塑封过了,边缘泛着淡淡的黄,上面是一家三口,萧黎明和孙新美牵着当时还是小孩子的萧寒松的手,萧寒松背上绑了个红气球,背后是个巨大的帐篷,看上去像是当时的移动电影院之类的娱乐设施,应该是一家三口难得一起游玩时留下的纪念。 第256章 深林 抗争   老卧室里地面桌上都全是灰尘, 辛心拿起照片再放下,掌心都黢黑了。   “这地方不像两个月前有人进来过的样子。”   甚至他们进来以后, 还在地面留下了清晰的鞋印。   石锋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萧寒松一年当中回家的次数不多,但也不至于让这个房间看上去像几年都无人踏足一般。   房间不大,东西也很少,辛心和石锋到处翻看了一下,发现他们的直觉是对的,这个房间已经很久没人来了。   辛心和石锋站在萧黎明和孙新美夫妇俩的黑白照片前,辛心困惑地抬头。   萧寒松完全继承了父亲的长相,五官轮廓都和萧黎明极为相似,只是气质上南辕北辙, 照片上的萧黎明看上去不苟言笑,十分严肃,萧寒松给人的感觉圆融多了。   三人合照放在小桌上, 辛心再次审视那张照片, 年幼的萧寒松在照片里笑得很开心, 萧黎明那张严肃的脸上也难得地浮现出笑容, 孙新美一手拉着萧寒松的右手, 一手搂着萧寒松的肩膀, 脸上也带着幸福的笑容, 看上去是挺圆满的一家三口。   如果辛心没记错的话,萧寒松可是孝子人设, 护林队的所有成员都知道萧寒松在父母忌日一定会下山祭拜,风雨无阻。   这么个大孝子居然让父母的旧房间都变成了这副模样?这么个大孝子几年都不曾踏足过挂着父母遗像的房间?这实在太奇怪了。   七人在院子里会合, 交换搜查萧家祖屋得到的情报。   “主屋里面看上去已经很久没人去过了。”   “侧卧有人居住过的痕迹,根据里面的衣服、杂物可以判断那个人应该是萧寒松。”   “我们那个房间堆放了很多杂物,看上去也是很久没打开过了, 不过我在里面发现了个有趣的东西。”   说话的是阮霆,他手上拿着一把长长的土制猎枪。   熊天磊接过阮霆手里的猎枪检查,“这枪至少好几年没开过了,样式也很老,”熊天磊熟练地一番摆弄,看向众人,“里面没子弹。”   “萧家有猎枪,这能说明什么吗?”关昊道。   熊天磊道:“不太好说。”   在更早的时间,更混沌的年代,对于山林的保护意识不强的时候,崇南岭山脚下的人就是靠山吃山,上山打猎不算什么特别稀奇的事,几乎每户人家家里都有老一辈留下来的猎枪。   “萧寒松和父母的感情,似乎没有我记忆当中的好。”   熊天磊算是和萧家接触最多的人,但毕竟不是什么特别亲密的关系,加上萧黎明这人本身性格就比较内敛少言,别人的家务事,他一个外人,也就大概了解个表面。   为了论证这一点,七人一齐前往主屋,看到了主屋那个长久无人踏入的模样,熊天磊也不禁开始怀疑到底是他记忆的哪里出了错,怎么萧寒松会这样对待自己父母曾住过的地方?   熊天磊也同样拿起了桌上一家三口的合影。   合影当中的一家三口是熊天磊记忆中的模样,沉稳的父亲、慈祥的母亲和爱笑的孩子。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萧寒松慢慢就不再那么爱笑了?   熊天磊作为外人,把那种转变理所当然地视为孩子的成长,其中是否还掺杂其他的隐情?   “我有个问题,”王同光道,“无论萧寒松是监守自盗,还是参与了盗猎,钱呢?钱去哪了?”   萧家的祖宅破败不堪,萧寒松显然没把钱花在这儿。   至于护林站,熊天磊和萧寒松朝夕相处,也没发现萧寒松有什么地方特别改善,生活水平跟他们差不多。   在山上,就算再多钱,也是没有意义的。   熊天磊放下了合影,“有些犯罪分子,他们攫取金钱并不是为了享受,这是一种病态的心理。”   王同光道:“所以他有可能是存在了银行?”   熊天磊不这么认为,“太容易暴露了,这里离边境很近,开个海外的户头更方便。”   其余人看向查尚和阮霆。   查尚举起双手,“我们没那么神通广大。”   阮霆道:“如果在海外开户,中间肯定倒了好几手,很难查证。”   辛心在一旁一直听着,他道:“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我们的方向是错的?其实萧寒松真的就与盗猎无关呢?”   几人又将视线转移到辛心身上。   这个念头一直在辛心头脑里盘桓,“萧寒松他给我的感觉物欲不高,甚至可以说是无欲无求,你们谁见过他真生气吗?我印象里他情绪起伏最强烈的时刻好像也就是之前我故意拿杨英慈开玩笑的时候了。”   辛心始终耿耿于怀萧寒松与杨英慈之间的关系,被害者的未婚妻和重大嫌疑人认识这件事实在太奇怪了。   按照他们现在的思路走,洛冠清出现在崇南岭完全是巧合,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你的意思是我们仍旧绕回情杀的方向?”熊天磊道。   辛心道:“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感觉不太好。”   像之前的任务,他们只要抓住正确的点往那个方向查,总会获得一些线索,或者产生新的谜题和矛盾。   而对于萧寒松的调查,越是深入,辛心就越感到空虚。   现在唯一有矛盾的地方就是萧寒松与父母的关系似乎很一般。   这能指向什么呢?   作为守林人二代,萧寒松继承了父母遗志扎根崇南岭,现在这个基石忽然不存在了,下面的部分轰然倒地,剩下的是什么?与这个世界的真相又有何关联?   七人没有离开,转而分散向其余的萧家人打听萧寒松家的情况。   对于宗族里这个奇怪的家庭,萧氏家族的其他成员都没什么太多好话。   萧黎明在萧氏家族里本身就是怪人,也不常和其他宗族成员来往,总是待上山上生活,萧寒松这两年是和宗族里的人来往密切了一点,但也就是泛泛之交,会给老人们买些烟酒茶,拜访拜访。   对于萧黎明一家,大家印象最深的都是同一件事。   “吵得可厉害了。”   “小孩子哭着闹着离家出走咧。”   “晚上下着老大的雨,追到山下来,闹得哟……”   经过宗族里的人描述后,熊天磊也回忆起了那天。   “那天不是他老婆生病?”   “生什么病,”老人喷了口烟,咧开嘴笑,“是小孩子闹妖咧。”   那天发生的事在熊天磊的记忆中相当鲜明。   当时萧黎明是护林队的队长,他比萧寒松对自我的要求更严格,几乎从不下山,整个人都像是长在山上一样。   那段时间正逢雨季,崇南岭日夜不停地下雨,在山上巡逻非常危险,萧黎明却不管,穿上雨衣就出去巡逻了,熊天磊搞不懂他,说这么大的雨,可能有火烧得起来吗?萧黎明充耳不闻,仍旧执拗地冒着大雨出去了。   熊天磊在护林站里等到晚上也没等到萧黎明回来,他以为萧黎明半路出了什么事,等到第二天晚上,萧黎明终于冒着雨回来了,说是老婆生病了,熊天磊也没多问,还说了一句,你总算还知道老婆比那破巡逻重要,萧黎明沉着脸,一言不发,脱了雨衣,身上也全湿透了。   “原来那天萧黎明不是去探望生病的老婆,而是因为萧寒松离家出走了?”   七人重新在萧家聚集,天已经快又要蒙蒙亮了。   “没错。”   熊天磊道:“萧寒松离家出走好几天了,孙新美找不到人,快急疯了,冒着雨上山来找萧黎明。”   具体夫妻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总之最终萧黎明还是选择了下山和孙新美一起去寻找萧寒松。   当时萧寒松十五岁,初中刚毕业。   萧寒松是十九岁上山接棒,中间有四年的距离。   萧氏宗族的老人说当时夫妇两个在外面找了萧寒松一晚上,等到天亮的时候才把人带回来,一家三口狼狈地返回,很多人都看到萧寒松被打得鼻青脸肿,整个人也全淋湿了,就像是在水里被泡发了一样。   辛心完全没想到萧寒松与父母之间的关系不仅淡薄,甚至还可能还存在激烈的矛盾。   “那是为什么呢?”辛心不禁道。   熊天磊道:“萧黎明给萧寒松办了退学。”   萧黎明是小学文凭,在他的思维里,萧寒松读到中学就够了,中学毕业之后就该到山上帮忙了。   当时的崇南岭护林员条件比现在还要艰苦,每个月补贴200块钱,还不一定能按时到手,熊天磊之所以选择留在山上,纯粹是在山下有仇家,是在山上躲着人,一直熬到仇家蹲了大牢,熊天磊也熬到了待遇上涨,就这么一直留了下来。   而萧黎明从不在乎钱财,只想扎根守护他心中的崇南岭,那时候崇南岭缺人手,萧黎明就把主意打到了萧寒松身上。   “后来萧寒松还是继续读高中了。”   王同光道。   熊天磊点头,“看样子,萧寒松还是倔过了他爸。”   “萧寒松没考上大学,”熊天磊道,“高中毕业在家里待了一年,他爸死了以后就上山了。”   辛心听着,感觉到一阵难言的悲凉。   也许萧寒松并不甘心于做一个寂寞的守林人,他抗争过,也努力过,他成功地拖延了自己上山的时间,可是最后仍然失败了。   辛心想到了于卓洋。   那个执拗的高才生一次次地要求上山成为他们的一员,那样的于卓洋被萧寒松看在眼里,会是什么感觉?   他痛苦地拼了命地所求被人弃之如敝履,他怨恨地想要舍弃的命运又被他人求之不得。   难道命运真的是个小孩子,喜欢捉弄人?   “怪不得萧寒松从来不管其他人做什么,”关昊道,“他内心从来不认可自己守林人的身份。”   查尚不理解,“那他为什么还要自己每天巡逻?”他轻一挑眉,“所以还是另有所图吧?他在报复他的父亲?你让我继承你的理想,成为新的守林人,我偏要毁掉你最珍贵的东西?”   查尚边说边笑,“我开始有点喜欢萧寒松了。”   辛心不赞同地瞥了查尚一眼,“不要嘲笑他人的不幸。”   “我没有嘲笑,相反,我很理解他,”查尚笑容恬淡,“如果他因此想要杀光崇南岭所有的动物,我认为动机完全成立。”   辛心欲言又止,心说不是谁都像你们那么变态的——等等,他为什么要说“你们”?   正当辛心在思考时,一旁的石锋忽然道:“他在哪个学校读的中学?”   熊天磊道:“崇延一中……”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视线猛然看向石锋,石锋的眼睛在初现的霞光中微微闪着,斩钉截铁道:“他和杨英慈是同学。” 第257章 深林 喜林草   核心问题再次绕了回去——萧寒松和杨英慈的关系。   七人返回镇里的旅馆稍作休息, 重新在一个房间聚齐,关昊首先提出了疑问, “以这两个人的年龄差距,就算他们在同校读过书,就算认识,有很深交情的概率也不大。”   关昊说得没错,萧寒松比杨英慈足足大五岁。   这个问题,在房间里休息的时候,辛心也想到了。   对此,石锋的看法是,“随着调查的深入, 两人之间出现的交集越来越多,值得警惕。”   “我们上次碰见杨英慈是在墓地,”熊天磊按照石锋的思路往前走, “萧寒松的父母是不是也埋在那?”   这算是一种联系吗?   众人现在也只能抓到什么努力地去查, 尽快地把一个点查透查实, 另一方面, 熊天磊也不想放弃有关盗猎这方面的线索。   “又得分兵作战了。”   熊天磊看向几位队友。   现在他们持有的两条线索分别指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危险系数也不一样。   “我带几个人上山, ”熊天磊道, “石锋、阮霆、王同光,你们三个跟我, 有意见吗?”   石锋和王同光都没出声,算是默认了, 阮霆笑了笑,“我对山上不熟悉,不会拖你们后腿吧?”   “不要紧, 跟着我们就行,”熊天磊对辛心道,“安华,你带上关昊、查尚,从学校和墓地两个方向去查一下萧寒松和杨英慈的关系,把杨英慈这个人物查透。”   “没问题。”   辛心边答应边看向石锋,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在任务中分开行动了,双方都已经完全适应了。   为了完成任务,为了活下去,这样才能有在现实中相遇的希望。   辛心冲石锋笑了笑,石锋像是识别指令迟缓的机器人一样,过了几秒才也回了个淡淡的笑容。   两边立即分开行动。   辛心一行打车前往位于崇南岭山脚下的墓地,这里的人死了基本全埋那。   到了地方下车,查尚从副驾驶跳下来一把拉住了辛心的手,“哥哥,这里埋了好多死人,我害怕。”   辛心无语地看向查尚,查尚一脸无辜地眨眼睛,对着辛心嬉皮笑脸。   然后旁边就传来了爽朗的笑声。   辛心和查尚转头。   关昊笑得非常放肆,双眼戏谑地看着查尚。   查尚:“你笑什么?”   关昊但笑不语,终于把查尚脸上的笑给笑没了,查尚不笑了,关昊见他不笑了,冲他挑了下眉。   查尚:“……”   辛心:“……”   辛心一把扯过想跳起来打人的查尚往里走,边对关昊道:“你也不要嘻嘻哈哈的,这是很严肃的事情。”   关昊手背在身后,微笑道:“冤枉啊,我很严肃的。”   查尚被辛心拉着走,踉踉跄跄地回头,告状,“他还在笑。”   辛心直接把他的头扭回去,“你看错了。”   这里墓地没什么人管理,三人沿着土路向上走,越往上树木越茂密,光照变得稀少,温度也降了下来,显得有几分阴森。   “你怕鬼吗?”查尚道。   辛心:“不怕。”   “骗人的吧,你长了一张怕鬼的脸。”   “……”   “我以前怕鬼,现在还好。”   “为什么?”   辛心问查尚:“你在任务里遇见过鬼吗?”   查尚摇头,“没有,你遇见过?”   “嗯。”   “有鬼的话,就意味着无论如何这个任务总有一条生路在,你可以想象一下,假设这个世界里存在洛冠清的鬼魂,破案是不是就简单多了?而且身边还有这么多人在,又怕什么鬼呢?”   查尚神情若有所思,他拉着辛心的手抬头看,盯了辛心一会儿后视线对上侧瞟过来的关昊,关昊冲他笑了笑,查尚做了个鬼脸。   洛冠清家庭条件不错,墓地的位置很优越,又是新墓地,三人很快就找到了,洛冠清墓地前有贡品还有一束蓝色的花,花看上去还很新鲜。   查尚蹲下摸了下湿漉漉的花,抬头道:“你们猜这是杨英慈留下的还是桑一如?”   辛心道:“也许是他父母呢。”   查尚冷哼,“不可能,他父母在家里哭呢,哪还有力气给他上坟,再说了,父母怎么会留下这种花?”   查尚直接揪了一朵下来,“这是什么花?”   辛心不认识,关昊同样摇头,查尚把花揣在兜里,山上信号不好,“等会儿下去查一查。”   到了做任务的环节,查尚终于靠谱起来,让辛心感到很欣慰,整个墓地里充斥着各种花卉植物交杂的味道,几人在略显潮湿的香气中找到了萧氏夫妇的坟。   和萧家的祖宅不一样,至少萧氏夫妇的坟看上去还是有人打理过的,没有很夸张,周边的杂草都处理得很干净。   查尚抱起双手,“在我看来,萧寒松已经排除嫌疑了。”   辛心道:“你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就是他,怎么现在又持相反的意见了?”   查尚道:“看他对父母墓地的态度我就知道先前是我高估他了。”   “他就是个普通人,很平庸的普通人,妄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却没有能力去实现,要承认自己是个废物是很难的,所以他只能把这种无力转嫁到父母身上,对父母有限的怨恨,其实心里很明白,说到底还是怪自己没用。”   “这样的庸人做不出杀人这种事,杀人也是需要有天分的,”查尚冷笑了一声,“这种连死去的父母都无法彻底舍弃的人,我不认可他会杀人。”   辛心道:“那可不一定,我就在任务里遇上过一个因平庸而杀人的人。”   “那他已经不平庸了。”   辛心内心无法认可查尚现在对杀人隐隐带着居高临下的“推崇”态度,好像杀人是多了不起的事的,但冷静下来把查尚的话转换角度去理解,就可以读出“萧寒松不够极端所以不像是会杀人”的类型,这样的结论。   “萧氏夫妇的墓地距离洛冠清的墓地还挺远的。”辛心道。   查尚道:“那当然,萧寒松又没钱。”   萧黎明为崇南岭奉献了自己的一生,死时压根没有留下多少积蓄,买不起好的墓地,这已经是整个墓地范围非常边缘的地带。   “那是谁的墓?”   关昊注意到萧氏夫妇旁边还有个小墓地,墓地看上去居然还挺新的,但是上面既没有名字也没有照片。   查尚上前,拿起摆在墓前的香蕉嗅了嗅,“水果也很新鲜。”   辛心环顾前后左右,这块墓地的位置比萧氏父母的还要差,但是干净程度远超隔壁的萧氏墓地,还堆放了许多水果。   除了香蕉苹果这种常见的水果外,居然还有山竹芒果木瓜这些在当地比较罕见的贵价水果。   辛心蹲下打量了一下,发现这些水果每一样都很新鲜,表面沾了一些露水,看上去应该摆在这里没多久。   查尚捡了个山竹直接掰开,辛心还没来得及阻止,查尚就已经咬了一口,“嗯,挺甜的。”   辛心道:“这是别人的贡品。”   “那怎么了?”查尚舔了流在虎口的汁水,“我不吃,难道坟里的人会跳出来吃吗?”   辛心无奈,他看向关昊,关昊还在观察那个无名的坟墓,“会是线索吗?”他问辛心。   辛心摇头,“不知道。”   他们做任务就是这样,什么都查,但不确定是不是所有查到的东西都有用,萧氏夫妇坟墓旁还有座无名坟墓这种事,辛心不好判断有没有用,反正先记下来再说。   辛心给那无名坟墓拍了张照片后下山,下山之后有了信号,先是用手机拍照搜索,查出了洛冠清坟前的花名为“喜林草”,属于地被植物,镶边装饰用的花,国内也有用阳台盆栽的,但是基本绝迹于花店。   “花店里没有?”查尚道,“有意思。”   关昊道:“这是路边采的?”   辛心印象里那一把喜林草包扎得很精美,“不像。”   “那就是有人专门种的?”   辛心心跳加速,他意识到这个花可能真的不简单,马上搜查了“喜林草”的花语。   对于同一种花的花语解释,网上也会存在不同的定义,辛心一目十行地浏览,从中提炼出有用的信息。   ——喜林草的花语是幸福、初恋、无忧无虑,象征着美好……它代表了宽恕、原谅、善良的心,希望自己能够宽恕他人……   “是桑一如!”辛心激动道,“留下这束花的是桑一如!”   关昊回忆那天和桑一如的见面,“她在洛冠清坟前放这么一束花是什么意思?她宽恕、原谅了洛冠清?”   “不就是分手了吗?”查尚不解,“她宽恕、原谅洛冠清什么?”   辛心拿着手机,心里也正七上八下。   这花很特别,也不常见,桑一如在洛冠清坟前放这束花一定是有特殊意义的。   “难道洛冠清对桑一如做了什么错事?”查尚道,“桑一如不是说她是最爱洛冠清的人吗?”   关昊道:“也许她在撒谎,也许她没有撒谎。”   查尚不客气道:“废话。”   关昊这句的确堪称正确的废话,辛心倒是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   也许桑一如在撒谎,她和洛冠清之间的故事压根就没那么简单。   也许桑一如没有撒谎,爱是真的,恨也是真的。   “我们现在去找桑一如?”   辛心很激动,带着一种不真实的困惑,难道这个世界居然真的是感情纠葛?!   可这又有什么不可能呢?说不定其他一切线索都是障眼法,最简单的就是最正确的!   查尚没意见,他玩似的,好像压根不在乎任务是否完成,关昊呢,是新人,很听话,辛心很自然地成为了三人组的领导,这样看来熊天磊的分组还是有点东西的,完美地预测了三人组的情况。   辛心一分神,又想到了石锋。   如果他们这条路是正确的,那他们那边怎么样?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又到底与案件有什么关系?到底是任务比他们想象当中的更复杂,还是……辛心思绪猛地一顿——这是任务故意设置的“绞杀任务者”的支线?! 第258章 深林 共同点   纵使心里再担心, 辛心也没办法现在飞到石锋他们身边,只能劝告自己, 相信他们。   几人马不停蹄地赶到桑一如所在的公司,再次寻找桑一如时,却得知桑一如已经去外地出差的消息。   “出差?什么时候?!”   “两三天前吧。”   辛心一算时间,就是他们在拿到桑一如口供的那天,也就是说他们刚从桑一如那里拿到口供,桑一如人就跑了?!   辛心看向另外两位队友,难得的,查尚都显得神色有些凝重。   “难道是心虚逃跑了?”关昊道。   查尚道:“心虚什么?她要是杀了人,这点心理素质都没有吗?”   关昊视线轻轻地瞥向查尚, “小朋友,你好像认为杀人很了不起?”   辛心一听两人似乎有要吵起来的苗头,本想立刻阻止, 想到之前熊天磊遇到类似的情况没有选择干涉, 想了想也决定先装死, 静观其变。   队友之间吵一吵, 闹一闹, 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跟他哥不也吵过闹过?   “怎么?”查尚反问道, “你觉得杀人很容易?”   关昊道:“了不起和容易不是一对反义词。”   辛心在心里悄悄给关昊比了个大拇指,说得好!   查尚冲关昊笑, “你想说什么?”   关昊道:“我想说你其实并没有你嘴上说的那么乖戾,没必要这样不停地把杀人挂在嘴边, 真正漠视生命的人连提都不会提。”   辛心原本抱着双手正在听关昊和查尚辩论,关昊平静地说出这一番言论后,辛心抱起的双臂不由松开, 怔怔地看向关昊。   就连查尚看关昊的眼神也不一样了,他略显玩味地看着关昊,“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谢谢,”关昊道,“我们可以继续任务了吗?”   查尚耸了耸肩,“我不是一直在做任务吗?”   关昊看向辛心,“领导你的意思呢?”   辛心怔了一下,道:“那现在去学校。”   关昊这个人不简单,这是辛心进入任务世界后与关昊相处不到几个小时就得出的结论,敏锐、大胆、细心、情绪稳定,还是个新人。   辛心有怀疑过关昊是不是老任务者,但后来他打消了自己的怀疑,因为关昊完全没有任何必要在这个问题上撒谎。   是新人还是老人在这个任务里没啥区别,任务者之间不存在竞争关系,扮猪吃老虎根本没有意义。   但是关昊刚才语气平淡的那句话甚至比查尚一直不停地怪话攻击还要让辛心更加心生波澜。   出租车上,辛心余光悄悄打量关昊,关昊神态自若,余光也扫向辛心,发现辛心在看他,对着辛心轻轻一笑,辛心若无其事地转头。   三人很快到了崇延一中,之前辛心在别的任务里已经充分积累了和学校打交道的经验,非常顺利地见到了值班老师。   当地一共就只有三所中学,崇延一中的历史最悠久,陈安华也是崇延一中的,掐指一算,杨英慈毕业的时候,陈安华正好入学。   陈安华属于有点小聪明但是不踏实的类型,中学时代成绩一度也算名列前茅,学校老师竟然还记得他,也知道他现在在护林队里,这无疑为他们的调查起到了很大的帮助。   辛心也不兜圈子,他们现在也没时间再兜圈子,崇南岭枪杀案在当地也引起了不小的波澜,辛心直接要求调杨英慈和萧寒松的档案。   值班老师很诧异辛心会要这两个人的档案,但还是按照他们的要求很快去学校的档案室找出了两人在学校里留档的部分。   这部分里两人完全没有交集,正如关昊所说,这两人差了五岁,杨英慈入学的时候,萧寒松早就毕业了。   萧寒松在学校里的成绩没陈安华好,中等偏上的水平,考取的也是一所镇上的普通高中,杨英慈就不一样了,在学校里成绩名列前茅,成绩稳定在全校前三名,高中去了市区里第一梯队的重点高中就读,她和萧寒松的人生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辛心问值班老师对这两人有没有印象。   值班老师对杨英慈还有印象,因为杨英慈非常优秀,而对萧寒松的话,他仅仅知道他现在是崇南岭护林队的队长,对于他在学校里的情况已经完全没有任何记忆了。   萧寒松是非常典型的中等生,不犯事,也不出彩,再加上性格四平八稳,在学生时代约等于透明人。   “杨老师,那杨英慈在学校里有没有和高年级的人来往之类的事情发生?”辛心道。   值班老师皱着眉仔细回忆之后摇头,“没有。”   正如萧寒松是典型的中等生一般,杨英慈就是典型的优等生,乖巧安静懂事,成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   值班老师唯一感觉特别的就是,“小姑娘挺独立的,父母都在外地打拼,她一个人在学校里住宿,一点也不娇气。”   这和他们了解的杨英慈再次对上了,为数不多的两次见面里,辛心对杨英慈的印象就是那种很典型的高学历独立女性。   关昊道:“她父母是做什么的?档案上只写的个体户。”   值班老师道:“那就是个体户。”   辛心和关昊交换了下眼神。   一种淡淡的无力感涌入身躯,辛心本能地觉得这两人中间肯定有什么故事,可是事实又似乎摆在眼前,两人在年少时期没有什么特殊的羁绊。   等等……年少时期——   辛心忽然想到那张摆在遗像下面,一家三口的合照。   那张照片里萧寒松差不多十来岁,还不到上中学的年龄,不过就算到了,那时候杨英慈还是更小的小孩,当地小学和中学隔得很远,小学位置非常偏,在村里。   难道两个人的交集真的是从成人开始?   辛心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别扭,但又说不清那股别扭劲到底从何而来。   三人在校外走廊讨论。   “两个人学生时代看上去确实没什么交集。”查尚道。   辛心眉头微皱,他看向关昊,关昊的眉头也是紧的,察觉到辛心投来的视线后,关昊眉头微松,“觉得哪里奇怪是吗?”   辛心:“……嗯。”   关昊道:“我也有这种感觉。”   查尚是唯一不理解的,“什么奇怪的感觉?”   关昊道:“我们这儿是把这个案子当作情杀方向来处理的,没错吧?”   查尚点头,“没错啊。”   “假设萧寒松要杀害洛冠清,他或许是出于嫉妒,就像你说的,他比不过洛冠清,只能让洛冠清死,或许是出于对杨英慈的怜爱,洛冠清在处理前女友的问题上不清不楚,这也许激怒了萧寒松。”   辛心接道:“我不怀疑萧寒松对杨英慈是有好感的。”   杨英慈聪明、漂亮、学历高,普通男性对这样的女性产生好感很正常,而萧寒松因为年少时的经历,对于杨英慈这种凭借自己的努力改变自身命运的女孩一定更欣赏。   “杨英慈去年才回乡,如果他们是那时候才认识的,两人之间能有多深的羁绊,去支撑萧寒松为情杀人?”   辛心不只是在向他的队友提问,同时也是在质问自己。   他原以为会在学校里有大发现的,可似乎又进入了越查越僵的局面。   关昊道:“如果我们这里的方向错误,那么也许另一边会有重大的进展。”   辛心的眉头皱得更紧,他咬了下干燥的嘴唇,完全没有放松的意思,“那桑一如呢?桑一如就是出差了?”   关昊沉默了一会儿,倏然一笑,“我发现任务世界比我想象得要有意思,像这种模棱两可的情况,它真实得让我开始怀疑世界的本质了。”   关昊此时的感受正是辛心在任务世界里时时刻刻感受而未曾说出口的。   “可是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辛心忧虑道,这种摇摆的状况对他们来说极为不利。   查尚忽然道:“王同光。”   辛心和关昊同时看向查尚。   查尚仰起脸,“杨英慈家不是在王同光家隔壁吗?”   *   三人来到杨英慈家,先派查尚过去敲门,查尚回来报告,“不在。”   辛心扒着街边的墙道:“你们觉不觉得这场景有点似曾相识?”   关昊道:“萧寒松?”   辛心点头,他们调查萧寒松的家庭背景也是这样的情况,只能从邻居下手。   “这算不算他们俩的共同点?”辛心道,“父母都不在身边?”   查尚道:“杨英慈的父母又没死。”   辛心道:“有时候活着的父母比死了的杀伤力更强。”   从杨英慈中学开始自己寄宿读书,成年以后又独自返回家乡发展来看,也许是杨英慈和父母的关系也不好?   不过辛心有一点感觉很矛盾,假如杨英慈和父母的关系不好,那她应该更回避家乡和祖宅才对,就像萧寒松一样,嘴上说回家,实际连父母的卧室都不踏入一步。   这种矛盾的感觉刺激了辛心的神经,也许这其中真的有什么秘密?   王同光的父母热情地接待了三人,听三人想打听杨英慈家的事后先是面面相觑,随即两眼放光,“是同光有什么想法吗”   辛心:“……对。”   王同光父母顿时乐开了花,“太好了,他总算想开了!我们上回一直劝他,这是个好机会啊,那小子冷着张脸不搭理我们,我们还以为他真不乐意呢,合着是磨不开面子啊。”   辛心在心里对王同光道了个歉,反正任务结束就没关系了,他直入正题,道:“叔叔阿姨,你们和杨家一直是邻居,对他们都很了解吧?”   王母道:“还行,算是知根知底,你叫同光放心吧,那姑娘绝对是好姑娘,死了未婚夫不是什么大事,没领证呢,不算二婚。”   “对对,”辛心努力把话题往回扯,“杨英慈她父母是做什么的,你们知道吗?”   “同光还惦记这个事呢?我们是不知道她父母具体干什么,反正就是做生意嘛,我们也不图女方什么,这个不要紧。”   原来王同光已经问过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说明这里也已经没什么线索可言了?   “阿姨,”关昊从沉默的辛心那里接过话茬,笑道,“王同光说小时候的事他很多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怎么和杨英慈能聊上共同话题,杨英慈小时候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可以让他去聊聊的?”   “特别的事……”   王同光父母犯了难。   两家虽然是邻居,但是杨英慈父母好多年前就去外地做生意了,两家其实不算特别熟,杨英慈小时候也是跟着父母到处跑,在本地居住的时间不多,中学时代,杨英慈住宿,隔壁杨家就一直空关着,直到去年杨英慈回老家,才又有了生气。   关昊初次和王同光回家时与王家父母交流就发现了这一点,当时他们没有深入地追问,王同光父母又一直在试图撮合王同光和杨英慈,王同光就更不想再聊了。   “要说特别,”王父道,“那小妮子和她父母关系不好,小时候闹过一回离家出走,还闹得挺凶的,那几天同光在外婆那,他也不在家,可惜了,没跟我们一起去找。” 第259章 深林 相似   有关杨英慈离家出走的事情, 王家父母印象还很深,因为那天是小年。   杨家父母常年在外生意, 只有过年的那段时间会带着杨英慈一起回家。   杨英慈的父母都是看上去很和善的人,两边邻居虽然平时没什么交情,看到也会互相亲热地打招呼。   那天好像是杨英慈一家人刚回来不久,王家父母正在家里晒腊肉,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大叫,十来岁的小姑娘,嗓子又细又尖,吓了两人一跳,两人跑院子里开门一看, 发现杨英慈从家里跑了出去。   杨母跟着追了出来,被随后跑出来的杨父又给拉了回去。   “让她去!都是你惯的!”   由于这话太过大众耳熟,王家父母都给记住了。   这次杨英慈离家出走闹得非同小可, 王家父母还记得, “至少得有三四天。”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跑出去三四天没找着, 王家父母当时还很为杨家父母捏一把汗, 也挺佩服他们沉得住气, 居然不报警。   王家父母帮忙去找, 就是没找着, 最后还是杨家父母给找回来的。   回来的那天,杨英慈非常狼狈, 脸上身上全是泥,是被她爸拎着回来的, 据说回来以后挨了好几顿打,不过王家父母没听到过动静。   后面过年了,王同光也从外婆家回来了, 王家父母也就不再关注邻居的八卦。   这件事之所以给王家父母留下印象,一是因为临近过年,二是因为之后再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小妮子乖得很,”王母提起杨英慈就止不住地称赞,“读书好,工作也好,争气,还独立,一点不让大人操心,真是好,同光要是能讨到这样的媳妇,多少彩礼我们都愿意给。”   辛心听完了有关杨英慈的事,再次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   这实在是一个太普通的故事,在几乎绝大部分人的成长历程中也许都会经历这样的瞬间。   可是这又与萧寒松的人生经历在某种程度上形成了对应。   可正如辛心所想,小时候和父母吵架然后闹离家出走这并非小概率事件,就算两人有相同的经历又怎样?   但是就这样简单地把这件事归类为巧合,辛心内心隐隐约约又有一种十分不甘心的声音。   再往前走一步。   再往前走一步,说不定他们就会发现新的线索。   可是这一步又该怎么走?往哪里走?   “杨英慈在学校住宿,她不回家吗?”辛心道。   “回家就好了,和我们同光还能有点交情。”王母不无惋惜道。   辛心道:“她为什么不回家?”   王母诧异地看了辛心一眼,“她家里都没人,回家干什么。”   “她父母也不在家吗?”   “在外面做生意咧,哪有空回家。”   “过年的时候才回家?”   “是啊,后面过年都不回来了,在外面买了房子吧,也难得小妮子不忘本,还跑回老家,就是可惜又遇上了不好的事……哎,不过这对同光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呀,她既然想留在本地发展的,”王母眼睛晶亮道,“我看她经常背着包上山,蛮喜欢崇南岭的,同光可以接她到山上玩啊。”   辛心的耳朵马上捕捉到了关键词,“杨英慈经常上崇南岭?”   “对啊,”王母道,“可爱去了,也是寸,怎么偏偏她那个未婚夫就在山上出了事。”   是啊,杨英慈爱去崇南岭,偏偏洛冠清就死在了崇南岭。   杨英慈和萧寒松读过同一个中学,有相似的童年经历,相似的与父母之间的关系。   两人认识却假装不认识,杨英慈虽然承认了和萧寒松相识,在言语中描述得也很轻描淡写,和萧寒松交情不深的感觉。   最后的最后,萧寒松有枪,而且他是第一个发现了洛冠清尸体……   辛心几乎就要落锤了。   他们已经找到了正确的道路,摸索到了真相的边缘。   萧寒松与杨英慈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感情,这种羁绊如何产生的,他们不得而知,但这种羁绊促使萧寒松向洛冠清举起了枪,那么杨英慈是否知情呢?   辛心认为如果他们的推理方向是正确的,杨英慈绝对知情。   要不然杨英慈为什么和萧寒松不约而同地有意隐瞒两人的关系?   这又是一对奇异的同盟?就像傅天齐和伍觉良一样?因为家庭的创伤走到了一起?   恰恰是这一点,让辛心几乎要落下的“锤”悬在了半空中。   自从进入任务以来,每个任务里最后浮出水面的人物和他们的犯罪动机几乎没有重叠的。   这种相似性恰恰让辛心感到警惕,而他又不能够完全否定这种相似存在的可能性。   任务本身毫无规律可言,这是他唯一能够确定的事情。   “杨英慈是又出门去山上了吗?”辛心问道。   王母道:“不知道,没看见。”   “之前那个来找她的女的,这两天来找过她吗?”   “那倒没有。”   王母非常有智慧道:“那女的是不是跟她那个未婚夫有什么关系?”   辛心扯了扯嘴角,“这谁知道呢。”   王母趴大腿,“还是我们家同光老实……”   辛心又应付了几句,和关昊查尚退出王家。   “事情似乎很明朗了,”关昊道,“杨英慈和萧寒松的共同点看上去越来越多了,这两人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查尚的想法是,“会不会是杨英慈指使萧寒松杀人?”查尚耸肩,“我总觉得萧寒松没那个……”他看了一眼关昊,眯眼微笑,“没那么极端。”   “也许那是他的伪装?”辛心说着,语气却很虚。   “萧寒松各方面就是个庸人,杨英慈是他理想中的自己吧,”查尚分析道,“如果杨英慈想要操控他,那一定很容易。”   辛心脑海中一左一右,杨英慈和萧寒松的影像并列在一起,两人随着查尚的分析位置上下移动。   杨英慈那张知性的脸在上,萧寒松温和的脸在下。   这样的关系似乎很和谐。   所以萧寒松是杨英慈的舔狗?工具人?   辛心皱起眉头,他把查尚的语句重新提炼翻译,“你的意思是想杀洛冠清的人是杨英慈?为什么呢?”   “被辜负的女人杀负心汉,还需要为什么?”   “我不认为像杨英慈这样的高知女性会为这种理由杀人。”   “凭什么高知女性就不能为这种理由杀人?”   查尚眼尾一挑,“她千辛万苦地从这个偏远的地方考取名牌大学,为什么又回到这里?让我猜猜。”查尚眼珠灵活地转动,嘴角噙着笑,“她以为自己是从山里飞出的凤凰,可等到她飞到外面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其实不过就是一只心比天高的草鸡。”   “当她的眼界还没那么宽的时候,她误以为考上一所好大学就是她美好人生的开端,她向往的幸福生活就在前面等着她,可事实呢?”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东西是注定的,出生没有就一辈子也不会有,她以为她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而其实她也就是萧寒松的变种。”   “更可悲的是她比萧寒松还要聪明,能够更清楚地认识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她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回到这里,至少能获得优越感。”   “洛冠清的经历跟杨英慈的重叠度同样很高,他放弃了在城市里打拼,选择回到小镇,在小镇上至少他还有社会资源和家庭的支撑,能够让他过上物质和心理双重的优越生活,前提是只要不去想他曾看到什么,自遮双目,人生幸福。”   “杨英慈会选择洛冠清作为配偶,不正说明了他们是同一种人吗?”   “出身普通、按部就班的好学生往往活得很紧绷,他们一生都像在考试,企图在人生的各个阶段拿到他们幻想中的最高分,大学、工作、结婚、生子……无趣又可悲的人生。”   查尚说这些话时,语气轻快、一气呵成,他在分析杨英慈和洛冠清,又好像不只是在说他们两个。   “他们都是骄傲而脆弱的人,同时也怯懦而无能,可是洛冠清践踏了她,他们本该平等,洛冠清在婚姻这件大事上踩中了杨英慈的雷区。”   “优等人生的瑕疵会让有‘心灵洁癖’的人暴怒的,”查尚道,“这时候产生杀意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辛心和关昊都没有说话,他们两人在身高上俯视着查尚,而查尚脸上的神情却仿佛正在对人进行俯视的是他。   “你说杨英慈有‘心灵洁癖’,这似乎没什么论据。”辛心道。   “不需要论据,”查尚道,“像这种类似出身的人都有。”   “为什么?”   “因为他们没有任何退路,也没有承受失败的能力,所以他们无法忍受人生有任何的‘污点’,简单来说,就是防御机制太差。”   查尚微笑着凝视辛心,“怎么?被我这番话激怒了?那恭喜你,已经作为活生生的例子佐证了我的观点。”   如果说此刻辛心的心里毫无波动的话,那一定是骗人的,不过他的确并不生气,只是感觉到某种怪异,别扭而强烈的怪异。   他伸手摸了下查尚的脑袋,“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才会养成这样的价值观,我只能说很遗憾,你的观念很偏执也很片面,这不会对别人产生任何影响,你影响的最终还是你自己,对于你的推理,我持保留意见。”   辛心放开手,对关昊道:“杨英慈有可能上山了,我们趁天还没黑去山上和他们会合?”   关昊从辛心开始说话时就一直眼也不眨地注视着辛心,当辛心的视线扫来时,他本能地闪避了一下,控制之后才重新迎上辛心的视线,“好。” 第260章 深林 上山   傍晚的崇南岭如同一个侧卧在大地上的人一般藏在晚霞之中, 静静地俯视着山下的人。   辛心三人在进山之前还是不死心地去找了下桑一如,得到的回应仍旧是出差中, 而且还是临时出差。   桑一如作为现在已知人物当中的边缘人物,辛心一直有所警惕,怕越是边缘的人越重要,但是现在桑一如正在别的城市出差……   当然,他们有办法联系到桑一如,洛冠清的手机里有桑一如的联系方式,问题是这种远程连线的变数实在太大了,他们无法确认桑一如口供的真实性。   必须见到本人。   辛心再次以熊天磊为行动榜样,商量三人中有一个飞去桑一如的出差地去找到桑一如当面对质。   查尚首先被排除, 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偷渡客,不能坐飞机。   “关昊,你去, 行吗?”辛心道。   出乎辛心的意料, 关昊第一次提出了反对意见, “还是你去吧。”   辛心:“啊?我不是领导吗?”   关昊:“领导就能强迫员工出差吗?”   辛心:“……”   “不是……”辛心道, “让你去找桑一如, 有什么困难吗?”   “没有。”   “那为什么?”   查尚蹲在地上玩枪, 仰头道:“你傻吗?他那是发扬风格, 怕山上会出问题,把危险系数高的任务留给自己, ”他对着关昊粲然一笑,“喂, 你喜欢他啊?”   辛心:“……”   辛心直接上去薅了下查尚的脑袋,“小朋友,不要随便就一副看破世事的样子对人评头论足、胡说八道。”   他看向关昊, 关昊神色坦然。   辛心道:“你是新人,如果你信任我们这个团队的话,就接受我安排的任务,如果你不愿意,你也得说出你的理由。”   关昊沉默了一会儿,道:“能单独说两句话吗?”   “哟,单独。”查尚阴阳怪气道。   辛心:“……”   辛心直接选择了无视查尚,和关昊到一旁说话。   “你想说什么?”辛心道。   关昊眼神往查尚的方向瞟了一眼,“他刚才说对了一半。”   辛心:“啊?”   关昊半个人侧对,遮住查尚的视线,“我不是怕你上山会遭遇危险,而是和这个人单独上山会有危险。”   辛心轻怔。   “你有没有想过熊哥为什么让我们三个人组队?线下的任务不重,你和查尚就够了,为什么再派上我?”   辛心看着关昊,关昊同样也看着他,“可是既然查尚这么危险,他为什么又不把查尚带在身边?”   因为他想分开阮霆和查尚。   辛心在心里瞬间给出了答案。   关昊不是担心他会上山遭遇危险,而是担心他在上山的途中会遇到来自队友的背刺?   “所以你的意思是,比起我,你是更适合带查尚上山的人选?”辛心道,“我还是要问,为什么?”   关昊道:“我不想解释。”   辛心沉默片刻,道:“那我不同意,”他平静地看向关昊,“你有一晚上的时间去找到桑一如,拿到她确切的口供,如果她就是凶手,那你只能依靠自己,尽量安全地返回,在任务里没有人能保证永远安全,无论情况如何,你必须在明天晚上之前赶回旅馆,我们会尽量赶往旅馆和你会合,如有意外,你等不到我们,那就上山护林站见,我判断我们在萧寒松那个护林站集合的概率会大一些……”   辛心一口气说完了所有想说的,他拍了下关昊的肩膀,“注意安全,生命最大,希望我们能如期相见。”   辛心垂下手时,关昊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手想要抓住辛心的手,他自己都无法理解怎么会产生这样的举动,手只抬在了半空,没有真的去抓辛心的手,辛心也没有注意到关昊的动作,因他已转身去拉查尚的衣领子,只有被拎起来的查尚冲关昊嬉皮笑脸地挥手里的枪。   “拜拜,再见,再也不见。”   “闭嘴。”   辛心不客气地直接从查尚手里抢了他的枪,查尚前一秒还在笑,后一秒就垮起了脸,“哥哥,你怎么可以抢小孩子的东西呢?”   辛心拿枪怼了下查尚的嘴,斜睨道:“我还你嘴里?”   查尚:“……”   辛心拎着查尚走出了几米远后回头,关昊站在原地,还在看他们。   辛心向外挥了下手,“快去快回。”   关昊在空中的手也轻轻挥了挥,“注意安全。”   辛心拎着查尚走了,在傍晚赶到了崇南岭山脚下。   查尚饶有兴致道:“那个关昊是担心我会在上山的路上杀了你吗?他太多心了,谁都看得出来我是个多么善良可爱的小孩子。”   辛心没有再拎查尚了,他不是孙悟空,做不到拎着人爬山,只能牵着查尚的手,“他没那么想,”辛心瞥向查尚,“他不是说了吗?像你这样喜欢把杀人挂在嘴上的,就不是什么真正的危险人物。”   查尚笑眼弯弯,“这算不算对危险人物有刻板印象?”   辛心:“谁有意见可以来反馈。”   查尚:“我有意见啊。”   辛心:“你不是危险人物,你的意见不作数。”   查尚仰头看辛心,“你好像是真的不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呢?”辛心随手拨开面前的树叶,“你是我的队友,又不是我的敌人,嘘——天黑了,想说话就拍我腿,我弯腰,你小点儿声,别打草惊蛇。”   查尚抿了下嘴,居然真的安静下来不说话了。   随着天色越来越黑,四周的树木慢慢形成影子,整个崇南岭都被笼罩在了黑影之下,根据非官方的渠道统计,崇南岭上居住着至少上千种生物,可是当人置身其中时,能感觉到的却只有安静,就连晚风吹过也是寂静无声的。   辛心拉着查尚的手正在用力,查尚抬头看向辛心,黑暗让他的视线只能看到辛心脸部紧绷的轮廓,查尚笑了笑,觉得这个人很有趣。   明明胆子小得要命,还总是装作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但是说他完全就是装的吧,他又确实有那个胆色带着他就这么上山,上了山之后又怕得攥得他手的掌心都在不停出汗,而且他居然感觉他真的正在信任他。   查尚一直认为自己很轻易就能看透一个人,不过的确很难对现在紧紧牵着他手的人下判断。   辛心走的是最常走的那条守林人上山的路,也是之前他们判断偷猎者会走的那条路。   路上每一次树影摇动,辛心的心脏就会更紧一分,老实说关昊的意见他听进去了,在他所经历的任务当中从来没有遇到过队友背刺的情况,即使是前期隐藏身份的队友在最后也会合力共同完成任务。   他不是过分相信人,而是相信共同的利益必然带来合作。   除非这个人不想活了。   查尚虽然一直在说在他看来很欠揍的话,但看样子还没不想活,相反,只有活着才能继续“犯贱”。   “拿好。”   辛心低声道,他盯着前方,把枪递到了查尚眼前,查尚愣了一下,拿过枪再次仰头看向辛心,他低头又看了下枪,稍稍把玩之后,手拍了下辛心的大腿,辛心快速弯腰,查尚凑到他耳边道:“不知道那家伙喜不喜欢你,反正我喜欢你。”   辛心扭头看向查尚,黑暗中查尚那双野性的眼睛亮晶晶的,居然还真显出几分孩子的纯真,让人很难与之前大谈人性的他联想在一起。   辛心回了他四个字,“别说废话。”   查尚:“……”   辛心:他又是观察四周又是悬心提防,还在担心石锋他们,真的没空哄小孩。   夜里的山路即使是已经上山无数次的辛心也走得不是很稳当,更何况他还牵着个查尚,唯一庆幸的是查尚小孩子的身体体力不俗,身手也很敏捷,真像只野猴子一样灵巧地攀缘。   当辛心伸手抓树借力往上走时,查尚忽然拉住了他的胳膊,辛心回头,查尚借力往上趴到他的肩头,低声道:“有人。”   辛心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刹那间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所有的感觉全部集中在自己的双眼和耳中,他没有怀疑查尚是不是在恶作剧,整个人僵硬地抓着树枝不敢放开,也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好像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不知道原地等了多久,查尚也一直一动不动地趴在他的肩头,崇南岭夜晚那种特有的死寂正在四周蔓延,让人好像也变成了崇南岭的草木或是石头。   “嚓——”   叶子摇动的声音传来的瞬间,趴在辛心肩头的查尚抓住树枝借力荡向前,直直地向黑暗中扑了过去。   辛心在查尚行动的下一秒立即也狠抓了一把地面,徒步上跃,手里紧握着枪对准查尚跃入的黑暗之中。   惨叫声立即在黑暗中响起。   辛心分辨不出到底是查尚还是黑暗中的人,疾步上前冲入树影,厉声道:“趴下,不然我开枪了!”   “我已经跪下了,可以不开枪吗?”   查尚笑嘻嘻地跪在一个人背上,双手握着刀深深地插在那人肩头,他看上去完好无损,甚至游刃有余,反倒是被他压着的人气若游丝,整个人趴在地上,连挣扎都没有。   辛心快速靠近,手上的枪始终没有放下,踢了下那人的头,那人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他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没死。   借着月光,辛心看清了这人的穿着,这人一身迷彩服饰,在黑暗的深林中非常有迷惑性。   辛心仔细观察,发现那人的腿似乎也受了伤,他看向查尚,用眼神询问。   查尚耸肩,“别看我,他本来就受伤了。”   辛心想了想,还是选择用鞋尖挑起那人的下巴,辨认了好一会儿也没认出来是谁,“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怎么受的伤?”   那人应该是听到了辛心的提问,嘴里低声说着什么,脸色也很难看,额头上不知道是刚才倒地擦破皮流的血,还是之前就受了伤,一道血痕蜿蜒到眼下,眼睛紧紧地闭着发颤。   查尚想要俯身去听那人说什么,被辛心制止,“小心,别靠近他!”   查尚抬眼,见辛心一脸紧张,笑了笑,“怕什么,他要是敢反抗,你手里不是有枪吗?直接开枪打死他。”他说罢就果断地低下了头,辛心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只能双手快速下移,对着那人的手臂,以防止他暴起扣住查尚。   辛心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查尚低头听完了那人的话,抬头道:“他说,‘救命’……‘行叔救命’……” 第261章 深林 回应   男人因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 查尚从男人背上下来,挪到一边, 撕开男人已经破了的裤子小腿部分,“伤不新鲜。”   辛心收起枪过去观察,发现男人的左腿有很明显的伤口,“是枪伤?”   查尚确认了,“嗯。”   一进山就遇到了受伤求救的男人,辛心不由陷入了迷茫,这到底什么情况?这人嘴上叫的居然还是“行叔救命”……   行叔是黑市里的大贩子,查尚和阮霆要来延三镇做生意之前就先调查了解过这个人,预备过来拜码头。   辛心他们为了调查案件中枪支的来源也去见过行叔。   那天见面的场景徐徐地在辛心脑海中复现。   行叔的外形气质都非常普通, 就像是崇南岭最常见的老年庄稼汉,辛心和石锋在崇南岭捡到了那颗示警的子弹,子弹是由于卓洋发出的, 行叔帮他们确认了子弹是他的货。   “我认识你们。”   辛心尤记得那天行叔这样说道。   “这人是行叔的人?”查尚道, “他是枪贩子, 怎么会在这里中枪?”   辛心摇头, “他腿受了伤, 应该不是那天逃跑的人。”   那个受伤之后制造鞋印来迷惑人的, 他的鞋印左右两边深浅很均匀, 根据鞋印的深度也可以判断那个人为了制造鞋印,每一次踩下去时, 都将差不多全身的力量踩在那一只脚上。   这个人他的左边小腿受到了贯穿枪伤,如果他想要刻意制造鞋印的话, 左右两只脚的鞋印受力必然不均,这是人体本能的防御机制,而且他的裤腿全沾满了血, 他留下的鞋印上不可能没有血。   而那个制造鞋印的人虽然一路都留下了血迹,但是根据血迹的量和位置,那不像是自然流淌,更像是为了迷惑追踪者所刻意留下的。   辛心搜查了下男人全身,发现这人身上居然没有带枪。   枪贩子来山里不带枪这可能吗?   辛心认为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人的枪被人拿走了。   辛心把自己的猜测告诉查尚,查尚也认可,“我的枪丢了,他的枪也丢了,有意思,这山里有人抢枪?”   “可是那个人怎么知道这个枪贩子会进山呢?”辛心更不解的是,“他进山干什么?”   查尚觉得事情很简单,“枪贩子进山能干嘛?做生意呗。”   辛心竟然无法反驳。   “他来山里卖枪?”   “很奇怪吗?”查尚道,“比起黑市,崇南岭更应该是犯罪的天堂吧,至少没人敢在黑市里枪杀别人。”   头脑里塞入太多的新信息打乱了辛心原本的思绪,他现在迫切地想要见到队友,也许队友那有他需要的信息,而他所得到的信息同样也可以帮助队友。   “等等,”辛心突然又发现了一点,“这个人好像知道我们走的这条路。”   查尚耸肩,“两种可能性,要么瞎猫碰上死耗子,要么他确实知道,这条路这么难走,也不是一次两次就能记住的,”查尚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看来萧寒松真的有猫腻。”   辛心心乱如麻,他现在非常想见到其他队友,立刻、马上!去确认他们所有人的安全!   可是地上这人怎么办?   辛心看着地上昏迷的人犯难,他要是自己醒了跑了,或者一直昏迷被附近的人或动物攻击没命了,这都是辛心无法接受的,最好是把人带着走,但是山路难走,他身边只有查尚,估计够呛。   “还犹豫什么,”查尚道,“把他弄醒,拿了他的口供和其他人会合。”   辛心奇异地明白了查尚的意思。   他手里有枪,只要再给这人腿上来一枪,疼痛会让这人马上清醒。   “你要是不敢,就我来吧。”   查尚拔枪,被辛心单手挡住,“你有信心他不会死在这儿吗?”这人已经失血过多晕了过去,万一再中一枪,血流过多也是会死人的。   “没有。”查尚微笑。   辛心脸上眉头渐渐皱起,查尚偏过脸,玩味道:“你有什么心理障碍呢?他是个枪贩子,按照法律来判也是死刑,就算他死在这儿又怎么样?”   “问题是,我们不是法律,”辛心看向查尚,“即使你我有执法权,是警察,面对一个已经失去行为能力的罪犯也没有伤害他的权力吧?也得办案上诉判决行刑走流程吧?”   查尚道:“非常时刻行非常事,你不觉得你这么想太死板了吗?”   辛心道:“我不这么觉得,有些边界是不能越过的,”他看着查尚,语气和眼神都与他劝说石锋时没有两样,他不是因为石锋对他而言是如此特别才会阻止石锋越界,他是不想任何人陷入那样的境地,“也许你觉得你跟我不一样,也许你内心存在某种优越感,但你刚才在下意识的情况下也是用了刀,而没有用枪,不是吗?”   面对辛心的视线,查尚道:“那是因为我怕我一枪打死他,会错过什么线索。”   辛心道:“那你为什么要询问我,而不直接开枪把人唤醒呢?”   查尚微怔,随后咧嘴一笑,“你是领导嘛,当然要征求你的意见了。”   辛心压下查尚手里的枪,斩钉截铁道:“我不同意。”   查尚嘴角勾了勾,收起枪,懒懒道:“好吧,我听领导的。”   辛心环顾四周,寻找能躲避又安全的地方,“你守在这里,我去那边看看。”   查尚盯着辛心,看辛心跃下高地,在下面踩着山路时起时伏,几分钟后返回,“下面有个小山洞,位置很隐蔽,也不在猛兽区,我把人背过去,你在那儿守着他,我上去叫人。”   查尚道:“你给关昊发扬完了风格,又来我这发扬风格了?”   辛心当没听见,直接捞起地上那人的胳膊,“过来搭把手。”   查尚帮着拖人,他用力野蛮,偷偷按那人肩膀上的伤口,可惜那人晕得太死,还是没反应。   辛心背着人下去,查尚一直跟在他身后,辛心满头大汗地把人放在山洞里,他站直了,对查尚道:“万一他醒过来偷袭你,威胁你的生命安全,你就开枪,记住,你的命第一,任务第二,别因为想着非要他的口供,让他发现你的弱点来伤害你。”   查尚双手背在身后,站在洞外的石头上,让他得以和辛心平视,他对辛心道:“这是我个人的意见,你可以选择不听。”   难得查尚居然会说这样的话,辛心认真道:“你说。”   “你对每个人都很好,”查尚道,“这种好不一定会得到好结果,可能反而会害了你。”   辛心等了一会儿,道:“完了?”   查尚道:“完了。”   “好,”辛心道,“那你注意安全,在这儿守着,我去找他们过来会合。”   辛心一副完全没把他说的话放在心在的样子,查尚在辛心侧身而过时拉住了他的手,“喂,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我听到了,”辛心回身,平静道,“谢谢,我明白你的意思,”他用力回攥了下查尚的手,“我会尽快赶回来,你注意安全。”   辛心抽出了手,抓住一旁石头的边缘攀爬向上。   “你也是。”   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回应,轻得让人怀疑是否是错觉。   辛心嘴角轻勾了勾,摆了下手,弯腰上劲,爬了上去。   山里又出现了一个人。   这人与行叔有关,多半是枪贩子,这人不是那天被追击的人,那是不是那天追人的人呢?   还是说这又是一个新的人物?   辛心紧皱眉头,在黑暗中潜行,留意着身边的动静变化,向着萧寒松所在的护林站快速赶路。   注意力高度集中的他在听到前方传来异常动静时瞬间停住,辛心立即弯腰躬身,手提起枪放在腰侧,屏住呼吸在树叶的掩映中瞄向对面。   对面可能也发现了他,那点动静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辛心背上顿时流下了一层汗,他毫不怀疑对面的人也有枪。   那么,是要赌谁先开枪,谁能够先击中目标吗?   可是对面也有可能是自己人……   汗水不断从掌心渗出,辛心握着枪的手很快变得滑腻腻的,快要握不住手里的枪,他意识到这是一个零和博弈的状态,双方都抱有巨大的心理压力。   “嘭——”   对面开枪了!   辛心手握着枪,本能地回应,手指扣动扳机才发现枪没有上膛,而与此同时他也才意识到对方也没有冲着他开枪,而是朝天放了空枪。   是于卓洋?!   辛心将子弹上膛,也朝天开了一枪回应。   “谁?”   辛心大喊一声。   对面树丛中的人立即现身。   人影在黑暗中摇曳,辛心还在辨认,那人已经从阴影中向着辛心大步流星地走来,他走动的姿势让辛心立即意识到了他的身份,辛心也马上直起身,向着对方跑去。   山路崎岖,脚下带起一层泥,辛心毫不迟疑地张开双臂,向着黑暗中的影子奔去。   对面同样张开双臂,准确而稳当地接住了他。   当他落到他怀里,当他将他抱入怀中,他们几乎同时发出了一声带着喟叹般深重的呼吸。   “哥……”   石锋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辛心,将额头深深地埋入辛心颈中,他沉重而急促的呼吸让辛心意识到这人的分离焦虑压根就没有痊愈,他还是那样一刻也离不开他。   辛心不由微笑,双手环着石锋的肩膀使了下力道,“哥,我在呢,大家都没事吧?”   石锋慢慢松开力道,与辛心对视,他望着辛心的眼睛,勉强恢复了常态,低声道:“山上出现了一具新的尸体。” 第262章 深林 会合   熊天磊这一队人上山非常顺利, 几人率先回到发现尸体的地方,然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尸体不见了?!”辛心震惊道。   “嗯。”   石锋和辛心一起返回去找查尚, 路上同步信息。   那具被野兽啃得血肉模糊已经分辨不出五官的尸体消失了。   不仅仅是尸体消失,地面的血迹被冲刷,现场经过了泥土、石头还有树叶树枝的二次掩埋,掩埋得不是非常自然,应该是时间不够。   “凶手返回处理了现场……”   辛心喃喃道,“他发现了!他发现有人发现尸体了!”   让野兽啃食尸体已经是非常完美的处理尸体的措施,没必要再那么费心处理。   问题是尸体被人发现了,所以那人不得不重新处理尸体。   可奇怪的是,又有一具新的尸体出现了。   那具尸体的位置和一开始发现的那具尸体位置相距不远, 死法和洛冠清极其相似,背部中枪,一击致命。   死者是个中年男性, 几人都没认出来那人是谁。   那人的穿着与辛心所遇到的受伤男人很像, 迷彩服饰, 外套里面一圈护腰, 护腰上全是洞眼, 一看就是藏东西用的, 里面东西全没了。   熊天磊又观察了对方的手指, 那人手上也有非常明显的常年使用枪械的痕迹,最终他们在这人的脚踝发现了一串链子。   一串由骨头和牙齿穿成的脚链。   熊天磊稍微看了一下就做出了判断, 抬头对众人道:“都不是人的。”   听到这里,辛心不由身体轻轻一颤, 他望向石锋,“是盗猎者?”   石锋道:“很有可能。”   辛心和石锋紧紧地贴在一块儿走,“萧寒松现在什么情况?”   在发现尸体被处理过后, 熊天磊立即带着石锋返回护林站,他们没找到萧寒松。   “萧寒松巡逻的时候随身带的那些工具够他处理尸体了,”石锋道,“他身上也有枪。”   辛心也将他们查到的信息都率先同步给了石锋。   “我让关昊去找桑一如了。”   石锋肯定地点头,“也许我们都是对的。”   “都是对的?”   “难道萧寒松不可以既杀洛冠清,又杀偷猎者吗?”   这是阮霆的观点。   “无论他们是交易,还是敌人的关系,萧寒松都有充分的理由去杀那些偷猎者。”   假设萧寒松与那些偷猎者是合作关系,洛冠清是撞见了他们之间的交易被灭口。   洛冠清作为一个局外人,卷入其中势必会引发新的问题,万一真让警方查出什么怎么办?   那么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连交易的偷猎者也干掉。   假设萧寒松是表里如一守护山林的守林人,对于洛冠清的杀戮是出于和杨英慈的情感关系,那么这一次杀戮相当于打开了萧寒松身体的某个开关。   正如熊天磊曾经所说,一旦杀过人,体会过终结别人生命这种最究极的解决问题的方式,就再也回不去了。   可以杀一个人,就可以杀第二个、第三个……   “可是桑一如突然出差这件事,我还是想不通。”辛心道。   按照以上两个推理,桑一如都可以算是局外人,顶多起到辅助推动的作用,让杨英慈认清洛冠清的真面目而已。   她突然离开,显得有几分别扭。   正是这种别扭,让辛心始终觉得看似合理的推理存在某种奇怪的疙瘩。   现在,至少有四个人下落不明。   桑一如、杨英慈、萧寒松、于卓洋。   桑一如是其中最明确的,说是在出差,但是谁知道呢?   杨英慈,这个女人的行踪最飘忽不定,她的两次现身,一次在崇南岭,一次在墓地。   萧寒松则随着案件调查的深入,行踪也开始变得难以捉摸了。   而于卓洋在上次被他们抓到之后,依旧我行我素,没有离开崇南岭,现在应该还在崇南岭的某个角落。   石锋和王同光沿着萧寒松夜间巡逻的路线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   王同光返回时,石锋选择了留下,沿着下山的路继续试图寻找萧寒松的踪迹,这才遇上了辛心。   跃下一块凸起的山石后,辛心拨开面前掩映的树叶,看到了山洞的入口,石锋站在他身侧,拦了下他,辛心与他交换眼神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走之前和查尚定好了暗号,以防万一来的不是队友。   辛心学起了鸟叫。   石锋看向辛心。   辛心如无其事地噘嘴继续“啾啾啾”。   “啾”了几声后,辛心察觉到了不对劲,查尚怎么不“啾”回来?   辛心皱眉,难道是查尚中二病发作,不肯叫?   这个乐观的猜测进入大脑后不到三秒就被推翻了。   就算是查尚那样调皮捣蛋的个性,不愿意回应,也该笑着出来嘲讽了。   出事了——   辛心脑海中瞬间跳出不祥的猜测,脚步往前,再次被石锋挡住。   石锋冲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辛心屏住呼吸,神情中难掩焦急。   石锋拔出了枪,辛心也跟着拔出了枪,这一次,他没忘记上膛。   石锋和辛心一前一后向着山洞靠近,左右互相照应着对方。   两人一步步缓缓接近山洞,前方始终一片安静,只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来,辛心的心脏噗通噗通地乱跳,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一直到山洞漆黑的正面暴露在两人面前,那种不祥的预感终于成真了。   查尚和那个受伤的男人全都消失了。   *   辛心很难说他后不后悔让查尚留在那里等他,事情已经发生,辛心在头脑嗡鸣的下一秒立刻选择勘察现场。   石锋没多说话,也立即一起查看。   地面有明显拖拽过的痕迹,从地上的血迹来看,那个受伤的人应该是被一路拖行出了山洞,辛心和石锋跟踪地上的血迹一直抵达下方悬崖的边缘,血迹也消失了。   辛心和石锋站在悬崖前,风不停地吹在他们脸上,辛心感觉自己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快要呼吸困难。   “在附近再找找。”石锋道。   辛心轻点了下头,其实已经不在思考,完全是依靠身体的本能在行动。   周围没有查尚的踪影。   这可以看做是好事,说不定查尚已经逃脱,正在寻找他们的踪迹,告诉他们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可能事情已经发展到辛心所认为最坏的境地……   “是那个人吗?”   辛心双眼发直地看着山洞地面留下的血迹,“那个处理尸体的人和拖走那个重伤者的人,是同一个人吗?”   石锋道:“很有可能。”   辛心转头看向石锋,这是石锋少见的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条件下做出对事情的判断。   “这个人带有强烈的销毁证据的倾向,”石锋道,“他还没来得及处理这边的痕迹……”石锋声音渐低,视线悄然转向周遭。   辛心也猛然醒悟过来,那人可能还在附近!说不定此时此刻就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   冷汗“唰”的一下从额头流下,刚才辛心完全沉浸在想要找到查尚的焦急中,没有意识到其实自己和石锋的处境也并不安全,也可能是因为石锋在他身边,他心理上有了依托,本能地放松了警惕。   石锋正与辛心侧背相对,他一直在留意寻找周围是否有其他活人的踪迹,他与辛心的心境几乎相同。   当看到辛心出现的那一刻,他的心神就全被辛心给绑住了,过度的满足对他的大脑造成了强烈的冲击,以致于让他忽略了周边可能的危险,等到发现山洞里的异常时,石锋才渐渐意识到他们正深处崇南岭,一个无论白天黑夜都极度危险的地方。   “先上山,”石锋偏过脸,以几乎耳语的声音道,“如果他死了,那么木已成舟,我们能做的只有找出凶手,替他报仇,如果他还活着,在没有百分百把握的情况下和凶手交手,只会无谓地损失人员,不管是哪种情况,我们现在的最优选就是和其他人会合。”   “好。”   辛心低声应道,“先去找他们。”   两人保持着侧面向背的姿势相互援护,离开了那片危险区域,走上了上山的路,两人一路都保持着默契的沉默,一直到护林站的轮廓出现在两人视野中。   辛心并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反而心情更加沉重。   熊天磊他们几人一开始是埋伏在萧寒松这个护林站周围,预备等萧寒松出现再做试探或者强行突破拿到口供,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计划也流产了,萧寒松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崇南岭这样的地方,实在是很像一座巨大的迷宫,或者说巨大的坟墓,有人在此地猎杀动物,有人不惜一切地保护那些被猎杀的动物,有人藏匿其中潜行杀人,也有人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   他们无法长时间地待在户外,最终还是决定进入护林站。   两边终于会合了。   可是少了两个人。   “关昊去找桑一如了,查尚……暂时失踪了。”   辛心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气向熊天磊说明情况,他的脸上难掩愧疚,熊天磊抬手捏了下的肩膀,“辛苦了,你做得很好。”   辛心没说话,不想过分展露情绪,还要让队友花时间精力来安慰他。   “桑一如那的情况很有价值,”熊天磊没有点到为止,而是继续肯定道,“你让关昊去查是非常正确的选择。”   辛心眼睛微酸,勉强扯了下嘴角。   “至于查尚……”熊天磊转头,“阮霆。”   阮霆抬了下手,道:“查尚身手很敏捷,他这个人物在那边也是在山里生活的,野外生存的能力很强,这次那边派我们俩来,其实主要人物是查尚,”他对着辛心笑了一下,“你不用太担心,我相信他不仅不会有事,也许还会给我们带来惊喜。”   还是让队友安慰了……   辛心再次牵扯嘴角,“我也相信他不会有事的。”   “好——”   熊天磊拍了下手掌,“现在已经是7月6号,再过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我们的时间不多,手里的线索也不少,可以尝试进行第一次推理了。”   “阮霆。”   熊天磊直接点名,看向阮霆,“来说说看,你认为谁是杀害洛冠清的凶手。” 第263章 深林 阮霆的首次推理   所有人的目光集体看向阮霆。   护林站空间狭小, 五个人几乎把整个空间都给站满了,顶上一盏小灯, 光照很强,每个人的脸都被照得白惨惨。   “我是新人,”阮霆道,“我的推理意义不大,还是熊哥你们来吧。”   熊天磊摇头,“不,意义很大。”   这个任务的危险指数太高,众人几乎一刻都不能放松,熊天磊都没有时间和新人好好交流。   阮霆和查尚一起出现, 查尚又是老手,阮霆的状态也比较轻松,于是熊天磊默认阮霆已经从查尚那里学到了基本的任务知识。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进入任务里吗?”熊天磊道。   阮霆视线转向众人, “这还有为什么?”   辛心完全没想到阮霆居然不知道任务的意义, 也是……查尚那个满嘴跑火车的个性……辛心想到查尚, 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一紧。   熊天磊向阮霆解释了一遍他们为什么进入这个任务。   阮霆原本坦然微笑的面孔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我们都是多次进入任务, ”熊天磊道, “你未来也有这个可能性, 所以你必须在任务中锻炼自己的能力, 也许下一次任务你会是一个人。”   “我明白了……”   阮霆沉默后思索片刻,道:“我认为萧寒松是凶手。”   “杀人动机的话, 我认为是情感,”阮霆道, “萧寒松他喜欢杨英慈,自知自己配不上,却又不甘心, 对洛冠清早有杀意,利用杨英慈把人约上山,趁机除掉了他。”   熊天磊道:“那么山上出现的那几具尸体呢?你怎么看?”   阮霆道:“萧寒松为了掩盖真实的杀人动机,炮制了其余的杀人案。”   “哦?”熊天磊神情来了兴趣,“你展开说说。”   阮霆认为萧寒松从始至终的目标就只有洛冠清。   “其实杀洛冠清不难,难的是怎么洗脱自己的嫌疑,不是警方那的嫌疑,而是在杨英慈那的。”   阮霆的思路让辛心的大脑短暂地宕机了一下。   “以萧寒松对崇南岭的了解,他一定知道山上存在着偷猎的情况,只是他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守林人这份工作原本就不是萧寒松想要的,甚至可能是他一直在深深怨恨着的。   从萧寒松对待已故父母的态度就可以窥见一二。   如果我不是守林人的儿子,我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   在这寂静的山林里,如此孤独枯寂的生活中,多少个夜晚,萧寒松行走在山上,他会如何幻想那个不存在的却又那么完美的人生?   在萧寒松的内心,对于守林人的身份一直都处在一种矛盾摇摆的状态。   他恨这份工作,他恨自己平凡而又无用的人生,另一方面,他也只有它,他所厌恶的已经是他能得到的最好的了。   所以尽管萧寒松表面兢兢业业地履行着守林人的职责,早晚巡逻一次不落,但是对其他成员却没什么要求,不像萧黎明一样那么严格地管理守林人队伍,才放进来像陈安华这样的关系户。   对于山林中的偷猎,萧寒松一定是发现了,至于他到底是选择与人交易,还是选择视而不见,阮霆认为是后者。   “钱对他没有意义。”   “有了钱,只能让他更痛苦,那点黑钱没有办法彻底改变他的命运,又会将他拖入新的深渊。”   阮霆道:“从你们对萧寒松的形容当中我感觉到他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我想,这也许并不是一种无私,而是一种无奈。”   萧寒松已经放弃了自己的人生,这是阮霆对萧寒松的判断。   那么,是什么让萧寒松重燃了对于人生的希望呢?   阮霆认为是杨英慈的出现。   从萧寒松枕头下面收藏的杂志来看,他至少是个正常的正值壮年的男人,他的平庸注定让他摆脱不了人世间最底层的欲求,所以尽管他试图让自己往无所求的道路上走,但他内心隐秘的角落仍然埋有渴望。   这种渴望可以是肉体上,也可以是精神上,或者二者兼有。   试想就算是萧黎明,他也娶妻生子,拥有了自己的家庭。   萧寒松极力避免自己重复上一代的老路,然而遗传的力量会可怕到自己都会惊出一身冷汗的地步,萧寒松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接受,甚至向着父亲的命运靠拢了。   他也要一个女人,想要一段婚姻,一个孩子。   这时,他遇见了杨英慈。   杨英慈是个明显超出萧寒松择偶能力能够承受的极限的女人,但同时也是萧寒松理想中的女人。   两人有着类似的家庭经历,杨英慈喜欢上崇南岭来玩,阮霆猜测两人的关系应该是在短时间内迅速地拉近了。   这也许会让萧寒松产生错觉,这个原本他做梦都不敢想与之结合的女人似乎对他也很有好感。   “然后,洛冠清打碎了他的梦。”   阮霆不紧不慢道:“洛冠清从头到脚,身上每一处都能彻底碾碎他的自尊心。”   杨英慈要结婚了。   对象的各项条件都让萧寒松难以望其项背。   这时候,萧寒松会悲伤、痛苦、愤懑,会再次叩问命运,为什么他的人生就这么糟糕?可是他无力改变。   “我想,萧寒松一开始应该是接受了的,”阮霆道,“直到杨英慈向他倾诉了与洛冠清的婚前矛盾。”   辛心听得背上一阵阵地冒鸡皮疙瘩,萧寒松整个人仿佛凭空出现了他们这个狭小的空间,那张略显沉闷的脸后隐藏的阴郁若隐若现地快要冲破那个面具。   “萧寒松终于有了理由去做他本来就想做的事。”   在崇南岭这个三不管地带杀人,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尤其是这里还是萧寒松的地盘,他对这地方了如指掌,再加上一把外购的枪,就可以做到杀了洛冠清却不被查证。   问题是,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杀害洛冠清,那么向他倾诉的,接受了他的建议,才让洛冠清上山的杨英慈不可能不怀疑他。   阮霆认为杨英慈要求洛冠清深夜上山是受到萧寒松的挑唆。   洛冠清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他的人生仿佛是受什么规划表提前排好的,在每一个年龄段都做出了对他来说最符合目前利益的选择。   像这样的洛冠清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做出半夜上崇南岭的事,别说半夜了,就算白天,洛冠清也未必会靠近崇南岭。   如何让人上山,这成了萧寒松杀人最大的难题,而这个难题只有杨英慈能够解决。   杨英慈在和洛冠清冷战,这对于洛冠清来说非常不妙。   两人婚期已定,婚房都装饰好了,一切流程都已在日程,如果杨英慈悔婚,绝对会成为洛冠清暂时还顺风顺水的人生当中所遇到的最大污点。   “萧寒松怂恿杨英慈,让她叫洛冠清上山,并且做出许诺,他会在附近看顾洛冠清的安全,这也是为什么事后萧寒松第一个抵达现场而不选择避嫌。”   萧寒松完全可以杀掉洛冠清后离开,等到洛冠清的尸体被野兽啃食,这样处理的话,对于萧寒松来说嫌疑大大降低,但这是站在刑侦的角度,站在杨英慈这个第三方的视角,萧寒松出的主意,萧寒松的嫌疑就是最大的,所以萧寒松要想尽一切办法来洗脱自己的嫌疑。   和说一个高明的谎言一样,萧寒松要做的就是真假参半。   他不需要把自己撇得太清,那样太明显,就是要留下最明显的破绽好洗脱。   通常第一个发现尸体的目击者都会被列为嫌疑人,萧寒松没有回避这一点。   那天杨英慈上山与萧寒松在护林站里说什么?   阮霆猜测也许萧寒松曾万分痛苦地对杨英慈道歉、解释,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她的未婚夫,杨英慈相信了吗?阮霆认为杨英慈应该是相信了的,否则她不会配合萧寒松演出一副两人不认识的样子,因为她知道一旦暴露两人的关系,萧寒松就会有大麻烦,而她选择了相信,即使在之后被拆穿,她仍旧选择了告诉他们萧寒松是君子,是好人,因为在她看来,事实就是这样。   “杀害洛冠清的是偷猎者。”   “萧寒松一定是这么告诉杨英慈的。”   在杨英慈那里洗脱嫌疑的最后一步就是甩出一个全新的故事。   山里会遇到怎样的危险?   萧寒松立刻就想到了崇南岭里隐蔽的偷猎。   “所有出现的那些尸体都是障眼法,他专为杨英慈设计的障眼法。”   阮霆发言完毕,其余的四人全都沉默地盯着他。   辛心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的,他个人来说是他完全没想到的思路。   “这对萧寒松来说有什么好处呢?”辛心不解道,“洛冠清死了,还会有别人的,他和杨英慈永远不般配。”   “好处就是除掉了洛冠清。”   阮霆的回答让辛心简直无言以对,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辛心看向熊天磊,熊天磊倒是神色如常,“你们其他人的意见呢?”   石锋照例沉默,辛心因为脑子乱还没整理出思路,王同光站出来填补了这一段沉默,他道:“我觉得阮霆的想法有点走偏了。”   “走偏?”阮霆看向王同光。   王同光道:“如果萧寒松是出于你说的那个动机,杀洛冠清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辛心跟着猛点头,说得没错,他刚才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呢?”阮霆轻声道,“怎么样才能解决问题?”   两人在灯下对视,辛心站在两人对面,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凝滞气氛。   王同光道:“萧寒松不是凶手,”他没有接阮霆的话,反而看向了石锋,“他身上没有那股味道,对吗?”   辛心也看向了石锋,石锋脸色冷然,淡淡道:“光靠感觉是不能破案的。”   辛心:嗯?   他怎么感觉王同光和石锋都变了很多。   熊天磊抬手道:“现在就是结合线索和直觉,阮霆已经给出了他的意见了,你们呢?什么想法?安华?”   辛心反应过来是叫他,他抬头与熊天磊的视线对上,脑海中短暂思索,道:“我总觉得一切都还很混乱,我们还没找到这个世界里最关键的那个线头,所以我还没办法给出我的答案。”   熊天磊慢慢点头。   阮霆对于萧寒松的指证大半都是猜测,确实的证据只有以下三个。   一、萧寒松和杨英慈已经认识了半年,却在众人面前隐瞒关系。   二、杨英慈声称是她让洛冠清半夜上山的。   三、萧寒松持有除了守林人佩枪以外的枪支。   除了这三条线索之外,他们零零碎碎还得到了许多其他的线索,那些线索表明山里有盗猎者和枪贩子的存在。   被害的那具不翼而飞的尸体。   新出现的疑似盗猎者的尸体与洛冠清的死法基本一致。   受伤的男人和失踪的查尚……   “无论阮霆的推理正确与否,我们都需要更多的证据去验证或者推翻,”熊天磊道,“萧寒松是关键人物,我们必须找到他,”他环顾其余四人,“找到活的萧寒松。” 第264章 深林 反常   黑夜的崇南岭实在太过危险, 走出去就等于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熊天磊要求众人轮流休息。   “离天亮也没几个小时了, 抓紧时间养精蓄锐吧。”   辛心爬上床,躺在萧寒松的铺位上闭目养神,努力进入睡眠。   在任务世界里,休息是最奢侈的事情,可是辛心偏偏还睡不着,床下躺着阮霆,其余三人正在警戒,照理说是很安全的环境,可辛心就是睡不着, 他闭着眼睛,满脑子都是任务里他们所遇到的人。   萧寒松、杨英慈、桑一如、于卓洋……甚至还有洛冠清的黑白遗照……在他的脑海里一一轮转。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辛心就是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   他脑海中闪现那天他们上山撞见萧寒松和杨英慈的场景。   杨英慈坐在桌前, 长发带着晨露的湿, 萧寒松侧对着她, 他好像从头至尾连看都没多看她一眼。   两人下山时也是, 距离间隔已经是狭窄山路能做到的极限。   是在刻意避嫌?怕会被他们看出端倪?可是杨英慈后来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两人早已相识。   如果杨英慈不说的话……   辛心猛地睁开眼睛。   屋里灯已经关了, 他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如果是杨英慈教唆萧寒松呢?”   安静的屋子里, 辛心突然开口的这一句, 即使身处黑暗,他也能感觉到屋子里一下几道视线都向他袭来。   辛心继续道:“如果想杀害洛冠清的是杨英慈呢?”   “啪——”   熊天磊开了灯。   辛心从床上坐了起来, 阮霆也下了床,其余三人围坐在桌前, 果然正在看朝他这边看。   辛心神情略显不安,“这只是我突然产生的想法,”辛心眉头轻皱, “如果杨英慈真的想帮萧寒松隐瞒,她可以不告诉我们她和萧寒松早就认识这件事的。”   按照杨英慈的口供,她和萧寒松是在山上认识的,崇南岭又没安监控,她和萧寒松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只要两人口供咬死,谁能知道真相?   只要萧寒松和杨英慈之间的关系不暴露,那萧寒松就永远不存在杀害洛冠清的动机。   包括杨英慈上山来找萧寒松。   她难道不知道这样的行为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吗?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杨英慈怀疑杀害洛冠清的是萧寒松,问题是她如果真的产生了那样的怀疑,还敢独自上山找萧寒松对峙吗   杨英慈看上去可不笨,她给人的感觉非常知性,应该不会愚蠢到以身犯险去试探萧寒松。   换了他是杨英慈,既然怀疑,那干脆直接报警好了,或者出于恐惧可以离开这座城市,总之,杨英慈那天独自上山的行为实在太过反常了!   辛心一股脑地把自己的怀疑向众人说出。   “如果是杨英慈教唆萧寒松的话,那就说得过去了,”辛心道,“她就是故意要把我们的视线引向萧寒松!”   下铺的阮霆仰头看向辛心,“那其他尸体呢?”   辛心道:“也许是你说的障眼法?杨英慈希望萧寒松能把水搅浑?或者她其实是想借那些偷猎者的手去除掉萧寒松,这样对她而言就可以彻底脱身了。”   辛心越说越感到后背发冷。   利用完,再除掉。   杨英慈会是那么恐怖的人吗?   熊天磊的疑问是:“为什么呢?杨英慈为什么要那么做呢?就算洛冠清在前女友和她之间摇摆不定,这也不是什么要动到杀人的大事吧?”   “根据我们对杨英慈的调查,她学历高、工作能力强,除了小时候与父母的关系不是很融洽之外,她的人生轨迹非常的平稳,我想不出她要杀洛冠清的理由。”   这一点辛心也卡住了。   杀人动机非常重要,前几次任务里,他们也都是在这方面经常原地打转很久。   为什么想要杀人呢?   为了守住姐姐唯一留下的东西,为了创造最惊世骇俗的作品,为了获得幸福,为了钱,为了内心无所适从的扭曲的欲望……   这个世界里,凶手会是为了什么而杀人呢?   当他们将凶手的身份放置在萧寒松身上时,他们能得出感情、利益、自尊等综合因素,因为萧寒松的人生有一个巨大的缺憾烙印在萧寒松身上,能够让他们把杀人动机往里面填。   可是杨英慈……只有一个年少离家出走这种司空见惯的问题,足以支撑杨英慈去杀害一个并没有犯下什么滔天大罪的洛冠清吗?   还是洛冠清其实对她造成过远超与前女友纠葛的伤害?只是他们没有查到?   辛心反复思索他们那天恢复的杨英慈与洛冠清的微信聊天,非常正常的情侣对话,没有涉及任何金钱或者是性、暴力等这样常见的在两性关系中足以激起杀意的元素。   阮霆的另一个疑问是,“杨英慈对萧寒松的控制力真的有那么强吗?”   辛心心乱如麻,的确,如果他的推理成立,那杨英慈对人心的掌握力已经到了恐怖的程度,她等于是完全将萧寒松变成了自己的工具人,这样,真的有可能吗?   杨英慈,除了他们所了解到的那些信息之外,到底还是个怎样的人呢……他们还有什么渠道能够了解这个人呢……   “杨英慈是干自媒体的!”辛心道,“她具体干什么的,你们谁知道吗?”   几人互相交换了下视线,不约而同地沉默。   对于这几个人物的工作部分,他们没有深入地调查,因为凶案明显与他们的工作无关,但这的确是一个能够了解杨英慈的途径。   石锋道:“我可以去了解。”   辛心道:“你怎么了解?”   石锋道:“踹门。”   辛心:“……”   好吧,最终还是得走到这一步。   杨英慈家,他们还没进去过,主要杨英慈自己都不着家,他们连敲门的机会都没有。   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那就只能破门而入,看看杨英慈家里会不会存在什么线索了。   “先休息。”   熊天磊稳住局势,“天亮之后就下山。”   辛心现在满脑子都是案子,哪里睡得着,干脆也下了床,“熊哥,你先休息,我坐一会儿。”   熊天磊道:“行,一小时后叫醒我。”   熊天磊起身上床,辛心坐到石锋身边,他刚坐下,石锋就把手搭在了他的手上,石锋的手很热,辛心看向石锋,石锋眼神很稳定地看着他,那种稳定传递给了辛心,让他乱跳的心脏稍稍平复。   王同光关了灯。   休息现在对于连轴转的他们来说非常重要,崇南岭中还藏着什么神秘人物,他们现在不得而知,不断地在山中奔波对于他们的体力是很大的考验。   辛心睡不着,不仅是在想案件,还有查尚和关昊,不知道关昊是否顺利,查尚是否安全……   “趴一会儿。”石锋在他耳边道。   辛心摇头,石锋抬手盖住了辛心的后脑勺搂着他趴下,虽然周围一片漆黑,辛心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没挣扎,趴在了桌上。   “闭眼睛,”石锋道,“能休息一会儿就多休息一会儿,我在警戒。”   辛心低声道:“我也在警戒。”   石锋温热的气息带着一阵暖风扑到他脸上,辛心想大概是石锋笑了,他握住石锋的手指头,闭上眼睛,努力地排除脑海中的杂念,把感官集中到他所握住的手上面。   每个任务里,他们都是不同的身体,不同的名字,手的触感也都截然不同,可辛心知道那是他,他的心里就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   不知不觉间,辛心睡着了,石锋没睡,他一直在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辛心趴在桌上的侧脸。   换班的时间差不多到了,王同光过去叫人,熊天磊和阮霆醒了下床,让石锋和王同光去休息,石锋摆了下手,脸向着辛心的方向偏了偏。   熊天磊点了下头坐下,推了把阮霆,示意阮霆再回去休息。   阮霆迟疑了一下,他看向黑暗中相互握着手的辛心与石锋,肩膀被王同光向着床的方向拍了拍,阮霆再度躺了回去。   石锋握着辛心的手,双眼仍旧定定地看着辛心。   那不是他真正的面容,可已足够让他安心。   熊天磊在一旁看着两人的状态,不由也陷入了沉思。   天亮了,辛心被叫醒,他发现自己趴在桌上睡时吓了一跳,“啊?我一直在睡吗?”他茫然地转头看向石锋,石锋道:“没什么情况。”   辛心还有点迷糊,床上的人也起来了,熊天磊过去把护林站的门打开,外面阳光照进来,辛心扯了下石锋的手,“哥,你昨晚休息了吗?”   “没有,”石锋实话实说,“不需要。”   “啊?”   石锋道:“去洗把脸吧。”   王同光过去打了桶里存的水,又检查了一下萧寒松这里的干粮,“有米和咸菜。”   “这里我熟,我来吧,”熊天磊接过碗,“随便对付吃一口。”   辛心边洗脸边和石锋说:“哥,你真没休息?我看你眼睛都红了。”   “我不累,也不困,”石锋转头面向辛心,“真的。”   辛心想起石锋和他睡一起的时候,那几次睡得都很不安稳难受的样子,后面因为他总是先睡着,还以为石锋已经好了。   “安华,”熊天磊回头道,“你昨天和关昊约定几点见面?”   “我跟他说天黑之前。”   “行。”   被熊天磊这么一打岔,辛心本想问石锋的话就没再说出口,他盯着石锋看了好一会儿,石锋回头,再次保证,“我真的不累。”   辛心“嗯”了一声,知道现在说也没用,用冷水狠狠地洗了下脸。   从现在开始到任务结束,他都不会离开他哥身边一步,必须好好地保护他!   五个人,熊天磊的意思是兵分两路。   一路下山去再查杨英慈,然后和关昊会合,另一路继续在山上找线索。   “安华,石锋,你俩下山,”熊天磊指挥道,“阮霆,王同光,你们跟我一起再去山里找人。”   熊天磊判断萧寒松可能还在崇南岭。   辛心道:“熊哥,我和石锋留下和你一起吧,阮霆他对山里不熟悉。”   “没关系,我们三个不分开。”   熊天磊语气不容反驳道:“你们两个的任务非常重要,马上下山,不要再耽误时间!” 第265章 深林 公众号   熊天磊的态度很坚决, 辛心他们也没有时间在那上演互相推让,填饱肚子检查好枪支以后就马上准备下山。   熊天磊叮嘱他们, “你们的任务是下山查杨英慈家,还有接关昊,路上要是遇到什么危险,逃命要紧。”   辛心和石锋答应下来,五人再次分开行动。   下山的路上,辛心和石锋没有遇到任何异常状况,非常顺利地下了山。   这让辛心又不禁为熊天磊他们感到了担心,因为这说明制造凶案的凶手极有可能还潜伏在山里。   辛心和石锋下了山,立刻打车前往杨英慈家。   到了杨英慈家后, 石锋躲在街角,辛心先上去敲了王同光家里的门,得到没听到杨英慈回家的动静后返回街角和石锋商量怎么进入杨家。   杨英慈现在所住的是延三镇最常见的前院后屋的土房, 院门上挂了锁。   “我们是翻过去?还是怎么样?”辛心道。   石锋道:“开锁。”   “不行, ”辛心道, “那么大把锁, 你踹不开。”   石锋径直上前, 从口袋里掏出了铁丝, 辛心瞪大眼睛, “你也有这技能?”   石锋没解释,三下五除二把锁打开, 锁滑下来落到他手里,辛心眼睛都直了, 石锋推开门进入院内,辛心连忙也跟上。   “那里面的……”   “嘭——”   石锋一脚踹开了屋门。   辛心:好,既有技术也有力气, 简直太好了。   杨英慈的家和萧寒松的家看上去不同,首先肉眼可见的干净整洁,没有一踹灰一地,其次摆放的物品很少,待客的正屋连桌椅都没有,空空荡荡的,两人一起转移到左边的屋子,杨英慈没锁屋门,辛心直接拧开了门。   左边的屋子看上去像是卧室,简简单单就一张床,连床头柜都没有,辛心从来没见过这么简陋的卧室,奇怪的同时又感到遗憾,东西越少,就意味着线索越少。   辛心想起萧寒松枕头底下的杂志,过去也摸了下杨英慈的枕头下面,空的。   两人立即撤了出来,转移到右边的屋子,辛心一拧,马上就感觉到了和左边屋子不一样的地方,“上锁的。”   “我来。”   石锋后退,仍然是一脚踹开了门。   门打开,屋子里的场景映入两人的眼帘,和正屋和左边卧室截然不同,右边这间屋子东西摆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人下脚的地方,最显眼的就是窗边的三屏电脑,很显然这里应该是杨英慈工作的地方。   辛心和石锋小心翼翼地踩入屋内,墙边堆着一摞摞书,辛心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书的封面没有灰,他翻动几页,发现内页有明显的阅读痕迹,杨英慈在书上做了圈画的标记。   “进化心理学,你读过吗?”辛心问石锋,石锋摇头。   辛心翻了两页,重点阅读被杨英慈做了标记的部分。   “人类属于哺乳动物……这些长有皮毛的哺乳动物具有温血特性,而且刚出现时体型小巧,它们组成了一条新的物种分支,并最终进化成为现代人类。”   “其实,每一种本能当中还包含着我们先天的心理特征中更具特殊性的成分……这些本能的关键之处在于:它们都是通过自然选择进化而来的,是用于解决特定适应性问题的适应器……”   “……”   辛心放下这一本,又拿起下面的一本书,《人类简史》,辛心又翻了几页,发现上面同样有杨英慈做过的阅读标记。   一口气翻了好几本书,辛心发觉这一部分书好像都是和人类历史进化有关的书籍,每一本杨英慈都阅读过了。   与此同时,石锋也在翻阅他旁边的一摞书,“都是历史类的书籍,杨英慈是文科生吗?”   辛心道:“大概率是。”   屋子里最多的就是书,两人先大致看了下杨英慈的书,基本都是社科类的书籍。   桌上的三屏电脑有开机密码,辛心瞬间头疼,他们对杨英慈的了解太少了,连她的生日都不能精准地定位到年份,几月几号倒是知道,因为洛冠清曾祝杨英慈生日快乐。   “我来。”   石锋拉开键盘操作,辛心再次瞪大眼睛,“哥,这是你的新技能吗?”   “嗯。”   石锋一边操作一边说,“之前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我应该是回去学了,以防万一。”   辛心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看来他更新的技能还是不够多,电脑方面他好像特别生疏,辛心活动了下手指,心说出去以后他也要学。   在石锋忙着破解密码的时间,辛心观察着杨英慈书桌墙面上的便利贴。   杨英慈是个很有条理的人,便利贴上写着时间和待办事项,其中有写“第三次对稿”、“和甲方开会”、“美工对接广告植入”等等事项,辛心不禁道:“她是不是写公众号的?”   石锋分神看了一眼辛心递过来的纸条,“有可能。”   辛心猛地一拍脑袋,“我记得杨英慈在微信聊天的时候经常给洛冠清分享公众号文章,会不会那就是她自己的公众号?!”   石锋眉头轻皱,“很有可能。”   “他们的聊天记录我已经复制过了,”石锋道,“我分不开手,手机在我兜里,自己拿。”   辛心立刻从石锋兜里掏出了手机,他刚打开,就听石锋道,“在文件夹里。”   “好。”   辛心找到了石锋设置好的“聊天记录”文件夹里打开,石锋已经把聊天记录导成了pdf的格式,辛心直接搜索,很快找到了杨英慈给洛冠清分享的公众号文章,这个公众号叫“玛丽说”。   玛丽说?是杨英慈的英文名吗?辛心掏出自己的手机,搜索玛丽说这个公众号,点开以后马上看到了粉色的小象头像,果然是杨英慈的公众号!   之前他怎么没想到呢!辛心懊恼地想,立即点进公众号查看。   杨英慈的这个公众号文章阅读量不低,每一篇都有几万的阅读量,看上去是有关社科方向的评论型公众号,针对社会上各种热点新闻进行评说。   最上面的文章发布于半个月前,文章名是“摆摊经济的背后”,辛心快速浏览,这篇文章以现在兴起的摆摊为切入点,实际是对现阶段经济形势的不乐观提出质疑。   辛心看得快,没品出来这篇文章多有深度,甚至他觉得这就是篇平平无奇的蹭热点文章,杨英慈用词冷静犀利,比较大胆,多次cue到读者截屏保存,以防文章被炸,这种噱头也是用来提高点击量的,其中还加入了某个奶茶加盟店的植入广告。   辛心退出这篇文章,一口气往下滑,越看越觉得他的判断没错,杨英慈这个公众号就是非常纯粹的蹭热度赚钱,说白了就是工作。   辛心紧皱眉头,又返回杨英慈与洛冠清的聊天记录。   杨英慈给洛冠清分享她自己的公众号文章不多,一共就三篇,还是在洛冠清的询问之下才发给他的,洛冠清的回应也多是大拇指送花表情包,夸杨英慈写得好,杨英慈回个笑脸。   不过有一次,而且就在一个月前,两人冷战前夕,杨英慈主动分享了篇不是她写的公众号文章给洛冠清,看文章标题应该是讨论印度女性被强奸的问题。   辛心认真查看了两人的聊天记录。   【杨英慈:分享文章——“印度女性之殇”】   【洛冠清:怎么突然看这个】   【杨英慈:刷到的】   【洛冠清:别看了】   【杨英慈:为什么?】   【洛冠清:看了心里不难受吗】   【杨英慈:难受】   【洛冠清:所以让你别看了啊】   【洛冠清:这是他们社会切实存在的问题,也不是我们造成的,你为她们难过也解决不了问题,也只是给自己徒增烦恼】   【洛冠清:老婆,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你有时候就是太多愁善感了,我也是心疼你,不希望你不开心】   【洛冠清:抱抱老婆,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洛冠清:分享文章——“让自己快乐起来的五大秘诀”】   杨英慈没有回复。   辛心猜测杨英慈应该是不高兴了,洛冠清的这番说辞是典型的精致利己主义发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与自己不相干的人与事,他懒得投入任何情感,这与洛冠清的人生轨迹大致相符,他总是能够在人生的各个阶段做出最优的选择,丝毫不会拖泥带水。   下面的聊天记录就是第二天了。   洛冠清早上问杨英慈昨晚睡得好不好,杨英慈说挺好的,两个人的状态又似乎已恢复如常。   “好了。”   辛心立即抬头,石锋解锁了杨英慈的电脑,电脑跳转界面,桌面一打开,辛心就愣住了。   桌面上是个小女孩,小女孩靠在一堵灰色的墙上,手上拿着一个红色的气球,脸上笑容很甜。   辛心一下就想到了萧寒松和他父母的那张合影,激动地手指气球,“气球!红气球!”   石锋也想到了那张照片,“拍照。”   “哦哦。”   辛心连忙举起石锋的手机拍下杨英慈的电脑桌面屏幕,然后马上找到石锋手机里拍下的萧寒松和父母的合影,把照片放大缩小之后反复对比确认,“这气球都长得差不多,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地方买的……”   杨英慈的电脑桌面文件几乎铺满,左右双屏打开之后,全是参考资料,应该是杨英慈写公众号用来参考的。   辛心提议,“搜下有没有和动物保护相关的内容。”   石锋听从了辛心的建议进行搜索。   偷猎这个元素的存在让辛心不得不在意,他脑海中迅速地将几条线索揉在一起,也许是杨英慈对那些偷猎者存在憎恨?但那又和洛冠清有什么关系?杨英慈主动分享那篇公众号给洛冠清,会有什么深意吗?难道杨英慈曾经受过那方面的伤害?   辛心大脑里混乱得像有十几列不同方向的火车头在鸣笛乱跑,互相碰撞,大脑温度快速上升,正在检索的石锋忽然道:“谁?”   辛心和石锋几乎同时转身,两人都下意识地拔了枪。   站在门口的人立即举起了双手,脸上带笑,“是我。”   关昊回来了。 第266章 深林 桑一如的新口供   “我在酒店堵到了桑一如。”   关昊风尘仆仆的, 他下了飞机一路坐车赶到镇里,看时间还来得及就打算来杨英慈家里再试试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 没想到辛心和石锋和他想一块儿去了。   辛心和石锋先停下手头的活听关昊汇报。   关昊按照从公司得到的信息准确地找到了桑一如出差下榻的酒店,在酒店大堂硬等到了桑一如。   桑一如还没忘记他,看到他先是吃了一惊,不过神色很快也就恢复了从容。   “桑小姐,”关昊上前道,“又见面了,还记得我吗?”   桑一如想了想,“记得,你是护林队的。”   关昊意识到了不对劲。   从两人打照面的第一眼, 桑一如其实就已经认出了他,为什么还要表演思考回忆?   关昊心里立刻升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他没有流露在脸上, 只微笑道:“桑小姐, 方便谈一谈吗?”   桑一如犹豫了一下, 同意了, 和关昊转移到酒店的会客区。   时间有限, 关昊单刀直入, “桑小姐是临时来出差的吧?”   桑一如坦然道:“是啊, 工作不就这样吗?”   虽然桑一如的回答没什么破绽,但是关昊还是再次察觉到了异常。   桑一如居然摆出了一副应对的态度, 没有首先质疑关昊又来找她干什么,对于突如其来的关昊, 桑一如仅仅只是在一开始脸上露出了短暂的惊讶,这说明她的内心深处其实是有准备的,她有预料到可能会有现在这样的状况发生。   既然这样, 关昊索性双目紧紧地盯着桑一如。   伪装已经失去了意义,关昊决定直接打明牌。   “桑一如,你在我们找你之后选择临时出差,是在心虚什么?”   关昊冷脸提出问题,桑一如仍旧是一脸镇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关昊道,“很好,那就直接跟我回警察局接受审问。”   关昊站了起来,他的态度非常坚决,直接从后面口袋里掏出了手铐——他走之前在黑市买的,酒店会客区域的其他客人已经开始察觉到这边异常的情况,纷纷投来了视线,桑一如明显开始慌了,“你、你不是警察,你没有执法权。”   “谁说的?”关昊将手铐垂下,“我告诉你,我不仅有这个,我还有枪,国家配的,桑小姐,我们守林人有我们守林人的做法,不好意思,我现在怀疑你消极抵抗、隐瞒事实,请你马上跟我走。”   桑一如脸色彻底变了,周围人的视线让她如坐针毡,关昊手里明晃晃的手铐更是刺激了她的神经,“我……”   她刚开口,关昊就毫不犹豫地拿着手铐靠近,眼看手铐都要往手上铐了,桑一如这才大喊了一声,“不关我的事!”   这一声让整个会客区都陷入了冰冻般的安静。   桑一如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恳求地看向关昊,关昊面色冷酷,丝毫不为所动。   “能不能去我房间说?”   “不能。”   关昊仍旧贯彻了他刚才的动作,“咔嚓”一声把手铐的一头戴在了桑一如手腕上,冰冷的触感从手腕的肌肤传遍全身,桑一如之前的冷静模样荡然无存,眼里泛出了泪花,“你、我……我什么都没做……你凭、凭什么抓人……”   “桑小姐,我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听你说话,你最好想好了再交代。”   关昊拉着手铐的一头让桑一如起身,随后去前台重新开了个房间,又亮了黑市买的警官证,告诉前台,警察办案,不要敲门,前台连连点头。   桑一如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了,乖乖地跟着关昊去了101。   关昊随手把手铐铐在了门边,“桑小姐,我既然选择千里迢迢地来堵你,肯定是掌握了一定的证据,我希望你积极配合,别把事情弄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桑一如抬头,眼中含泪,怨愤道:“我什么都没做。”   关昊抬手,“你还有二十八分钟。”   他说着,直接掏出了怀里的枪。   手枪是阮霆和查尚给的那把,不是警用的,很常见的流通款式,但显然桑一如不知道,她看到枪本能地身体开始发抖。   关昊身上散发的严酷气息让桑一如相信如果她真的再这样下去,说不定生命真的会受到威胁……   “我是撒了一点谎,可是,我和洛冠清的死真的无关啊。”桑一如颤抖道。   关昊看桑一如的状态就知道她开始要说真话了。   “先说说你撒了什么谎吧。”   桑一如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承认,我是挺恨他的。”   关昊掏出手机,开始录音。   “……他是我的学长,大一开学不久,传媒部招新时……”   “这个部分你已经讲过了,说重点。”   辛心略有几分诧异地挑眉看向关昊,关昊低眉顺眼,察觉到辛心的视线后,给了辛心一个微笑,微笑很友善,和录音里的强硬简直判若两人。   辛心心说还蛮会装的。   桑一如估计也被关昊唬到了,“重点……重点就是他只用一条短信就跟我分了手!”   这句话桑一如是喊出来的,仅仅只是录音,辛心也能听出桑一如的情绪有多激动。   校园恋情是真的,初恋也是真的,但是分手却不是像桑一如之前说的那样,由于洛冠清要回家乡发展,于是两人被迫分开,不,应该说理由确实是这个,当时洛冠清没给而已。   洛冠清毕业之后回到延三镇,落地之后才给桑一如发了条短信,内容只有一句话——“我们分手吧。”   任桑一如怎么电话短信微信轰炸,洛冠清就是不回复。   桑一如是被分手的,而且是莫名其妙,毫无理由地被分手,没有一点点预兆,前一天他们还是热恋的状态,洛冠清毕业,桑一如献花,两人在校园门口接吻拍照,甜蜜得让桑一如完全没有感觉原来那个时候洛冠清已经想好了要跟她分手。   还是用那样的方式……   桑一如陷入了非常漫长的自我怀疑,洛冠清注销了除微信以外的其他所有社交平台,桑一如都开始怀疑自己那段恋情是不是她的幻想,她一遍一遍地询问自己的室友,自己是否曾经和学校里的学长有过那样一段恋情?   室友们都很心疼她,大骂洛冠清是渣男,桑一如也给洛冠清发去过无数短信微信,从疑惑到质问,从悲伤到愤怒,她曾卑微地挽回又把人拉黑,等到某个深夜鬼迷心窍地重新申请加洛冠清的好友。   “他通过了,他居然通过了……”   桑一如现在回想起那段日子,还是不由自主地全身发抖,甚至比关昊威胁她时抖得更厉害,她无意识地掉眼泪,整个人看上去六神无主,仿佛陷入了某种迷茫痛苦的深渊。   桑一如无法释怀,她千方百计地找到了洛冠清的下落,出现在了洛冠清身边,她希望给自己唯一的一段恋情一个交代。   桑一如的出现并没有让洛冠清惊慌失措,当桑一如问洛冠清当年到底为什么跟她分手时,洛冠清如实回答,他想要回家乡发展,桑一如不是能够放弃一切跟他回乡的女孩。   “我试探过你很多次,”洛冠清道,“你的态度我大概知道,所以我只能和你分手。”   桑一如不可置信,“就算是这样,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明呢?”   洛冠清道:“对不起,一如,是我太怯懦,又太自私,我不想直面你的拒绝,也不想你就这么忘了我,对不起,一如,这么多年我一直保留着你的联系方式,每次看到你发来的信息,我心里也都很难受,真的对不起,不管你是想骂我还是打我,我都可以。”   桑一如带着眼泪冷笑道:“你知道吗?我看到他道歉的样子,我心里一点也不痛快释怀,”她对着关昊道,“我能感觉到,他很得意。”   关昊没有做出任何评价。   桑一如用没被铐住的手抹了下眼泪,满脸冷漠道:“我要让他后悔,后悔那样玩弄我的感情……”   听到这里,辛心轻轻地叹了口气,对于洛冠清的恶劣他内心不是很意外,其实从洛冠清在微信上和他人的聊天记录和行事作风来看,洛冠清是那种非常典型的适应、玩弄社会规则以从中获利的人。   这种人缺乏同情心,自我到了自私的地步,但你要说违法乱纪?那坚决不会,他们所做的一切选择都是符合自己利益的行动,至于对其他人造成了伤害,对不起,他没有违法乱纪,甚至符合基本的道德标准,那些伤害与他无关,更过分的就会像桑一如所说,他们会从受到伤害的人身上感受到一种优越感。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你受到伤害,是因为你无法适应这个社会的规则,因为你是弱者,物质上的、精神上的弱者,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没用。   桑一如在那段感情当中付出了真心,而当真心受到践踏时,越是善良高敏感的人,受到的伤害越多,桑一如应该就是那样的人。   这几年里,桑一如都一直被困在“为什么我被分手了是我做错了什么”的漩涡当中,这已经形成了一种严重的精神自残。   当桑一如找到洛冠清,而洛冠清的回应仍然是符合表面“真诚认错”实际“冰冷高效”时,桑一如不仅没有得到宽慰,甚至感受到了更强烈的侮辱和悔恨,因为她开始怀疑这段感情原来真的和她恍惚时一样,其实是不存在的。   “我勾引他,”桑一如在录音中的语气带着股破罐子破摔的味道,“我知道他有女朋友了,女朋友比我优秀,他和他家里人都很满意,马上就要结婚了,我要让他也尝尝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滋味。”   辛心看向石锋,石锋眉头轻皱,再这样下去,杨英慈要杀洛冠清的理由可就越来越充分了。   “我开了房间,叫他过来,说要和他最后一次,”在关昊这个陌生男人的面前,桑一如也丝毫不避讳,“结果他没来……来的是他的未婚妻……”   桑一如设计了一出捉奸的戏码,“奸夫”没来,杨英慈反而来了。   在两人这次见面之前,桑一如已经蹲了杨英慈好几天,她始终没有勇气去找杨英慈,她没想到杨英慈会主动找到她,还是在那样难堪的场景下!   桑一如打开门以后看到来的人是杨英慈,顿时五雷轰顶,不知所措。   “你发给他的微信被我不小心看到了。”   杨英慈淡淡道,“他删了,人也没来,不是我叫他别来的,是他自己没来。”   桑一如脸色煞白,牙齿发抖和舌头打架。   “我当时什么都顾不上了,就一股脑把自己和洛冠清的事情告诉了她,杨英慈也很生气,她拉着我的手把我往外拉,拉得我手都红了,说要我一起去找洛冠清对峙,我不敢去。”   “后面没多久就发生了洛冠清被枪杀的事件,我知道是杨英慈让洛冠清半夜上山的,为了让洛冠清证明他跟我之间已经断干净了。”   “你怎么知道?”   “发生了这件事后,我马上就去找杨英慈问了,杨英慈她自己承认的。”   桑一如在录音里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承认我是很恨他的,可是他人都已经死了,比起他对我造成的伤害……毕竟我又没去死,我现在也放下了……其实我已经准备离职了,这次出差以后,我就要离开那了。”   “是你主动申请的出差?”   “是,你们来找我聊那些事,我心里还是很难受,就想出差换个环境也换换心情。”   “洛冠清坟前的东西你是你放的吗?”   “是,那束花是我放的,你们找了我之后,我去放的,我觉得我们之间算是彻底结束了吧,我原谅他了,真的,我现在已经不恨他了。”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不知道你还要我说什么,难道是怀疑我杀的他吗?他被杀的那天晚上我在公司加班,有很多人能给我做证。”   录音沙沙的,是两人短暂的沉默。   关昊冷不丁道:“那你觉得杨英慈有没有嫌疑呢?”   “这你要我怎么说?我又不是警察。也许吧,也许洛冠清对杨英慈也做了什么伤害她的事,让她想杀了他呢,我不知道。”   录音到这里就结束了,关昊道:“我给她解开手铐,就马上回来了。”   辛心沉默了一会儿,问石锋,“什么感觉?”   石锋脸色冰冷,“她在撒谎。” 第267章 深林 没有痕迹的人   辛心也察觉到了。   桑一如在撒谎, 而且是非常高明地撒谎。   关昊在现场和桑一如面对面,他没有察觉到异常, “哪里?”   “在和杨英慈见面的那一部分。”石锋道。   辛心跟着点了点头,是的,就是那里。   关昊把手机录音倒带。   “……我当时什么都顾不上了,就一股脑把自己和洛冠清的事情告诉了她,杨英慈也很生气,她拉着我的手把我往外拉,拉得我手都红了,说要我一起去找洛冠清对峙,我不敢去……”   “停。”石锋道。   关昊挑了挑眉, “这里她在撒谎?”   “没错。”   关昊看向石锋,表情谦卑,在等石锋的解答, 辛心知道他哥什么脾气, 代为解释道:“这里桑一如在叙述中加入了冗余的细节。”   “她拉着我的手把我往外拉, 拉得我手都红了, ”辛心复述桑一如的话, “人在撒谎的时候, 为了让谎言显得真实可信, 会不自觉地加入细节充实描述,企图让听的人相信, 这里这个‘拉手,手都红了’的细节完全不必要, 你把它删掉根本不影响信息量,完全是桑一如下意识地填充,试图加重这句话的可信度。”   关昊重新再听了一遍桑一如的这句口供, 发现辛心说得完全正确,这个细节是多余的,删除之后甚至前后语句变得更通顺。   “你再重新把她的口供听一遍的话,就会发现桑一如的叙述除了这部分之外,再没有其他细节性的描述了。”   关昊道:“不用听了,我相信你们,所以其他部分桑一如说的是实话,只有这里她撒谎了?”   “也不一定,可能她早有准备,只是在这部分她特别没有信心让你相信,所以画蛇添足,加上了细节,说明在这个部分桑一如不仅撒谎了,而且对自己的谎言非常心虚,很有可能真实情况与她叙述得完全相反。”   桑一如也许真的如她所言,发了微信约洛冠清,洛冠清没去也可能是真的,以洛冠清的个性,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权衡利弊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   在快要结婚的节骨眼上和前女友发生性关系显然是风险大于好处,性资源对于洛冠清来说不是什么很难获得的东西。   从他与桑一如分手得如此决绝,对桑一如的情感玩弄也并没有投入多大的心力来看,辛心猜测对洛冠清来说,桑一如已经和“废品”无误,桑一如的勾引也许早就被洛冠清看穿了。   辛心让关昊把桑一如的口供再放一遍。   这次辛心着重听的是桑一如说话时的语气,内容可以作假,语气却是很难控制的,当一个人进行不自然叙述时,很有可能会因为过于想要控制自己的语气,从而使得语气显得过分平静,甚至僵硬,也有可能过于想要表演,显得异常激动。   桑一如在录音开头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和哭泣,到底是真情流露,还是演过头了?在进入叙述后,辛心越听越皱眉,“她都不换气的吗?”   录音里没有明显的换气声,听上去就是桑一如在情绪波动后冷静的叙述,在讲完那一段后,辛心终于听到了吸气声。   辛心看向关昊,“你听,她这个时候才敢大声吸气,说明她认为最艰难的部分已经过去了。”   关昊受教地点头。   录音继续,石锋忽然又叫了一声停,“倒回去。”   关昊往回拖动进度条。   “……可是他人都已经死了,比起他对我造成的伤害……毕竟我又没去死……”   “停,倒回去,再放一遍。”   石锋语气严肃,辛心不由紧张起来,他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然后他听石锋道:“可以减速吗?”   关昊道:“可以,0.5倍速?”   “嗯。”   关昊重播这一段,0.5倍速下,桑一如所说的每个字被拉长了,奇怪又诡异,同时她语句里的抑扬顿挫也变得异常鲜明,辛心的耳朵很快捕捉到了异常。   “她停顿了!”   辛心大喊道:“她在毕竟我又没……她在没后面停顿了!”   关昊也听出来了。   他抬头看向石锋,石锋面色冷峻,这种冷峻犹如寒光一样让关昊和辛心的整个胸膛都像是被瞬间照亮了一样。   辛心在脑海中咀嚼了这句话,马上得出了结论,他惊疑不定地看向石锋,“桑一如……她寻过死?”   把那个突然短暂停顿后的“去”字去掉之后,桑一如的口供就从“毕竟我又没去死”变成了““毕竟我又没死”。   一字之差,里面包含的意思却是天差地别。   关昊认真回想了一下,当时因为他的手机快要没电了,也考虑到人面对镜头会不自然,所以没有采取录像,而仅仅只是录音的形式,现在回想起来,关昊道:“她好像大部分时间都是低着头说的。”   石锋也正低着头,“她低着头是不想让你看穿她。”   石锋抬起脸,目光直直地看向两人,“现在我们要认真考虑杨英慈犯案的可能性了。”   桑一如在供词里出现最明显谎言的部分与杨英慈有关。   在她的叙述中,杨英慈很愤怒地拉着她要找洛冠清对峙。   这个谎言,桑一如说的时候非常心虚不自信,石锋推测真实情况可能是,“杨英慈来了,但是两人没有起冲突。”   两个女人坐下,心平气和地交流,对于桑一如的遭遇,也许杨英慈也很同情,后续和洛冠清发生争吵时,在微信上杨英慈始终都没有回复,给杨英慈打电话,杨英慈也没接,可见杨英慈的态度其实是站在桑一如这一边的。   辛心脑海中“叮”的一下,“你们说这像不像之前洛冠清对待桑一如的态度?”   关昊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辛心的大脑进入了兴奋状态,“会不会杨英慈出了旅馆之后,没找洛冠清对峙,而是直接和洛冠清提了分手?”   辛心猜测杨英慈的态度可能非常决绝,压根没有给洛冠清解释的机会,再加上她经常不着家的个性,洛冠清找不到人,只能和当年的桑一如一样,通过信息、电话等手段联系,然而杨英慈根本不回复。   洛冠清这么对桑一如的时候还很游刃有余,轮到自己,没多久就破防删掉了杨英慈的微信。   这么看来,洛冠清还真是一比一地在复刻桑一如被抛弃时的行为。   多讽刺,自以为自己是了不起的强者,实际人与人之间又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呢?只是没有陷入相同的境地而已。   桑一如是为了被辜负的真心,洛冠清是为了自己一帆风顺不容污点的成功人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门,一旦命门被攻击,大家都是差不多狼狈。   “如果杨英慈觉得洛冠清这个行为很恶劣,想要结束和洛冠清的关系,到了这一步,我觉得也就够了,”辛心仍然不解,“为什么还要杀人呢?”   “是她觉得教训够了,真心地想给洛冠清一个改正的机会,试探性地把人叫上了山,洛冠清不幸出了意外?还是另有隐情?”   辛心的疑问说到底就是杀人动机。   洛冠清伤害了桑一如,甚至很有可能导致桑一如曾经寻死,桑一如倒是有杀人动机了,可这说到底也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杨英慈再义愤填膺,洛冠清没有对她造成过实质性的伤害,没必要走到杀人这步吧?   难道说杨英慈与桑一如以前就认识?   杨英慈和桑一如是至交好友,得知桑一如被渣男伤害,不惜以身入局,回到延三镇,和洛冠清达成快要结婚的关系后再把人甩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辛心越想越皱眉头,这样的推理思路乍一听似乎很合理,仔细想想哪哪都不对劲。   多好的朋友才能帮到那份上啊?除非杨英慈和桑一如有什么特殊关系?这么狗血的方向似乎不太符合任务的调性。   辛心头大如斗,将自己的疑问说出来后,关昊和石锋几乎同时摇头否认。   “如果桑一如和杨英慈以前就认识,就不会有她多次蹲守杨英慈被王同光父母发现的事了,”石锋道,“我还是倾向于两人的确认识不久。”   关昊则说:“我们去桑一如公司调查桑一如的时候找到了她的履历,她毕业以后留在了大学所在的城市工作,最近才调动到这里,她和杨英慈没有明确的地理位置上的交集。”   “那就更奇怪了,”辛心不解道,“两个人没有深刻的联系,即使杨英慈对桑一如的遭遇抱有同情,也不至于去杀洛冠清或者帮助桑一如杀洛冠清吧?”   还是动机的问题,这个动机实在太单薄了。   当然辛心也知道会有一些变态杀手会以正常人看来很不可思议的薄弱动机去杀人,但是很明显,这里具备的因爱生恨的动机并不“变态”,属于常规的情感因素,只是桑一如和杨英慈的连接不够深。   “会不会凶手真的是桑一如?杨英慈才是被利用的那个?我们都被她骗了?”辛心提出进一步的反转猜测。   关昊道:“也许桑一如和杨英慈都没有主观上杀害洛冠清的想法,桑一如想报复洛冠清,杨英慈想给洛冠清一个教训,一个推着一个,她们两人只是造成了洛冠清半夜上崇南岭的结果,杀人者另有其人?这里不存在几人阴谋联合,就是巧合?”   辛心也不敢确定。   假设一个人的死亡是由各种巧合而组成的,这有没有可能?辛心认为有,甚至他的脑海中相应地已经出现了类似的影视作品。   看似离奇的谋杀案,实则最后没有凶手。   任务无限接近现实,所以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而这恰恰就是任务最难的部分……   “看看杨英慈电脑里有什么线索吧。”   这个时候就要引入更多的线索来推理。   石锋刚才已经破解了电脑的密码,电脑的密码是Mary0201。   “Mary我理解,是她那个公众号的名字,0201是什么意思?”辛心道,“杨英慈的生日不是这一天吧?”   “不是。”石锋道。   杨英慈的电脑桌面和她的这间书房一样,堆满了东西。   “也不是洛冠清或者桑一如的生日,难道是什么纪念日?”关昊道。   辛心摇头,他感觉脑子里一团乱,好像案子已经有许多条道路可以走出去,可是每一条又似乎都是死胡同。   杨英慈的电脑里几乎全是和工作相关的东西,三人盯着电脑查了两个小时,也没查到什么任何特别的线索。   “这个就是杨英慈纯粹用来工作的电脑吧,”辛心皱眉道,“里面一点她的私人信息都没有。”   就连相对应的存储聊天记录的模块也都是和工作有关的,大概率杨英慈在私生活和工作方面有不同的社交账号,而在这台电脑或者说这个空间之内,杨英慈就只工作。   属于私人空间的卧室,辛心他们一开始就查看过了,东西更是少得可怜。   越是这样,辛心就越是觉得诡异。   到底什么样的人才会在自己生活的地方不留下任何属于自己的痕迹? 第268章 深林 可悲   对于杨英慈的调查, 就这样无功而返吗?   辛心很不甘心,他从这种未知中感觉到一种异样的危险。   到了任务快要截止的时间, 他们对一个人物的了解还存在那么大的空白,这无疑不是个好现象。   “现在怎么办?”   辛心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马上天又要黑了。”   下一个天黑,就是他们提交任务的时候。   合理的安排是明天7号白天,他们上山和队友会合,把两边最后的线索合起来,看能不能最终推理出真相。   现在他们这里得到的线索是首先桑一如肯定是有问题的,桑一如在口供当中选择撒谎,而且是两次, 第一次的时候已经是谎言,在面对关昊的千里追查之后,竟仍然选择撒谎, 这说明桑一如要么参与了犯罪, 要么就是知情人。   而桑一如有非常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这说明至少动手的另有其人, 现在这个另有其人嫌疑最大的就是杨英慈, 因为桑一如在与杨英慈的事件里选择了撒谎。   所以问题最终还是落到杨英慈身上。   仔细想想, 无论是被害的洛冠清、萧寒松、桑一如, 这三个人物和杨英慈都存在一定的关联。   “还有两个被害者,”辛心忽然想起那个受伤的男人, “他一直念叨着‘行叔救我’!”   太阳落山之后,钩锁街的另一面出现了, 黑市商贩陆续出现,默不作声地占好自己的地盘,几乎每人都叼着一根烟。   关昊径直走向衰仔, 衰仔笑嘻嘻的,“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今天又想打听什么?”   “我要见行叔。”   关昊单刀直入,气势让衰仔愣了一愣,随即又笑了,“想见行叔?没问题,跟我来。”   关昊向着不远处的辛心和石锋打了个手势,两人跟了上去。   上次见行叔是在行叔“家”里,这次行叔又换了个“家”,正在院子里乘凉抽烟,见衰仔带着三人进来,丝毫不惊讶,脸上仍带着悠闲的笑容,仿佛笃定他们会回来再找他似的,“又见面了。”   面对这么个在现实中称得上是犯罪分子的人,辛心内心警惕,同时不断洗脑自己,假的假的假的,设定而已,当他是警匪片的金牌配角就好。   “行叔,”关昊作为长期混迹黑市的人,这里是他的主场,他站在前面,让辛心和石锋躲在他身后,“不好意思,又打扰你了。”   行叔笑着摇摇头,“老头子一个人很寂寞,不打扰。”   关昊看了一眼行叔椅子旁的衰仔,衰仔脸上也是笑嘻嘻的,他们两人传递出一种悠闲而胸有成竹的感觉,仿佛已经料到了他们三人的来意。   “崇南岭发生了意外,”关昊道,“警察正在查枪的来源。”   “出了这么大的事,是应该查,谁杀的人,谁就偿命,到哪里都是这个道理。”   “行叔说得好,杀人的再怎么想躲也还是跑不了,就是坏了规矩,拖累了做生意的人。”   行叔淡淡一笑,“一个人坏不了生意。”   “那一个人,”关昊顿了顿,“做得成生意吗?”   行叔似笑非笑地看着关昊,视线从关昊身上越过,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辛心和石锋,“我这里不打哑谜。”   关昊道:“既然行叔你爽快,那我们也爽快,我们在山里发现了个人,带着枪,是你的人。”   “我的人怎么了?”行叔道,“崇南岭不是不设门票吗?”   “行叔,崇南岭不是黑市。”   “黑市是什么?我没听说过。”   关昊笑了,行叔身后的衰仔也笑了,三人对着微笑,明明是挺和谐的画面,却弥漫着暗流涌动的味道。   “衰仔。”关昊眼睛盯着行叔,喊到衰仔,衰仔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到”,关昊继续道:“我常听你说你们上下都是一家人,行叔就是你的阿爸……”衰仔仍旧是一脸不在意,直到关昊说“看来那只是说说而已,你们的家人死了,你们也根本不在乎。”   辛心注意到衰仔脸上的笑容有短暂的僵硬,随后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前面的行叔,行叔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是辛心还是从那双看似慈祥温和的眼睛中看出了毒辣的意味。   “死了?”行叔轻声反问道。   关昊道:“应该快了,他受了重伤,还在念叨着‘行叔救我’。”   衰仔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他的神情变得严肃,视线完全地注视了行叔,辛心相信行叔应该也感觉到了那种注视。   “他现在人在哪?”行叔的神情、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在崇南岭,”关昊道,“崇南岭那个地方有多复杂,我想行叔你应该清楚。”   行叔默默不语,那双慈祥的眼睛陡然变得充满了压迫感,静静地看着关昊。   “我知道行叔你重情重义,”关昊道,“我们可以合作的,衰仔,”他再次点到衰仔,衰仔扭头,脸上没有笑容,甚至有些警惕,“你了解我的,我说到做到。”   衰仔迟疑了一下,转向行叔,“昊哥人不错。”   行叔没接话,直接问关昊:“你要什么?”   关昊道:“三个问题。”   “说。”   “行叔你的人在崇南岭做生意多久了?”   行叔淡淡道:“崇南岭没门票。”   三人瞬间明白了行叔的意思,看来他们在崇南岭发现的那个男人不是个例。   “那人上山是和谁交易?”   “我们不会出卖顾客的情报。”   关昊向前走了一步,他双眼直直地盯着行叔,道:“最后一个问题,萧寒松知情吗?”   行叔仰头看着关昊,沉默片刻后甩了甩手里的烟,慢悠悠道:“这个问题,你不如去问你们老大。”   辛心内心敲了一记不轻不重的鼓,他们的猜测是对的,萧寒松很有可能知情,那么毁尸灭迹的人也会是萧寒松吗?   “谢谢行叔。”   关昊三人转身即走,出了院子后没走远就停了下来,三人等了一会儿,身后脚步声匆匆传来。   衰仔追了出来,“受伤的是欢哥吗?”   辛心描述了下那个受伤男人的体貌特征,衰仔立刻确定了,“是欢哥!”他抓住自己的头发原地打转,因为手抓得太紧,脸都有些变形了,“他伤得很重吗?!”   “伤得挺重的,”辛心如实回答,“你想,他要是伤得不重,会在那喊‘行叔救命’吗?”   衰仔咒骂了一声,双眼通红道:“你们会救他?”   “尽量。”   衰仔盯着辛心,他和关昊熟,对于关昊反而不是完全信任,因为知道关昊很滑头,是个游走在黑白两边的边缘人物,但是辛心给他的感觉不一样,说尽量不像是敷衍,好像是真的会尽力,衰仔轻舒了口气,双手合十,“谢谢。”   辛心视线落在他合起的手上,“欢哥是和什么人去交易的,你知道吗?我们怀疑就是和他交易的人让他受了伤,你也是干这一行的,应该知道里面的危险。”   衰仔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上次你们不是还带了两个人来吗?”   辛心心脏骤然一紧,查尚和阮霆——难道这次任务真的存在对抗?!   “这里是行叔的地盘,我们和他们那边交易一直都很顺畅,他们用东西换枪。”   辛心脑子有点懵,他看着衰仔,努力判断他有没有说谎。   石锋冷不丁道:“来交易的是那两个人吗?”   衰仔道:“不是,我没见过他们。”   辛心又松了口气。   “你说他们用东西换枪,”辛心追问道,“什么东西?”   衰仔意味深长地看了三人一眼,“行叔说了,你们可以自己去问你们的萧队长。”   衰仔离开时,辛心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那个行叔并不是真的重视下属,衰仔也不是真的有情有义,行叔是因为衰仔在场,他当老大的,不能显得太冷漠,衰仔是怕自己有一天也会落到那样的下场,什么家人兄弟情义,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罢了。”   辛心看向石锋,石锋面色冷静,辛心道:“我不是在想他们,我是在想萧寒松,他真的有参与其中吗?”   “不一定,行叔和衰仔两个人都说得模棱两可,而且犯罪分子的话不能尽信,”石锋道,“先回旅馆吧,盘一盘我们现有的线索。”   三人回到旅馆开了间房,开始梳理他们新得到的线索。   从桑一如的口供当中可得出以下结论:1.桑一如深恨洛冠清,2.在有关杨英慈的接触上,桑一如撒了谎。   从杨英慈家里的情况来看杨英慈非常的封闭自我,而且警惕性很强,给人一种与这个世界没有太多联结的感觉,同时他们又发现了一个杨英慈和萧寒松的共同点,照片里的红气球。   从行叔和衰仔的口供来看,枪贩子有上山和人交易的情况,交易对象来自边境的另一头,而且萧寒松很有可能也知情。   “他们说东西,又一直让我们去问萧寒松,应该就是指……”辛心顿了顿,“偷猎者?”   关昊道:“那些偷猎者有可能的确来自边境,查尚和阮霆曾说过他们不太熟悉路,不是不知道,是不熟悉。”   辛心乍然被关昊点醒,“他们知道通过崇南岭翻越边境的路,说明这条路从前有人走过!”   关昊就是这个意思。   崇南岭地处边境,但是没有很强布防的原因就是崇南岭未经开发,地势险峻,要通过崇南岭翻越边境难度极大,如果已经形成了一条路,那说明前面走的人不是一般的多。   “所以他们骗了我们?”   辛心胸膛起伏,细思极恐,“我居然把查尚和那个受伤的人留在了一块儿……”   “我倒没有你那么悲观,”关昊笑了笑,“我在想,会不会有可能他们和那些干偷猎的不是一伙的。”   “你想想看,他们是卖枪的,偷猎的需要枪,却不找自己人买,反而要冒险到山上交易,这难道不说明什么吗?”   辛心边听边点头,“对……我就是,心里太乱了……你说得对,他们很有可能来自不同的势力。”   “不觉得这个状况和我们也很像吗?”关昊看向辛心和石锋,“即使同为守林人,我们和萧寒松也不是同一边的。”   提到萧寒松,辛心的眉头就不自觉地锁起,他的内心存在一个角落,希望萧寒松不是那样的人,可现在事情似乎就正朝着坏的方向发展……   萧寒松对守林事业并不真正关心,萧寒松对自己的人生充满了愤恨,萧寒松对洛冠清饱含嫉妒……   辛心感觉自己的头都快炸开了。   真的那么可悲吗?   辛心在心中问自己。   一个平庸的普通人,真的就那么可悲吗? 第269章 深林 上当   天亮了, 崇南岭在阳光的照耀中投下阴影。   三人站在山脚下,心情都很沉重。   这是辛心最没有自信的一次。   今天是任务的最后一天, 今晚七点,他们就要提交任务,可是到现在为止,案子仍然存在许多谜团,辛心也依然在摇摆不定。   “上山吗?”辛心忧心忡忡道。   关昊和石锋都没说话。   一旦上山,就意味着他们在山下的搜寻结束,能得到的就这么多信息,剩下的就要靠队友了。   假如队友在山上没有得到足够的信息量,那么……   辛心抿了下嘴唇, “要不,再去几个关键人物家里走一趟?”   “时间会不会来不及?”关昊道,“上山至少要三个小时。”   现在是早上六点, 距离晚上七点还有十一个小时, 刨除上山必须花费的三小时, 他们还要考虑到剩下的队友不一定就在护林站原地等他们, 可能还需要花费一点的时间集合, 拼凑两边的线索再度推理, 辛心认为至少也要花上两个小时的时间。   以上都是最理想的状况, 谁知道进山以后会发生什么?   一旦发生追击战,时间就不可控了。   “再跑一趟。”   石锋转头看向辛心, 视线接触,彼此都仿佛感觉到了一种坚定的力量, “最后一次。”   “好!”辛心飞快地答应,随即又看向关昊,关昊浅笑了一下, “那还等什么,抓紧时间吧。”   三人立即前往附近打车,先到了洛冠清家,付了钱让司机在门外等候。   洛家父母都醒着,见到三人后很激动,“查出来什么了吗?”   事态紧急,辛心没时间安慰两人,“叔叔阿姨,我有几个很重要的问题希望你们能解答。”他给关昊和石锋使了个眼色,关昊道:“我们想上楼再去看看洛先生房间的东西。”   洛父洛母点了点头,被辛心马上拉到一边。   “叔叔阿姨,洛先生以前在大学里谈没谈过恋爱?”   两位老人面面相觑,“没听他提过啊……”   “洛先生和杨小姐为什么吵架,原因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小两口闹别扭,我们做老人的也不好问,冠清是个很独立的人,他不会跟我们讲的。”   “洛先生死后,杨小姐帮他举遗像,是你们提出来的,还是杨小姐主动的?”   “是英慈主动的。”   洛母说着又流下眼泪,“英慈是个好姑娘……”   辛心嘴比脑子动得快,赶紧先截断洛母的情绪,“两人都快结婚了,你们见过杨英慈的父母吗?”   洛父洛母再次交换眼神,洛母仿佛现在才感觉有点奇怪,“还没有……英慈说等到办酒席的时候再说,她父母在外面做生意,太忙了,没时间回来,现在小年轻都是自由恋爱,婚姻大事自己做主,反正她父母也同意了。”   辛心轻皱起眉,“那你们和他们通过电话联系过吗?”   洛父洛母第三次交换视线,这次两人的视线中都流露出了些微的诧异,“没有……”   辛心点头,他吞了口水,再次提问,“洛冠清上山之前,他有没有和你们说过他要上山,为什么上山?”   两位老人齐齐摇头。   “没有,他要是说了,我们就不可能允许他那么干。”   关昊和石锋下来,两人给辛心打了个眼色,辛心对着两位老人用力一点头,“谢谢叔叔阿姨,我问完了,我们先走了。”   “哎——”   两位老人抓住了辛心的胳膊,“有结果了吗?”两双苍老、浑浊、被血丝填充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辛心,“杀冠清的,找到了吗?”   那两双眼睛里饱含的痛苦与期望让辛心无法就这么甩开他们的手。   “会找到的,”辛心握了下他们的手,“一定会的。”   三人出门上车,让司机往桑一如的公司开。   “桑一如应该还没回公司吧?”辛心道。   关昊道:“我问过前台,桑一如开了五天的房,应该明天才回来。”   辛心道:“洛冠清什么事都不跟家里父母说,两位老人基本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有件事很奇怪,”辛心往前趴了趴,示意副驾驶的关昊靠过来,又把石锋也扯过来,三人头碰头,“他们没见过杨英慈的父母。”   关昊抬眼,三道视线聚在一起,他眨了眨眼睛,低声道:“都快结婚了,双方父母还没见过面,这正常吗?”   “这肯定不正常啊,”辛心道,“虽然我没结过婚,但是这应该不可能吧。”   “听上去像是杨英慈不想他们见自己的父母。”石锋道。   辛心心下一凛,“该不会她父母已经……”   关昊不解,“父母过世了,大大方方说就好了,是怕在择偶上减分吗?”   辛心一言难尽地看了关昊一眼,关昊没明白辛心这个眼神的意思,石锋解释,“他在怀疑杨英慈的父母是不是遭遇了不测。”   这下关昊听懂了,他看向辛心,辛心神情晦涩,关昊道:“你认为杨英慈有弑杀父母的嫌疑?”   辛心道:“如果她是凶手的话,那就有,我们之前不是没碰到过杀父弑母的凶手。”   关昊垂了下脸,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好吧,看来还是我把任务想得太无害了。”   正在三人说话之间,出租车到了。   三人下车,之前关昊已经来过,和公司里的人有了充分的接触,辛心和石锋上前听他和前台交涉,之前关昊成功拿到了桑一如的简历,这次着重调查桑一如这个人给人的印象。   前台对桑一如的印象不错,桑一如漂亮温柔,性格活泼,每天早上都热情活力地与人打招呼。   关昊问道:“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特别的地方?”前台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没什么特别的吧,就上班下班,她经常加班,算特别吗?”   “经常加班?”辛心重复了前台的话,问道,“这很特别吗?”   前台道:“嗯……我们公司还好,基本没什么人加班,可能她比较上进吧。”   辛心看向石锋,石锋眼神微凝,盯着前台身后公司大大的logo。   关昊继续道:“我们想见见桑一如同部门的其他同事。”   “可以。”   前台很配合地带三人前往会议室,“三位稍等。”   等前台离开会议室后,辛心不禁问关昊,“她怎么那么配合?”   关昊道:“这公司一直想进崇南岭研究,我说可以考虑。”   辛心点了点头,三人等了一会儿后,桑一如部门的同事来了。   桑一如所处的财务部门一共七人,桑一如是新人,职务不高,其余六人对桑一如的印象大致和前台相同。   桑一如性格热情大方,非常善于交际,和其他部门的人处得也很好,还有就是经常主动加班。   “其实我们部门也不是一直都很闲,忙起来都是一阵阵的,不过她好像无论什么阶段都经常加班。”   “她喜欢去其他部门串门,也给大家买点水果零食什么的,很大方。”   “工作能力很强,履历也够硬,她上个公司很厉害,我们还挺奇怪她怎么会到这里来发展。”   “……”   同事们你一言我一语,倒是挺有表达欲。   辛心注意到其中一个女同事一直保持沉默,神情也似乎欲言又止,他视线看向那个女同事,“你好,请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女同事被点到,脸上顿时露出受惊的神情,她掩饰性地手捂住胸口,略带防御的姿态,“啊,我跟她不熟……”   其余几人齐齐地看向那个女同事,脸上的表情与那女同事的陈述截然相反,虽然没人说话,但是空气中却莫名地弥漫着“啊?”的气氛。   女同事神色尴尬,捂胸口的手又撩了下头发,辛心视线始终紧迫地跟随着她,“有什么想说的你可以尽管说,没关系。”   女同事眼神飘忽地看了下其余同事,辛心瞬间领会,“这样吧,我们到旁边的小房间说。”   “不用了……”女同事摆了下手拒绝,当着部门其他人的面,她跟辛心去小房间说秘密,那以后她在部门里也没法混了,她神色犹豫,双眼轻轻地扫过三人,“你们都是护林队的,对吧?”   三人交换眼神,点头。   “崇南岭出了枪击案,是吧?”   三人的神经同时紧绷,“你想说的和枪击案有关?”   被整个会议室的人注视的女人艰难地点了点头。   “被害的那个叫洛冠清,大家应该都看过他的照片了吧?”   女人再次环视众人,其余同事们不约而同地点头。   城市太小,发生了这样大的命案,有关受害者的讯息根本瞒不住,早就传得满天飞了。   “我看到他了,”女同事道,“他被害的那天开车来接桑一如了。”   同事们纷纷发出惊呼,辛心却略微感到失望,这件事他们已经都知道了。   “真的吗?”   “真的,我看得很清楚。”   “那男的就在我们办公楼下面接她,那两盏灯照得特别清楚,我肯定,就是他,他个子高,长得帅,我多看了几眼,确定没错。”   “我去……那桑一如好像一点都没提起啊?”   “谁知道呢……我听说那男的有未婚妻啊。”   “诶,他跟桑一如有没有什么……嗯?”   “这我不好说啊,反正那男的给桑一如开车门了,还挺绅士。”   辛心听着几人七嘴八舌地讨论,忽然脑海中“叮”的一下,“等等,你刚才说楼下的灯?当时很晚了吗?”   女同事点头,“嗯,挺晚了。”   “大概几点?”   “十点多了吧,那天晚上桑一如加班,我呢……”女同事不好意思地讪笑,“我就是不想回家被我家里人催婚,就也躲公司‘加班’了。”   十点多?!   辛心顿时震惊了。   桑一如十点多上的洛冠清的车?!不对啊,洛冠清的车行车记录仪显示他是下午到的桑一如的公司,把车停在了附近的停车场,大概一小时后,车又回到了洛冠清家。   等等……   辛心脑子彻底乱了。   “当时他开了辆什么颜色的车你还记得吗?”石锋道。   “记得,”女同事道,“宝蓝色的。”   不对!辛心脑海中警铃大作,洛冠清的车是黑色的!   上当了!   辛心脑海中只剩下这一行字。   他们上当了! 第270章 深林 无名坟   “洛冠清开车到了附近的停车场, 然后下车去找了桑一如,桑一如应该是用什么理由要求洛冠清晚上再来找她, 然后不知道是桑一如的要求,还是洛冠清自己觉得这次的行程开自己的车不好,所以开了辆宝蓝色的车来接桑一如。”   “案发时间是夜里凌晨,洛冠清十点多接了桑一如,然后为了证明他和桑一如没关系,按照杨英慈的要求上了山?”   这合理吗?   辛心感觉自己大脑里负责逻辑的板块要爆炸了。   “我严重怀疑要求洛冠清上山的人其实是桑一如!可是如果这样的话,杨英慈那天为什么要帮桑一如撒谎呢?难道这两个人真的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秘联结?”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现在还能做什么?飞到外地找桑一如已经来不及了。”   三人站在桑一如公司门外,辛心一个人输出了半天, 左右两边全都神色凝重地沉默不语。   石锋突然转身折返,辛心叫了一声“哥——”   “等我,马上。”   石锋扔下这一句, 辛心没跟上去, 只看向关昊, “你呢?有什么想法?”   关昊一脸认真道:“如果任务失败, 会怎么样?”   辛心:“……”   关昊道:“任务里说别让崇南岭的居民不高兴, 着重点了一下野兽也算居民, 我们是不是该去市场买点肉?”   辛心默默地给关昊比了个大拇指, “您真聪明。”   “食草动物应该就不用了吧,”关昊道, “一般没什么攻击性,吃点草也就够了, 要不要买点什么水果?”   “水你个……”   辛心没破功骂出那句脏话,因为石锋从公司里面出来了。   “你猜得没错,我想那天应该是桑一如约洛冠清去的崇南岭。”   辛心脑海里就两个字——完蛋。   这么重要的一环他们居然搞错了!   辛心刚想抱头蹲下, 石锋就道:“那天晚上桑一如应该是想杀洛冠清的。”   辛心手已经抱住了头,他道:“所以开枪的其实是桑一如?”   石锋摇头,“还记得桑一如说有人为她的加班做证吗?”   辛心点头。   “桑一如和洛冠清出去后大概半小时又回到了公司加班,那个女同事只看到桑一如跟洛冠清走了,前台看到桑一如回来了,一直加班到凌晨,桑一如才再次离开,所以桑一如的不在场证明是充分的。”   “……”   很好,又倒回去了。   “我让前台打了个电话去生产部,询问桑一如和生产部的人关系情况,前台告知桑一如和生产部的人关系非常好。”   石锋手指向身后,眼神锐利,“她为什么偏偏是到这里来上班?”   “延三镇里那么多公司,桑一如既往是冲着洛冠清来的,她为什么不选择离洛冠清单位或者家里更近的公司呢?以她的履历,这里任何一家公司都不会拒绝她。”   辛心双眼看着身后梦溪生物有限公司的招牌,抓了下身边的关昊,“这公司主营的业务是……”   “化肥,”关昊神情也变得凝重了,“有机化肥。”   石锋放下手,“我想桑一如应该能够有办法接触到许多化学材料,”石锋眼神锐利,“她那天晚上原本应该是计划要毒死洛冠清的。”   微风拂过脸颊,夏天的风是热的,闷的,辛心缓缓呼吸,“可是,洛冠清是被枪杀的。”   “有人捷足先登,”关昊停顿了一下,“或者让桑一如改变了主意?”   剩下的就是杨英慈家,杨英慈家依旧没有人回来过的痕迹,三人这次毫无顾忌,把杨英慈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没找到什么新的线索。   “要上山吗?”   辛心再次提问,他们的滞留不是没有意义的,至少得到了桑一如在这个案件中所扮演角色的最新版本,而且很有可能是最接近真相的版本。   已经尽力了,只有这么多信息了。   “这里已经被我们掏干净了,没别的线索了。”   辛心环视四周,杨英慈的这个家,真的不像个家,和萧寒松那个满是灰尘的家相比,这个家要显得更冷清,更孤寂,仿佛从来就不是一个家,辛心甚至都没找到杨英慈和父母的任何一张合影。   杨英慈的电脑里所有的影像、文字资料全都有关工作,仿佛她就是个只会工作的机器,那么她的生活呢?或者说杨英慈的“灵魂”呢?她的灵魂总该有个栖息地……   灵魂栖息地这个词一进入辛心的脑海,辛心瞬间想到了一个地方。   “墓地!”   三人几乎异口同声。   除了在崇南岭山上的那次,他们唯一“逮到”杨英慈的地方就是墓地!   三人立即前往墓地,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必须争分夺秒。   三人抵达墓地之后,先看了洛冠清的墓前,那束蓝色的花还在,辛心想到背后代表的意思就不由发冷,现在想来桑一如能够释然地说“我原谅他”了,是真的动过杀心并且付出过行动吧?不然的话,仇人横死,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不会有大仇得报的快感的,反而会充满了遗憾。   除了蓝色的花之外,还多了两束白菊花,三人翻检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又前往萧氏夫妻的坟前查看,和几天前来看的一样没什么变化,从墓前的灰尘来看,应该没人来过。   “你们看。”   关昊招呼两人,“这里的水果是不是换新的了?”   辛心和石锋上前察看。   关昊蹲下,拿起摆放在那的一串香蕉,“上次也有香蕉,这串香蕉连个黑点都没有,是新的。”   的确,无名小坟墓前的水果全都换新了,大夏天的,热带水果放置在那很快就会腐烂,招来虫,蚁而这批水果全都新鲜水灵不说,周围也很干净,辛心拿起一个山竹直接剥开,里面雪白的山竹肉散发着香气,显然放置不久。   三人交换眼神。   “这坟墓很古怪,但是会和案子有关吗?上次熊哥他们碰到杨英慈的时候,据说杨英慈眼睛红肿,一看就是哭过了,而且后来又在他们面前也哭了,熊哥说他看人的情绪很少出错,他感觉杨英慈那个时候是真的伤心。”   辛心道,“当时我们都以为她是为洛冠清哭的,现在,你们还这么觉得吗?”   没人这么觉得。   三人的视线看向那座无名的坟墓。   “根据我的经验,”辛心道,“任务里不会无缘无故出现这么个需要解谜的东西。”   “事不宜迟。”   关昊道,“下去找工具吧。”   “你要挖坟啊?”辛心道。   关昊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辛心道:“……没有。”   已经到了这份上,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心里多念几遍“莫怪莫怪”了,反正他也不是没挖过死人。   “不用了。”   辛心惊讶地看向石锋,他没想到他哥最无禁忌的人会反对。   “下去找工具再上来,太浪费时间了,”石锋环顾四周,“从周围找什么趁手的用吧。”   辛心:“……好!”   三人立即寻找树枝石块,找到就挖。   小墓地是个圆形坟包,形状还很精致,可见人对这个坟包的用心,可是为什么没有名字呢?   这么个小墓地,难道里面……是小孩子?   辛心强忍鸡皮疙瘩,双手握紧树枝往里挖,每一下,他都又期待又害怕会碰到什么东西,背上冒汗发痒,五脏六腑都绷得紧紧的。   三人挖了大约半小时,土刨出了一座小山,汗水一滴滴地落在挖出的坟坑里,辛心率先停下,不是他没力气了,而是——“这坟里真的有东西吗?”   石锋眉头紧皱,双手握住手里的树枝,用尽全力深深地插了进去,溅起许多泥土,树枝大半根都没进了坟墓。   关昊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样子好像真的是座空坟。”   辛心看向一旁堆起的泥土,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沁湿了贴在身上,他问关昊,“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之后,必须上山。”   辛心深深地吐出了口气,“还要再挖吗?”   石锋双目死死地盯着那根插在坟里的树枝,辛心还从来没见过他哥这个样子。   任务失败的阴影笼罩在三人头顶。   熊天磊把下山这个部分交给了他们,一方面是出于信任,另一方面是出于保护,辛心很清楚这一点,如果他们没有得到足够有用的信息,那对团队而言将是灭顶之灾,强烈的愧疚与不甘心充斥着辛心的胸膛。   辛心的大脑高速运转,他咬牙道:“我们还有机会!”   石锋和关昊看向辛心。   辛心道:“这些水果里有些贵价水果在当地很少见,状态也很好,我们找一下附近有没有什么卖山竹芒果的水果店!”   石锋立即扭身,关昊和辛心也连忙跟上。   延三镇总体封闭落后,墓地基本没有管理,周围的确有不少花店和水果店,辛心他们三人分头找,找遍了周围所有的水果店,最常见的香蕉苹果梨倒是都有,但是热带水果芒果就少见了,山竹更是没有。   辛心气喘吁吁地一脚踏入最后一家水果店,水果店规模不大,站在门口就能扫到底,没有,没有山竹。   那个人不是在附近买的……辛心几乎快要哭出来,失败了,他们有可能真的要失败了……   “要什么水果啊?”   水果店老板见辛心一脸欲哭的表情弯腰扶住膝盖,连忙上前安慰道,“别太难过了,小年轻,这里风水好,一定去过好日子了,你要什么水果?”   辛心抬头,“山竹,”他几乎不抱希望道,“店里有山竹吗?”   老板道:“山竹?山竹是啥子东西?”   辛心轻闭了下眼睛,“没事,谢谢。”   他慢慢转过身,老板喊住他,“我这里有葡萄,葡萄要吗?”见辛心不回应,他和旁边花店的老板道,“山竹,山竹是啥?”   “你土咧,山竹是啥,你卖水果的你问我,山竹是水果,可贵了,老张隔一段时间就进一箱……”   “老张是谁?!”   花店老板被扑上来的辛心吓了一跳,手往右边一指,“你要山竹?那边老张水果铺,老张进的,不过好像上午就卖光了,他有个老客人,专门问他订的。” 第271章 深林 与尸共屋   由于地理位置和海拔的关系, 白天的崇南岭温度不高,层层的树林掩映之下, 山里很凉爽宜人,也怪不得有人会无视山下的禁令上山游玩,被发现劝返也不听。   命案发生之后,崇南岭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再没有居民敢上山游玩,因为他们害怕走在山里,背后会冷不丁地飞来一枪。   那一枪究竟是从哪里飞来的呢?   熊天磊、王同光、阮霆三人在山里转了一天一夜,试图找出藏在山里的其他人。   “夜里机会更多,”熊天磊擦了枪, 对另外队友道,“我们需要冒险。”   “没问题。”王同光道。   “我同意。”阮霆道。   那具新出现的尸体被他们拖回萧寒松的护林站里,熊天磊把门给反锁了, 一旦尸体出了问题, 那么处理尸体的人就只能是萧寒松。   三人冒着极大的风险在夜里潜行寻找其余人的踪迹, 然而就像是那些人已经人间蒸发一般。   “会不会是我们三个人在一块儿, ”王同光压低声音道, “目标太明显了。”   熊天磊听出了王同光的言下之意, 摇头, “不行,分开行动的风险太大了, 我不能让你们任何人出事。”   三人在外面转了一夜,没有遇上异常的情况, 只能再度返回萧寒松那个护林站。   锁还是好的。   熊天磊打开锁,尸体还在。   他们拖尸体的时候故意留下了痕迹,就是让凶手知道他们把尸体藏在了这里, 想要处理尸体,就必须来这儿。   对于任务者来说,任务里是不存在执法机构的,但是对于原住民,他们的概念中依然存在,还是会恐惧受到法律的制裁,这一点对他们来说是有利的。   屋内本就封闭,熊天磊怕有人破窗而入,昨天离开之前已经把窗户钉死了,现在整个屋内都弥漫着发酵了一晚上的血腥味和尸臭。   这是他们最后的筹码和鱼饵。   “山的范围实在太广了,”熊天磊毫不怀疑,“他一定也知道我们在找他。”   这个“他”说的是谁?萧寒松……还是潜藏在山里那个放冷枪的人?抑或者这两个就是同一个?   王同光和阮霆都没说话。   “现在就是看谁沉不住气。”   熊天磊边说边把视线扫向两位队友。   “虽然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但是他并不知道,”熊天磊道,“所以我们必须沉住气。”   “假设他的视线一直在暗处盯着我们,那他应该知道陈安华他们下山了。”王同光道。   熊天磊点头,这也是他隐藏的另一张牌。   第一个受害者洛冠清的尸体很快就被发现,发现的人还是萧寒松,当时几人很快确定好,三人留下,三人下山报警。   不管萧寒松是否无辜,总之洛冠清的身份是毫无阻碍地暴露了。   轮到山上新出现的死者后,凶手开始千方百计地毁掉尸体,说明这个人的身份很可能会暴露凶手的身份。   现在又出现了第三具尸体……那具尸体被他们发现时刚死不久,身份是否可以暴露是个未知数。   熊天磊只能赌一把,赌凶手不希望这两具尸体暴露。   昨天另外三人下山,凶手如果注意到了,一定会以为三人是去报警,从而产生焦虑,昨天晚上凶手没来处理尸体,熊天磊想凶手要么是在犹豫,要么是在观察,怕有陷阱,或者说凶手害怕暴露自己的身份……   总之,虽然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但其实凶手的时间也不多了。   一旦另外三人上山,那凶手就会想到凶案已然暴露,警察也快要上山了,他必须抓紧时间处理尸体。   所以现在双方就等于各自拉着橡皮筋的一头,都处于极其紧绷的状态。   “我们是有优势的,”熊天磊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对两位队友道,“他不知道我们时间不多,所以,只要沉住气,我们越沉得住气,对他造成的压力就越大。”   王同光脸色凝重地轻点了下头。   和辛心一样,熊天磊也察觉到了王同光的变化。   很明显,王同光变得沉稳内敛了许多,看上去有了几分心事重重的感觉,初相遇时,熊天磊觉得这个队友城府很深,是个让他有点看不透的狠角色。   随着任务里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熊天磊也终于逐渐从王同光身上看到越来越多的情绪展露。   尤其是在这个世界里,王同光变得沉默了许多,也不怎么说俏皮话了,连招牌的脸上笑眯眯的神情都不见了,不过这样反而让熊天磊感到关系更近了。   熊天磊伸手按了下王同光的肩膀,“相信安华他们。”   王同光侧过脸,眼神中流露出熊天磊之前从来没见过的柔和,他点了点头,“我相信他。”   熊天磊又安慰阮霆,“放心,迄今为止,无论多难的任务我们都走过来了。”   阮霆微微一笑,他提了个问题,“如果任务失败,会怎么样?”   熊天磊笑了笑,“不知道,没失败过。”   阮霆轻笑一声,“也对。”   作为新人,他的神情比两个老人都要放松许多,仿佛不怎么在乎任务失败的下场。   熊天磊不知道他这是天真还是没心没肺,也只能感到庆幸,至少阮霆看上去没有崩溃,现在对他们来说,冷静是最重要的。   “你们饿了吗?”熊天磊道。   王同光摇头。   阮霆道:“有点儿。”   熊天磊道:“我找找干粮,凑合吃一点吧。”   萧寒松在护林站里买了箱饼干,熊天磊打开给了阮霆一包,又拿起一包,拍了下王同光的胳膊,“多少吃一点,补充下体力。”   王同光垂下眼接过了熊天磊手里的饼干,“谢谢。”   三人对着一具正在腐臭的尸体机械地塞饼干、喝水,熊天磊本来想提议轮流休息一小时,可在这样的环境下,连他都没有自信睡觉,实在无法提出这样的要求,改为让三人闭目养神,就算睡不着,闭上眼睛也是一种休息。   阮霆应了。   王同光没说话。   熊天磊靠坐在墙边闭上眼睛,不过几秒又睁开眼睛,王同光坐在离尸体最远的地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尸体,双眼似在出神,熊天磊又看向右侧,阮霆倒是闭上了眼睛,额头靠在窗户上,是想进入睡眠的样子。   熊天磊深吸了口气,他心里其实也没底,在这样一个大部分刑侦手段都失效的任务世界里,他所能发挥得也仅仅只有知识和经验,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的话,他只能凭借自己的“本能”来对事件进行推演,来试试看能不能带着这些人一起走出任务了。   几次任务的奖励如星星般一颗颗点缀在脑海中。   每个变灰的奖励都带着一小段记忆,他看到自己如何躲过那些致命的杀机,将罪犯绳之以法。   而还有几个奖励仍在发光,那光芒令熊天磊感到不安。   他的每次杀机都不仅仅是有关他自己的,除了他之外,背后可能还存在一个或者多个受害人,如果他任务失败,在这里牺牲了,那意味着他自己的生命结束,还有他所背负的也将逝去……   一想到这个,熊天磊就闭不上眼睛。   那些发光的奖励代表着几条生命,他不敢去想。   熊天磊努力试图回想山上还有没有什么被他忽视的线索。   他和萧寒松吃住在一起,对萧家两父子是最熟悉的……有没有什么在他眼前滑过,他却没注意到的东西呢……   是什么呢……   “有人。”   阮霆忽然站直了闪到一边,低沉的提醒让熊天磊和王同光瞬间站了起来。   熊天磊视线移动到阮霆那里。   护林站的窗户,熊天磊事先用床单给罩上了,淡灰色的床单被猛烈的阳光穿透,显得有几分透明。   窗外空无一人,三人屏住呼吸,保持沉默,视线都死死地盯着窗户。   护林站外,蝉鸣如惊雷,一声声地钻入众人的耳朵,节奏规律而鲜明,熊天磊的心跳依旧平稳,他慢慢地把手移动到腰间拔出枪,对准窗户。   阮霆和王同光见状也慢慢拔出了枪。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或许更久,一直到熊天磊举枪的手都快发麻了,护林站外依旧一片寂静。   熊天磊不敢松懈。   护林站外的锁已经被他卸下了。   如果外面有人,那人不会傻到觉得护林站里没人的,可是有人又怎么样呢?别人明白了要埋伏你,说白了,那人只能选择冒险。   汗水从额头落入眼睛,熊天磊眼珠都没眨一下,任由汗水刺激眼球。   “他或许走开了。”   阮霆出声道。   王同光看向熊天磊,熊天磊收起了枪,他低声道:“既然来了,就一定会再来的。”   那个人正在观察、踩点,有两个信息是很清晰的,第一,尸体在护林站里,第二,护林站外面的大锁被卸了,里面大概率有人。   熊天磊看了眼墙上的钟,算算时间,陈安华他们应该也要上山了。   假如他们能够内外夹击的话,胜算应该很大。   再怎么样,他们毕竟有六个人。   想到这里,熊天磊又不禁眉头一皱,原本,他们是有七个人的。   查尚也和凶手一样,几乎人间蒸发了,熊天磊他们以他失踪的山洞为中心,扩散开来找了很久,也找到了血迹,可是没法判断是谁的,也找不到查尚。   现在山里可能存在的人物有五个。   萧寒松、于卓洋、查尚、那个受伤的男人,还有凶手……也或许凶手已经在里面了。   熊天磊想起杨英慈,他有种强烈的预感,或许杨英慈也正在山上。   正在思考之时,熊天磊又听到了动静,这次动静非常明确,三人的视线同时看向护林站的门。   “什么声音?”阮霆道。   熊天磊屏息凝神地听了一会儿。   但的确外面有人正在动门,窸窸窣窣的动静,是在开锁?   熊天磊拔出枪,给两人打了手势,示意阮霆原地待命,王同光跟上。   两人慢慢靠近门,熊天磊单手握枪,给王同光使了个眼色,王同光手搭在门锁上,两人视线相交,同时点头。   一、二、三——   王同光拧开锁的瞬间,熊天磊正面对着门举起了枪。   “嘭——”   被大力拉扯的门没有打开,和外头什么坚硬的物体发生了剧烈的碰撞,两边开的门也仅仅只是被拉开了一条门缝,灰色的冲锋衣一闪而过,立即往边上闪开。   熊天磊没来得及开枪,视线垂下,门缝中间一根树枝插着两边的门把手,树枝上面缠满了藤蔓,与门把手牢牢地绞在了一起。 第272章 深林 上山   熊天磊一眼认出了缠绕在门上的藤蔓, 他这个角色不具备什么生物知识,叫不出学名, 不过这玩意他们在山上天天见,极韧也极耐烧,在山里最怕碰上这玩意,开山刀都劈不烂,他们管它叫鬼藤。   外面的人想烧死他们?!   王同光也发现了,他用力扯了下门,发现门扯不开,对熊天磊道:“那人是谁,你看清了吗?”   “没看清, ”熊天磊道,“看身高是个男的。”   一闪而过的身影个子至少一米八以上,是萧寒松吗?   熊天磊不确定。   阮霆也靠了过来, “现在什么情况?”他回头看了一眼尸体, 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看样子他是想要毁尸灭迹?”   “放火是个好主意, ”王同光道, “可这是在山里, 他不怕引起山火?”   “引起山火正好烧个干净, 又可以转移视线。”阮霆道。   熊天磊眉头紧皱,为了处理尸体放火烧山, 这样的决策成本巨大,只有反社会程度相当高的罪犯才会这么做。   还是说, 颠倒过来,其实烧山才是凶手的主要目的?   作为守林人二代的萧寒松,对这份工作并没有真正深切的认同, 甚至有可能认为自己人生中所遭遇的不幸都来自这座山。   责任转移在一些无法承担自己挫败的人身上屡见不鲜。   如果崇南岭不存在了,‘我’是否就可以获得解脱?   这样的念头,会不会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穿过萧寒松的脑海?   熊天磊把耳朵贴在门上,门外似乎又没了动静。   是人又离开了吗?   “他暂时应该还不会放火,”熊天磊冷静道,“还有人没上山。”   光烧死他们还不够,剩下至少还有三个知情人。   熊天磊看向另外两个队友,冷冷一笑,“看来他也把我们当做最后的筹码和诱饵了。”   之前他们每一次队友集合都是在这个护林站,凶手一直在山中潜行,很有可能发现了这一点,下山的三人重新上山,肯定也会到这儿来和他们集合。   事实也的确如此,熊天磊和辛心说好了,上山在这个护林站碰面。   如果他是凶手,已经到了要放火烧山隐瞒真相的地步,那再多杀几个人对他来说都已经没有任何影响了。   只要躲在暗处,来一个开一枪,事情就可以结束了。   唯一的麻烦是开枪之后很有可能会和洛冠清枪杀案并案调查,连环杀人可是大案,调查力度和单一杀人案天差地别。   不过,现在他已经没有这个顾虑了,因为烧山注定会引起巨大的轰动。   熊天磊不理解。   在洛冠清被害案时,凶手所表现出来是非常强烈的隐藏欲望,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即使是被害者也不行,所以凶手选择了从背后开枪,凶手非常不希望自己的身份被曝光。   那具被野兽啃噬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也同样表明凶手希望毁尸灭迹,不暴露自身的心理状态。   一直到现在护林站里背后中枪的这具尸体,凶手的心理状态都是连续而稳定的。   而现在凶手却陡然变得穷凶极恶起来……是什么刺激了凶手?   熊天磊回头看向那具背后中枪的尸体,他们判断这个人是偷猎者,与查尚一起失踪的受伤男性是枪贩子。   偷猎者和枪贩子,他们之间能产生什么联系?   熊天磊依照经验认为两人之间应该是交易的关系。   以物换物,非常原始,又非常安全的交易。   这两人一死一伤。   是有什么人旁观了他们的交易,被激怒了?   熊天磊眉头深锁,再次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这个时间,剩下的三人应该上山了。   *   上山的路,辛心这具身体已经走过无数遍,可这一定是最疲惫最紧张的一次,他们迟了半小时,后面石锋干脆租了辆车自己开,一路风驰电掣赶到山脚下,三人停车跑下车,连车门都没关,直接往上山的路狂奔。   体力急速下降,腿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辛心双手扶住膝盖停下,大口大口地喘气,右手臂忽然被拉了过去,辛心抬头,“没事,哥,我没事,让我缓一分钟,就一分钟。”   石锋没有放开手,“我还有力气,我拉着你。”   辛心摇头,没摇两下,左手也被拉了上去。   关昊道:“我也有力气,我们一起拉你。”   “没事……我马上好……”   “这个时候就不要发扬风格了,”关昊道,“我们不是队友吗?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助,这样互相借力,三个人都走得快。”   辛心轻抿了下嘴唇,他的体力确实正处在透支的边缘,他犹豫地看向石锋,石锋点了点头,目光坚定。   辛心也点了点头,“那我们快走。”   三人相携搀扶着继续往上走。   有了两人在体力上的帮助,辛心也终于能够分出心思观察四周,“我来看路况,你们放心地走。”   “好。”   “嗯。”   猛烈的阳光穿透掩映的树丛,鸟叫蝉鸣在山间回荡,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快要接近查尚和那个受伤的人失踪的地方附近。   辛心视线不断在四周移动,茂密而杂乱的植物形成了天然的隐蔽物,让人根本看不清那背后是否存在什么危险。   树丛中沙拉一声响,辛心连忙报信,“没事,是獐子。”   三人的速度慢慢降了下来,脚步不停地前进,辛心握住两人的双手汗水已经形成了一张薄膜,互相黏得很紧,他眯着眼睛扫视前方,一点金属的反光猝不及防地从他的眼角掠过,他拉着两人的手,大喊了一声,“趴下——”   石锋和关昊毫不迟疑地拉着辛心原地卧倒,顺势往旁边的树丛一滚,枝蔓树叶噼里啪啦地打在脸上,辛心赶紧甩开两个人的手掏枪,石锋和关昊一左一右顺势掏枪,辛心也不知道该把枪往哪指,反正先指就完事了。   “谁——”   左前方的树丛里传来一声大喝,辛心一听,懵了,于卓洋?!   “什么人?”   于卓洋还在大声喊话,“再不出来,我、我开枪了……”   辛心和石锋关昊交换眼神,怎么说,出去吗?   关昊和石锋两个人又交换了下眼神。   现在出现在山上的都不能百分百排除嫌疑,要不要现身?   “我警告你们……”于卓洋的声音慢慢有点远了,似乎是找错了方向,“这里是崇南岭,不是你们的狩猎场……”   这傻孩子还在环保频道呢?   辛心压低声音,“他在山上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难说。”关昊道。   石锋的态度冷了许多,“他自己乐意的。”   辛心道:“至少提醒一下他吧?”   关昊看向石锋,石锋冷着脸,没有表态。   “一个真正纯粹的理想主义者……”   辛心轻轻念叨。   有时候命运真的很奇怪,生来就背负着守护崇南岭任务的萧寒松千方百计地想要摆脱那样的命运,一个与崇南岭八竿子打不着,原本有着一切萧寒松所向往的光明未来的大学生却千里迢迢地过来,想要奔赴不属于他的命运。   于卓洋的声音越来越远,辛心不忍道:“他搞不清楚状况,万一被卷进来呢?”   石锋依旧沉默,关昊看了两人,举手道:“没多少时间讨论了,你们趴着,我去通知,让他下山,他要不肯,那就是他自己选的了。”   辛心连忙按住他的手,“我去。”   他想要满足自己的想法,风险就该由他自己来承担。   “你俩藏着,在后方保护我啊。”   辛心不给石锋反对的机会,直接站起了身,大步走出了树丛的掩映,确保离石锋和关昊有一段距离,又不至于两人无法火力支援后才大声向着于卓洋的方向喊了一声,“于卓洋——”   辛心的喊声在空旷的山间回荡,他心里其实也是紧张得发揪,手中紧紧地握着枪,很快,他就听到了快速奔跑的声音。   金属的反光远远地闪到了他的眼睛,是于卓洋衣服上的纽扣。   “是你——”   于卓洋看到辛心露出了欣喜放松的神情,他手里也拿着一把枪,拿枪的手势笨拙而紧绷,“我还以为……”他长出了口气,收起了枪。   辛心道:“你还待在山里呢你?”   于卓洋一脸倔强,“我说过,我要在这里守着它们一辈子。”   辛心道:“现在山上出了命案,这段时间你不适合再待在山上,还是先下山吧。”   “有什么不适合的?发生命案又怎么样,”于卓洋脸上带着冷淡的桀骜,“我早就想好了为我的理想付出一切。”   “说得没错,你为你的理想付出一切这很好,我也支持,但你要是死于意外呢?”   为了劝退于卓洋,辛心只能把话挑明,“要是像洛冠清一样被人从背后一枪打死,就那么死得不明不白的,你甘心吗?小花咪怎么办?”   “小花咪已经送下山治疗了……”   于卓洋接了一句又抿上了嘴。   “那除了小花咪之外呢?你不明白只有保全自己,才能救助更多野生动物吗?”   于卓洋不说话了,他低下头沉思,辛心感觉他应该是被他说动了。   过了几分钟后,于卓洋抬起脸,“好吧。”   辛心长舒了一口气,脸向着山道偏了偏,“你快下山吧。”   于卓洋默默地向着山道走了两步,又被辛心叫住,他回过脸,辛心道:“你送小花咪下山治疗了?”   “嗯。”   “你这两天在山里有没有碰到什么异常的人?”   “异常的人?没有。”   “萧寒松呢?你有遇上过他吗?”   “没有,”于卓洋看向辛心,“他这两天没有巡逻,我就知道他不是真心想保护崇南岭的。” 第273章 深林 彼此   看着于卓洋走向下山的路, 辛心返回,关昊和石锋也从树丛中走了出来。   “上山吧。”关昊道。   辛心点头, 经过刚才和于卓洋的这一段小插曲,他的心理上放松了不少,理想主义者的存在总是能够鼓舞人心,心理反馈到生理,他感觉自己浑身又有劲了。   三人继续赶路,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逐渐下沉,四周的温度慢慢降低,身上被汗水浸湿的衣服半干地贴在身上。   辛心一路都在观察四周的情况, 警惕是否还会有人突然出现。   就这样,三人算是顺利地抵达了护林站附近,护林站的轮廓已近在眼前, 同时夕阳也正在陷落, 人间最后一缕天光飘浮在山顶, 如梦似幻。   三人无暇欣赏美景, 辛心观察护林站四周, 没发现任何人的踪迹。   护林站的位置相对空旷, 在一个相对平原的地区, 四周被树林包围,辛心他们躲在南面的树林观察。   “窗户是被封死了?”关昊道。   辛心伸长脖子看了两眼, “好像是从里面钉死的?”他略一思索,“肯定是熊哥干的。”   “前面有拖拽尸体的痕迹, ”石锋分析道,“熊哥他们把那具背后中枪的尸体锁在屋里了。”   辛心懂了,熊天磊一定是想用这具尸体去钓凶手的鱼。   那凶手上钩了吗?   辛心认为应该没有, 如果凶手已经上钩了,那前面护林站就不会是眼下这么一幅风平浪静的景象。   “要过去看看吗?”关昊道。   辛心有点迟疑,他总觉得四周的环境过于静谧,让他觉得有哪里很不适,仿佛树林里有谁正在暗中观察他们。   这是一种对于危险的本能的直觉,是经历多次任务后,任务馈赠给他的另一个隐形的奖励。   辛心看向石锋,石锋同样脸色凝重,一言不发,辛心能看出来他跟他的感受一样,也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如果被钓的鱼发现了那是个鱼饵,而它又非常想吃掉那个鱼饵,它会怎么办呢?   假设那是一条普通的鱼,估计也就只能悻悻而去。   可那是一条彻头彻尾的食人鱼……   辛心背上猛地一打激灵,他伸手抓住石锋的胳膊,“熊哥他们会不会被困住了?!”   “被困住?”关昊道,“窗户是从里面封死的,不是从外面。”   “没错,窗户确实是从里面封死的,那应该是熊哥干的,看地面的痕迹,熊哥应该昨天就把尸体拖回了屋里,为了防止有人偷偷带走尸体,熊哥又不想……再让任何人落单,三人一起行动出去,就把窗户给钉死了。”   辛心额头上又开始渗出汗珠。   他猜测昨晚熊天磊他们三人冒险在山上巡逻,却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   三人的战斗力加在一起实在太强了,阮霆又是个越境枪贩子的身份牌,凶手就算再疯,也得忌惮三人的武力值。   熊天磊肯定也知道这一点,只是单人行动的危险系数实在太高了。   由于他的失误,查尚已经不知所踪,熊天磊不会再冒任何失去队友的险。   所以一晚上过去之后,三人只能无功而返。   幸运的是,尸体还在,凶手没有突破、或者说不敢突破那道门。   护林站的性质特殊,里面有枪,所以守林人离开护林站时,都会上两道锁,在门把手上挂上一把重重的大锁,那锁可不是随便什么人用一根铁丝就能打开的。   除了用钥匙,无论是刀劈斧砍,还是拿枪对着射,都不能打开那把锁。   尸体还在,熊天磊他们的筹码就还在,以护林站为堡垒,就只等着凶手上钩了。   凶手也发现了熊天磊他们的意图,这条食人鱼怎么会甘心咬饵?既然是吃人的“鱼”,怎么就不能够把你们也一块儿吃了呢?   辛心越想越感到脊背发凉。   得不到尸体,那也可以毁掉它。   凶手已经开始这么做了,不是吗?   想要一具尸体消失,或者说面目全非,除了把尸体交给野兽来啃噬,在山里还有什么办法呢?   “凶手想烧死他们。”   身旁的石锋缓缓说出了辛心内心正在想的答案。   关昊转过脸看向两位队友,他们脸上的神情告诉他,他们两人此刻共享大脑,所思所想完全一致。   “凶手想烧死他们?”关昊道,“他把正门从外面封锁了?”   辛心语速极快道:“崇南岭有一种鬼藤,很韧也很耐烧。”   他们的位置看不到正门的情况,需要绕到左后才能看清,不过即使正门的情况现在还是未知数,三人也基本达成了一致。   凶手想连人带尸体一起烧了。   “这会引发山火的。”关昊语气低沉道。   辛心道:“为了掩盖自己的犯罪事实,凶手已经完全陷入了癫狂。”   “现在怎么办?”关昊道,“凶手还没下手……”他略一思索就想明白了,“他不下手是因为我们还没上山。”   辛心点头。   凶手是想把他们一网打尽。   作为守林人,三人在地图上掌握了绝对优势,一旦起火,三人能够逃脱的概率也非常大。   所以凶手想直接烧死他们是不可能的。   凶手必须在放火之前把他们干掉,这样才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而凶手是有枪的,枪法估计还不错。   洛冠清就不提了,他完全是个普通人,没有任何防范意识和反应能力,另外那个背后中枪的男人包括受伤的枪贩子,那可都是一等一刀口舔血的狠人,即使是有人背后放冷枪,常年游走在危险边缘的人也会因本能而警觉,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人击杀或是伤害。   这说明凶手下手既稳又狠,抓住机会就毫不迟疑地下手。   辛心额头上的汗渗入脖子,“我怀疑凶手就在对面林子里埋伏我们。”   关昊和石锋都没说话。   太阳光越来越稀薄,可视条件越来越差,距离任务截止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辛心在这个瞬间几乎完全带入了熊天磊的视角。   这是一场代价极大的心理博弈。   凶手的弱点是还不知道他们三人什么时候上山,他们三人越晚上山,带警察一起上山的概率越高,一旦超过了某个时间线,凶手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现身先放火烧尸体。   他们的弱点是任务截止时间,他们已经处在倒计时中,没多少时间可以和凶手耗了。   此刻,辛心无比庆幸,因为他们的底牌,凶手其实是不知道的,心理压力是任务给他们造成的。   辛心在瞬间就做出了取舍。   他要忘记任务的存在。   忘记任务失败之后,他们将会遭遇的后果。   忘记他们可能会被困在任务世界里,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辛心”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看过什么,恨过什么,爱过什么……   双手用力地攥了下枪,辛心以超乎寻常的冷静道:“等。”   关昊不动声色地看向辛心,黑暗正一点点地侵蚀着崇南岭,那张满是风尘的脸庞中,一双眼睛仍旧熠熠生辉。   奇怪,连太阳都已陷落,他眼睛里的光到底从何而来?   辛心没有注意到关昊的凝视,他的注意力全在石锋身上。   一直以来,石锋都是那个在任务中更激进更“不择手段”的人,辛心能感觉到他的压力巨大,内心像紧绷的弹簧,随时都要崩断。   “哥,”辛心语气无比温柔,“能不能先忘掉任务的存在?”   石锋没说话,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脸颊绷得紧紧的,双眼注视着对面越来越暗的林子。   关昊看了一眼手机,山上没信号,只能看时间,而现在时间对他们来说恰恰是最重要的。   5点了。   距离任务截止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关昊收起手机,再次看向辛心,辛心的眼神则一直盯着石锋。   对于时间的流逝,辛心大概有判断,崇南岭的日出日落已经深深地刻印在了他们守林人的大脑里,即使陈安华只是在混口饭吃,也无法避免地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岁月中改变了自我,时间是个强大的魔法师,它的咒语是无声的,力量却是如此强大。   那个人会敢放火吗?   辛心告诉自己已经忘掉了任务,然而心跳却背叛了他的意志,越跳越快,越来越大声,然后电光火石之间,他扯住了猛地转身的石锋的胳膊。   “哥,你干什么!”   辛心压低声音,呼吸急促。   “我过去。”   石锋道,“我从背后绕过去。”   “不行!那太危险了!”   “做任务有不冒险的吗?”   “不行……”   “没什么不行的,”石锋抓住辛心的手腕用力拉开,“你就当我是去撞鬼。”   石锋再度转身,辛心这次没拉石锋了,匆匆对身后的关昊道:“守在原地,不要轻举妄动!”随即低头跟上在幽暗的林间疾走的石锋。   石锋发觉辛心跟了上来,立即停下脚步回身,“回去,”石锋语气冷然,“别让我说第二遍。”   “之前每次撞鬼,我们都互相照应,这才活了下去,”辛心压低声音,咬住牙也发狠,“别再说废话浪费时间,要冒险,要搏命,我陪你!”   石锋双眼紧紧地盯着辛心,“别逼我。”   “你也别逼我,”辛心道,“你要是出了点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   辛心双手用力攥着枪,仿佛他攥着的不是枪,而是他自己的心脏,“我要保护你,你也要保护我,我们都不死,好吗?”   辛心话音落下,人就被石锋一条胳膊用力揽了过去,这个拥抱异常短暂,刚感觉到对方的温度就分开了。   石锋直视着辛心的眼睛,“站在我身后,行吗?”   “行。”   辛心侧身,将手中的枪轻轻上膛,后背一半贴着石锋的后背,这样,他们彼此都站在了对方的身后,“走。” 第274章 深林 大火   林间异常安静, 脚步穿过树丛的沙沙声进入耳膜,搔痒着刮动神经, 辛心双手紧握着枪,除了侧肩后背与石锋紧贴的触觉之外,他的一切感官都放在了寻找可能藏匿在林间的凶手。   随着两人的移动,护林站也在他们的视线中“转动”着,辛心看到了护林站的后面,这意味着他们已经走完了一半的路,马上就要绕过去了。   石锋放缓了脚步,辛心也跟着放缓节奏,二人一点一点朝着目标位置靠近, 天已经几乎完全黑了,茂密的树林边缘已变得模糊不清。   辛心屏住呼吸,双手举着枪, 手指不自觉地在扳机处活动又绷紧。   后背紧贴着的力道忽然停下, 辛心后背撞了下石锋, 他警惕道:“哥。”   石锋缓慢而沉重的呼吸声传入辛心耳中。   辛心感觉到石锋的肩膀肌肉发力, 紧得像石头。   “队长。”   辛心听石锋道, 他心下猛地一跳, 想要扭头去看, 头刚转动一点,又硬生生停住, 继续戒备、保护石锋的后背。   “怎么都举着枪?”   辛心听到了萧寒松的声音,语气严肃中带着几分批评的味道。   “配枪不能这么随便拿着, 不知道吗?”   ……是萧寒松,真的是萧寒松!   辛心胸膛起伏,心情极为复杂, 既有对他们终于快要接近真相的庆幸,又有几分说不出的痛楚。   “抱歉。”   石锋放下了枪,他在黑暗中凝视着萧寒松高大的轮廓,“我们以为有危险。”   萧寒松见石锋已经放下枪,脸往旁边偏了偏,“陈安华……”   辛心听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名字,不由轻轻哆嗦了一下,他感觉到石锋的肩膀并没有放松力道,他也放下了枪,后肩仍和石锋贴着,只侧转过头,冲着萧寒松笑了一下,“队长,你可算出现了。”   萧寒松道:“你们这到底什么情况?危险?哪里有危险?”   “队长,你不知道吗?”辛心道,“山里又死人了,和洛冠清一样都是背后中枪。”   “什么?!”   萧寒松往前走了一步,辛心下意识地想后退,因为肩膀和石锋贴着,石锋没动,他也没动,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萧寒松走近两人。   “死人?在哪?”   离得近了,借着月光,辛心能看到萧寒松脸上和他们一样,也全是汗,眼睛也通红的,充满了红血丝,就好像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就在护林站里。”   辛心道:“熊哥他们发现的,放野外不安全,怕动物破坏尸体。”   “什么时候发现的?”萧寒松眉头紧皱,“报警了吗?”   辛心感到一种强烈的悲哀,萧寒松的演技很差,当他说“报警”两个字时,脸上包裹着颧骨的皮肤都在剧烈地颤抖。   “没有。”   辛心说,“我们怕打草惊蛇,想先请示队长你,队长,这两天我们一直找不到你,就怕你出事了,现在看到你没事,我们终于可以放心了。”   萧寒松没回话,一双属于山间汉子的眼睛盯着他面前的这两个队友,他在想什么?他会在乎这两个与他共处过,一起在山上共同度过漫长孤独岁月的人吗?   “我没事。”   萧寒松伸出手,他的手拍向两人并拢的肩膀,力道并不重,但是辛心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   “先下山报警吧。”萧寒松收回手道。   辛心“嗯”了一声,脚步却没动,石锋也没动。   萧寒松道:“走啊。”   辛心胸膛起伏,他刚要说话,胳膊就被石锋捏住,他转头,石锋双眼沉沉地看他,“走吧。”   辛心:“……”   他看了石锋一眼,余光扫向护林站。   现在萧寒松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了,把他们引开,然后放火。   石锋拉着辛心转身,背朝他们来时的方向。   三人站成了一条线,萧寒松语气淡淡道,“关昊呢?”   石锋道:“在山下等我们。”   三人向着护林站相反的方向走,石锋走在萧寒松和辛心中间,辛心慢慢地把手放进了口袋,重新握住了枪。   谁都没有说话,唯有脚踩过树枝发出的吱吱声响。   三人一直走出了大约十来分钟,马上要转到下山的路时,石锋动手了。   石锋动手的瞬间,萧寒松也动手了,辛心藏在口袋里的手拔出枪,扭身对准缠斗在一起的人,他压低声音道:“萧寒松,快住手!”   黑暗中,树林不住乱颤,两道黑影几乎分不清谁是谁,就算能分清,辛心也没法开枪,因为一旦枪声响起,那个躲在暗处准备放火的人就不会现身了。   刚才石锋捏住他胳膊的瞬间,他就明白了石锋的意图,也明白了熊天磊的意图。   以熊天磊的本事,即使真的被困住了,辛心相信他还是有办法能够脱困的,但是熊天磊没有。   他仿佛看到了熊天磊的眼睛,威严而又可靠地凝视着他。   一个鱼饵不够,那么再加上我们呢?   熊天磊是自愿被困住的,他决定以自己来当鱼饵,去钓出真正的幕后主谋,他把鱼竿交到了辛心他们手里,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相信辛心他们能够做到!   所以他现在不能开枪。   一旦开枪,就前功尽弃了。   “走!”   辛心听石锋道,“快去支援关昊。”   石锋的声音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他双臂死死地压住萧寒松的后颈,避免萧寒松喊出来。   辛心脑海中迟疑了一秒,立即握着枪转身狂奔。   树枝噼里啪啦地打在脸上,辛心吸气狂奔,侧头尽量闪避。   “哗——”   辛心边跑边扭头循声望去,看到了起火的护林站——以及护林站前面火光中同样扭打在一块儿的两人。   辛心直接调转方向,冲着护林站而去,“关昊!”   关昊正在与人缠斗,两人翻滚之间,辛心看清了,和关昊打斗的人是于卓洋!   “救熊哥!”   关昊边喊边挥下一拳。   护林站的两扇大门门把手上插入了一根碗口粗的木头,树枝上密密麻麻地缠绕着鬼藤,地面密密麻麻地铺了一层松果,全都已经烧起来了,天然油脂的味道直入鼻腔,烟雾向里蒸腾。   辛心立即脱下穿着的冲锋衣,缠住双手,直接上手抱住那根木头的边缘,木头刚烧不久,温度急剧上升,瞬间就穿透了冲锋衣,烧得辛心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又马上重新抱紧,他大吼着,用身体全部的力量拉扯这根被牢牢绑在门上的木头。   “安华!”   里面熊天磊喊了一声。   辛心无暇回答,火苗冲着他的脸去,烧得他脸上汗如雨下,浑身都像落入炭火堆的栗子一样,马上就要爆开了。   两扇门之间被辛心拉扯出了二十厘米左右的空档,空挡里伸出了手,鬼藤砍不断,烧不烂,已经完全成了一团烧着的火线,那双手穿着浸透了水的手套,摸着滚烫的火线去找鬼藤的源头。   上面不断地有水浇下来,不能灭火,只能缓解鬼藤上的火苗。   “陈安华。”   辛心迷迷糊糊地听到人喊他,“坚持住!”   辛心没回答,眼睛受不了火熏,早已经闭上,呼吸也被呛得无法正常履行,只记得双手死死地扯住那根木头,忘了,全都忘了,忘了身体还有知觉,忘了任务,连自己都快忘了……   坚持,我一定要坚持——   脑海中只模糊地剩下这一个念头。   谁都不要死,谁都不要死……   后腰猛然传来强大的力道将他往后一扯,噼啪一声,木头从被松开的鬼藤里掉了出来,辛心也随着惯性放开了双手,跟着身后的力道一起倒在地上。   石锋立即扯掉了辛心手上的冲锋衣。   “心心——”   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叫他的本名?   辛心睁开眼,看到他上方的人,脸被熏黑了,两边嘴角全是血,还在不断地往下流。   “哥……”   辛心喃喃道,他胸膛向下轻坠,长舒了口气,看到他哥,他就放心了。   被困在护林站的熊天磊三人冲了出来。   王同光脱了手套,双手红肿垂下。   熊天磊抱着桶水,拉起王同光的手往里放,同时对阮霆吼了一声,“给他水!”   阮霆提着自己的那桶水跑到辛心和石锋面前,石锋正托着辛心两条烧伤的手臂,他低着头,阮霆把水桶放在地上,用双手给辛心的手臂泼水降温。   “马上任务就结束了,出去就会好了。”阮霆安慰道。   石锋和辛心谁都没应。   辛心脑子还在犯晕,吸了太多烟了,其实双臂已经麻木,阮霆泼水,他也没什么太大感觉,应该是很痛的,但他只感觉到颤抖,他自己在颤抖,抱着他的石锋好像也在颤抖。   关昊那处理好了于卓洋,把人绑在了树上,又拖着被石锋扔在一边的萧寒松也过去,把两人靠在一起,这才过去与队友们会合。   众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伤,关昊过去在辛心身边蹲下,看到辛心的手臂,不忍地低了下头,一抬头才发现抱着辛心的石锋嘴里不停地在渗血,熏黑的脸上还有两道泪痕。   关昊眉头紧皱,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尚且如此心疼,更何况他呢。   熊天磊和王同光也向着他们这边一起靠拢了。   “任务……”   辛心睁开眼,看到周围围了一圈队友,喊完任务以后,又叫:“查尚……”   查尚还没出现。   辛心没力气了,他仰天,最后道:“哥……”   石锋用手抹了下辛心的脸,他看向关昊,示意关昊分享他们三人得到的讯息。   关昊点头。   “萧寒松……”   关昊回身看向被绑着的两人,萧寒松满脸狼藉,也受了不轻的伤,“你……”   他刚才开口,“砰——”   一声枪响从密林中传来,电光火石之间,熊天磊一把扑倒了关昊,子弹射入起火的护林站里,没入火海。   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又是砰砰两枪射出,石锋抱着辛心滚地躺倒,王同光和阮霆举起水桶抵挡,几人狼狈地向着燃烧的护林站后方躲去,数发子弹又紧随其后,如死神般追踪而来,闷哼声不断响起。   几人转移到了护林站后面,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熊天磊询问:“都伤在哪了!有没有致命伤!”   关昊按住手臂,摇头,“我没事,我是手。”   阮霆道:“我也没事。”   王同光道:“腿。”   辛心吃力道:“我没受伤,哥……”他想伸手去摸石锋,可是手不听使唤,完全僵直着没法动弹。   熊天磊也伤在了腿上,他直接摸了不说话的石锋,先摸到了石锋肩膀上的伤口,石锋抓住了熊天磊的手,缓缓摇头,他嘴里还在渗血,熊天磊双目惊骇地盯着石锋,石锋再次缓缓摇头,拉开了熊天磊的手。   万幸护林站的主体是由石材建成,虽然此刻烧得噼里啪啦,一时还没有倒塌的危险。   熊天磊看着这群伤残的队友,在火光中大喝道:“杨英慈,你这么丧心病狂,就不怕遭报应吗?!” 第275章 深林【完】 终章   火焰随着风轻轻摇摆, 火星不断飘落。   熊天磊的喊话,众人都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   杨英慈就是凶手, 这一点,他们已经都非常明确,唯一让辛心感到意外的是于卓洋居然也参与其中,他真的以为就只有杨英慈和萧寒松两个人。   当他发现与关昊搏斗的居然是于卓洋后,他的脑子不受控制地“嗡”了一下,然后就忙着救队友了,他没有时间去想自己的推理是否错误,而且他也不认为自己犯了错,所以, 当熊天磊喊出杨英慈的名字时,他无知觉地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缓缓陷落。   是杨英慈,那个初见面穿着一身冲锋衣, 侧脸优雅而知性, 还显得有几分忧郁的杨英慈。   “熊哥, ”关昊充当了辛心他们这三人暂时的发言人,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熊天磊从怀里拿出了样东西, “是这个。”   辛心吃力地转过脸, 瞳孔震颤, 他震惊地发现熊天磊放在手里的居然是那本萧寒松枕头下面的色情杂志。   “这种色情杂志除了收录各种女性的暴露照片之外,也会收录一些文章来作为图片的间隔。”   当门被锁住后, 熊天磊意识到门外的人是想烧死他们时,他就开始质疑凶手真的会是萧寒松吗?   以他对萧寒松的了解, 固然崇南岭给萧寒松带去了许多痛苦,可说让萧寒松放火烧山,熊天磊判断他做不到, 至少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萧寒松的背后一定有一个人。   那个人足以影响他的灵魂,让他做出背叛他一生事业的决定。   熊天磊想那个人绝对不会在萧寒松这里毫无痕迹。   “这本杂志上有一页尤其的陈旧泛黄,一定由主人反复翻阅摩挲过,不是什么大胸美女,就是一篇用来做间隔的文章,文章没有署名,是第一人称,讲述了一个少女的心事。”   这种刊登在色情杂志上的文章也不会是什么正经文章,整篇文章都在描述少女的初夜,熊天磊读完之后,相比于色情挑逗,他感觉到更多的是一种痛苦。   文章中反复提到撕裂般的疼痛。   “……纯真离我远去,那撕裂般的疼痛改变了我对于许多、许多的看法,我已不再是我了……”   “那种撕裂般的疼痛每晚都会在我的胸膛里复活……”   “深夜里,我的孤独再无慰藉,全身弥漫着撕裂般的疼痛……”   “没有区别,我明白了,这个世界上的痛苦没有任何区别……”   一开始熊天磊他们三人认为少女可能是被性侵了,可是在经过反复的研读后,丰富的经验告诉熊天磊,这篇文章并不是真的在讲一个少女失去了自己的童贞。   “你们看,撕裂般的疼痛为什么会率先在我的胸膛里复活?”熊天磊举着杂志,对着王同光和阮霆道,“胸膛里的可不是性器官。”   “还有,假设她真的受到了性侵,为什么结束后,她在深夜里会觉得孤独?这本杂志的印发时间是十年前,而且这样的杂志在上面写什么都不会有人在意,所以大概率作者是没有太多粉饰的。”   胸膛里的是心脏,是什么让少女产生了撕裂般的疼痛?是什么让少女感到孤独?是什么让少女改变了对于这个世界的看法,甚至觉得“我已不再是我”?   熊天磊他们三人讨论了很久,方向很多,没法确定。   关昊从辛心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幸好,手机没被烧坏。   手机里一前一后两张照片,照片的共同点是同样的红气球和笑得很甜的两张脸。   水果店的老板光是看杨英慈小时候的照片就一眼认出,“是她,就是她,向我订购的山竹!”   杨英慈第一次来墓地附近买水果,正是去年她回乡定居的时候。   “买水果啊?随便看,我们这里都是新鲜水果,”老板招呼道,“需要什么?”他见杨英慈视线滑过却不停留,热情道:“没有的话,我也可以进货。”   “她要求很高,水果一定要新鲜,品相要好,可以加钱,但是不能有任何瑕疵,东西一定要好,她可上心呢,雷打不动,每天都亲自来换水果,嘿,我就奇了怪了,你说……”老板压低了声音,“……都是供给死人的,要那么好干什么,又不是真能吃得着。”   辛心他们三人也觉得奇怪,那个无名坟墓居然真是杨英慈供的,里面什么都没有,连件衣服都没有,每天都换新鲜水果,这说明杨英慈对坟墓里的“空气”感情是非常深的,难道是她的父母?尸体没有回乡?   辛心在开脑洞时,关昊冷不丁道:“那张照片再让我看看。”   “哪张?”   “杨英慈小时候那张。”   辛心连忙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关昊,关昊把辛心拍下来的杨英慈电脑桌面反复放大缩小。   “动物。”   关昊转过脸看向辛心,“是动物。”   辛心看着关昊的眼睛,猛然想起他们之前开的玩笑。   “食草动物应该就不用了吧,一般没什么攻击性,吃点草也就够了,要不要买点什么水果?”   “水你个……”   水果!   新鲜的水果是给食草动物的!   关昊举着手机在火光中让熊天磊三人察看,“萧寒松他们一家三口合影的大帐篷不是移动电影院,那是马戏团,”关昊的嘴和脑子都一样快,“杨英慈父母常年在外地走动做生意,她父母就是开马戏团的!杨英慈在照片上靠着的也不是墙,是马戏团里的大象,灰色的是大象的皮肤!”   关昊的声音顺着燃烧的火焰与滚烫的风在空中游荡,寂静地旋转,他侧过身,向着密林中的方向,“你的公众号账户叫‘玛丽说’,我们查过,1916年,有一头叫玛丽的大象因为受到驯兽员的虐待,反抗中杀死了驯兽员,最终被处死了,你的玛丽呢?它也死了吗?!”   熊天磊只露出了一只眼睛观察,他看到于卓洋猛然向后看去,从他的反应来看,他似乎不知道杨英慈的背后还有这么一段故事,相反的,萧寒松就显得很坦然,闭着眼睛背靠在树上。   “杨英慈,你为什么要杀洛冠清,洛冠清有哪里对不起你?他对不起的明明是桑一如,想杀他的明明也是桑一如,为什么你劝退了桑一如,替桑一如杀了洛冠清,你和桑一如的关系很好,你很在乎桑一如?你们之间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纠葛?”   黑暗中密林幽深,四周安静得只有风声和火声,关昊所有的问题,杨英慈都没有回应。   根据他们对于桑一如口供的推理可以得知,桑一如和杨英慈碰面之后,两人一系列的行为举动都是桑一如在编造谎言。   真实的情况可能是杨英慈劝住了桑一如,她允诺要帮桑一如除掉洛冠清。   如果杨英慈已经决定了要帮桑一如除掉洛冠清,那就不会再把桑一如搅进来。   凶案发生的那天,洛冠清去见桑一如,这可能是桑一如没料到的,在和洛冠清短暂交流后,桑一如回到公司。   她会做什么呢?   代入桑一如的视角,辛心猜测桑一如大概率会联系杨英慈,于是杨英慈指导桑一如要求洛冠清换车去接,这才有了两次换车的情况发生,而杨英慈那么做,是为了洗清桑一如的嫌疑。   因为很快,桑一如回到公司,就会有极其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杨英慈的思路依旧是撒不完全的谎,先吊起对桑一如的怀疑,再洗掉,就会事倍功半。   为什么杨英慈会愿意为桑一如冒那么大的险呢?死去的“玛丽”对于杨英慈意味着什么?他们无法准确地得出答案,但显然它对她异常重要。   在完全没有生活痕迹的地方,唯一有色彩的就是这张电脑屏幕桌面。   多年以前,杨英慈曾夺门而出,多年以后,杨英慈回到家乡,给她的玛丽立了一座空的坟墓,每天精心地为玛丽更换水果,打扫墓地。   她说,纯真离她而去,她说,撕裂般的疼痛,她说,她很孤独。   辛心躺在石锋的怀里,他脑海中竟能看到小小的杨英慈,她靠在‘玛丽’的身上,手里举着气球,玛丽玛丽,我很孤独,爸爸妈妈都很忙,他们都不理我,只有你陪着我。   玛丽,你离开了我,纯真离我远去,我看清了这个世界,玛丽,撕裂般的疼痛在我的胸膛翻涌,玛丽,你走以后,我在这个世界就是孤独一个人了。   辛心双手僵直,因为疼痛,所以说话止不住颤抖,他用身体能运用的最大力气,大声道:“它叫什么,它不叫玛丽,它叫什么!”   风吹过来,拂到脸上,烧焦的味道逐渐浓烈,黑暗中,萧寒松感觉到身后呼吸靠近。   “默默。”   杨英慈的呼吸喷洒在萧寒松耳后,她回应辛心,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冷静的,仿佛没有任何感情地回答,“它叫‘默默’。”   “她出来了。”   熊天磊压低声音,“她躲在萧寒松后面。”   辛心胸膛起伏,熊天磊压了下他的胸膛,“别说话,让我来试试。”   “杨英慈,”熊天磊大声道,“默默,是你的好朋友吗?”   杨英慈没有回答。   “它是怎么死的?”   熊天磊道,“它不会说话,墓上也没有名字,它跟你一样,一定也很孤独,你告诉我们它的故事,我们下去,说不定能帮你找到它呢?”   “找到它?”   杨英慈轻轻的笑声传入众人耳中,“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它死了,没有人找得到了。”   杨英慈看向萧寒松,“你为什么这么傻?你知道是我了,为什么帮我?”   萧寒松定定地看着杨英慈,“走吧,就当你今晚没上过山,我会解决好的。”   杨英慈摇头,“不,你解决不好,”她转脸看向于卓洋,忽然抬手一枪,“砰——”的一声,伴随着惨叫,于卓洋的腿被射穿了。   “熊天磊,”以于卓洋的惨叫声为背景,杨英慈大声道:“我给你们五分钟时间出来,否则,我就把那个蠢蛋给杀了。”   被称为蠢蛋的于卓洋抽搐了一会儿,咬牙挣扎道:“英慈姐……”   杨英慈丝毫不理会,她盯着熊熊燃烧的护林站,她早已看穿了,熊天磊的眼神告诉她,他不会见死不救的。   “杨英慈——”   熊天磊喊道,“我可以出来,我能死个明白吗?!”   “可以啊,”杨英慈道,“你想怎么明白?”   “护林站里的那具尸体是偷猎的吧,是你干的?”   “你出来,你出来我就告诉你。”   “……”   熊天磊轻声骂了句脏话,“这个女人很狡猾,她不会说的。”   “我们不能出去,”辛心使劲和石锋贴紧,“我们一露头,她就会开枪。”   熊天磊道:“事到如今,只能硬推了。”   时间快要不够了。   熊天磊顶着满头满脸的汗,“先来盘洛冠清被害的案件。”   “杀人的是杨英慈,有异议吗?”   众人都没有异议。   “过程,首先想要杀害洛冠清的是桑一如,杀人动机是情感纠纷。”   关昊补充,“她应该是想偷公司的药毒死洛冠清。”   熊天磊说“好,”然后继续说,“桑一如的杀人计划被杨英慈发现了,于是杨英慈决定帮桑一如杀害洛冠清,杀人动机——杀人动机——”   杀人动机推不动了。   众人互相看着,关昊道:“杨英慈因为童年的阴影,心理产生了扭曲。”   “怎样的扭曲?”熊天磊追问。   关昊道:“根据玛丽的故事,也许,她憎恨人类?反社会?”   “如果她是出于憎恶人类保护动物,她和于卓洋应该理念相同,为什么她对于卓洋毫不在乎呢?”   熊天磊的问题让关昊语塞。   辛心抬起僵直的手抹了下石锋嘴唇旁的血,“哥……”   石锋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刚才于卓洋的反应也表明两人的交往可能并不非常深刻,”熊天磊道,“杨英慈和于卓洋认识的时间可能并不长。”   “于卓洋——”   熊天磊换了个喊话对象,“你被骗了!你的英慈姐只是在利用你!”   熊天磊观察着三人的动向,于卓洋和萧寒松都还被绑着,杨英慈躲在捆住萧寒松的那棵树后,同样只露出了一只眼睛。   于卓洋中枪受伤后,腿上血流不止,他整个人靠在树上,听到熊天磊喊话后,他胸膛起伏,昂着头回道:“我不在乎!”他深吸了两口气,看向对面燃烧的护林站,呵呵地笑了两声,“等到今晚过来,崇南岭就不会再得不到上面的重视了,一定会有人来接管这片地区的哈哈哈哈!到时候就再没人敢进山偷猎了!”   “疯子。”熊天磊压低了声音道。   王同光接过话,“所以,为了达到目的,你不惜放火,以你对山里的了解,难道不知道山火会烧死多少动物?”   这一句无疑戳到了于卓洋的痛处,于卓洋随即大喊道:“对于整体,部分的牺牲是必要的!那是自然的选择!”   辛心艰难道:“公众号……”   关昊帮忙补充:“杨英慈的公众号里写过这句。”   “看来是被忽悠瘸了,”熊天磊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发现于卓洋的时候吗?”   众人都记得。   “我估计那时候于卓洋也还不知道山上到底什么情况,后面才被拉下水的。”熊天磊道。   “怪不得……”关昊神情一凛,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喊道,“你既然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为什么特意把小花咪送到山下治疗?因为你对它有感情了,所以它就不能牺牲了,你还记得你最初来崇南岭,是想守护什么的吗?口口声声为了整体牺牲部分,既然谁活下是由你决定的,那死了的也都是因为你!”   于卓洋被关昊说得哑口无言,因疼痛而变得迟缓的大脑短暂清醒,他扭头看向黑暗中的杨英慈,而杨英慈根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萧寒松!”   熊天磊转移对象,逐个击破,“杨英慈怎么一直躲在你身后不给你解绑啊?”   萧寒松没有回应,熊天磊看到萧寒松头向着杨英慈的方向偏了偏,可能是在跟杨英慈说话。   “砰——”   杨英慈抬手又是一枪,这一枪射穿了于卓洋的另一条大腿。   “五分钟快到了,”杨英慈大声道,“你们出来,还是不出来?”   熊天磊刚要起身就被王同光抓住胳膊,王同光摇头,熊天磊眉头紧皱,“我出去,你们掩护我。”   王同光道:“不。”   他按住熊天磊的肩膀,脸探向外,手飞快地开出一枪。   “砰砰”两声枪响,是杨英慈还击了一枪。   熊天磊直接把人扯了回去,子弹擦着王同光的耳朵过去,溅起一片血雾。   “王同光,你疯了!”熊天磊低喝道。   “不能一直被她牵着鼻子走,”王同光笑了笑,“杨英慈,你敢开枪,我也敢,我们死,萧寒松也得死。”   王同光一枪打在了萧寒松肩上,他是希望能够打中杨英慈的,不过很可惜,杨英慈的反应比他想象得要快。   “杨英慈,”熊天磊按住王同光,大喝道,“我们谈谈,好吗?”   “谈?”   杨英慈的声音夹杂在噼里啪啦的火烧中,“谈什么?”   “我们想了解你,想了解默默,默默是怎么死的,你能告诉我们吗?”   “能怎么死?”   王同光的那一枪真的撬开了杨英慈的嘴,她回道,“生老病死,就和人一样。”   生老病死,就和人一样。   辛心猛地睁开了眼睛,脑海中像是投下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将他的思绪快速燃烧。   “这么说,它是病死的?”熊天磊边喊边道,“杨英慈,我们面对面谈,好不好?”他深知要打破嫌疑人的心理防线,面对面是最好的办法,“我们不对萧寒松动手,你也别开枪,怎么样?”   对面杨英慈没有回话。   熊天磊对几人道:“我试着出去,你们援护,别随便开枪。”   辛心躺在石锋怀里,脑海中反复播放着杨英慈刚才那句。   “生老病死,就和人一样。”   “生老病死,就和人一样。”   “生老病死,就和人一样。”   “……”   生老病死,和人一样,动物与人,不,人与人,这世界上一切活着的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区别,这个世界上的痛苦没有区别。   熊天磊慢慢移动脚步,当他的身形现出的那一刻,辛心伸手,红肿粘连的手掌死死地攥住了熊天磊的脚踝。   “别出去!”   话音未落,三声枪响。   “砰——”   王同光开了枪,他那一枪对准的是萧寒松的手臂,子弹贯穿了萧寒松的手臂,没有哀号。   杨英慈也开了枪,子弹迎面向着熊天磊的咽喉,偏了一点,射入了他的右肩。   还有一枪,从哪来的?   “咚——”   人体从树后向前一扑,被死死坐住,满脸血痕的查尚从天而降,龇牙咧嘴地对着火光冲天的护林站笑,“看来没有我,你们全都得死在这个任务里啊。”他坐在杨英慈背上,把发烫的枪管顶在杨英慈后脑勺上,“别乱动,不然打烂你的头,”他转头对失血过多在昏迷边缘的于卓洋道:“还有你,敢偷袭我,等会儿就送你上西天。”   “查尚!!!”   辛心看到查尚,惊喜地大叫。   查尚眯着眼睛,“喂,你手怎么了?烧残了?”   几人相互搀扶着走出护林站的掩护,火光冲天,将几人的脸都照得极为清晰。   “被这家伙偷袭了,”查尚甩了下脸,冲于卓洋的方向,向众人解释,“小看他了,还以为他就是个天真的废物。”   辛心站不住,还是和石锋互相搀扶着坐下,他摸到石锋肩上的伤口,用自己的肩膀挡住。   “那个受伤的人呢?”   “他顶不住,死了,他是枪贩子,来和两个偷猎的交易,他们这样交易已经很长时间了,萧寒松也从里面抽油水,前几天突然被人攻击,不是那个于卓洋,就是她干的。”查尚枪顶了下杨英慈的后脑勺。   几人齐齐地看向萧寒松。   萧寒松的神色很平静,他睁开眼看向几人,“你们涨的工资,那些福利,难道能凭空冒出来吗?”   “很伟大啊,”查尚道,“我认可。”   他一知道萧寒松参与其中后,就不再现身,躲在暗处,随时准备出击,他和杨英慈萧寒松一样,一直都躲在附近,找机会接近杨英慈,直到刚才杨英慈露出破绽,他这才开枪扑上来。   熊天磊先缴了杨英慈手里的枪,随后让查尚闪开,把人翻了过来,杨英慈脸上沾了泥土和叶屑,几缕发丝散乱地堆在脸上。   “杨英慈,你为什么杀洛冠清?”   杨英慈肩上受了伤,血汩汩地流出,然而她脸上的神情却还是如初见般那么从容、淡然,她的神情如此悠远,就好像正躺在床上预备安眠一样,完全不理会熊天磊。   “因为,没有区别。”   说话的是辛心。   除了杨英慈以外的所有人,包括萧寒松都看向了他。   “她不是在乎桑一如,而是不在乎洛冠清,因为洛冠清也从来不在乎别人。”   杨英慈眼珠缓缓移动,她终于正眼看了一个人。   “所有的痛苦都没有区别,生老病死,一切都是自然规律,”辛心温声道,“默默,不是病死的吧?你和你父母产生冲突,半夜离家出走,是为了默默吧?”   杨英慈静静地看了辛心一会儿,很快垂下眼,“它老了,没有用了。”   “他们说,它不能工作了,所以,就让它回家了,”杨英慈平静道,“我知道,他们其实是把它卖了,会有人收的,”她的视线看向熊熊燃烧的护林站,那里藏着一具偷猎者的尸体,她的眼神中没有憎恨,而是平静,彻底地平静,她早就没有恨了,“你说得很对,生老病死,弱肉强食,这都是自然规律,洛冠清也说得很对,社会的运转不会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别人有别人的命运,他也有他的,”说到这里,杨英慈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很公平。”   “那萧寒松呢?”辛心忍着剧痛质问,“难道他也没有区别?”   刚才熊天磊出去的时候,杨英慈根本没有半点顾忌萧寒松,从头到尾也只是把萧寒松当做护盾。   “没有。”   杨英慈依旧平静道,她看向萧寒松,“其实你不用帮我处理尸体的,我不在乎。”   萧寒松双眼温柔地凝视着杨英慈,“可是,我在乎。”   “你在乎的不是杨英慈,”关昊冷冷道,“是你理想中完美的你。”   “你也一样,”关昊对杨英慈道,“你说没有区别,为什么不让桑一如杀洛冠清,你不想让桑一如走到你这一步,你从她身上看到了你自己。”   杨英慈再次微微一笑,“随你怎么想,我不在乎。”   “那你也不在乎默默吗?”辛心道,“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谁还会去看望默默,去给它买新鲜的水果?”   “那都是假的,是虚幻的心理安慰,死了就是死了,它从来没吃过新鲜的水果,也永远也不会。”   杨英慈轻轻吐出一口气,眼神凝望着空中的一点,“人和动物一样,没有区别,生老病死,只能接受。”   “我也不在乎她说什么,所以她杀洛冠清的动机到底有没有同情桑一如的成分?”   查尚询问众人。   辛心看着躺在地上,已经闭上眼睛,平静地迎接死亡的杨英慈。   “没有。”   他的嘴唇发出心底里催生出来的冷静而又残酷的回应,就好像是他在替杨英慈或者石锋在说话,“她不在乎任何人。”   那座空的坟墓怎么埋得下一头大象呢?倒是能刚刚好让一个少女躺下。   “她尝试过,她想去过正常的生活,但是她做不到……”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杀洛冠清的呢?应该是从那次她与洛冠清讨论印度妇女的问题,那是社会的问题,与他们无关,杨英慈隔着手机屏幕静静地审视着另一头,她用力把自己按回日常生活的那一头。   他说得对,没必要为别人的命运感到痛苦,说到底,她想做什么,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人与人,人与动物,原本就没有区别,人可以决定动物的生死,她为什么不能决定别人的生死呢?   没有区别,痛苦也是没有区别的,要么都痛苦,要么都不痛苦,那么她选择不痛苦地去做她想做的事。   辛心看向萧寒松,萧寒松也闭上了眼睛,而他的神情和杨英慈不同,是一种颓唐的绝望。   杨英慈不在乎萧寒松,萧寒松也知道,可他在乎,他希望她过上他没过上的生活,他发现了她的罪行,可他只想帮她掩盖,想要她重新去做完美的她,可她想要的,却从来不是他所想要的,她也从来不完美,相反,她早已千疮百孔。   “轰——”   护林站承受不住焚烧轰然倒塌,火星四溅,飘向树林,一时间各色鸟鸣四起,整个崇南岭都似乎被唤醒了,动物们察觉到了危险,四散奔逃躲避,哀鸣声响彻山野。   大火将要蔓延整座山,到时候,无论是谁,都要遭受同等的痛苦,这就是杨英慈所认为的世界的规律……所以她如此平静、坦然地接受……   辛心想起那张照片,女孩靠在大象身上,笑得开怀又放松。   很痛苦,可是怎么办呢?死了就是死了,生老病死,她必须接受,她的世界从此不同了,她变了,她不在乎了。   应该有正义战胜邪恶,应该有幡然醒悟悔不当初,应该有……可哪有什么应该……   辛心无力地靠在石锋怀中,严重的烫伤和吸入大量的浓烟令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感受着大火逐渐向他们逼来,石锋紧紧地搂着他,他闻到石锋身上浓烈的血腥味,他感觉到石锋淌着血的嘴唇印在他额头上,他费力地张开嘴,“哥……”   黑雾比火光抢先一步吞噬了他们,无数声音,听上去是动物们的嚎叫,明明应该听不懂的,传到意识里却是无比清晰的恭喜他们完成任务的声音,仿佛夹杂着悲泣声……   难道动物与人,真的没有什么区别?   在昏昏沉沉中间,辛心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张机票。   那是一张残缺的机票,只有部分信息明确。   目的地,是辛心的家乡。   时间,是他初三那年。 第276章 生 压缩   辛心大喘着气从床上坐起来, 下意识地伸出双臂检查,他摸了自己的手臂, 皮肤很光滑,没有那种烧伤后的粘连感。   任务里的伤是不会带进现实的,在任务里哪怕只剩一口气,只要完成任务,出来就好了。   所以大家应该都没事了吧?   辛心想到最后众人的惨状,尤其是石锋……石锋嘴里不断有血滴在他的额头上……   等等——   他好像听到石锋叫他的名字了!   辛心?心心?辛辛?   反正就是那个发音没错!   辛心睁大眼睛,所以石锋知道他是谁?还知道他的名字?!怎么会,不是进入任务以后,现实的记忆会全部丢失吗?   辛心原地愣了一会儿, 赶忙找手机联系周岩,拿起手机才发现周岩已经给他打了两个电话了,现在正在打第三个。   “喂, 周哥。”   辛心接了电话爬下床往阳台走。   “怎么样?没事了吧?”   “没事了周哥, 你也没事了吧?”   “没事。”   周岩在电话里语气轻松, 安慰辛心, “我之前在一次单人里比这伤得还重, 半条命都没了, 出来就好了。”   “那太好了……”   辛心抓着阳台栏杆, 进任务的时候是晚上七点,出来的时候还是晚上七点, 任务里流动的时间在现实中是凝固的,大学校园的晚上七点比早上七点热闹多了, 明亮的路灯,楼下三三两两谈笑的同学都让辛心有种重归现实的踏实和放松感。   “所以别担心,”周岩道, “他一定也没事。”   辛心握住栏杆的手一紧,“嗯。”   “我现在有空,出来见一面?”   “行,那还是咖啡馆见?”   “二十分钟。”   “ok。”   辛心挂了电话,换衣服时,动作停顿了一下。   脑海中那张残缺的飞机票排在半颗苹果之后,和第一次任务中得到的那张起皱的成绩单隐隐呼应着。   辛心穿上外套,抓了钥匙下楼。   二十分钟后,两人顺利在咖啡馆会合,周岩在窗外看到了辛心,辛心也看到了他,刚抬手想打招呼,周岩就打手势,示意他接电话。   “你出来,我们车上聊。”   “好。”   辛心挂了电话出去,周岩在前,他在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学校商圈隔壁的那条街,周岩的车就停在路边。   “现在天气可是说来就冷,”周岩上车后道,“不愧是小年轻啊,还穿那么少。”   辛心道:“这不是着急来见周哥你嘛。”   周岩笑笑,他盘手看向辛心,“没事,真别担心。”   辛心已经极力地在掩饰自己的心情,可在周岩面前依旧无所遁形,他赶紧道:“我听到他叫我的名字了。”   “他叫你的名字?”   辛心点头,“在快要结束的时候。”   “你确定?”   “我……我不是那么确定。”   “当时我抱着那根着火的木头,我满脑子就只想救你们,后来他冲出来,帮我一起把木头拔了出来,然后我就听到……当时我脑子很迷糊,太烫了,全是烟,我不确定……”   辛心认真回想,任务里重伤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他低着头仔细想了一下,抬头对周岩道:“他叫了我的名字之后,好像就再没说过话了!”   当时石锋刚解决完萧寒松。   萧寒松的单人武力值在护林队里绝对是第一的,石锋抱着辛心往后倒的时候,辛心清醒过来一抬头就看到石锋嘴里滴滴答答地流血,他以为石锋是和萧寒松搏斗的时候受了重伤,所以在不停地吐血。   现在想想,现实里他们无法谈论任务,像是有某种强烈的禁忌在阻止他们泄露任务的存在。   那么任务里,丢失记忆,让他们无法交流现实的信息,是否也是一种禁忌?   石锋叫出了他的名字,违反了任务里的禁忌,所以受到了巨大的反噬,导致他后面无法开口?   问题是——   “他有现实的记忆?”辛心脑子很乱,“他知道我是辛心?”   周岩眉头紧皱,在遇见辛心他们之前,他走的一直是单人任务,他所有的经验,总结出来的规律也是单人的,这种团体任务里,各色成员的情况很难用个人经验作为唯一的标准。   “你呢?你有现实的记忆吗?”   辛心摇头,“没有,除了我自己的名字之外,我什么都不记得。”   周岩道:“我也是。”   周岩想了想,分析道:“进入那里以后,与现实有关的记忆就会全部消失,留下的只有知识性的记忆和经验、情绪等等,就像是把你的灵魂从你这具身体里抽出来,你个人的成长经历全都留在了身体里。”   辛心慢慢点头,“是,那就像是一个抽象的我。”   一个具体的人,他是有过去,现在和幻想中的未来的,但是在任务里,他没有过去,也没有现在,更不会去想未来,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就只凭借本能或者说惯性去行事。   周岩斟酌了好一会儿,他忽然道:“有了!”   “有了?”   周岩看着辛心的眼睛道:“是时间!它把我们的时间带走了。”   把他们的时间带走了……   辛心隐隐有触动,但还是不能完全抓住。   周岩给他举例子,“你有驾照,会开车吧?还记得考驾照的经历吗?”   “当然记得,”辛心道,“那时候我每天早上6点起床去驾校,天天挨骂。”   那段考驾照的经历,辛心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恐怖。   周岩道:“在里面你是没有这些记忆的,只有驾驶技能,那段考驾照的时间被抽走了。”   辛心微微睁大眼睛。   “我的办案经验也是一样,在现实中需要大量的时间来积累,那些时间同样地被抽走了,只留下了经验。”   辛心跟着周岩的思路,喃喃道:“我进入里面时当下的情绪也是经过时间稀释的,但是我却不记得我是怎么缓解上一个世界的情绪的,只感觉到情绪得到了舒缓好转。”   “没错,”周岩道,“进入里面以后,我们就像是压缩饼干一样,时间就是水,它把水分抽干,只留下关键的部分,就能得到一个在那个世界里对现实完全没有记忆,但还拥有各种经验技能的我们。”   进入任务这么多次,辛心还是第一次这样深究任务里的他们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周岩的这个解释马上就说服了辛心,可是,“那他为什么叫得出我的名字呢?”   周岩神情严肃,“也许是因为你的名字对他而言不是水,而是很关键的部分。”   辛心定定地看着周岩。   他的名字对他而言,是很关键的部分?   辛心有点懵。   如果他对他真的有那么重要,他叫得出他的名字,他一定认识他的,可是他在哪呢?   “我想不出身边有这样的人存在。”   辛心神情迷茫,自从他妈妈走后,他就再也没感觉到有谁会把他看得那么重要了。   “也许他不在你身边,也许他在你身边,只是你没察觉到他的存在。”   “……”   辛心更迷茫了。   在他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他身边或者说不在他身边的某个人,把他看得如此重要,可是既然这样……   “他知道我是谁,他怎么不来找我?”辛心不解,难道他不想见他吗?   周岩道:“也许是他的处境不方便见你,你不说他压力非常大吗?我想,他可能是不想给你带去危险。”   辛心不禁着急道:“越是这样,他越是该来找我啊!”   他哥就是这个臭脾气让他最放心不下,总喜欢一个人扛事!   “别着急,”周岩拍了下辛心的肩膀,“他能和我们一次又一次在里面相遇,说明他至少现在还是安全的。”   辛心也只能这么想了。   也许,等到危机彻底解除以后,他哥才会愿意来和他见面?   “对了,周哥,我新到的奖励和我之前的奖励串起来了!”   辛心拿手机把他能从机票上看出的信息给打了出来发给周岩,周岩看了,奇怪道:“只有目的地和时间?”   辛心点头,“这好像是一张撕碎的机票。”   鉴于之前对任务奖励的研究,他们已经非常确定,任务给的奖励就是现实物体的复制品。   所以一定有这样一张机票存在,这张机票是他初三那年,也就是在那张成绩单出现的那一年,有人乘坐飞机来到他所在的那座城市,撕掉机票之后才有了这个奖励。   “看来你初三那年肯定发生了什么……”周岩沉吟道,随后对辛心苦笑了一下,“我的奖励又要靠老邢帮忙了。”   “啊?”辛心道,“又是活的吗?”   “不,是一个图案,”周岩眼睛向上翻了一下,在看脑海中的奖励,“从图案上看,应该是北斗七星。”   “北斗七星?它……它把星星放你脑子里了?”   “那倒不是,白底金星,看上去像是印在哪里的图腾或者logo,得让老邢画出来才更好判断。”   辛心点头。   周岩看出了辛心的低落,道:“别担心,事情总会有结果的。”   辛心双手抓着裤子,“我不是担心没结果,而是……担心没有好结果,”他看向周岩,“这好像是我在里面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和被鬼追都不一样,被鬼追,总让我有种不现实感,说实话,我是个唯物主义者,我不相信这个世界有鬼,所以哪怕是被鬼吓得半死,我也能很快恢复过来,可是鬼不见了,只剩下人,比鬼更让我觉得可怕。”   辛心抬手摸了下自己的手臂,“我可能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勇敢,尤其是看到你们都受了重伤……”石锋嘴里的血好烫,一滴滴落在他额头上,好像现在都还残留触感。   周岩莞尔一笑,“你也够迟钝的,到这时候才想起来怕?之前没怕过?”   辛心笑了笑,“其实之前也怕。”   一次一次地进任务,得到一个又一个让辛心看不透的奖励,让他不禁开始怀疑任务到底有没有尽头,他们到底会不会得到他们最想要的那个“奖励”?还是说一切都只是一次任务的捉弄,在他们承受不住以前,就会失去他们最宝贵的?   “你还是在担心他吧。”周岩神情温和而肃然。   辛心坦诚道:“都有吧,担心他,担心自己,担心周哥你,也担心在里面遇到的其他人……对了周哥,”辛心一拍大腿,眼睛猛然亮了起来,“我在里面感觉到好像有我认识的人,现实认识的人!” 第277章 生 评估   “老师快请进。”   开门的是戴着红色手链的弟弟宁齐君, 对于辛心的忽然到访,宁齐君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辛心试探着往里看了一眼, 宁齐君跟着转头,“老师,你找什么?”   “你哥不在?”辛心道。   宁齐君手靠在门上,让开路,笑道:“好伤心啊,原来老师是专程来找我哥的。”   “也不是,你们两个不是一直都不分开的吗?”   辛心走进双胞胎家,白天的落地窗,采光好得惊人, 几乎快要闪爆人的眼睛。   “谁说的?”宁齐君带上门,“我们不一直都是分开的状态吗?”   辛心之前就发现这对双胞胎说话有点神神叨叨的,但是他没特别放在心上, 总觉得可能中二病就这样, 况且这两个孩子原本就不是一般的孩子。   现在, 辛心起了疑心, 对双胞胎说的话就忍不住想要琢磨。   宁齐君拉开冰箱给辛心倒水, “老师, 你最近对我们很好啊。”   辛心正在四处打量, 用任务里的思维试图去寻找线索,听宁齐君这么说后, 他转头看向宁齐君,“我对你们好?”   宁齐君点头, 端着一杯水过来。   “前几天老师对我们好冷淡,不主动上我们这儿来,明知道我们害怕出门, 还说让我们自己去学校,不来接我们,我们好不容易才学会了骑自行车,老师也没有问过一句,一直只跟黎殊和你那两个师兄玩……”   宁齐君边说边把水递给辛心。   辛心接过水,水是冰的,冻得他手指一抖,宁齐君注意到了,“不好意思老师,我们习惯喝冰水了,需要给你倒温水吗?”   “不用,冰水就可以。”   辛心喝了口冰水,若有所思道:“对哦,你们学会了骑自行车。”   由于任务的存在,导致他现实的记忆明明是连贯的,却总觉得中间被断开了一样,所以辛心压根就没意识到双胞胎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骑自行车。   宁齐君笑眯眯道:“是不是很值得表扬?”   “是该表扬,”辛心道,“所以你哥呢,我打算把你们两个一起表扬了。”   “他去医院了。”宁齐君道。   辛心诧异道:“他生病了?”   “算是吧,”宁齐君道,“慢性病,隔一段时间就要去复诊。”   “是吗?他有慢性病?”   “有慢性病很奇怪吗?老师好像很惊讶的样子。”   “因为你哥他看上去挺健康的……不好意思,我没看出来。”   “他是外强中干,其实很弱的。”   宁齐君笑着转动手腕上的链子,抬起眼对辛心道,“好几次都差点没命了。”   辛心镇定一笑,“那他命还挺大的,至少现在表面看上去没什么问题。”   宁齐君不置可否,“老师你今天来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找你们玩啊,今天正好有空,本来想陪你们打游戏的。”   “可以啊,那老师就陪我玩一会儿好了。”   游戏房是整栋房子里最有生活气息的区域,看到里面随便扔在地上的抱枕和凌乱的书,辛心才会感觉到双胞胎其实还是未成年。   宁齐君拿起一个抱枕坐在沙发上,“老师想玩什么游戏?”   “我陪你,当然是看你想玩什么游戏了。”辛心也跟着坐下,他看向宁齐君,自从他认识双胞胎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双胞胎里只其中一个面对面,那感觉真的很奇妙。   由于双胞胎的长相、声音都几乎一模一样,同卵双胞胎互相应该是有心电感应,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同步进行,仿若复制粘贴,所以当双胞胎一起出现时,总会让人感觉异常。   那当其中一个消失了呢?   宁齐君盘腿坐着,一手抱着抱枕,下巴垫在胳膊上看着辛心,“这里的游戏我早就玩腻了,没意思。”   “是吗?我看你们每次玩的时候,好像都还津津有味的。”   “那是我们在比赛。”   “哦,你俩对打的时候就觉得有意思,是吧?”   “差不多。”   “我听黎师兄说你们俩要学拳击。”   “对啊,”宁齐君甜甜一笑,“还挺有意思的。”   辛心道:“学了吗?没学的话,我可以教你们,我也刚入门,正好新手带新手。”   “谢谢老师,”宁齐君笑着,视线在辛心脸上来回流转,“老师,你今天有点奇怪哦。”   来之前辛心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哪里奇怪?”   宁齐君脸伴随着胳膊向前挪了挪,靠得辛心更近。   完全一致的两张脸只剩下一张,照理说,那种恐怖谷一样的感觉应该消减才是,可是辛心却总觉得面前应该是两个人,只有宁齐君一张脸时,反而显得残缺。   辛心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拿起杯子战术喝水,眼神余光留意着宁齐君的动向。   “老师,”宁齐君道,“你喜欢我们吗?”   “噗——”   辛心没绷住,直接喷了出来。   幸好没对着宁齐君的脸。   “咳咳咳……”   辛心手忙脚乱地放杯子,抽纸擦嘴,然后尴尬地看向宁齐君。   宁齐君一脸坦然,单手撑着脸,眨巴眼睛看他。   “老师,怎么了?”宁齐君道,“我的问题很难回答吗?”   辛心擦干了嘴,侧身面向宁齐君,“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你可以去问黎师兄。”   “才不要,”宁齐君道,“他嘴里对我们就说不出好话。”   “黎师兄不是很关心你们吗?”   “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多管闲事。”   辛心轻吸了口气,“既然你叫我一声老师,那我就多说一句,黎师兄对你们很上心,你们不能这样对待别人的好意。”   宁齐君道:“那他对你呢?他对你是不是也经常‘关心’啊?”   辛心被宁齐君说得一愣。   宁齐君语气里有很明显阴阳怪气的成分,看到辛心愣神后,他道:“黎殊对你好吗?他是不是给你把什么都安排好了?像个管家婆似的。”   “管家婆也太夸张了……”   “知道今天谁带宁齐商去检查的吗?”   “……黎师兄?”   宁齐君点头,“你说他是不是管家婆?”   辛心道:“黎师兄是看你们父母不在国外,这是在照顾你们,他跟你们非亲非故的,能做到这份上,你们该好好谢谢他。”   “我们谢他了啊,”宁齐君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照顾我们,是因为我们有他想要的。”   “你们这些豪门故事不是我们这些平民能领会的,”辛心道,“宁齐君,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想要跟我说的?”   “特别的事?”宁齐君面露疑惑,“我们每天都很无聊,能有什么特别的事?”   宁齐君脸上的迷惑不像是假的,所以不是他?是宁齐商?   查尚给他的感觉很熟悉,那种古怪的孩童感和双胞胎给他的感觉很相似。   辛心猜测查尚可能是双胞胎当中其中之一。   至于阮霆……辛心觉得可能是黎殊?又想可能是双胞胎中的另一个?两兄弟经常斗嘴,和阮霆查尚那种类兄弟的关系也很像,甚至又让他想到了幸福公寓里出现过的屠飞宇,同样孩童身体,同样异常聪明成熟,但是和屠飞宇接触的时间太短,前期屠飞宇又一直在伪装,辛心也不能完全确定。   以上都是他的推测,也可以说纯粹就是他的直觉在作祟。   周岩作为队友已经出现在了他身边,那么其他队友出现在他的身边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能够证实双胞胎或者黎殊也是在任务里出现过的队友,那么离和“他”见面,是不是也已经不远了?!   辛心这样期待着,有股按捺不住的激动。   门外解锁的声音传来,宁齐君歪头,“两个讨厌的人回来了。”   “别这么说。”   辛心站起身,“去接一下他们吧。”   宁齐君放了抱枕,懒洋洋地起身,“可惜老师你都还没陪我玩一局游戏。”   “你不是说游戏没意思嘛,快走快走。”   辛心三两步走出游戏室,远远地就听到客厅里的脚步声和两人交谈的声音。   “这次评估下来,情况很好,”黎殊的声音平缓而温和,“等齐君也做完评估之后,我再和宁叔叔他们联络。”   辛心看向身后的宁齐君,宁齐君冲他耸了耸肩。   “我无所谓。”   宁齐商单独说话时声音和宁齐君居然会有微妙的不同,“你管好他就可以了。”   “管谁呢?”   宁齐君迈开脚步,走在辛心前面,率先和宁齐商黎殊碰了面。   “齐君,”黎殊刚开口就看到了宁齐君身后的辛心,“师弟?”   “师兄好。”辛心规规矩矩地先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来了?”黎殊看上去也很惊喜,“怎么不打个电话告诉我一声?”   “我想师兄你挺忙的,就不打扰你了……”辛心指了下双胞胎,“我来看看他们,听说齐商病了?去看医生了?”   黎殊微微一笑,拍了下宁齐商的肩膀,“去吧。”   宁齐商和宁齐君并肩站在一起,兄弟两人一样的面容,让看惯了两人同时出现的辛心反而觉得如释重负。   “哥哥,你来找我们玩?”宁齐商道。   辛心道:“就是来看看你们,听黎师兄说你们想学拳击,需要我指导吗?”   宁齐商和宁齐君对视一眼。   辛心再次感觉到那种奇异的和谐,仿佛双胞胎同时出现时,两人都更完整了似的。   “他们需要评估,”黎殊帮忙解释道,“如果评估通过的话,那就要麻烦辛老师了。”   辛心笑道:“不麻烦,本来就是全能家教嘛,不过学拳击需要评估,是他们受过什么伤吗?”   “小时候出过一些问题。”   黎殊代为解答,对双胞胎道:“齐商,你不是说想洗澡换衣服吗?”   “嗯,”宁齐商似乎兴致不高,“全是那个地方的味道。”   宁齐君摸了下宁齐商的肩膀,双胞胎两人手脚像黏在一起一样走向浴室。   等双胞胎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后,黎殊上前一步,走到辛心的身边,轻声道:“跟我来。”   辛心连忙跟上,与黎殊一起站到了客厅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他止不住地偷瞄黎殊的侧脸,黎殊望着窗外,压低声音道:“双胞胎不是身体上的问题,是去做心理评估。” 第278章 生 好奇   双胞胎不太正常这件事, 辛心已经大概了解到了,之前周岩查到过一部分, 黎殊也主动和他交流过一部分。   “他们一直在接受心理咨询和评估,”黎殊道,“上次你约他们玩拳击,他们就上心了。”   黎殊说着,侧过脸看向辛心,面上露出几分笑容,“这种暴力行为必须做一周的详细评估,他们原来最讨厌做心理评估,为了学拳击, 都同意了,辛心,你对他们的影响真的很大, 你是怎么做到的?”   辛心很少听黎殊叫他的名字, 尤其是这么郑重其事地叫他的名字, 他不由缓了思绪, 想到任务里, 他叫他的那一声。   “我也不知道, ”辛心低声道, “也许拳击刚好符合他们的兴趣。”   黎殊道:“之前没有完全把双胞胎的情况告诉你,我真的很抱歉, 但是看到他们现在这么大的进步,我也真的很高兴, 谢谢你辛心,谢谢你对双胞胎的关心。”   黎殊向着辛心伸出手,辛心迟疑了一下, 也伸出了手。   两人短暂地握了下手,黎殊脸上一直带着欣慰的笑意,让把他和双胞胎都当作嫌疑人来看待的辛心感觉到了熟悉的愧疚,之前他对蒋惟也是,一通猜忌防备,但在日常交往中又只感觉到对方的好意。   仔细想想,就算是劣迹斑斑,恶童出身的双胞胎也一样,至少从来没对他做过坏事。   “那现在双胞胎的情况怎么样?”辛心诚心地关心道。   黎殊道:“目前来说比较平稳,情况好的话,他们今年也许可以回英国过年了。”   ‘英国’两个字刚进入辛心的大脑,他的神经就不自觉地开始紧绷,他想到周岩那只海鸟,无名的荒岛,英国籍华人。   辛心道:“他们家里人都在英国,黎师兄,你呢?你也是家在英国吗?”   “不,我家在国内,”黎殊笑笑,“我可是根正苗红。”   辛心也笑了,“没有,是看你们关系特别好。”   “在国外当然也是有住处的,但是房子再多,家终究只有一个。”   “师兄,你这么说太凡尔赛了,那你应该也经常出国玩吧?”   “嗯,不过我可不是玩,”黎殊笑眼微弯,“等你成了赵院的学生,也会有很多机会出国公干的。”   辛心道:“那真成黑奴了。”   两人聊天气氛融洽,双胞胎洗完澡出来,两人合体之后又开始黏在一起,同声说话,让辛心陪他们打游戏,辛心被两人一左一右拉着走,忙喊“师兄”,黎殊笑着跟上,说他也一起,被双胞胎同时嘘声。   最后还是四个人联机打游戏,双胞胎使坏,让辛心和他们一边,三个打黎殊一个,黎殊道:“我本来就不擅长打游戏,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辛心,你说你站哪边?”   “原本我是想着有点过分,想和师兄你一起来着,但是师兄你居然还有不擅长的事,那我必须加入他们了。”辛心一本正经道。   双胞胎笑得很开心,辛心难得地从双胞胎脸上看出了少年人的纯真,黎殊也笑了,手轻摸了下辛心的头,辛心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只躲掉一半,略微有点尴尬。   黎殊倒没在意,“好,你们来三英战吕布,看看我能不能行。”   游戏打了半个小时,黎殊输得很惨,双胞胎高兴得截图留念。   黎殊有事要忙,先行离开,跟辛心说一定要留下吃晚饭。   “我会买菜回来。”   黎殊站在门口,他玩游戏玩得有点出汗了,把外套脱了挂在臂弯,更显得他比三人要成熟许多,他笑意盈盈地看着三人,“等我。”   双胞胎做了个鬼脸,辛心道:“那师兄你路上小心。”   等到黎殊走后,双胞胎又拉着辛心继续打游戏。   “所以你们就是要个沙包是吧?”辛心道。   双胞胎道:“我们互相打早就打腻了。”   宁齐商道:“他下一步要出什么招数我都知道。”   宁齐君也表示:“是啊,特别没意思。”   “其实你们可以出门多去看看的,外面的世界多有意思啊,”辛心把手柄放下,“你们看,你们已经尝试过去我们学校玩了,也可以尝试去别的地方。”   “去别的地方?我们没什么想去的地方。”   “黎师兄说你们今年可以回英国过年了?”   辛心做出好奇的样子,尽量自然地把话题往英国扯。   “大概吧。”   双胞胎看上去对回英国这件事兴趣缺缺。   “你们父母都在英国吧?”   “对啊。”   “那万一你们不回英国过年的话,他们会回来吗?”   双胞胎笑了,鼻子微微皱了起来,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他们巴不得永远都不回来。”   “为什么?”辛心道,随即意识到自己问得有点着急了,连忙找补说,“不好意思,随便问问,不方便说就算了。”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双胞胎淡定道,“不回国当然是怕丢脸了。”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存在什么秘密,尤其是负面的东西,不是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吗?人就是有这种劣根性,希望身边的人过得都不如自己。”   双胞胎姿态懒散,说这些话时秉持着他们一贯的非常自在坦然的态度。   “在国外,他们最起码还可以自欺欺人,因为那些鬼佬压根就没有真正地接纳他们,不关注自然就不会知道,要我说他们根本不该自卑,鬼佬的故事多了去了,比下限,他们还是差了一点。”   辛心很想继续追问下去,但再问下去显然已经超过了正常的社交距离。   即使双胞胎看上去不在乎那些……但是谁知道呢?说不定他们只是装的,就是故意以这样的姿态来引诱他上钩呢?   于是辛心按照普通的社交应对,尴尬一笑,“还是打游戏吧。”他说着拿起手柄,双胞胎却不急着跟他玩了。   “老师,”说话的是哥哥宁齐商,“你最近对我们真的很好哦。”   “有吗?”辛心晃了晃手里的手柄,“陪你们打游戏就是对你们好了?”   宁齐商摇头,“不,是你对我们很好奇。”   辛心的手臂顿住。   “老师,你很好奇我们家里的事吗?”   为了打游戏方便,双胞胎是一前一后坐着的,宁齐商坐在前面,宁齐君坐在后面,两人说话时,宁齐君会把脸凑到宁齐商的脸旁边,身体隐藏在宁齐商后面,两人这样的状态让辛心联想到他曾经在网页浏览时无意中看到的双头眼镜蛇。   两人的眼睛毫无疑问是人的眼睛,而且是很秀气漂亮的眼睛,然而此刻辛心却实实在在地感觉到犹如被冷血动物的竖瞳盯上的感觉。   辛心面对着两人,他发现自己竟然并不特别紧张,也许是经历了太多,他也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他了。   “不可以吗?”辛心提高了一点语调,“作为你们的老师,对你们进行家访,是很正常的事。”   “黎师兄希望我能够帮助你们走出家门,和外界的社会建立良好的联系,他既然信任我,你们也愿意听从我的意见,我当然就要好好干了,对,我很好奇你们家里的事,很好奇你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很好奇可以怎么更好地帮助你们。”   辛心说得毫不心虚,可以说是理直气壮,因为这是百分之百的实话。   至于任务、杀机和怀疑,他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那不算谎言。   双胞胎听完他这一番话,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离得很近,几乎是鼻子贴着鼻子了,辛心歪头打量,这么近的距离,两个人居然没斗鸡眼。   “老师,你真的好奇吗?”双胞胎转头,认真地看向辛心。   辛心点头。   双胞胎道:“你已经知道我们很多事了,还好奇?”   “知道事情,不代表彻底了解你们吧,我想你们有很多时候在我面前应该也都是装的,故意逗我的,”辛心道,“当然,如果你们不希望我了解得太多,那我也尊重你们。”   难得的,双胞胎居然不说话了。   两人一安静下来,那种接近于孩童,却又和他们外表格格不入的异常感就消退了许多。   沉默在游戏室里蔓延,这个永远热闹,永远充满笑声的地方陡然安静,这种安静让辛心感觉仿佛某种平衡被打破了。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黎殊跟你说了多少我们的事?”宁齐商道,他的语气不再撒娇卖痴,也不笑,平静得有点冷淡。   而且,这是少数双胞胎不一起说话的时候。   辛心道:“不多,基本你们也都知道。”   宁齐商垂下眼,宁齐君看向宁齐商,双胞胎不同频时,两人的差异感似乎终于慢慢显现了,作为哥哥的宁齐商似乎要更冷漠一些,双胞胎经常给辛心活泼跳脱的感觉,那似乎更多地来自弟弟宁齐君,只是宁齐商在配合而已。   “我们是试管婴儿。”   宁齐商轻描淡写地给辛心砸了个大雷,辛心再次没绷住,“啊???”   “很奇怪吗?”宁齐商淡淡道,“这项技术问世已经很多年,在国内外都非常成熟。”   “不……”   只是身边没有这样的例子存在,就算有,一般人也不会直接说出来,辛心道:“我没那个意思。”   “他们刚结婚就急着生孩子了,当然,因为他们的婚姻本来就是为了孩子而存在,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才是他们存在的必要性。”   宁齐商言语间对于谈到“父母”就像陌生人一样,淡淡道:“文瑾和宁正祥都受不了不知道性交多少次才能受孕这样的不确定事件,选择了做试管,一次就成功了。”   “真够丢人的。”   宁齐君开口接话,嘴角讥讽地笑,“就算是配种的猪也该有点职业道德,既然享受了家族的财富地位,也自愿为了持续地占有财富地位选择结合,连这点事都做不到,为了追求极致的效率,可真是辛苦他们了。”   辛心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选择静静地听,他看着双胞胎,却忽然想到了自己。   试管还是自然受孕,有什么区别呢?不照样是不被期待来到这个世界吗?   “他们本以为完成了任务,没想到却生下来一对怪胎。”   宁齐君毫不避讳地用“怪胎”来称呼自己和双胞胎哥哥,脸上神情还有几分得意,“活该要被我们折磨一辈子。” 第279章 生 三个和尚   双胞胎男孩, 两个继承人,这应该算是最优解了吧。   “小时候的事情, 很多我们都不记得了。”   宁齐君笑了笑,“哦,印象最深的就是烧洗衣房。”   辛心笑不出来。   双胞胎的遭遇既让他感到同情,也不能够完全地将两人放在无辜的位置,因为如果这样,那被烧伤的工人又算什么呢?被双胞胎欺负受伤住院的同学又算什么呢?   问题出在双胞胎的父母身上,当然父母不是自己能够主动选择的,但除了父母之外,人生总有一点东西是能自己说了算的。   只能说双胞胎的父母有错, 双胞胎也许天生就有问题,不过这也并不是他们可以伤害别人的挡箭牌。   辛心一向认为自己的价值观不够人文关怀,他始终觉得精神病人杀人, 精神病人也是有罪的, 至少该接受监管和治疗。   “所以, 你们现在的状态, 我能不能理解为是在好转, 想好转的?”辛心认真地询问道。   “什么是好转?”宁齐商道, “像正常人一样就叫好转?什么又是正常人?你, 还是黎殊?对了,再告诉你个秘密, 黎殊也是试管婴儿。”   一个接一个雷把辛心轰得完全表情失控,他呆呆地看着双胞胎, 不敢相信自己今天一下午都知道了些什么。   “他没跟你说吧,”宁齐君耸了耸肩,“老师你看, 至少我们对你还比较坦诚,在你的标准里,你说我们谁更正常?”   辛心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双胞胎看向对方,脸上露出弧度几乎一致的笑容,隐约带着嘲讽。   辛心硬生生把话题转回来,“那你们今年要回英国过年吗?”   “会吧,”宁齐商说,“我已经通过评估了,”他胳膊怼了下宁齐君,“就看下周你的了。”   宁齐君道:“你能通过,我没理由通不过。”   “你们这么多年都一直在国内吗?跟父母完全不联络来往?”   “基本上是,偶尔也会去趟英国露露面,免得他们以为我们死了,可以高枕无忧了。”   辛心斟酌了一下,道:“你们未免把你们的父母说得太坏了,也许他们是因为怀不上,才会求助科技呢,就像你们说的,试管婴儿已经是非常成熟的技术,这只是一种怀孕的方式而已。”   “不,老师,你相信我们,他们去做试管只是为了能够尽快地、万无一失地要两个男孩。”   “你们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没有。”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就只是为了要孩子,他们完全可以再要别的孩子。”   双胞胎哈哈大笑,“老师,你真是太可爱了。”   “他们是可以再要,要多少个都行,”双胞胎再次展现同时张嘴却仿佛一个人说话的奇异特点,“只要别让我们发现。”   双胞胎话就说到这里,然而其中的恶意却是昭然若揭。   那种恶意绝不只是说说而已,辛心好像是第一次在现实中感受到什么是所谓“犹如实质”的杀意。   不强烈,甚至很平淡,但他知道他们绝对是认真的。   “其实他们试过的。”   双胞胎笑了笑,同时扬起嘴角,“因为试管婴儿出了我们两个怪胎,他们终于决定尝试自然受孕,两个互相讨厌的人不得已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样子真是非常的丑陋,”双胞胎嘻嘻笑着,“看到他们那种丑态,我们倒也很庆幸自己不是通过那样的方式来到这个世界。”   “很可惜,他们还是失败了,而且失败得非常彻底。”   双胞胎笑容越来越得意。   “老师想知道为什么吗?”   辛心很想说他不想知道,但看样子,无论他怎么回答,双胞胎都会让他知道的,于是他选择沉默。   “我们偷偷录了他们造人的录像,在我们的生日宴上大屏播出,哈哈,文瑾和宁正祥后来一看到对方就想吐,吃药都不行了。”   “丢脸丢成那样还活得下去,也真佩服他们的脸皮。”   “公平一点来说,我觉得还是宁正祥更丢脸,又短又小又快。”   “是的,现在想想老师的猜测也有一定道理,说不定真的是两人实在造不出小孩才那样。”   “……”   双胞胎旁若无人地讨论着,好像辛心不存在一样,又说又笑,说到高兴的地方还会互相拉住手前后摇晃。   自从知道双胞胎不对劲之后,辛心就无法再用粗线条来应对两人,与他们相处时也越来越感到怪异的地方,而这是第一次辛心被两人的交谈弄得有点坐不住,甚至想要拔腿就走。   辛心没走,他双手放在膝盖上,安静地一直看着双胞胎,直到双胞胎自己慢慢止住了笑,也安静下来看着辛心。   两双眼睛都在审视着辛心,判断他脸上是恶心、同情还是隐忍。   以上都没有。   辛心就只是平静,不是故作镇定,也不是冷淡,也许说是平和要更合适。   “渴了吧,”辛心说,“去喝口水。”   双胞胎:“……”   这下轮到双胞胎好奇了,“老师,你听完我们的家事就没什么感觉?”   辛心道:“感触很深。”   双胞胎:“具体说说。”   辛心道:“不好意思,那是付费点播的内容。”   双胞胎更好奇了,“多少钱?”   辛心道:“沉默是金。”   双胞胎:“……”   “去喝水吧,”辛心道,“顺便给我也倒一杯。”   双胞胎:“……”   辛心催促,“快点,尊师重道,等会儿我也给你们讲故事。”   双胞胎乖乖地起身去倒水,给辛心也带了一杯,看着辛心咕咚咕咚喝了小半杯,两人凑上来,“老师,你要讲什么故事?”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原本有一个和尚,他经常下山一个人打水喝……”   双胞胎面露思索之色,这个故事他们好像听过,很传统老套的故事,不知道辛心到底要怎么讲,两人认真地听着。   “后来又来了一个和尚,两个和尚挑水喝。”   双胞胎互相对视一眼,“老师,下面该不会来了第三个和尚,然后三个和尚为了谁打水争起来,大家都没水喝了吧?”   “当然不是,”辛心捧着水杯抿了口水,慢悠悠道,“那两个和尚为了听第三个和尚给他们讲故事,就给第三个和尚挑水喝。”   双胞胎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辛心淡定地喝水,还咂了一下嘴,“别人挑的水就是好喝啊。”   “老师,你耍我们。”双胞胎磨牙道。   辛心道:“你们少耍我了吗?我小耍一下,礼尚往来,不过分吧,”辛心左手拿着水杯,把水杯放在右手掌心托着,“其实第三个和尚和前两个和尚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第三个和尚是被父母遗弃在寺庙里的,因为他来得不是时候,他的父母在不成熟的情况下孕育了他,幸运的是,很快就有一对好心的夫妇收养了这个和尚。”   “那对好心的夫妇把他视为己出,他过了几年很幸福的日子,可惜后来发生了一些事,第三个和尚和那两个和尚一样,又变成只有自己了。”   “后来,第三个和尚来到一间寺庙,他发现寺庙里有两个和尚,这两个和尚很神奇,他们不仅长相相似,就连说话举动都非常默契,两个人就像对方的影子一样。”   “第三个和尚很羡慕这两个和尚,因为无论如何,这两个和尚都可以互相陪伴,比第三个和尚好多了。”   “第三个和尚听说这两个和尚曾非常顽劣,做过不少错事,第三个和尚不了解两人的为人,他向两个和尚讨水喝,两个和尚二话不说就给他倒了水。”   辛心举了举手上的杯子,“第三个和尚很感谢这杯水,也很感谢这两个和尚,希望这两个和尚能多在庙里存点水,这样自己不会渴,还能给别人也倒水。”   双胞胎静静地听完,脸上的神情始终一成不变。   辛心道:“其实折磨他们也是在折磨自己,如果你们是真的开心,那就保持,如果只是为了给他们添堵,我觉得没必要,不管生命从何而来,它是属于你们个人的,你们有选择去哪儿。”   双胞胎看着辛心,忽然道:“老师,如果我们说刚才我们说的都是骗你的呢?”   辛心道:“啊?从哪个部分开始?”   双胞胎嘴角扬起一丝微笑,“试管婴儿。”   辛心:“……”那就是24K纯骗啊!   辛心无语了几秒,“真的假的?全都是骗我的?没有一点真的成分吗?!”   “嗯,”双胞胎憋着笑道,“全都是。”   双胞胎憋不住了,两个人笑得直接倒在了沙发上,好一会儿才直起身,笑着对辛心道:“一般人听到试管婴儿这个部分就会受不了想逃跑了,没想到老师你可以坚持那么久,害得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编了,没想到生日宴这个部分都没有逼退老师你,看来老师你的下限不容小觑啊。”   辛心:“………………”   你们的下限才是真正地不容小觑!!!   谁会拿自己是试管婴儿这种事来开玩笑啊!还绘声绘色地编排自己父母那么多事……他真服了……   辛心满脸麻木,“不是最好。”   双胞胎笑盈盈道:“所以老师你的故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辛心喝了一口水,坦然道:“真的啊。”   双胞胎道:“原来老师你的身世这么可怜啊。”   “是啊,”辛心道,“所以你们少耍我。”   双胞胎好奇道:“老师,我们用假故事骗出了你的真故事,你不生气吗?”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辛心道,“如果我的故事能让你们开心一下,那你们就开心好了。”   双胞胎看辛心脸上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或者是不快,他们更好奇了,“老师,你有没有生气过?或者不开心、伤心、失望、难过的时候?”   “很多啊,是人就会有喜怒哀乐。”   “那我们怎么好像从来没看到过老师你有怒、哀的时候?”   “其实我刚才说自己的故事的时候,就有那么一点,”辛心道,他对双胞胎笑了笑,“有点想妈妈。”   黎殊晚上回来真的带了许多菜,说要亲自下厨给三人做饭,辛心看他这贵公子的做派真的很难相信,然后发现黎殊给他们安排的晚餐菜单是牛排和沙拉,于是放心了不少,但还是选择了在西厨给黎殊打下手。   黎殊边洗手边道:“下午和双胞胎还玩得愉快吗?”   辛心:“……还行,被他们耍了一下午,他们应该挺愉快的。”   黎殊:“什么?”   辛心:“没什么。”   黎殊挪开手,水停了,他半认真半玩笑地问道:“双胞胎怎么耍你了?我可不许我的师弟不明不白地就被欺负了。”   辛心笑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们胡说八道,我真信了,他们说自己是试管婴儿……”辛心深吸了一口气,无奈道,“还编了很多故事逗我。”   黎殊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向着前面看向客厅里的双胞胎,他转过脸,对辛心道:“没想到他们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第280章 生 谎言   车窗外, 光影交错下的城市光景快速掠过辛心的眼眸。   “我好像跟你提过,宁叔和文姨千辛万苦才有了这对双胞胎, ”黎殊开车送辛心回学校,在回去的路上和辛心正式交代双胞胎的情况,“是试管的,两人的身体不是那么合适自然生育,主要是文姨。”   “他们两个是自由恋爱,婚检的时候,文姨的身体情况就暴露出来了,两个人也是好不容易走到一起,不愿意为了这个分开。”   “宁叔家里给的压力非常大, 最后没办法,两人妥协,婚后一年之内必须有孩子, 否则就离婚。”   故事好像是一个故事, 又好像完全是两个故事, 辛心听得睁大了眼睛, 黎殊余光看他, “怎么?双胞胎不是这么说的?”   辛心吞了下口水, 干巴巴道:“他们说父母联姻没有感情, 不想自然受孕。”   黎殊无奈地一笑,“双胞胎会习惯性说谎, 你也不要太在意,适当过滤一下就好, 他们能对你说出试管婴儿这件事已经算是很信任你了。”   “后来的事,我上次也跟你说过了,双胞胎很特殊, 可能是过度保胎的原因。”   “这一胎对文姨和宁叔来说实在太重要了,他们舍不得,文姨本来身体也不好,做试管她承受了很多,宁叔和文姨尽全力保住了这一胎,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双胞胎这种情况可以说是基因缺陷吧,万幸没有造成过什么无法挽回的恶意伤害事件,现在也越来越好了,我跟宁叔文姨都提到过你,他们非常感谢你,只是他们身份比较敏感,双胞胎的事情也有很多人盯着,所以让我代为转达感谢。”   黎殊侧着脸对辛心点了下头,“谢谢。”   辛心也跟着点了下头,他怔怔道:“那双胞胎说他们生日宴的时候,闹了一出,也是骗我的吗?”   黎殊道:“他们说的应该是十岁在英国过生日那件事吧,我算算,差不多也快七八年了。”   英国和七八年这个时间点再次触碰到辛心的神经,那个英国籍华人也正是那个时间遭遇的意外!   辛心脑海中迅速地排出时间线,然后他猛然发现那不就是他机票上的时间前一年吗?两个线索的时间线居然如此之近!   海鸟是周岩得到的奖励,成绩单和机票是他得到的奖励,辛心之前都没把两边往一起想,黎殊说起之后,他下意识地翻脑海中的奖励,这才发现——这算是一个发现吗?!   辛心一边不动声色地思考,一边听黎殊说。   “那就是一场闹剧,不提了。”   “……”   黎殊侧过脸对辛心笑笑,“总之,现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不是吗?”   辛心点点头,说是。   在双胞胎面前,因为双胞胎行为模式本就很跳脱怪异,不讲逻辑,在他们那个模式当中,辛心说什么都不会奇怪,而黎殊是他生活中的师兄,两个人相处也都很日常,辛心没法说一些跳出两人此刻气氛和关系之外的话。   比如,那黎师兄你呢?   双胞胎在反复说谎,其中对于黎殊的那部分到底是真话还是谎言?   辛心甚至开始怀疑黎殊现在在车里对他说的又是真是假?   就像在任务里面一样,他们得到的第一份口供真实性往往要打个问号。   黎殊开了播放器,“听点音乐吧,调整一下心情。”   辛心对黎殊笑了笑,“没有,师兄,我心情还行,那今年双胞胎有希望回英国过年吗?到时候是你送他们回英国,还是他们自己回去?”   “看情况吧,”黎殊道,“其实宁叔叔他们也都很想双胞胎,也许会回国接他们。”   “既然他们这么爱双胞胎,为什么不干脆在国内和双胞胎一起生活,或者把双胞胎接到英国呢?”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   黎殊看了辛心一眼,“我回答得直白一点,怕你会觉得不舒服,你是比较单纯的人,尤其是在社会生活方面。”   辛心微怔,“没关系的师兄,你说过我迟早都要学习。”   黎殊点了下头,“双胞胎的情况说严重也不严重,说不严重,你也看到了,长期待在英国,万一惹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宁叔叔他们没有那个能量可以帮双胞胎解决,综合考虑还是让双胞胎待在国内好控制一些,而且国内的环境确实也比较安全,不容易接触到一些让双胞胎的情况变得更糟糕的东西。”   “至于他们俩人为什么不回国,其实是这样的,他们也经常回国,只是不会在双胞胎面前露脸,双胞胎很爱折腾他们,两方接触的话,他们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双胞胎是宁叔叔和文阿姨仅有的孩子,假设发生冲突,他们一定会选择牺牲自己,但是牺牲这种事,还是不发生最好,你说呢?”   辛心点头,“那这样的话,他们真是很辛苦,想见到儿子,又见不到。”   黎殊“嗯”了一声,“大家都有各自的无奈。”   辛心脑海里努力转了一圈,装作好奇期待的样子,“师兄,以后我要是到了赵院门下,真的有机会出国吗?”   “当然,”话题转变,黎殊的语气也变得轻快了一点,脸上笑容也扩大了,“会有很多机会的,对了,你有护照吗?”   辛心“啊”了一声,“没有。”   “抓紧时间办一个吧,”黎殊道,“学生身份护照好办,签证也好办。”   “好,我找时间去办。”   “师兄,你经常出国给赵院打黑工吗?”   黎殊笑道:“不至于打黑工那么惨,赵院人不错的,你以后当了他的学生就知道了。”   辛心很努力地想把话题往国外、英国的方向绕,可是不得其法,说来说去还是在读研这件事上原地打转,再多说可能黎殊就会觉得不对劲了,辛心忍耐下来,又换了个话题,“没想到黎师兄你还有不擅长的事情。”   “你说打游戏吗?”   “嗯。”   黎殊手斜指了下辛心,“帮着外人欺负我,我可记住了。”   “啊?双胞胎不算外人吧?”   黎殊挑眉,“辛心,我记得我才是你的亲师兄,双胞胎是我介绍给你认识的,谁亲谁疏?”   辛心嘿嘿笑了笑,“师兄你还跟小孩子计较啊。”   “开玩笑的。”黎殊笑容浅淡。   “我知道师兄你是跟我开玩笑的,”辛心看向前方,车里轻音乐舒缓流淌,“所以师兄你平时很少玩游戏吧。”   “哪有时间啊,”黎殊道,“我是既不会玩,也没什么太大兴趣。”   “那师兄你有什么兴趣爱好?”   黎殊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等到红灯停下,才侧脸转向辛心,对上辛心眨巴的大眼睛,他微微一笑,道:“师弟,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对我很有兴趣?”   辛心:“……”   被发现了!   胸膛有一瞬的紧绷,辛心随即轻抿了下嘴唇,“师兄你一直很关心照顾我,又愿意提携我,我也想多了解一点师兄,和师兄的关系变近一点,师兄,我太冒犯了吗?”   红灯在车窗玻璃前微微闪烁。   黎殊脸上微笑温柔,“不冒犯,我很开心。”   “其实我是个没什么特别兴趣爱好的人,比你想象得可能要无聊得多。”   跑车接连被后面两辆车超车,黎殊说话时有股娓娓道来的味道。   “学肯定是学了很多东西的,不过兴趣和技能是两回事,学会了,哪怕精通,也不能说是兴趣,你说是吗?”   “是,”辛心道,“兴趣是喜欢。”   “我喜欢什么,这个问题老实说我还真没怎么特别思考过,父母安排多一点,要说有点兴趣的,你还记得上次我让你帮忙翻译的书吗?”   “我记得,犯罪与行为侧写。”   “我对这方面算是有点兴趣。”   “……”   “是吗?”辛心装作惊讶,“师兄你怎么会喜欢这么……这么小众的东西?”   “小众吗?福尔摩斯不一直是畅销书吗?”   “那是侦探小说吧,师兄你让我翻译那本书算是教科书了,和小说还是不一样的吧。”   “不一样是不一样,不过兴趣不就是这样吗?接触、启蒙、深入,这样一个过程。”   “原来师兄你是受了福尔摩斯的启发,其实我对这方面也很有兴趣的,我是受柯南的启发。”   黎殊哈哈一笑,“这个我也爱看。”   “真的吗?师兄你也看动画片?”   “怎么?我看上去已经没有童心到连动画片都欣赏不了了?”   “没有,只是师兄你给人的感觉比较成熟。”   “啊,被这么评价,有点伤心。”   “说你成熟怎么会伤心呢?这是夸你啊师兄。”   “嗯,感觉好像是在说我太故作深沉,很有距离感?”   黎殊笑着对辛心侧挑了下眉。   辛心干干地哈哈了一下,“主要师兄你身份太……”他侧过手,双手手腕并拢,冲黎殊的方向做了个托举的动作,“小人不敢放肆。”   黎殊闷闷地笑,“辛心你真有意思。”   辛心收回手,耸了两下肩坐好。   车停在了学校侧门,黎殊转过脸,对辛心道:“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说得多了,好像是在给你画饼,总之,你对双胞胎的帮助,你的好我都记在心上了,未来无论你在生活还是学习上有什么困难你都可以随时联系我,不要有任何负担,别把我当成什么高高在上,和你离得很远的人,辛心,记住,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辛心怔怔地看着黎殊,黎殊说得很认真,他有些内疚,因为没有停止过对周围人的怀疑,未来也不会打算停止,直到真相被揭露之前,他无法对任何人百分百地信任,也只能选择在百分之九十九的真心里,掺杂百分之一的谎言。   “我记住了,”辛心点头,“我们是朋友。” 第281章 生 线索   “这么说来, 这两边肯定有一方在撒谎了。”   周岩听完辛心说的,若有所思道。   “是, ”辛心神情复杂,“我也不知道到底谁的口供是真的。”   不自觉的,辛心已经开始正式将周围的人都列入了嫌疑人,将他们所说的话自觉地列为口供。   周岩单翘着腿,手里拿着冒热气的茶杯,他问辛心:“你觉得谁在撒谎?不要思考,本能地回答。”   说不要思考,辛心也还是思考迟疑了两秒,“双胞胎。”   双胞胎的版本实在太暗黑了, 听上去就像另一个世界的事,黎殊的版本似乎更接近现实。   周岩道:“两边的口供有一些信息是重叠的,我们可以先把这部分信息当成真实信息来处理, 一是试管婴儿的部分, 双胞胎的确是试管婴儿, 二是双胞胎在英国举办的十岁生日宴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辛心点头表示认可。   周岩抿了口茶水, 皱着眉思索, 辛心目光打量四周, “周哥, 我这边暂时就这么多信息,你难得休息半天, 那我就先走了。”   “别忙着走,”周岩抬了下手, “你吃两个橘子,我去拿东西,”周岩起身, 人边走远还边招呼,“别跟我客气啊,自己剥。”   “好,谢谢周哥。”   辛心剥橘子,剥完一个,抽了张纸巾放好,等他剥第二个橘子的时候,周岩拿着两张纸回来了。   “周哥,那个剥好的给你。”   周岩瞟了一眼,“我活到这个岁数,也只有我妈才给我剥橘子了。”   辛心:“……”   周岩一手拿橘子,一手递东西,“你看看。”   辛心放下橘子,接过周岩手里的纸查看,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了,“北斗七星?”   “对,就是我脑子里的,嗯,这橘子挺甜的,你自己也吃。”   “啊,好,”辛心把纸放在茶几上,边剥橘子边道,“它在你脑海里就是这样吗?黑色平面的?这些线都是连着的?”   “一模一样,白底,黑星。”   辛心吃了一口橘子,确实很甜,“这看着像是哪里截取的某个logo?”   周岩一口气把剩下半个橘子塞嘴里,拍了下大腿,“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把它喂我们系统里去识图了,还没结果,找到几个像的,但不是,质感有点差距,给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眼熟的感觉?”   辛心上下左右来回看这张图,最后诚实地告诉周岩,“没有。”   周岩呼了口气,“行。”   这也是周岩料到的结果之一。   “你的那张机票我也查了,那一年降落的飞机一共13.27万架,”周岩摇头,“大海捞针哪。”   “不过我调了下目前你身边几个重要人物在当年航班出行的情况,没有人去过你的家乡。”   辛心缓缓呼气,“那说明机票这个线索又指向了一个新的人?还是说我现在周围的这些人其实都没有嫌疑,真正对我有杀意的另有其人?”   周岩道:“都有可能。”   辛心已经得到了六个线索。   成绩单、襁褓、塑料瓶、蛋糕、苹果、机票。   六个线索似乎是按照时间在排序,然而到机票之后,又绕了回去。   机票的时间和成绩单一前一后,机票在前,成绩单在后。   襁褓、塑料瓶、蛋糕、苹果……   辛心脑海中一团乱,这些东西都能让他联想到一些人与事,可那些人与事又好像很平常,完全找不到暗藏杀机的地方。   而周岩得到的线索则是校徽、地毯(已消失)、海鸟、北斗七星。   两个人的线索只有校徽是有交集的,周岩得到的是他们大学的校徽。   剩下的东西别说辛心了,就是周岩自己也摸不着头脑。   就在这时,辛心猛然发现,“周哥,为什么我得到的东西都是和我有关的,你得到的东西有和你有关的吗?”   周岩道:“这个问题我也思考过,先前我从来没有遇到过除我之外的第二个人,所以我也很难判断我们两人的共同点和区别在哪里,毕竟它是没有规律的。”   辛心激昂的心情略微冷却,是啊,任务几乎完全没有规律,每次他努力总结出了规律,总会很快就被打脸。   他以为他得到的奖励会持续按照时间排序,一张旧机票马上“啪”扇他脸上,仿佛任务背后有股神秘力量在操纵,它不想被他们看透。   “我单人的时候得到的,有的和我有关,有的就是身边的东西,很小的提示。”周岩道。   辛心道:“明白。”   周岩又道:“你已经非常努力了,提供了很多有用的线索,现在双胞胎和黎殊之间一定有一方在说谎,这个矛盾点就是我们可以入手查的。”   “双胞胎家里的情况,周哥你上次说过,不太好查。”   “确实是这样,越是有钱有势的家族,它的壁垒就会越坚固,更何况我们现在手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我能调动的资源和使用的权限就很有限,想要突破就更难了。”   周岩说的这些在某种程度上是会让辛心产生一些失落的心情,可也表明周岩已经将他当成非常可靠也非常坚强的队友,所以才能够这么毫无顾忌地将他们所遇到的困难和盘托出。   毕竟他们正活在杀意之中,随时都有可能遭遇危险。   生活的平静只是假象,躲在水面之下深不见底的杀意迟早会戳破这一层表面。   “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我好好查案,你好好上学,”周岩双眼郑重地看向辛心,“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昨天刚从黎殊那里听到类似话语的辛心先是一怔,随后微笑,“一切都会好的。”   *   第六次任务结束一周后,辛心才感觉自己慢慢真正从任务里走了出来。   每次任务的时间都是固定的七天,然而任务里的七天与现实中相比总是格外漫长,随着进入任务次数越多,辛心也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越难抽离。   于他而言,除了任务里那些案件之外,最让他无法从任务中干脆抽身的当然是“他”的存在。   要说认识有多久呢?也不过六个任务,加起来四十二天。   可是他们已经经历过不知多少次生死关头,在任务里“他”给他最大的安全感,哪怕只分开几个小时,都感觉特别漫长。   回到现实里,任务时间的间隔随着任务次数增加,他们分开的时间也同样增加了。   这种分离让辛心来到任务里之后会本能地更珍惜与“他”的相遇。   所以,在他最初的任务里,他和他相遇,然后再不分开,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辛心甚至怀疑任务是不是故意在捉弄他们,让他们在任务里相遇,又不让他们在现实中相认?   按照任务一贯的尿性,辛心认为这很有可能,而他现在能做的也正如周岩所说,好好上学,当然,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尽量地收集线索,这是辛心给自己的任务。   至于与“他”相遇,人海茫茫,只有等候命运的安排了。   从第一次进入任务时还是夏天,到现在现实里已经深秋,快要初冬了,算算时间,辛心惊讶地发现如果他还有机会再次任务的话,正好是今年的最后一天。   说来也奇怪,他们每次进入任务,任务里的时间都是夏天,还都是6月30日晚上,7月7日晚上提交任务,仿佛任务永远只有这七天。   这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辛心试着在网上查了一下,没查出什么结果来,只能作罢,把精力花在别的事情上。   期中测试一过,辛心就恢复了拳击训练,秦钧啧啧称奇,“挨打真有瘾啊?”   辛心:“……”对,他就是艾姆,怎样?   “一开始你来的时候,我以为你顶多玩两天就撤了,到底是什么支撑你这样毫无运动天赋的人比我们其他正式的成员来得还勤快?”   秦钧抹了把汗,认真地好奇。   “这和有没有天赋没什么关系吧,不是你说吗?菜就多练,越没有天赋越要勤加练习啊。”   秦钧道:“关键你也没兴趣。”   辛心:“!!!”   “瞪那么大眼睛干什么?”秦钧道,“提醒你,你现在面对的是未来法官,你觉得你能逃得过我的法眼?”   辛心:“师兄,我真服你了……”   秦钧:“是不是有什么人欺负你?”   辛心:“!!!”   秦钧:“学这个,要么兴趣,要么耍帅,要么就是工具性,用来防身。”   “你一没兴趣,”秦钧捏了下辛心的手臂,“还是软绵绵的,肌肉没起来,你饮食有问题,耍不了帅,那就只有防身了,”秦钧上下打量了下辛心,“都大学了,还挨揍呢?谁校园霸凌你了?”   辛心震惊于秦钧的敏锐度,弱弱地解释道:“没那回事,防身是想防身,但是没挨揍,最近治安问题频发,多练练总有好处。”   秦钧道:“练这个有什么用?速成不了,你不如随身带个防狼喷雾。”   “防狼喷雾,辣椒水,都不错,又能防止伤害,又不会防卫过当,”秦钧再次打量辛心,眼神中一览无余的嫌弃,“就你这个水平,再练上两年,都赶不上辣椒水的威力。”   辛心:“……”   怎么办,他觉得秦钧说得好有道理——不对不对,他学拳击,不只是为了在现实中武装自己,主要的是拳击的招式会变成知识进入他的大脑,在任务里身体对抗的时候,就那么一点点反击或者回避的本能就足够救命了。   “我两不耽误,”辛心道,“师兄,你就让我学吧。”   秦钧道:“让你学倒没什么,就是你天天有事没事来这里挨揍,别让人怀疑我们这里不单纯。”   辛心:“……”   辛心缓缓道:“师兄,我请你吃学校门口那个自助旋转小火锅吧。”   秦钧:“让师弟请客这种畜生的事我干不来,给我买根烤肠吧。”   辛心:“……好!”   辛心去给禽兽师兄跑腿买烤肠,举着烤肠回来的时候,发现秦钧人不在门口了,到处看了一圈,发现秦钧上场在跟人练,再定睛一看,和秦钧对殴的居然是蒋惟! 第282章 生 谎言   辛心举着烤肠在远处旁观。   他记得有次一起吃饭的时候蒋惟说过, 在拳击这方面他被秦钧吊打,上次双胞胎来拳击社玩, 蒋惟也说过自己很菜。   现在这么一看,确实是有差距。   秦钧明显是手下留情了,辛心见过秦钧和拳击社的师兄真人pk,秦钧的力量很强,拳头砸下去砰砰震耳朵,胳膊上肌肉鼓起来,让辛心完全无法想象这个人将来穿法官服的样子,感觉会一脱法官服,直接下去把嫌疑人给一拳打死。   蒋惟的力量大幅度弱于秦钧, 唯一能看的就是步伐和轻盈度,拳击是很讲究韵律和步伐的运动,秦钧曾经这么教过辛心。   蒋惟节奏不错, 不至于被秦钧牵着鼻子走, 不过这也是建立在秦钧放水的前提下。   毕竟在绝对的力量面前, 所有花里胡哨的东西都会被粉碎。   “师兄, 先停一下, ”秦钧向后一撤, 下巴朝蒋惟抬了抬, “我外卖到了。”   蒋惟回头,正看到举着烤肠正定定看着他们的辛心, 两人视线接触,辛心下意识想礼貌地挥下手, 手一动,烤肠“duangduang”地跟着晃,他吓了一跳, 连忙两只手稳住,秦钧边喊“我的烤肠”边奔下来,辛心赶紧把烤肠递给秦钧,“师兄,还热的呢。”   “正好,不烫了。”   秦钧嚼烤肠,辛心看向蒋惟,蒋惟冲他淡淡一笑。   “蒋师兄被你传染了。”   秦钧吃完烤肠,一抹嘴巴就开始无差别攻击,“也爱上挨揍了。”   蒋惟摘了拳套,捶了下秦钧的肩膀,“等会儿请你吃火锅。”   秦钧:“我要吃海底捞,”他偏了下脸,对一旁的辛心道,“师弟,不是我看不起自助旋转小火锅,是宰师兄下手一定要狠,你别误会。”   辛心使劲摆手,“师兄,我不误会。”   蒋惟看向两人,眼神和辛心接触,“你也要请他吃火锅?”   “嗯,”辛心道,“师兄拒绝了。”   秦钧补充,“让师弟请客是畜生行为。”   蒋惟挑了下眉。   辛心垂脸,心说这可不是他说的。   秦钧道:“你俩还练吗?要不你俩对练?蒋师兄这个水准,反正教你是没问题了。”   辛心“啊?”了一声,蒋惟还没说什么,秦钧道:“你不乐意?”   辛心眼神在蒋惟和秦钧之间来回游荡了几圈,他缓缓道:“也不是……”   “那我走了,师兄你记得欠我一顿海底捞。”   秦钧起身,提包就走,干脆利落,一点没给辛心挽回的机会,徒留辛心看着秦钧的背影一眨眼就消失在拳击社的门口。   “不用理他。”   辛心看向蒋惟。   在台上和秦钧对了十分钟,蒋惟脸上已经全是汗,他拧了水,没看辛心,眼睛看着拳台,“你只管练你的。”   辛心不自觉地稍松了口气,面对曾经向他郑重告白过的蒋惟,尤其是两人单独的情况下,辛心有时还是不可避免地觉得有点尴尬。   然后,辛心猛然又想起了英国那具无名男尸。   他记得周岩查过,在那段时间里,除了双胞胎和黎殊之外,蒋惟也有英国的出入境记录。   双胞胎家在英国,黎殊家在英国也有房产,他们频繁地在英国出入境其实都是合理的,反倒是蒋惟或许他的嫌疑才是最大的?   “师兄,”辛心语气尽量自然,“你怎么突然也来练拳击了?”   蒋惟听到辛心主动提出话题,这才转过脸看向辛心,察觉到蒋惟的视线后,辛心也转过了脸,用眼神传递给蒋惟他想继续把对话进行下去的信息。   “就是想了,”蒋惟嘴角微勾,“你千万别误会。”   辛心脸色立即大窘,“我不会误会的!”   蒋惟嘴唇微微掀开一点,笑容加深,“误会也可以。”   辛心:“……”   “刚才秦师兄说,练拳击无非就是三个目的。”   蒋惟灌了一大口水咽下去,“嗯,哪三个?”   “第一就是兴趣,师兄你应该对拳击没兴趣吧,你喜欢击剑。”   “是,”蒋惟点头,“拳击里有个术语叫ko,ko就是绝对的胜利,我不喜欢。”蒋惟边说边拧紧瓶盖。   辛心也点了点头,他也记得蒋惟说过喜欢击剑是因为击剑点到为止,从对运动的偏好来看,蒋惟是个平和克制的人,他道:“秦师兄说来学拳击的第二个目的就是为了耍帅。”   蒋惟低头笑出了声,他脖子垂着不住点头,“像他说出来的话。”   “那师兄你是为了耍帅吗?因为击剑总是把全身都包裹住,再帅也露不出来。”   蒋惟又点了两下头,“有道理,”他抬头对辛心笑了笑,“怪不得你对我的帅熟视无睹,原来是我没露出来。”   辛心:“……”   蒋惟:“还没脱敏呢?”   辛心:“师兄这很难脱敏吧……”   蒋惟:“以前没人跟你表白过吗?”   辛心:“嗯……”   蒋惟挑眉,“不可能。”   辛心:“……”   辛心硬生生往回绕,“所以师兄你是为了耍帅?”   蒋惟笑了一下,“你觉得呢?我刚才帅吗?”   辛心嘴角抽搐,“你是指被秦师兄打得节节败退的样子吗?”   蒋惟笑道:“这么夸张?”   “我已经形容得很含蓄了。”   “谢谢你的含蓄,”蒋惟拿着水瓶对辛心的方向凑了凑,辛心拿水瓶跟他碰了一下,“所以师兄你其实也不是为了耍帅吧?”   “秦师兄说既不是兴趣,也不是耍帅,那就是第三种了,”辛心看着蒋惟,“工具属性,用来防身。”   蒋惟眉峰微动,他边点头边道:“秦钧果然是天生法律人,很敏锐。”   “所以师兄你受欺负了?”辛心照抄秦法官的词,“挨揍了?被霸凌了?”   “嗯。”   “……”   辛心震惊,他没想到他一问就问出了真相。   蒋惟轻呼了口气,“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是既然你都已经看出来了,你应该也听说过,研究生生涯不好挨。”   辛心持续震惊,他紧紧地攥着手里的水瓶,有点忘了套话的初衷,瞬间带入了蒋惟的处境,“郭教应该不会欺负人吧,是师兄你的师兄欺负你吗?你没跟郭教提吗?”   蒋惟瞥向辛心,本来是想笑的,看辛心好像真的替他着急了,刚翘起的嘴角马上又耷拉下去了,“逗你的。”   辛心:“…………”   好好好,每个人都逗他是吧?   “不好意思,”蒋惟道,“跟你开个玩笑,没想到你当真了,”蒋惟不笑的时候看着还很庄重,“对不起。”   辛心:“……没关系,反正师兄你没事就好了。”   “真对不起,”蒋惟再次道,“我本来想说霸凌我的是物理的。”   辛心:“……”噗。   辛心笑了。   蒋惟也笑了。   “我们这样算难兄难弟吧?”蒋惟道,“你被数学虐,我被物理虐。”   辛心点头,又道:“我不虐,我期中顺利通过了。”   “你们数院还保留期中测的传统?够狠的啊。”   “没办法,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对了,师兄,你现在读研,出差吗?”   “出差?很少,一般轮不到我,我也就……”蒋惟顿了顿,冲辛心一笑,“帮导师签个到。”   辛心:“……”   “黎师兄说我要是读了赵院的研究生,经常会有机会出国的。”   “那挺好的,你们赵院的海外资源比较丰富。”   “我都没出过国呢,”辛心低头,把水瓶夹在两腿中间,看向蒋惟,闲聊的语气,“师兄,你出过国吗?”   “有几次,不过不是公干,就是出去玩。”蒋惟道。   辛心道:“真好,国外好玩吗?”   “还行,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特色吧。”   “师兄你去过哪些国家?”   “美国、英国、丹麦、瑞士,近的日本韩国也都去过,你以后要是学校有活动出国的话,去美国的概率可能大一点。”   辛心点头,“我还挺想去英国的,英国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好玩的地方……”蒋惟略一思索,摇头道,“太久了,不记得了。”   “是小时候去的吗?”   蒋惟拧开瓶子又喝了口水,“嗯。”   辛心“哦”了一声,也拧开水瓶喝水。   蒋惟在说谎。   周岩说得很清楚,七年前发生命案的时候,蒋惟有出入英国的记录,那个时候蒋惟已经十七岁了。   十七岁,怎么也不能算是小时候,怎么也不该什么都不记得吧?   辛心的心跳缓缓加速,他咽下喉咙里的那口水,“其实秦师兄的建议挺好的,要不,我们就一起练吧。”   蒋惟看向辛心,辛心的神情是一览无余的坦荡。   蒋惟笑笑,“这么快又脱敏了?”   “还没,”辛心道,“正好努力脱敏嘛。”   蒋惟神情思索,略微考虑了两分钟后他点了点头,“好。”   辛心边点头边看向拳台。   双胞胎、黎殊、蒋惟,他身边的人好像都没问题,好像又都在说着谎言……   辛心又抿了口水,目光悠远,佯装平静。   蒋惟重新戴上拳套,他盯着手上鲜红的拳套看了一会儿,又看向辛心,辛心正在放空,他是个面目清秀的男孩子,白皮肤,大眼睛,脸上的线条都简单而干净,让人看一眼,心就不自觉地沉了下去。   “师兄。”   辛心回头的瞬间,蒋惟避开了视线。   “休息好了吗?我们上去练练?”   “好。”   比起辛心,蒋惟的程度果然要强上很多,拳击是个高强度的运动,两人歇歇停停,练足一小时后结束,周围已经没其他人了,辛心照例打扫拳击社,因为有蒋惟在,蒋惟和他一起打扫,两人速度快了许多。   “要不要去隔壁棋社看看?”蒋惟提议道。   辛心道:“棋社?我不会下棋。”   “下棋既不能耍帅又不能防身,”蒋惟道,“只看你有没有兴趣了。”   辛心想了想,道:“可以试试。”   棋社的门已经关了,蒋惟有钥匙,他开门进去,打开灯,“这里活动比隔壁还少。”   辛心道:“是啊,好像很多社团都只有每年招新的时候诈尸热闹一阵子。”   蒋惟笑,“形容得很精准。”   “这副是我的棋。”   蒋惟打开棋社里的一个柜子,端出棋盘和棋子。   “你们还有自己专用的棋盘和棋子?”   “拳击社也有个人专用的拳套,”蒋惟道,“只是我们戴的都是公用的。”   蒋惟在一张桌子放下棋盘,坐下道:“来试试?”   “这还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棋子呢。”辛心站在棋盘前道。   “也可以摸摸看,”蒋惟打开棋罐,从里面捻起一枚黑子,抬手举起,仰头望向辛心,“给你。” 第283章 生 再次返乡   棋子触手有点凉, 看着小,但是不轻, 有点分量,像玉一样的触感,黑子在灯光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隐隐透出绿芒,辛心在手里把玩了一下,“它好好摸啊。”   蒋惟笑,“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我的棋。”   辛心道:“太外行了吗?”   蒋惟摇头,“没有,我很喜欢这个形容。”   辛心之所以答应, 就是为了进一步了解蒋惟,就像了解双胞胎和黎殊一样。   双胞胎十岁生日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黎殊也是试管婴儿吗?这算是线索吗?蒋惟有过精神病院的住院史,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蒋惟为什么要撒谎说自己是小时候去的英国, 不记得英国的事了?   这些问题, 只有靠近他们才能得到答案。   辛心在蒋惟对面坐下, “我可以随便试一下吗?”   “当然可以。”   辛心把手里的房子放在棋盘上, 他动作很轻, “哒”的一声, “它的声音也很好听。”   蒋惟微笑, “你可以不用那么轻的,会更好听。”   “我怕弄坏它。”   “不会, 它的材质是石头,很坚硬, 你只要不故意往地上砸,一般不会坏。”   “是吗?那我稍微重一点。”   “你试试。”   辛心捏起棋子,稍重一点地放下, “好像差不多。”   蒋惟笑了笑,自己捻起一颗白子放下,声音果然清脆利落了很多。   “好听!”   蒋惟道:“你再试试。”推了装黑子的棋罐给辛心。   辛心试着拿起一枚,“我随便放吗?”   “随便放。”   “哒。”   “好听。”   “……”   辛心一连放了好几枚棋子,他不懂下棋,所以真的就是随便放,“好像越来越有感觉了。”   蒋惟一手撑着脸,笑着点头,“越来越好听了。”   “师兄……”辛心收回手,“学这个很难吧?”   “入门不难,规则很简单,你学数学的,更好上手。”   “所以师兄你是怎么想到学围棋的?”   “跟风。”   “啊?”   蒋惟笑笑,“我们那个时候都流行学这个,家里让学的。”   这倒是和黎殊挺像的,辛心暗暗琢磨,“那后来呢?”   “后来就喜欢上了,”蒋惟道,“小时候学了不少东西,最后只有围棋和击剑留下了。”   “师兄你为什么喜欢围棋?”   “好玩。”   蒋惟道:“遇上旗鼓相当的对手,一盘棋可以下一天。”   辛心道:“那我和师兄你下棋的话,应该一分钟之内就结束了吧。”   蒋惟笑了笑,“也不至于,如果国际象棋的话,可以几步速胜,围棋是一来一往,哪怕你是纯新手,只要你自己不投降认输,就不会马上就结束。”   辛心想了一下,“怪不得师兄你会既喜欢击剑也喜欢围棋,因为这两项都是有余地的运动。”   蒋惟托着脸安静地看着辛心,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眼神也是,就像他喜欢的运动一样,不是那样激烈,留有余地。   辛心视线略微退缩。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蒋惟收棋,“降温了,晚上冷,早点回宿舍休息,不用我送你吧?”   “不用不用。”   辛心连忙起身,拿起一旁的包背上。   “明天练拳吗?”蒋惟问道。   辛心迟疑了一下,说:“看情况吧。”   蒋惟点头,“路上小心。”   “师兄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蒋惟冲他微微笑了笑,辛心赶紧跑了,一口气跑出好远才慢慢缓了脚步。   还好他和蒋惟之间还有那一层尴尬的关系,所以他有些行为可以理解为因为尴尬所以才会那样,也不会太突兀,刚才蒋惟看他的眼神实在是……辛心用手背贴了下脸,然后突然停住了脚步,如果蒋惟对他的表白是假的呢?!   成排的树投下阴影,与人的影子混合在一起,融成一个怪异的形状,辛心回头,综合楼在他的视线中已经成了一个小点,还亮着灯。   他被自己瞬间的猜想搞得毛骨悚然,在这之前,他从来没这么想过!   辛心站在原地,开始回忆与蒋惟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那应该是非常纯粹的巧合。   辛心记得很清楚,那天因为任务,他睡不着,这才正巧听到季青禾跟人打电话说这事,如果没有任务的存在,以他的习惯,应该早就睡了。   这件事,季青禾一开始就没找他帮忙,如果说之前辛心还不明白为什么季青禾不对他开口,经历了这么多事和黎殊的“教导”之后,辛心大概能猜到季青禾的想法。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任务的话,他和那天去参加签到的蒋惟都不一定会相遇。   辛心陷入了奇异的矛盾中,整个大脑仿佛都在旋转。   没有任务的存在,他就不会去那次会议当志愿者,不去,就不会认识蒋惟……   那他能不能理解为是任务想要他们相遇?   回到宿舍,辛心洗漱完后独自躺在床上,认真地思考盘算他现在的处境。   蒋惟的出现是在任务之后,也就是说在蒋惟出现之前,就已经有人对他抱有杀意。   这里就生出了三个分支的可能性。   一、对他有杀意的另有其人。   二、蒋惟可能之前就认识他了,只是装作不认识。   三、对他抱有杀意的不止一人。   辛心翻了个身,眉头紧皱,他仔细回忆与蒋惟相遇后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越回忆越混乱,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   那种好意、好感会是伪装吗?如果真是这样,那蒋惟就太可怕了……   辛心咬了下手指。   七年前,蒋惟去了英国,他倒是没有避讳这次经历的存在,但却说在英国发生什么都不记得了。   辛心摇头。   他现在已经无法完全相信自己的判断。   身边出现的人当中,他一个都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即使是有恶童嫌疑的双胞胎,他也没感觉到那两人对他有什么恶意。   难道是他真的太迟钝了?   毕竟,他连季青禾最“讨厌”他,他都没看出来。   想到季青禾,辛心又不可避免地想起蒋惟对他说的那些话。   那时蒋惟的安慰还言犹在耳,他受到触动的心情此刻也仍能回忆……   辛心慢慢眨着眼睛,把手放在胸口。   那是假的吗?那是伪装吗?那里面掺杂恶意吗?   辛心实在无法给出负面的答案。   又翻了好几个身,辛心打开手机,搜索网易云——惟一同唯一@123。   这是之前蒋惟告诉他的网易云账号,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辛心一直没搜过,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访客记录之类,辛心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蒋惟的账号很简单,没有创建或是收藏歌单,只有他自己喜欢的歌。   辛心点开,一路看下去发现很多蒋惟喜欢的歌居然同样也是他喜欢的,他戴上耳机,点进一首没听过的英文歌,曲风柔和抓耳,歌手的声音也很有特色,辛心挺喜欢。   听了好几首蒋惟喜欢的,他又没见过的歌,辛心震惊地发现两人在听歌上的品位非常相近。   摘掉耳机,把耳机放在脖子上,辛心攥着手机,音乐在后脖处流淌,心想这能说明什么吗?   难道说蒋惟之前就在偷偷监视他?   一切的一切,从时间线上硬推的话,还是要回到他的中学时代。   *   “你打算再回一趟老家?”   辛心点头,“现在至少有三个线索指向老家了。”   “三个?”周岩道,“除了成绩单和机票外,还有哪个?”   “襁褓。”   辛心道:“这个襁褓能够指遗弃我的母亲,也可以说是收养我的家庭,也许它也是指向老家呢?包括塑料瓶,我很早就开始捡塑料瓶了,周哥,我总觉得那个对我抱有杀意的人在我上大学之前已经出现了。”   周岩是硬抽时间和辛心在附近见面的,他的身份不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在对个人和辛心四周人的调查上,他现在手头也有要案,忙得几乎没时间睡觉。   周岩思量了一会儿,“那你去吧,记得随时保持联络。”   “好,有情况我联系你。”   辛心对周岩笑了笑,他想到在任务里,他们也是这样,有的时候需要分开行动,这也算是一种跑图吧,这么一想,好像心态上都放松了许多。   周五晚上,辛心再次坐上回家的高铁,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辛心没有联系辛志明,而是买了点水果,再次返回了他的中学,去找他当年的班主任。   班主任正在上课,辛心在办公室门口等,他低着头提着水果想着怎么再挖细节。   “辛心?”   辛心一抬头,看到一张乍一看陌生,再细看又仿佛有几分熟悉的脸。   “是你吧?辛心?”   对方国字脸小眼睛,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年纪,手里拿着个保温杯,很惊喜地看着辛心。   辛心脑子里快速过了几遍,“洪伟泽?!”   辛心万万没想到他会在学校里遇见中学时的同学,洪伟泽大概也没想到,他惊喜极了,立刻从办公室出来,拉着辛心到一旁聊天。   “我靠,你怎么一点都没变啊,拷贝不走样啊,”洪伟泽兴奋道,“我刚在里面偷瞄你好一会儿,越看越像!”   辛心上下打量了下洪伟泽,他也有点激动,“你变了好多,比中学那时候胖了。”   “学校伙食太好了,你也回老家发展了?”   “不,我就是回来看看老师。”   “不过年不过节的,这么有心?”   辛心尬笑了一下,他跟洪伟泽不是同班,是隔壁班的同学,他们学校那个时候晚上会搞个冲刺班,把所有班上的前五名拉过去补习,他和洪伟泽就是冲刺班认识的,关系还不错,中考后,他与洪伟泽分别考取了不同地区的高中,就没怎么见过了。   “你这是……”   辛心看了洪伟泽手里的保温杯,洪伟泽笑了笑,“我来实习。”   “你当老师了?!”   “差不多吧,师范生,来挣实习学分的,就实习两个月,”洪伟泽道,“来母校实习多少有点优势,说不定后面还能留下来考个编制什么的。”   辛心点头,“那还挺好的。”   “是啊,现在能有份稳定的工作,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洪伟泽微笑道,“你呢?我听谢老师说你在一流学府啊,高材生。”   “什么高材生,其实都差不多,”辛心没想到会遇到洪伟泽,除了对于偶遇老同学的惊喜外……辛心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诶,你还记得当年我们那个资助被撤销那件事情吗?” 第284章 生 过往回忆   对于中学时代发生的事, 洪泽伟基本没怎么忘,毕竟也才过去五年多, 辛心说的那件事,他的印象就更深刻了。   “记得,怎么不记得。”   两人转移到了学校的小凉亭里聊天。   “以前读书的时候,下课都没时间来这儿逛逛。”   洪伟泽感叹着,双目悠远,陷入了回忆之中,看着洪伟泽面上的神情,辛心不禁也开始回想自己在这里度过的三年岁月。   辛心就读的这所中学在当地属于中等,不好不坏, 他是凭借着辛怀巧单位分的那套房学区进的初中。   那时候家里条件就已经不好了,辛怀巧走了之后,辛志明对辛怀巧的死始终耿耿于怀, 认为是辛心的拖累害死了辛怀巧, 辛心内心也在某种程度上认可辛志明的想法, 所以除了基本的学杂费之外, 他很少向辛志明伸手。   学校里偶尔班级集体要买什么教辅资料或者活动, 辛心都是自己想办法挣钱, 捡瓶子, 卖废纸,其实也能挣不少, 初三进冲刺班以后,要求买的一系列额外的资料, 他都是自己掏的钱,当时班里条件跟他差不多或者比他还要差的学生也有好几个,洪伟泽就是其中一个。   洪伟泽跟他一样, 都是单亲,也是跟着妈,他妈就是普通的农民,家里条件也不好,学校开运动会,初三不参与,辛心趁着课间跑去操场收瓶子,提了一大麻袋上去,碰到楼道里的洪伟泽,“你收那么多瓶子,是拿来卖的吗?”   “对啊,”辛心道,“学校门口公交车五站路就有个废品站。”   洪伟泽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辛心,犹豫了一会儿,道:“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那时候咱俩一起收瓶子,一天挣了五十块钱,”洪伟泽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太开心了。”   辛心眉眼微弯,笑着点头,“你还请我吃了根小布丁。”   洪伟泽哈哈大笑,“巧乐兹太贵了,没舍得。”   回忆往事,两人都笑得很愉快,笑过之后,洪伟泽脸上就浮现了一层淡淡的阴影,“当时都传言奖学金有一万的。”   辛心也沉默下去。   有人想要资助优秀的贫困学生,并且提供不菲的奖金,传言是三个人,一人一万,五个人,一人三千,十个人,一人一千。   这个消息在他们那一群学生当中像是炸弹一样爆开。   能够参与那次考试选拔的都是学校实打实的贫困学生,要求很严格,当时洪伟泽都乐坏了,拉着辛心的手用力地晃,激动得脸上肌肉都在发抖,“太好了!辛心,我们一定能拿一万!拿那个最多的!”   辛心也很激动。   一万块啊,别说那个时候了,就算现在对他来说仍然是一笔巨款。   收到消息的那天,辛心和洪伟泽都激动得晚上睡不着觉,第二天晚上在冲刺班一碰面,面对面四个黑眼圈,两人都笑开了。   随着选拔考试的临近,那种激动的心情也在持续发酵,考试成绩一出来,洪伟泽就跑辛心班上来找他了,两个人在走廊里抱着拍背,忍住了没尖叫,毕竟有一万块钱,也别太惹眼,得适当低调。   洪伟泽早就想好这笔钱要怎么花了,“我跟我妈商量了一下,给她买个新的打药桶,她现在这个不好用,老是打不出农药,还有给我买辆新的自行车,我不骑我那个二八杠了!剩下的就存起来,你呢?”   辛心道:“我现在没什么特别想要的,我想全存起来,到时候买高中校服、教辅的时候用。”   洪伟泽知道辛心比他还要困难,主要辛心已经没有直系亲属,他再苦再难还有个妈,洪伟泽道:“到时候我请你吃麻辣烫吧。”   “不要吧,你又请我。”   “不是,每次我请你,你卖废品的时候你就把钱给我算回去,我哪请你了?”   “没有啊,你捡得比我多嘛。”   “……”   思绪从回忆抽离,洪伟泽骂了句脏话,“心心念念等了一个星期,结果没了,就发个奖状。”   辛心已经不太记得当时的心情到底有多沮丧,可能一是他确实没产生那种强烈的沮丧心情,因为已经习惯了生活中意外的发生,二是也有可能他强行过滤掉了那种心情,逼迫自己极快速地跨了过去。   “那次考试,你考了几分还记得吗?”辛心问道。   洪伟泽摇头,“谁还记啊,巴不得把它全忘了才好。”说罢,他又叹了口气,“不过这事,我感觉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那种天降喜事,强烈的期待,最终期望又落空的感觉让洪伟泽在回忆起来的瞬间都有点犯ptsd,他到现在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天晚上晚自习结束以后,回家的那一路。   “你都不知道,我当时还真有点羡慕你。”洪伟泽道。   辛心道:“羡慕我?”   “羡慕你回家不用跟人交代啊。”洪伟泽语气轻松,神情却难掩复杂。   “我话早就放出去了,当时还是太年轻了,不懂什么叫事以密成,我妈也在天天等那一万块钱呢,回家的路上,我一路都在想该怎么跟我妈交代,我妈该有多失望……”   洪伟泽轻而缓地叹出了长长的一口气,“到现在我都没法忘记我妈那个晚上的表情。”   那种瞬间的惊愕、失望,又赶紧调整,努力不让孩子发现自己心情,强装没事的样子深深地刻在了洪伟泽心里。   他妈还要安慰他,成绩好本来就是自己的事,不需要奖金也能证明的。   洪伟泽当时已经十五岁了,中学时代正是青少年自尊心最强烈的时期,洪伟泽一路都在想他要如何镇定地和妈妈说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哭,然而事实是他哭得泣不成声。   “你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洪伟泽奇怪道。   辛心道:“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洪伟泽扯了下嘴角,带着点自嘲意味道:“时不时就得想起来吧,后面遇上什么好事,我就总想起这件事,养成了不提前开香槟的好习惯,”   辛心不敢说其实要不是这次任务给了他成绩单的奖励,他真已经把这事忘得差不多了,反正成绩单给到他的当下,他是真没想起来,他没想到这件事看上去似乎对洪伟泽的影响很大。   “除了我们,当时还有好多人吧。”辛心说。   洪伟泽道:“是啊,大家都很失望,不过我们是最倒霉的,别人看我们一万块的泡汤了,多少还有点安慰,说来也真讽刺,一开始考得最好最开心的那批人反而最难受。”   辛心道:“其实那个时候是资助人破产了,他也没办法。”   洪伟泽“啊?”了一声,“真的吗?”   “真的,”辛心道,“其实我之前来看望谢老师,就是为了这件事,今天也是。”   洪伟泽看向辛心,又轻叹了口气,“我以为你已经是挺没心没肺的了,看来也被这事打击得够呛,”洪伟泽皱起眉,仍然带有不满的情绪道,“既然都已经快破产了,还资助什么贫困生,他心里没数吗?”   尽管知道了真相,洪伟泽仍不免埋怨,他这一埋怨,让辛心的大脑也闪现般地“叮——”了一下。   对啊,他怎么从来没想过呢?!   一个商人,快要破产了,他会不知道自己的经营状况,为什么还要想着来资助贫困生?如果已经想好了要资助,前后不过也就一周的时间,又为什么要撤销呢?所以是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可是那样的话就又回到了洪伟泽刚才质问的起点,如果已经这么困难了,为什么还要提出资助贫困生呢?   下课铃声响起,洪伟泽看向身后的教学楼,“谢老师下课了。”   班主任再次见到辛心,依旧惊喜,见辛心是和洪伟泽一起进来,他笑道:“对,你们是同级的,老同学见面,开心吧?”   “开心。”   辛心连忙先奉上水果。   班主任一阵客气推辞,洪伟泽胳膊碰了下辛心,辛心道:“谢老师,有件事我们很想向您再具体了解一下。”   班主任对于辛心二次追查这件事感到很困惑,上次辛心来的时候,他已经觉得奇怪,这次辛心又专程来再次询问这件事,他甚至开始怀疑辛心的动机和用意,所以他没有直接回答辛心的问题,而是劝辛心和洪伟泽。   “好心人的资助本来就是意外之喜,有,你们需要感激,没有,你们也无须纠结,况且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们也都考上了理想的大学,”班主任对洪伟泽笑了笑,“都快成我同事啦。”   洪伟泽脸上露出犹豫神色,辛心看出来了,洪伟泽很有可能未来留在学校当老师,不适宜出头,和班主任闹矛盾,辛心正想说话,洪伟泽忽然道:“谢老师,这件事其实一直都是我们心里的一个坎,可能您觉得给是情分,不给是本分,可我们那时候确实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刚才我和辛心聊,都还记着那时候的事,我们有一个都想不太明白的事情就是那资助者难道不知道自己快要破产了吗?”   洪伟泽一点没退缩,最后直白道:“现在想想,这不就是在耍我们吗?”   辛心看向洪伟泽,洪伟泽和他印象中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相比多了几分沉稳,时间历练了他,也赋予了他勇气,让他能够直面年少时无法忘怀的痛苦瞬间。   辛心转头,和洪伟泽一起面向班主任,“谢老师,拜托您,帮帮我们吧。”   *   “优秀贫困生资助?”   当时是教务处处长,现在已经升任副校长的殷志国很诧异地看着并排在他面前的三人。   班主任道:“其实学生心里一直过不去,对他们造成的伤害也挺大的,两个都是好孩子,就想知道当年到底具体什么情况。”   殷志国打量了下辛心和洪伟泽,“小洪?”   洪伟泽道:“殷校长,麻烦您了。”   班主任也道:“殷校长,孩子们就想知道学校还有没有保留什么资料。”   “资料肯定是保留了……”   殷校长站起身,“我想一想,学校资助的活动不多,应该在楼上材料室,你们按照年限翻一翻,”殷校长从裤腰上解下钥匙,摘下其中一把,“这是钥匙。” 第285章 生 淡薄   学校的材料室占地面积不大, 不是什么规模特别大的重点校,能整出的材料就那么点。   班主任在学校兢兢业业干了二十年, 副校长把钥匙给他,说让他带着两人找找看,班主任很有分寸,让俩学生杵一旁等,千万别乱碰别乱摸,顺便还教育了下洪伟泽,在学校里不能锋芒太露。   洪伟泽和辛心相视一笑,洪伟泽小声问辛心:“那时候我特别难过,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安慰我的吗?”   辛心露着牙齿笑, “记得。”   他跟洪伟泽说,他们是主角,主角就这样, 倒霉事多, 后面就能逆袭打脸了, 就等着好运来吧。   洪伟泽没想到辛心一脸老实样, 内心居然还住着这么中二的灵魂。   不过确实好受了很多。   “谢老师没发现, 你才是真狂的那个。”洪伟泽小声吐槽。   辛心道:“没有吧, 我一直很低调的。”   “找着了!”   前面班主任从一堆抽屉里抬起手, 手上举着个米黄色档案袋,“你俩嘀嘀咕咕半天, 是不是要这个东西?”   档案原则上不许带离材料室,班主任已经为他们破例不少, 打开,让他们就地观看。   “做生意嘛,风云变幻, 瞬息万变,有赚就有赔,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们心态不要偏激,”班主任坐在一旁,还在孜孜不倦地履行教师的职责,“过去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不要钻牛角尖。”   “谢谢谢老师。”辛心调皮,班主任无奈,翘着腿看他们两个翻里面的材料。   材料不多,资助者果然就是那个汤睿峰,食佳佳食品加工厂,里面有几页那个食品加工厂的介绍资料,看上去很官方,里面附上的电话,周岩早就给过了,辛心也早打过了,已经变成了空号,这个食品加工厂倒闭得很彻底。   汤睿峰这个人,周岩也查过,这个人履历清白,没什么疑点,食佳佳倒闭之后,他把地皮一卖,移民出国,线索到这里也就断了。   这些情况,洪伟泽还不知道,他看到那两页纸之后其实也已经释然,算是给年少的自己一个交代,有时候交代不一定是一个确定的结果,有个句号就行。   “谢谢老师。”   洪伟泽很满足,辛心却依旧眉头紧锁,这对他来说还远远不够。   班主任见辛心还在来回翻看那几张纸也觉得很奇怪,对于辛心这种贫困优等生,班主任印象比较深刻,他一直觉得辛心是个挺豁达的孩子。   “老师,没别的资料了吗?”辛心捏着那几张薄薄的纸抬头问道。   班主任略微一呆,看到辛心渴求的眼神,心里竟然有几分不忍,但也还是只能实事求是,“学校里有关那次资助的资料都在这儿了。”   辛心神情黯淡下去,“谢谢老师。”   洪伟泽看辛心,他没想到辛心真的比他还在意这件事。   班主任去还钥匙,辛心和洪伟泽站在关闭的材料室门口,洪伟泽道:“真舒服,一块心病去了。”   辛心笑了笑,“挺好。”   “要不是你今天来,我还真想不到去问问这件事,”洪伟泽背靠墙,说,“以前也想,就是想不到去问,我本来都怂了,又想起你说的,”洪伟泽看辛心,“咱们是主角,主角不得勇敢点儿?”   辛心又笑了,这回是真心的,他掏出手机,和洪伟泽加了个微信,洪伟泽还在唏嘘,“以前的同学都不联系了。”   “长大了嘛,各自都有各自的路。”辛心的人缘好像一直不错,但是没有特别铁的朋友,可能是他自己不想,与人交往总是点到为止。   辛心想起季青禾,觉得季青禾讨厌他也讨厌得不冤,因为他其实也不见得真的有多喜欢季青禾。   就像谢明阳,去了国外之后,两人也就不怎么聊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质就是淡薄的吧,微信里大部分人都只是躺列,和洪伟泽加了微信又怎样?就代表初中时两人一起捡瓶子的情谊真的回来了吗?两人的关系就回到那个时候了吗?   捡瓶子……辛心隐晦地看了一眼洪伟泽,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久别重逢的旧友。   班主任出来了,辛心和两人告别,洪伟泽说要送送辛心,班主任让洪伟泽回去,把下面那节课的教案再过一遍,他去送辛心。   “老师,这次真给您添麻烦了。”辛心现在比以前懂得多了,明白在单位里各种人际交往其实是很复杂的,班主任带他们去找副校长翻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是要点勇气的。   班主任摇头,“再过几年,都要退休了。”   这么说着,两人走到了校门口,在学校的门牌前,辛心再次感谢班主任,“谢老师,不好意思,这么多年都没回来看您,一回来就给您添麻烦。”   班主任笑笑,“我这么多学生,要是个个都有事没事回来看我,我不用上课了,每天就在办公室接待好了,老师不在意你们回不回来看我,只要你们过得好就行了。”   辛心有点感动,他是在中学时代失去的妈妈,那时候班主任知道了他的情况,一直很照顾他。   班主任看他眼眶湿润,无奈地一笑,掏出手机,“老师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   手机微信里多了两个人。   一个是洪伟泽,一个是陈小姐。   “当时联系殷校长的就是这个陈小姐,她是汤睿峰的秘书,我厚着脸皮问殷校长把人微信要来了。”   班主任不知道为什么辛心会如此纠结这件事,但是,“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老师还是希望你别钻牛角尖。”   辛心拍下了这个微信,对班主任深深鞠了一躬,把班主任又吓一大跳。   辛心没多解释,只说谢谢和自己没事,他挥手和班主任再见,说:“谢老师,有机会,我明年再来看您。”   附近有家麦当劳,辛心进去点了个套餐,加了那位陈小姐的微信,他斟酌了几番用词,最后决定说大半句实话,说自己是汤睿峰资助过的某某学校的学生,想要联系汤睿峰。   辛心过去取餐的路上,陈小姐通过了他的微信,发来一个问号。   辛心立刻回复,表明自己的身份,把随身带的学生证拿出来拍了张照片过去,同时也说明了情况,当年他其实没收到资助,但还是很感谢汤先生的善举。   陈小姐大概是觉得辛心这一通操作莫名其妙,半天都没回,一直到辛心吃完套餐,陈小姐才回了一句,不好意思,我已经离职了。   辛心怕追得太紧会失去这个来之不易的线索,于是先没再回复,点开陈小姐的朋友圈,发现压根没冲他打开,辛心想了想,关键时刻还是得靠队友,果断把陈小姐的微信转发给了周岩。   “周哥,这人是当年取消资助的那个汤睿峰的秘书,一系列有关资助的对接都是她出面的,你能查到她现在的单位吗?”   周岩没回,辛心坐在快餐店里等,玻璃窗外人来人往,辛心思绪飘移,从班主任想到洪伟泽,又想到蒋惟,黎殊,双胞胎……   手机震动,有人打来电话,打电话的居然是黎殊,辛心连忙接听。   “喂,黎师兄。”   “喂,辛心,你在哪?我在你们宿舍楼下。”   “啊?黎师兄,你去我宿舍了……找我有什么事吗?是双胞胎出了什么事?”   黎殊在电话里笑。   “没有,不是为了双胞胎的事情,是聚餐,我本来想给你发微信的,正好在附近,就捎上你。”   “聚餐?什么聚餐?”   黎殊又笑了笑,他的笑声低低的,没直接回答辛心的问题,“朋友聚餐,你来不来?”   辛心大概明白了,黎殊已经拿他当预备役直系师弟对待,可能是要带他认识人,“师兄,我来不了。”   “怎么了?不要有压力,就是普通的聚餐,也不只是你一个师弟的。”   “不是,师兄,我不是不想来……”   辛心看了一眼窗外,“我回老家了。”   “回老家了?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辛心不想解释,也不能解释,模糊地“嗯”了一声。   黎殊在电话那头短暂沉默,随即语气温和道:“需要帮忙吗?”   “啊,不需要,”辛心下意识地拒绝,又感觉自己拒绝得太生硬,于是又赶紧找补,“不至于的,师兄,我自己能应付。”   “那就好。”   黎殊的语气听上去也没有因为辛心不领情而生气,依旧平缓温柔,“那等你回来再聚,好吗?”   “好的师兄。”   电话挂断,辛心发现周岩已经给他回了信息,大意是他正在出外勤,得回去以后看能不能查,警察是有权限,可是不能随便逮着人就查,那是犯纪律的,周岩告诉辛心,他得找个合理的理由去打报告,通过上面的审批才行,这个流程快慢不定,辛心要是不急着走,可以在老家再等一天,到周日晚上再回,辛心同意了。   得住一晚。   辛心有点犯难,住旅店?还是去辛志明家?   如果之前,辛心可能更愿意选择前者,小城市的快捷酒店一晚上80应该能对付,但是今天遇见了洪伟泽,班主任又对他那么好,辛心忽然就想去见一见辛志明。   辛志明看到在楼道门口等的辛心,没吃惊,也没高兴,只说:“又回来了?”   辛心点头,“回来办点事。”   辛志明也没问什么事,大概还以为辛心在找亲生父母,一言不发地开了门,也没叫辛心进屋,辛心自己进去。   辛志明的小女儿,也就是辛心的表妹辛雨婷在市区里读高中,明年就要高考了,舅妈在市区里陪读,辛雨婷周末补课,舅妈就也不能回来。   上次来辛志明家的时候,辛心就发现老婆女儿不在家,辛志明把家里弄得挺乱的,地板上脏兮兮的,应该是很久没拖了,辛志明进屋也没换鞋,他出车太累,到家只想先坐一会儿。   辛心把外套脱了,挂门后,卷了袖子,去阳台找到干了的拖把,放水,浸湿拖把,拧干,提出来拖地。   “别拖了,”辛志明道,“雨婷她们到月底才回来,月底再拖。”   “拖一下干净,眼睛看着也舒服。”   辛心边说边从门口的鞋柜里拿了一双拖鞋换上,又提了双拖鞋给辛志明放下。   “舅舅,你换鞋吧。”   辛志明没说话,目光上下打量了辛心,冷不丁道:“你找着你亲妈了吧。” 第286章 生 敞开心扉   姚珊来找他这件事, 辛心没告诉过任何人,包括辛志明。   他知道辛志明心里一直觉得他是外人, 如果他和姚珊相认这件事让辛志明知道了,辛志明会更不舒服。   辛志明和姚珊其实都不怎么喜欢他,辛心心里很清楚,可一个是他妈的亲弟弟,他把他妈当成这个世界上真正唯一的亲人,辛怀巧走了,辛志明就是他亲舅舅,另一个是给了他生命的母亲,是他与这个世界联结不可切割的纽带。   他们都和他不怎么亲近, 他接受了,也不想和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断了联系。   “舅舅,你怎么这么说?”辛心先没有承认, 他现在也长了不少城府。   辛志明嘟囔了一句, “你要是真去认亲, 你可得想好了。”   辛心很庆幸自己没承认, 辛志明就是诈他一下, 他没听明白辛志明的意思, “想好什么?”   辛志明道:“你父母遗弃你, 是我姐收养的你,她把你当亲儿子, 累死累活,不要命地贴补你。”   这些话辛心已经听过很多遍, 他手扶着拖把,垂下脸,“嗯, 我这辈子,不,我下辈子也不会忘记我妈对我的好。”   辛志明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说:“等到雨婷考上大学,那套房子我转回你的名下,到时候处理掉,我们把钱分一分。”   辛心猛地抬头看向辛志明。   “反正上了大学也不用补习了,”辛志明冷着脸,“房子还给你。”   辛志明用的是“转回”,是“还”。   对于霸占自己外甥房子这件事,辛志明心知肚明,也承认,凭着几分恨,几分穷,再加上几分厚脸皮,就这么干了,一干就是快十年,他不心虚,背还挺着,声音洪亮,“你要是去认你亲生父母,那这房子我就不还了。”   辛心扶着拖把,他看着辛志明,辛志明神情冷冷的,对于辛心,他始终不喜欢,迁怒两个字就足够了。   “舅舅,房子你不用还……”   辛心刚开口,就被辛志明打断,“不行。”辛志明看向辛心,眼神中还是那种不喜欢,“不要说了,就这样吧,地也别拖了,你自己出去买点菜,回来也不提前讲一声。”辛志明边说边换上了拖鞋,“菜钱在鞋柜上。”   辛心很茫然,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被辛志明又催了两句,直愣愣地放下拖把,拖把摔地上“哒”的一声,辛志明过来捡拖把,又推了下辛心,“买两斤虾,不要死的,也不要活的,要半死不活打折的。”   辛心出门,没去摸鞋柜上那个铁盒,去附近的菜市场一口气买了三斤活虾,买了点蔬菜,回去的路上又在熟食摊上买了一只酱鸭,辛志明喜欢吃酱鸭。   辛心糊里糊涂地走到楼道下面,青色生锈的门半开着,他抬头仰望,老旧的楼斑斑驳驳,这里是辛志明的家,他妈还在的时候,周末会带他来吃饭,顺便给辛志明打扫一下,走的时候,辛志明会给辛怀巧包里偷偷塞上三五百块钱。   那个时候,辛志明也会把对他的不喜欢写在脸上,不过因为有辛怀巧在,辛志明不会表现得那么明显。   辛心不明白。   他一直都不喜欢他的,为什么突然要把房子还给他?   手里拎着的虾还在跳,辛心上楼敲门,隔了好久辛志明来开门,他满头大汗的,手里拿着拖把,还在抱怨,“穷讲究,那么爱干净干什么。”他把拖把给辛心,接了辛心手里的菜,去厨房做饭收拾。   辛心拿着拖把,换好拖鞋,把辛志明没拖干净的边角拖干净,洗好拖把,晾在阳台,他回头看厨房。   厨房里面传来辛志明收拾虾时剪刀发出的咔嚓声。   辛心走进厨房,开始择菜洗菜。   辛志明也不搭理他,两个人各干各的活,辛心炒了素菜洗好锅,辛志明擦干锅底,做油爆虾。   吃完晚饭,辛志明照例让辛心睡他表姐的房间,表姐在外地上班。   辛志明也没问他什么时候走,端着晚上没吃完的酱鸭在客厅看扑克比赛。   辛心坐在表姐房间的书桌前,听着客厅里传来的电视声,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舅舅。”   辛心站门口,侧身对着客厅。   辛志明眼睛没离开电视屏幕,随便应了一声。   “我亲妈来找过我了。”   辛志明转过脸,双眼紧紧地盯着辛心。   “我高三那年,她就来找我了,”辛心说,“我没跟您讲,怕您不高兴。”   辛志明过了至少三分钟才说话,“那你现在怎么讲了呢?”   辛心低了下头,又抬头,“我刚才在屋里想明白一点儿事。”   电视里,解说的主持人正在分析场上焦灼的战局。   “舅舅,我一直觉得您把我当外人,”辛心看着辛志明,辛志明的脸色和眼神都很难看,那种难看不是辛心习以为常的不喜,而是更深层次的愠怒,“其实,我现在想想,我也是把您当外人的。”   辛志明脸上的表情猛然冻住。   “我妈,我是真心实意,不,不需要去想,她就是我最亲的亲人,您说得对,我的亲生父母遗弃了我,她捡了我,她要我,她就是我妈,我心疼她,她也心疼我,我努力学习,我样样都想乖一点,我想着以后等我有出息了,我要养她,报答她,可是,她走了……”   “她走了,我心里难受,您心里也难受,可是您好像不觉得我难受,或者说您觉得我们不是亲母子,您始终要比我更难受,我们从来没把对方当成真正的亲人,我叫您舅舅,您把房子给我,都是因为我妈,不是因为我们俩之间有什么感情。”   “其实这些话,我想我不说,您心里也清楚,我今天说,我就是……我就是挺后悔的,当时那套房子我就该和您争。”   “如果我心里真把自己当我妈的亲儿子,您是我亲舅舅,我不会就这么放手的,就是因为我把您始终当外人,对外人,所以我得客气点儿,您和我妈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我没那个道理和您争……”   “我想您可能也挺失望的,”辛心吸了下鼻子,“我从来没顶撞过您,也没跟您吵过闹过,我这不是懂事,我这是始终觉得我不属于这个家……我不该姓辛……”   辛心没忍住,眼泪“唰唰”地掉。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也不是委屈,也不是难过,就是纯粹地想哭。   眼泪一开闸,心里那个一直念叨着“我是主角”的自我也忽然破了个洞,辛心蹲地上,手腕压眼睛,“我想我妈,特别特别想……”   过了好一会儿,头顶被重重地压了压,脑袋一歪,辛心头一回被辛志明搂在了怀里。   “舅舅,我想我妈……一直都想……”   辛心抱着辛志明,眼泪还是不停地掉。   辛志明揉他的脑袋,眼眶也湿润不已,他又何尝不想辛怀巧呢?那是他亲姐啊。   “不要卖掉那套房子,”辛心放开辛志明,“舅舅,我不要钱,我就要妈那套房子在那儿,我现在不缺钱,房租还是你收着,我缺钱的时候,我管您伸手,行吗?”   辛志明道:“你这么有出息,怎么不问姓邱的伸手?”   辛心摇头,“不认识姓邱的,我只有一个姓辛的妈。”   辛志明缓缓地悠悠地吐出一口气,“去洗把脸吧。”   舅甥两个都洗了脸出来坐沙发上,辛志明把电视关了,问辛心,“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呢?”   辛心想得没错,辛志明是不喜欢他,是,这孩子是懂事,换了一般人,看到这么懂事的孩子,就算是陌生孩子,也会心疼的,偏偏辛心越懂事,辛志明就越来气,辛志明看得很清楚,辛心之所以能够这么懂事,其实就是“见外”,他连委屈都不委屈,好像全是自己该的,因为不是真的一家人。   辛怀巧把他养到十三岁,别说在邱家那八年,就说辛怀巧带着辛心出来以后生活得那五年,辛志明没少接济母子俩,他和辛怀巧的感情很好,对辛心这个拖油瓶就很不客气。   辛志明沉声道,“如果你是我姐亲生的,她和那个姓邱的离婚,我一定支持她把你带走,她走了,我也不会怪你,也会对你好的,说到底,是我也没把你当成我姐的孩子,也不怪你心里也一直有疙瘩,要你一个小辈哭着反省,我成什么了?”   辛志明仍然是用那种“我不喜欢你”的眼神瞥向辛心。   辛心点头,他和辛志明唯一的纽带就是辛怀巧。   没有血缘,不是亲人的话,也没必要强求或者装作两个人有多深的感情,这样的关系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所以辛心也老实地说:“今天我去学校了,见了老师和老同学,我从他们身上反省的,我其实对他们也没多投入感情。”   “可能因为我是被遗弃的,然后妈又因为我累死了,我有点怕,”辛心看着空中的一点,他从迷茫中完全清醒过来,“我怕了。”   不投入,就不需要抽离,也就不会痛苦了,他一直都以这样的心态在和这个世界相处,我愿意欢笑,我可以积极向上,我把自己看作是一个角色,这样,我就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了。   他从来没有真正地投入过哪段关系,也没有真正地期待过什么,也就不会真正痛苦难过。   为什么在任务里,他会和“他”建立如此紧密的联系?   因为那是生死关头,生命只剩下七天的倒计时,他已经顾不上怕了,他只有紧紧地本能地抓着“他”,所以当他回到现实时,他的胸膛才会涌起那样切实而深刻的思念。   除了辛怀巧,他再没有那样想念过一个人。   辛志明奇怪,“你回学校干什么?”   辛心看向辛志明,初三奖学金的事情他没和辛志明提过,拿到钱也没打算给辛志明,面对辛志明疑惑的神情,辛心还是把那件事全盘托出,同时借用了下洪伟泽的心情,“心里一直过不去。”   “还有这事?”辛志明道,“怪不得那个时候,那两天你蔫不拉几的。”   辛心没想到自己那时候居然被辛志明看出来了。   “现在呢?事情有结果了吗?”   辛心道:“谢老师给我要到了当时那个秘书的微信,还没怎么交流,最好是当面谈,事情过去久了,她应该会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辛志明沉吟,“食佳佳食品加工厂……我看看。”   辛心把手机递给辛志明,辛志明看完辛心和陈秘书的聊天记录,退出去点开陈秘书的微信,视线停顿,立即确定道:“我认识这个微信。” 第287章 生 奇怪   “这个陈秘书我认识, ”辛志明道,“我现在还有她微信。”   辛志明说着掏出自己的手机, 在微信里真找到了这个陈秘书,他备注的是蓝天外贸陈小姐。   “你刚才说那个食佳佳,我就有点印象了。”   辛志明是跑货的,算是个体户,什么活都接,家里一共三个孩子,他这样更自由一些。   他们这些当地个人接活跑货的有个群,群里面经常有人分享工作,谁有空谁就去接, 辛志明记得他接过食佳佳的活,因为食佳佳这个公司名字朗朗上口,很好记。   辛志明当时就加了这个陈秘书, 后面这位陈秘书的确是离职了, 换了两三家公司, 辛志明一直没删, 前几个月还接过他们公司的活, 微信号一对, 果然就是同一个人。   辛心从来没想过线索会离他如此之近, 甚至就在他身边!   他的表情实在过于震惊,以至于辛志明都忘了接下去要说的话, 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想联系她?”   辛心愣愣地点头。   “我问问。”辛志明说。   辛心在一旁还没回过神,听着辛志明给陈秘书发微信。   辛志明说得诚实又直白, 就是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告诉陈秘书,说自己外甥想了解当时的情况。   “等一会儿吧。”   辛志明发完微信之后,问辛心, “你亲妈那又是怎么回事?”   辛心把姚珊为什么遗弃他,又怎么来认得他这些事也原原本本和辛志明讲了一遍,包括他和姚珊见过几次,差不多又说过些什么,没有任何保留。   “怪不得你突然问起你被收养的事。”   辛志明眉头深皱着,“那说实话也不怪你妈,当时年纪太轻了。”   “嗯,”辛心道,“我也不怪她。”   辛志明略微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淡淡道:“也不怪你。”   辛心再次愣住,辛志明这一声叹息里似乎不只是在说他被遗弃的事……   舅甥俩都陷入了沉默,辛心道:“舅舅,你吃酱鸭。”   “不吃了,”辛志明说,“留着明天吃。”   辛心“哦”了一声,搓手。   两人很少这么独处,彼此都有点尴尬。   辛心偷瞄辛志明,辛志明和辛怀巧长得不太像,不过脾气其实是像的,都有几分执拗的轴劲。   微信的提示音打破了屋里的沉默,辛志明如释重负般地拿起手机,看完回复后道:“她让你明天中午去公司下面的咖啡店等她。”   *   蓝天外贸位于本市市中心的一栋商务楼,辛心按照陈小姐说的,12点来到楼下的咖啡店等待。   辛志明一早就出车了,让辛心免于尴尬。   做了二十年舅甥,昨晚才第一次交心,也真是一言难尽。   辛心想起桌面辛志明给他留的早饭,不由嘴角轻勾。   其实很多事远没有他想得那么坏,不是吗?   辛心脸上带着微笑留意着咖啡店门口进出的人。   一个留着齐耳短发,年龄在四十左右的女人进来之后在门口停下,环视了一圈咖啡厅后,掏出手机。   下一秒,辛心的手机震动了。   “陈小姐。”   辛心径直迎了上去。   陈秘书在环视时已经注意到了辛心,她看过辛心的学生证,当时她半信半疑,觉得像骗子,现在见到本人,再加上熟悉的司机昨晚的交流,一颗心才勉强放进了肚子里。   “辛心?”陈秘书道。   辛心点头,“您好,陈小姐,我是辛心。”   对于五年前的那份工作,陈秘书记忆犹新,尤其是资助学生这件事,所以昨晚辛心来问的时候,她心里其实是咯噔一下的。   “当时确实是有点奇怪。”   辛心一问,陈秘书就打开了话匣子。   “我不是财务啊,但是公司的经营状况我是很清楚的。”   秘书是距离老总最近的职位,陈秘书等于是半个副总,而且汤睿峰的衣食住行也都归陈秘书统筹管理。   “当时汤总都卖车了,房子不用说,早就抵押了,”陈秘书喝了一口咖啡,“公司的财务状况一塌糊涂,资金链断了,”她都已经开始找下家了,汤睿峰忽然让她去办资助的事情,“我也觉得奇怪,虽然比起公司的窟窿来说,那几万块钱也是杯水车薪,但是那个时候,汤总出行都不坐商务舱了,而且他从来不捐款做慈善的。”   “所以后面取消资助,我一点都不奇怪。”   陈秘书放下杯子,轻呼了口气。   “所以陈小姐您也不知道汤总他为什么在那么窘迫的情况下要开展资助是吗?”   陈秘书点头,她道:“我猜啊,可能有两种情况,一是他想通过这次资助搞搞声量,骗骗投资商,二呢……”   陈秘书压低了声音,“有钱人都很迷信的。”   辛心没明白,也压低了声音,“什么意思?”   “借势啊,”陈秘书道,“用钱买运。”   身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辛心看着一脸神神秘秘的陈秘书,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忽然想到了温雨!   “陈小姐,你懂风水?”辛心按捺着激动的心情,试探道。   “风水?”陈秘书撇了下嘴,“骗有钱人的。”   “风水那么有用,汤总怎么还是破产了?”   陈秘书道:“但是有钱人就信这个,反正汤总一直都挺相信的,公司里摆棵树都很讲究,当时你们贫困生的资料,汤总要得可是非常详细的,我看不简单。”   辛心道:“是吗?我觉得风水其实也挺玄妙的,厉害的可以用一枚硬币就算出很多事情。”   陈秘书看辛心的眼神瞬间变了,眼神的内容大概意思是“看你也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怎么年纪轻轻的就误入歧途了”。   辛心:“……我随便说说。”好吧,他又认错人了。   陈秘书道:“反正这个事情就是这样,后面汤总就全家移民了。”   “不是财务状况不好吗?”辛心发现了新的疑点,“怎么还有钱移民?”   “卖地啊。”   陈秘书道:“公司、厂子,地全卖了,那时候地值钱。”   辛心还是觉得奇怪,“既然地这么值钱,他为什么不卖一部分,填上资金链的窟窿,再接着干下去呢?”   这个问题,陈秘书没有特别思考过,不过她认为,“做生意是会灰心的,汤总年纪也大了,该退也就退了,移民去国外养老很正常,很多老板都这样。”   “所以汤总很早就计划卖地了吗?”   “这个……”   陈秘书回想了一下,“应该是挺早的,不过这么大的事情,他应该是秘密进行的,反正当时卖地的时候,我没提前收到风声,感觉挺突然的,交易的过程倒是很流畅,款项很快就到账了,一口气还清了公司许多欠款。”   “很快就卖了吗?”   “很快,半个月吧,整个流程走了,算非常快的了。”   辛心追紧问道:“和赞助那个事隔得近吗?”   辛心这么一说,陈秘书也“啊”了一声,“挺近的。”   陈秘书被辛心引得打开了话匣子。   “对,没错,是的,我办完了取消资助那事,很快汤总就让我推进卖地的事情了。”   陈秘书点头,确定道:“是,差不多就是前后脚,隔了一个礼拜吧,最多了。”   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浓烈,辛心道:“既然这么快就卖地收款了,为什么还要取消资助呢?”   陈秘书被问得愣住,她想了想,道:“事情本来就已经结束了啊,”她两只眼睛轻瞪了一下,“你这么一说,我感觉风水可能真是有点作用的。”   陈秘书立场灵活,马上就又转到风水局了。   贫穷且优秀的孩子,那都是气运很旺的,汤睿峰很可能就是通过这一手借了这些孩子们的运气,才那么顺利地卖出了地皮。   对,就是这样。   陈秘书感觉自己也终于想通了那么一件怪事!   辛心看着陈秘书那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他无语凝噎,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可能因为这是在现实里,辛心还是没法接受玄学因素的存在。   任务的存在当然很玄妙,但任务一直都还是挺讲逻辑的,不然它就应该给“护身符”这一类的奖励了。   今天周末上班,陈秘书只有中午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她要回去上班了,辛心谢过了陈秘书这次见面,对陈秘书道:“后面有问题,我可能会再联系您,先跟您说声对不起,打扰您了。”   “哦,不要紧,”陈秘书道,“老辛办事挺靠谱的。”   辛心笑了笑,“谢谢你,陈小姐。”   辛心买了点菜,给辛志明烧好了晚饭,和辛志明在微信说了一声,坐上了返校的高铁。   返校途中,辛心捋了下他得到的新线索。   汤睿峰在资助前就已经面临山穷水尽的地步,可还是选择了资助他们,并且要了他们的详细资料,在他们通过考试之后,又选择了停止资助,随后快速地把工厂和公司的地皮卖了,移民出国。   辛心觉得好像没什么疑点,最奇怪的地方其实恰恰就是资助这件事本身。   为什么汤睿峰会在那样的情况下突然想起要资助他们?   按照陈秘书所说,汤睿峰并不热衷慈善,他也不是辛心他们学校的校友,绝对不是出于做善事的想法。   陈秘书的“借运假设”不能说服辛心。   如果真的要“借运”,汤睿峰为什么不在公司经营不善的苗头冒出来时就“借运”,而是在山穷水尽的时候才“借运”呢?   再说了,“借运”如果真的那么有用,就借了运气为了卖地,而不是让公司起死回生,这有点太荒唐了吧?   高铁快速而平稳地飞驰,辛心侧着脸,看到自己映在车窗上的脸,他的脸上写满了难解的疑惑和淡淡的忧虑。   手机“嗡”的一声。   辛心拿起手机。   “到了吗?”   是辛志明给他发的微信。   心头仿佛拂过一阵微风,忧虑还在,可已不是那么沉重,他回复辛志明。   “快了。” 第288章 生 回学校   辛心回到学校, 第二天和周岩见了个面,把他调查到的情况告诉周岩。   “如果事情真像你说的那样, 那确实很奇怪。”   周岩拿了笔记本记下。   汤睿峰、陈秘书、食佳佳食品有限公司、瑞昌地产。   “汤睿峰人在国外,能联系到的概率太小,现在我们还可以去查的就是当初买下食佳佳地皮的瑞昌地产了。”   按照陈秘书的口供,当时汤睿峰和瑞昌地产的交易非常顺畅,不到半个月就走完了所有的流程,那说明在这笔交易开始之前,很大概率汤睿峰已经和瑞昌的人接触过了,并且这笔交易很可能已经都谈得差不多了。   这里就产生了一个奇怪的矛盾点。   “如果汤睿峰事先知道卖地皮这个交易可行,那他不应该反悔资助, 既然交易成功之后,他能还清贷款全家移民,说明几万块钱对于他来说就是九牛一毛。”   “哪怕他这个人个性谨小慎微, 钱不到账不安心, 那他完全可以等钱到账以后再去资助你们, 在那个时间点提出资助确实很可疑。”   辛心双手盘着落在桌下, 他眉头微皱地点头, 作为被资助者, 就像班主任说的, 别人给你是情分,不给是本分, 他没什么资格去追究。   问题是任务奖励了他那张成绩单,他的学生生涯经历过无数次考试, 有过无数张成绩单,偏偏任务给的是这一张。   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应该也是懊恼生气过的, 因为那张成绩单皱皱巴巴,应该是被他揉过的原因。   只是他很快调整过来,又把成绩单揉平了,夹在了自己的文件夹里。   这件事成为杀意的提示,让辛心不得不去探究,探究下来之后也确实存在诸多疑点,所以辛心现在已经百分之百肯定,第一个任务的奖励指向的就是这次考试,和奇怪的汤睿峰。   “瑞昌地产……”   辛心把手从桌下拿上来,单手托腮,“我怎么感觉好像哪里听过。”   “在国内辉煌过一段时间。”周岩道。   在地产高歌猛进的年代里,是人是鬼都全往地产行业里钻,周岩那时候也想砸锅卖铁买一套房,后来发现砸锅卖铁也拿不出首付之后就放弃了,当时他看楼盘的时候,就去看过瑞昌开发的产品。   “后面也爆雷倒闭了,”周岩道,“项目烂尾还上了一段时间的热搜和社会新闻。”   辛心一拍手,就是热搜!他在热搜上看过瑞昌爆雷的事!好像就是他刚考上大学那年,那年暑假他才有时间刷手机,看新闻。   周岩证实了辛心的记忆没有出错,“两年前的事了。”   辛心道:“我记得当时国外什么审计金融机构出具了几百页的报告,瑞昌的财务状况好像早就出问题了吧。”   现在那些报告在网上仍有遗迹,周岩立刻就查。   “没错,瑞昌在爆雷之前的三年里资金链就已经出了问题,为了填补各个窟窿不得已还发了理财,变相传销敛财,最终发生了连锁反应,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辛心双眼震动,“所以当时瑞昌在收购食佳佳地皮的时候就已经出问题了?!”   一家资金链出问题的公司去收购另一家财务状况稀烂濒临破产的公司地皮,辛心怎么觉得那么荒谬呢,更荒谬的是这居然还与和对他的杀意有关?   啊?他配吗?   周岩冷静道:“这不奇怪,瑞昌的财务状况在爆雷之前瞒得很紧,他们为了拖延这个炸弹在手里爆炸的时间,必须得展现出比之前还要强的扩张能力,才能骗过股东和市场,让他有机会玩击鼓传花,把手里的炸弹给扔出去。”   辛心脑子有点晕,“所以瑞昌收购食佳佳地皮的事情是合理的。”   周岩点头,“至少90%。”   “我记得那个时候新闻上说瑞昌的老总出逃国外了是吗?”   “嗯。”   辛心脱口道:“那不和汤睿峰差不多吗?”   汤睿峰也在国外,区别只在于汤睿峰是破产之后卖地皮套现离场,瑞昌的老总实际也是带着大笔款项逃往国外。   周岩思索片刻,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他不禁道:“我们是不是方向偏了?”   “是吧……”辛心尴尬地挠了下脸,“我应该没那么重要吧?”   他有点不自信了,就算他真是主角,他也一直认为自己是那种儿童片的主角,这都升级到商战了,他觉得应该与他无关。   “不过你说得对,汤睿峰资助这件事是有点奇怪,”周岩道,“有一个线索算一个吧,我都深入挖掘一下,查一查总没错。”   辛心点头,“还有我那张机票。”   机票的时间线紧挨在成绩单之前。   任务是在告诉他有人曾经乘坐飞机来到他的城市吗?   那个人会是谁?难道就是瑞昌的某个负责人来洽谈收购食佳佳地皮这件事?   辛心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因为实在想不通一个初中生能够在这些事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又怎么会让人产生杀意?   周岩这边的调查也暂时陷入了全面凝滞的状态,他联系了之前侦察班的一位同学,那位同学曾办过跨国大案,和国外的警察系统有过接触,他拜托那位同学去打听英国海岛华人案的细节,那位同学答应了,还没有回应。   北斗七星的标志至今还没在现实中找到完全对应的图片,不是图案有差别,就是质感不对。   北斗七星的背景是乳白色,不,也不是乳白色,更接近哑光白,周岩很难形容那种质地,总之他在现实中似乎没见过这样的。   相比周岩这边,辛心这儿的调查进度走是走了,就是走得天马行空,连周岩这个老刑警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至少我这边我都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辛心的想法是,“我顺着襁褓继续查。”   襁褓,还是他被遗弃时的襁褓,指向的元素很明显,就是他的身世。   之前调查的时候,辛心只是打了个电话给姚珊,后面姚珊还紧张地跑来看他,母子两人的关系本来就生疏,当时辛心还有点些微的“放不开”。   让他和姚珊深度对话,真的可能比面对被害的危险还要考验他。   不过现在辛心已经突破了,他与姚珊是生理上的母子,心理上的陌生人,他被遗弃这件事客观存在,他和姚珊的关系甚至都可能没有他和周岩来得更亲密真诚,这其实也没关系,不用粉饰太平。   这里面再往深里想,是不是还包括收养他的养父邱学海,他那个至今为止,他没勇气问姚珊的亲生父亲的存在?   这都是可以去查的方向。   不过和返乡调查成绩单不同,他要去见姚珊和邱学海的话,不能就这么一头扎回去,还是得计划一番。   周岩还在工作状态,出来一小时后马上就要归队,他能对辛心说的也就是,“注意安全,保持联系。”   辛心用力点头,“周哥你放心吧。”   这次任务间隔的休息时间足有四十二天,已经过去了两周多。   辛心计算了一下,在剩下的三周时间里,他非常有信心去完成姚珊和邱学海的人物调查。   做好了计划之后,辛心先给黎殊回了电话,告知他已返校。   “家里的事情解决了吗?”黎殊在电话那头难掩关心。   辛心道:“解决了一部分。”   “真的不需要帮忙吗?”   “真的不需要,师兄,谢谢你的好意。”   黎殊在电话那头笑笑,“辛心,其实我不希望你动不动就对我说谢谢。”   辛心瞬间就明白了黎殊的意思,或者说他是明白了自己,他道:“好的师兄,那我以后就不跟你客气了。”   黎殊语气放得更柔,“晚上一起吃饭?”   “今晚可能不行,”辛心道,“我要去拳击社训练,会有点晚。”   “怎么突然这么勤快地去打拳击?”   “强身健体,随时准备为师兄和赵院当牛作马。”   黎殊笑声爽朗,“辛心,你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辛习还是没习惯和黎殊这位有点距离感的师兄太亲近,“嘿嘿”干笑了两声,转移话题,“双胞胎还好吗?”   “挺好的,齐君也去做了评估,都通过了。”   “那他们今年可以回英国过年了。”   “嗯。”   黎殊停顿一下,道:“你想不想和他们一起去英国过年?”   辛心的大脑自动捕捉到了英国,没有第一时间拒绝,等回过神后,连忙道:“过年、过年还是回自己家吧。”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黎殊笑道,“双胞胎大概会提前半个月回英国,那时候正好寒假,你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可以跟他们一起去英国玩几天再回国,我也会去的。”   辛心最终还是没能“不见外”到这种地步,连忙说太打扰了,“师兄,我到拳击社了,有时间再聊。”   “好,”黎殊道,“别太拼了。”   辛心道:“不会的,师兄再见。”   等黎殊说了再见挂了电话,辛心才松了口气,说是朋友,黎殊的身份还是让他不自觉地感受到压力。   拳击社里“砰砰砰”敲击的声音让辛心的身心都为之一振,不知不觉间他真的已经喜欢上了拳击这项运动,能让他感觉到自己正在为继续活下去而做出切实的努力。   辛心推开门进去,扫了一眼全场,熟悉的师兄师姐们正在训练和玩,秦钧不在,墙边挂了三副拳套没人用。   蒋惟也没来?   辛心视线再次环顾整个拳击社,的确没有蒋惟的身影。   他想到上次他们告别时他对蒋惟的防备与怀疑,他现在已意识到了自己的心防,再度回想,辛心还是不能确定他对蒋惟的怀疑到底有没有道理。   “晚上好啊。”   辛心转过身。   蒋惟头发微湿,脖子上挂着条白毛巾,正站在走廊的另一头。   辛心没太反应过来,有点愣地看着蒋惟向他这边走来,蒋惟的脚步停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脸上冲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第289章 生 邀请   蒋惟进步很快, 不过几天没见,辛心和他对练的时候就明显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差距, 练完一轮,他累得满头大汗,相比之下,蒋惟还很有余地,看样子刚才两人对练时,他也没有全力以赴。   辛心边喘边道:“秦师兄给你开小灶了?”   “他忙得很,”蒋惟道,“你是零基础入门,本来底子就差, 我有相似的运动经验,当然比你学得快,准确地说, 我这应该叫复健。”   辛心服了, “我真的信了俗语的邪。”   蒋惟摘手套, 拧了瓶水递给辛心, “什么?”   辛心接了水, 道了声谢, 先喝两口水, 喘匀了气,才道:“不是都说了吗?头脑发达, 四肢简单,我想我头脑这么发达, 四肢简单一点也是正常的。”   蒋惟正在喝水,嘴角用力抿住,咽了下喉咙里的水, “好像有点道理。”   辛心叹了口气,“所以说秦钧师兄真是个物法双修的人才啊。”   蒋惟道:“我不是吗?”   辛心瞥向蒋惟,蒋惟握拳屈了下胳膊。   “一般。”   “……”   辛心见蒋惟一脸被噎住的表情,笑了一下,“跟你开玩笑的师兄,你也不错。”   蒋惟放下手,嘴角噙着从见到辛心起就没落下去的微笑,“谢谢你的安慰。”   两人坐着休息了一会儿,蒋惟忽然道:“我真以为你不来了。”   辛心双手掌心撑在长椅上一提一放,按压着长椅表面,神情和语气都很随意地抬头看顶上的灯,“不至于,师兄你条件也还可以,不算很挫,会把人吓得都不敢露面。”   蒋惟:“……”   蒋惟看着辛心的侧脸,想忍住笑的,可惜一点也忍不住,他似笑非笑道:“师弟,我真想挠你。”   “性骚扰就真不来了。”   “……”   “师弟,”蒋惟笑道,“我怎么觉得你比之前放开了很多?”   “主要是我想通了,我这个人有的时候太在意一些事情,反而把自己给困住了,”辛心垂下脸,看了一眼蒋惟,蒋惟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很真心,“师兄,我觉得你人挺好的。”   他还是决定听从自己的内心。   黎殊也好,双胞胎也罢,季青禾、洪伟泽、蒋惟……这些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人,他决定尝试再走近一些。   靠近之后,会看到什么,触摸到什么,都不要慌张害怕,即使那是深不见底的杀意,他也会迎面击碎,而不是为了去躲避可能会到来的伤害,与所有人都保持安全距离。   蒋惟看着辛心,辛心的眼神没有闪避,他很坦荡且坦诚。   蒋惟道:“这是你第几次给我发好人卡了?”   辛心道:“总比坏人卡好吧。”   蒋惟笑容微浅,还是在笑,“我现在还没对你祛魅。”   辛心道:“啊?”   蒋惟道:“我昨天晚上刷到一句话觉得很有道理,最好的祛魅方式是拥有,这样师弟,你要不要考虑跟你男朋友先分个手,然后跟我谈一段,这样说不定我就能快速地对你祛魅了。”   辛心:“……”   辛心:“我男朋友真的很能打。”   蒋惟:“我也算是抗揍。”   辛心:“……”   辛心:“师兄,我也教你一个好办法,就是你赶紧去再找个人喜欢,有了新欢,旧爱就不算什么了。”   蒋惟深深地叹了口气,“师弟,你也说是新欢旧爱,你都还没成为我的旧爱,我怎么找新欢?”   辛心:“……”有点说不过。   “对了师弟,我真的很好奇,”蒋惟下巴搁在瓶盖上,冲辛心眨眼,“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跟你告白过吗?不管男女,还是说师弟你太迟钝,都没有意识到别人正在向你告白?”   “我才不迟钝,”辛心给自己辩解,“要不然我怎么会发现师兄你喜欢我。”   蒋惟点头,“好吧,那真的没人跟你告白过吗?不应该啊。”   “师兄,你去我们老家上个高中就明白了,每天早上5点钟起,晚上11点睡,一睁眼就是做试卷,梦里都在考试。教室像碉堡,卷子和书垒得有半米高,一眼望过去除了前面站着的老师,连个人都看不到。”   辛心道:“我都没跟我们班上的同学说过几句话,说得最多的就是三个字。”   蒋惟:“什么?”   辛心:“收作业。”   蒋惟扑哧笑了,他笑眼弯弯道:“好吧,我们那里比你们那要宽松一点,没那么卷。”   “哎,地狱模式是这样的。”   蒋惟探了下脸,“那我就更好奇了,那位是怎么获得师弟你的青睐的?你说是异地恋,那就不是我们学校的,也不是高中同学,难道是网恋?”   辛心:“……”   燕国地图太长,他完全没意识到蒋惟在这里等他呢。   辛心淡定地一笑,“是的,我们就是网恋。”   那咋了?   蒋惟若有所思,“我怎么记得你说是在剧本杀时候认识的?”   辛心:“!!!”   辛心迅速回想,完了!他好像真这么说过!   那时候他还没学会天衣无缝地说谎……   “对,先网上聊了,感觉不错,然后线下剧本杀正式见面的。”   辛心努力打补丁。   蒋惟点头,沉吟道:“话不多,又很酷,防备心理强的人选择网恋是很合理。”   辛心:“……”   蒋惟怎么把他说的话记得那么清楚!   辛心猛灌两口水,“师兄你休息好了吗?休息好了,咱们再练一轮。”   蒋惟边笑边点头,“我是没问题,主要看师弟你。”   辛心梗脖子,“我也没问题。”   两人又是练到拳击社最后两个走,打扫完教室,蒋惟问辛心:“还想不想摸棋?”   “不了吧,”辛心说,“两个人玩棋,太暧昧了。”   蒋惟:“……”   蒋惟道:“你这话别让敖飞驰听见,他一直说围棋是极度需要集中注意力的高强度脑力运动,就算是两个人面对面下棋,也跟两军对垒一样,除了厮杀,没法分神去想别的,这就是他经常和女棋手下棋,但仍然单身的原因。”   辛心点头,“师兄你的意思是,你教我下棋,没别的意思。”   “那倒不是,”蒋惟微笑道,“以你的水平,我可以花百分之一的心思教你,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都用来跟你搞暧昧。”   辛心:“……”   辛心没绷住,乐了,辛心一乐,蒋惟也笑了,两个人面对面笑个不停。   “师兄,你不觉得咱俩像说相声呢吗?一个逗哏,一个捧哏的。”   “还行,”蒋惟摸了下鼻子,笑道,“我也没经历过,你说人失恋都这么开心吗?”   “拉倒吧师兄,你早走出来了,”辛心背上包,“就是逗我好玩。”   蒋惟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两人边随后闲聊边走出拳击社,刚走到楼梯口,正要下去时,有人迎面上楼,两边一打照面,辛心先喊了出来,“师兄!”   黎殊仰起头,脸上带笑,先和辛心打了招呼,“辛心,”随后又看向蒋惟,蒋惟自我介绍道,“蒋惟。”   “我记得,”黎殊点头,看两人都敞着外套,一副运动过后的样子,“你们这是……都在练拳击?”   “是,”辛心赶紧往下走了两步,让黎殊不用那么抬着头看他,“师兄你怎么来了?”   “找你说点事,顺便请你吃夜宵,”黎殊看样子是没想到蒋惟也在,但还是礼貌地对蒋惟道,“一起吗?”   蒋惟道:“那就打扰了。”   辛心回头,眼睛微微瞪大,意思是“啊?”   他师兄和他说事,蒋惟一起,不太方便吧?   “好。”   提出请客的黎殊一口应下,“那就在学校外面随便吃一点?”   辛心知道黎殊的随便和他想的随便肯定不一样,连忙道:“师兄,你吃炒粉吗?东门晚上有阿姨炒粉,很好吃的,我请两位师兄吃。”   *   “阿姨,三大份鸡蛋火腿炒粉,不要辣,香菜葱全都要。”   辛心熟练地扫码点单,悄悄回头。   黎殊和蒋惟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聊天,落叶满地,两人也不知道在聊什么,氛围看着很学术。   辛心跑回去。   “……其实两边实验室可以考虑共享。”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就还是需要走流程审批,不同院之间……”   蒋惟停下话头,看向辛心。   辛心规规矩矩地站好,“两位师兄,要不要喝点小甜水?”   黎殊笑,“什么?”   辛心道:“吃炒粉可能会口渴,师兄你要喝柠檬水吗?”   黎殊点头道:“我都行。”   蒋惟道:“加冰。”   辛心:……还使唤上了是吧?狐假虎威。   辛心又跑回去点饮料。   黎殊视线跟随,“辛心很可爱吧?”   蒋惟点头,“是很可爱。”   黎殊道:“你是学击剑的?”   蒋惟道:“是的。”   “那怎么又改学拳击了?”   “都玩玩。”   “改天我们可以切磋一下。”   “击剑吗?”   “是啊,我也玩过一段时间。”   蒋惟笑笑,“那可能咱们俩到时候不能叫切磋了,我是专业运动员。”   “专业运动员怎么了?”   这句话是辛心说的,辛心提着饮料回来听见了蒋惟说的那一句,马上帮自家师兄找场子,“你不是处在复建中吗?我们黎师兄是十项全能,对吧黎师兄?”   黎殊莞尔一笑,“我没这么说过,到时候我打不过,丢脸怎么办?”   辛心递上一杯饮料,“怎么会呢,黎师兄天下无敌。”说罢,他又掏出另一杯饮料给蒋惟,“给你,”重音强调,“加冰的。”   “多谢。”   蒋惟挑着眉接过饮料,还晃了晃,“嗯,冰块好像确实不少。”   “喜欢可以直接打开嚼着吃。”   “我牙口没那么好啊。”   “没有啊,我感觉蒋师兄你挺伶牙俐齿的。”   蒋惟点头,做了个手拉嘴上拉链的动作,表示自己不再多说。   辛心最后给自己那杯柠檬水插上吸管,吸了一大口后看向黎殊,黎殊也在喝了,辛心小心翼翼道:“师兄,喝得惯吗?”   “挺好的。”   辛心这才放心地点头,“师兄你特意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怪我,”黎殊握着饮料道,“不小心说漏嘴了,双胞胎现在吵着闹着要你陪他们去英国玩。”   辛心:“……”   黎殊:“看你的表情好像不太想去。”   辛心吸了口柠檬水,“就觉得还没熟到那个份上。”   黎殊点头,“我明白,所以我想的是我可以全程陪着你。”   辛心:“……”   右侧好像有什么脏东西。   辛心余光扫过去,蒋惟咬着吸管,正眼神玩味地看着他,见他看他,冲他挑了挑眉。   辛心收回视线,微笑弧度恭恭敬敬,“师兄,容我认真考虑一下。”   “护照签证费用这些你都不用担心,”黎殊显然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你只需要考虑你愿不愿意。”   辛心内心非常矛盾,如果没有任务这件事,他肯定不愿意,但是“英国”“双胞胎”这两个元素的加持,对他实在太有吸引力了。   “不着急,慢慢考虑,”黎殊柔声道,“想去的话,你告诉我一声就行,不想去的话,就当我没提过。” 第290章 生 季青禾   辛心觉得三个人站在路边吃炒粉的画面太美, 尤其是黎殊,让他手里拿着四块钱一杯的小甜水他已经很惶恐了, 于是提出大家各自把炒粉带回去吃。   黎殊什么都说好,还夸辛心推荐的这个炒粉很香。   蒋惟接到电话,实验室师兄紧急召回,蒋惟挂了电话,先走一步,“还好师弟你请客了,要不然得饿着肚子当牛马了。”   “师兄你快去吧。”   在正事上,辛心不敢和蒋惟开玩笑,蒋惟向两人摆了摆手, 往实验室的方向走。   “师兄,你车停哪了?”辛心对黎殊道,“我回宿舍了。”   黎殊道:“车就停在你们宿舍楼下了。”   “哦。”   两人一起往宿舍走, 黎殊道:“别有压力, 真的不想去就算了。”   “我再想想, ”这事还得跟周岩商量, 辛心道, “这两天我给你答复。”   “家里的事情真的解决了?”   “昂, 没什么事, 就是回去看看我舅舅。”   “舅舅?”   “嗯。”   宿舍楼下,黎殊那辆黑色跑车很打眼, 来福在车旁边转来转去,辛心心里一突, 看到车窗是关着的才安下心。   “师兄,你那辆蓝色的车,后面好像没见你开了啊。”   黎殊道:“维修的周期比较长, 配件要从国外进口。”   辛心:“……”   黎殊左手拿着杯小甜水,右手提着盒炒粉,站在跑车旁边,和他整体的形象违和感很重,这种违和感反而让辛心感觉黎殊显得亲切了一些,他双手合十,“谢谢师兄对来福的‘不杀之恩’。”   黎殊笑,“上去吧,好好想想。”   “好的。”   辛心过去,弯下腰徒手抱猫,来福本来是准备蹭他的,猝不及防地就被挟持腋下转移到了一边,“师兄你快走,我拦住它,今天绝不让它再伤害你的车。”   黎殊笑着拉开车门,“好的,谢谢你。”   来福两条后腿站在地上,被挟持着冲豪车晃了晃肚子,“拜拜,师兄。”   “拜拜。”   黎殊开车离去,辛心低头,来福刚才没蹭到,现在重新用头蹭了下辛心的下巴,“拜金猫,就喜欢豪车,我的自行车不香吗?”   来福边蹭边用爪子扒拉辛心的炒粉袋子,实力证明自己比起豪车更喜欢炒粉。   辛心放下来福,跟它讲道理,“这个小猫不能吃。”   辛心无情地选择了独享炒粉,在宿舍里边吃炒粉边思考该不该和双胞胎去英国这件事,想着想着,他又想到双胞胎和黎殊是目前为止他身边最有钱的人了,有钱人……瑞昌地产……   辛心咬住筷子,对于黎殊和双胞胎的身家背景,他还真不怎么了解,周岩调查过,周岩应该比较清楚。   辛心摇头,打开电脑,边搜索相关资料边吃炒粉,试着找找线索。   炒粉快吃完的时候,桌面上手机震了两下。   蒋惟给他发微信。   【蒋惟:炒粉好吃】   辛心想了想,没回复,他拿起手机给周岩去了条微信,说了黎殊邀请他去英国陪双胞胎过生日的事。   周岩很快给他回了个电话过来。   “叫你去英国?”周岩语气中流露出不赞同,“这太危险了。”   “危险吗?”   辛心道:“还好吧,这又不是在……里面,难道我会被嘎吗?”   周岩语气严肃,“辛心,我再说一次,杀意是真实存在的,隐藏得越深,爆发起来就越恐怖。”   辛心在周岩的话语中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有点飘了,解开心结之后,他隐隐有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苗头,从假装没心没肺到真没心没肺。   “好的,周哥,我再考虑考虑。”辛心立刻端正态度。   周岩也没一锤定音地给辛心做决定,“辛心,你别着急,我这儿还一直在调查中,别忘了你最重要的就是保护自己,你说得没错,这不是在里面,你不需要拿命去冒险,懂吗?”   辛心每个字都听进去了,“周哥,我明白,你放心,我绝对惜命。”   挂掉电话之后,辛心反省了一下,周岩说得没错,他在这里最重要的就是保命,他刚才那种动摇跟恐怖片里想要作死的主角有什么区别?   辛心轻呼了口气,周岩说的另一句话也让他颇为触动。   第一次任务还是在夏天,现在已经快要入冬了,也就是说时间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小半年。   这小半年里,他身边有任何危机出现吗?   完全没有。   这让辛心也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一种错觉——现实比任务里要更安全。   而事实是在现实中,他才是时刻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不知道悬在头顶的镰刀何时就会挥下,辛心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感觉后背都凉飕飕的。   他想了想,把自己打算再深入地与周围几个关键人物接触的想法通过微信和周岩报备。   “周哥,我会时刻跟你保持联络的,情况稍有不对劲,我立刻报警。”   周岩到晚上辛心快要睡觉时才回复。   还是那八个字,“注意安全,保持联络”。   *   辛心背着包不动声色地跟在季青禾与黄拯身后。   两个人也不交谈,就那么沉默地走。   黄拯低着头看手机,他用的是老款的横屏手机,双手一刻不停地打字。   季青禾在黄拯身边,神情说不出是平静还是放空地目视前方。   辛心隔着两个人不远不近地跟着。   黄拯是典型的个性奇怪的天才,他在人际交往上非常横冲直撞,辛心观察下来,并不觉得黄拯和季青禾的关系有多好,他只是不排斥,无所谓而已。   食堂里人多了,辛心和两人相距越来越远,黄拯和季青禾在一个窗口先后打了饭,面对面坐着吃,但仍然没说话。   辛心也打了份饭,悄悄坐在季青禾身后。   他一直在等两人说话,然而嘈杂的人声中,季青禾一直沉默。   “1点开会。”   辛心听到黄拯说。   “知道。”   季青禾回答。   辛心转过脸,黄拯顺手把挂在脖子上的耳机戴好,抄起餐盘走了。   这算是和解了吗?两个人能算是朋友吗?   辛心在想他是不是太心软,为什么会为一个说最讨厌他的人感到难过呢?   辛心回过脸,筷子挑起几粒米饭含在嘴里慢慢地嚼。   身后包拎起来的声音传来,辛心也赶紧放下筷子,余光悄悄观察季青禾的动向。   季青禾站了起来,双肩包挎在左肩,里面的东西看起来很沉,压得书包不堪重负地下坠。   “吃完了吗?”   辛心一开始没意识到季青禾是在跟他说话,直到季青禾直接把自己的餐盘放在了他旁边的桌上,他才愣愣地抬头。   “吃完了就出来。”季青禾说。   深秋中午的阳光还是很温暖,尤其是满地金黄的落叶堆砌在一个角落里,更显得自然温馨。   “一直跟着我们干什么?”季青禾道。   辛心低着头,“我没有啊……”   “有什么事吗?”   “没事,”辛心抬头瞟了季青禾一眼,季青禾脸上神情冷冷的,他在辛心印象里一直都是照顾人的形象,就算严肃脸也是那种大哥的严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就是纯粹的冷冰冰,“我……”这种冷让辛心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季青禾垂着眼,略带俯视,辛心又低头了,“呃,黄拯,你们下午要开会啊?”   季青禾道:“你要来吗?”   辛心眼珠上移,季青禾脸色还是冷淡的,“黎师兄找我谈过了。”他的语气非常生硬,“我们迟早会是同门,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   辛心抿了下唇。   “我和你之间没什么矛盾,只是不喜欢你,”季青禾道,“我也不喜欢黄拯,反正只是同学而已,没必要互相有什么好感。”   辛心道:“可是我感觉你没那么讨厌我的。”   季青禾斜睨过来,眼神堪称凶狠。   “有一个人说,你其实是喜欢我,”辛心道,“你很喜欢跟我做朋友。”   季青禾整张脸迅速地僵了,直接回击道:“你有病吧。”   辛心:“不是我说的。”   季青禾转身就走。   辛心踮了下脚,“季青禾,要不要我给你一次机会,跟我和好?”   季青禾重重地停下脚步,回头,“我再说一次,离我远点。”   辛心道:“那以后不是同门吗?说不定我们还要一起开组会、聚餐……”   季青禾三两步返回,他走得很快,大步流星,辛心稳住了没跑,季青禾在他面前站定,“你不是一直说自己不想读研吗?”   “我没那么说过,我说的是我不知道。”   季青禾点头,“你听好了,我以前是觉得你很傻很天真,当个小跟班还不错,但是现在你有新的大腿可以抱了,不用再巴着我了。”   “我没有在巴着你,”辛心道,“我只是觉得我们……”   “你只是觉得我们都是苦出身,都和周围的人不一样,都是可怜人,”季青禾截断了辛心的话,“是,你的想法没错,我的原生家庭是比他们差,但是那又怎么样,人不能选择自己投胎到哪去,就算我的起点比他们所有人都低,我也会一直不断不断地向上爬,总有一天,我会爬到顶上去,我从来也不觉得自己可怜。”   “可是你不一样,”季青禾语气转回了辛心最熟悉的宿舍老大哥的语气,“辛心,你不一样,你很快乐你知道吗?我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每天都能那么开心呢?你过得很好吗?你对自己的现状很满足吗?”   “辛心,我有时候真的很佩服你,就是你那种傻乐的样子,真的就是傻乐,我太佩服了,我做不到,我看到你那个样子我就告诉我自己,我不是这样的,辛心,我们不是一路人,也许吧,也许我偶尔也会羡慕你,是不是真的像你这样,就自得其乐反而自在了呢,大智若愚,你是有大智慧的人,我是俗人,辛心,你的老大我,是个超级大俗人。”   最后一句话,季青禾一字一字地说,“大俗人”三个字几乎快要震得辛心耳膜发烫。   “我想读赵院的研究生,有可能的话,在赵院提供的平台上,我还想寻求进一步的发展,辛心,我不是你,你是走一步看一步,你对人生一点规划都没有,你太随便了,可是你有随便的资本吗?”   “对,黎师兄看重你,你不用跟我一样多费劲就可以读赵院的研究生,辛心你错了,你在把你的命运交到别人的手上,你怎么能够保证黎殊一直偏爱你?要是他哪天看你不顺眼了呢?你怎么办?你以后要在师门里不停地舔他吗?好,就算你天生讨人喜欢,你什么都不做,黎殊也喜欢,师门资源都向你倾斜,ok,那然后呢?你得到了以后,你下一步呢?你有计划吗?还等着别人给你安排是吗?”   辛心什么都没说,就这么静静地听着季青禾说。   他好像从来没听季青禾一口气和他说那么多话,比上次他说他讨厌他说得还要多,还要更深。   季青禾说了一大堆也没得到回应,他深吸了口气,人站直了,双手拍了下裤腿,举起手,抿着嘴往后退,他边退边侧身,整个人快要彻底背过身时,辛心叫住了他。   “老大。”   季青禾停住。   “你说了这么多,”辛心道,“我可以理解为,其实你是在担心我吗?”   季青禾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一样一动不动,眼神却是一点点转回,直到对上辛心平静的视线。   “我觉得那个人说得没错,你不是讨厌我,你其实是喜欢我。” 第291章 生 释然   如果他能够和辛志明都把话说开, 为什么和季青禾不可以?   再靠近一点儿,再扒开一层, 里面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辛心觉得自己都有足够的力量去承受。   就像现在这样,季青禾像看怪物一样看了辛心一眼,然后就离开了。   至少辛心从季青禾略显僵硬的背影可以看出来,季青禾被他说中了,更进一步说,是被蒋惟给说中了。   正如黎殊所说,季青禾是个高自尊的人,从小城来到大学, 他没有选择用自卑来应对急剧变化的环境,而是选择用更强烈更进取的态度去面对。   季青禾主动扛起了寝室长的责任,包揽寝室里大小事宜, 对背景相仿的辛心照顾有加。   就像他说的, 出身不代表什么, 他会做得比所有人都更出色。   他们两个的确不是同一类人。   辛心很少主动争取什么, 的确, 他有点随波逐流, 走一步看一步, 季青禾说得一点都没错。   季青禾要比他有野心,有计划, 也更勇敢。   他喜欢他,喜欢他的随性, 他讨厌他,也是讨厌他的随性。   辛心在原地蹲下,捡起地上的两片落叶。   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 也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   他看到他,就像看到自己的B面一样。   我不可以变成他那个样子,这大概就是季青禾选择远离他的原因。   辛心“开悟”之后,感觉以前很多事情他其实也不是不懂,而只是选择了逃避。   季青禾对周围竖起的刺,他难道没有察觉吗?他和谢明阳之间的那些矛盾,辛心也都看在眼里,也在宿舍里感受着,可他选择自我欺骗,宿舍里挺好的啊,就这样先混过再说。   他和季青禾对彼此都有所保留,他们也不是一类人,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没什么可意外的,他已经做了努力,所以现在真的也就到此为止了。   至于季青禾是否对他抱有杀意,辛心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没有。   刚才他步步紧逼,季青禾最后那一段输出是被他逼出来的。   正如季青禾对他的散漫看不惯的指责,季青禾是极其有目的性的,目标非常准确明晰的人。   赵院的学术水平在他们学院不算最强,但是能提供的平台和资源一定是最丰富的。   季青禾已经为自己的人生规划好了一条坦途,他想要以赵院为跳板更上一层楼,直至像他说的,一路走到顶峰。   有这样强烈的世俗欲望,并且很清楚自己要什么的人,应该不会花费多余的心思在想要杀人上。   如果非要说辛心和季青禾产生了竞争关系,那也在任务之后发生的事情,杀意在任务之前就已经存在。   季青禾的种种变化也是从那时开始。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辛心觉得季青禾可能和黎殊看他的心态有点像。   他们都觉得他的个性不太适应当下竞争的环境,对很多事情了解不够,过分天真。   不同的是黎殊选择直接来教他,季青禾则是选择背身离开,也许是季青禾认为他现在已经“抱到黎殊的大腿”,就用不着他再管他了?   辛心把和季青禾接触的细节一一向周岩上报。   周岩隔了两个小时后直接回了个电话过来。   “你这个同学的心理状态很有意思。”   辛心洗耳恭听,“周哥你说。”   “他心理防御很高,擅长自我剖析,我想他应该是那种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人,会在当下做出最优的选项,即使这个选项会让他不舒服,但站在长远的角度,他是愿意忍受这种不舒服的,是个干大事的人。”   “这种能准确地对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做出价值排序的人,除非被逼到山穷水尽,否则他不会选择杀人的。”   “按照你说的,他一直都在稳步推进自己的计划,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这与处心积虑的杀人者画像完全背道而驰。”   辛心有点激动,“那是不是可以排除他的嫌疑了?”   “百分之七十吧。”   周岩比辛心要来得更谨慎,“最好是能跟这个人接触一下。”   “我来引荐?”   “不,我身分敏感,别打草惊蛇,对了,英国的事……”   “周哥你放心,我想好了,我不去应该,我先不跟黎殊和双胞胎说,拖上几天,观察他们的态度和行动。”   周岩在电话那头赞了一声,“可以啊辛心,越来越成熟了。”   辛心“嘿嘿”笑了笑,“这周末我打算去找我生母,应该还算安全吧?”   “反正你注意,就算是和生母见面,也尽量在人多的公共场所。”   “好,我知道。”   周岩从辛心的语气当中就已感觉到辛心似乎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了。   谈起和生母见面,语气也很平常,没有故作轻快,像是真的释然。   “还有你那个蒋师兄,”周岩道,“我打听到他住院那个时候负责他的主治医生的讯息了,那老太太现在正在外面旅游,电话里估计说不明白,等她回来之后,我试试登门看看能不能拿到口供。”   辛心没想到周岩不声不响地已经取得了这么大的突破,这才是真·干大事的人啊!   “谢谢周哥,”辛心还是给了自己的意见,“我感觉蒋师兄这个人好像也挺好的。”   “你拉倒吧,你觉得谁不好啊?”   “……”   愿世界和平,阿门。   晚上辛心照例去拳击社练习。   今天蒋惟比他晚到了许多,蒋惟来的时候,辛心已经被其他师兄练得躺地了。   师兄苦口婆心,“师弟,你体能太差了,先练练体能吧,光学招式没用,就是个花架子。”   不,由于体能跟不上,辛心连花架子都当得很勉强。   辛心躺地上喘,“谢谢师兄,我、我会努力的……”   “师兄好。”   师兄和蒋惟打招呼。   辛心躺地上看到了走来的蒋惟,没力地勉强摆了下手,“师兄的师兄好。”   蒋惟笑了,“师弟,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见着你就想笑呢?”   辛心道:“我努力不那么招笑吧。”   师兄拉了辛心一把,辛心借势坐起,师兄道:“蒋师兄,既然你来了,那你跟辛心练吧,我撤了。”   “行,你撤吧。”   “师兄你有事要忙吗?”辛心不舍,也想适当和蒋惟保持点距离。   那位师兄道:“我去跟别人练,跟你总感觉自己在虐待儿童。”   “噗——”   辛心看向蒋惟,“师兄,你听懂了吗?这不仅仅是在说我水平不行,你也跑不了。”   “没事,俩臭棋篓子凑一块儿是常态。”   蒋惟欣然接受,拍了下那人的肩膀,“你去吧,不用管我们。”   辛心被师兄无情抛弃,人还坐地上,仰头看蒋惟,蒋惟冲他淡淡地笑,“签证办了吗?”   “还在考虑。”   辛心手撑地坐起身。   蒋惟道:“昨晚还好有师兄叫我去做实验,要不然我真忍不住了。”   “忍不住?”辛心摘了拳套,用毛巾擦汗,“忍不住什么?”   蒋惟道:“弃物从数。”   辛心:“……”   蒋惟:“你那黎师兄还缺师弟吗?”   辛心无语道:“师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和黎师兄是同级的吧?”   蒋惟大手一挥,“这不是问题,转院自动降级,江湖规矩我懂。”   辛心:“……”   蒋惟:“你要是有困难,我可以代替你去英国。”   辛心:“……师兄,我是双胞胎的家教,请问你是?”   蒋惟恍然大悟,“在小区碰见那次,你就是给双胞胎做家教,”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脸扼腕叹息,“那我应该是近水楼台啊,我去那小区送过好几次资料了,可惜。”   辛心快被蒋惟给皮晕了,戴上拳套,道:“师兄,练吗?”   蒋惟点头,“练。”   蒋惟底子摆在那里,进步神速,辛心已经完全不是对手,甚至还要蒋惟帮忙调整步伐节奏,辛心也不气馁,蒋惟是个耐心的好老师,比跟他段位差太多的师兄相比,真能教会他不少。   “你为什么只学步伐招式,不在力量上多下功夫呢?”   中场休息,蒋惟也问道。   辛心道:“力量训练,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慢慢来吧。”   反正进入任务世界以后,力量也带不进去。   蒋惟道:“所以你对身材管理也没什么执念了?”   辛心道:“我不是为了身材锻炼的。”   蒋惟视线在辛心身上扫了一遍,“看得出来。”   辛心:“……”   别太过分!   他不就是瘦了点弱了点脆皮了点吗?   他蒋惟也不就是比他运动底子强点精壮一点体力强一点吗?   差距也不是很大吧。   “既然这样。”   蒋惟拎起放在地上的书包,拉开拉链,“吃不吃蛋糕?”   辛心:“……”   “让师弟请客是畜生行为,”蒋惟道,“回请一下,应该就不算了吧?”   辛心盯着蛋糕,高强度的运动之后,他看这个蛋糕就跟看小猫一样,只想把它一口吃掉。   “不吃算了。”   “……我吃!”   奶油芋泥和蛋糕体进入口腔的瞬间,辛心脑海里就只剩下两个字——美味,幸福得都快忘了自己正面临着死亡威胁。   蒋惟买了两个,和辛心一人一个一起吃,辛心道:“这家店的蛋糕真的很好吃。”   是会让人幸福的神迹。   在如此幸福的瞬间,辛心忽然又想到了“他”。   如果“他”在他身边的话,他一定会请他也吃上这么一个蛋糕,说不定他也会感到轻松和幸福。   蒋惟注意到辛心周身的气息低落下去,问道:“怎么了?”   他的语气很温柔,辛心察觉到了,转头看向蒋惟,迟疑了一下后,实话实说道:“想我男朋友了。”   蒋惟:“……”   辛心:“师兄你自己问的。”   蒋惟:“谢谢,很酸爽。”   蒋惟放下手上的蛋糕,“想他,就去给他打个电话,或者周末见个面,隔得很远吗?难不成他在国外?”   “他很忙,我们离得也确实远,”辛心道,“能说话的时间不多。”   蒋惟注视着辛心,辛心脸上满是眷恋与思念。   “你们的感情很深。”   “嗯。”   辛心道:“他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   “初恋往往没什么好结果。”   辛心顿时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向蒋惟,哥们,你会不会说话?   蒋惟指自己,“现成的例子。”   辛心:“……”够了! 第292章 生 襁褓   “欢迎光临——”   “你好, 我订了两个栗子芋泥蛋糕。”   “好的,稍等, 报下手机尾号。”   辛心抱了手机号,出示了微信的转账记录。   “两个栗子芋泥,请拿好。”   辛心拿了蛋糕,发现上面口子用订书机订紧了,附的白纸上面写着预订:糖炒栗子(栗子芋泥X2)。   辛心:“……”   这个糖炒栗子该不会是指他吧?   辛心欲言又止地看向女店员。   女店员似乎注意到了辛心的眼神,“啊,对了,”女店员从桌下拿出一个小盒子,“这是新品, 花生牛轧糖,免费品尝哦。”   店员嘻嘻笑着,“不用别的东西换哈。”   辛心:“……”好的, 他确定了, 糖炒栗子就是指他。   “谢谢。”   辛心略微有些窘迫地接过盒子, “其实我姓辛, 我预订的时候忘了说了。”   “没关系的, ”店员眯眼笑, “辛同学, 我记住啦。”   “我的。”   店员指了下胸前的名牌,略带得意, “我姐刚给我做的。”   名牌上写着“梁璇”。   辛心点头,“我也记住了, 蛋糕真的很好吃,下次再来买。”   “谢谢辛同学捧场。”   梁璇深鞠一躬,把辛心吓得后退三步, 直接拱出了蛋糕店。   提着两个蛋糕,辛心去见了双胞胎,他事先没有打招呼,双胞胎却像是等着他一样,他一按门铃,就马上来开门了。   “老师。”   双胞胎对辛心的出现,表现出万分热情开心的样子,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快两周。   那个有关他们身世的暗黑版本在辛心的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   不过很奇怪的是,辛心在看到双胞胎冲他灿烂地笑时,他心里也并不怎么紧张恐慌,他对双胞胎的感觉始终如一,两个有点奇怪的小孩。   “蛋糕。”   辛心递上礼物。   上次他买的巧克力蛋糕,双胞胎好像也还挺喜欢。   “新口味,我很喜欢,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双胞胎对视一眼,脸上的笑容从灿烂慢慢转回到平静,“我们还以为老师你不来了呢。”   怎么跟蒋惟说一样的话?他看上去真的有那么胆小吗?或者说擅长逃避?   “为什么不来?你们不是还邀请我一起去英国过年吗?”   “所以老师你是答应了?”   双胞胎一左一右地夹着辛心进屋,辛心道:“我还在考虑。”   “还考虑什么?”   双胞胎道:“反正我们都会给老师你安排好的。”   “也不是你们安排,我就要照做的啊。”   辛心道:“先尝尝看蛋糕喜不喜欢吧。”   双胞胎乖乖地坐在餐桌前,两人吃蛋糕的频率都几乎完全相同。   辛心看着两人,忽然道:“你们上次跟我说的那些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骗我的?”   双胞胎抬眼。   辛心神情平静,像是在跟两人随口闲聊。   “老师你觉得呢?”   “现在是老师在提问。”   双胞胎面露些许诧异之色,像是没想到辛心会忽然之间这么强硬,他们好奇地盯着辛心看,辛心上半身往前倾了一点,也瞪着眼睛盯着他们看。   双胞胎:“……”   辛心:“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双胞胎:“如果我们说实话的,老师你会跟我们一起去英国吗?”   辛心:“现在我不是在和你们谈条件,”辛心面对双胞胎伸出手,双胞胎交换了下眼神,迟疑着,辛心双手勾了勾,“手。”   双胞胎分别把自己的一只手放在了辛心掌心。   辛心握住双胞胎的手,心说家里有暖气就是好,俩孩子手真热,“我们现在是在二次家访。”   双胞胎:“……”   “说实话,”辛心认真道,“或者再编个新故事给我。”   双胞胎两只手都被辛心拉着,辛心手劲不大,不过攥得很紧,好像正试图通过这种力量来与双胞胎产生新的真挚的连接。   能不能说真话?能不能信任我一次?   辛心先摆出了主动打开的姿态,现在就看双胞胎的了。   双胞胎沉默了几秒,道:“是的,上次我们是在撒谎。”   辛心继续握着两人的手。   “老师,你听说过基因筛选吗?”   辛心:“啊?”   “他们做试管,就是为了筛选出最优秀的基因,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生出了我们两个。”   辛心:“这是新版本,是吗?”   双胞胎同时露出可怜的神色,“老师,这次是真的。”   辛心:“你们十岁生日发生了什么事?”   双胞胎:“没什么,就是把蛋糕推到泳池里而已,一群人大惊小怪的。”   辛心现在越来越肯定黎殊说的才是真的了,双胞胎简直就是张口就来,满嘴胡话,而且还脸不红心不跳,脉搏平稳,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你们先吃吧。”   辛心放开手,双胞胎继续吃蛋糕,同时观察辛心的脸色。   辛心现在已经非常肯定,双胞胎也是真喜欢他。   就像季青禾喜欢他,是把他当作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性一样喜欢。   双胞胎应该是拿他当‘玩具’一样喜欢。   就是觉得他好玩,反应有趣。   只是双胞胎到底掩藏着多深的恶意,辛心很难下决断。   双胞胎吃完蛋糕之后,辛心就要离开,双胞胎道:“老师不陪我们多玩一会儿吗?”   “不了,我今天很忙。”   双胞胎也没有强留辛心,在电梯口问了辛心一个问题,“老师,现在你和我们的关系比和黎殊更好吧?”   辛心:“?”   果真是小孩子才会问的问题。   “跟你们关系好有用吗?你们能跟我说实话吗?”   辛心挥了下手,“等你们什么时候学会不在我面前撒谎,我再回答你们这个问题吧。”   *   没有提前打招呼,辛心直奔他生母姚珊所在的城市。   姚珊一开始和他相认时,也并没有告诉辛心太多她现在的情况,大概是怕他打扰她现在平静的生活。   辛心也没有刨根问底,对于他来说,生母找上门本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主动遗弃了他的人又主动来找他,辛心起初是不理解的,后来他渐渐想明白了,大概是姚珊日渐成熟之后,心里始终无法摆脱遗弃儿子的那根刺,终于想办法把它拔除了。   当下,辛心其实是有点茫然或者说麻木的。   那时他已养成了遇事先屏蔽的习惯,所以没什么很强烈的反应,晚上躺在宿舍床上时,脑海里才会“啪”一下闪现:啊,我亲生母亲来认我了。   后来慢慢地,辛心开始了解姚珊,姚珊也大概知道辛心这些年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在母子两人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中,姚珊都表现得异常愧疚,辛心相信那种愧疚是真实的,姚珊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尽管他的眼中也没有指责。   站在第三者的角度来看,辛心认为姚珊的父母当初做的决定是正确的,十六岁生子,如果真的把他留下来抚养,那姚珊的人生等于就毁了。   现实是姚珊的父母强硬地把孩子送走,谎称姚珊是骑自行车摔断了腿,在家里休养了一个学期,瞒得严严实实,硬是让姚珊留了一级,重新转学读高中,最终考取了大学,人生回到了正轨。   现在的姚珊是外企白领,丈夫是同公司的部门小领导,他们有一个儿子,儿子刚上高中,在姚珊的老家城市市中心买了一套不错的房子,一家三口过着幸福的生活。   辛心站在小区门口向里张望。   姚珊居住的小区安保严格,门岗需要登记,辛心也没打算这么莽撞地闯进去。   他此行的目的是“襁褓”。   姚珊,还有那个姚珊没有向他透露过的生父,是辛心这次要调查的目标人物。   按照姚珊怀他的时间,他的生父很有可能是和姚珊同龄的学生,可能不是同校的,否则事情应该会闹得更大。   辛心在地图上查过姚珊所在的高中,那所高中是区重点,旁边还有两所普高,一所职高,刻板印象一点,他的生父很有可能是职高学生。   辛心在小区门口给姚珊发了条微信,问她现在方不方便。   姚珊隔了几分钟给他回了电话,“喂,辛心,怎么了?”   “我在您小区门口,您能出来见我吗?”   电话那头姚珊很明显地深吸了口气,沉默了大约半分钟后,才压低了声音,略显慌乱道:“你在门口等我十分钟。”   辛心站在小区旁边的绿化带后面,尽量隐蔽,一是为了观察姚珊等会儿的状态,二是他不想让其他人发现他的存在,给姚珊带去麻烦。   姚珊是跑出来的,今天是周六,她穿得很休闲居家,披着件长毛衣外套就出来了,四处张望着找辛心。   她看上去正努力使自己表现得平静坦然,然而她不断找寻的眼神和凌乱的脚步都暴露了她真实的心绪。   辛心从绿化带后面走出来一点,向姚珊招手,姚珊看到他后松了口气,又马上紧张地跑来。   “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姚珊着急地问道。   辛心摇头,“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想问您。”   “什么?”   上次接到辛心电话询问襁褓的事情时,姚珊就有了某种预感。   “我能知道我的生父是谁吗?”   姚珊猛地垂下脸,她咬住嘴唇,双手抱胸,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拒绝的防御姿态,“怎么突然想知道这个呢?”   姚珊的回避在辛心的意料之中。   相认三年,姚珊却从来没提过有关辛心生父的任何事。   对于姚珊来说,那应该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错误是两个人一起犯下的,而她承担了绝大部分后果。   她愿意找他,认他,这已经让辛心感到很意外了。   “我可以知道吗?”辛心没有正面回答姚珊的问题,“我只想知道这个,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姚珊看着辛心,辛心跟她长得像,血缘这种东西真的很神奇,看照片的时候,姚珊还不觉得,等见到真人时,十八岁的辛心瞬间让他想到了十六岁的自己。   “我、我现在比较忙……”   这时正是中午,姚珊他们一家人应该正准备吃午饭。   “等一会儿,等会儿我再联系你,行吗?”   辛心很明白他的突然出现给姚珊造成了相当大的心理压力,他在心中默默地说了句“对不起”,随即点头,“我去高铁站附近的快餐店等你。” 第293章 生 父   把见面地点定在高铁站附近的快餐店, 辛心是想表明他这次的出行真的没有别的用意,就只是要一个答案。   得到答案, 他就离开。   施加压力,然后将压力带走,始终保持着压力阀门捏在自己掌心的节奏。   用对付嫌疑人那一套来对付自己的生母,辛心深感抱歉。   他需要得到新的线索,也需要活下去,所以,对不起。   辛心在快餐店里吃完了午饭,又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姚珊告诉他, 她在路上了。   姚珊换了身衣服,行色匆匆地走进快餐店,在快餐店最里面的座位找到了正在等待她的辛心。   “喝口水。”   辛心提前给她准备好了一杯水。   姚珊摇头, 她问辛心:“你怎么会突然想到问这个?”   辛心能理解姚珊的心情, 三年来, 他从来没问过, 因为第一他不在乎, 第二这对姚珊来说是种伤害。   三年里, 两人一直心照不宣回避的话题, 被辛心忽然从天而降直甩到脸上,姚珊当然惊慌失措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一个人想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 这很过分吗?”辛心硬起心肠,语气平静道。   姚珊怔怔地看着辛心, “我以为你不想知道。”   辛心的确是不想知道。   可能他天生父子缘薄,邱学海没在外面有孩子的时候,对他也不是特别疼爱, 当然,在物质上,邱学海从来没亏待过他,也对他慈祥可亲,没有打过他骂过他,可是小孩子就是很敏感,辛心从小就能感觉到,比起邱学海,辛怀巧才是真心地疼他爱他。   辛怀巧带着他离开邱学海,从那以后,辛心就没有再和邱学海联系过,辛志明从一定程度上取代了“父亲”这个角色,成为了他生命中另一个男性长辈,尤其是在辛怀巧去世之后。   而他和辛志明的关系,即使到了今天,也只能说比以前亲一点儿,但还是远远算不上多深的感情。   在辛心内心的最深处,他所承认的“父亲”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辛怀巧,她承担了养育、教导、陪伴、照顾等等一切父母该承担的角色。   所以,再没有别人,也不需要别人了。   对于那个让未成年少女怀孕产子的生父,辛心更不抱任何幻想。   “我现在想知道了,”辛心道,“能告诉我吗?”   姚珊神情复杂地看着辛心,她忽然道:“你好像很少叫我妈妈。”   辛心叫她,偶尔会喊一声“妈”,大部分时候,他会省略掉那个称呼,直接和她对话。   桌下的手攥紧,辛心道:“如果你尽心尽力,用你的生命血肉去哺育一个孩子,他长大以后,转头就忘了你的存在,我想,那对你来说应该是种背叛。”   “妈,”辛心道,“我很感谢您给了我生命,可是我的妈妈另有其人,所以,我想请您也不要紧张,我只是想知道我的生父是谁,我想更了解我的身世,我不会打扰您,也不会打扰他,请您相信我,我没有恶意。”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恶意。”   姚珊急急道,她伸出手,想抚摸一下辛心的手,这才发觉辛心把手藏在了桌子下面,姚珊扭过脸,平复了下情绪,收回手捋了下自己的头发,她无奈地看向辛心,“你没有机会打扰他了。”   辛心的生父叫赵英博。   和辛心推测的不一样,赵英博和姚珊不是同龄人,他比姚珊要大上足足十岁。   “那时候我太年轻,也太傻了。”   赵英博是商场里的柜哥,卖化妆品的,姚珊高中时成绩一般,学校本身就比较普通,学习氛围并不浓厚,她周末经常和同学一起去逛商场,一来二去就和赵英博熟识了。   对于像姚珊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长期在女人堆里打滚的赵英博简直手拿把掐。   姚珊没有具体地讲述,辛心也大概能猜到故事的发展。   “他后面涉嫌传销诈骗进去了,”姚珊苦笑道,“就在你出生后没多久,现在应该还在牢里。”   姚珊意识到自己怀孕后吓坏了,她不敢和家里人说,去找赵英博,发现赵英博已经辞职了,她一个高中生没什么能力找人,只能惶恐地等待最坏的结果到来。   辛心出生以后,姚珊的所有事情全面由父母接管,父母逼问她,孩子的父亲是谁,姚珊没顶住,撂了。   父母得知孩子的生父甚至不是同龄人时也暴怒了,私下里秘密去找过赵英博,后来居然被他们打听到赵英博已经被抓进去了,罪名就是姚珊所说的涉嫌传销和诈骗。   姚珊的父母当机立断,立刻选择把孩子送走,把这段经历从姚珊的人生里彻底删除。   姚珊被这件事吓坏了,她没有能力独立面对处理那种复杂的情况,她只能选择相信父母的安排,走到今天,她也成为了母亲,她不得不承认和感谢她父母当时为她所做的一切,她唯一对不起的就只有……   “对不起,”姚珊垂下脸,“我对不起你……”   她的声音哽咽着,充满了辛心熟悉的愧疚。   怪不得,怪不得姚珊从不提起,怪不得姚珊总是那样愧疚地看他。   辛心深深地吸了口气,“赵英博,还有更具体的信息吗?出生年月日,户籍所在地之类?或者他被收押在哪里?”   姚珊抬脸,满目震惊,“你想去监狱里看他?”   辛心道:“也许吧。”   姚珊这下真着急了,“别傻了,他都不知道你的存在!”   辛心无法和姚珊解释,“所以,我是说也许,就像你来认我一样,你事先也不知道我长成了什么样,你不还是来了吗?你想给自己一个交代,我也想。”   姚珊脸色几度变化,那种辛心熟悉的深深地刻在姚珊眼眸里的愧疚又浮现了出来。   辛心很冷静道:“其实比起我,你受到的伤害更深,你不用那么自责的,你也说了,你当时还小,缺乏社会阅历,真的,这不是你的错,是赵英博的错,他不该那么对你。”   姚珊用手掩了眼睛,她胸膛剧烈起伏,用力吸了两下鼻子,“有关赵英博的事情,过去太久了,我当时只想把那些事全都忘了,具体的信息我也记不得了,我试试看找找有没有当时的新闻,那个时候网络媒体还不怎么发达,所以我也不确定……”   “谢谢,没关系,如果找不到的话就算了。”   有名字,也有具体的罪名和大概的时间,这些信息应该足够周岩去把人找出来了。   “对不起,我突然来访,给你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辛心轻声道,“我发誓,就这一次,以后不会了。”   辛心当着姚珊的面走进了高铁站,他没有和姚珊挥手说再见,因为想姚珊大概不是很想和他再见。   对于自己的身世,辛心是真的坦然接受,甚至可以说是松了口气。   他的生父现在还在监狱里,也不知道他的存在,也就是说可以排除掉杀意来源了,只要周岩再去确认一下赵英博在牢里的情况,那就万无一失了。   至于姚珊,辛心从来没怀疑过。   她给予了他生命,她对他一直心怀愧疚,如果她恨他,如果她希望他从来都不存在,那她一开始就不会来找他。   *   在高铁上,辛心向周岩同步了他调查到的新情况。   周岩回复收到,辛心提供的信息已经足够了。   襁褓元素,辛心已经基本排除了舅舅、生母、生父这边的嫌疑,那就只剩下邱学海了。   自从被辛怀巧带走之后,辛心就再没见过邱学海。   邱学海是包工头出身,做得好了以后,开了家规模不大不小的装修公司,会和瑞昌扯上什么关系吗?   辛心觉得自己脑洞太大,太看得起邱学海了。   公司就叫学海装饰有限公司,辛心在地图上搜索,很快找到地址,根据他儿时的记忆,邱学海这间公司应该是没挪过地方。   下了高铁,辛心打车前往。   已经是下班时间,商务楼里人群涌出,辛心逆流进入,上到19楼。   辛心记忆中整个19楼都是邱学海公司的地界,然而上去之后,他看到的却是电梯门口指示牌写着蝶舞美甲向右走。   看来随着房地产市场的衰落,邱学海的装修公司也受到了一定的冲击。   辛心沿着走廊慢慢向前,看到了和他记忆中相比,规模大大缩减的学海装饰有限公司。   双开玻璃门关着,前台低着头坐在里面,今天是周末,公司里似乎没什么人。   辛心推开玻璃门进去,前台依旧低着头,一直等辛心站到她面前,询问,“你好。”前台才抬起脸,用眼神询问。   “请问邱总在吗?”辛心问。   前台道:“你找邱总?有预约吗?”   “没有。”   辛心松了口气,看来这家公司的老板还是邱学海,他不会面临找不着人的窘境。   前台道:“你找邱总有什么事吗?”她打量了下辛心,“实习?”   “是,”辛心道,“有人介绍我来实习,让我直接找邱总。”   前台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辛心道:“麻烦你打个电话给邱总,就说我姓辛,他应该就知道了。”   前台犹豫了一会儿,打了个内线,辛心听她的措辞和语气,应该是打给邱学海的秘书了。   “稍等。”前台挂了电话,对辛心道。   大约五分钟后,秘书匆匆地从公司里面出来,“哪个是姓辛的实习生?”   辛心举手,“我。”   邱学海老了。   辛心印象中的邱学海高大威严,头发乌黑,声音洪亮,举手投足都带着唯我独尊、说一不二的气势。   小时候的辛心其实是有点怕邱学海的,因为邱学海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家庭这个小单位的皇帝一样。   到底是他长大了,还是岁月带走了邱学海太多,辛心面前迎上来拍他的肩膀,脸上带着热切笑容的老人,和辛心记忆中的养父判若两人。   “他们说姓辛,我当时就愣住了,”邱学海不住地打量辛心,“都长这么大了,跟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你妈还好吗?”   辛心看着邱学海,他审视着这张苍老又慈爱的脸,他看他的眼神全然都是陌生的,他在回忆,在试图从辛心这张脸上找到过去的岁月。   辛心道:“她挺好的。” 第294章 生 背后   邱学海不知道辛怀巧已经死了。   辛心完全没有料到, 他的内心瞬间滑过巨大的愕然,随后又马上平静下来。   是啊, 两个人分开以后再无联络,辛志明恨邱学海入骨,怎么可能通知邱学海辛怀巧的死讯呢?   在葬礼上,邱学海也的确没有现身。   辛心不应该感到那么意外。   既然辛志明没有通知邱学海,辛心现在也不想告知。   在非常短暂的思考过后,辛心认为辛怀巧应该不会想要邱学海知道自己的死讯。   知道又怎么样呢?看邱学海无论真心还是表演的眼泪?   算了吧,辛怀巧不稀罕。   “邱叔,”辛心选择这样称呼邱学海,保持着克制的礼貌, “我今天来,是有点事想问您。”   邱学海脸色略微难看了一下,随即收回拍辛心肩膀的手, 淡淡微笑, “什么事?”   “当时收养我这件事是您办的吧?”   邱学海绕回办公桌后坐下, “嗯, 怎么了?”   “我想知道经手人。”   邱学海沉吟着, 提了水壶倒水, 水流哗啦啦落下, 邱学海道:“你是想找自己亲生父母?”   邱学海道:“这事你妈知道吗?”   “我妈知道,”辛心道, “她支持。”   “找不找得到亲生父母,反正她都是我唯一的妈, 她知道,我也知道,我不会背叛她。”   邱学海脸色更沉, 对辛心的含沙射影明显感到了不适。   “十几年前的事了,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邱学海道,“既然你妈对你那么好,你就把她当成你亲妈看,别找了。”   “这是两码事。”   邱学海的眉毛都有点白了,浓眉里夹杂着浮白,重重一挑,威严尽显,“我记得你小时候挺乖的,怎么现在这么跟大人说话,看来你妈真是把你宠坏了。”   “被我妈宠坏的好像不是我吧?”   邱学海脸上初见辛心时的那层不知道真心还是装出来的喜悦荡然无存。   “邱叔,我没别的意思,就想知道当初收养我的那些细节。”   邱学海笑了笑,“你既然叫我邱叔,那我也告诉你,不好意思,没收养过孩子,无可奉告。”   辛心攥紧拳头,眼神努力发狠,邱学海脸色淡然,平静地看着辛心,还是当年高高在上的姿态。   辛心转身就走。   邱学海刚酝酿要说的话落空,辛心一路走出公司,重重地甩上玻璃门,然后躲到走廊安全门后观察情况。   辛心没生气,刚才发狠都是装的。   比起辛志明对邱学海那种恨之入骨的狠劲,辛怀巧对邱学海的态度一直都是——当他死了。   辛怀巧她说她懒得浪费时间在恨一个死人身上。   辛心全程也不断地告诉自己,他是来试探邱学海是否对他抱有杀意的,他是来查案的,他不是代替辛怀巧来“打脸”前夫的。   辛怀巧没这个需求,他也没有。   没人追出来。   他今天的到访就像一滴水落入海洋,对于邱学海来说,可能连波澜都没有激起。   从邱学海客套地问他妈还好吗的时候,辛心就已经想走了。   邱学海压根没关注过他们母子俩,自然也就不会对他存有杀意。   都分开十几年了,彼此早就相忘于江湖,难道还在指望邱学海这么一个人对他们母子俩念念不忘吗?   辛心脑海中襁褓紧紧地跟随在成绩单之后,他眉头紧皱,再次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回校的高铁上,辛心整理思路。   成绩单已经基本成型,抽丝剥茧最后指向了瑞昌地产。   襁褓现在仍成谜语,首先,辛心个人可以肯定所有和襁褓相关的人员都对他没有杀意。   任务给的奖励绝对不会没用,那说明他剥得还不够细,还得再往里剥上。   会是当年送养途中的经手人当中存在什么秘密吗?   辛心不想再和邱学海接触,这些信息姚珊应该知道,毕竟是她主动找到他的……   辛心脑海中一片混乱,那种感觉又来了。   隐约要抓到什么,却又抓不住的感觉。   辛心转脸看向窗外的风景,轻轻地呼了口气。   距离下次进任务,还有十天。   *   周岩忙完手头的事,抽出时间来和辛心见面时,已经是辛心回校三天之后。   “你给的资料我全都收到了,正在查。”   周岩上来就先给辛心吃了颗定心丸。   辛心当然不会质疑周岩,他知道周岩绝对不是在敷衍他,而是正在繁忙的工作中见缝插针地尽量去查。   “有关你生父赵英博的情况,我已经基本查清楚了。”   周岩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辛心。   辛心打开,扫了一眼上面的照片,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资料。   赵英博的确正在服刑,刑期本来就是二十年,照理说他该出来了,在监狱里涉嫌诈骗狱友,又判了十年,所以现在还在服刑。   “他的确不知道你的存在,”周岩道,“他进去之后,姚珊也没去看过他,两个人应该是断得很彻底。”   在辛心面前谈论他父母的情况,还是这么惨烈的情况,周岩试图斟酌用词,但也就这只能这样了。   辛心脸色如常,也真的没什么太大波动,赵英博对他来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这样最好,“那应该基本能排除赵英博那的嫌疑了吧?”   周岩道:“我是这么认为的。”   “至于你的生母,你怎么看?”周岩道,他言语中的探究很清晰,没有隐瞒的意思。   辛心也直接挑明了,“姚珊,站在她的立场上,希望我从来没存在过的话,我也能够充分理解,可是她主动来认我的,不是我去找她的,周哥你明白吗?”   周岩眉头轻皱,“明白。”   辛心道:“周哥,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我是完全信任你的。”   周岩抬眸看向辛心,眼神上下移动,“姚珊认了你之后,很少和你主动联系。”   “是……”辛心道,“她组成了新的家庭,所以……”   辛心道:“我想她应该是为了解开她的心结,我也没有指望她对我投入多么正向的感情,换位思考,如果我是她,我可能都不会费那么大劲去找年少犯错生下的孩子。”   周岩点头,“我能够理解你,也能够理解姚珊。”   辛心从周岩眼角眉梢的神情当中隐约察觉到了周岩还有言下之意,当然这是周岩故意让他察觉的,辛心也很清楚。   周岩很少这样迂回地表达,这说明周岩想说的话一定是他认为辛心很不能接受的。   辛心直起身,“周哥,有什么你就说,我能承受。”   周岩再次看向辛心,反复多次之后,他道:“辛心,我在调查你亲生父母的情况时,偶然发现了一些事。”   周岩从包里拿出第二个文件袋。   辛心忙不迭地伸手去拿。   周岩抓着文件袋没放,“你静下心来慢慢看。”   辛心手也同样抓着文件袋的一角,他看着周岩的眼睛,心脏砰砰乱跳,他有股预感,强烈的很不好的预感。   “周哥,你放心,”辛心强行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对周岩笑了笑,“我还有什么顶不住的?”   周岩放开了手。   辛心扯过文件袋,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掉出几张薄薄的纸。   辛心抄起纸,上面有明显圈画笔记的痕迹,应该是周岩的手笔。   文件上的内容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周岩调查的有关姚珊将他遗弃之后的人生轨迹。   那些事情他大部分都已经知道了。   重新考上大学,在父母的安排下相亲、结婚、生子……   这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辛心视线迅速下移,发现周岩第一次做标记的地方就是在姚珊认回他的那一年。   周岩写的是“为什么?”   辛心抬头看了一眼周岩,周岩神色平静而肃然地看着他。   辛心没说话,继续往下看,发现周岩在下面一段重重地划了横线。   那一段是“失业的夫妇两人重新找到了工作。”   周岩在旁边打了个问号。   这里辛心真的不能理解了,“什么意思?”   周岩给辛心的这份材料是比较粗陋的版本,他也只有这个版本,细节还得靠他和他的那些朋友帮忙补充。   周岩道:“我在调查过程中发现姚珊在认回你之前正经历人生的又一个低谷。”   “姚珊和她现在的丈夫陆永安双双失业了。”   “当时正值贸易战,姚珊和陆永安所在的企业撤出了国内,裁撤了全部员工。”   “姚珊和陆永安都得到了一笔补偿金,额度不高,而且当时陆永安的父亲得了重病,各种压力之下,大概三个月后两人就面临即将山穷水尽的窘境,根据银行当时的记录,姚珊和陆永安的房子在那个时候已经断供两个月了。”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她居然还有心思去找多年之前被自己遗弃的儿子,而且是生父还在蹲监狱的儿子,辛心,你不觉得太奇怪了吗?”   辛心双眼直直地看着周岩,大脑因为受到过度的冲击,正处于宕机的边缘。   周岩手指敲在桌上,“而且你不觉得这个情况和汤睿峰很像吗?”   “同样是在非常不合适的情况下和你进行了接触,然后——他们的困境就得到了解决。”   “汤睿峰顺利卖掉地皮,出国移民,姚珊和陆永安找到了新工作,工作待遇远超他们原来的公司,他们的危机也随之解决,两个人的经历如此重叠,辛心,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辛心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整个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就连眼珠都没移动一下,他脑海中反复闪现姚珊看向他时,那带着难言愧疚的眼神。   “所以……周哥你的意思是?”   周岩斩钉截铁道:“我认为,无论是汤睿峰的资助,还是姚珊的相认,都是有人在他们背后,指使他们这么做的。” 第295章 生 放空   虽然嘴上说着自己是主角, 但是辛心始终知道自己就是个平凡人,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   他所经历的所有艰难困苦都不具备特殊性, 是一个普通人在这个世界里所会经历的最寻常不过的痛苦,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现在周岩说什么?汤睿峰选择资助他们又取消资助,姚珊时隔二十几年来认回他……这都是背后有人指使的?   辛心浑身如坠冰窖,他的视线还看着周岩,灵魂犹如出窍一般不知飞到了哪里。   “辛心,辛心……”   周岩叫了辛心好几遍,辛心才回过神。   周岩看着辛心苍白的脸,关心道:“你没事吧?”   辛心慢慢从胸口吐出憋住的那股气, 苦笑道:“周哥,这很难没事。”   周岩笑了笑,“你的反应已经比我想象得要冷静多了。”   与其说是冷静, 不如说是懵了。   大脑就像是迎面撞到了一个巨大的bug, 因为理解无能, 只能囫囵吞枣地先混过去。   辛心现在完全没有能力抽丝剥茧, 细致思考, 他只是勉强接受了周岩提供的一个信息——汤睿峰、姚珊背后还有人隐藏着。   “周哥, 所以……”辛心嘴唇蠕动, “那个人终于显形了。”   周岩道:“可以这么说。”   当调查到这里时,周岩的本能告诉他, 他的方向终于对了!多年办案养成的雷达疯狂作响,这个背后的人就算不是杀意的来源, 也一定是极其重要的人物。   “汤睿峰人在国外,现在……”周岩眼神隐晦地看向辛心,“姚珊和陆永安会是突破口。”   辛心道:“需要我再回去找他们吗?”   周岩道:“你出面, 不一定能拿到切实的口供,我抽个时间过去。”   辛心沉默了一会儿,道:“谢谢周哥。”   周岩看着辛心,缓缓道:“辛心,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辛心反问:“什么心理准备?”   周岩道:“对你生母的心理准备。”   辛心愣住,气息上涌,过了一会儿,道:“嗯。”   周岩来去匆匆,没有多余的时间安慰辛心,辛心让他赶紧走,“周哥,放心吧。”   周岩用力拍了下辛心的肩膀,抓了桌上的文件袋转身离去。   辛心在咖啡店里看着周岩上了车。   周岩今天特意跑来学校附近找他,应该是想在他相对比较熟悉的环境下告诉他这些事,他会比较好接受。   辛心再次进入了他熟悉的“主角”视角领域,短暂地把自己从事件中抽离,从第三者的角度来旁观整件事。   很好,这是非常大的进展,很符合悬疑故事中接近结局的氛围,一个幕后黑手的影子终于若隐若现地浮出了水面……   辛心端起桌面的那杯水一饮而尽,在原位又发了很久的呆,直到服务生来问他要不要再点单,隐晦地提醒他不要占位时,辛心才走出了咖啡店。   学校附近的街道,人群来来往往,大学生三五成群地说说笑笑,也有人夹着书背着书包独自行色匆匆。   辛心站在街道边,明明周围那么热闹,有那么多人在他面前走过,他却觉得这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周岩走了,唯一一个与他在任务里并肩作战、在现实里也相认的队友离开后,辛心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为什么会这样呢?辛心发现自己已经不想尝试剖析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坐着,什么都不干,就发呆。   临近期末,宿舍里的舍友陆续都返回了宿舍,宿舍里热闹了许多,辛心也挺开心,可偏偏这个时候辛心想要一个人待着。   漫无目的地在街道走了很久,辛心不知不觉间发现自己居然走到了蛋糕店门口。   透过玻璃门,辛心看到里面陈列的各色甜品,两张空着的小圆桌,收银台里面好像没人。   辛心推门进去,坐在其中一张圆桌后。   甜美的香气弥漫四周,辛心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小时候,辛心最喜欢的就是过生日。   他的生日就是被邱学海和辛怀巧收养的那一天。   每到生日,辛怀巧就会买一个奶油蛋糕给他,细心地插上蜡烛,陪他唱歌、许愿、吹蜡烛、吃蛋糕。   后来辛怀巧带着他离开了邱学海,生活变得很困难,辛心学会了捡废纸瓶子帮辛怀巧攒钱。   他以为生日再也没有蛋糕了。   然而那一年,此后的每一年,辛怀巧都依旧会给他买他最爱吃的草莓蛋糕,还是原样非常开心地帮他庆祝生日。   生活很艰苦,可是辛怀巧从来没让他觉得他是她的负担。   草莓蛋糕,对他来说,就是幸福的味道。   辛心趴在桌上,盯着橱窗里的蛋糕。   看样子,今天的草莓蛋糕已经卖完了。   梁璇从后面走出来时看到店里多了个人,她先是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发现是熟人后便热情地打招呼,“hello,糖……辛同学,我来啦,今天想吃什么口味?”   热情的招呼没有第一时间得到响应,过了一会儿,辛心才转过脸。   梁璇一看到辛心的表情,脸上的笑容就降下了弧度,“呃,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辛心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什么表情,但看梁璇的反应,一定不怎么好就是了,他道,“我能坐一会儿吗?”   “当然。”   梁璇应完之后,又立刻补充道:“不买蛋糕也可以!”   辛心点了点头,“谢谢。”   说着谢谢,脸色和神情却都很虚弱的样子,梁璇犹豫着要不要端上一些免费的边角料,因为对方是会加倍回报好意的类型,这么做的话,她怕反而给他造成负担。   所以,他现在只是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休息一会儿吧?   梁璇这么理解着,安静地在收银台后坐下。   辛心非常感激梁璇的体贴,在蛋糕店里默默坐了很久,期间有几个骑手来取外卖,风铃被轻轻撞击的声音也很动听。   辛心大脑放空,一直坐到夕阳西下,外面天都快黑了,他想起晚上还要去练拳,这才站起身,看了一下快要卖空的柜台,指了其中两个,道:“我要这两个。”   “好的。”   梁璇放下手机拉开玻璃柜,她看向辛心,迟疑了一下,道:“如果不需要的话,可以不买的,这里本来就是不消费就可以坐的。”   “我需要的,”辛心对梁璇道,“肚子有点饿了,想吃点甜的。”   “真羡慕你们男大的代谢,晚上拿蛋糕当饭吃都不会胖。”   梁璇开着玩笑,手上麻利地打包。   辛心想笑的,可好像有点笑不出来,嘴角勾了,又似乎没上去。   从梁璇的眼神看来,他应该是没成功。   “没关系的,”梁璇把打包好的蛋糕盒子递给辛心,“吃点甜的,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谢谢。”   辛心认真地道谢,为还与他不太熟的人的善意。   辛心提着蛋糕往拳击社走,心情仍旧在谷底徘徊。   今天不是拳击社的活动日,拳击社里人不多,都是有空来玩的社员,拳击社里“砰砰”打击的声音回荡,辛心环顾四周。   有师兄经过,道:“蒋师兄还没来。”   辛心一怔,他本想解释他没在找蒋惟,但又还是没说,因为他提了两个蛋糕,其中一个确实是要给蒋惟的,是还给他的。   辛心默默地把蛋糕放在一旁,脱了外套热身,戴上拳套,走到一个沙袋前,抡起拳头“砰砰”两拳,他用尽了全力,被拳套保护的手虎口发麻。   辛心没有休息,不间断地捶打沙袋。   拳击社的社员都已经对这个编外社员相当熟悉,知道辛心性格好,平常也都多多少少带过辛心打拳,坐长椅上休息时和辛心开玩笑,“这是要冲击奥运啊,这么卖力。”   按照平常,辛心会回两句俏皮话,然而今天辛心一声不吭,只木着脸,一拳接着一拳,汗水在灯光的映照下洒开,让几个开玩笑的师兄弟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蒋惟背着包进拳击社的时候,已经晚上8点。   平常拳击社7点左右就没剩几个人了,今天都8点了,蒋惟一进去,就发现一群人站在一块儿。   蒋惟歪了下脸,想看到底什么情况,然后就发现挥着软绵绵的胳膊,明显已经体力耗尽,摇摇欲坠,还在一拳一拳砸沙袋的辛心。   “怎么回事?”蒋惟随手拉过一个人。   那人先对蒋惟点了下头,“师兄,不知道啊,我来的时候他就这样了,别的师兄已经劝过了,他不理啊。”   蒋惟看了一眼台上,辛心整张脸充血通红,汗水已经把上衣都给浸透了,贴在他身上,薄薄的身板随着手臂动作极为缓慢地扭动。   “师弟,别闹了,”有人看不下去,上去拉辛心的胳膊,“休息一会儿吧。”   辛心摇头,用力地抽回手臂,“我还能打……”   “这里没人叫你不停地打啊。”   辛心仍旧摇头,“我还想打……”   “不是师弟,我看你人都快站不住了,你等会儿别出什么问题。”   辛心抿着嘴唇再次摇头,他眼里只有那个红色的沙袋。   蒋惟在下面看了一会儿,穿过人群上去,一把拉住了那个还在劝说辛心的人,那人扭头发现是蒋惟,顿时眼睛亮了,“蒋师兄,快劝劝你这个练习搭子。”   蒋惟摇头,给他使了个眼色,在那人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反而把劝说的人给拉了下去。   “都散了吧。”   蒋惟对围观的众人道,“没事,这里有我。”   众人被蒋惟赶鸭子一样赶着去换衣服穿鞋,拎包走人,几分钟后,拳击社里就只剩下蒋惟和辛心。   蒋惟坐在台下,静静地看着台上的人。   整个拳击社里回荡着辛心粗重的喘息和拳头打在沙袋上那一声声沉闷的“砰——”“砰——”   一直到辛心终于再也无力挥出拳头,慢慢地仰头倒在了台上,蒋惟这才放下抱着的手臂,走上了台。   辛心躺着,双眼被汗水刺激得生疼,顶上灯光炫目,也让他有点睁不开眼,他喘息着,整个人真正彻底地放空,此刻的感觉是舒服的,因为什么都不用想,真的没有一点力气去想了。   头顶刺目的灯光被挡住,辛心看到了蒋惟。   蒋惟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或许说是观察更准确。   辛心现在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体力透支的疲惫,他无力思考此刻蒋惟眼神的意义,干涩的嘴唇动了动,手指向门边的长椅,“门口……有蛋糕……” 第296章 生 队友   辛心把蛋糕递给蒋惟, “师兄,上次说好我请的, 这个还给你。”   蒋惟没接,道:“你怎么了?”   辛心把蛋糕放长椅上,“走了。”   他不打算和蒋惟多交流,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即使是周岩在他身边,他也无法言说,也许,他只想说给“他”听。   蒋惟没拦辛心, 等辛心背着包走出拳击社时,蒋惟才起身也走出了门,他看着辛心慢慢远去的背影, 一直到辛心的背影快要走出他的视线, 他嘴唇动了动, 忽然道:“我要一直站在你背后吗?”   空旷无人的走廊, 蒋惟的声音不大, 却传得很远, 辛心脚步倏然停住, 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 才猛地回头。   蒋惟站在拳击社的门口,冲着辛心浅浅一笑, “看你好像有点emo?”   辛心眼睛一点一点瞪大,脑海中记忆浮现。   蒋惟向着辛心走去,直至在他的面前停下, “喜林草的花语,除了是宽恕之外,还是什么?”   *   蒋惟买了两瓶水,和辛心在拳社对坐,边吃蛋糕边聊。   “我出来以后就开始怀疑你了。”   蒋惟笑着说,“因为我也突然想练拳击了。”   辛心:“……”   蒋惟是关昊!   这实在是太让辛心感到惊讶,或者说惊喜了!   他的身边终于出现了第二个队友!   鉴于汤睿峰和姚珊可能是受人指使才接近他,辛心开始在心里重新建立起了防御机制,这个防御机制将把所有线索指向关联的人物全部列为可疑分子。   辛心也很清楚,这样一来,他刚才越过的障碍即将重新伫立,他刚打开的心门也不得不再次封闭。   他没有选择,因为活下去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蒋惟的现身与坦白对他而言意义重大。   “原来你真的没骗我,”蒋惟笑着说,“我观察了你很久,没在你周边发现他的踪迹,一开始我有点怀疑那个师兄,后来发觉你对他比较有距离感,我想那应该不是。”   “你说黎殊吗?完全不是!”   辛心忙不迭地撇清两人的关系,“他跟黎殊一点都不像!”   蒋惟点头,“我尝试过去搜索、寻找资料,却发现好像有一股强烈的禁止阻止我去这么做。”   辛心道:“是这样没错,不可言说,不可记录,它就像是一种超自然的力量。”   蒋惟惆怅地叹了口气,“物理学不存在了。”   辛心:“……”   蒋惟余光瞥向辛心,“想笑就笑吧,难不成你今晚必须扮演一个emo怪,不能笑?”   辛心真的以为自己今天无论如何心情都不会好了。   然而新队友的出现,加上蒋惟主动亮身份牌,辛心的心情无法不转好,他笑了笑,真心的。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辛心好奇道。   蒋惟道:“这有什么难度吗?简直一模一样。”   辛心:“……”   辛心吃了一口蛋糕,“奇怪,为什么我没察觉到你呢?”   蒋惟在任务里表现得非常有城府,执行力强,观察敏锐,喜欢说俏皮话……仔细一想,关昊的表现其实非常“蒋惟”!只是辛心一点都没往那方面想,他甚至怀疑了双胞胎和黎殊可能进入了任务,都没怀疑过蒋惟!   蒋惟道:“大概是因为你没把我放在心上吧。”   辛心:“……”   “先不聊这个了,”辛心迫不及待地问蒋惟,“你应该也得到奖励了吧?”   蒋惟道:“当然。”   辛心屏住呼吸,用眼神询问。   蒋惟道:“我不想告诉你。”   辛心:“……”   蒋惟道:“好像一直都是我在主动,师弟,就算我们不是恋人的关系,即使是队友,也有双向奔赴的可能性吧。”   辛心不好意思地“哦”了一声,但还是为自己辩解了一下,“我没认出来你啊。”   蒋惟做了个五指插心脏的动作,“不要再扎心了,”他看向辛心,“我以为我来练拳击,你会有点感觉的。”   辛心老老实实道:“我以为你是为了刷存在感。”   蒋惟:“你不是说你没误会吗?”   辛心:“总不好意思当面戳穿你吧,毕竟你是师兄。”   蒋惟无奈地笑,“好吧,”他偏过脸,又道:“那你既然觉得我是为了在你面前刷存在感才来的,那你还每天找我陪练?”   “因为只有师兄你的水平跟我差距最小,是最合适的陪练对象。”辛心很讲究实际道。   蒋惟:“你就不怕伤害我吗?”   辛心小声,“那不是师兄你自找的吗?”   蒋惟:“……”   蒋惟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盯着辛心,“原来师弟你还挺坏的。”   辛心掩饰性地喝了一口水,眼神飘移,“还好吧。”   蒋惟收回视线,嘴角仍带着笑容,“是拳套,”他缓缓道,“一个红色的公用拳套。”   辛心震惊地看向被他们挂在一旁的拳套,他手指了过去,“是那个吗?!”   “嗯。”   蒋惟甚至能够准确地找出是哪一个,那个拳套上面爆皮的形状和他脑海中的拳套一模一样。   “就是这个。”   蒋惟把那只拳套放在辛心眼皮子底下,辛心震撼地看着拳套,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线索的实体。   辛心抬起脸看向蒋惟,蒋惟神色平静,像是不觉得主动交托信任有什么大不了。   “所以你才会来学拳击?”   “一半一半吧。”   蒋惟收起拳套,“正好也可以刷刷存在感。”   “……”   辛心忍不住道:“师兄,你是有什么kpi要完成吗?就是每天必须说满几句俏皮话,逗笑几个人才可以睡觉。”   “可以考虑采纳。”   辛心再次把话题往回拉,“师兄,你有什么线索吗?杀意的来源?”   蒋惟摇头,“给的提示太少了。”   “你呢?”蒋惟道,“你今天看上去非常沮丧,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   是因为看到他这个状态,蒋惟才决定和他摊牌吗?   蒋惟是个很聪明的人,辛心猜测他从任务中出来,得到拳套的奖励后,第一时间应该就联想到了他。   蒋惟没有言语试探,而是通过观察,或者说他一出来就已经锁定辛心在任务中的身份了。   之后蒋惟便利用学习拳击这件事每天和他见面,直到今天他发现了他的异常,猜测他是因为任务的事而消沉,在辛心拒绝交流的情况下,于是决定亮身份牌。   辛心道:“一言难尽,我们还有个队友,周哥,我等会儿给你们俩介绍认识一下,他是名警察。”   蒋惟略一思索,道:“树林,他也在里面?”   辛心点头,以蒋惟的敏锐,应该能够想到周岩在任务里的身份。   蒋惟道:“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辛心道:“当然,我们是队友了!”   蒋惟视线轻掠过辛心的面庞,“你的奖励里,存在和我有关联的东西吗?”   辛心怔住,他这一下的发怔就已经是答案了。   “你怎么知道……”   辛心也马上就想明白了。   当蒋惟发现他任务者的身份后,自然就会回忆和他相处的点滴,那么他那时候突然重新和蒋惟接触就很可疑了。   既然蒋惟能得到拳套,这个让他联想起辛心的奖励,辛心当然也极有可能得到与蒋惟相关的物品。   “是小蛋糕。”辛心坦白了。   蒋惟看向手里端着的小蛋糕,又看向辛心。   辛心:“今天这个跟……没关系,就是还你的。”   蒋惟点头,“谢谢,味道不错。”   “我现在给周哥留言,”辛心道,“看他有没有时间,我们三个碰个面。”   辛心拿起手机给周岩发微信。   蒋惟在一旁看。   辛心也没避着蒋惟,毕竟蒋惟已经先交托了信任,他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周哥是个特别靠谱的人,你放心,只要有他在……”   周岩回复了。   一直忙到要隔几个小时才回复的人今天突然秒回了。   他说——“蒋惟是你那个住过精神病院的师兄?”   辛心缓缓看向蒋惟,蒋惟也正在看他。   辛心:“……师兄,你听我解释。”   蒋惟:“你们调查过我?”   辛心:“……”嗯。   蒋惟举一反三,“那天你问我英国的事……”   辛心:“吃蛋糕吧。”   蒋惟挑了下眉,抄起一勺蛋糕,不忘提醒辛心,“你回他一下,就说是的。”   辛心:“……”   *   “师兄,这儿。”   辛心在街边挥手,蒋惟跑步过来,嘴里呼出两口白气。   “打车过去吗?”蒋惟道。   辛心道:“嗯,车马上到。”   周岩的时间宝贵,坐公交在路上浪费太多时间,见面的时间会被压缩。   “到时候车费A你,”蒋惟道,“让师弟买单是畜生行为。”   辛心:“……好。”   两人上车前往周岩家。   周岩凌晨回的家,辛心按门铃时,周岩刚起床,蓬头垢面地就去开了门,对辛心说了句,“来了,”对蒋惟伸手,“你好,我是周岩。”   “周哥好,”蒋惟道,“我是蒋惟,你们的新战友。”   “你们随便坐——”   周岩边从衣柜里扯衣服边喊,“我去冲个澡,五分钟。”   “行,周哥,你别着急,”辛心道,“需要我们帮你做什么吗?”   “需要。”   周岩也不客气,抱着衣服出来,对辛心道:“会下面条吗?给我煮碗面,一天没吃东西了。”   “马上。”   辛心放下包去厨房,蒋惟跟上,“你们认识很久了?”   “还行,一起过了四个了。”   辛心找到面条,熟练地烧水。   蒋惟道:“那他呢?”   辛心手上动作一顿,道:“他一直在。”   蒋惟“嗯”了一声,左右看了一圈,拉开冰箱,侧头问辛心,“冰箱里有鸡蛋,要给周哥煎个蛋吗?”   “要,要两个。”   “行。”   蒋惟拿了鸡蛋,“你煮面,我来吧。”   周岩从浴室里出来时,刚好看到蒋惟把第二个煎蛋往面条上放,“有队友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周哥你赶紧来吃。”辛心把面条端到饭桌上。   周岩擦着头发过来,筷子捞起面条,草草吹了两下就急急地嚼了一大团,呼噜呼噜一口气吃进去大半碗,周岩咬了口煎蛋,夸蒋惟的煎蛋手艺不错,随后像是漫不经心道:“蒋惟,你有过精神病史啊?” 第297章 生 漩涡   辛心昨天晚上已经偷偷把两人说漏嘴这件事告知了周岩。   周岩很淡定, 告诉辛心,既然以后是队友, 那就是迟早的事,让辛心别紧张。   周岩一提,蒋惟什么心情辛心不知道,反正他心里是咯噔了一下,假装看饭桌。   “是,”蒋惟道,“住过院。”   周岩抬眼,“能说说什么情况吗?”   蒋惟道:“我想周哥你应该也查得差不多了吧。”   “那没有,”周岩又挑了筷面条, “就是知道个大概。”   “本来是把你当嫌疑人的,”周岩道,“想查查你的底细, 看你对辛心有没有恶意。”   周岩一下就揭了个底掉, 让辛心惊讶不已, 他不由得看向蒋惟, 看蒋惟会是什么反应。   蒋惟神色如常, 大概是昨晚也琢磨出味道来了。   “周哥, 既然我们现在是队友了, 那我能不能不说呢?”蒋惟道。   周岩一口气吃完了剩下的面,喝了两口面汤, 抽纸巾擦干净嘴,深吸一口气, 他面向蒋惟道:“可以,如果你觉得没必要的话。”   蒋惟点头,“我觉得没必要。”   “行, ”周岩道,“那咱们现在三个人就一块儿小小地复个盘?”   辛心掌心搓了下裤子,“我都行。”   周岩道:“你行就没问题了。”   周岩带两人来到书房,书房里立着一块白板,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人名,贴了许多照片,还是任务里熟悉的味道。   “蒋惟,你先听,”周岩道,“辛心,我哪里有什么说错的地方,你就指出来。”   辛心道:“没问题,周哥你尽管说。”   “好,现在我们一共有三个人。”   周岩拿起放在白板下面的笔,顺着三人的站位画了个大圈,“我和辛心在3号相遇,我们三人在6号相遇。”   “在我和辛心相遇之前,我一直都是单人,蒋惟,”周岩点名,“6号是你的第一次吗?”   蒋惟大概听懂了周岩的指代,点头道:“是。”   “ok,那这里就出现了第一个问题。”   周岩在白板上做了标记,“蒋惟是没有过单人经历的,没错吧?”   蒋惟再次点头。   “好,我们继续回到辛心这里,”周岩道,“辛心,我把你和他第一次,称为1号,在1号里,你和他都是新人,没有单人经历,没错吧?”   辛心用力点头,“没错。”   “根据你的描述,1号里还有一位有过单人经历的老人,是吗?”   “是的!”   周岩随之做出标记。   “这些都是辛心你得到的奖励。”   周岩笔点在白板上,“成绩单、襁褓、塑料瓶、蛋糕、苹果、机票。”   辛心点头确认。   周岩又点在他的人物周边,“这是我得到的奖励,校徽、地毯、海鸟、北斗七星图案,其中地毯已经消失了,而蒋惟你——”周岩点到蒋惟的名字,“得到了一个公用拳套。”   蒋惟道:“是的。”   “现在大家的奖励全都码在一起。”   周岩挠了下自己蓬乱的头发,“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辛心下意识地再一次看向蒋惟。   他和周岩对于所有信息都是同步的,他的想法周岩早就一清二楚,所以现在周岩其实问的是蒋惟。   蒋惟看着那块白板,除了周岩口述的信息之外,辛心的名字旁边还围绕着一大串人名,那些人的箭头全指向辛心,周岩在那些箭头上做了一些简短的标记。   辛怀巧——养母,已逝;邱学海——养父,无接触;辛志明——舅舅,房子;姚珊——生母,???陆永安——???季青禾——前舍友,矛盾?黎殊——师兄;宁齐商、宁齐君——家教,天生恶童???蒋惟——师兄,疑似精神病史;秦钧——师兄,拳击社。   蒋惟收回视线,看向辛心,辛心也正在看着他,两人视线相撞,辛心立刻回避了。   蒋惟道:“周哥你刚才问我有没有单人经历的意思是……”蒋惟迎上周岩的视线,“辛心是核心人物?”   周岩缓缓点头,他看向辛心,“我进入里面的契机是在很多年以前,一直都是单人,也就是说我开启它的契机与你无关。”   “现在的情况是,蒋惟、他,还有……”   周岩嘴不能说出名字,只能用代号。   “幸福。”——程凌。   “算命。”——温雨。   “下属。”——汤米。   “枪。”——阮霆。   “一共四个新人,其中‘幸福’又经历过一次单人,在5号重新加入我们。”   周岩把所有任务里的人物全都盘了一遍,“他们的第一次,都是和你一块儿经历的,他们进去的时间和次数都毫无规律,他们完全被你的规律所支配。”   辛心:“……”   这些信息全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辛心在任务里一次次遇到新人,他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而当周岩这样列举,抽出里面的规律时,辛心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周哥,”辛心直勾勾地看着周岩,“你是想说,他们都是因我而……”   周岩摇头,“至少和你有关联,”他把手里的笔指向蒋惟,“这就是一个最好的佐证,他得到的拳套同样与你有关。”   辛心猛地转头看向蒋惟,蒋惟正在盯着白板。   “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两个人,一个3号里的‘小孩’,一个6号里的‘小孩’,我总觉得这两个人有点像,但是6号的‘小孩’没有3号的记忆,我试探过,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辛心脱口道:“会不会是很相似的两个人呢?”   周岩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怀疑宁齐商和宁齐君这一对双胞胎兄弟是不是?”   辛心默认了。   周岩做了个标记,“但是我们要区分这两个人和其余四人的关系,这两人都是老人,他们进入里面的契机和我一样,都不是你。”   辛心道:“等一下,让我稍作整理。”   “没问题。”   辛心站在原地,脑内梳理他在任务里遇上的人。   首先是‘他’,在第一个任务里,以贺新川的身份与他相遇,他们还碰上了实力很强的老玩家史泰,之后史泰就再没出现过。   第二个任务,只有他和‘他’,没有第三个人。   进入第三个任务之后,任务人数一下变多了,出现了三个队友,分别是由周岩扮演的金坚,新人程凌,老人屠飞宇。   第四个任务里,除了他和‘他’还有周岩之外,又加入了一个新人,温雨。   第五个任务,程凌回归,并且他表示中间还经历了一次单人任务,温雨没有出现,新人汤米补入。   上一个结束的第六个任务是人最多的一次任务,足有七个人,辛心自己、‘他’、周岩、程凌,新人蒋惟、新人阮霆和老人查尚。   其中,‘他’和周岩在遇上他之后,就一直没和他在任务里分开过。   辛心正在疯狂地头脑风暴,周岩给他时间思考,从保温杯里吸溜了一口茶,问蒋惟要不要给他泡点热茶。   蒋惟摇头,他还在看白板,尽管周岩写得比较简单,他也能够大概勾勒出辛心的生平。   周岩眼神在蒋惟和白板之间游移,“怎么样,有想法了吗?”   蒋惟看向周岩,“什么?”   周岩道:“你的身边存在一个人对你有切实的杀意,任务提示你,给了你一个拳套,你觉得会是谁?”   蒋惟嘴唇轻抿。   周岩吹了下保温杯边缘的热气,“我记得辛心提过,你和黎殊、双胞胎还有秦钧,在拳击社里一起玩过?”   “嗯。”   周岩道:“他教的这对双胞胎,前科累累,很不简单,他那个黎师兄,我目前没查出有什么问题,就怕他没问题是因为藏得深,你和他们真人都接触过,你感觉呢?他们当中会有对你和辛心产生杀意的可能性吗?”   周岩语气轻松,明明是这么严肃又残酷的话题,他就像是和蒋惟闲聊一样淡定,蒋惟沉默片刻,道:“我不知道。”   周岩瞥向蒋惟,他一直在若有似无地打量蒋惟,猛地这么一瞥,视线就像鞭子一样抽向蒋惟,蒋惟迎上周岩的视线,也并不示弱退缩。   “我整理好了。”   辛心在两人身后举手,蒋惟和周岩分别散开,辛心向前一步走,“周哥,我差不多理顺了。”   周岩点头,“我现在有这样一个初步的想法,目前看来,蒋惟算是一个很好的证明,就是辛心你是整个事件的核心,就像是漩涡里的那个眼,我们所有人都是被你吸进去的。”   辛心控制着呼吸的节奏,慢慢点头,“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出现又消失了呢?无论老人还是新人。”   如果说一切真的因他而起,为什么他们不像周岩和‘他’一样,和他相遇之后就一直和他一起任务呢?   周岩道:“这里我有三个猜测,你们听一下。”   “首先,它的机制是固定的,杀意是开启它的钥匙,他们出现是因为杀意,不再进入也必定是因为杀意。”   杀意消失,自然就不会再进入任务。   那么杀意在什么情况下会消失呢。   “第一,他们和先前的我一样,通过它给的奖励找到了杀意的来源,避开了必死的危机,当然也就不会再出现。”   “第二,他们没有找到杀意的来源,又进入了单人,比如幸福,至于他为什么又能够再次加入我们,这一点我还没想明白。”   “第三,他们没有找到杀意的来源,”周岩神色肃然地扫向两人,“已经不存在了。”   辛心僵在原地,他反应极快道:“我没有察觉到我身边有什么人不在了。”   周岩点头,“我一直在留意本市的命案情况,的确没发现什么特殊的案件,所以我在想,也许他们和我们不在同一个城市,他们不在你的身边。”   “既然不在我的身边,又怎么会被吸入漩涡呢?”   周岩手指敲了下白板,他的直接扣在了海鸟上。   辛心明白了周岩的意思,英国这个地点他们还没有真正勘破。   他也一直都还没找到“他”……   “我另有想法则是,可能杀意的来源并不只有一处,”周岩用笔在辛心的名字上画了个圈,“来源的不一致,也可能造成现在这种局面。”   蒋惟的目光落在辛心肩头,他透过辛心的肩膀看到白板上辛心的名字,就这么一颗“心”,能承受那么多的杀意吗? 第298章 生 精神病史   “蒋惟拳套的出现对我们很重要, ”周岩对辛心道,“这说明很有可能我得到的这些奖励也和你有关。”   辛心慢慢点头, “那要顺着我身边的人再继续查下去?”   周岩道:“这是我的想法,这样定一个大方向,可能就会清晰很多。”   辛心道:“我同意。”   “算算时间,差不多明天晚上就要进去了吧?”周岩道。   辛心点头。   “我争取了一天假期,马上出发去找姚珊,”周岩道,“这一天之内,你一定要牢记我跟你说的。”   辛心露齿一笑,“知道, 注意安全,保持联络。”   “蒋惟你也是。”   周岩手按了下蒋惟的肩膀,“千万别小看它, 说不定什么时候危险就会降临。”   蒋惟道:“明白。”   周岩没有过多地将他和辛心调查的成果一一地和蒋惟分享。   “那我差不多就走了, 你们俩要是没什么事的话, 就待这儿讨论吧, 我这儿一般没人来, 也安全, 走的时候直接把门带上就行。”   周岩先走了, 辛心送周岩到了门口,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回头看向书房,蒋惟还在里面。   “怎么样?”辛心进去就先和蒋惟开了个玩笑, “我的小兵,有想法吗?”   蒋惟转头看向辛心,辛心脸上带着轻松的微笑, 不是故作轻松,是真的轻松。   “哎,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辛心道,“昨天打了一夜的拳,负能量已经全都通过汗水发泄出去了,再加上有你这个新队友的加入,又给我带来了满满的正能量——”   辛心双手举起握拳顶住,“满血复活!”   蒋惟双眼凝视着辛心,辛心脸上满满的笑容渐渐绷不住了,两只手也放了下去,脚步悄悄往后退。   蒋惟睫毛垂下,眼神锁定在辛心后退的脚上,“跑什么?”   辛心:“感觉师兄你想强吻我。”   辛心:“……”   为什么!为什么他永远管不住自己的嘴瞎秃噜!   辛心尴尬地看着蒋惟。   蒋惟:“这是在里面把直觉给练出来了。”   辛心:“……”   “没有强吻那么夸张,”蒋惟道,“就是有点想抱抱你。”   辛心:“……对不起师兄,那也不可以。”   “知道了,男德第一名。”   蒋惟把双手插在口袋里,表明自己没有不轨之心,“你想了解我的精神病史?”   “看你,”辛心道,“如果和案情无关,又有关你的隐私,你不想说就算了,”辛心注意到蒋惟盯着白板上他的身世看的样子,手指了下,“我的话,是因为奖励涉及到了,也不是什么多可怜的事情,这个世界上比我可怜的大有人在。”   蒋惟道:“我想说。”   周岩的书房里有张小沙发,辛心坐在沙发上听蒋惟讲述他的精神病史,感觉这场景略显荒谬,不过他听得还是很认真。   “事情发生在我初三那年,我不知道你们查到哪一步了,”蒋惟道,“当时我们学校有人跳楼,我正好在楼下,人就摔在我面前。”   辛心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经过,可听蒋惟这个当事人讲述时,还是不由得皱起了脸,“你被吓到了,精神出了问题?”   蒋惟瞥来一眼,他神情淡淡的,沉默几秒后道:“恰恰相反。”   那时正是下课期间,蒋惟是去打水的。   下课时间的校园热闹非凡,一切发生得极为突然。   前一秒蒋惟拿着水杯从中庭直直地穿过去,下一秒,“砰——”   整个世界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时候刚开学没多久,天很热,所有人都避开中庭,在走廊下走,我懒得多走几步路,也不怕晒,正巧,就砸我跟前了。”   辛心屏息凝神地听着,蒋惟叙述这段惊心动魄的往事时语气非常平静,“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庆幸,庆幸他没砸我身上。”   辛心怔怔地看着蒋惟,此刻的蒋惟堪称面无表情。   书房里安静了好几分钟,辛心一直没说话,蒋惟继续说了下去,“后来我察觉到自己的状态不对,就选择了求医。”   状态不对……什么是状态不对?   辛心的眼中充满了疑问,同时也有关心,他是想说点什么的,可大概是觉得这个情况下很不合适,蒋惟侧过脸,看了辛心一眼、两眼、三眼……终于还是道:“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辛心小心翼翼,“一点感觉都没有?”   “嗯。”   “我既不害怕,也不同情,就只有那一瞬间的庆幸,”蒋惟道,“别的,就没了。”   血流到鞋底时,蒋惟的第一反应是闪避,在一片刺耳的尖叫声中,蒋惟毫不慌乱地快步走到了最近的走廊底下。   一直到事后,各班的班主任开始对学生进行心理疏导时,蒋惟才自己发现了异常。   他不需要心理疏导,甚至觉得心理疏导很多余,学校在做无谓的表面功夫,但他周边的同学,甚至于没有像他一样亲眼看到跳楼场景的同学都吓得一直在哭,蒋惟开始自我怀疑。   在班主任面前,蒋惟没有表现出内心真实的想法,回到家后,他才对父母坦诚了自己的情绪,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吓傻”了。   “人有保护自己的本能,”蒋惟道,“当你身受重伤时,肾上腺素飙升,反而会感觉不到疼痛,我当时怀疑可能是那一瞬间情绪太过激烈,超出了我能承受的阈值,所以我的大脑把我的情绪感知按钮临时关闭,导致我出现那样的情况。”   “那是这样吗?”辛心探过身,面露担忧。   蒋惟道:“我不知道。”   “医生没有做出确切的诊断,也可能是诊断了,不方便告诉我这个未成年人,总之,我休学了,开始了为期一年的治疗,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重新捡起了围棋和击剑。”   “那……”辛心道,“你现在好了吗?”   蒋惟眼神波澜不惊地看他,“你觉得呢?”   辛心:“……”   好吓人啊师兄。   蒋惟脸上露出笑容,“应该算好了吧。”   辛心轻呼出口气,“也是,师兄你现在这么皮。”   蒋惟道:“说不定这是我的伪装呢。”   “我也有伪装,”辛心沉下脸,“我的内心住着一匹狼。”   蒋惟手指滑了下鼻子,“灰太狼?”   辛心:“……”   “一般来说,出现这样的问题都要追溯原生家庭,你想听吗?”蒋惟道。   辛心想了想,道:“这不取决于我想不想听,取决于师兄你想不想说。”   蒋惟冲辛心笑了笑,“我已经说过了,我想说。”   “那我就认真听。”辛心道。   蒋惟双手十指合紧,“我爸爸是建筑设计师,我妈妈是药剂师,在我有记忆以来,他们两个的工作就都很忙,我爸爸经常出差,我妈就是加班,我小时候经常一个人在家。”   “上学之后,我父母给我报了晚托班,我在晚托班吃完饭写完作业,我爸妈谁有空谁就来接我,最后一个回家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   “说实在的,他们不算完美的父母,但已经做到他们能做得最好了,可能缺少了一些陪伴,不过普通人嘛,为了生活,很多时候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他们发现我有问题之后,就马上停下了手头的工作,陪我一起看医生、吃药、治病……”   “我第一次发现我好像开始好转了,是我爸妈拉着手一起在我面前哭,他们向我道歉,很抱歉现在才发现我生了病,看着他们掉眼泪,我突然也哭了,我后来回想了一下,我才发现自从我有记忆以来,那居然是我第一次哭。”   辛心听着,不由也一起进入了那个情景,他轻声道:“他们是爱你的。”   “嗯,”蒋惟道,“他们是爱我的。”   辛心道:“真好。”   蒋惟眼神柔和地看着辛心,“谢谢。”   辛心道:“我养母也很爱我。”   蒋惟嘴角向上微勾,“真好。”   “后来我重新捡起了围棋和击剑,医生说适当的兴趣爱好有助于康复,还有宠物。”   “啊,那只大橘猫!”   “猜猜它叫什么?”   “这我哪猜得出来。”   蒋惟微微一笑,“它叫局座。”   辛心也笑了,“很适合它,它看上去确实挺威严的。”   蒋惟掏出手机,给辛心欣赏了几张局座的照片,局座很胖,十张照片有九张都趴在阳台晒太阳。   “周哥说事态是以你为核心,”蒋惟收起手机,严肃地谈论正题,“你有什么感觉吗?”   辛心把他和周岩的调查过程大致讲了一遍,还有那些疑点。   蒋惟听了,眉头逐渐皱起,“听上去像是有人正在盯着你。”   辛心道:“也许,我也不知道我们的方向对不对,不过我相信周哥,师兄,你也可以相信周哥,对了,周哥给了我几个警察的联系方式,他怕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我联系不上他,我把他们的联系方式也给你吧。”   “好。”   辛心一边转发一边说,“总之,我们现在就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生死与共的队友了。”   “按照规律,明天晚上7点我们应该就会进去,也许你会一起,也许你不会,”辛心道,“如果我们还是队友的话,那你大可放心,我和周哥,还有‘他’会带着你活下去的。”   辛心说得认真,蒋惟也听得认真,“好,我相信你。”   蒋惟实验室还要忙,辛心也被黎殊召唤,应该是要问他去英国的事。   “不如这样,我们明天晚上还是7点之前拳击社见,提前五分钟,怎么样?”辛心提议道。   蒋惟道:“没问题。”   两人分道扬镳时,蒋惟拉了下辛心的胳膊,凝视了辛心的眼睛,“注意安全,保持联系。”   “这可以当成我们的暗号了。”辛心挑眉,反手拍了下蒋惟的肩膀后上了车。   黎殊约辛心到他家去见面,辛心下车的时候,正好接到周岩的电话,“怎么样?我走之后,他跟你撂了吧。”   辛心前后一想,“……卧槽!周哥你故意的?!”   周岩在电话那头哈哈一笑,“这小子心理防线挺高的,我在场,他放不开嘛。”   辛心:“……”   他真是低估了周岩的老谋深算。   “周哥,这他隐私,他不跟你讲,我也不能跟你讲。”   “没事,我呢,一是希望能快速地让我们三人拉近距离,二是你能信任他,我就也能信任他。”   辛心边往小区里走,边道:“明白,我现在去见黎师兄。”   “行,”周岩道,“我也快到了,注意安全,保持联系。” 第299章 生 朋友的类型   辛心想过要不要和双胞胎见一面, 再试探下双胞胎是否是任务里那两个小孩,可惜他刚走到楼下, 就发现黎殊正在里面等他。   “师兄。”   辛心快步上前,黎殊帮他开了门。   寒风进入大堂,辛心看黎殊穿得居家单薄,连忙帮着快速带上门。   “师兄你怎么下来了?”   “感觉你快到了,就下来看看。”   黎殊道:“还没吃晚饭吧?”   辛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师兄,你这叫我怎么回答呢,我要说吃了,就是对师兄你撒谎, 万一等会儿我肚子叫一声,那就尴尬了,我要说没吃……”辛心试探地看黎殊, “师兄, 你该不会又要请我吃饭了吧?”   黎殊笑了, “请你吃饭怎么了?上次你不还请我吃了炒饭, 喝了柠檬水吗?”   辛心道:“我那个不上台面, 师兄你一出手, 就是各种珍稀食材, 我顶不住。”   “放心吧,”黎殊拍了下辛心的后背, “上去,今天请你吃一顿家常菜。”   “啊?师兄, 你又亲自下厨?那更使不得了,”辛心连连摆手,“师兄你叫我来, 是有什么事吗?有什么事您吩咐,我马上去办就是了。”   黎殊道:“去英国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辛心略显扭捏,“那个……”   “不要这个那个的了,”黎殊道,“上去再聊吧,”他抬了下脚,“我还穿着拖鞋。”   辛心看向黎殊裸露出来半截的脚背,忙道:“好,上去再说。”   黎殊提前已经备好了菜,桌上锅都摆好了,“天气越来越冷了,吃顿火锅怎么样?”   黎殊边说边挽了袖子,从冰箱里端出要涮的肉菜。   “上次你点炒粉的时候没要辣,我想你大概吃不了辣锅,清鸡汤比较安全,”黎殊拉开凳子,面带微笑,“怎么样,肯赏脸吗?”   黎殊都做到这份上了,辛心觉得自己要是再拒绝那就是不识抬举了,他原地给黎殊深深地鞠了个躬,“师兄的大恩大德,今世做牛做马报答。”   “这么容易收买啊,”黎殊边笑边道,“别贫了,快坐下来吃,一会儿虾死了,味道就不好了。”   辛心一坐下,黎殊就道:“去英国的事,看你这么久都没回复我,我也大概猜到你的态度了,”辛心双手放在腿上,不敢动筷子,“所以我今天不是跟你讨论这件事的,你不用紧张,吃吧,别影响胃口。”   辛心点了点头,把手放上了桌,“那师兄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我不能单纯地就是想请你一起吃个晚饭吗?”黎殊道,“碗给我,先喝点汤。”   “我自己来就行。”   辛心连忙站起来,很有眼色地先给黎殊盛汤,“师兄你就别逗我了,你一定是有事要跟我说。”   黎殊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寒假你想不想留下来打工的事吗?”   辛心想起来了,他给自己也盛了碗汤后坐下,“师兄你的意思是……”   “我过年要带双胞胎回英国,”黎殊道,“走之前,我得先安顿好你,赵院那边,我只要打个招呼就行。”   辛心慢慢垂下脸,“我还没想好……”   “还在烦恼跟季青禾相处的事?”   “那倒没有。”   辛心连忙否认,“我们挺好的。”   “挺好的?”黎殊道,“和好了?”   “也不是,就……”辛心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对黎殊笑了笑,“反正不影响吧。”   黎殊见状也笑了一下,催道:“喝汤。”   “啊,好。”   辛心喝了一口鸡汤,立刻夸赞鸡汤很鲜美。   “你喜欢就好,”黎殊道,“我也是第一次炖鸡汤,在网上查了好多攻略,眼睛都看花了。”   辛心嘴里含着第二口鸡汤,都不好意思往下咽了。   黎殊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笑道:“跟你开玩笑的,多喝一点,你最近好像瘦了,是练拳练的吗?”   辛心咽下嘴里的鸡汤,“可能吧,师兄,我这不叫痩了,叫结实了。”   黎殊淡淡一笑,“多吃点,身体最重要。”   “双胞胎他们能练拳了吗?”辛心顺着话题道。   黎殊道:“等过了年吧,给他们请个老师,或者你受累,兼任一下。”   “我哪行啊,我自己都是小白。”   “他们也就是一时新鲜,你的段位估计够教了。”   “师兄要不你也学学?你会击剑吧,我记得,学起来应该很快的。”   黎殊下了几个虾,对辛心微笑道:“你是在邀请我加入你们吗?”   辛心内心浅浅斟酌了一下,“师兄,你想加入吗?”   火锅里“咕嘟咕嘟”翻腾,辛心的反问明显让黎殊愣了下神,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莞尔一笑,“你愿意让我加入吗?”   辛心道:“师兄其实我觉得不管干什么事,组队都比单干要来得好。”   黎殊道:“那我就放心地加入你们了。”   辛心明示暗示了那么多,黎殊都没什么反应,辛心终于也放弃了,黎殊不停地催辛心多吃,还给辛心剥了个虾,把辛心吓得一口气给黎殊剥了五个虾。   黎殊无奈地看着堆在碟子里的虾,“师弟,你什么时候能跟我不那么见外?”   “没有,这不是见外,”辛心道,“我这是对师兄你明晃晃的敬畏之情啊。”   黎殊笑笑,“我倒是希望你能把我当成朋友来相处,”黎殊垂了下脸,“其实你也知道,在学院里,我也没几个特别要好的朋友,”黎殊握住双手抵在唇下,“无论是师兄弟还是同级,我都尽我所能地想对他们好,不过好像大家还是和我有距离感。”   黎殊眼神温和地看着辛心,“这些话我要是对别人说,他们可能会觉得我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我知道,辛心你不会这么想的,对吗?”   “当然。”   抛开任务不谈,根据辛心日常和黎殊的相处观察,黎殊是个尽量做到面面俱到的师兄,家境富有和慷慨大方并不呈正相关,而黎殊的确是如他所言,他能帮忙出手解决的问题绝对不会让别人为难。   更不要说请客这些,反正只要有黎殊在场的饭局,很难有第二个人能抢到账单,这已经变成院里默认的真理了,甚至不会有人质疑为难一下。   “黎师兄,你的身份太特殊了,离我们这些普通人真的很远,因为很有可能大学毕业之后,大家就不再联络,分道扬镳了,你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辛心认真道,“这种距离感是客观存在的,黎师兄,你也不用难过。”   黎殊微笑道:“说这么扎心的话,我很难不难过啊,我以为师弟你多多少少会安慰我一点呢。”   “师兄,老实说,其实你可以不用拘泥于非要和同门的师兄弟做好朋友的,你完全可以选择和你一个世界的人,比如双胞胎这样和你出身差不多的,这样彼此都自在。”   辛心摆了摆手,“我不是说我不想和师兄你交朋友的意思,我只是想说,师兄你可以不为难自己的,不要内耗。”   黎殊抿了下嘴唇,托着脸道:“那如果我就是很想和你说的,不在同一个世界的人成为朋友,我该怎么办呢?”   辛心看了黎殊的眼睛,确认黎殊眼里的成分比较纯洁,他用手指了下自己,“这个人,是……我吗?”   “师弟,你不至于这么迟钝吧,”黎殊道,“我不是一直在散发想和你交友的讯息吗?”   “啊……”   辛心尴尬地边笑边放下手指,“我以为师兄你是被我天选牛马的气息给吸引了。”   黎殊噗嗤一笑,“也有吧。”   “我的话,师兄你就更不用为难了,我早说过了,我们是朋友了啊。”辛心道。   黎殊眉峰微蹙,“那为什么我还是能感觉到你在我面前经常很放不开呢?我看你有时候和双胞胎还经常逗趣玩笑。”   辛心解释道:“朋友是分很多种的,师兄你呢,是师长型朋友,双胞胎,是欠收拾熊孩子型朋友,我在你们面前,表现当然不一样。”   黎殊问道:“那蒋惟呢?”   辛心一愣,黎殊看着他,神情很耐心。   辛心浅浅思考了一下,“蒋师兄,是有趣的朋友。”   “有趣?”黎殊喝了口水,“很高的评价。”   辛心心说他本来想说抽象的。   “蒋师兄为人不错,没什么架子,啊,师兄,我不是说你有架子,主要蒋师兄他的个人形象没有你那么伟岸,师兄你看,你带我吃香的喝辣的,这个虾比我的手还长,蒋师兄就不一样了,他是畜生,这不是我说的,这是秦钧秦师兄说的,因为蒋师兄让师弟请客。”   黎殊边听边笑,“真的啊,他经常让你请客?”   “倒也不是……”   辛心想想也不能抹黑队友,“总之蒋师兄人还挺好玩的,师兄,你下次来和我们一起打拳,你和蒋师兄聊聊你就知道了,说不定你俩能成为朋友呢,蒋师兄他还会下围棋,据说很厉害,师兄你会吗?”   黎殊道:“我是样样通,样样松,都会,也都不专业。”   “哪有,”辛心夸道,“在富二代这个领域,师兄你是我见过最专业的。”   最后黎殊还是坚持送辛心下了楼,“寒假的事,你考虑一下,如果不想留在学院帮忙,你只要不提这件事,我就差不多明白了。”   “师兄你放心,我会给你明确的答复的,”黎殊推开了门,寒风一直往里灌,辛心连忙闪身出去,帮黎殊关门,同时手往里挥,“师兄,你快进去吧,别着凉了。”   黎殊放开手,门随之关上,他扬了扬下巴,“回去吧。”   外面天冷,辛心裹紧外套闷头跑。   回到宿舍之后,辛心先在群里报了个平安。   周岩还是老样子不吭声,蒋惟倒是很快回复了,问辛心去干嘛了。   【辛心:黎师兄请我吃火锅】   【辛心:别的没啥】   【辛心:哦,对了,他想加入我们的拳击活动,还邀请我寒假留院】   【蒋惟:那明天他要来吗?晚上7点】   【辛心:明天不行,明天是我们的任务时间,不能带他】   【蒋惟:ok】   【辛心:@周岩,周哥,你那边有情况了你随时在群里说,我们看到联系你】   一直到第二天快要7点,周岩也没回复消息,辛心试着打了个电话,结果电话一直占线,辛心猜测周岩应该是忙得无法脱身,联系了蒋惟去拳击社碰面。   “我已经到了。”   蒋惟语音发来,辛心赶紧往活动室跑,刚跑到活动室大厅,又接到了黎殊的电话。   “师弟,”黎殊在电话里笑意盎然,“我买好了拳套,今天可以和你们一起玩吗?”   “今天不行。”   辛心边走边道,“师兄,改天吧,明天,明天怎么样?”   “怎么了?”黎殊语气立即变得关心起来。   辛心随口编了个理由,“今天有点忙,我们不去,不好意思师兄——”辛心已经看见了蒋惟,抬手招了一下,对着电话匆匆道,“我正在忙期末复习……”   “明白,”黎殊道,“那你快复习吧,有需要叫我。”   “谢谢师兄。”   辛心忙不迭地挂了电话跑过去,“等很久了吗?”   蒋惟道:“我6点就来了,有点兴奋,实在等不及了。”   辛心:“……”   辛心:“我冒昧地问一句,师兄你的病真治好了吗?”   蒋惟挑了下眉,“你猜。”   辛心:他真该用抽象来形容他的。   拳击社里没其他人,蒋惟特意拜托秦钧通知拳击社的今天不活动,他拿了钥匙来开门。   辛心一进去,发现蒋惟居然在长椅上还摆了两听可乐和一盒……披萨?   “出来吃。”   “……”   哥们,你当春游呢?   辛心一言难尽地在长椅上坐下。   蒋惟隔着披萨和可乐也坐下,他微一侧身,“如果我没有进去,那怎么办?”   “没有的话,我顺利出来,对你来说,时间应该是不流动的状态,”辛心想了想,“那就可以直接一起吃披萨了。”   *   “嚓——”   走廊的尽头,火苗在盆中燃起,女人幽幽的哭声传来。   “手捧一柱香,香烟升九天,大门挂岁纸,二门挂白幡……” 第300章 养老院 最后一次机会   林同春, 二十六岁,养老院护工, 在这个岗位已经待了四年的你逐渐也有了老人味,所幸旺盛的好奇心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可是有的时候好奇心也会害死猫,你说对吗?   【任务要求:新美养老院是一家刚开设了一年的养老院,养老院环境优美,收费低廉,服务到位,深受广大消费者的欢迎,可就在七天前, 707室的三位老人苗美芬、沈丽芹、周淑文离奇死亡,请你找出三人死亡背后的真相。】   【任务时间:七天。(七月七日的晚上七点,请给三人的室友张阳兰一个交代。)(尊老爱幼是美德, 别拿老太不当回事)】   【任务奖励:任务本身就是奖励。(偷偷告诉你, 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提前和你说再见吧)】   女人烧纸时的哭声萦绕耳畔, 辛心在走廊上愣住了。   最后一次机会???   什么意思?是说这是他最后一个任务了?为什么?原来任务还有次数限制?算下来, 这好像是他的第七个任务……   任务每次时间都是限时七天, 要求在七月七日晚上七点提前, 看来“七”在任务里是个很重要的数字,所以单人的任务次数极限也是七次?   那任务的结束是代表杀意的消逝, 还是说任务将不再提供帮助,任由他自生自灭?   可是, 他记得在幸福公寓时,金坚说过他已经过了五次单人任务,那算下来, 上一次他们守林人的任务就已经是金坚的第八次任务了。   为什么金坚没有那个限制,还是说金坚当时对他们撒谎了?   辛心先压下心中的问题,定了定神,举起手电筒,往前面传来哭声的方向照过去。   正在走廊尽头窗边烧纸的应该就是707室里剩下的那个老人张阳兰,按照辛心大脑中的记忆,张阳兰已经在养老院里烧过好几次纸了。   正如任务的描述,张阳兰是个性格彪悍的老太,养老院是不许烧纸的,怕引起火灾和其他老人的恐慌,张阳兰却不管。   林同春作为七楼的护工,张老太烧纸,林同春就只能在一边守着,等着善后。   张老太在给三个姐妹烧纸哭丧,按照她平常的习惯,差不多要哭到八点。   辛心晃着手电筒,左右环顾四周,试图找找看有没有队友的踪迹。   这个养老院的护工不多,这层楼一共十四间,只有林同春、钟正卿、陈宁三个护工,今天晚上轮到林同春值夜班,钟正卿和陈宁都在休息。   这其中会有他的队友吗?   会有……“他”吗?   辛心发现自己内心有非常强烈的思念,看来这次他在现实世界里仍旧没有和“他”相遇,而且分别的时间很有可能比上一次任务间隙更长。   辛心摸了下额头,记忆闪回,在熊熊燃烧的木屋后,他嘴里满是鲜血,一点点滴在他的额头上……   “张婆婆。”   张阳兰充耳不闻,依旧一张张纸放下去,呜咽地吊丧,辛心也不想打扰她,可是现在任务要紧,他伸手轻轻拍了下张阳兰的肩膀,“婆婆。”   辛心连叫了张阳兰好几下,张阳兰终于回了头,她很瘦,面庞上苍老的皮肤紧紧地贴着骨头,一双浑浊的眼睛藏匿在凹陷的眼窝里。   养老院为节省经费,晚上走廊里都不开灯,辛心握着的手电筒和张阳兰面前的火盆上下辉映,两道光源,一个惨白,一个昏黄,在张阳兰的眼中摇曳。   张阳兰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盯着辛心。   之前她哭丧时,林同春都站在走廊的另一头看着,只要张阳兰不引起火灾就行。   今晚走近了,辛心才发现张阳兰嚎了这么久,脸上居然一点泪痕都没有。   辛心手还搭在张阳兰的肩膀上,心里已经开始发毛了。   “张婆婆……”辛心想吞下口水缓解自己紧张的心情,可是却喉咙发干,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的眼睛仿佛被面前那双苍老的眼睛给吸住了。   这感觉……好熟悉!   “林同春!”   身后传来厉声呼唤,辛心猛地回头,人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就被一股大力拽了回去,等到他后背撞到身后的人,两人一起倒在地上,辛心这才彻底回过了神,他没来得及思考此刻的处境,一扭头对上身后人的眼睛时,他心下一沉。   不是“他”。   “没事吧?”   来的人是另一个护工钟正卿,辛心道:“没事。”他扭头看向前方,还哪来的火盆和张阳兰?只有一扇打开的窗户,闷热的空气缓缓流动。   他撞鬼了。   辛心反应过来,脑海中后知后觉地涌上一段刚才没有的记忆。   707室出了事之后,剩下的那个老人张阳兰在昨天晚上就被家人接走了,怎么还会今晚在这里烧纸呢?!   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辛心意识到他的最后一个世界的危险程度可能远超他之前六个世界。   钟正卿先站了起来,随后把辛心也一起拉了起来,辛心还在愣愣地看着窗户,钟正卿打量着他,忽然道:“你知道喜林草的花语吗?”   辛心转过脸。   两人眼神对上,这下终于相认了!   虽然不是“他”,辛心依旧很惊喜,“关昊?”   钟正卿笑了,“怎么好像每次都是我先主动交代啊。”   外面一阵微风吹过,钟正卿肃了脸色拉着辛心后退了一大步,“我刚才看到你半个人都到窗户外面了,差一点就下去了,怎么回事?”   辛心看了一眼紧闭的707,“先离开这儿再说。”他抓了钟正卿往后撤,边撤边回头,窗户没关,窗外树影婆娑,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陈宁呢?”辛心道。   “我是出去买烟上来的,”钟正卿道,“陈宁,我不知道,可能在屋里休息?”   辛心拉着钟正卿往下走,他没敢坐电梯,和钟正卿一口气跑到了一楼,才松了口气,告诉钟正卿,“这里可能闹鬼。”   “闹鬼?”   “嗯,上个世界里我没跟你说,我以为后面任务里都没有鬼了,”辛心回身看向漆黑的楼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里突然又出现了鬼。”   “在我的第一,第二个世界里,我们也撞过鬼,这些鬼都是副本里的死者所化,通常不会离开自己的死亡地点太远,攻击方式从精神到物理都有。”   “撞鬼之后有极大可能会遭遇生死危机,”辛心终于有余力吞了下口水,“不过也可以得到某些关键的线索,你的任务是什么?”   两人这是第二次搭档,不过辛心和钟正卿都感觉对对方有种奇异的信任感,辛心对这种感觉很熟悉,他对金坚就是这样,他猜测可能两人在现实中相遇了,面前的钟正卿很有可能也是一样的情况,可是,为什么他偏偏就是没有遇到“他”呢?   “我的任务是调查707三个死者的死亡真相。”钟正卿道。   辛心点头,“这个没变,走,我们先去找陈宁!”   “这个世界有鬼,我们最好是暂时别分开,鬼很有可能变成别人的样子来迷惑你……”   辛心看了一眼钟正卿,“我们就用喜林草来做暗号,你看行吗?”   “没问题。”   钟正卿道:“除了暗号之外,还能怎么分辨?”   “味道。”   汗水在辛心的快走中逐渐变得黏稠,后背的衣服贴在身上,辛心道:“死者都是老人,她们身上都会有老人的味道。”   任务描述里说养老院环境优美,收费低廉,服务到位,里面只有收费低廉是真的,环境就是远郊,去市区得三个小时车程,服务?一层楼十四间房,只有三个护工,根本不存在什么服务。   譬如林同春、钟正卿和陈宁三人他们主要负责每天按时给老人们送饭、巡逻,万一老人出现什么生命危险,及时通知上报。   至于其他老人日常的清洁护理工作,他们三个基本是能不做就不做,除非老人的家人快来探望,他们才会把老人集中清洗。   在林同春的记忆里,那三个老人的自理水平都已经很差,而且家人基本不怎么来探望,也不怎么询问状况。   万幸三人的室友张阳兰是个身体状况还不错,性格又很刚强的老人,经常帮三人擦洗身体,不过她毕竟也是老人,只能说有缓解帮助,707室的味道还是很浓。   辛心拉着钟正卿前往107,现在时间还早,才刚过七点,他放开钟正卿,直接开了门进去。   宿舍的格局和第一个世界里类似,两张上下铺,一共四张床,陈宁正躺在里面的床上玩手机,门被推开,他似乎吓了一跳,挪开挡脸的手机,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辛心和钟正卿,“回来了?”   辛心在心里悄悄地吐了口气。   不是“他”。   他心里不自觉地涌上一股焦躁感,没解释,转身就先出去了。   陈宁探了下脸,问钟正卿,“他怎么了?”   “没事,”钟正卿道,“他害怕呢。”   “怕什么,”陈宁一脸了然的表情,“这楼里哪个月不死人,让他别怕。”   钟正卿道:“我出去劝劝他。”   门外,辛心背靠在墙上正在咬大拇指。   钟正卿上前,“他不是?”   辛心“嗯”了一声。   钟正卿道:“这里还有谁可能接到任务?”   “难说,”辛心道,“养老院里的所有人都有可能。”他看向钟正卿,“没事,我不着急,任务要紧。”   他不着急。   他们每次任务都在一起……他很快就会找到“他”的……   两人正在沉默间,走廊房间里有人走了出来,辛心探身一看,是负责2楼的吴梦岚,她手里拿个手电筒,一晃就晃到了辛心和钟正卿那儿。   辛心抬手挡了一下。   吴梦岚挪开了手电,“怎么站在走廊里说话,不黑吗?”   “我们出来上厕所的。”   吴梦岚举着手电走了过来,她大约四十来岁,在几个护工里算是大姐头的存在,这里有很多事都是她说了算,707室里一连死了三个老人,各种手续都要过她的手。   “你是不是害怕?”吴梦岚似乎一下看穿了辛心,“你要是怕的话,我让几个胆大的跟你换个班。”   “没事,我不怕,”辛心胳膊杵了下钟正卿,“再说了,我有帮忙的呢。”   吴梦岚目光短暂地审视了下辛心,“行,有困难就跟我说,别憋着,我们这里对员工还是很爱护的。” 第301章 养老院 小黄楼   三个老人死的那天晚上是陈宁值班。   新美养老院作为一家新开设的养老院, 招员工时给的待遇比同类型的要高,管理松散, 活儿不多,简单来说就是钱多事少,所以才能在短时间内吸引到许多人来求职。   林同春、钟正卿、陈宁三人都是从别的养老院跳槽过来的,其中陈宁的工作经验最丰富,资历最老,为人也最老油条。   707室三个死者离世当晚,值班巡夜的陈宁都没有发现人没了,早上钟正卿去发早饭的时候依旧没有发现,一直到同室的张阳兰张老太起身去叫她们吃饭的时候才大声喊叫, 三人的死讯传遍整个养老院。   “我怎么知道她们什么时候死的。”   出了这档子事之后,陈宁很淡定,面对吴梦岚例行公事的询问, 吊儿郎当道:“我们又不是二十四小时的私人护工, 家属要是想知道的话, 可以去找法医解剖, 别问我啊, 楼里装不起监控, 怪我吗?”   陈宁之所以能这么有恃无恐, 是因为这三位老人的家属几乎从不来探望过问,他在寝室里说道:“这些老人在她们子女的眼中就是累赘, 退休金就那么点,都不够这里的月租费用, 他们啊,巴不得她们早点死呢,不会闹的。”   新美养老院的收费很低廉, 所以吸收的也大多都是些孤寡老人,或者就是家里养老负担重的,开办一年以来,从没有家属来闹过事。   也正如陈宁所料,三位死者的家属很快就把老人的遗体领了回去,无一闹事。   “现在没有尸体,也不知道死因。”   辛心和钟正卿站在养老院外的小花园里密谈,“那最后一个见到活着的她们的人,应该就是张阳兰了?你那天早上过去送饭,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吗?”   钟正卿沉吟片刻,仔细回想后只能遗憾摇头,“没有。”   他们这三个负责七楼的护工,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好吃懒做混日子的主,没一个认真负责的,钟正卿每次放饭的时候,都是推开门,屏住呼吸,把四份饭往门口玄关的台子上一扔,喊一声“饭来了”,然后马上关门走人。   “当时我连看都没往里面看一眼,由于房间里的味道一直很大,”钟正卿再次回忆,仍旧摇头,“没法判断我开门的时候,她们三个死没死。”   三位老人死亡的讯息一经上报,马上吴梦岚就带着养老院里专门的人员来先把遗体运出房门。   搬尸体的时候,三人全都躲在宿舍里,一个都没去看或者帮忙的。   而负责搬尸体的正是养老院的几个保安,保安不和他们住在一栋楼,除了前面的保安岗亭之外,新美养老院的其他保安都住在旁边一栋矮楼的二层,因为矮楼外面全部刷成了鹅黄色,养老院的人都称之为小黄楼。   小黄楼一共三层,一层是浴室、护理室、清创室……这些涉及护理的平常没什么人用,只有宣传摆拍的时候才用得着的设施,二层就是保安、食堂大师傅、采购这些工作人员,三层则是养老院的管理们居住。   辛心透过小花园的几棵松树看向被树丛掩映其中的小黄楼,“得找那几个抬尸体的保安问问。”   “我们平常互相都不往来,”钟正卿道,“会不会太突兀了?”   “突兀肯定是突兀的,但是我们没有时间了。”   辛心藏下一句话,他已经没有时间了,这是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那我们现在就去?”   “嗯。”   说不定“他”在呢?   辛心抱着隐隐的期待和钟正卿直接穿过小花园,来到小黄楼前。   小黄楼的待遇比他们那栋“小白楼”好多了,二楼三楼都还亮着灯,辛心他们之前从来没到小黄楼来看过,到了跟前,才发现小黄楼居然还是上锁的。   辛心找了半天没找到门铃,直接敲门。   “咚咚”两声,在寂静的郊外显得动静格外大。   钟正卿道:“一会儿怎么说?”   “说实话,”辛心手上敲得急,神情和语气都很冷静,“就说我们刚才撞鬼了。”   “明天吴梦岚那边怎么过关?”   “也还是一套词,我们不说谎,”辛心看了一眼钟正卿,“反正到时候我来说就行。”   钟正卿点头。   辛心敲门的声音很大,楼上有人推窗喊,“谁啊?敲什么敲!”   “师傅——”   辛心大喊,“开个门师傅!”   “你谁呀你?”   “我是护工,我有急事!”   “又死人了?”   上面传来一句脏话,窗户“嘭”的一声关上,辛心向后退了一步,对钟正卿道:“他应该要下来了。”   辛心有点紧张,不是怕跟保安对上,而是想到能见到“他”的可能性。   两人在门口等了几分钟,却迟迟不见有人来开门。   辛心觉得奇怪,又往后退了两步朝上看。   二楼三楼都还亮着灯,刚刚推开窗户的那个地方又把窗户关上了,辛心把手电筒摇上去,试图找人时。   “林同春、钟正卿。”   两人回头,手电筒立刻打在了脸上。   吴梦岚和陈宁站在他们身后,吴梦岚满脸严肃,“你们俩干嘛呢?上厕所上到这里来了?”   “不是……”   辛心没想到吴梦岚和陈宁会突然出现,这两人怎么知道他们在这儿?是刚才他喊得太大声,被听见了吗?   辛心连忙换上一副心虚害怕的表情,他快速地眨了两三下眼睛,视线游移不定地看向两人,“你们刚才在小白楼里没听到什么动静吗?”   “动静?”吴梦岚眉头轻皱,“什么动静?”   辛心抿了下嘴唇,人也佝偻了起来,压低声音道:“我巡逻的时候听到707有女人在哭……”   “胡说八道什么!”   吴梦岚厉声道,眉头皱得更紧,“707现在都没人了。”   “就是啊!”辛心急得快要跳起来,“你们说,是不是……闹鬼?”   “林同春,你多大人了,”吴梦岚脸上神情完全不信,甚至还有点不耐烦,“陈宁,你把两人带回去,林同春,今天晚上7楼巡逻你不要去了,在寝室里休息,我看你就是没睡醒,还有你,钟正卿,都回去睡觉!”   吴梦岚说完,直接关了手电筒,转身回去了。   陈宁目送吴梦岚走进小白楼,回头对两人道:“回吧,吴姐都发话了。”   辛心视线看向小黄楼。   刚才回应他的保安就好像是他凭空幻想出来的一样,小黄楼静静地沐浴在月光下,每一扇窗户都关着。   三人回了寝室。   “林同春,”一进屋,陈宁就开始笑话辛心,“我没看出来你这个人胆子那么小,你在原来的养老院没碰到过死人?奇了怪了,那天晚上不是我巡逻吗?就算撞鬼,也该是我啊,”陈宁拿起桌上的鸡爪往床上一趟,边啃鸡爪边玩手机,“怪我没及时发现她们咯。”他语气懒洋洋的,浑不在意。   辛心和钟正卿交换了下眼神,钟正卿接话道:“我也奇怪呢,也没来找我,都怪他,非说闹鬼,害得我也挨训。”   陈宁嗤笑一声,把脸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就算来找又怎么样?三个老太婆,我还怕她们。”   “就是。”   钟正卿也往床上一坐,拿起手机。   郊外没信号,他们的手机约等于摆设,陈宁喜欢玩一个单机的贪吃蛇,钟正卿则是爱看男频小说。   林同春的人设在三人里是最怂的,同时也是任务里说的,好奇心最重的一个,三个对工作都不上心的人当中,他对707室的四个老太最起码还比较了解。   死者苗美芬是个慢性病缠身的人,需要特别护理,这个活不用他们三个干,有两个女护工专门负责喂药、打针、透析一类的事务。   死者沈丽芹身体还算不错,家里情况很复杂,刚来养老院的时候天天吵着要回家,没人搭理,久而久之也就安静了下来。   死者周淑文被送来养老院时已有老年痴呆的早期症状,记忆力严重下降,不认人,说话也开始说不利索,有时候还会做出一些奇怪的行为举动,比如在走廊上忽然脱裤子之类。   幸存者张阳兰是四人当中唯一一个主动进养老院的人,说是想要减轻子女负担,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头,各方面都挺健朗。   “这三个人的身体状况一直都还不错,”辛心靠在陈宁床尾的栏杆上站着,以八卦的语气道,“怎么会突然就那么死了?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不奇怪啊。”   陈宁道,“老年人就是这样,你看着还行,其实身体里面各种器官都已经退化衰败了,就那么一哆嗦的事。”   “一哆嗦,三个全死?有那么哆嗦的吗?”   陈宁哈哈一笑,“说不定她们是想一块儿下去斗地主呢,诶,难得你今晚不值班,咱们仨玩牌吧?”   看样子陈宁对三人的死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也丝毫没有兴趣。   辛心眼神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陈宁,陈宁正在抽屉里找牌,“大小王呢,去哪了……”   辛心看向钟正卿。   钟正卿口型:打。   打牌的时候,人会比平常放松,说不定能想起,或者透露出什么线索来呢?   陈宁支起了桌子,“一局二十,玩不玩?”   “太大了,十块吧。”   “行,十块就十块。”   陈宁兴致勃勃地坐上了牌桌。   辛心和钟正卿也拉了凳子坐下。   “刚才你怎么和吴姐突然过来了。”辛心道。   林同春本来就是个多话,凡事都喜欢发问的人设,辛心问得很自然,陈宁答得也很自然,“吴姐来敲门,看见你俩不在,叫我一起出来找找。”   “你们听到我喊了?”辛心不好意思地挠头。   陈宁“唰唰唰”洗牌,“没有,你喊了?”   “是啊,我真见鬼了……算了,我本来想喊两个保安下来……”   “喊保安有毛用啊,他们能帮你捉鬼?”   陈宁洗完了牌,手里捏着一叠牌问两人,“你们还洗吗?”   “不用。”辛心道。   陈宁把牌放桌上,“我也不知道你们去哪了,反正就跟着吴姐走,”他一抬眼,眼神兴味,“一下就把你俩给找着了。” 第302章 养老院 合法杀人   陈宁一句话, 让辛心和钟正卿摸牌的手都顿了顿,两人看向陈宁, 陈宁却是一脸若无其事,仿佛不知道自己刚才所说的话里有什么暗示意味。   辛心装傻充愣,“什么意思?刚吴姐接到报信的了?”   陈宁捻了张牌,“我什么都没说。”   “陈哥,你就别吊我胃口了……”   辛心挪了屁股下面的凳子,厚着脸皮靠过去,“到底咋回事啊?”   陈宁老神在在地帮辛心也抓了张牌,放在他面前,懒洋洋道:“哥劝你一句, 上班呢,最重要的就是拿钱,只要钱没少你, 上面的事少管。”   “我也不想管哪, ”辛心道, “我刚真的见鬼了, 我差点从窗户里跳下去, 不信你问钟正卿, ”辛心拍了一把钟正卿, 钟正卿道:“确实,我上去的时候他扒着窗, 半个人都挂在窗户外面,跟贞子似的。”   陈宁不发牌了, 他看向辛心:“真的?”   辛心真诚地瞪眼睛,“真的。”   “我真你个头。”   陈宁拿手里的牌敲了下辛心的头,“你就胡扯吧你, 我看这屋里最像鬼的就是你了。”   陈宁是三人组当中心照不宣的老大,他为人像条泥鳅一样滑不留手,要从他嘴里套出一句实话可不容易。   “他胡扯,我还能胡扯吗?”钟正卿帮腔。   陈宁道:“你俩也别逗了,打牌吧。”   陈宁的态度滴水不漏,很明显相比辛心和钟正卿,他知道些什么,但也就点到为止了,剩下的只能他俩自己悟,悟不悟得明白,他都不会说。   辛心和钟正卿也只能暂时偃旗息鼓,辛心想着打牌给陈宁喂点牌,输点钱给他,把人哄高兴了再套话。   然而钟正卿似乎没察觉到他的意图,独自连赢了四把,辛心都震惊了,这队友牌技怎么那么出众?   陈宁输得脸色越来越沉,又不好意思叫停,辛心给钟正卿使了个眼色,钟正卿不知道是没接收到还是故意的,下一把仍旧大杀四方,在辛心使劲拖后腿的情况下,还是把陈宁给赢了。   辛心观察了下陈宁的脸色,陈宁这个人平时吊儿郎当的,最在乎的就是一个字——钱,就像他自己说的,只要钱给到位,别的都好说。   平时三人打牌,陈宁也是赢多输少,林同春和钟正卿都有点愣,玩不过他。   “怎么回事,”陈宁边洗牌边打自己的手,脸上还笑嘻嘻的,“小钟,今天晚上手气不错啊。”   钟正卿笑道:“都说见棺发财,见鬼应该也能沾点喜气吧?”   辛心憋住了没笑,在心里偷偷给钟正卿点了个赞。   对付陈宁这样的人,有时候敬酒不吃,就得上点罚酒。   果然,陈宁不说话了,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盯着辛心和钟正卿,“你俩真撞鬼了?”   辛心连忙出来扮红脸,“真的真的,陈哥你信我。”   陈宁道:“撞了鬼,你们跑小黄楼干什么?小黄楼里有人能捉鬼?”   “陈哥,你先说你信不信我,”辛心盯着陈宁,“咱们在一块儿也相处了好几个月了,我什么人品,你应该知道。”   什么人品?臭味相投,全都不是好东西的人品。   陈宁沉吟片刻,脸色终于严肃起来,“真撞鬼?”   辛心用力点头,“真撞鬼了。”   “我在七楼正巡逻,突然就看到了张阳兰。”   “张阳兰?她不是被家里人接回去了吗?”   “是啊,可是当时我的脑子就跟浆糊一样,完全想不起来这件事,我真以为那是张阳兰呢,鬼使神差地就走了过去。”   辛心压低声音,嗓子发抖,“我不知道怎么了,手不知不觉就搭在她肩膀上了。”   陈宁手里攥着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辛心。   “然后——林同春!”   辛心忽然提高声音,大喝一声,陈宁手把牌猛地攥紧,人都往后缩了。   “钟正卿叫住了我,”辛心舒缓语气,“不然我就已经跳楼挂了。”   “陈哥,我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邪门的事,”辛心重又压低声音,“你说是不是那三个老太婆找我们索命来了?”   “索什么命啊……”   陈宁语气明显在强装镇定,“又不是我们把她们整死的。”   “所以说啊,”辛心道,“我就想问问那几个保安,他们去抬尸体的时候到底什么情况,那三个身体状况一直都还行,怎么就突然死了,还是一个晚上全死了,你不觉得邪门吗?”   陈宁也说不出话来了,神情明显开始动摇。   钟正卿挪了椅子靠近,“陈哥,那天晚上巡逻,你没发现什么吗?”   “我巡逻我就在走廊上晃了一圈,我哪知道里面什么情况,你不是早上过去送饭了吗?”陈宁道。   钟正卿道:“我也是把饭随手一扔,没注意。”   陈宁眉头微皱,看了两个室友,他也压低了声音,“咱们是没好好照顾她们,可把她们送养老院的不是她们家属吗?冤有头债有主,要找也该去找他们自己人算账,再说了,我们也没故意虐待她们吧。”   辛心探脸,“那为啥我晚上巡逻的时候,就冲我来了呢?我也没惹她们呀。”   辛心和钟正卿左右夹击,陈宁不知不觉间被两人包围,额头上冒出了汗,手里还紧紧地捏着那几张牌,喃喃道:“这真是怪事……”   房间内陷入了沉默,辛心知道陈宁开始动摇了。   “陈哥,”辛心给出最后一击,“要不你上去试试?”最后一个字音落地,辛心抬手,“啪”的一下按在了陈宁肩膀上,陈宁猛地起身,差点把牌桌子都给撞倒了。   “我去什么去!”   陈宁依旧色厉内荏,“那种晦气的地方,就算不闹鬼,我也不想去。”   钟正卿道:“陈哥你不是说这里到处都是死人吗?怕什么晦气。”   陈宁一时语塞,瞪了两人一眼,扔了手里捏着的牌,绕过两人。   “陈哥,干什么去?”   “上厕所!”   等陈宁拉开了宿舍门,辛心才幽幽地跟了一句,“小心啊陈哥。”   陈宁开门的背影趔趄了一下,回头又狠狠给了辛心一眼,辛心缩了缩脖子。   门被重重甩上,辛心收起耍宝充愣的神情,对钟正卿道:“陈宁信了一大半了,他平常和小黄楼那帮人好像有点往来,明天说不定咱们就能进小黄楼见到人了。”   钟正卿道:“刚才陈宁的意思吴梦岚是接到谁的通知去找我们的?”   辛心道:“我们刚喊了人,和那人说没两句,吴梦岚就找了过来,我猜就是那人通知的吴梦岚。”   钟正卿道:“奇怪,一个养老院,怎么搞得好像什么严密组织一样。”   新美养老院的确是个有点诡异的养老院。   这一点,林同春和钟正卿,甚至可以说养老院的每一个工作人员都有共识。   因为这个养老院给他们开的工资不低,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且还给他们交五险一金,关键这么好的待遇,对他们工作的考察却不严格,这样综合来看,这个养老院的工作在当地简直就成了香饽饽了。   照理说员工待遇不错,那肯定是有大笔的收入来源才能够支撑得起整个养老院的运营,可是养老院又是走低价路线的,收费并不高。   那么钱是从哪来的呢?   大家都不知道,也不在乎,反正他们只要每个月工资到账就行。   辛心略一思索后又发现了个疑点,“你有没有觉得他们招的这些人标准很奇怪?像林同春、钟正卿,还有陈宁,虽然也都是从事护理工作的,可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钟正卿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这么好的工作,来应聘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也不乏一些真正优秀的护理人才,可是大浪淘沙下来,偏偏是他们这些混日子、不负责任的留在了养老院里。   其实这种怪异之处,他们隐隐约约也都有所察觉,只是懒得细想而已。   钟正卿看了一眼宿舍门,这里楼板门板全都很薄,隔音非常差,他和辛心几乎是头碰头凑在一起用只有对方能听清的声音说话。   “你听说过那个传言吗?”   辛心瞥向钟正卿,林同春的特性之一就是八卦,他工作不勤快,打听消息聊天却最擅长,“当然。”   养老院的这帮工作人员也都和林同春有共性,做事不积极,巡逻放饭都马马虎虎,这里的老人,只要是自理能力欠缺的,都被照顾得很差。   新美养老院的死亡率不低,几乎每个月都有几位老人过世的情况。   当然,那些过世的老人大部分都是疾病缠身,更有一些瘫痪在床的,养老院是冬冷夏热,没有空调也不提供取暖设施,就去年冬天,一口气走了十几个老人。   “这尼玛还是养老院吗?”   有护工闲聊吐槽,“这就是老人处理基地吧。”   护理疾病缠身的老人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他们干护理的,挣这份钱,也觉得很厌烦疲惫,在新美养老院留下来的护工,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善茬,好一点的,像林同春这样就是懒得管,差一点的,有些护工会殴打勒索老人,从已经没什么钱的老人身上搜刮他们最后一点油水。   “这些人其实就是被遗弃在这里的,”那人边吞云吐雾边道,“送他们来的人难道不知道这里的待遇有多差?就是让他们送死来的。”   “我们帮他们解决掉了一个累赘,他们谢我们还来不及,怎么会闹呢。”   众人很清醒又很残酷地冷笑。   这里,就是合法杀人的地方,让那些背负赡养痛苦的家属们能够安心地解脱的天堂。   在林同春的记忆里,来领取尸体的家属,脸上都带着一种麻木而又做作的伤心。   内心其实很高兴吧,就像他们所言,终于甩掉了一个累赘,可以大大地松一口气了,良心上也不会受到很大的谴责,毕竟他们已经尽力赡养,把人都送到养老院了。   辛心轻声道:“你觉得这里存在变相的利益输送?”   钟正卿道:“也许我猜错了,”他看向辛心,“也许人没有我想得那么坏。” 第303章 养老院 女护工   陈宁上厕所回来就推说困, 直接往床上一钻,再不给辛心和钟正卿套话的机会, 辛心和钟正卿只能捏着牌互相看对方一眼。   从陈宁的表现和他日常的人设性格来看,比起他们两个,陈宁显然对养老院的一些内幕了解得要更多一些。   小黄楼一定有问题,那个保安也奇怪,有人来找,下楼就是了,居然还先给吴梦岚报信,所以这个吴梦岚也是关键人物。   辛心在床上辗转反侧,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案情上, 可却情不自禁地一遍又一遍地想起“他”。   “他”在哪?是在小黄楼里吗?或者在别的地图,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以往的每个世界里,他们总是很快相遇。   他会去找“他”, “他”也会想尽办法尽快来到他的身边。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他们在任务里没有在第一天晚上就相遇。   辛心睡不着, 从床上坐起身。   他内心有强烈的欲望, 想着要不要在小黄楼附近绕一圈, 看看有没有机会直接偷溜进去找人?   可他又想如果“他”真的在小黄楼里, “他”发现他不在那里, 也一定会想办法从小黄楼里出来的。   辛心充分相信“他”的能力, 绝不会轻易被困住。   会不会“他”现在真的遇上了什么麻烦,无法脱身?   辛心越想越坐不住, 轻手轻脚地下床,人刚挪到门口就被按住了肩膀。   “去哪?”钟正卿道。   辛心道:“我想去小黄楼附近转转。”   钟正卿道:“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一起。”   “不行,”辛心道,“两个人目标太大了。”   钟正卿的手牢牢地按在辛心肩膀上, 他道:“你是不是想去找他?”   辛心一愣,寝室里没开灯,他也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钟正卿脸的轮廓,辛心沉默了几秒,道:“说不定他也正想找我们呢?”   “如果他是一个人,他就应该知道这么晚单独出来找我们是多危险的事,”钟正卿脸朝陈宁方向看了一眼,他把原本就很低的声音压得更低,“我明白你的心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果他不在小黄楼里,万一你出了什么事,你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辛心知道钟正卿说的都是对的,道理他也都懂,他甚至可以站在第三者的视角,冷静地对自己的行为评判一句“经典恐怖片作死恋爱脑”。   可是他的心情被一种强烈的恐慌深深地牵动着,那种恐慌叫作——“他”不在他的身边。   他们分开的时间有多久?按照他的记忆来说,只不过一个瞬间,前一刻他还在“他”怀里,鲜血淋漓,可人在他身边的感觉是真的,后一刻,他进入了新的世界,“他”就不见了。   他们是只分开了这一刻吗?为什么他会感觉到如此强烈的思念?   辛心明知道这种思念一定是源于他们在现实中也是现在这样分离的状态,他是等待了很久才进入到了任务世界里。   就算这里如此危险,可是辛心内心却始终深藏着一丝期盼,至少,“他”在他身边,他就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钟正卿再次朝陈宁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拉开了门,推着辛心来到走廊上,他拉着辛心的肩膀一路走到卫生间,查过卫生间里再没其他人后,才转过身对辛心道:“我知道你现在很想他。”   卫生间里窗户开着,外面月光映入,两人得以看清对方脸上的神情。   钟正卿眉头轻皱着,双眼紧紧地盯着辛心,“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我也知道我没法代替他给你安全感,如果他正处在危险之中,那他唯一的指望就是你,我也是新人,我能依赖信任的也只有你,所以你必须比之前还要更冷静才能带我们走出去。”   辛心心绪起伏,他看着钟正卿的眼睛,慢慢点头,“你说得对,我得冷静,这样才能带你们出去。”   钟正卿点头,“这地方很古怪,我们今天贸然跑小黄楼下面喊话应该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一定要加倍小心才行。”   辛心做了两个深呼吸,拍了下钟正卿的肩膀,“谢谢,我现在好多了。”   钟正卿道:“我觉得我们现在需要休息,你说呢?”   “是,”辛心道,“我们得好好休息,养足精神,”辛心边说边回身,“走吧,回去睡觉。”   钟正卿跟在他身后,“你能睡得着吗?”   “能,没问题。”   辛心是真慢慢冷静下来了,“我大概是想了他很久,刚才实在太想见他了,”他承认了自己的错误,“钟正卿,要是我在上头,麻烦你拉我一把,现在就咱俩是队友,没谁代替谁,我们只能互相协作好好干,给彼此安全感。”   钟正卿脸上的神情也放松了,“我一直都很相信你。”   辛心郑重地再次捏了下钟正卿的肩膀,“走,回去睡觉。”   *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辛心就醒了,他一整个晚上都睡得很累,好像睡着了,又好像醒着,状态不是特别好,所以等睁开眼,发现天还蒙蒙亮时,马上又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继续睡觉,这一睡,辛心又成了整个寝室最后一个醒的人。   “陈宁上去放饭了。”   钟正卿见辛心睁眼,先提供了情报。   “好,”辛心晃了晃脑袋,“我去洗漱,五分钟,然后咱们一块儿去食堂。”   钟正卿没答话,默默地跟了上去。   辛心很快收拾妥当,两人一起前往食堂。   两人到食堂的时候,陈宁也已经放完饭回来了,招呼两人一起坐下。   养老院的伙食一般,不光是老人,员工吃得也一般,陈宁要了碗素面配榨菜,他嗤笑道:“我早上可上去送饭了,鬼?哪有鬼啊。”   辛心要了两个素包子和一碗粥,边嚼包子边道:“你今天晚上去试试?”   陈宁幸灾乐祸地一勾嘴唇,“今天晚上不是小钟值夜吗?”   钟正卿埋头吃粥,嘴里蹦出两个字,“不去。”   “对了,”辛心道,“昨天晚上后来吴姐派谁去巡夜了?没出事吧?”   “不知道啊。”   陈宁环顾食堂,“这不都在嘛。”   按照前面世界撞鬼的经历,辛心当时就总结出了有些鬼实力有限,一晚上不能吓唬太多人的规律,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还管不管用。   辛心吃着包子,视线也一一从众人身上划过,他期待着有人会和他对视。   很可惜,没有。   所有人都在埋头吃早饭,关系好的就会像辛心他们一样闲聊两句。   707死了三个人,这群人倒没觉得有什么害怕恐惧,仍旧如常。   新美养老院里能够聚齐这么一帮人,也真是下了功夫了。   “我今天不想在这儿待了,”辛心道,“我得请个假去市区沾点阳气,这地方全是快死的人,阴气太重了。”   陈宁道:“赢了钱就想着花是吧。”   辛心不好意思地一笑,“那要不陈哥一起?我俩请你?”   辛心说着,胳膊杵了下钟正卿。   “好啊,”钟正卿道,“我没意见。”   陈宁狐疑地看向两人,“你俩什么时候关系变这么好了?”   “我们现在啊,”辛心抬起手,搭在钟正卿肩膀上,“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了。”   陈宁撇嘴,看样子似乎还是没有彻底相信辛心所谓撞鬼的言论,“你们去吧,我还要上班,我可不想被吴姐抓到小辫子。”   “那我们就走了。”   辛心说着,和钟正卿一块儿站起身。   陈宁喝着寡淡的面汤摆手。   “等会儿我去跟吴梦岚请假,你观察她,”辛心给钟正卿派任务,“这个吴梦岚绝对有问题。”   “明白。”   钟正卿道:“我们今天是去找张阳兰吗?”   辛心还没来得及和钟正卿沟通,闻言给了钟正卿一个肯定的眼神,“聪明。”   除了巡夜的陈宁和送饭的钟正卿外,有一个人也见证了三人的死亡,那个人正是他们需要提交任务的张阳兰。   “我有一回做任务,就是提交任务给凶手的,所以我们需要保持警惕。”   “提交任务给凶手?为什么?任务的谜面是查清真相,凶手不知道真相吗?”   辛心回忆起最后男爵脸上的神情,他低低道:“是的,凶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犯下那样的命案,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动机时就率先采取了杀人的行动。”   钟正卿道:“明白了。”   两人去敲了吴梦岚的门。   作为护工中的大领导,吴梦岚拥有单间居住的特权,她的寝室也是她的办公室。   听辛心和钟正卿要请假,吴梦岚也没多问,直接同意了,甚至还说:“你要是想多休息两天也没事,不用特意来跟我说,现在七楼活也不多。”   “谢谢吴姐。”   辛心装作八卦神情,“昨晚后来谁帮我去巡逻了,那人没事吧?”   说起这个,吴梦岚就没什么好脸色了,“没你的事,快休息去吧!”   辛心和钟正卿退出了吴梦岚的房间。   走廊上没有安装监控,两人只要凑在一起小声说话,就不怕泄露什么。   “感觉怎么样?”辛心道。   钟正卿道:“感觉她有很大问题。”   辛心“嗯”了一声,“那三个老太最后活着是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吗?”   这个问题问倒了钟正卿,他仔细思索之后,居然只能回答,“不确定。”   辛心也不确定。   主要他们三个护工对那些老人实在是不上心,连看都懒得多看她们一眼。   任务给的死亡时间是七天前,不过这也不能当作准确的信息来处理,他被任务坑过好几次了,已经长了记性。   “这么说来,能够确定她们具体的死亡时间,最后见到活着的她们的人,只能是张阳兰了?”辛心道。   钟正卿道:“苗美芬每三天就要去小黄楼做一次透析,帮她做透析的那个女护工应该也能提供一定的时间参考。”   辛心慢慢停下了脚步。   他侧过脸看向身后。   两个女护工的宿舍是102室,就在吴梦岚隔壁。   辛心记得一个叫杜静宜,一个叫应思佳,两人都是护士出身,平常在养老院里负责一切和医疗相关的事务。   养老院对于老人的接收标准非常宽松,有些重症或者身患慢性病的老人,一般养老院压根不敢收,新美就不怕,不仅收,还提供护理。   不过偌大一个养老院,只有两个护士怎么忙得过来呢?   所以大家一致认为这两个女护工就是“吉祥物”,用来骗骗外人的,实际不干什么活。   此时,一个问题悄然在辛心脑海中浮现。   在他们印象中只是用来做面子工程的护士,对苗美芬的护理为什么这么上心呢? 第304章 养老院 消失的张阳兰   现在各种线索很多, 可惜他们只有两个人,分开行动的风险太大, 辛心最终还是决定和钟正卿先一起去找张阳兰。   养老院的内部人员,理想状态是等到他们掌握了更多的线索,手头有足够的筹码之后再行突破。   辛心在登记处找到了张阳兰的住址,和钟正卿火速前往。   在离开养老院之前,辛心回头看了一眼小黄楼。   白天的小黄楼沐浴在阳光下,鹅黄的漆使得整栋楼看起来有种梦幻感,让人联想到幼儿园一类的设施,而不是养老院。   小黄楼和昨天晚上一样大门紧闭,里面到底会藏着怎样的秘密呢?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 辛心和钟正卿下车,顺着小区的地址找到张阳兰所居住的楼栋下面。   张阳兰的基本情况,辛心算是比较了解的。   张阳兰今年69, 身体状况良好, 她是唯一一个辛心已知的自己主动进入新美养老院的老人。   至于她的家庭情况, 辛心不是特别清楚, 只大概知道张阳兰老伴早死, 有个女儿, 女儿工作忙碌, 她不想让女儿负担养老,这才自己来办了手续, 进了养老院。   707室三位老人死后,张阳兰用了养老院的固定电话打出去, 后面她的家人就来接她了。   至于她的家人,那天辛心他们也没看到,一是不关心, 二是养老院位置偏僻,他们早上打车都要先步行个二十来分钟才能找到接单的司机,那天张阳兰家人来接她的时候,好像说是导航定位不到地方,所以张阳兰是自己走出的养老院。   “这老小区连电梯都没有。”   辛心边上楼梯边道,“老年人居住太不方便了。”   钟正卿道:“张阳兰的身体状况还行。”   辛心点头,按照地址,张阳兰住在901。   辛心在901门前停下敲门,敲了好一会儿也没人应,他看向钟正卿,钟正卿回头去敲902的门,也没人应,敲了903的门之后才终于有人开门。   “我们刚搬来,不好意思,不熟。”   903的男主人隔着门缝扔下这么一句,马上就把门关上了。   钟正卿回头看向辛心。   辛心放下敲门的手,“人不在。”   “去找下居委会?”钟正卿提议。   辛心道:“走。”   居委会的人得知辛心和钟正卿是养老院来回访探望时,愣了好一会儿神,随后回头问同事,“267号那个张老太,你们记得吗?我记得她不是把这里的房子卖了吗?”   辛心和钟正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惊讶。   张阳兰已经把这里的房子卖了?!   后面那位工作人员走上前,先打量了下辛心和钟正卿,“你们来这儿探望张老太?”   “是,”辛心道,“前几天张老太说身体不舒服,想回家一趟,就走了,她人一走,我们就联系不上了,所以想来她登记的住址来看看,怕万一出了什么事,她一口气交了一年的费用呢。”   “张老太已经把这里的房子卖了。”   工作人员道,“她没跟你们说吗?”   “没有啊,她登记的家庭住址就是这儿,那她女儿住在哪?”辛心道,“或者您有没有她家人的联系方式,您打个电话联系一下,您放心,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确认一下张老太的情况。”   工作人员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非常微妙,再次打量了下两人,道:“我们到里面会客室说吧。”   辛心从工作人员的态度中马上意识到事情可能不是那么简单,立刻和钟正卿跟着工作人员去了里面的会客室。   工作人员很客气地给他们倒了茶,辛心刚接茶道谢,迎面就先收到个大雷。   “张老太的女儿已经走了。”   辛心弓着身愣在原地,“走了的意思是?”   工作人员坐下,轻叹了口气,“就是那个意思。”   “老太太很命苦,老伴走得早,她女儿……去年一家自驾游,在高速上出车祸,一家三口全都没了。”   辛心震惊不已地看着满脸同情的工作人员。   “本来挺好的一家人,张老太帮小两口带带孩子,三代同堂,很美满的生活,哎,可惜啊……”工作人员道,“去年张老太就把这里房子给卖了,她好像也没什么亲人了。”   “那张老太打电话叫人来接她,是什么人……”   等等——   张阳兰口中的家人始终都没有出现过,所以张阳兰是在撒谎?!根本就没有家人来接她,她和他们一样,是自己离开的???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工作人员道,“张老太她失联多久了?要报警吗?”   报警也没用,这里压根就没有警察……   辛心道:“还不到那一步,请问张老太她有什么关系比较好的朋友之类吗?”   工作人员道:“这里老邻居的关系应该都还不错。”   辛心看向钟正卿,钟正卿眉头轻皱,显然也是为现在的状况感到头疼。   “有没有关系特别好的呢?”辛心希望工作人员能帮忙缩减一下范围,“我们去敲了903的门,他们说是刚搬来的。”   工作人员“哦”了一声,“这个小区租客蛮多的,有很多老人都跟着儿女搬走了,你说关系和张老太特别好的,我也想不出来,张老太一门心思都扑在自己女儿身上,帮着带孩子,老人嘛,其实都是围着儿女转,自己的社交圈就相对要狭窄一些。”   辛心又问了一些有关张阳兰的其他情况,差不多算是把张阳兰的真实情况大概推测了出来。   十多年前,张阳兰丈夫去世,她和女儿、女婿,还有孙女一直生活在一起,然而去年她女儿一家三口在高速车祸去世,张阳兰悲痛不已,之后就变卖了这里的房产,在今年入住了新美养老院,可能是不愿接受女儿一家人已经不在的事实,一直在养老院谎称女儿工作生活繁忙,也或许是怕在养老院遭受欺辱,才隐瞒自己孤寡老人的情况。   那天张阳兰在养老院打出的电话,要么是假装的,电话压根没拨通,要么可能就是纯粹的叫车电话,怕被养老院的人发现她没有家人的事实,才不让车上门,而是和他们一样,走出一段距离后才上车离开。   可是,已经变卖了房产,也没有亲人的张阳兰离开养老院之后,会去哪呢?   辛心没想到在调查的起步阶段他们就碰上了这么大的麻烦,两人走出了居委会,在门口商量。   “现在怎么办?”钟正卿道,“我们有什么办法能找到张阳兰吗?”   辛心道:“按照任务的尿性,说不定会等提交任务的时候才让我们见到张阳兰。”   就这么把重要证人给藏起来,任务是存心不想让他们好过。   辛心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环顾小区四周的风景,忽然想到什么,“走,出去看看!”   小区虽然很旧,不过地段不错,周围人气很旺,小区门口店铺鳞次栉比,各种餐饮杂货都能满足周围居民的生活需求,当然也有房产中介门店。   “张老太那套房子是96平的小三房,”辛心看向中介摆在门口的白板,“在这里差不多市值300多万。”   钟正卿挑了下眉,瞬间明白了辛心的意思,“车祸赔偿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张老太手里至少有好几百万,”辛心道,“就算她是不想触景伤情,所以选择了卖房去住养老院,但她为什么会选择新美养老院这种低价养老院呢?以她的经济状况,完全有更好的选择。”   新美养老院每个月收费是2000,在廉价养老院中都属于低价得不可思议的类型。   张阳兰是职工退休人员,每个月光退休金就有4000多,再加上手里那么多现金,主动来新美养老院这种地方,图什么?   辛心捏了下手指,他猛地看向钟正卿,“张阳兰她会不会就是故意的?”   “故意的?”钟正卿略一思索,眉头舒展,“你是说,她故意选择条件差的新美养老院?”   “不只是条件差,”辛心缓缓道,“死亡率还高。”   张阳兰来新美养老院很有可能就是奔着“死”来的!   以张阳兰的经历,的确够得上一句“万念俱灰”“生无可恋”。   “可是她为什么不直接自杀呢?”钟正卿道。   辛心道:“自杀哪有那么容易,这说明她心里还保留着想要活下去的念头。”   尽管痛苦、绝望、崩溃得想要去死,可是一想到死亡,她却又忍不住退缩了,人就是这么矛盾的生物。   于是她精心挑选,挖掘到了新美养老院这个能够“合法”地“杀死”老人的地方住了进来,安心地等待自己的死亡。   然而造化弄人。   707室一连死了三个老人,张阳兰却成为了唯一的幸存者。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在我们恐怕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张阳兰的行踪,”钟正卿道,“要去找那些死者家属吗?”   辛心道:“也只能这样了。”   看地图,其他三位老人居住的地方离张阳兰的原家庭住址都有一段距离,最近的是十五公里外的沈丽芹家。   沈丽芹是三位死者中身体最好的一位,她最大的问题是腿脚不便,行动需要坐轮椅,大体神志还是很清醒的,不像苗美芬疾病缠身,睡的时间多,醒的时间少,也不像周淑文,老年痴呆的症状越来越严重,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沈丽芹是有家人的,辛心和钟正卿都清楚地记得沈丽芹在轮椅上被推着进来,激动得边拍轮椅边大声和身后的人争论。   当时推轮椅的据说是沈丽芹的继子。   沈丽芹的家庭状况很复杂,她几次结婚离婚,亲生非亲生的孩子有好几个,这也是她不愿意进养老院的原因,刚来养老院的时候,辛心路过707,经常听到沈丽芹喊孩子都白养了,她想要回自己的房子,要回家住之类的话,后面压根没人理她,她也就没声了。   那么,来接走沈丽芹遗体的人是谁?会是她留在养老院里登记地址的那个所谓的“家人”吗? 第305章 养老院 骗口供   “每个任务里都会有个主题或者说元素的存在。”   两人在街边吃汉堡, 辛心对钟正卿道:“比如亲情、天才、幸福、金钱、性欲、价值……这些都是我所经历过的,目前来说没有重复, 如果我们能抓到它,就能够事半功倍地找到这个世界案件的真相。”   钟正卿点头,“所以我们要尝试去寻找这个世界的主题?”   “嗯,”辛心道,“主题通常就藏在出场的人物当中。”   “我们现在已经了解张阳兰的基本情况,”钟正卿道,“她身上最特别的地方就是她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同时伴有严重的自杀倾向,这么说没问题吧?”   “没问题。”   辛心咽下最后一口汉堡, “抓紧时间去沈丽芹家看看情况吧。”   和昨晚那个失魂落魄,强忍思念的辛心相比,今天的辛心在钟正卿眼中简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比上个任务还要更冷静、果断。   因为已经接受了没有“他”在身边的现实, 所以只能自己强迫自己变得更强?   钟正卿旁观着辛心的变化, 视线始终若有若无地跟随着。   两人乘车来到沈丽芹留下的小区住址, 这回他们有经验了, 先行前往居委会, 确认沈丽芹是否还住在这个小区。   “沈丽芹……有的, 是,是28号201的住户, 好像刚办完丧事。”   三位死者的死因到现在为止还都是不明。   当时养老院通知家属来认领遗体,死者家属们来了之后, 具体怎么和养老院沟通的,辛心他们不知道,也没打听。   按照三人的身体状况, 绝对不是寿终正寝。   即使是其中身体最差的苗美芬也不至于一下暴毙,更不要说身体没什么大问题的沈丽芹和周淑文了。   事情过去七天,沈丽芹这边丧事结束,尸体都已经烧成灰了。   这对他们查案来说实在太不友好。   无法再从尸体上面找死因,他们的渠道就只剩下接走遗体的死者家属、抬遗体出小白楼的保安、当夜可能接触过遗体的人以及现在不知所踪的张阳兰。   面对如此困境,辛心倒不觉得多么紧张害怕,于他而言,最心慌最难以承受的瞬间已经过去,剩下的就只有无尽地战斗了。   辛心和钟正卿在沈丽芹家楼下逛了一圈,今天是工作日,小区白天人不是很多。   两人转到沈丽芹楼下附近开始打听沈丽芹家里的真实情况。   沈丽芹家里刚办完丧事,辛心他们一提起,邻居们就七嘴八舌地聊开了。   “去养老院能有什么好日子过,真作孽哦,被儿子赶出去的。”   “不是亲的,到底不一样,她不好走路以后,她那个儿子态度马上变了。”   “老人嘛,年轻的时候为儿女出钱出力,老了老了,没用了,就成了累赘了。”   小区里健身休憩的这块小地方,工作日的下午聚集的基本都是老人,有许多老人还带着孩子,推着婴儿车,对于沈丽芹的遭遇,他们都很感同身受。   从各位老人的口供当中,辛心和钟正卿拼凑出了沈丽芹这几年生活的大概真相。   这里的房子是沈丽芹的,她的第四任丈夫带着儿子住进了沈丽芹家。   沈丽芹原本有一家包子铺,前几年她风湿严重,走不了路后就把包子铺交给了丈夫经营,结果没到半年,包子铺就因为经营不善就关闭了。   沈丽芹开了这么多年店,多少还有点积蓄,包子铺倒闭之后,她丈夫又去搞服装店,据说是又赔了,她丈夫做生意不怎么样,忽悠人倒是有一手,把沈丽萍现在这套房子以抵押贷款的名义给倒了几手后改成了他的名字。   房子到手之后,沈丽芹的丈夫就开始变脸了。   虽说是别人家的事,但这事实在太狗血又常见,邻居们对其中的细节都描述得绘声绘色。   态度是一点点转变的。   房子骗到手之后,开始试探沈丽芹还有没有私房钱。   沈丽芹到了这个时候其实也已经回过味了,一直和丈夫周旋,让丈夫误以为她还藏着钱,以此来吊着丈夫和继子的胃口,日子过得还算可以。   只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沈丽芹那个包子铺本来也就是小本经营,加上买了这套房子,哪还有多少钱。   当她的丈夫和继子发现沈丽芹手头已经没什么钱的时候,就计划着要把沈丽芹这个包袱给甩出去了。   离婚是不行的,离婚就要分房子,沈丽芹的丈夫和继子一合计,就把沈丽芹扔去了养老院。   沈丽芹住养老院的钱还是丈夫和继子去沈丽芹亲生的孩子那里一个个“讹”来的。   邻居们说两人推着轮椅上的沈丽芹往她亲生的孩子家楼下一扔,不给钱,就把人扔那,几次闹到报警,可惜清官难断家务事,警察也只能批判教育,等警察一走,他们就故技重施。   就这么讨来一年的养老院费用后,父子两人就把人扔在了新美养老院。   “他们应该是做过前期调查,大概觉得沈丽芹压根活不过一年吧……”   辛心喃喃道。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沈丽芹来养老院不到三个月就死了。   钟正卿道:“我们恐怕很难从那父子俩那里得到什么线索了。”   父子俩都巴不得沈丽芹快点死,好彻底霸占沈丽芹的房子,甩掉沈丽芹这个累赘,这样虎狼一样的父子配合调查沈丽芹死的概率几乎为零。   想想也是,把人送进那样的养老院的家属,有几个会配合他们去调查那些老人死亡的真相?   这个任务的难度比辛心想象得还要大。   不过任务还是给他们留了个口子的。   “实在不行就只能撞鬼了。”辛心道。   三位老人的死亡地点都在养老院,只要他们回到养老院,蹲守在七楼,自然就能得到线索。   辛心现在还无法确定这个世界的撞鬼规律,昨天晚上他遇到的那个张阳兰毫无疑问是鬼变的,至于是哪个鬼变的,他就不知道了。   鬼的攻击模式是和第一个世界里相似的精神攻击,引诱生者自杀。   按照第一个世界的规律,随着时间的推移,鬼会越来越凶,在白天出现,一天攻击多次,一次攻击多人都是有可能的。   辛心猜测像第二个世界那样的物理攻击应该不会出现,因为这些死者的尸体都已经被烧成灰了。   钟正卿道:“撞鬼的话,是不是要好好计划?”   辛心没说话。   如果是物理攻击,还能两个人联手抗一抗。   精神攻击,只能单人应战,双人参与很有可能变成自相残杀。   最理想的状态当然是像第一个世界里那样,通过手机保持联络,一有什么问题,另一个立刻过来救人。   问题是养老院没有信号。   头顶阳光猛烈,辛心却感到后背一阵阵发凉,阴恻恻的不舒服。   这是他最后一个世界,任务这样描述。   他一开始想的是任务有期限,可是金坚已经进了八次任务,所以,其实是他快到极限了吗?   任务是认为他会死在这里?   “把它当成最后手段吧,”辛心道,“先查案。”他抬头看向高楼,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沈丽芹的丈夫和继子开口呢?   *   楼道里很闷热,也很安静,辛心和钟正卿互相检查对方的装束。   “怎么样?还行吗?”钟正卿道。   辛心道:“没问题,我呢?”   钟正卿上下打量了一下,“很完美。”   “行!”   辛心敲了沈丽芹家的门。   根据邻居们的口供,父子两个现在都是无业游民的状态,由于沈丽芹的死,父子两人没少被邻居们指指点点,这两人这几天就没怎么出门,据说房子已经挂牌了,再晚几天,说不定父子两个人都不见了。   辛心耐心地敲了两分钟的门,终于有人回应。   “谁啊?”   门没开,听着像是个青年男人的声音。   “你好,我们是未来保险的……”   辛心话还没说完就被里面的人粗暴打断,“不需要不需要。”   “不是,您听我说,”辛心贴着门,使劲冲里面喊,“请问这里是沈丽芹女士的家吗?沈丽芹女士在我们这儿购买了一份意外险,马上要到期了,如果不续费的话……”   “嘭——”的一声,门被迅速而用力地打开,像是生怕外面的人跑了。   辛心人都差点没随着惯性栽下去,幸好钟正卿拉了他一把。   开门的是个大约二三十岁的青年,看外形应该就是沈丽芹的继子。   辛心和钟正卿去外面服装店临时买了两身新衣服,大夏天的白衬衣黑长裤,再加个油背头,辛心还给买了两个黑书包背着,尽量向第一个世界里他见过的保险公司专员靠拢。   “您好,”辛心脸上扬起谄媚的笑容,“请问是沈丽芹沈女士家吗?”   继子神情狐疑,“你们是?”   “哦,我们是未来保险公司的,沈丽芹女士在我们这里买过一份意外险,这个月月底就到期了,我们打过沈女士的电话,沈女士没接,不知道沈女士还需不需要续费呢?”   “意外险?什么意外险?”   辛心从包里掏出新鲜打印的保单。   反正这个世界没有警察,伪造保单也不会被抓,他直接从网上下载了一个模板打印,各种刻章盖上,还挺像那么回事。   沈丽芹的丈夫和继子都不是什么懂行的人,两个人一心钻在钱眼里,也只有用这个办法可以试着撬开两人的嘴了。   果然,那继子翻了几页假的保单以后就没耐心了,抬眼对两人道:“进来吧,”他边往屋里退边道,“你们这保险什么说法?意外险?什么叫意外?赔多少?”   “这个意外险包括意外身故、意外伤残、意外医疗、交通意外事故,能够最大限度地保证被保人的利益,非常好的保险。”   “意外身故?”   继子在沙发上坐下,招呼两人也坐,“什么叫意外身故?”   “意外身故就是非身体疾病导致的死亡,您比如说本来身体挺好的,意外猝死,那就是意外身故了。”   继子翻动保单,眼睛在保单和两人身上来回看,一看就是动了心思。   辛心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环视了下客厅,“沈女士在吗?”   “哦……”   继子向后面的房间瞟了一眼,“她……你们这个意外身故能赔多少钱?”   “沈女士的保额是五百万。”   “五百万?!”   继子失声喊出,他随即掩饰性地咳了一声,“受益人是谁?”   “上面写了,受益人是申志强,应该是沈女士的丈夫。” 第306章 养老院 重大进展   申学磊去阳台给申志强打电话。   辛心和钟正卿趁机开始观察沈丽芹家里的情况, 他们没看到沈丽芹的遗像,推测父子两人应该是没拍或者没挂。   屋子里完全看不出沈丽芹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从刚才申学磊往后面瞟的那一眼, 辛心判断那应该是沈丽芹生前居住过的房间。   辛心看向阳台,申学磊把阳台门关上了,正在手舞足蹈地和申志强打电话,看上去情绪很激动,毕竟这可是从天而降的五百万。   大约几分钟后,申学磊从阳台里出来,对两人道:“我爸马上回来。”   “好的,”辛心道,“那沈女士呢?也一起回来吗?”   申学磊道:“等我爸回来再说。”   他神情略显焦躁, 整个人已经被辛心和钟正卿口中那不存在的五百万给吊在了半空中。   姜肯定是老的辣,辛心和钟正卿安静地等待着,预备和申志强交锋。   大门传来开锁的声音, 申学磊立刻站了起来, 一个箭步往大门方向走去, “爸, 保险公司的来了!”   出乎辛心的意料, 申志强长得慈眉善目, 个子不高, 身材微胖,头发半秃, 脸上带着笑,上来就和两人先一一握手, “两位小同志好啊,不好意思,刚在外面忙。”   “您好, 您就是沈丽芹女士的配偶申志强先生吧?”辛心脸向着大门方向探了探,“沈女士是不在吗?”   “你们先坐,先坐,”申志强看了一眼茶几,“学磊,你怎么回事,这么热的天,也不给两位倒点水,快去倒水。”   申学磊应了一声,忙去倒水,双眼仍不住地朝着辛心和钟正卿看。   “丽芹她买了保险是吧?”申志强道,“她什么时候买的?”   “两年前买的,月底就要到期了,这个保险它是有理财性质的,到期可以返现,如果沈女士要续费的话,我们可以提供更多的优惠。”   “还返现呢?”   “是,一般我们是当月开始返现,也就是说现在就可以返现了,沈女士交了一万的保金,本月可以先返现一千。”   “沈女士当时留的卡号还有效吗?”辛心微笑道,“如果没问题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帮沈女士办理返现。”   “她的卡全都注销了,”申志强连忙道,“返现到我卡上行吗?受益人不是我吗?”   辛心装作为难道:“可以是可以,但是……”他看了父子两人,随即微笑道,“原则上我们需要沈女士签字同意,不过我们一向和沈女士合作很愉快,这样,我走私人账先给你们返现,等后面你们补齐了材料,我再向公司申请走账,你们看行吗?”   有钱拿,申氏父子哪有会说不行的道理。   辛心随即掏出手机加了申志强的微信,给他转了一千块钱。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欲先取之必先予之,这个道理辛心很明白。   一千块钱到账,申志强反复查看了几遍钱包余额,脸上的表情明显放松了许多。   申学磊过来放下水,朝申志强的手机上看,脸上是按捺不住的想要说点什么的冲动。   申志强收起手机,笑呵呵道:“你们这个保单,我想再仔细看看。”   “保单在我这儿。”   申学磊连忙道,赶紧把他刚才收好的保单交给申志强。   辛心拿起桌上的水杯慢悠悠地喝水,余光瞥向两父子。   父子俩靠在一起,眼珠全黏在了保单上,口水都快从眼眶里流出来了。   “这个保单截止月底,那现在它还是在有效期了?”申志强探身问道。   上钩了!   辛心道:“是的,”话到这份上,他也不再装傻,皱着眉道,“是不是沈女士出了什么意外?”   申志强和申学磊对视一眼,申志强转过脸,神情染上一丝哀伤,“我老婆……她猝死了。”   “猝死?”辛心失声,装作慌乱地看向钟正卿,钟正卿很快接戏,他语气冷静,扮演的是保险二人组当中的防守方,“申先生,您确定沈女士已经死亡吗?”   申志强道:“那当然,我怎么可能拿我老婆的死和你们开玩笑。”   “请您出具死亡证明。”   “这个有。”   申志强吩咐申学磊去拿死亡证明。   “除了死亡证明,还需要其他材料吗?”申志强积极道。   钟正卿道:“我们先看下死亡证明。”   “好、好。”   申学磊很快将沈丽芹的死亡证明拿来。   钟正卿扫了一眼,视线立刻凝固,凑过来看的辛心也愣住了。   沈丽芹的死亡证明上死亡原因一栏里写着:呼吸、心跳骤停,这是猝死的医学说明。   而死亡地点一栏里居然明晃晃地写着“新美医院”。   甚至上面加盖的公章也是大红的“新美医院”。   钟正卿抬眼,直接道:“新美医院?”   “啊,是,”申志强道,“是新美医院,在鸿雁区,位置比较偏,你们可能没听过,不过人家那是正规的医院,合法的。”   “具体地址能说一下吗?”   申志强报出了新美养老院的地址。   辛心尽量让自己脸上不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   “沈女士的遗体,你们处理了吗?”钟正卿道。   “已经火化了,你们也看到了,人七天前就走了,我们哪能让她一直停着。”   “除了死亡证明之外,我们需要沈女士这两年的体检报告或者病历也行,还有她的身份证户口本等等各种证件。”   “病历有,她没什么要死的毛病……”   申志强说着站起身,“你们等等,我进去找找。”   申志强进了屋,申学磊连忙探过身问:“这五百万是直接打到我爸账户上吗?”   “如果通过审核了的话,”钟正卿摆出绝对公事公办的防御性的冷淡语调,仿佛生怕赔钱似的戒备,“审核流程时间很长,希望你们家属能够耐心等待。”   “时间长……这大概是多长呢?”   “一到三个月。”   “那行……”   申学磊眼神中毫不掩饰的贪欲,看样子他已经在脑海里计划等这五百万到账以后怎么花了。   尽管知道这是任务世界,辛心也还是无法避免在任务中对人物产生共情。   这对父子让他感到恶心。   原定计划辛心是唱红脸的角色,如果两个人都一味热情主动,就会显得像骗子,钟正卿来唱白脸,这样两人一拉扯,事情的可信度就上升了。   现在辛心觉得自己也可以不给两人好脸色了,于是神情也不掩饰地冷了下去。   申学磊不以为意,仍旧满面春风,“我妈她买保险,怎么没通知家里人呢。”   辛心轻瞟了申学磊一眼,“可能是怕自己出意外吧。”   申学磊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也没发作,不冷不热地一笑,一副懒得和两人计较的模样。   申志强拿了一大堆东西出来,东西全都装在塑料袋里,“我老婆的病历、户口本、身份证全都在这儿了。”   钟正卿接过塑料袋,“我们需要带回去做审核。”   “没问题,”申志强道,“还有什么材料需要交的,你们尽管说。”   “我已经有了您的联系方式,有什么问题我会再联系您的。”辛心边站起身边道。   申志强也跟着站起身,“行行,那这个返现,下个月还是直接打给我吗?”   “对,”辛心微笑道,“返现不影响,您就等着吧。”   两人出了申家的门,辛心脸立刻沉了下去,他回头看向关闭的门,猜测父子两个可能通过猫眼正在观察他们,他故意对钟正卿道:“这下完了,白跑一趟就算了,搞不好还要出险。”   钟正卿心领神会,“先查查看什么情况吧,现在死因还不明朗,说不定里面有问题,我看那父子俩肯定有什么瞒着我们。”   “反正都得查清楚,”辛心淡淡道,“不查清楚不放款。”   辛心和钟正卿走了,两人穿着衬衣长裤在申家搞得一身的汗,站在树影底下开始翻检沈丽芹的材料。   申志坚给的材料显示沈丽芹罹患严重的风湿,还有高血压、慢性肠胃炎、慢性咽喉炎等较为常规的慢性疾病。   “这病历都是市医院的,”辛心看向钟正卿,“新美养老院有医院资质,这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   钟正卿道,“会不会是小黄楼?小黄楼一层的医疗设施据说很专业。”   辛心难以想象就那一层居然可以被称为医院,考虑到这里是任务世界,也许……不,“新美医院”既然能开出死亡证明,这说明它就是具备医院资质。   怪不得新美养老院死那么多老人却依然风平浪静,人死了,隔壁小黄楼一张死亡证明,可以说是打通上下游了。   辛心手里捏着沈丽芹那张薄薄的死亡证明,背后又是一阵阵发凉。   难道养老院真的就是个处理老人的“工厂”?可是它图什么呢?   从申氏父子的表现来看,他们是绝对不会给养老院额外报酬的,更像是知道新美养老院的条件不好,于是故意把沈丽芹扔在那里自生自灭。   假设家属和养老院存在利益输送的话,那家属该给多大一笔钱,才能让养老院冒那么大的风险去做杀人的事?   能拿得出那么多钱的家庭,也不会闹到要把老人给整死的地步了。   眼前手指一滑而过,辛心抬头,钟正卿道:“眉头皱得太紧了。”   辛心下意识地展开眉毛,钟正卿也跟着挑了下眉,还冲辛心笑了笑,“这算是重大进展吧?”   “当然算。”   钟正卿抬起手,“那击个掌?”   辛心:“……”   钟正卿:“给我这个新人鼓鼓劲。”   辛心抬起手,钟正卿正要拍上来,辛心手掌握成了拳,胳膊向下一送,“加油。”   钟正卿:“……”   “现在还有点时间,最后去周淑文家看看?”钟正卿道。   辛心解了下衬衣最上面的扣子,轻呼出口气,“走,去看看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多少没下限的人。” 第307章 养老院 周淑文   辛心和钟正卿按照周淑文登记的地址找过去, 根据前面的经验,先去居委会, 再找周围邻居闲聊打听。   原本辛心以为这又是一个抛弃老人的故事,但从邻居口中意外听到了完全相反的情况。   周淑文一家并非本地人,和张阳兰的情况类似,她和儿子儿媳还有孙女同住在一起,与人合租在这个小区的28号801。   原本是很和谐的一家,儿子媳妇上班,周淑文带孙女,接送孙女上下幼儿园。   可惜好景不长,就在去年年底快要放寒假的时候, 周淑文出了意外。   “接放学路上把孩子丢了。”   邻居们都还记得这件事。   当时周淑女的儿子媳妇都马上从单位赶回来一起找孩子,事情闹得挺大。   孩子最后找着了。   一问,原来是周淑文过马路的时候, 不知道怎么了, 居然放开了孙女的手, 独自闯了红灯。   车流隔绝了祖孙两人, 孙女留在原地哇哇大哭, 周淑文头也不回, 一直走了两条街才想起来孙女怎么不见了。   这件事是一切的起点。   周淑文的儿子和媳妇都以为这事是意外, 是周淑文粗心所致,后来周淑文有一次自己乘车走丢了, 不知道该怎么回家,着急忙慌地打电话给家人, 他们才意识到周淑文有可能患病了。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因为老人能够提供小辈不具备的经验和他们空闲的时间与帮助。   但当这个助力变成了拖累生活的阻力时呢?   为了接送孩子, 儿媳把工作辞了,改做钟点工。   两人给周淑文买了个可以定位的手环佩戴,防止周淑文走丢。   周淑文自己也不敢再多出门,顶多就是帮忙出门买买菜。   买菜的时候,也丢过几次,于周淑文而言,一切都好像是断档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跑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还好手机在身上,可以打电话回家。   儿媳正在做钟点工,没空去接周淑文,让周淑文在附近找个地方坐下,千万别动。   这么折腾几次后,家里人就不让周淑文再去买菜了。   能不出门就别出门,这是家里人对周淑文的要求。   周淑文想干脆回老家算了,不给儿子媳妇添乱。   儿子媳妇都不同意,因为老家没人照顾,周淑文的丈夫是建筑工人,常年在外面工地打工,一年也就回家几天。   无奈,周淑文只能待在家里,可是待在家里,依旧会出问题。   周淑文脑子不清醒的时候去冰箱里找东西吃,合租室友出来,正好看见她吃自己买的卤味,室友很生气,和周淑文的儿子儿媳吵了一架,终于忍无可忍地搬走了。   带着一个罹患老年痴呆的母亲,和人合租成了妄想,一家四口只好又换了套小房子整租。   原本他们和人合租两间,夫妻俩睡一间,周淑文带孙女睡一间。   整租还是两间,房租比之前高,儿媳带着孙女睡,儿子在另一间房和周淑文睡上下铺。   因为奶奶身上很臭,孙女很委屈地说。   周淑文开始有了失禁的症状。   不只是在自己家里,有时候周淑文会在走廊里大小便,这遭到了邻居们的强烈抗议。   “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邻居们不无同情道,“他们也不富裕,从牙齿缝里硬省下来一点钱把人送到养老院,否则他们一家都没法过日子了。”   辛心听着,心里一阵阵地发颤。   周淑文的家人把周淑文送进新美养老院,仅仅是因为那是他们唯一能够负担得起的养老院。   他们省吃俭用想平衡生活和老人的行为最终却让周淑文丧了命……   “把人从养老院里接回来,她儿子媳妇哭得很伤心呢,都快哭晕过去了。”   “是啊,想着养老院能够照顾好的。”   辛心道:“那他们没追究养老院的责任吗?”   “怎么追究?”周淑文的家人显然不像沈丽芹的丈夫和儿子一样,对沈丽芹的死讳莫如深,邻居们都很清楚,“人是猝死的呀,这怪得着谁?”   又是猝死?!   辛心看向钟正卿,钟正卿一直默默地听着,接收到辛心的眼神后,他道:“不会是养老院把人虐待得出了问题吧?”   “这谁好说呢,反正人我那天看到了,痩得来,”邻居啧啧了两声,“在养老院估计是没过上什么好日子。”   “诶,在养老院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另一个邻居也感慨道,“我到时候死也要死在家里。”   夕阳初现,邻居们纷纷离开去接孩子。   辛心和钟正卿留在原地,两人都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衰老与死亡,这两个词汇加在一起总是让人止不住地伤感。   “周淑文也是猝死。”钟正卿先开了口。   辛心“嗯”了一声,“一个人猝死就已经够诡异的了,接连两个人猝死,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钟正卿抱起双臂,“我在想会不会在养老院死亡的,都会开猝死的死亡证明?”   “有这个可能。”   毕竟猝死是最让人没法追求的死因。   现在看来新美养老院接收的老人无非两种,一种是家属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就是把老人扔过去自生自灭的,一种是像周淑文一样,家属走投无路,只能把老人送过去。   这两类人会解剖遗体,追究死因的概率无限趋近于零。   前者是不想,后者是没有能力。   “去吃饭吧,”钟正卿道,“我请客。”   辛心轻吸了口气,“我不饿。”   “我饿了,”钟正卿道,“你陪我一块儿?”   辛心没反对。   两人在小区门口吃砂锅米线,热气腾腾的砂锅上来,钟正卿要了个小碗,盛了一碗放在辛心面前。   辛心:“谢谢,我不吃。”   钟正卿:“队长,帮队友试试毒。”   辛心:“……”   钟正卿挑起一筷米线,“吃吧,不吃饭哪有力气被鬼追。”   辛心嘴角微微上翘,把碗推了回去,“我再去点一份。”   在夏天的晚上吃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砂锅米线是种怎样的体验?   辛心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重回人间。   “走吧,”辛心擦了下脸上的汗,“周淑文的家人应该已经到家了。”   钟正卿道:“还是卖保险?周淑文那个状况,要说服他们家人她买了保险恐怕很难。”   “可以先试探下他们的态度,如果他们真的像邻居口中那样是误把人送进了新美养老院,那我们可以实话实说。”   辛心告诉钟正卿:“有时候我们也可以把这里的人发展成队友,让他们帮助我们查案。”   “你想,我们是养老院的内部人员,很大程度上受养老院的控制管辖,有些地方从我们这里就很难突破,家属就不一样了,如果周淑文的家属愿意参与到调查周淑文真正死因上来,我们就等于有了外部的助力。   “家属来闹,养老院总得给个说法吧?新美医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也许我们就能知道了。”   辛心一口气说完,发现钟正卿正很专注地看着他。   辛心道:“怎么了?”   “没什么,”钟正卿微微笑了一下,“感觉你正在教我。”   辛心:“……”   钟正卿:“谢谢。”   “应该的,”辛心道,“我也是这么被人教过来的。”   钟正卿道:“是他教你的吗?”   辛心道:“那倒不是,是熊天磊。”   钟正卿“哦”了一声,“上个世界有那么多人,怎么到了这里,就突然变成我们二人世界了?”   辛心也觉得奇怪,按照趋势来说,任务里的人似乎是越来越多,怎么突然这个世界里他就只有钟正卿一个队友了?   “他”呢?“他”到底在不在这里?   辛心道:“或许我们还有其他的队友,反正大家的任务目标都是一致的,如果还有其他人,迟早还是会在任务中会合的。”   两人来到周淑文家门口,敲门之后很快得到回应,里面问是谁,辛心和钟正卿对视一眼之后,钟正卿扬声,“新美养老院的。”   是个女人来开的门,看年龄应该是周淑文的儿媳妇。   她看上去有点憔悴,头发微微蓬乱,还穿着围裙,房间里飘着饭菜的香气,女人视线上下打量着辛心和钟正卿。   两人已经换回了日常的服装,辛心和钟正卿的人物外形都属于一眼看上去比较面善的。   “新美养老院?”女人开口,语气平缓。   辛心道:“是,我们是新美养老院的护工。”   “来干什么?”   “您是周淑文女士的家属吧?”   “是,我是她儿媳妇。”   “周淑文女士七天前在养老院去世了,你们家属把遗体领回来了吧?”   “妈妈,我想上厕所——”   房间里传来小孩尖叫的声音,女人嘭的一声匆匆关上了门。   辛心和钟正卿交换眼神,在门口耐心地等待了几分钟后再度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女人出来开门,脸上神情明显开始变得难看,“你们到底有什么事,能不能一次说清楚!”   “不好意思,”辛心连忙道歉,“我们是为了周女士来的,你们拿到的死亡证明上写的是猝死,对吗?”   “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女人道,“什么叫为了我婆婆来的,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能进去说话吗?”辛心视线往房间里探,“你锅上还煮着东西吧?放心,我们真是养老院的工作人员。”   辛心掏出工作证。   女人没有多看,她道:“我知道,我记得你们。”   女人往屋里看了一眼,道:“进来吧。”   两居室的房子,厅很小,里面收拾得不算特别干净整洁,饭桌上还摊着画册和画笔,凳子都没推进去,大概是女人来开门前把正在画画的孩子拉进了房间。   女人进了厨房。   房间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小女孩探头探脑地朝辛心和钟正卿看,辛心冲她微微笑了一下,小女孩躲回了房间。   女人炒完菜直接端到了屋里,几分钟后从屋里走出。   “你们有什么事现在说吧。”   “我们来,是为了有关您婆婆在养老院猝死的事,”辛心道,“就是做个回访。”   “回访?”   女人面上神情有些麻木,“我婆婆死了,你们还要回访什么?”   “我们对您婆婆去世的事也感到很抱歉,希望能得到您的反馈,好提升我们未来的服务。”   “我没什么好多说的,”女人道,“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死了的人也不会活过来,你们工作也已经做到位了。”   女人神情难掩哀伤,“我都好久没见过她被收拾得那么干净的样子了。” 第308章 养老院 队友   女人还要忙着去做钟点工。   辛心和钟正卿跟着女人进了电梯。   “我不知道你们今天来是什么意思, ”女人说话时给人的感觉总是很疲惫,她轻声道,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不想追究谁的责任,就这样吧。”   电梯门打开,女人向着楼道里的一辆电动车走去。   辛心和钟正卿目送着女人骑车离开。   辛心慢慢收回视线,“她不是不想管,是生活所迫,管不了那么多了。”   钟正卿没说话。   刚才屋子里的情景他们都看到了,她很忙,要操持家务带孩子, 还要出去上班。   周淑文的儿子晚上压根就没回来,因为还没下班。   周淑文的死在客观上对他们来说就是减轻了生活的负担。   得到死讯后,比悲伤更先涌上来的是“如释重负”的心情, 当意识到自己竟然感到轻松时, 悔恨与悲痛才后发制人。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就这样吧。   对于周淑文的家人来说, 这两句话就是让他们生活重回正轨的魔法。   钟正卿道:“别再打扰他们了。”   辛心道:“我同意。”   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们现在要赶回养老院也完全来得及, 钟正卿的意思是今晚就不要冒险撞鬼了, 就留宿在附近, 他们还有苗美芬家里没跑,明天白天可以跑一跑。   辛心接受了提议, 两人在附近的小旅馆住下。   打印保单的时候,辛心顺便抽了几张A4纸, 和钟正卿在房间里复盘。   “新美养老院有医院资质,能够给老人开死亡证明,死亡原因目前我们调查了两个, 都是猝死。”   “张阳兰没有家人,目前下落不明。”   “沈丽芹被丈夫和继子扔在养老院,两人非常贪财,有想要杀害沈丽芹的动机,不过看上去是凶手的可能性很小。”   “周淑文是因老年痴呆和家庭负担被家属送进了养老院。”   辛心纵观自己写下的笔记,虽然信息是收集了不少,可满眼望去,他竟找不到杀机所在。   辛心看着这几位老人的状况,忽然感到一种浓烈的悲哀。   “钟正卿。”   辛心喊了身边队友的名字。   钟正卿看向辛心,应了一声。   辛心低声道:“原来被杀也是需要有价值的。”   钟正卿沉默了几秒,明白了辛心的意思。   人老了,连被杀的价值都没有了。   “如果她们身上没有利益因素,那么杀害她们的会不会是某种心理扭曲,专对老人下手的人?”钟正卿道。   辛心道:“真相未明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对了,”辛心振作精神,“我有点在意周淑文儿媳妇说的,她说她好久都没见过周淑文那么干净的样子了,意思是他们去接周淑文的遗体时,遗体被清理过了?应该是养老院的护工做的吧?”   钟正卿也留意到了这一点,他沉吟道:“这么看来,那两个女护工我们是绕不开的。”   养老院里男性护工居多,两个女护工的存在就跟大熊猫似的,几个男护工又懒又馋,也谈不上什么尊重女性,不少男护工都跃跃欲试地想骚扰追求,吴梦岚出面警告了两次,把女护工放在了自己隔壁屋,这才渐渐地消停下来。   平常杜静宜和应思佳也不怎么和其他男性护工接触,除了工作之外,她们基本躲在宿舍里,据说两个女护工的待遇不错,吴梦岚特意给她们搞了一台电视,闲着没事还可以看电视。   负责7楼的林同春三人组和两个女护工的关系仅仅也就是见面认识脸,点个头的关系,那两个女护工都不一定能叫得出他们的名字。   “明天早上再去苗美芬家里看看,”辛心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眼睛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等收集完这边的资料,就回养老院。”   钟正卿道:“我们手头的东西分量不够。”   辛心又何尝不知道呢。   收集资料的过程比他想得还要困难。   尸体已经被火化,没法通过尸体来找线索,死者本身的人际关系和背景当中似乎也没有隐藏杀机,或者说即使有杀机,也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三位死者入住养老院之后,家属很少来探望,沈丽芹的丈夫和继子更是一次也没来过。   可能把沈丽芹扔在新美养老院,本身就是两人的“杀招”吧。   这次任务目前来说只有他和钟正卿,钟正卿是新人,他应该扛起主要的压力才是。   辛心连翻了几个身,他在脑海里仔仔细细地把现有的资料盘了一遍,一个想法忽然冒了出来。   “钟正卿!”   辛心在黑暗中向着隔壁床喊。   钟正卿一听,马上翻身面向辛心,他从辛心略显兴奋的语气中猜到他肯定是想到了什么,“你说。”   “其实我们已经有队友了。”   辛心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道,“还是两个特别‘好’的队友!”   *   苗美芬的家庭情况简直就是沈丽芹和周淑文的叠加版本。   辛心和钟正卿调查走访后得出了上述结论。   苗美芬有一儿一女,丈夫也还健在,年轻的时候夫妻俩重男轻女,和女儿关系处得一般,年纪大了之后,老两口是和儿子一起过的,苗美芬和老伴两人身体都不好,她老伴稍微强一点。   儿子还没结婚,一个人照顾两个老人,照顾不过来,而且还觉得耽误自己找对象,于是和姐姐几番争吵,闹得警察都来了好几回。   弟弟希望姐姐要么把两个老人带走一个,要么贴补一点,这样他也出一部分钱,两个人加起来请个保姆帮忙。   姐姐的态度是既不肯出力也不出钱,就当没生过她,反正父母从来都偏心儿子。   邻居们看热闹都看了小半年,说苗家三天两头地干架,最后实在没办法了,老两口凑了凑退休金,把病更重的苗美芬送进了养老院,这才勉强算消停了。   苗美芬的丈夫还和儿子住在一起,不过据说日子也不好过,得知苗美芬的死讯后,老头直接中风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眼歪口斜的话都说不利索。   辛心和钟正卿先找到了苗美芬的儿子,也许是常年处于和家庭成员内斗的状态,苗美芬的儿子极其不配合,听说两人是养老院的人之后,直接连打带泼水地让人滚。   “滚滚滚!害死我妈还不够,还要害死我爸呀!”   “我们不是上门来推销的,是来回访的。”   “回访?回访个屁啊回访,你们把人整死了现在跟我回访,回访你全家我回访!”   “张先生,您母亲的猝死我们也很抱歉……”   “操,人都死了你们还说什么屁话,算我倒霉,把人送到你们养老院,钱退了我就不跟你们计较了,赶紧滚!”   门一下关上,差点没甩辛心和钟正卿脸上。   两人只能辗转到苗美芬女儿家。   苗美芬的女儿也是个暴脾气,当年父母偏心,把房子给了儿子,她气不过,后来自己挣钱在同小区买了套更大的,进进出出就专门膈应她父母和弟弟。   “回访?回访什么?”   姐姐的态度比弟弟要冷静一些,满眼都是轻蔑,脸上全是冷笑。   “人又不是我送到养老院的,是他们的好儿子给他们找的好地方,回访也回访不到我这儿,我也不会做你们的生意,别来烦我。”   辛心和钟正卿顶着大太阳在树底下避暑。   “她儿子没有反驳苗美芬不是猝死。”辛心边用文件夹扇风边道。   钟正卿道:“养老院居然把钱退给了家属,其他两位死者有这样的情况吗?”   辛心摇头,“还不清楚,有可能吧,”辛心瞥眼看向钟正卿,嘴角勾起一抹笑,“这不得问咱们队友嘛。”   钟正卿也笑了,“找个地方换装?”   “走!”   周淑文一家看着实在可怜,辛心想到她儿媳妇那满身的疲惫,就不忍心,也明白不适合将她吸纳为队友。   苗美芬这一家,他们今天也都见识了,儿女都是火暴脾气,完全不给他们施展的机会。   其实找队友,除了肝胆相照、齐心协力之外,还有另一种模式。   他们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好利用的。   辛心和钟正卿在公共厕所的隔间换装完毕,摇身一变又成了未来保险公司的两个专员。   为了进一步地提升可信度,他们今天还专门去制作了两张名片。   “应该没问题。”   两人互相检查了下穿着和名片,确保万无一失后,辛心给申志强去了电话。   电话通后,“嘟”了三声,申志强就接了。   电话里申志强语气平静,“喂,你好。”   “你好,申先生,”辛心的语气也很平板,完全公事公办的节奏,“请问你今天有时间吗?”   “什么时候啊?我得看一下。”   “下午3点以后。”   “嗯,我有时间,什么事?”   “有关保单的审核,我们这里遇到一点问题,需要和你沟通。”   “哦。”   申志强在电话里明显声音紧绷了一下,泄露了他此时真实的情绪。   “那我……需要准备什么材料吗?”   申志强忍不住追问道。   “到时候我们当面说吧,下午我们会过去的。”   辛心直接挂了电话。   钟正卿在一旁道:“他很紧张。”   辛心道:“当然,天降横财,总会患得患失的。”   昨天他已经给了一千,让申志强入了套,他提前做过功课,保险公司需要保单和身份证双重信息验证才能查到保单信息,也就是说申志强是无法确认这份保单是否存在的,而辛心正是预备要利用这一点。   两人在宾馆里对好了词,确认好了怎么下套,等到下午三点,他们还没动身,一直到三点半,申志强按捺不住打电话来询问时,辛心才不紧不慢地告诉申志强,他们业务繁忙,要推迟见面。   申志强在电话那头说,好,没事,他在家里等。   辛心挂了电话,对钟正卿道:“这人还有点城府。”   钟正卿道:“能够把沈丽芹的钱全部榨干,总不能真的一点本事都没有。”   两个人一直把申志强晾到了四点,才动身前往沈家,刚到家门口一敲门,申志强就来开门了,申学磊也在,两父子好像还特意收拾打扮过,看上去精神不少。   “申先生,下午好。”   辛心故意态度冷淡,钟正卿则是连眼神都懒得给,两人都摆出了明显的防御姿态,过分热情会引人怀疑,他们这样反而能真正吊起两父子的胃口,这一招就叫请君入瓮。   申志强也尽力摆出不卑不亢的架势,“进来坐,学磊,给客人倒水。”   申学磊应了一声,两只眼睛黏在两人身上,他明显比父亲要嫩,脸上还是控制不住地流露出隐秘的欲望。   “材料我们已经提交上去了,”辛心坐下,也不碰申学磊端过来的茶,他不紧不慢道,“系统打回了。”   “怎么会打回呢?!”申学磊失声道。   “学磊!”申志强呵斥了一声,申学磊又缩了回去。   辛心微微一笑,“打回当然是因为材料不齐。”   申志强耐心道:“请问是缺什么材料呢?”   “保单原件,”辛心道,“沈女士手里的那份。”   父子两个面面相觑,安静的空气中弥漫着凝滞的气氛。   “这个原件……”   申志强手指了下辛心的包,“你们系统不是应该有记录吗?不需要原件吧。”   “这是公司走程序的硬性规定,”钟正卿道,“现在我们是走电子保单了,是沈女士特意要求的纸质保单,如果保单丢失,是需要当事人及时挂失补办的,沈女士没来补办过,”钟正卿摆出一副终于钻到空子的模样,“原件丢失,我们走不了程序。”   “这……这人都死了,怎么来补办?”申志强道。   “所以啊,”辛心道,“要么你们就把原件找出来,要么这个流程就到这儿了,还有申先生,麻烦您把那一千块钱也退给我,没有保单,返现也返不了。”   不但可能到手的五百万不翼而飞,连已经到了口袋里的钱再被挖出去,那对于父子俩又是一重的心理压力。   申志强脸色还算镇定,申学磊已经脸都憋红了,想说又不敢说,只能怒目圆睁地看着辛心和钟正卿,好像是他们抢走了那五百万。   申志强忍耐道:“那我们现在就只有把保单原件找出来才行了?”   辛心和钟正卿不置可否,钟正卿率先起身,“申先生,你要是有进展,再联系吧。”   两人径直离开,申学磊在后面“诶诶诶——”地喊了好几声,两人头也不回,直接开门关门。   外面夕阳西下,辛心和钟正卿迅速地跑到一楼,在后面楼道里猫着,等了大约半小时后,父子俩的身影匆匆地快走出楼栋。   申氏父子在听说沈丽芹还买了保险之后,肯定第一时间就在家里翻找了,但却怎么也找不到。   会不会这两人是骗子呢?   不会吧,他们图什么呢?不是还给了我们一千块钱呢。   还是要小心,说不定他们就是想骗我们继续买保险。   要是能拿到那五百万的赔偿金,我乐意买他们的保险!   父子俩在将信将疑之际迎来晴天霹雳。   没有保单原件,就没有赔款。   突然的压力让两人的视野急速收缩,保单不在家里,那会在哪呢?!   “走。”   辛心盯着两父子背影消失的方向,“跟上我们的队友,去撞鬼。” 第309章 养老院 轮椅   辛心猜测父子两个应该不会舍得直接打车去养老院, 两人叫了辆车,直接走高速, 赶在天还没彻底黑之前抵达了养老院附近的树林。   养老院地处偏僻,公共交通无法达到,最后一段路,父子俩要么打车要么步行。   树林前的土路是前往养老院的必经之路,此时一片寂静,夕阳逐渐被月光取代,路面石子泛起淡银色的光。   辛心和钟正卿屏息凝神地等待。   辛心相信父子俩一定会来的。   五百万对于任何普通人来说都是一笔巨大的诱惑,而且还是从天而降的五百万,这对贪婪的父子是绝对不可能错过的。   沈丽芹死于七天前, 父子俩对于沈丽芹毫无感情,肯定是领了遗体,拿了死亡证明就走。   在父子俩看来, 沈丽芹早已被他们榨干了, 她和她的遗物一样, 对他们来说都是垃圾。   谁能想到垃圾里还藏着宝贝呢?   其实申志强也一直怀疑沈丽芹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手, 他把人扔到养老院, 也没想到沈丽芹会这么快死, 还想着让养老院磨一磨沈丽芹, 看还能不能再榨出点什么。   保险的时间点没什么问题,两年前, 那个时候他和沈丽芹还没有撕破脸,他知道沈丽芹这个女人很精明, 开了这么多年店,钱不会就只有那么一点。   申志强甘愿充当人形轮椅,忙前忙后地伺候沈丽芹, 若说这个时候沈丽芹买了以他为受益人的保险,申志强觉得很正常。   怪不得他们送沈丽芹进养老院的时候,沈丽芹高声咒骂,大喊大叫地说他一定会后悔的。   申志强下了车,对申学磊道:“一会儿我给你眼色你再说话,别老那么着急,咋咋呼呼的。”   申学磊抓了抓脸,他虽然也三十好几了,在他这个老爹面前还像个孩子一样,总是被训,他心里很不爽,可毕竟还是他这个爹有本事,总能从女人那里搞到钱,他就不行了,连正经谈个女朋友都难。   老东西,申学磊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表面老实地应了一声。   “家属来探望要提前预约,你们没预约,不能进。”保安不给开门。   申志强道:“我们不是来探望,是来收拾东西的。”   “收拾东西?收拾什么东西?”   “我老婆的遗物。”   “你老婆谁?”   “沈丽芹,707的,前几天走的,她的遗物我没拿回去。”   保安狐疑地审视父子两人,申志强从怀里掏出了结婚证,“你看,这是我俩结婚证。”   保安接过来查看了一下后合上,“等我打个电话。”   “唰”的一声,保安直接把窗户关上,拿起了固定电话联系里面。   父子俩在门口焦急等待的身影落入辛心与钟正卿的视线中。   辛心压低声音道:“该不会不让他们进吧?”   钟正卿道:“你要对这两父子的无赖有信心。”   辛心:“……”有道理!   万幸辛心想象当中的阻挠没有发生,保安拉开窗户,不知道和父子俩说了什么,反正最终结果还是放行了,父子俩脚步飞快地走进打开的自动门。   辛心和钟正卿在树林里等了五分钟后,这才走出树林。   保安看到两人的脸后马上打开了门,辛心和钟正卿直奔小白楼。   现在还没到七点,小白楼里除了一楼的窗户有些亮着灯,从二楼开始全都一片漆黑,为了省电,这里一直都是能不开灯就不开灯。   辛心和钟正卿抬头看了七楼,七楼也是黑的,他们没法准确预估父子两人上楼的时间,只能先跑回宿舍,看陈宁是否在宿舍里。   陈宁不在宿舍。   他们两人请假了,今天必定是陈宁值班。   陈宁会上去巡逻吗?   父子俩和陈宁,或者七楼的其他住户会撞鬼吗?   辛心不确定,他对钟正卿道:“记住我们的暗号。”   钟正卿回道:“喜林草。”   辛心点头,两人一路爬上六楼,楼梯间也是一片漆黑,两人在六楼听动静,七楼似乎很安静,没什么特别的响动。   “该不会父子俩没上去吧?”辛心道。   钟正卿道:“刚才在外面,我看到吴梦岚和两个女护工的房间灯都没亮。”   辛心略一思索,“你的意思是吴梦岚可能出面接待了两父子?”   “吴梦岚是这里的总管,周淑文的遗体被清理过,那么很有可能三人的遗体都是由两位护工清理的,如果说三位死者有什么贴身的遗物,吴梦岚也只能问她们了。”   辛心大概能想象保安应该是通知了吴梦岚,吴梦岚出面接待父子俩。   对于沈丽芹的遗物,吴梦岚要么了如指掌,直接告诉父子两人,不存在这样的保单,按照父子两人的个性肯定不会轻易接受吴梦的说辞,可能会要求来707室检查。   如果吴梦岚对于三位死者的遗物状况不了解,那么她就会找上杜静宜、应思佳,或者还有负责707的陈宁三人询问,有没有见过或者听沈丽芹提过这样一张保单。   一张被捏造出来的保单,当然不可能有人见过。   那么众人也就只能再到707来找一找,看看东西是不是被遗忘在了某个角落。   “五个人一起去,会是什么样的效果?”钟正卿问。   辛心有点懵,五人群挑三鬼,什么画面?他想象不出来。   “按照我之前的经验,刚死不久的鬼没那么强大的能力,一次应该只能迷惑一人,三个鬼一块儿出动,上面至少也还有两个脑子清醒的人。”   “总之,我们现在过去,大概率应该是安全的。”   辛心下了决心,“过去吧,不然等会儿线索就没了!”   钟正卿应了一声,两人贴着楼梯正要上去。   “你俩回来了?”   辛心和钟正卿同时回头,被面前的手电筒一晃,忙抬手挡了一下。   是陈宁!   陈宁举着手电,表情有点调侃地看着两人,“不是怕闹鬼吗?怎么上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辛心不禁道。   “什么叫我怎么在这儿,你俩跑去玩了,今天可不就我值班嘛。”   陈宁说着,抬脚上楼梯,经过辛心身边时,被辛心一把拽住胳膊,“吴姐呢?”   “干嘛,你找吴姐?”陈宁道,“有俩家属来领遗物,吴姐带他们去小黄楼谈了。”   “他们去了小黄楼?!”   “是啊。”   陈宁一脸莫名其妙,“不去小黄楼去哪,这里又没法接待客人。”   所以七楼现在还是除了那些老人之外,没其他人的状态?   陈宁上下打量辛心和钟正卿,“我怎么感觉你俩怪怪的。”   “别感觉了,”辛心拉着陈宁的胳膊往下拽,“你别上去,我们先回宿舍聊。”   陈宁被辛心拽着,一头雾水地回头看向钟正卿,“什么情况?”   钟正卿下来拽了他另一条胳膊,两个人等于是架着把陈宁往楼下走,“现在上去就等于送死。”   “送死?”陈宁笑了,“不是吧,你俩编故事真编上瘾了。”   “爸,这也太黑了……”   楼下传来声音,辛心和钟正卿同时停下脚步,两人猛地看向对方。   申家父子上来了!   中间的陈宁探着头把手电筒往下摇,“谁——”   辛心火速伸手去捂陈宁的嘴,可惜已经来不及了,陈宁的这一声询问在空旷安静的楼道里迅速传了下去。   楼下父子俩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好。”   申志强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辛心捂着陈宁的嘴,他盯着陈宁的眼睛摇头,随后扬了扬下巴,示意钟正卿往安全通道那边躲,钟正卿点头,放开陈宁的胳膊轻手轻脚地迅速闪身进入安全通道。   辛心靠在陈宁耳边,压低声音,“别说我们在,别跟他们上楼。”   辛心慢慢放开捂住陈宁的手,轻轻地往后退入安全通道。   “你好。”   两人躲在安全通道里听陈宁回应,“你们谁啊?”   “我们是沈丽芹的家属,707的沈丽芹,来看看她房间里有没有没带走的东西。”   “哦,行,那你们上去吧。”   “谢谢,能把手电筒借给我们吗?”   “行,不过你们记得得还啊,还到107就行。”   “谢谢、谢谢。”   辛心贴在门边听着父子俩的脚步声逐渐向上。   一阶又一阶……   “吱呀——”   安全通道的门被推开一条缝,缝里挤进来一只眼睛,辛心提前往后退了半步,没被吓到。   陈宁把嗓音压得低低的,“你们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那两个人上去了吗?”   “上去了。”   辛心直接拉开了安全通道的门,对钟正卿道:“走!”   钟正卿快速跟上,陈宁“诶”了一声,在原地迟疑了一下,也跟在了两人后边,“你们到底什么情况?倒是说句话啊,走,走去哪?”   辛心没时间解释,也懒得解释,只匆匆对陈宁甩下一句,“不想死就回去!”   当左脚脚掌踏入七楼的一瞬间,熟悉的感觉回来了,像是进入了另一个阴冷的世界,从身体一直到灵魂,都被那种冷迎面渗透,不由想要打颤。   身边有人靠近,辛心一扭脸,耳语飘过,“喜林草”三个字的语音语调他们已经提前演练了上百次,辛心捞起钟正卿的胳膊,果断地往前走。   707在走廊的尽头。   一扇紧闭的窗户在夜色中泛着光,指引着人向它走去。   “沙拉沙拉”……   很奇怪的声音,像是机械在滚动。   辛心很快想了起来,那是轮椅推行的声音!   沈丽芹刚进养老院的时候是坐着轮椅进来的,住进养老院之后,她的轮椅就成了废品,因为没人有时间来推她,她只能一直躺在床上。   “嘭——”   走廊上的两排门忽然全都打开了。   养老院为了省钱,不仅走廊里不提供照明,就连房间里也同样,连灯都不装,只要太阳落山,这里就完全成了黑暗的世界。   黑暗中,打开的门里面“沙拉沙拉”,一辆辆空轮椅从门里慢悠悠地跑了出来。   辛心拉着钟正卿的胳膊,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操!”   陈宁失声叫了出来,“这什么情况!”   随着他的一声喊叫,那些轮椅齐齐地向着他们的方向扭动,就像是活了一样。   “闭嘴——”   辛心小声呵斥。   那些轮椅静静地“看着”他们,一动不动,它们散发着一股腐朽衰老的味道,浓郁得快要淹没整个走廊。   辛心轻吐出一口气,镇定下来,缓缓道:“是你吗?沈丽芹,我把那两个人给你带来了。”   轮椅们仍旧站在各自房间的门口盯着他们。   辛心胸膛紧张地起伏,他还没找到两父子的踪迹。   “林同春,”陈宁压低了声音,嗓子有些颤抖,“沈丽芹真在这儿吗?”   他话音刚落,那些轮椅突然开始动了,所有的轮子唰唰转动,全部朝向了同一个方向——707。 第310章 养老院 沈丽芹之死   那是辛心见过的跑得最快的轮椅, 无人的轮椅齐齐地冲向707室,一切都发生在瞬间。   辛心喊了一声“快追!”   三人跟着轮椅也向着707室跑去, 等他们赶到707室门口时,707室的门前,轮椅叠着轮椅,已经完全把707室的门给堵住了。   三人只能从轮子的缝隙中看到室内的情况。   陈宁借给父子俩的手电筒摔在地上,提供了一点模糊的照明。   707室现在还没有新人补进来,张阳兰离开之后,里面空无一人,四张床两两面对面,中间距离不过半米。   辛心很快找到了两父子的踪影, 他们正交叠地趴在靠墙的床上,一辆轮椅来回地从他们身上碾过,两人的嘴好像是被什么封住了, 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床和他们的身体在发颤, 还有那辆滚动的轮椅。   “那是沈丽芹的床吧?”陈宁颤抖道, “这真有鬼啊……”   毫无疑问, 这就是沈丽芹的鬼魂。   辛心还没见过这种攻击方式, 鬼魂附着在了物体上?   沈丽芹无疑非常憎恨申家父子, 可是他们三个护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沈丽芹连他们一起收拾呢?   辛心双手一左一右地拦着钟正卿和陈宁, 不让他俩过去。   室内,只有轮椅碾过人身体发出的机械而单调的吱嘎声, 那轮椅上面空无一人,但是随着它的碾压,那张床渐渐地凹陷下去, 申家父子的身体也随着那张床慢慢下陷。   血腥味逐渐突破了衰老的味道冲入三人的鼻腔,皮肉骨被重物碾压发出的声音听得人牙酸发颤,辛心事先已经猜到假如申家父子撞鬼的话,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他没想到是这样钝刀子割肉一样的方式,那其中的恨意让他们这些旁观者都不由胆寒。   陈宁抓住辛心的胳膊,“这怎么办?我们赶紧下去叫人来吧。”   辛心动了动胳膊,“再等等。”   除了一开始轮椅从头到脚碾了一遍之后,之后轮椅就集中在父子两人的下肢碾压,嘎吱嘎吱的声响就像轮椅在笑一样。   “再这样下去,会不会出人命?”陈宁担心道。   辛心道:“不会的,她不会让他们死的。”   沈丽芹怨恨这对父子,怨恨他们抛弃了丧失行动能力的她,也要让他们尝一尝那样的滋味。   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   当轮椅终于停下时,申家父子下半身已经鲜血淋漓,没有一块好肉,辛心离得远,看得不是特别清晰,根据他们听到的动静,申家父子应该不只是皮肉伤,骨头估计也断了。   门外的三人眼睁睁地看着血淋淋的轮椅从申家两父子的脸上碾过跳下了床,隔着堵在门口的轮椅和他们“对视”。   辛心吞了下口水,背上开始发毛。   这是收拾完那父子俩来收拾他们了?   辛心脑子里全是以前的撞鬼经历,心说这次撞鬼怎么感觉这鬼好像挺……挺清醒的?   前两个世界里撞的鬼,不管是精神攻击还是物理攻击,基本都是无差别打击,而且鬼的意识似乎都很混乱。   怎么这个沈丽芹做事情还挺有条理的?   “我怎么觉得她好像要冲我们……”   陈宁话还没说完,辛心一手一个抓着两人,大喊一声,“跑!”   三人冲着楼梯口跑,辛心撒开了手,双臂挥得飞起,铆足了劲边跑边喊,“别管别人,就跑!”   身后轮椅追得“咔咔”作响,似乎马上就要碾上来了,眼看楼道出口近在眼前,辛心刚想一脚踩下去,面前的出口却消失了。   辛心立刻意识到了他们的处境,他们正在一条没有出口的走廊上逃命。   身边的钟正卿和陈宁也意识到了。   “我操!”陈宁边跑边道,“这怎么下不去了!”   辛心胸膛紧绷,喉咙逐渐泛上腥甜的味道。   沈丽芹如果是清醒的鬼,应该知道冤有头债有主,她既然都没杀申家父子,应该也不会要他们的命……而且,他们需要线索……   “嘭——”   耳边,不,是身后传来剧烈的响声,辛心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回头。   钟正卿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一拳砸向了紧追他们的轮椅,那十几辆轮椅像多米诺骨牌一样随着最前面轮椅的向后倒退了几米。   辛心呆呆地看着,喃喃道:“钟正卿……”   “再怎么样也该有个限度,”钟正卿握着拳,对被他打退又重新开始排练阵型的轮椅道,“不是我们把两人引来,你能像现在这样出一口恶气吗?”   辛心赶了回来,先看了一眼钟正卿的拳头,“钟正卿,你流血了!”他看向轮椅,喊话道,“沈丽芹,对不起,我们知道错了,我们不该对你疏于照顾,请你给我们一个赎罪的机会,我们愿意帮你找到真正害你的凶手,如果你能提供一点线索的话!”   轮椅们紧紧地贴在一起,听了辛心的话后,齐齐开始颤抖,机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如果说刚才轮椅碾压两父子时,那声音像是在笑,那么现在,轮椅所发出的声音像是一个嗓子喑哑的人在哭。   沈丽芹刚来养老院的时候还很有精神,每天都在床上咒骂申家两父子,林同春送饭巡逻的时候都能听见。   渐渐地,沈丽芹的嗓子哑了。   她不再诅咒骂人,而是开始恳求,她身上脏了,希望他们能帮她清理。   可是三人从未理会过她,无论她是好言好语,还是威逼利用,始终都没什么人搭理她。   每次707的门打开,沈丽芹依旧会抱着希望,哑着嗓子道:“给我擦一擦吧……我给你们钱……”   在这个养老院里生活的老人身上都是毫无油水的,尤其像沈丽芹这种被家人抛弃在养老院的,没人会信她。   人体腐朽衰老所散发着的气味,混合着身体恶臭的味道,让人踏入707后马上就想要逃跑。   辛心感到一股强烈的悲伤,他不知道是沈丽芹的,还是从他身体内部自发涌出的,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满脸都是眼泪了。   轮椅散开,一个个回到了屋内,唯独最前面的那辆轮椅停在了窗前。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轮椅上,轮椅黑色的表面染上了一层光泽,让那辆陈旧的轮椅看上去仿佛焕然一新。   它安静地站在窗前,轮椅缓缓转动,“面”向了707,它的轮子上面沾满了父子俩的血,走廊上也全是它滚出来的血迹。   父子俩依旧没有发出呻吟呼痛的声音,大概是它让他们噤声了。   轮椅又转向三人。   “沈丽芹……”辛心轻声道,“我知道是你,你恨他们,我明白,可是除了他们之外,夺走你生命的另有其人……”   轮椅默默地又转了回去,然后在三人的视线中,栽向了窗户——   “不要!”   辛心大喊着奔向前,他想伸手抓住那辆轮椅,但是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远了。   “嘭——”   轮椅栽下七楼,摔得四分五裂。   辛心趴在窗户上看着楼下散架的轮椅,眼中抑制不住地再次流下眼泪。   “怎么回事?!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楼下传来呼喊之声,707室也随之响起申家父子的哀嚎声。   “先下楼。”   辛心扑向窗户的时候,钟正卿第一反应抓住了他的胳膊,楼下已经开始骚动,钟正卿对陈宁道:“回宿舍,快。”   陈宁反应很快地点了点头。   钟正卿拉着失魂落魄的辛心和陈宁一起往下跑。   等有人脚步声上来时,三人往旁边楼层一躲,等人过去后再往下走,一路避开人回到宿舍。   “没事吧?”   宿舍门关上,钟正卿先问辛心。   辛心摇头,挂在眼眶里的眼泪跟着晃。   “糟了!”   陈宁后知后觉,“我的手电筒!”   “没事,”钟正卿道,“就说你结束巡逻,下来的时候借给了父子俩,这里又没监控。”   陈宁松了口气,随即又提高语调,“刚才那到底怎么回事?我们是撞鬼了吧?!那轮椅是沈丽芹?她最后跳楼是什么意思?”   “她是在告诉我们……”辛心转过脸,在黑暗中看向两人,“……她是自杀的。”   *   陈宁盘腿坐在床上,“我大概知道她是怎么自杀的。”   “这事跟我有关……”   陈宁神情晦涩地看向两人,“你们应该知道,我和应思佳是老乡,我……在追她。”   辛心道:“然后呢?”   陈宁道:“然后你们也知道,那房间里多恶心,谁都不想在里面多待,我就跟应思佳说,让她把沈丽芹要吃的降压药交给我就行了,我送饭的时候顺便给她放上。”   沈丽芹行动不便,他们把饭放在门口,沈丽芹压根就不能自己拿到,要等同寝的能走动的老人帮忙才行。   苗美芬隔几天就要去小黄楼做透析,周淑文的脑子又时而清楚时而糊涂,所以沈丽芹经常挨饿。   有的时候,陈宁晚上去送饭,发现中午饭还没动过,也懒得再放新饭,等到饭放得久了,实在他自己受不了恶心才拿走。   “奇怪的是,每次那几片降压药她都拿走了。”   陈宁低着头,语气有些颤抖,“有一次我开门,就看到她在门口撑着拿药……”   “最后收拾沈丽芹那床的时候,我发现她枕头底下有一块手帕,手帕上还残留着很多白色的粉末,我一开始还没想明白,后来我想会不会是她一直藏着那些药……降压药服用过量可是能吃死人的!”   辛心听完,思索几秒后,“那块手帕呢?”   “我扔了。”   陈宁皱起眉,“她一死,我就猜有这种可能,万一她家人追究药从哪来的,我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那你现在怎么又肯对我们两个说了呢?”辛心道。   陈宁目光上下看了辛心好几眼,“她不会每个晚上都出来吧……”   辛心淡淡道:“有可能。”   陈宁吸了口气,“她自杀是她自己的意愿,这不怪我吧!”   辛心懒得和他争辩什么。   刚才沈丽芹的鬼魂已经做出了非常明确的选择。   她要申家父子也无法自如行动,所受的苦无法诉说,她要他们疲于奔命,却看不到出路。   那条没有出路的走廊,它的名字叫“衰老”。   而那扇唯一的窗户,外头冷冷的月光是她为自己选择的出路。   沈丽芹,是自杀的。   怀着怨恨与痛苦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咚咚——”   有人在敲门。   钟正卿扬声道:“谁?”   “是我,”门外传来平缓的女声,“应思佳。” 第311章 养老院 突破口   “思佳, 你找我?”   陈宁开了门,满脸都是惊喜。   应思佳轻皱了下眉, 浅浅地应了一声,“你们宿舍的人都在吗?”   “是,都在。”   陈宁听应思佳提起其余两人,脸上笑容减弱。   “今天是你值夜班吧?你没去?”应思佳压低声音,“七楼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陈宁一脸震惊,“出什么事了?”   应思佳皱了下眉,又往里看了一眼,屋子里太黑,她看不清, 对陈宁道:“你出来说。”   辛心和钟正卿就躲在门背后,陈宁带上门,留了条缝, 辛心和钟正卿缓慢移动贴近, 偷听二人交谈。   应思佳说话的声音很小, 他们两个几乎什么都听不到, 陈宁回话的声音也不是特别大, 大概是在说什么“没事, 你放心”之类的话。   几分钟后, 陈宁转进屋内,辛心和钟正卿一左一右地把人夹住。   “她跟你说什么?”辛心道。   陈宁愁眉苦脸道:“就是说沈丽芹的事。”   “沈丽芹死的时候, 思佳就觉得不对劲,她怎么说也是个护士, 差不多就猜出来沈丽芹是吞了药,”陈宁咽下了口水,“今天沈丽芹家属来了, 她这不就紧张起来了嘛。”   陈宁当然是咬死了每天把药给沈丽芹服了,他安慰应思佳,反正尸体都已经烧成灰了,再怎么样也追究不到他们头上。   “再说了,那沈丽芹是自己活不下去了寻死,她就算不吞药,也会想别的办法自杀的,”陈宁急道,“这也不是我们两个的责任啊,她不也没来报复我们嘛。”   辛心现在懒得争论谁是谁非,“那三个人的遗体应该都从应思佳和杜静宜的手里过了一遍,没错吧?”   陈宁道:“那当然,这里正儿八经的护士就她们两个。”   “现在的问题是沈丽芹是自杀的,其他两个人呢?”辛心道,“苗美芬和周淑文,她们是怎么死的?”   陈宁道:“管她们怎么死的,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陈哥,你怎么还不明白呢,”辛心假装着急,“今天要不是我们把申家父子带来,你猜那轮椅会冲谁来?!”   陈宁懵了。   辛心继续从旁加火,“我那天就跟你说闹鬼闹鬼,你非不信。”   “我跟你说了吧,我差点从窗户里摔下去,幸好钟正卿把我魂给叫回来了,你今天也看到了,那轮椅是不是从窗户里往下跳?”   “我跟你说,那三个老太婆真变成鬼了,她们就是想报复害她们的人,我们首当其冲,就是她们报复的对象,除非我们能给自己找到替身,她们真正恨的人。”   辛心一通说辞把陈宁说得一愣一愣的。   陈宁道:“你怎么知道,她告诉你的?”   辛心道:“我自己琢磨的,今天晚上已经证明了,我的办法有用。”   陈宁不吭声了。   辛心知道他刚才的那番话已经在陈宁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这些话前后基本全都应验,亲眼看见今晚场景的陈宁不得不信,只是还需要时间接受消化。   过了一会儿,陈宁道:“那我们是不是还得把苗美芬和周淑文的家属也骗来这里,让她们出气啊?”   “沈丽芹最恨的是她这个老公和继子,可是苗美芬和周淑文就未必了。”   辛心大致说了下苗美芬和周淑文家里的情况。   苗美芬家里情况复杂,她被送到养老院很难说是谁造成的。   周淑文就更不用说了,只有无奈二字。   “苗美芬那个身体,她连自己服药都困难,怎么自杀?周淑文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来了几个月了,你见过她清醒的时候吗?”   辛心的发问让陈宁陷入了沉思,几分钟后,陈宁终于回过味了,“你的意思是有人杀了她们?!”陈宁马上提高了声调,“她们在养老院里,谁杀她们?”没等辛心回答,陈宁自己又往前推了一步,“你是说养老院里有人杀了她们?!”   辛心等了一会儿,陈宁只喘不说话,辛心这才道:“事情还没查清楚,我们不好下结论。”   “这有什么不好下结论的?”   陈宁声音急促道:“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八百年都没外人来,除了养老院的人,还会有谁?”   的确,辛心也怀疑,养老院的古怪不言而喻。   “陈哥,”辛心道,“你比我们两个早来这儿,你觉不觉得这里很奇怪?”   陈宁又不吭声了。   养老院的古怪之处不言而喻,每个身处其中的人都能感觉到,只是他们默契地不谈论这些。   “陈哥,7楼是我们三个负责的,咱们迟早都要上去巡逻,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除非辞职,”辛心故意道,“这里的工作条件我们在别处可找不着,要是陈哥你有门路,你带带我们,我们一起跑了得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什么新美养老院里的工作人员能够忽略那些奇怪的地方在这里干下去?不就是冲着这里的待遇来的吗?   而且这些人大多又懒又馋,能力匹配不上欲望,这儿的工作已经是他们能找到的最合适的了。   “有门路,谁会在这儿干,”陈宁嘟囔道,“连个电视都看不了。”   辛心推了下陈宁的肩膀,“我听说应思佳她们那屋有电视剧。”   陈宁“啐”了他一口。   陈宁对应思佳有意思,这是整个养老院都公开的秘密,应思佳对陈宁也不像对别的男护工一样完全不假辞色,多少也给了陈宁一点希望。   “那我们……”陈宁语气犹豫,又慢慢坚定下来,“我们得找出杀害苗美芬和周淑文的真凶,才能保住自己一命,也保住这里的工作?”   辛心在心里喊了声“好!”,镇定道:“嗯。”   陈宁深深地叹了口气,“怎么摊上这事了,”他说着看向钟正卿,“你怎么不说话?”   钟正卿在旁一直沉默着,辛心都快忘了他的存在,他也转向钟正卿,钟正卿道:“被吓懵了,还没缓过来。”   陈宁嗤笑一声,“你刚才可不像是被吓着,我看你挺猛的,还敢和鬼正面刚呢。”   辛心这才想起什么,忙道:“钟正卿,你手。”   “手没事,”钟正卿道,“皮肉伤,”他抬眼,“要是有药就好了。”   屋里虽然黑,陈宁也依然准确地接收到了钟正卿的目光。   陈宁神情略一犹豫,“那我……去找思佳要点药?”   陈宁出去了。   辛心趴在门口,看着他往应思佳的宿舍走了过去。   陈宁敲了两下门,宿舍门打开,陈宁在走廊上左右张望了一下,走进了宿舍里。   辛心关上门,回头对钟正卿道:“可以啊你,话不多,一说就说到点子上。”   钟正卿笑了笑,“你刚才忽悠的时候,我就在偷偷地学。”   “学吧,”辛心语气略微沉静下来,“希望你以后用不上。”   钟正卿低声道:“你刚才哭了。”   “……嗯。”   辛心解释道:“我想到沈丽芹的结局,为她感到难过。”   “她至少也算是报仇了,”钟正卿道,“如无意外,未来申家父子将会和她死前的那段时间一样失去行动能力。”   辛心道:“可是他们至少还有沈丽芹的房子傍身,不会像沈丽芹那样,最后的日子过得那么艰难痛苦。”   “谁说的?”钟正卿微笑道,“父子两个只有一套房子,你说他们该怎么分?”   辛心立即豁然开朗,财产对于过分贪婪的人来说有时不是馈赠,而是吸引他们堕入地狱的门票。   这么一想,辛心的心情好了一点,他这个人价值观朴素,恶有恶报是他期望的世间规则之一,只是沈丽芹还是死得太可惜了……   “现在陈宁,我们已经争取到了,陈宁和应思佳熟悉,我们应该很快能够通过陈宁打通应思佳那边,这样我们就能知道死者遗体的情况,说不定还能知道她们具体的死因。”   辛心振作精神,把注意力集中在任务上。   现在任务他们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希望也能这么顺利。   “陈宁和应思佳的关系真的好到了那份上吗?”钟正卿持怀疑态度,“我们是不是该做两手准备?”   辛心沉吟道:“新美养老院的核心人物是吴梦岚,她肯定知道许多有关这里的秘密。”   钟正卿道:“吴梦岚为人谨慎严苛,我们恐怕很难突破。”   “再狠的狠人,难道还能狠过鬼?”辛心自己说完,又轻叹了口气,“好像是能。”   经历过多次任务,辛心已经见过不少比鬼还狠还恶的人,就是那些人把人变成了鬼。   钟正卿拧起眉,“吴梦岚对那两个女护工一直都特别关照,这里面会不会也有什么利益交换?”   辛心道:“你的意思是两个女护工肯定也知道些什么?”   宿舍门“咚咚”一声,辛心和钟正卿转头,陈宁推开门,语气小心,“吴姐找我们过去。”   吴梦岚的宿舍开了灯,一盏幽黄色的台灯,手边还摆着一个染血的手电筒,吴梦岚低着头正在翻阅工作日志。   “陈宁,这手电筒是你的吧?”   “是,吴姐,是我的,陈姐,是这样的,我本来正要上去巡逻,碰上了707的家属,他们说想来找东西,就问我借了手电筒用。”   吴梦岚抬眼,神情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她微微一笑,道:“陈宁,不错啊,变热情了,知道对家属客气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别说陈宁了,就是站在一旁的辛心都不由夹紧了屁股。   吴梦岚的威严在整个新美养老院里是无人敢置喙挑战的存在,有传言说吴梦岚是大老板的情妇,至于大老板是谁,他们这些底层员工谁都不知道,新美养老院的核心管理层都在小黄楼里,平时从来不到小白楼。   而吴梦岚是唯一连接小黄楼和小白楼的人物。 第312章 养老院 病人   吴梦岚晾了三个人十来分钟, 她什么话也没说,自顾自地干自己的事, 他们三个人也都不敢说话,不敢离开,只能原地“受刑”。   吴梦岚不轻易叫人谈话,一旦被她叫到办公室,轻则训斥罚钱,重则被逐出养老院。   今晚七楼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万一吴梦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他们三人赶走,那辛心和钟正卿的任务基本就凉一大半了,这十分钟, 辛心背上流的汗不比刚才撞鬼少。   “陈宁,”吴梦岚再次点名,“三个人当中你年纪最大, 来我们这时间也最长, 也算是小组长了, 有些话我也不想和你多说, 你自己掂量掂量。”   陈宁诚惶诚恐地应了一声。   “林同春, 钟正卿。”   被点到名的辛心和钟正卿看向吴梦岚, 辛心尽量摆出一副老实受教的样子。   吴梦岚道:“前天晚上你们说707闹鬼?”   辛心语气紧张, “吴姐,是真的。”   吴梦岚道:“刚才707出事了, 你们知道吗?”   辛心道:“不知道,我们刚回来不久, 一直在宿舍里躺着,”辛心指了下陈宁,“刚陈哥下来, 我们没聊几句,吴姐你就把我们叫上来了,我们就听到了个动静,还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吴姐,该不会707又闹鬼了吧?”   吴梦岚没回答辛心的问题,反问道:“你们聊什么呢?”   辛心看向陈宁,陈宁木着脸,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我们在聊……”辛心挠了挠头,对吴梦岚尴尬地笑了笑,“……就是那点事儿呗。”他再次看向陈宁,脸上颇有些不好意思,他对上吴梦岚的视线,吴梦岚依旧神情冷静地盯着他,不给他蒙混过关的机会。   辛心放下手,刚才那几秒他已经想好了说辞,“就是聊了聊思佳姐。”辛心越说越小声,看上去很心虚的样子,因为吴梦岚一直严禁他们和两个女护工接触。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养老院这么大点地方,这么几个人,也压根不存在什么秘密,陈宁对应思佳的好感和追求,全养老院也都知道。   应思佳对陈宁的态度也还行,可能因为两人私交不错,所以吴梦岚也没管。   应思佳的宿舍就在吴梦岚隔壁,陈宁去找应思佳说话,吴梦岚不可能不知道,所以辛心决定赌一把。   吴梦岚的视线在几秒后收回,她淡淡道:“七楼现在暂时封了,从现在开始,你们不用再负责七楼,等我重新安排工作,”她略带警告地看向三人,“接到新工作之前,不要乱跑,陈宁,你能管好你的组员吗?”   突然升了个职的陈宁忙不迭地点头,“没问题,吴姐。”   三人有惊无险地撤出了101,谁也没说话,回到107后,陈宁先开口,“刚差点没吓死我,我以为我们完了,要走人了。”   辛心道:“不是吧,陈哥,你平时看着多镇定一人,看不出来啊。”   陈宁也不说了,直接往床上一躺,“我不行了,我今天晚上太累了,让我歇歇。”   辛心本想问陈宁和应思佳说了什么,可看陈宁的态度,他应该是心里也有计较,需要一点时间思考,辛心决定等到明天再问。   等到三人都躺在床上,在黑暗中开始休息时,窗外传来动静,三人几乎同时坐起,在沉默中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地凑到了窗户旁。   保安抬着担架正往外走。   虽然天很黑,三人看不清担架上的人,不过用脚趾头想想也该知道上面的人是谁。   申家父子的惨状再次回到辛心的脑海中,他和陈宁所说的也并非全是胡诌,如果他们还要上七楼,就极有可能再度撞鬼,他们这三个人就算罪不至死,也活罪难逃。   陈宁往后退了半步,“要是我们找不到凶手,也会是这样的下场吗?”   不,他的下场会更惨。   辛心道:“没事,不行就跑,大不了换个工作,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陈宁突然忸怩起来,“那思佳怎么办?她们会不会也对思佳不利?”   辛心道:“那你带思佳姐一起跑。”   “这不太可能吧,”陈宁倒还算是有清醒的认知,“思佳怎么可能跟我跑。”   “那只能我们留下了。”   “……”   “先睡吧,”辛心道,“从现在开始我们没事干了,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自救。”   三人重新躺回床上。   不大的宿舍里,三个大活人,再加上是在夏天,不管怎么说,安全感应该还是有的,然而辛心依旧辗转反侧,无法安眠。   已经是进入任务的第三天晚上了。   如果“他”在的话,哪怕排除万难,“他”也一定会出现的。   “他”是解除危机,找到杀意的来源了吗?   辛心侧着身,面向墙壁,在现实中他们不曾相遇,现在在任务里也分开了。   ……他们不会再也见不到了吧?   隐秘的恐慌涌上心头立刻被辛心强行压制下去,他不能沉溺在这种情绪里,会影响他在任务里的发挥。   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会有希望再相见。   *   养老院的清晨是安静的。   护工们到点起床,去食堂吃饭,昨晚发生的怪事没有引起广泛的讨论,也可能是众人都不敢讨论。   养老院对护工的管理在这方面很严格,他们不干涉护工对老人的照顾等日常工作,但是不允许众人乱跑胡说。   辛心能够感觉到今天食堂的气氛还是和往常不一样。   三人沉默地吃着早饭,陈宁忽然扭头,“看什么看?”   他语气很冲,几个盯着他们看的人随即移开了视线。   辛心道:“算了,陈哥,别理他们。”   陈宁没好气道:“盯着我们看个没完,好像我们快挂了似的。”   新美养老院里的护工们平时作威作福,除了受养老院最基本的管束外,工作上毫无约束,陈宁三人绝不是下限,对老人更差的也不在少数。   陈宁之前有句话说得没错,这楼里哪个月不死人?说得更直白一些,这养老院里谁的手上没死过人?   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   死亡在养老院外的世界里或许是件大事,而在这里,死亡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而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   昨天晚上申家父子的惨状和轮椅跳楼的奇景一定会在众人心中掀起波澜。   闹鬼的传言就算吴梦岚想堵,也不可能真的堵住每一个人的嘴。   沈丽芹死了,变成厉鬼对付申家父子,那他们手上死过的老人呢?会不会也有一天来找他们?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辛心曾经在第一个世界里见过,当时小云楼里闹鬼,那些员工们也是差不多的反应,这种恐惧是可以被利用的。   三人吃完早饭回到寝室。   没等辛心问,陈宁就开了口,“我和思佳的关系没你们想得那么好,我问了,我问她周淑文和苗美芬是怎么死的,她没告诉我。”   等了一晚上,就等来这个?   辛心在心中悄悄审视陈宁的神情,来判断陈宁是否说谎。   答案只有是与否。   如果陈宁没说谎,那他们就必须给陈宁想办法出主意再尝试突破应思佳。   如果陈宁说谎了……陈宁为什么要说谎?除了要保护应思佳外,辛心想不到第二个理由,那就说明那两人的死和应思佳有关!   无论如何,应思佳和杜静宜非常重要,他们至少要突破其中一个人的口供才能继续把案情推进下去。   “你怎么跟思佳姐说的?”辛心道。   陈宁道:“我也没跟她说上几句话,马上不吴梦岚就来找我了嘛。”   钟正卿敏锐地捕捉到了细节,“吴梦岚去找你,去102找你?”   陈宁神情隐晦地看向两人,点了点头。   “看来杜静宜和应思佳一直都在吴梦岚的监视之下。”钟正卿道。   陈宁不冷不热地一笑,“你真觉得是只有她们两个吗?”   辛心听出了陈宁的言下之意。   整个新美养老院的护工可能都在吴梦岚的监视范围之内。   对于护工们的工作不关心,却对他们的言行管控严苛,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辛心道:“陈哥,你比我们两个来得早,你知道养老院的老板到底是谁吗?”   陈宁摇头,“不知道,我听说是个黑道大哥,要不然这片他怎么罩得住?对了,那个吴梦岚可能就是大哥的女人,大哥不常来,吴梦岚帮他看场子。”   “那个大哥是不是在小黄楼里?”钟正卿道。   陈宁还是摇头,“小黄楼我没去过,不清楚,那地方不是什么人都让去的。”   辛心道:“思佳姐总去过吧?”   陈宁道:“她肯定要去啊,她要去照顾病人。”   辛心更奇怪了,“养老院对老人们都压根不在乎,为什么照顾生病老人那么细致呢?我记得苗美芬也是,她是定期要去小黄楼做透析的吧?”   “怕人病死?”陈宁说完,自己都乐了,“这不可能啊,他们还怕死人?”   新美养老院在辛心看来就是老人的坟墓,无论是把老人送来养老院的大部分家属还是养老院自身,都是参与围剿的猎手。   生了病的老人理论上来说应该死得更快,为什么养老院一面放任护工苛待老人,一面又雷打不动地要帮疾病缠身的苗美芬定期透析呢?   林同春的记忆中偶尔会看到保安推着轮椅送苗美芬回小白楼,两个保安前后搭档才能把轮椅抬起来把人抬上七楼。   养老院的保安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大多五大三粗满脸横肉,搬运的时候也都是一脸不耐烦,恨不得直接把苗美芬从轮椅上摔下去。   林同春匆匆一眼,只看到耷拉着脑袋靠在轮椅上的苗美芬闭着眼睛,面黄肌瘦,仍是一副凄惨的病容,心想这费劲治疗什么。   “一上午,从小白楼去小黄楼治疗的病人一共十二个。”   三人躲在小花园里偷窥了一上午,辛心做了笔记,“从早上9点开始,就没停过。”   然而奇怪的是——“病人去了,”辛心看向两人,“两个女护工却没去?”   一上午,他们就光看见保安运人了,应思佳和杜静宜根本没露面,中间辛心让陈宁去打探了下情况,两个人都在宿舍里。   “难道小黄楼里还有护士?”陈宁道。   辛心想起新美的医院资质,他禁不住看向钟正卿,钟正卿神情凝重,看上去也正在思考,“小黄楼的保安不在我们那边食堂吃饭。”   没错,新美养老院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对于两栋楼的人员采取了彻底隔离的态度。   小黄楼内部另开了个食堂,两边几乎完全没有交集。   “走,”钟正卿道,“从后面绕过去,看看他们的食堂,就知道他们那到底有多少人了。” 第313章 养老院 重大线索   小黄楼的外部形态是个长方形, 食堂位于这个长方形的右上角。   根据那天晚上辛心和钟正卿夜闯小黄楼没有第一时间被逮的情况,辛心判断小黄楼的周围应该没有监控。   就算有, 他们也只能冒险了。   为了避免被一窝端,辛心规划了路线。   “陈哥,你守在靠近小花园的这个位置,万一有人过来,你想办法挡着点。”   “钟正卿,你守在小黄楼侧面这里,我去食堂后面看情况。”   陈宁没什么异议,钟正卿神情严肃,“这里手机没信号, 万一哪边出了问题,怎么办?”   “大家各自随机应变。”辛心道。   钟正卿道:“我是说万一遇上危险,怎么办?”他视线紧紧地盯着辛心, “尤其是你, 如果你撞上那边的保安, 怎么办?”   陈宁在一旁道:“是啊, 林同春, 那边的保安可都不是吃素的。”   辛心当然知道, 新美养老院这个地方不简单, 那几个保安身上的气息,他们上午远远观察, 都觉得是带着煞的。   万一碰上,如果起了冲突, 危险系数极高。   辛心道:“你们放心,其实我略通拳脚。”   陈宁:“……”   钟正卿:“……”   陈宁看向钟正卿,“你手怎么样了?”   “已经包好了, ”钟正卿道,“不碍事。”   陈宁和钟正卿看向辛心,“不如让钟正卿去食堂探路?”   辛心:“……”   他的战斗力难道还不如一个伤员吗???   早上钟正卿的伤口是辛心给处理的,钟正卿昨天晚上那一拳打得快要见骨,辛心看着都疼,都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忍了一晚上没喊的。   “能别闹了吗?”辛心道,“就算不相信我的武力值,也得相信我跑路的眼力见和忽悠能力吧?他们那边少说也有十几个保安,我傻啊,我一个人和他们正面刚?”   “倒是你,”辛心毫不客气地批判钟正卿,“你当你是超级赛亚人啊,跟鬼都敢来两拳,太不稳重了。”   钟正卿虚心接受批评,“下回我会记得先忽悠。”   “总之,今天的计划就这么定了,”辛心斩钉截铁道,“大家各自站好各自的岗位,随机应变,记住,安全第一,”他盯着钟正卿,“千万不要冲动。”   钟正卿笑了笑,受教地点头,“好的。”   三人直接从宿舍窗户翻窗出去,陈宁最先停下,对钟正卿和辛心道:“你俩小心。”   辛心和钟正卿点了点头,直接从花园的松树林穿过去。   现在是正中午,三人先去小白楼的食堂快速吃完了饭,免得被人发现他们中午没有去食堂,又引起人的怀疑。   大部分人都还在用餐,新美养老院外部很安静,在阳光的映衬下,小黄楼还显得有几分温馨,辛心和钟正卿顺利地从侧后绕了过去。   大白天的,小黄楼二三楼的窗帘还拉得紧紧的,这给两人的潜行提供了大大的便利。   至少钟正卿到位置,还没有发生任何异常。   “我现在过去他们食堂后面查看一下,”辛心嘱咐道,“你在这儿接应,我差不多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之后我要是不回来,你就回去。”   “回去?”   “是,回去。”   辛心道:“这个任务提交的时候是直接读取我们的意识,我们只要有一个人完成任务,然后互通有无,任务就成功了,如果我被困住,千万不要想着来救我,一定要记住任务第一。”   钟正卿没说话,只默默地看着辛心,辛心担心钟正卿会突然犯浑,追问了一次,“记住了吗?”   “记住了。”   辛心放心了,拍了下钟正卿的肩膀,猫着腰贴着墙面向建筑物尽头拐角处的食堂走去。   正是用餐时间,辛心贴在墙角惊讶地发现里面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食堂锅炉轰隆作响,应该是正在开饭,那说明里面不是没人,而是这栋楼的隔音效果好得出奇。   小白楼的墙和纸一样薄,一点风吹草动,整栋楼的人都能听得见,老人呻吟不适的声音常常一整天都不停歇,让人睡不好觉。   护工们都说能少喂就少喂点,没力气他们叫唤的声音就小了,也不能一口都不喂,倒不是怕把人饿死担责任,而是怕补进来的新人更难搞。   新美养老院绝对是个全员恶人的地方,在这种地方作为特殊存在的小黄楼会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辛心一路躬身走到了食堂的窗户下面。   这是一楼唯一一扇没拉窗帘的窗户。   从窗户这个位置,辛心能隐约听到有人交谈的声音,只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辛心只能放弃偷听,继续往前。   食堂有个上锁的后门,后门旁一排水龙头和两个半人高的垃圾桶散发着淡淡的臭味。   辛心蹑手蹑脚地过去,掀开垃圾桶查看,里面毫无意外是食物垃圾,辛心观望四周,从地上捡了根树枝伸入垃圾桶继续翻检,很快就发现了黄色的垃圾袋,辛心拨弄了几下,发现垃圾袋上面有很明显的医疗废物的标记。   是医院的垃圾?   辛心用树枝捞了两下,没捞动,把树枝往旁边一扔,一只手扒着垃圾桶边缘,一只手往里面够那个垃圾袋,他所有心神都在那袋垃圾上面,等意识到似乎有人正在开门的时候……已经晚了。   *   陈宁一路小跑过去,看到钟正卿人后,立即放慢脚步上前,“诶,怎么样啊?快半个小时了。”   钟正卿盯着拐角方向,低声道:“还没回来。”   “不是说好半个小时吗?”陈宁道,“该不会……出事了吧?”   钟正卿眉头轻皱,林同春走了之后,他就开始拿手机计时,手机上时间已经走了五十五分钟,还在一刻不停地走。   “还差几分钟。”钟正卿道。   陈宁道:“别管差几分钟,我们两个先回去,宿舍里一个人都没有,吴梦岚要是来查寝,我们就全完了!”   “没那么容易完,”钟正卿扭头道,“你先回去,如果吴梦岚找来,你想办法搪塞一下。”   “那你呢?”   钟正卿没有回答。   陈宁一下懂了,手往钟正卿肩膀上搭了上去,“兄弟,你不至于吧,你什么时候和林同春关系那么好了?”   钟正卿道:“陈哥,去探路的是你,我也不会就这么走了的。”   陈宁看着钟正卿,轻叹了口气,“你要这么说,那我也不能走了。”   “不是,”陈宁马上又恢复理智,“我们加起来一共就三个人,他们这里至少十几个保安,你能一打几?”   “没说要硬拼,看情况再说,”钟正卿的语气也很冷静,“你必须得回去,如果我们两个都回不来,陈哥,靠你了。”   陈宁懵了,“靠我?”   “应思佳能进出小黄楼,”钟正卿压低声音道,“我赌他们不敢杀人,时间到了——”   陈宁没撒手,死死地按住钟正卿的肩膀,“说得对,我也赌他们不敢杀人,既然这样,那你还去什么去,林同春死不了!”   钟正卿抓了陈宁的手拉开,“如果我们安全,天黑之前,我们会回宿舍和你会合。”   钟正卿选择和辛心一样的潜行方式,很快就抵达了拐角处附近,他往后看了一眼,陈宁已经走了,这让他放心不少,后背贴在墙上,原地听了几分钟动静后,钟正卿果断探脸出去。   食堂后门口有两人正在交谈。   站在屋槛上的是名保安,下面插着口袋的正是应思佳。   保安脸上带着笑,应思佳低着头姿态回避,显然是对对方的骚扰不胜其烦,又没办法直接拒绝,只能勉强应付。   林同春呢?钟正卿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再转过去就是小黄楼的正门,小黄楼的正门斜对着保安亭,如果林同春从这个方向离开,保安不可能不发现林同春。   钟正卿看向保安背后的食堂门。   食堂后门是一整面的银色金属,肉眼可见的结实沉重,距离很远,钟正卿看不清门锁的样式,也能大概推测这样的门会搭配一把怎样结实的锁,林同春单枪匹马混进去的概率几乎为零。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林同春被发现了,人已经被困住了……   不,不对。   钟正卿看着保安一脸轻松地还在和应思佳说话,似乎还想动手动脚,应思佳终于毛了。   “我叫吴姐了!”   保安听到吴梦岚的名号,忙举起手,见好就收地嘻嘻笑了笑,转身进了食堂。   门沉重地关上,应思佳扭头,钟正卿及时收回脸,只小心地露出一只眼睛观察。   应思佳过去拧开门,开了又后退把门关上,转身走向并列的两个垃圾桶,掀开了其中一个垃圾桶盖子。   “出来吧。”   辛心满身狼狈恶臭,想从垃圾桶里爬出来,又没地方借力,又不敢闹出什么大动静,尝试了几次未果,正窘迫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时,胳膊忽然被人从侧后拉住了。   辛心回头。   “出来,”钟正卿道,“我扶着你。”   辛心借了钟正卿的力道从垃圾桶里出来,应思佳退到了半米之外,她看着两人,冷冷道:“我是看在陈宁的面子上,我不管你们来这儿干嘛,我劝你们最好别再干这样的蠢事。”   “谢谢。”辛心先诚恳地道了谢。   刚才他听到有人开门时,已经完全来不及也没地方躲了,只能徒劳地往垃圾桶旁边蹲一下,但是垃圾桶根本挡不住他。   万幸,开门的是应思佳。   应思佳看到辛心后先是一愣,随后警惕地向后看了一眼,关上了门,对辛心道:“快,躲起来!”应思佳果断地指了垃圾桶,“进去!”   这才让辛心逃过一劫。   “思佳姐,”辛心道,“你知道些什么,对吗?”   应思佳道:“我知道什么与你们无关,你们聪明的话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赶紧回去,也转告陈宁,让他也不要再来问我,我无话可说,你们赶紧走,再不走我叫人了。”   “行、行,我们马上走。”   辛心看向钟正卿,“走。”   钟正卿拉着辛心的胳膊果断往回走。   两人都走得很快,到了拐角处,辛心才偷偷对钟正卿道:“我发现了重要的线索,那个垃圾桶里有几个医疗废物袋,但是很奇怪,里面就只是普通的生活垃圾,我怀疑这个一层,不,是‘新美医院’压根就不存在。”   听到重要线索的钟正卿眉头仍然皱得很紧,辛心看他的表情,连忙往旁边挪了挪,“不好意思,臭到你了。”   钟正卿扭头,看了辛心一眼,神情隐约要是要叹气,拽着辛心胳膊的手一用力,直接又把人拉了回来,“不臭。” 第314章 养老院 前科   “一楼除了正门, 就食堂后面还有个后门,估计整个小黄楼的垃圾全都倒那两个垃圾桶里面。”   辛心边快速冲水边道, “那小黄楼的人比小白楼要少啊。”   钟正卿守在浴室门口,视线留意着四周,背靠着墙和里面的辛心说话,“你说里面没有真正的医疗垃圾?”   “对,我悄悄翻过了,没有任何医疗垃圾,奇怪,苗美芬不是隔几天就去小黄楼做透析吗?今天他们又抬了那么多老人过去,不是去治疗的, 是干什么去的?”   钟正卿道:“应思佳似乎了解内情。”   “她肯定知道,”辛心道,“她说看在陈宁的面子上不揭发我们, 看来她对陈宁也是有感情的。”   辛心终于把身上的脏污给冲洗干净, 万幸这是夏天, 清洁起来比较快, 他刚穿好衣服, 钟正卿就从外面闪身进来, 辛心一头湿发傻傻地看他, 钟正卿来不及解释,直接抓起地上辛心脱下的脏衣服卷起来直奔浴室后面的窗户, 拉开窗户往外一扔。   “钟正卿……”   “吴姐、吴姐,你相信我……”   外头走廊的声音传来, 辛心立刻掐住了话头,钟正卿也赶了回来,拉着辛心的胳膊往里面走, 一面拧开水龙头,一面自己脱衣服。   辛心立刻领会到了钟正卿的意思,也赶紧把上衣脱了,他身上穿的牛仔裤和换下来的那条差不多,上衣T恤也是白的,就是花纹不同,也许会被看出来。   两个人刚脱完衣服,吴梦岚和陈宁走了进来,见两人站在浴室水龙头旁边都脱了上衣,钟正卿一只手还搭在辛心肩膀上,两人双双愣住,陈宁反应更快,马上拉了吴梦岚出去。   “吴姐……”   辛心和钟正卿在浴室里都能听出陈宁语气中的尴尬。   “你看这事闹的,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他们俩去哪了……”   吴梦岚没说话,一会儿高跟鞋声音哒哒响起、逐渐远去,陈宁转回浴室,钟正卿和辛心没动,两人神情都很紧张,陈宁道:“走了。”   辛心这才松了口气,赶紧把落在手腕上的T恤又往回套,“没事吧陈哥?”   “没事,”陈宁道,“被你算中了,突然跑来查我们岗,我装傻充愣硬拖住了她一会儿,她不知道是得到情报了,还是就是怀疑我们,直奔小黄楼去,幸好你们在这儿。”   钟正卿也穿好了衣服,从浴室墙翻出去把辛心的衣服捡了回来,辛心连忙过去搭了把手。   “你小心手。”   “没事。”   陈宁道:“你俩什么情况,没被那边抓到,查到什么了吗?”   辛心道:“陈哥,我其实是被抓了的。”   陈宁瞬间惊呆了。   辛心补充,“被思佳姐。”   三人没在浴室多停留,回了宿舍。   陈宁拉了凳子,三个人几乎是头碰头地说话,辛心把应思佳救他一次,和她所说的看在陈宁的面子上那些话都复述了一遍,他留了个心眼,没和陈宁说他在垃圾桶里面的发现。   陈宁听着,脸上神情复杂,搓了下手,低声道:“思佳心里还是有我。”   辛心:“……”   “是,”辛心道,“思佳姐心里有你,所以,陈哥,你更该查下去了。”   陈宁看着辛心,眼神当中似乎还没彻底明白辛心的意思。   “这地方不对劲,吴梦岚把思佳姐和那个杜静宜管得死死的,里面肯定有猫腻,707那三个老太身体都不至于要死吧?那么一下子全死了,尤其那个苗美芬,思佳姐隔三岔五就去小黄楼给她做透析,你联想联想,不觉得瘆人吗?”   辛心话语里的暗示意味已经足够强烈,强烈到让陈宁都变了脸色。   养老院里这些人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不至于真的亲手沾上人命,辛心想这已经足够刺激陈宁的神经了。   “陈哥,我觉得咱们得跑。”   辛心这话一出,不仅陈宁,钟正卿也看向了他。   “这地方真不能待了,我们带着思佳姐一起跑吧。”   “哪那么容易……”   陈宁艰难道:“我们倒是简单,吴梦岚压根就不在乎,走了再招人就行,思佳恐怕没那么好走。”   辛心短暂沉默,给陈宁一点发酵内心恐慌的时间。   陈宁同样不是省油的灯,想要逼迫全心全意地加入他们,就必须给他提供充分的动机。   除了那可能的被鬼找上门之外,应思佳就是陈宁的软肋。   陈宁弯腰,双手捋了下短短的头发,“他妈的,要是早点跑就好了。”   “不存在早点还是晚点,”钟正卿泼冷水,“吴梦岚把两个女护工管得死死的,她们想跑,没那么简单。”   “那怎么办?”   陈宁抬头,语气暴躁,眼神中也流露出凶狠的意味,辛心知道,陈宁这才终于真正被打动了。   “得想办法,”辛心盯着陈宁,“让吴梦岚愿意放人。”   “开玩笑!”   陈宁立即道,“那个老女人阴得很,她已经起疑心了,怎么可能放我们和思佳走?”   辛心道:“无论什么人都有弱点,吴梦岚帮人办事,她也不希望自己办的事暴露吧?”   陈宁阴沉着脸,“你的意思是那个老太婆可能是她弄死的?”   辛心摇头,“我不知道,但是这里绝对有问题,你想想看养老院收费那么低,给我们工资福利却不差,他们哪来的钱养着我们这帮不干事的?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陈宁想不通,“你意思是这些老头老太……不是,他们值什么钱啊?他们家里人都不管他们,就算把他们扣在这当人质,也没人给他们付赎金啊,都巴不得他们死。”   这一点也是辛心到现在为止都想不通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新美养老院不是专门为707的三位老人建立的,707的三位老人也不是第一批死在新美养老院的人,假设三位老人的死与养老院有关,那么养老院到底出于什么动机杀人呢?   “也许有人给养老院提供资金,让他们收集老人?”辛心暂时也只能这么想了,除了变态的杀人癖好,他实在是想不出另外的杀人动机。   陈宁对此表示很无语,“什么人这么变态啊?”   钟正卿一直都没什么太多话,这时却给出了自己的意见,“我觉得不太像。”   辛心抱着手臂看向钟正卿,“为什么?”   “这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能够支撑得起这么一家养老院,幕后的人手里资源应该不少,老弱病残和妇女儿童这些比较容易获得和控制的被害者应该无法满足这种人的欲望。”   辛心认真想了想,点头,“你分析得很有道理。”   陈宁道:“会不会是……那个,割腰子之类的,买卖器官?”   辛心道:“那些老人的器官有多少是好用的?远的不说,就说苗美芬,她身体里各种慢性病,器官有哪一个能用?而且这里实在太郊区了,腰子割了,你总得有人要吧,又不是用来炒腰花,你得马上做移植手术啊。”   最关键的是这里的医疗废物里面压根就没有医疗垃圾。   陈宁烦躁地又捋了下脑袋,“这也不对,那也不对,那到底是为什么?”   铺垫到这里,辛心才终于道:“我觉得思佳姐可能知道一些事情。”   陈宁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他神情沮丧道:“我已经问过她了,她什么都不肯说,还叫我别管。”   “这就对了,”辛心伸手握住陈宁的胳膊,“思佳姐那是不想让你陷进去,但是陈哥,就冲思佳姐对你的这份心意,你也得扛起来啊。”   陈宁面上神情天人交战,半晌,他点了点头,“对,为了思佳,我必须得支棱起来!”   陈宁不支棱则已,一支棱就吓人。   “我们把那老女人给绑了吧!”   辛心和钟正卿默默地看向对方。   “你们想,小黄楼保镖是多,可她吴梦岚就一个人,我们平时怕她,是要从她手底下领工资,咱们三个绑她一个女人还搞不定吗?到时候刀抵她脖子上,她敢不说吗?”   辛心没想到陈宁的计划这么超纲,他道:“你有刀?”   “有啊,”陈宁大方承认,“你们没带?”   辛心:“……”   他不懂到养老院当护工为什么要带刀。   陈宁看出了辛心脸上的惊讶,笑了笑,“别说你俩都真是什么五讲四美好青年啊,这里可没一个好东西。”   陈宁直接转身去自己床上,从床底下的木板里抽出了一把小臂长的西瓜刀,对着辛心和钟正卿转了转,刀上寒光闪闪,“你俩什么前科?”   辛心再次愣住,他下意识地看向钟正卿,钟正卿道:“盗窃。”   陈宁道:“前天晚上赢我钱赢那么狠,我就知道你手脚不干净,你呢?林同春。”   林同春的记忆里没有任何前科,辛心现在编也不像,只能实话实说,“我没什么前科,就是在以前单位被投诉过几次。”   “那算个屁,”陈宁嗤笑道,“没看出来我们这宿舍还有个道德标兵。”   辛心来回看了陈宁和钟正卿,“你们都有前科?”   陈宁道:“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有前科。”   辛心道:“那陈哥你……”   陈宁咧嘴一笑,“你觉着呢。”   辛心不说话了。   “瞧你吓的,”陈宁把西瓜刀放床上坐下,“这里没人真杀人放火过,把心放肚子里吧。”   陈宁有所保留,没有说他犯过什么事,整个养老院“全员恶人”的设定让辛心再次感到头皮发麻,他一直以为这些人就只是和他一样在原来的养老院犯过事而已,他想象不出把这些人收编在一块儿的人物到底想干什么。   “那思佳姐呢?”辛心提了个尖锐的问题,陈宁的眼神一下变得有悠远起来,他道:“她当然也有,”他看向辛心,“所以,我们没那么容易跑。”   所有的人都有前科,有前科的人在这里放任这些老人走向死亡,保守秘密,这里就像一个巨大的黑色水潭,这些底色本就为灰色的人身处此地,只会越来越黑,也越来越无法逃脱。   “吴梦岚下午都要去小黄楼坐镇,等过了晚上7点就会回到小白楼,”陈宁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够听见,“这儿不是闹鬼吗?到时候那就是鬼绑的她,这里又没监控,出了什么事,都有鬼担着。” 第315章 养老院 夜探   黄昏时分, 保安把上午去小黄楼治疗的老人又抬了回来,三人躲在窗户后面看情况。   “感觉他们好像没什么变化。”辛心道。   那些老人和苗美芬差不多, 基本都是已经失去了自理能力、行动不便的老人,回来的时候都闭着眼睛缩在轮椅里,跟去的时候没什么太大差别,干瘪、憔悴,一脸病容,让辛心幻视了苗美芬。   新美养老院里到处都是这样无限接近死亡的老人,如张阳兰这样身体精神都还健朗的老人不多,有几个老头身体还行,辛心有时候也会看到他们在小花园里坐着晒太阳, 不过很快就会被护工赶回病房。   陈宁道:“至少看着不像是被割了腰子。”   保安没什么表情地推着那些老人们,吴梦岚最后一个从小黄楼里出来,她个子不算高, 人瘦瘦的, 四十来岁的女人称不上风情美貌, 浑身的气场都很严肃刻板, 令人望而生畏。   钟正卿道:“你们说, 小黄楼里真的有大老板吗?”   传言新美的管理层和大老板都住在小黄楼的三层, 由于管理严格, 像林同春们这些基层员工都只和吴梦岚接触,管理层和大老板都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   保安们进了小白楼, 三人拉上了窗帘。   辛心低声道:“下午我翻垃圾桶的时候,发现垃圾桶里的垃圾不多, 这里垃圾桶三四天才扔一次,我怀疑里面可能都不超过二十个人。”   “今天一上午已经过去十二个人,再加上食堂烧菜的师傅和保安亭值班的保安……”陈宁算了算, “那里面没其他人了?”   “很有这个可能。”   所谓的大老板和管理层,大家从来都没见过,也就是口口相传,那个传说中的黑道大哥,真的就只是传说。   辛心猜测:“新美的大老板可能就是吴梦岚!”   陈宁不可置信道:“不是吧,不都说她是大老板的女人吗?”   辛心道:“我怀疑那个所谓的大老板就是吴梦岚故意虚构出来唬人的,为了压住我们这些人,你想想看,吴梦岚平时对我们管束得那么严,别说我了,陈哥,你见了她都发怵吧。”   这一点,陈宁没反驳,“这老娘们平时成天阴着张脸在楼里走来走去的,我看见她我就想起我小学班主任,谁见了不怵?”   “这就对了,大家都那么怕她,那有关她的桃色绯闻是怎么传出来的呢?”辛心道,“陈哥,你回忆一下,还有印象是听谁说的吗?”   陈宁低头想了想,摇头,“想不起来,反正好像大家都这么说……”   林同春也是听陈宁说的。   当时他还挺惊讶,因为觉得吴梦岚面相古板阴沉,不像是能做大老板情妇的样子,不过他们都爱听上位者,尤其是女性上位者的桃色新闻,所以没有人怀疑,也为能够私下里这样议论吴梦岚感到一种精神上的释放。   这个传言在整个养老院都已经成为共识,以吴梦岚对养老院众人管控的严厉程度,不会不知道他们在背后嚼舌根。   可她居然不追究?不惩罚?不阻止?   有时吴梦岚晚上会留在小黄楼过夜,这更助长了他们说那些风言风语的气焰,吴梦岚也像没事人一样。   “那如果是这样,我们要是把吴梦岚给绑了,是不是等于把整个养老院给拿住了?”陈宁语气中难掩兴奋。   辛心看着陈宁,内心陡然升腾起一股不安的感觉,“陈哥,你别忘了,我们是为活命,你可别过了,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和思佳姐的未来怎么办?”   陈宁脸色稍稍冷静下来,“嗯,你说得对,咱们是为了脱身、保命。”   “绑架这种事不能干,”辛心道,“不是有没有监控的事,陈哥,我不知道你以前犯了什么事,你既然在这儿也干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就说明你已经金盆洗手了,要退出江湖可不容易,别再踏进去了。”   这一番话陈宁看着很受用,不住点头,“那你们说现在该怎么办?”   关键点还是在应思佳和杜静宜身上,应思佳对陈宁算是有感情吗?辛心不敢确定,也许应思佳说那番话,仅仅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的同时对他们起到警告的作用。   “陈哥,你常去找思佳姐,那个杜静宜你熟吗?”   “不熟,那女的不爱说话,每次我去找思佳,她就把床帘一拉躲床里面,特不待见人的样子。”   应思佳算是新美养老院的一枝花,人漂亮性格也泼辣爽利,杜静宜剪了一头短发,很文静端庄的样子,两个女护工都不怎么搭理人,不过应思佳给人的感觉就是傲气,人不想理你,杜静宜却是有点怯生生的,似乎是不喜欢和人接触。   “陈哥,”辛心又追问道,“思佳姐以前犯过什么事,你知道吗?”   陈宁道:“她不是什么大事,跟小钟一样,盗窃。”   “那咱们这儿犯过最大事的是谁?”   “五楼那个姓谢的,就是秃头那个,抢劫未遂。”   辛心“哦”了一声,他琢磨了一下,“那杜静宜犯的事应该也不严重吧?”   “不好说,”陈宁道,“人不可貌相,而且你不觉得那小娘们阴沉沉的,跟吴梦岚有点像吗?”   林同春的记忆中杜静宜是个安静的女人,她总是低着头,双手插在护士服上衣的口袋里,不怎么和人眼神接触,偶尔四目相对,她立刻慌乱地闪躲,很怕人的样子,和吴梦岚完全就是两种类型的人。   杜静宜和应思佳,到底哪一个更适合做突破口呢?   *   可能是因为昨晚出了事,晚上的食堂显得格外安静,只有众人匆匆吃饭的声音。   辛心视线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   其实整个新美养老院的护工人不多,每层楼三个护工负责,一共六层,也就十八个护工,再加上两个护士,二十个人的规模。   小黄楼里是不是其实也就这么多人呢?   应思佳和杜静宜不在,她们一般和吴梦岚在小黄楼吃饭。   这可以说是一种特权,也可以说是一种管控。   三人吃完晚饭,去103串了个门。   这里不仅是住院的老人们,护工们之间平时也很少交流,这也是养老院的规定,倒不用吴梦岚怎么费心强调,因为这些人大多是社会边缘人士,本来与人相处交际的能力就差,不喜欢和人打交道。   出来开门的护工看到三人后很诧异,辛心站在最前面,林同春长了一张窝囊又和气的脸,“你们好。”   虽然平常不怎么交流,但是互相脸和名字还是能对得上号的。   103的三人带着狐疑不解的神情看着来串门的三人,辛心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来传递一下恐慌,“昨天晚上7楼轮椅跳楼,你们都听到了吧?”   辛心带着两个队友孜孜不倦地敲遍了每一间宿舍门,把昨天晚上三人的经历绘声绘色地向所有护工描述了一遍。   护工们反应不一,小白楼的楼板薄,其实昨天晚上7楼的动静,大家多多少少都听到了,听辛心说闹鬼,大部分人的态度和刚开始的陈宁一样嗤之以鼻,这些狠人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不信的话,咱们今晚换换?”   辛心这么一说,那些不相信鬼的狠人们又都不约而同地拒绝了。   等他们转回去的时候,应思佳和杜静宜回来了。   两个女人之间有着明显的社交距离,虽然是同寝的室友,也是养老院里唯二的女护工,但两人的关系肉眼可见的平常。   应思佳掏了钥匙开门,杜静宜跟在后面进了宿舍,两人全程一句话都没说。   辛心躲在107门缝里看着,问后面的人,“怎么样?对面三楼灯亮着吗?”   “亮着。”   辛心轻关上门,回身道:“今天晚上我们就不睡了。”   “行,”陈宁道,“反正明天白天可以休息。”   辛心轻吸了口气,“钟正卿,你有把握吗?”   “七八成吧,”钟正卿道,“从外面来看,那个锁不复杂。”   钟正卿的身份是盗贼,有传统手艺。   吴梦岚定期会去小黄楼待一晚上,护工们当然都会趁机议论,说吴梦岚是去陪大老板了,这个大老板就像是遥远的神,“它”越神秘越能让人感到恐惧。   最近养老院里出了这么多事,吴梦岚为了压住人,选择今天晚上去小黄楼拜一拜“神”非常合理。   三人一直守到晚上10点,楼里风平浪静,缺乏娱乐的地方,睡眠总是来得更早。   辛心蹲在门口,陈宁蹲在窗边,钟正卿折腾工具,三人各司其职,最后确定了吴梦岚今晚不回来。   干嘛非要绑架吴梦岚呢?   按照辛心的推理,吴梦岚就是整个新美养老院的实际掌控者,她的宿舍里肯定有线索!   上次去吴梦岚宿舍的时候,辛心就注意到了吴梦岚的办公桌,那是很常见的老式办公桌,这种办公桌通常左右两边都有柜子,左边用来放电脑主机,右边则会安装三个抽屉。   吴梦岚办公桌上没有电脑,当他们三人离开时,辛心悄悄回了下头,清楚地看到吴梦岚把桌上的考勤表放进了抽屉里。   辛心相信吴梦岚会把大部分核心的材料都放在小黄楼里保管,但是很多在小白楼方便管理的部分她带来带去反而麻烦,应该和考勤表一样都收在那几个抽屉里。   三人推开门,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   陈宁路过102,耳朵贴门上听了听,满脸温柔的微笑,随后对辛心和钟正卿做出口型,“思佳睡了。”   辛心:“……”   辛心对钟正卿挥了挥手,钟正卿开始干活。   走廊里安静得只有三人的呼吸声,其实钟正卿的动作幅度已经非常轻,可在辛心的耳中那细碎的金属碰撞的声音堪比子弹上膛,让他止不住地紧张。   陈宁贴着墙站在最后面,眼神还依依不舍地黏在102上,辛心无奈,看向钟正卿,钟正卿正在专注地开锁,吴梦岚宿舍门上的锁看来不是那么好解决。   “咔嗒——”   开锁的声音传来时,辛心禁不住露出了激动的笑容,他握住拳头,对着钟正卿刚想做个庆祝的手势,钟正卿扭过的脸上满是严肃,辛心这才发现钟正卿压根就没有成功开锁,那开锁的声音是……   辛心猛地转过脸。   陈宁和打开门的应思佳正面对面站着。 第316章 养老院 卧室   走廊里一片漆黑寂静。   四个人谁也没说话, 就这么三对一地站着,短短两分钟, 辛心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最先有反应的是陈宁。   “思佳……”   陈宁嗓音轻颤,应思佳也反应过来了,辛心看到她在黑暗中翻了个不大不小的白眼,随后轻轻把102的门关上。   陈宁伸了下手,是想拦应思佳的,应思佳直接压下了陈宁的手,从陈宁身边走过,径直站到了辛心和钟正卿身后。   辛心和弯腰的钟正卿静静地看向应思佳, 应思佳侧了下脸,垂头打量钟正卿手上的工具,给钟正卿使了个眼色, 钟正卿蹲在原地没动。   辛心看懂了, 他拍了下钟正卿的肩膀, 钟正卿看向辛心, 辛心指了下他手里的工具, 又指了指一旁的应思佳, 钟正卿抬头看向应思佳, 把手里的工具递了过去,给应思佳让开了个位置。   应思佳蹲下, 开始捣鼓开锁,大约五分钟后, 辛心听到了锁芯“咔哒”扭动的声音。   应思佳轻轻把门推开,回头看向三个大男人。   辛心:“……”姐。   应思佳自顾自地进入了吴梦岚的房间,辛心三人互相看了看, 默默跟着进去,辛心手很轻地带上门,力求不发出一点声音。   “这屋里隔音很好,”应思佳忽然开口,把辛心吓了一跳,她手里拿着手机,已经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每次那个杜静宜和吴梦岚在里面说话,我贴墙上都听不见。”   “思佳……”   陈宁上前凑到应思佳身边,“你怎么来了?”   应思佳扭头,“应该我问你,你怎么来了?”应思佳看向辛心,“我不是让你转告他,不要再趟这趟浑水了吗?”   辛心的大脑还在整理面前的情况,面对应思佳的问题,他只能讪讪地傻笑了一下,企图蒙混过关。   应思佳道:“你们现在进来了,准备干什么呢?”   辛心现在搞不清楚应思佳的立场,应思佳看上去也不像是一起做任务的人,他看向陈宁,陈宁正痴痴地看着应思佳。   “思佳姐,”辛心仍然把声音压得很低,“现在我们已经都趟进这趟浑水了。”   应思佳没搭话,把手里的工具还给钟正卿,从头上摘了个发卡去捣鼓吴梦岚办公桌的锁了。   辛心在一旁心中直呼神偷!   他看向钟正卿,钟正卿手里托着一大堆工具,神情只能说是略显尴尬。   应思佳三两下就打开了锁,辛心看她非常熟练地抽开抽屉,从抽屉里拿走了……几张纸钞?   应思佳把钱揣在口袋里,又把发卡别上,“我办完我的事了,你们呢?”   辛心没想到应思佳居然是来偷钱的……好吧,应思佳有盗窃的前科……但是……   应思佳晃了下手机,手电筒打在辛心惊讶的脸上,辛心连忙调整脸上的表情。   “你说,”应思佳转而把手电筒摇到陈宁脸上,“你们来干嘛的?”   陈宁嘴唇动了动,“思佳,我、我们、我们……出来溜达溜达。”   辛心:“……”   应思佳翻了个明显的白眼,她关了手机上的手电筒,“随你们的便,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是被吴梦岚抓到了,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辛心接了句话,“那思佳姐你呢?”   “我?”应思佳浅笑,又立刻变脸,“你管得着吗你?”   应思佳揣好手机走人,陈宁连忙跨步追了上去一把握住了应思佳的手腕,“思佳,你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沈丽芹,”陈宁低声道,“她的降压药,我没看着她吃下去。”   辛心不由在心里为陈宁叫了声好!这句话一出,就是真把应思佳给拉下水了!   果然,应思佳的背影僵住了。   “你不是说你每天都看着她吃下去了吗?!”   “我想她吃不吃也没所谓……”   “她吃不吃是没所谓,那你不能……”   应思佳的语气明显着急了起来,她甩开了陈宁的手,直接反抓住陈宁的胳膊将人扯到一旁。   吴梦岚这间宿舍是个套间,除了办公室外还有卧室和卫生间,应思佳把人拉到了卫生间,辛心站在原地听了一下,还真听不见两人说话,他胳膊推了下钟正卿,“小锁能搞定吗?”   “我试试。”   抽屉的锁比门锁好开,钟正卿三两下开了第一个抽屉的锁,露出了里面的本子。   辛心小心地拿起第一个本子,那是他们的考勤本,辛心打开手机手电筒照明,一一翻看。   考勤本里面的记录非常粗糙,也就是他们谁哪天请了假而已,辛心合上本子放进去,钟正卿打开了第二个抽屉,辛心手电筒照下去,好家伙,一抽屉全是纸钞,而且很凌乱,各种面额的都有,辛心翻了两下,居然还有一块的,怪不得刚才应思佳拿得那么熟练呢。   钟正卿打开第三个抽屉时,陈宁和应思佳从卫生间出来了。   “那是病人记录本。”   应思佳提醒道。   在辛心手放到抽屉里的本子上时。   辛心抬头看向应思佳,应思佳盘着手,陈宁站在她身后,一副俯首帖耳的模样。   “思佳姐你看过吗?”   “翻过两页。”   辛心打开,第一页是新美最初建立时收容的老人,上面时间姓名都很清晰,奇怪的是,有些老人的名字是黑笔写的,有些老人的名字是红笔写的,而所有红笔写的老人名字最后都画了个“X”。   辛心飞快地翻到最后有字的部分,双眼紧张搜寻707室那几个死者的名字。   找到了!   苗美芬(红笔)——X。   周淑文(黑笔)——X。   沈丽芹(黑笔)——X。   张阳兰(黑笔)   辛心没时间思考,先把这一页拍下来,然后让钟正卿摆正本子,他抓紧时间把每一页都拍下来再说。   应思佳抱着手臂在一旁冷眼旁观,等到钟正卿把本子放回去,重新锁好抽屉,应思佳才冷冷道:“你们真想调查这间养老院?”   辛心看了一眼手机里的内容,抬头看向应思佳和陈宁,他不知道陈宁对应思佳说了多少,他只道:“思佳姐,我们只想活下去。”   应思佳深深地吸了两口气,道:“她今天晚上不会回来的。”   辛心道:“我知道。”   应思佳道:“你们观察她很久了。”   林同春是个八卦的人,这么说倒也没错。   辛心道:“思佳姐,你经常进来这儿吗?”   “还好吧,”应思佳耸了耸肩膀,“手痒就来。”   辛心:“……”   “我想去看看她卧室。”   “去啊,又不是我卧室,不用征求我的意见。”   “……”   辛心看向钟正卿,两人默默地转向吴梦岚的卧室。   吴梦岚的卧室布置得很温馨,辛心先去摸枕头下面,没摸到什么,“这枕头是真丝的。”   不止枕头,吴梦岚的整套床品都是真丝,还是那种辛心这种土鳖一摸就知道很高档的真丝。   钟正卿拉开了吴梦岚的床头柜,床头柜里是电视遥控器和一支护手霜,旁边梳妆台上也全是贵价的护肤品。   辛心和钟正卿小心翼翼地把吴梦岚的卧室翻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   这就是间很普通的女人的卧室。   难道所有的秘密都保存在小黄楼里?   辛心和钟正卿正要离开,辛心余光扫了下那张手感绝佳的真丝床,以防他们留下什么手印痕迹,他视线一顿,对了,还有个地方没翻!   辛心打开手电筒,跪在地上看床底下,床底下空无一物,打扫得很干净,光束扫了一圈,辛心也还是没找到什么。   “走吧。”   钟正卿搀扶着辛心爬起身,等辛心站直了,钟正卿却又跪了下去。   “你干嘛?”   辛心话音刚落,钟正卿就整个人钻入了床底。   “下面什么都没有。”辛心蹲下身道。   闪光灯一闪,钟正卿从床底下钻了出来,辛心道:“你拍到什么了?”   钟正卿直接亮出手机屏幕。   一张红字黄底的符咒映入眼帘,辛心身体比意识反应更快,本能地捂住了嘴,才好险没叫出声。   “贴在床底下,”钟正卿道,“看样子贴了很久了。”   辛心慢慢挪开手,他不敢多看那个符咒,只觉得浑身寒毛直竖,整个卧室都好像阴气森森的,拉了钟正卿的手臂,赶紧往外走。   陈宁和应思佳在门外等他们,见辛心大喘粗气,陈宁好奇道:“怎么了?”   辛心没回答,一边摆手,另一只手捏了捏钟正卿的小臂,钟正卿道:“没事,刚才被我影子吓着了。”   陈宁道:“林同春,你胆子也太小了。”   辛心摇头,站直了,对陈宁和应思佳道:“回宿舍吧,在这里停留时间太长不好。”   应思佳扭头就走,陈宁跟屁虫一样跟着,辛心和钟正卿互相看了一眼,也跟着悄悄走了出去。   今天晚上的行动很顺利,返回宿舍之后,辛心就先问陈宁,“陈哥,你和思佳姐怎么说的?”   “就那么说呗,”陈宁皱着眉道,“思佳说了,沈丽芹应该就是吞药死的。”   “她和杜静宜处理了三个人的遗体,沈丽芹是心脏供血不足猝死的,症状很明显,苗美芬也是猝死的,周淑文最奇怪……”   陈宁一口气将他从应思佳那得到的信息和盘托出,“她们接到周淑文的遗体时,周淑文的遗体特别干净。”   “干净?”辛心反问道。   “是,”陈宁眉头紧皱,“思佳说像是已经有谁抢先帮她清理过了,身上特别干净,你们知道的,周淑文有老年痴呆,经常拉屎拉尿在身上,可是那天,周淑文里里外外都弄得很干净,一点痕迹都没有。” 第317章 养老院 喜欢的人   辛心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他去周淑文家时, 她儿媳妇说的那句话。   “我都好久没见过她那么干净的样子了。”   所以周淑文的遗体不是杜静宜和应思佳清理的?!   林同春的记忆里很清晰地记得那天他们和往常一样谁都没在意707的那四个老人,直到张阳兰跑出来惊呼说她的同寝全都死了。   随后养老院迅速反应, 保安过来抬走了三人的遗体。   前后大概不超过十分钟,期间除了吴梦岚进去查看了一下之外,没有任何人进入707。   所以,是张阳兰吗?   张阳兰发现了同寝的室友死去,于是帮她们清洗了身体?   等等。   辛心道:“那苗美芬和沈丽芹呢?她们身上干净吗?”   “事情就诡异在这里,”陈宁道,“苗美芬和沈丽芹身上完全没收拾过。”   辛心思索了一会儿,道:“会不会是时间太紧张了?张阳兰只来得及帮周淑文收拾?”   陈宁摇头,“思佳说特别干净, 那就是真的很干净了,周淑文平常身上多脏啊,要收拾成那样不得一两个小时起步?”   陈宁说得很有道理, 像周淑文这样身患老年痴呆的老人, 因为大小便失禁, 身上总是脏兮兮的, 她自己不会清洗, 也不会配合, 护理难度很大。   即使周淑文死了, 变成了一具尸体,老人的尸体可不轻, 要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净可是很费时费力的事。   所以只有两种可能。   一、在张阳兰发现周淑文死前,周淑文就已经死了, 并且遗体被清洗过,清洗的人会是凶手吗?   二、张阳兰撒谎了,她在呼唤众人、告知众人三人的死讯前, 她早就发现周淑文已死,并且帮周淑文清洗了遗体。   由于三人对707的老人平常都是漠不关心的态度,所以他们三人谁也想不起来那天张阳兰喊人之前,到底还有谁进出过707。   辛心展示手机上的照片,他拍下的那几页名单。   陈宁资历最老,对上面几个名字有的还有印象,很快就看出了猫腻,“红笔这几个好像都是有病的,就是常去小黄楼治疗的那些!”   果然。   辛心从苗美芬名字颜色和后面的X就隐约猜到了。   “这些人对养老院来说是特殊的……”   辛心轻声道,“他们中的大部分已经死了。”   屋内回荡着让人不安的寂静,辛心想到钟正卿在床底下拍到的那张符咒,背上立刻泛起一股宛如蚂蚁爬过的痒。   “他们这是干什么呢?”陈宁的气焰也不像一开始制定计划时那么狂了,他轻声道,“难道他们在小黄楼专门折磨这些生病的老人?”他看向辛心和钟正卿,“不会那么变态吧?”   “思佳姐怎么说?”   “小黄楼的事,她不肯告诉我。”   应思佳瞒得越紧,小黄楼就越有问题。   辛心大脑又陷入混乱,在短暂的思考之后,他抓住其中的一条线,“周淑文的名字是黑笔写的,可是她也死了。”   陈宁道:“前面也有些黑笔名字的也死了。”   “有哪个情况你比较了解的吗?”   陈宁想了想,“好像有两个也是生病走的。”   辛心完全一点头绪都没有,“钟正卿,你有什么感觉吗?”   钟正卿道:“有点困。”   辛心:“……”好吧,差不多是到后半夜该休息了。   “先休息,”辛心道,“明天再说。”   三人各自回到床上躺下,辛心照例还是难以入眠,闭着眼睛,满脑子都还是案子的事情,这是他第一次当大哥带新人,也是他最后一次任务,肩上的压力无法量化,只能转换为失眠。   沈丽芹是自杀的,吞降压药猝死。   这里已经出现了一个问题,沈丽芹的水哪来的?   是,养老院苛待老人已经到了不会提供饮水的地步,想喝水,自己去每层的公共卫生间接。   那像沈丽芹这种行动不便的人,她日常应该是只能求助张阳兰了。   当沈丽芹想要吞药自杀时,她肯定也准备好了水,也许是她提前就存好了,趁着张阳兰不在吞药自杀?   辛心双手拇指互相快速盘着。   张阳兰现在失踪了。   这也是一处疑点。   通常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当事人具备重大的作案嫌疑。   难道说张阳兰有嫌疑?   可是为什么呢?   沈丽芹是自杀的,张阳兰会不会是协助自杀?包括苗美芬和周淑文。   同为老人,张阳兰还有自理能力,她看到同寝的三位老姐妹过得如此痛苦,于是帮助三人自杀,脱离苦海?   辛心摇了摇头,总感觉不会那么简单。   新美养老院的秘密,小黄楼的秘密,吴梦岚的秘密……这些都还没有解开,任务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的。   如果“他”在就好了……   每到深夜,陷入黑暗之中,辛心总会想起“他”,想起他们初见时,那时他还很怕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天一黑就心慌,他就死皮赖脸地缠着“他”,跟“他”一块儿睡。   说来也奇怪,他靠着也还是陌生人的“他”,睡得特别安心。   辛心只能解释为“雏鸟情节”,因为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他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样事物,就是“他”的眼睛。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有让他忍不住沉下去,心也跟着揪起来的东西。   辛心胸膛起伏,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眶竟然悄然湿润了。   他居然对“他”有如此浓烈的思念?还是说这思念里夹杂着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的恐惧?   活下去,活下去就还有希望。   辛心慢慢深呼吸,努力地放空大脑。   “你们睡了吗?”陈宁的声音在宿舍里响起。   辛心没吭声,钟正卿也没说话。   辛心听到陈宁重重地叹了口气,翻身,木床跟着“吱呀”响动。   辛心原本闭着的眼睛猛然打开,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们的床底下……会不会也有东西?   这个念头一进入辛心的大脑,他就真的再也睡不着了,辛心握着手机下床,他下床的身影让斜对面的陈宁听见了,陈宁坐起身,“你没睡啊?”   辛心没说话,一言不发地往床底下钻。   陈宁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干什么呢你?”   “我找数据线,不知道是不是掉床底下了。”   辛心对面的钟正卿也坐了起来,和陈宁不一样,钟正卿很清楚辛心去床底下到底是找什么的。   很快,辛心从床底下又爬了出来,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灰。   “找着了吗?”陈宁问。   “没有。”辛心回答,脸却是偏向钟正卿的方向,让自己的队友不用担惊受怕。   “没有我借你。”   陈宁倒还挺热心,去拔了自己的充电器来给辛心,过来之后人又愣了,“你这充电器不就在这儿插着吗?”   “嘿,我说呢,我真是……”   辛心讪笑。   陈宁也笑了,“你别等会儿再拿着手机找手机。”   辛心插上手机充电,笑道:“不会的。”   陈宁没回自己床,手搭辛心床的蚊帐顶上,“所以你们都没睡,也不理我。”   “不是……”   辛心解释道:“我就是太累了。”   陈宁看向钟正卿,又看了一眼辛心,“要不,咱们今晚拼床,一块儿睡?”   “不行!”辛心想也没想就否决了陈宁的提议。   陈宁眼神在辛心和钟正卿之间游移,挤眉弄眼道:“你们该不会真的……”   “不是,”辛心再次给出否定的答案,他推了下陈宁,“陈哥,你快去睡吧,明天还有的忙呢。”   陈宁向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床上躺下,“怎么忙啊,这楼里我们都翻遍了。”   “还没有呢,”辛心躺下,“还有案发现场,我们还没真正去过。”   陈宁一听就毛了,“那不是闹鬼吗?”   辛心道:“白天可能好点。”   “可能?”   辛心没继续接话了,因为他也不知道。   钟正卿也躺了下去,“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这话我们三个说,不合适吧?”陈宁道。   “有什么不合适,”钟正卿道,“人又不是死我们手里的,沈丽芹不也听劝了吗?”   陈宁嗤笑,“那万一碰上周淑文这个老年痴呆不认人怎么办?”   “做人的时候不认人,做鬼了,说不定就清醒了呢。”   “你们两个,一个可能,一个说不定……”陈宁嘟囔道,“我就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陪你们玩命。”   辛心接话,“为了思佳姐呗。”   陈宁笑了,笑声带着爽朗的意味,“思佳是挺好的,诶,你俩有喜欢的人吗?”   辛心和钟正卿双双沉默。   “怎么又不说话了?”陈宁道,“不说话就是没有啊。”   “不是。”   “有。”   辛心和钟正卿同时开口,辛心不禁冲着床尾看了过去。   “哟,看不出来啊,林同春,你成天八卦别人,今天我也八卦你一回,你说说看你喜欢的什么人?我好像也没见你有过这方面的倾向啊。”   “……陈哥你不认识的,他……在老家呢。”   “哦,青梅竹马。”   如果把他进入任务的第一天当作生命的开始的话。   “算是吧。”   “那你在这工作,平常又没法联系,肯定很想她吧。”   辛心轻轻“嗯”了一声,他语气里流露出来的东西让陈宁不再追问,转而去拷打钟正卿。   “钟正卿你呢?你喜欢什么人?”   “我喜欢周润发。”   “……”   “……”   陈宁无语道:“睡了!”   辛心嘴角抽搐了两下,翻身捂住了嘴,他以为他今天无论如何都会笑不出来呢。   钟正卿这张嘴真是……   辛心拉上毯子盖住脸,闷闷地笑。 第318章 养老院 墓地   “又开始了。”   陈宁喃喃道。   一大早, 保安们像运货一样推着几个老人前往小黄楼。   “好像不是昨天那几个。”辛心趴在床边观察得出了结论。   钟正卿道:“是换了几个人,不过全都是名单上红笔写名字的。”   这些人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呢?   如果说是病人的话, 这个养老院的病人很多,为什么偏偏是他们呢?   辛心盯着那几个缩在轮椅里明显萎靡不振昏昏欲睡的老人,喃喃道:“患病、失去行动能力、意识不清晰……”   这是那些老人的共同点。   “吴梦岚不想小黄楼的秘密泄露,”钟正卿道,“所以特意挑选了这些人。”   应该就是这样。   “他们需要这些老人,却又不希望这些老人知道他们在干什么。”陈宁若有所思道。   毫无疑问,小黄楼就是关键地点,问题是怎么才能够混入小黄楼呢?   能够进出小黄楼的只有三种人,被选中的老人, 保安,还有两个女护工和吴梦岚。   辛心绞尽脑汁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混进小黄楼,“你们想一想, 我们有什么办法能混进去吗?”   陈宁直截了当道:“不可能。”   钟正卿倒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如果应思佳愿意帮忙的话, 我们应该有机会混进去。”   “怎么进去?”辛心急忙道。   钟正卿道:“扮成那些老人。”   保安对于这些老人都是一眼不看, 直接推着走, 应思佳和杜静宜在队伍的一头一尾, 手里拿着名册。   “应思佳和杜静宜应该是负责确认名单, 点名带人,”钟正卿道, “如果应思佳愿意帮我们,只要我们戴好口罩帽子, 提前坐在轮椅上,应该就不会被发现。”   钟正卿的这个办法听上去倒是有可行性。   那些老人当中有戴帽子的,不过戴口罩的几乎没有, 就只看那些保安用不用心思了,这里面有赌的成分,可是他们没有完全的办法,只能赌一把。   陈宁担心道:“这些老人没有好吃好喝,体重都比较轻,他们一经手就会发现吧?”   这是个问题。   辛心道:“我个子矮,人也痩,应该没问题,假如被发现,我就说和他们开个玩笑。”   钟正卿道:“那要是他们觉得这个玩笑不好笑呢?”   钟正卿的言下之意,辛心很明白,他道:“这一定是有风险的,可是……”他看向钟正卿,他想说,任务就是有风险的,他觉得钟正卿应该明白他想说什么。   钟正卿没接话,神情难说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陈宁更现实,“那万一思佳不肯帮忙呢?”陈宁苦着脸道:“思佳说了让我最好别掺和小黄楼的事。”   “陈哥,这不用你出面,”辛心道,“我去和思佳姐谈。”   陈宁道:“拉倒吧你,思佳连我的话都不听,还能搭理你?”   辛心笑笑不说话,陈宁神情怀疑,上下打量了下辛心,眼神逐渐从怀疑到不屑,脸上的神情也重新自信了起来。   辛心:“……”很好。   “思佳他们去小黄楼了,要等傍晚才回来,”陈宁道,“那我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打牌玩吧。”   辛心:“……”   “我们今天还有事。”   辛心给钟正卿使了个眼色,钟正卿跟着“嗯”了一声,虽然他也不知道在“嗯”什么。   陈宁脸上再次露出怀疑的神色,“你俩干嘛?”一副你们俩该不会真的有事吧的神情。   辛心干脆道:“约会。”   陈宁:“……”   “走。”   辛心招呼了下钟正卿,两人起身就走,陈宁手指着两人,“诶”了两声,等两人走到门口后才想起来,“也带带我啊。”   辛心甩下一句“约会,不方便”,带着钟正卿扬长而去。   门口保安对护工们的进出管理倒是不严,准确地来说,更像是懒得管,就像那些运送老人的保安一样,他们对自己的工作毫无感情。   辛心和钟正卿走出养老院大概十分钟后,辛心掏出手机,手机还是没信号,又走出了大约五分钟,手机终于开始有信号了,辛心立刻联网。   钟正卿在一旁看着辛心打开百度识图,识图那张符咒的时候,禁不住挑了下眉,“这么科学吗?”   “这不是科学,这是科技,”辛心道,“我不信那符咒是原创的,肯定哪里描的,昨天晚上你拍的图不够细节,说不定那符咒就是打印的。”   钟正卿嘴角勾了勾,眼睛里止不住的笑意。   识图之后,辛心手机里顿时满屏黄底红字的符咒,辛心道:“你看,只有一张符咒的时候挺唬人,这么多符咒挤在一张屏幕上,就有点消消乐的意思了吧。”   钟正卿点头,“是挺乐的。”   辛心一边找和图片一模一样的符咒,一边念叨道:“要是温雨在就好了……”   “温雨是谁?”   “我们以前任务里的队友,她当时也是新人,对于玄学这块领域有很深的理解,要不是她,我们早死任务里了。”   钟正卿沉默了一会儿,道:“不好意思,我的知识面不够广。”   辛心瞟了他一眼,“你有什么特殊才艺?”   钟正卿道:“唱歌算吗?”   辛心:“……”   辛心:“你不是喜欢周润发吗?”   钟正卿道:“其实我也喜欢周杰伦。”   辛心:“……”   辛心忍不住接了一句,“我看你还喜欢周星驰吧。”   钟正卿笑了。   辛心还在找符咒,“你别闲着,快打车。”   钟正卿道:“去哪?”   辛心有点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去张阳兰家再看看情况啊。”   钟正卿“哦”了一声,“我以为真去约会呢。”   辛心:“……”   在辛心横过来一个眼神之前,钟正卿就已经先举手投降了,“开玩笑的,我这就叫车。”   辛心继续搜索,在车来之前,还是没搜到完全一致的符咒,很多都有相似,就是细节上稍有不同。   道家符咒,难道……是邪教?   辛心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某个影视作品片段,献祭活人,飞升成圣。   那种毛毛的感觉又爬上了他的背脊,他摇了摇头。   “怎么了?”   辛心转头看向钟正卿,车已经来了,他道:“下车再说。”   张阳兰还是没回“家”。   辛心这回多了个心眼,向居委会打听到了张阳兰女儿一家的墓地位置,就在本城的集中墓地区域。   辛心和钟正卿水都没喝一口,直接赶往墓地。   幸好,他们这次的背景是在现代城市,管理成熟,墓地的管理员电子定位,马上就告知了两人具体的编号位置。   辛心和钟正卿过去之后发现墓地被打扫得很干净,询问才得知原来张阳兰花钱雇用了一位清洁工隔一段时间就打扫三人的墓地。   “她最近来过吗?”   “没有。”   清洁工道:“好像好几个月都没来了。”   辛心和钟正卿交换了下眼神,辛心道:“具体几个月,您能仔细回忆一下吗?”   清洁工想了想,道:“差不多两三个月吧,对,好像就是今年清明的时候她来了一趟,付了我半年的钱,后面就再没来过了。”   清明……辛心回想吴梦岚登记册上的时间,张阳兰好像就是差不多那个时间进的养老院!   也就是说张阳兰清明去给死去的一家三口扫完了墓,支付了清洁工半年的费用之后,就去了新美养老院。   半年,这就是张阳兰预估的自己的死亡时间吗?   等到自己去地下和亲人团聚之后,就不必在乎尘世间的坟墓了吧?   可是张阳兰现在到底去哪了呢?同寝三人的死亡对她产生了怎样的影响?或者说她有没有卷入三人的死亡?   辛心向清洁工道了谢,在清洁工要走时,灵机一动,掏出手机给清洁工看了钟正卿拍摄的那张符咒照片,问清洁工有没有见过。   清洁工不愧是专门打扫墓地的,一点也不慌,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摇头道:“这好像不是我们这里卖的花样,我们这里都卖往生极乐,来世积福。”   辛心吸了口气,微笑点头。   送走了清洁工,辛心打开手机相册和钟正卿一块儿看,“你看,这里有这么多人和苗美芬一样全都是已死的红名字,这里既然是集中墓地,那我们就一个个去找,万一能碰到什么线索呢?”   具备相似特点的受害者,他们的死亡之间一定也有相通的地方,譬如杀人动机、杀人手法。   他们没有金手指,只能这样抓到什么线索,就这样笨拙地坚持不懈地查下去。   钟正卿已经跟他们经历过一次任务世界,辛心相信他应该能理解和接受。   “好,那我们分开行动?”钟正卿道,“这里应该不会有危险吧?”   辛心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别忘了,这里还是有信号的。”   “注意安全,保持联系。”   辛心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似乎感觉到某种坚实的力量,好像曾有个他很信任的人这样对他说过。   “好的,”钟正卿的神情看上去也很可靠,“注意安全,保持联系。”   两人立即分开,这里墓地的排序是按照姓名首字母大块排序的,找起来比较容易,辛心按照名单从前往后,钟正卿则从后往前,两人约定在居翔飞老人的墓前汇合。   夏日白天的墓地很冷清,阳光虽然猛烈,却没给辛心带来多阳间的感受,他找到老人的墓地,墓地谈不上多干净,也不脏乱,大概清洁工都会粗略打扫一下,老人微笑的黑白照片让辛心终于给那些名字对上了脸。   和他想象当中的不一样,老人看上去并不衰老、痛苦,他微笑着,很有精神也很快乐。   辛心移开眼神,向着下一个墓地前进。   很显然,躺在坟墓里的老人更多,但是老人的坟墓普遍要比年轻人的坟墓要差一些,无论是石材、样式还是供奉都远比他们周围更早去世的人要显得寒酸可怜许多。   谁说死亡是公平的?   辛心的心感到一种浓烈的哀伤。   其实衰老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人牵挂你,没有人希望你活下去……   轻轻放下一束菊花,女人站在墓碑前,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哀伤,她眼中逐渐充盈泪水,然后她听到有人喊她。   不是喊她的名字,是通过她与这个世界最密切的联结来喊她。   “您好,请问您是吴秀颖女士的家属吗?” 第319章 养老院 凤毛麟角   吴秀颖, 红笔名字,去年5月入院, 6月死亡。   短短一行文字,一个月的时间,一个人由生到死,就此一生结束。   辛心和女人对视着,他看到对方眼中的情绪时,他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希望吴秀颖活着。   “你是……”   “你好,”辛心道,“我是新美养老院的护工。”   辛心一亮明身份, 对方脸色立刻变了,肉眼可见的冷和防备。   辛心看到她这样的神色反而松了口气,这说明他终于找对了人。   “是这样的, 您别误会, 我虽然是新美的员工, 但是我跟您一样, 也是受害者。”   “受害者?”   女人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略有些惊讶。   辛心知道自己这一句已经打破了女人的防备, 先在心里说了声对不起, “我的亲人在进入新美养老院后不到三个月就走了, 我现在自己进了养老院,发现这家养老院里的老人离世的频率比一般的养老院似乎要快很多, 我想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女人神情逐渐惊讶,脸上神情几度变幻, 最终变成了茫然的空白,然后在辛心的注视下突然蹲下身,双手捂住了脸。   辛心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这样的方向发展, 也连忙跟着蹲了下去。   女人压抑的哭声让辛心有些手足无措,他一面找纸巾一面给钟正卿发去定位。   “对不起,”辛心把藏在心里的话也说了出来,“勾起您的伤心事了。”   女人摇头,又埋头哽咽了好一会儿才抬起脸,辛心适时地赶紧把纸巾递到女人眼皮子底下,女人接过纸巾,小声说了句“谢谢”。   对这句“谢谢”,辛心受之有愧,无论是以林同春的身份,还是以任务者的身份。   不过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辛心轻声道:“您是吴秀颖的……”   “女儿,”女人抹了眼泪,“我叫邵文静。”   “我叫林同春。”   邵文静吸了下微红的鼻子,“你的什么亲人……”   “爸爸。”   辛心下意识地说了个潜意识里对自己似乎不太重要的亲人来完成他的谎言。   邵文静面露同情之色,同时眼神中略有愤慨,“你爸爸是怎么走的?”   “猝死,”辛心道,“他本来就有心脏病,不过一直控制得很好,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走了。”   邵文静道:“我妈也是猝死,她是脑梗。”   邵文静说着再度落泪,辛心给她的纸巾已经完全打湿了,辛心还要再递纸巾,邵文静摇了摇头,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手帕擦泪,辛心不动声色地打量观察了下邵文静。   邵文静穿着丝绸长裙和细高跟鞋,手上戴着一只腕表,看上去似乎也价值不菲,包括她左手无名指的钻戒同样也是熠熠生辉。   看样子邵文静的经济条件应该很出众,怎么会把人送到新美养老院呢?   就像是看出了辛心的心思一样,邵文静低声道:“我出国之前,本来已经给我妈找好了养老院……”   疾跑而来的脚步声打断了邵文静的叙述,邵文静回头,辛心迅速招手,“钟正卿,这里,”同时向邵文静解释,“那是我朋友,也是我同事,帮我一起查有关我爸的死因。”   钟正卿听到辛心最后一句,脚步停下,和辛心眼神交汇,短暂停顿之后,“对。”   邵文静捏着手帕点点头,“真好,你还有朋友肯帮你。”   邵文静的情况很特殊,她是吴秀颖的女儿,独生女。   和养老院的许多老人一样,吴秀颖的配偶已经去世,母女两人一直相依为命,吴秀颖身患脑梗,邵文静一直小心照料。   事情的转折就出现在去年,邵文静获得了一次工作外派的机会,需要前往海外工作一年,回国之后就能升职。   邵文静很犹豫,犹豫的原因正是吴秀颖。   “我妈跟她的兄弟姐妹关系都不好,”邵文静大概是无人可诉说去年的心事,面对着同病相怜的辛心,一口气把当时的情况都说了出来,“她个性要强,我那些亲戚也都不是什么好人,指望不上,我本来想带我妈一起去美国的,但是不行,”邵文静不无讽刺地苦笑了一下,“只允许携带配偶或者儿女,我只有我妈一个直系亲属,但就是不行,如果她是我女儿,那就好了。”   吴秀颖得知这件事之后,让邵文静马上出国,不愿意拖累影响女儿的前途。   邵文静实在放心不下,又没有可靠的亲人可以委托,万般无奈之下只能选择找一家养老院,想着短期一年过渡,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邵文静精挑细选了一家高级疗养院,每个月三万,还要保证金一百万。   价格确实有点高,邵文静刚买房不久,还在还房贷,手头的闲置资金不多,不过还好有笔基金即将到期,拼拼凑凑还可以应付。   邵文静本打算等基金赎回之后,等到一切办妥再出国,无奈公司催得紧,再加上吴秀颖说她自己能搞定,邵文静便签了委托书,联系好了基金经理和养老院的人,叮嘱吴秀颖,赎回基金后就去住疗养院。   “妈,你一个人在家我是怎么都不能放心的,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这样我到了那边也会没心思工作的,等基金赎回之后,你马上去交钱,乖乖地住上一年,我会经常给你打电话的。”   “知道了知道了,你就忙你的工作去吧,我不要你打电话给我,我听说你那边白天,我这里就是晚上,我可不等你,疗养院里睡得好早的,你等我有空打电话给你好了。”   邵文静一向拗不过这个妈,只能千叮咛万嘱咐之后,踏上了去异国的路。   “基金一到期,我妈就让基金经理帮我转存了,她压根就没按照我说的,去我看中的那家疗养院,而是用自己攒的钱跑去住了新美养老院。”   说到这里,邵文静脸上是无尽的痛苦与自责。   如果她没有出国就好了。   其实她内心也存在着一种侥幸,她内心最深处的角落里明明知道吴秀颖不是那么听话的妈妈,可她还是去了。   对事业更进一步的渴望压倒了她内心隐隐的担忧。   结果,事情居然真的走到了她最害怕的无法挽回的地步。   “到了国外以后,我一直联系不到我妈,”邵文静道,“打了疗养院的电话,疗养院说没有入住,我立刻搭乘了最近一班飞机回国。”   等到回国落地之后,邵文静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吴秀颖了,只能选择报警,警方很快就查到了吴秀颖的下落。   吴秀颖已经死了,脑梗猝死,就死在邵文静回国的前夜。   邵文静悲痛万分又无比愤怒,因为死亡证明上盖章的是新美医院,而养老院隶属于新美医院,在邵文静看来,裁判和运动员是同一个人,这样的死亡证明她无法认可。   盛怒之下的邵文静带着吴秀颖的遗体离开,马上进行了尸检。   “一个月不到,她在那里就住了一个月不到,轻了八斤,”邵文静现在想起来,嘴唇依旧止不住地颤抖,尸检结果表明吴秀颖的身体状况不佳,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我妈是脑梗猝死的,”邵文静的语气中难掩悲伤苍凉,“尸检结果和死亡证明结果一致。”   满腔的怒火化为了无尽的自责。   如果是邵文静看中的那家疗养院,邵文静一定会追责维权到底,但是吴秀颖选择的新美养老院,从它的地址、规模就可以看出来这是家多么简陋的养老院。   当邵文静去领遗体,愤怒地质问养老院的人时,养老院的人反问她,一个月两千块,她想要什么样的服务?   邵文静无话可说。   养老院在每个老人住进来时都要求家属或老人本人签署免责协议,大意是养老院只负责提供基本的住宿和护理,不为重大疾病负责。   “你爸应该也签了那样的协议,”邵文静把辛心当成和她一样在被老人隐瞒的情况下住进养老院的家属,她轻声道,“是我的自私害死了她。”   “不是的……”   辛心道:“不是你害死了她。”   “你不用安慰我,”邵文静摇了摇头,“我是她女儿,应该为她负责的是我,如果我没有出国,如果我替她办完疗养院的入住手续再出国,如果我平时没有给她压力,让她想着帮我省钱……”   邵文静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眼泪浸湿了她的手帕,她的自责让辛心揪心,也让辛心愤怒。   “我不是安慰你,”辛心道,“你我这样的情况不是个例。”   “你母亲在你离开的时候,身体还可以吧?”   “身体……是还可以,可是脑梗这种病,随时都会发作的,”邵文静道,“去年她已经发作过一次了,搞得走路都困难……我真的不该出国的……”   全对上了。   行动困难、身患疾病,这种病可能不十分严重,但会影响人的认知和行动能力,方便养老院行事。   辛心紧跟着问道:“吴女士她没有别的受到伤害的症状和痕迹吗?”   “没有。”   这一点邵文静很肯定,如果有的话,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养老院的照顾肯定是很糟糕的,从我妈的身体状况就能看得出,律师说这个很难构成这么罪责,尤其是我妈还签订了免责的责任书,最重要的是我妈的死因是脑梗病发,维权实在太难了。”   辛心和邵文静交换了联系方式,邵文静问辛心是不是也来看父亲,辛心说:“差不多,也想来找找还有没有像我这样的受害者。”   邵文静用略带羡慕的眼神看着辛心,她羡慕辛心还能够以受害者自居,在她看来,她就算不是加害者,也至少是帮凶。   “老人们的病症都不是足以致死的,他们是因为缺乏照顾才不幸离世,就算每个月两千块,那对于有的老人来说也已经是天文数字了,如果做不到,就不要收钱,既然收了钱,就该办事,”辛心斩钉截铁道,“错的是养老院,不是交了钱入住的老人,更不是邵小姐你。”   邵文静不由再次落泪,她的内心并没有因此而减轻负罪感,但至少有了些许安慰,为他人的善意,“谢谢。”   邵文静正要离开时,辛心又想起什么,连忙又出示符咒照片给邵文静看,询问邵文静有没有在吴秀颖的遗物中或者曾见过这样的符咒。   邵文静本来已经不适地快速移开了眼神,听闻和吴秀颖有关,又仔细辨认了一番,最终还是摇头,“没见过,这是……”   辛心又撒了个谎,“我父亲遗物里有这个东西,我想会不会是什么线索。”   邵文静道:“老年人是很容易信这些。”   邵文静离开后,辛心重重地叹了口气,先问钟正卿有没有遇到类似邵文静这样的受害者家属,钟正卿摇头,“像邵文静这种情况的在新美养老院属于凤毛麟角。”   钟正卿说得没错,邵文静这样的例子能让他们在今天碰到简直就是奇迹般的存在。   而这个奇迹告诉他们什么呢?   “养老院应该是没有在小黄楼对老人们进行身体上的伤害,那些老人的死亡可能真的是他们的疾病引起的。”   身患慢性病的老人由于身体机能的退化和器官的衰老,新美养老院对他们那种照顾其实已经可以算是慢性谋杀。   钟正卿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苗美芬和周淑文有可能真的是猝死?”   辛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我现在最想不通的就是小黄楼。”   在那栋楼里,吴梦岚到底在对那些老人做什么?床底的那张符咒会和某种邪教有关吗?   “我觉得你说得对,”辛心凝眉道,“我们必须混进小黄楼,一探究竟。”   钟正卿道:“我有个想法。”   辛心道:“你说。”   钟正卿道:“谁想出来的办法谁去执行,拒绝剽窃。”   辛心:“……”   “你是不是什么时候都得开个玩笑说两句俏皮话才舒服?”辛心嘴角抽搐道。   钟正卿也笑了起来,眼神却极其严肃,“我没开玩笑。” 第320章 养老院 背景   辛心不想和钟正卿争论这件事, “我们能不演那种争着牺牲的戏码吗?”   钟正卿道:“我没想牺牲,你想了?”   钟正卿的这一句反问让辛心顿时噎住了。   “混进小黄楼是件冒险的事, ”钟正卿道,“这件事不应该由队长来做,”钟正卿的语气和态度都非常客观,“身为队长,你应该运筹帷幄,要是你被困在了小黄楼里,我可没办法,但如果是我被困在了小黄楼里,我相信你一定会想法救我出来。”   辛心想反驳, 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终于想到了一个关键的地方,“你的身高体重不合适。”   钟正卿道:“我考虑过了, 扮老人是不合适, 扮保安不是挺合适吗?”   “扮保安?!”   “嗯, ”钟正卿道, “那些人统一服饰, 都戴着帽子, 路上互相又不交谈, 只要你们想办法拖住吴梦岚,说服应思佳帮忙, 我就能混进去。”   辛心回忆运输老人的画面,那些保安全程就像机器人一样, 低着头目不斜视,他们当时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老人身上,也没注意到那些保安的相貌。   小黄楼在运输老人的时间点会打开门, 大门旁站着个保安,眼神也和辛心他们一样,检阅似的从老人身上掠过,顶多多看两眼应思佳。   “我们已经观察了两天,他们时间是固定的,”钟正卿道,“如果我们提前埋伏在被接老人的病房里,把人绑了,换装在队伍里混进小黄楼还是有很大机会的。”   辛心开始认真思考钟正卿这个办法的可行性。   老人的名单按照病房次序排列,他们是能够推理出明天的名单的,一个保安推一个老人,他们一共三个人,提前埋伏在病房里一拥而上,把人捆起来藏在病房,平常护工们又不进病房查看,估计最快也要到中午保安他们一块儿吃饭的时候才有可能发现少了人。   “如果这个办法可行的话,”辛心大脑快速运转,“那我们可以有两个人一起混进去!一个扮作老人,一个扮作保安!”   辛心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反正负责点名的是应思佳,只要应思佳肯帮忙,我们就站应思佳后面,这样能最大限度地不引起门口那个保安的注意。”   那个保安只顾着看应思佳,就管不上他们了。   辛心见钟正卿面色凝重,道:“这样我们一起有行动,要是有危险,互相还能有个照应,否则万一你或者我谁被困在小黄楼里,两边不能见面,就算对方得到了线索,也不能共享,钟正卿,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就这么定了!”   钟正卿道:“我们定不定的,还是要看陈宁能不能说服应思佳。”   “陈宁你还看不出来吗?”辛心道,“只有应思佳说服他的份,我们不指望他,我去和应思佳谈,是人就有弱点,我不信她铁板一块。”   “她偷吴梦岚的钱?”钟正卿道。   辛心摇头,“这个恐怕威胁不了她,威胁是下策,最好是交换。”   辛心想了想,道:“你不觉得应思佳偷钱的行为很奇怪吗?”   钟正卿道:“有那样的技术,不用确实浪费了。”   辛心:“……”忘了这人也是盗窃牌。   “不是,你想啊,她偷的是现金,当然了,只能偷现金,关键是她偷现金她在新美养老院那个地方也不能用啊。”   新美养老院那么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手里有钱都没地方花,那些护工们自身品行不佳,很少有人会存钱,大部分都和陈宁一样,花在赌钱打牌上了。   但是应思佳是不打牌的,她不和男护工们接触,一向都躲在宿舍里。   由于养老院缺少女护工,应思佳和杜静宜也就很少休假,一个月可能都不出去一回,应思佳穿着打扮也并不奢侈鲜艳,应该消费不高,就拿那几百块钱……   钟正卿道:“她会不会是去存起来了?”   辛心道:“难说,这样,我们马上去各大医院打听一下,去找下应思佳的上个单位,说不定我们能发现些什么线索。”   辛心这么说着,忍不住用力捶了下自己的脑袋,“我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怎么忘了去查重要人物的信息呢!应思佳、杜静宜、吴梦岚……既然我们出来了,能查到多少算多少吧!”   应思佳和杜静宜都是护士出身,这一点毋庸置疑,万幸这次任务地点设置在差不多三线城市的等级,整个市里一共也就四家医院,辛心和钟正卿决定分头寻找。   在医院里打听八卦这种事,辛心已经很有经验,很快在市一医院里打听到了有关应思佳的情况。   应思佳是市一医院的心内护士,在市一医院工作过三年,风评一直很好,直到去年突然离职,至于为什么离职……   护士忙得要命,原本是没时间搭理辛心的,无奈辛心黏得紧,跟在她后面影响她工作,她只能无奈道,“你是应思佳什么人?打听这个干什么?”   辛心黏着不放,“别人给我弟介绍对象……我打听打听。”   护士看了辛心一眼,“她挺好的。”   辛心跟在护士身后,见护士要丢垃圾,忙把一旁的垃圾桶往前推了推,帮护士移到手边。   护士扔了垃圾,又看了辛心一眼,转过脸后继续忙手头的事,显然是另有内情。   “她离职的原因是不是……”辛心弯着腰在旁以近乎耳语的声音道,“偷东西?”   辛心走出市一,和钟正卿打电话联系。   “和我猜得一样,应思佳有偷窃癖,”辛心跑到街边招手拦车,上车关上车门,“她偷了同事的钱被抓,医院让她自己主动离职了。”   钟正卿那边似乎也在快速跑动之中,“三院和五院我都跑过了,没有杜静宜就职过的记录,我怀疑她没在公立医院就职过。”   “那去其他护理性质的民营医院或者类似新美的那种养老院找一下。”   “我正在去天恒疗养院的路上。”   辛心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地图,“行,那我去国仁私立医院。”   两人争分夺秒地跑图,辛心落地国仁,立刻在前台询问,要给杜静宜护士送锦旗,国仁的前台回复这里没有杜静宜,辛心立刻转身离开医院。   “国仁也没有。”   “天恒也没有。”   “……”   两人跑遍了所有的民营医院和养老院等会有护士出现的机构,都没有找到有关杜静宜的资料,两人最终还是在市医门口汇合。   “难道杜静宜她不是护士?”辛心看向钟正卿,“她是假护士?”   钟正卿道:“如果小黄楼没有任何医疗行为,那么假护士应该就足够应付了。”   辛心不理解,“既然这样,为什么养老院又会招应思佳呢?要两个假护士不就行了?”辛心脑海中猛然像是被点亮了一般,“杜静宜是吴梦岚的人!”   “新美的人,每个都是被精挑细选加入的,杜静宜没有医疗背景,等于就是路人,养老院里不会有路人的,她是吴梦岚的人!应思佳不是说杜静宜经常去吴梦岚办公室吗?”   钟正卿的思路也跟着辛心走,“应思佳是真护士,杜静宜是用来监视她的。”   辛心感觉两人似乎终于正式走入了通往真相的迷宫,他盯着钟正卿的眼睛,快速道:“一个根本不需要护士的医院,为什么会招应思佳?杜静宜负责监视应思佳,说明他们需要应思佳,小黄楼里需要护士!”   钟正卿也开始陷入辛心那种抓到些什么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感觉当中。   “没有医疗垃圾的护理……”钟正卿思索片刻,“他们是在重复利用?”   重复利用……   辛心大脑一片混乱,他暂停思索,对钟正卿道:“吴梦岚这个人物实在太关键了,可是我们对她的了解实在太少了。”   钟正卿道:“吴梦岚是新美的一号人物,她能开设养老院,启动资金一定不少,能帮新美搞定医院资质,我想她之前应该有相关的从业背景和经验。”   钟正卿的话提醒了辛心,辛心道:“除了医院、疗养院、护理机构这些地方……”辛心的视线看向在医院门口花坛处正在嚼面包的青年,他西装革履,肩上背着个包,在医院里跑进跑出几次,手里不是拎着奶茶就是蛋糕,辛心眉头微微皱起,“……医药代表?”   应思佳和杜静宜两个人也很微妙,如果杜静宜是吴梦岚的人,应思佳作为新美唯一的护士,吴梦岚也一定是精挑细选才选中了她。   为什么会选择应思佳呢?为什么会放任应思佳偷钱呢?或者说吴梦岚的办公室里为什么特意放置现金?   应思佳偷窃离职这件事不光彩,同事们也都讳莫如深,吴梦岚既然对应思佳的背景了如指掌,她很有可能也和市一有非常密切的关系!   辛心和钟正卿重新进入市一,辛心先前进来打听应思佳的情况时就看到一些地方立着“谢绝医药代表进入”的牌子,越是立这个牌子,越是说明这些科室就是医药代表光顾最多的地方!心内也是重灾区。   辛心和钟正卿进去,一间间办公室推进去,在医生看诊的间隙,见缝插针地上去询问医生是否认识吴梦岚。   由于他们手头没有吴梦岚的照片,只能大概描述吴梦岚的长相和气质,医生听得不耐烦,眉头刚皱,里面的护士就开始赶人了。   辛心和钟正卿被撵出病房,辛心还坚持不懈道:“护士,麻烦您了,这对我们真的很重要,吴梦岚,这个人的名字你们真的没听过吗?她可能是医药代表,和应思佳接触过。”   护士已经眼熟了辛心的脸,“你这人真奇怪,你弟跟别人处不处对象,关你什么事?你跑这儿来瞎打听骚扰。”   “不是……”辛心直接把钟正卿扯到身前,“姐,你看看,这就我弟,一傻大个,”钟正卿看向辛心,辛心面不改色道:“他这人一根筋,我说什么他都不信,姐,可怜天下哥哥心,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想让他知道,这个应思佳真不适合他,还有那个吴梦岚,诶,姐你知道吗,她现在好像也是医药代表,就是跟那个吴梦岚混的,我不打听清楚,我放心不了。”   护士眼神十分嫌弃地看了一眼“哥宝男”钟正卿,态度似乎有所软化,耐心听辛心描述了下吴梦岚的面部特征,她想了大约几分钟,掏出手机找到其中一个人的微信,点开头像给辛心看,“是她吗?”   微信头像是个面带微笑脸颊瘦削的中年女人,不是吴梦岚。   “不是,还有吗?”辛心追问道,“她和应思佳应该挺熟悉的。”   护士很无语,“应思佳从来不搭理医药代表,你说的那个吴梦岚,我听都没听过,这里是医院,我们都很忙的,麻烦你们没事就快走吧。”   辛心不死心,再次发挥死缠烂打的厚脸皮,护士被他搞得没办法,直接把手机里微信分类医代的一栏给辛心看,“你自己看嘛,就没有姓吴的。”   辛心和钟正卿仔细盯着那一圈几乎一个模板的头像一个个看过去,就是没有吴梦岚的影子。   “没有这个人。”   护士斩钉截铁地说,“这里来来去去的医药代表我都差不多认识,没有你说的吴梦岚。” 第321章 养老院 交心   “思路错了是常有的事。”   两人退出医院, 在附近的公园长椅上休息,辛心安慰钟正卿, 也是在安慰自己。   钟正卿不怎么沮丧,他甚至看上去很淡定,辛心怕他是装的。   现在是7月4号的傍晚,距离7号晚上还有三天时间。   辛心很紧张,他紧张到了麻木,已经无法分辨自己此刻到底是不是在紧张,可是生理反应不会骗人,他的胃一直在蠕动、抽搐。   护士否认听说、见过吴梦岚这号人物的存在,辛心和钟正卿依旧不死心, 缠着好几个护士、医生追问,答案仍然是一样的。   当被赶出心内的时候,辛心有点想吐, 反胃的感觉涌上来, 被他压住了。   钟正卿道:“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就只剩下两条路。”   辛心明白钟正卿的意思, 要么撞鬼, 要么闯小黄楼。   关于撞鬼, 辛心心里还有个疑问, “这两天小黄楼里是没人跑七楼吗?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原本想依靠闹鬼的力量去打破吴梦岚的心理防线,制造混乱, 趁机混入小黄楼。   可奇怪的是七楼的“鬼”毫无动静。   “以前我在任务里遇到鬼时,也遇到过鬼不现身的情况, ”辛心搓着双手,神情严肃地思考回忆,“死者没有执念, 就不会化身为鬼。”   “沈丽芹已经现身,完成了她的报复,离开倒是人之常情。”   “周淑文,我姑且算她是因为老年痴呆……我不知道鬼会不会也有老年痴呆,”辛心苦笑了一下,“那么苗美芬呢?”   钟正卿道:“也许她也没有执念,对她来说,活着已经失去了意义,死亡未必不是解脱。”   “如果是这样的话,”辛心低声道,“那我们就只剩下一条路。”   混入小黄楼。   辛心冥冥之中感觉到任务似乎正在逼着他们走这条路,这个环节是本世界里不可跳过的一环。   刷成鹅黄色的温馨小楼从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深浅,正因如此,才让辛心更觉得危险和恐怖,历经多次任务已经让他养成了一种嗅觉,他已经感觉到了,那个地方很有可能一旦进入就出不来了。   所以,进入小黄楼的最佳时间应该是最后一天。   抱着必死的决心进入,让任务截止时间反过来为他们兜底,成为他们脱身的保命符。   问题在于以他们手头现有的线索,把宝压在最后一天的小黄楼上,会不会一败涂地?   辛心发觉他们似乎陷入了某种困境,生与死,也许就在他们一念之间。   “对不起。”   钟正卿突然的道歉让辛心从思绪中抽离,他看向钟正卿,神情中有些许探寻,钟正卿道:“没有能够给你足够的支撑,作为队友,我很抱歉。”   辛心怔住了,他下意识道:“不用道歉,你是新人,我是队长,我应该带你。”   钟正卿道:“也许我不该说,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不要考虑我,如果任务失败,我所面临的后果只因为我自己,你不需要背负有关于我的责任,”钟正卿顿了顿,他道:“你的脸色很差,看上去快要吐了。”   辛心:“……”   他的状态已经差到这么明显的地步了吗?   “我不是‘他’,”钟正卿道,“可是现在只有我,所以你必须尝试也把后背交给我,减轻自己的心理压力。”   辛心胸膛起伏。   钟正卿点出了他隐秘的不安。   因为“他”不在,所以让他感觉到背后是没有支撑的,他也不是无法信任钟正卿,只是那种安全感无人可以替代。   “我努力,”辛心道,“为了任务,我们都要努力。”   如果任务失败的话,毫无疑问,他会被困在这里,困在这个没有‘我’也没有‘他’的世界里,这简直比死亡还要让他感到恐惧。   钟正卿道:“我们现在是不是该简单复个盘?”   辛心也有这个意思,只是现在他们手头的线索实在是少,复盘都有点复不动,“行。”至少可以振作一下精神。   “死者沈丽芹,死因:服用大量降压药后导致猝死,系自杀。”   “死者苗美芬,死因同样是猝死,为新美养老院红标老人,经常进入小黄楼进行护理。”   “死者周淑文,死因猝死,身患老年痴呆,疑点是尸体经过仔细地清理。”   “关键人物张阳兰,在这个世界上已无亲属,目前是失联的状态。”   “关键人物应思佳,市一院护士,疑似有偷窃癖,能够自由进出小黄楼。”   “关键人物杜静宜,疑似非护理人员,疑似与吴梦岚有特殊关系。”   “关键人物吴梦岚,新美养老院实际的管理者。”   “关键地点小黄楼,疑似套了新美医院的壳,管理严格,没有任何医疗垃圾的产出,不知道那些老人在里面到底经历了什么。”   辛心一口气将所有线索和疑点边说边写,罗列在笔记本上。   钟正卿在一旁默默看着,视线从上掠到下,他猛然发现:“周淑文,她没进出过小黄楼,她的死可能与小黄楼无关,我们还有机会!”   辛心的视线也集中在周淑文这个名字上面,他一下站了起来。   对啊!周淑文是黑笔名字,她和苗美芬不一样,不属于被养老院盯着的那群人,她和沈丽芹一样,应该是独立的故事线!   沈丽芹是自杀的,那周淑文呢?   周淑文的死亡时间里现在最明显的疑点就是被清理过的遗体。   到底是凶手?还是张阳兰?   辛心的脑海里猛然飘过一个念头——“凶手会不会就是张阳兰?!”   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向凶手提交任务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张阳兰杀了周淑文,为了消除作案痕迹,帮周淑文清理了遗体,随后畏罪潜逃?”钟正卿顺着辛心的思路把整个故事大概猜测了一下。   辛心道:“有这个可能。”   周淑文作为养老院非红名人物,由于身患老年痴呆,她在辛心看来几乎是个毫无“谋杀价值”的人,杀害她,能得到什么?   除非凶手真的很痛恨周淑文的存在。   张阳兰带有一定的自杀倾向,可她又没有勇气真的对自己下手,故而选择了一家死亡率极高的养老院入住。   有的时候,人会低估自己的求生欲。   在养老院里,张阳兰遇到了被丈夫继子逼到养老院等死的沈丽芹,慢性病缠身无奈入住养老院的苗美芬,还有身患老年痴呆的周淑文。   目睹这三人的经历后,张阳兰会不会从对比中获得一丝安慰,逐渐就不想死了?   “由于护工的疏忽对待,张阳兰作为707唯一行动自如的老人,她某种程度上在承担着照顾三位老人的职能,”辛心分析着,那种悲哀的感觉再次涌入他的心房,“她一定也很累了。”   “为什么是周淑文呢?”钟正卿道,“因为周淑文的护理难度最大?”   “苗美芬经常被推入小黄楼,在707待的时间最少,沈丽芹正在攒药自杀,或许张阳兰也知道这件事,说不定张阳兰还帮忙了,那就只剩下周淑文了。”辛心道。   钟正卿道:“她完全可以不管周淑文,为什么非要杀她不可?”   这一点辛心也在考虑,他们现在手头的证据很少,因为没有遗体的存在,所以无法确认死者的死因,“周淑文的遗体被清理过”这一线索就显得尤为重要。   辛心摇头,“我不敢轻易下结论,”他看向钟正卿,“但是你说得对,周淑文的死亡线索可能还在小白楼里,我们现在就回去!”   两人立即打车返回新美养老院,在上出租车的瞬间,辛心不禁回了下头,他看向人来人往的市一院大门,吴梦岚真的和市一没有任何关系吗?   钟正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救护车呼啸着抵达,担架被飞快抬下,车发动,那些场景留在了两人身后。   辛心和钟正卿同时转过脸,两人沉默地看着前路。   这个世界里,衰老伴随着死亡,辛心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暗示意味,仿佛他已来到了终点,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已经抵达了最后的任务。   出租车司机照例在路口放下两人,辛心和钟正卿步行前往养老院。   天色正在慢慢变黑,辛心的心情在越接近养老院时越平静,他对钟正卿道:“谢谢。”   钟正卿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辛心看了他一眼,“你都不问我谢你什么?”   钟正卿道:“谢谢我在你压力爆棚的时候发现了任务里的盲点?总该不会是谢谢我这么帅吧?”   辛心:“……”   辛心好奇道:“你真的一点都不紧张吗?”   钟正卿头靠过去一点,“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我从来不紧张。”   “……”   “你就吹吧你。”   “真的。”   辛心看钟正卿好像真的很闲庭信步的模样,他不禁追问道:“为什么?”   “可能是不在乎,”钟正卿倒是很虚心地自我剖析了,“你紧张,是因为你在乎,你想活下去,你想再见到‘他’,我没有什么在乎的人与事,或者说……”钟正卿淡淡道,“我在乎的,并不在乎我。”   辛心想了想,他在进入任务世界后也一度感觉到自己对于任务的完成与否并不那样深刻在意,也许是因为他在现实世界里的羁绊很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能共情和理解钟正卿此刻的感受,但是他后来发现了,“你有在乎的人,那个人也一定在乎你。”   钟正卿瞥向辛心,“我很确定,他不在乎我。”   辛心摇头,“不,他很在乎你,”在钟正卿难得流露出淡漠的眼神中,他郑重地对钟正卿道,“那个人就是你自己。”   ‘我’是怎样的人?‘我’的人生有什么牵挂,有什么遗憾,有什么想做却又未能实现的……‘我’的存在本身已经填满了我生命的意义。   “钟正卿,”辛心道,“我放松一点,你紧张一点,”他停下脚步,向着钟正卿伸出左手,钟正卿看着他的手,迟疑了一瞬后抬起右手,两手紧紧交握,辛心看着钟正卿的眼睛,四目相对,他看到钟正卿眼里的自己神情如此坚决,“为了我们自己,活下去。” 第322章 养老院 死亡时间   夜晚相对而立的小白楼与小黄楼, 从肉眼看来还真显得挺“人畜无害”。   保安照例是懒洋洋的,没有多看辛心和钟正卿两眼就放了行, 这让辛心对后面的计划又增添了几分信心。   已经快到晚上7点,郊外的夜晚似乎来得更早,也更寂静。   吴梦岚的宿舍灯亮着,辛心和钟正卿在101门口停留片刻,前往707。   陈宁不在。   辛心和钟正卿互相对视一眼,钟正卿口型:102?   辛心点头。   陈宁不在宿舍,八成就是和应思佳在一块儿。   陈宁和应思佳的关系在养老院里多少有点心照不宣的意思。   陈宁喜欢应思佳,应思佳也不是那么排斥陈宁。   陈宁去应思佳宿舍里缠着应思佳是合理的,他们两人这时候去敲102的门当电灯泡就有点不合适了, 恐怕会引起怀疑。   尤其在吴梦岚还在101的情况下……这两天他们行为已经显得有些异常,不能再出错了。   “今天晚上我们的任务就是验证7楼还是不是闹鬼,”辛心和钟正卿商量, “你去撞鬼, 我在下面接应。”   钟正卿道:“不拉扯一下, 争一争谁去了吗?”   辛心:“……”   “我对撞鬼的经验丰富一点, 你上去撞鬼, 我在下面能更准确地判断局势, 还有及时营救。”   辛心一本正经地解释了一通, 假装看不见钟正卿眼里的调侃。   钟正卿抬手敬了个礼,“Yes, sir。”   辛心:“……”   养老院里到了晚上格外寂静,白天偶尔出来溜达的那几个老头也都被护工们关在了房间里。   辛心和钟正卿上楼, 回荡在耳边的只有他们自己的呼吸和脚步声。   一切看上去似乎风平浪静。   晚饭时间结束之后,护工们就不会再上楼,就算有人死在里面, 那也得是第二天的事,707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没人上去,所以鬼也不出现,还是剩下的鬼也都死得或浑噩或无谓,已经不剩下任何执念了?   站在任务者的角度,辛心希望不是那样,而站在纯粹旁观的角度,辛心却希望她们已经了无牵挂地离去,开启了新的一生。   两人停在六楼。   辛心叮嘱:“手机设置好十分钟的闹钟,声音有时候也能打破幻境,还有,记住我们俩的暗号。”   钟正卿认真听了,点头,“好。”   辛心看向钟正卿,“要小心。”   钟正卿在黑暗中微微俯视着辛心,他没有说话,只看了辛心一眼便转过了身。   辛心的视线追随着他的背影,胸膛里的心脏紧张地跳动,这是他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队友。   钟正卿上了七楼,辛心掏出手机开始计时。   十分钟,十分钟之后,无论上面什么情况,他都必须上去。   辛心在下面一分一秒地煎熬等待。   楼上依旧安静。   这种安静整整维持了十分钟,辛心听到钟正卿的手机音乐,然后钟正卿出现在了楼梯拐角。   辛心警惕地看着来人,其实心里已经隐隐有了感觉。   果然,钟正卿道:“喜林草。”   辛心轻呼了口气,“没情况?”   钟正卿摇头,“没有,我上去晃了一圈,在她们床上躺了一会儿,也坐了她们的轮椅,都没什么反应。”   辛心:“……”这是真神人。   “说明我的猜测应该是对的,”辛心轻声道,“她们已经没有执念,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   没有牵挂,也没有怨恨,已经活够了。   “那就上去调查吧。”   辛心道,“说起来,我们还没有正儿八经地勘察过案发现场。”   如果那是案发现场的话。   四个老人死了三个,失踪一个,空置了几天后,707室里的味道显得淡了许多,不过人一走进去,还是能闻到老人身上特有的那股味道,还有股血腥味。   三位死者离开之后,陈宁他们三人都嫌晦气,一个都没动过屋子里的东西,连进都没进去过,所以707还保留着那天张阳兰通知众人三位老人去世后的样子。   苗美芬、周淑文、沈丽芹的床上被子都是掀开的状态,血腥味的来源就是沈丽芹的床。   那天父子两人被轮椅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画面还停留在辛心的脑海中,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很解气。   沈丽芹的死亡真相已经得到解答,辛心和钟正卿还是观察搜索了下沈丽芹的床和她床头的柜子。   每位老人的床旁边都有个柜子,沈丽芹的柜子上放置着一个落了灰的玻璃杯,玻璃杯上有明显的痕迹可以看出里面原本有一杯满得快要到顶的水,辛心打开柜子的抽屉,里面空空如也。   辛心手往里摸了一把,打开手电筒照射,掌心除了灰尘还有明显残余的白色粉末。   毫无疑问,沈丽芹是把降压药放在了柜子里。   辛心转过身,看向沈丽芹对面的床,那是整间屋子里最干净也最整洁的床铺,是张阳兰的。   药品和餐食一样都被护工们随手放在门口。   这是一种将手中权力发挥到最大的作恶。   他们明明可以多走几步,哪怕不亲手喂,仅仅只是放到那些行动不便的老人的床边,对于那些老人来说就已经是了不起的帮助。   可是他们偏不。   饿?饿就自己爬下床去吃!   他们也不是说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欣赏老人的丑态,就是纯粹的——“懒得多走那两步。”   辛心进入林同春的身体,他能够感觉到林同春以前的记忆和所思所想。   他们没有任何主观作恶的想法,他们都不觉得自己是在对人作恶,在他们的认知里,那些老人已经不是人了。   辛心的视线从沈丽芹的床一路慢慢转移到门口。   不足两米的距离,对于下肢瘫痪的沈丽芹来说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在日复一日的尊严被践踏的日子里,沈丽芹的内心逐渐堆砌了恨意与绝望。   “需要用一整杯水送服的药物不是一天两天能够积攒起来的,”辛心道,“沈丽芹在张阳兰来之前应该就产生自杀的念头了。”   辛心再次看向张阳兰的床位。   和三位死者相比,张阳兰的床位干净又整洁,在她离开之前应该是自己也收拾了一番,床上的被子铺平了,显得褶皱很少。   钟正卿道:“张阳兰来之后,她们三人的状况应该都有所改善。”   是的,作为身体和精神都相对健全的老人,张阳兰在707室承担了一定程度上护工们本该尽的责任。   譬如,端水端饭。   “两个行动不便的人,一个脑子不清楚的人,她们三个人在707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张阳兰的眼睛,”钟正卿道,“张阳兰一定知道沈丽芹在存药,说不定沈丽芹自杀用的那本水都是张阳兰给她倒的。”   “张阳兰本就有自杀倾向,协助他人自杀也不奇怪。”   辛心走到张阳兰床边,照例搜了一圈,张阳兰这的东西比沈丽芹还少,连个杯子都没有。   张阳兰和沈丽芹的床位置靠窗,辛心站在张阳兰床边能看到小白楼后面一块和树林连的荒地,大晚上的一片漆黑,树林影子和鬼影也差不了多少。   辛心收回视线,“张阳兰把自己所有东西都拿走了,这本身就说明了一些问题。”   钟正卿抱着手走过来,往窗户边也看了一眼,“你的意思是张阳兰有嫌疑。”   “我现在说不清她具体做了什么,但是沈丽芹的自杀百分之九十九有她的帮助,”辛心走向周淑文的床位,“任务里提到需要我们向她告知真相可能是她想知道沈丽芹为什么想要自杀。”   沈丽芹是个要强的女人,刚来养老院时态度很强硬,喜欢大叫撒泼,张阳兰进来的时候见到的沈丽芹已经不是那个一开始的沈丽芹。   沈丽芹早已变得沉默,或者说绝望。   她这样的年纪和身体状态,已经失去了所有翻盘的机会和希望。   她放弃诉说自己的冤屈和苦难,只努力去做一件事——拥抱死亡。   那么周淑文呢?   一个已经失去自我意识的人总不会想要自杀吧?   周淑文的床铺是四人床铺当中仅次于张阳兰的整洁程度。   除了掀开的被子和床上有人曾躺过的痕迹之外,床单边缘整齐地塞入薄如纸的垫被,枕头放置在单人床的中间,边缘四角尖尖。   辛心有生活经验,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有人特意整理过了。”   钟正卿道:“我们不是一直在想到底是凶手还是张阳兰给周淑文清洗的吗?”   辛心听懂了钟正卿的言下之意,如果连床铺都整理了,那么张阳兰就是那个替周淑文清理身体的人的概率就大大上升了。   “要帮周淑文清洗身体,还要整理她的床铺和柜子……”   这可是一项大工程。   养老院的条件很差,每一层走廊尽头是公共洗手间加浴室,707还算有优势,因为洗手间和浴室就在对面。   以周淑文和张阳兰的体型对比,张阳兰要替周淑文清理身体的话,只能从对面打水过来。   按照周淑文平时的身体状况,张阳兰恐怕要换上五次水才能帮周淑文清洗干净。   “张阳兰谎报了周淑文的死亡时间,”辛心喃喃道,“周淑文不是死在早上,她那天晚上应该就已经死了。”   张阳兰清洗了周淑文的尸体,整理了周淑文的床铺,做好上述一切事情后,她才开始大声呼救。   张阳兰有谋杀周淑文的重大嫌疑。   辛心和钟正卿把周淑文的床和柜子也全都翻了一遍。   周淑文的所有私人物品也全都不见了。   两人来不及多思考,立即去查看苗美芬的床铺和柜子。   三张床当中最凌乱的就是苗美芬的。   床单被汗渍和污渍反复浸透,留下了斑驳痕迹,床上的被子和枕头都有一定程度的扭曲,这就是这里老人最常见也最正常的居住状态。   辛心拉开抽屉,里面一团团发黄的纸巾还有发霉的食物,简直惨不忍睹,柜子里同样堆积着穿过的衣物,扭曲干瘪地被团在一起。   辛心面对着这场景,喃喃道:“只有苗美芬这里是没收拾过的,”他抬头看向钟正卿,“苗美芬是最后一个死的。” 第323章 养老院 消失   三位死者的死亡时间差距应该不超过24小时, 否则尸臭可不是老人味能掩盖的。   辛心推断沈丽芹和周淑文两人,很有可能是沈丽芹先在张阳兰的帮助下完成了自杀, 之后周淑文死亡,张阳兰给周淑文清洗了身体,收拾了物品,整理好了床铺,最后,苗美芬死亡,张阳兰喊人。   钟正卿道:“会不会苗美芬的死亡时间比周淑文更早,只是张阳兰没有帮苗美芬清洗整理。”   “也有这个可能,”辛心道, “苗美芬是养老院标记的人物,周淑文和沈丽芹不是。”   钟正卿道:“所以现在张阳兰是周淑文死亡事件的重大嫌疑人?”   辛心点头,“看样子是的, 张阳兰在养老院待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 她应该很清楚养老院对于老人的死亡完全不以为意, 唯一的变数就是周淑文的家人, 她彻底清洗了周淑文的尸体和物品, 就是怕留下什么破绽。”   “猝死……周淑文也是猝死的……”   周淑文的儿媳妇只提到周淑文身上很干净, 没有提起有明显的外伤或者伤口。   辛心还没有琢磨出周淑文到底是怎么死的。   苗美芬和周淑文没有出现鬼魂, 她们对这个世界已经毫无牵挂和执念,甚至连报仇的意愿都没有。   辛心拿着手机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手机上自带的手电筒光束也随之移动,最终只是空落落地在苗美芬脏臭的床铺收尾。   这张床会一直这么肮脏下去, 直到下一位老人的到来,一个又一个衰老的生命终结于此,不知道是莫大的不幸还是另一种幸运, 至少不必再那么屈辱地活着了。   辛心蹲下身,开始仔细查看苗美芬的床铺,他不够专业,只能用普通人的眼睛、鼻子去感受逝者最后留下的信息。   707室的味道现在非常刺鼻,尤其刚才辛心拉开了苗美芬床边的柜子,腐烂的味道充满了整个不大的空间。   辛心和钟正卿蹲下,从苗美芬的床头和床尾分别开始检查。   原本白色的床单早已变成了带着团团污渍的黄,上面干瘪的除了汗渍可能还有其他人体的体液,辛心紧皱着眉移动手电筒,一直到和钟正卿会合,两人目光相撞,钟正卿面色平静,他看到辛心脸上的不忍,眼神产生了些许波动,他道:“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   辛心轻轻点头。   苗美芬的床铺情况就是新美养老院老人们最普遍的现状。   两人转移到柜子,柜子的抽屉里是腐烂发霉的食物,从食物的样子来看就是三个护工负责送的餐食。   抽屉里铺了块布,没开盒的盒饭存在里面。   “这个屋子里能把盒饭这么放在抽屉里的,估计只有张阳兰了。”辛心道。   钟正卿道:“被标记的老人被推去小黄楼,通常一去就是一整天,我想小黄楼那边应该不会给他们提供餐食。”   “所以张阳兰就把苗美芬的那一份放在她抽屉里了?”辛心接过话道。   钟正卿道:“有这个可能。”   辛心思绪一顿,快速道:“那苗美芬死的那天应该也去过小黄楼了?!”   由于护工们完全不关注老人们的情况,所以林同春和钟正卿的记忆里对于三位死者死亡当日白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几乎可以算是一无所知。   现在这盒饭就是最好的证据!   苗美芬死的那天她去过小黄楼,张阳兰按照平时的习惯帮她保存了盒饭。   “这么看来,苗美芬的死应该和张阳兰无关了,”辛心道,“否则她不会帮她留饭的。”   苗美芬的死亡和另外两人形成了强烈的壁垒感。   她的死亡与小黄楼紧紧相连。   辛心钻到苗美芬的床底下,片刻之后从床底爬出来,对钟正卿摇了摇头。   钟正卿在吴梦岚床底下拍到的那个符咒让辛心耿耿于怀。   那无疑是个重要线索。   符咒的样子很奇怪,黄色的符纸上画着一株正在滴水的莲花,莲花上面一个圆圈,像是戴着光环。   辛心确认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符咒,无论是林同春,还是他大脑自带的认知,他只能凭借本能去感受,他从中感受到了某种宗教的标记或者符号意味?   邪教。   辛心的心中充满了对小黄楼的怀疑,或许小黄楼里面正在秘密地进行某种邪教活动,可这里就又出现了一个问题——他们为什么需要应思佳?   应思佳是犯过错的护士,是正儿八经懂医学的人物,而邪教是反科学的。   “我们已经把这里全部翻过一遍了,”钟正卿举起手电筒连天花板都照了一圈,“似乎就这么多线索了。”   辛心冷静道:“不去小黄楼不行。”   他们回避不了那个地方,任务的设置就是这样,不突破某个人物或是某个地点,他们就是找不到真相。   连鬼都不见了。   沈丽芹鬼魂的存在就像是给他们的新手奖励,只能完成最浅显表层的任务。   钟正卿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就等着吗?”   辛心也没有其他办法。   现在情况其实已经非常明朗,进小黄楼——搜集线索——找到真相,进不去小黄楼——任务失败。   他们没有合理的身份和借口进入小黄楼,唯一和小黄楼有连接,而他们又能去接触的人物就只有应思佳。   应思佳这个人物有什么弱点呢?好像只有对陈宁的那一点感情可以谈判,这对他们来说实在太被动了。   辛心不寄希望于应思佳帮助他们在小黄楼搜寻证据,只是希望应思佳能帮个小忙,让他们能够顺利混入小黄楼而已。   可这是他们最后一天的计划。   辛心再次长长地出了口气,“先休息吧。”   两人关掉手机上的手电筒下楼。   整栋楼都非常安静,辛心和钟正卿返回107开门,打开门之后,辛心立刻发现陈宁不在屋子里。   辛心看向钟正卿,钟正卿当然也发现了屋子里没人,他看了下手机,已经快9点了。   “陈宁人呢?”辛心道。   钟正卿走到陈宁床前摸了下床,回头对辛心摇了摇头。   辛心怔住,“他手机在吗?”   “不在。”   两人默默地对视着,辛心转过身,“我去102问问。”   钟正卿跟了过去。   吴梦岚人应该还在101,101门缝里露出一丝光。   辛心敲了敲102的门。   没有回应。   辛心看了一眼101,再次“咚咚”敲了两下102的门,102的门仍旧没有开,101的门反而开了。   出来的是杜静宜。   杜静宜手扶着门,神情与其说是温顺,不如说是木讷更为合适,她不敢直接看辛心和钟正卿,只是抬起一点眼皮,“你们是找应思佳吗?”声音和语气也都显得很怯生生。   辛心道:“不是,我们是找陈哥。”   “他和应思佳请假休息两天,出去玩了。”   得到这么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辛心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从杜静宜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是露出了非常惊讶的神情。   “我们今天也出去玩了,”钟正卿道,“他们怎么没跟我们一块儿走呢?”   杜静宜只说:“他们是傍晚走的。”   “有说去哪玩吗?”   “没有。”   “谢谢。”   杜静宜关上了门。   从头到尾,杜静宜只打开了一条门缝,露出了自己半张脸,正如应思佳所说,她应该是在吴梦岚房间里和吴梦岚说话。   两人返回707,翻了下陈宁的床铺和柜子,除了手机,陈宁的钱包也不见了。   “两人不会真去市里玩了吧?”辛心有点慌张,“刚才没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不是说请假两天吗?”钟正卿道,“听上去似乎不是虚数,估计他们会在六号或者七号回来,养老院离不开应思佳,不会让他们请假太久的。”   辛心合上陈宁的柜子,“……但愿吧。”   陈宁和应思佳走了。   他们突破小黄楼最关键的npc走了!   辛心慢慢在自己床上坐下,脑海中思绪凌乱无比,他道:“你说刚才杜静宜闻到我们身上的味道了吗?”   在707那样的环境里面待超过一个小时,很难不沾上味道。   钟正卿刚才也想到了这一点,“我想她应该闻到了。”   “吴梦岚肯定知道我们在调查707的事情了,无论是闹鬼,还是我们频繁出入新美养老院,她一定知道了,她知道却没有明确阻止……”   辛心在极度紧张下思路反而越来越清晰,“她有顾虑,她在忌惮什么。”   “怕我们报警?”钟正卿道。   辛心顺着钟正卿的思路继续琢磨,“怕我们报警却不怕我们查,这说明她很有信心我们查不出什么,”他看向钟正卿,“至少在小白楼查不出什么。”   钟正卿有别的怀疑,“陈宁和应思佳真的去市区玩了吗?”   辛心站了起来。   “如果他们两个是被困住了呢?”钟正卿道。   辛心捏了下自己的手指,他一方面觉得吴梦岚胆子应该没那么大,另一方面由于对吴梦岚的未知深浅,他很难判断吴梦岚是否有这个胆量去做那样的事。   如果养老院里真的存在极其可怕的勾当,那么吴梦岚做出什么来都不意外。   “下一个,会是我们吗?”辛心看着钟正卿道。   钟正卿道:“如果是这样,我倒希望她的动作能快一点。”   辛心站在房间里,周围的寂静仿佛一张无形的网笼罩了他,让他觉得沉闷,呼吸不畅,他走过去拉开窗帘。   对面的小黄楼全都熄了灯。   辛心手死死地捏住窗帘,“钟正卿,我们还有许多证人没有调查,要赶在他们出手之前,”他回头看向钟正卿,“那些老人,”那些已经不被当成人的老人,被病痛、昏迷、瘫痪折磨的老人们,“他们或许会知道什么线索。” 第324章 养老院 苍老又干枯   早上八点, 护工们开始送饭。   整栋小白楼都像是被唤醒一样,辛心和钟正卿在107里听到各个房间都在启动的声音。   送完早饭之后, 护工们会前往食堂吃饭,随后开始上午的休息和赌钱。   9点,小黄楼的保安会过来运人。   今天应思佳不在,不知道还会不会把人带去小黄楼。   等周围都安静了,辛心在门缝里也看着护工们向着食堂的大概方向前去之后,立刻和钟正卿闪身出107。   两人决定一起行动,一个进病房,一个在外面把风,这样虽然效率差一点, 但相对安全,安全第一,辛心反复和钟正卿强调。   201里有一位被标记的老人, 辛心只知道名字, 对不上脸, 他推开门, 有老人颤颤巍巍地正在端食物, 和辛心对上眼后, 他脸上的表情完全呆住了, 然后脸上非常缓慢地浮现出略显呆滞的惊慌,像是怕辛心会收回他手里的食物, 赶紧端着盒饭步履蹒跚地往自己的床位走。   辛心进去后关上门,其余三位老人全都躺在床上, 除了一张床上有微弱的呻吟声之外,其他两床的老人都像是正在熟睡,或者昏迷当中。   端饭的老人一口气把四盒饭全都放在了自己床边的柜子上, 他也不理辛心,只默默地打开盒子吃饭。   辛心环顾四周,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感觉,只能短暂地将自己大脑中部分东西给屏蔽,径直走向那个正在进食的老人。   “大爷,”辛心蹲下身,“我叫林同春,您叫什么?”   老人没有理会他,抖着手捏饭粒往嘴里送,辛心伸手,“大爷,我喂您。”   老人手往里缩,不让辛心碰,人朝着床上躲。   “大爷,能问您点事吗?您是怎么进的养老院?这屋子里是有个叫吕光辉的吧?他隔三岔五就要去对面的小黄楼治疗,是不是?”   辛心提了很多问题,老人始终充耳不闻,由于时间紧迫,辛心只能先放弃,转而去查看其余三位老人的情况。   他掀开其中一个昏睡中老人的被子,想看看老人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之类,刚撩开老人的衣袖,手就被猛然抓住了,干枯、粗糙的皮肤触感让辛心吓了一跳,他抬起脸,老人还在昏睡,嘴唇轻轻地动着。   辛心俯过身,他仔细聆听了很久,还是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仿佛就是无意义的呓语。   辛心出去,对钟正卿摇头。   钟正卿道:“要不要交换?”   辛心点了点头。   102,钟正卿进去的,十来分钟后钟正卿就出来了,对辛心摇头。   住进新美养老院里的老人大多状况都很糟,再加上在养老院里没有得到好的照顾,情况只能说是雪上加霜。   养老院似乎有意不让状况稍好,能够自由行动和具备一定语言表达能力的老人住在一起。   这些状态稍好的老人都和张阳兰一样,被分配和状态差的三个老人在一起。   辛心和钟正卿一个小时跑了三层楼,一无所获。   能够沟通的老人要么闪躲,要么语言组织能力严重退化,只会简单地向辛心和钟正卿索要更多食物和水。   而昏睡中的老人们干瘪的身体显得可怜又可怕,身上倒是没什么伤痕,辛心和钟正卿从几位老人的手背和手腕上发现了针眼。   这一点也让辛心感到大为困惑不解。   他以为这些老人在小黄楼里是没有得到治疗的,从没有医疗废物这一点就能看出来,可是这些针眼又是怎么回事?   针眼和应思佳的存在倒是又对上了。   输液注射这些事都需要真护士来操作。   马上就要到9点,辛心和钟正卿跑上7楼,在707先暂时躲了起来。   “他们到底在小黄楼里对这些老人做什么?”辛心不解,随着矛盾的疑点越来越多,辛心只能够把推理的方向也往邪门的地方走,“是在搞什么邪教活动吗?”   “难说。”   钟正卿的问题是,“如果是搞邪教活动,为什么?”   在钟正卿看来,所有的组织活动都有目的。   以辛心怀疑的邪教方向为例,所有历史上出现过的有名有姓的邪教都有其想要攫取的利益,钱、色、权、永生……宗教不过是他们实现自我欲望的载体。   “维护这里需要一笔不菲的资金,养老院开了一年还在正常经营,甚至能弄到医院的资质,说明吴梦岚或者背后的人有强大的经济实力,花那么多钱扔在这里,为什么?”   “这些老人身上没有钱,也很明显的没有色和权,他们花心思在这里,只能是为了永生了,也许吴梦岚或者她背后的人接受了错误的邪教理念,认为这样可以延续他们的生命?”   辛心和钟正卿忽然停下了讨论,他们听到保安来运人的动静了。   即使今天应思佳不在,活动依然照常举行。   是应思佳其实人就在小黄楼,还是杜静宜已经出师,他们不需要应思佳了?   辛心和钟正卿屏息凝神地听着,也没什么多大动静,大部分被运去小黄楼的老人都处在昏睡昏迷之中,无论对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这里的窗户看不到通往小黄楼的那个小花园,辛心和钟正卿只能依靠耳朵大概地判断这些人的动向。   等到整栋楼又再次陷入安静时,上午的运送应该就结束了。   辛心和钟正卿站在707里久久不言。   事情的真相依旧扑朔迷离,他们现在连撞鬼的可能性都没有,只剩下一条出路,进入小黄楼。   问题是他们赖以进入小黄楼的两个人物陈宁和应思佳居然都同时不见了。   一种罕见的压抑涌上心头,辛心站到窗边,每个房间里的一扇窗户大概就是那些还能够行动的老人最奢侈的放松了。   辛心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忽然道:“钟正卿,你过来。”   钟正卿走过去,窗户是单扇的,面积不大,辛心让出了一半,他往下看,看到有老人走出来。   “是那几个人。”   养老院里有几个身体还行的老头偶尔会去小花园晒太阳,大概是因为会被护工们看到驱赶,所以转移了地方。   这里阳光不如小花园,荒草丛生,夏天蚊虫很多,老人们背着手站着,身上空荡荡的病号服颜色泛黄,阳光照不进这里,他们的脸上也满是阴影。   辛心轻轻地呼了口气,在这个任务世界里,他几乎每时每刻都能感觉到死亡,衰老而形成的死亡给人带来命运般的恐惧,没有人能避免衰老,就像没有人能避免死亡一样。   所以,吴梦岚是出于对衰老和死亡的恐惧,误入歧途,进行邪教活动吗?   辛心道:“下去再调查下其他几个房间的情况吧。”   钟正卿“嗯”了一声,退后离开窗户的范围。   两人从7楼开始往下调查,情况很不乐观,病房里状况不错的老人似乎都去下面聚集了,只剩下哪些意识不清的,更谈不上交流沟通,躺在床上的老人们只要能发声的,他们统一都是在求助,或是要水或是要食物或是希望起身。   辛心无法做到转身就走,只能大概满足他们的需求,幸好也没人上来,只是这些和查案不相干的事情大大拖延了两个人的进程。   辛心问钟正卿,“会觉得烦吗?”   “还好,”钟正卿想了想,进一步确认自己的想法,“不觉得。”   辛心又想到了‘他’,如果‘他’在,应该是会不耐烦地帮他,他不知道‘他’的冷漠因何而来,可‘他’总是会选择迁就他。   两人一路又回到三楼最后一间房。   老人要水,辛心接了水喂老人,钟正卿在门口开了一条门缝望风。   喝了水的老人舔了舔嘴唇,看上去很满足的样子,只是无论辛心问什么,老人都无法回答,辛心只能放下抬起老人后脖的手臂,他转头看向窗户,过去拉开窗帘,想尽量让房间显得明亮一点。   那几位老人还在楼下聚集着,刚才在七楼,距离太高,辛心看不太清,三楼的位置,辛心倒是能把那几张脸给认清楚了。   这些老人都是身体和精神状态相对较好的,他们对于辛心的提问和他这个人都表现出强烈的麻木,只是吃和喝。   养老院毕竟不是真正的杀人机构,提供的食物足够让这些老人饱餐,前提是老人还能自如地进食。   辛心原本只是心情萧瑟地站在那里注视着那些老人,然而慢慢地,他觉察到了奇怪的地方,这种奇怪让他止不住地面露尴尬之色,随后快速拉上窗帘离开。   正在门口望风的钟正卿听到辛心急促的脚步声后回头,“怎么了?”   “没什么。”   两人返回107。   经过对窗外的观察和敲门,他们判断吴梦岚和杜静宜应该是和那些老人们一起进入了小黄楼。   辛心盘腿坐在床上,脸上还是残留着尴尬。   钟正卿倒了杯水递给他,“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辛心说了声“谢谢”,接过水喝了一口,他无言半晌,回想起刚才他在三楼窗边看到的画面也还是止不住地脸一阵阵发烧。   过于不可思议的行为,尤其是出现在这些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上则更让人感到尴尬和不适。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老人和婴儿给人的感觉很像,他们都较为羸弱,行动能力差,精神上也不见得有多完善,给人又可怜又柔弱又天真的印象,一旦他们做出违背这种印象的行为就会让人特别的不知所措。   辛心又喝了口水,在强烈的尴尬过后,他脑海中调出了某些画面。   这个画面在林同春的记忆中同样尴尬又不适,他看了一眼就转过脸,随即他的同伴陈宁大声驱赶,而被陈宁驱赶的人仍旧呆滞地继续做出同样的行为。   “……那死老太婆又要拉在走廊里,快把她赶回去!”   林同春木愣愣地赶人,推搡着把脱了裤子撅起屁股的周淑文往707里赶。   病房的门不会从外面反锁,护工们怕出事真查到自己头上来。   “看好她,”林同春对张阳兰道,“不要让她一直跑出来。”   张阳兰拉住周淑文的手,“我是看好她的……”她欲言又止,低着头,像犯了错被批评的孩子,林同春不耐烦地关上门。   辛心的思绪从记忆中抽离,他放下水杯,拉起钟正卿,直直地往对面浴室的方向走。   浴室窗户和707的窗户一样都正对着那片荒地。   辛心“啪”的一下把手掌按在窗户上时惊起了那些躲在荒地的老人们回头。   被一起拉来的钟正卿这才发觉辛心刚才脸上尴尬的来源。   那些回头的老人们都半褪了裤子,苍老干枯的手搭在同样苍老干枯的器官上,脸上愕然却又坦然地看着一窗之隔的两人。 第325章 养老院 群体之恶   玻璃隔断了两个世界, 辛心和钟正卿谁也没动没说话,窗外的老人倒是慢慢若无其事地转回了脸。   这真的很像是两个世界。   辛心久久站立, 隔着玻璃看着这荒诞又现实的一幕。   老人们已经完全进入到了无视他们的状态,在这片幽暗的地方尽情地发泄他们衰老的情欲。   辛心后退半步,他抓着钟正卿的胳膊一起往后退,直到退出了浴室,窗户外的场景在他的视野中变得有些模糊,看不太清楚,胸口那种诡异的窒息感才慢慢消散。   钟正卿抽出了胳膊返回浴室,辛心看着他推开窗。   “你们认识周淑文吗?”   他听到钟正卿提问。   老人们和他们上午调查时一样,沉默而麻木, 不予理会任何外界的接触,也许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谁是周淑文。   钟正卿直接抓过一个老人的肩膀,老人很瘦, 被抓过去之后吃痛地叫了一声。   “我问你, 认不认识周淑文, 707那个痴呆的老太太。”   其余老人也都看向了钟正卿, 被那么多双浑浊苍老的眼睛盯着, 钟正卿的手还是很稳, “不说话可以, 从今天开始没饭吃。”   “你要干什么?”   辛心终于听到了老人的回应。   “我们又没做坏事情……”   “不认识,不知道。”   “你要杀人了啊。”   “……”   辛心原本以为怎么都不会张嘴的老人们居然接二连三地开始“复活”, 甚至有人挥舞起手臂拍打钟正卿的胳膊,让钟正卿放手。   “住手!”   辛心返回上前, 大声喝止,“再不放手,明天把你们送到小黄楼去!”   这一句话居然真的把几个人给镇住了, 纷纷停住了动作。   辛心上前,面对着窗外的几位老人,他大致数了一下,一共六个。   这些老人可以算是新美养老院当中生物链的顶端,身体和精神状态都还撑得住的一群人,经常会趁着护工们不注意跑出来游荡。   “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辛心手搭在钟正卿胳膊上,示意他放手,钟正卿放了手,辛心回忆‘他’的眼神,视线寸寸扫过那些老人,“问什么就答什么,不然弄死你们。”   钟正卿看向辛心。   辛心:“把手放开。”   几位老人停顿犹豫了一会,放开了手。   以恶制恶,以暴制暴,这一项是辛心所不赞同的理念,尤其是面对这些老人,他们是更弱的一方。   “周淑文,7楼的周淑文,别说不认识,”辛心冷冷道,“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老人们用麻木而怪异的眼神看辛心。   辛心这张脸在这个养老院里意味着“管理者”。   这里的管理者是全世界最冷漠的,他们几乎没有喜恶,不会刻意虐待老人,也不会对他们提供任何帮助,这种冷漠有时比恶意更恐怖。   而辛心此刻的质问对于这些老人来说是陌生的,高高在上的“管理者”忽然开始关心这个世界,他们脸上的神情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点荒谬的反问,好像在说“这关你什么事?”。   “她自己愿意的。”   辛心几乎没有察觉到这句话到底具体是谁说的。   六个老人像是正在共用一张嘴,发出的声音也都是类似的苍老、平静,“我们自己搞自己的,又没惹你们。”   辛心脸上伪装出来的凶狠几乎一瞬间破功。   钟正卿扯过辛心的手臂让他退到他身后,他自己则是打开窗户,直接手撑窗户跳了出去。   老人们对忽然闯入的钟正卿展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惊慌,向后退了一点。   “你们强奸了周淑文。”   钟正卿用的是斩钉截铁的陈述句,没有质问,没有疑问,他已经下了判断。   沉默在窗户外的世界和窗户内的世界回荡,辛心隔着钟正卿看向那些人,老人们脸上有错愕,那种错愕不是犯的罪被发现的恐慌,而是因钟正卿的定义而感到不解。   强奸?   他们用表情反问钟正卿。   你在胡说什么?   辛心看着那几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内心涌上一种强烈的无力感,他想愤怒,想谴责,想惩罚,想制裁,想冲过去把这些人全都……他看着那些干枯的摇摇欲坠的老人,再看向自己年轻的手,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然后——他忽然醒悟了。   张阳兰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   “这种事应该有法律来惩罚他们,”钟正卿低声道,“如果可以,我们应该报警,只是你说过,这里没有警察。”   辛心道:“我明白。”   他们“逃离”了那里。   没有出手,也没有怒斥。   他们无法也无力去解决那些问题,钟正卿说得没错,如果这里是有法律的世界,那么法律会制裁他们,可是辛心又在想,假如把将他们关入监狱,在监狱的生活会比这里的更糟吗?   辛心也不确定。   他只是不断地想到周淑文,想到疯疯癫癫在走廊脱下裤子的周淑文,想到周淑文的儿媳妇说她很久都没被收拾得那么干净了。   辛心走着走着,忽然靠墙蹲下。   钟正卿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辛心,过了一会儿也跟着蹲下,把手搭在辛心的肩膀上,辛心什么都没说,他也什么都没说,就只是安静地陪着辛心。   辛心抬起脸时,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有眼眶微微泛红,放空地看着前方。   “钟正卿,我之前经历过连环杀手的世界,那个杀手不停地在杀人,永远都比我们快一步,我们知道他肯定就在我们身边,那个时候我很紧张,很害怕,我觉得很可怕,可是现在……”辛心停顿了一下,他转头看向钟正卿,“这个世界让我觉得更可怕。”   钟正卿注视着辛心的眼睛,他道:“一个人的恶和群体的恶是不一样的。”   “如果恶意只属于个人,我们可以寄希望于铲除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坏人来营造一个美好的世界,可是有些恶它是和这个世界伴生的,就像衰老和死亡,它们无法被避免。”   “每个人都会变老,老了以后,我们的身体会变得迟钝,器官逐渐开始衰竭,甚至连精神都变得混沌,我们会遭遇什么,我们还能不能反抗,我们会不会失去好好活着的可能性……这些未知让你感到可怕。”   “有句话说,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那么好人呢?好人变老以后,该怎么办?是不是好人变老以后会更可悲,更受人欺负?如果欺负老人的也是老人,那对方又能受到怎样的制裁?你害怕的是你相信的世界规则无法真正保护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每一个人。”   钟正卿像是在和辛心寻常聊天,他说时平铺直叙,眼神也没有大的波动,就这样把辛心的心事一点点理顺。   “这不是你的问题,”钟正卿道,“你可以思考,但是不要自责。”   辛心定定地看着钟正卿。   钟正卿道:“张阳兰帮周淑文解脱了,也许周淑文不知道自己在经历什么,张阳兰知道,她帮了她,在无解的规则里选择离去,这已经是她能想到最好的办法。”   “我想她应该也是希望我们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去回答她,”钟正卿停顿了一下,道,“没有办法。”   “周淑文的状况,在这个世界的规则当中,如果亲人无力照顾的话,无论到哪里,她都有可能遭受各种我们意想不到的伤害。”   “所以,没有办法,我们可以回答她,也可以告诉她,”钟正卿捏了下辛心的肩膀,“不必自责。”   辛心手掌抹了下自己的脸,他抬手拥抱了钟正卿,说:“谢谢。”   钟正卿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背。   张阳兰为什么要那么彻底地清洁周淑文的身体,这个答案已经出现了,她希望周淑文能够干干净净地走。   至于周淑文的死因,辛心也已经有了大概的推断。   “沈丽芹和周淑文都是猝死,也许她们的死因都没有造假,沈丽芹存了大量的降压药,足够两个人一块儿死了。”   周淑文没有高血压,普通人服用会死得比沈丽芹更快。   这也是张阳兰有时间给周淑文收拾得那么干净的原因。   两人的死亡都有张阳兰协助的身影,那么苗美芬呢?   辛心和钟正卿起身返回了107,两人坐在窗前默默不言了一整个下午,周淑文的死亡原因给两人带去了不小的冲击,让两人的心情都无法回归真正的平静,压抑的气氛笼罩在两人上空。   “回来了。”   到了傍晚,保安们照例开始送人返回,吴梦岚没有出来。   杜静宜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她还是低着头,光从身形上都能看得出她此刻显得很紧张。   今天没有应思佳的存在,这应该是杜静宜第一次“独立操作”。   辛心和钟正卿躲在窗后一左一右目送着队伍进入小白楼。   辛心拉上窗帘。   “怎么样?”钟正卿道,“今天晚上要行动吗?”   辛心抬眼看钟正卿,“不是说好了最后一天吗?”   钟正卿道:“现在情况变了,谁也不知道陈宁和应思佳到底去哪了,他们7号会不会回来。”   辛心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辛心看向墙壁,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层层墙壁,直到102。   按照吴梦岚的习惯,今晚吴梦岚应该是留在小黄楼的,也就是说今天晚上小白楼只有杜静宜一个人。   “不行。”   辛心道,“杜静宜是吴梦岚的人,我们要是挟持她,马上就会露馅。”   钟正卿道:“我们不挟持她,我们只需要她的口供,不是吗?”   辛心开始思考,他们对于杜静宜的了解很少,对于一个人了解太少就出手这不是一件很有把握的事情,但从杜静宜日常表现出来的个性来看,她沉默寡言,胆小怕事,也许的确是个能攻克的方向。   最重要的是现在他们别无选择,钟正卿说得对,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消失的陈宁和应思佳身上。   “好,”辛心把心沉下去,“9点以后行动。” 第326章 养老院 攻克杜静宜   养老院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 辛心和钟正卿这几天进进出出,白天上下调查, 也算搞出了一些动静,然而这些对于养老院而言好像根本没有任何影响,入夜之后的养老院依旧和往常一样安静而祥和,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辛心和钟正卿走在漆黑的走廊里时,他在想假如他们真的就这么直接冲进小黄楼,这里会有人理会吗?那些护工大概也会选择旁观吧。   两人来到102门前。   辛心轻敲了敲门。   杜静宜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不来开门,辛心又敲了两次。   其余宿舍都没什么反应。   辛心看向钟正卿,钟正卿带了工具,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 他可以开锁,101和102的门锁和其他宿舍的不一样,那天应思佳开锁的时候, 钟正卿在一旁已经大概看清楚了。   开?   钟正卿口型。   辛心手握成拳, 心中隐隐犹豫。   如果他们用这种方式进入102, 就基本告别和杜静宜合作的可能性, 只剩下对抗这一条路了。   辛心示意钟正卿再等等。   “杜姐, ”辛心尽量贴着门缝说话, “我是林同春, 我想找你聊聊思佳姐的事,陈哥和思佳姐的事。”   杜静宜平时在新美养老院里都是和应思佳同进同出, 整个养老院就只有她们两个年龄相近的女人,辛心相信即使杜静宜身负监视应思佳的任务, 两个人之间应该也培养出了一定的真感情。   “咔——”   门开了。   杜静宜穿着长袖长裤,不是睡衣的款式,显然是刚才进行了更换。   “杜姐, ”辛心明白自己的优势,率先露出了微笑,“能聊一下吗?你别担心,”他指了下钟正卿,“我们就是聊陈哥和思佳姐的事。”   杜静宜眼神打量了下两人,那个眼神隐隐让辛心感觉到了什么,但是他还没来得及抓住,杜静宜就默默地开了门。   大晚上的,养老院里这些不是好东西的男人,还是两个一起来找,辛心以为他还要费一番口舌的,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等进入102后,杜静宜毫无顾忌地背对着两人给他们倒水,转过脸来后还是用那种略微有些奇怪的审视眼光看他们后,辛心突然懂了。   那天吴梦岚在浴室撞到他们两个的事估计是被杜静宜知道了。   阴差阳错,辛心也没料到当时钟正卿的急智还会有这样的用处,让杜静宜在某种程度上消除了对他们的恐惧感。   杜静宜把水杯放在两人面前,还是克制地保持了一小段距离。   “陈哥和思佳姐说过两天回,是不是就后天回啊?”辛心双手放在膝盖,尽量让自己显得无害。   杜静宜道:“我也不知道。”   杜静宜虽然让他们进了宿舍,不过神情态度依旧很拘谨。   “陈哥也算是得偿所愿了,”辛心笑了笑,“在这样的地方,能够碰到自己喜欢的人,成就一段真感情,也真是很不容易。”   杜静宜神色稍暖,看来和辛心对她的判断一致,她和应思佳之间也是存在真实的联系的。   “陈哥一直在追思佳姐,他心里拿不定主意,杜姐,你和思佳姐一直住一块儿,你知道思佳姐心里到底怎么想吗?”辛心在应思佳开口之前道,“求你了杜姐,你千万别说不知道。”   杜静宜张开的嘴又闭了回去,她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养成的个性,脸上神情似乎总是慢半拍,很僵硬似的,她面上露出带着一点苦恼的思索之色,最后道:“她……应该喜欢他吧。”   杜静宜边说边低下头,从她的肢体语言来看,她对自己说的话似乎也没有太大的信心,也可能杜静宜的个性就是如此。   辛心在和杜静宜交谈,试图套话时,钟正卿在观察102。   102比其他宿舍要大一些,比101空间要小,格局和其他宿舍也不一样,面对面差不多1m5的床,中间用桌子隔开,应思佳那边的东西很多,杜静宜桌上只有几本书,钟正卿眼神掠过,视线在其中一本书的书脊上短暂停顿。   “就是这两天,杜姐你也知道吧,我们负责的707出了点事。”   当辛心提到707时,杜静宜脸上的表情明显开始紧绷不自然,头也低得更厉害了。   作为吴梦岚的心腹兼能进入小黄楼的护士,杜静宜对小黄楼里发生的事情说不定比应思佳还要清楚。   辛心绝对不可能错过这个攻破杜静宜口供的机会,但老实说他心里其实没什么底,他们对杜静宜了解太少,加上杜静宜的身份和个性,辛心完全抓不到她的突破口,只能边打边看情况。   “那三个老太里,有两个好像都是思佳姐负责医护料理的,一个苗美芬,一个沈丽芹,杜姐,你都认识吗?那两个老人?”   杜静宜低着头,辛心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只看到她手抓着桌子的一角,手指正在用力。   “那个苗美芬好像之前经常推到小黄楼去做透析吧,”辛心看向钟正卿,钟正卿的视线正在杜静宜身上徘徊,“是啊,我们这别的不行,在医护上还是可以的,杜姐也是功臣,每天都挺辛苦的,今天思佳姐不在,你累坏了吧。”   杜静宜忽然抬起脸,“你们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休息了。”   “这不正聊天吗?”辛心微笑,“白天杜姐你都在小黄楼那边忙,我们想找你说话都找不到,又怕傍晚找你被人看见,给你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才趁着大家伙都睡了才来找你聊聊的,杜姐,我们和思佳姐关系也不错,真的。”   杜静宜嘴唇动了动,看样子是想赶两人走,她脸上逐渐浮上后悔的神色,应该是后悔放两人进宿舍了,又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撵两人走。   辛心看她紧张成这样,都不知道是该紧一紧还是松一松了,他余光看向钟正卿,钟正卿的视线再次落到杜静宜桌上的那几本书上,“杜姐很用功啊,还在看几年前的专业书。”   杜静宜下意识地看向桌子上的书,脸上的表情惊慌到了一览无余的地步。   “基础护理学,”辛心也注意到了,他笑了,“这种几百年前的专业书我早不知道扔哪了,杜姐还留着呢,看上去还挺新的。”   杜静宜把桌上的手放了下去,她低声道:“不是,我、我新买的……以前学的,忘了,很多都忘了,再、再重新看一下。”   “你每天护理那么多病人,这种书压根就没必要看,反正一实操,该想起来的就全都想起来了,再不行还有思佳姐呢,思佳姐以前是市医的,她跟你说过吗?”   杜静宜舔了下嘴唇,她看向辛心,好像有点意外辛心居然知道应思佳的底细,从她的神情,辛心可以看出来应思佳没有把她以前的事告诉杜静宜,杜静宜是从别的渠道得知的。   果然,杜静宜道:“她没跟我提过,我不知道。”   辛心笑道:“思佳姐这个人防备心有点重的,不好相处吧。”   “没有……她挺好的……”   “那她跟陈哥到底成没成啊。”   “……应该吧。”   “他们后天回来吗?”   “我、我不知道……”   杜静宜像是正在接受审问一般,她一定是最好审问的犯人,她看上去好像完全不会撒谎,应付辛心应付得非常吃力,她又是最难审问的犯人,因为到他们进屋为止,她虽然招架不住似的一直在应答,但基本没有提供什么切实有用的信息,不是回避就是沉默。   “前两天思佳姐主动来找陈哥,”钟正卿道,“我们在屋里偷听了两句。”   杜静宜脸上的神情还是很木讷,不过明显还是有所放松,对于两人的情感话题,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回答得没那么大压力。   就在她喘气放松时,钟正卿话锋一转,“我听到他们好像在谈论苗美芬的死。”   杜静宜脸上的神情瞬间僵硬,她实在太不会掩饰了,整张脸从眉毛到眼珠,鼻孔和嘴唇都像是被人猛地按在某个平面进行拓印一般僵住。   “是啊,”辛心视线从杜静宜的脸上缓缓扫过,语气不紧不慢,“思佳姐跟陈哥好像说什么苗美芬的死有问题……”   杜静宜仍旧是那副凝固的模样,辛心甚至怀疑她不在呼吸。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不是辛心不想继续攻击,而是杜静宜完全三魂出窍一般,采取了最完全的回避,他们说的话很显然进不到她耳朵里,以致于辛心不得不喊她,“杜姐?杜姐?静宜姐?杜静宜——”   杜静宜的魂被叫了回来,静止的脸活过来的瞬间显得很扭曲,她的脸本来就瘦瘦长长的,给人精神不足的感觉,这么一出窍一回魂,双眼僵直,简直就像是活见鬼了一样。   “我、我困了……”   杜静宜嘴唇颤抖地吐出这一句话,她站起身,藏在桌子底下的手伸了出来,“你们走吧。”   辛心屁股黏在椅子上不动,他盯着杜静宜,忽而冷冷一笑,“静宜姐,”他叫得很亲热,“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辛心仰头,林同春人畜无害的脸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显得轮廓异常清晰,“请神容易送神难。”   杜静宜双眼定定地看着辛心,她显然是被辛心突然的变脸给吓着了,脸上再次露出那种逃避的僵硬。   钟正卿没有给杜静宜逃避的机会,淡淡道:“应思佳一直在偷吴姐的钱,你知道的吧。”   杜静宜猛地转过脸看向钟正卿,她眼神中浮现出越来越多的后悔和恐惧,也许她终于意识到了今晚这两人是真的来者不善。   “思佳姐有本事,我们也挺羡慕,”辛心双手插在口袋里跷着二郎腿微晃,“静宜姐,你也指点指点,给我们指一条发财的路呗。”   杜静宜看着两人,她的手臂向后缩,逐渐形成自我保护的姿势,“我、我不知道……”   辛心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合十对着杜静宜拜了拜,嬉皮笑脸道:“刚才不是和静宜姐你说了嘛,求你了,千万别说你不知道,”他的视线越过指尖,“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杜静宜紧抿着嘴唇,鼻孔快速翕张,瞳孔缩小,呼吸急促,显然是紧张到了极点,也后悔到了极点。   新美养老院是个危险的地方,对任何人来说,都是。   “我们这两天一直跑进跑出的,真的忙够呛,其实就图一个发财,”辛心放下双手,靠向钟正卿,两人一坐一站,对杜静宜形成包围之势,“静宜姐,我们跟思佳姐一样,一点小钱也就打发了,你行行好,给我们也来一招仙人指路,透透这儿的生财之道,大家有钱一起赚嘛。” 第327章 养老院 杜静宜的口供   辛心故意说求财, 就是为了给杜静宜留个口子,也是给她背后的吴梦岚传个话。   他们这么多小动作, 说是纯粹地被鬼吓着了也说不过去,尤其这两天7楼已经变得平静下来。   这里的护工全都是鸡鸣狗盗之辈,没一个好人,辛心必须给吴梦岚一个理由,一个能够麻痹她神经的理由。   无论吴梦岚在小黄楼里搞什么鬼,有一点是很确定的,那就是吴梦岚,或者说吴梦岚背后的人不差钱。   搞邪教也是门生意,试问古今中外哪个邪教头子是穷的?   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就好办, 辛心猜吴梦岚会这么想。   护工们本来也就是被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都不是什么好人,吴梦岚找他们的其中一个原因应该也是出了麻烦好解决。   杜静宜脸上的神情又像是卡住了一样, 似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辛心也不急, 杜静宜的抗压能力不会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弱的, 她是吴梦岚的心腹, 一定有她的过人之处, 还是说她这种似乎是天性般的迟钝木讷就是她最大的优势?   钟正卿上前要去拿那本《基础护理学》, 杜静宜终于有了反应, 马上把手按在了那叠书上。   “杜静宜,”钟正卿道, “你压根不是护士。”   自己的老底被掀,杜静宜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按在书的手都在发颤,“你们……到底……想干嘛……”   “别紧张,静宜姐, ”辛心温和道,“我们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嘛,我们想和思佳姐一样,跟着吴姐干。”   “陈哥和思佳姐要是凑成了一对,那陈哥就是家属,陈哥是家属,我们也差不了多少,都是自己人,多个人多个帮手,小黄楼的那些人待遇比我们强多了,他们每天也不干什么,我看不比我们辛苦,他们能干的,我们也能干。”   杜静宜听明白了,“你们……想进小黄楼?”   辛心笑而不语。   “这、这个我没法做主。”   “没要静宜姐你做主,就想让你帮忙推荐推荐。”   杜静宜面露迟疑之色,她看向两人,“我说了,吴姐未必会听。”   “那就要看静宜姐你的诚意了,我相信只要静宜姐倾情推荐,吴姐会考虑的。”   “……那我、我试试吧。”   到了这一步,辛心依然没有见好就收,“要是静宜姐你说话不算数怎么办?明天跟吴姐告一状,让咱们俩再丢了工作……”   杜静宜神情呆滞,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辛心所说的这种可能性。   “这样吧,静宜姐,你先和我们说说小黄楼里到底什么样,吴姐的纪律很严,这咱们都知道,”辛心把手机掏出来,当着杜静宜的面开了录音,“你给我们透透底,让我们也放心。”   杜静宜手指抓了下书,“你们不是已经知道我的把柄了吗?”杜静宜道:“我不是真正的护士,我没有执业资格证。”   “这不重要,你没有资格证,不照样在这里当护士吗?静宜姐,别糊弄我们,你这事,我们顶多电话举报,万一有人来查,咱们这地方可不经查,到时候大家都别干了,这不是我们的本意,所以也威胁不到你。”   “静宜姐,我就要你透个底,你们每天这么神神秘秘地把人带到小黄楼去干什么?别说治疗啊,要说真是去治疗的,那苗美芬可就是你们治死的。”   辛心说到最后,忍俊不禁的模样,笑得杜静宜再次屏住了呼吸。   杜静宜眼神游移,再三地从辛心脸上掠过,神情流露出恳求的意思,像是在求辛心放过她,不要再追问,但是辛心脸上始终保持着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一丝一毫都不肯绕过她,她转而“求助”钟正卿,钟正卿脸色更平静得无法突破。   杜静宜吞咽了几下口水,“我们的确没有进行治疗,就只是做做样子……”杜静宜情急道,“没办法,这里有这么多得病的老人,我们不装样子的话,招揽不到客户……”   “客户?”辛心冷笑,“一个月两千,这也配叫客户?”   杜静宜哑口片刻,“不是的……”   “静宜姐,给点真东西,”辛心看了眼手机,“这都快10点了,你想跟我们耗?”   “我没有。”   杜静宜忙不迭地摇头,终于主动坦白道:“我们是有医院资格的,新美医院。”   辛心精神随之一振,杜静宜这是要吐真东西了!   “吴姐打拼这么多年就为了这个资质,她怎么搞到的我也不知道,她人脉很广的,”杜静宜小声道,“她向上面申请了很多补贴,”杜静宜抬头看了一眼辛心和钟正卿,“具体她怎么操作的我也不知道,反正是有资金入账的。”   辛心和钟正卿交换了下眼神,两人心里都有许多疑问,只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上面资金到她的账户上?”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医院里的账都是吴姐亲自管的。”   “你和吴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杜静宜苦笑了一下,“她是我表姑。”   两人果然是亲戚,辛心先前就猜测两人会不会有亲缘上的关系,否则整个新美都没有吴梦岚信得过的人,那是不可能的。   “那这些钱,能分给我们吗?”   辛心小心翼翼地做出贪婪模样。   杜静宜道:“不是一直在发你们工资吗?”   辛心道:“那我就奇怪了,既然有医院资质,等着上面批钱就行了,还要那些老家伙干什么?”   杜静宜道:“总要做做样子的。”   “表姑说乡村医院,得有病人,有护士,有……”杜静宜迟疑了一下,深吸了口气,有点自暴自弃道,“有医生,什么都得有,查起来都得像样。”   辛心奇怪了,“这哪来的医生?小黄楼里有医生?”   杜静宜摇头,“只要账面上有医生就行了。”   “哪些老家伙怎么接二连三地死?”   辛心怀疑地看杜静宜,“该不会你们拿他们做什么人体实验吧?”   杜静宜慌忙摆手,吓得书都忘了压住了,被钟正卿趁机抽走,杜静宜无力抢回,只好道:“他们本来就得了很多慢性病,只是表面看起来身体还行,其实就差那么一口气,这是思佳说的,你们可以去问思佳,这些老人就是自然病死的。”   得不到好的照顾和护理,慢性病缠身的老人在这样的环境中的确是很容易走向死亡。   这里是个天然的坟场,辛心一望便知。   那么杜静宜说的是真的吗?她是否撒谎,是否隐瞒,是否不知情?   辛心心里一瞬间划过许多念头,“那你们招思佳姐干嘛?”辛心瞟了一眼钟正卿手里的《基础护理学》,“你也没必要学这些吧。”   杜静宜解释道:“表姑她是有规划的,未来她还是打算一步步真的把医院做起来的,我自己也想当护士。”   “静宜姐你原来是做什么的?”   “理货员,”杜静宜脸色更加黯淡,“超市里的理货员。”   辛心道:“我好奇吴姐以前是干什么的,她哪来那么大的本事搞出这么一个地方,都说她是大哥的女人,该不会是真的吧?”   杜静宜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表姑没结过婚,她以前是做什么的……我也不知道……我本来是在老家干活的,是表姑把我叫来的。”   特意把在老家的亲戚给叫来帮忙,这很符合辛心对吴梦岚这个人物的画像。   通常犯罪的组织者都会带上自己的亲戚或者朋友一起参与犯罪活动。   不知不觉间,辛心已经暗暗把目光锁定在了吴梦岚身上,把她视作苗美芬死亡的头号嫌疑人,他感觉到苗美芬的死应该触及了养老院的真相。   “谢谢你,静宜姐,”辛心收起手机,“你很有诚意。”   杜静宜目光忧郁地看着辛心的手机,说出了有关吴梦岚的秘密,她应该已经无法回头了。   “这样,我们不需要你帮忙向吴姐推荐了。”   辛心这话一出,杜静宜脸上神情马上轻松了许多,整张脸都被惊喜地点亮了。   “你想想办法,明天试着帮我们混进小黄楼看看吧。”   辛心和钟正卿走了,钟正卿手上还拿着杜静宜的《基础护理学》,杜静宜一脸的欲哭无泪,只能就这么目送辛心和钟正卿离开。   辛心在走之前没有透露他们原本的计划,他对杜静宜始终还是防一手,相比之下,他还是觉得应思佳更可靠,万一7号应思佳和陈宁真的回来了,那他还能有B计划。   他那么说,一是为了持续给杜静宜上压力,二也是想看看杜静宜会怎么做。   两人轻手轻脚地回到107,钟正卿坐在床边开始翻看杜静宜那本《基础护理学》。   书上面做了不少笔记,看样子杜静宜还真挺用功。   “杜静宜的身份不可能瞒过应思佳,”辛心靠过来,“应思佳对他们的了解比我们想象得应该还要多。”   辛心的语气里难掩懊恼,他没想到应思佳会忽然不见,否则他一定会至少先完全突破应思佳的口供。   钟正卿正在翻看那本专业书,辛心问他:“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字写得不错。”   “……”   书挺厚,钟正卿一页一页翻,辛心道:“你打算把这里每一页都看完吗?”   “主要看她的笔记,”钟正卿道,“也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辛心低头看钟正卿,“你怎么突然变得那么积极?”   钟正卿抬眼,冲辛心眯眼笑了笑,“不好吗?”   “好啊,就是这本书实在太厚了,这样,你翻一半,我翻一半,我们轮流休息。”   “可以,我差不多了叫你,你先睡。”   “你不会自己一个人熬通宵吧?”   辛心义正词严,“千万不要,明天还说不定有什么情况正在等着我们,要是你因此体力不支,可就亏大了。”   钟正卿看着辛心,手指夹在书中间把书合上,他道:“为什么你觉得我会一个人扛下去?”   辛心微怔,他想了想,“因为你……呃……”   钟正卿道:“因为我喜欢你?”   辛心:“…………………………”   钟正卿倏然一笑,“开个玩笑,提提神。”   辛心:“………………”   钟正卿打开书继续看,辛心嘴角抽搐了两下,“我先睡,你差不多就叫我。”   “嗯。”   钟正卿翻书,“放心,不会舍不得的。”   辛心:“……”   这嘴能不能锁上?! 第328章 养老院 等待   钟正卿没有食言, 到了半夜把辛心叫醒。   辛心本来心里就装着事,没睡得太死, 钟正卿一叫,他立刻醒了。   “我好像发现了一点线索。”   辛心一睁开眼就听钟正卿传来捷报,立刻努力瞪大眼睛,“哪……哪有线索……”   钟正卿把书放在辛心眼皮子底下,用手机手电筒给他照明,“杜静宜在学习静脉注射这一节尤其用功。”   辛心揉了下眼睛,接过书仔细翻看了那几页,的确,杜静宜在“注射技术”这一模块的笔记明显增多, 一直不停地在划重点。   辛心又往前往后翻了几页做对比,杜静宜在那一节的用心非常突出,辛心边翻书边对钟正卿道:“你休息, 剩下的我来。”   “行。”   钟正卿回到自己床上躺下, 他看向盘腿看书的辛心, 辛心还没彻底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单手撑着脸, 另一只手拿手机照着书, 很像考前突击复习的学生。   钟正卿笑了笑, 闭上了眼睛。   辛心熬了下半夜,把杜静宜剩下的笔记全都看完了, 杜静宜除了在基础护理技能这一节之外,对于药物管理与给药这一部分也学得很细致, 奇怪的是,在和照顾老年人有关的特殊人群护理这一节杜静宜几乎没做任何笔记。   是还没学到这一节吗?   辛心翻了下后面,根据书页的新旧程度和笔记覆盖情况来看, 杜静宜是把整本书都看完了,还看了不止一遍。   一个养老院的护工偏偏不学习护理老人的知识,放在这里,这可真是一件诡异却又让辛心意外地觉得合理的事。   新美养老院里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天已经快亮了,辛心合上书躺下,闭着眼睛抓紧最后的时间养精神,同时思考杜静宜下一步会怎么做。   以吴梦岚严苛的性格,杜静宜未经她的允许就擅自泄露了养老院的秘密,给养老院带来了隐患,如果杜静宜向吴梦岚坦白,吴梦岚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杜静宜。   杜静宜个性胆小,应该不敢这么快就向吴梦岚说出事情。   那么杜静宜能想到办法带他们混进小黄楼吗?   辛心觉得够呛。   7点,闹钟准时响起,辛心和钟正卿同时从床上坐起,辛心有点惊讶地看向钟正卿,“你没睡?”   “睡了,”钟正卿道,“只是刚醒。”   辛心看向钟正卿眼底,没发现有什么过分疲劳的痕迹,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杜静宜有什么消息没?”   “暂时还没有。”   辛心下了床,道:“等会儿去食堂看看。”   食堂7点之后开餐,护工们晚上睡得早,一大早也都醒了,纷纷涌向食堂。   辛心和钟正卿意外地受到了注目礼。   养老院里这群护工,平时除了聚在一起赌博的,互相都没什么太多来往,一群边缘人士,本来就没什么好好相处的情商。   107里只有陈宁在养老院里算是吃得开,不过陈宁赌品一般,有时候输了会急眼,所以表面看着人缘不错,实际也不太行。   辛心心下暗暗警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在路上凑了过来,“诶。”   辛心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头,“嗯?”   “陈宁是不是和应思佳好了?”   “……”   辛心在心里大大松了口气,原来是因为这个。   应思佳在养老院里也算是女神了,受到关注不奇怪,辛心正好反问,“为啥这么说?”   “两个人不一块儿请假约会去了吗?”   那人下巴朝外面出口方向扬了扬,“都看到了。”   “是吗?”辛心道,“他们一块儿走的?”   “是啊,哦,你俩当时也不在。”   那人用奇怪的眼神看向辛心和钟正卿,“你们宿舍最近到底在搞什么。”   辛心笑着打了个哈哈,往钟正卿那边靠,表示谈话到此为止,他在人群中搜寻着杜静宜的影子,没找到。   “她该不会吓得不敢出来了吧。”辛心压低声音对钟正卿道。   钟正卿道:“胆子不会那么小吧?”   辛心对杜静宜的口供也是持怀疑态度的,能在这里混的都不是一般人,谁知道她嘴里有多少真话,表露出来的怯懦又有多少是伪装?   即使有了那么多丰富的任务经验,辛心依然无法在最后一个任务中对任务里的人物做出百分百肯定的判断。   要看穿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辛心和钟正卿以最快的速度填饱了肚子,马上转移回宿舍,还没到宿舍门口,就看见了等在他们门口的杜静宜。   见到杜静宜的身影后,辛心反而放慢了脚步,他慢慢地、若无其事地走过去,以此掩盖自己狂跳的心脏。   杜静宜看上去很紧张,背是缩的,双手互相抓紧,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光滑地贴在头皮上,神情也很拘谨。   “静宜姐。”辛心上前,态度自然而惊喜。   走近了,他发现杜静宜眼底有红血丝,看上去应该是昨晚没休息好。   “能进去说吗?”   杜静宜声音小得辛心几乎要低下头才能听清。   辛心拧开了门,“当然。”   “表姑这个人不好说话,平常只有我听她的话的份,我的话,怕是她也不会听的,我要是张口跟她说你们的事,她一定会生气的,你们说让我想办法带你们混进小黄楼,我想了……”   杜静宜站在107宿舍中间,身形单薄,看上去是被辛心和钟正卿给架在那了。   “我试着和那边两个保安商量商量,让你们到时候换上他们的衣服,戴好帽子,小心一点应该能混进去,只要不一开始被表姑发现就可以了,等你们进去了,有什么想法你们自己和表姑说,这样行吗?”   辛心没想到杜静宜还真有两把刷子,他追问道:“你能说服小黄楼的保安?”   杜静宜慢慢点头,“他们都知道我和表姑的关系。”   辛心和钟正卿看向对方,短暂的眼神交流后,辛心道:“可以,今天就这么办。”   杜静宜连忙摆手,“我、我还没跟他们商量……明天吧,”她恳求道,“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辛心没多为难杜静宜,因为他隐约感觉在这个世界里,他们也许就是只有最后一天才有机会进入小黄楼。   这是任务隐形的禁制。   “行,”辛心微笑道,“等你好消息,静宜姐。”   杜静宜看向桌上的书,“我的书,我能拿走吗?”   “可以,”辛心道,“静宜姐你挺用功啊。”   杜静宜拿走了那本《基础护理学》,把书抱在怀里,低着头离开了107。   门关上,辛心脸上收起了笑容。   明天,他们就可以进入小黄楼了,明天,也是任务的最后一天,明天,也是他被卷入这些怪异的任务里的最后一天。   一切都将结束了吗?   辛心的心中不可避免地涌上重重复杂的情绪,其中最浓烈的莫过于对“他”的想念。   会不会就这样再也见不到了?   被压抑的恐慌浮上胸膛,辛心站到窗前,他看着对面的小黄楼,一直以来他都抱有最隐秘的期望,期待进入小黄楼后发现,‘他’其实就在里面,只是和他一样,无法突破限制,不能来到他身边。   钟正卿也走了过去,“今天他们还会运人过去吗?”   辛心道:“应该会的吧,事情绝对不像杜静宜说得那么简单,做戏而已,需要每天这么大费周章吗?也不知道她是不知内情,还是在撒谎。”   钟正卿敏锐地察觉到辛心的语气变得冷静了许多,语气都沉了下去。   先前辛心一直在给他传授任务经验,在上个任务世界里,钟正卿就已经接受了不止辛心一个人的经验传授,只是这个世界里,辛心给他的感觉很异样。   是因为那个他依赖的人不在这个世界,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钟正卿看着辛心,辛心没有察觉到或者说没有在意钟正卿的视线,他满眼都是小黄楼。   时间到了。   真的像是某种邪教组织一样,穿着黑色衬衣长裤的保安,头上戴着黑色的鸭舌帽,从鹅黄色的小楼里鱼贯而出。   他们来抬人了。   这些保安不知道是怕晒还是不想露脸,全都低着头。   辛心只能看到每个人的下巴,藏在帽子投下的阴影里,他看不到他们的眼睛,连可能性都无法幻想。   如果‘他’在里面,每天这样的机会,‘他’为什么不来找他?   “人抬走了,”钟正卿在一旁解说,“杜静宜跟了过去,吴梦岚没出现。”   辛心道:“吴梦岚应该是放了一部分权给杜静宜。”   钟正卿道:“怪不得她今天会那么提议。”   “如果真是这样,”辛心盯着最后进入小黄楼的杜静宜,“我们要小心她。”   应思佳和陈宁是真的离开了新美养老院,这一点出乎辛心的意料,他手机里有陈宁的电话,如果两人在外面,那应该是能接到他的电话的。   辛心和钟正卿一口气走到接近公路的地方,手机终于有了信号,辛心立刻电话陈宁。   电话马上就通了。   “嘟——嘟——嘟——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   辛心放下手机,看向钟正卿,语气凝重,“没人接。”   钟正卿道:“给他留个口信?”   辛心不知道该留什么口信,只能发了一条,“陈哥,情况有变,和思佳姐速回。”   两人又在原地等了一段时间,辛心给陈宁去了几个电话,陈宁都没接。   一股隐隐约约不祥的预感在脑海中蔓延,辛心只能劝说自己,也许陈宁和应思佳难得二人世界,不希望别人打扰。   “反正不管怎么样,明天我们是能混进小黄楼的,”辛心站在国道下方,闷热的空气中,尘土慢慢飘浮,他凝视着空中一点,“明天,明天就什么都知道了。” 第329章 养老院 进入小黄楼   等待是一种煎熬。   尤其是在这样封闭的环境中。   辛心和钟正卿一直等到傍晚杜静宜带着那些保安和老人回归。   辛心放下窗帘, 他不打算主动去找杜静宜,打算看看杜静宜会怎么做。   晚饭时候, 杜静宜还是没现身食堂。   应思佳不在,她作为养老院唯一的女护工,应该是不想在众多男护工的注视下独自来食堂吃饭。   辛心和钟正卿趁着这个时间点上去查看了下那几位被送回来的老人,这次他们有意识地查看老人的手背和手臂,果然发现了上次没有察觉到的针孔。   “这些老人真的被注射了,”辛心皱起眉,“那些人到底给他们注射了什么?”   辛心半蹲在昏睡中的老人床前,试图嗅闻出什么线索,然后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一直被他忽视的线索。   “他们身上有医院的味道。”   辛心喃喃道。   钟正卿眉头微皱, 他也闻到了辛心所说的那股味道。   消毒水和酒精混合的味道。   “小黄楼居然真是个医院吗?”   辛心困惑到了极点,思路已经完全乱了。   钟正卿用辛心的话安慰他,“明天进去就知道了。”   辛心苦笑, 他放下被子, 起身看着昏睡中的老人, 老人看上去睡得倒还算安详, 脸色不好看, 蜡黄蜡黄的, “我现在担心明天我们进去, 看到的不是真实的小黄楼。”   今天一天,杜静宜到底做了什么, 和吴梦岚又说了什么,这些都是影响他们是否能找到整个事件真相的不可控因素。   林同春和钟正卿这两个小喽啰应该不至于吴梦岚大费周章地掩饰什么, 把两人接受吸纳入小黄楼应该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说到底求财而已。   两人返回107,等待杜静宜主动上门。   大约等到十点, 终于有人来敲门了。   辛心和钟正卿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才去开门。   来的人当然就是杜静宜。   杜静宜和两人一样,都是趁其他人睡了才来。   “我已经和那边的两个保安商量好了,明天你们分别等在302和601号房,那两个保安会和你们换衣服,你们跟着混进去就可以了,等到晚上回来的时候,再和他们换回去。”   杜静宜带来的是好消息,辛心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安,他看向杜静宜,杜静宜还是老样子,捏着双手神色拘谨,低着头说话。   辛心点了点头,露出灿烂的笑容,“谢谢静宜姐。”   杜静宜离开后,辛心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无踪。   “这个女人有问题。”钟正卿道。   辛心“嗯”了一声,杜静宜的存在感过低,人物性格也显得非常怯懦怕事,这反而引起了他的怀疑。   通常来说,在犯罪故事里存在感最低的人往往背后藏有反转。   但是谁知道呢?任务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今天晚上,我们是不是该好好休息?”钟正卿道,“明天白天应该有场硬仗要打。”   辛心道:“嗯,是该好好休息。”   辛心躺回自己床上。   钟正卿没回去,站在辛心床边,“你有心事?”   辛心抬眼皮,“啊?”   钟正卿道:“我感觉你好像有点心神不宁。”   辛心嘴唇动了动,他的确有心事,只是他不想和钟正卿说他的心事,他只想和‘他’分享,如果‘他’不在,那他就自己消化,所以他说:“马上任务就要结束了,心里很难平静。”   钟正卿道:“为什么我们会连续在两个任务里遇见?”   辛心道:“这就是随机的,我每个任务里的队友都不一样。”   原本辛心以为‘他’在任务里会永远在他身边,可现在好像连这一规律都被打破了。   “所以我们在下个任务里也可能见不到?”   “……”   辛心没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已经没有下个任务了。   钟正卿见辛心默默不语,也转身回到了自己床上。   两人各自静静躺了不知道多久,辛心听到钟正卿问。   “如果我找到了现实的杀意来源,解决了危机,是不是就不会再进入这里?”   辛心睁着眼睛回答,“是的。”过了一会儿,他轻声道:“但愿。”   但愿‘他’是安全的。   *   像是受到什么感召一样,辛心在早晨天亮没多久就睁开了眼睛,他坐起身,这边床一动,钟正卿那边也马上起来了。   两人谁都没说话,最后一天的凝重氛围笼罩在两人之间。   辛心和钟正卿像往常一样洗漱换衣,和其他护工一起前往食堂吃饭。   杜静宜今天一个人出现在了食堂,果不其然地受到了其他护工的注目礼,辛心和钟正卿也跟随众人看向了杜静宜。   杜静宜整个人缩成一团,很快也就没人看她,她相貌平平,气质也不突出,和应思佳相比,实在谈不上什么吸引力。   辛心和钟正卿没有多看,吃完饭后,他们就躲在宿舍里,等护工们放完饭,两人各自前往和杜静宜约定好的302和601。   302中被推去治疗的老人是一床的,正在沉睡当中,抱着盒饭在吃的老人缩在窗边床上,辛心扫过去,他认出了那个人正是对周淑文实施性侵的六位老人之一。   他看上去和其余老人差不多,干瘦衰老的身体,麻木的神情,辛心完全想象不到这个人对已经老年痴呆的周淑文曾做过什么。   当人老了就会退行吗?变成只有原始欲望的动物?还是说恶的种子其实早已深埋在体内,在适合它的环境中就慢慢催生了。   辛心看着老人狼吞虎咽地吃完一盒饭,把剩下的三盒饭放在自己的柜子里。   302中除了要被推往小黄楼的老人外,其余两位老人也还都是半清醒的状态,还有人在不断呻吟,嘴唇动着在乞求进食、喝水。   辛心看着那个躺在窗边床上的老人,他想到了张阳兰。   在同样的环境中,带着想要结束自己生命的人却不厌其烦地照顾他人,自私地想要活下去的人以侵蚀别人的利益为代价滋养自我。   辛心上前,把老人藏在柜子里的饭拿出来,老人瞪着眼睛,他看向辛心,想说什么,又敢怒不敢言。   辛心没有和他眼神接触,他不觉得他去指责,或者慷慨陈辞一番能改变那人的想法。   他之所以现在不反抗,只是屈服于两人在身体和年龄上的差距而已。   恶意不会自我消除,也只是在力量面前退缩而已。   辛心抓紧时间给另外两个躺在床上的老人喂了饭和水。   如果这是个虚拟的世界,他这么做就没有任何意义,如果这是个独立在他的真实世界以外的又一个真实世界,那么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他做这些事也没有意义。   既然没有意义,做不做都改变不了什么,那做一做也没什么大不了。   9点不到,小黄楼的保安推着轮椅推开了302的门,他看到辛心之后显得很淡定,关上门就开始脱衣服,“就是你吧?要进小黄楼的。”   “对,大哥你好。”   辛心打了个招呼,也开始麻利地脱衣服。   保安和他交换衣服穿戴,打量周围后开了窗,“这地方味道还真大。”   辛心穿好了衣服,把老人抱上轮椅,双手使劲地压了下帽子,“大哥,麻烦你在这儿休息,傍晚我会回来的。”   保安摆了下手,不以为意,“随便。”   辛心推着老人出了病房,他不知道杜静宜有没有和其他保安打过招呼,他尽力低着头,推着老人往电梯走。   几人在电梯门口排队,等了三部之后,终于带着老人下了楼,辛心推着老人进入队伍,在前方发现了钟正卿的身影,顿时松了口气。   杜静宜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整个队伍和辛心旁观时一样,没人说话,所有人都低着头很安静地推着人走。   辛心手紧紧地攥着轮椅,掌心不知不觉中出了许多汗,轮子滚过地面的声音一下下钻入耳中,逐渐和他的心跳共振。   鹅黄色的小楼在他的视野中越来越近,大门近在眼前,辛心快要呼吸困难,他低下头,回避小黄楼门口保安的视线,幸运的是,或者说也许杜静宜提前打点好了一切,让他们得以顺利地进入小黄楼。   大门打开的一瞬间,辛心屏住了呼吸,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味道扑面而来,他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只能跟着前面的人一路推着轮椅走。   小黄楼一楼的格局和小白楼非常相似,走廊一排房间,辛心看着杜静宜在走廊尽头停下,第一个保安把轮椅推进了房间里,他看着钟正卿把轮椅上的老人推进了第三个房间,他也赶紧余光留意左右,推着轮椅进了他面前的房间。   房间一打开,辛心几乎傻眼。   这是一间不折不扣的病房。   无论是装修还是病床,甚至是床头的设施都一应俱全,辛心在这方面的知识储备不够,不过也看得出来那是重症病人使用的监控身体各项指标的仪器。   辛心推着老人,已经完全失语。   他想象过小黄楼里会是怎样的龙潭虎穴,却怎么也想不到小黄楼里居然真是医院。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的门被推开,辛心回身,他这才发现杜静宜已经换上了护士的服装,还推着车,她对辛心道:“麻烦你把人抱到床上。”   辛心看了一眼她的推车,车上是一包包药水和吊瓶,“这什么东西?”   杜静宜一脸被问得莫名其妙的样子,“输、输液啊……”   辛心上前查看,药水袋上的专用名词他不认识。   “这是什么药?”   杜静宜拿出了记录本,翻看之后告诉辛心,“他有慢性肾炎,这是前列地尔注射液和生理盐水。”   辛心听不懂,只能说:“我们真在帮他们治疗?你不是说做做样子的吗?”   “做样子也要差不多啊,”杜静宜道,“总不能不管他们的。”   杜静宜催促辛心,“我已经帮你们混进来了,你赶紧把他抱上床,别耽误用药的时间。”   辛心只能把人抱上了床。   杜静宜上前,动作娴熟地开始帮老人输液。   辛心站在她身后,冷不丁道:“苗美芬的透析也是你负责做的吗?”   杜静宜调整好点滴的速度,回头,“不,那是思佳负责的。” 第330章 养老院 医院   杜静宜出去了, 出去之前她告诉辛心,保安都上二楼休息去了, 他们最好不要离开病房,实在想出病房的,也不要上二楼,就只在一楼活动就好,等到傍晚,她会带他们离开。   辛心留在病房里,他观察了点滴和老人的脸色,他实在不够专业,看不出什么异常。   奇怪。   这地方既然有医疗行为, 那医疗垃圾呢?去哪了?   辛心在病房里转了一圈,没发现垃圾桶。   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为什么一间病房只有一个病人?   一人住一间房, 这可是私立医院vip待遇, 新美医院吃饱了撑的, 这么对待那些老人?这和养老院里的态度完全相反, 这不可能!   辛心抬头, 查看四周, 在房间的一角发现了一个摄像头, 摄像头红光闪烁,正在工作。   辛心收回视线, 过去站在老人的病床前观察了半个小时,老人一直平静地昏睡, 苍老的面容干枯而疲倦,杜静宜甚至给他吸了氧。   加上实时监测心率血压的仪器,老人看上去就像是在重症病房一样。   辛心双手握住床上的栏杆, 简直百思不得其解新美医院到底在搞什么鬼。   难道是杜静宜提前和吴梦岚通了气,故意造成这样的假象来迷惑他们?   可是不对啊,那些药水和这些设备可不是一夜之间就能变出来的。   补给的车辆差不多半个月来一次,他们进入任务以后还没到补给的周期,所以车辆还没来过。   辛心也不管摄像头的存在了,反正他本来在吴梦岚和杜静宜眼里就是别有企图的人物,他去看了下病床旁的监测设备,有很明显的使用痕迹,绝对不是临时拉过来充数的。   辛心蹲下身,撩起床单,在床底也没有看到吴梦岚床底那张符咒。   辛心站起身,他环顾四周,发现墙壁上还有扇被窗帘遮住的窗户,过去开窗,又发现窗户其实是假的,整扇窗户都是画上去的。   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感爬上心头,辛心放下手掌,手指慢慢蜷缩,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迷宫中,周围的一切仿佛很正常,却又处处透露着疑点。   这太奇怪了,奇怪到辛心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找不到出口。   按照杜静宜的口供,新美医院的确存在,吴梦岚会通过乡村医院的名头向上面申请补助,那些补助就是医院的经济来源。   可是根据辛心的判断,补助这种东西从申请到真正入账要经历漫长的时间,而且往往真正下发的金额和申请的补助之间存在着巨大差距。   吴梦岚大费周章地搞了这么一个地方,一个月收那些老人两千块钱,真的在救助这些老人,就为了骗那么点补助。   辛心难以相信动机的成立。   而且,如果是这样的话,苗美芬为什么会死?   辛心环顾四周,他看着病房门,忽然一下冲过去,手掌猛地拧了病房门,幸好,门一下就被打开了,他还没被困住。   辛心推开门后直接转进隔壁病房,打开门就看到和原来病房相似的情景,躺在床上接受治疗的老人。   辛心关上门,转身想要进下一个病房,刚出来就看到对面也从另一个病房出来的钟正卿。   两人面对面看着,钟正卿率先走了过来,第一句话就是,“走廊没监控。”   辛心还没着意观察,听闻钟正卿这么说以后,抬头前后看了看,果然,走廊没有监控。   终于有了能松口气的地方,辛心放松肩膀,把帽子也向上抬了抬,“只有病房里有监控。”   钟正卿“嗯”了一声,“杜静宜给他们安排了输液。”   “一样。”   这真是太奇怪了。   “会不会他们今天特意遮掩?”   “难说。”   两人都无法精确地判断。   整个一楼除了病房之外,辛心和钟正卿还发现了药房,药房的门是锁着的,他们推测杜静宜给老人注射输液的药品就是从这里取的。   除了药房和病房之外,其他的医院设施,化验室、X光室等也一应俱全,真正合了那句“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只是那些科室房间的门都打不开,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辛心和钟正卿把整个一楼都查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其他线索,倒是食堂门还开着。   两人进入食堂,从后门出去检查了下垃圾桶。   “还是没有医疗垃圾。”辛心掀着垃圾桶盖,对他现在所知道的一切都感到不可思议。   钟正卿道:“吴梦岚是在玩扮家家酒吗?”   辛心放下垃圾桶盖,“怪不得杜静宜那么淡定地把我们带过来。”   这里简直滑不留手,处处都是疑点,又让人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楚这里到底什么路数。   今天早晨,辛心和钟正卿没有等来陈宁和应思佳的回归,也不知道陈宁有没有看到他打去的那么多电话和留下的信息。   两人沉默地站在后门。   辛心道:“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得去二楼、三楼。”   钟正卿道:“现在吗?”   “再等等。”   两人返回一楼其中一间病房。   病房里的老人正在输液当中,输液的速度不快,杜静宜留下了足够输一上午的药水。   辛心翻了老人的手,药水正缓慢地进入这具衰老的身体,辛心甚至有冲动拔掉那个针头,他看向监控。   监控对准了床,不是能够识别人脸的类型,它一动不动忠实地对着病床拍摄。   监控背后是谁?吴梦岚在看吗?   辛心面色凝重地与闪烁的监控对视。   钟正卿忽然“咦”了一声。   辛心扭头。   “这监控不能听见声音,”钟正卿道,“看老人,别看我。”   辛心视线立即转向老人。   钟正卿道:“头别动,你看一下,那个监测仪好像是假的。”   辛心后脑勺对着监控,眼珠往旁边斜。   “你看,这个人的心跳曲线,它是不是在重复?”   辛心定神观察了十来分钟,发现钟正卿说的是对的!   那猛一看很真很唬人的监测仪,上面心跳曲线居然是复制的,差不多隔八分钟左右,曲线开始重复,不得不说钟正卿的观察能力很惊人,辛心完全没意识到,或者说一般人压根就不会往那想。   “那是假的?”辛心震惊道。   “像是,可能就是电子屏,提前输入的画面,”钟正卿语气带笑,“有点学术造假那个味道了。”   辛心视线从电子屏上移开,“他们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像是在骗人,”钟正卿道,“杜静宜不是说他们在做样子吗?”   “做样子给谁看?”   “上级单位?”   “这种程度的做样子,只要是个懂行的,一秒就能戳破。”   这是辛心最不理解的地方。   任谁都看得出来新美医院的古怪粗糙之处,它就像个……像个人造娃娃,努力地把眼睛鼻子嘴往人的方向靠拢,弄是弄得很像,可是仔细一看,完全不是人,只是徒劳地给旁观者带去恐怖谷效应,让人越看越觉得毛骨悚然。   辛心觉得自己刚才和钟正卿的对话中无意识地好像抓到了关键的东西。   新美医院到底在装给谁看?   苗美芬是在这种奇怪的伪装里被害死的吗?   病房里的监控,床底下的符咒。   终于来了,那种接近真相的感觉突然袭击了辛心全身,让他背后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钟正卿,”辛心道,“你说,这个监控它到底起什么作用?”   “这些人躺在这里,既不能说话,也动不了,”钟正卿盘起手,“难道还怕他们站起来跑了吗?”   这话挺逗的,不过辛心实在太紧张,所以笑不出来。   “难道监控也是摆设,假的?”   “不像,如果要造假,为什么不顺手给走廊也造个假?黏个假的监控也花不了几块钱。”   “那就奇怪了,只有影像,没有声音,这肯定不只是为了省钱,他们要这监控做什么?”   “监控除了监护病房内的动向,还有就是产出视频了。”   辛心和钟正卿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视频……监控视频……   辛心百思不得其解。   医院里的这种监控视频更多的是为了出现医疗事故时作为证据,或者病人出现紧急情况可以及时抢救,还有就是提供给家属。   辛心怎么看怎么都不觉得这三个理由会在新美医院里成立。   辛心舔了下嘴唇,想到苗美芬,“那苗美芬死亡当天应该也有监控视频了?!”   钟正卿也想到了,“监控室不在一楼。”   “也不会在二楼的。”   辛心瞬间就想到了传说中居住着小黄楼高层的三楼,吴梦岚经常待的地方,也是吴梦岚现在极有可能待的地方。   小黄楼和小白楼不一样,没有电梯,要上三楼,楼梯拐上去就是。   辛心和钟正卿刚才已经经过楼梯口了,就是不知道上去会不会碰上拦路的情况。   “反正监控都拍到我们了,”辛心道,“吴梦岚应该知道我们被带进来了吧?”   钟正卿道:“难说。”   “杜静宜既然有把握带我们进来,也知道这里有监控,很有可能吴梦岚不是时时守在监控后面,或者人暂时被杜静宜给支开了。”   辛心想到一件事,“你说我们真要潜入三楼,会不会发现三楼真的还有其他人?”   之前辛心一直猜测新美的主人是吴梦岚,现在到了这里,他忽然又不是那么确定了。   钟正卿放下手,“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331章 养老院 引诱   上楼最大的问题就是有可能和吴梦岚……不, 不是有可能,应该是必然要和吴梦岚正面对上。   终于到了要突破吴梦岚口供的这一步吗?   面对吴梦岚, 辛心他们几乎没有任何优势,对于整个新美,他们依旧一头雾水。   也许不需要吴梦岚的口供,他们要调查的只剩下苗美芬的死因,完成任务即可,然而多次任务的直觉告诉辛心,他如果不搞清楚真相,是不可能完成这次任务的。   “二楼是保安们休息的场所,从今天他们的表现来看, 他们似乎不会多管闲事。”钟正卿道。   辛心道:“和那些护工一样,都是工具人罢了。”   按照小白楼那群护工的背景,他推测这里的保安也不是什么善茬。   “对了, ”辛心想到一件事, “还有件事, 我跟那个保安换衣服的时候, 他搜走了我的手机。”   钟正卿道:“一样。”   “收走手机应该是不允许拍摄的意思……”   辛心和钟正卿转移到了走廊说话, “那个监控……”辛心怀疑道:“小黄楼里会不会是有信号的?”   钟正卿道:“你的意思是监控联网了?”   对于新美养老院的种种奇观, 辛心实在无法解释, 只能把它往邪门的方面去想,“会不会有些人有什么特殊癖好?”   钟正卿道:“直播死亡?”   辛心也只是猜想, 因为他实在是想不通这样一个地方能起到什么作用,就像钟正卿说的, 吴梦岚是在扮家家酒吗?   既然是“扮”,那这是否是一种游戏,供人观赏?   会有人喜欢看着衰老的人一步步走向死亡吗?   辛心扪心自问, 实在想象不出到底有多变态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癖好。   古罗马时期,贵族们喜爱看斗兽场上勇士生死搏斗,到了现代社会,也仍然有相当一部分人喜爱观看地下拳赛。   这些人消费的是血腥与暴力。   而这个地方,它既不血腥,也不暴力,有的只是平静而又无奈地走向死亡。   这不具备观赏性,只会让人为衰老和死亡感到寒冷。   “监控肯定存在三楼,”钟正卿道,“现在上去,还是再等等。”   “任务结束的那一瞬间就是我们最大的保险绳,”尽管走廊上没有监控,辛心说话的声音还是放得很低,“控制在极限时间内吧。”   他们手头没有手机,病房里的监测仪上倒是显示了时间,现在已经快要接近中午11点,也就是说很快二楼的保安就会下来用餐。   “趁着他们吃饭的时候,我们可以上去。”   辛心道,“也查看一下二楼的情况,万一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好。”   两人撤回辛心待的那间病房。   病房里,老人依旧脸色安详平静地躺着,点滴还在以极为缓慢的速度进入老人的身体,监测仪上虚假的心跳曲线和各项数据在经历了一个轮回后重复。   这一切都显得很荒唐,这种荒唐又让辛心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好像他们正置身于一个人造的虚拟世界,而他们却不知道背后造出这个世界的人又到底为了什么。   “咔嚓——”   门锁转动,杜静宜推着车进来,看到两人后松了口气,“原来你们在这儿。”   辛心笑笑,“静宜姐,这地方可真够没劲的。”   杜静宜默默地把车推过来,检查了老人的药水,替换了其中一袋,她轻声道:“这里的工作其实和你们那边一样,都是很枯燥的。”   辛心盯着杜静宜的手,杜静宜手很稳,看上去还真像个护士。   “这里有监控。”   辛心单刀直入地挑明。   杜静宜抬头看向监控,“那个是假的。”   “假的?”   “嗯。”   “为什么要弄个假监控?”   “做样子。”   杜静宜换完了药水看向两人,她倒还很贴心,“那你们就待在这儿吧,我换完药去给你们打饭。”   “谢谢静宜姐。”辛心微笑。   杜静宜推着车离开,辛心靠近钟正卿,嘴唇轻动,“你信吗?”   “不信。”   医院病房里通常都不会安装监控,监控这玩意不是医院伪装的刚需,何必多此一举?   “你说杜静宜是不知道,还是故意撒谎?”辛心道。   “像装傻。”   辛心看向钟正卿,“你好像一直挺怀疑她的,为什么?”   “直觉。”   钟正卿道,“她身上有股特殊的……”   辛心心里咯噔一下,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了一个词——味道?   “……味道。”   当钟正卿如辛心所想的从口中吐出那两个字时,辛心不由自主地盯着钟正卿愣住。   钟正卿看向辛心,“怎么了?”   辛心道:“……没什么。”他还是忍不住,又马上追问,双眼紧紧地盯着钟正卿,“什么意思,我是说味道。”   钟正卿道:“你不觉得她身上很香吗?”   辛心:“……”   什么鬼?   香?   辛心神经一直高度紧张,完全没有注意到杜静宜身上有什么其他味道,也可能是医院里的味道太浓了。   钟正卿道:“说不清是香水还是她洗过澡沐浴露的味道,等会儿她回来,你留意一下。”   辛心略有些震惊地看着钟正卿,“你鼻子这么灵?”   钟正卿抬起手转了一下,“手已经不会开锁了,鼻子再不灵,彻底放弃那行了。”   辛心恍然大悟,原来小偷的技能点还是点了。   “那你有闻到过什么其他特殊的味道吗?”辛心连忙追问。   钟正卿看着辛心,“没有。”   辛心略有失望,转而开始思考杜静宜身上的味道。   杜静宜是个朴素的女人,要说香水,应思佳平常会喷香水……   病房的门再次被打开,杜静宜说话算话,真的给两人带了两盒饭来。   辛心上前接过盒饭,鼻尖不着痕迹地用力嗅了一下,杜静宜身上的确有香味,香味很淡,也不像应思佳平常用的那款香水,倒更像是钟正卿说的沐浴后的味道。   杜静宜一大早去洗过澡了?   “静宜姐,”辛心笑嘻嘻道,“你拿这么两盒饭出来,别人不会觉得奇怪吗?”   杜静宜解释道:“表姑不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我经常帮表姑打饭,还有假装给那些老板们打饭……”   “假装?”辛心道,“所以这里的大老板真的就是吴姐一个人?”   杜静宜“嗯”了一声,她双眼怯怯地看向两人,“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可以自己去三楼找表姑,我、我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   杜静宜匆匆离去。   辛心把手里的一盒饭分给钟正卿。   “你觉不觉得来到小黄楼之后,杜静宜越来越自信,话也越来越多了?”   “很明显,”钟正卿敏锐道,“她在引诱我们去三楼。”   辛心打开盒饭,对着钟正卿笑了笑,“这一招请君入瓮,我们真是一点都拒绝不了。”   钟正卿也打开了盒饭,“这个是吃还是不吃?”   “吃呗,怎么?你怕她在里面下药?”   辛心身先士卒地先吃了一口,“她不会的。”   按照原定计划,两人趁着中午保安用餐休息的时间上去二楼查看,杜静宜刚才那些话很明显是在暗示他们三楼就吴梦岚一个人。   在新美养老院这个去人性的奇怪地方,集结了一堆边缘人士,这其实是很危险的。   如果不是有足够强硬的手腕和平衡的本事,根本无法控制这么多人。   林同春和钟正卿的反叛在杜静宜看来是否会是个机会?   被陌生的表姑带到城市里来又进入这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杜静宜又到底会怎么想?   辛心和钟正卿从楼梯潜上了二楼。   小黄楼二楼的格局和小白楼的病房类似,房间没有上锁,辛心拧开一间,是宿舍,但是是单人宿舍,里面只有一张床,条件不错,还有空调。   “看来吴梦岚很怕那些保安会联合起来。”钟正卿压低声音道。   辛心道:“那些保安不可能不知道三楼的真实情况,真不知道吴梦岚是怎么管住他们的。”   “吴梦岚选人的时候一定很费心思。”   “我现在越来越好奇吴梦岚的底细了。”   二楼走廊没有监控,宿舍房间里也同样没有监控,不过每个宿舍都有电视,辛心上去开了电视,电视上面一片雪花,他换频道,依然一片雪花,看来电视机就是个摆设。   “有人来了。”   门口钟正卿提示,辛心立刻从宿舍里出来。   两人还穿着保安制服,齐齐往走廊尽头的方向走。   身后有脚步声,脚步声听着很沉。   他们两人往前走,脚步就在后面,应该也是个保安。   辛心和钟正卿若无其事地往前走,按照小白楼的格局,走廊尽头应该是洗手间和浴室。   身后的脚步声似乎在某个房间门前停了下来,开门关门,辛心和钟正卿脚步不停,一直到走廊尽头转入洗手间时才侧身,装作余光不经意地向后打量。   一个同样身穿黑色保安制服的人站在其中一个房间门口,侧脸冲着他们的方向,那人和他们一样,在室内还戴着帽子,帽檐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让人怀疑他的视线是否正在看向他们。   辛心和钟正卿进入洗手间,等于是和那人打了一秒的照面。   踏入洗手间的那一刻,辛心的心跳忽然加速,他没和钟正卿打一声招呼,就又往后退了一步,钟正卿慢半拍地也跟着后退了半步。   刚才那个在走廊里的保安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进了房间。   钟正卿道:“怎么了?”   辛心盯着那个保安刚才站的位置,刚才只是惊鸿一瞥,他没看到他的眼睛,只是感觉到那种黑暗孤独的气息似乎有几分熟悉。   他对‘他’,一向都是看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那应该不是‘他’。 第332章 养老院 死亡   “要现在上去吗?”钟正卿问。   辛心还在想刚才那个身影, 似是而非的感觉,他不确定。   刚才那人也一定看见他和钟正卿了, 隔着十来米的距离,大概和他们一样,顶多也就看个轮廓。   “上去。”   辛心想了想,迟早躲不过,提交任务的时间是晚上7点,活到那个点就够了,新美养老院是邪门,老人死了不少,还没死过他们这种护工呢, 毕竟护工背景再不干净,也不像那些老人一样,都是没人盼着活的了。   辛心打定主意上去会会吴梦岚, 他们假作投诚, 先试试吴梦岚的深浅也行。   两人往楼梯方向走, 经过那人进的房间, 辛心着意看了一眼, 207, 巧是真巧, 也带了7。   辛心停下脚步,心里七上八下。   钟正卿也停了脚步, 他看出了辛心的异常,也猜到了辛心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异常。   钟正卿静静站在辛心身边等了一会儿, 辛心还是拔腿走了。   两人转到楼梯,再没遇上其他人,通往三楼的台阶目测也就二十几个, 一口气上去要不了几分钟。   心跳咚咚作响,辛心一咬牙,上去!   两人迈开第一步后就再无回头的想法,轻而快地上了那个传说中神秘的三楼。   三楼的光景没有任何让辛心虎躯一震的地方,和一二楼一样,给人的感觉很平常,狭长的走廊,两边全都是房间。   辛心一眼就看到了走廊尽头的监控,抬头,头上也有个监控。   这下好了,三楼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辛心对着钟正卿耸了耸肩,他不相信监控是假的,这一闪一闪的监控背后必定有个人在透过它们掌控着这个地方。   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吴梦岚。   那么现在的吴梦岚会在哪里呢?   传说中吴梦岚经常在三楼最里面的房间陪“大老板”过夜,辛心和钟正卿抱着已经被吴梦岚发现的想法,坦坦荡荡地往前走。   三楼应该是没住人,和二楼一样,现在非常安静,只有辛心和钟正卿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两人一路接近走廊尽头的房间。   房间门口看上去就和其他房间不一样,没有任何门牌标志。   辛心和钟正卿交换眼神,是敲门还是直接进去?   钟正卿收回眼神,果断地直接拧开了门。   开门之后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半堵墙,还有扑面而来的凉意。   辛心站在钟正卿身后朝里看,墙后面是组合沙发,沙发中间包围茶几,是个会客的地方。   “吴姐?”   辛心试探地叫。   声音反射过来,带了点回声。   “没人?”辛心看向钟正卿。   钟正卿道:“空调温度很低。”   辛心也察觉到了,二楼保镖的房间也都有空调,只是温度没这里的低,这里已经低到寒意钻出的地步了。   不祥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辛心直接进了房间。   钟正卿跟在辛心身后,辛心绕过会客区,转进入里面,很快就发现了电脑,他直接过去开机,发现电脑没法开机,钟正卿蹲下查看,很快发现了问题,“硬盘被拆了。”   辛心毫不迟疑,继续往里走,一扇门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不假思索地拧开门,与外面相比更冰冷的气息迎面扑来,同时涌出的还有……尸臭。   *   吴梦岚死了。   她平静地躺在床上,脸上的神情和那些老人很像,仿佛是陷入在昏睡当中,只是脸色灰白,嘴唇泛紫。   “看上去像猝死。”钟正卿下了初步推断。   辛心在上来之前,内心有一点很微弱的声音,怀疑吴梦岚已经遭遇了不测。   等真的看到吴梦岚的尸体时,他的心脏先是狂跳,随后又沉沉地落回了胸膛里,他开始检查吴梦岚的尸体,着重观察她的手背,看有没有针眼。   “没有输液的痕迹。”   辛心环顾四周,很快就发现了床边的衣柜,上前打开衣柜,衣柜里有个保险箱。   辛心试着拧了一下,保险箱里咔咔转动,当然密码不对,是打不开的。   钟正卿也开始火速搜吴梦岚的房间,两人很快得出结论,这个地方被处理过了。   “7月5号晚上!”   辛心双唇快速蠕动,“从那天傍晚开始,吴梦岚就没再出现过了。”   钟正卿也迅速接上了思路,他只说了三个字,“杜静宜!”   是杜静宜一直在引诱他们上三楼……杜静宜的嫌疑很大!   辛心和钟正卿立即离开,等他们返回走到门口,拉开房间门时,杜静宜端着餐盘就站在外面,她面容平静中带着凄惶,“你们看到了吧?”   吴梦岚死于7月5号中午。   杜静宜一直在抹眼泪,断断续续地说着这两天发生的事。   “那天中午,我按照往常一样来给表姑送饭,”杜静宜说着说着又快要哭出来,“表姑人不在这里。”   吴梦岚通常在会客室用餐。   杜静宜端着餐盘进来却没看到吴梦岚,于是把餐盘放在桌上,和辛心、钟正卿一样,一步步过去敲门,终于看到了吴梦岚躺在床上的尸体。   “我吓得要命。”   杜静宜把手放下去,露出她脸上仓皇恐惧的表情,“我想和思佳说,可是思佳已经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表姑是怎么死的,我知道监控留存在电脑里,可是电脑开不了机了。”   “你是说5号那天中午你就发现电脑出问题了?”   杜静宜拼命点头。   “然后呢?”辛心审视着杜静宜的面孔。   杜静宜那张平常被木讷静谧装饰的脸此刻陷入了深深的惶恐中。   “然后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辛心回忆5号傍晚开始杜静宜的表现,那天杜静宜的确表现得很紧张、异常。   “怎么办?表姑没了……我不知道是谁杀了她……”杜静宜呼吸急促,“这里一般人是进不来的,”她声音慢慢变低,“只有二楼的那些人……”嗓子都在颤抖。   辛心道:“你怀疑二楼的保安当中有人杀害了吴梦岚?”   杜静宜点头。   “除了他们,我想不到其他人。”   辛心问她,“这里三楼平常进出自由吗?”   “自由的,”杜静宜道,“但是他们一般不上来,除非表姑叫他们上去,他们很怕表姑的,我不知道他们当中居然有谁敢……”   “怎么会想不到呢?”辛心不无讽刺道,“他们可不是手无寸铁的老人。”   杜静宜哑口无言,“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杀表姑呢?表姑对他们很好啊。”   “把人困在这里,也算对他们好吗?”   “他们待遇很高的……”   钟正卿打断了杜静宜的话,单刀直入,“这里到底还有什么猫腻?”   杜静宜欲哭无泪,“我跟你们说了很多遍,我也不知道,表姑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她也不会跟我说的。”   “你知道监控的事。”辛心抓住她话语中的漏洞。   这一点杜静宜倒没否认,“监控是真的,我之前骗了你们,可是现在监控已经都不见了,是真的也没用了。”   辛心和钟正卿对视一眼,“楼下的人当中有没有哪个和吴梦岚关系特别密切的?”   杜静宜苍白的脸上微微泛红,嘴唇动了动,“有、有几个吧。”   传言是真的,只不过是性转版本。   吴梦岚就是新美的大老板,二楼的保镖除了是她豢养的打手外,有几位还兼职男宠,经常陪吴梦岚在三楼过夜。   不知怎么,辛心想到了207,他问杜静宜,“207的是谁?”   杜静宜对这边的人员构成倒还算熟悉,“是邢深,他不是的,表姑不喜欢他。”   “你把所有人的名单和情况全都说一遍,包括和我们换身份的那两个人,对了,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我、我说给他们两天假,我有这个权力,人,他们跟你们差不多,都是有前科的……”   杜静宜磕磕巴巴地把二楼的人员名单和履历说了一遍。   辛心暗骂一句吴梦岚胆子真是大,居然召集了这么多边缘人士作为她的手下,疯子,她到底图什么?   杜静宜快要崩溃了。   “我瞒不了多久,月中就要发钱了,我没钱,怎么办……”   杜静宜不停地在哭,“你们帮帮我,只要你们肯帮我,我找到钱就给你们……”   “你表姑房间里有个保险箱,你知道密码吗?”   杜静宜摇头,她抽泣道:“我已经都试过了,打不开,表姑其实一直都很防着我的。”   “那对于杀她的人,你有没有什么怀疑的对象?”   杜静宜还是摇头,“我想不到,我真的想不到。”   辛心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这里谁和吴梦岚最亲密!”   杜静宜哆哆嗦嗦地吐出了个名字。   “209的汪勇,表姑最喜欢他,他们好像以前就认识了……”   辛心放开了杜静宜,他给钟正卿使了个眼色,又对杜静宜道:“你待在这里,哪都别去。”   杜静宜双手搓了下胳膊,“可是这里好冷。”   “别装了,空调是你调低的吧。”   杜静宜忙不迭地摇头,“不是的,我那天来送饭的时候,空调就是这么冷。”   辛心目光闪烁了一下,“行,那你自己把空调调高,待在这里安全。”   “不,”杜静宜还是凑到了两人身边,“我害怕。”   和尸体共处一室,她做不到。   辛心想了想,道:“那这样,我们留在这,你走,去把汪勇叫来,就说吴梦岚叫他上来。”   杜静宜呆住了,“可万一他要是……”   “万一他起了疑心,也会到这里才杀你,你怕什么?”   杜静宜被说服了,擦干眼泪下去。   辛心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后关上门,他扭头,钟正卿神情凝重,辛心道:“你在想什么?”   钟正卿缓缓道:“陈宁和应思佳,也差不多是在那个时候消失的。” 第333章 养老院 集合   吴梦岚死了, 应思佳和陈宁不见了。   汪勇、邢深……   辛心看了一眼墙上挂的时钟,现在是下午1点, 距离任务提交还有六个小时,他现在大脑高度紧张,精神也很紧绷。   几分钟后,汪勇敲了敲门。   “吴姐?”   态度居然还挺恭敬。   辛心看向钟正卿,钟正卿沉声,“进。”   听到陌生男人的声音,汪勇似乎是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才推开了门。   会客室里空无一人。   汪勇被过度的冷气激得摸了摸胳膊,他小心翼翼地走进会客室, “吴姐?”   辛心和钟正卿躲在里面观察,汪勇体型高大,神情拘谨, 和他们面对吴梦岚时老鼠见了猫的样子没差多少。   汪勇没找到吴梦岚, 在会客室的沙发坐下, 也不乱看。   钟正卿出去, 汪勇看到钟正卿, 先是一愣, 随即整个人的姿态立刻进入到防御状态, 他在辨认钟正卿的脸,钟正卿穿着保安的制服, 这一点让他迷惑,“你是……”   “汪勇是吗?”   钟正卿的语气让汪勇没来由地联想到以前在号子里被教官点名的时候, 汪勇站起身,“你谁?”   “你最后一次见到吴梦岚是什么时候?”   这台词太熟了,汪勇瞳孔收缩, “你……”   “回答问题。”   汪勇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钟正卿。   钟正卿面无表情道:“警察。”   汪勇整个人都像是被冻住了。   “我们已经盯上这里很久了,”钟正卿道,“汪勇,你04年入室抢劫,刚放出来不到两年,好了伤疤就忘了疼,还敢跑到这儿来参与他们的活动。”   汪勇终于有反应了,他站得很直,“教官……”张口又改口,“警察同志……我、我这是正常工作,我没犯法啊。”   “还说没犯法?”   “真的,我、我现在改邪归正了我,我正规工作……”   汪勇边说边靠近,随后突然抱住了钟正卿,钟正卿身体比头脑反应更快,迅速格挡出拳,两个人很快就打成了一团。   “去你妈的警察,小兔崽子,懵谁呢你!”   辛心在里面见状不好,立刻出来帮忙。   汪勇正和钟正卿打得难分难解,一看到躲在里面的辛心跑出来,少打多他没有自信,转身就跑,辛心忙喊:“不好,他想跑!”   钟正卿怎么可能让他跑,直接把人扑倒在地。   辛心抓了他的鞋,从沙发上抽下一条垫巾就捆,他太紧张,下手没轻重,汪勇被他勒脚脖子勒得嗷嗷叫,辛心赶紧道:“快堵住他的嘴!”   钟正卿摘了汪勇的帽子往他嘴里塞。   两人合力制服了汪勇,把汪勇往吴梦岚房间拖。   汪勇也是个识时务的,知道今天栽了,也不挣扎,直到两人把他放到吴梦岚床上,汪勇一扭头,看到吴梦岚灰白的脸,这才又蹦起来,他手脚全被捆住了,像条上岸的鱼一样,蹦又蹦不出去,只蹦得自己浑身冷汗连连。   “看样子不像他杀的。”辛心也出了不少汗,抹了把脸。   钟正卿道:“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他装的。”   汪勇听两人讨论,浑身发抖,钟正卿没吓住他,死了的吴梦岚把他给吓住了。   辛心过去,直接和汪勇脸对脸,活人的脸比死人的脸亲切了不少,辛心道:“我现在给你把帽子拿开,你能别叫吗?”   汪勇脸都青了,想叫都叫不出来。   辛心拿开了他嘴里的帽子,汪勇喘了两口气,尸臭直往他口腔里钻,他又闭上了嘴,屏住呼吸,脸竭力不往吴梦岚那个方向看。   “汪勇,”辛心道,“你旁边的人你认识吗?”   汪勇脸朝相反方向扭,根本不想说话。   “再不说话,我把她头发塞你嘴里了?”   汪勇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辛心。   辛心给人的感觉挺善良老实的,不管换了多少皮,内里的灵魂不变,给人的感觉就也不变,这种老实人说出威胁的话给人感觉更具有刺激性。   汪勇反问,“你到底谁啊你?”嗓音颤抖,明显破防了。   “你最后一次见到吴梦岚是什么时候?”辛心没了耐心,提了吴梦岚的发尾扫汪勇的脸,汪勇想吐,干呕了一声,“前天、前天早上……”   5号早晨吴梦岚带着保安和杜静宜来领人,那时候吴梦岚毫无疑问还活着。   辛心问:“具体点。”   汪勇欲哭无泪,“就是早上,早上领完人,她就回去休息了。”   辛心点头,杜静宜声称5号中午她来送饭时吴梦岚就已经死了,5号晚上杜静宜独自返回小白楼,根据吴梦岚尸体现在的状态,再结合这里空调打下来的温度,吴梦岚的死亡时间应该就是5号白天。   “5号白天有人上来过吗?”   汪勇说他不知道,“我没上来过,别人我不知道。”   “吴梦岚和你关系不错,”辛心审视着汪勇的脸,“你一开始就在她身边了吧。”   汪勇脸色铁青,他没有否认。   “你说得对,我俩不是警察,”钟正卿站在辛心身后,完全就是打手的姿态,辛心一只脚踩在床上,对面前的尸体丝毫不怵,“我们和你一样,都是被她雇来的,不过比你有出息,我们不喜欢给人当狗。”   汪勇脸色更难看,“你们把人杀了?”   “不是我们,”辛心道,“我们也正好奇呢,谁抢先一步把我们要谈合作的人给弄死了,你有什么头绪吗?”   “我能有什么头绪?反正不是我杀的!”   “吴梦岚有个保险箱,你知道密码吗?”   汪勇都被气笑了,“我要是知道,我还会在这儿吗?”   “刚才是杜静宜叫你上来的。”   汪勇想起来杜静宜,脸色又难看了起来,他反应过来,“你们是杜静宜的人。”   辛心没否认,汪勇咬牙切齿地啐了一口,“小女子,就知道她没藏好心眼。”   尽管杜静宜哭得梨花带雨,六神无主,她仍旧是杀害吴梦岚的第一嫌疑人。   无他,因为她才是吴梦岚身边最亲近的人。   通常被害者死亡,身边最亲近的人嫌疑也最大。   吴梦岚身上没针孔,不是注射,那服药的概率就大很多了。   吴梦岚的三餐都由杜静宜负责,杜静宜不是第一嫌疑人,谁是?   现在问题是,吴梦岚的死不是他们的任务,苗美芬才是。   苗美芬的死一定触及到了养老院的底层真相,辛心只能从汪勇身上一点点套,还有他在思考杜静宜把汪勇抛出来的意思。   “我们和杜小姐是合作关系,她承诺付给我们一大笔钱,不过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么基本的道理杜小姐都不懂,”辛心问汪勇,“咱们这到底是靠什么赚钱的?”   汪勇一看辛心的表情就明白了。   这人不知道养老院的底细,所以百般地追问,汪勇冷笑,“你就知道了,也轮不到你挣,”他第一次看向吴梦岚,昔日的情人已经化作尸体,汪勇眉头紧皱,“只有她能挣。”   “怎么挣?”   “怎么挣?你们把人杀了还挣个……”   汪勇屁字没说出来,“哗”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泄气的声音,屋内狂吹冷风的空调停了。   “怎么回事?”汪勇先紧张起来。   钟正卿过去开灯,开关一按下去,“停电了。”   “停电?”   那种不祥的预感再次浮上心头。   “不会无缘无故停电的,”辛心立刻下了判断,“有人故意断电!”   “配电室在一楼。”汪勇插嘴道。   “多谢。”   辛心抓了床单把汪勇结结实实地绑在床上,汪勇没太大反应,只对着辛心和钟正卿冷笑,“我劝你们早点离开这儿。”   “这话我们已经听腻了。”   辛心把帽子重新塞汪勇嘴里,“给你几分钟时间考虑,是一起挣钱,还是陪她去死,你自己看着办。”   汪勇瞪大眼睛,还是不敢相信辛心会说出这样的话。   辛心和钟正卿走出去,刚到二楼楼梯口就听到楼下骚动的声音。   断电之后,最先受到影响的就是空调,保安们肯定也紧张起来了。   “我们现在下去?”钟正卿提问后又回答,“下不去吧。”   “下不去。”   辛心扶着楼梯,“现在一楼肯定全是人。”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有人上楼的声音,辛心和钟正卿立刻向后闪避,试图拧开最近房间的门,可惜门拧不开,他们也来不及跑回最尽头吴梦岚的房间。   脚步声的主人已经很快出现在了辛心和钟正卿面前。   两拨人面对面,辛心和钟正卿是惊讶,对面的陈宁和应思佳倒还算很从容。   应思佳脸上甚至带着淡淡的笑容,“你们果然在这儿。”   消失两天的人突然重新出现,辛心和钟正卿心里都升起了防备之心。   就在这时,应思佳从脖子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硬币连着项链从指尖滑落,在她面前轻轻摇晃着,应思佳脸上笑容轻浅,“好久不见。”   辛心脸上神情震惊不已,“温雨!”   陈宁和应思佳都是任务者。   陈宁是新人,应思佳是温雨。   辛心激动高兴之余简直不敢相信,怎么他碰上的新人都是怪物?陈宁也装得太像了!   “我一头雾水,”褪去伪装的陈宁说话不紧不慢,举手投足居然还很斯文,“所以比较防备,各位见谅。”   应思佳早就看出辛心和钟正卿的任务者身份,甚至已经认出了辛心,她一直摸不清陈宁的路数,干脆把陈宁带了出去,终于试探出了陈宁的身份。   “任务和任务之间应该是无缝连接的,可是很奇怪,”应思佳对辛心道,“我感觉好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似的。”   “现实的时间和记忆都被抽走了,”辛心道,“我们分开之后,又过了两个任务,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应思佳皱起眉,她的确比和温雨时相比要沉稳了许多,“是吗?原来你们一直处在危险之中……”她看向辛心,不知道为什么,辛心觉得温雨看他的眼神很复杂。   “先不说这些了,我们在外面发现了重大线索,断电是我们断的,放心,现在下面一团乱,顾不上这里。”   应思佳出去不只是为了试探陈宁,也是为了查案,她的记忆中对于新美的运作也一直存在着迷惑。   “这里所有的医疗器材都是重复使用的,用过的针头,吊瓶,洗洗涮涮,就重新拿来用,他们输的液都是生理盐水。”   两边一面交换信息,一面走向吴梦岚的房间。   应思佳所说的话让辛心豁然开朗,“怪不得那里没有医疗垃圾,也怪不得……”那时候应思佳会救下他。   陈宁走在前面和钟正卿一起推开门。   应思佳道:“我们在外面碰上了一个人,吴秀颖的女儿。”   应思佳掏出手机,解锁后打开相册,里面一张图片,上面正是辛心在吴梦岚床底下看到的那张符咒。   那是一个头像,头像下面双手合十的表情,旁边写着中英双语:莲花滴水,爱心永存。 第334章 养老院 变废为宝   杜静宜打开配电室的门。   保安们当中没有专业的电工, 检查一番后找到了问题,可惜也没法复电。   “只能到外面去找人了, 或者小白楼那边有没有电工?”   杜静宜道:“算了,今天先忍一下,明天再说吧。”   天气炎热,保安们怨声载道,不过也没太大意见,杜静宜是吴梦岚的表侄女,她的指令相当于吴梦岚。   吴姐的话,在这儿没人敢不听。   杜静宜咬了下嘴唇,她抬眼看向天花板, 心中惴惴不安。   停电这样的突发事件,小黄楼还没经历过,杜静宜本能地感到恐惧, 她返回病房, 站在昏睡的老人病床前。   这些老人安静、孱弱, 绝对的无害, 让杜静宜感到安全, 平心而论, 杜静宜真的很喜欢这份职业, 希望能够在这里干一辈子。   可惜……事与愿违。   杜静宜一直在楼下待着,等到三点多才上楼。   由于断了电, 天气炎热,保安们都开着门, 二楼的味道变得比三楼还难闻。   杜静宜手掩着鼻子上到三楼。   三楼风平浪静,杜静宜掩鼻子的手转移到了胸口,慢慢靠近走廊尽头的房间, 她在门口停下,轻敲了敲门,张口下意识地要喊吴姐,随即她马上意识到吴姐已经不存在了。   “林同春?钟正卿?”   杜静宜呼唤着两人的名字。   来开门的是辛心。   杜静宜视线往门缝里钻,“汪勇他……”   “已经被我们捆起来了。”   辛心直接打开门,“对了,是不是停电了?”   “不知道哪里线路出了问题。”   杜静宜进了房间,空调停摆之后,吴梦岚这个房间的味道就不行了,压不住的尸臭,杜静宜脸色很白,眼底都是藏不住的战战兢兢。   “静宜姐,”辛心的声音很温柔,“吴姐没了,你后面有什么打算?”   杜静宜苦笑,“我能有什么打算?”她看向辛心,“你们呢?你们有什么打算?”   “我们就想多挣钱。”   杜静宜手指攥了掌心,她道:“汪勇呢?”   在里面。   钟正卿守在床边,汪勇和吴梦岚的尸体躺在一起,被尸臭给折腾得脸色极其难看。   “是他杀的吗?”杜静宜问。   汪勇听到杜静宜的声音,转头过来,双眼看着杜静宜,已经完全失去了一开始的嚣张跋扈。   “他不承认,”辛心道,“不过说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杜静宜脸上神情立即紧张起来。   辛心终于发现杜静宜的“厉害”之处了,因为她真的丝毫不伪装。   她此刻的紧张、恐惧、担忧全是真实的。   辛心盯着杜静宜的眼睛,笑了笑。   “静宜姐,你表姑简直是天才啊。”   *   “你们走后的第二天,邵文静就返回墓地找你们去了。”   应思佳和陈宁的思路大体与辛心他们重合。   应思佳是整个任务里掌握原始信息最多的,她知道新美医院的存在,也知道这里完全就是在做戏,只是她也想不通到底为了什么。   吴梦岚对她很防备,一直让杜静宜跟她学做事,摆明了就是想后续甩掉她。   对于三位老人的死,应思佳虽然是她们死后的第一接触人,也没有太多头绪,相比辛心他们,她无非也就是知道当时周淑文的遗体被收拾得很干净,和另外两位受害者不同这些微小的细节。   陈宁跟着辛心和钟正卿也收集到了不少有关三位受害者的信息,他们和辛心一样,最大的苦恼是不知道新美养老院到底在干什么勾当。   从受害者身上入手这是非常基础的思路,陈宁与应思佳同样来到墓地,遇上了在墓地里寻找辛心和钟正卿的邵文静。   邵文静是晚上的飞机,原本打算那天实在碰不到辛心和钟正卿就离开了。   “我不想再去新美,那地方太让我伤心了。”   邵文静对应思佳和陈宁,这两位声称自己是钟正卿和林同春朋友的人提供了一个重要信息。   “那天他们给我看了一张图,”邵文静道,“当时我没认出来,后来回去的路上,又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人的记忆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当时想不起来,过后猛然一下浮上心头。   邵文静在国外看到过这个符咒的头像,那是一个面向海外华人的慈善账号,致力于筹款募捐,救助生病的老人。   邵文静因为自己母亲的缘故,偶然看到过,只是没有捐款。   邵文静提供的这个账号让应思佳和陈宁如获至宝。   他们立即翻墙登录,立即找到了这个账号。   “粉丝不是特别多,”由于考虑到新美养老院没网,应思佳把所有的证据都截图了,她滑动图片,上面一条条博文都配了链接,链接点进去就是一个可怜的故事,有视频有图片,看着非常真实,“我们怀疑这个海外账号不是她的老巢。”   应思佳和陈宁也想到了吴梦岚这个人是否有医疗背景,两人立刻返回市区调查,应思佳以前是市医的护士,调查起来阻力比辛心他们要小很多。   事实上,吴梦岚的确有医院相关的从业经历,可与辛心他们设想中的医药代表可以说是完全跑偏了。   医院里除了医生、护士、病人、医药代表之外,还有一群人,他们像秃鹫一样盘旋,双眼扫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精准地朝着那些即将腐烂已无限接近死亡的生命俯冲直下——   “你好,请问需要爱心筹款吗?”   重症病房外,女人温柔地上前,她穿着朴素,三四十岁,手里拿着资料,和你一块儿在长椅坐下,柔声细语地向你推荐他们的平台。   病得很严重吧?医药费难以承担了吧?没关系,他们可以帮助筹款,只需要提交身份证等各种资料就可以了。   “我们这是公益性质的,不收取额外费用,只需要……”   一点点抽成。   “这也是维护我们平台生存必要的费用,我们努力帮你推广也是要付推广的费用的,这些费用都会从筹款里抽取,患者和患者家属这里是零成本。”   零成本,就可以得到一笔救命钱。   所有走投无路的人在短暂思考后都几乎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反正他们不需要付出什么,只是提供一些资料而已,对他们来说的确不会造成什么损失。   至于抽成,反正不是他们出钱就好,他们只要能够得到钱,被别人拿走一点儿也没什么问题,说到底,这不是他们的钱。   “吴梦岚就是专门干这个的地推专员,她以前做过地产销售,也卖过保险,是个胆大眼光又毒辣的女人,筹款抽成大部分要被平台拿走,她只能拿到一部分提成。”   应思佳冷冷道:“她不满足于此。”   辛心转头看向吴梦岚尸体所在的卧室。   “她不满足……”辛心喃喃道,“她还想要更多的钱……”   “没错。”   “她做了几年,积累了相当的人脉,也摸清了整个平台的运作体系,她发现了一件很神奇的事,那些病重的人,对于他们的家属来说是累赘,可对于她来说,却是核心资产,能够变现的财富,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与其到处寻找没开垦的宝藏,不如自己想办法……”应思佳的语气冷酷而充满嫌恶,“变废为宝。”   *   “静宜姐,你表姑简直是天才啊。”   辛心看着杜静宜,脸上笑容深沉而贪婪,“汪哥已经全交代了,你们赚钱的路子,”他吐出两个字,“筹款。”   杜静宜嘴唇发颤,“你们……都知道了……”   杜静宜低头,不住啜泣,“我知道表姑是在干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没办法,这里全靠她撑着,所有的人脉、账号也全都在她手里……”   “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辛心淡淡道:“要是这样,静宜姐,我们可真帮不了你。”   “我……”   杜静宜艰难地吞咽口水,从泪眼中看向辛心和钟正卿,她没回答这些问题,只说:“汪勇算是表姑的助手,他要是肯帮忙的话,应该还能干下去。”   “所以你是想利用我们来撬开汪勇的嘴?”   辛心玩味道,“静宜姐,你下手杀人的时候就没考虑过后手吗?”   杜静宜立刻摇头,“我没杀她!”她脸上全是惊慌,后退了一步,“我真的没杀她!”   “你没杀她?”   辛心步步紧逼,“24号那天,苗美芬的注射是谁做的?”   “是、是应思佳……”   “你撒谎。”   辛心盯着杜静宜的眼睛,“那天应思佳又偷懒了,她总是懒得做那些事,你觉得自己学得差不多了,于是上手去做,但是你的手艺根本不到家,给苗美芬注射了过量过快的生理盐水,你压根不懂,对于苗美芬这种本来就患有肾病的人来说,你的失误足以要她的命!”   辛心最后一句低吼出声,杜静宜退无可退,背砸到墙上,退路也被钟正卿给提前堵住了。   杜静宜泪流满面,她抽噎着看向辛心和钟正卿,“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杜静宜整个人滑落在地,双手捂住脸,不断哭泣。   辛心呼吸急促,冷冷地俯视着她。   杜静宜哭了一会儿抬起脸,“我真的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表姑不是我杀的,”杜静宜眼眶通红,“出了事以后我很害怕,是表姑帮我善的后,没有表姑,我什么都做不了,真的不是我杀的。”   辛心道:“所以你现在是指望我们两个帮你解决汪勇?”   “不、不……”杜静宜拼命摇头,“我不希望再有人死了,我、我只希望这里能够和以前一样正常地运转下去,如果汪勇肯帮忙的话,还有你们……”杜静宜抬起手,她拉住辛心的手,“我愿意和你们分享新美赚到的钱,我不会像表姑那么吝啬的,我和你们五五分,不,只要你们肯帮忙,三七六四都行,我只想活下去……”   辛心看向钟正卿,杜静宜也看向了钟正卿,她对着钟正卿以头点地,“求求你们了,”她抬头,又对辛心道:“你们有我的把柄,也有医院的把柄,你们可以放心,我一定会听你们的话的。”   杜静宜哭得满脸泪痕,狼狈极了,神情和眼神都透露着任人宰割的恳求。   “啪啪啪——”   掌声从辛心背后响起。   应思佳和陈宁现身的那一刻,杜静宜的脸色变了。   “演得不错,”应思佳冷笑着对杜静宜道,“没想到吧?我又回来了。” 第335章 养老院 暗中人   杜静宜看着应思佳, 脸上丰富的神情一点点消退,她又回到了那个木讷拘谨的壳子里, 甚至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不,那更像是泄气。   应思佳和陈宁的离开并非偶然。   “其实我是被开除了。”   应思佳对辛心和钟正卿道,“杜静宜代表吴梦岚把我给开除了,还给了我一笔遣散费。”   应思佳当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她要见吴梦岚,杜静宜不让。   “表姑说好聚好散。”   杜静宜作为关系户,在新美的地位一直比应思佳高,杜静宜有这个权限, 也有这个资格。   应思佳没多争辩,直接带走了陈宁。   杜静宜乐见其成。   应思佳在离开时就猜测吴梦岚凶多吉少。   应思佳上前,对杜静宜道:“你怎么不和你表姑好聚好散呢?”   杜静宜仰头看着应思佳, 小声道:“思佳, 我和你是朋友。”   “是朋友, 所以要把我赶走?”   “我是不想你继续蹚这趟浑水, ”杜静宜诚恳道, “你是护士, 有资格证, ”她看向陈宁,“还有人对你那么死心塌地, 你出去可以过正常的生活,思佳, 我是为了你好啊。”   应思佳心底涌上一股寒意。   杜静宜的神情是如此真诚,没有一点狡饰的成分,这种真诚反而让应思佳感到胆寒。   眼看应思佳面无表情, 杜静宜放下了抓住辛心的手,仍是团坐在地上,面对四人的围拢,她怯怯道:“对不起,思佳,是我自私了,我向你道歉,现在新美的事你应该也都知道了,我愿意配合你们。”   她望向应思佳的眼神是认输、认命的眼神,大概认为陈宁、辛心和钟正卿都是应思佳的人,所以只能暂且蛰伏、放低姿态,随机应变,寻求新的合作可能。   这么能屈能伸,辛心也不得不说一句人物,吴梦岚栽在她手里不冤枉。   吴梦岚同样也是个人物,在筹款机构累积了人脉之后,发现商机,并且搞到医院资质,把那些无人在意的老人变成筹款的工具,这样一来,每个老人的筹款就能全部进她的口袋,抽成?她全都要。   一对姑侄,都是狠人。   现在四人唯一搞不清楚的就是杜静宜到底是像他们推理的那样,因为操作不当误杀了苗美芬,还是她就是故意的?   两者的杀人动机天差地别。   刚才辛心故意用误杀诈杜静宜,杜静宜的表现相当丝滑,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这个女人的演技是迄今为止在所有任务里,辛心最看不透的一个。   “汪勇,我们搞不定,你能搞定吗?”应思佳道。   杜静宜摇头,“我和他不熟。”   “不熟?”应思佳道,“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杜静宜有点着急了,“真的,表姑管得很严,我都没机会和他接触。”   “吴梦岚到底谁杀的?”   “不是我!”   杜静宜再次激烈否认,“是,这里的运作模式我是已经清楚了,可是表姑的账号还有信息全都没告诉我,电脑的硬盘不见了,林同春,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怎么可能冲动去杀表姑呢?杀了表姑,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啊。”   汪勇也是这么替自己辩解的。   “吴梦岚把这里管得死死的,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有她在,她吃肉,我们都有汤喝,她死了,谁能干成这生意?你们不会以为这生意很好做吧?光医院资质每年应付检查,别人就干不来,到时候大家全玩完。”   汪勇说得有道理。   吴梦岚是整个新美的核心人物,必不可缺的一环,如此重要的人物,除非杜静宜有了能够取代她的底气,否则不会轻易下手。   众人把杜静宜牢牢地捆在窗边,去里面商量对策。   “吴梦岚的死不是任务的一环,”应思佳冷静道,“我们可以无视她,关键是杜静宜到底是误杀还是蓄意谋杀。”   辛心道:“她现在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蓄意谋杀的。”   钟正卿道:“上点强度?”   辛心瞥他,“上什么强度?怎么上强度?你要刑讯逼供?我看她的心理素质可不简单。”   “心理素质这么不简单的人,”陈宁道,“会因为失误而误杀别人吗?”   应思佳是站在谋杀这一边的,只是谋杀的话,扩出去就大了,杀人动机是什么?   “苗美芬对杜静宜来说有什么特别的吗?”应思佳自问自答,“以我和杜静宜的接触来看,似乎没有。”   “也许她厌倦这样被当成工具人的生活,纯粹就是拿人撒气呢?”辛心道。   应思佳道:“她不是那种人。”   众人一时沉默。   “其实钟正卿说得对,”陈宁率先道,“凶手都已经在外面了,我们不必舍近求远,就从她身上下招,”陈宁看了下手机,“现在5点刚过,两个小时的时间,铁人都招了。”   “我们可以想办法从她身上拿到口供,但是不能用极端的方式,”辛心严正警告陈宁,“不要把这里当成单纯的任务世界来看待,人一旦发生变化,就很难回头了。”   辛心这么说时,应思佳一直在深深地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辛心总觉得应思佳好像有话要跟他说。   “明白,”陈宁从善如流,虚心接受了辛心的建议,“我去试试看吧。”   陈宁出了房间,去单独和杜静宜交锋。   应思佳欲言又止地看着辛心,辛心对钟正卿道:“你去试试,看能不能再从汪勇那得到什么线索。”   钟正卿点头,放下抱着的手臂,回身进入吴梦岚的房间。   这下空间里只剩下应思佳和辛心两人。   辛心眼神询问,“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应思佳脸上的神情极为纠结复杂,甚至是痛苦的,“我有很多很多话想跟你说,可惜……”   她没说完,辛心就懂了。   可惜……进入任务就全忘了。   辛心脑海中灵光一闪,“你认识我?!”   他指的是在现实中,那个真实的他,他相信应思佳应该也听明白了。   果然,应思佳郑重地点了点头。   进入任务世界后,现实记忆被抽走,剩下的就是类似灵魂的东西,她的灵魂里残留着恐惧、惊慌、恨意、怀疑……   在那些负面的东西之外,应思佳可以肯定她与面前的人是熟悉的,是想要对他有千言万语可说的。   可是,她全都忘了。   唯一铭记的就只有一点。   应思佳上前抓住辛心的手臂,她对辛心道:“你要活下去。”   辛心愣住。   “一定要活下去,”应思佳紧紧地抓住辛心的手臂,她的指甲已经嵌到了辛心的肉里,“还有,”她转过脸,分别看了左右两边的房间,“小心身边的人。”   辛心眼神颤动,他将声音压得极低,重复道:“小心身边的人?”   应思佳点头,那种强烈的恐惧与恨意涌上心头,让她的神情都有了一瞬的扭曲,“他离你很近,比你想象得要近。”   “他?”辛心道,“你是说……对我有杀意的人?”   应思佳再度点头,她与辛心对视着,灵魂发出难言的震颤,悲伤、痛苦、悔恨……太多的情绪几乎要把她淹没,“其他的,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我只能带给你这些,”应思佳不知不觉间居然红了眼眶,“也许我们还能再见面,也许,永远也见不到了。”   辛心一头雾水的同时,被应思佳眼中强烈的情绪所感染,他情不自禁地反抓住应思佳的胳膊,“为什么?”   应思佳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的灵魂只能承载那么多,所谓刻骨铭心,能够足以剥离记忆却仍然存在的部分,就只有这些了。   辛心托着应思佳的手臂,尽管他现在脑海中全无记忆,无法做到把应思佳和现实中的人相对应,他本能地安抚她,“没关系,这些就足够了,你放心,”他语气一沉到底,“我一定会活下去,我们都会活下去的。”   应思佳不想流泪的,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是她的灵魂想要流泪,她克制地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抓着辛心。   辛心胸膛里心脏剧烈跳动,那种不祥的预感似乎又找上了他。   就在这时,陈宁推开了门。   辛心和应思佳扭头。   陈宁看到两人的状态,先是一怔,随即马上后退了半步,“呃,我打扰你们了吗?”   “没有。”辛心回道,应思佳放开了辛心,转过身去抹眼泪,辛心道:“怎么样,有进展吗?”   陈宁轻摇了摇头。   “她咬死了对苗美芬是误杀。”   “说不定真的是误杀呢。”   “我有种直觉,她是故意的。”   钟正卿也返回了房间,带回了类似的消息。   “汪勇说他没杀吴梦岚,他也不确定是谁杀了吴梦岚,又带走了电脑的硬盘,不过他说,他觉得杜静宜没那个本事,他和杜静宜也不像是合谋。”   应思佳已经擦干了眼泪,她扭头面向三人,“那会不会,杜静宜在这里还有其他帮手?”   “她有帮手的话,为什么不让那个帮手对付汪勇呢?”辛心道。   这下,应思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如果吴梦岚不是杜静宜下的手,”钟正卿道,“那这个养老院里还存在一个暗中杀人的人?”   辛心没来由地想到了他在二楼看到的那个侧影,那只是一闪而过的奇怪想法,毫无根据,甚至有点不合情理,可是辛心的确想到了,他的第六感正在暴动。   外面夕阳西下,一片灿烂的晚霞照亮了屋子,辛心道:“你们去断电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其他人?”   应思佳愣了愣,随后道:“没有。”   她的开锁技能一流,对小黄楼的格局和那些保安的各种习惯也了如指掌,进入一楼断电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操作难度,他也的确没遇到什么困难。   “你的意思是……”应思佳反应过来,“还有人也想断电?!”   辛心意有所指,“马上天就要黑了。”   天黑了,好杀人。 第336章 养老院【完】 杀   新美这个地方作孽这么多, 包括吴梦岚,以她之前的从业经历来看, 很有可能招惹仇家,也许有人潜伏进来,蓄意报复?   吴梦岚的死是脱离任务以外的存在,现下他们最重要的还是要拿到杜静宜的真实口供,只是她实在太狡猾了。   “马上要到返回的时间了。”   应思佳道:“这里大部分的保安都不知道新美从事着什么勾当,就只是按照吴梦岚的要求,早上接人,傍晚送回去,现在怎么办?放杜静宜下去的话, 万一她和那群保安有勾结,我们四个人可对付不了那么多人。”   辛心道:“最好是让人出面告诉他们直接把人带回去,杜静宜今晚要留在这里。”   唯一的人选似乎只有汪勇了。   “现在的情况, 你也都看到了。”   辛心最面善, 上去和汪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吴梦岚死了, 这里以后何去何从都还说不定, 我们肯定是想好好干下去的, 现在我们一致怀疑这是杜静宜干的好事, 她既然干了, 肯定有后手。”   “我们得给她一个机会,也给我们一个机会, 汪哥,你说呢?”   汪勇和尸体躺了快一天, 他还能说什么。   辛心他们说得没错,吴梦岚的死现在还不能曝光,否则新美就乱了。   汪勇胸无大志, 他的理想也就是做个拿钱的打手,不然也不会被吴梦岚看中带在身边。   辛心和汪勇沟通完毕出来,给众人使了个眼色,汪勇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来,路过看了杜静宜一眼,杜静宜被绑在窗边,神情平静,状态似乎还算稳定。   汪勇忍不住停下脚步问她,“吴姐,真不是你杀的吗?”   杜静宜苦笑,“我没有杀表姑。”   汪勇走了。   杜静宜看着汪勇离开的背影,等门关上后,喃喃道:“原来,他对表姑是真心的。”   四人看向杜静宜,杜静宜的神情看上去意外的古怪,等她意识到众人在看她时,又很快低下了头。   辛心走过去蹲下,“他和吴梦岚是同事,还是?”   杜静宜道:“是同事,也是半个老乡,同省不同市。”   “表姑疑心很重的,对我都一直防着,”杜静宜神色黯淡,“她最相信的就是汪勇。”   辛心道:“你是在暗示我们下手的是汪勇?”   杜静宜无奈道:“我没那个意思。”   “根据吴梦岚的死状,我们推断她是被下药了,”辛心道,“能够接近吴梦岚,让她放心地吃下食物的人,你觉得这里会有几个?”   杜静宜依旧满脸无奈,“不是我。”   “那就是汪勇了,”辛心故意道,“怎么办,我们刚才把杀人凶手放走了。”   杜静宜深深地叹了口气,“你们不是为了求财吗?其实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为什么不团结起来拧成一股绳呢?”   “那你说实话,苗美芬到底怎么死的?”   “我说了,我不小心把剂量加多了。”   辛心意识到他们犯了个错误。   四人在隔间商量。   “她发现了,”辛心皱着眉道,“发现苗美芬的死对我们的重要性了。”   应思佳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一直不肯松口,”应思佳道,“她肯定误会了,以为你们是要替苗美芬报仇?”   “她想得真多,”陈宁道,“我们三个都是707的护工,再加上你,全都对那三位老人从来不闻不问……”   陈宁话语间戛然而止。   应思佳道:“她觉得我们是良心发现了?”   辛心道:“有这个可能。”   楼下传来动静,保安们开始把老人运回去,汪勇为首,四人站在窗边看着队伍进入小白楼,大约十来分钟后,保安们又返回了。   每个人都戴着帽子,完全无法区分辨别他们的身份。   “汪勇还会回来的。”辛心判断道。   应思佳道:“吴梦岚的尸体现在在这儿,他能跑哪去?不解决这个问题,全都得玩完。”   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他们是不知道所谓的任务和截止时间的,这些对他们来说都是潜在的威胁。   不出他们所料,很快汪勇就上来敲门了。   “是我,汪勇。”   钟正卿过去开门。   汪勇被绑了快一天,整个人都蔫头蔫脑的,“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要看静宜姐了。”   辛心上前,“静宜姐现在很不配合。”   “你被绑着,你也不会配合的。”   汪勇意有所指,“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来这儿又有什么目的?”   “我们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图钱,”辛心道,“本来吧,也就是眼红你们小黄楼挣得多,后来嘛。”辛心稍微让开,露出他身后的应思佳,应思佳心领神会,“医院的人脉我也有,我能取代吴梦岚。”   汪勇听傻了,“所以吴梦岚是你们杀的?!”   应思佳正想解释,一旁的陈宁道:“是。”   他这一声石破天惊,就连被拴在窗边的杜静宜都闻声看了过来。   处在众人焦点之中的陈宁从容道:“人是我们杀的,不,是我杀的,那天杜静宜假托吴梦岚的口信开除思佳之前,我就已经对吴梦岚动了手。”   “你是怎么进来的?”汪勇不敢相信。   陈宁道:“这很难吗?厨房有后门,思佳教过我开锁。”   “你怎么杀的吴姐?”   “很简单,下药。”   他回头看向杜静宜,“那天中午你给吴梦岚送饭,吴梦岚让你把饭放在门口,你没进去,对吗?”   杜静宜眼睛慢慢睁大了,她的表情告诉众人陈宁说得是对的。   “现在天气热,吴梦岚有喝冰饮的习惯,我那天就是在吴梦岚的冰饮里下了药,冰水的温度让她察觉不到任何异常。”   众人表情各异,汪勇更是难掩震惊,“你为什么……”   “为了思佳。”   陈宁深情款款地看着应思佳,“思佳,即使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为了你,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听到这些肉麻话,辛心回过神,他意识到陈宁是在胡诌,是在通过这种表演去诈杜静宜。   杜静宜对汪勇的那句评价从某种程度上体现出她对“痴情男性”这一角色的渴望与认同,陈宁的表演既能迎合杜静宜的喜好,同时也在向杜静宜释放一种信号——我先给出了把柄,接下来该交换你的了。   被杜静宜感叹是“真心”的汪勇,面对陈宁的杀人招供,久久不发一言,脸色和外面的天色一起慢慢变黑,他道:“何必杀人呢,有钱大家一起赚,吴姐不是那种人。”   陈宁笑了笑,“她不是,我是啊。”   陈宁转身走向杜静宜,“现在咱们一共六个人,要是还想干,就必须都得交代,想在一条船上,就得说实话,”他盯着杜静宜,微微一笑,“你应该知道在我们中间,你不是不可替代的。”   杜静宜呼吸微滞,低垂下脸。   辛心还是第一次看到杜静宜刻意回避他们,这说明陈宁的吓唬奏效了。   “汪哥,”辛心故意道,“你们这应该有处理尸体的途径吧?能不能让吴姐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你俩好歹好一场,还是你处理吧。”   汪勇深深叹气,“行,等天黑吧。”   这人工具人属性显著,或者说当工具人就是他的舒适区,吴梦岚能信任这样的人,可见疑心已经重到了什么地步,对于自己的表侄女杜静宜,恐怕也不会太好。   “静宜姐,”辛心过去在陈宁身边蹲下,“投名状懂吗?只要你一句实话,咱们一块儿合作,马上开搞。”   杜静宜慢慢抬起脸,她缓缓道:“苗美芬,真的是我误杀的。”   “好!”   辛心直接帮杜静宜松绑,“静宜姐,我信你了,以后咱们就一块儿好好干。”   杜静宜活动了下手腕,“那硬盘……”   “在我这儿。”陈宁道。   杜静宜点了点头,“我能做的,我都会做的,”她看向众人,“我没什么别的奢求,就希望能继续在这里工作。”   “那当然,我们后面还是要靠静宜姐你的,”辛心拍了拍杜静宜的肩膀,“今天辛苦你了,麻烦你去收拾下一楼,那些保安毛手毛脚的。”   杜静宜重获自由,脸上也没有多喜悦的神情,走到门口后回头,对应思佳道:“思佳,一起吧?”   应思佳愣住一秒,随即马上道:“好。”   陈宁也立刻道:“我也去。”   三人一起离去,辛心克制住了跟随的冲动,因为陈宁和应思佳明显是想钓鱼,钓那条躲在杜静宜身后的鱼,有陈宁陪着,应该比较安全,他相信陈宁能做到随机应变。   汪勇留下了,辛心趁机问他,“那个邢深,什么底细你知道吗?”   “邢深?”汪勇诧异于辛心向他打听这个人,他倒是态度转变很快,毫无隐瞒道,“他跟我一样,入室抢劫的。”   “哦……他和吴梦岚的关系如何?”   汪勇闻言立刻皱起眉,“吴姐她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她……她就跟我好一点儿。”   汪勇神情尴尬起来,他自己也意识到态度丝滑的转变有多可笑。   辛心无话可说,耳中留意着楼下的动静,时不时地看一眼墙上的钟。   保安们已经结束用餐,全都回到了二楼。   三人下去也快二十分钟了。   “汪哥,你守着吴姐,我们下去看看。”   辛心给钟正卿使了个眼色,两人悄然下楼,沿着楼梯下到一楼。   太阳已经落山,外面还没彻底黑,然而一楼的小黄楼由于窗户都是假的,没有窗户显得整个一层都黑乎乎的。   辛心就近打开一扇房间门,房间里没人。   钟正卿走在前面,也推开了一扇门。   多开了两扇门之后,辛心和钟正卿一前一后停住了脚步。   钟正卿回头,辛心给钟正卿使了个眼色,两人躲进其中一间病房。   “出事了吗?”钟正卿低声道。   辛心道:“有可能。”   “她的帮手?”   “嗯。”   “陈宁和应思佳两个人有准备,应该不会吃亏吧?”   “难说……”   “咚——”   外面忽然传来响声,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真出事了!   辛心已经冲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在病房里转了一圈,抄起病床旁挂吊瓶的架子。   “等会儿你见机行事,”辛心嘱咐钟正卿,“记住,安全最重要。”   “好。”   辛心站在门前,钟正卿在他背后援护。   正要开门时,辛心迟疑了一下,门居然直接从外面开了。   开门的是陈宁,“我说怎么听到动静,原来是你们下来了。”   看到队友,辛心松了口气,“刚才什么声?”   陈宁勾唇一笑,“她背后的帮手出来偷袭,被我俩制服了。”   “帮手是谁?!”   陈宁后退一步,让出空间,“二楼的保安,我也不认识。”   辛心放下长杆,“那她说了吗?杀人动机?”   “动机很简单……”   辛心和钟正卿走出病房,外面走廊里还是一片漆黑,门口离这儿有个拐角,光照不进来。   陈宁走在前面,辛心正专心听着,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刀锋破空的声音,走在前面的陈宁在霎那间转过身,手臂横扫过来,电光石火之间,辛心被勒住了脖子。   陈宁的手臂硬得像铁,辛心第一时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干呕,被迫昂起的头只看到黑暗中钟正卿似乎与人缠斗了起来。   “杀人……哪需要什么动机?”   耳边传来陈宁的声音,那声音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辛心大张着嘴,满脸通红,双手使劲地去掰陈宁的手臂,然而两人之间体力的悬殊比辛心想象得还要大。   “陈……宁……”   辛心喘着粗气,大脑因为缺氧无法思考,只本能地奋力求生挣扎。   陈宁死死地勒住人,他在黑暗中盯着辛心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庞,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人因为呼吸不畅而发出的“嗬嗬”声传入耳中,陈宁依旧盯着辛心的脸。   黑暗中缠斗的两人突然分开,陈宁余光扫到,立即放开了手,脸上已经先挨了一拳。   辛心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咳嗽,手臂忽然被一股大力拖走,他本能地挥舞挣扎。   “是我!”   是钟正卿,辛心挣扎的动作立即停了下来,钟正卿拖着人想要往最近的房间躲,手刚拧开门把手,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两人在原地怔住。   背后劲风袭来,钟正卿将怀里的辛心甩到屋内,回身与黑暗中的人再次缠斗起来。   辛心顾不上思考,爬起来就往屋子里冲,他取出长杆要出去帮忙,在两具躺在床上的尸体前又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他认出了那两个人,现在在一楼的还能有谁呢……   “应思佳!!!”   辛心在黑暗中跪了下去,单手朝着应思佳的咽喉,那块溢出大量血迹的地方摸去。   应思佳是背扑在床上,被人从背后割喉的。   旁边的杜静宜则是仰面朝天,胸腹中刀。   “嘭——”   辛心扭头举着长杆冲出去。   钟正卿后退着撞到墙上,袭击他的人看到辛心举着长杆出来也随之后退,似乎转身冲入了哪个房间。   “钟正卿!”   “我没事!”钟正卿立即回道。   周遭的视野实在太黑,辛心挥舞着长杆警惕,“是谁……”他汗如雨下,每吸一口气,脖子就疼痛一分,“是谁要杀我们?”   钟正卿停顿了一下,道:“是他。”   辛心心中猛地一咯噔,他脑海中只冒出两个字,“邢深?”   “嗯。”   “……”   是那个与‘他’有着相似气息的人……   刚才他被陈宁快要勒死的时候,似乎也是他出手相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宁又是怎么回事?辛心的脑子乱得快要爆炸,更爆炸的是他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杜静宜的犯罪动机,而且应思佳居然死了!他的队友!温雨……死了……   “杜静宜已经死了。”   声音不知道从哪个房间幽幽地传了出来,是陈宁在说话。   “想知道杀人动机吗?”   陈宁语意含笑,“得你们其中一个拿命来换。”   “陈宁!”   辛心不可置信地大声道:“为什么?!我们不是队友吗?!”   “我不是说了吗?”   陈宁笑道:“杀人哪需要什么动机?”   “快选吧,你们的时间不多了,谁愿意过来送死?”   “……”   辛心从没想过在任务里会遇到被队友背刺的情形,因为他在任务里遇到的所有队友都从来团结一心,互相扶持,‘他’、程凌、金坚、屠飞宇、温雨、汤米……   为什么?陈宁这到底是为什么?   血腥味好像越来越近,辛心举着杆后退,低声问钟正卿,“你受伤了?”   “肩膀。”   钟正卿同样低声回答,“问题不大。”   陈宁和邢深,一个想杀他,一个要杀钟正卿,陈宁对他下手时,邢深又阻止陈宁……他们还杀了应思佳和杜静宜……   辛心极力想要梳理清楚什么头绪,然而思绪混乱,手掌发抖。   他已见证过不少死亡,却从未如此深刻地体验死亡,应思佳……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溢出,等到脸上一片滚烫的湿润,辛心才发现自己连呼吸都在打颤。   “邢深。”   辛心忍不住喊话。   “你是谁……”   他颤抖着,不敢相信那会是‘他’,‘他’答应过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走出那一步,不会杀人的……更不能对昔日的队友出手!   “你们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可以考虑。”   陈宁的声音冷静中带着玩弄的意味,“否则,任务失败,你们可就都得死在这里了。”   辛心手紧紧地抓着长杆,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心绪翻涌,升腾出强烈的愤怒,“陈宁,你以为你杀了杜静宜,我们就找不出她的杀人动机吗?”   “哦?看来你胸有成竹啊?”   辛心完全没有把握,他只是在硬撑,耳朵辨认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陈宁、邢深,他们是一伙的吗?   辛心不敢确定,他拼尽全力排除杂念,脑海中浮现出刚才杜静宜和应思佳的死状,想到应思佳,他眼中不禁又溢出眼泪,她之前还握着他的胳膊,叫他一定要活下去……   “是应思佳。”   钟正卿靠在辛心耳边,低声道,“她的杀人动机就是应思佳。”   “什么?”   “应思佳是背后中刀,杀她的人比她高,而且力气手法都具备一定的水准,否则不可能干净利落地一刀毙命。”   “你的意思是……”   辛心缓缓道:“杀她的人是邢深?”   “不,”钟正卿道,“是陈宁。”   “只有陈宁站在她身后,她才不会防备。”   “……”   就像他刚才也没有防备陈宁一样……   “陈宁杀应思佳,是为了逼出杜静宜的杀人动机。”   “别忘了,苗美芬本来是应思佳负责的病人。”   辛心瞳孔猛缩,醍醐灌顶,瞬间他想到了一个画面——陈宁承认自己杀人时,杜静宜看得却是应思佳!   “她想嫁祸给应思佳,让吴梦岚开除应思佳!”   “我想应该是这样,她嫉妒应思佳,想取代应思佳,她努力学习,怀抱野心,想要接吴梦岚的班,吴梦岚是个聪明人,应该看穿了她,她不敢杀吴梦岚,杀吴梦岚的是他们……”   钟正卿声音逐渐变得有些虚弱,“他们杀了吴梦岚和杜静宜,还有应思佳,这样就可以让我们难以辨别杜静宜的杀人动机,而这恰恰成了最好的证据……”钟正卿说着,人慢慢跪了下去。   辛心立刻也蹲了下去,“钟正卿,你怎么样!”   “没事……”   辛心手摸到钟正卿的肩膀,肩膀处明显没有血迹,他手往下摸,被钟正卿抓住,辛心不管,又往下一探,立即在腰腹处发现了润湿。   “钟正卿!”   辛心看向钟正卿,他嘴唇止不住地颤抖,“你……”   钟正卿摇头,“我撑得住。”   辛心二话不说放下杆子,从钟正卿的腋下穿过,拖着人往房间里走,直接一脚把房间门踢上,随后立即爬起来反锁。   “你等一下……这里,我、我用床单……”   辛心狂奔过去,病床上鲜血淋漓的场景再次冲击了他的眼球,他屏蔽掉思绪,拉扯床单,两具尸体压住了床单,被他一扯,整张床都发出震颤的声音。   “不用了……”   钟正卿扶着墙缓缓站起身,“我没事,只是在流血……”   辛心充耳不闻,干脆脱下上衣,过去环在钟正卿的腰间用力束紧,钟正卿咬着牙,喉咙中的呻吟随着鲜血溢出。   “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马上,马上我们就能回去了,钟正卿,你别死,不能再死人了,应思佳她……”辛心语无伦次,钟正卿听得心头不忍,抬手直接抱住了人,“别怕,我没事……我……”   钟正卿带着人猛地向里一滚。   后一步推开的门扫过两人的边缘,辛心意识到是陈宁打开了门,他已经没有武器,也没有可以遮挡的工具,只能死死地抓住钟正卿的胳膊,用后背保护钟正卿,祈祷后背中刀的他至少能撑过三分钟,至少得保住剩下队友的命!   刀锋逼近的瞬间,辛心浑身寒毛竖起,他拱起背,用人体最柔软也最坚硬的骨肉迎战。   钟正卿躺在下面,他已完全没有力气在挣扎,几乎就和死了一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影挥动着刀落下,他的心脏随着刀光而剧烈地收缩,喉头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口血。   脸上和背上同时溅上温热的血,辛心猛地回头,却见黑暗中邢深居然徒手抓住了陈宁手里的刀,鲜血溢出,淌在辛心的背上……   陈宁单手抓刀死死地向邢深逼近,他居然还抽空扭头看了辛心一眼。   黑暗中,辛心看到一双可怕的眼睛,像是没有感情的野兽,却在奇异地嘶吼。   “很好,”陈宁说着,一脚踢向邢深,在邢深松手的瞬间,反手一刀深深地扎入了邢深的腹间,他似乎还嫌扎得不够深,一手按住邢深的肩膀,拿刀的手使劲向里送了送,随后痛快地拔出,将邢深摔在辛心脚边,陈宁转过脸,他脸上也溅上了不少血,“有人肯送命,那就好。”   辛心看着陈宁,陈宁也同样看着他。   陈宁没有继续挥刀,反而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辛心,那种诡异已经超越了辛心能够承受的极限,他的喉咙像是又被扼住,连呼吸都困难,他的手被猛然抓住,辛心垂下脸,是邢深。   他现在就躺在他身边,辛心却不敢确认那是不是‘他’了,然后,他后知后觉地想到刚才邢深是为了救他……   抓住他的手是如此用力地让他下坠,辛心失魂落魄地低下头。   邢深喉咙里含着血,他的声音含糊不清。   但是辛心还是辨认出了他话语的内容。   黑雾袭来,辛心扭头,钟正卿躺在地上,不知道是生是死。   周遭的一切全都不见了,花白头发的老人出现在辛心面前,她的神情平静而威严,完全超脱了张阳兰给人的感觉,她连提问也没有,也没有像之前的任务通关一样恭喜辛心,只是静静地看着辛心。   辛心不自觉地把双手合十,“求求您……”   他不知道他在祈求什么,那就像是他灵魂中发出的本愿。   “张阳兰”一言不发,她抬了抬手,辛心脑海中瞬间多了样东西。   那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桔梗花海,散发着浓烈得近乎腐臭的香味,辛心不受控制地闭上眼睛下坠,他被花香包围,脑海中还残留着那句含糊却又明确的,像是从灵魂里拼命挤出来的   ——“我是……黎……殊……” 第337章 生 回到现实   “嘭——”   可乐被撞倒, 砸向地面。   辛心扭过脸,蒋惟正闭着眼睛靠在墙上。   辛心定定地看着蒋惟, 任务中恐怖而诡异的展开充斥着他的大脑,挥过来的刀,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倒在他身边的人……   辛心整个人打了个激灵,他颤抖着伸出手指,慢慢向着蒋惟的鼻下靠近。   手被抓住的瞬间,辛心差点没跳起来。   蒋惟睁开眼,对辛心笑,“没死。”   辛心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由浑身都卸了力, 直接原地瘫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劫后余生的模样。   蒋惟脸上笑容消失, 伸手要去拉他, “没事吧?”   辛心双手撑地, 摇头, 他说不出话来。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邢深最后说的——“我是黎殊。”   “师兄, ”辛心边从地上爬起来边道, “谢谢你救了我, 我、我有重要的事,必须得先走了——”   辛心抓起包就往外冲。   “……也谢谢你救了我。”   蒋惟的声音落在身后, 辛心无暇顾及,一口气跑到楼下。   夜晚的校园也依旧人来人往, 辛心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拿到手机找到通讯录里的“黎殊师兄”时,他才愣住, 视线定在“黎殊”两个字上,任务里的画面立即涌上心间。   陈宁在攻击他时,邢深捅了钟正卿,钟正卿伤在腰腹,那是冲着钟正卿的要害,是想置人于死地的。   如果不是陈宁快要勒死他,邢深赶过来救他,再补上一刀的话,钟正卿就完了。   黎殊为什么要那么做?他知道钟正卿是蒋惟吗?还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辛心蓦然想起温雨说的——“他离你很近,比你想象得要近。”   辛心轻呼出一口气,身体还是止不住地打颤。   黎殊是‘他’ 吗?   那样黑暗的环境,他们甚至没有对视过,只是远远的,他看到他,觉得他身上的气息与‘他’很像。   温雨,温雨是谁?她说她认识他……她看他的眼神仿佛两个人有着很深的羁绊,他们之间已经非常熟悉。   可是在他的印象中,他完全找不出身边有这样的人存在。   如果说与他关系连接最密切的异性,那就只有他的生母姚珊了……   辛心站在教学楼下面一阵一阵不由自主地发抖,他感到危险和恐惧,那种情绪已经强烈到他快要站不住。   “怎么没走?”   辛心猛地回头。   蒋惟也下来了,他手里还捧着披萨和可乐。   经历过生死搏斗,险些死在副本里,蒋惟看上去倒还挺冷静坦然,“不是说有重要的事吗?”   辛心怔怔地看着蒋惟,“师兄,你没事吗?”   蒋惟展开手臂,“不是正好好地站在这儿吗?”他笑了笑,“剩一口气,不过还好,挺过来了。”   辛心笑不出来,他看向蒋惟,心绪仍处在混乱之中,不知道该说什么,见蒋惟手里拿着可乐,伸手抓了一罐过来。   “别……”   蒋惟提醒完了,辛心已经被溅出来的可乐喷了一脸。   “那罐掉到地上了。”   蒋惟轻咳了一声,从包里找出纸巾,“擦擦吧。”   甜腻的液体黏在脸上,辛心怔怔地发了会儿呆,忽然扭头对蒋惟笑了笑。   蒋惟也怔了一下,随后也笑了笑,“不是都还活着吗?笑笑挺好的。”   辛心接了纸巾,还是没撑住,蹲下身后把纸巾贴在脸上,他抹了把脸,掏出手机打给姚珊。   “喂?”   电话里马上传来姚珊的声音。   辛心手一抖,直接挂了电话。   “不是她……她还活着……”   辛心失魂落魄地喃喃道。   电话又响起,辛心低头一看,是姚珊打了回来。   “喂?嗯,我不小心按错了,没事。”   辛心很快挂了电话,他扭头,发现蒋惟正在看着他,“师兄,我没事了,谢谢你的纸巾,还有……”辛心举起可乐,喝了一大口,“可乐。”   蒋惟脸上神情却没有放松下来,“你确定你没事吗?”   辛心苦笑,“身体没事吧。”   “这里面到底怎么回事?”蒋惟大概是无法说具体,只能大概地说,“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吗?”   辛心点头。   队友忽然反目和失去队友,对他来说,都是第一次,偏偏在最后一次任务里,居然全都发生了。   “我现在必须去见一个人。”   “是周警官吗?”   “……”   辛心这才想起还有周岩,周岩居然没进任务,难道——   辛心又急急地打电话给周岩,周岩还是不接电话,他只好打给周岩以前留给他的其余两位刑警,第一位刑警马上就接了。   “您好,潘警官,我是辛心。”   对面马上反应过来,“你好,师父的小表弟是吧,什么事?”   “我、我找岩哥,”辛心跟着对面叫,“我打他电话,他不接,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稍等。”   那边干脆地挂了电话,辛心问蒋惟,“你联系过周哥吗?”   蒋惟道:“他不接电话。”   辛心皱起眉,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辛心控制不住地去想最坏的结果。   任务里的队友出事了,现实中的队友呢?还会持续安然无恙吗?   辛心没有那么确定了。   “还是先回去洗把脸吧,”蒋惟道,“或者你知道周警官的住处吗?现在时间还早,过去找也可以。”   辛心点了点头。   蒋惟说得对,他该去试着找周岩。   辛心站起身,转身朝教学楼走了两步后才想起来他一开始是想去见黎殊的,又停下脚步。   “怎么了?”蒋惟问。   辛心摆了下手,对蒋惟道:“不好意思师兄,我得再打个电话。”   他说完,犹豫了一下,跑远了一点,找到通讯录里黎殊的名字,还是拨出了那个电话。   电话响了三下被接通。   随着电话接通的声音传入耳中,辛心下意识地深吸了口气。   师兄,是你吗?师兄,为什么要对钟正卿出手……   电话那头的黎殊没说话,两边就这么沉默着,辛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不知道多久,手机进来了第二个电话,辛心被提示音惊醒,看向手机屏幕,是周岩的徒弟潘东科给他回了电话。   “师兄,我有电话。”   辛心愣愣地居然开口说了这么句话。   那边黎殊道:“好,我等会儿打给你。”   黎殊语气平和,却又很深沉,任务里发生的事对他来说刺激也很大吧?   辛心接了潘东科的电话,随即得到了一个让他万分惊讶的消息。   “师父出国了,去了英国,”潘东科道,“干我们这行的,出国都要提前打申请,师父走得这么突然,应该是太临时了,他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是这样啊……”   听到英国,辛心的心脏不由又加速跳动,“那你现在能联系上他吗?”   “我给他微信留了言,不知道他在国外会不会看,不过你放心吧,应该没什么事。”   “好……谢谢潘警官。”   “不用客气,”潘东科爽朗道,“你有什么问题你就再打电话给我,要是师父有消息了,我通知你。”   辛心千恩万谢地挂了电话,心中还是惴惴不安,周岩是先去找的姚珊,然后忽然就联系不上了,那就是找了姚珊之后临时决定飞去英国。   周岩还说叫他千万别去国外冒险,自己却一声不吭地跑到了国外,他没有通知他,一方面可能是像潘东科说的,来不及了,另一方面也是怕他担心吧……   辛心深深地叹了口气,脸上的可乐干了,黏黏的,让人呼吸不畅,辛心回头,蒋惟还在那等他。   辛心站在那等黎殊的电话,等了一会儿,决定过去先和蒋惟说清楚。   “周哥没事,他在外地,正忙。”   辛心隐瞒了周岩的动向,因为想起蒋惟也曾在那段时间去过英国,他心中很抱歉,因为蒋惟在任务里豁出命来救他,他却对他不坦诚,可是经历了任务中队友的背刺,辛心现在怕极了,甚至对于周岩,他都开始产生摇摆。   蒋惟道:“那你还要去找他吗?”   辛心摇了摇头。   蒋惟看他的脸,“上去洗把脸吧。”   辛心“嗯”了一声,和蒋惟返回教学楼,去卫生间洗脸,他把手机放在洗手台上,蒋惟在一旁等着,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他瞥了一眼,看到上面的提示——“黎殊师兄”。   辛心还没洗完脸,整张脸上都湿漉漉的全是水珠,都来不及擦一下,就着急地去拿手机,拿到手机后又不假思索地往里走,走了两步后才意识到什么的回头,蒋惟笑笑,那个笑容意思是没关系。   辛心走到最后靠窗的地方接起电话,“师兄。”   “你忙完了吗?”黎殊在那头说。   “嗯。”   “我在学校东门。”   “……”   辛心的心里七上八下,还是应道:“我马上来。”   辛心挂了电话,对蒋惟道:“师兄,我得走了。”   蒋惟沉默着不说话。   辛心道:“你有事打电话给我。”   蒋惟这才点了点头,他眉头轻轻皱着,“你有事也给我打电话。”   辛心微不可察地也点了点头,他对蒋惟的感受有点复杂,蒋惟看上去人很好,蒋惟向他表达过好感,蒋惟是他的队友,蒋惟在任务里救过他,可是蒋惟不是‘他’,他也只能这样歉疚地对待蒋惟。   辛心向着学校东门跑去,他一开始跑得很快,越接近东门,脚步就越慢,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慌张,他甚至在仅剩下几百米时,停下了脚步,视线朝着东门的方向,他犹豫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什么都看不到,既看不到黎殊的车,也看不到黎殊的人,就好像在上个任务里,黎殊一直离他那么远,他和他只有在走廊上光明的一瞥,后面就只剩下黑暗。   辛心的心跳时快时慢,他在原地紧张得几乎快要忍不住呻吟时,黎殊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已经是冬天了,黎殊穿得却很单薄,居家的服饰外面披了件大衣,他一路跑向辛心。   辛心略有点呆愣地看着黎殊,他努力地看向黎殊的眼睛,企图从中找到‘他’的影子。   “辛心。”   黎殊叫他,然后抬起手,轻轻地把手掌放在他的头顶。   “没事了,”黎殊道,“已经没事了。” 第338章 生 诡异   辛心坐在车里, 觉得很不自在。   刚才黎殊又摸了他的头发,他记得黎殊以前就摸过他的头, 当时他觉得像黎殊这样的师兄,摸一下头也不要紧,师兄摸师弟的头,有什么要紧,可是现在他突然觉得别扭了起来,他有一肚子的话要对黎殊说,可是碍于任务的限制,他没法直接表述。   车里一路上都很安静,一直到地下车库。   黎殊停的车位这一排都没车, 黎殊也没下车,只温声问辛心:“你怎么了?”   辛心怀里还抱着包,他闻言看向黎殊。   黎殊满脸关心, 还有点担忧。   “师兄, 你……”   辛心不知道该怎么说, 也说不出口, 发声的器官受到了一股无形力量的阻止, 让他无法说出他的遭遇, 除非对方和他一样, 可以从语言的默契中得到交流。   奇怪的是在任务里承认了自己身份的黎殊此刻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今天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 又不说什么事,到底怎么了?”   辛心愣住了, 他看着黎殊,黎殊的眼睛很漂亮,可和‘他’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辛心脑海里一片混乱, 他只能默默地闭上嘴,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辛心,”黎殊似乎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你别不说话,这样我会很担心的。”   辛心目光游移不定地看着黎殊,他低声道:“师兄,你今晚一直在家吗?”   “嗯,”黎殊道,“我正在家里写论文,你突然打电话给我,”黎殊顿了顿,“我以为你要跟我说什么重要的事。”   “师兄,你真的一直在家,哪都没去吗?”   辛心急迫地追问,他想要黎殊接应他的暗示。   然而黎殊仍旧好像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是啊,我在家,接到你的电话就过去了。”   辛心完全呆住了。   邢深是拼死跟他说的那句话,当时邢深说的时候喉咙里一直在涌出血来,辛心甚至都怀疑他能不能活下去,现在看到黎殊就这么活生生地坐在他旁边,他才能够确定邢深的确是活了下来。   同时辛心也确定邢深说的就是那四个字。   “我是黎殊。”   每个字都被巨量的血液包裹着挤出咽喉,含混却坚决,而现在,黎殊神色中除了关心之外,没有任何经历过生死的剧烈波动。   辛心惶然不知所措,他更用力地抱紧了书包,“那师兄你为什么要对我说没事了……”   “因为我看你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忍不住想要安慰你,”黎殊认真道,“有什么困难你跟我说,我会帮你解决的。”   “为什么……”辛心禁不住道,“师兄,你为什么要帮我解决?”   “我帮你,有什么不好吗?”   “不是好不好,而是为什么,”辛心一直盯着黎殊的眼睛,他很迷茫,像是还困在那团黑雾里出不来,“师兄,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呢?”   黎殊看着辛心,他的眼神让辛心感到更困惑,黎殊轻轻地叹了口气,“辛心,你是真的傻,还是在装傻?”   辛心怔怔地看着黎殊。   他当然不傻,尤其是黎殊现在正这样看着他,他为了来见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好好穿,再回想黎殊对他平常主动的种种照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可是……   辛心心中依旧无比困惑,他想象当中与‘他’在现实中见面的场景,也许他们一句话都不会说,因为只要彼此一个眼神,他们就会知道终于找到了对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极力地想要从黎殊身上找到‘他’的影子,黎殊却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他甚至都没有进过任务的痕迹,完全不接辛心的暗示。   “师兄,我现在心里很乱,”辛心实话实说,他低下头,“对不起师兄,我、我还是先回去吧……”   辛心说着就去拉车门,黎殊拉住了他的一条胳膊,辛心回头,车里面的灯不甚明亮,黎殊的脸没在淡淡的光晕里,“辛心,我知道这不是一个好的时机,只是你今天这样拷问我……”黎殊顿了顿,“我如果还不承认,就真的太没勇气了。”   “作为你的师兄,和你日常的相处当中,我能感觉到你对我只有尊敬,勉强才和我做了朋友,我也和你说过,其实我这个人不大会和人相处,我知道我们俩之间存在极大的差距,我不敢奢求你完全忽视那些,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辛心心乱如麻,黎殊说这些话时极其真诚,甚至还流露出了几分卑微,这让辛心更感到惶恐。   黎殊说得没错,辛心在心底一直把黎殊当成遥不可及的存在而尊敬着,他难以把黎殊和‘他’联系在一起,哪怕是亲口说出自己身份的邢深,辛心也还是不觉得邢深和黎殊是同一个人。   况且,黎殊不也没流露出进过任务的痕迹吗?   “我明白了,师兄,”辛心道,“我想先回去了,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   黎殊放开了手。   辛心下了车,往楼梯口走过去,他进入室内,想要从电梯出去,电梯刚一打开,就碰上了双胞胎。   双胞胎看到他,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老师,你来找我们玩吗?”   辛心现在心里太乱了,压根没有心思应付双胞胎,匆匆说了句“不是”,立即进入了电梯。   从地下到地面,辛心走出大厅,外头冬日的空气扑面而来,辛心深深地吸了一口,像要从这冰冷的温度中获得一丝清醒。   邢深说“我是黎殊”,假设这是句真话——这绝对是真话!   在那样的瞬间拼死说出口的话,怎么可能是假话?!   辛心抱紧了包。   邢深在整个任务里作为小黄楼的保安,几乎全程都没有出现参与到他们的行动中,直到最后的时刻才现身。   邢深做了什么?   偷袭钟正卿,企图杀掉钟正卿,从陈宁手下救了他,还是两次。   邢深知道他是谁吗?   一定知道!   否则他不会向他说出他的名字,他一定知道他是辛心,知道他们两个在现实中是认识的,他想向辛心传递一个信息,他是黎殊,是他身边的人,是他可信赖的人……   辛心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黎殊和双胞胎所居住的那栋楼,眉头深深皱起。   宿舍里照例没人,得以让辛心能够独自尽量冷静地思考,光想不行,辛心拿出笔记本,刚翻开笔记本就看到了上面的划痕,一时之间又怔住了。   无法言说,同时也无法书写,他差点都快忘了。   辛心背靠在椅子上仰起脸,头顶的灯明晃晃地照着他的眼睛。   心乱如麻。   黎殊现下对任务似乎是完全不知情的态度。   他是装的吗?如果是伪装?为什么?他怕暴露之后有危险?可是只有两个人独处时,会有什么危险呢?   辛心抓了下头发,他想不通为什么黎殊会是这样的表现。   难道是邢深在撒谎?他根本不是黎殊?   辛心盯着桌上摊开的本子,那被划去的名字代表了贺新川,代表他们初次相遇的世界。   辛心摇了摇头,语言有可能作假,行动却不能伪装。   首先能够确定的是邢深想要杀钟正卿。   那么,邢深是否知道钟正卿在现实中的身份正是蒋惟呢?   如果邢深知道,那么邢深是怎么知道的呢?   辛心眉头紧紧地皱着,他在任务里其实也是不知道钟正卿就是蒋惟的,只是本能地感觉到两人在现实当中已经相认,并且蒋惟是可信的队友,以此来锁定钟正卿的大概身份。   所以,邢深想要认出蒋惟,必须得满足两个条件:1.邢深和蒋惟做过队友;2.邢深和蒋惟在现实中认识。   同时,邢深也认出了他,也就是说邢深与他和蒋惟都做过队友,并且在现实中都和他们认识,而且已经精准地识别了他们在任务中的身份。   辛心思绪一顿,背后忽然冒出巨量的冷汗。   满足这个条件的目前来说只有一个人。   周岩。   *   “喂,辛心。”   周岩的声音越洋而来,听着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辛心正在上课的路上,“周哥,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去了英国?”   “事出突然,”周岩在电话那头道,“实在来不及跟你说,我现在在机场候机,马上就要回国了,对了辛心,你有没有进去?”   辛心停下脚步,他知道周岩的意思,这是任务者之间默契的暗语,不用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也照样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这才是任务者之间正常的状态,昨晚黎殊就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   也许黎殊是装的?辛心脑海中也闪过这样的念头,可想不出他伪装的理由。   “嗯。”   “奇怪,我怎么没有?”   周哥,你真的没进去吗?   辛心在心里问道。   “是啊,周哥,这是为什么呢?”   周岩深吸了口气。   “等我回来再说吧,我这边有很多信息要跟你共享。”   “好的周哥,我等你回来。”   辛心挂了电话,神情短暂凝重后提步去上课。   这个学期快结束了,期末周的专业课可尤为重要。   辛心就像没事人一样去上课。   但这似乎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下课时,距离上次两人说话已经有段时间的季青禾居然主动走了过来。   辛心正在收拾书,发现季青禾站在他面前时,他抬头用眼神询问。   季青禾道:“你没事吧?脸色看起来很难看。”   辛心道:“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季青禾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不然呢?是和鬼说话?”   “我没事。”   辛心背上书包,低头走过,等走出教学楼后,他才回头,“你跟着我干什么?”   “这条路是只有你能走吗?”季青禾冷冷道。   辛心道:“我以为老大你跟我绝交了。”   季青禾脸色冷淡,“我说过吗?”   辛心道:“所以老大你现在是想跟我和好吗?”   “你不是还叫我老大吗?”   辛心觉得很奇怪,奇怪又别扭,季青禾的态度为什么突然转变?   辛心后退了一步,季青禾看着他后退的动作,手抓了下肩上的包带,似乎是在忍耐什么。   辛心扭头就跑,他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他的周围好像越来越诡异,难道他还没有出任务,难道他所处的现实也是一个无限接近真实的任务?   辛心不要命地跑,完全没有目的地,纯粹就只是狂奔,一直跑到没有力气后才停下,一屁股坐在了学校的草坪上。   冬天的草坪很凉,这种凉意反而让辛心觉得舒服。   手机震动,辛心拿起手机,是蒋惟。 第339章 生 闭环   “一直在等你联系我, ”蒋惟道,“你一直不联系我, 只好我联系你了。”   两人在食堂的队伍里排队,食堂里人群拥挤,各种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让辛心不觉有重返人间的劫后余生感。   “师兄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辛心道。   蒋惟:“不是吧?你这说话的口气好像我们俩完全不熟似的,也就一天没见,没那么夸张吧师弟?”   辛心:“……”   辛心:“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以为师兄你找我有什么事。”   蒋惟:“当然有事。”   “什么事?”辛心压低声音,“不方便现在说就先别说了,等会儿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再说。”   蒋惟也压低声音, “吃饭算不算事?”   辛心:“……”   他好想给蒋惟来一脚。   “师兄,”辛心面无表情道,“你是一点都不疼吗?”   在任务里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刀, 差点死在里面, 出来还这么皮?   “疼啊, ”蒋惟摸了下腰腹位置, “我算是知道某些人的不容易了, 他们对手机绝对是真爱。”   辛心:“……”   无语三次后, 辛心忍不住道:“师兄, 我怎么觉得你在里面比在外面要沉稳得多?”   蒋惟:“终于被你发现了我靠谱的内涵。”   辛心:“……买饭吧师兄。”   两人一人打了一份套餐,找了食堂角落坐下。   “你吃生菜吗?”   “我都吃。”   “那我跟你换?”   辛心把自己套餐里的那碗炒花菜和蒋惟的蚝油生菜做了交换。   “没想到师兄你还挑食。”   “我不是挑食, ”蒋惟道,“就是想跟你有点互动。”   辛心:“……”够了, 真的够了。   “脸上总算有点笑模样了。”   蒋惟这么说着,辛心不由怔住,他笑了吗?   从蒋惟的眼神来看, 他应该的确是笑了。   辛心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自己有意识地笑了笑,蒋惟也笑了笑,“其实我不吃花菜。”   “换都换了,”辛心道,“反正我爱吃生菜。”   蒋惟笑了,“逗你的。”   辛心也笑了,“我知道。”   “你们快期末了吧?”   “已经在划重点复习了,师兄,你们呢?期末应该交论文吧?”   “嗯,绞尽脑汁地在那生产学术垃圾呢。”   辛心没忍住,又笑了,“不会吧,师兄,你好歹是郭教手下弟子。”   “招我进去打扫卫生的。”   “……”   蒋惟和他谈论这些,让辛心感到很神奇,好像一下从悬疑频道转到了日常频道,他今年大三,正在考虑读研的问题,蒋惟今年研二,正为论文烦恼,他们就是普通的学生。   这些真实的、现实的东西像是有重量一般进入了辛心的五脏六腑,缓解了他身体里莫名的恐慌。   吃完饭,两人走出食堂,辛心道:“师兄,你找我肯定不是只为了吃饭吧?”   现在对蒋惟的性格,辛心大概已经有了了解,正如蒋惟自夸的,他这个人本质上还是靠谱的,只是平时喜欢说俏皮话,掩盖了他这个人稳重的一面。   “嗯,”蒋惟这时候也严肃起来了,“我想和你讨论里面的事。”   辛心猜也是,逃避是没用的,“那走,去拳击社讨论吗?”   蒋惟:“去我家吧。”   辛心:“……”   蒋惟:“干嘛这个表情?好像我要把你卖了。”   “师兄……”辛心道,“这会不会有点唐突……”   蒋惟挑了下眉,“哪里唐突?我家没人。”   辛心:“……”更唐突了!   蒋惟:“你的眼神很不友好。”   辛心:“师兄,不如去我宿舍吧?我宿舍大概率也没人。”   “行。”   蒋惟一口应下,快得让辛心怀疑他一开始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两人一起返回辛心宿舍,宿管阿姨没在意,倒是来福伸着懒腰在巡逻,绕着辛心走了一圈,辛心刚“来福……”,来福就直接一口咬在了蒋惟裤子上。   辛心看向蒋惟。   蒋惟看向辛心。   辛心:“师兄,来福从来不咬人的。”   蒋惟很淡定,“猫轻咬是喜欢的意思。”   辛心低头看向来福,来福爪子已经在蒋惟牛仔裤上“吧嗒吧嗒”弹琴,嘴还咬着不放。   辛心:“好像不是很轻。”   蒋惟依旧很淡定,“我身上有猫味。”   来福对蒋惟“动刑”一分钟,最后爪子“邦邦”给了蒋惟裤子两拳,终于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   “很好的欢迎仪式,”蒋惟道,“这代表它认同我了。”   辛心:“……”他不养猫,随便他怎么胡诌。   宿舍里果然和辛心预料的一样没人,期末周宿舍里人本来就少,更何况他的舍友们一直都很忙,其实大家都很忙,为了学业和生活,而他和蒋惟还要为了活命。   “他刺向我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是真的想我死。”   辛心关上宿舍门,蒋惟就先放了个大雷。   辛心手停在宿舍门把手上,他没回头,“所以……为什么呢……”他像是在问蒋惟,也像是在问自己,也或者他在问那个向蒋惟挥刀的人。   他说他是黎殊。   “不知道,”蒋惟道,“我有一个猜想,不知道对不对。”   辛心回头,“什么猜想?”难道蒋惟发现了邢深的身份?   “你们不是说过,只有杀意,切实的杀意会让我们进入其中,”蒋惟抱着双臂,“那会不会对我们抱有杀意的人也在里面?”   “师兄你的意思是里面存在对抗?”辛心不解,“可是之前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里面没有规律,也是你们说的。”   “……”   辛心轻皱起眉,如果是这样的话,陈宁杀害了应思佳,也就是温雨,同时,陈宁也想杀他,可奇怪的是在最后,陈宁明明有机会也可以杀他的,他却没有动手,邢深则是对蒋惟抱有杀意,所以上个任务,他的最后一个任务其实是对抗性任务吗?   任务一点提示都没给他,就这样改变了任务的核心模式,这有可能吗?   辛心不敢确定,但总觉得还是哪里不对。   “你不认同?”蒋惟很敏锐地发现了辛心内心的怀疑。   辛心点头,“它的初衷是什么?”辛心看向蒋惟,“我曾认为进入里面对我们来说本身就是种幸运,就像它说的,那是它给我们的奖励。”   “周岩也说过,它帮助了他躲过几次致命的危机,它给我们奖励,它的指向性难道不是希望我们活下去吗?”   辛心的脑海中浮现出第一个任务里秦老板的模样,那种威严肃穆的感觉与最后一个任务里现身的张阳兰给他的感觉很像,尤其是张阳兰,她看他的眼神似乎无悲无喜,可就是没来由地让辛心想要流泪,向她祈求。   “我们先前一直假设它是中立的,至少不是负面的。”   它对他经常在任务提示里冷嘲热讽,可真正在任务里面时,它可没有故意给他们使过任何绊子,甚至辛心经常把提交任务的瞬间当成是脱身的最后底牌。   它是保护他们的,它是希望他们能够活下去的。   “如果假设成立,那单方面的对抗就不可能存在,我们没有收到任何对抗的提示,而只有对面有,这对我们来说是不公平的,迄今为止,我从来没感受到过它在里面对谁有偏爱,所以我不相信它会只通知对面,而且如果是对抗性的,那么怎么样才算成功?他们没有除掉我们,算成功吗?”   辛心仔细思考,“他一直很积极地跟随我们,探听我们的消息,这足以说明他的目的和我们是一致的。”   陈宁从头到尾都在伪装,先是伪装成原住民,又伪装成他们的队友,不,按照任务原本的设定来说,陈宁的确就是他们的队友,只是陈宁背叛了他们而已。   如果陈宁的目的只是简单地杀掉谁,他完全可以不必这样,在他们对他不设防的情况下,陈宁一定能够找到机会杀他们的。   尤其是应思佳,两人在任务外,陈宁一个成年男人要杀应思佳,难道不是易如反掌?   任务里不存在执法机构,杀人就是零成本。   陈宁为什么等到最后一天甚至是最后一刻才大开杀戒?因为他也必须完成任务,否则他就会和他们一样,任务失败被困在里面。   蒋惟神情平静,“如果不存在对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辛心深吸了一口气,他没说话。   “意味着还有人对他们存在杀意,”蒋惟道,“这是一个追击型的闭环杀人案。”   “A要杀B,B要杀C,当ABC三人都被困在同一个房间里时,会发生什么?”   AC会瞬间结盟,同时将矛头转向B。   辛心抿唇,“你的意思是那两个人结盟了?”   陈宁和邢深,他们两个几乎同时在黑暗中出现,一前一后地袭击了他和蒋惟。   这么一想,两人似乎真的是有默契的。   尤其是邢深,他虽然身份是小黄楼的保安,和他们相比,没有如何进入核心区域的烦恼,但是对于周淑文和沈丽芹的死因真能了解得那么清楚吗?   除非……有人和他互通信息。   应思佳对邢深的存在毫不知情,那这个人只能是陈宁了。   回想任务的进程,陈宁其实不是一开始就和他们在一起的,2号,2号那天他们出去查案时,陈宁和应思佳都在小白楼里,当时应思佳还没有陈宁相认,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在那一天,陈宁就和邢深有了接触。   也是从他们返回之后,陈宁开始黏在他们身边,也开始酝酿他们的杀人计划……   辛心不由又发了下抖。   “这两人能够达成一致,一定是有共同的利益,”辛心喃喃道,“可是,他们的目标并不一致。”   陈宁冲着他和应思佳,邢深冲着蒋惟。   邢深又救了他,说明邢深和陈宁之间虽然有共同的利益,却也还存在着矛盾。   A、B、C当中,B作为整个逻辑链的传导方,连接了A与C,而A与C本身存在着何种程度上的矛盾,这本身也是无法论证的。   “那B呢?”辛心眉头紧皱,“B在哪里?”   蒋惟伸手指了自己,“2B在这里。”   辛心:“……”   蒋惟的表情和眼神都很认真,认真到辛心都不由开始发愣,“师兄你……”   刚才蒋惟说,A想杀B,B想杀C,于是A与C结成了同盟。   换算成真人,也就是邢深想杀蒋惟,蒋惟想杀陈宁……   辛心直勾勾地看着蒋惟。   “现在我们只需要解开一个谜题就能够知道他的身份了。”   蒋惟道:“我想杀的,是谁呢?” 第340章 生 杀意和主角   也许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曾经爆发过一瞬的闪念。   杀了这个人。   可能是恨意, 可能是嫉妒,可能是痛苦。   杀掉这个人, 一切就都解决了。   然而,那只是一瞬的闪念。   能够让他们进入任务的杀意绝不是闪念那么简单,那是恒久的、有如实质的、已经开始切实计划预备实施的杀意。   这种杀意,辛心毕生都未曾有过,他也很难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应该会比在任务里包裹他的那团黑雾更黑、更浓郁吧。   这样的杀意,蒋惟会有吗?   辛心看着蒋惟扯了扯嘴角,“师兄,你又在逗我。”   蒋惟:“师弟, 你笑得很尴尬。”   辛心:“……”   “问题虽然简单,”蒋惟若有所思道,“就是我想杀的人实在太多了, 我也不确定是哪个。”   辛心:“……”   蒋惟:“最想杀的当然是游戏策划, 其次就是那些在公共场合抽烟的, 有的时候也会对导师和同门起一点杀意, 不过总体来说还好, 我还沾点愤青, 对日本右翼也是能杀尽杀, 总之,范围太广, 不好锁定。”   辛心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吐血,“师兄, 你够了,这种时候你能不能别开玩笑了?”   “没办法,”蒋惟耸了耸肩, “我昨天晚上想了很久,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辛心:“所以师兄你就一点都不质疑自己的思路方向错了吗?”   “我做实验的时候经常跑出来莫名其妙的数据,但是我从来不质疑自己,一定是仪器没擦的原因。”   辛心直接给蒋惟比了个大拇指。   “师兄,你先坐吧。”   辛心指了自己的椅子,随后又去阳台扒拉了个他洗衣服用的小板凳在旁边坐下。   蒋惟单手撑在辛心桌子上,抿住嘴看辛心。   辛心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因为他现在对太多人有怀疑了,身边每个人都貌似有嫌疑。   他一眼两眼地瞥蒋惟,蒋惟在任务里结结实实地救过他,应该是可信的。   “师兄,我在想……”   辛心嘴唇动了好几下,也还是没说出口。   蒋惟耐心地等待着,结果辛心还是没说话,直接把脸埋在胳膊里了。   过了好一会儿,辛心抬头,对上蒋惟看过来的视线,“师兄,我很迷茫。”   蒋惟原本正在忍笑的嘴角撇了下去。   “师兄你能感觉到有谁对你怀有杀意吗?”   蒋惟摇头,“我这人性情温和谦卑,从不与人结怨。”   辛心:“……”   辛心:“老实说,师兄,我有时候真的很想打你。”   蒋惟伸出被猫抓过的腿,“别客气。”   “对了,”蒋惟想到什么,“你知道这次我得到了什么奖励吗?”   “什么?”   蒋惟手指做了捻的动作,目光沉沉地看向辛心,“一颗黑子。”   辛心:“……”   蒋惟:“难道我退出棋坛这么久,还有人想暗杀我?”   辛心笑不出来了,他记得上个任务蒋惟得到的是拳套,这个任务又变成了黑子,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难道是和我有关?!”   蒋惟:“难说。”   辛心整个人都塌了下去,目光惊疑不定地看向四周,又看向蒋惟,忍不住抓了下蒋惟的裤腿,“师兄,你不会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蒋惟:“我不会拿这种事和你开玩笑的。”   辛心怔怔地看着蒋惟。   蒋惟脸上略有些无奈地笑,“是不是你男朋友看不惯我暗恋你?”   辛心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但是蒋惟这么一说,再结合邢深捅蒋惟的那一刀,他眼睛都不由发直了。   “不是吧?”蒋惟脸上笑容逐渐变淡,“还真有这个可能?”   辛心下意识地摇头,目光打量蒋惟,“不会的……”   “我也觉得不会,”蒋惟道,“我只是暗恋,好吧,算是明恋,可你不是一直很坚决地在拒绝我吗?没必要杀了我这么夸张吧。”   辛心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确定的话他说不了,他眉头皱得更紧,心说这怎么就成了情感纠纷了,就算是情感纠纷好了,黎殊一不承认自己进过任务,二他和蒋惟实在也没什么啊。   不过拳套和黑子这两个奖励的确让辛心感到诡异。   尤其是连续的两个奖励,在两个任务的中间,刚好蒋惟教了他下棋,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辛心觉得这不是巧合。   如果对蒋惟的杀意和他有关,那么其他人呢?   周岩也是他身边的人,应思佳在任务中也表现出现实和他相识的模样……   那么游戏里其他曾经出现过的队友,会不会也……   一股像是从毛细血管涌出的战栗瞬间流遍辛心全身,他虽然一直开玩笑说自己是“主角”,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成为这样的“主角”……   辛心双眼发直,被蒋惟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   “没事吧?”   蒋惟神情真正严肃起来。   “我诚实地告诉你这些,就是希望我们一起努力合作,摆脱困境,可不是让你陷入内耗的。”   “我知道,”辛心眉头依旧没有舒展,“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很乐观的人,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都能想办法跨过去,但是……”他看向蒋惟,眼神还是无法掩饰其中的难过,“我真的很不想连累任何人。”   “谁说你连累了呢?”蒋惟微弯着腰和辛心说话,“是你想杀我吗?如果不是,那就和你无关。”   辛心勉强笑了笑,“谢谢师兄你的安慰,不过我没法这么想,你是和我认识之后才被拉进去的,我应该对你负有一定责任。”   蒋惟也笑了,“我没想到你会这样对我负责,这和我想要的负责差得有点远。”   辛心已经习惯了蒋惟这张嘴,自动忽视了他的后半句,他郑重地对蒋惟道:“师兄,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我们都会活下去的。”   蒋惟深深地看了辛心一会儿,他道:“我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我得到的是一片花海,我认得出,那是桔梗花,花开得很茂盛,香得腻人。”   辛心把自己的奖励也向蒋惟和盘托出。   “听上去很梦幻。”   辛心眼睛向上看,在大脑里察看,夜晚的花海散发着静谧的美,“嗯,的确很梦幻。”   “桔梗的花期是夏天吧?”   蒋惟边说边掏出手机查看,很快就搜到了确切的信息,“嗯,桔梗的花期是6月到10月,现在已经1月份了,应该早谢了吧,花海是露天的吗?”   “是露天的,对哦,我们得到的都是现实存在的东西……”   辛心回忆他得到的那些奖励。   中学成绩单、襁褓、塑料瓶、蛋糕、苹果、飞机票。   这些奖励都存在于过去的某个瞬间。   那,这片花海呢?   辛心陡然发现这似乎是唯一他完全想不起来与他的生活有什么关联的奖励。   是他曾经路过,或是看到过,却没有注意的时刻吗?   “本市没有大批量种植桔梗的花田。”   蒋惟已经快速做了搜索。   辛心也掏出手机,他开始搜索他家乡的桔梗花田。   桔梗花在国内不属于非常受欢迎的品类,和郁金香、玫瑰、牡丹这些常见花卉相比,桔梗花一般都是作为镶边的花朵,在某些地区的野外倒是成片成片地盛开。   辛心能搜索出来的桔梗花田图片都离他所在的城市和他的家乡有相当遥远的距离。   辛心从小到大很少出省,他很确定自己从来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所以是图片、视频、影像?   辛心再次查看。   脑海中的那片桔梗花田是非常罕见的成片白色桔梗,几乎不存在是自然界偶然生长的可能性,一定是有人精心培育的。   白色的桔梗花在他的脑海中仿佛是活的一样,安静、美丽、散发着幽幽的香气,月光洒在它们身上,为它们形成了裙摆似的光晕。   不只是梦幻,那片花海让他感觉非常圣洁。   唯一违和感强烈的就是花香过于浓烈,奇怪,桔梗花的香味应该没那么浓,难道是花太多太集中的缘故?   辛心尝试搜索白色桔梗花田,搜索结果仍旧一无所获。   “查不到。”   蒋惟和辛心得出一样的结论。   辛心只能放下手机,转而问了蒋惟一个问题,“你觉得周岩怎么样?”   蒋惟挑了下眉,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辛心提问背后的意思,“你怀疑他?”   “除了我和你之外,只有他能猜出来你在里面的身份。”   辛心把声音压得很低,同时眉头又恢复到了紧皱的状态。   蒋惟也眉头紧皱了起来,“所以,你男朋友就是周岩?”   辛心:“……”   “师兄,”辛心严肃道,“我想打你。”   蒋惟笑笑,“来吧。”   “别胡说好不好,”辛心斜了蒋惟一眼,“师兄你认真点。”   “我很认真啊,”蒋惟道,“你看,你说你男朋友又沉稳又能打,还和你经常异地,”蒋惟掰着手指,每说一个特点就挑一下眉,“周岩现在在外地出差吧?”   “……”   “师兄,你再胡说,我就不跟你说话了。”   蒋惟收起手指,默默闭嘴。   辛心扭头,他开始后悔和蒋惟讨论周岩的事了,蒋惟救了他蒋惟救了他蒋惟救了他,辛心在脑海里默念三遍给自己洗脑,然后他脑子里忍不住又跳出一个小人,一手叉腰,一手指他,尖声喊道黎殊也救了你!   对啊,黎殊也救了他,他也试图和黎殊交流了,可是黎殊完全就是一副局外人的样子,那能让他怎么办呢?   “师弟。”   蒋惟小声喊他。   辛心转过脸,脸板得很正,这是一种礼貌,也是一种警告,要是蒋惟再胡说,他就要翻脸了。   “你问我这个问题,”蒋惟抿了下嘴,打量辛心的脸,“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对你来说,我比周警官都更值得信任?”   “……也不是,”辛心小声道,“我就随便问问。”   蒋惟注视着辛心,嘴角微微上扬,“我也是随便问问。”   辛心瞥他,“师兄,请自重。”   蒋惟:“如果我不自重的话,我现在应该要抱你了。”   “……师兄,性骚扰不可取。”   “好吧,”蒋惟点了两下头,对辛心眨了下眼睛,“我努力勾引你,让你主动。”   辛心欲言又止,止又欲言,还是没忍住,手指了宿舍门,“师兄,麻烦你那边滚。” 第341章 生 笔记本   “我们不要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   蒋惟扫了辛心的书桌, “那个本子能用吗?”   他指的就是那个辛心曾写过的本子,自从上面的内容消失后, 辛心就没再用过了,觉得发毛。   辛心想治一下蒋惟这张嘴,于是没解释地点了点头。   蒋惟拿起本子打开。   “首先,核心问题是谁想杀我们。”   蒋惟唰唰几笔写下。   辛心探着头,等着看蒋惟被灵异笔记本吓到。   “现在里面出现了两个人,我用嫌疑人A和嫌疑人C来做代号。”   蒋惟在笔记本上写了他和辛心的名字,又写上了A、C两个字母,等他写完后抬头才发现辛心正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和笔记本。   “怎么了?”蒋惟拿起笔记本上下翻了翻,“我的字有那么震撼吗?”   辛心一把抓过了笔记本, 他也前后左右翻了个遍,没错啊,这就是那个他曾经写过, 内容又消失的笔记本, 他记得很清楚, 从他第一次任务出来以后, 他原本记在上面的内容就消失了, 而且后来无论他写什么, 上面的字都是边写边消失。   怎么蒋惟写上去的字就不消失?!   辛心看向蒋惟手里的笔, 难道是笔的问题?!   不是啊,蒋惟抓的笔也就是那支他常用的笔, 他一共就两支笔,一支使用, 一支备用。   辛心抓过蒋惟手里的笔,不管不顾地在第一页再次写下他的名字。   辛心。   名字,没有消失。   辛心震惊地看向蒋惟, 蒋惟挑了下眉,“我做了什么?”   辛心没说话,翻过一页,又写,辛心,辛心,辛心,辛心……   他写满了一整行,所有的字都毫无异常地保留了下来。   辛心愣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在下面继续写字。   我不再消失了吗?   他这样写道。   那行字像是回应般地留在原地。   “我不再消失了吗?什么意思?”蒋惟道,“你消失过?”他马上反应很快地调整过来,“上面的字消失过?”   辛心转头看向蒋惟,慢慢点了点头,神情依旧难掩惊悚。   蒋惟从辛心手里拿过笔记本,他先抚摸了笔记本的表面,又察看了纸张,“没什么特别的,”他又从辛心手里抽走笔,“笔也正常。”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辛心久久都不能回过神。   他的生活正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变化,他现在正深刻地感受着。   “只有这个笔记本吗?”蒋惟问。   辛心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当时在上面写了里面的内容,后来就消失了,然后我就没再写过。”   “是内容的问题?”   “我也试过写别的,还是消失了。”   辛心咬了下大拇指,“我现在搞不清是内容还是笔记本的问题,它为什么现在又可以了呢?”   辛心从蒋惟手里抢过纸笔,再写。   他想写贺新川的名字,下笔却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着他。   蒋惟看着辛心的手正在细微地颤抖,似乎正在与什么相对抗,他道:“是不是因为我在看着?”   蒋惟边说边闭上了眼睛。   那股阻挡的力量果然消失了,辛心真的顺利地写下了贺新川三个字!   “文字和思想一样,”蒋惟闭着眼睛道,“它独属于你,不与他人产生交流时,也许就可以被允许。”   辛心:“可是我刚才是看着你写的啊?”   蒋惟:“我没写什么。”   辛心看着笔记本上两人的名字和AC两个字母无话可说,的确,这和他们语言的交流一样,除非两人有默契,否则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为什么我写那些与它无关的话时还是会消失呢?”   他记得他当时还写了些控诉这个奇怪现象和任务同样无关的文字也都消失了。   辛心道:“师兄,你睁开眼睛看看。”   蒋惟睁开了眼睛,辛心眼睁睁地看着“贺新川”三个字消失在两人眼前。   “我看到了,”蒋惟道,“虽然只有一瞬间,不过,我确实看到了。”   辛心失魂落魄地把笔记本放在膝盖上,手里的笔也“啪”的一声落在了本子上面。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用文字沟通?”辛心道。   蒋惟摇头,“恐怕很难,刚才真的就只是一瞬间,当我的视线接触到那三个字时,那些字就立刻消失了,根据人的生理特性,你就算写再多,我看一眼,顶多也只能记住几个字,完全没法交流。”   辛心思索片刻,忽然瞪大了眼睛,“所以有人偷看过我的笔记本?!”   他震惊不已地看着蒋惟,蒋惟的眼神也是难得的锐利,“这个笔记本你一直就放在这儿吗?”   “我、我一开始没放桌上,不是,我放桌上了……”   辛心有点语无伦次,他站了起来,蒋惟随即也站了起来,从座位上让开,辛心拉开抽屉,把笔记本放进了最深处,“我就放这里了。”   那是他第一次从任务里出来,当时的他还没有遇到周岩,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进入那样奇怪的世界,也并不知道那是来自深不见底的杀意。   因此辛心对周围的人并没有防备,只是本能地觉得这种诡异的事情最好不要被人发现,怕放在桌上会不小心暴露,这才把笔记本放在了抽屉里。   当时的他一不觉得宿舍里会有人乱翻他的东西,二就算有人翻到了,看到了那些他对第一个任务世界的描述文字,大概也不会想到那是他的亲身经历。   “你觉得有谁会偷窥你的笔记本?”   蒋惟提出问题的瞬间,辛心脑海中已经有了人选。   季青禾。   当时他们宿舍里常住的就只有他、季青禾、谢明阳三个人。   谢明阳现在人都已经在国外了……等等,辛心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谢明阳去的是哪个国外?是英国吗?!   辛心脑海中又开始剧烈摇摆,陷入了不确定中。   他回忆陈宁在任务中的表现,说陈宁像谢明阳或者季青禾,都有点说不过去。   当然,陈宁在任务里必定是有伪装的,他在现实中是什么样子,谁又知道?   “我两个舍友的嫌疑很大,”辛心冷静下来,“谢明阳出国了,季青禾还在,他今天下课的时候还突然主动找我搭话。”   蒋惟:“我记得你和我倾诉过有关其中一个舍友的事。”   辛心点头。   真的会是季青禾偷看了他的笔记本吗?鉴于无法交流的原则,那上面的字才消失了?可为什么后来他独自写下那些文字时,上面的字依然消失了呢?   诡异的事情越来越多,辛心的大脑都快被那些事情给撑爆了。   “还是回到原点,”蒋惟点了点笔记本,“A和C。”   辛心看向笔记本。   上面的内容依然保留着。   辛心抓起笔,把A和自己连到了一起,又把C和蒋惟连到一起。   A是陈宁,C是邢深。   他们现在的终极问题是A和C分别对应着现实中的谁。   其中,C已经完成了自爆,他说他是‘黎殊’。   辛心咬了下笔头,他以前也在里面试过,想要说出自己的名字,他用的方法甚至是迂回的,都不是文字,而是打手势,却依旧无法做到。   他们无法将现实的记忆带入任务中,仅剩下的名字也无法在任务中使用。   不,一共有两次!   第一次是在守林人的任务当中,他听到过有人喊他。   心心。   是石锋,在生死的瞬间,石锋喊了他的名字!   只是当时情况实在太紧张,加上大火,辛心不确定那是不是他的错觉。   现在回想起来,喊出他名字后,石锋嘴角溢血,再也没说过一个字……   邢深,邢深也是一样的,他在说“我是黎殊”时,喉咙里不断地有鲜血溢出,那四个字是浸透了血从他咽喉里奋力跑出来的。   他认出他了,他在任务里已经确定他是谁了,因为他的名字已经刻入了他的灵魂,所以即使失去所有的记忆,他仍然记得,他是辛心。   只是任务禁止他告诉他,他已经认出了他。   突破禁制的惩罚是失语。   所以邢深明白,他只有在最后的瞬间才能传递最重要的信息,才会在最后才说出自己的名字?   辛心紧紧地抿着唇,如果说出名字会有惩罚,那回到现实当中,会不会也有惩罚?   既然任务能够做到抽离他们现实中的记忆,那也一定能够做到剥夺他们在任务中的记忆,甚至有可能把奖励都一起带走。   辛心手指不自觉地抓住笔记本,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现在的黎殊是最危险的!他完全不知道杀意的存在,也没有任何线索!   辛心越想越觉得他的猜测是正确的,可是,为什么之前,黎殊还没受到“惩罚”之前,他与他不在现实中相认呢?他也完全没有从黎殊身上感受到过与‘他’相似的眼神和气息。   是因为黎殊也在伪装吗?   如果他以上的推理是正确的,黎殊为什么要杀蒋惟?!   辛心抬头看向蒋惟,蒋惟正安静地看他。   “师兄,”辛心舔了舔嘴唇,“我还是想不到A和C会是谁。”   蒋惟:“你可以先想想偷看你笔记本的人是谁。”   “只有两个人有可能,”辛心道,“我们原来宿舍的两个舍友。”   蒋惟:“要查一查他们吗?”   辛心点头,“等周岩吧,周岩应该今天晚上落地。”   “你刚才不是还在怀疑周岩吗?”   “保持怀疑,保持警惕,”辛心道,“就像在里面一样,谁说敌人之间不能合作?当然,我不是说周岩就是敌人,其实,打心底里来说,我对周岩还是比较信任的。”   蒋惟点头,“那好,我们今晚一起讨论。”   辛心看向笔记本上他写下的混乱笔记,对蒋惟道:“我去打个电话。”   辛心到阳台上给黎殊打电话,黎殊马上就接了,语气很惊喜,“辛心?”   辛心蓦然又想起大火袭来时耳边掠过的一句呼唤,他后知后觉,忽然感到一阵心痛。   他已经把他的名字刻在灵魂里。   他为什么会不知道他是谁呢?   “师兄,你在学校还是在家?”   “在家,”黎殊道,“正在收拾行李,过两天就要带双胞胎回英国了。”   辛心眼眸猛地一凝,“是吗……这么快……”   “快过年了,”黎殊语气含笑,“是啊,今年过得好快,你呢,怎么安排,什么时候回老家?还是……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做苦力?”   “我、我在考虑……”   “好,你可以慢慢考虑,我等你的答复。”   黎殊的话似乎不只包含了一层意思,辛心现在的大脑依旧是混乱的,因为太多的东西都只是他的猜测,他只能说,“师兄,你去英国,路上要小心,注意安全。”   “会的。”   黎殊在电话那头声音渐低,“你今天主动打电话给我,我很高兴。”   “……”   辛心不知道该说什么,低着头看向阳台地面。   “如果不知道下面该聊什么,就挂电话吧,”黎殊道,“我希望你对我再随便一点,不要总是那么紧张。”   “嗯,那师兄,我先挂了。”   “晚上我打电话给你,好吗?”   “……好。”   辛心挂了电话,心里还是七上八下,他转过脸,蒋惟正隔着阳台门看着他,见他回头,蒋惟手指在耳边做了个接电话的手势,嘴也动了两下,只是辛心隔着阳台门听不见,辛心拉开门,“师兄你说什么?”   蒋惟:“你刚是打给你男朋友吗?”   辛心:“……”   他怎么说?不确定?不好说?   蒋惟:“看你的表情不太像。”   辛心疑惑:“我什么表情?”   蒋惟:“你打完电话,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   辛心:“……”   蒋惟:“你是不是一直在找他?”   辛心神情微怔。   蒋惟:“你们还没有相认。”   辛心无法否认。   蒋惟沉吟片刻,“会不会他根本不存在,就是里面的人?”   “不可能!”   辛心断然否认,他知道他的名字,他怎么可能不存在?!   “他存在,他一定存在,”辛心第一次在蒋惟面前表现出激烈的情绪,“他对我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存在。” 第342章 生 孤岛   周岩晚上落地, 给辛心发了条微信。   辛心马上回拨了个电话过去。   “周哥,你回来了。”   “回来了, 我刚下飞机,你还没睡,”周岩的语气听上去还挺精神,“怎么样?要现在碰面吗?”   “没问题,我已经在穿衣服了。”   “要叫上蒋惟吗?”   辛心穿衣服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行,我打电话给他,看他睡没睡。”   辛心挂了电话,穿好衣服, 从通讯录上找到蒋惟的名字。   下午他和蒋惟算是有点不欢而散。   蒋惟提出的那个可能性让他无法接受,尽管蒋惟后面试图想要再找补,辛心拒绝了蒋惟的解释, 他不是不想听, 而是觉得没必要。   也许还是他给了蒋惟不切实际的幻想, 或者说他拒绝得还不够明确, 当蒋惟和他开玩笑时, 他不应该笑的。   辛心打电话给蒋惟, 蒋惟接起, “喂?”   “周岩到了,我现在过去, 你去吗?”   “去,学校东门集合?”   “行。”   辛心挂了电话, 他现在不想和蒋惟有除任务以外多余的交流,简称公事公办。   辛心穿好衣服跑到东门,蒋惟已经在东门等了, 研究生宿舍更近,“我打好车了。”   “好,谢谢。”   辛心站在离蒋惟半米开外。   网约车很快到了,蒋惟上前去坐了副驾驶,辛心坐在后排。   蒋惟在后视镜里看辛心,辛心扭着脸,闭着眼睛像是在装睡,蒋惟笑了笑,移开视线,看向车窗外的景色。   两人和周岩几乎同时到达周岩所住的小区,一前一后地下了车。   周岩先看到了两人,“嘿!这儿!等我拿行李箱!”   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的中年男人活力四射,俩大学生却都是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看得周岩都诧异了,“怎么了,都蔫蔫的,现在才10点多,照理说正是你们活跃的时间啊。”   辛心道:“没有,周哥,我帮你拿行李吧。”   “算了,”周岩手一挡,“我怕你摔了。”   周岩看向蒋惟,“你呢?怎么不吭声。”   蒋惟:“周哥晚上好。”   周岩:“得嘞,都别说了,先跟我进去再说吧。”   周岩开门把行李箱往屋里一推,“我点个外卖,饿死我了,你俩自便吧。”   辛心和蒋惟一左一右地站在门口,辛心先迈开脚步,往周岩的书房走,身后脚步声没跟过来。   辛心进入书房开了灯,白板上的内容映入眼帘,辛心深吸了口气,不知道周岩带回了什么信息。   黎殊和双胞胎马上就要前往英国,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辛心不敢确定黎殊的身份,却也不希望他遭遇任何不测。   “里面出事了?”   周岩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辛心回过脸,“蒋惟没说吗?”   周岩笑了笑,“他那个闷葫芦。”   辛心心说蒋惟话可多了,哪里是闷葫芦。   “我当时算算时间,还以为要在飞机上进去了,没想到居然没有,”周岩神情严肃,“我还以为你们也没进去,里面有多少人?”   辛心还是决定如实交代,“五个。”   “除了你们两个之外,剩下的三个是新人,还是前面就遇到过的?”   辛心话语猛然停住,他想到了温雨。   周岩见他脸色骤变,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出事了?”   辛心深吸了口气,他在想用什么来代指周岩,他问周岩,“周哥,你口袋里有硬币吗?”   周岩立刻就知道辛心指的是谁了,“她怎么了?”   辛心沉默了两秒,说:“硬币丢了。”   周岩也沉默了下去,他看着辛心逐渐红起的眼圈,轻呼了口气,抬手揉了下辛心的脑袋,他什么都没说,叉着腰转过身,面向窗帘紧拉的窗户。   书房里沉默弥漫,辛心到这时候才真正有空间散发出内心的悲伤。   他和温雨只在前面一个任务里做过队友,他记得那个时候的温雨还很活泼,甚至有点咋咋呼呼,成天把算命推演挂嘴上,对自己的这项技能充满信心。   而再和温雨重逢,却是在他的最后一个任务里的最后一天。   时间太短,他们都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   温雨变了,她变得沉稳、干练,举手投足之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唯一不变的是她拿起硬币的那个眼神,她有算到在那个任务里面会遭遇那样的危险吗?   到底哪一个温雨才是真实的她?她又是现实中的谁?为什么她看她的眼神让他感到如此难受。   “你有什么想法吗?”周岩沉声道。   “她认识我,”辛心道,“就在我身边,和我的关系很密切。”   周岩迅速回头,“你联系姚珊了吗?”   “联系了,她没事。”   周岩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你身边还有没有什么关系特别好的异性?”   辛心摇头,“我交友不广。”   周岩紧皱着眉,“这就难办了。”   “还有什么别的事吗?”周岩道,“我看你和蒋惟状态都不太对。”   “一言难尽,周哥你呢,在英国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我一直在拜托能够有机会接触到这个案子的同学和朋友帮忙查那个鸟附近岛上发生的命案,终于有点眉目了。”   周岩说他是临时接到的信息,国内外有时差,他朋友联系到他时,周岩怕错过线索,立刻打申请要求出国,他这一系列操作都卡得很紧,完全没时间也没考虑到和辛心他们联系,毕竟他们不是上下级的关系,周岩是警察,也是现实中查案的主力,辛心和蒋惟是公民、群众,他们的任务更多的是保障自己的安全。   “周哥。”   蒋惟敲了敲书房打开的门,“你的外卖到了。”   “正好,边吃边聊。”   周岩点了生煎包和鸡汤面,“在国外也就一两天,给我想的。”   “你们坐,”周岩指椅子,“自己搬椅子坐。”   辛心和蒋惟拖了椅子坐到周岩面前。   周岩的朋友是位驻外记者,对于这个报道,他朋友几乎没有印象,在读过周岩提供的原文,受到委托之后,周岩的朋友展开当地人脉开始寻找当时发布这篇报道的记者。   发布报道的记者是英国人,还是位大记者,周岩的朋友费了不少力气才见到当初发布报道的记者。   对于那篇报道,那位大记者态度出乎意料的奇怪,他非常回避,当发现周岩的朋友是冲着这件事来的时候,那位英国记者开始微笑,小幅度地摇头,但就是不回答有关该项事故的原始资料。   周岩的朋友立刻意识到这里面可能真的有问题,马上就联系了周岩,这位大记者可不好随便约见。   “我朋友就和跟屁虫似的,死黏着人不放,对面差点就要报警了,那个叫托马斯的老头,”周岩吸了口面,“不是,记者,嘴是真硬。”   周岩落地的时候那边已经是晚上了,他朋友也纠缠到了极限,毕竟十几个小时,吃饭喝茶胡聊硬撑下去的。   大记者眼睛很毒,周岩一现身,马上就被大记者猜出来他是警察。   “你们是想要重启调查吗?”托马斯道,“这不可能。”   朋友给周岩翻译,周岩大概已经听懂了,他对朋友道:“你跟他说,调不调查的无所谓,这关乎人命,他不是记者吗?基本的良心和底线总该有吧?”   朋友给周岩的话做了一番修饰,言辞恳切,声情并茂。   大记者做过不少人文方面的报道,其实朋友也有点奇怪,因为那个报道的level似乎够不上这位大记者的档次。   “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调查这件事,是受到了家属的委托吗?”   “不是,事实上我们连死者身份都不知道。”   大记者微笑着摇头摊手,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所以,为什么?”大记者蓄了一把漂亮的胡子,蓝眼睛夸张地盯着周岩。   “你告诉他,”周岩脸偏向朋友,“有人因此可能会死,如果他坚持保密的话。”   朋友也很惊讶,不过仍旧是没有迟疑地做了翻译。   大记者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逐渐皱起了眉,“我就知道。”他这样说道。   “那个托马斯是受委托做的报道,委托人就是受害者的家属。”   周岩擦了擦嘴,拿起笔走到白板前。   “那一片区域的小岛很受一些青少年和冒险者的欢迎,当地的居民偷偷地承接了帮助游客登岛的生意,不过这在当地是非法的,没有人会站出来承认自己干了这样的事情。”   “那个华人男孩,十六岁,托马斯到最后仍然没有告诉我那个男孩的信息,他受到委托以后,去当地走访过,花了很多的时间和精力,和当地的居民几乎打成一片,对于那个失足的华人男孩,当地居民一致表示没有承接过帮助他登岛的业务,也就是说,”周岩在白板的海鸟写下了一行字,“他是私自登岛的。”   “私自登岛……”   辛心道:“那能说明什么呢?”   “非常说明问题。”   周岩道:“我去了当地,那座岛四面环海,极其荒凉,当地人大部分居住在另一片与陆地有接壤的岛屿,游客都是先坐火车抵达原住民们所居住的地方,然后再登岛探险,两边的距离差不多要10海里,你想要去那座岛的话,必须驾船。”   “这个华人男孩的尸体是被另一位由当地人带过去登岛的游客发现的,当时他们只发现了男孩的尸体,却没有发现停靠在岛上的船。”   辛心对上周岩扫来的视线,想说的话停在嘴边,一个可怕的猜想从他的脑海中浮现,他的两片嘴唇像被什么黏住了一样,干得发苦发涩,无法打开。   “这说明,”蒋惟环着手缓缓道,“他不是一个人登岛的。”   周岩点头,“没错。”   周岩环视了下两人。   “当时至少还有一个人也登了岛,那个人开走了船。” 第343章 生 肉   所以, 是谋杀吗?   三人安静地互相看着,背后的怀疑不言而喻。   最终还是周岩直接说了出来, “我有理由怀疑这不是意外,而是谋杀。”   之前辛心和周岩信息不足,在进行推理时已经开始怀疑有可能是谋杀。   完美的谋杀。   “如果是两个人驾船过去,”辛心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应该有租船记录吧?”   “问题就出在这里,当时托马斯做报道时已经做了深度调查,没有查到任何租赁的记录。”   “记者有说谎的可能吗?”   周岩摇头,“概率不大,如果不是他去做这个报道, 这件事可能都不会见报。”   “他说是死者的家属找他做的报道?”蒋惟道。   “嗯,我想死者家属可能也是看中他的调查能力,希望他能够帮忙查清孩子死亡的真相。”   辛心觉得奇怪, “家属为什么不报警?”   “报了, 当时案子已经定性了, 意外, 最后的报道也没有推翻这个定性。”   警察都没有查出什么来, 一个调查记者还能翻案吗?   “听下来这个案子是有疑点的, 当地警察没有往下查吗?”蒋惟道。   “可能是查不下去, 实在没线索了,这个世界上存在很多悬案, ”周岩苦笑,“警察也不是万能的啊。”   “当地本来条件就差, 岛上除了特定的位置之外,就没几个摄像头,而且带人登岛和租船登岛本身就是不合法的, 不会留存特别正式的记录,说不定一出事,那些人反而要把记录都给销毁了,否则罚款可不是开玩笑的。”   周岩仔细分析,“而且遇害的是个华人,当地警察不一定会花费巨大的精力和时间,他们发现尸体的时候,尸体已经在岛上陈尸超过五天,形成了一定程度的腐烂。”   “对了。”   周岩补充,“根据尸检结果推算出来死者的遇害时间,当时的气候不好,遇上了雨季,连续下了半个月的雨,海上经常起雾,可视条件不佳,所以很多提供登岛服务的当地人都停了生意。”   “也就是说两人是在非常不合适的天气完成的登岛。”   周岩用笔点了下鼻子,“这是谋杀,绝对的谋杀。”   “凶手提前踩了点,特意在无人登岛的时间把受害者带到了岛上。”   “托马斯还提供了一个重要信息,当时尸检结果表明死者的致命伤是在后脑勺,符合高空坠落的死亡特征,身体表面也没什么其他伤痕,没有与人搏斗过,这也是警方最后定性为意外的重要原因,还有一件很特别的事。”   周岩的神情逐渐严肃,“尸检时,法医在死者的胃里发现了生肉。”   辛心呆住了,“生肉?什么生肉?”   周岩摊手,“发现尸体的时候距离死亡时间过长,加上当时天气潮湿炎热,尸体裸露在野外,岛上附近又聚集了大量的信天翁,这些鸟是食腐的,所以很遗憾尸检结果到这里就没下文了,只能大概判断,死者胃里的成分确定是肉,生肉,没有发现其他人的DNA,所以,不是人肉。”   周岩最后下的结论让辛心不由背上又是一阵发毛。   “托马斯推测死者可能是独自登岛以后遭遇了恶劣天气,发生了什么意外,遗失了食物,又被天气困在了岛上,于是迫于无奈尝试了生肉。”   “可当时他们不是两人登岛吗?另一个人呢?”   周岩再次摊手摇头,“谁也不知道。”   十六岁的少年和另一位神秘人物共同登岛,他们赶着天气不佳的时间,岛上完全没人,少年不知道在什么情况下食用了生肉,最后坠崖身亡,而那个共同登岛的神秘人却驾着船离开了。   新的案子带来新的谜团,辛心低头沉思,他隐隐约约脑海中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一时抓不住,只能皱着眉努力思索。   “蒋惟,”周岩点到人,闲聊一般道,“你去过国外吗?”   辛心的思绪被打断,神情一滞,耳朵不由竖起。   “去过。”   “去过英国吗?”   周岩问得大大方方,辛心却不由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嗯。”   辛心猛地看向蒋惟。   蒋惟神色如常,没什么大的波动,他终于承认了!   “什么时候去的?你好好回忆一下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周岩道,同时向蒋惟解释,“我们现在必须互相坦诚,抓住一切的线索调查,对了,你们在里面得到了什么新的奖励吗?”   辛心先坦白,“白色的桔梗花海,很奇怪,在本市和我的家乡都没有这样的地方。”   周岩比了个“ok”的手势。   蒋惟道:“黑子,下围棋用的黑子,是我的那盒棋,我自己的棋我认得。”   辛心再次微微一愣,他和蒋惟讨论的时候,蒋惟可没说那就是他的那盒棋。   周岩点头,在白板上记录。   “拳套、棋……”周岩问蒋惟,问题极其犀利,“你和辛心下过棋吗?”   蒋惟点头。   周岩看向辛心,辛心神情忐忑。   周岩道:“我还是坚持辛心你是漩涡的中心。”   辛心轻吸了口气,慢慢点了下头,但又不由自主道:“那岛上的命案呢?那个时候我才初二。”都还不到他第一个得到的奖励成绩单那个时间点。   周岩也吸了口气,“这个再说,总之,从目前的奖励看来蒋惟的问题和你存在一定程度的绑定。”   辛心无话可说,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   “至于你说的桔梗花海,你确认过了本市和你的家乡没有?”   “我们只是有限地在网上搜索,也不能说确认。”   “明白,交给我。”   回归到现实,辛心还是无法避免对周岩产生信赖感,这不是任务世界,这里有警察会保护他们。   一直以来萦绕在心头的可怕猜想逐渐从辛心的脑海中褪去,面前的周岩,身边的蒋惟,乃至黎殊、双胞胎、季青禾……他过去的种种岁月,这些都是真实的,他的命是真实的,现在的死亡威胁也是真实的。   周岩看着蒋惟,他的眼神传递出耐心和宽容,等待蒋惟的坦白或者隐瞒。   “我……是去旅游的,”蒋惟道,“十七岁那年,”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也是去复诊的,很巧,就是那年夏天,毕竟暑假才有时间。”   “复诊?”周岩道,“你生病了?”   蒋惟垂了下脸,“是,我病了。”   “你去的哪个医院,看的什么病?有没有遇到什么特殊事件?”   蒋惟抱起双臂,他余光看向辛心,辛心也正看他,被逮了个正着,辛心干脆也不闪躲,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蒋惟。   蒋惟看着辛心,道:“我是去看精神类疾病的。”   蒋惟开始讲述自己中学时代的经历,在周岩面前,他的措辞更精简,简单概括为他因为同学的死亡事件发现了自己的心理问题。   “发现?”周岩敏锐道,“不是产生?”   蒋惟嘴轻抿了一下,一向开朗阳光的脸沉下去就显得有几分冷峻,“是,不是产生,是发现。”   “其实在很小的时候,我就隐约意识到自己在某些方面和其他小孩不一样,”蒋惟道,“无论我遇到什么事,我几乎不会产生直接的反应,而总是游离在第三者的角度去分析情况。”   “当我意识到自己这种情况的时候,我分析判断这是不符合常理,容易受到社会规则的排斥,所以我开始模仿周围的人,一直都模仿得很好,就连我父母也没察觉到我的异常。”   “直到同学跳楼事件的发生,我意识到自己的异常已经非常严重,很有可能影响未来的发展,所以我综合分析了利弊之后,决定向父母坦白。”   “我父母非常积极地帮助我接受治疗,我在国内住过精神病院,负责我的医生很权威,人也很热心,帮助我们联系了英国的医生,那段时间我经常做线上的心理辅导。”   “十八岁,我就要成年了,所以我想在成年之前去复诊确认我的治疗成果是否已经能够支撑我在这个社会中做个相对正常的人。”   蒋惟在说自己的事时,语气和用词都非常冷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辛心认真听着,蒋惟这次又补充了和他们上回谈话以外更多的细节,所以蒋惟也是天生异常的孩子?辛心瞬间想到了双胞胎。   周岩:“你觉得你正常了吗?”   “不是特别确信,”蒋惟道,“不过医生说我这种质疑自我的状态已经可以算是极大程度上的康复。”   周岩点头,“一般不正常的人他不会觉得自己不正常,他会觉得不正常的是别人。”   蒋惟笑笑,“病不算特别重吧。”   “所以你在英国有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   蒋惟摇头,“我只在英国停留了一天,住在医院附近,和医生交流后很快就回国了。”   周岩再次点头,“好,辛心,我去见过你生母了,你生母也提供了一些很有价值的信息。”   辛心一下人坐直了。   “根据你的生母所说,当时的确有人突然找到她,告知了她你的近况。”   当时姚珊吓坏了,她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几乎快要把年少时犯下的错误忘得一干二净,但也只是“几乎”而已。   当辛心的照片出现在姚珊面前时,姚珊差点没晕过去。   “她以为对方是来敲诈的,可是没想到对面居然给她开出了极为诱人的条件,只希望她能尽快去见你,和你相认。”   辛心静静地听着,由于之前他和周岩已经推理出了姚珊可能是受人指使,所以他现在的心情也相对平静,他唯一想知道的是,“谁?”   “一个男人,”周岩说,“一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   “根据你生母的回忆,这个中年男人衣着考究、风度翩翩,举手投足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而且在姚珊满足了他的要求后,他马上就兑现了承诺,给了当时的姚珊梦寐以求的一切,然后人就消失了,再也没在她面前出现过。”   辛心傻傻地看着周岩,他脑海中首先想到的是他的养父,“是邱学海吗?!”   “不是,”周岩摇头,“我给姚珊看了邱学海的照片,她说不是,那个人比邱学海要稍微年轻一点,没有什么特别的面部特征,就是让人感觉他很有钱,事后也的确证明了这个人具备相当的经济实力。”   能够一夜之间解决姚珊所有的经济困境,这个中年男人的实力不可小觑。   辛心不禁问道:“为什么呢?他只有这一个要求?让我妈和我相认?”   “没错,就只有这一个要求。”   辛心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泥潭,在他的头顶,更高的上空,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他……像个诡异的诅咒,围绕在他身边。   陈宁的双眸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看他的眼神很奇怪,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眼神。   他是第一个背刺他的队友……   等等——队友——   辛心终于想起他刚才脑海中划过的到底是什么了,他看向周岩,声音发抖,“徒弟!你的徒弟!”   周岩见辛心激动起来,立即也开始变得紧张,“我徒弟?东科和余梅怎么了?!”   “不、不是他们……是里面……”   辛心看着周岩,他努力地瞪大眼睛,企图唤醒周岩的记忆,“是肉!他的奖励是一块血淋淋的生肉!” 第344章 生 告白   周岩的表情告诉辛心, 他已经想起来了。   汤米。   在唯一的西方世界里,那个跟在周岩后面, 天真热血正义感十足的小少爷。   任务结束时,他惊慌失措地大喊。   “为什么、为什么我脑子里面有块肉!血淋淋的肉!”   汤米惊恐的脸穿过回忆,在辛心的脑海中定格。   “是他……”   辛心看着周岩,他不受控制地上前走了一步,他看着周岩的眼睛,“周哥,就是他!他和那个案子有关联!”   辛心努力回忆在任务中汤米的相貌和他透露的信息。   “他是个大少爷,会骑马、高尔夫还会各种乐器,是个素食主义者而且提倡环保……”   辛心想起他有时候露出的天真神色, 对上流社会规则的了如指掌,还有不自觉的上位者心态。   难道是双胞胎?!   可是双胞胎给他的感觉不像是会惊惶失措大喊大叫的性格。   但辛心又一时想不起来他身边还有哪个人符合任务中汤米的描述。   谢明阳吗?辛心脑子又开始乱了起来,出任务之后, 他每天脑子都乱哄哄的, 就没清楚过。   “你说的这个很有可能。”   周岩也赞同辛心的推理, 他也马上开始怀疑, “你家教的那对双胞胎……”   “性格不太像。”   辛心抿住唇, 按照他们目前的推理, 他是漩涡的中心, 那进入任务的人可能都与他有关,都在他身边。   如果说之前这个推理还比较薄弱的话, 蒋惟得到的棋子,温雨在任务中对他说的那些话, 已经九成能够佐证他们的推理了。   汤米在他身边,包括温雨、程凌、屠飞宇、查尚、阮霆、陈宁……这些人应该都在他的身边,对了, 还有史泰。   “大多数人在现实中都存在一定程度的伪装,”蒋惟道,“或许他们在你面前都是装的。”   被蒋惟这么一说,辛心也不确定了,毕竟他一开始也没把蒋惟和关昊对号入座。   “蒋惟说得对,不能只凭感觉,还是要看证据。”   “他在里面的言行举止很明显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周岩提醒辛心,“你要密切留意双胞胎,别忘了,红地毯。”   红地毯……那块消失的红地毯!   辛心立刻道:“海鸟代表了那个少年的死亡,那红地毯呢?也是代表了某个人的死吗?”   周岩顺着辛心的思路,“地毯消失,可能是犯案地点的改变,也可能是受害人的改变。”   无论怎么变,看样子似乎都离不开双胞胎,或者说双胞胎那个阶层。   “我会留心的,”辛心忐忑道,“他们马上就要回英国了,会不会……”   周岩沉吟片刻,“我也会持续关注他们的。”   周岩这次走访和出国带回了几个重要的线索。   孤岛坠崖的华人少年疑似被谋杀。   任务中的汤米疑似与华人少年被害案有关。   当初在背后指使姚珊与辛心相认的是个有一定经济实力的中年男性。   这些线索无疑非常重要,可惜现在他们依旧无法将这些线索串联出来,形成一个合理的推理。   “时间也不早了,我去睡了,”周岩道,“安全起见,你们今晚也留在这里休息吧,我这儿房间管够,爱睡哪睡哪。”   周岩这段时间几乎就没怎么休息过,吃饱了连洗漱都懒得,直奔卧室去补觉,让辛心和蒋惟自便。   书房里一下就只剩下两个人。   蒋惟在周岩面前的确话少,即使说话,也不会故意说些俏皮话,显得很一本正经的样子。   辛心余光看向蒋惟,刚想问蒋惟怎么忽然承认自己那年去过英国,他的手机开始震动。   是黎殊。   对了,黎殊说晚上会打给他!   辛心迟疑片刻,接起电话。   “喂,师兄。”   “太好了,”黎殊在电话那头笑意盎然,“你还没睡。”   “昂,”辛心看了眼周岩桌上的闹钟,“才11点,正是熬夜的时候呢。”   黎殊低低地笑,“复习周嘛,肯定会忙一点。”   “嗯。”   两人沉默了几秒,电话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我从九点开始就一直酝酿要给你打电话。”   黎殊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到什么,“犹犹豫豫的,磨蹭到现在,打了电话,又不知道跟你说什么。”   “是、是吗?”   “嗯,之前每次给你打电话都是有什么事,不是叫你帮忙,就是让你跑腿,”黎殊笑道,“这么说来,我还挺对不起你的。”   “没有啊师兄,”辛心连忙道,“你不是也请我吃饭了吗?”   “我后天带双胞胎回英国,明天能一起吃个饭吗?”   辛心犹豫了一会儿,“可以。”   “来我家吧,”黎殊低声道,“我做饭。”   “呃……”辛心有点莫名的紧张,“好,谢谢师兄,师兄你辛苦了。”   黎殊在电话那头笑,好像辛心说了什么很好笑的话。   “想吃什么?”   “我、我随便,师兄,别太麻烦了。”   “不麻烦,我手艺也不好,只会做一点简餐,不过在家里吃饭,感觉会比较温馨一点,你说呢?”   “嗯,挺好的,”辛心犹豫了一下,“不然这样吧师兄,我来做?我会做饭的。”   “那怎么行,哪有让客人给主人做饭的道理。”   “没关系的师兄,你已经给我做过饭了,我回请一下也很正常,这样吧师兄,我明天买好菜过去,师兄你想吃什么?”   “真的吗?”   “嗯,真的,只要师兄你不嫌弃。”   “那……我不挑食,”黎殊在电话里显得很高兴,“辛心你做什么我都爱吃。”   “呃、好……师兄,那我就随便买一点菜,那个,双胞胎一起吗?”   “你想叫他们吗?我听你的。”   “我、我都行。”   “那好,”黎殊道,“我不想叫他们,就我们两个人,好吗?”   辛心脑海中反复闪现邢深抓住他的手,努力将他拉入怀中,靠着他的耳边含着血拼命说出自己身份的画面。   “好。”   辛心说话时不自觉地点头,仿佛想要依靠这个动作帮助他下定决心。   电话挂断,辛心还在看手机屏幕,那种迷茫的心情挥之不去。   “是你同系的那位黎师兄吗?”   辛心转头。   蒋惟正看着他。   辛心没回答,反问道:“你不是说你小时候去的英国吗?”   “我在撒谎。”   “……”   蒋惟道:“你试探我,我搪塞,这不是很正常吗?”   辛心点头,“没错,很正常,那请问蒋师兄你怎么突然又愿意说实话了呢?还是你现在仍然在撒谎?”   蒋惟道:“你觉得呢?”   “我随便,”辛心道,“怎么做队友,要不要说实话,这都是你蒋师兄自己的选择,我觉得怎么样没用,很晚了,休息吧,师兄你睡这儿,我去睡客卧。”   辛心从蒋惟身边走过时,手臂忽然被蒋惟拉住,辛心扭头,蒋惟偏着脸看他,“有用。”   “你觉得怎么样,”蒋惟道,“对我来说,很有用。”   辛心回看着蒋惟,“师兄,你觉不觉得对一个有男朋友的人这样有点过分了?”   蒋惟道:“可能病情还是没有得到根治。”   辛心:“……”   “我不说实话,是因为不想你审视或者同情我,”蒋惟低垂下眼,“我说实话,是因为你是漩涡的中心,如果我隐瞒,可能会害死你。”   辛心怔住。   蒋惟道:“还有,你不喜欢我,我就也不能喜欢你了吗?”   “师兄,老实说,根据你对你病情的描述,你确定你喜欢我吗?”辛心认真地反问道。   蒋惟道:“不是那么确定。”   辛心:“……”   蒋惟:“如果我这么说,你心里能舒服点的话。”   辛心:“……”   蒋惟:“我只是有病,不是没有自我认知,即使站在第三者的客观角度分析,我还是能够确定,我喜欢你。”   辛心仍然不理解,他想他或许不该问的,因为这不重要,而且话题越深入可能越说不清,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为什么?”   “因为,你很特别。”   蒋惟道,“那天我故意很迟去签到,怕社交怕麻烦,电梯坏了,我从楼梯上来,五楼的高度对像我这种有运动习惯的人来说不算什么,所以我可以肯定我上楼的时候看到你的心跳加速,不是因为爬楼。”   辛心回忆那天,蒋惟上来之前,他被里面蛋糕的香味吸引,一直扭头偷闻,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啊。   辛心的表情充满了疑惑,蒋惟看了出来,他笑了笑,“你应该站了很久,一只脚脚尖在地面打转,人倒还是站得很直,只有脸拼命地朝休息室里看,整个人显得很矛盾。”   辛心:“……”   “当时我就很想笑,只能先拿了笔签字,我一直在憋笑,但是对上你的视线后,我就笑不出来了。”   蒋惟道:“我被自己飙升的心跳吸引了注意力。”   “后来的几次接触,无论你做什么,我都觉得很可爱,无论从主客观哪个角度来分析,我都是毫无疑问地喜欢你。”   可能是蒋惟的态度难得的认真,甚至有点严肃,尽管说的是类似告白的话,辛心没有打断,也没有生气,只是看着蒋惟。   “对不起,”蒋惟松开了手,“我以后不会再提了,”他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恢复了平常的开朗,“这是最后一次。” 第345章 生 试探   周岩睡了个天昏地暗, 他醒过来时,辛心和蒋惟已经做好了简单的早饭等他。   “谢谢, 谢谢两位田螺小朋友,我先去洗个澡,哎哟,臭死我了。”   周岩边嫌弃自己边往浴室跑。   辛心和蒋惟面对面坐着,奇怪的是,昨天两个人经历了不欢而散和告白与被告白,辛心的感受反而比之前好了一点,没那么尴尬了,大概是因为蒋惟足够坦诚。   蒋惟道:“我等会儿要回实验室, 俩师兄在线上叫了我八百次,恨不得把我杀了,他们应该也有嫌疑吧?”   辛心:“……”   “有可能哦, ”辛心一本正经地点头, “搞学术的互相残杀的也不少。”   蒋惟叹了口气, “师门不幸。”   辛心抿着嘴轻笑了笑。   “你呢?”蒋惟道, “是一块儿走, 还是你……”蒋惟摊了下左手。   “不了。”   辛心和黎殊约好了吃午饭, “我……”他看了蒋惟一眼, “我去超市买菜。”   蒋惟点头,挑了下眉。   辛心打量蒋惟, 忽然问道:“师兄,你不抽烟是吗?”   “嗯, ”蒋惟道,“怎么了?你有需求?”   “啊,不, ”辛心连连摆手,“我也不抽。”   “什么?谁抽烟?”   周岩洗了个战斗澡,从浴室里出来,“我有烟,你俩谁要抽烟?”   “我们都不抽,”辛心道,“周哥你快坐下吃早饭吧,你要去单位吗?”   “去,怎么不去,我现在等于是忙私活,单位里一堆事等着我干呢,全靠我俩徒弟顶着。”   周岩坐下,捧起粥就吃,“你们也吃啊,别客气,就当自己家,哦,本来就是你俩做的,吃吧吃吧,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别往心里搁。”   辛心真的很佩服周岩,他自认乐观积极,也还是比不上周岩这颗干刑警的大心脏。   不过这也正常,要不然人民群众哪来的安全感?   辛心道:“周哥,你几次死里逃生,是什么感觉?”   “感觉?”周岩把鸡蛋往桌上敲了个裂缝,“感觉就是……”他做出沉思的表情,鸡蛋在掌心和桌面之间来回滚动,周岩认真地看向辛心,“感觉就是感恩。”   “啊?”辛心没想到周岩会这么说。   周岩道:“如果不是它,我可能都已经死了好几次了,”周岩停顿了一下,“也许你们以后也会产生我那样的感受,没别的,就是觉得活着真好。”   活着真好。   辛心在脑海中反复咀嚼这四个字,脚步停留在超市货架前。   早上的超市很热闹,来来往往买菜的人不少,大家都在认真挑选着想要买的菜,菜叶子干的不要,根茎太长的淘汰,反复打量,又抬头看看价格。   辛心推着购物车也在人群中挑选,他想起他妈走的时候,那段时间他整个人走路都是打飘的,每天浑浑噩噩不知道干什么,后来他跟着辛志明,辛志明一点不惯着他,让他买菜、打扫,辛心每天都要跑一趟菜市场,跑着跑着就缓过来了劲,还找到了个小饭馆,老板人很好,接受他晚上过去打零工。   生活就是这样,只要还想活下去,再大的困难,人也会自发迸发出力量,用尽全力去度过。   鉴于黎殊的生活水平,辛心在超市里都尽量挑最贵的买,也不知道黎殊爱不爱吃。   辛心回忆任务里,好像没感觉到‘他’对生活品质有什么追求或是挑剔,也可能是在任务里没办法追求?   辛心提了一大堆菜从公交车上下来,往黎殊所在的小区走了一段,就看到在小区门口等他的黎殊了,黎殊也看到了他,快步朝着辛心走来。   “买这么多菜?”   黎殊过来,作势要拿辛心手上的菜,辛心说着“不用不用我来”,还是被黎殊从手上取了下来。   辛心只能手搓了下裤缝,“还不知道师兄你喜不喜欢吃。”   “不用看也知道喜欢。”   黎殊看上去心情很好,他平时总给辛心有点距离感的儒雅模样,难得像今天这么外露的高兴。   “双胞胎在家吗?”辛心道,黎殊看过来,辛心忙道:“我不是说要请他们来的意思,我是怕碰到他们,他们会捣乱。”   “在的,”黎殊微笑道,“放心吧,他们很少主动出门,不会来捣乱的。”   辛心点了点头。   两人往小区里走,黎殊问他:“冷不冷?”   “还好,公交车上空调还挺热的,我都出汗了呢。”   “是吗?那赶紧回家把外套脱了,不然风吹了感冒。”   “师兄你呢?就披了件外套,其实你可以不用在外面等我的,路我已经很熟了。”   “不是怕你迷路,”黎殊笑眼微弯,“是想早点见到你。”   辛心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还不确定黎殊的身份,也奇怪假如黎殊是‘他’,为什么以前他在现实里不向他透露呢?   照理说,就算他没有认出黎殊,黎殊也应该认出他了啊,就像周岩和蒋惟似的,说他在任务和现实里实在太像了,完全能够一眼认出来。   电梯直达八楼,黎殊打开门,温暖柔和的气息立即迎面扑来。   黎殊提着菜往厨房走,“把外套脱了,就挂在门口的衣帽间就好。”   “嗯,好。”   辛心脱下羽绒服,走入衣帽间,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羽绒服单独挂好。   黎殊也拿着外套过来了,见辛心还在捋衣服,生怕碰到他的衣服,黎殊笑道:“没关系的。”   辛心回头,“不是,师兄,我这个羽绒服,它、它有点跑绒……”   “是吗?那也不错哦,”黎殊拿了衣架挂好自己的外套,就贴在辛心的衣服旁,“这样岂不是我的衣服都会有你的标记了?”   辛心干笑了一声,“那倒也不会那么夸张。”   黎殊笑道:“走吧,去看看你给我买了什么菜。”   “好,”辛心道,“师兄,要是买到你不喜欢吃的菜,你一定要说哦。”   黎殊道:“我没你想得那么金贵,我不挑食的,真的。”   “让我看看,”黎殊捋了袖子,解开购物袋,“青椒、土豆……青椒炒土豆丝吗?”   “啊,”辛心道,“也可以。”   黎殊笑了,“所以本来应该是?”   辛心道:“师兄你再往下翻翻就能看到茄子了,不过师兄你想怎么吃都行,看你。”   “还是不要打乱你的计划,我是厨房初级选手,不用管我,你还买了只鸡?”   “嗯,师兄,你……喝鸡汤吗?”   “当然,谢谢。”   “番茄?炒鸡蛋吗?”   “对,万能菜,这个世界上应该没人不爱吃番茄炒蛋吧?”   “哈哈,反正我爱吃。”   “这是什么?”   “这是小鱿鱼,炒雪菜。”   “怎么还有,买了这么多?”   “我、我炫一下技。”   “别累到你啊,需要我打下手尽管说,我呢,虽然不擅长炒菜,但是洗切还是会的。”   “……”   两人边聊边备菜,辛心当然不敢使唤黎殊,在黎殊的强烈要求下安排黎殊打鸡蛋,他怕黎殊家没有鸡蛋,还特意买了一小盒鸡蛋,特别贵的那种。   “这样吗?”黎殊磕了两个鸡蛋在碗里,拿着筷子一副不知道该怎么下手的样子,“是一个方向,还是来回?”   “就一个方向,师兄你随便打打就好了。”   “逗你的,我当然会打蛋了。”   “……”   黎殊忍着笑道:“我没你想象得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辛心点头,“好吧,我以为师兄你从生下来就有佣人伺候呢。”   黎殊边打蛋边道:“那倒是真的。”   辛心:“……”   辛心半打听半试探,“师兄,你们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都说你们家巨有钱。”   “能源,”黎殊打了鸡蛋拿了番茄洗,冲辛心笑了笑,“俗称的家里有矿。”   “真矿啊?”   “不是,发电,供热,”黎殊微笑着看辛心,“怎么样?要不要到我家来上班?”   辛心摇头,“我不想被资本家剥削。”   黎殊笑,又脸色正经,“我发誓,绝对不剥削你。”   辛心干笑了一声,“师兄这个番茄要煮熟,比较好去皮。”   “好。”   两人合作得还算愉快,辛心到后面也能很自然地使唤黎殊了,毕竟做饭的时候,身边有人,不能帮忙就等于添乱。   两人忙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把一桌饭搞定。   “哇,”黎殊看到满满的一桌菜,先感慨道,“我好像很久没在家里的餐桌上看到这么丰盛的家常菜了。”   辛心道:“其实师兄你这么有钱的话可以请个阿姨帮你做饭的。”   黎殊笑着瞥他,“辛心,你有的时候真的很不浪漫。”   辛心:“……”   啊?这是在浪漫吗?   黎殊拿出手机拍照,辛心露出惊讶的表情,黎殊余光看到,“怎么这个表情?”   “不是,”辛心道,“我是没想到师兄你也会手机先吃。”   “这是你第一次给我做饭,当然要留个纪念了。”   “……”   这又是浪漫的部分吗?辛心想挠头,又不好意思,只好悄悄在背后抠手指。   两人坐下吃饭,黎殊对辛心的手艺赞不绝口,恨不得吃一口夸一次,搞得辛心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我是不是太夸张了,”黎殊终于意识到了问题,“不好意思,我今天真的特别高兴。”   辛心捧着碗,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说:“师兄,那你多吃点。”   “嗯,我一定全吃光。”   “那倒也不必硬吃……”   黎殊拿筷子的手放到鼻下,“意思是以后还会有机会给我做饭?”   “啊……”   辛心舔了下嘴唇,对着黎殊露出标准的笑容,“看师兄你需要吧。”   黎殊笑容加深,“算了,做饭太麻烦了,我以后会试着学做饭的。”   辛心扒了两口饭,眼神一直偷偷观察黎殊,黎殊今天心情很好,也很放松,用餐时还是很优雅,辛心不禁又想起在任务里和‘他’一起吃饭的场景。   他们第一次两个人单独一块儿吃饭,应该是那天在宿舍里,牙刷杯里装啤酒,就着两盒熟食,一盒猪头肉,一盒卤牛肉。   “师兄。”   黎殊抬起脸。   辛心迟疑了一下,道:“你喜欢吃卤牛肉吗?”   “喜欢啊,”黎殊微笑,“怎么?要一起卤牛肉吗?”   辛心摇头,“不是,我就随便问问,”他低头又抬头,“师兄,你抽烟吗?”   黎殊神情微变,抬手嗅了下肩膀,“你闻到味道了?”   “啊……不是……”   “我抽得不凶,压力大的时候会抽得多一点,想到你今天要来,我一早上紧张得要命,就抽了两支,”黎殊举了四根手指,“我出门前换过衣服了。”   辛心道:“嗯,我没有闻到很浓的烟味,就一点点。”   “你不喜欢烟味是吗?”   “还好,”辛心道,“我尊重个人的习惯。”   黎殊点头,“我以后尽量少抽,不让你闻到烟味。”   辛心悄悄吸了口气,怎么感觉他的试探全都落空了呢? 第346章 生 记得   黎殊今天就是单纯地让辛心过来一起吃了顿饭, 吃完饭,辛心要回去上课, 黎殊走到门口取了外套,“我送你。”   “师兄,其实不用,门口公交很方便的。”   黎殊笑笑,“就让我送你吧。”   辛心没再坚持。   “复习有困难吗?”黎殊在车上问他。   其实辛心压根还没开始复习,他满脑子都是任务的事。   辛心应付道:“还行。”   “你有问题可以随时问我。”   “好,谢谢师兄。”   黎殊开车看着前面,“其实之前我一直推荐你读赵院的研究生,也是有我做自己的私心的, 想多和你见面。”   辛心抿着嘴轻轻点头。   “不过也是诚心推荐,你的个性比较单纯,我之前一直希望你能够快速成长, 是我想错了, 不应该改变你, 而是应该保护你, ”黎殊道, “你现在这样, 其实就很好, ”他转过脸看了辛心一眼,“真的, 挺好的。”   辛心明白黎殊的意思,他如果去读赵院的研究生, 黎殊会照顾他,让他可以单纯地完成学业。   “谢谢师兄,”辛心道, “我会考虑的。”   黎殊把车停在距离学校五百米左右的地方,“就送到这里吧,免得你不自在。”   “谢……”   辛心刚开口,黎殊就抬手做了个阻止的手势,“以后能少和我说谢谢吗?我们好像讨论过类似的问题,我希望你不要对我那么客气。”   辛心点头,解释道:“师兄,我这不是客气,是尊敬。”   “我说过,希望你对我随便一点。”   辛心又点头,“好的,师兄。”   黎殊无奈地一笑,“好,拜拜,好好复习,有问题打电话给我。”   “嗯,好,谢……嗯,好的。”   黎殊让辛心先走,辛心走了两步后回头,黎殊还坐在车里,对着他招了招手,辛心弯了下腰,转头朝校门口走去。   还没到宿舍,辛心又接到了电话,这次来电的人有点出乎辛心的意料,是季青禾。   对于那天季青禾突然破冰的示好,辛心都差点忘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任务,正当他犹豫着想要挂断电话时,又忽然想起笔记本上消失的内容。   “喂?”   辛心接通电话,谨慎道。   季青禾道:“你在哪?”   “有什么事吗?”   “期末复习,你跟谁搭子?”   辛心愣了愣,先问:“是黎师兄让你来找我的吗?”   “不是,我问你跟谁搭子。”   “你不是跟黄拯吗?”   “黄拯有搭子了。”   “哦……”   辛心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备胎来着。   如果不是想到笔记本的事情,辛心一定会果断拒绝,但是……“好的,那我们一块儿复习吧。”就这么窝窝囊囊地同意了。   电话那头季青禾好像毫不意外他会答应,“来图书馆,我已经占好位了。”   辛心赶紧回了宿舍拿上他的电脑和复习材料,顺便把那个诡异的笔记本也揣上了。   复习周里图书馆一座难求,辛心进入图书馆,按照季青禾发给他的位置找到了在人群中低着头的季青禾和他对面的空位。   辛心立马跑过去,气喘吁吁地在季青禾对面坐下。   季青禾抬头看了他一眼,辛心对上季青禾的视线,两个人两年多相处下来的底子摆在那,还是没法觉得陌生或是尴尬。   辛心坐下,季青禾就把一沓资料推给了他。   辛心接过资料,粗略扫了一遍,大概就知道季青禾是让他整理这一节考点的意思,打开电脑就开始干活。   图书馆里很安静,就连敲键盘大家都格外小声。   一个下午,辛心干得心无旁骛,中途和季青禾换了下复习资料,辛心翻了笔记本,在上面写:“复习到几点?”推到季青禾面前。   季青禾视线扫向笔记本,神情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在上面写道:“6点。”   辛心收回本子,季青禾已经低下了头继续干活。   快到6点时,季青禾开始收拾东西,辛心也跟着收拾。   两人一起走出图书馆,辛心试探地问他:“去食堂吗?”   季青禾瞟向他,那个眼神让辛心觉得似乎隐有什么内容,只是很快就挪开了,“去。”   辛心一路上都在时不时地观察季青禾,季青禾脸色冷冷淡淡的,双手插兜,一副很别扭的样子,辛心道:“其实你也可以找到别的搭子吧?”   季青禾抿了下嘴,“找不到,我人缘差,满意了吗?”   辛心:“……”   辛心大拇指垫在背包肩带下面,道:“那确实。”   季青禾转脸看向辛心。   辛心满脸无辜,“你自己说的。”   季青禾神情忍耐,勾唇冷冷一笑,“你人缘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辛心:“那也确实。”   季青禾斜睨着辛心,“你真牛。”   辛心:“谢明阳有联系你吗?”   季青禾脸色更难看了,“没有。”   “哦,”辛心道,“他联系过我。”   季青禾:“那太好了,你也出国去吧。”   “有机会的话,哎,你出过国吗?”   “我出过殡,你出过吗?”   “……出过啊,”辛心眨眼睛,“怎么了呢?”   季青禾:“……”   按照季青禾的个性,短短几天之内,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辛心总觉得里面有问题。   季青禾冷着脸坐在他对面吃饭,虽然两个人是一块儿来了食堂,不过季青禾除了打饭,全程都在看自己的手机,完全没有和辛心说话的意思。   “你有朋友吗?一直盯着手机干嘛呀。”辛心道。   季青禾抬头。   辛心冲他笑了笑。   季青禾:“我刷微博,行吗?”   “哦,挺好,”辛心道,“我原来宿舍里丢了点东西。”   “什么意思?”   季青禾皱起眉,脸色异常难看,“你意思我拿你东西了?”   季青禾看上去快要忍无可忍的样子,辛心见好就收,小声道:“没有啊。”   季青禾用力抿着唇低下头。   辛心也低头吃饭,余光悄悄打量季青禾,其实他对季青禾的怀疑程度是比较低的。   如果是季青禾的话,他应该早就进任务了,而不会一直等到大三。   而且他总觉得以季青禾的个性,如果真的想杀他的话,不会忍耐到任务最后一天,可能刚进去没多久,季青禾就会忍不住要找他动刀子了。   季青禾和他都是在同学中家境相对较差的那一批,他们的见识、底子都远不如同学,甚至于在大学里的很多见识几乎能够颠覆他们以前对世界的认知。   他们很紧张,也很忙碌,忙着追赶别人,忙着出人头地,忙着兑现自己的天赋。   站在相同的立场上,辛心从未觉得季青禾真正嫉妒过谁,他其实是看不起,是轻蔑,对于比他强的人,他的内心是清高的,不屑一顾的。   我只是没拥有那样好的条件而已,我不比他们任何人差。   辛心能读到季青禾内心每时每刻都在大声呐喊。   这样的人……不会浪费时间在别人身上,对别人产生什么杀意的,更不会去碰别人的东西,刚才他的若有所指,已经快踩到季青禾的底线,他不容许别人践踏他的尊严。   “走了。”   季青禾先吃饭,辛心问道:“晚上不复习了吗?”   季青禾:“现在图书馆还能有位子吗?”   “可以上我们宿舍,”辛心道,“我舍友不怎么回寝室。”   “我还有事。”   季青禾拒绝了,“明天早上我去图书馆占位,占到位再叫你。”   辛心目送季青禾离开的背影,还是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季青禾态度的突然转变,来去匆匆,总让辛心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也不是季青禾这个人不对劲,就是整个事情很奇怪。   辛心独自回了寝室,舍友果然没回来,他发了条微信给谢明阳,问他国外期末考不考试。   谢明阳倒回得很快,还是语音,背景听上去是在室外,似乎是在下雨,哗哗的水声。   “考,怎么不考,快恶心死我了,你都不知道我多想回国,真受不了这里,一天到晚下雨,诶,小老六,我真想你,想念抱你大腿复习的日子。”   谢明阳说到最后,语气无限惆怅。   辛心也跟着惆怅起来。   三人一起在宿舍里打打闹闹的日子就好像昨天一样,短短半年的时间,什么都变了。   辛心望着窗户,冬天天黑得早,对面宿舍楼亮起了灯,辛心突然觉得很孤单,他趴在桌上,又开始想他。   如果‘他’就在他身边,为什么不来找他?   那个让姚珊和他相认的中年男人到底是谁?是出于什么目的?   会不会是汤睿峰?那个资助他们又临时撤掉资助的企业家。   他是漩涡的中心,可是辛心却不明白如此普通的他为什么会是漩涡的中心呢?为什么他会拉着那么多人进入任务?   辛心把双手垫在下巴下面,又取出笔记本打开,当时他很生气用力划下的那三道杠现在已经只剩下浅浅的印记。   辛心手指轻轻抚摸了那个印记,他在印记所在的地方认认真真写下了“贺新川”三个字,他还记得,记得他的眼睛,他的呼吸,他身上的味道。   辛心默然微笑起来。   无论什么时候,他想到他,总会觉得心里很柔软,暖洋洋的。   当他们还没有那么深的羁绊时,他就意识到‘他’是个可信赖的好人。   他那么缠着他,他也一直纵容他,再后来,他们在里面相依为命,除了他的养母之外,他第一次在另一个人的眼中感觉到他对他如此重要。   辛心把笔记本抱在怀里,脸贴在冰凉的桌面上。   如果你还记得,那就快点给我个提示。   如果你忘了,那至少我会永远记得。 第347章 生 恢复正常   黎殊和双胞胎回了英国。   回去之前, 黎殊特地到学校来见了辛心一面。   两个人还是在东门见面。   其实黎殊现在每天都会给辛心发微信打电话,辛心还不能确定他的身份, 所以每条都回,每个都接,退一万步说,黎殊也是他师兄,应该的。   “明天早上的飞机,”黎殊道,“得去差不多一个半月的时间。”   “师兄那你在英国好好玩。”   黎殊笑了笑,藏在大衣口袋里的两只手拔了出来,神情紧张中带着几分犹豫, “来个临行前的拥抱?”   辛心“啊”了一声,看着黎殊忐忑的脸,他赶紧张开了手臂, 和黎殊来了个礼貌性的拥抱, 黎殊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闻到黎殊身上淡淡的香气。   “有需要的话, 随时打电话给我。”   黎殊说。   “嗯。”   “没有需要的话, 也可以打电话给我。”   “哈哈……”   辛心干笑了两声, 黎殊在他耳边低笑道:“你好僵硬。”   辛心不由又笑了, “不好意思师兄。”   “这么僵硬都坚持没有推开我,该说不好意思的是我。”   黎殊边说边放开了辛心。   辛心保持着笑容看向黎殊。   黎殊脸上也带着笑, “其实你完全可以不那么紧张的,不必因为我是你的师兄就这么小心翼翼, 你完全有拒绝我的权力。”   辛心点头,“我知道的师兄。”   黎殊抬手,似乎是想要揉一下辛心的头, 辛心都已经做好了准备,黎殊仍是收回了手。   “给你带礼物。”   黎殊最后说道。   辛心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对上黎殊温和的眼神后,拒绝的话被咽了回去,只是心里暗暗决定回老家时也给黎殊带点什么特产。   最后一次任务的结束让辛心的生活开始急速回归正常。   这一点,是辛心在结束期末考时才察觉到的。   考完最后一场,季青禾走过他身边时和他告了别,“明年见。”   辛心当时没反应过来,等到季青禾走远,才也喃喃地回了一句,“明年见。”   周岩队里忙得要命,用他的话说,就是那些人一点公德心都没有,大过年的还要犯罪,真是不像话。   蒋惟忙论文也忙得焦头烂额,每天都泡在实验室待到深夜。   三人在群里面每天互相报个平安,仿佛还有任务残留的痕迹。   除此之外,还有脑海中那一排七个奖励随时可以查看,辛心就再也找不到其他别的什么印记了。   仿佛一夜之间,那原本浓烈的杀意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辛心本来担心周岩和蒋惟会不会再进任务,然而三周过去了,蒋惟没有进入第三次任务。   注意安全,保持联系。   这是他们三人现在所能做的最重要的事。   辛心买了回老家的车票,在他回老家之前,周岩抽空私下里和他单独见了个面。   “那个中年男人不是汤睿峰,我给姚珊看过照片了,确定不是。蒋惟没撒谎,我见过他国内的主治医师了,老太太把他的病历和国外医生的联系方式给我了,我已经确认过,蒋惟说的都是实话。还有你说的白色桔梗花海,我暂时还没有头绪。”   周岩身上一股浓郁的烟味,眼下青黑,胡子拉碴,忙得都没时间顾及自己的形象了。   “行,周哥,我知道了,你辛苦了。”   周岩摇头,“不说这些,”他皱着眉看向辛心,“你最近感觉怎么样?”   辛心很无奈,“没什么感觉,就感觉……挺正常的。”   周岩摸自己下巴的胡茬,“你那个黎师兄和双胞胎都出境去英国了,我的同学和朋友在国外也在密切关注他们。”   辛心道:“那一定要让他们小心啊。”   周岩笑了笑,“会的,放心。”   所有的调查都已经走到了瓶颈,只能暂且搁置。   生活还在继续,辛心坐上了返乡的高铁,他提前和辛志明打了招呼,辛志明告诉他钥匙贴在牛奶盒下面。   辛雨婷是高三生,一直要上到过年之前。   辛心到家的时候,家里没人,辛志明还是老样子,不爱收拾,家里乱糟糟的。   辛心放下行李收拾了一下午,辛志明家里房子小,一共就两个房间,过年的时候,辛心得睡客厅。   还好,客厅是折叠沙发,睡觉的时候打开,刚好够一个成年男人睡。   辛心洗床单,晒被子,难得太阳好,到晚上正好晾干。   辛志明回来的时候看到阳台被子就说:“她们都过两天才回呢,你这两天先睡屋里。”   “没事,我提前准备好,”辛心道,“对了,丹彤姐也快回来了吧。”   “她也早呢,得大年三十才放假。”   辛志明带了菜回来,舅甥两个一块儿在厨房做饭。   辛志明道:“期末考考了几分?”   辛心一愣,这是辛志明第一次问他这样的问题。   从小到大,辛心的成绩一直很拔尖,他也幻想过优异的成绩能够换来这个并没有血缘关系的舅舅的青睐。   很可惜,辛志明压根连过问他成绩的意思都没有。   辛心曾经悄悄把成绩单放在茶几的电视机遥控器旁边,希望辛志明能无意中看到。   当然,他现在长大了,明白辛志明厌恶他,恨他,怨他,仅次于对邱学海,他始终觉得如果没有辛心的存在,也许辛怀巧就不用死。   无论辛心有多优秀,都换不回辛志明心里那个最温柔最善良的姐姐。   所以辛志明不在乎,他也许知道辛心的心思,但他故意忽视,愿意继续养育这个孩子,辛志明自认已经仁至义尽。   “考得挺好的,”辛心道,“都八九十分呢。”   “才八九十分?”辛志明很惊讶,“你成绩不是一直挺拔尖的吗?”   辛心解释道:“大学里就百分制,八九十分已经很不错了。”   辛志明“哦”了一声,“对,好像丹彤那个时候也是。”   “丹彤姐也很优秀。”   辛志明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随即又拉长了脸,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知道雨婷那丫头明年能考什么大学。”   “雨婷成绩也不错吧。”   辛志明摇头,“不如丹彤,她性子躁,读书静不下心来,”他瞥了辛心一眼,“也不如你。”   辛心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最后他应该是笑了,因为后来路过客厅镜子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是在笑着的。   当天晚上辛心还是睡在了客厅。   小房间里是两姐妹住的,他怕两姐妹回来睡他这么个大男人睡过的床心里别扭。   他和辛丹彤还有辛雨婷关系也一般,小孩都会看脸色,辛志明不待见辛心,两姐妹就也不会主动地和辛心做什么交流,辛心一直住宿,也不怎么着家,也就过年的时候会和表姐妹碰面,彼此还是都比较客气的。   周围和他有关联的异性,辛心也怀疑过温雨会不会是这对表姐妹中的其中一个?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姐妹俩都还活得好好的,辛丹彤在上班,辛雨婷在补课。   三人约定晚上7点在群里报平安。   辛心准时发信息,蒋惟的信息也很快弹了出来,就是周岩迟迟没发,辛心紧张起来,打了个电话给周岩,周岩没接。   周岩忙起来的时候压根就不会看手机,经常发生不接电话的事情。   【蒋惟:@周岩】   【辛心:周哥应该在忙吧】   【蒋惟:你打他电话了吗?】   【辛心:打了,他没接】   【蒋惟:嗯,应该是在忙,再等等吧】   辛心放下手机。   自从上次和蒋惟说开了,蒋惟说那是最后一次之后,果真信守承诺,再也不和辛心开那些玩笑,也没有再主动找过辛心。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辛志明从浴室里出来,边擦头发边道:“你上次联系那个陈秘书,那个资助的事,后来有眉目了吗?”   辛心很诧异,“舅舅,你怎么知道资助的事?”   “我问她了。”   “……”   辛志明是在关心他吗?   辛心搓了下手,“大概是说那个老板破产了,就没资助了。”   辛志明道:“哦,人家破产了,那也没办法。”   辛心“嗯”了一声,又试着和辛志明聊下去,“舅舅,你认识陈秘书,那你认识那个老板吗?”   “不认识,”辛志明道,“我们拉货的,哪认识老板,再说了,我跟陈秘书认识也就这几年的事。”   辛心点了点头。   辛志明在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看球赛,“算了,都过去的事了,别想了,你现在有钱花吗?”   “有,我打工,还有奖学金,钱够的。”   “嗯,”辛志明旧事重提,“等明年雨婷高考考完了,我把那套房子卖了,到时候分一半给你。”   “别,”辛心道,“那房子又不值钱,就是位置还挺好的,离学校近,不一直都出租呢吗?就留着出租吧。”   辛志明看向他,眉头皱了起来,“那我还得每年算租金给你,烦不烦?”   辛心嘴角微翘,“舅舅,你每个月给我五百就行。”   “五百?现在这物价够买什么啊?雨婷一双运动鞋都要八百,”辛志明轻吐了口气,“算了算了,不卖就不卖吧,到时候我让你舅妈跟你算,家里钱都她管着。”   辛心“哦”了一声,点了点头,“谢谢舅舅。”   辛志明瞟了辛心一眼,还是一脸不待见,“又客气上了。”   “啊,”辛心连忙找补,“舅舅,我不是客气……”   辛志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去把冰箱里的酱鸭拿出来。”   “好的,要热吗?”   “不要,就吃冷的。”   辛心端了酱鸭放茶几上,辛志明道:“你不用陪我,你闲得无聊就出去散散步,或者去边上玩电脑。”   “那我出去散散步。”   辛心起身往外走,辛志明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嘟囔,“跟接了任务似的。”   辛心打开门出去,家乡湿冷的空气迎面扑来,他慢慢下了楼梯,走到楼下,刚过7点,路边还是挺多人来来往往地走。   他的生活真的恢复正常了吗?   辛心迷茫地抬头看着天空中的点点繁星,心中仍是一揪一揪,手机震动。   【周岩:放心,还活着啊】   辛心笑了笑。   信息又刷新。   【黎殊: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辛心连忙回复,很快黎殊电话打来。   即使相隔快一万公里的距离,顶着接近14个小时的时差,黎殊仍然坚持每天给辛心发信息,打电话。   “应该到家了吧?”   “嗯,中午就到了。”   “在家开心吗?”   “挺开心的,师兄你呢?今天很忙吗?”   “哎,比给赵院打工还忙。”   “……”   两人也只是闲话家常,黎殊彬彬有礼,并不过分越界,点到为止,电话总是不会超过五分钟,大概是怕给辛心造成负担。   辛心挂了电话,看到群里蒋惟已经回复,发了个猫敬礼的表情包,辛心添加表情包,也给周岩敬了个礼,发完微信之后把手机放回口袋,辛心手插着口袋,脚后跟碾着已经上冻的地面,还是很想他。 第348章 生 新年快乐   临近过年, 年味越来越浓,亲人也陆续回家, 辛雨婷放了假,开心得要命,每天出去见朋友。   高三苦是苦,然而辛心还是能从辛雨婷身上看到那种小孩身上特有的活力,让人羡慕。   大学和高中也就差个两三年,可是辛心却感觉自己和辛雨婷已经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辛志明也不出去跑车了,早早地开始采买年货,每天和杨芳茵夫妻两个出去赶早市,起床路过客厅都是轻手轻脚的, 当辛心和辛雨婷一样还是贪睡的小孩子。   辛心闭着眼睛装睡,感到一种微小的幸福,那种幸福像火苗一样顺着他的呼吸温暖着他的五脏六腑。   辛丹彤在大年三十的早上到了家, 她是开车回来的, 已经在家的四个人下去迎接她。   辛丹彤骂骂咧咧的, 说路上堵得简直不是人, 她是唯一已经开始上班挣钱的大孩子, 带了很多年货和礼物回来, 车子后排和后备箱都塞得满满当当, 副驾驶坐着她新养的泰迪,小泰迪胆子小, 被两条安全带绑在座位上,两股战战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四个陌生人类。   “哇塞, 这是妞妞吧?哇,好可爱哦,妞妞, 来小姨抱抱。”   “哎呀,你别抱它,它害怕,手欠的你,它咬你我可不管。”   “妈!姐的狗咬人!”   “辛雨婷你别摸狗!你马上高考你万一让狗咬了你!”   “辛雨婷你胡说什么呢?我看你才咬人,把你那狗爪子给我放下!”   “别打架!都多大了还打架!”   “……”   辛志明的两个女儿性格都随他,泼辣又刁蛮,见面三句不到就吵架。   辛心站在一旁帮忙搬东西,就看着表姐和表妹叉着腰开始对骂,舅妈一直不停地劝姐姐让让妹妹,妹妹马上就要高考了,辛丹彤哈哈大笑,问妹妹期末考是不是又拉了,妹妹气得脸通红,抱起狗就跑,这下好了,姐姐和妈妈都开始追妹妹和狗。   “吵吵吵,”辛志明关上后备箱,板着脸抱怨,“一见面就吵。”   辛心笑了笑,“很热闹啊。”   辛志明眼角也是止不住的溢出笑意,“两个讨债鬼。”   五人一狗加上若干行李礼物,一块儿浩浩荡荡上了楼,狭窄的楼梯里全是姐妹俩斗嘴的声音。   一直以来,辛心都特别羡慕辛志明家的气氛,那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这种家庭氛围即使在辛怀巧和邱学海没有分开时也是没有的。   他们之间气氛越好,辛心就会越把自己变得渺小,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怕会破坏这样和谐的气氛。   原来他以前居然抱着这样苦情的想法,辛心自顾自地笑了笑,抱了年货跟上。   辛丹彤给每个人都买了礼物,包括辛心,她给辛心买了个新的背包。   “谢谢丹彤姐。”   辛丹彤对辛心一直都挺客气,“不用客气,感觉你好像又长高了。”   和不太熟的表弟,辛丹彤的社交辞令比较匮乏。   辛心捧场,“丹彤姐你瘦了。”   辛雨婷在旁边插嘴,“才怪,姐胖了好多。”   “啊,对啊,我就是胖了,我自己挣钱自己花,都人民币贴出来的,”辛丹彤脱了外套,屈起手臂,“看到没,新练的肌肉,你给我说话小心点。”   “妈,姐她要打我——”   家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好不容易一家人才终于该坐的坐下,该在厨房忙碌的在厨房忙碌。   除了尊贵的高三生辛雨婷负责偷吃端菜之外,其他四人在厨房里连轴转。   桌上慢慢被一道道菜摆满。   “热菜板开着吗?”杨芳茵问。   “开着呢,”辛雨婷偷吃了一根椒盐排条,在客厅里扬声道,“都热的,你们抓紧。”   “个死丫头,等着吃还那么多话呢。”辛丹彤嘟囔道。   杨芳茵拍了大女儿一下,“不许再跟妹妹吵架了,给你包了个大红包。”   “真的?多大?”   “反正比去年大。”   “去年您就给我包了八百。”   “八百不好吗?多吉利。”   “那今年该不会是八百八十八吧?”   杨芳茵脸红了。   辛心在一旁忍笑到现在终于没忍住笑了。   辛丹彤看到了,胳膊搡一下杨芳茵,“你看,我弟都笑你,您老人家能不能大方一回,也给个四位数的震撼一下我们。”   “你钻钱眼里了你……”   杨芳茵点了下辛丹彤的额头,辛丹彤道:“这样吧,要不我直接从我给您的红包里扣,就算给我自个儿的了?”   “那可不行!”   辛丹彤每年过年都给父母包巨大的红包,红包里一人一张存单,辛心不知道上面的金额,不过应该不少,辛志明和杨芳茵全都帮辛丹彤存着。   这就是家人,让辛心感到无比羡慕又向往。   任务里,不只是和‘他’,几个人相依为命一块儿做任务的时候,辛心偶尔也会产生类似家人的感觉。   所以有的时候,辛心在任务里会没那么紧张,甚至产生留在任务世界里也不错的想法。   由于他那样的态度,还惹过他哥生气。   也是,像他这样在现实中几乎没有太多牵绊的人毕竟是少数。   他最深的牵绊可能就是他自己了吧。   一家人在客厅餐桌坐下,热热闹闹地开始吃年夜饭。   电视上正放着春晚,辛丹彤和辛雨婷两姐妹难得达成一致,都在吐槽春晚。   姐妹两个嘴都又快又狠,别人根本插不上话。   辛心觉得姐妹俩的吐槽比春晚精彩,一直认真听着。   手机又在震动,7点左右,三人已经在群里互相报过平安。   今天晚上周岩还得出任务,也是百忙之中才抽空给他们报了个平安。   突然又发消息的是蒋惟。   【蒋惟:新年快乐】   【辛心:新年快乐】   【蒋惟:吃年夜饭了吗?】   【蒋惟:@周岩,周哥需要送饭吗?】   【辛心:周哥应该看不到吧】   【蒋惟:@周岩,周哥辛苦】   【蒋惟:你呢,在吃年夜饭吗】   【辛心:对啊】   辛心在桌上悄悄在群里发微信,想了想也还是把话题继续了下去。   【辛心:你呢】   蒋惟在群里发了几张图,他们那也是一大桌子菜,从碗筷可以看出人很多,蒋惟没拍脸,真正出镜的只有他们家那只大橘猫。   大橘猫新年戴了个红色的元宝绒线头箍,满脸不好惹地趴在其中一个座位上,不知道谁给它的碗里放了个饺子。   【蒋惟:局座生气了】   辛心喜欢猫,放大缩小看了几遍,觉得这猫看上去凶凶的,爪子团在肥硕的身体下方,又显得很乖巧。   【辛心:它为什么生气?】   【蒋惟:它不吃韭菜鸡蛋馅的饺子】   辛心发了个笑哭的表情。   【辛心:大过年的,也给它吃点好的吧】   【蒋惟:它太胖了,在减肥】   【蒋惟:给了,不给罐头哪会那么老实地趴那】   【蒋惟:局座已经被腐蚀渗透了】   蒋惟又发了个大橘猫吃罐头的视频。   果然是很馋的一只猫,舔罐头舔得如痴如醉,头也不抬,背景音里是蒋惟在对它训话,中心思想是局座太胖了,吃了罐头就不能吃冻干了,做猫不能太贪心。   辛心看着看着,脸上就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辛心:它好可爱】   【蒋惟:小点声,别让它听见,要不然它又该翘尾巴了】   “跟谁聊呢?”   辛心抬头。   辛志明一发问,桌上其他三人也全看了过来。   辛心忙道:“同学。”   “同学?男的女的?”   “……男的。”   “哦……”   辛志明表情略显失望,他看向辛丹彤,“就你没开好头,你要大学谈了恋爱,现在估计早结婚了。”   “我的天哪,爸,你要再说我可就走了,我马上下楼开车带上我女儿走人。”   “你走你走,不带男的带条狗回家过年。”   “狗怎么了?我跟你说,男人还不一定有狗强呢。”   “你这说的什么话!”   即使是大年三十的晚上,辛家一家人也依旧会一言不合地开始进入辩论场。   辛心已经习惯了,只不过以前他觉得尴尬,现在他反而是有点乐在其中了。   沙发不够大,辛家姐妹各自坐在懒人沙发上,五个人边吃零食边看春晚,看着看着没意思,辛家姐妹提出斗地主,两人一致要求斗亲爹。   辛心和杨芳茵在旁观战,杨芳茵看了辛志明的牌又偷偷给两个女儿送情报,被辛志明发现了,大喊:“走开走开,你在这里当间谍,不准你看我的牌。”   “谁看你的牌了。”   杨芳茵笑着走到女儿那边,只剩下辛心还站在辛志明背后。   辛志明“诶”了一声,“这就对了,男人一边,女人一边,辛心,你看我这牌不错吧?”   辛心认真看了一下,“是挺好的。”   “警告啊,不允许在家庭内部搞男女对立啊,”辛丹彤一边说一边摆弄自己的牌,“这么好的牌,几个炸弹啊。”   辛志明道:“不告诉你。”   辛丹彤切了一声,就见辛志明背后的辛心对着她悄悄比了个“三”。   辛丹彤扑哧笑了,他一笑,辛雨婷和杨芳茵也注意到了辛心的手势,三个女人顿时笑成一团。   辛志明觉得奇怪,一回头看到辛心没收回的手,气笑了,“好啊,这是敌人在内部啊!”   “我告诉你们,我就是把牌放在桌上,你们也打不过!”   辛志明自信心爆棚,打了两个小时,输了三十块钱退场。   “困了困了,洗个澡捂被窝去……”   辛志明匆匆下桌,姐妹俩打高兴了,“辛心,你来!”   “我?我不行的……”   “就要不行的!”   杨芳茵也说困了,辛心留下和俩姐妹继续打牌到快接近零点。   “跨年了跨年了。”   辛丹彤丢了牌去抱狗,辛雨婷赶紧去叫父母。   外面爆竹烟花炸开,辛心在客厅看着阳台玻璃后万家灯火,天空星光与烟花辉映,他不由为这一刻目眩神迷。   活着,真好。   “倒计时了啊——”   辛丹彤抱着狗出来,单手捂着狗耳朵,辛志明穿了衣服下去放烟花。   辛雨婷和杨芳茵去阳台看。   “老辛,你小心点。”   “没事,放心吧。”   辛心拿出手机,准备记录这对他来说意义重大的一年的结束。   一直没关的电视里,春晚主持人们也在激动地呐喊倒数。   “5——”   “4——”   “3——”   “2——”   “1——”   辛心拍下了阳台外烟花绽放的场景,第一时间发了朋友圈。   【新年快乐!】   他的手机也在霎那间收到许多拜年短信,辛心一一回复,新年的气氛感染着他,让他觉得这离奇的一年似乎也并不算太糟糕,至少他现在还好好地活着,还在庆祝新年,不是吗?   朋友圈里,几乎所有人都在发跨年照片,辛心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一路刷新给人点赞。   手指快速下滑,当他的眼睛看到某张图片时,手指已经先一步滑了过去,而他的思绪却是被猛然冻住。   手机画面因惯性而又下滑了几条,辛心心跳跳得飞快,心脏几乎快要从他喉咙里吐出来。   辛心呼吸急促,手脚僵硬发软,脚后跟碰到了沙发,这才慢慢坐下,原地深呼吸了几次后,才抖着手把朋友圈的内容往回倒。   伴随着烟花的爆炸声,他的视线紧紧地盯着一条朋友圈的内容。   照片上是一只手,手上缠绕着红绳,红绳悬在烟花之上。   【梁璇:我的幸运硬币,保佑我明年也要交好运,新年快乐!】 第349章 生 梁璇   “怎么这么快就回学校了?”   辛心收拾行李的时候, 舅妈杨芳茵过来道。   “学校里有点急事找我,”辛心道, “我得回去给老师干活。”   杨芳茵道:“那是好事啊,说明老师器重你。”   杨芳茵搓了下手,“你舅舅跟我说了房子的事,我觉得你的想法挺好的,那套房子现在卖掉不划算,就放着收租,钱呢……我是这样想的,”杨芳茵道:“都说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你和你舅舅都不是亲的, 这么多年呢,你舅舅心里一直有个坎,所以对你……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我就不多说了……”   杨芳茵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 辛心连忙去推, 杨芳茵说:“你舅舅说了, 你要是真把我们当亲人呢, 就收下。”   银行卡从表面看上去不像是新开的, 反而像是已经有些年头。   “密码是你的生日, ”杨芳茵说,“里面有一点钱, 但是不多,家里开销大, ”对于占了辛心便宜这件事,杨芳茵也只能和辛志明一样,厚着脸皮认下, “后面租金方面,会慢慢补给你的。”   银行卡塞到了他手指缝里,辛心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尤其是在当下的这个瞬间。   辛心接了银行卡,薄薄的银行卡嵌入他的掌心,他看向杨芳茵,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谢谢舅舅舅妈。”   杨芳茵略显尴尬地一笑,他们不是最亲的亲人,这么多年都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不可能忽然就变成真正的一家人。   这是一个开始,标志着双方都决定朝着家人的方向去努力。   回程的车上,辛心一直紧紧地捏着那张银行卡。   当在朋友圈里看到那枚串在红绳上的硬币时,辛心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窗外烟花璀璨,爆竹声声,辛家姐妹两个又在打打闹闹,杨芳茵喊着让楼下放烟花的辛志明小心。   一切的一切都充满着人间最真实的美好,让辛心能够自然地露出笑容。   然而这枚硬币的出现瞬间把辛心从平淡温馨的生活当中扯回了那团黑暗的迷雾。   温雨,是温雨!   梁璇就是温雨!   温雨她没死!   小蛋糕——小蛋糕的提示原来是指梁璇!   事情还没有结束!   辛心浑身发抖,他想立刻联系周岩和蒋惟,然而当他退出朋友圈,试图去群里打字时,他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指,忽然停下了打字的动作。   ——“他离你很近,比你想象得要近。”   那是温雨在死亡前几个小时对他发出的最后忠告,她抓着他的手臂,眼神无限哀伤痛苦,她想跟他说的还有很多很多,但她却说不出口,她已尽力将最重要的话刻入灵魂,带进任务传递给了他。   辛心颤抖着把手机放了下去。   立刻回学校,找到梁璇,和梁璇单独见面沟通。   那是辛心当下能做出的最直觉的决定。   他谁都没法百分之百地相信,一旦赌错,就是生命的代价,他赌不起。   落地车站,辛心打车直奔学校,拉着行李箱来到蛋糕店,看到蛋糕店门口小黑板上的歇业通知时,他愣了一瞬,随即立刻拿出手机。   梁璇昨天晚上发的跨年朋友圈,辛心买的最快抵达的车票,现在是中午刚过12点。   辛心打开微信,找到和梁璇的对话框。   他们加了微信之后互相就没联系过。   这让辛心觉得奇怪。   在任务里,他能感觉到温雨和他有着强烈的羁绊,至少两个人是很熟悉的,应该是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才对。   可事实是他和梁璇其实也就是比陌生人稍微好一些,他甚至怀疑梁璇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但是那枚硬币,悬挂在红绳之下的硬币,和梁璇的那条朋友圈都给辛心一种强烈的暗示,这枚硬币绝对是指向温雨的!   会不会温雨是梁璇认识的人?那枚硬币是温雨给梁璇的?那温雨又到底会是他身边的谁呢?   辛心脑海中充满着各种疑问。   找到梁璇,先和梁璇对话才有机会解开那些谜题。   【辛心:您好,新年快乐,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这里现在有点特殊情况,请问可以订一个生日蛋糕吗?】   辛心发出了微信,由于心里实在太乱了,干脆就坐在行李箱上等。   大年初一,他大中午给人发这种短信,也没指望梁璇多快回复,寒风瑟瑟中,他收到辛志明的短信,问他到没到学校。   辛心赶紧回他到了。   过年期间,学校附近的店铺全都关了,也没什么人,辛心坐在行李箱上等,不知道为什么,也不觉得冷,反而脸颊一阵阵地发烫。   等到快接近两点时,梁璇终于回复了。   【梁璇:不好意思呀,我们正在休息中,麻烦你找别的还在营业的蛋糕店吧】   【辛心:蛋糕店不在营业,那算命呢?你会算命吧】   辛心发出这一条试探的微信后,梁璇过去好几分钟才回复。   【梁璇:?】   这一个简单的问号立刻让辛心从行李箱上站了起来。   【辛心:算命看风水,看墓地之类】   梁璇又是久久没有回复,等待的时间里,辛心一直拿着手机,心脏怦怦地跳,就在耳边。   【梁璇:你从哪知道的?】   辛心立即回复。   【辛心:从一个房地产公司的老板那里。】   梁璇那边又断了回复。   辛心等待着,狂跳的心脏已慢慢平复,大概人紧张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变得麻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辛心喉头干涩,几乎要怀疑是不是他想错了那只是一个巧合时,梁璇打来了电话。   *   小电驴一路鸣着笛过来,辛心远远地看到了戴着荧光色头盔的梁璇,立刻站了起来,他想上前迎接,又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去面对梁璇。   “等很久了吗?”   梁璇停车,摘下头盔,“你鼻子都冻红了。”   辛心看着梁璇,他的视线几乎有些贪婪。   梁璇三十岁左右,眉眼舒展,气质落落大方又给人亲切的感觉,和温雨不像,和应思佳也不像。   辛心在看梁璇的同时,梁璇也在打量辛心,不同于辛心的迷茫,似乎找不到任务中人的影子,梁璇则是在心中暗骂自己,好歹也和辛心见过两次,她怎么就没认出来呢?明明就一模一样啊!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毕竟……   “进去再说吧。”   梁璇口中不断冒出白气,从包里拿出钥匙开门,开灯又开了空调,回头对辛心道:“要订蛋糕应该是借口吧?”   辛心点了点头。   梁璇立刻做出松了口气的样子,“还好,我现在还没自信到能够给人做生日蛋糕的地步。”   辛心不由笑了。   “其实我已经等了你们七年。”   梁璇转身,向着辛心说出了这样的话,辛心像是迎面挨了一闷棍,他定定地看着梁璇,梁璇面色平静,完全看不出一点温雨的影子,辛心却透过面前这个成熟冷静的梁璇一下看到了两个人,活泼跳脱的温雨和内敛谨慎的应思佳。   “七年前的某一天,我意外……”   梁璇的嘴出现了辛心熟悉的被无形的力量阻挡而无法发生的凝滞感。   梁璇无奈一笑,“出来之后,它给了我一个奖励,不过现在它已经消失了。”   辛心什么都没说,他的内心仍在强烈的震撼当中。   七年。   梁璇说七年前的某一天。   可对他来说,那仅仅只是几个月前发生的事!   “我当时差点没吓疯,我不知道那是真实的,还是我做梦产生的幻觉。”   那是一个早晨,当时梁璇23岁,大学刚毕业,她正在努力地找工作,那天她刚好要去面试,当闹钟响起,她睁开眼睛,任务里的点点滴滴顿时充斥在她的脑海里,她恐惧地放声尖叫,把她的家人都吓坏了。   “怎么了?”   她妈正在给她准备早餐,一进房门就被从床上跳下来,连鞋都没穿的梁璇抱了个满怀。   “妈……”   梁璇颤声道。   “怎么了璇?做噩梦了?”   梁璇拼命摇头,那一刻,她真的分不清她经历的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在她妈的安抚下,梁璇勉强冷静了下来,刷牙洗脸,换上她精心挑选购买的杏色套装,镜子里照出她失神的脸,梁璇抚摸了自己的脸颊,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东西似乎在提醒她,那并不是梦。   可是……   梁璇看向手机,第一天上班怕迟到,她把手机闹钟定在了早上7点,今天是2017年6月30日,她很确定这就是她的面试时间,梁璇心中轻一咯噔,在那个奇怪的梦里,也是从6月30日开始。   所以,那真的是一场梦吗?   梁璇下意识地摸向脖子,镜子里的她脖子上戴着一条珀金项链,这是她父母送给她的毕业礼物,珀金项链被她一直戴着,触感是温暖的。   “璇,你要迟到了吧?不是说面试地点很远吗?”   “好,我知道了,马上出来。”   梁璇匆匆又收拾了下头发,她依旧忐忑迷茫,行动全依赖身体的本能,稀里糊涂地走到门口玄关,她刚要换鞋,脚接触到鞋时,她的视线凝固住了。   “它送了我一双鞋。”   梁璇给辛心和自己各自泡了杯热咖啡,如今,她已经可以淡然地说出当时让她吓得几欲晕厥的事,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那双摆在玄关,我正要穿的鞋。”   辛心安静地听着梁璇说着七年前的事,摸着咖啡杯的手指不知道是因为杯子的温度还是别的原因一直在发抖。   “我当时差点没晕过去,不过也没好到哪里去,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梁璇喝了口咖啡,“我坐在地上,人抖得跟得了帕金森似的,手冰凉,嘴唇也白了,这都是我妈事后说的,她吓坏了,以为我病了,赶紧叫上我爸,把我送到了医院。”   “通过这件事我才知道原来心理上的恐惧真的会影响生理,我足足发了三天烧,面试也泡汤了,因为害怕,我自己偷偷把那双鞋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行为起了作用,我脑子里的那双鞋居然真的也消失了。”   梁璇松了口气的同时,她再也不能欺骗自己那仅仅只是梦,她到处收集资料,当然是未果,因为她很快就发现任务的特殊性,无法言说,无法记录。   那种超自然的力量更加让梁璇确定那就是真实发生的。   梁璇本就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神秘力量,于是她找到一枚和任务里年份一样的硬币,将它打孔,用红绳穿好,戴在脖子上,从此以后也不再碰算命塔罗,那种神秘力量不是她这样的凡人可以染指的,她应该对它心生敬畏。   可是……其他人呢?   “之后我休息了一段时间,后来也顺利工作了,可是心里总压着事,攒够一笔钱后,我就辞职去环游世界了。”   梁璇向着茫茫人海望去,每一个向她投来视线的人都会被她以期盼的目光回望,她希望能够找到他们,能够找到和她一样的人,可是,她得到的只有失望。   直到七年后的今天。   梁璇看向辛心。   “正式介绍一下,我叫梁璇,”梁璇道,“璇玑的璇。”   辛心的手指贴在杯子上,他在不知不觉已经停止了颤抖,手掌死死地握住杯子,他缓缓道:“我叫辛心,一颗心的心。” 第350章 生 坦白   梁璇对辛心很好奇, “我记得你是大学生啊,七年前, 所以那个时候你还未成年?我真没看出来。”   梁璇还有句话憋着没说,七年前辛心就在任务里搞对象了,孩子是不是早恋得有点太夸张了?   辛心没说话。   不同时间线的人可以进入同一个任务,这对于他和梁璇来说都是巨大的冲击,尤其是梁璇。   更可怕的是面前这个尚还有那么一丝活泼气息的梁璇和应思佳给他的感觉也还完全不一样。   七年前的梁璇和七年后的他进入了同一个任务。   同一个任务里的人居然可以来自不同的时间。   那么,上个任务里的梁璇是从哪来的,已经不言而喻。   应思佳是来自未来的梁璇……   辛心慢慢把手放了下去,他把手掌贴在大腿上,他道:“你就只进去过一次吗?”   “是的, ”梁璇说罢,眼神中流露出担忧,“难道你还在……”   辛心手掌蜷缩, 摇头, “我也没有了。”   梁璇松了口气, “你的奖励也和我的一样都消失了?”   “嗯。”   梁璇再次松了口气, 这次她松了口大的, “那太好了, 那说明我们都已经没有危险了。”   梁璇脸上的笑容完全出自真心, 她很庆幸,替辛心和自己庆幸, 也很高兴,高兴她和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队友都逃过了杀机。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梁璇自问自答, 恍然大悟一般,“哦,硬币!我发的那个跨年朋友圈!”梁璇兴奋起来, 她掏出挂在脖子上的硬币亲了一下,“它果然是我的幸运护身符!”   从面前的梁璇身上,辛心偶尔还能窥见从前温雨的影子,任务里的经历和时间在梁璇身上还是留下了烙印,但至少还没有变成像应思佳那样能够滴水不漏地伪装和那样痛苦复杂的眼神,那个应思佳唯一和温雨像的地方就只有那枚她在任务里也依旧戴着的硬币。   如果死在任务里,在现实中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周岩曾经回答过他。   他还没有真的死在任务里过,但他可以肯定任务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它既然能够帮助一个人逃离杀机,摆脱被杀的命运,就也能够扼杀一个人的生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辛心怀着沉重的心情推着行李箱往学校里走。   临别时,梁璇依旧很高兴,她满脸都是找到战友的快乐,辛心的出现终于可以确切地证明那的确不是一场梦,它真实存在,让她逃过一劫,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   “其实你不用赶着大年初一来的,”梁璇还笑着说,“你可以开学再跟我相认,这样我除了过年能够开心,过完年上班又有惊喜,等我们店开了,我做个蛋糕送给你。”   梁璇看上去如释重负,任务带给她的最后一丝阴霾似乎也随着辛心的出现消失了。   辛心没有告诉梁璇她未来还会进入任务,甚至在任务中死去,他现在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只想先返回宿舍,一个人先静一静,好好地思考他现在的处境。   宿舍里平常就没人,过年整栋楼都几乎没人,辛心打开宿舍门,放下行李箱,一步步走到自己的位置前,拉开椅子,整个人虚脱般地坐下。   今天,他有了重大的进展,得到了以下几个重要的线索。   辛心拿起笔记本打开。   第一,进入任务中的人可能来自不同的时间线。   第二,梁璇七年前进入过一次任务,然后就再也没进过任务,没有进入养老院任务的迹象,任务中的应思佳很有可能是未来的梁璇。   辛心停下笔。   温雨是过去的梁璇,应思佳是未来的梁璇,她们一前一后地出现在了任务中。   那么任务里面其他人呢?   史泰、程凌、屠飞宇、汤米……   辛心思绪又是猛然一顿。   汤米!   “七年前的某一天……”   孤岛上少年坠崖的事故不正发生在七年前的夏天吗?!   一阵寒意爬上辛心的心头。   根据梁璇的描述,当时她刚毕业去面试,也就是暑假开始的时间,而那个华人少年就是在那一年的暑假遇害。   地毯变成了海鸟。   梁璇活了下去。   和梁璇的任务结束后,汤米作为新人补充进入了西方世界的任务。   辛心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大量的空气涌入肺部,让他甚至感觉到了绞痛。   辛心趴在桌上,手指紧紧地捏着笔记本的边缘。   汤米。   那个死去的华人少年就是汤米。   他是梁璇的替代品。   *   梁璇和辛心相认后,一直保持着高度兴奋,不断地和辛心在微信上聊天,她对辛心充满了好奇,七年以来她都在某种程度上保持着孤独,找到同类的感觉实在好极了。   辛心和梁璇迅速地熟悉起来,梁璇知道辛心一个人在宿舍里,还邀请他到家里吃饭。   对于梁璇来说,辛心是一起闯过任务的队友,他们合作完成了任务,如果不是辛心他们的存在,她那么一头雾水地闯入任务,绝对不可能完成任务。   他们是队友,是过命的交情,也是彼此的恩人。   辛心本来想拒绝的,可他需要情报,需要在不让梁璇受到惊吓的情况下掌握某些信息。   目前的状况太复杂,辛心觉得自己是可以信任梁璇的,但是他不想梁璇任务者的身份暴露在其他人面前,他怕梁璇承受不住。   辛心买了点年货上门,梁璇来开的门,“哇,欢迎小朋友!你也真是的,来就来嘛,带什么东西。”大概是被自己的台词给土乐了,梁璇自顾自地哈哈大笑。   梁母也出来迎接了,“你好你好,是辛心同学吧?快进来快进来。”   “拖鞋在这儿,”梁璇笑道,“这个卡通的和你很配。”   梁璇和辛心在微信上提前套好了话。   辛心是勤工俭学,过年都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平常很照顾他们蛋糕店的生意,和梁璇是好朋友,所以梁璇才邀请他来家里吃顿便饭。   这里辛心的人设背景大部分都是辛心提供的,梁璇在微信上问辛心会不会有点夸张了,辛心回了个大笑的表情。   后来梁璇也觉得这样比较好,她提前和家人打好了预防针,小朋友今年大三,跟她快要差一轮,家人们千万别乱想,她父母听了直摇头。   梁璇是典型的中产家庭独生女,家里条件不错,父母看上去都很温和,也对她很宠爱,对于完全陌生的辛心,两人也都保持着热情。   梁璇在家里比在外面更放松,动作大开大合地说说笑笑,让辛心看到了更多温雨的影子。   “璇姐,”辛心道,“你之前不是说蛋糕店是和你姐姐一起开的吗?”   “那是我堂姐,”梁璇道,“想当年我也是白领一枚啊,在公司当牛马实在当够了,想想肥水不流外人田,还不如在我堂姐手底下干活呢,就和她合开了这家店。”   “璇姐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换了好多工作,”梁璇摆了下手,“不提那些糟心事了。”   辛心看向一旁微笑听着的梁父梁母,“我也快毕业了,还不知道要干什么呢。”   “你是高才生啊,什么不能干,我听璇说你是数学系的,那学得一定很难,未来一定是高精尖的人才。”   “没有没有,”辛心道,“我也就是普通的学生,在这里无依无靠的,还好认识了像璇姐这么有爱心的人。”   梁璇咬着筷头,眉毛不住地抖动,努力憋笑。   “璇姐,你是什么专业的?”   “我?”梁璇一脸不堪回首,“英语,我们那个时候都流行报这个,不是英语就是会计,出来以后就业难死人,不过现在好了,选什么专业就业都难。”梁璇耸了耸肩,又被家里人说“胡说什么,数学就挺好的。”   辛心握紧筷子,“那璇姐你这个专业,毕业以后都干什么?”   “干什么?”梁璇脸上的笑容微顿,整个人像是短暂地被按下了暂停键。   梁母见梁璇不接话,为了避免客人的话掉到桌上,她道:“其实也还可以,她做做老师啊,去外企上班都挺好的,就是她喜欢折腾,工作都做不长。”   吃完饭后,梁璇说带辛心去小区里逛逛。   “你刚才怎么突然问到我工作的事?”   梁璇还是很敏锐,辛心道:“没有啊,就随便聊聊。”   梁璇视线狐疑,不过她的怀疑全都直接写在脸上,反而显得她并不是真的起了疑心。   大概,她对辛心还是信任的。   “哎呀,你都考这么好的大学了,还参考我干什么,我们就不是一个level的。”   “不过呢,自从进去又出来以后,我就什么都想通了,其实你说考什么大学做什么工作,这些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人哪,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尤其是过了三十岁这个年龄上的坎以后,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对我敞开。”   辛心静静地听着,他脑海中却是不断地闪现应思佳趴在病床上被鲜血浸透的模样,双手不自觉地在身后攥紧了。   隐瞒,真的正确吗?他是在保护梁璇吗?或者说,梁璇需要他这种自以为是的保护吗?   “现阶段呢,我就想好好开蛋糕店,但是未来也说不定,也许我还会有别的想要做的事……”   “梁璇。”   辛心忽然停下了脚步,梁璇没刹住车,往前多走了一步才停了下来,回头道:“嗯?”   辛心看着梁璇略带疑惑的眼睛,他缓缓道:“未来,你还会再进去一次。”   梁璇迷惑地瞪大了眼睛,然后她就听辛心说。   “那一次,你死在了里面。” 第351章 生 信任   亭子隔绝了大半寒风, 石凳冰凉,两人坐了好一会儿, 辛心缓慢讲述,说完了,凳子还是没捂热。   梁璇沉默了一会儿,裹紧了外套,她缓缓道:“你是说现在的你在里面遇见了过去的我和未来的我。”   辛心“嗯”了一声,他转头看向梁璇,“那是我最后一次进去。”   “最后一次?”梁璇惊喜道,“所以,问题解决了?”   辛心摇头, 他手指点了下太阳穴,“那些东西都还在。”   梁璇微张着嘴,她久久无法言语, 正如辛心所料, 梁璇被这个消息刺激得不轻, 同时也和辛心想得一样, 她现在要比七年前成熟了许多, 所以没有尖叫, 也没有晕倒。   梁璇低下头, 努力消化辛心所说的事。   她在未来,一个未知的时间线当中还会再次进入任务, 也就是说在未来,还会有人想杀她, 而她也死在了任务里。   “为什么……”   梁璇喃喃道。   “我这么普通的人。”   这句话,辛心也曾不止一次地在脑海中问自己,也在问那个神秘的力量。   为什么偏偏是他们呢?   “七年前的那天, 你原本准备去哪里面试?面试什么工作?”   梁璇看向辛心,辛心神情认真,梁璇意识到什么,“你是说,对我的杀意来自那份工作?”梁璇不敢置信,也不能理解,“可是我连面试都没去……”   “如果你去了,”辛心道,“可能就会死。”   梁璇微张着嘴,半晌,她无语地笑了,“难道还有人为了跟我争那份工作,想杀了我?”   辛心道:“你说你是6月30号那天计划去面试的,对吗?”   梁璇点头。   “你什么时候烧掉的那双鞋?”   事情虽然是七年前发生的了,但是对梁璇来说就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那是她人生中最诡异也最难以忘怀的事情,所以她现在还是能大致说出当时的细节。   “我发烧了三天,第四天出的院,出院之后我心里还是一直发慌,不敢出门,过了大概半个多月,我实在受不了了,就偷偷把那双鞋给烧了,几天之后,它就消失了。”   辛心微微皱起眉,“所以它的消失和你烧掉鞋子的行为并不是实时对应的。”   听辛心这么一说,梁璇的手不自觉地抚到了心口,“……没错。”   其实辛心一开始就不觉得毁掉奖励就会让杀机消失,他的奖励当中包含的那些物品,比如襁褓,早就被姚珊的家人扔掉了,而小蛋糕也是已经被他吃掉的东西。   梁璇的奖励消失,并不是因为梁璇烧掉了现实中存在的那双鞋,而是其他的原因。   “你去面试的是什么工作?”   “外文秘书。”   “哪个企业?”   “东飞科技。”   辛心迅速在手机上搜索,东飞科技现在依然存在,是中外合资企业,经营状况良好,持有人的名字陌生,不在已出现的相关人员当中。   “它有什么问题吗?”梁璇凑过来看。   辛心道:“我怀疑它给你的奖励是未来时,杀意也是,”他看向梁璇,“如果你去面试,可能就会遇到那个想杀你的人,但你没有去,所以你压根就没遇到那个人,那双鞋也就消失了。”   梁璇觉得奇怪,“不是说是杀意将我们带入里面的吗?如果当时的杀意不存在,那为什么我会进到里面呢?”   梁璇的质疑很有道理,如果没有杀意的存在,那么梁璇怎么会进入任务?如果杀意一直存在,那么梁璇的奖励又为什么会消失?   辛心记得周岩提过,应验的奖励会变成灰色,代表着他逃过一劫,但仍会留在他的脑海中。   奖励消失,只有在梁璇和周岩这里出现过。   消失的高跟鞋和红地毯。   梁璇进入任务的时间和汤米的死亡时间一前一后,同样,他们进入任务的次序也是一前一后,这绝对不是巧合。   东飞科技,从表面上来看似乎和红地毯所指向的双胞胎没有关联,但有钱人的操作千奇百怪,不是他们这些普通人能穿透的。   周岩,他们需要周岩的帮助。   辛心在脑海中快速思考,却又迟迟下不了决心。   周岩是他在现实中相认的第一个队友,一直以来周岩都在给他们提供帮助,不辞辛劳,奔赴万里,于情于理,辛心都不该怀疑他。   然而辛心又害怕最终会是悬疑剧里最恐怖的套路,越是没有嫌疑的人最终却是凶手。   那个人离他很近,比他想象中得还要近。   梁璇拼死传递的消息,会是指周岩吗?   辛心紧紧握住双手,他现在非常害怕,害怕自己所做下的一个微小的决定会像蝴蝶效应一般影响未来的梁璇。   七年前的梁璇进入任务,躲开了杀机,这样七年后的梁璇才会出现在他的身边。   如果梁璇没有进入任务……   辛心清楚地记得从那个涉及玄学的任务出来之后,周岩就得到了红地毯,然后从西方任务出来后,红地毯就消失了,变成了海鸟。   假设红地毯真的如辛心所想,指向的是梁璇的死亡,海鸟指向的是汤米的死亡。   那么时间线应该就是这样的。   2017年6月30日的梁璇进入任务,从任务出来后惊慌之下病倒,她没有去面试,甚至连家门都不敢出,还把鞋子给烧掉了,之后她脑海中的高跟鞋奖励消失。   而他们现在的时间线,是他第五次任务出来后的第二天周岩和辛心见面,告知辛心,红地毯不见了,红地毯的位置被海鸟取代。   ……   辛心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是二十八天,”他盯着自己交叉的大拇指,“从它出现到消失,应该是整整二十八天。”   梁璇一开始没听明白,等她意识到辛心在说什么时,她开始在自己的脑海中认真计算,手指一根根按下去,等点到最后一根手指时,她惊讶道:“好像还真是二十八天!你怎么知道是二十八天?!”   “我们正处在同一条时间轴的不同坐标上。”   辛心缓缓道。   过去与未来是同一条时间线,他们如同身处同一条河流一般,河流不断奔跑,无休无止,无论是上游,还是下游,过去还是现在。   从第四个任务出来到进入第五个任务,他们休息了二十八天。   梁璇在这二十八天内躲在家里,用尽各种办法,仍然躲不开脑海中那双鞋的折磨,她崩溃地把高跟鞋烧掉,它仍然没有消失,是在过了几天后的第二十八天,高跟鞋终于消失了。   因为,海鸟出现,取代了她。   “我想,2017年6月30日,那天你原本是该死的。”   辛心嗓音颤抖,语气却是极端冷静,“凶手应该是时刻观察着你,由于得到奖励的你因恐惧而一直待在家里,凶手转而将目标转移到了别人身上,所以,对你的杀意消失了,奖励也随之消失了。”   “而被转移杀意的那个人在你之后也进去了,只是……”辛心停顿了一下,他看着梁璇震颤的眼珠,缓缓道,“他没有你那么幸运。”   梁璇呼吸猛然凝滞。   “现在只要确认那个人准确的死亡日期,就能知道我的判断正确与否。”   辛心道,“在你之前,我已经在现实中和两个人相认了。”   梁璇的表情更加惊讶,一波接着一波的讯息已经快把她打懵了,但是她没有尖叫,也没有崩溃,只是呼吸急促地看着辛心。   “一个是刑警,叫周岩,一个是我的师兄,叫蒋惟,周岩的话,你也见过,就在里面。”   梁璇瞬间定位到了任务里那个安全感十足的工人陆安国应该就是周岩,她对着辛心用力点头,心头的恐惧被激动压过。   还有别人!还是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   “那蒋惟呢?他是不是……”   辛心摇头,“未来的你对我说过一句很重要的话,你说,那个人离我很近,比我想象得还要更近。”   辛心这么一说,梁璇肉眼可见地发了下抖,她看着辛心,眼神充满了恐惧,“我是这么说的吗?那个人,什么人?是、是要……”杀你或者杀我的那个人吗?   “我想应该是的。”   梁璇捂住了嘴。   离得很近,难道是指身边亲近的人?   “你有怀疑的对象吗?”梁璇颤声道。   辛心摇头。   “不是没有,是太多了,我不知道身边的人到底谁可以信任,谁不可以信任,每当我试图去相信一个人时,似乎总会有新的疑点出现,梁璇,我不能不信任你,因为你对我说,让我一定要活下去时,你的眼神不会骗人。”   辛心此刻的神情在梁璇看来说不出的悲伤。   得知自己未来会死在任务里,梁璇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那种震撼来自遥远的未来,让她心头震颤的同时又有些模糊,而现在辛心的神情让她的这种模糊慢慢变得清晰。   她真的死在了里面,辛心的眼神也不会骗人。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梁璇慢慢放下手,轻声道,“周岩和蒋惟,你也不信任他们吗?”   辛心道:“蒋惟在里面救过我的命。”   梁璇道:“那他是可信任的了?”   辛心又道:“我的另一位师兄在里面也救过我的命。”   “还有队友?!”梁璇又激动起来,“那是他吗?和你一起的那个!”   “也许是,也许不是。”   辛心道:“他叫黎殊,是我的直系师兄。”   “他曾在里面拼死向我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可当我出来之后试探他时,他却不知道里面的存在,这一度让我感到很困惑。”   辛心看着梁璇,“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在里面遇到的应该是未来的他。”   那是未来的黎殊,他拼尽全力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是想告诉他,他是可信赖的吗?   所以,未来的黎殊在任务里要杀现在的蒋惟。   那么现在的他……又该相信谁? 第352章 生 时间线   对于辛心所面临的复杂情况, 梁璇也不知道该怎么判断。   “如果真像你说的,未来的人要杀现在的人, 但是他又救了你,是不是说明他要杀的那个人在未来会伤害你?”   梁璇提出的猜测不无可能。   如果辛心前面的推理都成立的话,答案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对他的杀意来自蒋惟。   到了此刻,辛心已经逐渐麻木,恐惧或是背叛感都已经消失无踪。   如果真的是蒋惟,那么陈宁又是谁?   陈宁像是冲着他来的,但又不完全是。   当时陈宁说的是要他和蒋惟当中的一个出来送死。   语气满不在乎,似乎还带着点看戏的味道。   那会是过去或者未来的某个人吗?   过去或者未来的蒋惟?   不同时间线的人可以同时进入一个任务吗?   如果真的是蒋惟,他得到的那些线索到底是怎么指向蒋惟的?   他又该如何躲避杀机?   种种问题充斥在辛心的脑海中, 好像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越接近真相,周遭的谜团反而越多, 多得快要把他淹没。   辛心和梁璇在亭子里久久沉默地坐着。   “你觉不觉得背上有点烫?”梁璇忽然道。   冬日晴朗, 他们背对着太阳, 阳光持续地晒在背上, 也让他们从一开始的寒冷慢慢变得温暖起来。   辛心今天穿了件黑色的羽绒服, 他摸了摸后背, “真的, 好烫。”   两人面对面看着,辛心先笑了, 随后梁璇也笑了,一开始只是无声地微笑, 后来发展成了大笑,梁璇更是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哎哟,我这什么命啊, 我妈说小时候有算命先生路过,说我是白马命,运势很旺的,”梁璇擦了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看来封建迷信果真是要不得。”   辛心道:“你没给自己算过吗?”   “医者不能自医,算命的也不能给自己算命,第一算不准,第二要是真算准了,窥探天机必遭反噬,可能原本挺不错的命数就变了。”   梁璇说着说着,语气低沉下去。   “我从小就喜欢那些东西,一直都是个半吊子,也没指望真的能通过那些得到什么好处,我只是觉得很奇妙,原来这个世界上还存在那么多神秘的东西,等到神秘事件真降临到我身上来了,我才知道什么叫叶公好龙。”   梁璇苦笑:“前几天还因蛋糕店的营业额不是很理想有点丧,现在我真想穿越回去狠狠给自己来一下,这种普通的烦恼有多珍贵,过普通的日子有多幸福,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梁璇说着说着再次低下头。   会在未来死在任务里这种事,哪能就这么轻易接收呢?   “会活下去的。”   梁璇抬起头。   辛心正看着前方,“我们都会活下去的。”   他声音不高,语气也没有太强调,神情也称得上是平静。   梁璇看着辛心,忽然红了眼眶,“嗯,会活下去的。”   *   两人还是回到了蛋糕店,梁璇从里面拿出了纸笔。   辛心跟梁璇重新梳理。   “那是我第四次进去,是你第一次进去,进去之后,无论过去还是未来,现实中的时间都是不走动的。”   梁璇点头,“是这样没错。”   “那么这个空间其实就相当于一个真空,它把我们的时间分别抽干,再把我们投入这个空间里面,”辛心用了个比喻,“你玩过抓娃娃机吗?”   “玩过。”   “这个空间就相当于那个机械手,我和你都是箱子里的娃娃,这里有两个箱子。”   “那个机械手它有好几个触手可以一块儿操作,它把机械手放下去……”   辛心两只手模拟着放到桌上,“从第一个箱子里抓到了你,从第二个箱子里抓到了我,然后同时启动上升……”辛心边说边比划,“最后丢到同一个盒子里,那个盒子就是里面的世界。”   梁璇点头,“我听懂了,然后呢?”   “商场里的抓娃娃机一整排看过去,每个娃娃机里面的娃娃都是不一样的,对吗?”   “嗯,每个娃娃机的主题不一样啊。”   “好,我们现在假设这一排的娃娃机都是一样的。”   梁璇眼睛朝上看,想象商场里陈列着一排完全一样的抓娃娃机,她不由抖了抖,觉得那画面也怪瘆人的,然后她慢慢意识到辛心真正的意思,“你是说一样,我们一样,一样的我们?”   辛心道:“没错。”   “你的箱子里有我这个娃娃,我的箱子里也有你那个娃娃,这里每一个箱子都遵循一致原则,完全复制前面箱子的内容。”   “这个商场里陈列着无穷个娃娃机,只要它想,它可以随时从任意一个娃娃机里抽取娃娃放在一起。”   “现在我们需要思考的是,两个箱子里的娃娃能不能互相产生影响。”   辛心的思路在对梁璇的讲述中越来越清晰,他是学数学的,空间时间理论其实要偏物理,也许蒋惟更擅长,但还好,数理不分家,他大概也能想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认识吗?”   还没过去太久的事情,梁璇当然记得,“你在我们店里转悠,我以为你没钱吃饭,给了你个三明治,你还了我一包糖炒栗子。”   有点尴尬又有点温暖的初见,梁璇也是观察了好久,才鼓起勇气上前释放善意,现在回忆起来,梁璇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其实早就已经在任务里面认识了。   “那是你第一天上班吗?”   “是啊,我之前一直在外面旅游。”   辛心看向梁璇,“那我是第五次出来,在这之前,我记忆中的店员根本不是你。”   梁璇笑了,“那当然啊,我在外面旅游啊,我总不能分身吧,我姐她忙不过来,就临时……”   梁璇的话戛然而止,她迎着辛心的视线,好像明白了什么,只觉得身上发冷,但又无法说清冷意从何而来。   辛心悬在空中的两只手一只握成了拳,“听过薛定谔的猫吗?”   非常基础且流行的理论,梁璇当然听过。   “现在这个娃娃在盒子里面,它有两个结局,要么被毁灭,要么回到原来的箱子里。”   “……”   辛心摊开掌心,“很幸运,它没有被毁灭,还是回到了第一个箱子里,第二个箱子遵循着和第一个箱子的一致原则,于是,第二个箱子里也出现了那只娃娃。”   “在第五次结束之前,在你的奖励消失之前,在我的箱子里,你没有出现过。”   梁璇感到呼吸不畅,她想喝水,但是忘了倒水,于是只能快速地呼吸以缓解喉咙的干涩和焦虑。   “你的意思是……”梁璇深深吸气,“过去的我会影响现在的我?”   “已经非常明确了。”   辛心继续道:“作为替代,另一个娃娃消失了。”   对于时间,物理学上有很多解释,各种理论层出不穷,而现在看来主宰任务的力量简直就像是神一样能够控制时间。   “我刚才说薛定谔的猫,其实里面就是个盒子。”   “我们在盒子里面到底是生是死,决定了打开盒子后,我们的形态。”   这里由于梁璇状况的不确定,辛心所处的时间线出现了两种形态。   当梁璇处在死亡威胁中时,她的生与死是不确定的,于是辛心在他的时间线上见到的一直都是那个所谓的“临时工”店员。   如果梁璇死了,也许,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临时工,蛋糕店里就一直只有那一个店员。   如果梁璇活下来,那么辛心推开蛋糕店的门,就会发现蛋糕店里换了个新店员。   现在辛心和梁璇面对面地坐在蛋糕店里,说明谜底已经揭晓。   梁璇在任务中活了下去,得到了奖励,尽管她没有勘破杀意,但她却阴差阳错地躲过了杀意,于是梁璇活了下去,而汤米虽然也和梁璇一样成功赢得了奖励,却也没有勘破杀意,依旧丧了命。   从第五次任务出来后,辛心第二天就认识了梁璇。   也许汤米死亡的瞬间,正是他推开门,发现蛋糕店里有了新店员的瞬间。   “周岩,他得到过一个奖励,是一块红地毯,扶梯褶皱形状的红地毯,”辛心道,“后来红地毯消失了,变成了飞翔的海鸟。”   “你得到的是高跟鞋,那个男孩子得到的是生肉。”   “红地毯不算特别,但是我们找到了可能对应的地点,而海鸟是一种很特殊的鸟,它只在某个特定的群岛出现,所以周岩得到的应该是你们死亡地点的提示。”   “男孩子的肚子里有没有消化的生肉,而你……我想,它的意思应该是你们死亡时的形态。”   梁璇是穿着高跟鞋死的。   思绪如同严丝合缝的齿轮般飞快转动,辛心冷静地分析道:“周岩是刑警,他得到了这些线索,就一定会去调查,对他的杀意提示和别人的死有关,这说明他的杀意来源和你们是一样的。”   辛心把手慢慢放下去,他好像终于逐渐想明白了任务里一个隐藏的秘密。   “那只手为什么偏偏抓我们几个呢?在那么多的娃娃当中,它选择把我们放到同一个盒子里,我们身上一定有共同点。”   周岩作为刑警,一直以来都是单人任务,为什么偏偏遇到辛心以后就卷入了他的任务当中?   梁璇和那个华人少年,一前一后,一生一死,梁璇说二十八天之后杀意消失,就在辛心进入任务遇到汤米的时间。   那股森冷的杀意转移到了那个华人少年的身上。   它同样会因为周岩的调查而将目光投向周岩。   那么他呢?任务里的其他人呢?   华人少年死于辛心初二那年,而他得到的第一个提示正是初三时的成绩单!   它杀了他,可是还不满足,于是将目光投向了下一个目标。   ……   “我猜测,”辛心缓缓道,“我们的杀意来源是同一个。” 第353章 生 百分之百地相信   过去、现在, 甚至未来。   跨越时间线的杀意如鬼影般缠绕。   那杀意到底从何而来,又为什么牵扯了那么多人?   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仅仅凭借他们两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   这里不是任务世界,没有那么多既定的线索藏在暗处,不存在所谓迷宫里的那个节,查案需要抽丝剥茧,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他们两个都只是普通人,除非像七年前的梁璇一样,永远躲在家里,说不定能够逃脱被杀的命运。   但那是不可能的。   辛心道:“我得带你去见周岩。”   梁璇道:“你决定相信他了?”   辛心点头, 他决定相信周岩,不再反复,就是完全百分之百地相信, 和相信梁璇一样。   首先, 他们的全部推理内容其实都建立在一个对任务的基础理解上——即杀意开启任务。   这个基础理解是周岩告诉他们的, 而且是他们相遇后没多久, 周岩就告诉他们了。   当时屠飞宇还没有现身, 而且以屠飞宇在副本中的表现, 他应该不会那么好心地提醒众人。   然而周岩却是实打实地将这一重要信息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们。   如果周岩不说, 他们恐怕很难参透任务和奖励的意义,换句话说, 如果没有周岩,梁璇不知道任务的意义, 只是稀里糊涂地发现任务奖励给她一双鞋,她还会吓得一个月都不敢出门吗?   “周岩等于间接也救了你的命,”辛心道, “否则你必死无疑。”   梁璇后怕地紧攥住拳头,“你说得对。”   假设周岩是个愉悦犯,因为陈宁隐约流露出了那样的感觉,不排除是不是伪装,总之,如果周岩是故意告诉他们任务的意义,就是想看他们在现实中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那也不成立。   对于愉悦犯来说,陷入恐惧的被害者就是他们最爱的玩具。   梁璇被吓得不敢出门,盯着她的愉悦犯会就这么轻易放过这么有趣的玩具吗?   假如他是那个愉悦犯,就会每天在暗中关注梁璇,等到梁璇以为杀意不在,终于鼓足勇气走出家门时……   “嘭——”   酝酿已久的杀意在瞬间会兴奋地爆炸。   辛心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学着‘他’的做法,他试图走进那片黑暗的迷雾,找寻那双阴森的眼睛,他在看他,那么他也将反过来凝视过去。   所以,周岩是愉悦犯的概率非常小,甚至凶手本身应该也不是彻头彻尾的愉悦犯。   再进一步说,周岩这样一个屡破大案的老刑警,以他的刑侦能力和办案经验,就算他和梁璇拼尽全力,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如果周岩是凶手,他和梁璇的死亡概率高达99%,反抗是徒劳的。   综合利弊和现有的证据,辛心决定相信周岩,彻底、完全、毫不动摇。   这不是他常看的动漫,他不能用所谓“侦探”的眼光,下什么“最没有嫌疑的人往往就是凶手”这样无厘头的论断。   “不知道他今天是休息还是在执行任务,”辛心道,“大年三十晚上他还在出任务。”   梁璇不禁道:“人民警察这么辛苦,你还怀疑他?!”   辛心:“……”   梁璇道:“不好意思,对人民警察的敬意从小刻在DNA里了。”   辛心:“……”   “没错,”辛心道,“我应该少看点国外的悬疑。”   辛心给周岩发了条微信,果不其然,周岩没回,辛心又发信息给潘东科和余梅,两人倒是回了,他们都在过年,明天才上班,周岩应该还在出任务。   周岩忙起来有时候会几天几夜不见人影,职业的特殊性,没办法,余梅说她师傅有好几个电话,联系不上是家常便饭,问辛心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辛心连忙说没有,让余梅好好在家里休息。   梁璇在一旁看了他们的对话,用那种“你看吧,我就说警察很辛苦啊”的眼神看着辛心。   辛心:“……你要回去吗?”   梁璇摇头,“我现在回去的话肯定会露馅,我爸妈一定会看出来我心里有事的。”   辛心道:“那就在这儿待着吧。”   梁璇撑着头默默开始消化辛心告诉她的这些信息,她突然道:“那蒋惟呢?你现在很怀疑蒋惟是吗?七年前,你说他是你师兄,七年前他才多大啊?还未成年吧,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他为什么要杀我?”   梁璇接连发问,辛心眉头微皱。   当初得知华人少年被害案时,周岩就和辛心讨论过这件事,当时辛心把周围的人几乎全当成嫌疑犯,周岩就说过,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嫌疑人同样也是未成年。   一个未成年对人抱有这样源源不断的恐怖的杀意,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辛心道:“我的线索当中还出现过一个中年男人,现在说锁定谁是嫌疑人还为时尚早。”   那个要求姚珊出面和他相认的风度翩翩的中年男性。   “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梁璇道,“为什么对我和那个小孩的杀意马上就兑现,对你,你说你最早是指向初三的时候是吗?那算算到现在,初三一年,高中三年,大学三年……”梁璇瞪大了眼睛,“刚好也是七年?”   “对你的杀意,持续了七年,一直都没有下手,为什么?”梁璇表示不理解,心说这凶手怎么还区别对待,想杀她,28天都等不及,干脆不杀了,去杀别人,那这么看来,凶手杀人的意愿很强烈啊。   杀了那个小孩之后,又盯上辛心,哦,当时的辛心也是小孩,梁璇暗骂什么专杀小孩的人渣,转念一想,凶手一开始是想杀她的,她当时还不是小孩。   总之,凶手为什么不在七年前就杀辛心呢?这不是很奇怪吗?当然,她不是说想辛心死的意思。   “也许凶手当时并不想杀我,是最近才对我起了杀意?”   辛心只能这么推测,然后他纠正了梁璇,“不是七年,我是在你之后被盯上的,还不到七年……”   他忽然停下不说话了,梁璇不禁催促,“所以呢,你又有什么新想法了?”   辛心摇头,“没有,就是觉得,七这个数字很玄妙,我们每次在里面也都只有七天的时间。”   “那当然了,无论古今中外,七就是个神奇的数字,你看,我们以前和西方是处于断联的状态吧,但是东西方在七这个数字上拥有空前的默契。”   “在基督教的故事里,上帝六天创世,一日安息,所以就有了七天一周,哎,上帝居然也单休,他们还定下了七宗罪,佛教的发源是古印度,佛教里怎么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七级就是最高级了,我们本土不也讲究七七四十九天,哦,这是说死人的,不好意思……我们,我们会说七情,总之,七就是个很有灵性的数字,你不能小看它的……”   周岩的电话打断了梁璇的“传教”。   “喂,辛心,什么事?”周岩上来干脆利落地直奔主题,“你是出什么事了,还是又想到什么新的线索疑点了?”   辛心看向梁璇。   梁璇点头,她还是觉得警察叔叔能够给她带来巨大的安全感,她愿意暴露自己,和周岩见面。   “我遇到了一个人,”辛心道,“你也见过。”   *   “我还是第一次去警察叔叔家,”梁璇裹紧了外套,四处打量,“警察叔叔也住小区啊。”   辛心无奈,“警察也是人啊。”   梁璇道:“我一般拿他们当超人。”   辛心汗颜,不过周岩确实挺像超人的,永远精力充沛,普通得丢入人群都找不到的脸上,一双眼睛总是神采奕奕,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从周岩的眼睛里能读到一种坚持。   辛心永远记得周岩说,他是老百姓,抓凶手的事归他管,老百姓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好了。   电梯门打开,周岩家门是开着的,辛心心下陡然一惊,立刻冲了进去,“周岩!”   “诶诶诶——”   浑厚的回应马上从房子的角落里传出,“我在洗澡呢,进来了就把门关上!”   辛心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手撑在客厅的餐桌上扶住,梁璇在后面关上了门,她看向辛心,“你没事吧?脸都白了你。”   辛心缓了一会儿,摆手,“没事。”   “这警察叔叔心还挺大的,开着大门洗澡……”   梁璇心里也很紧张,和辛心聊了那么多,她实际的感受也还是有点飘,总觉得不可思议,然而马上要见到第三个队友,还是名刑警,她有种脚踩到地面的坚实感,一切都是正在发生且真实发生的,包括辛心所说的未来……   来之前,梁璇问过辛心一个问题。   “你说,存在无数的盒子,那,未来的那个盒子里,我没有出现的那个盒子里,会是什么样?”   辛心没有直接回答梁璇。   他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辛心说:“那个盒子是在未来打开的,所以其实它对现在的我们来说依然是不确定的叠加态,里面到底有没有你,还没有定论。”   梁璇似懂非懂,她说:“你是说我们还有机会,对吗?”   “对,我们还有机会。”   周岩洗完澡出来,用毛巾擦着刚剃好胡子的下巴和湿漉漉的头发,见到梁璇以后他略微有点惊讶,“这就是……”   辛心点头。   周岩笑了,“我还以为跟你一样是个大学生呢。”   辛心道:“没错,她是大学刚毕业,不过不是现在这个她,是里面那个她。”   三人一块儿在沙发上坐下,辛心快速地将他新推理出来有关时间线的理论、红地毯可能与梁璇相关联以及杀意同源等重要信息向周岩同步。   周岩一开始还在擦头发,擦着擦着毛巾挂在脖子上不动了,只有头发上的水一滴滴往下淌。   “周哥,你的记者朋友应该调查到了那个少年的死亡时间了吧?”   周岩面沉如水,“尸体腐败严重,只能推断大致的死亡时间,是在7月27日-7月31日之间。”   咚——   辛心脑海中一记重锤敲下。   他的推理是正确的。   那个华人少年就是梁璇的替代品!   凶手无法对躲在家里的梁璇下手,于是转而选择杀害汤米。   辛心感觉自己掌心发麻,不是兴奋,而是觉得恐怖。   如果这个推理成立,那么杀意同源的推理也就无限接近于成立了。   至少针对他、周岩、梁璇、汤米的杀意是同源的。   周岩眉头皱成了川字,辛心很少见周岩这样,大概信息量实在太大,尤其是对于过去的梁璇和他们一起进入了任务,而未来的梁璇又死在了任务里,辛心说这一部分内容时,周岩脸上沉得都能滴水,听完后,周岩道:“我去抽支烟。”   周岩到阳台抽烟,辛心看着周岩的背影,他想梁璇是对的,周岩实在承受了太多。   只抽了半支烟,周岩拉开阳台门面向两人,神情严肃,“不行,我还得再去趟英国,那个华人少年的死对我们太重要了,我们必须知道他的确切身份,我朋友没法撬开那个外国记者的嘴,我去试试。”   “我先去打报告,你们坐……这样辛心,麻烦你帮我收下行李,我上次去英国的行李没怎么拆,你帮我把护照身份证,床头抽屉里那个黑色的备用手机给我带上就行……”   周岩边说边叼着烟往书房走,去打出国申请。   梁璇震惊,“这、这就是警察叔叔的执行力吗?”   “周哥他一直都是这样,在里面也是,只要有线索,他是最不怕跑图的,经常一个人说走就走……”   辛心说着,忽又停了下来。   梁璇正听着呢,奇怪道:“说走就走,然后呢?”   辛心双眼直直地看着茶几,他猛地站起身走向书房,书房里,周岩边喷烟边敲键盘,动作不是特别标准,看样子对电脑的擅长还是有限。   周岩对人的靠近敏锐度极高,辛心一进来他就发现了,他抬头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英国你不能去,你记住,你和外面那姑娘,你们的任务都是保障自己的生命安全,你们要是出点什么事,对我们来说,就算真把人抓住了,那也是零,明白了吗?”   “周哥,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在幸福里认识的,不,”辛心摇头,“要更早一点,我以为在学校的礼堂是我们初次见面,可是其实不是的。”   周岩叼着烟,脸上罕见地露出疑惑的表情。   “在我第一次进去的时候,我就遇到了你。”   毫不在意时间成本,进入任务发现疑点后立刻奔赴嫌疑人的家乡跑图,敏锐的侦查能力,任务老手,对队友全程伪装,一直到在最后才表明身份的……   周岩是史泰。   辛心看着依旧神情略显迷惑的周岩。   现在的周岩不知道辛心在说什么。   因为他在里面遇到的……是未来的周岩。 第354章 生 未来   当确定周岩是金坚后, 辛心就再没把史泰往周岩身上联想。   因为史泰和金坚在某些事情上的处理方式截然相反。   同样是任务老手,金坚一见面就毫无保留地将他知道的信息告诉了他们, 迅速地组织起队伍,带领他们一块儿破案,这和他所认识的周岩是非常一致的。   而史泰呢?故作油腻,无比狡猾,把他们骗得团团转,如果不是任务快要失败,恐怕史泰都不会向贺新川承认自己的身份。   史泰的做事态度完全没有把他们当队友的意思,反而像是对他们有所防备。   现在辛心明白了。   “因为你知道了,”辛心看着周岩, 他脑海中再次无比清晰地确认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我没有说,是蒋惟吗?”   最后一个任务里具体发生了什么, 辛心用“一言难尽”带了过去, 周岩也没有追着问, 那就只有蒋惟了, 蒋惟向周岩坦白了他们在任务中被队友背刺的经历, 导致周岩后来在进入任务后, 就没有再选择百分百地相信队友!   周岩还是疑惑, “什么?蒋惟说什么了?他没跟我联系。”   辛心一愣,他看周岩的样子并不像是在说谎, 脑海中思绪一断,立刻转弯。   是啊, 如果那是未来的周岩,没理由在里面认不出他来。   辛心垂下脸摇头,“不, 不对,时间线的确是流动的,里面是真空的,过去可以影响未来,但是对应的盒子不是同一个盒子。”   他几乎是在自言自语,刚才对周岩解释的时候,他也用了盒子比喻,周岩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你在里面见到的是未来的我?”   辛心猛地抬头看向周岩。   周岩的经验和直觉实在太恐怖了,行动力又如此强悍,如果他是凶手,也会想要尽快除掉这样的对手。   辛心心脏跳得很快,他的心跳从来没有这么快过,他看向白板,白板上已经几乎写不下,周岩马上觉察到辛心的意图,立刻上前帮辛心把白板转过来。   辛心拿起笔,先用蓝笔画了一个线条简单的小人。   “这是现在的我。”   辛心在蓝色小人脚下画了一条长直线,一直画到白板的最尽头。   接着,他在下面又画了一条红色长直线和一个红色的小人,不同的是,红色小人站在线条的末端。   “这是你,未来的你。”   “半年前,我第一次进去,我在里面遇到了你,可是当时的你不认识我,因为你确实不认识我!”   辛心在下面又画了第三条黑色的线,在线的前端画了个圈。   蓝色小人和红色小人在线的第一个圈里相遇了。   “这才是我们真正的相遇!不同盒子里的我们是可以在这里相遇的。”   周岩审视了一下这三条线,他稍加思索,马上就明白了辛心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你遇到的是另一条时间线上未来的我?”   辛心用力点头,又摇头,“两条时间线并不是完全独立的,梁璇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果有个擅长物理的人在就好了,时间空间理论,学物理学的会更通透。   辛心在想蒋惟,可现在蒋惟有嫌疑,即使现在的这个蒋惟没有问题,谁能保证未来的蒋惟?   周岩凝视着白板上的三条线,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原来是这个意思,”他对辛心笑了笑,“我一直都一个人进去,有些事,我想没必要对你们说,你这么一解释,我想有些事我还是得告诉你,应该对你的分析有帮助。”   周岩既不懂数学也不懂物理,但他是唯一一个现在队伍里真正逃过杀机的人。   “梁璇她是稀里糊涂混过去的,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死亡时刻,所以她应该也没有体验过,”周岩道,“还记得吗?我跟你提过,我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意义的。”   辛心当然记得,“你说它们变灰了,然后那些生死时刻就停留在了你的记忆里,所以你知道你是依靠它们躲过了杀机,推断出了奖励的意义和我们进去的原因。”   周岩单手叉腰,另一手手指挠了下眉心。   “我该怎么说呢……”   周岩想了想,组织好语言,“我有两段记忆,生和死的,都有。”   辛心愣住。   周岩进一步解释,“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有个犯罪分子自制土炸弹放在酵素桶里,我的奖励就是酵素桶,那其实是我得到的第一个奖励。”   “当时嫌疑人躲在厂房里面,我们潜入厂房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酵素桶,立刻就带着队友避开了,换了一条路进去,成功躲避了土炸弹的攻击,也抓到了嫌疑人。”   把手铐戴到罪犯手上时,罪犯还在挣扎嘶吼,叫嚣着要杀他全家,周岩嗤笑一声,正想说点什么,他的脑海中忽然涌入一段记忆。   那段记忆里,他并不知道酵素桶里藏了炸弹,在他带着队友经过的瞬间,炸弹爆炸,他离得最近,一瞬间就被炸飞了出去,爆裂的碎片插入他的五脏六腑,灼烧又苦涩的疼痛,甚至血液从胸腔口中一齐迸发出来的濒死感觉都鲜明得像他真实经历过的一样。   周岩当时连嘴边的话都忘了,全凭意志力才没倒下去。   “我们那个年代,有部电影特别流行,叫死神来了,不知道你看过没有,”周岩道,“我的感觉和那部电影差不多。”   他看到并且感受到了自己的死亡,但他又的确活了下来,两段记忆同样鲜明,就像是他都经历过一样。   辛心怔怔地看着周岩,他迅速消化着周岩所说的话,转头看向那块白板。   他把蓝线画在上面,红线画在下面,因为是随手画的,所以并不完全笔直,如果再延伸下去,就会有相交的时刻。   他明白了,他完全明白了。   他明白为什么在周岩成为史泰的那条时间线上不认识他了!   辛心快速地在红色时间线的开头也画了个红色的小人。   “这还是我。”   “在这条时间线上,我没有进入过任务。”   没有进入任务,当然就不会去研究犯罪心理,也不会去听讲座,也就不会遇见周岩。   那,在这条时间线上,他为什么没有进入任务呢?   按照周岩刚才所说,在避免了死亡的瞬间,他的脑海中涌入了另外一条时间线的记忆,也就是死亡的记忆。   两条时间线,是生与死的区别,唯一的核心在于人物有没有进入任务当中,获得奖励,逃过杀机。   那么,在没有进入任务的时间线上,他的命运会是怎样的结局?   辛心手掌微微颤抖。   第一个任务里,他遇见了两个队友,贺新川和史泰。   贺新川给他的感觉寡言、冷峻,又有股说不出的悲伤,他之所以能够骗过他,让他以为这个贺新川就是原住民,对贺新川从没有起过一点疑心,是因为贺新川嘴上说着对他哥的死不在乎,不难过,他身上却仍丝丝缕缕地流露出悲伤,那种悲伤让辛心觉得很熟悉。   辛怀巧走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在人前从来没有大哭大闹过,甚至被辛志明怀疑到底不是亲生的,只有孤单一人时,眼泪才会无知觉地掉下,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走了出来,那种悲伤即使在进入任务后,忘掉了现实中的一切,辛心也仍然能够对贺新川感同身受。   这个人一定失去了重要的家人,夜色下,草丛中,辛心双手抱膝,偷偷看向抽烟的贺新川,这么想着。   手指在光滑的白板上没有着力点,只能无力地弯曲。   “在这条时间线上,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我们的交集或许很简单,”辛心看向周岩,眼眶已经红了,“就像你和梁璇、徒弟的交集一样,所以你在里面当然不认识我。”   这条时间线上的周岩得到的奖励,分别是校徽、红地毯、海鸟。   红地毯指向的是梁璇,海鸟指向的是汤米。   校徽其实就是他。   “你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还有,小心身边的人……”   那是未来的梁璇对他最后的忠告。   她眼中溢出悲伤与愤恨,恐惧与不甘,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脑海中浮现出一双眼睛,一双他在现在怎么都找不到的眼睛。   那双眼睛漆黑一片,他看不懂也看不透,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眼神。   辛心低下头,眼眶无比刺痛。   “辛心……”   周岩上前,他看着辛心慢慢蹲了下去,把脸埋在了胳膊里。   辛心无声地掉眼泪,泪水浸湿了他的手臂。   任务里的点滴瞬间涌上他的大脑,他努力逗‘他’笑,‘他’却罕见地发了火,‘他’总是那么紧绷,‘他’总是怀疑身边的所有人,‘他’说除了他,‘他’谁都不相信,‘他’很少笑,即使笑也是转瞬即逝,马上就又恢复到那种防御的状态,好像‘他’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放松和愉快……   就像辛怀巧离开的那段时间一样。   太难过了,难过到身体已经自动开启了防御机制,误以为自己现在状态还好,不至于那么糟糕,但其实,每一次眨眼,都会想掉眼泪。   原来,你不是在伪装,也不是在为贺晓辉的死亡感到心痛。   辛心无法想象失去现实的记忆,只保留灵魂痛楚的‘他’在任务里遇见他时会是怎样的感受。   怪不得,‘他’从第二个任务开始对他的态度转变得那么快,怪不得‘他’会用那种眼神看他,怪不得‘他’说他必须回到现实当中,哪怕在里面杀人也无所谓……   当时的他不无羡慕地想,对‘他’来说,现实中一定有很重要的家人存在才会这样吧。   所以,我们,在未来是成为了家人吗?   所以……辛心在脑海中看向那双眼睛,他轻声问‘他’——我死在了未来吗? 第355章 生 死   梁璇一直躲在书房门口, 辛心蹲下去后,她小心翼翼地看向周岩, 周岩掐了烟,从书房出去,帮辛心带上了门。   “让他冷静一会儿。”   “他怎么了?”梁璇道,“我没怎么听懂你们俩在说什么。”   周岩道:“我大概明白了,他思维比较跳跃,情绪也激动,所以表达得可能不是很清晰。”   周岩又轻叹了口气,以他的理解和推理能力,即使辛心大部分时间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他也能把事情梳理得差不多。   “简单来说,现在存在两条时间线,这两条时间线存在一个核心的问题, 我的推测应该是……”   周岩看向关上的书房门。   “辛心是否活着。”   一直以来, 周岩都觉得辛心很特殊, 从他们得到的线索和任务时间以辛心为准开启, 周岩就判断辛心绝对不一般, 他猜到了辛心的重要性, 没想到是这样的重要性。   “辛心活着的这条时间线, 也就是我们现在这一条时间线,我用‘生’来做代号, ”周岩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另一条则是‘死’。”   ‘生’时间线上的辛心在去年夏天进入了任务, 在任务里他遇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在任务里和辛心总是成对出现的男人,另一个则是‘周岩’。   而这个男人和那个‘周岩’极有可能是‘死’那条时间线上的人。   根据周岩所知, 辛心一直都在现实中寻找那个男人,却始终都无法在身边找到他。   辛心当然找不到,因为那个男人和周岩都在‘死’这条时间线上,压根就不在辛心周围,而在那条时间线上,辛心大概率……已经遇害了。   “他对自己的定位判断是和你还有汤米一样,你们都是被盯上的受害者。”   在‘死’那条时间线上,辛心没有经历任务,对身边蕴藏的杀意一无所知,从而被害身亡,周岩判断他可能是负责调查辛心的死亡案件,由此被凶手盯上,而那个男人,凭借两人在任务中的相处,周岩判断这个男人可能是辛心在未来的恋人之类。   根据周岩在任务里和‘他’的相处,周岩对‘他’也在心里下过一定的判断。   此人非常熟悉犯罪心理,甚至能够代入某些犯罪者的心理活动,这需要一定的天赋,也需要后天的努力,而且行事激进、偏执、防备心理极强,疑似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应该就是辛心的死亡深深地刺激了他。   这样的人,如果失去了恋人,不会仅仅求助于司法力量,‘他’一定会自己拼命去调查,周岩怀疑‘他’对犯罪心理如此精通,就是因为‘他’也正在调查某个案件。   结合现在已知的信息,周岩更加能够确信,那条时间线和现在的时间线最大的不同无疑就是辛心存活与否。   ‘他’和周岩都是因为调查辛心的死亡而被凶手盯上,进入了这条时间线上辛心所进入的第一个任务。   周岩摸了下巴,他现在脑海中另外有个大胆的猜想,就是需要辛心的验证。   周岩把那个猜想先搁置一边,继续道:“在‘死’的那条时间线上,你也是活着的,而且就在不久前进去了,但是死在了里面。”   梁璇还是懵懵的,“所以死在里面的我,其实是另一条时间线上的我?”   周岩点头,“没错。”   “那条时间线上的我和这条时间线上的我有什么关联吗?她死了,不代表我也会死,是不是?”   “你有部分说对了,她死了,不代表你也会死,不过你不该用‘她’来称呼,因为那条时间线上的人其实还是你。”   梁璇头昏脑胀,“……我想喝水。”   “我冰箱里有矿泉水。”   “谢谢警察叔叔……”   “……”   在梁璇猛灌冰水的时候,辛心出来了,他用书房的纸巾擦干了眼泪,就是脸还有点红。   “周哥,我没事了。”   “没事就过来坐,”周岩道,“你也去喝口水吧。”   梁璇连忙给辛心捎了一瓶过来,她看辛心的眼神多了几分同病相怜,原来他们都是要‘死’的。   辛心喝了两口冰水,情绪平复了很多。   三人坐在餐桌前,周岩问:“你们饿不饿?”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多大点事,先吃饭吧。   一人一大碗老鸭粉丝汤,周岩还加了两个烧饼,三人全都不说话,哗啦哗啦埋头苦吃,梁璇那碗加了辣,她边吃边‘嘶’个不停,吃两口就要喝水,周岩道:“你吃不了辣,干嘛还加辣呢?”   “好吃啊,”梁璇道,“爱吃辣和吃不了辣是两回事。”   周岩摇头,“搞不懂你们年轻人,辛心,多吃点,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有力气办大事。”   辛心点了点头,“我知道。”   三人都把饭吃得精光。   “辛心,我有个问题问你。”   “周哥你说。”   “你在里面还有再遇到过另一个我吗?”   辛心仔细想了想,他是在第三个任务里与现在的周岩相遇的,第二个任务里只有他和‘他’两个人,后面现在的周岩持续出现,一直到最后一个任务,周岩又莫名其妙地没进去了。   “没有吧,”辛心道,“那些不明身份的人当中应该没一个像你,如果有的话,你自己应该也能认出来吧?”   周岩笑了,“这话说得有意思,我在里面遇到另一个我,那应该不会认不出来。”   辛心道:“周哥,你问这个问题的意思是……”   周岩仍然笑着,“你不是说你觉得对我们的杀意来源是同一个吗?”   辛心点头。   周岩轻描淡写道:“以我的个性,查案咬住了就不会松口,绝对会一查到底,我后面没有再进去,要么对我的杀意消失了,但是‘他’却能持续地进入,说明凶手没有被抓获,也在持续地对调查凶杀案的人产生杀意,所以我推测,在你第一次进入里面遇到了我,但是之后却再也没遇到我,我大概率是在这条时间线上也遭遇了不测。   周岩道:“所以,我们三个应该还有一个共同点,可能就是都‘死’过。”   辛心和梁璇看着周岩,两人久久不言,都感到一阵阵的头皮发麻。   “辛心,你再捋一遍,从七年前梁璇作为起点,”周岩道,“它既然给了我们机会,里面一定藏着一条生路。”   *   “事情从2017年开始,这里有了分岔。”   辛心沿用了周岩的描述,将时间线分成生死两条。   在死亡时间线上,事情是这样发展的。   2017年6月30日,梁璇出门面试,遭遇不测,在2024年之后的某一天,辛心被同一个凶手所谋害,周岩和‘他’开始调查辛心被害的案件真相,之后周岩也被害。   而在他们现在的时间线上,则是这样的。   2017年6月30日,梁璇因进入任务,得到奖励后躲在家里,阴差阳错地躲过杀机,于是2017年7月30日左右,华人少年在孤岛被害,2024年9月,辛心进入任务。   生死两条时间线从此刻开始交会。   “生与死的界限本来就不是那么明确,”周岩道,“我已经多次从死到生,这就是它的意义所在,它给你机会,让你避免死亡。”   梁璇道:“我明白了,意思是虽然我们在未来可能死,但是我们还有机会,只要我们在未来之前抓住他,不就没事了吗?”   辛心道:“现在的问题是,未来的你给我一种感觉,在这条时间线上我可能还是死了。”   梁璇:“……”   周岩道:“不能这么看问题。”   “那个未来的梁璇不能百分之百视作现在的梁璇。”   梁璇拼命点头,她不想死。   周岩摸了下巴,“不是你说盒子没有打开吗?”   辛心稍一思索,他道:“对,两条时间线并不是直线,很有可能是上下波动的曲线,它们不断交会又分离,唯有结果不同。”   梁璇又问:“什么意思?”   “我之前说过,过去、现在、未来,是后者不断复制前者,通俗地说,过去、现在、未来,三者都是不断在向前移动的时间线,也就是说过去、现在、未来本身就充满着变化。”   “我在里面遇见你时,你只是跟我说要我一定活下去,说凶手离我很近,除此之外,你没有和我再交换信息,我问你是不是认识我,你说是,我感觉我们非常熟悉,但是你没有提到周哥。”   “在这之后,我出来了,我发现了你的身份,这才主动联系了你……”   辛心用力拍了下手,“我明白了,每次任务它都是一只盒子,一次机会,我们进去之前是某个状态,出来之后,状态才会发生变化,未来也才会相应地发生变化。”   就像一条河,整条河都是流动的状态,在上游丢入一颗石头,那颗石头才能流到下游,他们在里面遇到时,他还没丢那颗石头,他和梁璇在现实中还没相认呢!   “梁璇,那个未来的你,也许不是通过现在的方式和我相识的,那个未来的你仅仅只是进去过一次之后,莫名其妙躲过杀机的你!”   时间线极有可能是这样发展的。   2017年的梁璇躲过了杀意,但她一头雾水,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由于当时没找到队友,过去7年之后,梁璇也以为再也找不到队友了。   而2024的辛心推开了蛋糕店的门,遇见了活下来的梁璇,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辛心并没有发现梁璇就是温雨,两人仍然成为了朋友。   由于梁璇没有坦白身份,他们也就不可能三人结盟交流,或许辛心就无法参破时间线的秘密,于是在未来辛心依旧被杀害了,而梁璇也再次因那人的杀意进入任务。   根据梁璇在任务中的表现,梁璇在现实中应该发现了辛心就是和她一起过任务的人,只是她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没有说出来……鉴于梁璇在任务中似乎已经发现了凶手的身份,那么梁璇大概率是因为恐惧才选择沉默。   在那条时间线的梁璇没有和他们一块儿讨论,根本不知道事情会这么复杂,未来的辛心会死,也许她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辛心想起应思佳看他的眼神,除了悲伤、痛苦、恐惧之外,还有浓烈的悔恨。   她在后悔什么?后悔没有和他们相认吗?   上面的话,辛心没说出来,梁璇还在一头雾水地问什么意思,辛心缓缓看向周岩,周岩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意思是,那个未来死在里面的你不是现在的你,”辛心道,“你很有可能活下去,”他再次看向周岩,“我们都是。”   梁璇其实还是没太明白,但有两个队友在身边,她不由长长地舒了口气,“那太好了。” 第356章 生 回国   时间线大致已经捋清, 捋不清也不要紧,周岩这样对梁璇说, “现在最重要的是抓到那个凶手,只要抓到他,我们就都不会死。”   “这个我能明白。”梁璇道。   周岩道:“还是那句话,我得去趟英国,搞清那个被害人的身份。”   “周哥你先别忙,”辛心阻拦道,“我们还有一条线索,国内的线索,东飞科技, 当时梁璇要去面试的那家公司。”   生与死本就只有一线之隔,他们现在就像是在走钢丝一样,虽然目前还活着, 但也许不知道哪一步就会触碰到死亡。   那已经是最后一个任务。   对辛心来说也是最后一个盒子。   也就是说, 再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现在走出去的每一步都是最终态。   至于梁璇和周岩, 辛心虽然很不想承认, 但既然这个任务将他视作生与死的交汇点, 他已经没机会了, 恐怕其他人也是。   在国内至少周岩的刑警身份会有很大的帮助和保障,在国外变数太大, 危险系数也太高了。   现在的他们有个隐形的优势,就是集合了过去、现在、未来三重时间线的线索, 大大提高了破案的概率,首先那个未来的梁璇为他们缩减了嫌疑人的范围。   这个嫌疑人离辛心很近。   “不知道是这个人就是现在我身边的人,还是说, 这个人他离我很近,我却不知道?”   还有一个问题是。   “未来,到底是多远?”   辛心说出了自己之前的一个猜想,“七这个数字很特别,难道说我会死在今年?”   从他初三被盯上开始,今年刚好就是第七年。   杀意蛰伏了七年,那个人终于忍不住要杀他了吗?   “如果说未来就是指今年之后的某一天,那凶手应该就是现在我身边的人,如果未来还很远,那就很难说了。”   也许在未来,凶手才会出现在他的周围?   周岩道:“总之,你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就对了,我会让潘东科和余梅密切注意你的动向,保障你的安全。”   “至于东飞科技,这的确也是条线索。”   “辛心,你现在对蒋惟怎么看?”   辛心一愣,“我……”   他的心情很复杂,未来的黎殊要杀现在的蒋惟。   首先,未来时间线上的黎殊为什么会进入任务?一定也是遭遇了杀意,其次,黎殊对蒋惟的杀意非常坚决,也就是说黎殊他很清楚蒋惟的身份,这种坚决已然刻入骨髓,印入灵魂,这样才能带入任务。   能让黎殊这么做的蒋惟到底干了什么?   “我不知道。”辛心说。   周岩道:“事情从你初三那年被撤销资助开始,出手的人有能力让汤睿峰办事,而且可以帮姚珊夫妇解决当时的困境,这个人应该具备一定的经济实力。”   辛心道:“你是说那个中年男人?”   周岩点头。   “蒋惟的身世背景似乎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他只是个普通人,家境只能算得上是普通中产,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他的病和高智商。”   “汤睿峰当时是陷入了破产的风波,之后地皮就被瑞昌收购了,这里涉及两个企业之间的交易,而那个时间点的蒋惟应该正在读高三。”   周岩道:“你觉得他有时间精力和能力去做这些事情吗?”   辛心陷入沉思当中,周岩说得有道理,目前来看,那个神秘的中年男人似乎嫌疑最大,但问题是他身边哪来很接近他的中年男人呢?   不是邱学海,也不可能是辛志明,难道凶手真的在未来才会出现在他身边?现在的凶手还在某个暗处的角落里盯着他们?   “这样吧,天都快黑了,你们先回去,”周岩道,“我一边打出国申请一边先调查这个东飞科技,看看它背后什么猫腻,你们注意安全,尽量不要去陌生的地方和陌生人见面。”   辛心和梁璇齐齐点头。   辛心又拉了第二个群。   群里面是他和周岩还有梁璇。   四个人搞出两个群的笑话在现实中真的发生了,不过辛心却笑不出来,他终于能体会到‘他’为什么在里面很少笑了。   因为实在太沉重,不仅自己处在生死危机的边缘,还背负着那么多其他的东西。   辛心甚至不敢回想任务中与‘他’相处的时光。   一旦回想,‘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会让他感到心痛。   最后一次任务时,任务告诉他那是最后一次时,是否也同样告知了‘他’?   ‘他’知道那是最后一次了,所以拼尽全力都要杀掉蒋惟?   辛心觉得心里很乱。   ‘他’是黎殊吗?   黎殊说喜欢他。   在那条时间线里,他们相爱了吗?   那个未来到底在多远?会是他想的今年的某一天吗?   辛心行走在人烟稀少的校园里,又想到周岩的话,凶手似乎能量很大,那么,蒋惟是无辜的吗?如果蒋惟是无辜的,想要蒋惟命的黎殊又是什么?   在他身边出现的人,似乎只有黎殊、双胞胎够得上那样的能力,所以他们才是嫌疑人?中年男人又在扮演什么角色?   辛心回忆任务里陈宁的为人处世,他感到很摇摆,感觉陈宁似乎和双胞胎有点像,又不敢确定,因为感觉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步伐沉重地走上宿舍最后一级台阶,辛心低着头走了两步,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他一抬头,宿舍门口正站着两个人,走廊里还没开灯,黑乎乎的,辛心背上一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老师怎么胆子那么小,见人就跑?”   双胞胎的声音传来,辛心差点没忍住真的拔腿就跑,他在昏暗的走廊里慢慢调整呼吸,语气尽量平常,“你们怎么来了?不是在英国过年吗?”   “英国多无聊啊。”   双胞胎边说边向着辛心走来,走得近了,辛心才发现双胞胎穿得不多,很单薄的样子。   “你俩怎么穿得那么少?”辛心下意识道。   双胞胎脚步停住,互相对视一眼,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容,“对啊,我们穿得好少,在外面等老师等得好久又好冷,老师你还不赶紧帮我们开门?”   辛心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宿舍在这儿?”   “问楼下的猫啊。”   辛心:“……”   “开玩笑啦,”双胞胎笑眯眯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辛心现在很敏感,双胞胎是嫌疑人之一,往前推七年,他们当时才十岁,会做得出杀人这样的事吗?   十岁的小孩杀人,光是猜测,都让人禁不住起鸡皮疙瘩。   “怎么了老师?”双胞胎似乎看出了辛心的迟疑,“为什么不给我们开门?”   “你们这样不打招呼就跑来,还要我给你们开门?”   辛心直接掏出手机,“我现在就打电话给黎师兄,看他怎么说。”   “别——”   双胞胎直接跑过来按住辛心拿手机的手,“不要,我们是偷偷跑回来的,千万别告状,老师,别做坏人啊。”   “你们偷偷跑回来的?”   “对啊,你看我们就穿这么点。”   “为什么偷偷跑回来?”   双胞胎一左一右地环着辛心,两双眼睛都盯着辛心,辛心的感觉就像他中间有面无形的镜子一样照出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因为他们想把我们关起来。”   双胞胎声音低低的,辛心脸向后仰了一下,眼神来回看向双胞胎。   双胞胎脸上表情可怜兮兮的,但是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却完全不是那样的意思,还是和他们平常一样,好像把什么事都当成玩一样。   “你们这么乱跑,是该关起来。”   辛心想撇开双胞胎的手,双胞胎又按住,“别,老师,就算你不打电话,他们也很快来抓我们的。”   “不是让我开门吗?”辛心道,“我拿钥匙。”   双胞胎交换了个眼神,放开了手,辛心把手机放回外套口袋,拿了钥匙,“走吧,看你们俩抖的。”   “这就是大学宿舍啊。”   双胞胎跟着辛心进宿舍,“这么小,又这么破。”   “是啊,这里又小又破,你们赶紧回家吧。”   辛心进去先把阳台门开了个口子,一转身发现双胞胎已经各自拉了他舍友的椅子坐下。   “那是别人的椅子。”   “所以呢?”   双胞胎一脸坦然。   辛心拉开自己的椅子,又去卫生间拿了他洗衣服的凳子,“过来坐。”   双胞胎互相看了一眼,倒也还是乖乖地站了起来,两人在面对一高一矮的椅子和凳子时,双手插兜一言不发,像是僵持住了。   “哦,你们干什么都要一模一样,”辛心道,“那就都站着吧,活动活动,这样不会那么冷。”   辛心自己坐下了。   双胞胎也不生气,仍然笑嘻嘻地看着辛心,辛心心里很紧张,只是表面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七年前,双胞胎还是十岁的小孩,现在的双胞胎可是十七岁,成年人的体格,未成年的身份,还是英国籍,buff叠满了。   “你们不是在英国过年吗?为什么他们要把你们关起来?”辛心状若无意地问道。   双胞胎道:“他们不想我们回国,想让我们留在英国。”   “哦?你们不愿意吗?”   辛心道:“留在英国有什么不好?”   “当然不好了,”双胞胎耸肩,“麻烦可多了,而且这样我们就不能见到老师你了啊,老师,你都一点也不觉得遗憾吗?”   “……”   “我们好像才只认识半年吧,”辛心道,“感情有这么深吗?”   双胞胎再次对视。   辛心发现,每次双胞胎对视的瞬间,似乎都是他们在思考的时机。   “这不是用时间来衡量的。”   辛心现在已经完全能够适应双胞胎这样同时说话发声的怪异习惯,甚至他都不觉得奇怪。   “不是说了吗?”双胞胎道,“老师你身上的味道很特别。”   辛心装作好奇,追问道:“除了我之外,你们就没觉得其他人身上的味道特别吗?”   双胞胎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似笑非笑道:“当然有啊。” 第357章 生 解围   “以前在英国的时候, 我们认识个人,那个人身上的味道也很特别。”   天黑了, 辛心把灯打开。   “是怎样的人?”   双胞胎笑嘻嘻的,“不告诉你。”   辛心返回坐下,手搭在椅子上,“你们千里迢迢地从英国跑回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两句闲话,逗我玩的?”   双胞胎摇头,“当然不止啊。”   “我们突然跑了,他们一定很紧张,尤其是黎殊, 一想到他坐立不安的样子,我们就觉得很好笑。”   “你们跑了,关黎师兄什么事, 又不是在国内, 总不至于在英国, 他还要充当你们的监护人吧?”   双胞胎笑而不语, 他们站着, 辛心坐着, 辛心感觉到他这个角度像是在被双胞胎观赏一样。   “你们吃饭了吗?”辛心道。   双胞胎摇头。   “我们可是很紧张地逃回来的, 哪有时间吃饭啊。”   “那我赶紧给黎师兄打电话,让他带你们去吃饭吧。”   辛心边说边又掏手机, 双胞胎对视一眼,看向辛心, 玩味道:“老师,你现在是完全被黎殊迷住了吗?”   辛心拿手机的动作一顿,仰天看向双胞胎。   “也是, 黎殊看上去那么完美,你被他骗到也是正常的。”   辛心静静地看着双胞胎。   英国华人少年被害案发生时,双胞胎、黎殊、蒋惟都在英国,换句话说就是都有嫌疑,谁知道那个中年男人和他们又会是什么关系呢?   他需要了解这些人,了解得越彻底越好。   凶手对他应该也很“感兴趣”吧。   不是在暗处盯着他,就是会主动接近他。   “骗?”辛心道,“什么意思?黎师兄在骗我?”   双胞胎道:“他最会装了,装好人装善良装完美,其实最坏的就是他。”   “既然他这么坏,你们的家人怎么还会把你们托付给他呢?”   “当然是因为他们全都是一伙的了。”   双胞胎给辛心的感觉一直都是接近成人的外表,却拥有着孩童般的内心,说话看人的眼神总显得……天真?不,说是野性更合适一些,就好像未被这个世界驯化一般。   辛心想到屠飞宇和查尚,真的不是双胞胎中的谁吗?   “那你们呢?你们跟谁是一伙的?别说是我,”辛心道,“我和黎殊是一伙的。”   双胞胎做了个夸张的垮脸表情,“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辛心盘起手,反问道:“什么在一起?”   双胞胎道:“黎殊不是在追你吗?”   辛心脸上神情一滞,“什么?”   “别装傻了老师,”双胞胎道,“他就是利用我们来接近你,这种人难道还不坏吗?”   辛心仍旧不动声色,“胡说什么。”   “本来就是啊,”双胞胎目光打量辛心,“我们当时可好奇了,黎殊看上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呢,老实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有点失望,很普通啊,没什么特别的。”   “我本来就是普通人。”   双胞胎摇头,“你很特别,一点也不普通,就凭老师你现在明明很害怕,却还强装镇定地和我们周旋,这份胆量就不普通。”   辛心不说话了,耳边像是落锤般“咚”的一声,也可能是他悄悄吞咽口水的声音,或者他此刻的心跳声也说不定。   “老师,其实你胆子很小吧,看你的样子是那种看鬼片会吓得跳起来的类型,可是反而却对身边发生的事情缺乏敏锐度,无论遇上什么坏事,比起害怕,最先涌上来的反而是安心,就好像悬在头顶的刀终于落下来一样。”   双胞胎每说几个字,辛心的眉心都会不自觉地跳一下,他之前就发现双胞胎对人的心理把握精准得恐怖,只是没想到他们对他会看得这么透彻,简直就像是钻到他的脑子里,偷窥了他的思想一样。   双胞胎见辛心不说话了,脸上都露出了笑容,“老师,你的脸色好差哦。”   胸膛里的心脏发出不规律的“咚咚”跳跃声,辛心道:“你们饿着肚子还能说这么多话,看来不是真的饿。”   “人的需求分为很多等级,老师你现在的表情反应完全值回票价,我们可以先无视底层的需求。”   辛心点头,“我想抓你们的人应该已经在路上了,你们等一会儿就可以被带回去关起来了。”   双胞胎还是笑盈盈的,“老师,你会很想我们吧?”   辛心摇头,“不会。”   双胞胎道:“不可能,看老师你的表情就知道你经常想我们。”   辛心感觉到了压力,巨大的压力,和在任务里面与嫌疑人对话完全不同的压力,这种压力就好像他正走在一座极窄的独木桥上,对面忽然上来一头猛兽,左右都是万丈悬崖,只能被逼得步步后退,而前后都有可能是死路。   “你把老师吓坏了。”   双胞胎中的其中一个道。   “不至于,老师虽然胆子小,但是自我调节的能力很强,马上就会缓过来的。”   双胞胎总是同时说话,这样罕见的对话反而显得更诡异。   “你们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跑回来,就为了吓我?”辛心的确正在进行自我调节,也的确如双胞胎所想的那样快速地缓了过来,像是反弹般地冷静下来。   双胞胎又恢复了异口同声的状态,“不是啊,我们是为了找老师帮忙的。”   “帮忙?”   “帮忙把我们藏起来好不好?”   “我有什么能力把你们藏起来?把你们藏在宿舍吗?”   双胞胎摇头。   “我们在郊区有栋别墅,可是身上的钱花光了,老师,你送我们过去吧。”   辛心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三个字——“红地毯”。   别墅的红地毯,消失的奖励。   “躲那有什么用?”辛心已经彻底把害怕这种情绪暂时屏蔽了,他很平静道,“那不也是你们爸妈的房子吗?你们躲那分分钟被抓到。”   “不会的,他们不会去那边抓我们的,那个地方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不行,”辛心道,“我不打电话给黎师兄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我不会帮你们的。”   “真是的,黎殊就那么好吗?”双胞胎视线掠过辛心的脸,“你这么听他的话,他说不定很快就会对你腻了。”   “那你们呢?你们什么时候对我腻呢?”   双胞胎弯腰微笑,“老师你送我们去别墅,我们就对你腻了。”   辛心双眼迎着双胞胎的视线,正要开口说什么,宿舍门突然被敲响,双胞胎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直起了身,互相对视后叹了口气。   “谁?”辛心扬声喊道。   门外的人不回应,只是一个劲地敲门。   辛心看向双胞胎,“我去开门。”   双胞胎道:“老师,你开门我们就跳楼。”   辛心道:“那我去了。”   双胞胎:“……”   辛心完全不理会两人,然而走过他们身边时,心跳还是不由加速,一直到掠过他们,心跳仍未平静,他走到宿舍门口,轻吸了口气,手按住门把手拉开门,当看到门外试图再次举手敲门的人时,他愣住了,脱口道:“老大?”   “看到你宿舍灯亮着就上来看看,”季青禾道,“你现在有空吗?”   “我……”   辛心回头,双胞胎转过了身,正探头探脑地看向他们这里。   “有空,你有什么事吗?”   “实验室里缺人。”   “……”   “我过年没回去,”季青禾道,“你去不去,不去算了。”   “我……我去。”   辛心回到桌前,把那个笔记本和电脑都带上,对双胞胎道:“我们要走了,我得去实验室干活。”   双胞胎看向季青禾,眼神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人有点眼熟。”   “别看了,”辛心道,“这里你们待不了了,要不我帮你们打电话,你们赶紧乖乖地回家?”   “不,今天老师你去哪,我们就跟到哪。”   “那你们还是待在宿舍里吧,宿舍要是遭到什么破坏,我就找你们家长照价赔偿。”   双胞胎笑了,他们倒也没反对,辛心走到门口,回头看向双胞胎,双胞胎已经在对他桌面的书开始动手动脚了,辛心知道说也没用,干脆懒得说了,关上门,走廊里灯也已经亮了,辛心长长地吐了口气,他看向季青禾,季青禾脸色冷淡。   辛心道:“真是实验室缺人手吗?”   季青禾道:“不然呢?”   季青禾转身向前,辛心跟上,心里其实还是挺疑惑的,怎么季青禾来得那么巧?   实验室里一个人都没有,辛心观察了下四周,发现季青禾确实是在做实验,好像是实验做到一半暂停出来的。   “你一个人做实验?”辛心道。   “嗯。”   “其他人呢?”   “没有其他人。”   季青禾脱下外套,换上实验服,回头,神情似乎有种忍耐的意味,“你要一起做实验,还是回去?”   辛心道:“我不是来了吗?”   “那就别废话,换衣服。”   辛心还是觉得奇怪,季青禾现在对他的态度虽然不像之前那排斥,甚至是两次主动示好,可是总让辛心感到别扭,他换好衣服过去看了一眼季青禾的实验记录,然后发觉这个实验完全可以单人独立完成。   “你是特意来帮我解围的吗?”辛心道。   “解围?解什么围?”季青禾头也不抬道,“你有什么围需要我解吗?”   辛心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为什么不问我那两个人是谁?”   “这是你的事,和我没关系。”   “……”   “我可以理解为你是想跟我和好吗?”   季青禾继续头也不抬。   辛心想了想,道:“我出去打个电话。”   辛心出了实验室,寒风立刻扑上他的脸,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黎殊的微信电话,黎殊那等了一会儿才接起来,一接起来,辛心就听到黎殊那边微喘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户外疾走,“喂,辛心,怎么了?有什么事?”   “师兄,你是不是在找双胞胎?他们现在在我宿舍,我出去的时候把门反锁了。”   黎殊那边马上就停了下来,先深深地叹了口气,缓了几秒后才道:“谢谢你辛心,你帮了我大忙,我马上来接他们,你现在在学校?”   “嗯,”辛心手插在实验服口袋里回头看了一眼实验室,“我有点事,提前回学校了。”   “好,我现在赶过来,你不用管他们,忙你自己的事情就好,等我把双胞胎接走,再回来找你,好吗?”   “好。”   “别担心,没什么事。”黎殊安慰道。   辛心听到黎殊开车的声音,忙道:“师兄你开车,那先不说了,等会儿见了面再说吧,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别太着急。”   “我大概二十分钟到,”黎殊道,“先挂了。”   辛心挂了电话,轻呼了口气,寒风拂面,并没有让他的心绪明朗几分,他转过身想回实验室,一转身就看到隔着一个实验室,正趴在走廊抽烟的蒋惟,蒋惟右手拿着烟,正在看他,发现辛心投来的视线后轻挑了下眉。 第358章 生 ‘他’   辛心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蒋惟了。   自从蒋惟说过“最后一次”后, 三人除了在群里互相报平安,过年的那天晚上线上短暂地聊了一下, 辛心和蒋惟基本再没接触过了。   辛心视线向下,瞥向蒋惟手里的烟,蒋惟跟着垂下眼睛,“上次你提起,我试了试,还挺解压。”   辛心轻张了下嘴,“师兄你也这么早回学校。”   蒋惟道:“昨天就回来了。”   辛心:“哦……”   蒋惟看向辛心手里攥着的手机,“找到他了?”   辛心也看向手机,他还不是那么确定, 也没法回答蒋惟的问题,只好回避,“师兄, 那你忙吧。”   “嗯。”   蒋惟视线转向前方, 抿了口烟。   辛心余光看蒋惟。   蒋惟抽烟的姿态并不十分娴熟, 慢悠悠的, 和他的神情一样, 显得很闲适。   “还有什么事吗?”蒋惟撇过脸。   辛心道:“没事。”   回到实验室, 季青禾还在忙实验, 辛心默默地过去帮忙。   过了一会儿,辛心电话又响, 是黎殊到了。   “我马上来。”   辛心放下手机,对季青禾道:“我回宿舍一趟。”   季青禾照旧是头也不抬, 把辛心当成空气。   辛心是真的不明白季青禾现在到底怎么一回事,他无暇顾及,先赶紧下楼赶回宿舍, 刚到宿舍楼下就看到了站在车边的黎殊,黎殊一看到他,马上迎了过来,“没事吧?”   “没事啊,”辛心掏出钥匙,“我上去开门?”   “钥匙给我吧。”   黎殊直接从辛心手里抽走了钥匙,“你从哪过来?”   “实验室那边。”   “好,那你就在实验室等我吧,我把双胞胎送回去,再回来找你。”   “师兄你一个人能搞得定吗?”   “放心,”黎殊摸了下辛心的头发,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别把我想得太弱了。”   辛心默默点头,向后退了一步,黎殊看着他,辛心慢慢向后退,转身走了几步后又回头,黎殊还站在原地,冲他挥了挥手。   辛心走到宿舍门口那条长路的尽头,走了几步后在原地停了几分钟,左右张望了一下,抄了树林的小道回去,在宿舍对面的树林里停了下来,他抬头看到宿舍灯还亮着。   双胞胎应该还在里面。   黎殊进去了吗?   辛心在楼下等着,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快二十分钟。   黎殊说能搞定,真能搞定吗?   万一双胞胎要是发起疯来,黎殊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辛心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帮忙时,宿舍大门打开,双胞胎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双手插在口袋里,闲庭信步,紧随其后的黎殊一脸担忧神情,总体三人看上去气氛不像是起了肢体冲突的样子。   为了来接双胞胎,黎殊特意换了辆车,双胞胎一左一右地钻进车门,车门关上,车窗玻璃一片漆黑,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了。   黎殊绕到驾驶位上车,上车之前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   辛心目送着车远去,在树林里又站了一会儿后慢慢返回实验室,他来来去去,季青禾都当他是透明人,他也就没跟季青禾说话,两人差不多把实验做完,在记录数据的时候,黎殊给辛心打来了电话。   “我到楼下了。”   “好,我马上下来。”   辛心挂了电话,对季青禾道:“我有点事……”   “你走吧,”季青禾冷淡道,“反正也快结束了,用不上你了。”   辛心看向季青禾手里的笔记,他默默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下了楼。   黎殊正站在车旁等,辛心下楼,刚走近道:“师兄,你怎么不在……”   ……车里等。   辛心没把话说完,因为黎殊上前,三步并作两步地向他走来,一把将他抱住了。   黎殊穿着大衣,大衣质感柔软,散发着淡淡好闻的香气。   和上次礼貌性的拥抱不一样,这次黎殊把他抱得很紧,紧得辛心都有点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是该放松还是该推开黎殊,就这么直直地站在原地。   黎殊很快放开了他,眼睛盯着他道:“对不起。”   “……”   辛心垂下眼,视线略微闪躲。   “上车再说吧。”   黎殊边说边拉起了辛心的手,他的手碰到辛心的瞬间,辛心像触电一样轻抖了一下,他想到‘他’在里面紧紧牵着他的手,十指相扣。   辛心看向黎殊,黎殊的侧脸英俊稳重,给人很安心的感觉。   黎殊打开了副驾驶门,先把辛心送上了车,自己才上车。   “对不起,”上车之后,黎殊再次道歉,辛心道,“……没关系。”如果是为了刚才的拥抱和牵手的话,辛心觉得那不算太越界。   黎殊摇头,“我不该让你去当双胞胎的家教老师。”   是为了这个?   辛心眨了下眼睛,下意识地进行了诱供式的追问,“为什么?”   黎殊轻叹了口气,他的眼睛看向车玻璃前面,“我以为双胞胎已经治好了,我以为他们是可控的,”他转过脸看向辛心,神情忧虑而抱歉,“在对待你的问题上,我实在太笨了,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可以让你不要那么一直把我当师兄看,双胞胎就住在我楼下,你要是经常来的话,我以为我们会更快亲近起来。”   黎殊低下头,“这次回英国,双胞胎的父母又给他们做了一次评估,结果很不理想。”   “不理想?”辛心道,“什么不理想?”   黎殊摇头,“双胞胎的父母不希望别人知道结果,”黎殊抬起脸,“总之,我得尽快把他们送回英国,以后他们应该都不能回国了。”   辛心道:“可是,不就是因为他们有问题才把他们送到国内的吗?”   黎殊道:“他们年龄越来越大,在国内离父母太远,太容易失控,你今天打电话跟我说双胞胎在你宿舍的时候,我当时真的吓坏了,我很怕他们会对你做什么。”   “他们会对我做什么?”辛心道,“是他们在英国又犯了什么事吗?”   黎殊轻叹了口气,显然是又不能说。   辛心道:“那师兄你赶紧回去吧。”   黎殊看向辛心,辛心在黎殊的注视下逐渐产生某种预感,在黎殊把脸靠过来时,那种预感即将成真时,他下意识地扭过脸闪躲,手不知道碰了哪,原本紧闭的车窗下降,外面冰冷的空气进来,拂去了车内温暖的气息,也凝固了车内这奇异的氛围。   黎殊的脸离他很近,辛心靠在车窗旁,感觉到黎殊身上的热气,可是他好紧张,紧张得想要跳车,他想起‘他’第一次亲他,他也是这样隐隐约约地在‘他’的视线中有了预感,然而他却无法逃脱,或者说当时的他其实是不想逃脱……   搞清楚了自己的想法,辛心视线直转向黎殊,果断地把手放在了黎殊的胸膛上,“师兄,不行的。”   黎殊深深地凝视着他,他的眼神很温柔,但是辛心没有那种浑身发麻,像被定住,心底隐隐浮现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对不起。”黎殊轻声道。   辛心摇头,“没必要道歉。”   黎殊身体向后退,辛心也得以坐直,他转过脸,想呼吸外面更多的空气还平复心情,一转脸却意外看到了站在实验室大楼门口的蒋惟。   “我送你回宿舍?”   黎殊把车窗按了上去,辛心回过神,转过脸。   “好,谢谢师兄。”   黎殊把辛心送到了宿舍楼下。   “是我太着急了,”黎殊说,“知道双胞胎在你那之后,一瞬的心慌让我明白对你的心意有多深。”   辛心听着,转脸看向黎殊,他问黎殊,“为什么?师兄,你为什么喜欢我呢?”   黎殊着辛心,“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   辛心慢慢垂下脸,“我……我现在还不喜欢师兄……我是说,还没有那种喜欢……师兄,你说过我有拒绝的权利,所以,我现在想拒绝。”   “当然可以。”黎殊道。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后,黎殊道:“虽然你拒绝了我,我还是能继续追你吧?”   “那也是师兄你的权利。”   黎殊笑了笑,又伸手摸了下辛心的头,“那我可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辛心下了车,走入宿舍楼,回到宿舍开灯,阳台下面,黎殊的车还在,黎殊也还在,看到他出现在阳台,向他挥了挥手后才上车离开。   等到黎殊的车彻底消失在视野后,辛心抬手,轻碰了自己的嘴唇。   那个吻发生在虚幻的空间里,那甚至都不是他们自己的身体,可它又是如此真实。   那种茫然、青涩、心动依旧深深地留在他的心底。   进入那个时空的是两个失去记忆的灵魂,吻发生在灵魂之间,怎么会被遗忘呢?   在黎殊靠近的瞬间,辛心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无论黎殊是不是‘他’,那都是在未来的事。   在当下,此刻的瞬间,没有人是‘他’。   ‘他’在他的记忆里,在他的灵魂里,在他的心里。   周岩说,真正破除杀机时,生与死的记忆将会在那个时刻交会,那时候才会成为真正的‘他’。   辛心靠在阳台趴下,他忽然很想知道,在他死去的那条时间线里,他们又是如何相识相爱,成为对彼此都很重要的家人的?   时间线是有共性的,在那些弯曲振动中有着不可抗拒的统一性,就像周岩迟早会出现,梁璇会和他成为朋友,他们是不是也……命中注定会相遇?   冰冷的空气扑在脸上,辛心闭上眼睛,如果杀意还在,那就快点来吧,他不害怕。 第359章 生 蒋惟加入   黎殊第二天就带着双胞胎回了英国, 上飞机之前给辛心打了个电话。   “师兄路上小心。”   辛心挂了电话,对周岩和梁璇道:“人走了, 马上上飞机。”   周岩抱着手点头,梁璇也学着他的样子抱着手一脸严肃地点头。   辛心昨天晚上在群里同步了双胞胎回国并且出现在他宿舍的消息,当时周岩没回,梁璇倒是马上给辛心打了个电话,关心辛心那边的情况。   三人再次在周岩家集合。   “东飞科技经过多次股权的变更、稀释,并购重组,新的资金进入,老的退出,整个就像个马蜂窝, ”周岩面色凝重,“仅从公开信息上来看,我还没查到什么头绪。”   周岩现在的阻碍是案件尚未发生。   无论是梁璇还是辛心, 现在都还活生生地坐在这儿, 没有案子, 就无法启动侦查程序, 行使公权力, 他对东飞科技的调查不会比街边的三流侦探强多少。   周岩道:“我还是得去趟英国。”   唯一的案件发生在大洋彼岸, 还是已经被定性为意外的案件。   “这个死者的身份对我们太重要了, ”周岩再次强调,“我必须走这一趟。”   辛心和梁璇都陷入了沉默。   目前来说, 他们虽然得到了一些提示,然而这些提示都太零碎, 所能锁定的信息少之又少,周岩的思路是正确的,按照时间线来说, 那很有可能是第一个受害者,对于杀人事件来说,重要性不言而喻。   “周哥,你一个人去吗?”辛心道,“会有危险吧。”   周岩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半晌,辛心道:“周哥,不如我和你一块儿去吧?”   周岩断然拒绝,“不行。”   “不是的周哥,你听我说,我不是很重要的人物吗?”   “在我们现在的这条时间线上,如果还是逃不过去,第一个遇害的人应该就是我,我是最重要,也是最危险的,凶手说不定正在盯着我,我甚至怀疑我们今天三个人坐在这儿讨论,其实凶手也知道。”   “我总觉得好像暗中有双眼睛正在盯着我似的。”   “周哥,这样的情况下,我认为我和你一块儿去的好处是,第一,能真正保证我的安全,因为周哥我相信你,第二凶手发现我们的行动,他也会采取行动,说不定就会露马脚,我在你身边可以充当一个诱饵的作用。”   周岩一直没说话,他静静地听辛心说完,道:“第三呢?”   辛心笑了笑,“第三,我也很好奇这杀意到底来自哪里,很想正面迎战哪。”   周岩摇头,边摇头边笑。   梁璇在一旁插嘴,“照这么说的话,只要你俩是安全的,我就是安全的,对吧?”   辛心点头,“我得先死,我不死,你们都没事。”   周岩打断他,“那是那条时间线上发生的事,不是这里的,不能完全用那边的规律来推测这里。”   “明白,”辛心道,“我们都必须更小心。”   周岩轻吸了口气,他再次提起了蒋惟,“目前来说,在这条时间线上进入任务的还有蒋惟,我觉得有必要也把一些关键的信息和他同步,以免他毫无防备地遭遇危险,辛心,”周岩看向辛心,“我总觉得出来以后,你对蒋惟变得疏远了。”   辛心眼神微颤,在周岩的视线下,他几乎无所遁形。   梁璇悄悄看向辛心。   未来的黎殊要杀现在的蒋惟这件事,辛心没有对周岩说出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就在周岩面前回避掉了这件应该来说极其重要的事。   其实最后一个任务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辛心没有向周岩完整阐述,之前他误会蒋惟已经私下里和周岩说了,但看周岩的反应,应该没有。   “周哥,”辛心双手汗津津地绞在一起,“我得跟你说些事。”   将最后一个世界里发生的事情完整地向周岩讲述完毕后,辛心看到周岩的脸色慢慢变了。   “你说凶手出现了?”   “我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很奇怪,他杀了未来的梁璇,但是没有杀我,他明明有机会的。”   “然后未来的黎殊想杀现在的蒋惟?”   “嗯。”   “最后凶手还杀了未来的黎殊?”   辛心再度点头。   他也已经思考了这个问题很久,假设陈宁就是造成一切的元凶,那为什么,他明明有那么多机会杀他,却不杀呢?   在任务最后的阶段,陈宁倒是出手了,然后黎殊和蒋惟都救过他。   辛心事后多次复盘,终于勉强把情况理顺。   在走廊上,陈宁和黎殊是同时出手的。   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陈宁和黎殊一定是在之前他和蒋惟外出的时候暗中组成了队友。   当陈宁勒住他的时候,黎殊在刺杀蒋惟,当他命悬一线时,黎殊就顾不上蒋惟,只能先来救他了。   之后,陈宁要求他和蒋惟中任意一人出来送死。   在这期间,陈宁和黎殊都在病房外,应该还是处于同一阵线。   之后陈宁冲入病房,要对两人下手时,辛心本能地用背护住了已经重伤快死的队友蒋惟,是黎殊再次出手,最终被陈宁捅了两刀。   以黎殊最后中刀的位置和出血量,辛心怀疑未来的黎殊恐怕撑不到任务结束了……尤其是陈宁下手杀黎殊的时候,快狠准,一刀不够,再来一刀。   黎殊身上的血都喷溅到了他的背上……   按照最终结果来说,黎殊和蒋惟都应该归于受害者区域,可是黎殊却又和陈宁结盟,又与蒋惟敌对。   最后还是一团乱。   周岩重又抱起双臂,深深地吐了口气,“确实很奇怪。”   周岩摸了下巴,“这么看来,黎殊和蒋惟都是很关键的人物,不过至少目前来说,现在的黎殊是没有危险的,但是蒋惟有。”   周岩这话倒是说得没错,辛心道:“那周哥你联系蒋惟吧。”   周岩应了一声,倒没问辛心为什么不去联系蒋惟,直接掏出了手机,“喂,蒋惟,在忙吗?哦,行,对,你过来一趟,辛心?辛心已经在我这儿了,顺便带你认识个新人,对,你来了就知道了。”   周岩放下手机,“他马上过来。”   辛心搓了下手掌,“嗯。”   梁璇问:“那等会儿我们怎么说?”   周岩道:“什么怎么说?”   梁璇道:“就是我们今天才通知他的这件事,大家不要统一下口径吗?”   周岩笑了笑,问辛心:“你说呢?”   辛心道:“算了吧,就算我们统一了口径,也很难没有破绽,还是会被他看穿的。”   梁璇“哦”了一声,“他很聪明吗?”   “这俩哪个不聪明?”周岩笑盈盈道,“你也聪明,都聪明。”   聪明的蒋惟在二十分钟后敲了周岩的门,周岩打开门,蒋惟先和周岩打了招呼,“周哥。”   周岩点头,“进来吧,辛心和梁璇都在。”   蒋惟看向客厅。   辛心没抬头,除了因为现在的状况之外,更多的是昨天晚上在车窗内有点尴尬的撞见,不知道蒋惟看到了多少。   昨天黎殊和他打电话似乎也被蒋惟听到了,蒋惟还问他是不是找到‘他’了,八成是误会了。   也不算是误会,辛心的确是在试图找到现在的‘他’,只是昨晚黎殊的举动让他猛然清醒了过来,意识到即使他确认了‘他’现在的身份,他们之间那些共同的回忆还不存在,‘他’还不是‘他’。   “这是梁璇,你们在里面见过,不过……”周岩拍了下蒋惟的肩膀,“你见到的是未来的他。”   时间线的问题全程由周岩解释,蒋惟一直安静地听着,周岩说得很简单,因为——“你是搞物理的,应该在这方面比我们更能想明白”。   蒋惟神情平静,没有提任何问题,只在周岩讲述完毕后点了点头。   周岩解释完时间线后,又道:“现在我们推断,梁璇是过去逃过一劫的受害者,而我和辛心,是未来的受害者。”   蒋惟从进屋以后除了刚开始看了一眼辛心,后面就没再看他,听到周岩这么说后,才将视线猛然射向辛心。   辛心半靠在沙发里,低着头紧抱着双臂。   “在那条时间线上,我们三个应该是相继死于同一个凶手的刀下,只是我们现在还搞不清楚,你在我们这条时间线上又为什么会进去呢?还有,未来的你有没有进入里面?对你的杀意和对我们的是否同源?”   蒋惟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辛心,他一言不发,只是缓缓地呼吸。   “还有,辛心……”周岩对辛心道,“我能说吗?”   辛心慢慢抬起脸,他对上蒋惟的视线,心头微揪,他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周岩道:“我明白了,蒋惟,你要注意你身边的人,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蒋惟道:“嗯。”   辛心胸膛起伏,蒋惟看他的眼神让他感觉胸口很闷,他喉咙轻滚了两下,抱着的双手暗暗用力收紧。   客厅里的气氛有些凝滞,梁璇看看周岩,又看看辛心和蒋惟,决定充当团队的润滑剂,主动道:“你们饿不饿?要不要点外卖?”   周岩一拍大腿,“你们想吃什么?”   “吃……吃披萨?”   “没问题,我请客,”周岩问辛心和蒋惟,“你们呢?”   辛心站起身,“我不吃了,没事我就先回学校了。”   “啊?”梁璇道,“不饿吗?”   辛心背上包,对周岩道:“周哥,我之前说的,希望你认真考虑,我会马上开始准备。”他指的是去英国的事。   “行,我知道了。”   辛心绕过沙发。   “那我也走了。”   蒋惟也站起了身,他没带包,走得很轻松。   周岩摸了下鼻子,问梁璇:“那我俩吃披萨?”   “呃……”梁璇站起身,“那个,单独和警察叔叔吃饭我有点压力,所以……”   周岩手往门口摆了摆。   梁璇如蒙大赦,赶紧也溜走,她走到电梯口,发现电梯还在上面,但是辛心和蒋惟已经都不见了。   辛心直接走的楼梯,他不想碰上蒋惟,然而事与愿违,他刚下了一层楼,就听到身后脚步急匆匆地也下了楼。   辛心抓紧了包,走得更快,一直快走到最后一层楼时,胳膊被后面的力道拽住,惯性让他往前冲了一下,又随着后拽的力道撞了蒋惟的肩膀。   辛心停下脚步,略微仰头看向上一级台阶的蒋惟。   “是黎殊吗?”蒋惟看着他,毫不迟疑地问。   辛心道:“什么?”   蒋惟盯着辛心的眼睛,“是他吗?”   辛心胸膛震动,他缓缓平复呼吸,“这个和我们目前的处境没什么关系吧。”   蒋惟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   蒋惟没再继续说下去,辛心的眼睛闪烁不定地倒映在他的瞳孔中,让他不自觉地松开了拉着辛心胳膊的力道,蒋惟偏了下脸,彻底松了手,“算了,你走吧。”   辛心手还紧紧地攥在包带上,楼道里光线并不充足,他看着蒋惟隐没在暗影里的侧脸,他心说,他救过他,他也救过他。   手指攥得包带咯吱作响,辛心低声道:“是。”   蒋惟回过脸。   辛心低着头,声音很轻,“想杀你的……是未来的黎殊。”   蒋惟不错眼地盯着辛心,他从他的那级台阶上下来,辛心向后退了一点,但是背后就是墙壁,他想从侧面走,又被蒋惟侧身挡住。   “你可以不说的。”蒋惟低声道,“你本来不想说的,不是吗?为什么不包庇他,维护他呢?他不是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人吗?”   辛心略微扭过脸,迎上蒋惟的视线,“你是我的队友,我们也是过命的交情,事关你的生死,我怎么能瞒着你?而且,不同的时间线会产生不同的结果,也许,也许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呢?”   蒋惟双眼仍旧紧紧地锁着辛心,辛心很紧张,就和昨天晚上一样,蒋惟看他的眼神和昨晚黎殊的很像,在他忍不住想要逃跑的瞬间,蒋惟手插着口袋,右腿向后撤了大半步,他看着作势要跑的辛心道:“吃不吃火锅?” 第360章 生 两辈子   辛心没和蒋惟吃火锅。   “你之前不是说不饿吗?”蒋惟喝了口大麦茶, “我没数错的话,这是第五盘了。”   辛心没理他。   周岩小区附近有家自助烤肉, 58一位畅吃,辛心和蒋惟AA,各吃各的,分两张桌子,两个炉子。   “昨天晚上……”蒋惟端着水杯,“你看到我了吧?”   辛心闷头吃肉。   “你们现在感情进展得不错啊。”   辛心抬头,蒋惟隔着一张桌子冲他挑了下眉。   辛心道:“你不吃吗?”   蒋惟道:“正在吃,吃瓜。”   辛心:“……”   “你在里面差点被人捅死,就一点没感觉吗?”辛心不理解。   “有感觉, ”蒋惟道,“不过在你面前,总要充充硬汉。”   辛心:“……”   辛心:“师兄, 我记得你上次说过什么最后一次?”   蒋惟道:“怎么了?我刚说什么了吗?我的意思是在外人面前, 假装坚强, 你是外人, 这话哪里有问题?”   辛心低头继续吃肉, 他嚼得很用力, 肉烤太老了。   蒋惟又抿了口大麦茶, “吃点蔬菜吧,小心上火。”   辛心忍不住了, “店里位子很多。”   “嗯,”蒋惟道, “如果位子少的话,我就坐过来了。”   辛心:“……”   蒋惟单手撑着脸,完全在拿辛心下饭, 辛心低着头只管吃,尽量无视蒋惟。   他是过不去自己的良心那关,并不是在黎殊和蒋惟这里二选一选择了蒋惟,他想解释的,但是又觉得就算他解释了,蒋惟也还会有其他说辞,说不定说着说着又牵扯不清了。   “你说让周岩考虑,考虑什么?”蒋惟道。   辛心再次抬头,连忙用手指做了个‘嘘’的动作,他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几桌,店里生意不是特别好,但是他们这边靠窗,靠窗的位子还挺多人坐的。   蒋惟挑了下眉。   辛心拿出手机。   【这是能在公共场所讨论的话题吗?】   他发完微信,拿起手机朝蒋惟晃了晃。   蒋惟点头,拿起手机。   辛心盯着他,看他在打字了,连忙看向自己的手机屏幕。   【叫你去我家,你不是不去吗?】   辛心:“……”   辛心拿着烤肉夹子冲蒋惟招了招,蒋惟端着他的大麦茶过来了。   “你是学物理的,应该知道未来时间线上的人不等于现在时间线上的人吧?”   蒋惟笑了笑,眼神中带着几分调侃,慢慢点了点头。   辛心在蒋惟的注视下放下烤肉夹子,“现在有一个最确定的线索……”   “英国。”蒋惟接道。   辛心点头,他神情郑重,“周哥决定亲自去趟英国,和那个记者见面,搞清楚死者的真实身份。”   蒋惟道:“你想跟他一块儿去?”   “嗯。”   “我也去。”   “……”   辛心抬眼,“你以为是去团建吗?”   蒋惟道:“我一块儿去,有什么不好吗?”   辛心道:“很危险啊。”   “危险才要一块儿去,团建我就不去了,”蒋惟道,“人多力量大,这不是最基本的道理吗?”   辛心道:“那万一我们团灭了呢?”   蒋惟道:“这么衰的话,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辛心无语。   蒋惟拿起夹子烤肉,“多吃点,说不定这就是断头饭了。”   辛心:“……”   “我是认真的。”   蒋惟烤完一盘肉夹在烤盘边缘,“事情的确很危险,假如你们两个真的在英国遭遇了不测,下一个就该轮到我和梁璇了,我不喜欢把自己的命运交托在别人手里,要我在国内干等,太煎熬了。”   辛心轻皱着眉思考,“你和我们不一样,周哥他是刑警,早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什么……亲人,你还有父母健在,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他们会承受不了的,就算煎熬地多活一天,也比死强。”   “那他呢?”蒋惟道,“你不是说他对你很重要吗?你出了什么事,他就承受得了吗?”   蒋惟的话无意中击中了辛心的隐痛,他手轻轻一抖,“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你相信自己的自保能力,为什么不相信我的?”蒋惟道,“至少我还比你多点运动基础吧?”   辛心道:“不管我们俩多用心地强大自我,在专业刑警面前,那都是半个拖油瓶,周哥带我一个就够麻烦的了,再带上你?他这是查案还是上亲子节目?”   蒋惟笑了笑,眼神很锐利地盯着辛心,“你是拖油瓶?我怎么觉得你把自己当诱饵?”   “……”   “现在的情况很明朗,凶手一直都在盯着你,周岩作为刑警出现在你身边,已经进入了凶手的视线,周岩的调查越接近真相,凶手就越坐不住。”   “英国的案件在多年前就已经被定性为意外,却又被周岩翻出来调查,凶手会怎么想?初次作案,他虽然已尽量做到完美,可事情已经过去七年,他真的能确定自己当时没有留下哪怕一点点破绽?他不敢赌。”   “你是他盯了快要七年的目标,他不会舍得在最后的关卡让你逃走,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英国杀掉你。”   蒋惟说完,停顿了一下,“我记得好像他一直在怂恿你去英国?”   辛心呼吸困难,人向后面椅背上靠,以拉开和蒋惟的距离,蒋惟刚才说话的语气和压迫感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和紧张。   他怔怔地看着蒋惟,蒋惟人也向后靠了靠,“吃肉吧,肉快放老了。”   辛心的心脏怦怦乱跳。   时间线的出现让‘他’的身份变得很不确定,即现在时间线上的每一个人在未来都有可能成为‘他’。   之前辛心一直都没把蒋惟往‘他’身上靠,因为蒋惟和‘他’实在有太多不像,甚至完全相反的地方。   蒋惟喜欢开玩笑,‘他’却不爱说话不爱笑。   蒋惟之前不抽烟,‘他’却烟瘾很大。   蒋惟的眼神和‘他’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一个似火,一个似冰。   最关键的是蒋惟和‘他’同时出现在倒数第二个任务里……   当然,现在时间线的存在已经让同时出现在任务里的两个人其实是不同时间线的一个人完全能够成立。   所以最后一条可以直接推翻。   辛心回忆‘他’在任务里对蒋惟的态度,似乎和对其他人一样没什么特别的,都很冷漠,不过随着任务的进程,两人之间慢慢也有了配合。   辛心审视着蒋惟,蒋惟在辛心的审视下神情也慢慢变了,“我随便说说,别放在心上。”   辛心收回视线,他低下头,调整呼吸,平复心跳。   别慌,也别乱。   一切皆有可能,他得在一个人的时候再好好想想。   “你也吃,”辛心低下头,不让蒋惟看到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变化,“光喝茶喝得饱吗?”   两人结账出店,蒋惟道:“回学校吗?”   “嗯。”   “我也回学校,拼个车?”   辛心看向蒋惟,蒋惟神情坦然。   “车你叫还是我叫?”辛心道。   蒋惟有一瞬的怔愣,很快反应过来,道:“我叫吧,我有优惠券。”   过年车来得慢,蒋惟和辛心在路边等车,蒋惟道:“你认真考虑一下我的意见,我也会和周哥提的。”   辛心道:“看周哥的意思吧。”   蒋惟视线瞥过来,“不用看你的意思吗?”   辛心道:“我劝了师兄你又不听。”   “你再多劝劝试试?”   “……”   辛心转过脸看街景,过了一会儿他又回头,“抽烟是什么感觉?”   “不是很好,”蒋惟道,“建议非必要勿尝试。”   辛心看向鞋尖,“师兄你也少抽点吧。”   耳边传来蒋惟的轻笑声,“好。”   网约车停在学校东门,蒋惟和辛心下车,蒋惟问辛心:“你是回宿舍还是去实验室?”   “我……回宿舍。”   蒋惟道:“昨天我在实验室里碰到你那个室友了。”   “嗯,我和他一起做实验。”   蒋惟道:“他在我们隔壁的隔壁,过年实验室里人不多,他做的项目借的我们实验室,是你们赵院的项目,他这几天恨不得都睡在实验室里,昨天突然中途离开了实验室,后面你俩就一起来了。”   辛心道:“你早知道我来了?”   “是啊,”蒋惟道,“我在走廊上休息,一眼就看到你们进来了。”   蒋惟偏头微微笑了一下,“其实不仅你在找他,我也在找他,我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你说出最重要的人这样的话来。”   辛心轻吸了口气,提步向宿舍走去,蒋惟也跟了上去。   “我的身世反正你也已经知道了,对我的亲生父母来说,我是个多余的人,这个世界上唯一真正爱我的人也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进入里面之前,我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有谁把我看得那样重要了,”辛心轻声道,“除了我自己。”   “虽然在里面只有七天,可那对我来说就好像过了一辈子一样,那很有可能真的是一辈子,如果我们失败了,一起死在里面,这一辈子就结束了,所以算下来,其实我们在里面都已经经历了好几辈子了。”   辛心从来没对任何人这样清晰完整地说起对‘他’的感情,对周岩?周岩那样的年纪和身份,好像不合适,对梁璇?他和梁璇真正深入接触的时间还不长,而且未来的梁璇死在他的面前,这让他面对梁璇时心底总有一份沉重。   蒋惟知道内情,见过他们相处,也明白他们之间的感情,所以辛心能够向他叙述,也是说给自己听。   “他这个人表面看上去很冷酷,不近人情,其实很温柔,也很会照顾人,偶尔也会有点脾气,他每次看我的眼神都让我感觉到我在他眼里是特别的,这个特别不是因为我有什么优点,或者哪里比人强,就仅仅只是因为我是我。”   辛心说着,声音渐低,因为他想到蒋惟有时看他的眼神,也让他感觉他在他眼中是如此特别。   那是喜欢一个人就会有的眼神,还是独属于‘他’的……其实在黎殊的眼神中,他也有过这样的感觉……   蒋惟一直静静地听着,两人也走到了分岔路口。   辛心道:“其实师兄你昨天误会了。”   蒋惟道:“什么?”   辛心垂了下脸,脸色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尴尬微微泛红,他没有进一步解释,只说:“去英国的事情,师兄你还是慎重考虑吧。”   蒋惟视线在辛心低垂下去的脸上流连,他道:“按照你的理论,我们是不是也算经历了两辈子?” 第361章 生 落地   周岩那里确认了黎殊带着双胞胎坐上了飞往英国的飞机。   “我已经打好申请了。”   周岩和辛心打视频电话, “蒋惟说他也去,他护照签证都是现成的, ”周岩无奈地一笑,“我本来是不想让你去的,现在这个情形,好像不得不带上你们了。”   辛心忙道:“周哥,你觉得我俩跟着你会是你的累赘吗?”   “你之前不是把一切都想得好好的,还说出一二三点理由来说服我吗?”周岩笑道,“怎么现在又瞻前顾后起来了?是因为蒋惟也要去吗?”   辛心顿时脸上浮现出了窘迫,“不是的,我只是担心我们两个人, 目标太大,会造成你的麻烦。”   周岩笑盈盈道:“放心吧,我既然愿意带上你们, 就有把握保证你们的安全。”   周岩这么一说, 辛心的心里就安心了不少, 他从来没有出过国, 办护照和签证需要走流程, 幸好周岩说护照他可以帮忙, 当天就下来了, 辛心立刻拿了自己打工攒的钱去办加急签证。   签证下来时,辛心正好接到了黎殊落地报平安的微信。   辛心给黎殊回了微信, 他的心情仍然很复杂。   未来的黎殊要杀蒋惟这件事一直在他的心中反复出现摇摆。   这能代表两人的立场相悖吗?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辛心心里乱得无法梳理,就不再去梳理, 当务之急是查到汤米的真实身份,别的都是次要的。   辛心收拾了几件衣服,背着个包来到学校东门, 周岩已经在等了,他的徒弟余梅负责开车。   余梅见过辛心,看到辛心就和辛心打了个招呼,“hello,小表弟。”   辛心不知道周岩是怎么跟余梅说的,就也打了个招呼,“余梅姐,你好。”   “蒋惟说从他自己家里出发,”周岩对辛心道,“上车吧,包就放后面好了。”   车抵达机场,周岩和辛心一样轻装上阵,背了个单肩包就下车了,他靠在车门上对余梅道:“队里的事,你和东科多上心点,要是有什么困难,就打电话给我,我速去速回。”   “没问题,放心吧师父。”   周岩拍了拍车门,后退两步,余梅开车走了。   辛心问周岩:“蒋惟跟我们在哪儿碰面?”   周岩道:“他不跟我们一班飞机。”   “啊?”辛心不知道这事,“为什么?”   周岩道:“没买到同一班飞机的机票。”   辛心:“……”   周岩看了一眼手表,“他应该已经登机了,走吧,我们也得进去安检了。”   上了飞机之后,辛心还是没从蒋惟居然不跟他们一班飞机的震惊里缓过劲,他问周岩:“那蒋惟是跟我们同一个机场落地吗?他在那里等我们?”   周岩道:“他先去拜访英国那边的心理医生。”   辛心“哦”了一声,原来蒋惟还要办自己的事,辛心道:“那他什么时候和我们汇合?”   “到了之后再说。”   飞机起飞,辛心头一次出国,甚至还是头一次坐飞机,不可避免地感到紧张,手紧紧地握着座位扶手,周岩见了,笑道:“别紧张,闭上眼睛睡就行了,吃饭叫你。”   辛心强笑了笑,“好。”   失重的感觉逐渐传来,辛心闭上眼睛,耳中压迫的不适让他回想起进入任务的瞬间,他猛地睁开眼睛,前座的椅背映入眼帘,耳边是提示飞机正在拉升的提示音。   辛心转过脸看向周岩,周岩抱着手臂头歪到一边,已经先睡了。   辛心深吸了两口气,他也跟着闭上眼睛,尽量吞咽口水,适应失重,身边很安静,除了时不时传来的甜美的中英提示音,剩下的就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和吞咽声。   “辛心——辛心?”   辛心没睁开眼睛,昨天晚上他失眠了大半夜没睡好,困了,他低声呢喃回道,“我不吃了。”   “不吃饭怎么行?”   “我现在不饿,我就想睡觉,昨天晚上失眠了……”   “为什么失眠?”   辛心脑海中忽然停顿了一下。   他为什么失眠?   因为……   “一直在想我吗?”   辛心转过脸,飞机已经起飞了,遮光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刺眼的阳光让他看不清身边人的脸,他只知道那不是周岩。   是‘他’。   ‘他’又回到他的身边了。   辛心睁大眼睛,努力地想要辨认他的样子,可直到双眼刺痛得想要流泪,他也依然无法看清面前人的脸,唯有那双眼睛是无比清晰的。   “是……”辛心不禁道,“我很想你,你……你还好吗?”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为什么‘他’的眼神那么悲伤?   辛心的心被紧紧地揪住,一股呼吸不畅的感觉袭来,他想说,别难过,他会成功的,他不会让最坏的结果发生的,他会活下去的……   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像是被禁言一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双眼睛逐渐融化消失在那片刺眼的阳光中。   “辛心?辛心——”   辛心猛地睁开眼睛,呼吸急促。   “怎么了?”周岩道,“做噩梦了?”   辛心浑身冒汗,双眼看着前方,摇头。   “饭来了,”周岩观察了下辛心的脸色,“你脸色不好看,昨天晚上没休息好?”   辛心缓缓点头,“第一次出国,有点紧张。”   空姐推来了餐食,周岩和辛心各自要了一份,周岩道:“别紧张,你就当是出国旅游了。”   辛心看向窗户,遮光板是拉着的,周岩道:“你想看风景?我帮你打开。”   “不用了,”辛心摇头,“就这样拉着吧,免得阳光刺眼睛。”   飞机落地,辛心检查手机,不由松了口气,“蒋惟在群里报平安了。”   “哦,没事儿,”周岩道,“咱们也先去酒店落脚吧,我朋友已经在机场外面等我们了。”   周岩的记者朋友名叫唐文敏,是个皮肤黝黑、满身腱子肉的中年男人,和他的名字截然不同,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文气,看上去倒更像是个建筑工人,笑容爽朗地和周岩握手拥抱,“我就说你还会来吧。”   “哈哈,”周岩也拍了拍他的背,“还是你了解我啊,介绍一下,辛心,我的小表弟。”   “小表弟你好啊,”唐文敏对辛心伸出手,辛心也连忙恭敬地握手,唐文敏握完手对周岩道,“跟你长得一点都不像嘛。”   “表的,一表三千里,没听过啊?”   周岩和唐文敏说说笑笑,气氛十分欢乐,这让辛心都不禁开始怀疑难不成他们真的是来旅游的,而蒋惟是来复诊的?   等上了车后,旅游的感觉更强烈了,唐文敏说要带周岩去哪个新开的酒吧,周岩说累了,明天再说。   辛心看向窗外,第一次来到异国,一开始的那种紧张感已逐渐消退,他连任务世界都去过了,区区国外算得了什么?   “托马斯现在人就在伦敦。”   辛心听到记者的名字连忙竖起耳朵。   “哦?他肯见我吗?”   “我没跟他提。”   唐文敏道:“上次你和他已经聊过了,你看不出来吗?他的态度很回避,又很微妙。”   周岩道:“我看出来了。”   唐文敏道:“我不确定他这次会在伦敦停留多久,他现在在追一个边缘冲突的报道,随时都会走人。”   “大记者就是大记者,选题都那么高大上,你能不能跟人学学?”   “去你大爷的,别在这儿阴阳怪气。”   唐文敏回头,“辛心,你饿吗?”   “呃,我不饿,谢谢。”   唐文敏转向周岩,“我饿了,你带泡面了吧?”   周岩道:“你就那点出息。”   辛心人往前靠了不靠,手趴在周岩椅背上,悄悄插嘴,“唐哥,我能这样叫你吗?”   “当然可以。”   “唐哥,那个托马斯记者来头很大吗?”   “在我们记者这个行当里那可是头一号人物。”   唐文敏说了个辛心在国内都听过的恐怖分子冲突事件,“就是他带团队报的。”   “这么厉害……”   辛心喃喃道,又不禁觉得奇怪,“他报的都是大新闻,为什么会愿意报这件事呢?”   唐文敏在后视镜里惊讶地看了辛心一眼,“周岩,你这个表弟也是干刑警的?嗅觉很敏锐嘛。”   周岩笑了,“差不多吧。”   “这就是这件事微妙的地方,”提到正事,唐文敏的语气和表情也变得沉稳下来,他打了个方向盘,道,“我认为托马斯也觉得这个坠崖案有许多疑点和蹊跷的地方,但是以他的能力已经无法继续再推进下去,所以他发了这篇报道,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希望能帮助那对失去孩子的可怜的父母吧,我猜的。”   辛心不禁又道:“他这样厉害的记者都查不出什么线索,我们真的能行吗?”   “诶诶诶,”周岩道,“别看不起专业人士啊。”   辛心连忙解释道:“周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岩笑道:“我知道,我们在这儿都是平头老百姓,人不认你这个警察的身份,你是怕这个事吗?”   辛心点了点头。   国外的环境毫无疑问会让风险加剧,他也深知这一点,才试图在这样的环境下“钓鱼”。   “没事,”周岩道,“你这么想,在国内,我们启动不了侦查程序,等于也就是老百姓,国内国外都一样。”   唐文敏道:“说得没错,不过周岩,你是怎么从犄角旮旯里挖出几年前的报道又看出疑点的?”   周岩道:“碰巧呗。”   唐文敏笑,“行吧,周青天。”   唐文敏送两人到了酒店,陪他们办理了入住,一路把两人送到房间。   “你们先休息,我盯着托马斯那边,明天一早帮你们过去探探路。”   “不用了,我们休息一晚,明天直接一块儿去。”   “搞突袭,果然是你的风格。”   唐文敏拍了下周岩的肩膀,对辛心道:“回见啊小表弟。”挥一挥手走了。   辛心放下包,还没跟周岩说上话呢,手机就震动起来。   周岩正在脱外套,见辛心盯着手机不动,问道:“怎么了?”   辛心把手机屏幕转向周岩,“黎师兄打视频电话给我。” 第362章 生 托马斯   “接。”   周岩果断的一个字让辛心睁大了眼睛。   “接?现在吗?”   “对。”   “我怎么说?”   “如实说, 说你也到英国了。”   “……”   辛心神情很不可思议,周岩反而笑了, “怎么,你不信任你这个黎师兄吗?告诉他我们来英国了,有什么不妥?”   “不是的……”辛心道,“可是他什么都不知道?我该怎么说呢?来旅游吗?”   “可以啊,就这么说好了,跟亲戚来旅游,他既然什么都不知道,你就随便搪塞两句,他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那万一他说要来看我呢?”   “那就让他来呗, ”周岩莞尔一笑,“小表弟。”   辛心跑去洗手间接视频。   视频一接通,黎殊的脸映入眼帘, 他头发柔软地靠在床上, 似乎是刚洗过澡, 还残留着湿气, 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当他看到辛心所处的背景时神情不由微微一怔, “辛心, 你不在宿舍?”   辛心摸了下头,“嗯……我……”他迟疑了一下, 还是决定按照周岩说的,实话实说道, “我出来玩了。”   “是吗?”黎殊倒没追问他在哪里,而是道,“你一个人吗?要注意安全。”   “不是, 我和我表哥一起。”   “表哥?你还有表哥?”   黎殊笑了,他调整了下姿势,“我还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的家人。”   “我家里人不多……”   辛心道,“就那样吧。”   也许是察觉到辛心对家庭话题的回避,黎殊道:“以后有机会认识一下,我这边很晚了,先睡了,你好好玩。”   “嗯,师兄晚安。”   黎殊那边挂了视频电话。   辛心从洗手间出来,周岩坐盘腿坐在床上看电脑。   “黎师兄没问,我没说我们在英国。”   “哦,没关系,”周岩抬头,“你脸色不是很好,第一次坐飞机不习惯吧?早点休息。”   辛心点了点头,过去从包里翻衣服,他手拎着衣服,回头看向周岩,“周哥,你在怀疑黎师兄吗?”   周岩再次抬头,视线从电脑屏幕上转移到辛心脸上,“为什么这么说?”   “你刚才的态度好像是希望黎师兄知道我们在英国似的,”辛心轻皱着眉,“你想看他会不会找过来?”   周岩笑了笑,“你想多了,你说过这个黎殊他在未来救过你的命,那么至少他对你是没有恶意的,既然他对你没有恶意,在未来又注定会帮你,对他坦诚一点有什么不好呢?”   辛心豁然开朗,心情也跟着轻松了不少,点了点头,他没有把现在的状况对黎殊和盘托出的想法,但周岩说得对,至少不必费心编造谎言,反正只要黎殊不问,他就不说。   简单洗漱了一下后,辛心躺到床上,周岩还在摆弄电脑,辛心问:“周哥,你还有工作?”   周岩道:“没办法啊,我是二十四小时工作制,国内也还有事情要处理。”   辛心双手垫在脸下,他神思飞扬,“谢谢你周哥。”   周岩扭头。   辛心神情认真而凝重。   “不必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周岩的回答简单又“老套”,但是辛心知道他是绝对发自真心的。   “周哥,等你忙完了,能跟我说说你进入里面的事吗?”   “行啊。”   周岩忙完了手头的事,合上电脑,对辛心道:“你想知道什么?”   辛心想了想,“周哥,你第一次进去是什么感觉?”   “感觉?”周岩笑了笑,“感觉挺莫名其妙的,我想我是不是工作太累了,在做梦呢?虽然在里面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倒还记得自己工作很累。”   辛心也笑了,“那出来的时候呢?”   “出来我就懵了呗。”   周岩道,“我可是从来不相信什么鬼神玄学的,但是我也不可能站着打那么长时间的一个盹啊,后来我就看到了那个酵素桶,就那么奇怪,和我脑子里那个一模一样,我不得不信邪,赶紧带着队友避开了那个桶,前后大概也就那么十五分钟吧,嘭——”   周岩手做了个散开的手势,头歪着看向辛心,“不得不服了,尤其是另外那十五分钟的记忆进入我的脑子,我整个人就像是被刷新了一样,你们小年轻应该玩游戏吧,就是读档,不过读的是失败的档,那种感觉非常神奇,就好像……不,这就是我的亲身经历,只是我很幸运地打出了第二个结局。”   辛心听得入神,他在想,他在未来也会有读档的机会吗?   按照周岩所说,只要他找到杀意的来源,同时度过杀机爆发的时刻,其实也就是死亡的瞬间,记忆就会读档。   也就是说,在‘死’那条时间线上的辛心将会在他的记忆里‘复活’。   在那条时间线上,他经历了什么,结局又是什么,将会一一复现。   辛心不禁道:“十五分钟,周哥你最长的一次是多久?我是说读档的那段记忆?”   周岩道:“五十三天。”   “五十三天!”   辛心脱口而出,“那么长!”   “是啊,”周岩道,“那是我最后一次单人,给的奖励也很奇怪,是一个冰块,被咬了一口的冰块。”   “我以前喜欢嚼冰块,压力大的时候就爱这么干嚼,自从得了那个奖励后,我就戒了。”   “就这么一戒,差点出事。”   “为什么?”辛心好奇道。   周岩看向天花板,“因为下手的人发现我戒了嚼冰块这个毛病,就选择了其他手段。”   辛心沉默了一会儿,“那周哥你是怎么躲过去的?”   “靠猜,”周岩双手垫在脑后,“我仔细分析,感觉冰块上面那个牙印跟我的很吻合,推测有人在我的冰块上面动手脚。”   周岩说得轻描淡写,辛心却察觉到了其中隐晦的背叛与伤痛,他没有再过多地追问案情的细节,“周哥,那五十三天的记忆是什么样的?”   “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周岩道,“上班加班,偶尔下班。”   “最大的区别就是我戒了冰块,就跟蝴蝶效应一样,相应的一些事情也随之发生了改变……”   周岩语气陷入回忆。   辛心也看向天花板,在没有任务存在的那条时间线上,他和‘他’又是怎样的存在呢?他们一起经历了什么,有多少快乐,又有多少悲伤?   *   一夜无梦。   辛心早上睁开眼醒来时,看到陌生的环境,差点以为自己又进任务了。   洗手间里传来用水的声音,辛心扭头看到叠好的被子,终于想起来他居然一下跑到了英国。   “醒了?”   周岩从洗手间里出来,披上外套,“老唐三十分钟后到,给你十分钟洗漱,二十分钟时间咱们去酒店吃个早饭,你来得及吗?”   “来得及。”   辛心立刻下床洗漱,打仗一样穿好衣服,和周岩去酒店的餐厅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唐文敏提前了几分钟,已经在大堂等他们了。   三人脚步匆匆地走出酒店,外面是阴天,灰蒙蒙的一片,唐文敏笑着说:“欢迎来到雾都。”   托马斯在伦敦有自己的房子,唐文敏说那是秘密,他费了很多功夫才找到托马斯的住处。   “像他这样的记者,随时都有可能遭受危险,对自己的住址相当保密。”   “不会吧?这可是在城市里。”   “那又怎么样?”   唐文敏道:“有多少恐怖袭击是发生在城市里的?”   辛心无话可说,他看着窗外暗沉的街景,觉得现实世界其实比任务世界还要更光怪陆离。   “到了。”   唐文敏把车停在街边,下巴朝着临街的一栋建筑扬了扬,“我的线人告诉我他今天早上还没出过门。”   “下车。”周岩对后座的辛心道。   辛心心里莫名的紧张,他想到在任务里,那个西方世界追踪连环杀手时,总是慢凶手一步。   唐文敏上前去按门铃,没多久,有人过来开门,是个年轻人,唐文敏认识他,是托马斯的助理,“嘿,你好,我带我的朋友来拜访托马斯。”   “您请稍等。”   年轻人轻掩上门。   唐文敏回头,对周岩和辛心道:“别担心,托马斯会见你们的,我看得出来,他对当年的那个报道也很不甘心。”   辛心倒不是担心这个,他是担心一会儿刚才那个棕发年轻人会尖叫着跑出来……   辛心担心的恐怖画面没有发生,年轻人很快过来替他们开门,并且彬彬有礼地邀请他们进去见托马斯。   周岩说托马斯是个老头,等真正见到托马斯的时候,辛心惊讶地发现托马斯的年纪比他想象得可能还要更年长一些,整张脸皮肤泛红,头发和胡子几乎全白了,脸上皱纹深深,但是一双蓝色的眼睛却十分澄澈,声音也很有中气,上来就和唐文敏握手拥抱。   托马斯已经见过周岩一次,周岩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两人也打了招呼,唐文敏向托马斯引荐辛心,说辛心是周岩的表弟,同时也是周岩的助理,托马斯很高兴,说辛心看起来比他的助理还要更年轻。   助理端来了红茶,给他们一一倒茶,托马斯和唐文敏一样,对周岩的再次到来没有表现出惊讶,反而是意料之中的态度。   “说吧,”托马斯道,“时间宝贵,我想你们是为那个孤岛少年而来。”   周岩笑了笑,先对辛心道:“这回你帮我翻译?”   “啊?”辛心道,“我……我没把握,我做题还行,口语不一定行。”   唐文敏哈哈大笑,“还是我来吧,别为难你的小助理了。”   周岩道:“好,那你就好好记下来吧。”   “托马斯,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你,我们现在必须知道那位少年的身份,上次我已经和你表明这可能事关另一条人命,现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里涉及了连环杀手,这位少年很可能是第一个受害者。”   托马斯冷静地听着唐文敏的翻译,唐文敏在翻译完后看向周岩,这些话周岩没有提前说过,以唐文敏对周岩的了解,周岩可能是在胡编,以此来诈取托马斯的口供。   托马斯双眼看着周岩,偏过脸对唐文敏道:“我曾向他们的父母发过重誓,尽力为他们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同时为他们保守秘密,使得这篇报道就像是我偶然路过,心血来潮之作。”   托马斯的声音很动听,发音极其标准,辛心听得很清晰,他不由愣住。   “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唐文敏边翻译边看向周岩和辛心,他翻译的语气带了丝托马斯没有的疑问,因为他不知道这什么意思。   周岩紧握住双手没说话。   托马斯双眼深邃,带着意味深长的拷问。   在这种诡异的沉默中,辛心忍不住用生硬的英语道:“他的父母有怀疑的对象?” 第363章 生 心理医生   “你很敏锐。”   托马斯视线转向辛心, “你是周的助理?你也是刑警?”   “不,我不是……”   辛心开了口, 就不再害怕说话,他看向周岩,“不过这件事对我也很重要,”他转头又回看托马斯,手放在胸口,诚恳道:“我被那个人盯上了。”   这下,不仅托马斯,连唐文敏都惊呆了。   唐文敏震惊地看向周岩,他连翻译都忘了, 思考辛心帮周岩演戏的可能性,可他又完全看不出辛心脸上有说谎的痕迹。   托马斯人微微向前倾,也同样用审视的目光盯着辛心。   在那双历经世事仍显得澄澈动人的双眸注视下, 辛心深深屏住了呼吸, 他让托马斯看到他的表情、他的眼睛, 他深埋心底强烈地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这种欲望里包含了恳求, 恳求面前的老人能帮助他, 给他活下去的机会。   托马斯看着辛心, 周岩也没有发声,屋内飘散着红茶的香气, 辛心接受着托马斯长久的凝视,他没有退缩, 也不能退缩,“我请求您……”   托马斯蓝色的眼睛轻轻眨动,他道:“我一生都无法拒绝这样的眼神, 渴求生命的眼神。”   “他们由我的朋友介绍而来,是个华人移民家庭,”托马斯道,“他父亲是医生,很有名的心理医生。”   辛心耳廓一麻,失声道:“什么?!”   他本能地脱口,用的是中文,托马斯虽然没听懂他说的什么意思,不过仍做了个疑问的表情,看向他们之间的翻译唐文敏。   唐文敏现在一头雾水,依照他记者的直觉和对朋友的了解,他知道周岩这回是又要搞得天翻地覆了,他看向周岩,周岩双眼如鹰般聚拢了光芒,神情依旧让人看不出波澜,唐文敏道:“没什么,您继续说。”   辛心心跳飞快,他几乎是瞬间想到了蒋惟那个国外的心理医生!   蒋惟去找的那个心理医生,会是同一个人吗?!   辛心心乱如麻,也只能勉强镇定下来,继续听托马斯说下去,托马斯问他们介不介意他抽支烟,众人连忙说不介意,于是托马斯让助理给他拿来了烟,他点了烟边抽边道:“他也姓唐,”他对唐文敏道,“就住在伦敦,他是华人会的副会长,你不认识吗?”   唐文敏虽然是驻外记者,常年在国外生活,但他始终不觉得自己真正在这个地方扎下了根,也并不想,他只把伦敦当作工作的地方,每年最盼望的就是休假和调回国内,华人会里吸纳的都是移民,唐文敏没有解释,只说:“我不知道。”   “噢,他是个可怜的天才,”托马斯轻吁出一口烟,“他为我看过病,”托马斯没有避讳自己的心理问题,他道,“在我对他的儿子死亡事件调查失败后,他仍无私地安慰了我,甚至没有收费,你们华人总是那么慷慨。”   托马斯脸上浮现出一种无能为力的悲伤,“也让人加倍地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歉疚。”   唐立德,唐嘉俊的父亲,朱彦灵,唐嘉俊的母亲。   唐立德是二代移民,工人家庭出身,和大部分在国外成功阶级跃升的华人一样,唐立德凭借父辈打下来的基础和他自身聪明的头脑,极其刻苦地学习,以优异的成绩进入名校,一路拿到了博士学位。   唐立德在读博士阶段认识了朱彦灵,朱彦灵的出身和履历几乎就是唐立德的翻版,她是学艺术的,两人很快恋爱结婚。   在唐立德成为双重“doctor唐”的那一年,唐嘉俊出生了。   “那是个非常可爱天真的孩子,一直活在父母的呵护与爱中,他的父母为他的死几近心碎。”   托马斯已见过无数死亡,然而每一次,他依然会为那些在他面前出现的生离死别感到心痛不已。   唐立德对他说,“托马斯,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结,他仍活在我们心中,我知道,他仍活着。”   托马斯看向他的心理医生,这个瘦削斯文的中年男人因独子的死而变得更单薄了,让托马斯想起他在中东地区见过的那些鹰隼,总是孤独地盘旋。   唐立德和朱彦灵来见托马斯时,唐立德还不是托马斯的医生,托马斯是之后才成为了唐立德的病人。   唐立德在华人会有着不错的影响力,他还认识一些当地的政客,以他的身份地位,就算想去见英国女王,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唐立德却选择了求助托马斯,这让托马斯倍感压力的同时,也感到了责任,他必须全力以赴,才对得起这对夫妻的嘱托。   但是很遗憾,事与愿违,调查开展得极其不顺利,别看托马斯和唐文敏讲述时似乎非常顺畅,实际那些他是他无数次走访,东拼西凑才得到的线索。   无论怎么调查,最终的结果还是唐嘉俊因为在恶劣的天气独自探险登岛导致发生了意外。   当托马斯把他的调查结果交给夫妻两人时,夫妻两人的反应几乎没什么区别,都非常冷静且克制。   不久之后,朱彦灵自杀了。   托马斯得知此事时正在国外跑新闻,他几乎差点丢下手头的事直接跑回英国。   “这不关您的事,”唐立德见了托马斯,在他的私人诊所里,“她只是无法抵挡思念的力量。”   托马斯在各种报道中对这个世界感到亏欠,每当他看到那些在苦难中挣扎的人时,他会不自觉地叩问,同样生而为人,为什么他们的生活如此悲惨?   为什么厄运会降临在这样的好人身上?   “唐,他已经成为了我的朋友,”托马斯快要将一支烟抽完,他面容哀伤道,“当你们来找我时,我的心情很奇妙。”   当唐文敏千方百计地找到托马斯,说他姓唐,想向托马斯打听那件事时,尽管表面装作若无其事,托马斯心中却是无比震惊。   托马斯同样也把唐文敏查了个底朝天,对于周岩的身份,他反而不好确认,不过托马斯识人无数,从周岩的眼睛就可以识别他的职业。   一方面,托马斯为重启这桩他心中的“悬案”感到激动不已,另一方面,他陷入了深深的犹豫之中。   时间会冲淡一切,这是这个世界永恒不变的真理。   在失去儿子之后,作为伦敦最知名的心理医生,竟然会没留住妻子,让妻子选择了自杀身亡……   据说,朱彦灵在家中上吊自杀,上吊的地方在门厅,唐立德每天回家一打开门就能看到的位置。   这里面毫无疑问地带着怨恨,她是在怨恨丈夫的无能,还是命运的不公?   托马斯无从得知,他想,就连那位号称能够医治所有心理疾病的唐医生也无法得到答案。   托马斯很犹豫,其实唐立德没有要求过他保密,他只是不想轻易地暴露唐立德的身份,让他重新掀开多年前的伤疤。   唐嘉俊的死,唐立德处理得很低调,当地的华人圈子都以为唐嘉俊是在玩极限运动的时候不小心出了意外,这和调查结果其实也相差不远。   “现在你们都知道了,”托马斯看向三人,“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认为你是下一个目标?”   辛心还沉浸在心理医生这个身份当中,他现在立刻非常想知道蒋惟去见的心理医生是不是那个唐立德,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那种对于未知危险的恐惧浮现在他的脸上,他诚实地对托马斯道:“对不起,我不能告诉您,我只能向您保证,我没有撒谎。”   托马斯在辛心的目光中掐掉了烟,他说:“我相信你,祝你好运。”   唐立德在当地的华人圈子非常有名,唐文敏只是稍一打听就知道了他诊所的位置,然后发出震惊的声音,“这个地段很贵啊。”   周岩和辛心凑过去在地图上查看,辛心看向周岩,周岩点头。   辛心立即道:“快上车!”   唐文敏不明所以,不过动作很快,跟着周岩和辛心匆匆地向着车跑去,“怎么了?”   “我们这次出来还带了个人,”相比辛心的焦急,周岩要淡定许多,“他曾经是唐立德的病人。”   唐文敏边发动车边怪叫了一声,“这么巧!”   周岩回头看向后座,辛心正在群里@蒋惟,让他回话。   “怎么样?”   辛心抬头看向周岩,摇头,“没回。”   周岩坐直了抱紧双臂,对唐文敏道:“开快点。”   “知道。”   唐文敏从周岩和辛心的紧张中意识到辛心在托马斯面前可能不是在编故事,真的有一个连环杀手的存在?   唐文敏开车狂飙前往那个寸土寸金的私人诊所,路上他给诊所打了个电话,想约‘唐医生’见面。   电话那头的接待员笑得十分含蓄,说她这个电话约不了唐医生。   唐文敏无声地骂了句脏话,挂了电话,赶紧又打电话给他朋友,得到的反馈仍旧不理想。   唐医生身价不菲,只‘友情’接待病人,而唐医生的‘友情’价值不可估量,至少他不够格,他朋友建议他试试找找什么议员朋友之类。   唐文敏无语了,谢了朋友后挂了电话,然后道:“周岩,你带的那个人什么来头,能看得起这么金贵的心理医生?”   周岩眉头轻皱,没有说话,辛心在后座早已心中警铃大作,蒋惟一直没回复。   辛心忍不住了,手按向周岩座位的椅背,“周哥,机票……”   唐文敏没听懂,周岩却是马上理解了辛心的意思,辛心是在说和姚珊见面的男人。   周岩立刻掏出手机,从诊所的官网上下载了唐立德的照片,唐立德和托马斯描述的一样,瘦削、斯文,浑身充满了典型的精英气质。   周岩把照片发给姚珊。   现在国内应该是下午六七点左右,姚珊应该在线上。   “这是你见过的那个中年男人吗?”   车身颠簸了一下,唐文敏把车转入拐角,直上了地面停车场,干净利落地刹车停下,“到了!” 第364章 生 帮助   唐立德的诊所堪称艺术品。   唐文敏是见过世面的人, 进去也是不由用眼神惊叹,大厅里挂的那幅画如果是真品的话, 至少价值百万英镑。   前台也是华人,唐文敏上来说要见唐立德,他们和蒋惟是一起的,他刚从周岩那里得知了这个名字。   辛心也走上前,三人几乎是把前台包围了。   前台用流利动听的英文回应他们,唐立德今天不在诊所。   “那他在哪?”辛心忍不住询问。   前台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很抱歉,我不知道。”   “那么蒋惟呢?我们的朋友蒋惟呢?他应该今天来看诊了,他是唐医生的病人。”   前台保持着笑容, “很抱歉,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   周岩手按了下辛心的肩膀,“走吧。”他见的人多, 明白像前台这样的只不过是某种意义上的‘机械人’, 她们被提前设置好‘程序’, 只是用来应付访客的。   辛心被周岩推着走出了诊所, 唐文敏道:“现在怎么办?我可没想到对面来头那么大, 托马斯好歹算是我的同行, 我还有人脉辗转帮你找到人, 这个唐立德,”唐文敏自嘲地一笑, “这么有出息的本家,我却不认识。”   “他不是华人会的吗?”周岩道, “你认识华人会的人吗?”   “应该有,我没问过,我马上群发消息问一下!”   三人匆匆上了车。   周岩刚上车就收到了姚珊的回复, 他回头看向辛心,只说了两个字,“是他。”   辛心的心陡然一沉,几乎沉到了谷底,发出了重重类似大锤落下的响声,震得他耳廓发麻,喉咙发苦,脑海中瞬间无数危险时刻的记忆涌来,定格在最后的是应思佳躺在血泊中的画面。   “周哥,”辛心看向周岩,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颤抖的,“蒋惟,他不会有危险吧……”   周岩道:“老唐在找人了,”他对唐文敏道,“打听打听唐立德的住处,他们说不定在唐家见面。”   “明白。”   唐文敏立刻发动人脉寻找。   辛心只能在车后座焦急地等待。   是唐立德,和姚珊见面的居然会是唐立德!怎么会是唐立德呢?!   在他们的预想中,那个神秘中年男人,即使不是凶手,也是和凶手站在同一立场的人,可他是被害者‘汤米’的父亲啊!   难道是他们的推理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他们临走前,托马斯给了他们一个唐立德的私人电话,但那电话是七年前的,如今唐立德早就不用了。   唐文敏只能疯狂地发动人脉寻找唐立德。   辛心在后座坐立难安,他忍不住再次按住椅背,探出脸,“周哥,要不我联系下黎师兄?”   周岩回头。   辛心道:“他们那个阶层说不定和唐立德认识。”   周岩短暂思索,“可以,你打电话给他。”   辛心立刻抓起手机,拨了微信电话过去,黎殊很快就接了。   “辛心。”   辛心开的免提,黎殊上扬的声音在气氛紧张的车内传开,辛心无暇顾及,他道:“师兄,你现在在伦敦吧?”   “是啊,”黎殊道,“怎么了?”   “我、我也在伦敦……”   辛心看向周岩,周岩对他点头,辛心道:“我想见唐立德医生,你认识他吗?”   “唐医生?”黎殊的语气稍显惊讶,“当然认识。”   辛心抬头,唐文敏也停下了手头的事,和周岩一起回过来看他,三人听黎殊在电话那头道:“你在哪?想什么时候见唐医生?”   “越快越好,立刻马上,行吗?”   黎殊笑了笑,“辛心,这好像是你第一次主动要求我做什么,好,我马上联系唐医生,你把你的位置发我,我来接你。”   辛心说了声“好”,挂了电话。   唐文敏和周岩都看着他,辛心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尴尬,因为黎殊显然对他很殷勤,“这是我师兄。”他对唐文敏解释道。   唐文敏道:“他姓黎?”   辛心点头。   唐文敏结合辛心刚才所说的,“该不会是黎正初的儿子吧?”   “我不知道,”辛心说,“黎师兄没具体提过他的家世,周哥,我要给他发位置吗?你们两个怎么办?”   “没事儿,你给他发位置,就在里面等,我们两个……你就当不存在,也不用告诉他。”   “那要是我等会儿和他一块儿去见唐医生,你们呢?”   “不用管我们,你记得同步信息,晚上回酒店就行。”   周岩看上去很有把握,那边黎殊已经发了微信给他,说他打听到了唐医生的下落,问他在哪。   辛心发了唐立德诊所的位置给黎殊,告诉他他就在诊所里等着。   黎殊说他二十分钟后到。   辛心推开车门下车,他忍不住又回头问周岩,“那蒋惟呢?万一蒋惟不在唐立德那儿,怎么办?”   “那就继续让他帮忙。”   周岩对辛心道:“除了里面的事你不能说,其他的,你可以像对托马斯那样,你诚实地告诉他,你不能说,希望他能提供帮助,这样就可以了。”   辛心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处理方式,可能是他关心则乱了,仔细一想,周岩说的的确是个好主意。   “好,那我去了!”   辛心关上车门,重新走入诊所,前台头也没抬,辛心在沙发上坐下,双手紧握着手机,给蒋惟单独又发去好几条微信,然后在原地焦躁不安地等着,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墙上的钟表,尽管他手里就拿着手机。   黎殊说二十分钟到,结果还提前了几分钟,他一进来,辛心就看见他了,立刻站了起来,“师兄!”   在异国他乡,尤其是现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能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辛心瞬间有种心头大石落下一半的感觉,他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黎殊看到辛心时表情还是显现出了一定的惊讶,好像不敢相信辛心真的就在眼前,“辛心,你怎么突然来英国了?”   “一言难尽,”辛心含糊过去,转而问道,“你联系到唐医生了吗?”   黎殊道:“我联系到了他的管家,事情有点复杂,我们车上说吧。”   黎殊在国外开的车比国内低调多了,辛心上车,余光注意到唐文敏和周岩的车就停在后面不远处。   “我不知道你找唐医生是什么事,辛心,”黎殊目光担忧地看向辛心,“你生病了?”   “不是,不是我,师兄,你快说吧,唐医生到底在哪?”   “你也知道,现在是农历过年的时期,唐医生去拜祭他的家人了,”黎殊温声道,“你有什么急事找他吗?如果不急的话,过两天吧,他去的地方没有信号,管家告诉我他三天后返回,你在英国停留多久?”   唐立德去祭拜家人了?没有信号的地方……难道是那座孤岛?!   辛心内心翻起了惊涛骇浪,表面尽量装作若无其事,但他想他装得肯定不好,因为黎殊的眼神看起来比之前更担心了,“怎么了辛心?出什么事了吗?”   黎殊在未来会救他,周岩说他该求助黎殊……   辛心在心中辗转思索,心跳得快从嗓子里跳出来,他紧紧地攥住自己的手,“师兄,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你说。”黎殊毫不迟疑道。   “其实、其实我不是一个人来英国的,我、我是陪……”辛心吞了下口水,他想到黎殊在里面对蒋惟的杀意,“陪一个朋友来英国看病,他是唐立德的病人,他现在失联了。”   “朋友?”黎殊眉头微皱,视线中立刻浮现出疑问,不过他很快压了下去,“我明白了。”   黎殊道:“你别着急,看你的样子,应该还没吃午饭吧?”   辛心没回答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黎殊帮他点了点头,在手机上摆弄了一番,发动了车。   “师兄,去哪?”   “去带你吃饭。”   “……我有点吃不下。”   “不可以。”   黎殊难得在辛心面前展现出直白强势的一面。   其实辛心看待人并不像黎殊想象得那么天真无知,他也会评估思考揣测,比如黎殊,他有时候会用温和的方式让辛心接受他的意见,这是一种迂回的强势,黎殊是个强势的人,辛心一直这样觉得,但他很少这样直截了当。   黎殊自己做了主之后,戴上了蓝牙耳机,手机那头一直联系不停。   辛心听黎殊说话,英语口就像母语,语速很快,他当成听力来听,听出黎殊是在询问唐立德的管家,唐立德这两天有没有接待华人青年病人。   电话挂了,黎殊也没向辛心说明情况,而是又拨了个电话。   这次他联系的似乎是自己人,因为他的语气明显带上了发号施令的意思,要求对方立刻去调查阿尔曼群岛这两天船只往来的情况,寻找唐立德的下落,以及唐立德身边是否带有陌生的华人青年。   中间他还接了个电话,切换了中文,“我中午不回来了,嗯,有个朋友,不,不用,晚上,看情况吧,嗯,就这样。”   黎殊挂了电话,摘下耳机,这才对辛心道:“别担心,这里虽然没有国内监控多,但是安保也还是有保障的,这两天天气不好,也许你朋友只是手机暂时没信号。”   辛心问道:“我那个朋友见到唐医生了吗?”   “见到了,”黎殊道,“管家说他上门了。”   辛心忍不住道:“那他是和唐医生一起走了,还是……”   “管家说他们是昨天晚上一起离开的,”黎殊眉头微皱,“唐医生很重视家人,一般来说不会莫名其妙带病人去祭拜家人。”   黎殊停了车,辛心还在忍不住追问:“能确定唐医生是去祭拜家人了吗?去哪里祭拜?”   “阿尔曼附近的一座岛,他儿子过去探险徒步,在岛上出了意外,骨灰就撒在岛上。”   黎殊下车转到副驾驶替辛心开车门,辛心下车,余光后扫,没看到唐文敏的车,“那我们能去岛上找人吗?”   “不能,”黎殊再次明确直白地拒绝了辛心,“那地方太危险了,我不允许你去冒险。” 第365章 生 登岛   辛心一点胃口都没有。   黎殊带他去了一家中餐馆, “担心可以,不吃饭不行, 你不吃饭,我没法帮你。”   辛心勉强对着黎殊笑了笑,“谢谢师兄。”   黎殊人向后靠了靠,目光带着审视,甚至可以算是拷问,他在拷问为什么辛心会忽然来英国,那个让辛心这么着急的朋友又是谁。   辛心当然能明白黎殊眼神的含义,但他无法回答,只好装傻。   黎殊也没问, 只是安静地喝水。   辛心紧握双手,抗住了也一直没说话,他看了手机, 蒋惟还是没回, 于是他把蒋惟可能和唐立德一起前往孤岛的消息告诉了周岩。   周岩回复说收到。   辛心又问他们在哪儿。   周岩回复说他们在去唐立德家的路上。   辛心稍稍松了口气, 现在至少有了个大概的方向, 就是不知道蒋惟现在到底安不安全。   辛心只能相信, 蒋惟是安全的, 他经历过任务, 会保护自己。   黎殊放下水杯,“你也喝口水吧。”   辛心点头, 拿起水杯抿了一口。   黎殊道:“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心神不宁的样子,之前你和季青禾闹不愉快的时候也没有这样过。”   辛心抬眼看向黎殊, “师兄,那不一样,朋友在异国失联, 我没法不着急。”   黎殊也不说什么了,只道:“多吃点,吃饱了饭才有力气找人。”   辛心也明白这个道理,虽然没胃口,也还是逼自己塞了很多食物,其间黎殊一直在看手机,辛心不知道是对面有进展了还是黎殊自己有事,黎殊不说,他也没法追问。   一顿饭吃得极其安静。   吃完饭后,黎殊道:“走吧,我带你去唐家。”   辛心从座位上站起来,他立即想到了周岩和唐文敏,想两边会不会撞上,马上给周岩发了信息。   周岩回了收到,辛心这才稍微放心,不知道为什么,他本能地不希望黎殊和周岩他们撞上,说到底他其实也不完全相信黎殊。   黎殊带着辛心驱车前往唐立德‘家’。   “唐医生在伦敦没有固定的住处,”黎殊道,“他是心理医生,需要照顾患者的隐私,所以会经常换地方给病人看诊,他在半岛酒店有个常住的套房,管家也住在那里。”   “他住酒店?那太好了,酒店应该有监控吧?”   “当然,不过你要调监控吗?”黎殊道,“这有点难度。”   辛心道:“不是的,还不到那一步,只是有监控的话,至少应该安全一点,我想可能没发生什么危险。”   “不会有什么危险的,看医生而已。”   黎殊到这个时候还是没问辛心那个朋友是谁,只是在语气和神情中做出探究的暗示,辛心假装没看懂。   车向着半岛酒店开去,辛心道:“唐医生在伦敦没有固定的住处,那他之前的家人也是跟着他东奔西走吗?”   黎殊道:“不是的,在他家人没去世之前,唐医生还是有家的,我之前已经和你说过,唐医生的儿子在岛上探险不幸遇难了,之后他妻子因为这件事深受打击,积郁成疾也离开了人世,没有了家人,那只是一栋房子。”   辛心道:“师兄你似乎很了解唐医生?”   黎殊道:“忘了跟你说了,唐医生是双胞胎的医生。”   意料之中。   辛心没太惊讶。   黎殊道:“别担心,唐医生是个好人,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辛心道:“嗯,我知道。”   两人来到半岛酒店,直奔唐立德的套房。   唐医生的管家是个印度人,口音重得辛心得非常专心才能辨认出他在说什么,态度倒是很友善,也可能是因为他面对的是黎殊。   两人一番沟通交流,辛心差不多把事情理顺了。   昨天晚上他和周岩还没落地的时候,蒋惟就来找唐立德了。   根据管家所说,蒋惟来之前是提前发了邮件联系了唐立德,唐立德和他先在酒店套房见了一面,聊了大概半小时左右,之后两人一同离开。   管家负责帮唐立德叫车和提行李,所以跟着去了酒店门口,唐立德和蒋惟上的是同一辆车。   唐立德的确是前往孤岛去祭拜家人的,他每年都要去好几次,各种节日都会前往。   唐立德虽然是移二代,骨子里却是对华人的文化习俗非常看重,他每次前去都会带好蜡烛纸钱等,管家会到唐人街替他购买准备好这些东西,所以非常清楚地知道唐立德是去祭拜家人了,至于蒋惟,管家也不清楚,他认为,“他可能是搭唐医生的车。”   黎殊点头,看向辛心,“你再联系下你朋友看看,说不定他那边现在已经有信号了。”   辛心道:“好,我试试。”   他给蒋惟打了个微信电话,蒋惟那边还是没回。   黎殊道:“怎么样?”   辛心摇头。   黎殊转头又问管家,“这个病人和唐医生的关系很密切吗?”   管家道:“我不知道,不过我的确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位病人。”   黎殊道:“你在唐医生身边工作多久了。”   “这是第五年。”   黎殊点了点头,看向辛心,“你的那位朋友是唐医生的老病人吗?”   “嗯。”   蒋惟去英国要追溯到七年前,也是正好唐嘉俊出事的那段时间。   那时唐立德可能还没有失去家人,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住在酒店,凡事靠管家打理,所以大概率这个管家是没见过蒋惟的。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或者说已经指向了那个孤岛。   辛心不认为蒋惟会故意失联,他一定是处在无法联系他们的情况下,所以只能这样。   那么蒋惟在孤岛的概率几乎是百分之九十。   唐文德把蒋惟带去了孤岛?为什么?蒋惟只是他多年前的一个病人,他祭拜家人为什么要带上蒋惟?而且蒋惟就算不知道唐文德就是‘汤米’的父亲,他发现要去的地方之后也该知道危险性,他是故意冒险,还是得知危险时已经无法逃脱?   辛心心乱如麻。   黎殊在车里问他,“你怎么想?”   辛心摇头。   “那朋友对你很重要吗?”黎殊道。   辛心想了想,蒋惟对他很重要吗?   毫无疑问,蒋惟就是对他很重要。   即使抛开蒋惟有可能是未来的‘他’的可能性,仅仅只是作为曾经在任务里和他生死与共、并肩作战的队友,蒋惟也很重要。   辛心道:“是的,师兄,这个朋友对我很重要。”   黎殊静静地看着辛心,辛心迎上黎殊的目光,黎殊道:“你住在哪个酒店,我送你过去,你收拾下行李,我带你去阿尔曼岛。”   辛心报了酒店的名字,黎殊开车带他回了酒店。   “师兄,那我去收拾行李。”   “去吧,我也回去一趟。”   从伦敦过去需要坐飞机,黎殊让辛心把护照信息给他,他去订机票。   “谢谢师兄。”   辛心马不停蹄地回到酒店房间,进了房间发现周岩已经回来了,他立刻把黎殊要带他去阿尔曼岛的事情告诉周岩,还没等周岩回答,他就逼问道:“蒋惟要见心理医生的事没有提前和你说过吗?”   周岩道:“没有,怎么了?他跟你提过?”   辛心摇头,“我只是觉得太奇怪了,如果他真的和唐立德去了孤岛,他应该意识到那很危险,他为什么要这样独自去冒险?”   周岩眉头拧紧,“或许他有自己的考虑,我不是特别了解他,也或许唐立德这个人很不一般呢?业界最厉害的心理医生,他说服了蒋惟?”   辛心急道:“难不成他还会催眠?”   周岩道:“应该没那么玄幻。”   “我和黎师兄去阿尔曼岛,那你们呢?有什么打算?”   “我们想留下来继续查唐文德的底细和唐嘉俊的生平,辛心,你确定要去阿尔曼岛吗?那地方已经算危险区域了吧?”   辛心用力抿了下唇,“我查过了,阿尔曼岛上还有信号,我不会让自己也失联的,更何况黎师兄和我一块儿去,不是你说的吗?让我相信黎师兄,把黎师兄当成是助力。”   “好,只要你保证自己不失联。”   辛心开始收拾行李。   周岩在他身后道:“辛心,你觉不觉得我们好像又身处里面了?”   辛心看向周岩,他不明白周岩什么意思。   周岩道:“其实里面和外面真的很像,在里面得到的教训在外面同样有用,对吗?”   周岩语气平淡,眼神却似乎意味深长,辛心手里的动作停下,久久地凝视着周岩,他点了点头,“我明白。”   辛心收拾完了包,打了电话给黎殊,黎殊说他已经在来的路上。   飞机需要飞行一个小时。   可能是时间太紧张,也可能是黎殊照顾到辛心,他买了两张经济舱的票,在辛心已经预备支付高昂的头等舱费用情况下,发现是经济舱时,几乎是有些感动的。   黎殊没多说,对辛心道:“包。”   “没事,我抱着就好。”   辛心坐下。   黎殊在他旁边坐下。   辛心怀里抱着包,心脏还是砰砰乱跳,脑海中止不住地滑过各种猜测,每一种都足够让他发疯。   “你的脸色很难看,”黎殊似乎是终于忍不住了,“是哪个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重视的朋友?”   辛心抱着包,小声道:“对不起师兄,我现在不想说。”   黎殊转过脸,不说话了。   飞机准时起飞抵达,没有延误。   下飞机时,天气变得更差,乌云密布,看上去一场暴雨即将袭来。   黎殊叫了车,直接询问司机租船的事宜,司机介绍他们去当地有名的租船公司。   七年前发生的坠崖事件对当地还是造成了一定的影响,现在租船登岛已经成为了一项规范的旅游项目,当然可登陆的岛是官方指定的,其中不包括当初发生事故的孤岛。   “我们想去那座岛,有什么办法吗?”   司机一开始说不可能,违反了当地的规定等等,黎殊直接掏了钱夹,在英镑的攻势下,司机给他们介绍了一个人。   有需求就会有供给,唐嘉俊命丧孤岛,反而使得那座岛成为了一些冒险人士心中的圣地,所以尽管官方禁止,地下私人帮助背包客登岛的依然存在,只要你出得起足够的价钱。   唐文德当然出得起价。   “没错,”经常帮助唐文德登岛的人一张张数着英镑,把唐文德的行踪卖了个干干净净,“他经常登岛,非常熟练,他在这里专门有一艘船,昨天晚上凌晨2点,他带着个年轻华人,嗯,就和你们一样年轻,用他的北斗星号前去登岛了。” 第366章 生 海鸟   北斗星号。   辛心立刻想起了周岩的奖励, 北斗七星的形状,乳白色的底, 不好判断的质感。   是船?!   “你确定两个人一起上了船?”黎殊道。   “那当然,”那人道,“我亲自送他们上的船。”   “之前唐医生有带过谁来登岛吗?”   “没有,唐先生总是一个人去。”   辛心心脏一阵紧抽。   蒋惟真的和唐文德登岛了。   再没有别的侥幸。   唐文德为什么要带蒋惟登岛?辛心本能地感觉到其中蕴含着危险,他不信蒋惟没有察觉,蒋惟在干什么?!   难道真像周岩说的那样,蒋惟被催眠了?   这有可能吗?!   岛上开始下雨,和乌云的浓黑程度相比,雨并不大, 好像暴风雨还隐藏在乌云深处。   “看样子你朋友真的和唐医生一块儿登岛了。”   黎殊站在屋檐下,雨水汇聚成淡灰色的帘,黎殊道:“你有什么打算?”   辛心道:“我不知道。”   黎殊略微有点诧异, “你不知道?”   辛心凝望雨幕, 喃喃道:“我不知道。”   这句话, 辛心经常在任务里面听‘他’说, 当时他只觉得‘他’这个人说话也太严谨保守了, 现在才明白其中蕴含着多么深的无奈……或者说, 无助。   “师兄, 我去下洗手间。”   辛心独自前往洗手间,把这里的情况同步给了周岩。   “周哥, 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周岩回复——“回伦敦。”   返回伦敦……没错,他们现在只有也只能返回伦敦。   登岛这样糊涂的事情, 蒋惟一个人做就够了……蒋惟……一个人……   辛心紧紧地攥着手机,掌心被手机的边缘压出了一道深红的印。   辛心走出洗手间,黎殊正在外面等, 他今天突然被辛心叫来,难得还显得有些狼狈。   “师兄……”   黎殊转过脸。   辛心神情迟疑。   黎殊道:“你是想在这儿等你朋友回来,还是先回伦敦?”   辛心道:“师兄,我想登岛。”   黎殊脸上的表情立刻变了,黎殊一向都是温和的,辛心从来没有见过黎殊这样的表情,准确地来说,黎殊现在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没有表情的黎殊显得极其的冷酷,就好像是原本看着很闪耀的钻石在黑暗中失去了火彩,只剩下它原本的坚硬与冰冷。   黎殊转过了身,背对着辛心,他后背缓缓起伏,似乎正在用力地呼吸。   辛心看着黎殊的背影,心跳居然还很稳定。   “师兄,那个人就是专门帮助登岛的吧?我看他屋后面好像有船,就是……”   辛心停顿。   “就是什么?”黎殊仍然背对着他,只微微偏侧过脸。   辛心缓声道:“就是我手头没什么钱了……”   黎殊转过身,他脸上终于有表情了,他很生气,辛心想,那是生气吗,因为黎殊的眉毛眼睛鼻子,所有能表达情绪的地方都没有什么大动作,但辛心就是觉得黎殊在生气。   大概换了任何人都会生气的,辛心从开口的时候就预想到了。   黎殊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辛心道:“师兄,你能借我点钱吗?回国之后,我再还你。”   黎殊轻吸了口气,“现在的问题是钱吗?”   “师兄,这个天气应该还好吧,”辛心道,“雨不是很大,出海应该安全的。”   黎殊双眼紧紧地盯着辛心,他道:“既然是安全的,那你非要现在登岛的理由是什么?”   “唐医生每年都会登岛好几次,他那么有经验,一定准备得很充分,你朋友既然是和他一起登岛的,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现在没有信号,所以才联系不到而已,过两天他们就回来了,你为什么非要现在追过去?”   黎殊说完之后,又似乎忍无可忍般补充道:“到底是谁,让你这么紧张?”   辛心想登岛,但是独自登岛的话,实在太危险了,所以他必须找个帮手,黎殊会是帮手吗?   辛心故意试探,看样子黎殊似乎很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着急,他对于唐立德是个怎样的人或许了解很少。   “师兄,让我紧张的不是我的朋友,而是唐医生。”   “唐医生?”   黎殊的表情很不解,“唐医生怎么了?”   “唐医生他……”   辛心短暂思考,最终仍然是道:“师兄,我不能说,我只能说,我担心我朋友在岛上会出事。”   黎殊反应很快道:“你是说你担心唐医生会伤害你朋友?”   辛心不置可否。   黎殊断然道:“这不可能。”   “唐医生是个非常有医德的人,他是双胞胎的心理医生,我和他也接触过很多次,他是个好人,不折不扣的好人,辛心,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如果他是个好人,那为什么他没治好双胞胎?”   黎殊微微一怔,“你说什么?”   “师兄你真的觉得双胞胎被治好了吗?”辛心直视着黎殊的眼睛,“你觉得他们正常吗?如果是这样,他们上次从英国跑回来,你为什么又那么紧张?你不是也害怕双胞胎伤害我吗?”   黎殊慢慢收敛神情,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辛心。   “双胞胎现在这样,里面会不会有唐立德的问题呢?医生能救人,不也能杀人吗?”   黎殊短暂沉默,随后道:“他是整个伦敦身价最高的心理医生,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做到他这个位置,还会在乎钱吗?师兄你也是有钱人,钱对你对他来说不就只是个数字吗?它还能对你们产生任何刺激吗?”   “唐医生的家人都已经不在了,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他不会有心理问题吗?他有心理问题谁来帮他治疗?就像普通的细胞发生了变异,癌细胞的破坏力会比病毒还要强。”   黎殊脸上做出思考的表情,似乎是把辛心的话听进去了。   “你现在是认真地觉得唐医生有可能伤害你朋友,是吗?”   辛心用力点头,他微皱着眉乞求地看向黎殊。   黎殊深吸了一口气,“你等一下。”他说着,转身回了屋内。   辛心判断失误,私下帮助登岛的人拒绝带两人登岛,因为天气太差,随时都有可能下暴雨,一旦暴雨,大海会变成地狱,黎殊不断加价,那人始终拒绝,完全没有松口的意思。   辛心在一旁紧抓着前台的桌子,心里愈来愈感觉到紧迫,他看向黎殊,心里的紧张从他眼睛里倾泻而出,黎殊转头看到辛心的眼神,不断地深呼吸调整,最终他对那人道:“我买下它,你那艘最大的船,你带我们出海,如果天气不好,就马上掉头,我会付你完整的报酬,现在就付。”   那人终于动心了,神情发生了明显的动摇,他问黎殊,“那艘船呢?你现在就买?”   黎殊掏出了钱包。   辛心在一旁看着,低声道:“师兄,我欠你的,以后当牛作马还你。”   “让你那个重要的朋友还吧,”黎殊冷着脸道,“你没欠我什么,我自愿的。”   辛心欲言又止,感觉自己现在说什么都还是理亏,他的确是仗着黎殊对他有超乎寻常朋友的好感才会向黎殊寻求帮助。   黎殊刷卡签字,那人立刻去做准备了。   “师兄……”   “不管是道歉还是道谢,我都不想听,”黎殊看向辛心,“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想听你的回答。”   “师兄你说。”   辛心猜测黎殊可能想知道蒋惟的身份,那他就告诉黎殊,反正也瞒不了多久。   黎殊道:“如果和唐医生登岛的人是我,你也会像现在这样冒着巨大的风险去找我吗?”   辛心愣住,随即马上道:“当然!”他想了想,又道:“我可能没有师兄你那么有钱,那么快就能解决问题,但是我会想办法的,想尽一切办法去找你。”   黎殊看着辛心,他脸上那种罕见的冷淡慢慢消失了,双手从大衣口袋中拔出,他给了辛心一个拥抱,师兄对师弟的礼节性的拥抱,“我相信你。”黎殊低声道,他的语气终于恢复了温度。   雨现在下得还不大,黎殊和辛心很快就上了船,按照提前说好的,一旦出现问题,立刻掉头。   辛心和黎殊坐在船舱里,黎殊和辛心穿着救生衣,挨在一起坐,黎殊道:“冷不冷?”   辛心摇头,“不冷。”   黎殊道:“我冷。”   辛心看向黎殊,黎殊外面披着件大衣,从领子里能看到他穿的深蓝色衬衣和淡灰色的羊绒背心,看上去很单薄。   辛心伸出手,黎殊把手放在辛心掌心,随后辛心默默地用双手团住了黎殊的手,黎殊的手的确很冰。   黎殊嘴角微翘,“你在英国停留多久?是跟那个朋友一起来的吗?专程陪他来看病?”   辛心摇头又点头,“我也有自己的事。”   “什么事?”   “我……”   “又不想说?”   “嗯。”   辛心看向黎殊,“师兄,也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也许有一天你自己会知道。”   黎殊也看着辛心,他神情若有所思,“辛心,我觉得你好像有秘密。”   “每个人都有秘密,”辛心没否认,“师兄你没有秘密吗?”   黎殊笑了笑,“你说得对,每个人都有秘密。”   雨一直保持着不大不小的状态,行船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差不多一个小时,那人上来,说快要登岛了。   辛心很激动地趴窗户上看,远远的,他已经看到了一个小岛,它屹立在海中央,像是从天上掉下去的一块石头。   唐立德和蒋惟就在岛上吗?   辛心的心跳猛然加速,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些他最恐惧的想象。   外面还在下雨,岛上的情景和辛心想象得不一样,它并不那么荒凉,甚至是绿意盎然的,在雨中像一幅优美而神秘的油画。   地上泥土潮湿凹陷,协助人率先下船,黎殊紧随其后,辛心跟在黎殊后面,黎殊接了他一把,就没再放开他的手,他们都穿着雨衣,黎殊对辛心道:“小心。”   协助人大概也猜到了他们是来找唐立德的,大声道:“请跟着我。”   黎殊牵着辛心跟在协助人身后进入林子,一进林子,辛心就感觉很奇怪,身上毛毛的,好像有人正在盯着他们,这种感觉随着深入林间,越来越明显,辛心猛然停下脚步。   前面的黎殊被他带着也停下了脚步,回头道:“怎么了?”   辛心仰起脸。   墨绿色的树上停着密密麻麻雪白的海鸟,它们正低着头,一双双眼睛全在好奇地盯着他们。   黎殊顺着辛心的视线仰头,“下雨了,它们来这里躲雨。”   辛心低下头,打了个寒战,“这里居然会有这么多鸟。”   “大概这座岛是它们在海上飞行的中转地。”黎殊道。   岛的面积并不算大,黎殊和辛心很快跟着那人穿过了树林。   穿过树林的那一刻,一大片空旷的地面映入眼帘,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随着树林的起伏来到了整座岛地势最高的地方。   细密的雨中,波涛拍向悬崖,有人正站在悬崖的边缘,风吹起了他的衣服下摆,仿佛他即将随风而去。   “蒋惟——” 第367章 生 坠崖   “蒋惟——”   辛心喊出名字的瞬间, 站在悬崖边的人身体似乎摇晃了一下。   蒋惟回过了脸。   看到他安然无恙,辛心狂跳的心脏才从喉咙口慢慢落回胸膛。   黎殊看向蒋惟, 他低声道:“你重要的朋友就是他?”   辛心没回答黎殊的问题,他刚缓过劲,耳朵里嗡嗡的,没听清黎殊在说什么,只看着蒋惟回望过来的眼睛。   “蒋惟!”辛心提起劲走过去,边走边有些生气道,“你为什么不打招呼就一个人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   蒋惟没说话,一直到辛心走到他眼前,他还是没说话。   “怎么了?”   辛心感觉到了某种异常, 然后他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左右张望,“唐医生呢?你是和唐医生一起来的吧?”   听到辛心提起唐医生, 蒋惟这才有了反应, 眼睛轻轻垂下, 视线向着下方飘去。   辛心顺着蒋惟的视线看下去。   岛上岩石堆砌, 崎岖的岩石在大自然的雕琢下形成了诡异的形状, 宛若一个天然的祭坛, 祭坛的中央, 是无数次出现在辛心梦里最可怕的情景。   海水哗啦啦地卷上岸,伴随着细密的雨丝, 男人身下的血液流淌、蔓延……   辛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梦吗?是噩梦吧?   “我的天哪!”   赶来的协助人看到悬崖下的情景,立即失声惨叫起来。   “唐医生?!那是唐医生吧?!我的天哪, 上帝啊——”   黎殊也看到了,他第一时间拉回神情恍惚的辛心,将辛心的脸按在自己肩膀上, 看向蒋惟,“这怎么回事?”   唐立德。   那是唐立德!   唐立德死了……   辛心耳中又开始嗡嗡作响,和应思佳一样,背趴在地面,整个人都被血液浸泡着,辛心从黎殊的怀里挣脱,他回身扯住蒋惟的胳膊,“蒋惟,发生了什么事?!”   从辛心他们出现开始,蒋惟始终保持沉默,此刻,被辛心抓住袖子质问,他还是不说话,只是任由越来越大的雨打在脸上。   “蒋惟——”   辛心大声喊他。   蒋惟视线迎向辛心,然后在辛心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突然展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辛心。   “蒋惟……”   辛心本能地又喊了一声蒋惟的名字,他意识到蒋惟可能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在黎殊去拉扯蒋惟时连忙阻止,“师兄,别——”   黎殊的手已经按住了蒋惟的肩膀,因辛心的制止而只能突兀地停住。   辛心给了黎殊一个抱歉的眼神,“蒋惟?蒋师兄?你没事吧?”   辛心焦急地用手掌摩挲了下蒋惟的背,蒋惟的外套上都是水,好像已经湿透了。   协助人正在崩溃,他失去了个可信赖的老主顾,孤岛上又出了命案,毫无疑问将面临封锁,说不定还会牵连到他,他在原地不断地转圈骂街,和黎殊沟通,想立刻离开这里,回阿尔曼报警。   黎殊只能过去和协助人协商。   辛心趁着两人走开,在蒋惟耳边低声道:“出什么事了?唐立德……唐立德是怎么回事?蒋惟,你说话啊蒋惟?”   蒋惟仍旧不说话,辛心急得要命,想去看蒋惟的脸,可蒋惟抱得他太紧,他根本动弹不得。   “我们决定下去看看。”   黎殊返回过来,扫了一眼辛心和蒋惟,辛心也想下去,可是蒋惟现在的状态似乎离不开人。   黎殊道:“带他去林子里避避雨吧。”   辛心点了点头。   “师兄,”辛心对蒋惟道,“我们去林子里避下雨。”   他也不知道以现在蒋惟的状态听不听得见人说话,他手拍了下蒋惟的背,小心地拉开蒋惟的手臂,也终于看到了蒋惟的脸。   蒋惟脸上布满了雨丝,他直直地站着,似乎身体里的灵魂出走了,辛心牵着蒋惟,和黎殊还有协助人退回树林。   走到一棵倒下的树前,黎殊道:“你们在这儿休息,我们下去看看。”   “师兄,”辛心忐忑道,“小心。”   黎殊又看向低垂着头雕塑一样的蒋惟,招呼上协助人往林子的另一头走。   辛心抓着蒋惟的手,蒋惟的手居然是热的,甚至有点烫,他伸手摸了下蒋惟的额头,蒋惟额头湿湿的,似乎也在发烫。   “你发烧了,”辛心紧紧地握住蒋惟的手,想以此唤回蒋惟的神智,他压低声音,焦急道,“到底怎么回事?蒋惟,你为什么会一个人跟着唐立德来这里?你明明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是吗?唐立德又怎么会……”   唐立德的姿势和应思佳几乎一模一样,面朝下,浑身浴血,雨丝穿过树叶打在雨衣上,辛心抖了一下,他看向蒋惟,“蒋惟?”他小心翼翼地呼唤,“你别吓我……”   辛心弯下腰去看蒋惟的脸,“你还醒着吗?你该不会真的被唐立德催眠了?蒋惟……”   辛心手托了蒋惟的下巴,轻轻摇晃,“蒋惟,醒醒……”   他的声音里带了些许颤抖的哭腔,也许这一点点哭腔起到了作用,蒋惟终于有了反应,他抬手抓住了辛心的手腕,视线扫过去,道:“我没事。”   辛心重重地吸了口气,气息随着他的呼吸颤抖,他忍不住手抓住蒋惟的肩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问题,蒋惟还是没有回答。   辛心只能退而求其次,“你为什么事先没说你要来见唐立德?”   蒋惟垂了下眼,缓缓道:“他发邮件给我,希望我保密。”   “他?唐立德吗?”辛心又道,“可你告诉了周哥。”   蒋惟道:“周哥应该是猜出来的。”   辛心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让你保密,你就不说吗?”辛心道,“算了,你当时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你知道吗?唐立德的儿子可能就是被害者。”   蒋惟没有回应,从他的表情来看,辛心也没法判断蒋惟到底知不知道。   辛心抓着蒋惟的手,“蒋惟,别怕,别怕……”   蒋惟看向辛心,辛心脸色发白,雨衣的帽子在刚才奔跑途中已经掉了下去,头发全都淋湿了,贴在他的额头,他还在喃喃地重复着‘别怕’,也不知道是对蒋惟说的,还是对他自己说的。   蒋惟伸手帮他把帽子戴好,低声道:“你就没怀疑过是我把唐立德推下去的吗?”   辛心猛然扭头。   蒋惟双眼平静地看着辛心。   辛心还抓着蒋惟的手,他的手已经不知道是被雨水还是蒋惟掌心的汗给弄湿了。   “辛心。”   辛心循声看去,黎殊回来了,脸色难看,神情还算镇定,他站定后先看向蒋惟,蒋惟微仰着头,目光不偏不倚地直视黎殊。   黎殊看着蒋惟道:“唐医生死了。”   那样的情形,那样的高度,这个结果只能说是必然的,辛心也看向蒋惟,刚才蒋惟说的话让他心脏猛然收紧。   蒋惟没说话。   黎殊转而视线向下,又看向辛心紧握着蒋惟的手,“现在雨不大,我们最好立刻返回,然后报警处理。”   “……好。”   辛心看向蒋惟,“师兄,你还好吗?”   蒋惟依旧保持沉默,他站起了身,和黎殊面对面,“我很好。”   协助人不停地在咒骂,辛心在船舱里都能听到他哀叹自己有多倒霉。   唐立德的尸体还留在岛上,离开之前,辛心过去察看,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唐立德,那是个消瘦的男人,细长一条地俯趴着,海鸟在他身体上方盘旋,也许是在伺机而动。   就是这个人见了姚珊,让姚珊和他相认。   为什么?   辛心蹲着,他看着面目全非的唐立德,明白他现在已经得不到任何答案了。   蒋惟对唐立德的坠崖事件始终保持着缄默。   辛心现在只知道是唐立德邀请蒋惟见面的,并且要求蒋惟保密。   唐立德为什么要那么做?   坠崖……是蒋惟推他的,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辛心脑海中立刻做出了后者的判断。   蒋惟问他难道就没怀疑过他吗,辛心没有来得及回答,他看向对面仍然保持沉默的蒋惟。   是,我没有怀疑过你。   尽管可能以前,他的心里对蒋惟产生过怀疑,可在刚才那个瞬间,当他看到唐立德的尸体时,他的脑海中居然没有闪现一秒钟的怀疑。   “蒋惟,”辛心忍不住道,“上岸我们就要报警了,警察来了之后,你不能再像现在这样沉默,你必须得说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岛上只有你们两个人,你明白吗?”   蒋惟抬起脸,他看向辛心眼底那无法掩饰的担忧,“我明白。”   辛心点了点头,他感觉到黎殊的视线正落在他身上,他转过脸,对黎殊道:“对不起师兄,把你卷了进来。”   黎殊道:“唐医生一直在为双胞胎提供服务,我迟早会卷进去的。”   辛心低下头。   回到阿尔曼群岛,协助者立刻拨打了报警电话,等他报完警后,黎殊进去和他不知道在协商什么。   辛心趁机又和蒋惟说话,“等会儿警察来了,你一定要把事情说清楚,如果涉及我们的事,你就实话实说。”   蒋惟看向辛心,“实话实说?”   “嗯,我想警察可能会查看你的手机,你是和我还有周岩一起来的……”   “不,”蒋惟打断了辛心,“我不是,我和你们不是同一班飞机。”   辛心愣住,他看着蒋惟的眼睛,他感觉到蒋惟正在慢慢恢复冷静,那种冷静超出了他平常的界限,更趋向于一种防御的冷酷。   “这件事跟你还有周岩都无关。”   蒋惟眼睛直看向前方的雨幕,语气没有起伏道:“他太思念他的家人了,他是自己跳下去的,与任何人都无关。”   黎殊从里面出来,唤道:“辛心。”   辛心走过去,黎殊示意他低头。   “我刚才和那人谈了谈,把那艘船退了回去,他只收取了带我们登岛的报酬。”   辛心惊讶地看向黎殊。   黎殊道:“所以你是真的没有欠我什么。”   辛心抿了下嘴唇,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还是只能,“……谢谢。”   “他怎么回事?”黎殊目光瞟向独自一人的蒋惟。   辛心道:“他是唐医生的病人,唐医生是自己跳崖的。”   “唐医生自己跳崖?”黎殊语调上升,显然是不相信辛心所说的,但他没有反驳,“等警察来了再说。”他边说边拉着辛心往后退了一步,和蒋惟进一步拉开了距离,他看着辛心的眼睛,眉头轻轻拧着,“离他远点。” 第368章 生 矛盾   辛心找了去洗手间的借口, 想和周岩同步这边的信息,又担心等会儿警察来了, 会不会也对他进行调查,到时候又牵扯出周岩……   辛心想了想,握紧了手机,还是出去了。   黎殊和蒋惟保持着几米的距离都在门外等,很幸运,雨现在才开始逐渐变大。   辛心想到孤岛上的唐立德,现在暴雨正冲刷着那具冰冷的尸体。   黎殊回头看向辛心,辛心接触到黎殊的视线,他既没有向着黎殊的方向走, 也没有去找蒋惟,而是就靠在洗手间门口的墙上。   警察在半小时后抵达。   那个协助他们登岛的人出面和警察进行了沟通,由于暴雨天气, 警察无法立即登岛确认情况, 导致他们无法对蒋惟这个“重要嫌疑人”采取任何措施, 只能建议蒋惟留在原地。   蒋惟也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我需要休息, ”他已经全然恢复了镇定的姿态, “我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另外,我是精神病患者, 我需要你们的尊重。”   别说警察,就连一旁的辛心也为蒋惟的反应感到惊讶。   警察耸了耸肩, “我们只是建议,你可以去休息。”   三人就近入住了岛上的一间旅馆,两个警察跟着他们, 就站在他们房间门口的走廊里,把蒋惟和辛心黎殊隔开了。   黎殊打电话叫律师过来,只是现在正下暴雨,远在伦敦的律师无法抵达现场,在电话里给了黎殊一些意见。   黎殊挂了电话,对辛心道:“放心,我们没事。”   辛心不禁道:“那蒋惟呢?”   黎殊眉头轻皱,“辛心,你刚才没听到他说什么吗?他是精神病患者,你应该离他远一点。”   “我听到了,”辛心道,“可双胞胎不也是吗?”   黎殊哑然,撇过脸沉吟了一会儿,他看向辛心,“辛心,你诚实地告诉我,你觉得不是蒋惟,对吗?”   “什么不是蒋惟?”   “推唐立德下去的人。”   “没有人推唐立德下去,”辛心急道,“他是自己跳下去的,不是蒋惟。”   黎殊道:“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因为他是那么对你说的?辛心,我真的很不想说你,但是你有的时候的确过分天真单纯。”   辛心从来没听过黎殊这么严厉的语气。   “唐医生的儿子和妻子都死于七年前,他是整个伦敦最棒的心理医生之一,这七年来,他一直在帮助双胞胎,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对不会选择自杀。”   黎殊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和依据。   七年前,妻儿惨死,那一定是唐立德最心碎的时刻,在那样的时刻他都没有选择自杀,为什么在七年后的今天他选择在儿子的死亡地点一跃而下?   “我不了解唐医生,但是以我对蒋惟的了解,他不会杀人的。”   “……”   黎殊久久地凝视着辛心,缓缓重复道:“以你——对蒋惟的了解?辛心,你什么时候那么了解他了?”   辛心轻抿了下嘴唇,“师兄,我对蒋师兄的了解就和你的一样,我选择相信你们,可能你现在不明白,但是我请你和我一样相信蒋惟,好吗?”   黎殊脸低垂了一下,后又抬头,“辛心,我相信你,但我不能相信蒋惟。”   辛心泄了口气,“我理解。”   他想到任务里,未来的黎殊对蒋惟的杀意。   房间内弥漫着紧绷的寂静,黎殊站在原地,神情和语气还是缓和了下来,“我们先不谈这个,你身上都湿了,去洗个热水澡吧,我让酒店给你送套换洗的衣服,你把湿衣服换下来,小心别着凉生病了。”   辛心他眉头轻皱,又想到什么,他对黎殊道:“蒋师兄他发烧了。”   黎殊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衣服都湿透了,”辛心回忆道,“他在那里一定站了很久。”   “如果是蒋师兄做的,他为什么要一直留在案发现场呢?他应该赶紧逃跑或者处理掩饰,黎师兄,你仔细想想当时蒋惟的状态,他不是杀了人,他是受到了刺激,他在中学的时候曾经亲眼看见自己的同学跳楼,他是因为这件事发病的,那他看到唐立德跳崖,对他来说等于情景再现,他是发病了。”   辛心越想越觉得这就是事情的真相,虽然他还不知道唐立德为什么要跳崖,但是蒋惟那副灵魂出窍的样子,让辛心立即联想到蒋惟所说的“第三者角度”。   那可能就是一种自我防御的机制,当面前发生的事情超过精神能承受的阈值时,蒋惟就‘发病’了,他自我抽离,站在了第三者角度,所以才会呈现出那样奇怪的状态。   “是的,黎师兄,一定是这样的,你相信我,我没骗你。”   听完了辛心一长段的话,黎殊脸上没有出现辛心预想中的恍然大悟或者说重新思考的痕迹,他道:“你连他中学时期发生的事情都了解得那么清楚?”   辛心一愣,随即本能地反驳,“师兄,这不是重点。”   “这是重点,”黎殊重音道,“因为你们的关系可能影响你对他的判断。”   “我们没什么特殊的关系。”   “是吗?”   “是。”   辛心着急地看向黎殊,他能感觉到黎殊对蒋惟升起的敌意,会是因为这件事导致未来的黎殊想要杀蒋惟吗?   如果想要改变未来,他现在必须让黎殊明白蒋惟是无辜的,可是他这样着急地为蒋惟辩解,是不是更会引起黎殊对蒋惟的反感?   辛心快速地头脑风暴,他低下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师兄,你说得对,我觉得我应该先洗个澡冷静一下,师兄你也是,你身上也全湿了。”   “不用管我,”黎殊道,“我希望你先照顾好自己。”   辛心道:“好,师兄,我听你的。”   黎殊打电话叫了前台送衣服,他走到房间门口,拉开房间门,站在房门打开的阴影中,道:“辛心,我好像从来没听过你那样叫我的名字。”他说完,便走出了房间关上门。   辛心无力地蹲下身抱住脑袋。   黎殊应该不至于为这样的原因就要杀蒋惟,但很显然,之前和蒋惟不怎么熟的黎殊开始对蒋惟产生了恶感。   他现在搞不清楚到底是哪一条时间线上,那条时间线上又发生了什么事,导致未来的黎殊想要杀蒋惟。   按照周岩所说,其实每条时间线的区别并不大,那么难道黎殊和蒋惟之间的矛盾是不可避免的吗?   到底蒋惟和唐立德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唐立德又到底在所有的事情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辛心看着脑海中仍然存在,没有一个变灰或是消失的奖励,知道事情并没有结束,唐立德的死绝不是终点。   雨一直下到深夜,天黑之后,雨逐渐停了,警察们开始准备出发,前往事发地,辛心他们作为目击者和当事者全都得一块儿去。   四人在同一艘船里,辛心终于又见到了蒋惟,蒋惟没换衣服,神情也仍旧看不出什么异常,显得很冷静。   辛心不知道蒋惟有没有联系周岩,他猜没有,蒋惟应该也知道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而且他明显有瞒着他和周岩单独行动的倾向。   辛心倒是接到了周岩的信息,问他那边情况怎么样,辛心只说下雨了,还留在阿尔曼岛。   周岩和唐文敏还在调查唐立德父子的事情,而那对父子却都死在了同一个地方……   唐立德的尸体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协助人向警方讲述了他们如何登岛,又发现尸体的全过程。   警方要求蒋惟回到悬崖边的那个位置,辛心和黎殊他们也紧随其后。   “就是在这个位置,”蒋惟的英文很流利,“他自己跳了下去。”   “他是怎么跳下去的,什么姿势?”   “身体前倾。”   “在他跳下去之前,他有和你说什么吗?”   “他说,他解脱了。”   警察点头,做着记录,“你为什么会跟他到这里来?”   “他邀请我的。”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件事吗?”   “有,我有他发来的邮件。”   蒋惟虽然回答得很简单,但可以说是对答如流,和一开始在辛心他们面前完全保持沉默相比简直判若两人,随着和警方的交涉,蒋惟的姿态越来越从容,甚至隐隐有些傲慢。   “对于唐医生的死我感到很遗憾,作为他的病人和朋友,和他死亡的见证者,我相信我应该向你们说明这些,但这不是你们用审犯人一样的态度对待我的理由。”   “很抱歉,我们没那个意思,如果让您感到不适,我们再次向您道歉。”   很快就轮到了辛心和黎殊。   也许是蒋惟的发难,警方对待辛心和黎殊的询问要简单很多。   辛心几乎是实话实说,他和蒋惟是大学同学,一前一后来到英国,因为联系不上蒋惟,担心他的安全,所以追到了岛上,而黎殊是受了他的委托。   警方做了记录,四人返回搭建的临时帐篷休息。   协助人离得他们三人远远的,大概是觉得实在太倒霉。   蒋惟坐得离辛心和黎殊也有一段距离。   辛心不断地看向蒋惟,他有太多的话想和蒋惟说,可是现在不是好时机,他内心忍耐着,对黎殊道:“对不起黎师兄,害你跟着我东奔西跑,现在唐医生出了意外,对双胞胎那边有影响吗?”   黎殊道:“也许吧,我还没通知双胞胎他们。”   辛心道:“双胞胎一直都是由唐医生负责治疗吗?”   “嗯。”   “那双胞胎和唐医生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双胞胎是挺喜欢唐医生的。”   辛心一直和黎殊聊双胞胎的事情,没有再提蒋惟,黎殊周身的气场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警方进来,告诉他们回去之后,签字就可以都先离开了。   四人乘船返回阿尔曼,黎殊马上开始电话订机票,辛心回头看蒋惟,蒋惟独自站在黑暗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黎殊回头,瞥眼看向辛心,“护照。”   “啊,好,师兄,我翻一下……”   “不是你的,你的我已经记住了,”黎殊下巴向前扬了扬,“他的。”   辛心看向黎殊。   黎殊道:“多少也是同学。”   “谢谢师兄!”   辛心连忙跑回蒋惟身边,“蒋惟,黎师兄在订机票,你的护照……我们一块儿回伦敦,先回去再说,行吗?”   蒋惟看了一眼辛心,转脸看向黎殊,四目相对,蒋惟收回视线,对辛心道:“不用了,我自己来,你们订哪一班?”   “既然要订同一班飞机,一起订不是更方便吗?”   黎殊走了过来,他看向蒋惟,“辛心说你是重要的朋友,所以没关系,我帮你一块儿订。”   蒋惟面无表情地回看黎殊,“你是在嫉妒吗?” 第369章 生 眼睛   “他病了!”   辛心直接双手捂住了蒋惟的嘴, “师兄,他病了, 你体谅一下,他是病人,他和双胞胎一样,都有问题。”   黎殊手拿着手机,淡淡道:“我知道,既然不需要帮忙,那就算了。”他转过身沟通订机票的事。   辛心忐忑不已,慢慢放下手,他看向蒋惟, 眼神中有几分谴责。   为什么要和黎师兄起冲突呢?明明他们是要改变那条时间线。   蒋惟看着辛心,倏然对他挑了下眉。   辛心一怔。   黎殊转回身对辛心道:“机票订好了,拿了行李去机场吧。”   辛心还看着蒋惟, 蒋惟仍然是之前那副饱受刺激后防御冷淡的样子, 好像刚才他挑眉的动作是辛心臆想出来的。   三人最终还是坐上了同一班飞机, 但是位置不在一起, 蒋惟在后排独自落座。   辛心往后看了一眼, 蒋惟闭上眼睛睡了。   “休息一会儿吧, ”黎殊低声道, “折腾了一天一夜了。”   辛心“嗯”了一声,他张口, 又被黎殊制止,“不要说谢谢, 也不要说对不起,”黎殊对辛心笑了笑,“其实你来求助我, 我很开心。”   辛心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黎殊……实在对他太好了。   辛心也只好闭上眼睛先装睡,在脑子里面把账都记好。   落地伦敦,天蒙蒙亮,又开始下雨,黎殊问辛心:“你是要回原来的酒店,还是?”   辛心当然是想和周岩汇合,还有和蒋惟私下沟通。   “师兄,我先回酒店了,你一定有事要忙,就别管我了,我自己坐车走。”   黎殊道:“我送你,车已经在机场外面等了。”   辛心也只能道:“谢谢师兄。”   蒋惟人不知道又跑哪去了,辛心和黎殊上车,车上除了司机还有律师,黎殊当面和律师沟通了一下,对辛心道:“放心,没什么问题的。”   辛心“嗯”了一声。   黎殊注视着辛心,“你既然是和他一起来的,那你们住同一个酒店吗?”   辛心摇头,他本来想说他和蒋惟不是一班飞机,严格来说,不是一起来的,可是这样说的话,黎殊大概率会追问他来英国的原因,所以辛心又选择了默认不解释。   黎殊道:“上次你跟我介绍他的时候,我感觉你们认识的时间似乎不长。”   “是,”这一点,辛心倒没有选择隐瞒或是撒谎,“我是上个学期才认识蒋师兄的。”   黎殊道:“我邀请你来英国你不愿意……”   黎殊没再说下去,但是言外之意已经很明确了。   他邀请辛心,辛心拒绝了,可是却选择陪蒋惟来英国看病。   辛心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仍旧选择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辛心又补充道:“师兄,不管你信不信,在我心里,你和蒋惟都是我重要的朋友。”   黎殊看着辛心,他的神情看上去没有得到安慰,显得很平静,“你们在英国到底人生地不熟,需要帮忙的话,就打电话给我,我……”黎殊短暂停顿,“我是有点嫉妒他,站在友情的角度,我也可以嫉妒的吧?”   辛心浅浅微笑,面容苦涩。   黎殊道:“不过既然他是你的朋友,他有困难,我也会帮忙的。”   黎殊让律师拿名片出来,他把名片交给辛心,“有问题就找伊桑,他会24小时为你提供服务的。”   律师对着辛心礼貌地微笑点头,辛心连忙双手接过名片,说谢谢。   车到了旅店门口,黎殊没下车,“你这次来英国,就只是陪他看病吗?”   辛心默认。   黎殊道:“你要走的时候,通知我一声。”   “好的师兄。”   “那么我先走了,”黎殊道,“唐医生和我还有双胞胎家都有不浅的交情,我得回去通知他们。”   辛心目送黎殊乘车离开,然后迫不及待地转身就进了酒店,马上打电话给周岩,周岩立刻接了,“喂,辛心,你到了?”   “嗯,我到酒店了,周哥你呢?”   “我和老唐还在外面。”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差不多……一个小时吧。”   “好,那我在酒店房间等你,”辛心手盖住手机,压低声音,还是先把最重要的信息同步给了周岩,“唐立德死了。”   周岩那边短暂地沉默几秒后道:“我知道了。”   辛心挂了电话,回到房间,放下行李,立即又打电话给蒋惟。   蒋惟直接挂了他的电话。   辛心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整个人都懵了。   蒋惟他到底怎么了?!   辛心给蒋惟又发了条微信,问他人在哪,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吗?   蒋惟还是没回。   这太奇怪了……辛心抓着手机,头脑风暴,仔细回想蒋惟的各种言行,好像蒋惟落地英国之后,不,是来英国之前就开始有点不正常了。   蒋惟刚才强调说他们不是坐一班飞机来的,所以发生什么都和他们无关。   所以蒋惟其实是早有预谋?   辛心坐下,冷静地分析。   蒋惟在和警方还有他沟通的时候,其实无形中是给他提供了几条线索的。   蒋惟来英国见唐立德,是唐立德发邮件主动要求的。   这里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唐立德发邮件邀请蒋惟是在他们确定行程前,还是后?   无论是之前还是之后,这个时间点都太微妙了。   辛心抿嘴思索,大脑因进入思考而逐渐升温。   唐立德在监视蒋惟吗?   辛心被自己脑海中冒出来的猜想惊得浑身一抖。   唐立德邀请蒋惟见面,之后蒋惟就开始有意地和他们保持距离了。   所以蒋惟是意识到了唐立德有什么问题,还是被唐立德的某种话术‘洗脑’,使得蒋惟做出了种种他不理解的举动?   唐立德约蒋惟去岛上,然后又在蒋惟面前跳崖。   唐立德是蒋惟的医生啊,他应该知道这样一定会引发蒋惟的ptsd的!   唐立德、蒋惟、姚珊、唐嘉俊……   辛心脑子乱成了一团糨糊。   唐立德这样关键人物的突然死亡简直让他梦回任务,每次他们在任务里即将有所突破时,就总会遭遇各种意外,让辛心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西方世界里,那时是因为凶手对他们的行动了如指掌,全程都快他们一步……   思绪猛然凝固。   辛心看向手机。   蒋惟故意不和他联系,难道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正处于凶手的凝视之下?!   辛心全身的血液都快涌入大脑,他站起身,焦躁地在宾馆房间里来回踱步。   假设他们之前对唐立德的判断没有失误,唐立德是站在凶手这边的人,那么唐立德发给蒋惟的邮件很有可能是凶手的意思。   然而辛心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凶手杀害了唐立德的儿子,唐立德怎么还会和凶手是一伙的呢?难道说唐立德是想杀掉自己的亲生儿子?难道说唐立德的妻子朱彦灵是意识到杀害儿子的凶手就是自己的丈夫,因此才用那种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可是唐立德为什么要带蒋惟去孤岛,又在孤岛跳崖自杀呢?   辛心走得越来越快,脑海中思绪不断翻腾,各种各样的猜测简直快要挤爆他的大脑。   蒋惟——   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蒋惟居然选择单独行动!   辛心总觉得那些悬疑剧里单独行动的人很蠢,就是编剧写出来故意制造矛盾情节杀的,现在真出现在他的身边时,他也不得不承认,最难的就是统一每个人的想法。   蒋惟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有自己的思想、打算和顾虑,是不可能完全按照他们的设想去做的。   可以辛心对蒋惟的了解,蒋惟应该不是那种人啊……   除非……   辛心脸上的热度慢慢降了下去。   开门的声音传来,辛心转过脸,周岩和唐文敏回来了。   *   “周哥,”辛心拉着周岩在洗手间里单独谈话,“你的北斗七星还在吗?”   面对辛心的提问,周岩眉头一皱,先道:“还在,”然后很敏锐道,“你找到北斗七星了?”   “嗯。”   这个信息辛心在电话里没说,有关里面的事,他基本都只和周岩当面沟通,“是唐立德的船。”   那艘印刻着北斗七星形状的船停在岛上,辛心看到了。   周岩点头,“唐立德怎么回事?”   “跳崖,”辛心道,“蒋惟也在。”   “蒋惟也在?等等——”周岩道,“你登岛了?”   辛心点头,“我不能让蒋惟一个人和唐立德在岛上,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就像周哥你说的,一切都等于零。”   周岩轻吸了口气,没有批判数落辛心,他紧皱眉头道:“你把你看到的情况完整地复述一遍。”   辛心将他的所见所闻告知周岩,随后又提出了他的猜想,“蒋惟可能是被那个人盯上了,还有……”辛心看向洗手间门外,刚才他借口让唐文敏帮忙去买食物,支开了唐文敏,辛心压低声音,对周岩道:“……蒋惟可能怀疑我们身边也有眼睛,你的朋友,他值得信任吗?”   周岩呼吸短暂停顿,他看向辛心,眼神中似乎有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他道:“完全值得信任。”   “辛心,”周岩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对不起……”   辛心略有些慌张道,“因为蒋惟刻意切断了和我们的联系,所以我想他应该是有顾虑,他能有什么顾虑呢?除了他怕连累我们之外,也许他得到了什么信息,觉得我们身边有问题?”   “如果他有这个想法,为什么不跟你说?”   “……”   周岩轻叹了口气,“别多想了,我和老唐去查了唐嘉俊和唐立德的生平,非常有收获。”   事情有进展?辛心只好先暂时压下心里的疑惑,“什么收获?”   “唐家和宁家,还有黎家,关系十分紧密,”周岩道,“双胞胎的出生就和唐立德有关,还有,你的那位黎师兄,也是试管婴儿,同样是在唐立德的医疗协助下出生。” 第370章 生 人格解体   唐立德作为华人会的副会长, 交友相当广泛。   华人会也并非辛心想象的那样是一群异国他乡的同胞在海外抱团取暖的公益组织,真实的情况和辛心的想象几乎完全相反。   “这其实就是个‘社团’。”   唐文敏大嚼了一口汉堡, 他在伦敦待的时间久,对当地的情况了解得比周岩透彻许多,所以由他来负责讲解。   “这个华人会门槛相当高,汇集了一大批早年就移民英国,在这里站稳脚跟,具备一定社会地位的华人,必须得是英国籍,”唐文敏道,“像我这样的, 压根都摸不着边,还是会员邀请制,你别说, 虽然这号称是华人会, 但是把国外这臭毛病是学得真到位。”   “像华人会这种社团组织, 里面的领导层那都是人中龙凤, 辛心, 你的那位师兄, 黎殊, 他真是黎正初的儿子啊,失敬失敬。”   唐文敏冲辛心拱了拱手, 见辛心神情茫然,遂解释道:“黎正初是华人会的另一个副会长, 他们一共两个副会长。”   辛心瞪大眼睛,“那宁家……”   “嗯,宁宏胜, 你那个双胞胎的爷爷,就是华人会的老大。”   “唐立德也真是个人物,以他的出身背景能做到华人会的副会长,实在太了不起了。”   “经过我和老周的调查,我们统一下了结论,这个唐立德他就是个工具人,包括他老婆朱彦灵,夫妻两个一个经营医疗,一个深耕艺术品行业,这两个行业都是为真正的有钱人服务的,所以呢,唐立德和朱彦灵,其实这对夫妻在华人会实际应该处于这个中下位,就是……”   唐文敏给辛心举了个他认为辛心能够更好理解的例子。   “你们学校里有学生会吧?学生会里是不是也分干活的和混的?唐立德就是干活的,虽然说是副会长,但他主要是出力,而不是行使权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辛心点头,“所以双胞胎和黎师兄,都是在唐立德的协助下出生的?”   唐文敏点头。   “其实试管是非常成熟的技术了,唐立德是心理医生,他也就是负责牵线搭桥,也许我们华人都比较愿意让熟人办事吧,有钱人可能更喜欢这样,他们有圈子文化。”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三家人关系非常紧密,”唐文敏吃完了一整个汉堡,“他们的下一代,唐嘉俊,他和黎殊,还有宁齐君、宁齐商,他们四个小孩,关系也很近。”   辛心微张开嘴,“关系很近?”   “嗯,”周岩接过话茬,“唐嘉俊在双胞胎家住过一段时间。”   “什么?!”   辛心震惊地失声喊道。   “我记得双胞胎不是很早就回国内了吗?”   “是这样,双胞胎小时候,黎殊和唐嘉俊都在宁家住过一段时间,”周岩道,“双胞胎回到国内之后,偶尔也会回英国,这个时候,唐嘉俊就会到宁家去住。”   “当年,唐嘉俊出事的那段时间,他就住在宁家。”   辛心定定地看着周岩,他突然问了周岩一个问题,“双胞胎十岁生日宴上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有打听到吗?”   唐文敏探过脸,“什么事?”他看向周岩,“有什么事吗?”   那就是没有……   辛心摇了摇头,“没事,你们继续说,唐嘉俊他住在宁家,然后呢?”   “然后他就失踪了啊。”   唐文敏道:“就和报道上写的一样,唐嘉俊莫名其妙出现在了孤岛,坠崖身亡。”   “从伦敦到阿尔曼岛要坐飞机吧,飞行记录呢?和唐嘉俊同一班飞机的人,或者差不多时间的人,应该都有嫌疑吧。”   “问题就出在这里。”   唐文敏摊开手,“没有飞行记录。”   “没有飞行记录?”辛心不敢置信,“怎么会没有呢?”   “就是没有。”   辛心眨了两下眼睛,唐嘉俊就那么凭空出现在孤岛,这可能吗?他看向周岩,希望周岩能提出什么猜想。   周岩眉头轻皱着,“当时应该就是双胞胎生日期间,双胞胎回了英国,宁家让唐嘉俊去陪伴双胞胎,在双胞胎生日的第二天,唐嘉俊就失踪了,朱彦灵去警局报了警。”   自己的儿子在宁家离奇失踪,再出现时却是在不知名的孤岛上,已坠崖身亡……   “那失踪案,警方没有调查吗?”辛心追问道。   唐文敏道:“当然调查了。”   失踪案的调查开展非常的正常,宁家到处都是监控,警方发现唐嘉俊在生日宴的晚上10点07分,从宁家的后门跌跌撞撞地跑到了街上,路边的摄像头也拍到了唐嘉俊的身影,最后一个拍到唐嘉俊身影的摄像头是在街区的公园附近。   唐嘉俊的状态很奇怪,一会儿狂奔一会儿跪在地上,大喊大叫,还扇了自己一耳光。   警方怀疑唐嘉俊是嗑药嗑嗨了,才会乱跑,等他清醒了,可能就会自己回家。   辛心立刻听出来唐嘉俊那疯癫的状态很有可能是刚从任务中出来。   “那黎殊呢?唐嘉俊失踪的时候,黎殊和双胞胎都在哪?”辛心紧张地追问道。   唐文敏道:“他们在宁家,黎殊他等于算是双胞胎的半个监护人,他和唐嘉俊,都是充当双胞胎的玩伴角色,唐嘉俊死后,就只剩下黎殊了。”   辛心感觉到一种暗示,他看向唐文敏,“唐记者,你是想说黎殊和唐嘉俊之间有竞争关系?”   唐文敏耸肩,“这个我不好下结论,我不懂有钱人的想法,反正如果是我,是不愿意天天围着别人转的,黎殊自己家的条件也不差,如果是唐嘉俊的话,可能会受到家里的要求,得像他的父母一样讨好双胞胎,黎殊的话,我觉得他可能不会那么心甘情愿照顾双胞胎吧。”   辛心道:“不是的,黎师兄对双胞胎很关心很照顾的。”   唐文敏沉吟片刻,“嗯,当然也不排除他们确实关系很好。”   “由于监控显示唐嘉俊在那天晚上失踪之前,没有和什么奇怪的人接触的情况,之后警方也没查到飞行记录,再结合当时的各种情况,所以唐嘉俊的死最终被定性为了意外。”   唐文敏总结完毕,看向周岩。   周岩盘抱着手,眉头已舒展开来,“辛心,你怎么看?”   辛心他现在脑子有点乱,“唐嘉俊的死,就一点具体的线索证据都没有吗?”   “没有。”   周岩道:“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凭空出现在岛上的,也没人知道他身边当时还有谁,能够确定的只有两点,第一,他是坠崖而死的,第二,他肚子里有生肉。”   “根据我们日常调查的思路,从唐嘉俊的人际关系来看,和他关系最近的除了他的父母之外,就是双胞胎和黎殊了,相比较而言,黎殊和他年龄相近,处境也相似,可能关系会更好一些。”   辛心低声道:“我从来没听黎殊谈起过唐嘉俊。”   就算聊起唐立德时,黎殊也只说唐立德是双胞胎的医生,对唐嘉俊的称呼则是‘唐医生的儿子’,就好像他和唐嘉俊不认识一样。   辛心的脸颊阵阵奇异发麻,他感觉到其中有很明显的不对劲的地方,思绪却不能深入。   “唐立德跳崖自杀了,在蒋惟的面前,”辛心看向唐文敏和周岩,“为什么?”   周岩道:“这的确很奇怪,唐立德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死亡,就好像有人在阻止我们和唐立德见面一样,”他眼睛微微眨动,“你确定在你们登岛的时候,岛上只有唐立德和蒋惟?”   辛心被周岩问得一愣,“……应该是这样没错。”   周岩低头沉思。   唐文敏道:“这个蒋惟,他是什么人?唐立德的病人可是非富即贵。”   辛心道:“他就是个普通人。”   唐文敏摸了下巴,“那很奇怪啊,他和你们一样长居国内,家世又普通,照理说,他和唐立德应该搭不上线。”   辛心解释道:“是国内的医生介绍过去的。”   “哦,”唐文敏道,“要么是你这个师兄的病例很特殊?”   周岩道:“我和蒋惟国内的医生沟通过,蒋惟的心理问题确实很特别。”   辛心脑海中猛然插入一段记忆。   ——对啊,当初周岩说他联系过蒋惟在国外的医生,那他和唐立德应该早就有过接触了?   辛心不动声色,双手紧握在一起,“嗯,也许是这样。”   “蒋惟这个人对唐立德一定很特别,如果唐立德真是自杀的,他非要在蒋惟面前自杀的原因是什么?”   唐文敏思索道,“我认为可能和蒋惟的病有关,你们觉得呢?”   周岩道:“很有可能。”   “蒋惟的心理问题,老太太说很复杂,他没有生理上的表现,在心理上的呈现形式也比较单一,她为蒋惟做心理治疗的时候,发现蒋惟虽然表面上很配合,但是防御机制非常强悍,而且这种防御不像是蒋惟有意的,就像是他与生俱来的一样。”   “一开始,她判断蒋惟可能是解离症或者创伤后应激障碍,因为蒋惟他目睹了同学的死,心理上的防御机制过分发作,就像是过敏一样,造成了他的心理问题。”   “随着治疗的深入,她又怀疑蒋惟是不是前额叶受损导致丧失情绪反应,做了检测后推翻了,最后又走到了人格解体。”   周岩长长地吁了口气,“这么多名词也是把我给绕晕了。”   辛心从来不知道蒋惟到底有什么心理问题,听到这里,也不禁揪起了心,“人格解体?是人格分裂吗?”   周岩摇头,“不是,完全是两码事。人格解体在心理学上也是个巨大的难题,没有确切的病因,表现形式和蒋惟的情况很像,蒋惟对自己的生活经常有一种旁观感,还有对情绪的抽离,都在一定程度上符合人格解体的症状,所以后面就是按照人格解体来治疗的,治疗也很有效。”   “这个病在青少年时期是高发状态,随着持续的治疗和年龄的增长,蒋惟可能就病好了,但是也不排除他是假装自己好了。”   “假装自己好了?”   “嗯,”周岩道,“蒋惟的心理医生说她无法给蒋惟下准确判断的原因就是蒋惟他先天具有强大的模仿能力,他能完美地模仿一个正常人,某些人格解体的患者就会像蒋惟这样,他们把自己当成舞台中的某个角色,假设蒋惟给自己的角色定位就是一个正常人,他只要全心全意地表演一个正常人就可以了,甚至她认为蒋惟求医的这个举动也是出于模仿,好的演员会反思自己的表演哪里有问题。”   辛心瞬间头皮发麻,他双眼定定地看着周岩,周岩口中的这个蒋惟让他感到既陌生又恐怖,这有可能吗?   唐文敏摸着下巴道:“这么看来,这个蒋惟的病很特殊才会引起唐立德的兴趣?”   周岩点头,他看向辛心,仿若看穿了先前辛心暗地里的某些猜忌,他道:“我和唐立德在线上邮件沟通过一次,唐立德回应说,他之所以愿意接受对蒋惟的心理辅导,是他觉得蒋惟可能不单单患有人格解体,他认为蒋惟同时患有多种心理障碍,是非常罕见的病例,所以才引起了他的兴趣。” 第371章 生 花束   “我和唐立德在线上沟通的时候, 我完全没有料到他就是唐嘉俊的父亲,”周岩道, “我只是确认了蒋惟有没有对自己的经历撒谎。”   辛心双手抓了下膝盖,点头,“那他有说蒋惟治好了吗?”   周岩道:“他认为蒋惟已经痊愈,或者说,蒋惟的所有表现都够得上正常人的指标。”   辛心回忆和蒋惟在现实和任务里的点滴相处,蒋惟的表现……确实很正常。   “既然他七年前已经判断蒋惟痊愈了,”辛心缓缓道,“为什么时隔七年,又要约蒋惟见面, 还是在孤岛见面……”辛心又想到一点,但是他没有说出口。   蒋惟说唐立德要求他保密。   保密?向谁保密?这是否变相说明唐立德其实知道蒋惟这趟出国原本不是一个人的?   辛心后背一阵阵发冷。   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它在哪?它现在也在看着他们吗?或者它正在监听他们?周岩有察觉到这一点吗?   辛心看向周岩,周岩也正看着他, 那眼神中的意味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辛心心跳加速, 喉咙发干, 忽然不知道该不该说话了。   唐文敏却像是浑然不知地评判道:“怎么你身边净是些怪人?该不会你有什么吸引怪人的特殊体质吧?”   辛心勉强勾了下唇角, 他现在不敢说话。   周岩道:“也都忙了一天一夜了, 不如先休息休息?”   唐文敏道:“行, 那我先回去了, 你有事再联系我。”   周岩拍了下唐文敏的肩膀,“辛苦了。”   外面天已经亮了, 房间的窗帘拉开了一半,外面阳光透入, 辛心和周岩相对沉默地坐着,眼神交汇之下,周岩道:“别太紧绷了, 现在大家不都没事吗?”   辛心回看过去,慢慢点了点头。   周岩说休息,真的就开始洗漱预备睡觉,辛心坐立难安,却只能装作镇定,问周岩:“周哥,现在搞成这样,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我们不回去,”周岩从浴室里出来,“唐嘉俊的死绝对不是意外,”他坐到床上,看向辛心,“你和黎殊还有双胞胎的关系都还不错吧?其实他们三个应该也算是重要证人。”   辛心凝视周岩,“周哥你的意思是让我联系他们?”   周岩侧躺着面对辛心,“双胞胎的话,说不好,至少黎殊你可以尝试问问看,当年生日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唐嘉俊他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这些都对我们很有帮助。”   辛心仍旧看着周岩,他舔了下嘴唇,“那我能联系黎师兄,让他过来吗?”   周岩垂下眼睛,似在思考,几分钟后他点了点头,“可以。”   辛心怔了片刻,“你要和他见面吗?”   “我是这么想的。”   “……”   辛心道:“那我该怎么说我们为什么会来英国呢?我又该怎么介绍你的身份?”   周岩道:“这些你不用担心,到时候全都交给我。”   辛心搓了下双手,他掌心汗津津的,“好,周哥,”他回看向周岩,“我听你的。”   周岩点了点头,“你也睡吧,眼睛都红了。”   辛心垂下脸,“我不知道我睡不睡得着。”   脑海中塞入了太多的信息和谜题,他现在思绪混乱,心情紧张,他非常想见蒋惟,想知道蒋惟和唐立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蒋惟的异常举动也让辛心很在意,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躺下再说,”周岩道,“别想太多,牢牢记住你的最大任务是好好活着,别的,有我们人民警察呢。”   辛心看向周岩,周岩神情平稳,辛心也实在无法从像周岩这样的老刑警脸上看出什么内容,他想,他能察觉到的,周岩一定也能,甚至比他更早察觉到了。   无论任务还是现实,周岩得到消息总是不吝啬第一时间和队友共享,从哪个时间节点开始,周岩的态度发生了转变呢?   ——是上飞机之前!   周岩忽然临时通知他,蒋惟不和他们一班飞机……   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周岩就发现了异常?   辛心的心脏又开始加速,“好,那我也去洗漱一下。”   辛心进了洗手间,他打开水龙头,水哗哗流下,他捧了冷水洗脸。   周岩没有和他通气。   这根本不符合周岩一贯的作风。   周岩这么做,可能有两个原因。   第一,周岩察觉到他们周围有眼睛,为了骗过那双眼睛,周岩决定假装没有发现,第二,周岩担心他这个人凡事写在脸上,告诉他反而会坏事,或者说,这个人‘离他很近’,周岩需要他的‘一无所知’。   辛心抬起脸看向镜子,正如周岩所说,他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的紧张已经严重充血,布满血丝,水珠缓缓从他脸上滑落。   “周哥,我洗好了。”   辛心从洗手间出来,若无其事道:“那我们就先休息,昨天晚上黎师兄也跟着我奔波了一夜,等到下午我再联系他,你看怎么样?”   周岩道:“行啊。”   辛心脱了外套上床,轻吸了两口气后闭上眼睛。   既然周岩希望他‘不知道’,那他就得努力表演,让那双眼睛以为他们真的‘不知道’。   *   辛心原本以为自己睡不着的,事实却是他一沾枕头就睡着了,睡着之后连做了好几个光怪陆离的噩梦,醒来时浑身是汗,疲惫不堪。   周岩也已经醒了,正坐在窗前看窗外的夕阳。   因为天气不好,连夕阳都显得分外晦暗。   “醒了?”周岩扭头。   辛心点了点头。   周岩道:“你睡觉的时候说梦话。”   辛心瞪大眼睛,“我说什么了?”   周岩从口袋里掏出支烟点上,“一直在叫‘小心’。”   辛心:“……”   辛心已经不记得梦境里的内容了,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在逃跑,也好像是正奔向谁。   “压力别太大了,”周岩道,“也许事情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复杂。”   辛心勉强笑了笑,“嗯,我去下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周岩已经抽完了烟,正在开窗通风,辛心主动道:“我现在联系黎师兄吗?”   周岩道:“可以啊,你给他发个微信,问问看他那边什么情况,唐立德出了事,他们那边应该也不平静。”   辛心按照周岩说的发微信给黎殊,黎殊很干脆地给他回了个电话,辛心接起,开了免提。   “喂,师兄,”辛心舔了下嘴唇,看了眼周岩,“你在忙吗?”   “还好,”黎殊的语气听上去很温和轻松,好像是恢复过来了,“你呢,现在在酒店?”   “嗯,我刚休息了一会儿。”   “别太担心,”黎殊道,“这件事和你没什么关系。”   “师兄,双胞胎那边怎么样?你把唐医生出事的事情告诉他们了吗?”   “他们已经都知道了。”   “哦……”   辛心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又看向周岩,周岩对他点头,辛心深吸了口气,“师兄,你现在方便过来吗?”   “过来?”   黎殊低声道,“你是说让我到你的酒店?”   “是,方便吗?”   黎殊那边沉默了几秒,“方便的。”   辛心报了房间号,黎殊说他马上就到。   辛心挂了电话,重又看向周岩,周岩对他鼓励地又一点头,“等会儿他来了,你非必要别开口,我和他交流就行了。”   辛心道:“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周岩笑了笑,“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相信他会配合的。”   辛心坐下,双手握着手机,微微皱眉道:“黎师兄其实也是个很骄傲的人,他什么都做得很好,我们能不和他聊有关他的家世问题,或者稍含蓄一些?”   黎殊对待双胞胎一直是管教的态度,对辛心也总说是双胞胎的家人拜托他照顾双胞胎,而实际上他应该是不得不这么做吧。   就像唐文敏说的,谁愿意天天围着别人转呢?   即使再富有的人之间也有等级的存在,上位下位谁都逃不过。   周岩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天之骄子嘛,有些事情戳破了,他脸上也不好看,配合度就降低了,我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辛心略微放心,他相信周岩的分寸。   黎殊说很快就到,也花了差不多接近一个小时,房门被敲响时,天已经又黑了,辛心过去开门,黎殊站在门外,手里抱着一束花,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我没来晚吧?”   辛心整个人在原地愣了有好几秒,他的视线落在黎殊怀抱的那束花上,控制着自己的瞳孔不剧烈震颤。   黎殊也还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他低头也跟着看向自己怀里的花,“是桔梗,”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我猜你不会喜欢玫瑰,百合又太普通了,挑来挑去,还是觉得这个最配你,喜欢吗?”   这么一束错落有致的桔梗香气并不浓郁,只有淡淡植物的清香,和辛心脑海中浓烈得近乎腐臭的香气截然不同。   黎殊轻轻把花向前送了送,辛心怔怔地看着眼下的花,它看上去很像玫瑰,没有玫瑰那么华丽,花瓣层层叠叠像起舞的裙摆,还挂着一点水珠,显得很柔美。   “不喜欢吗?”   辛心抬头,黎殊脸上的神情有几分紧张。   辛心连忙伸手接过了花,涩声道:“谢谢师兄。”   他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因为他要花费巨大的力气来使得自己保持平静。   “是黎殊吧?”   周岩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辛心回过神,从怪异的战栗中抽身而出,对黎殊道:“师兄,我想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第372章 生 交谈   “一直听辛心提起你, 说你特别照顾他。”   周岩面带笑容,给对面的黎殊倒了杯水, “百闻不如一见,我是辛心的表哥,我叫周岩。”   辛心站在周岩身后,一副家长背后小孩的样子。   黎殊在看到周岩时,脸上表情马上僵住了,辛心还没见过黎殊那样的表情,随即意识到他在电话里说得比较含糊,再加上黎殊明显精心打扮过的样子和手捧的鲜花,辛心知道黎殊一定是误会了, 这下不用周岩说,他就尴尬得不好意思说话了。   “周哥,”黎殊已然恢复了平常沉稳内敛、风度翩翩的样子, “我能这么叫你吗?”   “当然, 你就随辛心叫吧, 他平常就爱这么叫我。”   黎殊看向周岩身后的辛心, 辛心冲黎殊笑了笑。   黎殊道:“之前辛心联系我的时候, 就说过是和表哥一块儿来英国的, 我还说什么时候能拜见一下, 真不好意思,今天空手来了。”   “哪空手了?”   周岩下巴冲玄关柜子上的花扬了扬, “不带了花吗?挺好的。”   辛心又偷偷看向黎殊,再次对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黎殊也回了个笑容, 笑容还是有几分勉强。   “辛心有没有跟你提过我是干什么的?”   “没有。”   黎殊调整了下坐姿,“周哥你是……”他斟酌了下用词,“来英国出差?”   “算是吧, ”周岩道,“我是刑警。”   黎殊再次看向辛心,眼神中有几分明显的询问,辛心牢记周岩说的,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黎殊收回视线,“你好,周警官。”   “别这么拘束,”周岩笑道,“还是叫我周哥吧。”   黎殊淡淡一笑,默默地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黎殊,你知道蒋惟的事吗?”   周岩一开口,辛心就知道他开始了,只是辛心也猜不到周岩会怎么说。   听到蒋惟的名字,黎殊脸上表情明显更淡了,但还是出于礼貌地回应道:“我知道他这个人,但不知道他有什么事。”   “他是辛心的师兄,和你一样,和辛心的关系不错。”   黎殊脸上的表情更淡,除了一层像是镶嵌在他脸上的温和教养之外,其余就再没有别的神情。   周岩像是没发现黎殊的冷淡,自顾自道:“他有个心理医生,唐立德,就是昨天死在岛上的那个,辛心回来跟我说了这件事。”   黎殊沉默地听着,辛心观察着黎殊的脸色,发现黎殊基本算是没有任何表情的波动,辛心不知道黎殊是出于对蒋惟的反感,还是事件本身涉及到了他自己。   “这位唐医生的儿子在七年前坠崖身亡,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对于周岩的提问,黎殊的脸色仍旧是淡淡的,“周警官,你是为了这件事来英国的吗?”   “跟聪明的大学生交谈效率就是高,”周岩道,“没错,我就是为了唐嘉俊的死来英国的,很抱歉我不能具体跟你说中间发生了什么,保密条例,你懂的,总之唐嘉俊当年在英国被定性为意外坠崖是有问题的,我们怀疑唐嘉俊是被人杀害的。”   黎殊胸膛起伏,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看向辛心,却是对周岩说话,“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没有等周岩允许,黎殊已站起了身径直前往洗手间。   周岩耸了耸肩,手指摸向下巴。   辛心弯腰,小声道:“周哥,你会不会太直接了?”   “有什么拐弯抹角的必要吗?”周岩道,“诶,这个黎师兄好像对你有意思啊?他给你送花。”   辛心:“……”   “周哥,”辛心忍不住道,“你看不出这是什么花吗?”   周岩当然看出来了,“桔梗嘛,别太紧张,”周岩道,“不觉得是好事吗?它总算出现了。”   听周岩这么一说,辛心不由心跳又加快了,“你的意思这真的会是……”   身后传来洗手间门被推开的声音,辛心连忙站直了。   从洗手间出来的黎殊似是调整好了心情,他在周岩的对面落座,视线第一时间还是看向了辛心,“这件事和蒋惟有什么关系?”   面对黎殊反客为主的提问,周岩道:“不好意思,这是内部机密,我不能说。”   黎殊点了点头,表示谅解,仍看着辛心,“所以辛心其实是陪周哥你来的,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确实是这样。”   周岩道,“辛心是跟我一起来的英国,我带上他,也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把他一个人留在国内,我不放心。”   黎殊看着辛心的眼神疑问,似乎在问辛心,他是在国内遭遇了什么吗?   “黎殊,”周岩身体前倾,双手交握着放在桌上,“辛心经常和我提起你,说你从上个学期开始对他特别关照,又是给他介绍家教,又是邀请他进项目,我相信辛心的判断,你是真心实意对辛心好的,那么我现在跟你交个底,唐嘉俊的死对辛心来说非常重要,这事关他的安危,你愿不愿意配合我?”   辛心不禁看向周岩,他没想到周岩会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这几乎就是实话了,除了没有把任务的存在告诉黎殊,当然也说不出来。   未来的黎殊也会进入里面,所以在那条时间线上,他们应该是没有抓住凶手,以致于黎殊后来也被凶手盯上了,可现在的黎殊却不知道,他的帮助不仅对他们,也是对自己的救赎……   辛心被提前嘱咐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所以他此刻只是沉默着,用他最真诚的眼神看向黎殊。   黎殊与他视线交汇,辛心努力地用眼神表达,师兄,请你相信周哥。   “所以,你现在是想通过我了解什么呢?”黎殊语气依旧淡淡的,不过很显然已经从言语中打开了一个口子。   “根据我的调查了解,你和唐嘉俊的关系不一般吧?”   “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黎殊终于说了,“不过你说关系有多好,倒也谈不上。”   “我们家里的长辈互相之间来往比较频繁,我们作为小辈,也经常见面,大概就是这样。”   周岩直接道:“应该还有宁齐君和宁齐商吧,你们这一辈玩在一起的?”   黎殊手扶了下额头,看了辛心一眼,对周岩道:“这件事和宁家两兄弟无关。”   “哦?”周岩道,“你是说唐嘉俊坠崖的事情吗?”   黎殊短暂停顿后道:“所有的事情。”   大概是周岩说出了双胞胎的名字,黎殊调整了下坐姿,双手交握地放在膝盖上,“我和唐嘉俊是在双胞胎出生之后见面的次数慢慢变多的,因为我们都陪伴过双胞胎。”   “双胞胎是一对特殊的小孩,有关他们的事我和辛心说过了,具体我就不展开了,他们的个性注定了他们很难有朋友,所以宁家的大人希望我们能陪伴和帮助双胞胎相对健康地成长。”   “在这件事上,唐嘉俊要比我更辛苦一点,双胞胎会经常捉弄他,”黎殊道,“他出于大人的立场,也只能忍耐。”   “不过双胞胎在英国待的时间也不是那么长,只是偶尔才回英国,对于我们来说,可能一年当中有几天会比较麻烦。”   “平常的话,我和唐嘉俊来往也不多,关于他的死,其实我们心里都有疑虑。”   周岩打断他,“我们?”   黎殊道:“圈子里共同的人。”   周岩道:“为什么?”   “唐嘉俊他不是个胆子很大的人,孤岛探险不像他的作风,”黎殊手掌压了压裤子,“我们都怀疑他是不是跟谁一块儿去的,然后出了什么意外,那人逃跑了。”   “哦?”周岩道,“既然你们都有这样的怀疑,那为什么最终还是以意外结案了呢?没有人去提出异议吗?”   黎殊沉默了片刻,他对周岩道:“周警官,如果他最亲近的亲人都没有提出异议,那其他人还有什么立场提出异议呢?”   当年,唐立德和朱彦灵是接受了警方的调查结果的。   但是如果真的接受,他们就不会找上托马斯。   辛心在想,会不会是唐立德接受了,朱彦灵不接受,所以他们才会找到托马斯?而托马斯的报道成了压垮朱彦灵的最后一根稻草,怀抱着痛苦和遗憾的朱彦灵这才选择了自杀?   “那你们当时圈子里的人有没有猜测是谁会带着唐嘉俊去孤岛探险呢?”   黎殊摇头,“这种猜测,谁都不能做。”   “好,那我不说猜测,就说当年和唐嘉俊关系比较好的人有哪些?”   黎殊低头斟酌后道:“我对他的交友情况并不特别了解。”   周岩道:“看来你和他的关系真的很一般。”   黎殊再次调整坐姿,他像是忍耐般道:“长辈之间的关系有的时候很难延续到下一辈,甚至还会事与愿违,我们每次见面,都是他特别不愉快的时候,我想他巴不得永远别和我见面。”   以黎殊的身份,即使他和唐嘉俊都是双胞胎的玩伴,待遇也会天差地别,以双胞胎的顽劣程度,也许唐嘉俊真的没少受欺负。   黎殊就不一样了。   辛心回忆黎殊和双胞胎的相处,虽然黎殊总是给双胞胎收拾残局,可他对双胞胎还是有一定的压制力的,双胞胎在黎殊面前会装乖,背着黎殊时才会说黎殊的坏话。   “这边警方当时没查到监控或是航班记录这样的实际性证据,唐嘉俊就像凭空出现在岛上一样,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觉得。”   黎殊道:“唐嘉俊的死的确疑点重重,可这和辛心有什么关系呢?”   周岩道:“相信我,绝对有关系。”   黎殊轻抿住嘴唇,他再度望向辛心,忽然站起了身,“辛心,你过来,我有话想跟你说。”   辛心略微诧异,随即看向周岩,周岩点了点头。   两人进了洗手间,黎殊带上门,“辛心。”   辛心不知怎么,莫名紧张,“嗯”了一声。   黎殊道:“是出了什么事吗?你。”   辛心道:“是有点事,但是师兄,我不能说。”   黎殊深深地皱起了眉,“重要的事,但是不能和我说。”   辛心手掌抓成拳头,“师兄,你愿意相信我吗?”   黎殊笑了,“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却要让我无条件地相信你?”   辛心轻吸了口气,“我明白,师兄,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黎殊走出洗手间,他对周岩道:“抱歉,家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   辛心晚一步走出洗手间,他是等听到黎殊的关门声后才走出来的,他看向周岩,道:“周哥,黎师兄好像生气了。”   “生气也正常,”周岩若有所思地看向关上的门,几秒后又冲辛心一笑,“你这师兄,很少生气吧?” 第373章 生 单独   比起黎殊的生气, 辛心更担心的是黎殊今天的到来,以及和他们之间的交谈是不是已经被那双眼睛看到了?   在未来, 黎殊也会因“某人”的杀意进入任务,按照杀意同源的理论,或许就是同一个人……但是杀意同源,也都是辛心的推测而已,反正黎殊在未来也会有危险就是了。   如果他们无法在‘未来’抵达之前,抓住那个人,或许所有人最终都会走向死亡。   一想到这里,辛心就止不住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黎师兄对唐嘉俊的情况了解也不多,”辛心道, “我们还能找谁呢?”   “他那是借口。”   周岩边说边站起身,“他只是不想说而已。”   “啊?!”   周岩和辛心去酒店附近的麦当劳吃晚饭。   周岩捻了根薯条,“你那个黎师兄长得一脸聪明相, 我都把话说到那份上了, 他能想不明白?”   辛心道:“我没想明白。”   周岩笑, “我们不都告诉他了吗?唐嘉俊的死不是意外, 造成唐嘉俊死亡的危险因素已经在逼近你了, 我给的暗示还不明确吗?”   辛心的胸膛陡然收紧, 他看向周岩, 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当中到底是什么内容,辛心努力想分辨, 却又无法读出准确的意思,麦当劳里人满为患, 没有人看他们,所有人都在各自用餐,辛心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 那双眼睛真的存在吗?还是他过度紧张后的臆想?   “周哥你是说其实黎殊心里已经有怀疑的对象了?”辛心仍旧谨慎道。   周岩道:“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出了事,怎么会没有怀疑的对象?”   辛心默默地嚼了一口汉堡,他低声道:“如果真的是那样,动机是什么?”   周岩道:“这就难说了。”   “不知道黎师兄的桔梗花是哪来的,”辛心忽然道,“很漂亮,也很新鲜。”   “有钱人家里说不定有花园,直接从花园摘就行了。”   两人看似就这样‘闲聊’着,周岩的语气和态度都显得很随便,甚至连看都没看辛心一眼。   辛心终于肯定,那双眼睛是存在的!他攥着汉堡的手微微发抖,想要说什么,喉咙却猛然变干,他拿起一旁的冰可乐吸了一大口,又不小心被呛住了,剧烈地咳嗽。   “慢点,”周岩这才看向辛心,似笑非笑道,“怎么,心动了?想去有钱人家的花园参观参观?一入豪门深似海,我劝你还是考虑清楚。”   辛心已经缓过了劲,他看着周岩的笑脸,也笑了笑,“周哥,你误会了,我跟黎师兄不是那样的关系。”   “没事,误不误会的,你现在年纪还小,一切皆有可能。”   两人像是暗语一般结束了晚餐,辛心很想问周岩,蒋惟人呢?他想蒋惟不会无缘无故挂他的电话,一定是感觉到了什么,认为他们此刻不宜联系,才用这样的方式来提醒他,所以辛心也不再给蒋惟打电话。   唐立德作为唐嘉俊的父亲,真的就接受了意外这个说法吗?   不,他没有。   就连托马斯都判断,唐立德很有可能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而这个怀疑的对象却没有让唐立德选择报警……   辛心走在街上,天空慢慢又落下了雨丝,周围又像是起了雾一样。   蒋惟。   辛心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蒋惟。   单独行动的风险不言而喻,蒋惟是和唐立德对话后有了怀疑的对象吗?   周岩对蒋惟的单独行动明显是知情的,难道周岩和蒋惟已经提前通气,有了什么计划?   带着重重疑问,两人返回酒店。   “问候一下你那位黎师兄,”周岩进房间后道,“别让人真生你气了。”   辛心停在门口,他不知道周岩什么意思,是真的出于维护关系,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他在门口原地站着看向周岩。   周岩的表情和眼神完全没给辛心一点暗示。   辛心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按照周岩说的,掏手机给黎殊发信息,问他安全到家没。   黎殊倒是很快回了,说他已经到了。   辛心对周岩道:“他说他到了。”   周岩道:“你多问候问候。”   辛心有点懵,“怎么问候?”   “问问他吃了没啊,晚上吃了什么。”   “……”   辛心觉得很莫名其妙,但还是默默地照做了。   黎殊倒也全都认真回答了,他刚到家,还没吃饭,问辛心吃了吗。   这个问题辛心觉得不用问周岩,就自己回答了。   闲聊了几句没营养的话后,黎殊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辛心看向周岩,“他打电话来了?”   “接呗。”   “要免提吗?”   “别了吧,万一他说些我不能听的。”   “……”   辛心接了电话。   “回酒店了吗?”黎殊语气温和,似乎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已经到酒店了,”辛心看了一眼周岩,周岩正打开笔记本电脑不知道在干什么,辛心道,“师兄,你……什么时候吃晚饭?”   “快了。”   黎殊轻声道:“对不起,我之前对你说话的态度有点过分了。”   辛心一瞬茫然,随即马上道:“不,师兄,你没做错什么,是我太无礼了。”   “不,是我的问题,”黎殊道,“我明明说过希望你能够依赖我,有困难的时候求助我,当你真的那么做了之后,我却又对你有那么多要求……算了,不聊这个了,辛心,你在英国还要待多久?”   “我也不确定。”   “你主要是陪周警官办公,是吗?”   “嗯,差不多是这样。”   “周警官是为了唐嘉俊的死才来的英国?”   这一点,周岩已经对黎殊阐明过,可黎殊却还想要辛心的答案。   辛心又看了一眼周岩,他道:“是这样的。”   “为什么呢?”黎殊在和辛心单独谈话时,语气和态度都显得没有那么紧绷,放松了很多,“这是英国的案子,都已经定性为意外了。”   辛心舔了下嘴唇,按照晚上的对话,斟酌了一下,道:“周哥好像认为杀害唐嘉俊的人很危险,会对我不利。”   黎殊那头陷入了沉默,辛心只听到黎殊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黎殊道:“那又和蒋惟有什么关系?”   “这个我也不知道,”辛心道,“大概是因为蒋师兄的医生是唐立德,唐医生正好是唐嘉俊的父亲,黎师兄,你不觉得奇怪吗?唐医生在蒋惟面前跳崖。”   黎殊道:“唐医生的事还没有定性。”   辛心屏了下呼吸,决定不和黎殊争辩这件事,“师兄,你不也怀疑唐嘉俊的死另有隐情吗?”   黎殊再次陷入沉默,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黎殊说:“辛心,明天我想见你,单独。”   辛心猛地看向周岩,他一手按住手机,尽量平稳地朝床边的周岩走去,周岩听到动静抬头,辛心口型夸张——见面,单独,随后做了个疑问的表情。   周岩看懂了,点了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   “好,师兄,”辛心回应道,“什么时候,在哪见?”   “明天上午我来接你,到我家,可以吗?”   辛心又对周岩口型:他家?   周岩点头。   “好,没问题。”   “别怕,”黎殊在电话里轻声道,“你不会遇到危险的。”   辛心“嗯”了一声。   “早点睡,别想太多,做个好梦。”   “师兄你也是,快去吃晚饭吧。”   挂断电话,辛心对周岩道:“黎师兄请我明天去他家,他要跟我单独聊聊,他是不是……”   有什么不想让周岩听的话要跟他说?   周岩道:“他该不会是想约你去表白吧?”   辛心:“……”   周岩手指了下放在桌上的白色桔梗花,笑眯眯道:“一束桔梗花打动不了你,来片花海,说不定你就心动了。”   辛心真心动了,他心跳飙升,看着周岩的笑眼,都快喘不上来气了。   “我、我有点紧张。”   辛心看着周岩,尽量控制自己的表情别太夸张。   周岩道:“别紧张,这可是你这辈子为数不多去有钱人家参观的机会,豪门啊,说不定住城堡里,佣人成群,保镖无数,见见世面多好。”   辛心听懂了周岩的言下之意。   虽然黎殊是约他去他家,看似是私密的场所,其实人很多,危险系数很低。   天哪,他为什么觉得和黎殊单独在家里见面会是危险的事?   辛心意识到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成了惊弓之鸟。   除了面前的周岩,还有蒋惟、梁璇,他已经无法真正信任其他人了,他不该这样,至少周岩也判断黎殊值得信任。   “嗯,”辛心道,“见见世面也好。”   *   又是一夜各种梦境跑过脑海,早上辛心起来的时候眼下全是黑眼圈,周岩还笑着说让他赶紧梳妆打扮,别去豪门丢人。   辛心苦笑着进了洗手间,认认真真地洗漱了一番。   很快黎殊就打来电话,告诉他,他已经出发来接他了。   “去吧。”   周岩送辛心到酒店门口,“就当放松一天。”   辛心一直看着周岩,他搞不清楚周岩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能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紧张。   黎殊开着车停在酒店门口,看到辛心在门口等时,他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惊喜。   周岩站在辛心身边,笑盈盈地对黎殊道:“我可把辛心交给你了,这孩子跟着我一直提心吊胆的,今天终于可以放松放松了,晚上你可得把他完完整整地给我带回来。”   “周哥放心吧,”黎殊的态度完全恢复到了他平常的状态,“我一定会照顾好辛心的。”   辛心上了车,控制着自己的眼神别往后面的周岩那看,免得黎殊会有什么想法。   “吃早饭了吗?”黎殊道。   辛心马上回道:“在酒店里吃过了。”   “嗯。”   车内陷入了奇异的沉默,辛心忽然发现黎殊脸上那温和的神情蒙上了一层肃然的气息。   辛心喉咙干涩,情不自禁地问了个问题,“黎师兄,你家种桔梗花吗?”   黎殊看了辛心一眼,“没有,你喜欢桔梗了吗?我还以为你不喜欢。”   “不是……”辛心胸膛里悄悄地舒出一口气,“我就随便问问。” 第374章 生 完美   今天又是个阴雨天, 车窗外的风景全是灰色的。   辛心的心情还是无法抑制的紧张,黎殊在车内播放着轻音乐, 也没法真正舒缓辛心的心情。   当黎殊停车后,辛心更是没能控制住自己惊讶的表情。   黎殊边解安全带,边道:“怎么了?”   “师兄,这是你家?”辛心看向车窗旁的独栋建筑。   诚然,这对于辛心来说已经是打几辈子工都没法买到的房子了,但是和辛心想象中的大庄园差距不是一点点。   “是我家,”黎殊解释道,“是我一个人住的。”   辛心:“……”   黎殊微笑,“怎么, 你想……去我家?”   辛心连忙摇头,“不、不是,只是我没想到师兄你……呃, 是从家里出来住了吗?”   “是啊, 成年以后就从家里搬出来了, 这也很正常吧。”   黎殊边说边下了车。   周岩所说的大庄园, 佣人保镖全都成了泡影, 辛心的心情也在本能的紧张和相信黎殊不会伤害他之间反复横跳, 黎殊过来给他拉了车门, 辛心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下了车。   “我家里其实也只有爸爸了, ”黎殊道,“我爸他工作很忙, 现在不在伦敦,我们这种家庭,你懂的, 和家人之间关系也不怎么紧密。”   黎殊撑着伞,带着辛心边往里走边道:“在家里,那么大的地方,除了佣人就是保安,也没个可以说话的人,不如搬出来住,还自由一点。”   辛心点头,“看来有钱人也有有钱人的烦恼啊。”   黎殊笑道:“反正普通人的烦恼是没有了。”   辛心:“……”好吧。   黎殊这栋房子整体看上去和街边的那些建筑都差不多,打开之后,屋内一股夹杂着淡淡香气的暖风袭来,在阴冷的雨天让人不由感到身心舒畅。   “拖鞋。”   黎殊拿了拖鞋给辛心,拖鞋看上去似乎是新的,很合脚。   “谢谢师兄。”   辛心情不自禁地开始打量黎殊的住处,这地方和国内黎殊的公寓给辛心的感觉很像,极简的风格,宽敞又明亮,最抢眼的是满墙的书柜,对面的壁炉烧着火,椅子上挂着条深棕色的毯子,很居家舒适的风格。   “随便坐。”   黎殊去到吧台,“果汁、咖啡,还是水?”   “不用了师兄,我不渴。”   黎殊倒了两杯水放到椅子前的矮几上,他脱了外套挂在一旁,对辛心道:“你也把外套脱了吧,室内温度挺高的,”他对辛心笑了笑,“别太拘束。”   辛心依言也脱了外套挂好。   “我真没想到你会来英国,”黎殊坐下后道,“现在我倒挺庆幸你之前没答应我。”   辛心愣了愣,他看向黎殊,轻声道:“为什么?”   黎殊没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辛心,他道:“你能不能尽快回国?”   辛心又愣住了,问了第二遍,“为什么?”   “你之前让我别问你为什么,我也一样,”黎殊道,“我不能回答你,但我希望你尽快回国。”   辛心的心脏又开始紧绷,“周哥没有把事情查清楚之前,我们不会回国的,”辛心语气坚实,“师兄,你知道什么,对吗?”   黎殊身体微靠在椅背上,目光沉沉地看着辛心,“如果我说我知道,你想怎么做?”   辛心呼吸一顿,他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蜷紧,忽然转换了话题,“师兄,你跟唐嘉俊的关系真的一般吗?”   黎殊似乎没想到辛心会突然把话题转到这个上面去,脸上神情不变,沉默了半分钟后,才缓缓道:“真的。”   “我以前就和你说过,其实我的朋友不多。”   “我和唐嘉俊虽然都陪伴过双胞胎,但我们的个性完全不一样。”   黎殊又沉默了很久,又添了一句,“处境也不一样。”他迎上辛心的视线,眼神中有些复杂的东西,“唐嘉俊很受他父母的宠爱。”   情况和周岩还有唐文敏想象得不太一样。   黎殊说,唐嘉俊虽然和他都在某种程度上需要迁就包容双胞胎,但是唐嘉俊是他父母的心肝宝贝,尤其是朱彦灵,对这个孩子简直疼到了骨子里。   让唐嘉俊陪伴顽劣的双胞胎,是不得已的选择,每次朱彦灵送唐嘉俊来宁家,都会百般不舍,不停叮咛,事后也会各种补偿。   “双胞胎的脾气你也知道,他们喜欢捉弄人,唐嘉俊这样家里捧在掌心的宝贝,更让他们兴致盎然。”   提起往事,黎殊说话平平淡淡,辛心却从他的叙述中感到某种辛酸。   唐嘉俊是家里人的宝贝,那黎殊呢?黎殊这样处处喜欢照顾人的性格,应该不是在百般的宠爱里长大的吧?他成年后就搬出了家里居住,和家人的关系一般?   “唐嘉俊不喜欢双胞胎,同样的,也不喜欢我,我们除了在双胞胎家里见面之外,别的场合也很少见。”   “唐医生和朱阿姨对唐嘉俊的培养和托举是倾尽全力的,”黎殊道,“上流社会该学的,该有的,唐嘉俊一样不落,他很忙的,”黎殊笑了笑,“我也很忙,我们除了在双胞胎家见面之外,其余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那天是双胞胎的生日,”黎殊停顿了一下后,又轻轻地叹了口气,“双胞胎跟你说的是真的。”   辛心瞬间瞪大了眼睛。   黎殊神情极为无奈,“我就不说是什么事了,你大概也知道了,”黎殊道,“那天晚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件事吸引过去了,所以谁也没注意到唐嘉俊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离开了晚宴,”黎殊抚了下额头,“就连他的亲生父母也没留意到。”   唐立德是双胞胎的主治医师,双胞胎闯了这么大的祸,他难辞其咎,第一时间肯定要去看顾双胞胎,朱彦灵和丈夫在一起,虽然不是很情愿,也还是跟了过去。   辛心万万没想到当初双胞胎提起的那件离谱事居然会和唐嘉俊的死结合起来,他追问道:“所以也没人留意到有谁和唐嘉俊一起离开了?!”   黎殊摇头,“我们全在处理双胞胎的事。”   “等事情平息之后,朱阿姨才发现唐嘉俊不见了。”   “当时唐嘉俊把手机落在影音室了,”黎殊道,“打电话找不到他人,第二天朱阿姨报了警,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辛心道:“那师兄你心里呢?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怀疑的对象,是不是?”   黎殊仍旧没有直接回答辛心,而是道:“不管那个人是谁,他总是在英国的,如果那个人对你有威胁,那辛心你真不该来英国。”   “师兄,你不懂,”辛心轻吸了口气,眼睛上下忽闪地迟疑,手攥了又攥,壁炉烧得他脸发烧,他轻声道,“我感觉自己是被人盯上了。”   “从很久以前开始,它就盯上我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会盯上我这么普通的人,”辛心对黎殊强笑了一下,“我现在感觉到它离我越来越近了,师兄,你说我不该来英国,我应该躲着它是吗?那如果是它非要缠着我,不肯放过我呢?”   黎殊的眼神和神情都渐渐严肃了,人也坐直了,“辛心,你别跟我开玩笑。”   辛心道:“师兄,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   黎殊定定地看着辛心,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受到了什么威胁,还是……”   “如果我说只是感觉,师兄你愿意相信吗?”   “……”   黎殊脸上的神情在辛心的注视下逐渐败下阵来,他又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我信。”   “所以,”辛心紧接着道,“师兄,你能帮我吗?”   黎殊没说能,也没说不能,还是把话题绕回原位,“你可以尽快回国吗?”   辛心没法答复,黎殊语气带了点恳求,“也许你回国之后,就雨过天晴了呢。”   辛心听出来黎殊似乎已经有非常明确的怀疑对象,难道黎殊和蒋惟打了同样的主意,都想单打独斗?   怎么思维都那么个人英雄主义呢?   辛心心里着急,却又不能明说,他不确定那双眼睛能不能看到黎殊这里,会不会他身上被安装了什么窃听装置?   黎殊也许是看到辛心脸上表情焦急,不由软了声音,“辛心,我相信你,请你也相信我,好吗?”   辛心没吭声,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他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师兄,你自己也要小心。”   黎殊笑了笑,“好。”不过态度很明显的不以为意。   “你今天来,我还是很高兴的,这样,我的两个家你就都来过了,”黎殊转移话题道,“其实我家一般没什么人来的。”   辛心不解,“师兄你为什么不多交点朋友呢?你这样的人,不会没朋友的。”   黎殊人微微往后靠了靠,“我这样的人?辛心,在你眼里,我是怎样的人?”   辛心想了想,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思索了一会儿,说:“完美的人。”   黎殊笑了,“真的吗?我在你眼里是个完美的人?”   “真的啊,”辛心道,“师兄你无论是家世还是学术能力,还是性格各方面,我都找不出什么缺点。”   黎殊摇头,“我知道你不会故意哄我的,你这么说,只能说明你对我的了解还是太少了,”黎殊神色略显黯淡,“辛心,你离我还不够近。”   辛心听他这么说,也不知道是拘束还是尴尬,脑海中想着他说不定是‘他’的可能性,就只是笑了笑。   “你来伦敦,就一直住在酒店里吗?”   “是。”   “没有到处逛逛?”   辛心不禁挠头,“也不是来旅游的。”   黎殊莞尔一笑,“不管是不是,既然来了,连一点美好的回忆都不留下,岂不是太可惜了吗?”   辛心完全没有观光的意思,他正想着怎么拒绝,那边黎殊的电话响了,黎殊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对辛心说“稍等”,他接起电话,脸色越来越凝重,电话很快结束,黎殊看向辛心,眼眸深邃,“双胞胎又跑了。” 第375章 生 双胞胎   黎殊上车时对辛心抱歉地笑, “你看,我就是这样, 自己的时间不能自己做主,一个电话就又得忙起来。”   辛心其实还是有点不理解,“师兄,为什么非要找你呢?又不是在国内。”   辛心一直以为黎殊是在国内临时充当双胞胎的“监护人”,没想到回到国外,双胞胎出什么事还是得通知黎殊。   黎殊道:“一言难尽。”   在车上,黎殊耐心向辛心解释。   双胞胎出生后不久,就显现出“不正常”的迹象,宁家父母非常重视, 立刻就让各种儿童医生会诊。   双胞胎有问题,宁家父母发疯了,率先找上的就是唐立德和黎家。   黎殊道:“我也是试管出生的, 同样是唐医生牵线搭桥帮的忙, ”黎殊语气平淡, 抽空看了辛心一眼, 辛心也表现得很平静, 黎殊继续道, “宁家怀疑试管出了什么问题。”   “会吗?”辛心道。   黎殊笑了笑, “当然不会,试管已经是非常成熟的技术了, 其实和自然分娩也没什么不同,能有什么问题?”   辛心道:“那双胞胎的问题……”   “天生的。”   黎殊像是感慨, 又像是无奈,“这种事情没法避免。”   也许宁家那对夫妻自带疯癫的基因也说不定,毕竟自己儿子出了问题, 就发狂地要牵连所有相干和不相干的人的也少见。   要命的不是宁家夫妻的发狂,而是他们有支撑他们疯癫的能力。   “宁家始终不相信唐医生是无辜的,说来唐医生也是无辜,他只是牵线搭桥保驾护航而已,真正操刀的是他的大学同学。”   “反正无论是唐家,还是我,都被缠上了,我们为双胞胎负责。”   辛心不禁道:“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黎殊冲着辛心笑了笑,“恭喜你,又领悟了一条新的社会法则。”黎殊似乎是用粤语说了句话,辛心没听懂,黎殊解释,“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辛心怅然,他没想到黎殊这样的人还会面临这样的麻烦。   “那师兄你岂不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要照顾双胞胎了?”   “也不算吧,”黎殊道,“那个时候我已经快七岁了,不小了。”   “到现在我也习惯了,你别说,有的时候我还觉得挺有成就感的,”黎殊瞥向辛心,见辛心满脸不忍,他又笑了笑,“是真的,能搞定那两个混世魔王可不是简单的事。”   黎殊轻叹了口气,“有的时候,我也会觉得累,希望有人能帮帮我,”黎殊看着前面,“我觉得你也许可以,对不起。”   辛心手拉了下安全带,他道:“师兄,你为什么觉得我可以呢?”   “我说过了,因为你很特别。”   “其实我已经暗中观察你挺久了。”   辛心脑海中思绪猝不及防地一顿,对‘观察’两个字无限敏感,就听黎殊道:“迎新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   “……是吗?”   “嗯,院里迎新会,大家都在聊天交际,你在角落里一个劲地剥瓜子,一剥一大把,往嘴里倒。”   “……”   辛心为自己的敏感突觉羞愧,他不好意思道:“是这样吗?我都不记得了。”   “我一直看你,就看你什么时候熬不住喝水。”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是辛心还是忍不住笑了。   他一笑,黎殊也笑起来,“后面你喝了两瓶水。”   “师兄,这你都记得?”   “嗯。”   黎殊语气里充满笑意和怀念,“迎新会出来的时候,我去后面开车,又看到你,在大礼堂的台阶下面捏塑料瓶,胳膊上挂个塑料袋,捏一个往里装一个,看你捏得那么起劲,我都想把我手里那个瓶子也给你,犹豫了半天,还是没给,也没扔,我也捏瘪了,放在车里好几天,想着万一要是再遇见你,要是给你的话,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生气。”   辛心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黎殊还在回忆大学时光,他说每次遇到辛心,辛心都是站在角落,要么是一个人,要么和舍友一起,总是很自得其乐的样子。   “就没见过你有不高兴的时候。”   黎殊嘴角也噙着笑容,“你很有感染力,能让看到你的人也高兴起来。”   辛心努力控制着心跳,平缓道:“是吗?”   “嗯,”黎殊点头,语气柔和,“我想那是一种特殊的魔力,我有的时候也会想,为什么你能一直那么高兴呢?你有没有勉强自己?想着想着,会有一点心疼。那个时候我们还不熟,我这应该算是挺莫名其妙的想法吧。”   辛心没吭声,他盯着脑海里那个捏瘪的塑料瓶,无法准确地回忆将这个塑料瓶与黎殊口中的场景百分百贴合。   他的沉默在黎殊眼中也许就是默认,黎殊渐渐的也就不说话了。   双胞胎家完美符合辛心一开始对黎殊家的想象,城堡一样的建筑,雕花的金属门,佣人、保镖。   黎殊让辛心在车里等。   “对不起,”他下车前还对辛心说,“我应该送你回去的,但是我又心存侥幸,万一这里没什么太需要我的地方,我们还有半天的时间可以相处。”   辛心心思繁杂,没法对黎殊的话产生更深刻的反应,只是机械地回答:“师兄,没事,你忙吧。”   黎殊走后,辛心坐在车里,他透过车窗向外看,双胞胎不见了,从这座巨大的城堡里逃跑了,城堡看上去还是很平静,只有辛心的心一直在紧张地怦怦乱跳,他掏出手机,也不知道手机有没有被窃听,还是先打了电话给周岩。   周岩接得很快。   “喂,辛心,”周岩道,“玩得开心吗?”   辛心看向车窗外,“周哥,出了点问题,双胞胎又逃家了,黎师兄过来处理,我现在在双胞胎家。”   “这样啊,”周岩语气平平,“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道,黎师兄在忙,我……”辛心道,“我等一下黎师兄吧。”   “也行,注意安全。”   “嗯。”   辛心结束了和周岩的通话,看到他的聊天记录里排在上面的蒋惟。   自从到了英国,群全废了。   之前约定每天都在群里互相报平安的规矩也废了。   辛心都不敢点开群,不知道现在科技到底发达到什么程度,是不是一点进去,马上就会被人窃取聊天记录?   一种淡淡的无力感萦绕在他周围。   黎殊、蒋惟、梁璇、周岩……   他身边因他而进入任务里的这些人。   辛心脑海里冒出双胞胎的脸。   他和双胞胎认识其实是在他第一次进入任务之后了,但是……谁知道呢?   他身边最奇怪的人就是这对双胞胎了。   第一次和双胞胎见面时,辛心记得双胞胎表现得十足乖巧,一点异常也没有,当时辛心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甚至还觉得双胞胎很可爱,现在回想起来,双胞胎的乖巧配合明显带着强烈的伪装成分,躲在这样的伪装下面,他们是在窥视他吧?   黎殊让他离开英国,又很有把握的样子,   辛心双手攥着手机在车里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车门忽然被打开,辛心回过神。   黎殊钻进车内,“不好意思,等得快睡着了吧。”   “没有,”辛心道,“情况怎么样?”   黎殊轻叹了口气,“还是保镖失误了,双胞胎耍起人来很高明,他们又投鼠忌器,不敢真的拿双胞胎怎么样,所以才让双胞胎跑了。”   “那现在人找到了吗?”   黎殊摇头,“还没有,”他冲辛心笑了笑,“这次没跑回国。”   有了上次的经验,宁家第一时间查询机场信息,知道双胞胎还在英国也就放心了许多。   “师兄你呢?”辛心道,“还需要你做什么吗?”   “不知道,”黎殊道,“来电话叫我再说吧。”   “害你等了那么久,饿了吧?”   黎殊边发动车边道:“带你去吃大餐。”   他语气轻松,好像没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   辛心道:“所以他们叫你来就只是折腾你?”   黎殊又笑了笑,“如果非要这么想的话,会很累的。”说罢,他又调侃道:“你不像是会这么想的人啊,我以为你会更乐观自洽一些。”   辛心也笑了笑,“我以前是这样的,后来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好。”   “哪里不好?”   黎殊熄了火,倒像是想和辛心认真交谈的模样。   辛心道:“我以前是会把遭遇的坏事都尽量去想成好事,不过后来我发现我这其实是一种怯懦的自我逃避,坏事就是坏事,我那不叫乐观,叫勇敢,叫百折不挠。”   黎殊手趴在方向盘上,笑意盈盈地看着辛心,他脸上写满了欣赏,说:“辛心,不管你那是乐观还是勇敢,都让我很喜欢。”   辛心这次不怎么尴尬,可能是已经听过多次,基本脱敏了,“所以师兄,你要是不高兴就说出来吧。”   “我没有不高兴,”黎殊仍然笑着,“真的。”   辛心也不勉强,“师兄你涵养好。”   两人正说着,城堡一样的建筑里突然涌出好几个保镖,黎殊脸色微变,马上又下了车,他叫住其中一个人,那人见是黎殊,立即跑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好像找到齐商和齐君了,我们现在正要赶过去。”   “找到了?在哪?”   那人说在街区监控发现了双胞胎的踪影。   黎殊“哦”了一声,“那你们快去吧。”   那人快步离开。   黎殊返回车内,见辛心正一脸神游地盯着手机,问道:“怎么了?”   辛心收起手机,道:“没事。”   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没有泄露情绪,他想应该是没有的,因为黎殊重新发动了车,跟他说发现了双胞胎的踪影,让他别担心,还问他中午想吃什么。   辛心脑海中轰隆隆一片,嘴里机械地回应着,想着怎么脱身的办法,还有刚才他收到的照片……蒋惟被绑的照片。   那是双胞胎发给他的。 第376章 生 公平   “这家饭店还不错, ”黎殊道,“你到了这儿, 还没好好吃过一顿西餐吧?”   辛心双眼盯着手机,随口应付,也顾不得黎殊会不会起疑。   双胞胎只给他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完全看不出是在哪,只有被五花大绑的蒋惟,双眼被蒙住,嘴里也塞了布,头歪到一边,人好像已经晕过去了。   辛心想联系周岩,又不敢, 担心手机已经被监听了。   除了那张照片外,双胞胎再无别的新讯息,而且两人像是恶作剧般分别用自己的账号同一时间给辛心发来了一模一样的照片。   辛心仿佛能看到双胞胎就站在他面前, 两个人, 两张嘴, 却像是一个人般发声那样诡异。   辛心第一反应就想回复, 手指都快按下去了, 硬生生停住。   “师兄, ”辛心转头看向黎殊, “周哥临时有事找我,我不能陪你吃饭了, 对不起。”   “有事?”黎殊敏锐道,“什么事?”眼神中明显带了疑问。   “不方便说。”   辛心手指了前面, “师兄,前面能停车,你停车吧, 我得下车。”   黎殊却没有减缓速度,“怎么了,辛心,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脸色很难看。”   “是有点事,我现在得去找周哥,”辛心紧攥手机,尽量语气平和道,“师兄,你先停车行吗?”   黎殊看了他两眼,放缓车速靠边。   靠边之后,辛心立即下车,他下车,黎殊也跟着下了车。   “辛心。”   辛心拿着手机疾步往回走,黎殊一直紧紧地跟着他,“你要去哪?回酒店吗?我送你。”   双胞胎还是没发新消息过来,辛心明白现在此刻就是博弈的状态,也许他一回复,就也要落入陷阱里去了。   “不……”   辛心双眼盯着手机,忍不住回头对黎殊道,“别跟着我!”   黎殊停下了脚步,他神情惊讶地看着辛心,好像有点不认识面前的人一样。   辛心一面后退,一面眼神又看向手机,他对黎殊道:“对不起师兄,我真的有急事,你……你回去吧。”   辛心后退了几步,见黎殊站在原地不动,这才转身狂奔起来,转过一个拐角,辛心停下,喘着粗气看手机。   和双胞胎的对话框里依旧毫无动静。   冷静——冷静——冷静——   头顶淅淅沥沥地又开始小下雨,辛心看着缩小到对话框里的照片,深深地吸了口气。   蒋惟被绑架了,双胞胎传来的照片,那么就是双胞胎干的吗?   双胞胎是上午失踪的,蒋惟……蒋惟一直没联系他们。   等等,蒋惟和周岩应该之前有过沟通吧?   既然蒋惟选择单独行动,那他对局势应该是有一定的判断,怎么会就这么落入险境?   辛心慢慢蹲下,雨丝落在手机屏幕上,双胞胎那边发来了第二条信息。   是一个定位。   紧接着就是第三条信息。   【老师,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辛心手指颤抖,双眼紧盯着那行字,一股强烈的情绪直冲肺腑,他胸膛快速起伏,发现愤怒居然大于恐惧。   没有等双胞胎继续发来信息,辛心手指直接按下去,拨了视频电话。   视频电话过去,辛心用心跳读秒,五秒过去,电话挂断。   辛心直接又拨了过去。   这次是长达一分钟的无回应,直到自动挂断。   辛心冷笑一声,继续拨打。   这一次,他一拨,马上就通了,视频那边露出双胞胎里其中一个的脸,笑嘻嘻的,“hello,老师,中午好啊。”   “你们把蒋惟怎么了?”辛心直接道。   对面的人笑道:“哎呀,老师,刚才不是还在故意跟我们博弈吗?怎么一下又把自己的底牌漏出来了?你怎么回事啊。”   辛心冷静道:“你们绑架他,不就是知道他对我们的重要性吗?”   “我们?”对面的人敏锐地抓住辛心的话,“别企图试探我们啊老师,你太正常了,玩不过我们的。”   辛心吞了下口水,“既然你们觉得我玩不过你们,又为什么非要跟我玩游戏呢?”   “是啊,为什么呢?”   对面的人笑眯了眼睛,“老师你可以好好想想。”   “我不想,”辛心道,“你们想干嘛就直接说吧,既然这么有智商上的优越感,就开诚布公,别耍什么花样了。”   “谁说我们有优越感了?”   辛心看着对面的人变换了手机的角度,似乎是躺下了,用侧面对着辛心,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   是在室内吗?   “别把我们想得那么浅薄,”那人道,“我们是很谦虚的,人与人之间有什么不同,说到底都是一条命一口气。”   那人转了下脸,双眼直盯着屏幕,“老师,你猜猜,我是哥哥,还是弟弟?”   辛心直接道:“我猜不出。”   那人笑了,“老师,你怎么这样啊,连努力都不努力一下吗?”   “不好意思,我不仅笨,视力也不好,我从来没分清过你们兄弟两个,”辛心道,“你们只和蒋惟见过一面吧?没必要为难他。”   “老师你下一句是不是有事冲你来啊?”   “不,我是不明白你们到底有什么事?”   对面那人笑容渐淡,“老师,我是宁齐君,还有,谁说我们和他只见过一面了?”   辛心怔住,对面宁齐君的意思是蒋惟私下里和双胞胎还见过面?!   “我们见过好几面了,”宁齐君又高兴起来,“他很有趣,老师,来吧,跟我们一起玩。”   宁齐君翻了个身,手机放在平面,除了他的脸,辛心还看到了天花板,这下可以确定是在室内了,天花板上木头横梁贯穿,这是什么地方?   “赌注很公平的,”宁齐君道,“所有人都拥有,而且均等……”   辛心直接打断了他,“你别说什么赌命这种话,你们好像也快成年了吧?中二病还没痊愈吗?”   宁齐君明显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圆,仅仅从皮相上看,双胞胎真是纯良又可爱,尤其是他们身上那股奇异的天真感,使得他们完全不像快要成年的十七岁少年,反而有股孩子气,然而这种孩子气,有时也会让人不寒而栗,儿童除了是纯真的代名词外,同时也是未受驯化的代表。   宁齐君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又笑开了,“老师,其实你也很有趣,你最有趣的地方就是明明觉得我们不是正常人,却总是用和正常人说话时的态度对待我们,把我们当成正常人来相处,”宁齐君脸上的笑容一秒消失,“你是不是觉得你这么做,我们会很感动?”   “从小到大,我们什么招数都见过了,”宁齐君的声音平静中又渗出一股说不出的阴森,“我告诉你,不管用,我们已经受够了。”   “好,你不玩是吗?”宁齐君冷笑了一声,“那就等着给他收尸吧,放心,我们会把他切得很碎,让你认不出来的。”   “对了,虽然大家都是一条命,不过很可惜,你们的命没我们的值钱。”   宁齐君把视频挂了,辛心的心跳跟着视频挂断的‘嘟’声一起震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却因为蹲的时间太长,身体又高度紧张,腿麻了,重心不稳,直接趴跪在了地上,膝盖重重地砸到石头地面,双手撑在地面,擦过细碎的石头,细雨飘落,带走丝丝缕缕的红。   雨丝打在头顶,辛心攥了手机爬起来,顾不上清理嵌入掌心的石子,抖着手又给双胞胎拨去视频,这次双胞胎怎么都不接了。   怎么办?报警吗……   对,这里是现实世界,他还可以报警……   英国,英国的报警电话是多少……   手机,手机有没有被窃听?如果他报警,蒋惟会不会有事?   辛心浑身发颤,六神无主,他这才猛然发觉原来在现实的世界里,他的力量那么微弱……甚至比不上在任务世界里,至少有线索,有目标,有队友……   而现在,什么都没有,甚至他都不敢联系队友。   辛心做了好几个深呼吸,雨水发腥的气味随着他的呼吸进入鼻腔,冷静,他必须冷静下来。   刚才和宁齐君的通话中,有多少线索?   第一,双胞胎在室内,木结构的房子里,可能是木屋之类,第二,刚才出镜的只有宁齐君,双胞胎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这一点很反常,他也没有看到蒋惟,难道是他们分开了,其中一个在看管蒋惟?第三,双胞胎说和蒋惟不止见过一面……   唐立德。   双胞胎和蒋惟的另一个连接点就是他们有共同的主治医师唐立德。   蒋惟落地英国后那些异常的表现是否和双胞胎有关?   双胞胎又到底为什么会盯上他?   辛心努力回想,答案一定藏在他们曾经的见面当中。   他上一次见到双胞胎还是双胞胎跑回国。   当时,双胞胎跟他说什么?   “……尤其是黎殊,一想到他坐立不安的样子,我们就觉得很好笑。”   他们真正的目标不是他,是黎殊。   辛心扭头就向着来的路狂奔,跑了几步后又气喘地停下。   不行,既然双胞胎真正的目标是黎殊,那他应该离黎殊越远越好,周岩,周岩可以联系吗?他们对周岩应该是没兴趣的。   手机到底有没有被监听?!   辛心摊开手,刚才他摔倒时,手机也摔了,国产机很耐摔,除了表面沾了泥之外,看上去没什么问题,辛心拆开手机后盖,雨丝落下,他又慌张地用手盖住,强烈的迷茫与无助侵袭了他,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崩溃,抬头找能躲雨的地方,一抬头,正看到远处停在路边的车。   黎殊没走,就站在车旁,静静地看着他。 第377章 生 开始   黎殊拉开车门, 拿了伞向着辛心走去。   在黎殊向他走来的这几分钟内,辛心脑海中转过无数念头。   黎殊把伞撑在辛心头顶, 他没说话,先仔细打量了辛心,才缓缓道:“辛心,你到底怎么了?”   “师兄,你怎么没回去?”辛心道。   黎殊道:“你就那么走了,让我怎么能放心回去?”   黎殊目光落下,“你手怎么了?”他伸手要去触碰,辛心正攥着手机,下意识地把手往回缩, 黎殊的手停留在半空,视线又向下,眉头立即皱了起来, “你摔跤了?”   “雨天路滑, ”辛心深吸了口气, “周哥那边又没事了, 师兄, 双胞胎那边怎么样?人找到了吗?”   “我不知道, ”黎殊道, “他们没通知我。”   雨丝打在伞上,黎殊眼睛轻眯, “是双胞胎出了什么问题?”   辛心看向黎殊,他轻声道:“师兄,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黎殊一怔,“不是吗?”   辛心摇头,“师兄, 我想去唐医生的诊所,你能送我过去吗?”   “唐医生的诊所?”黎殊似乎不明白辛心为什么突然想去那儿,他道,“唐医生出了意外,现在诊所不知道什么情况。”   “我想去,”辛心看着黎殊的眼睛,“行吗?师兄。”   “这里离唐医生的诊所有点远。”   黎殊上车开了导航,“我尽量开快一点。”   “谢谢师兄。”   “你的手……”   黎殊拿了纸巾给辛心,“擦擦吧。”   辛心没有推辞,开始认真地擦拭掌心的石子。   在看到黎殊的那一瞬间,辛心忽然奇异地冷静了下来,极度的愤怒、恐惧和无助让他的情绪飘在半空,好像灵魂出窍,然后他想到蒋惟的病——使得他在某些时刻自我抽离,只能站在第三者的角度审视自己。   毫无疑问,双胞胎是有病的,连唐立德这样的医生都没治好他们,那就只有试着让自己也变成‘病人’……   从现在起,他不是辛心。   他是一个任务者,现在是在做任务,核心受害者是这个叫‘辛心’的人。   他擦完了掌心里的石头,手指伸开又蜷缩。   目前的情况是这样的,双胞胎绑架了蒋惟,蒋惟是‘辛心’的同伴,双胞胎声称他们见过蒋惟不止一次,同时双胞胎曾言语表示对‘辛心’的兴趣来源,是想看看黎殊看上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双胞胎真正感兴趣,或者说想刺激的人可能是黎殊。   无论蒋惟还是‘辛心’,都是工具而已,工具在目的没有达成且未被判定完全无效时,应该还是安全的。   现在他需要了解双胞胎的情况,越多越好,了解渠道一是身边的黎殊,二是双胞胎的主治医师,已逝的唐立德。   唐立德是个关键的人物,他身上一定有许多未解开的谜题。   蒋惟曾说过唐立德通过邮件与他沟通。   他现在的目标是:前往唐立德的诊所,找到唐立德的私人或办公电脑,进入他的邮箱,查找有关双胞胎的一切资料。   ‘辛心’道:“黎师兄,你今天能一直待在我身边吗?无论发生什么事。”   “当然,”黎殊神情有些不解,“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辛心’点头。   他余光观察着黎殊,黎殊眉头微皱,认真地开车,他可能在思考,‘辛心’到底怎么了。   黎殊是个聪明敏锐的人,‘辛心’对他说了那么多,他心里应该有了怀疑的对象,从刚才脱口而出的‘双胞胎’来判断,难道黎殊也觉得是双胞胎会对‘辛心’不利?   “双胞胎经常离家出走吗?”   听到‘辛心’打听双胞胎的事情,黎殊手攥了下方向盘,眉头也皱得更紧,明显紧张了起来,他吸了口气,还是回答道:“嗯,他们就喜欢这样,让所有人都跟着着急。”   “可是双胞胎这样的小孩,他们身边的防护应该很严密吧,既然知道他们喜欢这么干。”   “就是知道他们喜欢,才故意不防护严密的。”   他没想到会听到那样的回答,一时怔住了。   黎殊眉头仍然紧紧皱着,他轻声道:“宁叔和文姨对待双胞胎的方式和一般父母不一样,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双胞胎能够恢复正常,所以他们尽量满足双胞胎的需求,像离家出走这种事,双胞胎做一百次,他们找一百次,只要双胞胎高兴,你知道的,其实如果他们愿意的话,他们也可以看上去很正常。”   他注意到黎殊最后那句话,让他想到唐立德对蒋惟的判断。   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唐立德会愿意接待蒋惟。   就像今天的绑架事件一样,双胞胎真正的目标并不是蒋惟,唐立德真正的目标同样也不是蒋惟,也许唐立德接待蒋惟,只是因为蒋惟的病情和双胞胎很相似?   “那双胞胎会漫无目的地离家出走,还是固定几个地方?”他笑了笑,“就像小孩子玩捉迷藏那样。”   黎殊也同样无奈地一笑,“可他们不是小孩子了,”然后又道,“他们小时候也不像普通的小孩子那样,他们喜欢做的事是让别人难堪、痛苦,最近几年表现不错,我以为他们真的变好了。”   他冷静地思索,为什么黎殊会觉得双胞胎最近几年变好了呢?   “双胞胎生日宴会之后,就常住国内了吗?”   “嗯,那次生日宴会闹得太夸张了,宁家只能把他们送回国。”   “所以你也就跟着回国了?”   黎殊看向辛心,似乎是在为辛心语气的冷淡和快速推进的对话感到疑惑,但还是回答道:“是的。”   “你一直在国内负责管教他们?”   “不能说是管教,”黎殊道,“就是陪着他们。”   手机震动,周岩给他发信息,问他吃午饭了没,他立刻意识到周岩是希望他报平安,他简单回复了一下,又打开和宁齐君的聊天记录,再看了一下蒋惟的照片。   “陪伴他们,一定很辛苦吧。”   “还好,我也习惯了。”   “所以在你的陪伴下,他们越来越正常。”   黎殊轻叹了口气,“我原本是这么认为的,”他又苦笑了一下,“我还以为我快要解脱了。”   这么看来,如果双胞胎真正的目标是黎殊,那么双胞胎已经蛰伏了七年。   是什么让双胞胎按捺不住了呢?   黎殊曾说过,他没什么朋友。   “那你的生活一定都被他们填满了吧?所以才没什么朋友。”   “也有那方面的原因,”黎殊道,“心里总像悬着什么,有的时候我也会想我可能就是不配有正常的社交,也就懒得去想了。”   是这样吗?   因为黎殊一直都像铁桶一样,所以双胞胎才一直隐忍蛰伏?   终于,黎殊的身边出现了‘辛心’,双胞胎欣喜若狂,软磨硬泡地让黎殊把人带了过来,他们偷窥、观察、估量着‘辛心’在黎殊心里的分量。   也许上次双胞胎突然回国,就是最后一次对黎殊的测试。   不过这里还有个问题。   如果双胞胎是通过黎殊才认识的‘辛心’,那么几年前的成绩单所给的提示就不符合现在的推理了。   不刨除双胞胎这两人的存在,也就是说,双胞胎背后可能还有人?   “除了你,”他道,“双胞胎还有别的亲近的人吗?”   黎殊轻吸了口气,仍然是苦笑,“有,”他看向辛心,“唐嘉俊,”同时踩下刹车,“我们到了。”   唐立德的诊所仍在运转,甚至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前台依旧是那个端庄优雅的华人小姐,连打招呼的话都没变。   现在他不能说我们找唐医生了,他直接说:“我们来取东西。”   前台道:“什么东西?”   “在唐医生的办公室,”他道,“唐医生生前告诉过我们位置。”   前台愣住,她下意识地看向黎殊,从她的眼神来看,她是认识黎殊的,不单单是认识,而是非常熟悉。   黎殊作为双胞胎的半个监护人,面对和双胞胎有关的人与事,他这张脸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那东西必须我们亲自去取,你明白的,”他平静道,“客户的隐私对于你们来说是生命。”   黎殊看向辛心,“辛心……”   他侧过脸回看,对上黎殊的视线,用中文回道:“我们来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今天我去哪,你都陪着我。”   黎殊的脸果然好用,前台没多犹豫就带着他们往唐立德的办公室走。   黎殊和辛心走在后面,他靠近辛心,压低声音道:“辛心,你到底想干什么?”   也许会有监听,也许手段比监听更高明,谁知道呢?   不过没关系,即使双胞胎知道他们前往唐立德的办公室也无所谓,对于双胞胎来说,黎殊的每一步行动都是有意义的,说白了,他们就是要刺激黎殊动起来。   情况是动态的,不断变化博弈的,如果他们的行为能够反过来刺激到双胞胎,双胞胎一定会忍不住给他发新的讯息。   “这就是唐医生的办公室。”   前台站在办公室前,她看的是黎殊,“唐医生出了意外,我们都很悲痛,目前他所有的工作资料都在加密保管中,如果唐医生有给你们留东西的话,请自便。”   前台替两人拉开办公室门,辛心率先走进了办公室,黎殊也跟着进去,前台关上了门。   唐立德的办公室出乎意料地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照理说,干心理医生的一般都会把自己的办公室布置得非常舒适,这样有利于病人放松。   然而唐立德的办公室里铺设了纯黑的地毯,他一踩上去就是一个脚印,这绝对会对来访者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甚至不敢迈步往前靠近。   黎殊紧皱眉头,“我很少来这儿,”他对辛心道,“双胞胎也很少来这里,唐医生一般都是上门看诊。”   他向前走,一路走到同样泛着哑光黑的办公桌前,拿起了桌上摆放的一张照片。   “那就是唐嘉俊。”黎殊在辛心身后叹息般道。   照片上的唐嘉俊还是个小孩子,差不多五六岁,被唐立德抱在怀里,唐立德笑容满面,他身边的朱彦灵双手挽着他的胳膊,脸庞靠向儿子和丈夫,脸上的笑容既矜持又幸福。   “把这么美好的照片放在自己办公室,”他轻声道,“他对自己真残忍。”   嗡嗡——   手机震动。   他拿起手机,屏幕刻意避开了黎殊的视线。   又是两条一模一样的微信。   ——【老师,你已经开始玩了吗?】 第378章 生 病历   唐立德办公桌上有三台电脑。   两个台式, 一台笔记本。   “辛心,”黎殊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   辛心收起手机,放下照片,他回头对黎殊道:“师兄,你愿不愿意当我的队友?”   “队友?”黎殊看上去很不明所以。   “嗯,当我的队友,”辛心伸出手,“无条件地信任我,帮助我。”   黎殊定定地看着辛心伸过来的手,视线一眨不眨地停顿许久, 他神情似无奈又似妥协,最终还是伸出手,握住了辛心的手。   辛心冲黎殊微微一笑, 把手收了回去。   双胞胎的确在盯着他, 马上就知道他来了唐立德的诊所, 是定位?还是唐立德的诊所就有双胞胎的眼线?   扔掉手机会有效吗?   不, 假设问题真的出在手机上, 扔掉手机, 双胞胎立刻就会察觉。   他现在想做的并不是和双胞胎分出输赢, 什么是输?什么是赢?如果以人命为赌注,输和赢就都没有意义。   陈宁会是双胞胎里的其中一个吗?   对于愉悦犯来说, 激怒不是个好途径。   就让他们看着,就让他们听着,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程度地牵着他们的鼻子走?   只要维持双胞胎的兴趣,目前来说,蒋惟就是安全的。   双胞胎的家人不也正在和双胞胎玩‘捉迷藏’游戏吗?   宁家夫妇如此溺爱双胞胎, 是绝不会允许双胞胎真的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的。   他必须相信蒋惟,相信周岩,相信蒋惟即使在那样的情况下仍然能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相信周岩这样的老刑警一定留有后手,他得像相信自己一样相信他们。   他只是个普通人,没法运筹帷幄,智斗无敌,他现在只能做他能做到的事。   “唐医生的电脑应该有登录密码吧?”   “当然。”   辛心转到办公桌正面,把三台电脑一一开机。   黎殊双手撑在桌上,视线从辛心脸上一遍遍滑过,“辛心,你这是要……”   “我想打开唐医生的电脑,查看他电脑里的内容,不管唐医生是自杀的,还是被人推下去的……”辛心抬头看向黎殊,“警方定性了吗?”   话题突然转向,黎殊轻吸了口气,道:“法医验尸检查下来,初步定性不是谋杀。”   辛心点头,“那就是他自己跳下去的。”   黎殊默认了。   “唐医生至少也给双胞胎看了十几年的病吧?”辛心道,“你和唐医生也很熟悉,是不是?毕竟你一直陪伴在双胞胎的身边。”   黎殊上下嘴唇动了动,“嗯,我和唐医生会定期邮件交流。”   电脑已经完成开机,三块屏幕一一呈现在辛心面前,屏保全都是一样的。   辛心瞥向桌上的照片,他心中无法抑制的轻轻翻涌。   黎殊也看到了,他轻声道:“唐医生真的很爱他的家人。”   辛心看着三张一模一样的屏保,再加上桌上的照片,唐立德只要进入办公室,坐到办公桌前面,就会被这四张照片包围。   与其说是无法忘却的爱,这更像是一种可怕的枷锁。   不断不断地面对死去的亲人,还是如此幸福的时刻,心难道不会像凌迟一样感到绞痛吗?   电脑登录果然需要密码。   “唐嘉俊的死亡日期是几号?”   黎殊报给了辛心。   辛心输入死亡日期,显示错误,中文名加死亡日期,错误,他又问:“唐嘉俊的英文名字是?”   “Patrick。”   英文名+死亡日期,错误。   “唐嘉俊的出生日期,你知道吗?”   错误、错误、错误……   辛心试了唐嘉俊的死亡日期、出生日期、各种中英文名的结合,大小写,以及唐立德本人的出生日期,包括结婚纪念日等重要时间段。   三台电脑,十五次机会全部用光,电脑锁定三十分钟。   辛心用力抿了下嘴唇,他直起腰,“这里应该也有纸质材料吧?”   “很显然有。”   黎殊脸转向一旁顶天立地的柜子,柜子也是黑色的,最传统的款式和锁。   “不过就像莉莉安说的那样,”黎殊道,“这些资料都被锁住了。”   辛心道:“我听说唐医生是华人会的副会长。”   “没错。”   “黎师兄你爸他也是副会长吧?”   黎殊也站直了,抱起双臂看向辛心,“你想说什么?”   “唐医生在华人会的领导层当中其实算是底层人士,”辛心现在已经看得很明白了,唐立德凭借自己的努力奋力攀爬向上,从世俗的眼光来看,他的确已经算是很成功,可惜在他身处的阶层当中,他仍旧位于食物链的底端,“你爸爸和双胞胎的爷爷才是华人会真正的正副会长,对吗?”   黎殊注视着辛心,“辛心,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感慨。”   “这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或者说事实,不是不提,就可以当不存在的,”辛心道,“我想说的是唐立德的诊所背后一定有你们两家的支持吧。”   黎殊没接话,只是仍旧看着辛心。   辛心道:“双胞胎这样的情况,包括你对他们家人性格的描述,他们应该更愿意帮双胞胎找一个私人性质的老师,但是唐立德显然是最好的,他不仅是最好的,也是最知根知底的,最得宁家信任的,信任来自哪里?除了利益,我想不到其他链条。”   “唐立德的诊所在宁家的掌控之下,对吗?”   黎殊抬起手,手指摸了下嘴唇,深深地凝视着辛心,“辛心,其实你真的很聪明。”   辛心没有接话,而是道:“双胞胎的许多事情都由你代为管理,我相信你应该也对唐立德的诊所有一定的话语权吧?”   黎殊轻声道:“你希望我做什么呢?你想查看唐立德的邮件,是想了解双胞胎的病情?”   辛心摇头,“我想了解唐医生。”   黎殊道:“为什么?”   辛心道:“你已经答应了我,无条件地相信、配合我,所以我想我应该可以拒绝解释。”   黎殊吸着气点头,他掏出手机打电话。   与此同时,辛心的手机也收到了新的信息。   【老师,有进展了吗?需要帮忙吗?】   辛心琢磨了一下双胞胎发这条信息背后的逻辑,第一次给双胞胎回了信息。   【吃午饭了吗?】   双胞胎是分两个账号同时发给他的,他也给两个账号分别回复了一模一样的信息。   【老师,不要假装镇定,你腿都在发抖。】   辛心下意识地想低头看自己的腿,但是他忍住了。   【记得吃饭的时候带上蒋惟。】   辛心收了手机,他听到黎殊那边在说‘ok’了。   “唐医生的助理马上到。”   “唐医生还有助理?不是管家?”   “嗯,他有两个工作上的助理,不然忙不过来。”   “助理能打开他的电脑吗?”   黎殊摇头,“不能,但他能打开柜子,可以和这里的前台交涉,看看还有没有人知道唐医生电脑的密码,不过根据我对唐医生的了解,唐医生不会把密码给别人。”   辛心看向那顶到天花板的柜子,那里会有他想要的东西吗?   大约二十分钟后,两个工作助理到场,他们带来了钥匙,直接把钥匙交给了黎殊,随后就按照黎殊说的,去和诊所的其他人沟通如何打开唐医生的电脑。   黎殊过去开了所有的柜子,柜子一打开,就是一股木头和纸制物品的特殊香气,里面陈列着无数黑色的文件夹,文件夹的侧面夹着一张张白色的纸片,上面似乎是人名。   文件极其有条理,按照首字母次序排列,辛心道:“双胞胎的英文名是?”   黎殊已经走到了首字母为M的那排文件夹里快速浏览了一遍,“Mateo,Mathias,里面没有他们的资料,”他回头看向辛心,“我猜就是这样,唐医生应该不会把双胞胎的资料和这些病人放在一起。”   辛心仰望着巨大的黑色柜子,他忽然想到蒋惟,这里面会不会有蒋惟的资料?   蒋惟的英文名是什么?还是唐立德会用他的中文名作为首字母分类?   辛心走到J字母区,没有看到蒋惟名字的缩写。   黎殊似乎也看出来了辛心在找什么,“你在找蒋惟的病历档案吗?”   “嗯。”   辛心掏出手机,刚才双胞胎又一口气给他发了三条信息,信息的内容居然还很孩子气。   【不要。】   【我们要饿死他。】   【老师,原来你不是关心我们,是关心他啊。】   辛心直接转到和蒋惟的对话框。   蒋惟的微信头像是大黄猫,微信名则是直接用的真名,微信号是传统的手机号。   辛心闭了下眼睛。   一个名字从他的脑海中滑过——惟一同唯一@123。   辛心快速地走到“U”开头的病历区域。   黎殊跟着过去,“Unique,那是女孩的名字。”   辛心不管,直接拿下文件夹打开。   纯英文的材料让他险些眼前一黑,不过幸好,他前面有段时间在帮黎殊做笔头的翻译工作,阅读能力提升了不少。   黎殊在他身旁一起观看,看了几行后,他道:“好像还真是蒋惟的病历。”   辛心已经完全屏蔽了黎殊的声音,用他最快的速度浏览,他试图从字里行间去了解唐立德和蒋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专业名词太多,辛心还是借助手机翻译阅读。   时间是对的,蒋惟没有撒谎,2017年7月28日,唐立德终于见到了这个仅在邮件中和他沟通过的特殊病人。   “双胞胎的生日是哪一天?”辛心问黎殊。   黎殊道:“7月29日,看来唐医生是在唐嘉俊失踪的前一天接待了蒋惟。”   唐立德的这些文件夹不像是病历,或者说并不是纯粹的病历,它更像是唐立德所写下的……记录,类似回忆录,唐立德完全是以第一人称的口吻在叙述。   “……当我见到他时,我惊讶于他的普通,不,我是想说正常,我甚至怀疑张医生夸大了他的病情,他非常有礼貌,和这里的未成年完全不同,我的意思是他看上去很成熟,能为自己负责,无论是他的举止,还是说话的方式,包括他的眼神。”   “我和他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交谈,原本应该只有半小时的,但我不知不觉中对他起了浓厚的兴趣,我试图考验、测试他,我像是图灵,在判断面前的人是否与正常人没有分别,原谅我,我已经不想用孩子来称呼他了。”   “他很健谈,心态也很开放,言语当中经常性地自我反思,还很幽默,他居然有幽默感,我再次感到震惊。”   “我忍不住询问他,你觉得自己恢复健康了吗?这对心理医生来说非常不专业,但是我无法放弃和他交流这个问题,有股力量引导着我做出了询问。”   “他说,我认为是,但仍然需要借助您的判断。”   “我几乎是瞬间回答了他,我说当然,我也这样认为。”   “这一次诊疗,不,对话,就这样愉快地结束了,然而结束之后,我却忍不住回味,不断地回忆他的一言一行,我承认我迷失了,这是我职业生涯里第二次陷入不确定的迷茫状态。”   和蒋惟的记录在这一页的中断结束。   辛心迫不及待地往后翻,想看看唐立德这次和蒋惟见面的记录,可当他翻到下一页时,下一页却是空白的。 第379章 生 工作日志   辛心把蒋惟的病历合拢, 没有放回去,而是又抽出了旁边另一个人的病历。   病历上面的时间在蒋惟之前, 这个病人有严重的抑郁症,已经到了生活无法自理的地步。   唐立德同样是以第一人称的口吻讲述他和病人的会面。   从唐立德的叙述中,辛心能感觉到唐立德对于那位病人具有强烈的观察意味,和他想象中客观冷静的心理医生不同,唐立德会经常审视、评价他的病人,做出自我意识很强烈的判断。   辛心把病历放回去,又拿出一本,快速地浏览两页后再放回去,从别的区域拿出下一本。   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着辛心手指翻阅纸张的‘嚓嚓’声, 一直到最后停下放回,辛心翻了数十本病历,他抱着蒋惟的那本后退了一步, 仰视面前巨大的黑色柜子。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词。   ——标本。   唐立德在人群中发现这些特殊的病历, 然后像生物学家收集标本一样把这些病历收集、储藏, 细细地品味观赏。   蒋惟, 也是其中之一。   而且是最后一个。   翻了那么多病历, 辛心没找到任何一本时间是在2017年7月28日之后的。   在蒋惟之后, 或者说唐嘉俊死后, 唐立德的观察就戛然而止。   唐立德为什么会对蒋惟如此念念不忘?仅仅只是因为他是他的最后一个‘病人’吗?   辛心问黎殊:“唐医生这两年还接待病人吗?”   “当然,”黎殊道, “这是他的工作。”   “可是这里没有2017年以后的病历了。”   柜子还有明显的空余地方,不存在摆不下这个问题。   “唐医生家里人去世之后, 在办公室办公的频率就降低了,”黎殊解释道,“他要么在酒店接待病人, 像双胞胎的话,他上门服务多一些,也许病历都收在酒店里了。”   辛心耳朵抓到‘上门’这两个字,双眼微微发亮地看向黎殊,“唐医生来过国内吗?”   “来过,”黎殊道,“他定期会到国内为双胞胎做评估。”   所以唐立德就是在为双胞胎做评估时跑到了国内,和姚珊见了面……   辛心忽然感到背脊发凉,他缓缓回头,覆盖了正面墙的黑色柜子,此刻柜门全开,一扇扇打开的柜门正如一双双眼睛正注视着两人。   “辛心,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在意唐医生?”   黎殊似乎还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清楚辛心在做什么。   辛心猛地扭过脸,直视着黎殊。   “唐医生是双胞胎的医生,和师兄你的关系应该也很密切吧,更何况他还和你们两家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师兄,你的内心难道没有因唐医生的死产生任何触动,对他的死产生任何好奇和探究吗?”   黎殊回望着辛心,轻声道:“辛心,你是在指责我吗?”   “师兄你觉得我是在指责你?”辛心反问道。   黎殊笑了,和他平常温和的笑不一样,他的这个笑容明显带了一些情绪。   “唐立德和我们两家之间都有着密切的关系,但就像唐嘉俊和我的关系一样,我和唐立德也只是……”黎殊垂了下脸,斟酌用词后道,“你可以理解为工作的关系,我不知道是你对我存在误解……不是,是你本来就对我了解太少,很抱歉,我对自己不在乎的人没有多余的想法。”   “唐嘉俊死了,我为他感到惋惜,唐立德死了,我同样遗憾,这种惋惜和遗憾仅仅局限于我身边熟悉的人离去了,仅此而已,如果你说的触动是指悲伤,那对不起,我的确没有,对他的死我也没有好奇。”   “我唯一真正在意的就是你对唐立德的关注,”黎殊道,“好了,现在你对我有更深的认识了,应该不会再说我是完美的了。”   这好像是黎殊第一次冲他‘发脾气’。   辛心看着黎殊有情绪但还是尽力维持着风度的面庞,他轻声道:“师兄,我没有指责你,我只是……”在试探你。   辛心的欲言又止在黎殊看来似乎是一种歉疚的示弱,黎殊的神色缓和下来,“我知道,你只是太善良,太善于共情,你说过,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努力向你靠拢。”   辛心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师兄,你觉得唐医生为什么会跳下去?”   “唐医生如果是自杀,那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黎殊道,“自从家人离开之后,他就变了很多,甚至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以前的唐立德性情温文儒雅,在社交场上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华人会里像唐立德这样出身不高,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阶级跃迁的人也不少,那为什么是他上位呢?当然是他在为人处世上也有独到之处。   就拿双胞胎这件事来说,宁正祥和文瑾夫妻两人对唐立德完全超出正常立场的指责和发难,唐立德都能够承接忍耐下来,就不是普通人。   在那样复杂的环境下,唐立德能把唐嘉俊培养得像是温室里的花朵,城堡中的小王子,这也是极其不容易的事。   “你说我在你眼里是完美的,在小时候的我看来,唐医生才是真正完美的,”黎殊对辛心笑了笑,那笑容竟让辛心看出了几分忧伤,“至少,他是个完美的爸爸。”   辛心脸上的神情也暗了下去,“师兄……”   黎殊其实不像表面上那么不在意唐立德的死吧?   黎殊之前也提到过唐立德和朱彦灵夫妇二人非常宠爱唐嘉俊。   辛心忽然意识到三家人当中,无论是双胞胎,还是唐嘉俊,都得到了父母的无限宠爱,似乎只有黎殊……   “唐医生在家人死去后一定很难过吧?”辛心缓缓道。   黎殊道:“我不知道。”   “那段时间,唐医生不见人,之后我们见得也少了,有关双胞胎的问题,基本靠邮件沟通,他大概是故意避开了我,不愿意产生联想吧。”   “唐医生会见双胞胎吗?”   “那当然,”黎殊再次苦笑,“那是他跑不了的。”   辛心在脑海中快速梳理他得到的新讯息。   唐立德对于病人带着一种观察、收集的奇怪视角,这也许说明唐立德本人就有一定的问题。   唐嘉俊和朱彦灵的死对唐立德造成了重大的打击,从照片和屏保上看他似乎有着严重的自我惩罚倾向。   唐立德和朱彦灵明知儿子死得蹊跷,报警也无济于事的情况下,选择求助记者,最后却依然不了了之。   朱彦灵选择在家里那么显眼的地方上吊,其中包含了报复的意味,她是在用她的死来惩罚唐立德吗?   朱彦灵怨恨唐立德,是因为唐嘉俊的死和唐立德有关,还是因为他们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却无法展开报复?   “唐医生的太太也是自杀的吧?”   “嗯。”   说起这件事,黎殊脸上的神情更黯淡,他神情依旧维持着平静,低低道:“她是自缢的,就在唐医生原来的家里。”   “为什么呢?”辛心道,“她选择在家里自缢,难道不知道这样会对唐医生造成巨大的打击吗?”   “她既然这么做了,怎么会不知道?”   “所以她恨唐医生?为什么?”   黎殊目光投向辛心,他忽然道:“辛心,你在审问我。”   是肯定而非疑问的语气。   辛心也不否认,“师兄,你也算是当事人之一,不是吗?唐嘉俊就是在双胞胎的生日宴上失踪的。”   黎殊眉头立即深深地皱起,几乎是完全没有停顿地反驳道:“所以我是要为他们所犯下的所有错误负责吗?”   黎殊的声音掷地有声,落在空旷的办公室里甚至产生了回声。   他说完,马上看向了辛心,对上辛心的视线后,又立刻挪开。   室内弥漫着紧绷的寂静,这时外面的门被敲响,黎殊很快回头,“请进。”   唐立德的助理返回了,告知了他们一个坏消息,黎殊的猜测是对的,唐立德没有把设备密码告诉任何人,并且唐立德的电脑设置了如果强行用技术手段试图攻破就会立即销毁里面内容的程序。   “唐医生的电脑里实在有太多隐私内容,”助理耸了耸肩,对于大老板的突然离世,他们也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悲伤的模样,“这是基本的职业道德。”   助理扫了一眼打开的柜子,“那些是唐医生的……工作日志,”助理们这样形容,“属于唐医生的个人创作。”   “那唐医生的电脑会怎么处理?”辛心道。   助理道:“应该是交给遗属。”   说到这里,助理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礼节性的遗憾,“这个部分目前还在走流程,唐医生似乎没有遗嘱。”   “好了,我们知道了,”黎殊道,“你们可以出去了。”   两位助理微一鞠躬,走出了办公室,并且贴心地带上了门。   黎殊平静道:“辛心,你也听到了,唐医生的电脑不支持强行打开,而且里面都是患者的隐私……”   “师兄,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辛心打断了黎殊,直截了当地问道。   黎殊看了辛心一眼,回避道:“你现在了解唐医生了解够了吗?”   辛心没有强逼黎殊回答,也没有退让,“师兄,不够的,有关唐医生,有关双胞胎,有关唐嘉俊,甚至有关你,我不会点到为止的,我一定要查到我想要的真相才会停止。”   “你想要的真相?”黎殊道,“你想要什么真相?”   “全部。”   “……”   黎殊转了下身,“说实话,到现在为止我仍然不理解你为什么要掺和到这些事情当中,除了蒋惟这个原因之外,你说会对你产生威胁,会伤害到你,”黎殊转回脸,“我不是已经向你保证,只要你回国,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吗?”   ‘嗡嗡’——   手机震动。   辛心后退半步也转过身拿出手机,双胞胎发来了信息。   【别相信他。】   辛心的心脏微微震动,还在思索双胞胎到底从哪个渠道‘监视’他时,手里的手机忽然被后面伸过来的手拿了过去。   “师兄!”   黎殊盯着手机界面,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辛心连忙把手机抢了回去,“师兄,你怎么能看我的手机呢?!”   黎殊没有回答,双胞胎倒是又接连不断地发来了新的信息。   【因为他不尊重你。】   【老师,看我们多尊重你,邀请你一起玩,快甩了他跟我们玩吧。】   【定位。】   “辛心,”黎殊向前逼近,“你到底在干什么?”   辛心攥着手机看向黎殊,“师兄,你已经看到了,这就是危险,你说实话,那天晚上,唐嘉俊失踪的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你不回答……”   辛心举起手机,“那我只能相信他们了。” 第380章 生 生日宴往事   所有事情的起源就是唐嘉俊之死。   在唐嘉俊的失踪之夜, 唐立德、朱彦灵、双胞胎、黎殊全都在场……辛心甚至怀疑,蒋惟是否也在场?   当时蒋惟来英国见唐立德, 唐立德在工作日志中表现出对蒋惟的强烈兴趣,他有没有邀请蒋惟一起去参加双胞胎的生日宴?   这也许是他想多了,但那场宴会里一定藏着某些重要线索。   双胞胎说想跟他玩游戏,当他试图来唐立德的诊所调查双胞胎时,双胞胎又说他已经开始玩了,所以双胞胎的意图其实就是希望他去了解他们吗?   至少他们没阻止他查下去。   对不起,黎殊,辛心在心中对黎殊道歉,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 为了查清楚真相。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不都已经知道了吗?”黎殊道。   辛心道:“不,师兄, 我想听你说, 请你完完整整地说清楚, 当天晚上你、唐嘉俊一家人还有双胞胎的动向。”   黎殊对上辛心的视线, 双方僵持了许久, 黎殊轻叹了口气, 向后退了一大步, 走到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他抬头对辛心道:“好, 我会完整地叙述,回答你的问题。”   “我从头开始说。”   2017年7月29日, 那天是双胞胎的十岁生日,前一天晚上,黎殊和双胞胎一起坐上了返回英国的飞机。   落地的时候, 已经是7月29日凌晨,双胞胎很生气,因为在飞机上没睡好,他们讨厌高空飞行。   黎殊的任务是护送双胞胎回家,把人交给宁家之后就先行离开,回到自己家休息,他也累了。   7月29日下午5点,黎家人来到了双胞胎家里,他们到时,唐家一家三口已经都到了。   黎殊对于这种社交场合也是能应付则应付,前一天飞行的疲惫还没褪去,他自己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在这个时刻他不想去找双胞胎。   自从双胞胎常住国内后,黎殊和唐嘉俊的任务分配就变得极度失衡。   双胞胎的大部分事情都由黎殊负责。   所以到了英国,黎殊就决定无论双胞胎发生什么事都绝不出面,让唐嘉俊去充当双胞胎的玩伴。   当然,社交仍然不能避免。   黎殊跟着父亲和宁家人打招呼,当时唐立德夫妇俩也在,宁家人还问黎殊怎么不去和几个孩子一起玩。   从宁家人的话中,黎殊判断唐嘉俊正在陪伴双胞胎,这也不奇怪。   双胞胎是极为难缠的一对孩童,他们的难缠之处在于对玩伴的挑剔。   宁家夫妇可以雇无数个人陪伴双胞胎,但是双胞胎对于捉弄那些被雇用来的人完全没有任何兴趣。   像唐嘉俊这样心不甘情不愿的,才能引起双胞胎真正的兴趣。   黎殊也无意去给唐嘉俊解围。   “我觉得挺解气的,”黎殊淡淡道,“原本两个人的工作变成了一个人的,回到英国,他就算要被双胞胎捉弄,也是正常的事,长期处在那样的环境中,加上当时还不够成熟,我的想法变得有些脱离正轨。”   辛心拿着蒋惟的病历坐在黎殊对面,像个真正的心理医生一样耐心地听黎殊讲述,他说:“师兄,没什么,不患寡而患不均,你这也是人之常情。”   黎殊没有表现出被安慰到的样子,神色平静地继续说了下去。   那天晚上,他陪着父亲社交,没有双胞胎的存在,一切都是那么风平浪静。   到了生日宴快要开始的时候,主角双胞胎又不知所终。   宁家夫妇已经见怪不怪,有条不紊地派人去找,反正庄园内部到处都是监控,双胞胎跑不到哪去。   监控室的保安很快就找到了双胞胎,双胞胎果然是和唐嘉俊在一起。   监控里,双胞胎和唐嘉俊相处得其乐融融。   唐嘉俊一手牵着一个,三人一起在花园待了一会儿,又转入室内,从双胞胎的房间一路到了游戏室,最后转到了地下的影音室。   察看监控时,大人们脸上的表情都很欣慰,尤其是朱彦灵,她一直担心唐嘉俊会受欺负,看到三个孩子似乎相处得很好的画面,高兴地拉住了唐立德的胳膊,唐立德轻拍了拍朱彦灵的手,对宁家夫妇道:“齐商和齐君现在恢复得很不错。”   宁正祥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文瑾优雅而矜持地一笑,“他们在国内学到了很多,新的家教请到了吗?”   这句话是在问黎殊。   黎殊道:“他们选中了一个,只是临时出了点问题,现在正在重新寻找合适的人选。”   文瑾道:“辛苦了。”   既然双胞胎和唐嘉俊都在影音室,众人也就放心了不少,派人去把三个孩子带回来也就是了。   就是在这个环节上开始出现了问题,去带人的生活助理只带回了双胞胎。   “嘉俊呢?”朱彦灵问。   双胞胎道:“唐嘉俊他肚子疼,还在上厕所呢。”   “是吗?”朱彦灵面对双胞胎挤出了笑脸,“你们一起吃了什么吗?他该不会是吃坏肚子了吧?”   双胞胎笑眯眯道:“他应该是紧张。”   这个时候,朱彦灵想去找唐嘉俊的,被唐立德拉住了,唐立德对朱彦灵摇了摇头。   “我想,那些所谓其乐融融的画面应该都是假象。”   黎殊道:“双胞胎一定是捉弄唐嘉俊。”   黎殊和双胞胎在国外一直相处着,他猜到双胞胎是在使坏,而双胞胎的主治医生,唐嘉俊的父亲,唐立德应该也猜到了。   或者说,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都假装若无其事。   双胞胎喜欢捉弄人,那就让他们捉弄好了。   这是他们对待双胞胎一贯的方式。   朱彦灵无可奈何,也只好在原地等待,她频频冲着走廊方向张望,不知道唐嘉俊什么时候会过来。   唐立德靠在朱彦灵耳边说话,黎殊不清楚说话的内容,他推测唐立德是在安抚朱彦灵。   与此同时,宁正祥和文瑾也把双胞胎叫了过去。   这对夫妇一年也见不到双胞胎几次面,不过光从他们的表现来看,似乎是非常溺爱双胞胎。   宁宏胜,双胞胎的爷爷最后入场,他一进来就众星捧月,所有人都围着他转。   而宁宏胜则是轮流抱起双胞胎,和双胞胎说了许多话,双胞胎脸上一直带着甜美的笑容,哄得老爷子很开心。   宁正祥和文瑾也明显放松了不少,祖孙三代和睦地一块儿走向露天花园。   宾客们全都聚集在一起,黎殊和他的父亲还有唐家夫妻一左一右地下场,站在下面一级台阶。   朱彦灵的神情看上去还是有些心不在焉,唐立德搂着妻子,时不时地在她耳边低语。   黎殊轻吸了口气,打起精神应付,他和所有人一样都将目光投射到舞台的中央,他发现站在父母和爷爷中间的双胞胎正冲他笑,黎殊当时心里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然后,事情就发生了。   露天花园有一块提前布置好的屏幕,在生日宴的环节中,总会有那个固定的项目,名为“展示我们幸福的家庭”,宁家夫妇提前准备好了录像带,剪辑师很花心思地把双胞胎的日常点滴和夫妇两人拼接起来,凑出了完美的一家三口。   在五层生日蛋糕被推上来时,屏幕却突然亮起。   男女咒骂中带着呻吟的片段瞬间响彻全场。   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种全场都被按下暂停键的奇异景象至少持续了五秒。   “快关掉!”   双胞胎的母亲文瑾尖叫。   现场安保们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冲上去找关机键,结果居然找不到遥控器。   屏幕里,男人女人赤裸地互相恶心嫌弃、冷嘲热讽,屏幕外,文瑾和宁正祥气得崩溃发抖,快要晕过去。   双胞胎甩开他们父母的手,揪起蛋糕就往两人身上华贵的礼服砸了过去。   “哈哈哈,生日快乐!”   两个孩子一模一样的声音在花园里回荡,令人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唐立德立即冲了上去,他试图和双胞胎交涉,然而双胞胎咯咯笑着从他张开的胳膊里躲过,抓起蛋糕开始无差别地朝场上所有的宾客投掷。   “黎殊——”   双胞胎被人抱起来时,还在冲他笑,“来玩啊。”   黎殊站在原地,整个人如坠冰窖。   “生日宴没有开始就结束了,”黎殊道,“双胞胎被抓了回去,至于他们受到了怎样的惩罚我不确定,”然后他淡淡一笑,对辛心道,“你相信吗?我觉得他们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辛心不禁道:“为什么?”   黎殊道:“宁宏胜很喜欢这两个孙子,觉得他们这样没什么不好。”   辛心几乎无言以对。   黎殊似乎看出了辛心在想什么,他缓缓道:“评价标准不一样,好坏的区分也就不一样。”   “然后呢?”辛心道,“唐嘉俊就失踪了吗?”   现场情况混乱,黎殊负责帮助协调疏散宾客,等他返回的时候,唐立德和朱彦灵夫妇两个,一个去安抚双胞胎,一个去安抚宁家夫妇。   “大家都以为双胞胎恶作剧把唐嘉俊反锁在了影音室,”黎殊道,“谁都没想到唐嘉俊会失踪不见。”   “有件事,我一直没说,”黎殊缓缓道,“当我们去影音室找唐嘉俊的时候才知道……花园里的事情他也有份。”   辛心脸上神情震惊得无以复加。   “师兄,你说的是真的吗?!”   黎殊手指了指辛心的手机,“不信你可以问问看他们是不是真的。”   双胞胎大闹生日宴,居然还有唐嘉俊的事?   “唐嘉俊当时留在影音室,就是为了帮双胞胎做成这件事。”   影音室门被打开时,影音室的屏幕上视频已经播放完毕暂停了,和花园里大屏上的视频一模一样,就是唐嘉俊帮着连接播放的。   所以在监控里,大家发现唐嘉俊近乎疯癫地跑出去,众人都以为是唐嘉俊意识到了自己闯了大祸才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唐嘉俊为什么会答应他们这么做,”黎殊手仍指着辛心的手机,“你可以问问他们,我以前没好奇过,现在也仍然不好奇。”   辛心紧攥着手机,道:“事情发生后,你们就立刻回国了是吗?”   黎殊点头,“我们差不多花了两三天的时间来处理后续,然后就回国了。”   “唐嘉俊的尸体被发现时,你们还在英国吗?”   “那时候我们已经到国内了。”   “唐嘉俊的死亡时间是在7月30日左右,”辛心平缓道,“那个时候你们也都还在英国。”   黎殊也没否认,“是的。”   “当时的宾客当中有什么特殊的人吗?”   “我不记得了,我说过,我不怎么关注我不在意的人,我觉得没有。”   辛心低头看向手机,双胞胎们在听吗?   这时双胞胎就好像看到了他‘看手机’的动作一样,回来了信息。   【他说得没错,唐嘉俊帮了我们。】 第381章 生 视频通话   辛心久久地盯着手机上双胞胎发来的那条信息。   唐嘉俊是‘汤米’, 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认识’唐嘉俊,和唐嘉俊一起生死与共、并肩作战过七天。   汤米有着理想主义般的正义感, 有时又显得过分天真单纯,流露出一点上层阶级不自知的高高在上。   这样的汤米,会帮助双胞胎共同犯下让所有人都如此难堪的恶作剧吗?   辛心不敢相信。   “生日宴会结束之后,我想他们终于意识到双胞胎能造成多大的危害,”黎殊调整了下坐姿,“给我的权限也大了一些,之后我在国内基本全权负责双胞胎的衣食起居,最终的目的是帮助他们恢复社交,尽量变成正常人。”   “我说完了, ”黎殊声音沉下去,“你可以评判我了。”   辛心摇头,“我没有想要评判你。”   除了唐嘉俊帮助双胞胎之外, 他有点在意黎殊说的回英国之前, 双胞胎看中了一个家教, 又临时出了点问题……   “所以师兄你帮双胞胎找过很多家教是吗?”辛心故意低下头问, 以掩饰自己脸上的怀疑和惊愕。   “是。”   “双胞胎非常排斥家教, 每次有新家教上门, 都会被他们狠狠捉弄, 然后很快就换新的家教,”黎殊解释道, “那是生日宴之前的情况了,后面回到国内之后, 他们也消停了一段时间,不折腾家教了,我介绍你过去的时候, 我以为他们已经完全走上恢复正常的路了。”   辛心道:“师兄你不用解释这个,我想知道的是,你那个时候是怎么帮双胞胎找家教的?”   黎殊微微一愣,“这个也和你的事情有关吗?”   “师兄,”辛心身体前倾,“请你回答我。”   对于辛心的步步紧逼,黎殊脸上也明显变得紧绷了,但他还是回答了辛心的问题,“我会让助理去找家教。”   “就这样吗?”   黎殊眉头轻皱,似有疑惑,“辛心,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师兄,回答我的问题。”   “……”   黎殊深吸了口气。   “因为双胞胎实在太喜欢捉弄家教,渐渐地,他们的名声就传开了,家教都不愿意接这份工作,宁家又不肯就这么放任双胞胎,我实在没办法,就只好委托第三方去以别的名义招家教。”   “第三方?”   辛心脑海中有个名字已经呼之欲出,“哪个第三方?”   黎殊眉头已皱得很深,大概是对辛心问得这么仔细而感到本能防御般的不适。   “东飞科技,当时宁家有注资,他们以招秘书的形式来帮双胞胎招家教,或者说,玩伴。”   辛心手指死死地按住膝盖。   是梁璇。   那个临时出问题的‘家教’就是梁璇!   周遭的空气仿佛一下变得稀薄起来,辛心感到呼吸不畅,他倏然站起身,也顾不得黎殊怎么想,“师兄,我去下洗手间。”   辛心低着头向门口奔去,脚下黑色的地毯柔软如沼泽,像有股吸力要抓着人的脚下坠。   辛心“嘭——”的一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走廊里路过的人投来惊讶的视线,也不知道是惊讶唐立德的办公室里怎么跑出了个人,还是惊讶于辛心脸上的失魂落魄。   洗手间在走廊的尽头,辛心进入隔间上锁,胸膛剧烈起伏地喘气。   脑海中散落线索的时间线如流水般汇聚成一条长河。   最先‘死’去的其实是梁璇。   面试之后,她就会死。   进入任务后,梁璇躲过一劫。   死的变成了唐嘉俊。   再然后,他也进入了‘凶手’的视野。   凶手是想杀他的吧?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直忍耐着。   又或者“杀意同源”的推测其实是错误的?他们想得太简单了,或许那是多股杀意交织而成,如同一张漆黑的网向着他们笼罩而来……   “咚咚——”   辛心猛打了个寒颤,脸色发白地看向厕所门。   “辛心。”   黎殊略显担忧的声音传来。   “你没事吧?”   “……我没事。”   作为站在第三者角度的‘他’,他现在应该很兴奋才是,因为案情取得了重大的进展。   辛心打开门,黎殊站在外面,神情仍然是担心的,“辛心,你脸色很差。”   “是吗?”辛心道,“应该是饿了,刚才突然胃很痛。”   “不吃午饭能不胃痛吗?”   黎殊道:“不管你现在想干什么,都别折腾自己的身体,我带你去吃饭吧。”   辛心完全没胃口,只是随便找了个理由,他怀里还抱着蒋惟的病历,“谢谢师兄,点外卖吧,我吃个汉堡就行了。”   “这里的外卖很慢,”黎殊道,“这样吧,你先回唐医生办公室,我出去给你买回来。”   “谢谢师兄。”   辛心现在完全没有一点要尊敬师兄的社交意识,他的脑子已经被各种前后串联的线索塞得快要爆炸了。   辛心回到办公室,他盯着唐立德的三台电脑,半个小时的时限早就已经过去了,他还可以再尝试,可是唐立德到底会用什么来当他的密码呢?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双胞胎居然发来了视频邀请。   辛心只迟疑了一秒就接通了。   “老师,我们在吃午饭哦。”   视频接通后的画面里,双胞胎正坐在木桌前,桌上摆着两盘热气腾腾的牛排,牛排的颜色粉中带着血,辛心肚子里一阵反胃,“蒋惟呢?”   “死了。”双胞胎笑嘻嘻道。   辛心咬住了牙,“你们觉得这个玩笑很好笑吗?”   “不好笑,”双胞胎一左一右地托腮,“所以老师你一点都笑不出来。”   “……”   双胞胎隔着屏幕凝视打量着辛心,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好奇。   “老师,你真的很特别,”双胞胎歪了脸,“为什么你有那样的本事呢?你把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乐趣都给毁了。”   “什么?”   辛心听不明白,双胞胎看上去也一副不想解释的样子,“老师,如果你能猜出来,也许蒋惟会复活哦。”   “我问你们,”辛心直接道,“你们是在监视我们吗?”   双胞胎被逗笑了,“这种问题我们怎么可能回答你啊,玩游戏的时候放水可就没意思了,再说老师我们已经很关照你了。”   辛心道:“我想看看蒋惟。”   “蒋惟死了,怎么看啊。”   双胞胎托腮道:“要么我们切一块给你看看?”两人垂下脸,看向餐桌上粉红的肉,对辛心笑,“说不定我们现在吃的就是他的?”   辛心在接起视频之前,已经尽量告诉自己,用第三者的角度……去他的第三者角度!   “我不管你们是有病还是没病,我只想告诉你们,你们这种吸引人注意力的方式很烂很恶心,你们觉得能把别人耍得团团转,就很了不起吗?!你们出生在优越的家庭里,头脑也聪明,也没什么大的疾病,你们都快十八岁了,你们活到现在有为这个社会做过任何贡献吗?!”   双胞胎在屏幕那头静静地看着辛心愤怒地咆哮。   辛心脸色由白转红,整张脸都充血了,他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愤怒过。   双胞胎忽然转向面对面,他们看着彼此,就像照镜子一样,就这样互相看了一会儿,他们重新转过脸看向屏幕,他们脸上的表情似困惑又似迷茫,又流露出一股奇异的喜色,他们的恶毒与高兴都很孩子气,马上就显露了出来。   “老师,还从来没有人问过我们这样的问题。”   双胞胎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靠近屏幕,好像这样就能离辛心更近一点,“所以你评价我们的标准是有没有为社会做出过贡献?”他们脸上忍俊不禁,“老师,我们一直觉得你多多少少也有点伪装的成分,看来是我们误会你了。”   “你们的确误会我了,”辛心冷脸道,“我告诉你们,这次你们的父母帮不了你们,除非你们把我也杀了,否则,我一定会让你们为你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双胞胎轻轻勾唇,“我们很期待。”   “对了老师,”双胞胎微笑道,“别忘了我们给你的谜题,或者让我们说得再直白一点。”   双胞胎瞬间靠近了屏幕,两双眼睛填满了辛心的视线,辛心听到他们说话。   双胞胎难得没有用重叠的声音。   他们一前一后,差一个字的音节,好像就是为了让辛心听得更清楚。   “又是谁想杀我呢?”   视频电话挂断。   辛心看着结束的语音谈话,脑海里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原子弹,爆炸之后,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双胞胎在说什么?有人想杀他们?   还有,他毁了他们唯一的乐趣?这又是什么意思……   蒋惟是安全的吗?双胞胎所处的地方似乎是个木屋,木屋,宁家的木屋,还是……   “辛心。”   手里的手机瞬间掉落,闷声落入地毯,辛心回头,黎殊手里提着纸袋,本来正神情困惑地打量辛心,当看到辛心没拿住手机,手机掉下去时,视线也跟着落下。   两人几乎同时蹲下身。   黎殊的手盖在了辛心的手上。   四目相对。   辛心撞入黎殊那双漆黑的眼,他的心跳已失序到快要陷入疯狂。   黎殊率先垂下了眼,他低声道:“你的手好凉。” 第382章 生 游乐园   ——他离你很近, 比你想象得要近。   辛心的脑海里充斥着应思佳最后的低语。   黎殊的手是热的,压着他的手背, 热度源源不断地传来,这的确让辛心感觉到温暖。   这种热度是真实的,就像黎殊此刻看他的表情,那毫无掩饰的关心也是真实的。   他会分不清虚假与真实吗?   辛心现在没有这个自信,只有对危险的本能意识在疯狂翻涌。   黎殊挪开了手,辛心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着站起的黎殊向上仰望。   “不管双胞胎说了什么,先吃点东西吧。”黎殊平静道。   辛心仍然蹲着,手掌盖在手机上,“师兄你怎么知道是双胞胎?”   “除了他们, 还有谁会让你对我露出那样的表情?蒋惟吗?”   黎殊随手把纸袋放在茶几上,从里面掏出汉堡和可乐,抬眸看向辛心, “先吃东西。”   辛心捡了手机站起来, “我吃不下。”   黎殊没接话, 默默打开了汉堡盒子, 自己先咬了一口, 眼睛低垂看着地毯, 嘴角笑容若有若无, 带了一点自嘲的意味,“该不会他们说我在里面下药了吧。”   就像是回应他说的话似的, 辛心攥着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低头一看。   【说不定哦。】   双胞胎果然发来了信息。   黎殊自顾自地默默嚼着汉堡。   辛心收起手机, 过去在黎殊对面坐下,也打开了汉堡盒子。   黎殊这才重又抬起眼。   辛心看向黎殊。   两人谁也没说话,气氛却微妙地从紧绷变得放松了不少。   辛心想他不该被任何人牵着鼻子走。   无论是双胞胎, 还是黎殊,他都必须保持自己的判断。   辛心一口一口地嚼着汉堡,味同嚼蜡,他感觉到自己也许正在逐渐接近真相,但他同时又要警惕踏入陷阱的可能性,只要一步走错,他就会从‘生’路走到‘死’路上,而一旦‘死’路开启,死的就不止他一个人,甚至包括面前的黎殊……   黎殊三两口吃完了汉堡,拿纸巾擦手。   “你今天还要做什么?”黎殊道,“双胞胎顶多玩到晚上,你想见他们吗?”   辛心看向黎殊,“晚上?”   “嗯。”   也许是知道双胞胎正在听,黎殊没有说太多。   辛心道:“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正在说什么?”   黎殊向上看。   辛心也跟着朝上看。   唐立德办公室里有监控。   辛心低头,“宁家人就这么放任他们吗?”   “你应该也明白他们家人对他们的看法了,这不叫放任,”黎殊很现实地告诉辛心,“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们可以这么做。”   这是辛心第一次听到的理论。   也许在双胞胎的世界里,没有该不该,只有能不能。   他们到底是天生恶童,还是父母放任?或者说兼而有之,恶性循环?   双胞胎又到底想要什么?   如果是纯粹的恶意,辛心不认为他们会主动发微信和他交流。   辛心又想到陈宁,陈宁身上似乎有着愉悦犯的特质。   双胞胎密切关注着他们的动向,时不时地言语挑衅,这一点也和愉悦犯很相似。   陈宁会是双胞胎的其中一个吗?那么另一个呢?总是成对出现的双胞胎会出现任务里只有一个的可能性吗?   汉堡里显然没有下药。   辛心吃完之后,卷起外面的纸,对黎殊道:“师兄,双胞胎现在躲在某个木屋一样的地方,你知道是哪吗?”   “木屋?”   黎殊略一思索,道:“可能是冒险岛。”   “冒险岛?”   又是一座岛吗?辛心神情中流露出紧张。   黎殊解释道:“是宁家给双胞胎建的自然型游乐园,我得打个电话通知他们去找人。”   黎殊刚要站起,胳膊就被拉住了,辛心对着他摇头,“师兄,别。”   辛心很想解开唐立德电脑的密码,但就目前所得到的信息来看,他还找不出对唐立德来说最特殊的到底是什么,只能先行离开。   “蒋惟在他们手上?”   辛心和黎殊走出办公室,黎殊不可置信地重复辛心的话。   “是,”辛心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抓住蒋惟,我怕他们会对蒋惟不利。”   黎殊淡淡道:“所以你才这么失魂落魄,心事重重。”   辛心没有解释,也不想解释。   两人上了车,黎殊直接定位导航,辛心对比双胞胎发的定位,发现双胞胎居然没骗他。   怪不得双胞胎一直发信息说叫他来玩游戏,原来地址居然真的是个游乐园。   “你既然不希望我联系双胞胎家里,那我就不联系,”黎殊边开车边道,“但我要提前告诉你,那地方很大,它和你认知里的游乐园不一样。”   “里面是什么样子?”辛心道。   “就是个林子,和普通的林子区别不大,最大的区别就是那块地属于宁家个人,他们在里面造了很多木屋,刚建成的时候,双胞胎在里面玩过一段时间,不过他们很快就腻了。”   “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个大型迷宫,在各种地方藏了很多东西,吃的用的,就像野外生存游戏一样。”   根据黎殊的描述,辛心想到的却是那座孤岛,双胞胎在宁家人工制造的游乐园里玩腻了,会不会想要去真正的孤岛探险?   “那是什么时候建的?”   “双胞胎七八岁的时候吧,”黎殊道,“记不太清了,反正时间过去很久,我以为宁家都已经把那块地卖了。”   辛心看着地图上的标记,他轻声问道:“林子里种花了吗?”   黎殊看了辛心一眼,他道:“这个我不清楚。”   他现在正走在死亡之路上吗?辛心居然觉得很平静,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平静,可他的确心如止水,毫无波澜,既不紧张也不恐惧,胸口一股气沉沉地落到腹部,肚子里像压了块石头。   辛心攥着手机,脑海中反复思索,是否要将他的行程同步给周岩。   双胞胎既然抓住了蒋惟,应该也知道周岩的存在。   他们是只想和黎殊还有他‘玩’这场游戏,还是人越多越好?   告知周岩,是扩大了危险,还是正确的选择?   辛心脑子里瞬间想起无数类似剧情,好像无论做哪种选择,都有好与坏两种结局。   没有绝对的安全,生与死一线之间。   辛心看着前挡风玻璃,黎殊已经开了半个小时,虽然他不认识路,也看得出来是越开越偏,远离市中心了,想也是,那样的地方一定是在郊区地带。   辛心低头看向手机,双胞胎没再发来新的讯息。   要不要通知周岩?   一瞬间,脑海中已做出抉择,解锁手机,转发全部聊天记录。   ——【我和黎殊正在前往定位的位置。】   发出了信息之后,辛心的心脏才开始一点点加速跳动。   周岩秒回,只有两个字。   ——收到。   *   远离市区之后,街边的建筑物距离明显增加,车辆和人流也急速减少,肉眼可见地越来越荒凉,天色也渐渐暗了下去,那个地方比辛心想象得还要远。   “真的不要通知双胞胎家里吗?”黎殊道。   辛心道:“我怕他们对蒋惟做什么。”   黎殊抿了下唇,“其实你越暴露自己的在意,就越容易被他们抓住弱点捉弄。”   辛心道:“真正在意的话,掩饰也没用。”   黎殊沉默了一会儿后道:“你说得对。”   辛心看着车窗外闪过的像是废弃工厂一样的建筑,轻声道:“还有多久?”   黎殊看了一眼地图,“一个小时左右。”   辛心看向手机,他的手机还剩下差不多三分之一的电量,黎殊余光注意到他在看手机,道:“我得提醒你一件事。”   辛心抬头,“什么?”   “那地方没信号。”   “……”   辛心不理解,“那双胞胎是怎么联系到我的?”   “其中有些小木屋里有信号,这也是游戏的一部分。”   辛心越听越觉得那种地方简直就是为犯案而生,就像是现实中的任务世界一样。   “怎么会造那种地方呢……”   他不由自主地喃喃道。   “双胞胎要求的,”黎殊道,“他们总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他们小时候经常在那里玩吗?”   “有段时间喜欢。”   “那你呢?”辛心轻声道,“黎师兄你有跟他们一起在里面玩过游戏吗?”   “没有。”   辛心扭过脸看向黎殊,企图从黎殊的脸上看出他是否撒谎,黎殊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放慢车速,刻意转过脸和辛心对视了一眼后,再次道:“没有。”   辛心收回视线,“师兄你小心开车。”   “那个地方算是属于他们的秘密基地吧,虽然从面积上来说,说它是秘密基地实在有点大材小用了,但事实上确实是这样,建成之后,双胞胎只要进去玩耍,就不许任何人跟着,包括我和唐嘉俊,我也只是知道有这个地方,看过图纸和建成后里面的环境照片而已。”   “那样的地方,宁家就放心让双胞胎进去玩吗?他们还是小孩子,就不怕会在里面出什么意外?”   黎殊弯了唇角,边苦笑边摇头,“辛心,你不能把他们当普通小孩子来看待。”   辛心也笑了一下,忍不住带了一些嘲讽,“所以宁家人到底又是怎么看待他们的呢?我不懂他们到底是在溺爱这对孩子,还是把他们当成什么?”   黎殊道:“辛心,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可怜他们吗?”   “我不是在可怜他们,问题不在我怎么看他们,问题在我不理解他的家人在干什么,就算他们是天生的好了,”辛心道,“可他们那个时候是小孩子吧?他们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不还是他们家里人把控吗?如果真的有病,那就积极地接受治疗,不就好了吗?”   车前灯自动打开,两束光照亮了前面的路,黎殊道:“那如果积极地接受了治疗,还是没好呢?”   “这个世界上有个地方叫精神病院。”   黎殊又笑了,轻轻摇头,像是为辛心简单的思维感到无奈。   辛心道:“再说了,他们家人这么富有,能建一个游乐园给他们,难道不能专门为他们建一个医院好好照顾他们吗?”   黎殊边听边点头,“我会转达你的意见给他们的家人。”   “不必了,”辛心道,“我想他们也不会听的,说句实话,我觉得首先需要把自己关精神病院的就是他们的家人。”   黎殊抿着嘴唇点头,他看向辛心,“这一点,我倒是认同。” 第383章 生 木屋   辛心扶着车门看向游乐园的“入口”, 如果那能称之为入口的话。   车没熄火,车灯照亮了前面的一片区域, 铁丝网深深地插入地底,圈住了这一片荒野般的地方,上面悬挂着私人拥有,禁止擅闯的指示牌,指示牌上甚至还有猎枪的标志,好像在警告擅闯者闯入的代价会是什么。   黎殊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了,他默默地抽了两口,回头对辛心道:“你确定要进去找他们吗?”他另一手举了手机向辛心示意,“现在已经信号很差了。”   辛心喉结滚动, 面前漆黑一片的树林简直就是危险的代名词,他突然觉得好笑。   如果这是一部恐怖片,他作为观众, 看到主角站在这种地方都会忍不住骂一句‘剧情杀’, 为什么故事的主角总要去这种一看就危险的地方作死呢?   是, 他可以不进去, 那万一蒋惟出了什么事呢?   这个万一他能承担得起吗?   而且辛心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 这趟险是值得冒的。   他不可能一生都困在悬而未决的死亡阴影当中, 他必须自己去破除这个诅咒。   黎殊抽完了整支烟, 碾了烟蒂,对辛心道:“你在车里等我, 我进去,半个小时之后, 不管找没找到人,我都会出来找你。”   “不行。”   辛心断然拒绝了黎殊的提议,他关上车门, 车前灯随之熄灭。   辛心径直走到黎殊面前,“我们一块儿去。”   黎殊在黑暗中凝视着辛心,轻声道:“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也许双胞胎只是在和我们开玩笑。”   “我实在不觉得这像玩笑。”   辛心看向树林,这片树林让他想起某个任务里当守林人的日子,可那给他的感觉又完全不一样,被荒野包围的林子显得格外阴森,这种地方居然会是个游乐园?   黎殊从后备箱找了工具,剪断了一截铁丝网,两人弯腰跨了进去。   脚踩在干硬的土地上,辛心听到虫鸣和他们两人的呼吸。   “这里我也没来过,”黎殊道,“只是看过设计图和几张照片,大概还有点印象,里面有好几个木屋。”   黎殊车里有手电,和辛心一人一个,两人拿着手电向林子里走,辛心道:“没事,我们挨个找,找不到的话,说不定他们自己会跳出来,不然岂不是太无聊了吗?”   黎殊踩断一根拦路的树枝,“你认识双胞胎才半年多,就已经这么了解他们,甚至能预判他们的行动了。”   “其实也不难,”辛心回忆和双胞胎相处的点滴,“他们不怎么掩饰自己。”   双胞胎除了一开始的时候装乖,后面就越来越放飞自我了,他们像是在循序渐进地释放自己的真面目,就看他什么时候退缩?   辛心一边在黑暗中行走一边试图揣摩双胞胎的心理状态。   一对完全一模一样的小孩,出生在那样优越的家庭里,受到家族长辈们无限的重视,然而他们在三岁的时候就烧掉了家里的洗衣房,导致佣人受伤。   辛心仔细回想双胞胎当时说他们是玩耍时不小心的?   这是谎言还是真相?   辛心又想起黎殊说过,监控里能看到双胞胎是故意烧洗衣房的。   “师兄,”辛心道,“能跟我讲讲双胞胎小时候的事吗?就是他们出生以后的事?”   黎殊道:“你确定想听?”   “嗯,我确定。”   辛心道:“我想更了解他们一点。”   “哪方面呢?”黎殊道,“你是想知道他们做过什么奇怪的事情,还是?”   “双胞胎是什么时候被发现有问题的?”辛心道。   周围的林子一片寂静,辛心丝毫感觉不出有任何游乐园的痕迹,这里就像是一片纯粹的荒野,无人之境。   “什么时候……”黎殊的语气陷入回忆,“具体我也不清楚,从小他们就不算乖巧,不过其实和普通婴儿也差不多,半夜哭泣,玩耍打闹,不过越长大就越明显,似乎天生就对人有攻击性。”   “一般的婴儿都对照顾者有着本能的依赖,但是双胞胎却不一样,无论是父母还是贴身照顾的保姆,他们对待这些人都没有任何特殊的亲密或者依赖,照样的踢打撕咬,他们小时候很喜欢咬人,不是轻咬玩闹,是真的会把人的肉撕咬下来。”   手电筒照着前方的路平行移动,黎殊道:“到了。”   辛心也跟着移动手电,一间木屋的轮廓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大概二十米开外,光从外面看不出里面是否有人。   “屋子里没窗户吗?”辛心道。   黎殊道:“看样子没有。”   辛心不理解,“这样的屋子,待在里面不觉得压抑可怕吗?”   黎殊道:“谁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呢。”   两人慢慢接近木屋,两束光一左一右地照在木屋外,辛心发现木屋似乎没上锁,“这里的木屋都不上锁吗?”   “应该吧,”黎殊道,“不然还要撬锁,双胞胎没表现出过偷窃癖的取向。”   辛心不知道黎殊这算不算是在跟他开玩笑,不过他实在笑不出来,因为想起了死在任务里的应思佳。   辛心上前轻碰了碰门,木门‘吱呀’应声而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迎面扑来,辛心抬手,用手臂掩住鼻子,轻轻皱眉。   黎殊直接从打开的门进了木屋,手电在整个屋内照了一圈,“有灯。”   黎殊刚要去开灯,立即被辛心制止,“师兄,别乱碰开关。”   黎殊的手硬生生地停在空中。   辛心把手电向上摇动观察横梁,没错,那就是双胞胎视频里出现过的横梁,屋内的结构是一致的。   双胞胎和蒋惟应该就在这里。   辛心舔了下嘴唇,观察了木屋,发现木屋里有许多箱子,“这些就是补给吗?”   黎殊放下手,“应该是。”   “这地方好像很久没人来了。”   “据我所知,双胞胎抛弃这里后,就一直荒废着。”   “箱子里面会有什么?”   黎殊沉默片刻,道:“水、食物、药品、衣物、工具……所有符合生存游戏的物品。”   “生存游戏?”辛心道,“双胞胎在这里玩野外求生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   辛心将手电筒摇向那些箱子,“里面没有武器吗?”   黎殊看向辛心,他这次的沉默立刻让辛心明白他刚才的沉默与现在是同一含义,辛心道:“有,是吗?”   黎殊没有回答,辛心干脆自己走到一个箱子面前,箱子和木屋一样,没上锁。   辛心打开箱子,又是扑面的灰尘,他手扇了两下,手电筒照出里面码得整齐的方形扁瓶,他拿起其中一个打开,倒出来一点,是水。   水、食物、衣物、电池……辛心依次打开箱子,只剩下最后一个,他深吸口气,屋内发霉的味道呛得他咳嗽,他打开最后一个箱子,看到里面的东西是直接愣住了。   光束照入箱子。   “是水枪。”黎殊道。   辛心看向黎殊。   黎殊道:“这毕竟是他们七八岁时候玩耍的地方。”   辛心不知道是自己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无语,“这些应该叫玩具吧?”   黎殊道:“这里的是玩具,别的地方或许不一样。”   辛心明白黎殊的意思,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地方是双胞胎的家人为他们建立的,如果这是儿童的游乐场,这里应该有旋转木马、过山车、秋千,而不是一个个阴森的连窗户都没有的木屋。   “师兄,我记得你说过这里是按照双胞胎的意愿建成的,那这些小木屋也是吗?”   “这个我也不能确定,太细节的部分我不清楚。”   所以这些也有可能是双胞胎家人的杰作。   三岁的小孩烧掉了洗衣房,乍一听的确恐怖,可是按照正常的逻辑思维,都会觉得小孩子应该是不小心的。   双胞胎说过,他们是在玩万圣节的南瓜灯,失手烧了洗衣房。   因为这件事,宁母立刻把双胞胎送回了国内。   是双胞胎前面已经累积了种种恶行,叫大人们都难以忍受?辛心拿出其中一支水枪,他仔细研究了,那就是一支普通的水枪。   辛心和黎殊退出木屋。   辛心道:“木屋里除了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连休息的地方都没有。”   黎殊道:“生存游戏,条件太优越就不好玩了。”   所以双胞胎是躺在地上和他视频?   双胞胎离开城堡一样的家跑到这种地方来,图什么?   真的就这么“好玩”吗?   辛心努力地想进入双胞胎的内心世界,找到能够打开他们心门的那扇门,也许这样,一切杀意就都能被破除。   辛心和黎殊走出木屋,外面的空气比里面要好,但还是潮湿阴冷,这让辛心至少能够确认这里不是任务世界,任务世界里总是夏天,闷热黏腻。   辛心不动声色地轻嗅,企图从荒原里找到致命的花香。   然而除了枯草、泥土和树木的味道之外,辛心再没找寻到其他气息。   难道这并非他命定的“死亡之地”?   辛心看向黎殊。   黎殊神色紧绷,正在继续寻找双胞胎的踪迹。   “师兄,有关双胞胎的事,我想继续听。”辛心道。   黎殊转过脸,“继续听?你还想听什么?”   “他们烧了洗衣房,到了国内,一开始还是由他们的父母来管教的吧?我记得你说过的。”   “是,一开始还是文阿姨在带他们,”黎殊道,“宁叔叔忙一些,他在英国的时间更多。”   “那你呢?也在国内陪他们吗?”   “是啊,”黎殊道,“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基本就只有我陪伴双胞胎了。”   “双胞胎上学时三天两头地闹出事,一直到烧了图书馆……这些你都知道的。”   “烧了图书馆以后呢?他们不上学了,就开始上家教?”   “嗯。”   “那是不是从这个时期开始,双胞胎的妈妈也不怎么管他们了?”   “文阿姨那时候心灰意冷,确实开始逐渐减少了在国内的时间。”   “双胞胎在国内没有看心理医生吗?一直都是唐立德负责他们的病情?”   “嗯,文阿姨和宁叔叔不信任国内的医生。”   辛心若有所思,他脚下骤然一软,大脑尚未来得及思考,身体随着踩空的脚下陷,失重感侵蚀身体的瞬间,手臂被一股大力拽住回扯,辛心一屁股坐在地上,小臂还被拽着,手电筒落在地上,照出前方地面漆黑的洞口。   “小心,有陷阱。”   辛心心跳如鼓,他抬头,黎殊手里紧攥着手电筒,脸色难看。   “我没事了,”辛心捡起手电筒站起来,“谢谢师兄。”   黎殊仍然没放开辛心的手,甚至抓得更紧了,把手电筒往前面陷阱照了一下,神色凝重道:“这好像是新挖的。” 第384章 生 陷阱   洞口表面掩饰做得挺粗糙的, 只是因为天黑,辛心又高度紧张, 才没有察觉,洞也并不深,也就差不多一米左右,也并不大,辛心仔细察看了之后发现都不能容纳一个人。   比起陷阱,这更像是个恶作剧。   还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不知道他们在这里挖了多少这样的洞。”黎殊无奈道。   辛心直起身,“看来我们走路得小心点了,这要是崴一下也够呛。”   黎殊看向辛心,向着他伸出手。   辛心也看向黎殊的手, 他又想到任务里,在两人独处时,他也总是牵着他的手。   辛心把手递给黎殊,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 黎殊的手很热, 辛心掌心出了点汗, 黏黏地和黎殊的手掌相贴。   “走吧。”   黎殊道, “看样子他们也许真的没什么恶意。”   辛心道:“没恶意地绑架人?”   黎殊还是道:“至少没有那么深的恶意吧。”   两人继续往前走, 辛心道:“师兄你好像对双胞胎的感情也挺深的。”   “毕竟照顾了他们那么多年, ”黎殊语气怅然,“一开始我确实不怎么心甘情愿, 慢慢地,看他们越来越好, 我也有成就感,也可能就是习惯了。”   “习惯照顾他们,习惯为他们说话……”   辛心轻声道。   黎殊没有反驳。   辛心觉得奇怪, 黎殊其实已经算是双胞胎身边最亲近的人了,为什么双胞胎总要说黎殊很坏?甚至故意和黎殊对着干,双胞胎对他的针对也好像是源于黎殊。   “师兄,你当时把我介绍给双胞胎做老师,是你主动的,还是……”   辛心没说明白,黎殊却听懂了,他攥了下辛心的手,轻声道:“是我暴露了。”   辛心想起黎殊之前的沉默。   “所以是双胞胎先发现了我,然后要求你介绍我去做他们的家教?”   “嗯。”   双胞胎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他们在见他第一次时,就已经知道黎殊对他有不一般的感情了。   原来是这样。   “我想过他们会不会捉弄你,他们是不是故意的,我考虑了很多,思来想去还是没战胜自己的私心,”黎殊道,“是我对不起你,把你卷了进来。”   辛心道:“有些事可能就是命中注定的,师兄你也别太自责了。”   周岩不是说过吗?两条时间线上发生的事差别很小,命运有振动,但终究会回归到一条线上去。   两人又发现了一个陷阱,这个洞口比之前那个掩饰得还要粗糙,也更小,辛心摸了洞口的土之后,道:“说不定我们能沿着这些痕迹找到他们。”   黎殊摇头,“等找到他们,我一定要好好和他们聊聊。”   “我觉得还是带他们看新的医生比较好,”辛心收回手,“你们没有想过也许唐医生的诊断会有问题吗?”   黎殊道:“唐医生的诊断怎么会有问题?而且双胞胎的情况一开始也不是由唐医生确诊的,宁家请了许多这方面的专家来给双胞胎会诊。”   辛心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两三岁的小孩能诊断出精神问题?”   黎殊笑了笑,“有的。”   第二间木屋和第一间木屋的格局一模一样,同样摆着几个箱子,唯一不同的是箱子是打开的状态。   里面的水和食物都有被取用过的痕迹,根据上面落下的灰,辛心判断里面的东西不是被人近期取用的,更像是好多年前谁用过再没关上,箱子里面都一层厚厚的灰。   “好像是双胞胎以前来过用过的。”辛心分析道。   “嗯,”黎殊也俯下身来察看了一下,“大概是他们十年前用过的。”   这些箱子里少了一瓶水和两袋食物,最后一个箱子居然是空的。   “空的,为什么是空的?”辛心蹲坐着,手指抚过箱子的内壁,里面一层厚厚的灰,“这里的东西被他们全用光了?”   上一个木屋里,最后一个箱子放着水枪,所以这个箱子里藏着的是什么有趣的玩具能让多年前的双胞胎们把箱子都给掏空?   辛心搓了手指的灰,他心中隐约有不祥的预感,这里真的就全是玩具吗?   黎殊道:“算了,别想了,还是顺着他们挖的陷阱继续找吧。”   辛心站起身,手电筒往箱子里照了照,神色凝重道:“走吧。”   树林里一片死寂,辛心和黎殊并肩前行,两道光束照在林间,风景几乎毫无变化,让人产生他们是不是在鬼打墙的错觉,精神在不知不觉中高度集中,不知道下一秒光束会照到什么样未知的可怕场景。   正如辛心预料的那样,沿途他们又发现了不少陷阱,好几次他和黎殊都险些踏空,幸好他们互相抓着手,才没掉下去。   “这好像不是他们两个一天能干成的事。”   黎殊语气轻描淡写,辛心却听出了其中隐藏的暗示意味,他先确认道:“双胞胎是今天才跑出来的吧?之前都在家里待着吗?”   “应该是,这里距离他们家得有三四个小时,”黎殊道,“要是他们跑出来,他们家里应该不可能不知道。”   辛心道:“所以师兄你的意思是他们有帮手?”   “也许。”   “如果有,会是谁呢?他们常年生活在国内,英国还会有这样愿意帮他们的朋友吗?”   “这个,”黎殊停顿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辛心也陷入了沉默,几分钟后,他道:“师兄,你是在怀疑蒋惟吗?”   黎殊的脚步倏然停住。   辛心也停下了脚步。   他一直想避免一件事,就是黎殊对蒋惟的敌意,因这敌意极有可能在未来变成杀意。   假设今天他真的遭遇了危险,那么未来的黎殊想要杀害蒋惟也许就情有可原了。   黎殊转过身,面对着辛心,手电照在地上,让他的脸迅速地黯了下去。   “辛心,现在的情况是这样,你说双胞胎绑架了蒋惟,蒋惟他是个有自主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吧?我的意思是双胞胎到底是怎么绑架的蒋惟,他们怎么联系上的,你不觉得奇怪吗?”   黎殊说得没错,这中间的确有很多奇怪的地方。   辛心也把手电放了下去,黎殊提出来的问题,辛心无法解释,他只能说:“师兄,你能不能像相信我一样,试着去相信蒋惟呢?”   黎殊脸上的表情在黑暗中让人看不真切,辛心听到了他短暂停滞的呼吸,随后又听到呼吸频率加快加重。   辛心知道黎殊在生气,或者说在忍耐,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辛心干脆直接把话挑明了,“师兄,我希望你站在理性客观的角度,而不是总戴着有色眼镜,你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吃蒋惟的醋……”辛心把手放在心口,“现在是生死攸关的时候,师兄,我能请你抛开那些吗?”   又是一阵如死一般的寂静,除了风声和两人的呼吸声,周遭再无其他任何声音。   黎殊缓缓道:“你觉得我在吃醋蒋惟的醋,才会下那样的判断?”   辛心放下手,“如果是我说错了,那对不起,师兄,我向你道歉,我错了。”   黎殊猛然转过身,走出了两步后还是回到了辛心身边。   “你知道能让唐医生那么感兴趣的人会有多危险吗?唐医生对蒋惟的关注度甚至比对双胞胎还要更高!”   辛心先是震惊,随后道:“所以师兄你早就知道蒋惟是唐医生的病人?”   “我不知道,”黎殊道,“我只知道唐医生一直在关注一个特殊的病人,是他死在了蒋惟面前,我才意识到那个病人就是蒋惟!”   辛心从来没见过黎殊这么着急的样子,好像完全把平时温文尔雅的风度给扔了个彻底。   “唐医生是怎么跟你说的?”   黎殊摇头,“我说过,我对别人的事情不感兴趣,只是在和唐医生沟通双胞胎的情况时,偶然听唐医生提起,唐医生说这个人的情况很特殊,也许对治疗双胞胎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唐医生的意思是双胞胎和蒋惟的情况有相似的地方?”辛心深深皱紧眉头。   “这个我不确定,我没有追问,唐医生也没有说,”黎殊语气难得地还带了一丝嘲讽,“我也不想对他的情况下结论,免得你又认为我是对他有偏见。”   “对不起师兄……”   辛心立刻道歉,“是我误会你了,”猝不及防的新信息进入大脑,辛心仔细思索,企图梳理,大脑里却仍是一片混乱,他只能抽出其中一条,刚才他和黎殊争执的起点,他看向黎殊,眼珠微颤,“所以师兄你怀疑……”   辛心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黎殊神色冷峻,淡淡道:“算了,你就当我没说,既然你希望,那我会试着去相信他,不过我做不到像相信你一样相信他,我只能做到,因为相信你,所以也试着相信他。”   辛心没再说什么,他低声道:“先找人吧,找到人再说。”   他说完,主动向黎殊伸出了手,黎殊第一时间没接,三秒之后伸出手,很用力地抓了辛心的。   手电筒照在地面,厚厚的落叶枯败堆叠,前方又是一座木屋,和之前的情况不同的是,那木屋的门似乎是开着的。   辛心手电筒照过去,隐隐约约看到门像是开了条缝,是人在里面?还是走的时候没关紧门?   黎殊也发现了,他率先往前走,又被辛心拉回去。   “等等,师兄,等等,小心一点。”   黎殊侧过脸看向辛心,辛心也转过脸回看过去,黎殊的神色似有回暖。   也许蒋惟和双胞胎就在里面。   辛心道:“师兄,你其实是很在乎双胞胎的,对吗?”   黎殊道:“当然。”   “嗯,因为师兄你照顾了双胞胎那么多年,已经习惯了,也有了感情,所以即使双胞胎有问题,犯了错误,你也仍然会为他们说话。”   黎殊很敏锐,马上举一反三道:“你的意思是,希望我也这么对待蒋惟。”   辛心握紧了黎殊的手,“师兄,我现在没法和你解释,但请你相信我,不要对蒋惟抱有敌意,事情才会有转机。”   黎殊眉头微皱,他似乎听不懂辛心在说什么,但还是说了声“好”。   两人慢慢向着木屋靠近。   辛心和黎殊并肩走着,越靠近木屋,脚步就越慢,掌心的汗也越多。   辛心屏住呼吸,手电筒的光向着缝隙照入,木屋里会有人吗?他们会袭击他们吗?心跳怦怦如雷,吞咽时心脏就好像在喉咙里来回滚动。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嚓——”   脚底摩擦树叶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辛心下意识地扭头,紧握的手被一股大力拽下。   天旋地转,闷声落地。   身体上的疼痛袭来,辛心还没彻底反应过来,就听到一阵愉快的笑声,他本能地抬起头。   落在陷阱的手电提供了一点照明。   辛心仰着头,他看不清陷阱上方的是谁。   只分辨出那是三个人。   围绕着陷阱站立,投下的影子把他完完全全地笼罩其中。 第385章 生 谜题   陷阱上方有光源照下, 直直地射到辛心眼睛里,辛心眯眼, 迎着刺眼的光看到双胞胎里其中一张脸。   “老师看上去还挺镇定的嘛。”   双胞胎弯下腰,“嗯?黎殊晕过去了吗?怎么回事,怎么比老师你还没用啊。”   辛心立即转过脸看向不远处的黎殊,黎殊倒在地上,双眼紧闭,像是失去了意识。   “老师,你没受伤吧?”   双胞胎中的另一个笑着把脸转向身边的人,“不然蒋惟要心疼了,诶, 蒋惟,你心疼吗?”   辛心一动不动地看着不远处陷入昏迷的黎殊,他身上有痛感, 还没法准确地判断到底是软组织挫伤, 还是伤到了骨头, 从目前的感觉来看, 手脚骨头好像都没事, 应该是地面那一层厚厚的树叶起到了缓冲的作用。   “老师在装听不见呢。”   双胞胎嘻嘻笑道。   辛心他不是假装听不见, 他的思绪是真的短暂了断开几秒。   第三个人是蒋惟。   是蒋惟。   他从那个影子当中已经认出了, 那就是蒋惟……被双胞胎绑架的蒋惟。   辛心重新抬起脸,双胞胎的其中一个手里提着灯, 他眯着眼睛视线逐一扫过三人,停留在蒋惟脸上。   和照片里被五花大绑的模样不同, 蒋惟双手插在口袋里,姿态显得很闲适,四五米的距离和晚上的可视环境使得辛心有点看不清蒋惟脸上的表情, 也许,蒋惟脸上根本就没有表情。   “老师,看这里。”   辛心下意识地移动视线。   闪光灯闪了一下眼睛。   “表情不错嘛,”双胞胎互相查看手机上刚拍下的照片,点评道,“原来老师也会有这么冷漠的表情。”   双胞胎歪着脑袋戏谑地看着下面的辛心,“怎么一句话都不说,是被打击得失语了吗?会有这样的现象发生吧?蒋惟,你对心理学研究得比较深,你来解答一下?”   蒋惟俯视着跪坐在陷阱底下的辛心,开口缓缓道:“他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辛心仰着头,与蒋惟目光相接。   刚才,黎殊就跟他说过对蒋惟的怀疑,他说,师兄,请你相信蒋惟。   辛心慢慢握紧拳头,“你们玩够了吗?”   他没有说明这个‘你们’是谁,但他看着的却是蒋惟。   站在中间的双胞胎蹲下,“老师,你也真是奇怪,我们绑了蒋惟叫你过来,你偏不肯,如果你真的在意他,收到消息就马上赶来的话,说不定也不会掉下去了。”   辛心道:“是吗?这个陷阱里的枯叶这么厚,四壁泥土板结,至少得有好几年了。”   陷阱上的人点头,“没错,这个陷阱几年前就存在了,但是如果没有我们白天挖的那么多小陷阱,使你们放松警惕,哪能保证你们一定掉下来呢。”   “我们刚才可什么都看到了,你和黎殊手牵着手,好甜蜜哦,”中间那人笑得有几分幸灾乐祸,他抬头看向蒋惟,“看来你输得很彻底啊。”   蒋惟没说话,双手仍插在口袋里,静静地俯视着落入陷阱的两人。   “所以你们到底想玩什么?”辛心道,“为什么这么憎恨黎殊?”   “你说错了,我们没有憎恨黎殊,他算什么呢?”   双胞胎干脆坐下,“老师,我们玩个游戏吧。”   另一个双胞胎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直接扔了下来。   轻轻的一声,物品落地,辛心看过去,那似乎是个密封的小瓶子。   “那是毒药,”双胞胎道,“吃了就会死。”   “你和黎殊,你们两个二选一,谁吃下去,我们就救另一个人上来。”   太熟悉的话让辛心背上战栗发毛,他忍不住看向蒋惟。   蒋惟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他略显疏离地站在双胞胎身旁,仿佛现在发生的事情与他毫不相干。   “没关系的老师,这个药沾水就化,我们知道,每个人都会爱惜自己的生命,这样,你掰开黎殊的嘴,把药扔进去,你就得救了,我们说话算话,绝不食言。”   辛心道:“你们这么做,难道不怕坐牢吗?”   “坐牢?”   双胞胎像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声音都变得轻快起来。   “你试试看啊。”   “你们不会忘了给我发的短信吧?”   “没忘,那只是恶作剧,蒋惟可以证明。”   “……”   “这里没有监控,瓶子上也没有指纹,诶,怎么办呢,”双胞胎装作苦恼的样子,“再不济,我们还是精神病患者,随便在精神病院里住个一年两年,就当是度假了,到时候医生签署批准出院,就又什么事都没了,老师,”双胞胎满脸愁容,“怎么办呢?你好像拿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见辛心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们,双胞胎也收敛了笑意,“老师,我们玩的游戏可是有时效性的,你要是一直犹豫不决,我们可过时不候。”   “对了,别指望你那个破警察了,”双胞胎道,“蒋惟早就把定位器埋在城市的另一头了,你发的短信起不了多大作用,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是明天早上了,顶多来得及给你们收尸。”   辛心脑海中瞬间又梳理了一圈:周岩的确和蒋惟有私下的计划——蒋惟携带定位器——他给周岩发去了短信,但是周岩很有可能因定位器的位置而迷惑。   辛心看向蒋惟,他正在极力克制自己的眼神,让自己不流露出任何外显的情绪,但是他的内心正在极力地呼喊,蒋惟、蒋惟——   你在做什么?你到底有什么计划?你能确定你自己是安全的吗?   他仰望着面无表情的蒋惟,到这个时刻,他再次发现确认,自己居然还是相信蒋惟,无法对他产生怀疑。   我是因为这样无可救药地相信了一个人,所以才死去了吗?   为什么我已知道自己的结局,却仍无法改变自己的想法?   辛心甚至觉得此刻蒋惟脸上和眼睛里的没有情绪是和他一样,为了不泄露自己真实的心绪,而刻意做出的伪装。   “老师,快点做决定吧,”双胞胎催促道,“很简单啊,要么自己把毒药吃下去,要么把毒药喂给黎殊,你看,他现在都昏过去了,你给他喂毒药,他也不知道,这等于是安乐死,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   “哦,对,忘了这个。”   双胞胎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拔出了枪,辛心清楚地听到枪上膛的声音,那可不是什么水枪玩具,双胞胎的声音变冷了,“我们给你十秒钟,把药捡起来。”   辛心硬生生地把视线从蒋惟身上移开,他没再多说,按照双胞胎的要求把药捡了起来。   药瓶是金属材质,触手冰凉。   辛心攥着药瓶抬头,没等双胞胎开口,他道:“我们之前的那个游戏应该还作数吧?”   “什么?”双胞胎脸上明显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谁想杀你们,”辛心道,“是不是我解开了这个谜题,就算我赢了。”   双胞胎玩味地看着辛心,过了一会儿后点头,“可以。”   辛心完全没有把握,他现在只是在拖延时间。   周岩这样的老刑警不会只接纳一个面上的信息来源,蒋惟,蒋惟说不定还有后手……他在双胞胎身边充当卧底,他是在充当卧底吗?如果是这样,那蒋惟有什么目的?是觉得双胞胎实在太危险,不如变成他们的队友?   ——辛心脑海中又想到了史泰!蒋惟他知道史泰的事!   现在的情况会不会就是第一个任务的翻版?!   蒋惟在“抄”周岩的操作?!   辛心的心脏狂跳,他低着头,不让双胞胎看到他此时此刻的表情。   双胞胎似乎是有点看穿了辛心的意图,“老师,不要拖延时间。”   “总得给我点时间推理吧,”辛心的声音流露出一丝紧张,如果真如他所想的那样,他不能让蒋惟在双胞胎面前暴露,“你们是怎么知道有人想杀你们的?”   辛心抬头,“你们……也进去过?”   双胞胎嘴角同时翘起,“进去哪里?”   辛心看着他们拿枪的姿势,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脸。   那个身上总是散发出一股奇异野性的小孩。   查尚。   他看向双胞胎,双胞胎两双眼睛对上他一个人,辛心的心脏不由自主地揪紧,查尚会是双胞胎中的哪一个呢?   无论是哪一个,双胞胎当中一定也有人进入了任务,如果杀意同源,那他们应该是队友啊!   现在的局面到底是由什么造成的……   辛心看着两张真的完全无法分辨出有任何区别的理由,脑海中猛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   双胞胎里有一个进入了任务,那么剩下的另一个呢?   他们的五官、眼睛,甚至脸上笑容的幅度都一模一样,会是其中的一个吗?对身边的人抱有巨大杀意的。   可如果仅仅只是其中一个,那么另一个又为什么会和他言行一致,共同进退?   双胞胎冷静地凝视着辛心。   辛心的脑海中,数个片段一一闪过。   他第一次在任务里遇到的儿童形态的队友是屠飞宇,第二个是查尚。   当他以为查尚就是屠飞宇时,查尚却否认了,明明两个人的灵魂给人的感觉那么像。   双胞胎向他提问时,说的并不是谁想杀我们,而是罕见的一前一后发声。   是谁想杀我呢?   他们都提出了这个问题。   辛心陡然明白了!   “我知道了,”辛心站起身,大声道,“我知道是谁想杀你们了!”   面对辛心的激动,双胞胎倒是一脸平静,脸上仍旧挂着淡而诡异的笑。   他们谁都没有说出来,却像是早已互相心照不宣。   想杀他的……一直都是世界上的另一个他。 第386章 生 第二个谜题   这个诡异的游乐园在双胞胎七八岁左右时建立。   那个年纪他们应该已经开始在国内上学, 烧掉了图书馆的他们,离开了学校, 常居在郊外的别墅。   他们有时会回英国,要求英国的家人们建立了这样一个与任务世界高度相似的地方。   灵感会来自哪里呢?   辛心想,那时他们已经进过任务。   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双胞胎才七八岁时,就已经互相产生了杀意。   双胞胎拥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连看人的角度都完全一致,他们“心意相通”到了宛如一个人的地步,连说话思想也都同频。   世界上存在另一个我。   而我……希望他消失。   辛心眨了下眼睛, 双胞胎手中的提灯光晕形成了一个圈轻轻摇晃着。   从七岁开始,旷日持久了十年未曾兑现的杀意终于扩散,向着周围的人散发, 还是在多年以前, 杀意就已蔓延, 那场闹剧之下, 掩盖了一场真正的谋杀?   “我算赢了吗?”辛心缓缓道。   尽管辛心没有说出口, 但是双胞胎却像是能够读懂辛心的心理一样, 点了点头, “算,老师, 作为猜中谜题的奖励,你可以向我们提出一个问题。”   “提问?”辛心道, “不该放了我们吗?”   双胞胎笑了,“老师,游戏都是一步步通关的, 哪能这么容易呢?至少你现在不用马上就做选择了。”双胞胎意有所指地摇了摇手里的灯,扫了一下辛心手里的金属瓶子。   “老师,你只有一个问题的机会,好好考虑哦。”   辛心却道:“不是你们说游戏是一关一关来的吗?我应该不止一个机会吧?”   双胞胎又笑了,“老师,真不知道该说你是迟钝还是敏锐,先想好眼前的这个问题再说吧,说不定我们又反悔了呢。”   “不,你们不会的,”辛心斩钉截铁道,“喜欢玩游戏的人不会随意破坏游戏规则。”   双胞胎不置可否,“这样吧老师,我们给你三分钟的时间好好考虑,你别以为能拖延多久时间,”   双胞胎收起枪,把自己手上的灯提到眼前,“这里面全都是油,”他们又瞥向陷阱,“这么多的树叶,烧起来可就有意思了。”   辛心摸了把身下的树叶,树叶很脆,一触即在掌心碎裂,他的视线余光看向黎殊,不敢逗留太久,怕引起双胞胎更大的情绪波动。   问题,双胞胎给了他提问的机会,他要问什么呢?   辛心首先想到了蒋惟,蒋惟落地英国之后,一直都没露面,直到在孤岛出现在唐立德身边,唐立德是双胞胎的主治医生,双胞胎返回英国,大概率会经由唐立德负责诊断评估精神状态,蒋惟应该是在差不多的时间和双胞胎搭上了线。   是唐立德!一定是唐立德在自杀前和蒋惟说了些什么!   是有关双胞胎的事情吗?所以蒋惟才会选择去接近双胞胎?   唐立德能和蒋惟说什么?   既然地点是那座孤岛,那就一定是有关唐嘉俊的事!   辛心屏了下呼吸,再没有任何迟疑,他仰头道:“唐嘉俊究竟是怎么死的?”   站在陷阱上方的三人身形都一动不动,宛如定格。   双胞胎轻飘飘道:“这个问题太犯规了,老师,我们只能回答你是否题。”   辛心没有争辩,“唐嘉俊是你们杀的吗?”   双胞胎先是笑,他们的笑容仿佛在嘲笑辛心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然后齐齐回答,“当然不是。”   辛心盯着双胞胎嘴角的笑容,他在判断双胞胎有没有说谎。   “老师你提了个好问题,”双胞胎道,“所以下一个谜题,是谁杀了唐嘉俊呢?这次,我们给你十分钟,看样子你是不愿意服毒,也舍不得毒死黎殊了,”双胞胎把手里的灯向前移动,“十分钟之内,没有答案,这两盏灯就会掉下去。”   十分钟?!十分钟之内找出杀害唐嘉俊的凶手,这有可能吗?!   身后传来男人的呻吟声,辛心猛地回头。   倒地的黎殊正强撑着想要起身,辛心连忙过去扶他,“师兄!”   黎殊气息急促,双手撑地,“辛心……”   “你怎么样?”辛心捡了一旁的手电,想要察看黎殊头上是否有伤口,光源照来,黎殊不适地眯了眯眼,辛心连忙挪开手电,“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没事。”黎殊涩声道,听上去似乎并不像没事。   辛心仰头,他下意识地想去观察双胞胎的反应。   果然,双胞胎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有帮手啦,”他们一手都提着灯,剩下靠在一起的左右手轻快地拍了两下,就好像一个人正在鼓掌,“胜算变大了不少,加油啊老师。”   辛心抿了抿唇,他很少真的对人生气,总觉得不值得,可现在的双胞胎真的惹火他了,他现在能做什么?面对双胞胎那样的疯子,他能脱身吗?   辛心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去看蒋惟,蒋惟和周岩,他认定的队友,至少,他不是一个人,他坚信。   “他们在说什么?”   黎殊凑近辛心,他声音压得很低,“我有点耳鸣。”   辛心立刻用手去摸黎殊的后脑勺,他担心黎殊是脑震荡。   厚厚的树叶起到了极大的缓冲作用,不过到底也是四五米的距离,辛心摸不出什么外伤,低声回道:“除了耳鸣,还有什么别的症状吗?”   黎殊摇头,摇头的动作做了一半就停止了,他说没事。   有事没事,也只能这样了。   辛心道:“我们中了双胞胎的陷阱。”   黎殊苦笑,“还是被他们捉弄了。”   之前黎殊昏迷,应该是没听到双胞胎的要挟。   辛心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实情,“师兄,恐怕不是捉弄那么简单。”   “两个人说什么悄悄话呢。”   双胞胎好奇地探脸。   黎殊抬起头。   “你们闹够了吗?”   他一开口就是威严的家长语气,让辛心不由担心这会不会更刺激到双胞胎。   双胞胎倒是很淡定,“老师手里现在有一瓶毒药,刚才你昏迷了,我们让他给你喂下去,这样他就能得救了,但是老师怎么都不肯呢,怎么样,现在你愿不愿意牺牲啊?”   双胞胎话音刚落,黎殊立刻看向辛心的掌心,辛心下意识地把手掌放到身后,“师兄,别听他们的。”   “哈哈,老师,”双胞胎乐不可支,笑得前仰后合,“你干嘛把毒药藏起来,你以为黎殊会为了你牺牲吗?他这种人是绝对做不到为了别人舍弃自己的生命的,你放心好了。”   辛心充耳不闻,继续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他们手里提着灯,说我们解不开谜题的话,就把灯扔下来,灯里都是灯油,这里可能会着火。”   “谜题?”黎殊也没有理会双胞胎,紧皱着眉头道,“什么谜题?”   辛心道:“他们问是谁杀了唐嘉俊。”   黎殊抬起脸。   双胞胎没听到两人说什么,就冲他们做了个鬼脸。   黎殊又看向一旁的蒋惟,“蒋惟?”   双胞胎也笑嘻嘻地看向蒋惟。   唯独辛心仍旧低着头。   “已经过去三分钟了,”蒋惟淡淡道,“你们还有七分钟。”   “别这样,”双胞胎开口道,“给黎殊一个面子嘛,再多给他们加五分钟。”   蒋惟偏过脸,视线直射向双胞胎,“我以为你们很讨厌他。”   “正如你讨厌老师一样,”双胞胎淡定道,“讨厌对我们来说不也是一种很宝贵的情绪吗?”   辛心抓着毒药的手微微蜷紧。   蒋惟对双胞胎说他讨厌他?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   辛心拉了下黎殊的衣袖,“师兄,有关唐嘉俊的死,你还能想到什么吗?”   黎殊垂下脸,“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他眉头深深地皱起,继续压低声音,“放心,双胞胎的家人会找来的,不会让他们乱来的。”   辛心道:“师兄,你太乐观,”他顿了顿,“他们手里有枪。”   黎殊沉默了。   “解不开谜题的话,我们只好把灯扔下来了,”双胞胎漫不经心道,“烧伤可是很难死的,到时躺在病床上生不如死,你会后悔没叫我们一枪打死你。”   黎殊再次抬头,这次他抬头时明显带了怒意,“宁齐商,宁齐君,”他很正式地念了双胞胎的名字,“你们疯了吗?”   “我们疯没疯,你最清楚。”   “我以为你们已经改好了。”   “哈哈,你以为装模作样地假装关心爱护我们,我们就会真的感动上你的当吗?你打的什么主意,以为我们看不出来?”   黎殊边冷笑边不动声色地把撑在地上的手悄然挪到辛心手边。   金属冰冷的触感碰到皮肤,辛心没低头,手指轻碰了下,是手表。   什么意思?   “我打的什么主意?你们来说说看。”   黎殊似乎恢复了状态,语气变得很悠然。   双胞胎见他冷静,也恢复了笑嘻嘻满不在乎的样子,“你们不就是想巴结老头子嘛。”   “所以你们自认一辈子都是宁家的附庸和傀儡,没有人会真正在意脱离了宁家光环的你们?”黎殊语气尖锐,“我没想到原来你们内心这么自卑。”   双胞胎脸色大变,直接站了起来。   “黎殊,今天他还有活命的机会,你就等着死吧,”双胞胎恶狠狠道,“黎正初快七十了吧,不知道他冷冻的精子还够不够生出儿子。”   黎殊冷笑,把表盘往辛心手背上靠,“放心吧,有你们的存在,他现在应该对做试管敬谢不敏了。”   双胞胎气得脸通红,看上去好像恨不得跳下陷阱和黎殊同归于尽。   然而只是“好像”而已。   张牙舞爪的双胞胎脸色瞬间从暴怒转到冷静,脸上又扬起笑容,“黎正初这个死老头就是怕自己再生不出儿子,才特意买了颗卫星就专门定位你的位置,生怕你出事吗?”   黎殊怔住,辛心也怔住了,他已经摸到表盘侧面多出来的按钮。   双胞胎哈哈大笑,“黎殊啊黎殊,你总觉得自己做什么事都万无一失,可惜啊,你简直错得离谱,你大胆地叫黎家派人过来,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有多快,能不能保住你的命,”双胞胎森然道,“唐嘉俊是怎么死的,回答。”   辛心的心脏不由揪紧,双胞胎准备得比他想象的还要充分,还有,双胞胎这语气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是在暗示……   “是不是我只要回答了这个问题,你们就愿意放他走,”黎殊冷静道,“你们的目标一直都是我吧。”   双胞胎爽快道:“好啊。”   “好,”黎殊推开了辛心搀扶着他的手,手按着自己的膝盖站了起来,仰头面对三人,“唐嘉俊是我杀的。” 第387章 生 燃烧   辛心手揪着树叶, 他仰头看着黎殊的背影,黎殊挡在他身前, 辛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在他心里某个隐秘的角落,他分明是在说:……果然是他。   当周岩意味深长地跟他说,任务里面得到的教训也同样适用于外面时,他立刻就想到了在最后一个任务中被队友背刺的经历。   那时,他正要去见黎殊。   从那个瞬间开始,他的心里就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所以他才一遍遍地在自己的意识里说服自己,一定要相信黎殊。   只有真的相信, 才能骗过自己,也骗过别人……   “哦?”双胞胎语气玩味,“你是怎么杀的他?”   “我已经回答了你们的问题, 可以放他走了吗?”黎殊展开手臂, 大衣衣袖落下, 露出他手腕上的手表, “我可以把手表扔上去, 你们可以放心, 我今天陪你们玩到底。”   双胞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陷阱里的两人, 他们看向辛心,“老师, 你作何感想啊?”   黎殊没有回头。   辛心依旧看着黎殊的背影,他在思考, 黎殊为什么要杀害唐嘉俊,如果唐嘉俊的杀意来源是黎殊,那黎殊又为什么要杀梁璇?   梁璇是去应聘双胞胎的家教的, 虽然她自己以为是去应聘文秘,这件事由黎殊代为操办,所以黎殊和梁璇之间又有什么故事,黎殊会对梁璇产生杀意呢?   还是,他们之前坚信的杀意同源理论其实根本就是错的?   杀害唐嘉俊和想要杀梁璇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只是阴差阳错?   辛心大脑一片混乱,双胞胎在上面调侃,“老师看上去好像不怎么感动嘛。”   辛心看向双胞胎,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双手紧紧地攥着树叶和手电筒,天空乌云密布,像是要下雨了。   “放了他,”黎殊道,“这一切与他无关,你们终究还是冲着我来的。”   双胞胎笑道:“黎殊啊黎殊,不知道是该说你聪明还是傻,或者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在这里表演深情?既然老师对你这么重要,我们现在当然不能放他走了。”   黎殊手臂垂下,他整个人身上难得的弥漫出颓唐气息,“你们到底想要什么?”黎殊道,“让我来照顾你们的是宁家的人,如果你们真的这么憎恶我的看顾,应该去找寻源头才对,还是你们不敢?”   “我们敢不敢,你心里最清楚,”双胞胎道,“不用扯这些废话,说清楚你怎么杀的唐嘉俊,嗯……”双胞胎拉长语调,幸灾乐祸,“你要不要回头看看老师现在看你的眼神?”   黎殊仍旧没有回头,从他站起来承认自己杀害了唐嘉俊之后,他就再没有往身后辛心的方向偏一下脸。   辛心明白了。   双胞胎在折磨黎殊。   他们曾不知多少次在他面前说黎殊有多坏,不遗余力地破坏黎殊的形象。   他们要在他面前彻底地“摧毁”黎殊。   也许是意识到了双胞胎的意图,黎殊缓缓道:“那天唐嘉俊突然跑了出去,他因为闯了祸很害怕,我说带他到我家躲躲,把他骗上了车,后来……”黎殊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家里人多,我又骗他说带他出海放松,我把他带到了岛上,杀了他。”   辛心察觉到黎殊的叙述非常干巴,中间的停顿更像是在思考,而不像是在回忆。   双胞胎饶有兴致道:“说清楚,怎么杀的?”   “我从他身后推了他。”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双胞胎神情悠然,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黎殊所说的话。   辛心觉得双胞胎不会相信的,因为就连他也不相信,他看着黎殊的背影,思考着黎殊刚才的话里有没有漏洞,信息量太少了,分辨不出。   “杀人动机呢?”双胞胎道,“你为什么要杀唐嘉俊?”   双胞胎的询问方式很像任务发布,辛心想他们也许是在模仿任务?   这个地方和任务地点很相似,双胞胎似乎对任务很有执念。   他们说他毁了他们唯一的乐趣,是不是指任务?   “我嫉妒他,”黎殊回应双胞胎,“嫉妒他家庭美满,受父母宠爱。”   双胞胎摸着下巴点头,“听上去似乎挺合理。”   只是听上去而已。   唐嘉俊的死亡最核心的部分,那块生肉,黎殊完全没有提及。   辛心打量了黎殊的背影,难道黎殊是在撒谎?只是为了能够帮助他脱困?!   辛心一直都知道黎殊喜欢他,但是他对黎殊的喜欢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也许是因为黎殊实在离凡人的世界太远了,他无法真切地去体会黎殊对他的感情,像是隔着一层雾。   所以黎殊真的喜欢他,喜欢到愿意为了他独自认下杀人的罪名?   他知不知道如果双胞胎真的履行诺言放他离开,那留下的他会面对怎样的危险?   双胞胎拿出录音笔,“来吧,黎殊,把你刚才的话完完整整地重新说一遍,时间地点,所有细节全部说清楚,你如何作案,还有作案动机,这些全部。”   黎殊盯着双胞胎手里的录音笔,他们刚才不偷偷录,或者已经录了,但是他们偏要举着录音笔再问一次,是羞辱,也是预告。   别以为离开这里以后就可以推翻证词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们自然有办法给他定罪。   黎殊背对着辛心,辛心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从双胞胎那副愉悦无比的模样来看,辛心也知道黎殊现在一定极为狼狈。   “我于20……”   黎殊回头。   辛心正拉着他的衣角。   “师兄,”辛心缓缓道,“不是你做的,就不要认。”   黎殊凝视辛心,他的样子和辛心想得一样,没有了平常万事在心的胸有成竹,他虽然看似冷静,却从眼里露出无措和复杂。   双胞胎又在上面鼓掌,“好感动啊,送你们一盏灯助助兴?”   双胞胎说着,把手里的油灯悬空置于陷阱上空,刚要松手时,宁齐君的咽喉猛地被横贯而出的手臂勒住后拽了一大步,手里提着的油灯‘嘭’的一声摔碎落地,落叶卷起火苗,瞬间火焰便燃烧起来。   蒋惟毫不迟疑,手插入宁齐君的口袋,精准地拔出枪直接对准了宁齐君的太阳穴。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别说双胞胎,就连陷阱里处于旁观的辛心也没反应过来,只本能地向前跑了一步,他下意识地想去帮蒋惟,都忘了自己正身处陷阱。   “别动。”   蒋惟隔着摇动的火焰,对宁齐商道:“你把灯扔下去,他就得死。”   对于蒋惟突然的反水,宁齐商没有露出丝毫惊讶的表情,他淡定地一笑,就和被枪抵在头上的宁齐君一样淡定,“你开枪啊,我早就想他死了。”   蒋惟也淡淡一笑,“你们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真舍得他死,就把灯扔下去试试。”   火焰沿着落叶描摹,辛心急得要命,他四处查看洞口,找不到任何可以借力上去的地方,他连忙对黎殊道:“师兄,快通知你家里人!”   黎殊忙按下手表上的按键。   陷阱上方蒋惟还在和宁齐商对峙,宁齐商用很奇异的眼神看着蒋惟,“我现在真的开始相信唐立德会把我们归为同一类了。”   “唐嘉俊是你们杀的吧,”蒋惟道,“真正嫉恨唐嘉俊的人其实是你们。”   “唐立德从来没有把我们归为同一类。”   “哥,”被蒋惟控制住的宁齐君扬声道,“别管我,你以为他真的敢动手吗?我们没有犯任何罪,现在是他在持枪威胁你,你惊恐之下失手……”   蒋惟手臂狠狠地勒住了宁齐君的脖子,他后退半步,火苗和升腾起的烟雾遮住了他的脸。   宁齐商的脸上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抽搐,像是兴奋又像是忍笑,火光中他的样子显得尤其的诡异,但却又让辛心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   屠飞宇!是屠飞宇!   这种表情曾经在屠飞宇脸上出现过,宁齐商是那个进任务的人,那么现在被蒋惟控制住的宁齐君就是那个产生杀意的人?不、不,他们是互相,所以查尚是宁齐商?!   “蒋惟,小心!”   辛心大喊道。   火焰将他的声音扭曲,传入蒋惟耳中时,蒋惟的神经下意识地紧绷,宁齐君后肘袭来的瞬间,蒋惟抓住了他的手臂按下。   宁齐商大笑着把手一挥,灯落入陷阱,“哗啦”一声,火苗由一点散开向四周快速飞蹿,黎殊飞扑过去拽住辛心后退。   背砸在陷阱壁上,扑面而来的热度和烟雾让辛心不由自主地闭了下眼睛。   “快上去!”   黎殊厉声道,他边说边弯下腰,“踩着我上去!”   “蒋惟,过来救人,别管他们,他们不敢开枪!”黎殊大吼道,“快过来!”   宁齐商手拿着枪对准蒋惟,笑道:“真正不敢开枪的另有其人。”   蒋惟膝盖压在宁齐君背上,他手里紧紧地握着枪,死死地抵在宁齐君脸上。   宁齐君也在吭哧吭哧地笑,他笑得真情实意,尽管半张脸都被压在地上,还是闷声道:“开枪啊,有种你就开枪,唐立德可是很看好你呢,他对你说那些,在你面前跳下去,他用自己的命赌你能帮他报仇,可是,你好像还是做不到啊。”   “别开枪——”   辛心单手挡住口鼻,推开了黎殊,“蒋惟,千万别开枪!你和他们不一样!”   宁齐商举着枪慢悠悠地向着蒋惟靠近,“你看,我手里有枪,你手里也有枪,我们现在是平等的,拥有一样的资源,可是你还是斗不过我们,唐立德压错宝了,他还是那么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能够看穿所有人。”   陷阱之中无处躲藏,辛心只能拼了命地手脚并用把树叶往远处踢,“师兄,你、你们家的人多久能赶到……”   “我也不知道,”黎殊直接脱下了外套,扫开陷阱里的落叶,烟雾越来越浓,上面的火势也变强了,“也许很快……”他看向辛心,“辛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辛心胸膛起伏,他现在没时间和黎殊说这些,只能大喊,“宁齐君、宁齐商,我们的游戏还没结束!你们……我毁了你们的游戏,所以你们恨我,我、救我出去,我能让你们再进去!”   宁齐商停下了脚步。   “老师,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老师,你在撒谎。”   仿佛长了同一张嘴的双胞胎罕见地出现了异口不同声的现象。   “他在撒谎。”   宁齐君盯着宁齐商道。   宁齐商道:“老师他不会撒谎。”   “火快烧过来了!”   陷阱下面的黎殊也大声喊道:“再这样下去,我和辛心都会死,你们不想玩了吗?!”   双胞胎双眸隔着火光对视,火苗在他们眼中闪烁。   宁齐商忽然转身回头,走到陷阱边缘,“踩着黎殊,我拉你上来。”   “辛心,快上!”   黎殊毫不迟疑地弯下腰,他抓了下辛心的手,“别犹豫!”   上面蒋惟1v2怎么都不可能赢,辛心只迟疑了一秒,便立刻踩上黎殊的背,宁齐商已经伸出了手,辛心把手递过去,另一只手抠入陷阱边缘,他感觉到脚下黎殊奋力起身正在托举他,他咬着牙使劲往上爬,而就在他快要爬出陷阱的边缘,他看到宁齐商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   宁齐商猛然甩手。   “老师。”   辛心跌下去的瞬间,听到恶魔般的低语。   “撒谎是要受惩罚的。”   “嘭——”   辛心摔到地面的瞬间被黎殊卷着闪到一旁。   滚烫的热度袭来,辛心听到一声呻吟和闻到人被烧伤的气味。   “师兄!”   辛心抱着黎殊,把黎殊的背按到陷阱壁上,黎殊又是两声痛苦的呻吟,他背上被烧伤了。   辛心几乎瞬间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最后一个任务。   那个任务里,黎殊也是这样,帮他挡住致命的伤害。   悲伤、懊悔、愤怒……种种情绪涌上心头,夹杂着上面双胞胎讥讽的笑声,辛心无力地托着黎殊,他们的命运难道就真的无法扭转吗……   “都别动——”   一声威严的厉喝传来,划破了燃烧的黑夜。   辛心猛地抬头,地面星星点点,无数灯光晃动着正向他们的方向奔来。 第388章 生 最后的实验   黎殊手臂和背部都有不同程度的烧伤, 辛心和蒋惟看上去没什么外伤,就是也吸入了不少烟雾, 三人被迅速转移到了车上。   “赶紧上医院。”   周岩双手撑着车门两边,“剩下的事,你们就别管了。”他背后一群刑警正在拉警戒线,保护案发现场。   周岩要拉车门,辛心连忙叫住他,“周哥!”   周岩抬头。   辛心披着毯子,他嘴动了动,想说的话有很多,却又说不出来。   周岩给了他一个“我懂的”眼神, “先上医院。”拉上了车门。   辛心心里全是问题,他看向对面的蒋惟。   周岩带着大批刑警赶到现场之后,蒋惟整个人就放松下来了, 把宁齐君交给了警察, 他跑到陷阱边上, 救援人员放了绳梯下去, 正在搭救黎殊和辛心。   黎殊受伤了, 辛心让他走在前面, 自己则在后面, 救援人员在下面护着他上去,等快上去的时候, 一只手垂到他的脸颊边,辛心仰头, 是蒋惟。   蒋惟拉了辛心上去。   周围救援人员正在灭火,周遭烟雾弥漫,辛心抓着蒋惟的手, 他看着蒋惟的眼睛,火焰在这双眼睛里跳跃,却让辛心感觉到沉默如海的重量。   车到了医院,三人被分别安排检查,辛心身体没什么大碍,需要返回警局去做笔录,上车的时候,就他一个人,他忍不住问,“我的朋友呢?”   警察很友好地回答了他,告诉他其中一个在接受治疗,另一个坐另一辆车也去警局做笔录了。   周岩神兵天降,到现场的除了本土的英国警察外,辛心居然还看到了几张华人面孔,有个中年男人和周岩面对面说话,从神情和姿态来看,两人似乎是旧相识。   辛心从琐碎的记忆片段中找出了这人大概的身份。   周岩曾经提到过他有个侦查班的同学,办过跨国大案,和国际刑警有过接触。   周岩只是提过一嘴,后来说这同学没回过什么消息,辛心也就差不多快把人遗忘了,这次到英国来,接待周岩的也一直是唐文敏,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吗?   笔录持续了近两个小时,辛心之前的怀疑是对的,警察在他的手机里找到了监听木马,这个木马不但能监视他手机里所有的通信往来,还能控制他的摄像头,相当于一个移动的监控,即使辛心已经有了猜测,也仍感到毛骨悚然。   更恐怖的是这个木马装在他手机里已经长达了三个月之久,并不是落地英国之后才装上的。   辛心一想到他和周岩他们在讨论案情时,双胞胎就躲在他手机里听着,他就止不住地脊背发凉。   “是他们安装的吗?这要怎么安装呢?”   “方法有很多,至于是谁安装的,我们后续将会调查。”   除了有关任务的部分,辛心有什么就说什么,做完笔录后,他忍不住问:“他们这算违法吗?”   警察给了他个无可奉告的礼貌微笑。   “……谢谢。”   辛心还了毯子,喝完了杯子里的水走出警局。   外面天还是一片漆黑,阴沉沉的,看样子又要下雨,辛心掏出手机,想了想,先试图打给周岩,周岩那边马上接了。   “喂,辛心,我这边在忙,等忙完了再联系你们,你先回酒店休息。”   周岩快速说完就挂了电话,他正在另一个警局办事。   辛心一句话都没说上,看了下黯淡下来的手机屏幕,再打给医院,询问黎殊的情况,得知黎殊正在治疗当中,不方便接电话,他的家人也已经赶到了医院。   辛心挂了电话,攥着手机,心中居然涌上阵阵迟疑。   为什么,他竟然有点不敢联系蒋惟?   辛心收起手机,回头看向警局,犹豫了一会儿,走回警局,询问一起来做笔录的人是否已经离开。   警局的工作人员查询之后告知辛心,“他还在接受心理评估。”   辛心愣了一下,追问道:“大概需要多久?”   “我不是很确定,可能一两个小时左右。”   “那我能在这里等吗?”   “当然。”   辛心找了个位置坐下。   于是蒋惟在结束了漫长的心理评估后走出来时,第一眼就看到了有点拘束地坐在人群中的辛心。   辛心也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蒋惟,他立刻站了起来,神情却又变得迟疑起来。   蒋惟向着他走了过去。   “等很久了吗?”   “……还行。”   “周哥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应该还没完事,他说结束了会联系我们的,让我先回酒店休息。”   “那就回吧。”   “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你想听吗?”   “……”   辛心原本想的是无论蒋惟和周岩私底下有什么计划瞒着他,他都可以理解,他相信他们一定有这样做的理由,也许他们已经察觉到了他手机里被植入木马,所以才选择这样将计就计,只要他真的一无所知,就能够保证骗过背后的人。   可看着蒋惟这副好像若无其事,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还反过来问他想不想听?辛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脾气莫名就上来了,他闷声道:“那算了。”   反正周岩会把来龙去脉都告诉他的。   辛心转过身,蒋惟立刻跟了上去。   “我想讲的。”   辛心假装听不见,也许是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他的心情也不自觉地开始放松起来,才会这样小小的“任性”一下。   “黎殊怎么样,伤得不严重吧?”   辛心停下脚步,瞥向蒋惟。   蒋惟其实也还挺狼狈,外套上沾了不少泥斑。   “师兄正在接受治疗。”   这已经是黎殊第二次救他了,未来的,和现在的,在有关黎殊受伤的话题上,辛心不能再装聋作哑,“他的家人正在陪他。”   蒋惟点头,“那我们就直接回酒店等周哥吧。”   辛心道:“你跟我们不是同一个酒店吧?”   尽管知道蒋惟他们情有可原,可是辛心还是忍不住耿耿于怀蒋惟的隐瞒,天知道他这几天因为蒋惟的单独行动提心吊胆了多久。   “嗯,”蒋惟道,“这两天我一直都睡桥洞,”他搓了下手,“桥洞里又黑又潮又冷……”   辛心直接转身去路边叫车。   蒋惟紧紧跟随,“开个玩笑,伦敦的酒店贵得我肉疼,周哥还有希望走公家渠道报销,让我蹭一下。”   辛心不看他,“你可以睡桥洞啊。”   蒋惟笑了笑,“这里桥洞也都是划地盘的,我打不过他们那些原住民。”   辛心忍了又忍,极力克制住嘴角不要上翘,车来了,他招手上车,没关车门,蒋惟跟着上了车。   路上,辛心还是感到有些许的不真实,双胞胎就这样被抓到了警局,他们会被判有罪吗?即使有罪,正如他们所说,精神病人的身份完全可以帮助他们免除罪责。   淡淡的忧虑重又涌上心头,事情真的解决了吗?   辛心盯着脑海中仍未消失的奖励。   抵达酒店时,已经是凌晨三点。   辛心刷卡进了房间,他已经没心思再和蒋惟分说讨论隐瞒的事,先脱了外套,接水烧水,等水开的间隙,他回头问蒋惟,“唐立德,到底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联系的你?”   “就在我们决定要来英国之前。”   蒋惟正色,看样子是准备“交代”了。   “当时我还没订机票,突然收到了他的邮件,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过了,所以我当时也很惊讶,为什么偏偏那么巧,他在这个时候联系到我?”   “那时候我还没把他往受害者的父亲身份上面联想,我只是猜测他可能会和双胞胎有关。”   “所以你就决定以身犯险?自己单刀赴会?”   “没有,我第一时间就和周哥沟通了。”   “……”   蒋惟看着辛心,“我当时是怀疑你被监听了,他发邮件的时机太巧合。”   怪不得,怪不得从那个时候起,蒋惟就莫名地开始不联系他了。   “周哥的意思是,他也觉得对方可能对你实行了监听或者监视,我们商量之后,决定先试探下唐立德的深浅。”   “然后就试探到了孤岛上?”   蒋惟道:“我承认这个部分我有赌的成分。”   辛心:“……”   “我有很多年没见唐立德了,”蒋惟背靠在墙上,“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个自信、健谈、具有相当强包容性的人,再次见到他,他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   辛心道:“哪里不一样?”   蒋惟道:“他不自信了。”   唐立德依旧儒雅,戴着眼镜,穿着考究的黑色大衣,皮鞋尖上闪着光,他是此地华人当中的成功人士,上流阶层,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失了气度。   可是蒋惟却敏锐地察觉到唐立德看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不确定。   唐立德是顶尖的心理医生,而且是个很擅长观察人的心理医生,他的眼神很重很实,当他看向你的时候,你会感觉自己完全被他包裹住,他对你所有的肯定都像是真理。   “蒋惟,”唐立德道,“好久不见。”   唐立德说中文时带着一种奇怪的口音,很婉转,还是英文的腔调,蒋惟客套地回应,“你好,唐医生。”   唐立德和蒋惟进行了半小时的交谈,蒋惟久病成医,察觉到唐立德是在隐蔽地对他进行心理状态的测试。   蒋惟做过无数心理测试,已经形成了某种应对的模式,而他为了打破这种模式,反而要比没做过心理测试的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就像病人去看病时最好不要隐瞒病情一样,尽管蒋惟心中对唐立德有所怀疑,但他仍然选择了配合,努力地打开自己。   情况变得很奇怪。   蒋惟越是配合,唐立德的动摇就越是明显,最后到了不得不主动终止谈话的地步。   “蒋惟。”   唐立德背对着他,身形瘦削而颀长,“你是我最特殊的病人,你愿意陪我去看望我的儿子吗?”   “你的儿子?”   “我的儿子,名叫唐嘉俊,”唐立德念到儿子的名字,那特殊的语调轻轻颤抖,“他长眠于一座孤岛。”   蒋惟做梦都没想到唐立德儿子就是梁璇的“替代品”。   他几乎没多犹豫,很快答应了唐立德的要求。   唐立德似乎很着急,当天就带他飞往阿尔曼群岛,唐立德带上了他的船,蒋惟看到了船上北极星的标志。   “这艘船……”   蒋惟试探地提问。   “是我的,”唐立德道,“你喜欢吗?”   “喜欢也买不起啊。”   “我可以送给你。”   蒋惟看向唐立德,唐立德神情平静,蒋惟预感到可能要出事了。   唐立德在跳崖之前表现得极为平静,他和蒋惟站在悬崖边,告诉蒋惟,他的儿子唐嘉俊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悬崖下面海风卷着波涛拍打着崎岖的石头,蒋惟俯视着白色的浪花,他听到唐立德说。   “我几乎从来没有犯过错,只有一件事我做错了,尤其是当我看到了你,我就知道我的确大错特错。”   他语焉不详,蒋惟正在琢磨。   “蒋惟,你是我最特殊的病人,原谅我,让你替我完成最后的实验,来验证我的错误。”   “说完,”蒋惟垂下手,“他就跳了下去。” 第389章 生 小复盘   实验?   辛心眉头紧皱。   “唐立德在做什么实验?”   蒋惟道:“他没说。”   辛心不理解, “他为什么要这样?”   像那种烂俗悬疑剧里的谜语人一样,关键人物在临死前都不肯把话挑明, 非要留下一些模棱两可的谜题。   蒋惟抱起双手,“我分析他应该是对唐嘉俊的死感到非常自责,他太太也因为那件事自杀了,而且是在家里上吊,明显带有报复性的色彩,也就是说在他太太眼里,唐立德要为他儿子的死负主要责任。”   “无法被捉拿的凶手,”蒋惟道,“我心里的人选就只有双胞胎和黎殊了, 他们四人是从小的玩伴,唐立德为了在这个圈子里站稳脚跟,他对宁黎两家无所不从……”蒋惟抬眼看向辛心。   辛心喃喃地接了下去, “甚至自己的儿子被杀, 也只能选择沉默?”   “我想他选择沉默的原因应该有两个。”   “第一, ”蒋惟比了手指, “他并不真正确定凶手是谁。”   “第二, 凶手可能和我一样, 有精神病史, 是唐立德的病人。”   这正是双胞胎所说的,就算把他们抓了又怎样?凭借他们的精神病史和家世, 稍加运作,过几年就能放出来了。   身后水已经烧开, 辛心拔了电源,他低声道:“所以他心灰地自杀了。”   蒋惟道:“我不这么认为。”   辛心回头。   蒋惟的神情很平静,“你可能误解了我的意思。”   “唐立德是资深的心理医生, 他在心理学上有很高的造诣和追求,对像我这样的疑难杂症病例尤其关注,他完全义务为我看病,他是一名学者,他对心理学有着深刻的认知和追求,对于患病的病人,他非常包容,至少我从来没从他身上感觉到过任何歧视,相反,我能感觉到他很珍视像我这样的病例。”   “你的感觉没错。”   辛心抱起双臂,“我们在他的办公室找到了他的工作日志,你的英文名是Unique吗?”   “嗯?”蒋惟道,“我的英文名是Mark。”   辛心:“……”   蒋惟:“简单,好记。”   好吧。   “那应该就是唐立德给你起的外号……Unique,他觉得你是唯一的。”   “我的病情确实比较罕见,值得这个称号,”蒋惟道,“至少能发三篇论文。”   辛心:“……”   蒋惟道:“你接着说,他在工作日志里面写什么了?”   辛心道:“写了你俩接触的情况和他对你的感受,他说你像图灵测试里接受测试的机器人,通过测试的那种。”   蒋惟挑眉,“这个比喻有点不尊重人。”   辛心帮唐立德解释,“他那个工作日志主观意图比较强,反正他也觉得你是很特别的病人。”   蒋惟道:“你既然看过他的工作日志,你应该知道他对精神病人的态度如何。”   唐立德对精神病人的态度?   观察、审视?   辛心目光疑惑,他希望真正接触过唐立德本人的蒋惟给出答案。   蒋惟读懂了他的眼神,“他很理解精神病人。”   “理解?”   “嗯,精神病也是一种疾病,不受病人的主观意识为转移,这条非常基础的理论他践行得极其深刻。”   “这个不就是大家的共识吗?精神病就是病啊。”   蒋惟摇头,他先问辛心:“假设,有一个精神病人犯下杀人罪,你怎么看?”   辛心被问得愣住了。   蒋惟帮他说,“理性上,你知道他患有精神病,杀人也许是因为疾病导致的,但是感性上你也许还是会希望他被判死刑。”   辛心认真想了想,“我可能会觉得他应该被关到精神病院。”   “如果他犯的是连环杀人案呢?他杀了很多人,而且都是些好人,老弱妇孺,也许还犯了许多你不可想象的恶行,你仍然会坚持不执行死刑吗?”   辛心再次被问住,他隐隐约约知道蒋惟要说什么了,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蒋惟继续逼问他,“如果你是受害者的家属呢?你会希望这个人仅仅是被关进精神病院接受治疗,还是判他死刑?”   辛心就像挨了一闷棍,他怔怔地看着蒋惟,他无法真切地把自己带入蒋惟所说的那个情景当中,因为光是想象,他都觉得难受。   “唐立德的专业立场和他现实的遭遇产生了严重的冲突。”   蒋惟顿了顿,道:“就像是机器人被输入了两个完全相反的指令,它出bug了。”   辛心:“……”   “唐立德都已经死了……”   辛心忍不住道。   蒋惟道:“我很同情他的遭遇。”   辛心瞥向蒋惟,蒋惟脸上完全没有同情的表情,可他不知道为什么,真的觉得蒋惟在同情唐立德,虽然他连一点言语上的冒犯也要报复回去。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的死不是因为家庭方面的因素,而是他……嗯,在专业上受到了重大的打击?”   蒋惟道:“我是这么想的,如果是出于家庭元素,他早就该死了,为什么等到现在?”   这么说也有点道理。   悲情父亲的背后实际是个研究心理学成魔的狂人吗?   辛心垂下头思索,“那他是最近受到了什么刺激?”   “对了——”辛心手握了下拳,“他见过我妈,我亲生的妈,他就是那个让我妈跟我相认的人!这应该也是个重要线索吧?”   蒋惟偏过脸,陷入了思考,片刻之后,他盯着辛心道:“你看过心理医生吗?”   *   人到底如何才能证明自己是个“正常人”?   辛心一口气做了三个免费的心理测试。   “恭喜,测试结果说你是个正常人。”   蒋惟快速扫完了手机上的长串分析,帮助辛心总结。   辛心丝毫没有被安慰到,他已经开始产生自我怀疑了,“那唐立德为什么关注到我?”他一手迷惑地按着胸口,转过脸看蒋惟,“会不会是我这个症状隐藏得比较深?”   蒋惟盯着辛心,辛心忍不住紧张起来,像蒋惟这样应该也算久病成医,对“同类”或许有基本的直觉?所以他才喜欢他吗?因为他们两个病情相似?   辛心满脑子全是问题,蒋惟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辛心:“……”   蒋惟很照顾他地侧过身笑,没有笑出声,只是肩膀在抖而已。   “好,这个问题我们暂且搁置,感谢你的提醒,我有空会去和学校心理老师沟通的,”辛心面无表情道,“现在我们谈谈你为什么和双胞胎在一起这件事。”   蒋惟回过脸,脸上还残留着笑意,“我说是他们主动找上我的,你信吗?”   辛心道:“我有什么不信的。”   蒋惟脸上的笑容变了变,变得很温柔,“他们向我摊牌了他们的身份。”   “摊牌身份?”辛心没懂。   蒋惟手掌放到胸口以下,比了个大概的身高,“小孩。”   辛心睁大眼,“他们承认了!哪一个是?!”   是查尚,屠飞宇,谁是谁?!   不,蒋惟的亲身经历里没有屠飞宇,那应该就是查尚了!双胞胎中的哪一个是查尚?!   蒋惟的回答让辛心再次震惊。   他说。   “都是。”   双胞胎在任务里是一个人。   “两个灵魂挤在同一个身体里,”蒋惟道,“也许用挤来形容不太合适,拼?嗯,拼比较合适。”   辛心脑子直接炸了。   “他们……他们是同一个人?!”   辛心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又转到蒋惟面前,“你确定吗?”   蒋惟点头,“我确定。”   辛心仔细回想查尚和屠飞宇在任务中的表现。   他低着头,一幕一幕地回忆。   然后,一个笑容猛然定格在他的脑海里。   那是那个任务的最后一天,屠飞宇终于透露了自己的身份,也表明自己知道为什么会进入任务。   他说因为现实中有人想杀他。   说完,他脸上露出了个笑容。   那笑容让当时的辛心就觉得很不和谐,好像左右脸各动各的,肌肉走向简直是在互相撕扯,但是辛心没多想,他只以为屠飞宇是为现实中有人要杀他而感到痛恨。   我想杀你,你也想杀我,我们对彼此都有着无比浓烈的杀意。   可当我们因彼此的杀意进入任务世界时,却又合二为一,变成了一个人。   辛心完全无法代入双胞胎的心理状态,他只觉得既幽深又恐怖。   一旦任务成功,在同一具身体里的两人就都会得到奖励,在现实中,他们很清楚想杀自己的就是对方,再加上任务给的奖励提示,他们几乎不可能杀死对方。   而在任务中,他们就是一个人,要杀对方,就得先杀死自己。   这几乎是一个死局。   一个无法死亡的死局。   简直就像是任务故意在和他们开玩笑。   辛心注视着窗外依旧阴沉晦暗的天空,虽然时间已经来到了早晨天亮的时分,可这里的天气却仍像是困在黑暗之中。   他很快就下了结论。   查尚,是现在的双胞胎。   屠飞宇,是未来的双胞胎。   在查尚身上,他能感觉到双胞胎更多的还是顽皮、野蛮,而屠飞宇却进化了不少,即便是在小孩子的身体里,也流露出极其成人的冷静和城府。   不会错的,屠飞宇就是未来的双胞胎!   那陈宁呢?如果陈宁是更“进化”状态下的双胞胎,难道还存在第三条,甚至第四条时间线?!   “在想什么?”   辛心回头。   蒋惟正抱着手臂看他。   辛心嘴唇轻动了动,他垂下眼,道:“我的奖励没有消失。”   蒋惟道:“我的也没有。”   辛心双手紧握抓成拳,他道:“如果双胞胎被关两年之后,又放出来了……”   假设未来的杀意真的来自双胞胎,那么,他们现在无疑是彻底地激怒了双胞胎。   黎殊、周岩、蒋惟,这些人都已出现在了双胞胎的视野中,梁璇应该也通过监听暴露了身份。   如果未来,双胞胎被放了出来。   辛心双手止不住地发颤。   难道……是他们自己亲手“养成”了一个向他们疯狂报复的杀人魔? 第390章 生 总想起‘他’   周岩返回酒店的时候, 已经又到了晚上。   “双胞胎认了。”   他人一到,就带回来个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的消息。   “唐嘉俊, 还有对你们俩、包括黎殊的一系列恶性行为,能认的全都认了。”   辛心震惊,“唐嘉俊的事,他们也认了?!”   “认了。”   周岩坐下,喝了一大杯水,“他们说那天生日宴结束之后,家里人全都在收拾烂摊子,他们就偷偷跑出去,和唐嘉俊见了面, 唐嘉俊因为帮助他们一起做了那件事,出于恐惧和轻视小孩的心理,受他们的要挟, 上了船。”   辛心对此感到不可置信, “他们那个时候才十岁, 谁开的船?”   “他们会开船, 不过去的时候是唐嘉俊开的, 开的还就是唐立德的那艘北极星号。”   “……”   “那他们有没有交代在岛上具体发生了什么?”   “交代了。”   “他们把人带到岛上以后, 偷偷藏起了船钥匙, 和唐嘉俊玩了个游戏,逼素食主义者唐嘉俊吃海鸟肉, 唐嘉俊吃了,他们嘲笑了唐嘉俊的信仰, 然后把人杀了。”   生肉的元素出现在了双胞胎的口供里,大大提高了两人口供的可信度。   但是辛心还是不理解。   “你们掌握什么证据了吗?他们为什么要承认杀人?”   周岩左腿搁在自己右腿上面,他下巴上胡子冒了一茬, 掌心搓了搓下巴,反而问蒋惟,“蒋惟,你觉得呢?”   蒋惟抱着双臂,“我不清楚。”   辛心看向蒋惟,蒋惟挑了下眉。   “变态的思维是很难理解的,”周岩手指交叉,眉头紧皱,“说实话,我们也搞不清楚双胞胎为什么就这么撂了,唐嘉俊的死,都不是我们提的,是他们主动承认的。”   辛心试图理解变态,“他们是不是觉得杀人很了不起?”   周岩道:“那我倒没感觉出来,不过我看他们交代的时候挺开心是真的,”周岩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大概是很有自信能够全身而退。”   “他们曾经叫嚣过我们拿他们没办法,”辛心的内心仍旧感到惴惴不安,他把自己的设想说出来,“会不会他们被关两年,又放出来,我们又走到老路上去?”   周岩再度深吸了口气,其实辛心的设想,他也想到了,他看向蒋惟,“你和双胞胎接触下来,感觉怎么样?”   蒋惟之前已经和辛心交代了一遍,双胞胎主动找上他,摊牌任务身份后,直接对蒋惟说,他们能感觉他和他们是同类。   蒋惟:“我觉得他们说得没错,就默认了。”   周岩手扶着太阳穴,目光斜斜地射过来看向蒋惟。   辛心不想给蒋惟再说一次俏皮话的机会,帮着补充,“都是灵长类。”他手从下面指了下蒋惟,“他说的。”   周岩:“……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邀请我加入他们的犯罪团伙,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认为我对辛心有恶意,于是我就顺水推舟,反正我什么都不用说,他们就是认定了我是个变态。”蒋惟道。   周岩目光打量了下蒋惟,“你自己好好反省下吧。”   “我对双胞胎的感觉就是他们挺活泼的,话也多,”蒋惟道,“跟我讨论了很多有关黎殊的事。”   周岩来了兴趣,“他们说什么了?”   “听着像是叛逆小孩抱怨家长。”   周岩:“……”   辛心很少见到周岩脸上出现类似“无语”的表情,其实他听了也挺无语,在他的想象中,双胞胎都快成杀人魔了,蒋惟对双胞胎却是这样的评价。   “不要小瞧小孩子的杀伤力,他们已经快要成年,又拥有那么多的社会资源,”周岩看向辛心,“想象一下发射核弹的开关掌握在小孩手里,你就知道小孩子有多可怕了。”   这话没错。   而且……小孩子是会长大的。   “都别想那么多了,看你们满脸憔悴的,反正现在双胞胎已经被控制住了,就看这边的司法机关怎么处理。”   周岩站起身道,“先休息吧,蒋惟,我是再带你开个房间,还是你就在这里凑合一晚上得了。”   “我睡沙发吧。”   “也行,我去买点吃的,你们想吃什么?我给你们买回来。”   “不用了周哥,我不饿。”   “别胡扯了,算了,随便买点快餐填一下肚子得了,收拾收拾,咱们明天准备回国。”   周岩说着要走,辛心不由又叫住他,“周哥,”他手点额头,“那我们这里的东西呢?它们还都没消失或者变灰。”   “正常,只要你确定了杀意的来源,等到了那个时间点,自然就会刷新记忆,变成灰色。”   周岩去买吃的了,房间里又只剩下辛心和蒋惟。   辛心和蒋惟什么都讨论过了,就是没讨论他们脑子里还留下的那些东西。   那些东西代表的是杀机,同时也是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记忆。   就像周岩所说,那个瞬间到来时,他们自会知道。   辛心和蒋惟各自占着房间一角。   窗外又是雾蒙蒙的细雨,辛心看着窗外夜晚的风景,他陡然发现他现在好像真的完全不怕黑了。   因为当黑暗向他袭来时,他总能想到‘他’。   蒋惟……是‘他’吗?   这个念头跳出来时,辛心被自己吓了一跳,茫然之后,却是心跳不由加速。   他曾经怀疑过‘他’会不会是未来的黎殊,因为在最后一个任务里,邢深给他的感觉很像‘他’,但是相处的时间实在太短了,几乎约等于无,他无法确信。   而当他产生现在这个念头时,他的思绪飘游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其实无法确信本身就是一种否定。   他怀疑蒋惟是‘他’时,他的内心有一种奇异的慌乱。   那种慌乱好熟悉,而那种熟悉又使得他更加慌乱。   他不知道蒋惟有没有看穿他的慌乱,蒋惟在想什么呢?他和‘他’在任务里是见过的,他有感觉到那个人与他有什么关系吗?还是,他再一次地想错了呢?   这些问题折磨着他,不亚于被杀意窥伺。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辛心回头。   蒋惟靠在墙边,偏着脸看他。   “打算?”   “嗯,你觉得这件事算了结了吗?”   “……我不知道。”   蒋惟点头,“在我们脑子里那些东西消失或者变灰之前,这件事就没算完,对吗?”   “也许吧。”   蒋惟突然不说话了,对话终止,沉默降临时,两人陷入了安静的对视,辛心看着蒋惟的眼睛,蒋惟的眼睛也是黑沉沉的,只是里面还未沾染沉重的部分,等等,他为什么要说未?难道是已经在心里默认,那双残酷得像是失去一切的眼睛是脱胎于面前这双眼睛吗?   蒋惟看到了辛心眼里的迷茫,那种迷茫让蒋惟感觉面前的人甚至比在任务里面临生死抉择时都还要无助可怜。   蒋惟背离开墙,慢慢走到了窗边,辛心的面前。   辛心看着蒋惟,他的心仍在摇摆,但他知道天平已经悄悄倾斜,在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时候,他很紧张,紧张得甚至有点害怕。   “你还觉得黎殊是他吗?”蒋惟道。   辛心呼吸陡然急促,他慢慢调整,头微微低下,沉默了快一分钟后,缓缓道:“我觉得……”   他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也听不到蒋惟的了。   “……不是。”   呼气声一前一后。   辛心忍不住抬头看向蒋惟。   蒋惟脸靠在窗边,早已先一步注视了他。   辛心想,他接下来会说什么呢?他会问他,他觉得他是不是吗?他能回答吗?辛心心跳加速,紧张得脸都要发麻。   蒋惟没有提辛心预想的那个问题,他就只是长久地凝视着辛心。   在他的凝视下,辛心逐渐感到没那么紧张了,他也靠在窗玻璃上,“你呢,你怎么打算?”   “我?”蒋惟挑眉,“回去给老板干活。”   辛心忍不住笑了。   他一笑,蒋惟也弯起了嘴角,“总不能不过日子了。”   “嗯,”辛心重复,“总不能不过日子了。”   “你喜欢猫吧?”蒋惟忽然道。   “昂。”   “有机会到我家看猫。”   “……”   辛心低头抿了下嘴唇,再抬头时,看到蒋惟脸上的笑就知道他又在开他玩笑。   辛心原本也想笑的,可是慢慢的,他脸上的笑容就变淡了。   如果‘他’真是未来的蒋惟,‘他’从现在这样爱说爱笑变成沉默寡言,甚至不允许自己笑,那中间将经历多么巨大的痛苦?   蒋惟弯起的嘴角也慢慢落了下去,他仍旧注视着辛心,让辛心感觉到他仿佛是看穿了他在想什么,用眼神在无声地安慰他。   “我的精神病史你也都知道了,”蒋惟低声道,“我从来不因为这个感到自卑,但我无法确定在极端的条件下,我会不会表现出比常人更出格的行为。”   “有人说,底色是善良的就好。”   “有人说?是谁?”   “周哥。”   “哦,那他说得对。”   蒋惟道:“你觉得我的底色善良吗?”   “……”   蒋惟一手叉腰,另一手胳膊抵在窗上,手掌撑着头,“除了底色之外,其实我底子也不错,这段时间一直在打拳练习,肌肉轮廓现在很明显。”   辛心:“……”   他不知道是该笑还是不该笑,好吧,他还是笑了。   “嗯,”辛心点头,“这样回去给老板打工就更有劲了是吧?”   蒋惟道:“别笑啊,你早晚也有这一天,大家都是民工,这样真的好吗?”   “是吗?不对吧,你不是蒋总吗?”   蒋惟失笑,随即又严肃道:“等我真成了蒋总,到时候……”   他不说下去了,辛心好奇地追问,“到时候怎么样?”   “到时候请你去我家看猫。”   “……”   “咚咚——”   辛心和蒋惟回头,周岩探脸进来,手里拿了几个纸袋,“不会打扰你们了吧?”   “……周哥。”辛心无语道。   周岩哈哈一笑,“来,周哥请你们吃麦当劳!” 第391章 生 探病   “你俩先进去吧。”   周岩靠着墙壁扶手, 对辛心和蒋惟道。   辛心和蒋惟站在黎殊的病房门口,辛心抱了束花, 蒋惟提了篮水果。   “你等会儿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态度友善一点,千万不要说奇怪的话。”辛心忍不住又叮嘱蒋惟。   蒋惟虚心请教:“什么是奇怪的话?”   辛心道:“就是开玩笑。”   蒋惟挑眉,“放心吧,我不跟不熟的人开玩笑。”   辛心拿花斜斜地指了下蒋惟,“这种话就不能说。”   蒋惟做了个在嘴巴上拉拉链的动作,“我尽量不说话。”   辛心点头,余光看向一旁的周岩,“周哥, 你笑什么?”   周岩忍着笑道:“我在外面,我可以笑吧。”   辛心:“……”   辛心转过身,深吸了口气, 轻敲了两下门。   “请进。”   再听到黎殊的声音, 辛心竟然有恍如隔世之感。   这两天他一直和黎殊在一起, 对黎殊的观感一变再变, 经历了在陷阱里的生死时刻, 也彻底让辛心看清了自己对黎殊的感觉。   他真的很感谢黎殊对他的好, 也很尊敬黎殊这个师兄, 也想和黎殊成为很好的朋友。   但是,仅此而已了。   那时他躲开了, 也许就是他的心先一步他的理智知道了答案。   他不是‘他’。   甚至因为黎殊对他那样特别的好,让辛心都开始怀疑起了黎殊, 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潜意识里无法承受黎殊那样的好,才会对黎殊产生那样负面的想法,这让他站在黎殊的病房外, 感到羞愧。   辛心推开病房门。   黎殊所在的医院是收费无比高昂的私立医院,他单独一个病房,病房是个套间,辛心和蒋惟走过外面的会客室,转到里面终于看到了站在窗前的黎殊。   黎殊穿着病号服,外面披了件淡蓝色的毛衣外套,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他先看了辛心,“辛心,”又看了蒋惟,“蒋惟,你们来看我了。”   “对。”   辛心向前一步,把手里捧着的花递给黎殊,“师兄,祝你早日康复。”   黎殊接过花,“谢谢,”他低头嗅了一下,脸上笑容灿烂,“花很香。”   蒋惟把果篮放在茶几上。   黎殊看向蒋惟,同样对他报以微笑,“也谢谢你的水果。”   蒋惟点了点头,没说话。   “师兄,你的伤怎么样?严不严重?”   那天现场实在太混乱,辛心只记得黎殊的胳膊和后背似乎被烧伤了,但不知道到底烧伤到什么程度,黎殊脸色微白,看着就让人揪心。   “不严重,”黎殊道,“救援的人来得很快,医生说差不多一周左右就能恢复,也不会留下什么疤痕。”   “真的吗?!”   “真的,不信的话,到时候我恢复了,可以让你看看。”   黎殊边笑边说,辛心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看着黎殊的手臂,眼神中流露出歉疚,黎殊是为了保护他才受的伤,他欠黎殊的。   一时之间,辛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语言太苍白,又不知道现在能以何种行动回报黎殊,他不说了,只等以后用行动表明,给黎殊当牛做马。   辛心道:“师兄,那你好好休养,我们的签证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下午就要回国了,等你回国之后,我们再见面。”   “这么快就要回去了?”黎殊手捧着花,脸上露出淡淡遗憾的神色,“我还哪里都没带你去呢。”   辛心挠了挠头,“下次吧,”他看着黎殊,眼神中无限真诚,“下次我一定找机会再到这里来找师兄你玩。”   黎殊笑了笑,“怎么说的我好像不会回国了一样,等这里的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我也会回国的。”   “说起这个……”辛心谨慎地用词,“双胞胎现在什么情况,师兄你知道吗?”   黎殊轻吸了口气,“他们……”他头微微偏到一边,侧脸显现出深沉和怅然,“……也许需要更彻底的治疗,”他看向蒋惟,“蒋惟,能麻烦你先出去一下吗?我有些话,想单独和辛心说。”   辛心连忙回头,蒋惟冲他挑了下眉,辛心怕他又说什么怪话,赶紧道:“你在外面等吧。”   蒋惟点了点头,看向黎殊道:“早日康复。”   “谢谢。”   病房门在外面被带上的声音传入耳中,辛心转过脸看向师兄,“师兄,你想跟我说什么?”   黎殊把怀里的花束小心地放在沙发上,“辛心,我想向你道歉,对不起,我错误地估计了双胞胎的状况,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辛心摇头,“师兄,你真的不用道歉,这又不是你的错,你又没有伤害过我,况且你还救了我……”辛心再次想到最后一个任务里发生的事,他不由道,“师兄,你能不能也听我说句话。”   “你说。”   “无论什么样的情况,师兄你都不要做……”辛心不知道该怎么用词最恰当,他又不能跟黎殊说,在未来你会进入任务,在任务里企图杀掉蒋惟,请你不要这么做,辛心想了又想,在黎殊疑问的眼神中道,“请师兄你不要做违背本心的事。”   辛心说完,黎殊的脸色微变,他看着辛心的眼睛,轻声道:“我没有杀唐嘉俊。”   “我知道!”辛心立刻道,他怕黎殊误会,马上解释道,“我知道你当时是为了让我脱身才故意那么说的,双胞胎已经承认是他们杀了唐嘉俊了,他们就是故意想栽赃羞辱你,我没有那么想,师兄你千万别误会。”   黎殊脸色慢慢缓了下来,脸上也终于恢复了笑容,“嗯,我知道你不会误会的。”   辛心再次郑重点头,“师兄,你是很好很好的人,所以,不要让一时的情绪左右你,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或是痛苦,你一定要记住,你自己是最重要的,保持你自己的品格最重要。”   黎殊眼神似乎还有几分迷茫,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师兄,那你休息吧,”辛心又看了一眼黎殊的手臂,“等你回国之后,我们再好好聚聚。”   黎殊道:“那我这两天还可以跟你发微信打电话吗?”   辛心道:“当然可以。”   黎殊眼神中的温柔让辛心不由又想要闪避。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上次在车里的闪躲已经是对黎殊的拒绝,可是黎殊似乎并没有放弃。   按照辛心一贯的个性,他一定会和黎殊说清楚的,之前他拒绝黎殊时没说他有男友,是因为黎殊还有是‘他’的可能性,现在……至少黎殊不会是‘他’。   可是黎殊现在受着伤,还是因他而受的伤……辛心只能低头回避了下眼神,“师兄,那你好好养病,我先走了。”   “我送你。”   “不要,师兄,你……”辛心原本想说躺着休息的,又想到黎殊伤在背上,他手拦了一下,只能笼统地说,“师兄你好好休息,身体最重要。”   黎殊笑道:“伤真的不重,我又不是玻璃做的,走两步不碍事,我就送你到病房门口,好吗?”   辛心道:“要不要我扶着你啊?”   黎殊手轻拍了下辛心的背作为回答。   两人走到病房门口,辛心拉开病房门,“师兄,你快去休息吧。”   “等等——”   对面的周岩见缝插针地走了过来,“先别休息,黎殊,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黎殊礼貌微笑,“辛心的表哥。”   “其实不是,”周岩笑意盈盈道,“我那是骗你的。”   辛心:“……”   “看你精神还不错,怎么样,方不方便进去说两句话?”   周岩和黎殊回了病房。   门关上,辛心立刻看向对面的蒋惟。   蒋惟举了双手,“我什么都没说。”   辛心:“……”   辛心走过去,压低声音道:“周哥要和黎师兄说什么?”   蒋惟低头,也压低声音,“问个好吧,毕竟空手来的。”   辛心:“……”   辛心瞥向蒋惟,“能正经点吗?”   蒋惟道:“嫌疑人问话。”   辛心:“……”   蒋惟道:“周哥本来是把他当嫌疑人看的,现在双胞胎认罪伏法,也得有始有终收个尾吧。”   辛心抿了下嘴唇,“你们为什么把黎师兄当嫌疑人看?”   蒋惟反问:“你没有吗?”   辛心:“……”   他承认他内心是……好吧,他是觉得黎殊太好了,一般来说,悬疑故事里这种无限接近完美的角色通常都是大坏蛋。   “我现在是问你们怀疑黎殊的理由。”辛心回避道。   蒋惟道:“直觉。”   “啊?”   “双胞胎直觉我是变态,我不能直觉他是吗?”   辛心道:“那你是吗?”   蒋惟道:“我显然不是。”   辛心忍住白眼,“那黎师兄显然也不是,对了,”辛心再次嘱咐蒋惟,“你不要和黎师兄起冲突哦。”   “我为什么要跟他起冲突?”蒋惟道,“我这个人很文明的。”   辛心点头,过了一会儿,他又问蒋惟,“你觉得黎师兄这个人怎么样?”   “不怎么样。”   面对辛心投来的谴责眼神,蒋惟笑了笑,“我这可不是对情敌的诋毁。”   辛心脸没绷住,红了。   蒋惟看他脸红,眼睛里流露出笑意,“你觉得他怎么样?”   辛心瞟他,“挺好的啊。”   “那我呢?”   “……”   辛心手背身后,转过脸看反方向,当没听见。   蒋惟抱起双臂,脸追过去,“嗯?”   “……还行吧。”辛心含糊道。   “真的吗?”   辛心余光和蒋惟的视线接壤,又闪回去,轻轻地说了声,“嗯。”   蒋惟笑了笑,后脑勺靠在墙上。   过了一会儿,辛心听到蒋惟轻轻的笑声,他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看向蒋惟。   蒋惟脸上笑着。   辛心看他笑,不知道为什么脸上更热,他转过脸,也笑了起来。   周岩出来的时候也乐了,“哟,你俩笑什么呢?”   “没有,”辛心连忙绷住脸,他看向被周岩关好的病房门,“怎么样,周哥?”心里还是忐忑。   周岩道:“没事,顶多一周就好了。”   辛心:“……”   周岩看辛心的表情,“怎么了?哦,不是问这个啊,”周岩笑眯眯道,“没事,放心回去吧。” 第392章 生 心心   “你们俩现在是回学校, 还是怎么说?”   下了飞机,周岩问辛心和蒋惟。   两人对视了一眼, “回学校吧,”辛心道,“周哥你还要忙工作吧?”   这次跨国算不算办案,辛心不太清楚,不过看周岩一下飞机就各种短信电话,应该是忙得很。   “行,那我就不管你们了。”   辛心和蒋惟一起打了辆网约车回学校。   还有十来天就要开学了,蒋惟跑出去几天,师兄师姐在微信群里一天通缉他几十次。   “我得回趟实验室, ”蒋惟在岔路口对辛心道,“不然他们要报警了。”   “好,拜拜。”   辛心转身走出两步后, 才听到身后又传来蒋惟的声音。   “等会儿来找你。”   辛心回头。   蒋惟冲他笑了笑, 手指弯曲, 他说的不是“拜拜”, 而是“再见”。   辛心背着包往宿舍里走, 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放下包袱, 脑海中的奖励提醒着他, 杀机依旧存在,然而一直困扰他的另一个问题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手掌按上胸口, 他能相信自己的心吗?   辛心边走边觉得自己的脚步一会儿沉重一会儿又轻飘飘的,一脚深一脚浅, 像是走在柔软的沙滩或者草地上。   现在是早晨,冬日的校园早上很安静,辛心脚步很轻地上了宿舍楼, 钥匙开门,把背包放在衣柜里,他手扶着椅子坐下,眼睛又瞟到桌上的笔记本。   心底仍然有些挥之不去的阴影和尚未解开的谜题。   辛心趴在桌上,眼神略显迷离地看着笔记本。   是谁偷看了他的笔记本?   任务里的人在现实中一一现身,那么程凌又是谁?在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双胞胎在对他的杀意从某种程度上是基于黎殊,所以黎殊才是整个案件的核心?   那黎殊为什么没有进入任务呢?   未来的黎殊又为什么要杀蒋惟?或者说邢深真的是未来的黎殊吗?   他们现在安全了吗?   假如双胞胎被释放,他们又该怎么办?   辛心盯着笔记本,他想贺新川,想余佑,想游原,想冯朗,想珀金,想石锋,想……蒋惟。   到底是在哪个瞬间,他陡然发现这个人也许是‘他’呢?   也许在当意识到任务里的人来自不同的时间线时,他就有所触动了,当黎殊不断靠近,他越来越感觉到违和与拒绝时,他可能心里就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不同的答案。   黎殊和‘他’的不像与蒋惟和‘他’的不像,给辛心的感觉是不同的。   前者,是理智的判断,后者,却带有奇异的共鸣。   辛心不知不觉嘴角泛起了微笑,他总能让他笑,他怎么就没发现呢?   笑着笑着,辛心的嘴角又慢慢压了下去。   根据他们之前在周岩家里做的时间线推理分析,第一个世界里,史泰是未来的周岩,辛心推测那个时候他已经死了,周岩是作为调查警察被凶手盯上的。   辛心想起贺新川的眼神,幽深黑暗,可对他却又好像无法抗拒似的在他面前展露温柔。   当时任务结束时,辛心很气愤,他以为那种温柔是专门用来欺骗他的。   心感到钝钝的疼。   第二个世界里的余佑,一进入任务就一改之前的防备缄默,什么都向他交代了,他其实也喜欢讲笑话的,辛心回忆起余佑在任务里和他开玩笑的场景,嘴角又再次扬起笑容。   直到他说穿了余佑变得比上一个世界放松,余佑才变了脸色。   记忆已然丢失,可是有些东西刻在了灵魂里,它让他痛苦又紧绷,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的放松。   原本让辛心在孤独的夜晚一遍又一遍回忆,得以从中吸取力量的两人在任务里的点滴相处忽然变得让他好难受。   他不由自主地去品尝、挖掘‘他’的一言一行,背后隐藏着怎样悲伤的心绪。   也许失去记忆的‘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到面前的人时,‘他’心中会涌出抑制不住的狂喜和痛苦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   辛心把脸埋进了胳膊里,慢慢地深呼吸。   思绪被手机铃声打断,辛心抬头看手机,是蒋惟打来的电话。   “你休息了吗?”   “还是想吃点东西?学校门口小吃店开门了,吃卷饼吗?”   辛心轻吸了吸鼻子,“我不饿。”   “那我直接过来?”   “……嗯。”   蒋惟来得很快,不到十分钟,宿舍门就被敲响,辛心路过卫生间,发现自己眼睛红红的,连忙打开水龙头,“等一下。”   把自己收拾得看上去稍微没那么狼狈后,辛心才打开了门。   门打开,蒋惟看到辛心之后,神情一愣,他没说什么,只道:“舍友都还没返校?”   “应该还没。”   蒋惟站门口,没进去,“真的不饿?”   “……真不饿。”   “是不饿,还是没胃口?你在飞机上也没吃飞机餐。”   蒋惟问得太一针见血,辛心无言以对,只好说:“坐飞机太累了,不想吃。”   “也不想休息?”   辛心在飞机上也几乎没怎么睡,即使闭着眼睛,眼珠也一直在动,蒋惟看到了。   “嗯,”辛心道,“还是不太适应飞那么久。”   辛心让开一点,“先进来吧,外面冷。”   蒋惟侧身进入辛心的宿舍,他之前来过,一眼就看到了辛心桌上的笔记本,他回头道:“还在担心?”   辛心摇头,“也不是,就是总觉得事情还没完。”   “所以睡不着?”   “可能吧。”   蒋惟过去,手抚了笔记本封面。   “没事,”辛心道,“至少现在,此时此刻,我们都是安全的。”   蒋惟道:“你不好奇为什么我说黎殊不怎么样吗?”   辛心没想到蒋惟会和他再说这个话题,他总觉得蒋惟不像是喜欢对人下评价的类型。   “为什么?”   既然蒋惟特意提出来了,辛心配合地提问。   蒋惟道:“我以前是专业的运动员。”   “我知道啊,击剑。”   蒋惟回头,“你还记得你是怎么知道的吗?”   辛心有点懵,“当然记得,那个时候我们一块儿吃火锅,敖师兄提起的。”   “我和黎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聊过这件事,”蒋惟笑了笑,他道,“结果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又问我是不是玩击剑的,他让我感觉他好像完全忘记跟我上一次的对话,所以我也假装忘了。”   “他的记忆力真的有那么差吗?”   辛心被蒋惟问懵了,他想了想,说:“我们学数学的,没有人记忆力差。”   数学系是天才批发扎堆的地方,有好几个过目不忘的强人,辛心对黎殊的了解其实不是那么深,他道:“不过他可能就是没在意,有的时候我也会这样,大脑记忆存储的空间是有限的。”   蒋惟点头,“他给我的感觉是他明明记得很清楚,可是却假装不记得。”   辛心不理解,“为什么呢?”   蒋惟道:“他先提起的击剑,问我是不是玩击剑,这说明他的大脑里有‘会击剑的人’这个概念,但是他无法准确地将这个概念与我这个人结合起来,于是用了提问的方式,暗示我没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是一种心理上打压对方的手段。”   辛心:“啊?”   蒋惟:“久病成医。”   辛心看着蒋惟,一直看了得有一分多钟,他道:“那你为什么之前没跟我说呢?”   蒋惟:“我看你那个时候挺偏心他的,就没提。”   辛心:“……”   辛心忍不住辩驳:“我什么时候偏心……”   “哦,”蒋惟平平无奇地一点头,“你没有偏心,你是一碗水端平的。”   辛心:“……”怎么感觉越说越奇怪了?   蒋惟见辛心瞪他,笑了笑,“嗯,现在有精神多了,要不要出去吃个早饭?”   辛心:“……”   蒋惟绕到辛心身后,手推了下辛心的后背,“出发。”   辛心和蒋惟走到宿舍楼下,蒋惟冷不丁地发问,“比起我对黎殊的看法,你不该更好奇黎殊对我的看法吗?”   辛心瞥眼看向蒋惟。   蒋惟神色平静,分明对黎殊怎么看他压根不在意。   “黎师兄跟你又不熟。”   辛心双手插在口袋,“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蒋惟道:“所以你才会叮嘱我不要在黎殊面前乱开玩笑?”   辛心又瞥向蒋惟,“他捅了你一刀诶,你在他面前还敢开玩笑?”   “那又怎么样?”蒋惟冲他挑眉,“我现在不是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吗?”   辛心一时怔住,他看向蒋惟的眉眼,不由自主又开始继续他独自一人在宿舍里的揣测。   蒋惟在那样的目光注视下,走着走着就停下了脚步,他一停,辛心也跟着停了下来。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蒋惟轻声道。   辛心想要收回视线,却完全做不到,他的视线深深地沉溺在了蒋惟的眼中,他想要找到那熟悉的眼神,却又不希望那双眼睛真的流露出那样绝望的残酷与悲伤。   蒋惟凝视着辛心的眼睛,辛心的眼睛里又浮现出了那种让他的心随之感到疼痛的无助。   如果可以,他希望他的眼中永远不要出现这种无助。   蒋惟伸手,在即将贴到辛心脸上时又顿住,他没有放任自己的掌心去触碰辛心,他只是再次低声道:“我现在,不是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吗?”   眼眶瞬间涌上了刺痛感,辛心侧过脸,他快速地眨动着眼睛,压抑已久的情绪却不知怎么无论如何也按不回去。   蒋惟伸出的手还悬在空中,他看向辛心,手掌转了方向,放到辛心后脑勺。   “即使我不是‘他’,”蒋惟低声道,“朋友也可以给一个安慰的拥抱吧。”他轻轻地、慢慢地让辛心的脸靠向他的怀里。   辛心没有抗拒,而是顺着那股力量,把眼睛贴在蒋惟的肩膀上。   片刻之后,他忽然忍不住,从口袋里抽出双手,向后抓住蒋惟的后背。   蒋惟的外套被他紧紧抓住,整个人往前倾了倾,把面前的人完全拥在了怀中。   “蒋惟。”   蒋惟听到辛心闷闷的声音。   “嗯?”   “你可不可以叫我的名字?”   蒋惟沉默了几秒,他的胸膛缓缓起伏着,他似乎能从辛心的身上感觉到那份甜蜜与哀伤的混合体,命运残忍地把它打包塞给了怀里的人,或许,也同样附赠给了他。   “辛心。”   蒋惟道。   他的声音低低的,然后第二遍呼唤他。   “心心。” 第393章 生 请客   寒假临近结束, 学校里陆陆续续学生开始变多,社团也都重新开放。   辛心大汗淋漓地从拳台上下来, 蒋惟给他递了瓶水,“进步挺快的。”   辛心先拧开瓶子喝了一大口,才回道:“你也不赖。”   蒋惟笑笑,“就只是不赖吗?”   “你有运动基础啊,”辛心道,“你打得比我好才正常,你应该以秦师兄的水平为标准。”   “秦钧?”   蒋惟双手撑在身后的座位上,“要达到他的水平,也不是不可能。”   辛心刚想说你就吹吧, 话都已经到了嘴边,想到任务里‘他’的身手,也不由怔住, 把话又咽了回去。   那天的拥抱结束后, 蒋惟没有追问, 辛心也没有解释, 两个人去门口吃了早饭, 又在学校附近逛了逛, 各自又回去休息了。   他们默契地回避了最关键的问题。   严格来说, 蒋惟没有回避。   他说了,即使他不是‘他’, 那也可以是一个朋友间的拥抱。   蒋惟也一定意识到了自己成为‘他’的可能性和契机。   当他经历了时间和辛心的死亡后,他或许就会成为‘他’。   这个契机, 是他们不约而同选择缄默的原因。   好在,现在死亡不必发生,等到那个时机来临, 掌握了杀意来源的他们,就能获得‘死’线上的记忆,不必承受失去生命的代价。   那个时刻也许就在未来的某个瞬间,周岩的最长纪录是五十三天,他们的记录会有多久?又从哪一天算起?   辛心也不知道。   周岩持续地在群里和他们分享更新英国的情况,双胞胎的案件正在审理期间,两人已经被保释,但是限制出境。   这个结果在周岩,也在辛心和蒋惟意料之中。   双胞胎能够这么肆无忌惮,他们背后实力强劲的家族绝对脱不了干系。   “犯罪都要拼爹?”   梁璇在群里气愤道。   辛心也无可奈何,只能再次安慰自己,也安慰队友,至少双胞胎被限制出境了,他们总不能隔空把他们怎么样。   希望双胞胎的家人能够意识到双胞胎现在是真的危险性很高,必须控制住他们。   辛心也时不时地与黎殊沟通有关双胞胎的情况,得知双胞胎的家人已经帮双胞胎请了新的心理医生,正在接受全方位的心理评估和治疗。   “等会儿吃什么?”   思绪被打断,辛心扭头,蒋惟神态轻松。   “我请客。”   辛心笑了,“真的吗?”   “试试就知道了。”   他们两个现在算是什么关系呢?   辛心嘴里叼着吸管,余光悄悄打量对面的蒋惟。   蒋惟带着笔记本出来吃饭,他实验室很忙,尤其是走了几天,回来之后将功补过,疯狂地补进度,忙归忙,他还是每天都找理由抽出时间和辛心见面,辛心也愿意和他见面。   他们没有谈论有关未来时间线的话题。   辛心转头看向窗外,这两天终于不下雨了,天气看着好了一点儿,外面开始出太阳。   未来的事,未来再说吧。   在该来的时候就会来的。   “好了,”蒋惟敲了最后一下键盘,把电脑移到一边,“聊天时间到。”   辛心失笑,“师兄你还是先吃饭吧。”   蒋惟捋起袖子,拿了叉子卷面条,“不耽误。”   “要不要去看电影?”   蒋惟直接零帧起手,把辛心都给问傻了,“啊?”   蒋惟道:“你不喜欢看电影?”   辛心很少进电影院,准确地说,他好像很少花钱娱乐。   家庭变故之后养成的节俭习惯早已深深地刻在了他的骨子里,学校申请到的奖学金和打工挣到的钱,他基本全都存起来了。   他对于穿衣打扮也没什么品味追求可言,唯一会多花一点钱的地方就是吃一点好吃的东西,辛心骤然发现他好像从来都没进过电影院,电影的话,也都是在网上很没有道德地在澳门新葡京上看。   “我……还行。”   蒋惟道:“敖飞驰买了台新的投影仪放在围棋社,你想看什么?”   “投影仪?”   “嗯,他钱多,烧得慌。”   蒋惟掏手机,“这大半年来,你应该都没什么时间看电影吧?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还不错的新电影上线了。”   不是去电影院。   辛心内心涌上一阵轻松和窃喜,同时又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温暖,他胸膛起伏,鼓起勇气道:“我没去过电影院看电影,你去过吗?”   蒋惟眼神抬起。   辛心好奇又谨慎地看着他。   蒋惟微微笑了笑,“去过几次。”   “在电影院看电影和在手机上看有什么不一样?”   “嗯……屏幕大一点,视觉效果和音响效果会好一点,别的,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辛心轻轻点了点头。   蒋惟坐正了,“你想去电影院看电影吗?”   “现在电影院有什么好电影吗?”   蒋惟在手机上查了,直接把手机递给辛心,“你看看。”   辛心看到界面上电影票的价格,不由咋舌,“这么贵。”   “现在还算是春节档吧,所以贵一点,”蒋惟道,“我随便点的一个电影院,我们学校附近有个电影院比较便宜,给我,我搜给你看。”   辛心把手机还给蒋惟。   蒋惟搜索之后,又递给辛心。   辛心接过手机看到四五十的票价,脸上的表情终于轻松了起来,“现在物价真高。”   “是啊,什么都贵。”   把春节档的电影都滑了一遍,辛心道:“这部好像还不错,看上去是喜剧。”   辛心把手机屏幕往前伸,蒋惟侧过脸看,“嗯,是喜剧,你想看吗?”   辛心犹豫。   过了一会儿,辛心抬眼道:“师兄,那我请你吧。”   蒋惟笑了笑,“这顿饭我还没买账呢,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辛心也笑,他笑得露出了一点牙齿,“你不会的。”   他们在学校门口附近的西式快餐店吃的饭,一份包含了主食、小食和饮料的午间套餐29.9,是辛心能承受的享受范围,他在吃上面不会太亏待自己,因为他妈妈教过他,就算生活再苦,也要自己想办法找一点甜头,不然就真的太累了。   蒋惟买了单,辛心在一旁已经研究透彻,选好了位置,“师兄,买这两个位置,行吗?”   蒋惟瞥过眼,“很好啊。”   “等等。”   蒋惟阻止了辛心想要下单的动作。   辛心抬眼,心里有些紧张,该不会蒋惟已经偷偷买好了票?   “去二手上搜,那上面有人代订电影票,比你直接买便宜。”   “真的吗?!”   “真的,能便宜不少。”   蒋惟指导着辛心在二手网站代买了电影票,比辛心刚才想要下单的时候两张电影票加起来要便宜十几块,出票信息发到手机上时,辛心还担心,“不会是骗子吧?”   “没事,取了票再收货,一点的票,我们现在走过去取票,正好。”   “行,那取票去。”   真的取到票以后,辛心长舒了口气,他捏着人生中第一张电影票,不由夸赞蒋惟,“师兄,你好厉害啊!”   “谁让我是师兄呢?”蒋惟双手插在口袋里,笑着看辛心,辛心脸上出现了这几天难得的较为纯粹的愉悦,他捏着两张电影票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问蒋惟,“这个和高铁票飞机票一样,它检票以后,还是会还给我的对吗?”   “对,”蒋惟做了个撕扯的动作,“只会扯掉一部分。”   辛心点头,把蒋惟的那张票给了蒋惟,他自己的票他等会儿要收起来。   学校附近的电影院里都是学生,大厅不大的空间里弥漫着爆米花的香味,辛心主动问蒋惟,“师兄,你想不想吃爆米花?”   “刚吃完午饭,算了吧,你想吃吗?”   辛心摇头,“我也吃不下,”他低头又看了电影票,“这上面印的优惠是真的吗?”   “优惠了也很贵,”蒋惟道,“说不定比电影票还贵。”   “啊?”   蒋惟下巴抬了抬,示意辛心去看电影院上面移动的红字,辛心看到双人套餐要68,赶紧转头当没看见,又不死心,“二手网站会便宜吗?”   蒋惟眉头轻皱,“嗯,这个我还真没试过。”   “我看看。”   “便宜的!”辛心惊喜地发现,“好便宜!爆米花和可乐都很便宜!”   “是吗?”蒋惟凑过来看,“还真是啊。”   辛心买了张券去兑换回了爆米花和可乐,喜气洋洋地分一半给蒋惟,“师兄,你的。”   “谢谢师弟,”蒋惟接过爆米花和可乐,“今天真是沾小师弟的光了啊,说出去不知道要羡慕死多少师兄师姐。”   “那师兄你中午请客吃饭了呀,我这是礼尚往来。”   “我不告诉他们我中午先请了客,我就让他们羡慕。”   辛心抿着嘴忍笑的样子,他其实真的不饿,就是第一次看电影,他希望能够有个看电影的样子,而且买券真的划算许多。   检票的时候电影票被撕了侧边一长条,辛心收回电影票就马上捋直了贴在口袋里,到要找位置的时候又赶紧去掏。   “跟着我就行了。”   蒋惟说,“我记得座位。”   两人找到位置坐下,辛心兴致勃勃地抬了下屁股,感受了下电影院的座位,“还蛮舒服的,”他看着前面正在放广告的屏幕,“位置也很好,看得很清楚。”   蒋惟“嗯”了一声,“你还蛮有眼光的。”   辛心道:“检票的时候,我看到隔壁那场,他们还发眼镜,是不是看的3D版本?”   “对。”   “3D版本是不是就是很身临其境的?”   “要看电影拍摄的效果,有的效果也一般,春节档那几部的3D效果做得都不好,多花钱没意思。”   “哦,那是没意思,”辛心道,“以后有效果好的,可以尝试一下。”   蒋惟侧着脸看辛心,辛心正专心地看屏幕上播放的贴片广告,画面上的光彩在他的瞳孔里流转,蒋惟“嗯”了一声,“到时候我请你。”   “3D的比这个贵很多吧?”   辛心眼睛盯着屏幕,只脸微微向蒋惟那边偏了偏,“贵的话,我们可以AA。”   “没事,你不是还请我爆米花和可乐了吗?”   “这个又不贵。”   “网上买票,能便宜不少。”   “要开始了!”辛心紧张地用胳膊推了推蒋惟,“嘘,不能说话了。”   蒋惟移开视线,看向荧幕,脸上仍带着笑意。   电影完全不好看。   结束的时候,辛心略显沮丧,感觉被骗钱了。   “不好看吗?”蒋惟在一旁道。   辛心垮着脸,“你觉得好看吗?”   “嗯,是不太好看。”   辛心叹了口气,“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师兄,你说吧,你是不是收导演钱了?”   蒋惟直呼冤枉,“电影是你选的。”   辛心脸红了,憋了半天,道:“那你也可以拦着我啊。”   蒋惟道:“你请我看电影,我都开心坏了,怎么可能拦着你?”   辛心瞥向蒋惟,蒋惟嘴角仍然噙着笑,“好吧,算我错了,我赔你两部怎么样?下次有好电影上了,我请你看。”   辛心转头,嘴角也重新翘起,“下次再说吧。”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正想给电影打个差评,这才发现自己手机静音的两个小时里,黎殊给他打了好几个视频电话。 第394章 生 没有证据   “喂, 黎师兄。”   “辛心,”视频对面的黎殊面色焦急, “怎么那么长时间不接电话,我以为……”   辛心连忙道:“我刚才在看电影。”   黎殊神色略微缓和,脸上露出了笑容,“你在看电影?看的什么电影,好看吗?”   辛心说了电影名字,提醒黎殊,“不好看,师兄,你千万别看, 对了,师兄,你这么着急找我, 是有什么事吗?”   辛心一看到黎殊那么多个视频电话, 立刻就猜测是不是双胞胎出了什么问题。   “警方那边进展得不顺利, 今天刚通知我, ”说起正事, 黎殊脸色又黯淡了下去, “虽然双胞胎承认他们杀害了唐嘉俊, 但是警方找不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光凭双胞胎自己的证词, 是不能定罪的。”   辛心从来不知道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那些电影电视里,不都是凶手承认, 然后事情就结束了吗?!   “没有证据……”辛心有些惶然。   黎殊道:“当年唐嘉俊验尸时就没验出什么可疑的东西,现场也没留下什么证据,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就更无从谈起了。”   “现在唯一能起诉他们的罪名就是故意伤害,”黎殊笑了笑,“所以我还在医院里住着,多住几天,不知道能不能把病情夸大一些。”   辛心知道黎殊这是在安慰他。   黎殊的病情,周岩从官方渠道询问到是一级烧伤,的确不严重。   而他和蒋惟更是只有软组织挫伤。   他们三个的伤情加起来估计都只够让双胞胎被监禁一段时间,更何况他们还是精神病患者。   辛心忽然明白之前黎殊说双胞胎的家人在给双胞胎请心理医生的用意了,比起治疗双胞胎,他们可能更想先帮助双胞胎脱罪。   “那现在,他们情况怎么样?”   “目前还是限制行动范围。”   黎殊语气低沉下去,“但是恐怕不会限制太久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辛心比自己预想的要冷静,暴风雨终究还是会来的,寄希望于躲避是没有用的。   “我知道了师兄,”辛心道,“那你在那边也要注意安全,医院的安保应该是可靠的吧?”   “嗯,辛心,你也是,”黎殊眉头紧皱,“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要自己单独去任何地方,你今天是一个人去看电影的吗?”   辛心一怔,脑海中略微迟疑后,还是决定坦白道:“不是。”   他没有说和谁,因为总是想起黎殊捅蒋惟的那一刀,虽然在理智上他认为黎殊不可能会仅仅因为争风吃醋就对蒋惟下死手。   “那就好。”   黎殊也没有追问,病房外传来敲门声,黎殊道:“护士来帮我换药了,先挂了,辛心,记住,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师兄你也是,好好休息,注意安全,有什么事随时联络我。”   辛心挂断视频,周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他却不由再次陷入了迷茫之中。   “打完电话了?”   辛心回头。   蒋惟道:“回去,还是再逛逛?今天天气不错。”   辛心手还攥着手机,原本悬在半空的心悄然落地,他道:“在周围逛逛吧。”   今天天气确实不错,阳光很好,下午走在街上也不觉得阴冷,辛心道:“刚才黎师兄打电话来了。”   “出什么事了吗?”蒋惟道。   “说是没法定罪,”辛心看着地面,“双胞胎对唐嘉俊做的那些事没有证据,即使他们承认了,也没法给他们定罪,”辛心苦笑了一下,“也许这才是他们故意主动认罪的原因。”   蒋惟沉吟道:“我和他们在一起相处的那段时间里,能感觉到他们总是处于亢奋的状态。”   “亢奋?”辛心看向蒋惟,语气中带着疑问。   蒋惟道:“他们对于将要做的事情很兴奋。”   “你是指引诱我去游乐园吗?”   “也许是,”蒋惟道,“但我总觉得他们另外还有别的打算,不仅仅只是把你骗来那么简单。”   别的打算……   辛心想了想,“他们好像特别在意黎殊。”   “嗯,他们很讨厌黎殊,跟我说了一些有关黎殊的事,”蒋惟道,“我也配合了。”   辛心:“……”   蒋惟缓步走着,说话的语气和语调也是同样不紧不慢,“他们针对的是黎殊,这应该毫无疑问。”   “他们利用我来要挟你,再利用你来要挟黎殊,这就是他们的计划,他们相信黎殊一定会来。”   辛心眉头轻皱,“那现在黎殊岂不是很危险?”   “我感觉他们并不想杀黎殊,”蒋惟道,“他们对黎殊没有杀意。”   对,如果双胞胎对黎殊有杀意的话,那黎殊也该也进任务了才对。   辛心沉思着,他实在搞不清楚双胞胎在想什么,他忽然想到在任务里,‘他’常常能够代入凶犯的思维……余光瞟向蒋惟,蒋惟注意到他的视线,冲他挑眉,“这是属于变态之间的默契。”   辛心:“……”   辛心忍不住道:“师兄,你是怎么治好自己的病的?”   “心理干预、吃药,还有……”蒋惟顿了顿,“自救。”   “自救?”辛心道,“这很难吧?”   蒋惟道:“是啊,很难。”   “我在发现自己的病症之前,一直在模仿身边的人生活,那种模仿是很片面的,我只是学习他们的生活模式和应对世界的方法,我没有深入地去思考过他们为什么那样做,也可能只是我不想,有一段时间我认为自己没有思想。”   辛心认真地听着,他也尝试代入蒋惟所描述的那个情境,发现他完全无法想象,一个没有思想,只会机械模仿别人的人,还真像唐立德描述的那样,像个机器人。   “就是你同学跳楼的这件事改变了你吗?”   “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是。”   蒋惟道:“那天跳楼事件发生后,我虽然感觉到了自己的奇怪之处,但是我的心理防御机制非常强大,自动地开始修正这种奇怪,在放学的时候,那种奇怪的感觉就已近乎消失。”   “在放学的路上,我独自骑着车,然后……”   他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呻吟。   那种呻吟来自动物,是可怜的濒死般的哀鸣。   蒋惟拧了刹车,单脚踩在地上,静静凝视着草丛。   草丛里不间断的,一声更比一声尖锐的,传出哀鸣。   跳楼事件发生后,学校提前放了学,蒋惟没走,他还是在教室里学到平时正常晚自习放学的时间,他的理由是他没带钥匙,回去开不了门。   所以现在这条路上只有他一个人。   哀鸣声从尖锐逐渐衰减到了虚弱,天气很热,蒋惟身上出了很多汗,晚上的风吹动着他校服的下摆。   他一直凝视着草丛,直到那哀鸣声终于消失。   他果然还是没什么感觉。   跳楼的学生在他面前也发出了类似的哀鸣声,无意识地向周围的人求救。   当发现生命的脆弱时,他才真正开始后悔轻生。   那条正在流逝的生命眼神是如此痛苦复杂,充满了悔恨和对生的渴望,蒋惟却只嗅到了自己的冷漠。   蒋惟调转车头,在他预备离开时。   原本消失的哀鸣声又尖锐地响起。   “局座特别聪明,”蒋惟道,“它有战略战术,它是听到了我骑车过来的动静才叫的,它一听没声它就保存实力,就不叫了。”   一只眼睛被糊住的小橘猫,草丛里哀鸣声的制造者。   蒋惟在它面前蹲下,它仿佛若有所感,边叫边往蒋惟的方向努力爬。   “其实我还是没感觉,”蒋惟看向辛心,“但是我想起来前几天我妈好像说过想养猫,就把它带走了。”   辛心看着蒋惟,他忽然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柔软,“不是的,你有感觉,你看到它,你想到了妈妈。”   蒋惟笑了笑,没有解释,“局座让我意识到我可以有选择。”   是遵从内心的漠然,还是选择伸出援手?   这两个选择在当下的蒋惟心里都没有任何区别,他只是向父母阐述了他的心情和疑惑。   “我的家人告诉我,选择后者,我也许会更快乐,如果我愿意,他们会尽全力帮助我。”   辛心听着,眼睛微微湿了,“你有很好很好的家人。”   “是啊,”蒋惟道,“我一直觉得我很幸运。”   辛心轻吸了口气,“我们都很幸运。”   蒋惟看向辛心,对于辛心的身世他也了解得很具体了,“是的,我们都很幸运。”   回学校的路上,辛心把和黎殊谈话的内容同步到了群里。   梁璇气疯了,在群里发了很多砍人和开枪的表情包。   辛心无奈,让她注意点,小心群被封了。   【梁璇:怕什么,我们有周哥罩着,谁敢封?】   【周岩:该封还是得封】   梁璇不吭声了。   周岩在群里发了条语音,“今晚咱们见个面,你们说怎么样?”   辛心今晚没什么事,看向身边的蒋惟,蒋惟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   【辛心:我和蒋惟都没问题】   【梁璇:我也没问题】   【周岩:行,那就晚上7点,在我家碰面】   辛心和蒋惟快要经过蛋糕店,“我去看看梁璇,师兄你要是忙的话,你就先去实验室,等你忙完了叫我,我们三个打一辆车走。”   “行,”蒋惟道,“我正好买点吃的回去堵一下那帮人的嘴。”   两人一块儿去了蛋糕店,梁璇抬头,“欢迎——呀!你们怎么来了!”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   “璇姐,我来看看你,”辛心道,“蒋惟来买蛋糕。”   “自己人谈钱多伤感情,这里有点边角料,拿去吃吧,味道一样的啊。”   梁璇边说边弯腰去取,辛心忙道:“蒋惟是买给实验室的师兄师姐的。”   “那不行,”梁璇忙又钻出来,“蒋惟,你自己挑吧,我给你打个骨折。”   “谢谢璇姐。”   蒋惟开始挑蛋糕,梁璇趴在前台,冲辛心“呲呲”了两下,给辛心使眼色,辛心忙趴了过去。   梁璇小声道:“你俩刚才在一起呢?”   “昂。”   “现在这个形势,危机还没解除,确实不落单比较好,我一个人上班有点怕,你俩有空就来我这儿坐呗,”梁璇道,“队友在一起,比较有安全感,吃饭也不用操心,边角料管饱。”   “有道理,”辛心道,“我今天没啥事,我在这儿陪你吧。”   梁璇激动地攥了下手,“好队友!”   “我买这些。”   蒋惟端着托盘过来。   梁璇麻利地给他算了账包好。   “那我先走了。”   蒋惟对辛心道。   “拜拜,”辛心道,又补充,“再见。”   蒋惟笑了笑,“再见。”   梁璇在后面目送蒋惟走出蛋糕店,余光时不时地看向辛心,发现辛心一直盯着蒋惟,门口风铃声传来,梁璇赶紧推了下辛心,辛心回头,梁璇道:“你还怀疑他呢?”   辛心:“……” 第395章 生 测试   辛心反复说明他已经完全信任蒋惟, 梁璇也可以完全信任蒋惟。   梁璇尴尬,“这不是看你们两个的脸色有点怪怪的嘛。”   辛心:“……”   辛心不好意思解释, 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笑了笑。   梁璇拿了边角料和辛心分享,当作一顿晚饭。   吃完东西,梁璇又做了两杯巧克力和辛心分享。   “我现在偶尔还是会做噩梦,”梁璇道,“你呢?”   辛心怔了怔。   噩梦……   他轻声道:“有时候吧。”   经历了那么多可怕的任务,还有现实中种种事情,他是梦少的那类人,也做过几次噩梦。   梁璇摸了摸胸前的硬币, “我有的时候真的有冲动再占卜一次。”   辛心道:“那你占卜啊。”   梁璇摇头,“我以前年纪太小,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窥测天机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常常在想, 经历这些魔幻的现实, 是否是上天给我了敲的一记警钟, 它在警告我适可而止。”   辛心沉默了一会儿, 道:“如果真的是这样, 那也不是上天的警告,而是上天的偏爱, 如果没有进入里面,我们可能已经死了。”   “是啊, 所以我经常做噩梦,梦见我没有躲过那一劫,在我死去的世界里, 我看到自己的灵堂,我的照片放置在灵堂的中央,我的家人朋友们全都背对着我……”梁璇喃喃道。   辛心听了也不由开始想象,一想到那个场景,他就背脊发凉。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惊醒,辛心,你知道吗?我并不怕死,我怕的是我死去的世界,我所珍视的人他们将会承受多大的痛苦。”   梁璇神情忧郁而黯然,看样子她已被这种噩梦困扰许久了。   而这也正好说中了辛心的心事,他也一直不断地被这件事所折磨。   “针对你的杀意已经消失了,”辛心道,“假设我们真的成功改变了时间线,对你来说,那就只存在现在这一条你开开心心做蛋糕的时间线。”   “我倒是希望能够知道所有发生的事情,我不想做个糊涂的傻子。”梁璇道。   辛心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说的对,做个明白人也许不一定更开心,但一定更安心。”   蒋惟从实验室里跑出来,打了网约车带上两人一块儿去找周岩,梁璇顺便还给周岩打包了点蛋糕。   “怎么不是边角料呢?”辛心道。   梁璇道:“给警察叔叔怎么能吃边角料呢,这是快过期的。”   辛心:“……”好。   让辛心他们感到意外的是周岩的两个徒弟,余梅和潘东科也在。   “你们好啊。”   两位年轻的刑警上来和三人打招呼,周岩道:“我把他们两个也都叫来帮忙了。”   辛心一脸懵,心说任务的事情,这两个年轻刑警又不可能知道,难道他们也进去了?   周岩招呼几人坐下。   六人围成一圈坐在沙发前。   “现在的情况是宁齐商和宁齐君很大可能全身而退,不受到任何法律的制裁。”   余梅上来就先说了个坏消息。   “我昨天晚上已经和那边联系过了,”余梅道,“现在主要就是看被害人的态度,国外司法,律师很重要,如果那个黎殊家里肯砸钱请律师团往死里整宁家俩孩子,那说不定还能判几年,”余梅比了个手掌,“五年封顶,不可能再多了,而且根据那两人的精神病史,很有可能就是在精神病院疗养,限制人身自由。”   周岩抱着双臂沉吟道:“这对我们来说真是不怎么乐观啊。”   “的确如此,”余梅道,“不过这也没办法,他们的精神病史本身就是个巨大的护身符,很难真把他们怎么样,更何况他们家实力雄厚,那就更是如虎添翼了。”   “黎家态度怎么样呢?”   周岩问这个问题时,余光扫了下辛心,辛心举了下手,他忐忑道:“我认为黎师兄对双胞胎还是很有感情的。”   “感情是一回事,黎家和宁家在经济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余梅推断道,“大概率不会撕破脸的。”   余梅看向潘东科,示意他来说话,潘东科心领神会,道:“汤睿峰的踪迹我查到了。”   汤睿峰,这个名字的出现让辛心精神为之一振,连周岩都不由坐直了身体,严肃道:“你说。”   “我查到汤睿峰把地皮卖了之后就移民了加拿大,不过他三年前就去世了。”   “去世了?”辛心失声道。   面对众人投来的目光,潘东科道:“这个汤睿峰移民加拿大之后,就没再干出过什么正经事业,一直在消耗带过去的那些钱,三年前更是染上了毒瘾,在一次和毒贩子交易的过程中,被其他瘾君子抢夺毒品,被枪杀了。”   辛心没想到当初提出资助他们的汤睿峰竟然会是这样的下场。   梁璇也听得呆住了。   “那他的家人呢?”蒋惟追问道。   “汤睿峰有老婆女儿,跟着汤睿峰一起移民了,三年前汤睿峰染上毒瘾之后,产生了剧烈的家庭矛盾,他老婆跟他离了婚,和女儿去了美国定居,他女儿在美国上的大学,现在在美国工作。”   “我们也联系上了他老婆,他老婆呢,属于那种最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妇女,对于汤睿峰的厂经营状况是一概不知,也不知道当年汤睿峰资助的事,倒是他女儿,说听他爸提过,要去资助和她一样的小孩。”   潘东科直接拿出了手机播放录音。   “那好像是我们移民那一年的事,对,是的,我记得,印象很深刻,有一天,我爸突然跟我说要资助贫困的小孩读书,还给我看了名单。”   汤盼脸上露出回忆的神情,对于这个瘾君子父亲,她现在已经没有过多的怨恨,毕竟她能过上优渥的生活,也在一定程度上离不开父亲分割给母亲的财产。   当时的她并不知道汤睿峰的厂其实已经在倒塌的边缘,汤睿峰是个很大男子主义的人,在家里总是装作什么都没事的模样。   汤盼当时高二,已经基本算是个大人了,虽然汤睿峰嘴上从来没说什么,但她还是敏锐地感觉到家里的气氛不好,而就是在汤睿峰提出资助学生的那段时间,她感觉到汤睿峰似乎容光焕发,家里也一扫隐晦的低迷气息。   汤盼很高兴家里变得好起来,而且汤睿峰还要做好事,她当然很支持,于是认真地看起了名单。   “爸爸,你要资助这么多人啊?”   “没事,这个就是一次性的。”   “就只资助他们一次吗?不资助到他们上大学吗?”   汤睿峰见女儿认真地看他,语气柔软下来,“那我们就挑一个来资助他到大学,怎么样?”   “那太好了!”   “后来我又问过他两次资助的事情,他都含糊其辞,而且那个时候我们家里在办移民,忙得焦头烂额,我还要申请学校,所以我也就把这个事情给忘了。”   录音里传来潘东科的声音,“你有没有印象你爸周围出现过什么特别的人吗?”   “我不知道,”汤盼道,“他生意上的事,我和我妈都不管的。”   “那来了加拿大之后,他有没有和什么人联系?”   “没有,我们刚移民过来的那段时间,在那里人生地不熟,除了移民中介,什么人都不认识。”   录音到此为止。   潘东科道:“根据汤盼的口供,当时汤睿峰的确是有意要资助你们其中一个人一直到上大学的,根据汤睿峰后续的经济状况,他也绝对能够承担这一份资助,但是他没那么做。”   余梅道:“他会不会像他女儿一样,忘了?”   “不会,汤盼说了,她提起过,是汤睿峰自己回避了这个话题,如果他真的想资助的话,汤盼提醒他的时候,他就可以继续资助了。”   周岩忽然点了辛心的名字。   辛心连忙喊“到”。   周岩道:“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分析过的吗?那个神秘人,他要求汤睿峰资助你们,然后再撤掉资助,那个神秘人,你觉得是唐立德的可能性大吗?”   辛心想了想,“有这个可能吧。”   见姚珊的人是唐立德,那找上汤睿峰的人也很有可能是唐立德。   “我顺便查了下出入境记录,”潘东科补充道,“他那段时间确实到过国内。”   周岩点了点头。   “唐立德死之前是说做什么实验来着?”周岩看向蒋惟。   蒋惟点头,“他是那么说的。”   周岩道:“我在想啊,辛心,你说那次资助会不会是一种筛选呢?”   “筛选?”辛心不明白,“他最后不是没资助我们任何人吗?”   周岩摇头,“我说的不是汤睿峰,是唐立德。”   “你看,他资助又撤销,是针对你们一批的学生,之后去见姚珊,那就等于是选中你了。”   周岩手指大拇指指向辛心。   “选中我?”辛心愣愣道。   周岩道:“你看啊,他选择资助你的时间是在你初三那年吧?”   辛心慢慢点头。   周岩又道:“他见你妈是在你高三快要高考的时候。”   辛心思绪猛然一顿,他看着周岩,周岩眼神严肃,“这对你来说应该都是非常重要的时刻吧?”   “在这么一批的孩子当中,而且都是贫困的、学习成绩优异的孩子,对于你们来说,助学金很重要,中考同样很重要,辛心,那个时候你应该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吧?”   辛心没说话,他的表情已然说明了一切。   “十几岁的小孩,要承受这样仿佛唾手可得,却又猛然收回的幸运,心理状态一定会受到影响。”   辛心忽然想到了洪伟泽,还有当初一起参加考试的其他同学那一张张沮丧的脸。   “我猜测,当时那批孩子里,中考发挥得最正常的人就是你。”   周岩猜得没错。   他当时几乎没有受什么影响,很快就走了出来,中考发挥得很好,顺利进入了市里最优秀的高中。   其他几个学生多多少少似乎都因为那件事受到了影响,甚至洪伟泽现在成年以后想起来都耿耿于怀,而对于辛心来说,如果不是任务的提示,他几乎已经忘了那次奇怪的考试。   “他考验了你一次,又考验你第二次。”   “汤睿峰本来有资助意图的,但后来却没那么做,姚珊本来不想在那个时候就认你的,但唐立德要求她必须在那段时间就去认你,再有两个月,你就要高考了。”   “对于你这样的孩子来说,高考可是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   周岩直视着辛心的眼睛。   “他在用命运测试你。” 第396章 生 开会   辛心站在阳台上吹风。   周岩住的这个小区烟火气很浓, 楼下许多小孩在玩,时不时传来儿童的尖叫声, 听上去很无忧无虑。   对于小时候发生的事情,大部分辛心都已经不记得了,人的大脑就是有这样的特质,可以选择性地遗忘,留在脑海里的只有曾深刻触动心灵的记忆。   而那些对他来说极其重要的瞬间是否真的是他所自主经历的,还是背后一直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   这个问题几乎无法去想,因为一旦开始猜疑,那他的整个人生到底算什么?   周岩和蒋惟隔着阳台门看着辛心,周岩道:“不去安慰安慰他吗?”   蒋惟道:“他现在更需要一个单独的空间。”   周岩道:“你和唐立德接触下来, 感觉到他有做人体实验的倾向吗?”   “我和他接触时,唐嘉俊还没死,”蒋惟道, “那个时候他还很正常。”   “医人者难自医, 家破人亡之后, 他整个人的心理状态就发生了扭曲, 你说他知道唐嘉俊是怎么死的吗?”   “我猜他知道。”   “就算当时不知道, ”蒋惟回忆唐立德跳崖前看他的眼神, “这么多年, 应该也知道了。”   “我现在很难揣摩出唐立德的心理,他搞这些事情是为了什么呢?他好像很关注你和辛心, 所以他是想对你们做什么呢?这个实验能证明什么?”   周岩的问题,蒋惟也没法回答, 谁都没法回答。   也许唐立德自己也没法回答。   他选择了死亡,是为了完成“实验”,还是已对“实验”绝望?   “我是唐立德, 我也绝望,”周岩轻声道,“自己儿子被杀,老婆自杀,偏偏凶手还能全身而退。”   蒋惟说了句更残忍的话。   他说:“还是因为他常年的诊疗记录让他们得以全身而退。”   周岩办过不知多少案子,对于唐立德的困境,除了‘同态复仇’,他居然想不到任何其他的办法可以帮唐立德讨回公道。   然而挥刀报仇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杀人就是杀人,再有理由的杀人也是杀人。   跨出那一步所要付出的巨大决心绝非一般人能想象得到的。   以前周岩在基层干的时候,曾碰到过有个小孩因为受欺负喝药自杀。   那件事上了新闻,不少人在下面评论留言,说这小孩都敢自杀了,怎么不先把欺负他的人给杀了呢?   大多数人都把结束一个人的生命想得太简单了,殊不知即使是法院里合法执行死刑的法警为了避免杀人的负罪感,都要采取多人合作的形式。   周岩正式走上刑警的岗位,第一次对着活人开枪时,手指和心脏的颤抖至今仍留存在他的记忆中。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唐立德不去实施报复杀人,反倒说明唐立德的心理状况还属于正常人的范畴。   他的自杀,在周岩看来,非常有探究的余地。   辛心回过身,看到周岩和蒋惟,脸上强打起笑容,推开了阳台门,“我好了。”   周岩道:那继续讨论?”   “行,”辛心道,“我没问题。”   辛心看向蒋惟,虽然蒋惟没开口,但他还是对蒋惟说了句,“我没事。”   蒋惟轻点了下头,脸上神情仍然未放松。   三人返回客厅,梁璇正在和潘东科和余梅热聊,见三人回来了,梁璇道:“你们饿不饿?我切蛋糕给你们吃吧。”   潘东科和余梅齐齐看向周岩,等师父发话。   周岩大手一挥,“感谢人民群众。”   梁璇给众人切蛋糕,“大家不要有负担啊,这些蛋糕今天卖不出去,过了12点就要扔掉的。”   周岩三人顿时笑开了。   “给小朋友一块大的。”   蛋糕递到辛心面前,辛心短暂怔忪后抬起脸,对上梁璇温暖的视线,他不由点了点头,“谢谢璇姐。”   奶油蛋糕的香气仿佛一下冲淡了室内焦灼凝滞的气氛,甜蜜的滋味进入舌尖,辛心发现自己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痛苦,至少他还尝得出甜味。   “这蛋糕是你做的吗?”余梅道,“手艺真好。”   “是我做的,我在跟我堂姐学呢,还算有天赋吧。”   “那简直太有了。”   潘东科也跟着比了个大拇指。   蒋惟余光一直看着辛心,他看到辛心脸上也逐渐露出了笑容。   恶劣的环境不会让他变得痛苦,而周围一点点暖意就会让他快速复原。   站在唐立德的视角,他会怎么看待这样一个小孩呢?又为什么会对他做如此残忍的考验?   “有关唐立德这个人,他身上还剩下个谜团,就是他那个什么狗屁实验,”周岩道,“我认为是他儿子死后,他的某些想法发生了改变,以致于他做出了一些极端的行为。”   余梅点头,“他儿子的死肯定刺激到他了,不过我挺赞同师父你的想法,就是他不一定是为了给儿子报仇,或者说觉得没办法给儿子报仇,所以就自杀了,他更多地可能是出于一个某些方面信仰的崩塌?”   辛心看向蒋惟,蒋惟用肯定的眼神回答了辛心,这个思路是他提供给周岩的。   潘东科道:“这个人也真是奇怪啊,他一顿操作猛如虎,最后还是自杀了。”   “他实验失败了呗。”余梅道。   潘东科道:“那不对啊,蒋惟不是说他死前还惦记着什么最后的实验吗?”   余梅想了想,“会不会辛心和蒋惟,你们俩是对照组?他对于辛心的实验失败了,就寄希望于对蒋惟的实验,对蒋惟的实验让他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   周岩问蒋惟,“你觉得呢?”   蒋惟思索了一下,他道:“我想他应该是失败了。”   唐立德死的时候向他道了歉,而且他说的是,让蒋惟替他验证他的错误。   “他犯了错,”蒋惟道,“想通过我来验证。”   “犯错……”   周岩把蛋糕碟子放下,胸膛深深浅浅地起伏了一会儿,“这个错误应该和唐嘉俊的死有关,他后悔让唐嘉俊陪伴双胞胎了?”   蒋惟道:“也许吧。”   客厅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忽然,余梅道:“你们真对那个黎殊没啥想法吗?”   客厅里众人全都把视线集中在了余梅身上。   余梅眼珠左右来回移动,“没有吗?”   周岩道:“你有什么想法?”   “这个黎殊和唐嘉俊、双胞胎还有唐立德,这几个关键人物的关系都很近,”余梅手指了下辛心和蒋惟,“和你们俩还是同校同学,师父,不是你说的,一般来说,刑事案件里跟多数人牵扯上的人很重要吗?”   周岩和两徒弟交代了除任务部分之外的所有事情,相当于引入了一个第三者视角,对他们看问题应该有帮助。   周岩道:“那你说说你的想法。”   余梅道:“黎殊的底细,我跟东子也查了查,这人是个标准富三代,典型的国外精英,他和唐嘉俊一样,一直都陪在双胞胎身边,唐嘉俊死后,双胞胎在国内的生活就基本由他负责了,按照双胞胎一贯的处事风格,我总觉得他们不会轻易放过黎殊的。”   余梅的直觉果然敏锐,尽管周岩省略了有关任务的部分,她还是立刻就察觉到了黎殊的重要性。   周岩一开始也对黎殊有过怀疑,尤其是发现辛心手机的问题之后,由于黎殊和辛心的关系比较近,周岩也曾怀疑过这件事是不是黎殊干的。   之后双胞胎认下了所有的事,周岩也就不得不把视线从黎殊身上移开,因为他实在想不到双胞胎帮黎殊背锅认罪的理由,双胞胎对于黎殊的厌恶绝非伪装。   再加上客观上黎殊无论在任务里还是现实世界中,都对辛心伸以援手,甚至不惜以命相助。   如果要做戏,做到这份上的原因是什么?   “除了辛心,蒋惟之外,这个黎殊,是不是也被唐立德设下过什么考验,我感觉对于双胞胎的照顾可能就是一种考验,”余梅道,“毕竟要照顾那俩神经病也着实不容易。”   潘东科道:“照你这么说,那唐立德就跟个科学怪人一样,为了做人性测试,把一家老小的命全搭进去了,他自己也死了。”   “谁知道呢,不是说什么凝视深渊的人,深渊也在凝视着你吗?说不定唐立德就是研究心理学研究得走火入魔了呢。”   周岩抬了下手,制止了两人把话题发散出去,“现在总结情况就是双胞胎的危险指数很高,辛心、蒋惟,还有黎殊,都可能有危险。”   余梅和潘东科点头认可。   “行,”周岩道,“反正现在人在英国,我们就密切关注吧,至少目前来说,你们都还是安全的。”   余梅和潘东科离开。   没进过任务的人走了,辛心立刻迫不及待道:“周哥,我有个问题。”   周岩道:“你说。”   “如果双胞胎对黎殊也有杀意,那为什么黎殊没有进去呢?”   这个问题,周岩也思考过,他摸了下巴,道:“也许双胞胎对黎殊是没有杀意的,他们只是想玩弄他,死人可是没反应的。”   周岩说的也有一定道理。   辛心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可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奇怪。   梁璇也提了个问题,“你们在里面不是还遇到其他人了吗?”梁璇手指虚虚地扶了下太阳穴两侧,“眼镜,那个人会不会就是黎殊呢?”   梁璇说的是程凌。   辛心仔细回忆任务里程凌的样子,戴眼镜,总是微笑,观察力极其敏锐,对犯罪现场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说话的时候还有一股奇异的冷幽默。   与其说程凌像黎殊,倒不如……   辛心目光慢慢转向蒋惟。   蒋惟挑了下眉。   “师兄,你眼镜呢?”辛心道。   蒋惟道:“我又不近视。”   “那副平光镜呢?”   “收起来了,你不是说不喜欢吗?”   “我没说不喜欢啊……”   “哦,那我带了。”   “……”   蒋惟从口袋里掏出眼镜盒,直接取了眼镜戴上。   辛心目光上下扫视蒋惟,越看越觉得程凌和蒋惟很像,难道程凌是第三条时间线上的蒋惟?   “帅吗?”蒋惟道。   辛心:“……”   “师兄,”辛心无奈道,“你不说这句话,可能会帅一点。”   “对了,眼镜是谁?”蒋惟道。   辛心轻吸了口气,“不知道。”   梁璇后退了两步,她偷偷靠到周岩身边,“周哥,我怎么觉得这两人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她话音刚落,辛心和蒋惟的视线也射了过来。   梁璇:“……我声音很大吗?”   周岩忍俊不禁,边笑边摇头,“我去阳台抽支烟。”他人刚拉开阳台门,就听到梁璇在后面惊呼,“辛心,你脸红了!”脚一趔趄,差点没摔个狗吃屎。 第397章 生 小池   “师兄, 这里——”   辛心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黎殊,连忙用力扯动双手抓着的横幅。   “这么隆重啊。”   黎殊过来, 笑着看向辛心手里的横幅。   辛心不好意思地把横幅递给黎殊,“师兄,欢迎你回来。”   黎殊接过横幅,手掌贴在横幅下面,认真地一字字看过去,抬眼看向辛心,“谢谢。”   “师兄,我现在帮你叫车。”   “不用了,有车来接我。”   黎殊叠好横幅放在包里, “你是要回学校,还是先到我那坐坐?”   辛心来时已经想好了要和黎殊详谈,“方便去你家吗?”   “当然方便了。”   黎殊提前叫了车, 司机就在出口处等, 帮着拿了行李, 黎殊开了车门, “师弟先请。”   辛心不好意思地上了车, 他时不时地瞟向黎殊的胳膊和后背, 黎殊看出了他的意图, 微笑道:“已经没事了。”   “有没有留疤啊?”辛心担心道。   黎殊道:“没有。”   他见辛心还是满脸担心,侧头笑道:“等会儿到家让你亲眼看看总能放心了吧。”   辛心干笑了一下。   黎殊笑着, 慢慢转头看向窗外,“还是国内的天气好。”   辛心看向黎殊, “师兄。”   黎殊转头,“嗯?”   “你这次回国之后,是长待在国内, 还是……”   黎殊低头沉吟片刻,“我想,我应该会待在国内。”   “可是你的家不是在英国吗?”   黎殊莞尔一笑,“怎么,赶我回英国啊。”   辛心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放下手,手掌在膝盖搓了搓,“只是师兄你的家人不是都在英国吗?”   “这个要是展开来说的话,就要涉及豪门家庭的冰冷和凡尔赛的自由论了,”黎殊道,“我还是更喜欢待在国内。”   辛心点头,“我也觉得师兄你在国内挺好的。”   黎殊饶有兴致道:“为什么?”   辛心笑了笑,“不是师兄你说,等我读了赵院的研究生,你罩着我吗?”   黎殊爽朗一笑,“好啊,没问题。”   尽管黎殊离开了两个多月,黎殊的家里依旧一尘不染,整洁如新,暖气开得很足,像是在夏天。   “你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我就不招呼你了。”   “好。”   黎殊脱了外套换鞋,径直走向冰箱。   冰箱里管家已经提前放好了他爱喝的水,黎殊打开倒了两杯,“来喝口水吧,车上好闷。”   “谢谢师兄。”   辛心接了杯子,浅浅地抿了一口,视线不住地瞟向同样在喝水的黎殊。   一个月没见,黎殊当然没变,脸色也恢复到了从前,再没有在伦敦告别时让辛心忧心的病容。   现在的黎殊,未来的黎殊,分别都救了他一次。   辛心手握着杯子,心情说不出的复杂,他欲言又止,觉得自己对黎殊好像有些残忍,他知道黎殊想要他回报什么,但是他做不到。   黎殊放下水杯,默默地看着辛心微笑,辛心垂下眼睛,挡住了黎殊的视线,他低着头道:“师兄,现在双胞胎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这是他来和黎殊谈话的目的,为此,他还特意带了支录音笔,就是为了记录两人的谈话,后面大家开会用,好避免他一个人漏掉什么线索。   “情况……”黎殊语气低沉下去,“不太乐观。”   黎殊看着辛心,脸上浮现出愧疚,“辛心,对不起,我家里不希望我把这件事闹大。”   辛心怔了怔,随即立刻道:“师兄,你千万别说对不起,受伤的人是你啊。”   黎殊摇头,“如果你因为双胞胎受伤,那我绝对不会原谅自己,”他深深地看着辛心,“我很庆幸受伤的是我。”   辛心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双手摩挲了下杯子,“那师兄,你就不打算追究这件事了吗?”   黎殊道:“我也没办法。”   “那双胞胎还会回来吗?”   黎殊轻吸了口气,眉头皱起,“我想应该不会,这次发生的事足够让宁叔叔和文阿姨警惕了,我也向他们提出了要求,”黎殊再次面露愧色,“这是我们不追究的条件之一,”他看向辛心,“我不会再让他们有任何接近你的机会。”   “那师兄你呢?”辛心道,“如果双胞胎再接近伤害你怎么办?”   黎殊眉头仍然皱着,“我自己会小心的。”   “师兄,”辛心胸中翻涌,组织了语言,“你和唐医生应该接触很多吧?有没有听他提过什么实验之类的事情?”   “实验?”黎殊一脸茫然。   辛心道:“对,我们那天不是看了他的办公室吗?他办公室里有那么多工作日志,我发现他对心理疾病有很深的研究。”   “那当然,他是专家。”   “像双胞胎这样特殊的病例,一定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没想过要怎么治疗双胞胎吗?”   “他一直在对双胞胎实施治疗,”黎殊喝了口水,“他经常和双胞胎交流。”   辛心点头,“所以他治疗双胞胎的方式就是和他们交流?”   黎殊道:“应该是吧,双胞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接受过药物治疗了。”   “他们还接受过药物治疗?”   “小的时候,有能力反抗以后,就很难让他们吃药了。”   辛心点头。   “辛心。”   黎殊的手放在桌上,向着辛心的方向伸了伸,“你以后不用再为这些事操心了,相信我,我保证双胞胎再也不会回国。”   辛心冲着黎殊笑了笑,“师兄,我当然相信你,可是你难道不希望解开双胞胎身上所有的谜团吗?也许他们真的有被治愈的机会呢?”   黎殊眼中闪动着微光,语气温柔,“你还想着要治好他们?”   “如果能治得好的话,为什么不呢?”   “辛心,你难道不害怕吗?”   “害怕……这跟我害不害怕没关系吧。”   黎殊轻声道:“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你不想离得他们远远的吗?”   辛心认真想了想,“我不想再接近他们,但是也希望他们被治愈,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真正反省到自己究竟对别人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也才有机会改邪归正。”   黎殊听了,轻点了下头,“你说得对。”   “师兄,你坐了那么久的飞机,赶紧休息吧,”辛心放下水杯,向后退了一步,“我就先走了,下午学校还有课。”   “这么快?我送你。”   “不用了师兄,你休息吧,别送我了。”   辛心弯了下腰,是师弟对师兄的礼貌。   也许是察觉到辛心的疏远,黎殊站在吧台后面没动,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辛心离去。   *   录音发在群里,众人也没分析出什么特别之处,倒是梁璇好奇地问。   “辛心,这个黎殊跟你说话好温柔啊。”   辛心尴尬,“黎师兄对谁说话都是那么温柔的。”   “那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辛心无言,这次梁璇倒是没感觉错。   到现在为止,他和蒋惟始终都还保持着比朋友多点默契和亲密,又没有真的亲密到互相捅破那层窗户纸的地步。   一切似乎都过去了。   眨眼之间,冬去春来,天又热了起来。   “师兄,这里。”   辛心挥手,蒋惟骑着单车过来停下,摘了头上的棒球帽扣在辛心头上,“怎么站在大太阳底下等?”   辛心“啊”了一声,双手按住帽子两侧,“我怕你找不到我嘛。”   蒋惟笑笑,目光上下打量辛心,“我们第一次见你,你就穿的这身。”   “这是我们院的专属迎宾服,要还的。”   蒋惟道:“还挺合身。”   辛心深吸了口气,紧张道:“还算得体吧?”   蒋惟道:“帅。”   辛心腼腆地笑了笑,蒋惟道:“把帽子戴上,走吧。”   两人骑单车穿越半个校园,今天物理学院活动,辛心过去帮蒋惟的忙,两人一到地方,就被叫去打气球。   “这种高级的劳动,也只有我们博士能胜任了,国家培养我们这些高级人才,天生就是该干这个的。”   蒋惟的师兄在一旁长吁短叹地打爆了两个气球,被蒋惟的师姐一脚踹边上去了,“滚滚滚,男人都是废物,让我来。”   蒋惟和辛心俩‘废物’在旁躺枪,互相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师姐又给盯上了,“那两个,对对对,就是你们,穿得像迎宾就干迎宾的活,赶紧门口迎宾去,记得要笑啊,尤其是蒋总,笑灿烂一点,别笑得跟个老阴比似的。”   蒋惟默默地转过脸,对着憋笑的辛心露出微笑。   辛心:“……噗。”   两人转移到门口迎宾,辛心一直笑,笑得蒋惟拿胳膊杵了下他的腰,辛心“哎哟”一声闪了一下,“干嘛呀,老……”他说不出口,又开始狂笑。   “别笑了,”蒋惟道,“注意你的清纯形象。”   “什么清纯形象呀……”   辛心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抹了下眼睛,“诶,你师姐为什么那么说你啊?”   蒋惟:“你成天打扫实验室,你能笑得阳光起来吗?”   辛心:“我能。”   蒋惟:“……”   趁着人不注意,蒋惟捏了下辛心的脸,辛心没防备,脸颊连同耳朵猝不及防地烧了起来,他斜斜地瞪向蒋惟,蒋惟站得很直,对进场的人微笑欢迎,辛心手摸着脸,心说怪不得他师姐那么说他呢,确实阴险。   嘴角微翘时,辛心看到了黎殊,赶紧热情招呼,“黎师兄!”   “嗨——”   黎殊摆了摆手,向着两人走来,看到辛心满头大汗,脸上不由露出心疼的表情,对蒋惟道:“你们物理系就这么用我们数学系的人才啊?”   “别提了师兄,”辛心笑道,“俩博士师兄在里面打气球呢。”   蒋惟也笑了笑,“今天临时出了点状况。”   黎殊笑着摇头,“在外面热得一头汗,我给你们买两杯冰咖啡吧。”   “别,师兄,”辛心道,“今天我们的目标是不花数院一分钱,把物理学院给蛀光!”   说笑间又有人来,辛心和蒋惟连忙正经地招呼,黎殊在一旁含笑看着,等人走过之后,才重新上前对两人道:“那我先进去了。”   “行,师兄,你忙去吧,赵院今天要来吧?”   “来的,他大概还半个小时。”   黎殊进去了。   辛心脸上的笑容不减。   这段时间一直风平浪静,记忆未曾刷新,双胞胎那边据说撤销了一切指控,但是人被困在了英国,辛心生活唯一的变化就是他和蒋惟还有黎殊的关系变得亲近了许多,三人成为了朋友。   之前,蒋惟说过他觉得黎殊不怎么样,黎殊对蒋惟似乎观感也不佳。   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在社团,也许是在食堂,三人撞见,自然而然地就开始交谈,人的关系就是从交流开始。   对此,辛心乐见其成。   也许两人都深入了解了对方是个怎样的人之后,许多误会和未来可能会发生的意外就不会再发生了呢?   辛心私底下分别问过蒋惟和黎殊对对方的看法。   “还行。”蒋惟说。   “挺好。”黎殊说。   辛心如释重负。   迎宾的任务结束,蒋惟带辛心去洗手间洗脸。   “累不累?”   “不累,”辛心道,“这算什么累呀,不就站了一会儿。”   蒋惟道:“你今天晚上家教休息吧?”   “昂,那家后天中考了。”   “这里结束以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蒋惟递了纸巾给辛心。   辛心擦脸,眼睛从纸巾边缘探出来眨巴,“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   蒋惟露齿一笑,“放心,不会把你卖掉的。”   活动结束,黎殊出来找辛心和蒋惟一块儿吃晚饭。   “师兄,我今天还有家教。”   辛心下意识地撒了个谎。   “那你快去吧,下次再一起吃饭。”黎殊体贴道。   其实辛心已经明里暗里又拒绝了几次黎殊的示好,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黎殊也渐渐明白过来,把分寸又恢复到了以前师兄弟的范围内。   只是辛心有时看到黎殊那样看他的眼神,也还是不忍。   蒋惟配合道:“那我回实验室了。”   他先走出去,在外面开单车的锁。   黎殊仍旧看着辛心,“快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辛心点了点头,人往外走了两步,又不由回头,黎殊微笑着冲他挥手,辛心咬一咬牙,又走了回去。   蒋惟推着车走出去,在拐角处等,等了好几分钟才等到辛心,他双臂交叠地靠在自行车把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我跟黎师兄说一声。”辛心手指摩挲了下肩膀上的包带。   他想了又想,还是不想对黎殊撒谎。   “师兄,我今晚其实没家教,是要去和蒋惟玩。”   辛心认真地看着黎殊。   黎殊轻轻露出一个微笑,还是说:“注意安全,别太晚回学校。”   蒋惟看着辛心,他忽地伸手摸了下辛心的脑袋,辛心抬头,蒋惟眼睛静静地看他,从口袋里拿了一个耳机戴在辛心的耳朵上。   “走吧。”   辛心听着歌,跟着蒋惟在夏日夜晚的街道骑车。   大学校园附近,单车是最多的,恍惚间甚至让辛心以为自己回到了中学时代。   月亮在前面,蒋惟也在前面,他穿过小道,辛心也跟着穿越,树叶散发着夜的清新香气。   “到了。”   蒋惟刹车停下,辛心比他刹得慢,一下越过了蒋惟,他看着面前波光粼粼,如同从天而降般的小池惊讶无比,这个小池塘看上去也就三四米的直径,周围长满了青草,月光倒映其中,它就像是盛月亮的容器。   “这是什么?”   辛心忍不住看向蒋惟。   “这里原来是旅游学院买了要建高尔夫球场的,后面他们院领导被抓了,项目就搁置了,被我无意中发现了这条小路可以进来,被我发现了,你不觉得它很像个时空穿梭隧道吗?”   蒋惟慢悠悠地骑着车靠近那个小池,他绕着椭圆形的小池歪七扭八地骑着,池水里的光洒落在他身上,“过来。”   辛心不由也踩着车过去。   野草柔软,他绕着小池骑得小心翼翼,和蒋惟一样歪歪倒倒,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想要笑,“你要带我来的就是这个地方啊。”   蒋惟回头,“不喜欢吗?”   “喜……你看路——”   蒋惟调整了方向,水池太小,饶是他们骑得很慢,也经常碰到,每次碰到辛心都忍不住要惊叫提醒,蒋惟笑,“这个池子很浅,摔下去也不要紧的。”   “那可不行,我穿的可是我们学校的院服,不能弄脏。”   辛心刚说完,车前轮就碰上了蒋惟的,他赶紧一扭车把,好险歪向的是草地一边,他险险撑住,视线里另一辆车的前轮卡在了他的车前轮旁,他抬头,蒋惟也撑住了,正和他侧身相对。   蒋惟的眼睛,蒋惟的眼神混和着银白的月光。   辛心不由屏住了呼吸。   “没事吧?”   “……没事。”   辛心低下头。   “这里很大,我带你转转?”   “好啊……”   蒋惟带着辛心沿着暂时被废弃的高尔夫球场骑行,这里有高低起伏,辛心在颠簸中想:如果刚才蒋惟吻他的话,他会不会躲开?   “辛心。”   “嗯?”   辛心侧过脸看向蒋惟。   蒋惟眼睛正看着前方。   他说。   “我们每周晚上都来这儿一次吧。”   辛心怔住。   “每隔七天,”蒋惟转过脸,夜风吹起他的头发,他看着辛心道,“我们就来这里,试试看能不能穿梭时空。” 第398章 生 季青禾   一直到整个夏天结束, 辛心的生活都没再起任何波澜。   6月30日那天晚上,辛心和蒋惟特意在“时空穿梭隧道”见面, 单车停在旁边,辛心和蒋惟躺在小池边缘的草地上,等到7点时,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脸对视。   没有发生任何事。   “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吗?”   在一次聚会中,辛心问周岩。   四个进过任务的人现在还时不时地会在周岩家里聚到一块儿。   周岩道:“双胞胎那边虽然被撤销了指控,不过他们一直都没出境……”周岩轻吸了口气,作为刑警,他的直觉告诉他其中有刺,只是他找不到那根针, 或者说那根针压根就还没有出现,他们能怎么办呢?   “这就好像身边埋了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雷,”梁璇道, “真让人觉得不舒服。”   到底是在多久的未来, 杀机才会显现?   在杀机未曾来临之前, 他们就要一直这样提心吊胆地防备着。   除此之外, 他们别无选择, 总不能报警说他们觉得双胞胎还想杀他们, 提前把双胞胎抓起来判刑吧?   任务是奖励, 同时也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折磨。   这个问题只能依靠自己的心态去解决,如何在警惕死亡与日常过日子当中找到一个平衡需要他们每个人自己去攻克。   以前有什么问题, 辛心都是独自面对,这次有三名队友共同陪伴, 他觉得已经很幸运,所以心态很好。   梁璇是研究玄学的,许多事情早已看透, 心态也不错。   周岩是刑警,就更不用说了。   蒋惟似乎看起来也还行。   日子就这么平常地过,开学之后,辛心开始准备申请保研的材料,黎殊一直从旁帮忙指导,辛心有点不好意思,黎殊却说:“师兄帮师弟,天经地义,再说了,是我想招你进来的。”   “师兄,”辛心怕自己的意思表达得还不够明确,干脆直接道,“我很感谢你的帮助,但是没办法用你想要的方式回报。”   黎殊道:“我明白,”他笑了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形式丰富,做不成恋人,也可以是好朋友,你说呢?”   话说到了这份上,本应该停止,但是辛心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既然这样,我希望师兄以对待朋友的方式对我,不要对我过分的好,否则的话,我会有负担,师兄你也会觉得痛苦,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连朋友都没得做。”   黎殊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道:“你说得对,”他又笑了笑,笑容微苦,“辛心,在这方面你比我成熟。”   辛心不客气地接受了黎殊的夸奖,“可能因为我经历得更多。”   黎殊饶有兴趣道:“你经历过很多人的追求吗?”   “那倒不是,”辛心连忙道,“我是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黎殊点头认可,“那你现在呢?是有想要发展特别关系的人了吗?”   辛心想了想,“有的。”   黎殊没有问是谁,大概也看出来了,因为辛心经常和蒋惟在一起,准确地说,是他们三人经常在一起。   双胞胎被困在英国,黎殊在国内就显得比较无事可做了,他是“带资进组”的,在学业上并不需要花费许多的精力和时间,他更多的还是在做一些偏行政上的工作。   这天,辛心照例和蒋惟、黎殊约好了在食堂吃饭,背着包刚出教室就被人叫住。   辛心回头。   是季青禾。   自从上次过年期间,季青禾莫名其妙叫他一块儿去做实验之后,他对辛心的态度又发生了180°大转弯,又开始对辛心回避和爱答不理了。   辛心认为自己已经争取过和季青禾修补那段关系,他做了他能做的,而他也没有什么受虐的倾向,对于季青禾的反复无常,他不想再多深入探究。   周围同学全都已离开教室,辛心站在原地,问:“有什么事吗?”   季青禾上前,从包里拿出了三个厚厚的文件袋,“这个给你。”   辛心没接,“是什么?”   季青禾干脆直接把文件袋放在辛心面前的桌上,径直离开。   辛心本来也想一走了之,想了想,还是拿起了最上面的文件袋,打开文件袋抽出来一看,他立即怔住了,抄起桌上的文件袋,夺门而出,赶紧去追人,幸好季青禾没坐电梯,辛心在三楼楼梯逮到了季青禾。   “季青禾!”   辛心大喊一声,楼下的季青禾抬了头。   辛心拿着文件袋问他,“这个,什么意思?”   “我用不上了。”   辛心紧走几步下去,略微气喘地站到季青禾面前,“什么叫你用不上了?你不读研了?”   季青禾留给他的文件袋里全是申请保研的相关资料整理,辛心看到个目录就明白了。   “我申请了国外的学校,”季青禾淡淡道,“不在国内读了。”   辛心先是一愣,随即脸上不由露出笑容,“真的?!”   季青禾瞥向他,如果是别人发出这种疑问,也许他会生气,但是辛心这样惊喜的反问,喜悦都快要溢出……这让季青禾感到更生气。   他竟然是真心为他感到高兴,一丝一毫的嫉妒和阴暗都没有。   “真的。”季青禾平静道。   辛心攥着手里的文件袋,激动的神情慢慢平静下来,他轻咳了一声,“恭喜你。”   季青禾看着辛心,他什么都没说,转身继续下楼。   辛心手握着季青禾给他的材料,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扶趴在栏杆上,“季青禾。”   季青禾已经走到了下面一楼,他抬头,看到了辛心。   “谢谢你的材料,”辛心晃了晃手里的文件袋,“还有……你真的好棒。”   季青禾仰头看了一会儿辛心,仍旧什么都没说,干脆地低头下了楼,辛心翻转手掌,来回看着手里的文件袋,他心想:友情存在过,即使里面有阴影,也依然存在过。   “这个是季青禾给我的。”   吃饭的时候,辛心忍不住向蒋惟和黎殊“炫耀”,“他申请到了国外的研究生,把这些资料都留给我了。”   “哦?”黎殊道,“是什么?”   “申请保研用的材料整理。”   “你不是也弄得差不多了吗?”   “嗯,可这是老大的心意啊,”辛心脸上若隐若现地浮出笑容,“他还当我是朋友。”   蒋惟脸上也浮现了淡淡的笑容,他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蒋惟话不多,更多的时候,他会听辛心和黎殊说话,偶尔才会说一两句。   “那太好了,”黎殊道,“我一直努力想在你们中间调停,现在这样也算个好结果了。”   辛心点头,“是啊,”他对黎殊弯了弯唇角,“我还以为我和他都会成为黎师兄你的同门师弟呢。”   “我也这么以为,”黎殊停顿了一下,道,“那辛心你有想过去国外读研吗?”   辛心先是摇头,随后又道:“我以前都没怎么想过未来,也许以后有机会的话,去国外看看更广阔的天地也不错。”   黎殊转向蒋惟,“蒋惟你呢?”   蒋惟道:“看情况吧。”   辛心收起文件袋,“师兄你呢?你以后应该还是会回英国继承家业的吧?”   黎殊笑笑道:“我们家在国内也有产业。”   辛心咋舌,他轻耸了下肩膀,表示对富豪的尊敬。   三人结束午餐之后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做,在食堂门口分开。   辛心骑着单车快到宿舍时,忽然想起一件事,他拧着车把调转方向,同时打电话给蒋惟。   蒋惟很快就接。   “蒋惟,”辛心道,“你还记得过年那段时间,双胞胎突然回国那天,季青禾做实验做到一半到我宿舍来找我这件事吗?”   “当然记得。”   事后,辛心问过季青禾,那天他到底为什么突然来找他,明明实验不需要他帮忙的。   季青禾对此的回应很冷淡,或者说不耐烦。   “叫你来帮个忙,就这么计较吗?”   “我不是计较,我只是觉得……”   “我还有事,你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季青禾完全不给他追问的机会,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怎么了?”蒋惟道,“你是觉得哪里有蹊跷的地方?”   “……也不是。”   辛心压低声音,“见面再说。”   蒋惟本来是要去实验室的,辛心打电话给他,他就立刻回头,两人在半路上碰了面。   “蒋惟,”辛心一看到蒋惟,人就不由自主地先放松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我突然觉得季青禾的情况和汤睿峰,还有我妈有点像。”   蒋惟一蹙眉,马上就明白了辛心的意思,“你是说季青禾到国外读研……”   辛心手紧紧地抓着车把,“我可能是想多了,毕竟他是真的很优秀,可是我总觉得那天的情形很奇怪,就好像他特意来帮我解围一样。”   “照这么说的话,他和汤睿峰和我妈又不像,他不是来测试我的,他是来帮我的。”   辛心说着说着,自己就发现了矛盾的地方,对蒋惟笑了笑,“可能是我想多了。”   “不,”蒋惟道,“你不会想多的。”   蒋惟道:“你等等,我请个假。”   蒋惟电话请了个假,“你知道季青禾现在住哪个宿舍吗?”   “知道。”   “我们直接去他宿舍堵人,别打电话给他,让他提前知道有了防备。”   “好,那我要通知周哥吗?”   “同步一下消息吧。”   辛心在群里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两人骑上单车回到宿舍楼,直奔季青禾的宿舍。   辛心敲了门,没人开门。   两人就在宿舍门口等。   梁璇在群里很快看到信息,忙不迭地叮嘱他们小心,注意安全。   辛心低头回复完,拿着手机朝着宿舍楼梯口的方向张望。   “这个时间点,正常来说他应该在图书馆,”根据辛心过往对季青禾的了解,“他申请到了国外的研究生,一定会加倍努力的。”   “就在这里等吧,”蒋惟道,“图书馆太大,在里面找人太显眼了。”   辛心点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辛心和蒋惟怕长时间待在宿舍门口显得很奇怪,两人出了宿舍,在宿舍楼对面的林子里等,就这么一直从中午等到了下午3点多。   当季青禾的身影出现在辛心视线中时,辛心想也没想地就冲了出去。   “季青禾!”   季青禾循声回头,看到从林子里跑出来的辛心,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季青禾,我有话要问你。”   蒋惟没跟着出来,还躲在林子里,这无疑增加了辛心的安全感。   “什么?”季青禾情绪还算平稳。   辛心怕他跑了,先抓住了他的胳膊,“季青禾,你跟我说实话,那天晚上,你知道我说的是哪天,你忽然来找我,是不是有谁让你这么做的?你不要再用其他话来搪塞我,我知道一定有个人……”   “是。”   季青禾干脆地打断了辛心,他直视着愕然的辛心,道:“是黎师兄让我来找你的。” 第399章 生 师兄   “那天黎师兄突然打电话给我, 说让我去看一下你在不在宿舍,如果在的话, 就找个理由把你带到实验室。”   季青禾道,“你也别问我为什么,黎师兄的吩咐,我都照办,包括主动对你示好。”   辛心直接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略显迟钝地反问,“……示好?”   “你不觉得奇怪吗?”季青禾淡淡道,“有段时间我又主动接近你, ”他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笑,“因为那也是黎师兄希望的。”   辛心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他的大脑陷入短暂的混乱, 只能重复着季青禾的说辞, “黎师兄希望……”   “我很忙, ”季青禾打断道, “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季青禾甩开辛心的手, 辛心因为脑子不清楚, 没跟上去。   蒋惟见状从林子里出来, 把辛心又扯回到树林里,“怎么了?问出什么来了?”   辛心缓缓抬头, “是黎师兄。”   他说得没头没尾,蒋惟却是心领神会, 眉头悄悄拧了起来,“我打电话给周哥。”   蒋惟掏手机,手被辛心按住, 辛心对上蒋惟的视线,“先别。”   这段时间,辛心一直努力在蒋惟和黎殊中间构筑友谊的桥梁,他始终记得黎殊向蒋惟捅出的那一刀,与黎殊舍命救他的场景矛盾地交织在一起,让他无法对黎殊这个人简单地下定论。   他希望所有的悲剧都不要发生,不要有任何人再受到伤害。   “我来通知周哥,”辛心看着蒋惟,“你先别插手。”   蒋惟轻眯了下眼睛,他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放下了手,“行,你来联系。”   辛心马上打电话给周岩,周岩先按掉了他的电话,三分钟后回拨过来,“什么事?辛心。”   辛心把情况完整地说了一遍,“现在怎么办,周哥?”   电话那头,周岩正在队里开会,跑走廊上打了这个电话,他看了下手表,道:“你下午还有事吗?没事就上我家吧,我把钥匙放我们队门岗那。”   “好。”   辛心挂了电话,对蒋惟道:“周哥让我们去他那儿。”   “那就去。”   两人拿了钥匙到了周岩家。   他们经常来周岩这里聚会,这里就像个安全屋,一进去,人就有了安全感,辛心也冷静了下来。   “蒋惟,”辛心站在玄关处,侧过脸对蒋惟道,“你这段时间和黎殊接触下来,真实的感觉到底是怎么样的?”   蒋惟道:“不怎么样。”   辛心:“……”   “我知道你一直在试图调和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我选择配合,”蒋惟道,“按照我个人的意愿,我不会和这个人多深入地接触。”   辛心再次愣住,“为什么?”   “不知道,”蒋惟道,“我可能只是单纯地不喜欢他,我想他也不见得有待见我。”   “我还记得你曾经向我倾诉过宿舍里同寝室相处的烦恼,在你的世界里,只要大家一起努力,就都可以好好相处,”蒋惟边说,脸上边露出了笑容,“哪怕你已经被现实打击过,却还是坚定不移地这么认为。”   蒋惟手摸了下辛心的头发,“我也想进入这样的世界。”   被完全看穿的辛心没有感到不安,反而是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辛心道:“我这么想,是错了吗?”   “别人觉得是对是错,重要吗?你不会在乎的。”   又被说中的辛心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坐下聊吧。”   他们在周岩家已经有了固定的位置,辛心坐在单人沙发上,一只手撑着头,“所以那天黎师兄其实已经知道了双胞胎的下落?”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他打电话给黎殊时,黎殊说他二十分钟后就到,会不会已经在赶往学校的路上了?   “我现在很矛盾,”辛心垂下脸,“黎师兄这么着急地赶来,甚至先派季青禾来宿舍帮我解围,他应该是想避免我受到双胞胎的伤害吧?”   蒋惟问了个很尖锐的问题,“那天双胞胎有伤害你的举动吗?”   辛心沉默了几秒,他仔细回忆,然后得出了一个与他之前认知完全相反的结论,“……他们是来找我帮忙的。”   双胞胎忽然出现,他们向他传递了三个信息。   第一,他们说他身上的味道和他们曾经认识的人很相似。   ——那个人会是唐嘉俊吗?   第二,他们说黎殊不是好人。   ——……   第三,他们希望他能够帮助他们去郊区别墅躲避。   ——郊区别墅很有可能是梁璇在‘死’线上的被害地点。   这三个信息中到底是隐藏着杀意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郊区别墅。”   蒋惟道,“也许我们该找个时间去看一看。”   辛心道:“这应该不难,周哥之前也有查到过这栋别墅。”   辛心搓了下手,他低声道:“如果黎师兄和唐立德的手法一样,那意味着什么?”   “也许他和唐立德长久接触,受到了他的影响?”蒋惟道。   掌心紧贴,十指慢慢互相嵌拢,辛心道:“如果我说,我想找他谈谈,你怎么看?”   蒋惟抬眼看向辛心,辛心神色紧张忐忑,双眼向蒋惟散发出求助的意味,他需要他的支持。   “我陪你一块儿去,”蒋惟道,“你约他在学校里见面,我就像你刚才跟季青禾说话一样,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守着。”   蒋惟这么一说,辛心内心刚才涌起的那股冲动劲又减弱了,他摇头,“还是等周哥回来再说。”   相信团队里决策人的大脑,而不是盲目自信,自作主张,这是辛心看了无数悬疑片炮灰死法总结出来的经验。   辛心向后靠在沙发上,心里乱糟糟的。   对黎殊的看法,他几经变化,君子论迹不论心,黎殊平常对他真的很好,最让辛心无法将黎殊推向反面阵营的就是未来的黎殊在任务里为他挡下了致命的伤害。   黎殊和唐立德到底有什么关系?   黎殊在‘死’线上又会扮演怎样的角色?他在‘死’线上进入了任务,说明也遭受了杀意,是双胞胎的杀意让他进入其中吗?   黎殊在‘死’线上是不是犯了某些错误,被双胞胎玩弄了?   辛心脑海中充斥着各种念头,又乱成了一锅粥。   就在他思绪万千时,手机忽然来了信息。   辛心掏出手机一看,人立刻坐直了看向蒋惟,“黎师兄给我发微信了。”   蒋惟道:“他说什么?”   “他问我在不在学校。”   蒋惟沉吟片刻后道:“季青禾联系他了。”   辛心心下又是一沉,是啊,他该想到的,既然刚才季青禾已经把事情给透了,很有可能会通知黎殊。   辛心没有直接回复,他道:“我在想,季青禾为什么之前死活都不说,现在却突然愿意告知我了呢,是不是因为他即将出国读研,不用再顾忌国内的这些人际关系,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留学就不是黎师兄安排的,换句话说,如果是黎师兄安排的季青禾出国,那季青禾不应该更对他言听计从,守口如瓶吗?”   辛心说得又快又急,蒋惟听了之后也深思了一下,“你说得有道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你还是想跟他谈谈的,”蒋惟一针见血地点出了辛心内心真实的想法,“那就谈谈吧,给他回个电话。”   辛心点头,“对,电话里谈,不管怎么样,都是安全的。”   辛心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黎殊像是在等,马上就接了辛心的电话。   “辛心,你在学校吗?”黎殊语气轻松,和辛心预想中的不一样。   “我在外面,”辛心看向蒋惟,“有什么事吗?”   “你今天晚上有空吗?”黎殊道,“院里有个活动,小范围的,你要是有空,过来露个面,和赵院正式认识一下。”   “不好意思师兄,我今晚有安排,来不了。”   “没关系,那就下次有机会。”   黎殊语气带笑,“那你先忙吧。”   黎殊完全没有提起季青禾的事,辛心眼神对着蒋惟询问,蒋惟点头,辛心连忙在黎殊即将挂断之前连忙道:“等等,师兄!”   “嗯?”黎殊说话时仍带着淡淡的笑意,“改主意了?”   “师兄……”   辛心深吸了口气,他语气变了,那头黎殊的语气也变了,“怎么了?”马上就变得紧张起来。   “师兄,”辛心缓缓道,“你还记得过年的时候双胞胎跑回国到我宿舍找我那件事吗?”   “我当然记得,”黎殊语气变得紧绷,声音也压低了,“辛心,你是不是出事了?”   辛心听到那头黎殊跑动起来的声音,和那天他在电话里听到的如出一辙。   “不是。”   辛心先回答了黎殊,黎殊那边跑动的声音依然没有停止。   “师兄,那天,在我打电话给你之前,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双胞胎在我宿舍?是你让季青禾中断实验来宿舍找我的,对不对?”   黎殊的脚步倏然停住,辛心听到他重重踩着地面的声音和一大口呼吸声。   已经不需要回答了,辛心的心猛地向下坠。   “师兄,”辛心紧攥着手机,“你可以解释一下吗?”   黎殊在电话那头一直沉默着。   周岩打开门,刚要说话,见辛心在客厅中间,面色发白地正握着手机,一旁的蒋惟对他做了个“嘘”的动作。   周岩动作很轻地关上门,口型:黎殊?   蒋惟点头。   “辛心,你想听我解释?”   电话那头,黎殊终于出声,他低低地反问,语气仍然是辛心熟悉的温柔。   “如果师兄你愿意解释的话。”   “你现在在哪?”   “我在朋友家里。”   “我去接你?”   辛心看向蒋惟,余光也看到了进门的周岩,周岩正在冲他摇头,辛心道:“我现在回学校,我们就在学校见面吧。”   “好,”黎殊语气克制却又像是克制不了一样道,“辛心,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见面再说吧。”   辛心挂了电话,看向蒋惟和周岩,“他承认了。”   周岩双手叉着腰,“他承认什么?季青禾的事?”   辛心点头,虽然黎殊没有口头承认,但是从他的态度和反应来看,事情毫无疑问就是季青禾说的那样。   周岩摸了下巴,“你现在要回学校和他见面?”   “是,”辛心道,“学校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他说这话时觉得很难受,现在黎殊对他来说,是危险人物了。   周岩道:“应该没事,这样,你等一等,我让余梅送套设备过来。”   周岩去阳台联系徒弟了,辛心攥着手机站在原地,低垂着脸,一直以来都对他示好的师兄,两次豁出命来救他的师兄,可能不是他想的那样……   “没事的,”蒋惟轻声道,“还什么都没发生,即使真的像你想得那么坏,也还有挽回的余地,不是吗?”   辛心抬起眼,“会吗?”   “会的,”蒋惟道,“只要努力,就会有好结果。”   辛心摇头,对着蒋惟笑了笑,“那其实是我用来欺骗自己的。”   世界上怎么会只发生好事,只存在好人呢?   尽管他极力地希望这样,可是,从他被生下来开始,这个世界就好像一直在和他对抗,明明这个世界就是会一直发生坏事的,可是,不找点东西来欺骗自己,他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蒋惟看着那双努力压制泪水的眼睛,他展开双臂,拥抱了他。   被那一双看不见的手数次丢进命运的漩涡里折磨,能够挣扎着长成现在的样子……   “你已经非常了不起了,”蒋惟紧紧地拥抱着他,“非常非常了不起。” 第400章 生 坦白   辛心返回学校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黑夜降临的校园和白天一样, 甚至比白天更有活力,人来人往的学生,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辛心已然“全副武装”。   除了监听设备之外,余梅还给了他一瓶防狼喷雾装在口袋里。   “这个很管用,你别管对方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歹徒,你往他眼睛里招呼就行,说来说去,罪犯也是人。”   辛心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短短半天,黎殊就变成了重大嫌疑人,需要这样去防备了。   脆弱很快地来, 也很快地走,因为他没有时间在那里过多地伤春悲秋,感慨命运的捉弄。   “师兄, 我到了, ”辛心给黎殊打电话的时候, 语气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 “我们在拳击社碰面吧, 我有那里的钥匙。”   “好, 我马上到。”   辛心放下手机, 静静地坐在拳击社的长椅上等待着。   大约十来分钟后,他听到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辛心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站起来, 就稳稳地坐在长椅上,一直到黎殊跑进拳击社的教室,他才不急不缓地转过脸。   黎殊是跑着来的。   除了在游乐园里, 辛心在记忆中还没见过黎殊这么狼狈的样子,那种狼狈不体现在外表,而是黎殊的眼神和神情。   “辛心……”   辛心没第一时间回答,黎殊慢慢走到辛心面前,在站位上,他正俯视着辛心,可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他脸上是歉疚还是什么?辛心分辨不清,但那的确不是恶意。   黎殊坐在了辛心旁边,他双手交握,低声道:“我真的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辛心转过脸,看向黎殊。   “我……”   黎殊刚开了个头就停顿下来,他双手不断绞紧,显得很难以启齿。   辛心一直没说话,黎殊感受着他的目光,终于再次缓缓开口,“其实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你了。”   开起了头,后面就顺畅了许多。   “宁家对唐立德的管控很严格,那天我们去唐立德的诊所,你看到的唐立德的电脑,我知道密码,我只是没有说,对不起辛心,唐立德的电脑里有太多人的秘密。”   “唐嘉俊死后,唐立德对于心理疾病的研究越来越走火入魔,我负责照顾双胞胎,我必须把控唐立德的情况,唐立德电脑的密码我一直都知道,然后我就在他电脑里发现了他的实验。”   “他跑到国内,企图人工筛选出一个在心理机制上能做到接近完美的人,他想探究人心理机制的边缘,你是被他筛选出来的人。”   “辛心,我必须诚实地告诉你,我当下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强烈的愤怒或是指责唐立德居然做出这么反人性的事情,”黎殊声音很低,“我看到那些资料时,我对你产生了深深的好奇。”   “尤其是当我发现你居然也考入了这所大学时,我觉得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我没有办法让自己不去关注你。”   “迎新会上,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本人,当你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时,我才发现我对你其实是愧疚的。”   黎殊说着,终于转过了脸,他看向辛心,辛心也正看着他,眼神中充满着复杂的情绪。   “这三个字我已经对你说了很多次,”黎殊说,“对不起。”   “这三年来,我一直都默默地关注着你,我努力地克制住自己去接近你的冲动,因为我知道我对你是有原罪的,我明明知道唐立德在对你做什么,我却什么都没做,我没有资格去接近你,我一直想要做些什么来补偿你。”   “你学习很刻苦,做事也很认真,无论如何,在你未来的学业上,我必须帮助你,原本我想等大三下半学期,找个机会和你聊聊,看你是否有打算,可是你那天居然主动参加活动,我实在忍不住了,后面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黎殊再次深深吸气,“把你介绍给双胞胎当家教老师,是我做过最后悔的决定,我后来甚至在想唐立德是不是故意把你推到我的面前,他让我产生了错觉,误以为你能真正地治好双胞胎。”   “当双胞胎跑回国内时,我很紧张,他们给我留了言。”   黎殊拿出手机,把微信聊天的界面放到辛心面前,辛心清楚地看到双胞胎给黎殊发了信息。   ——【我们会让你后悔的。】   黎殊没有回复。   “我一开始以为你在老家,”黎殊道,“我没往你身上想,我想他们顶多去拆我的房子,发现房子里没有他们的踪迹后,我想他们可能是去学校捣乱了。”   “在回学校的路上,我突然想到,会不会你人就在学校呢?所以我马上联系了季青禾,让他去看看你是否在宿舍……”   “事情的前因后果就是这样,我不奢求你原谅我,”黎殊目光焦灼地看着辛心,“但我请你相信,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来之前,辛心已经做好了迎接各种可能性的打算,但他仍然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黎殊早就知道他了,在唐立德那里……   他对他的好,并不是什么一见钟情,而是对他感到同情和亏欠,因他知道他正怎样被玩弄,却选择津津有味地旁观。   旁观着旁观着,他也忍不住参与进来了吗?   辛心道:“季青禾出国读书,是你安排的吗?”   “不是,”黎殊断然否认,“我只承诺过会帮助他读上赵院的研究生,因为你很在意他,所以我想试着让你们恢复之前的友情。”   “你从唐立德那里知道了我什么事?”   “辛心……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如果我坚持呢?”   “你在中学时是不是曾经参加过一个以资助学生为名义的选拔考试?”   “那是唐立德做的,他故意给你们希望又夺走,就是想测试你们的心理机制自我调节能力。”   “还有……你生母……”   黎殊低下头,喉结艰难地滚动,他看向辛心,“辛心,对不起。”   辛心发现自己居然异常平静,他竟然还能冷静道:“师兄,这不关你的事,事情不是你做的,你不需要道歉。”   黎殊摇头,他眼神中满溢出愧疚,“不,辛心,我真的越来越后悔……”   后悔什么?后悔没刚认识他就告诉他事情的真相,还是后悔把他拉入了双胞胎的视野,还是后悔干涉了他和季青禾的关系?   辛心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想他应该感到轻松,至少黎殊对他并不是怀有恶意。   “辛心,”黎殊低声道,“你不会原谅我了,对吗?”   辛心沉默了一会儿,回道:“不是师兄你的错,又何谈原谅呢?”   “唐立德已经死了,他对你造成的伤害应该有人来弥补,”黎殊道,“我希望这个人是我,但是现在看来,我好像也还是对你造成了伤害。”   “师兄你说的是双胞胎吗?”辛心无力地勾了下唇角,“既然唐立德早就把我当成了实验对象,即使你不让我去当双胞胎的家教,唐立德应该也会找机会让我和双胞胎认识的。”   周岩说过,两条时间线上发生的事情是差不多的。   一切都是注定要发生的。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辛心道,“师兄,其实你也可以不说的。”   黎殊道:“我没法不说,自从在英国和你经历那些后,我就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说这些话。”   辛心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如果说之前他的大脑是一片混乱的话,现在,他的大脑就是一片空白的茫然。   “辛心,你还好吗?”黎殊担心道。   辛心道:“还行,”他看向黎殊,“真的还行。”   黎殊嘴唇微动,辛心看出了他要说什么,“不要再说对不起了师兄,我……现在想一个人静静,就不送你了。”   “我送你回宿舍吧。”   “我就想待在这儿。”   “……”   黎殊神情中充满了种种复杂的情感,他看着辛心,身体像是冻住了般一动不动,辛心道:“师兄,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在这儿。”   黎殊沉默了很久,轻声道:“……好。”   黎殊离开了,辛心坐在灯火通明的拳击社里安静地发着呆,他又听到了脚步声,这次的脚步声很轻也很缓。   蒋惟坐在了辛心旁边。   他们在隔壁监听,确认黎殊已经离开后,周岩看向蒋惟,蒋惟起身向外走了。   上次,辛心是一个人在阳台慢慢消化的。   因为在那个瞬间,意识到自己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操控命运时,人会对世界的真实性产生巨大的怀疑,任何一个人的接近对当时的他而言都可能是一种刺激。   那时的蒋惟是这么想的。   蒋惟抬起手,把自己的手放在了辛心手背上。   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辛心感觉到手背上传来的热度,蒋惟的手总是很热,据说手温度高的人火气很大,辛心想起‘他’在任务里偶尔展现出的暴躁,不由嘴角微勾。   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想起他时,也仍能微笑。   “我还好,”辛心道,“真的还好。”   蒋惟道:“我知道。”   辛心转过脸看向蒋惟,蒋惟觉察到他的目光,也转过了脸,视线迎向他的,辛心的眼神确实挺平静的。   辛心先关了藏在腰间的设备,然后才又抬起头对蒋惟道:“如果你也是有目的地接近我,我可能就不好了。”   蒋惟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那完全是无意识的颤抖,肌肉被神经所刺激,他被他的眼神牵动了心神,“我不会让你不好的,”他说,“永远不会。” 第401章 生 平静   “根据黎殊的口供, ”周岩站在白板前,梳理整个事件, “起因就是双胞胎的出生。”   一对异于常人的双胞胎的降生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黎殊、唐立德、唐嘉俊、朱彦灵……然后波及了他们这些人。   “唐立德一直负责对双胞胎的治疗,双胞胎每次回英国都会接受唐立德的评估,唐立德做梦也没有想到,通过他评估的双胞胎居然会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让他家破人亡。”   “这次事故对他的打击极大,于是他的心理开始扭曲,也或者是他开始探索新的能够治愈双胞胎的方式,一呢, 就是搜集特殊病例,二呢,就是找到一个心理调节机制无限趋近于完美的人, 双管齐下, 通过对这些人的研究来改善治疗方法, 前者是蒋惟, 后者就是辛心。”   “黎殊发现了唐立德的研究, 但他没有阻止, 而选择了旁观, 甚至参与,整个事件大概就是这样。”   周岩最后补充, “根据现有的口供,情况就是这样。”   书房里, 其余四人都在沉默之中,余梅率先道:“所以唐立德自杀是觉得辛心这条道走不通,寄希望于蒋惟这条道?但他说是让蒋惟验证自己的错误, 所以说他其实是认为蒋惟这条路子也治不了双胞胎,面对无解的难题,他万念俱灰,干脆死了算了。”   周岩道:“这么说倒是说得通的。”   余梅不知道两条时间线的存在,只知道辛心他们三人受到了死亡威胁,她的态度相对轻松,“那既然这样,其实这个案子已经结了,双胞胎人在英国,只要盯好出入境,你们就是安全的。”   “行,余梅,今天晚上辛苦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是,师父。”   余梅收工,带着设备走人。   剩下四个进过任务的人终于可以把话题再往上一级深入讨论。   梁璇憋了很久,最着急,“所以唐立德的治疗全部失败,双胞胎未来还会卷土重来,把我们都干掉?”   梁璇说得直白,余下三人谁都没接话。   “是不是这样?”   梁璇着急地目光快速环视了三人。   “有一点我觉得说不通,”蒋惟道,“如果唐立德真的把我和辛心作为两条能够救助双胞胎的重要路线,为什么对我们两个的重视程度完全不同呢?”   “会不会是唐立德也有暗中对你做些什么,可是你自己却没发觉呢?”周岩道。   蒋惟道:“也有这个可能性,”他转头看向辛心,“辛心,你觉得呢?”   辛心道:“我也不知道。”   辛心现在明显的情绪低落,说实话,他已经不是很在乎唐立德的实验了,甚至黎殊、双胞胎,这些人他都已经不是很在乎了。   正如余梅所说,只要他们能够关注好出入境记录,做好防范,双胞胎又不是超人,总不可能隔空取命。   也许这么一直困在对杀意的恐惧里面才是对人生最大的浪费。   辛心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态有点不稳,所以干脆少说话。   梁璇和周岩也都看出来了,这些事情接二连三,对于辛心来说,打击确实太大了。   “今天就先到这儿吧,”周岩道,“辛心,我看你今天晚上也别回宿舍了,就睡在我这儿吧。”   辛心没吭声,周岩看向蒋惟,蒋惟点了点头,周岩又对梁璇道:“我送你回去。”   梁璇目光同情不舍地看向辛心,慢慢点了点头。   等周岩和梁璇离开了,辛心突然开口,“我想去小池那里看看。”   “太晚了,”蒋惟道,“不安全。”   “为什么?”辛心道,“双胞胎不是还在英国吗?”他抬眼看向蒋惟,蒋惟道:“天黑了,外面当然不安全。”   辛心盯着蒋惟的眼睛,“你一直在怀疑黎殊吧,”返回周岩家的路上,辛心又想通了一些事,“你从来没有放弃过对黎殊的怀疑,每次我们三个人一起时,你其实都在暗地里默默地观察他,对吗?”   “可以这么说,”蒋惟道,“我习惯观察身边的人,你就当我是后遗症吧。”   辛心道:“你也观察我了吗?”   蒋惟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我觉得我没有在观察你,通常观察一个人的时候,我的视角会变得很客观,我对你好像没法做到真正客观。”   辛心的肩膀松弛地坠了下去,“你相信今天晚上黎殊说的那些话吗?”   蒋惟道:“一半一半吧,如果他是在撒谎,那里面也至少有一半的真相。”   “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辛心缓缓道,“他好像没做错什么,即使真的做错了什么,他救过我的命,也应该算扯平了。”   “扯平?”   “嗯,扯平了。”   *   事情是不是就这样过去了?辛心也不知道。   转眼之间,新年又到,生活平静如水,这份平静让经历过生死的辛心觉得尤为珍贵,和舅舅家里的关系也改善了许多,今年过年,辛心破天荒地收到了辛志明给的红包。   “钱不多,”辛志明道,“你不要嫌少。”   钱是不多,红包很薄,可是辛心依然感动得想要落泪,自从辛怀巧走了之后,就再也没长辈给他包过红包,他很羡慕有红包收的小孩,不是羡慕红包里的钱,而是羡慕家里还有人把他们当小孩。   “谢谢舅舅。”   辛心红着眼睛道。   辛志明瞟他,像是很稀奇,“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挺爱哭的。”   印象里那个总是过分早熟懂事的小外甥和自己那两个女儿完全不一样,总给辛志明这小孩不像个小孩子一样的错觉,等到真的长大成人了,他才骤然发现原来这还真是个孩子,他这么些年,一直跟个孩子赌什么气啊。   本来辛心是忍着不哭的,可看到辛志明的神情,就忍不住哭了。   “别哭了,”辛志明语气仍稍显生硬,“最难过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你也快大学毕业了,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辛心已经成功获得了本校的保研资格,只是没跟家里人说,他忐忑地告诉辛志明这件事,虽然早已不通过辛志明获取学费,但还是有点紧张,辛志明得知以后,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夸了一句,“家里还是你读书读得最好。”   其实任务真的就是奖励吧,它给了他重活一次的机会,还让他获得了可以信任的队友,找回了遗失的亲情……   有一天,辛心银行卡上突然收到了十万转账,是姚珊。   自从姚珊接受周岩的调查,说出当年相认的秘密后,姚珊就再没联系过辛心了,辛心想她应该是愧疚,他也再没主动找过姚珊。   辛心盯着那条转账信息,上面的日期是他真正的出生日期。   “我想了想,还是没联系她,”辛心坐在池边的草地上,轻声道,“我想,这样对她对我,都比较好。”   蒋惟道:“她因为你渡过了人生一个重大的危机,给你这笔钱,她会心安一点。”   辛心道:“嗯。”   现在,黎殊已经几乎不插在他们中间了,辛心回避的态度明显,黎殊也就不再强求,但是保研的流程早已走好,辛心还是要和黎殊成为同门的师兄弟。   辛心深深地吸了口气,他转头看向蒋惟,“我们是不是真的该放下那些事了?”   距离上一次进任务,算算时间,已经一年多了。   可辛心却觉得那好像就是昨天发生的事。   “我倒是想放下,”蒋惟指了指太阳穴,“它不放下。”   是啊,他们脑海中的奖励始终没有兑现,说明对他们的杀意一直在持续当中,只是还没有到杀意变成现实的那一步。   辛心往后仰倒躺在草地上,“这个时间比我想象得还要久,诶,”辛心现在已经能够坦然聊起这个话题,“你说会是什么时候呢?”   蒋惟道:“双胞胎变异,长出翅膀的时候?”   辛心笑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你不是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吗?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辛心边笑边道:“他们那联系方式早注销了,”他扭头道,“我还真给他们发过微信,发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号没了。”   蒋惟道:“那看来他们家里是真想好好管着他们了。”   “未必,”辛心现在思想更成熟了,“他们如果想管,早就管了,这是眼看他们要成年了,就这两个孩子,得继承家业啊,想想再变态的人都得被逼着继承亿万家产,我心里就平衡多了。”   “是啊,他们空有亿万家产,却连杀人放火都不能做,真是太委屈了。”蒋惟慢悠悠道。   两人对视之后,猛然发出笑声。   脑海里的奖励没有过去,辛心自己是真觉得过去了,他现在已经开始帮赵院干活,也经常碰到黎殊,起初也是别扭的,辛心礼貌地招呼,黎殊也只是默默的,慢慢的,也好了一些。   辛心想也许一切真的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辛心,这段时间辛苦你了,”黎殊道,“给你几天假期,好好休息,或者出去玩一玩,等到真的开学之后,你会比现在更忙的。”   “谢谢师兄的建议,我知道了。”   辛心弯腰浅浅鞠了一躬,黎殊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难言,辛心假装看不懂,他还需要时间,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能真的彻底忘却那些事,和黎殊像以前一样相处。   辛心快步走出教学楼,他订了蛋糕,约好了去梁璇店里拿。   今天是他身份证上的生日,是他内心认定的妈妈给予他的第二次生命,他订了以前辛怀巧常给他订的,也是他最爱吃的草莓蛋糕。   辛心脚步轻快地骑上单车,春天又来了,微风吹拂在他的脸上,温柔得像水,蒋惟在路口处等他,远远地看到他的身影,冲他招了招手,辛心也抬起手挥动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经历了这么多事,老师居然还是一点都没变。”   叹息般的声音在春日飘散,藏匿在建筑阴影处的两人一左一右地现身靠在阳台上,嘲弄地看向道路尽头远去的两人。   “这可怎么办呢?”   *   拿到蛋糕的辛心对梁璇道谢,“看上去很好吃。”   “那当然,”梁璇抬头挺胸,“我的手艺可是日渐精进,以后你们每年的生日蛋糕都归姐承包了!”   辛心边笑边道:“哇,这样我会好期待每一年的生日了。”   梁璇大手一挥,“随便把期待值拔高吧。”   “晚上在周哥家一块儿庆祝啊。”   “行,”梁璇呶呶嘴,冲着外面蒋惟的方向,“中午跟他庆祝,是不是?”   辛心脸微红,“我先走了。”   他就是怕梁璇说奇怪的话,才特意让蒋惟在外面等。   这是他的二十二岁生日。   时间过得真快,距离他第一次进任务居然已经过去了两年,他还记得,第一个任务的时候,他是二十岁,任务里的他也是二十岁。   二十二岁,是第三个任务,在那间幸福公寓里,他们……   辛心脸越来越红,他看到门外的蒋惟已经向门内的他投来视线,辛心连忙伸手去推门,风铃摇晃的瞬间,他的思绪猛然停顿。   二十岁、二十一岁、二十二岁……他每过一个任务,在任务里的年龄都会长一岁,一直长到二十六岁,那是他的最后一个任务。   “怎么了?”   辛心抬头,蒋惟手撑着玻璃门,辛心攥着门把手的掌心溢出了汗。   “没事。”   辛心抬头,眼睛轻轻眨动,“应该……没事。” 第402章 生 代价   “生日快乐。”   蒋惟把准备的礼物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谢谢, ”辛心道,“我能现在拆开看吗?”   “当然。”   辛心打开盒子, 里面是个运动手环,价格并不贵,蒋惟自己也有一个,“太好了,我正想要买一个呢!”   “戴上试试。”   “嗯!”   辛心戴上手环,按照说明书绑定同步,“好了,”当他看到自己的心跳时,笑容先是变淡, 随后又还是笑起来,“收到礼物太兴奋了,切蛋糕切蛋糕。”   辛心小心翼翼地切了蛋糕, 剩下大半个, 晚上要带到周岩家里去吃。   两人吃完了午餐, 现在辛心已经很习惯和蒋惟一块儿吃饭, 除非两人都忙得吃不了饭, 否则只要有时间, 他们都会在一起吃饭。   有时候辛心会想, 在另一条时间线上,他们是不是也是这样一顿一顿饭, 就这么一点一点地彼此走得越来越近?   “怎么了?”蒋惟等到吃完饭才发问,“从蛋糕店里出来, 我就感觉你脸色不大好,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辛心没有正面回答蒋惟的问题,而是问蒋惟, “在里面的角色信息,你还记得吗?我是说你自己的。”   他们已经很久没在生活中谈起有关任务的事情,辛心突然提起,蒋惟立刻轻皱了下眉。   “当然记得。”   “你在第一个里面,年龄是几岁,你还记得吗?”   蒋惟想了想,“二十六。”   和蒋惟在现实中的年龄不一样。   也对,双胞胎在任务里还是小孩子呢。   周岩在任务里的年龄似乎一直稳定在中年。   所以只有他是这样吗?是他想多了吗?   “年龄怎么了?”蒋惟很敏锐,“有什么问题吗?”   辛心抬眼垂眼反复几次,他还是选择诚实地对蒋惟说出自己的推断,“我第一次进去的时候,里面的人物是二十岁,当时我就是二十岁,然后每进去一次,人物的年龄就长一岁,一直到最后,二十六岁……”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会不会……”   辛心没说下去,目光忐忑地看着蒋惟。   他一直在想为什么他只有七次任务呢?明明周岩已经不止七次了。   任务提示当时跟他说那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难道他只活到二十六岁?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辛心苦中作乐地笑道,“那至少在我二十六岁之前,我们应该都是安全的。”   蒋惟神情严肃,脸上一点放松的迹象都没有。   辛心看他这样,也慢慢收敛了笑容,轻咳了一声,“是好事啊,我推理出了我们可能的遇害时间,在那个时间段特别注意就可以了,这可能算是老天爷给我的生日礼物?”   蒋惟道:“我打个电话给周哥。”   确认了双胞胎没有出入境记录后,蒋惟紧绷的情绪稍稍得到缓解。   “是吧?”辛心探过脸,“我越想越觉得如果真是我推理的那样,是好事吧?”   蒋惟看向他,神情几分无奈,“太好事了。”   “晚上可以跟周哥他们聊聊,”辛心道,“问问周哥记忆刷新的时候有没有什么预兆之类。”   如果真的是二十六那一年发生的事情,那还要等四年。   辛心不由好奇,在未来的这四年里,还会发生些什么事呢?   *   “二十六岁?”   周岩接过辛心递来的蛋糕,不由陷入了沉思,“这个时间段可真够长的。”   “算算时间的话,”梁璇咬了下勺子,“也是七年?”   辛心往后蜷在沙发里,“它从七年前就开始提醒我,为什么?”   “因为你是主角。”蒋惟道。   辛心瞥向蒋惟,蒋惟道:“实话。”   按照时间线的推理,除了唐嘉俊之外,所有人的生死全都系在辛心一个人身上,只要辛心不死,剩下的人也全都不会死。   “为什么不是唐嘉俊呢?”辛心反问道。   第一个死的人明明是唐嘉俊啊。   只要唐嘉俊不死,是不是后面也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   这个问题就有点难回答了。   周岩三两口吃完了蛋糕,先给辛心补上了一句生日快乐,然后道:“你们还记得那栋别墅吗?”   去年辛心提起了双胞胎的那栋郊区别墅,周岩去了趟现场,别墅在郊区半山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周围不是山就是湖,他和潘东科一块儿去的,潘东科在现场都乐了,“师父,这地方太适合杀人了,既没监控,也没人,抛尸也方便。”   周岩手在他脑袋上带了一下,“别瞎扯淡。”   话虽然这么说,不过周岩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这地方真是个杀人的好地方。   别墅多年无人居住,铁门紧闭,落叶满地,大白天的都让人觉得瘆得慌。   周岩是个老刑警了,怕当然是不怕,但也还是感觉到了这个地方弥漫着某种危险和不祥。   房子产权属于东飞科技,公司资产,也不能随便进,周岩和潘东科沿着别墅外墙走了一圈,潘东科啧啧称奇,“有钱人是真浪费,这么好的房子就扔在这儿,这得几千万吧?”   周岩瞟了自己徒弟一眼,“几千万?几个亿!”   潘东科傻眼。   几个亿的别墅就那么荒废在那里,无人问津。   周岩录了段视频回去,跟辛心说:“幸好你没答应和双胞胎过去。”   辛心看了周岩手机里跟恐怖纪录片一样的视频,浑身发毛,也很庆幸。   周岩旧事重提,辛心回忆起那个视频,“那栋别墅怎么了?”   “产权变了。”   周岩一直在关注着那栋别墅,可以说这个案件所有没彻底打通的疑点关节他都平时留心着,一点风吹草动也不放过。   “东飞科技把它卖给了一家园艺公司,连地皮一起。”   辛心和蒋惟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那片桔梗花。   桔梗花在辛心的脑海里,辛心已经习惯了,他身体立刻离开沙发,前倾地看向周岩。   周岩知道他想问什么,“这家公司业务范围很广,不好说。”   没什么不好说的,辛心想八成是了。   “这家公司和宁家有什么关系吗?”   周岩道:“经济方面的事情很难一下就查透,不过这么大笔交易,说两家公司没有关联也不可能,我猜大概率是左手倒右手。”   所以还是宁家?   蒋惟再次确认,“双胞胎还在英国?”   周岩道:“出入境记录显示他们一直在英国。”   由于和黎殊的关系变淡,辛心也没再多和黎殊私下聊过有关双胞胎的事情,所以也不知道双胞胎到底在英国目前情况怎么样。   双胞胎在英国目前是处于完全自由的状态,罪名已被撤销,身上没有指控,警方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力监视他们,所以双胞胎的情况对于众人来说是个盲区。   只要还在英国就好。   辛心再次乐观道:“产权转移了,就算现在开始播种,也得耗费个一两年的时间吧,再说了,离我二十六岁还有四年呢。”   周岩可不像辛心那么乐观,对群众,他不像对徒弟那么直白,只说:“小心为上。”   梁璇手摸着胸前的硬币,除开始以外,她一直保持着沉默,这时她忽然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能进去?或者说它为什么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四人当中,周岩进去的次数最多,资历最老,他也曾思考过这个问题,头一回躲过爆炸之后,他一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心理上出了什么问题,潜意识里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幸运,所以他的大脑就自己编造出了这么个任务来自洽?   不管怎么说,反正是逃过了一劫,其他队员也都觉得周岩神了,怎么会放弃最优的进攻路线,避开了那个藏有炸弹的酵素桶呢?   周岩父母得知这件事之后,去庙里拜神还愿,还给周岩买了块玉菩萨回来,让他戴在脖子上保平安。   “哎哟我的老母亲诶,您儿子是干什么的您不知道吗?戴了这个,我还怎么开展工作。”   周岩坚决不戴,但还是不愿意真的辜负父母的一片慈心,干这个的,是扛着脑袋干的,不止自己的,家人也为他日夜挂心。   现在时过境迁,周岩的想法改变了许多,尤其是梁璇的出现。   周岩从书房的抽屉里拿出那块玉菩萨挂坠,对梁璇道:“大师,品品?”   梁璇无奈道:“我没学过这个。”   “家里人给我求了保平安的,”周岩手托着那块玉,原本冰凉的玉在他手里逐渐暖了起来,“我一直相信,它让我进去,是为了避免更多的人死去。”   “世间万事万物都是有定数的,宇宙存在最基本的原理就是守恒。”   只要谈起这个话题,梁璇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我活下来了,所以唐嘉俊死了,一死一生,这就是定数。”   辛心听梁璇这么说,下意识地就想要否定梁璇这种接近于自我审判的结论,然而梁璇脸上并不多么愧疚,她的神情充满了敬畏和悲悯,这种悲悯是无差别的,不只对别人,也是对自己。   “周哥,你是刑警,你的命数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你身上纠缠了无数人的因果,你的每一次侦破案件,都有可能拯救无数条原本该死去的生命,所以你能一次又一次地进入另一个世界。”   “那么其他人呢?”   梁璇眉头深深地皱起,她看向的是辛心,“在第七次的时候,它说那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辛心点头,“是这样的,它是这么告诉我的。”   “你想的是你为什么只有七次机会,”梁璇低声道,“我想的却是为什么你能有七次机会?”   梁璇的反问让辛心完全怔住了。   同样的问题用不同的角度提出,完全变成了相反的意思。   辛心想的是为什么他比周岩的次数少,而梁璇想的却是为什么他有那么多次机会?   是啊,为什么他有七次机会呢?   之前辛心想的一直都是针对他的杀意太多?太浓?或者所谓的他是主角?   这些都是可能存在的理由。   那么……拥有七次机会的代价是什么呢?   *   尘封已久的别墅门在深夜打开,生锈的铰链发出嘶哑难听的呻吟声。   宁齐君拍了拍手套,“这里也没什么变化嘛。”   “小时候很讨厌这里,”宁齐商环视了黑暗中的别墅,“现在倒觉得这个地方挺不错的。”   宁齐君站到自己的双胞胎哥哥身边,他们两个并肩站着,身后的影子拉长重叠,合二为一。 第403章 生 礼物   所以代价是什么?   辛心在车上想了很久, 还是没什么头绪。   到了学校附近的小区,梁璇先下车, 她下车时对辛心道:“注意安全,你心别太大。”   “好的璇姐。”辛心认真地回答道。   梁璇又看了蒋惟一眼,“走了。”   “璇姐慢走,路上小心。”   到了学校,下了车,辛心和蒋惟并肩朝学校走,辛心耸肩,“有点沉重的一个生日吼。”   蒋惟是个非常有幽默感的人,两个人现在的关系, 辛心一天能被他逗笑十八次,不过他的幽默感收放自如,他不想逗人笑的时候, 整个人就显得格外冷。   如果他们之前也这么频繁地相处的话, 或许辛心早就没有任何疑问了。   此时, 蒋惟就显得有点冷。   “你申请研究生宿舍了吗?”   “昂。”   “我有个想法。”   蒋惟神情异常严肃, 甚至到了严峻的程度, 让辛心不由停顿脚步, 去听他说话, “什么?”   蒋惟也停下了脚步,两人面对面站着, 蒋惟道:“你能不能跟我同居?”   辛心愣住,他看着蒋惟的眼睛, 整个人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原地僵住。   蒋惟的提议完全没有一点暧昧的意思,尽管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已经无限接近恋人,他们彼此心照不宣, 对于另一条时间线上发生的事早已达成了一致的默契猜想。   蒋惟想他大概就是‘他’,另一条时间线上的他,他没有因为两人注定相爱,就提前绑架辛心,那是作弊,他不屑,也不愿意,确定关系与否很重要吗?重要的不是面前的这个人吗?   比起两人到底什么时候在一起,蒋惟更在乎的是,他面前的人,他自己,还有所认识的伙伴们,能否走出一条活路。   “我在想梁璇说的,代价是什么,”蒋惟道,“我不知道,她应该也不知道,但是我很不安。”   蒋惟今年已经读博了,很忙,非常忙,忙得没白天没黑夜的,辛心也是,他现在还没真的忙起来,已经忙得都没时间想任务了。   “能不能有个地方,每天我们两个都在那儿,能够确定双方的安全,”蒋惟侧了下脸,“其实我最近有点失眠,你呢?”   辛心回过神,结结巴巴道:“我……我还行。”   “我不行,”蒋惟道,“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   辛心实在难以想象蒋惟这张脸每天晚上做噩梦的样子,他于心不忍,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慢慢抬起脸道:“学校附近房租不便宜。”   “我打工挣得不少。”   他也挣得不少啊……   辛心再次低下头,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得出了一个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结论,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那么只要顺利度过这四年,他就能……   “啊——”   辛心忽然大叫了一声,他紧张地甩了下胳膊,“完了,这手环好像漏电,我刚才被电了一下!”   “别甩,我看看。”   蒋惟抓了辛心的胳膊查看,辛心也赶紧探头过去,他还没把这东西研究明白,“不会吧,才刚戴上就出问题……”   他正在念叨,蒋惟却一声不吭,辛心抬眼,发现蒋惟正看着他,眼睛里终于有了几丝笑意,“你开了心率警告。”   辛心:“……”   蒋惟:“刚才心跳太快了。”   辛心:“………………”   蒋惟低头,看着辛心手腕上的手环,“你设置成多少了?别加速了,冷静一下,等会儿又要震了。”   辛心抽回手,窘迫地研究怎么关这个功能。   “是在手机上操作的。”   蒋惟提醒道。   辛心抬起脸,脸是红的。   蒋惟伸手,“我来吧。”   关了心率警告,辛心把手机拿回来,手也藏在身后,“我想想吧,”他眼睛斜着朝天空看,“合租的事情。”   蒋惟“哦”了一声,“对,我用词不当,是合租。”   还好心率警告关了,辛心很庆幸地想。   蒋惟宿舍比较偏,在学校的犄角旮旯里,人也少,不像辛心他们宿舍那边一大片人,不过蒋惟不回宿舍,他去实验室,辛心送蒋惟到实验楼,“你回去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   “我今晚不回去了,就睡实验室。”   “也好。”   这样,辛心也觉得反而更安全一点,他不知道是不是被蒋惟传染了,也开始悬心起来。   “你到了宿舍也给我打个电话,算了,”蒋惟掏出手机,“就从现在开始保持联系吧,你流量够用吗?”   “够。”   辛心也不扭捏,马上和蒋惟开了语音,他戴上耳机,“那我回去了。”   “路上小心。”   有两个蒋惟的声音,一个面对面,一个从耳机里进入他的耳朵,好像双声道一样,辛心缩了缩脖子,手插在口袋里转过身朝着宿舍的方向走,他能感觉到蒋惟还在背后注视着他,这让他觉得很安心。   “冷不冷?”   他听到蒋惟的声音。   辛心把羽绒服拉链一直拉到鼻子下面,挡住嘴。   “还行,你进去吧,外面冷。”   “没事,我抗冻。”   辛心脸红了,他加快脚步,快速地在路口转弯。   “辛心。”   他又听到蒋惟的声音。   “嗯?”   “你跑得像企鹅。”   “……”   “你才像企鹅呢!”   蒋惟笑,他的笑声听上去还在室外,辛心脸红透了,自己都觉得烫,“赶紧进去做实验吧。”   “我得在外面多缓一会儿,要不然等会儿一进去,他们就该审我了。”   “审你什么?”   “审我为什么笑得那么不值钱。”   辛心也忍不住笑了,“你胡说,你师姐不说你总是笑得很……阴险吗?”   “那段时间总幻想我暗恋的人失恋,想着想着就高兴得笑出了声,可能是有点不太阳光。”   “……”   蒋惟在夜风中微笑,虽然辛心什么都没说,人也不在他的面前,他却能想象得出辛心此刻的神情,一定是很害羞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藏。   辛心这个人有时候神经粗得可怕,但一旦他那根神经通畅了,又会变得异常敏感,或者说他其实就是个很敏感的人,只是用粗神经来防御可能遇到的伤害罢了。   想到这里,蒋惟脸上的笑容又淡了,他很心疼,脚步转向教学楼。   “辛心。”   耳机里传来其他人的声音时,蒋惟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脚步踩在地面,力道很重,像是要在地上拓下一个印子。   “黎师兄……”   辛心没想到会在回宿舍的路上碰到黎殊,他还戴着耳机正在和蒋惟通话,他当下有些愣住,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中断通话,就这么睁圆了眼睛看向黎殊。   他们现在关系一般,很少私下里说话了,黎殊站在宿舍楼的路灯下面,很明显是在这里守株待兔,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踌躇,隔了好一会儿,才像是鼓起勇气般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黎殊要知道辛心的生日不难,毕竟辛心在黎殊的帮助下完成了保研申请,个人资料早就不知道在黎殊手里过多少遍了,不对,应该说黎殊早就在唐立德那里看过他的资料。   辛心对黎殊的感觉很矛盾,一方面很清楚黎殊帮过他不少,另一方面心里就是有种挥之不去的别扭,这种别扭正在淡化,也许时间会冲淡一切,辛心决定顺其自然,于是坦然道:“是,谢谢师兄的关心。”   黎殊凝视着辛心,他轻轻地像是叹了口气,又像只是因为天冷而呼气,从口袋里掏出了个盒子。   “生日快乐。”   辛心低头看向那个盒子,陷入了犹豫之中,“师兄,其实你没必要这样的。”   黎殊笑了笑,“只要是同门,他们每个人生日,我都会送礼物的,”他把手里的盒子往前送了送,“收下吧,我想你可能会需要的。”   辛心还是不敢收,怕黎殊给的礼物太贵重,他还不起,黎殊见状,似乎明白了辛心内心的想法,干脆打开盒子,“只是手表而已。”   辛心看到盒子里的手表顿时一愣,他手插在口袋里,黎殊看不到他手上戴的手环。   黎殊居然和蒋惟买了一样的礼物,区别只是在于价格而已,蒋惟送的那个只要两三百,黎殊送的这个,估计要翻上十倍。   两三千块钱的运动手表对于黎殊来说的确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他自己手上戴了块机械表,辛心不懂表,但其实那块表能抵得上三辆黎殊开的车。   黎殊道:“我看你好像还在坚持运动,看上去气色都比以前健康了许多,这个送给你,你应该用得上。”   辛心摇头,“不行,师兄,这个太贵重了,”他看向黎殊,眼神和神情都很坚决,“师兄,这个真的太贵了,这完全超出了我的消费水平,”他再次摇头,“师兄,谢谢你的好意,这个是新的,应该还能退吧?”   黎殊眉头轻轻蹙起,“辛心,这只是代表我的心意。”   “心意我领了,东西我不能要。”   辛心实话实说,“这个太贵了,我如果收了的话,以后师兄你生日的时候,我就要准备价值差不多的礼物,这有点超出我能承受的范围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黎殊着急道,“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我知道,”辛心低了下头,又抬头对黎殊道,“师兄,我不收这个礼物不是我对你有什么意见,就只是不能收,谢谢你的好意,如果你一定想送我什么的话,送我本书吧,我有一本想买的专业书,我发链接给你,”辛心也笑了笑,“算是向师兄你讨个礼物吧。”   黎殊合上了盒子,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又深深地看了辛心一眼,“辛心,生日快乐,我衷心地希望你能快乐。”   辛心想了想,也诚实地回答黎殊,“其实我现在挺快乐的。”   除了杀意的威胁之外,比起从前,他现在和家人的关系正在逐渐修复当中,又有了可靠的朋友,还有蒋惟和未来,他没道理不快乐,仔细想想,就算是针对他的杀意又有什么呢?他难道不是生下来就差点被扼杀掉了生命吗?   “那就好。”   黎殊把盒子收进大衣口袋,“你把那本书的链接发给我。”   “链接是拼多多的,师兄,你有拼多多吗?”   “……有。”   黎殊走了,辛心目送着他离开,觉得黎殊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他肯定没有。”   蒋惟的声音响起时,辛心耳膜微震,刚才谈话太投入,蒋惟也一直没出声,他还以为蒋惟挂了电话,“什么没有?”   “拼多多。”   辛心轻笑了笑。   蒋惟道:“别放过这个机会,让他用你的链接下载,拉新有红包。”   辛心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他一开始还只是轻笑,后面忍不住,笑得越来越厉害,蒋惟在那头也笑了起来,笑这种事,一个人还好,两个人一起就像是互相加了燃料,辛心在宿舍楼门口傻笑不止,连猫都招出来了,辛心蹲下身,边摸猫边忍笑,觉得这个生日总体上过得还是不错的。 第404章 生 味道   “师父, 你看看。”   潘东科放下一卷资料,周岩边翻边听潘东科说。   “汤睿峰当时就是被这个魏鹏给忽悠瘸了, 魏鹏就是个职业骗子,专坑华人,他先是带汤睿峰入股了个酒吧,后面汤睿峰在酒吧染上了毒瘾,魏鹏敲骨吸髓,把酒吧给坑到了手,然后就逃之夭夭了。”   周岩盯着资料上汤睿峰因为吸毒被捕的照片,眉头轻皱,继续往后翻, “杀他的凶手没被抓到?”   “没有,”潘东科道,“那地方鱼龙混杂, 各色帮派人员出没, 经常发生类似的事件, 当地警察都懒得查。”   潘东科不是很理解, “师父, 你为什么抓着这个汤睿峰不放?”   周岩道:“查案子嘛, 不就是这样, 逮着什么就往里钻,说不定钻着钻着就钻出条路来了呢。”   潘东科眼睛瞟了一眼周岩手里的资料, “那师父你现在钻出路来了吗?”   周岩道:“正在钻,别着急。”   潘东科嘿嘿一笑, “小梅花去别墅那了?”   “什么小梅花,没大没小的,”周岩抄起手上的资料拍了下潘东科的脑袋, “那是你大师姐。”   潘东科摸了下头,“大师姐一大早就不见人,我给她打电话,没信号。”   到了半山腰,手机就没信号了,还好导航还管用,余梅转动方向盘,沿着公路上去,山上成排的树影掠过车窗玻璃,四周一片寂静,余梅开得很小心,怕有野生动物忽然冲出来。   没路了。   余梅把车停在树林边上,检查了佩枪之后下车。   整座山方圆几十公里就这一栋别墅,可以说是人迹罕至,余梅根据提前绘制好的地图行进,慢慢朝着别墅的方向走去。   冬天落叶满地,层层重叠,脚踩在上面发出清脆的沙沙声。   辛心抬起脚,“这地方要荒废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蒋惟道,“学校里也很头疼,还在拉扯。”   “多拉扯几年吧。”   辛心很不道德地说。   今年冬天很少下雨,小池被落叶淹没了,蒋惟在池边插了几根树枝做标记,防止两人掉下去。   约定是每隔七天就在这里见一次面,然而辛心很快就喜欢上了这里,有时间就很愿意来这里散步。   偌大的天地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就好像这里是另外一方世界,独属于他们,这会让辛心真的有穿越的感觉,“穿越”到了任务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辛心越来越想要得到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记忆。   自从推理出他可能是在二十六岁遇害后,这种带着焦虑的期待也有了归属,辛心现在很安宁。   辛心盘腿坐下,膝盖上摊着笔记本,他用笔描了下构图,开始画画。   这个想法是突然从他的脑海里诞生的,他想用这个笔记本记录些什么。   笔记本被不知道谁偷看过,于是上面的内容消失了。   辛心推测大概率应该是双胞胎。   “这里的冬天看起来也不太冷,”辛心道,“叶子这么厚,像被子一样。”   蒋惟道:“是啊,这些树挡住了风,这里确实不冷。”   “真好,”辛心的目光看向那些叶子所剩无几的树,“没人管它们之后,它们也长得很好呢。”   无人打理的树林呈现出一种荒蛮气息,余梅非常小心,她的格斗、射击水平在整个队里是数一数二的,周岩曾夸过她,说她有天生的察觉危险的嗅觉,这种嗅觉让余梅感觉到这片林子里似乎暗藏杀机。   在行进了大约半小时后,余梅终于看到了别墅的外墙。   别墅占地面积极大,余梅沿着外墙又走了快半小时才找到门,几米高的铜门压迫感十足,完全没有一点镂空缝隙可以供人窥探。   “这地方怎么进……”   余梅自言自语,往后又退了几步,外墙差不多有五米高,上面全是尖刺,特种兵都够呛能上去。   余梅掏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把手机插在裤子后面的口袋里,又观察了一会儿,戴上手套上前轻揩了下铜门。   灰尘不是很厚。   余梅捻了捻手指,心说难道近期有人来过这里?   余梅靠近门,屏息去听,里面除了风声和鸟叫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别墅主体离外墙还很远,就算里面有人,她在这里也听不见。   周岩交代给她的任务只是实体勘察,但是余梅想多做一点,更深入一点,她回头看向不远处的树。   “这里的树以后会被砍掉吗?”   辛心画了树的轮廓,觉得很可惜。   “看地皮以后派什么用吧。”   这里信号不好,蒋惟带了本书看,辛心说他们俩在这地是乌托邦云游,形容得很贴切。   “我要是有钱,我就把这里买下来。”   辛心突发幻想,蒋惟把视线从原文书转移到辛心脸上,他嘴角微微上翘,“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这样啊……”   辛心道,“就像现在这样,”他在幻想中高兴起来,“什么也不动,就让它们原来什么样子,还是什么样子。”   蒋惟看向树林,他发现这个地方的时候如获至宝,经常来这里独处,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这里一直都是这样。   树顶有鸟飞过,余梅恨不得自己也变成一只鸟,能够飞进围墙,算了,实在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也没办法,余梅略微不甘地跺了下脚,往树林的出口方向走去。   飞鸟拍着翅膀,绕着林子飞行,屏幕上带出林间的景象。   “是那个警察的徒弟。”   “就怕他们不来。”   “怎么可能,他们一直盯着这里,产权变更,他们肯定会有所行动。”   “派自己徒弟,自己倒不敢来,这警察也真有意思。”   “别小看他,他这么做,是因为他很清楚即使这里有问题,第一个来勘察的人也不会有危险。”   “有道理,这个人确实很厉害,在里面,他也表现得很出色。”   “我倒是有点好奇他还能进里面吗?”   “不知道,老师实在太特别了,”宁齐商嘴角微勾,“是个有魔力的人。”   “这么有趣的人,可惜啊。”   兄弟俩脸上露出一致的笑容。   他们正坐在别墅一层的沙发上,身后蜿蜒的楼梯,红色的地毯落了厚厚的灰,整栋别墅都充斥着年久被遗弃的味道,双胞胎却丝毫不在意,甚至很享受这种味道。   这和他们身上的味道多像啊。   “那山上的味道就跟原始森林一样,”余梅回到队里,喝了口水后接着道,“我都怀疑那栋别墅是不是真实存在了。”   “你说别墅外墙大门上的灰不厚?”周岩道。   “对,”余梅点头,“我摸了,比外墙的灰明显要薄。”   “锁你观察了吗?”   “外面看不到。”   潘东科道:“前段时间进行了产权变更,有人上门考察过也正常吧?”   余梅道:“有可能。”   周岩道:“你在别墅附近有没有发现新的监控?”   “没有。”   这是之前周岩调查那栋别墅时感觉最奇怪的地方。   照理说别墅周围都会布置监控,而那栋别墅首先需要穿过一大片树林,再加上别墅的围墙,这就有相当大的一片监控盲区了,这么大的范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双胞胎的父母到底疼不疼爱这对双生子?   这种地方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当然,可以说是双胞胎的父母故意把这栋别墅也变成双胞胎的游乐园,问题是当时双胞胎还是几岁的孩子,难道就真的这么有自信,这俩小孩子能应付所有的事情?   退一步说,林子里有没有什么野生动物?双胞胎要是跑入树林里玩耍遭遇不测呢?   周岩越品越品出了一股放任自流的味道。   “师父你的意思是双胞胎父母把他们扔到国内,是想让他们自生自灭?不会吧……”   余梅道,“这不是他们唯一的继承人吗?”   潘东科在椅子上晃了晃,手指摇动,“不,不是唯一,是唯二。”   离开时,辛心问了蒋惟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叫蒋惟,不是唯一的唯呢?”   “我家人希望我能多思考,惟从心,有思考的意思,你呢?为什么是辛心?”   “本来是邱心啦,”辛心嘿嘿一笑,“因为我妈喜欢邱心志,又不想太露骨,就给我单取一个心。”   蒋惟失笑,“原来是这样。”   “不过后来我妈离婚之后,她告诉我说是因为她希望我能用真心体会世界。”   蒋惟点头,“你很听妈妈的话。”   “那当然。”   辛心很为此自豪。   “其实我也很听家人的话。”   蒋惟看向辛心,轻挑了下眉。   辛心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蒋惟背后的意思后,忍不住嘴角弯翘,他并不回答,只是低头自顾自地微笑,蒋惟看他笑得害羞,也笑了。   “明天见。”   “明天见。”   两人在分岔路口分别,辛心回到宿舍,把今天画的画支在面前看,他画了那个地方的四季,今天画的是冬天,他只画了一半,他画的冬天也并不萧瑟,就像蒋惟说的,看上去依旧很温暖。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辛心脑海中刚浮现出这个念头,就警惕般地坐直了。   好像每当他这么想的时候,生活就会发生变故。   而就像回应他的思绪一样,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辛心浑身一震,立刻坐直了拿出口袋里的手机。   来电显示是辛志明。   辛心马上接了,“喂,舅舅,怎么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8点,辛志明很少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他。   “辛心,你手头有钱吗?”   辛志明嗓音颤抖,“你舅妈……她出事了……”   “我有!”   辛心屁股推开凳子,胳膊夹着手机,立刻手忙脚乱地去找银行卡。   “舅妈她出什么事了?!”   “晚上收摊的时候被车撞了,现在正在抢救……”   辛志明声音沙哑,带着隐晦的痛楚,小女儿也上了大学,辛志明想抓紧时间多挣点钱,换了辆新的货车,杨芳茵陪读多年,再找工作不好找,就自己搞了个小吃摊,正好夫妻俩手头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   辛心道:“您别急,我马上去给您打钱!”   辛心鞋都没来得及换,赶紧找学校里的ATM,一口气把卡里他打工攒的和平时辛志明给的房租钱全转了过去。   “舅舅,我给你转钱了,你看下够不够。”   辛心立刻回了电话过去,辛志明在电话那头难得的声音带了哭腔,他是个脾气又臭又硬的人,除了辛怀巧死的时候,辛心还没听过辛志明哭。   辛志明一哭,辛心也慌了起来。   他脑海中莫名其妙地闪过一句话——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他努力甩掉这个念头,然后在辛志明的哭声中瞬间回到了辛怀巧去世那天,他呼吸急促,双眼发直,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哆嗦。   “舅舅,你先别哭,你联系表姐她们了吗?”   “没有……”辛志明哽咽着呼吸,“我不想让她们担心……”   “好,好,是应该这样,”辛心看了一眼手表,时间还早,“这样吧,我马上坐高铁回来,舅舅,你别怕,舅妈一定会没事的!”   辛心挂了电话,回去换了鞋,也来不及收拾什么东西,急匆匆地跑到校门口,正好看到一辆出租车,他直接上了车,手拍了下驾驶座,“师傅,高铁站,麻烦快点!”   出租车马上就开了,辛心在车里坐立难安,脑海中一会儿闪过辛怀巧的脸,一会儿又想象杨芳茵倒在血泊中的样子,他急得快要落泪,双手紧紧攥着手机,不停地刷新高铁票。   出租车猛烈地颠簸了一下,辛心身体前倾,差点摔下去,等他坐直了一看才发现出租车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跑入了一条小路。   “师傅……”   辛心着急道,“这是抄了近路吗?”   司机猛地一下踩了刹车。   辛心整个人差点从后面直接飞到前座,头重重地撞在前座的挡板玻璃上,他呻吟一声后倒,还没从疼痛眩晕中清醒过来,口鼻猛然被罩住,略带刺激的甜味进入鼻腔。   在陷入昏迷的前一刻,辛心想:他好像在哪里闻过这个味道…… 第405章 生 绑架   “周队, 找到了!”   周岩疾奔过去,手电筒照亮了草丛里的碎片, 周岩俯下身察看,手表看上去是被踩碎的,完全是粉碎的状态。   “收集起来。”   周岩站起身,回望过去,警戒线外,黑暗中,一个孤独的身影正站在道路旁。   蒋惟发现辛心的运动手环的共享定位消失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了。   他送给辛心的手环有共享定位,两人平时都会互相分享位置,时不时地看一眼。   蒋惟在实验室里忙到快十点, 想临睡前看一眼辛心的位置。   “蒋惟,我先让人送你回队里吧,”周岩道, “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还要分心照看你。”   蒋惟盯着警戒线内忙忙碌碌, 正在进行地毯式搜索的队员, 他低声道:“不是说双胞胎没入境吗?”   周岩手叉着腰, 神情严肃, “现在情况还未明朗……”   “周队!”   队员快速跑来, “已经确认过了,杨芳茵那边确实出了车祸, 正在抢救,肇事司机酒驾, 人被拘了。”   舌尖舔了下上颚,周岩手指了蒋惟,“来, 你带他回队里。”   “是,周队。”   队员上前去搀扶蒋惟的胳膊,蒋惟没反应,直到队员拉着他往后走时,蒋惟抽出手,跨步到周惟面前,“黎殊呢?黎殊人在哪?辛心最后一个见的人应该是他。”   周岩眉头紧皱,“蒋惟,现在还没到这个程序。”   照理说,辛心作为一个成年人,失踪不到两小时,是不可能出动这么多人的。   周岩一直在私下里和上面汇报有关辛心的事,隐去了有关任务方面的情况,周岩屡破大案,深耕一线,所以即使周岩有些话显得云山雾罩,上面的领导也给予了大力支持。   支持归支持,也不可能胡来。   “蒋惟,”周岩手直接按到蒋惟的肩膀上,“你能不能听我的?”   周岩的眼神如山一般压向蒋惟,蒋惟迎上周岩的视线,他脑海中忽然多出了一个声音,天然地带着轻快的节奏,认真说话时语气有种小心翼翼的严肃。   ‘蒋惟,我们应该听周哥的,千万不要做悬疑剧里不听警察安排,自己疯狂作死的炮灰。’   蒋惟道:“好。”   *   有风声。   这是辛心清醒过来后最先感觉到的。   风从左前方过来,不大,徐徐的微风,像是气流。   然后是嗅觉。   一股浓烈的霉味进入鼻腔,让他想咳嗽,可是身体还没完全回到自我掌控中,昏昏沉沉,连呼吸都很沉重。   眼皮很重,辛心极力地想睁开眼,但是完全做不到,很快,他就感觉到眼睛前面像是有遮蔽物,他的眼睛被蒙住了。   不止眼睛,手脚也都像是被后绑住了,辛心努力地去感受身体各个部位的情况,他应该是没受伤,正躺在什么坚硬的地方。   是地上吗?   的确有灰尘扑到鼻子上的感觉。   渐渐地,意识逐渐回笼,辛心终于想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杨芳茵出车祸了,辛志明打电话管他借钱,他打了钱过去,然后急着回老家,在学校东门口刚好看到了辆出租车,他想也没想就上了车,在车上刷高铁票的时候,突然发现司机朝着一条小路上开,他刚问了一句,司机猛踩了刹车,他头撞到了前座的玻璃挡板,还没反应过来,司机下车冲他过来……   乙醚,是乙醚的味道。   辛心终于想了起来。   在第二个任务世界里,乌淮的死亡现场,当时还是余佑告诉他,那有点甜腻的味道是什么。   记忆骤然回到那时,余佑的脸在辛心的脑海中浮现,那不是存在于这个真实世界的面容,然而当时余佑奇怪的表现却是历历在目。   一向沉稳冷酷的人因为闻到了那一点残存的乙醚味道,整个人差点站不起来,后来辛心扶起了他,让他靠坐在墙上,余佑整个人脸色煞白,呼吸不畅,紧咬着牙关,脸上的肌肉因为牙齿用力而不停打颤。   当时辛心还奇怪地说,这东西劲儿这么大啊,怎么闻到一点就反应那么强烈。   辛心开始发抖。   那时余佑身上弥漫的痛苦和悲伤陡然在他面前复苏,他仿佛再一次看到了余佑那张惨白的脸和那双漆黑的眼睛。   他看着余佑的眼睛,不再懵懵懂懂。   我是这样死的吗?所以这个味道刻入了你的灵魂,让你即使只闻到一丝残余,灵魂也会产生共振的疼痛?   辛心轻轻吸气,灰尘颗粒进入鼻腔,当第一声咳嗽发出来时,意识终于夺回了身体的掌控权,辛心手动了动,发现自己的感觉没错,他的手腕被绑在身后,绑得很紧,辛心扯了扯,没扯动,他手指向后摸了摸,冰冷又坚硬的金属触感,表面光滑,灰尘很厚,像是建筑用的柱子,脚虽然也被绑住了,但还能动,没有被拴在哪个固定的位置。   这是哪?   辛心屏息凝神,试图用还能工作的嗅觉和听觉去判断自己所处的地方。   是谁抓的他?   口鼻被罩住的瞬间,辛心大约只有几秒的清醒时间,在那几秒的时间里,他只来得及伸手去掰那个人的手掌。   那个人力气很大,手背用力的时候,骨头凸出颤抖。   辛心闭着眼睛,蒙眼的布料绑得很紧,连眼皮都动不了。   他总觉得那个人是认识他的,那双手不是来自陌生人。   双胞胎?   双胞胎不是不在境内吗?还是他们有什么别的身份护照,偷偷回了国?   如果是双胞胎的话……辛心思绪一顿,别墅,郊外的别墅!   那栋别墅荒废已久,最近产权突然有了变化,是不是就是双胞胎回来了?   可是这样的话,不是很矛盾吗?   一方面偷偷溜回国,一方面却又要故意变更别墅的产权,这是为什么?他们应该知道变更产权的话,一定会引起注意的……   一股凉意袭上心头,难道他们就是故意的?   想到这里,辛心再也沉不住气。   “有人吗?”   辛心涩声道。   他转动了脸,虽然眼睛被绑得紧紧的,但他的动作却像是正在环视四周。   辛心猜测这个空间里应该只有他一个人,如果有别人,他应该是能感觉到的,但是这么费心把他绑来,他相信不会就把他扔在这里不管的。   就算没有人,也一定有监控。   辛心试探道:“我醒了。”   辛心发现自己居然不害怕,真的一点也不害怕,他的大脑就好像在自动运行分析一样。   乙醚的味道不会残留太久,他现在醒了,而且既然被绑在这里,至少说明绑他的人暂时还不想他死,这些都说明他现在还是安全的。   但是他刚才推理的双胞胎可能存在漏洞。   如果是双胞胎的话,应该不会蒙上他的眼睛。   双胞胎行事风格张狂,如果是他们抓了他,应该会立刻跳出来和他周旋,不会躲在暗处。   等等,这个人怎么知道他会那个时候跑出来坐车?   辛志明——   辛心陡然紧张起来,他呼吸变调,但是立刻拼命调整,他不能让那个人看出来他在想什么。   辛心放松身体,试着爬坐起来,在调整身体的动作时,他有意地用手臂遮挡住自己的脸。   那个人和他很熟悉,并且对他的亲人下了手?为什么?如果不是双胞胎的话,还会有谁这样盯着他不放?   他蒙住他的眼睛躲在暗处,他不想让他识破他的身份,这又是为什么?如果他想杀他,那他就没这个必要,如果不想杀他,那他到底想对他做什么?   辛心想不通,他艰难地调整姿势,慢慢坐了起来,身体靠在绑住他的金属圆柱体上,他轻喘了下气。   “有人在吗?”辛心大声道,“我们谈谈好吗?”   “你想要什么?要钱吗?我没有钱,你应该知道我在出来之前把所有的钱都给了我舅舅,你要我的命吗?为什么呢?是我哪里得罪了你吗?”   “你既然把我绑来,就是有话想对我说,是不是?你有什么话你就说吧,现在还什么都没发生,还有挽回的余地。”   辛心说了这么多,没有任何回应,他不知道他的推理是否正确,他这些话到底有没有传达到那个人的耳朵里。   “我们认识吧?”   辛心继续道,可能是药物的原因,他现在很渴,喉咙发干,“我觉得你很熟悉。”   “还是我想错了……”   身处的空间似乎很空旷,辛心都能听到自己说话的尾音回声。   “其实你并不认识我,只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把我绑到这里?或者你就是等在校门口随机下手?啊,从小到大,我遇上过不少幸运的事情,经常化险为夷,坏事都会变成好事,真的,我不骗你。”   “hello?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或者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你可以讲给我听,我们可以聊聊的。”   “现在应该还是晚上吧?时间没过去多久,如果我失踪太久的话,我朋友可能会报警,你既然这么做了,应该知道会发生什么,其实我们可以有办法避免最坏的结果发生,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你可以直接跟我讲,也许我们可以合作双赢呢?”   “……”   辛心一直不停歇地说到口干舌燥,然而没有任何回应。   他没有因此而停止,在任务中的经验和现实中的学习告诉他,在遭遇这样的事情时,唤醒嫌疑人对被害者“人”的认知非常重要,他必须让对方知道他和他一样都是有思想、有感情的活人。   如果对方恰巧是那种极端冷血的杀手,只把被害者当成满足自身杀戮欲望的玩具,那么玩具越是精力旺盛,被“玩弄”的价值也就越大,存活的时间越长,获救的概率也越大。   “我渴了……”   辛心胸膛起伏,头上背上都出了很多汗。   “能不能给我点水?”   “我很渴,真的很渴,”辛心道,“给我点水,如果你暂时还不想杀我的话。”   依旧没有回应。   辛心深深地呼了口气,轻舔了下嘴唇,他是真的渴了,应该说早就渴了,喉咙像是火烧一样,也许那人把他绑在这里后就离开了?他不确定,也不敢露出真实的心绪。   “渴……真的好渴……”   辛心尽职地扮演着无害的肉票,然后,他听到了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很轻,是一个人的脚步声,辛心很确定。   他不说话了。   那人也没有说话。   脚步声一点点地靠近,这让辛心联想到第一个任务世界里他也被绑了起来,但是当时绑他的是他实际意义上的队友。   想到这里,辛心脸上不由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玻璃杯靠在唇边,清冽的水滑入喉咙,干渴的感觉瞬间被缓解,辛心甚至觉得水是甜的。   喂他的人似乎很有经验,水流速度控制得很慢,没让辛心呛到哪怕一次,这个人有照顾病人的经验?辛心思考着。   “你是谁?”   喝完水,辛心问道。   他努力地去嗅闻那人身上的味道,但是屋子里陈旧的气息太浓,起到了强大的遮蔽效果。   那人还没走,就在他面前,辛心仰头,“你认识我,是吗?蒙着我的眼睛是要我猜吗?能不能给个提示?”   他没给他任何提示,而是选择转身离去。   辛心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不禁又焦急地喊了一声,“别走!我、我一个人在这里害怕……你能不能就待在这里?”   脚步停顿。   良久,辛心终于听到了对方的声音,那声音是变了调的,明显用了变声器,尖锐、刺耳,遮掩不住的讽刺。   “你确定我待在这里,你就不害怕了吗?” 第406章 生 我会死吗   办公室门开着, 人来人往,蒋惟坐在里面, 他人很安静,目光投向每一个进出的人,几乎所有人都自动略过了他,蒋惟听着他们小声讨论,捕捉到了一些关键词。   弃车、国道、监控、小路……   每一个词语进入他的耳朵都会让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画面。   ‘别那么悲观啦,’那个欢快的声音穿插在四周的嘈杂中,还是清澈又明快,“相信我,会没事的。”   蒋惟手指轻轻发抖, 他的脑海中理智的那部分不受控制地想到了他们推测过的另一条时间线上发生的事情。   蒋惟站起身,潘东科余光一直盯着他,看他有行动, 马上也起身过去拉住了人, “蒋惟。”   蒋惟道:“周哥呢?”   他以为自己的语气和神情都很冷静, 然而在潘东科这个见多识广的刑警看来, 那明显是处在崩溃的边缘, 表面强撑着而已。   “周队出去了, ”潘东科道, “他走之前叮嘱我一定看好你,”然后他凑近, 在蒋惟耳边道,“他去探黎殊那边的情况了。”   黎殊姗姗来迟地过去开门。   “哪位……”   他打开门时正在披外套, 门口周岩穿着便衣,风尘仆仆,身上带着冬日的寒意, 黎殊屋内温暖的气息扑来,周岩笑了笑,“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黎殊神情惊讶,他直接点出了周岩的身份,“周警官,这么晚了,你……”他脸上的惊讶很快转向紧张,“怎么了?是辛心出了什么事吗?”   周岩目光平和,心中暗藏审视,“根据我们的调查,你是今天最后一个见到辛心的人。”   黎殊脸上的表情有几秒的空白,“最后一个……是什么意思?”   “辛心失踪了,”周岩直截了当道,“我过来问问你这能不能提供什么线索。”   “失踪?!”   黎殊眉头紧拧,脸色骤变,他直接抛下周岩,转身回了屋内。   周岩丝毫不客气地走入黎殊的家里,他四下观察,听到黎殊在里面像是在打电话,循声过去,黎殊果然是在和人沟通,他说的是英文,说得很快,周岩听得费劲,黎殊很快挂断电话,把手机往旁边一扔,径直走向衣帽间换衣服。   “怎么了?”周岩道,“是有情况?”   黎殊脱了睡衣,回头看向周岩,他没计较周岩怎么不请自入,脸色难看道:“双胞胎跑了。”   “双胞胎跑了?”   “是,”黎殊边穿衣服边解释道,“疗养院疏忽了。”   “他们跑回国了?”   “不知道,”黎殊飞快地穿好衣服,“他们有两套护照……”黎殊拿了车钥匙,问周岩,“辛心什么时候失踪的?在哪失踪的?我今天是和他见面了,今天是他的生日,我给他送生日礼物,在他们宿舍楼下,我是看着他进宿舍的,双胞胎进学校了吗?”   周岩道:“现在还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双胞胎带走了辛心。”   黎殊道:“一定是他们!”   周岩看他急匆匆的,问道:“你这是要去哪?”   黎殊迟疑了一下,“我出去找人。”   “去哪找?”   “去他们常去的地方找。”   黎殊眉头紧皱,“周警官,辛心是因为我才被双胞胎盯上的,我一定会找到他,安全地把人给带回来。”   周岩上前一步,用身体拦住黎殊的去路,“黎殊,这里不是英国,”周岩道,“现在也不是你逞英雄的时候,我们现在需要你配合警方的调查。”   黎殊神情复杂,看上去是在思考,他没思考多久,肯定地回答道:“好,周警官,我配合。”   按照正常的程序,周岩现在是没什么资格要求黎殊跟他回队里的,但是黎殊毫无异议,他问周岩,“辛心到底是怎么失踪的?周警官,我愿意配合,我愿意充分地配合,但是你们得先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岩大概讲述了一下他们从监控里看到的情况,“辛心晚上临时有事,在你们学校东门打了辆出租车,被出租车司机给劫走了。”   “出租车司机?!”黎殊道,“路口的监控没拍到车牌号吗?!”   “拍到了,套牌车,在查。”   黎殊焦躁不已,“沿路的监控应该能判断出租车的去向吧?”   “那人下了国道抄小路,在河边弃车了。”   黎殊呼吸一滞,“河边?”   周岩从后视镜里看到黎殊惨白的脸色和震颤的瞳孔,道:“我们正在派人打捞。”   黎殊不说话了。   他沉默了大约五分钟,随后又拿出手机,这次他打电话和对面交谈用的是中文。   “宁齐商和宁齐君可能入境了,用的不是常规护照,你查一下他们的动向。”   黎殊的声音很平静,那种平静,周岩很熟悉,有些被害者的家属在确定了被害者的情况后差不多就是这样,简单来说,就是事情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范围,大脑开启了自我保护,反而会显得异常平静。   “应该不会有事的。”   平静之后,紧接着就是否认。   “双胞胎他们恨我,就是因为我的健全,他们的家人才会对他们格外的苛刻,我越是优秀,他们就越恨我,我也没有辛心想得那么好,其实我也很恨双胞胎,恨他们像鬼一样缠着我……”   黎殊喘了口气,“如果是他们,一定会联系我的,”他看向周岩,像是要得到周岩的认同,“他们的主要目标是我,辛心应该会没事的,也许他们是坐船走了,就像唐嘉俊一样——”   黎殊的话语戛然而止。   如果像唐嘉俊一样,那辛心现在得是什么情况?   “现在正在调查中,”周岩道,“双胞胎肯定是嫌疑人之一,你能在这方面能提供帮助的话,我希望你不要有所保留。”   “我怎么可能有所保留?!”   黎殊语气陡然变得激动,然而激动也只是一瞬,他很快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低声道,“好的周警官,我全力配合。”   *   听到那人的回应时,辛心顿时狂喜。   只要有回应就好!   辛心来不及去分析对方的身份,忙不迭道:“你愿意给我水喝,这说明其实你对我也是有好意的啊。”   “你对好意的判断还真廉价。”   辛心不跟对方抬杠,他问道:“现在几点了?”   对方没有回答。   “我今晚要给我朋友打电话的,晚了,我怕他着急。”   对方仍旧不说话。   辛心醒来就发现自己的运动手环不见了,手指摩挲了下手腕,“我的手表呢?”   “扔了。”   对方冷讥道:“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东西能定位吗?”   辛心沉默了几秒,道:“我能知道你把我绑来是想做什么吗?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你现在这样子,能怎么帮我?”   对方语气越来越尖酸,尤其是配上那个尖锐的变声器,让人听了就难受,辛心忍耐道:“你可以试着说说看啊,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总有什么目的吧,是我哪里让你不舒服了吗?”   对方再次陷入了沉默。   辛心隐隐约约感觉到那人似乎对他并没有抱着很深的恶意,也许事情还有转机,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坏。   “不是我?”辛心猜测道,“是我身边的人?”   辛心听到对面的呼吸猛然变得粗重,他越来越肯定绑他的人不是双胞胎,他试探性地头朝前,想靠那个人更近一点,去通过他身上的味道去辨别他的身份,那人像是看出了他的意图,一股大力推上他的肩膀,辛心猝不及防地向后倒去,后脑勺“咚——”的一声撞上了金属柱。   *   周岩领着黎殊回队里,他一下车就马上打电话给潘东科。   “人还在,”潘东科道,“我把他锁屋里了。”   “行。”   周岩挂了电话,对黎殊道:“蒋惟也在,他也很关心辛心,你和他先待一块儿,好好安抚下他。”   黎殊在一间会议室里见到了蒋惟,门打开,两人打照面的瞬间,气氛即变得有些诡异。   “你们先在这儿待着,”周岩站在黎殊身后看向蒋惟,“黎殊是来帮忙的,他正在联络人,双胞胎回国了。”   周岩关上门离开。   黎殊在蒋惟对面坐下,神色复杂。   两人谁都没说话。   周岩离开会议室后转到隔壁,潘东科正坐在监控后面,“师父,你把这两人放一间屋子里,到底什么意思?”   周岩拉开椅子,脸贴近监控,“什么意思?观察呗。”   门口急促的两声敲门,余梅推门进来,“师父,有线索了。”   *   撞上金属柱的瞬间,剧痛袭来,辛心连哼都哼不出来,他人不由自主地向后倒,然而他对面的人却又用力把他扯了回来。   辛心向前倒去,前额撞到人体,他呻吟一声,感觉到后脑勺似乎火辣辣的疼,那人的手掌在他的后脑勺摸索着,辛心不住地轻轻呻吟,后脑勺撞到金属柱的那个地方像是掉进了红汤锅,正在沸腾。   辛心喘着粗气,小声地喊疼,他边喊疼边发抖,然后他发现发抖的不只是他,扶着他的人也在发抖,甚至发抖的幅度比他还要大。   “好疼……”   辛心轻抖着嘴唇轻声道。   “我流血了吗?”   他感觉不到,只能询问对方。   “伤得很严重吗?”   对方仍然没有回应,只是身体颤抖得很厉害。   辛心又问了一句,他这一声问得很轻,都不像是在问对方,而是像在问他自己。   “我会死吗?”   他感觉到有人的呼吸急促地喷在他脸上,再次陷入昏迷之前,辛心低低道。   “老大。” 第407章 生 开始解密   稍稍冷静下来之后, 辛心就慢慢从那人说话的语气和拉扯他的动作当中意识到了这个人的身份。   在剧痛之中,辛心也犹豫要不要点破, 被看穿了身份的歹徒通常会变得更加凶恶,也许会因为身份被识破而选择灭口,但是那犹豫只在很短的时间里。   除了他学到的那些东西,更多地在他脑海中浮现的是他与季青禾两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   “老大。”   辛心低声呼唤,就好像他们还住在同一间宿舍里,季青禾跟他也还是朋友。   他们是朋友吗?   两年来,他们一起生活,一起上课,一起吃饭, 他叫他老大,他叫他老六。   一直以来,辛心都知道季青禾的内心隐匿着某种尖锐的东西, 那使得季青禾刺伤别人, 也同时会伤害自己。   辛心想, 这种尖锐的东西对于季青禾来说不仅仅是伤人的利器, 也是一种强烈的又无可奈何的自我保护。   就像他一样, 每个人都得在这个世界找到保护自己的方式。   他和季青禾的本质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自我保护的方式不一样。   我们是朋友。   尽管我们那么不一样, 但我仍确信,我们是朋友, 我相信你也知道这一点。   眼皮轻轻颤抖,辛心费力地睁开眼睛, 当他看到面前蹲着的季青禾通红的眼睛时,他内心再次确认,他甚至有点想笑, 如果是季青禾的话,那他就是安全的。   “老大……”   辛心嘴唇动了动,他以为自己发出声了,而实际却没有,季青禾从他的口型和眼神中看出了他在说什么,脸上神情一瞬扭曲,他现在是真的有点恨辛心了。   辛心下意识地想去摸下后脑勺,但是手被绑住了,扭动之前,因为吃疼‘嘶’了一声。   “流了一点血。”   季青禾淡淡道,“死不了。”   辛心先看了一眼自己被绑在金属圆柱上的脚,又转头观察了下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巨大的屋子,没有家具,但从顶上刺眼的吊灯和被贴上米字的窗户也能看出这地方的不普通,辛心低头,他正坐着的地面反射出的光泽看上去像是大理石。   “老大,”辛心艰涩道,“我能问这是为什么吗?”   季青禾双眼盯着辛心,辛心从来没见过季青禾这副样子,很狼狈,隐隐透着一种决绝的疯狂。   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自从季青禾说清楚黎殊那件事后,辛心就再也没见过季青禾了,原本大四就已经是各奔前程的时节,辛心已经确定了跟着赵院,成天不是帮赵院干活,就是做自己的事。   季青禾当时说是申请了国外的学校,跟他走的完全不是同一条路。   不同道的人,分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辛心目光不动声色地观察季青禾,季青禾穿着一件黑色长羽绒服,羽绒服上显得很脏,他手上戴着一副白手套,手套上已经沾染了不少灰尘污渍,手指还有一点点血迹,应该是辛心的。   季青禾的脸色极其憔悴,一开始辛心以为他通红的眼睛是因为怕他真的受伤死了,现在辛心把他眼底的血丝和浓重的黑眼圈都看了个明白,意识到季青禾可能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出什么事了吗?”辛心道,他实在无法想象一直对他抱有杀意的是面前的季青禾,他的大脑冷静分析,判断季青禾似乎是激情犯罪,不像是蓄谋已久的样子,但是其中有矛盾的地方。   因为季青禾的手法是有准备的,不像是临时起意,辛心现在不确定舅妈杨芳茵是不是真的出了车祸。   如果是假的,那对方就是操控了辛志明,如果是真的,那对方撞伤了他舅妈,这些事不是季青禾一个人能办到的。   辛心余光再次看向窗户外,这里看上去很像某栋别墅的房间,是双胞胎吗?他们找上了季青禾?   视线转移到打开的门口,辛心不由紧张起来,不知道下一秒双胞胎的身影是否会出现在那里。   “老大,”辛心压低声音到对面的季青禾能勉强听到的音量,他没找到监控,也许监控在他身后的视野盲区,但是监控的收声应该没那么厉害,季青禾身上会有监控吗?辛心也不确定,他看着季青禾的眼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威胁你这么做的?”   季青禾终于有了反应,回应却是又冷又利,“在你心里,我就只能被人摆布、操控?”   “不是的,”辛心道,“老大,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现在几点?天还没亮,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老大,你根本不是这种人,你到底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你不是还要出国……”   “别跟我提这个——”   季青禾陡然激动起来,他上前揪住辛心的领子,赤红的双眼像是要爆开,他对上辛心的眼睛,语调又缓下来,一字一顿道,“别跟我提这个。”   辛心心下一沉,“是出国……”   季青禾双手狠拽了一下辛心的领子,喉咙受到压迫,辛心干呕了一声,没能说下去,等缓过那阵劲以后,辛心看着季青禾的眼睛,仍是平静道:“出国的……”   这次季青禾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叫你不要提了!”   季青禾的手掌紧紧地禁锢着面前纤细又柔软的脖子,他心中翻涌着强烈到无法抑制的愤恨,看着辛心在他面前摇摇晃晃、无力支撑的样子,心里却又涌上一股同样强烈的悲哀。   季青禾松开手,辛心立刻倒了下去,他蜷成一团,脸色涨红,无声地咳嗽,吹起了一片灰尘,又回过来闷闷地贴到他脸上。   偌大的屋子里回荡着辛心粗喘的呼吸,季青禾同样坐在地上,余光看着辛心,他心里阵阵地泛起涟漪,许多极端的念头在他心头闪过,他感觉自己已经无路可走。   “老大……”   沙哑的声音再次执拗地响起。   “你遇上什么事了?是出国遇到了麻烦吗?我能帮你吗?……”   季青禾沉默地盯着辛心,五官皱起,他脸上显出一种克制而滑稽的哭相,冷冷道:“我不需要人帮,尤其是你。”   辛心躺在原地,他头痛,喉咙痛,被绑住的手脚因为血液流通不畅也痛,他慢慢地挣扎地一点点坐了起来,他要面对着季青禾。   辛心看到了季青禾脸上的表情,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却很难受,他轻眨了下眼睛,涩声道:“也许你是因为我才遇到了麻烦。”   *   “那个司机有问题,”余梅把一份传真过来的报告单放在周岩面前,“他得了肝癌,晚期,治不好了,他们查了那个司机的账户,没什么异常情况,那边还在审。”   周岩接过报告翻了两页后放下,手握成拳,轻捶了下桌子,浓眉紧锁,“他还有什么亲属吗?”   “有,有个女儿,但是已经和他断绝关系了,这人几年前就因为一次醉驾撞死过人,他平时喝完酒就喜欢打老婆,一进去,老婆就带着女儿跑了,出来之后,双方也没联系过。”   余梅手机震动,她低头查看,随后立刻汇报周岩,“他们查到了他有经常出入澳门的记录,现在正在连通澳门那边,估计是有赌债。”   周岩道:“我知道了。”   潘东科看看监控,又看看周岩,“师父,他们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在里面坐着,能观察出什么来啊?”他疑惑道:“师父,你是觉得这两个人有嫌疑吗?”   周岩直起身,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紧紧地盯着屏幕后的两个人,“查案不能凭感觉。”   余梅也看向了监控,“这两个人不是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吗?”   在蒋惟质问周岩之前,周岩其实已经派人去调查辛心被劫走时黎殊的动向了,黎殊晚上开车回家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高档小区到处都是监控,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周岩从未停止过对黎殊的怀疑。   这是一种嗅觉。   猎人对野兽,警察对罪犯的嗅觉。   尽管黎殊掩饰得很完美,也许就是太完美了,这种完美先前曾迷惑过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死’这条时间线上发生的事情被一一推理出来后,周岩就更加无法把自己的视线从黎殊身上转移。   根据他们推理的死线发生的事情,他极大可能是在调查辛心的案件之后被凶手盯上了,而且在辛心第二次进任务时,他就已经无法进入,也就是说大概率他在死线上的调查是准确的,他的确发现了凶手的破绽。   而在这条时间线上,他虽然还没有找到凶手的破绽,但他的视线已经不由自主地被一个人给牢牢吸引住了。   所有的事情里都好像有他的身影,又好像都与他无关。   周岩死死地盯着屏幕里的黎殊,黎殊和他对面的蒋惟一样神色冰冷,进了会议室这么久,两人谁都没说话。   周岩一直和辛心保持着交流沟通,知道黎殊和蒋惟中间还成为了朋友。   不过看来这两人完全没有半点朋友的样子,应该都是在辛心面前装作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后来辛心知道了黎殊和季青禾的一些事情后,和黎殊的关系慢慢变淡了,再后来就是因为成为了同门,两人的关系也在恢复当中。   无论怎么说,这两人,蒋惟和黎殊现在也不该是无话可说的情况。   周岩进去了一趟,“黎殊,你说双胞胎有两套护照,方便提供一下另一套护照的信息吗?”   “可以。”   黎殊发了条信息,大概两三分钟后,他把手机直接递给了周岩,周岩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信息,“谢了,”他拍了下蒋惟的肩膀,“蒋惟,你跟我出来一下。”   蒋惟视线一直牢牢锁在黎殊身上,直到他推开门和周岩走出会议室,才移开了视线。   “你对黎殊很有敌意啊。”周岩道。   蒋惟脸上的五官像是被冻住了,难以做出平时那些正常生动的表情,“他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为什么?”周岩道。   蒋惟道:“没有为什么。”   周岩忽然一笑,他道:“你难道不觉得他跟你有点像吗?”   *   “有人对我抱有极大的恶意,”辛心缓缓道,“在我初三那年,我曾经有机会得到一笔奖学金,你知道我家里是什么情况,那笔奖学金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可就在我即将拿到那笔钱的时候,资助忽然被撤销了。”   随着辛心的叙述,季青禾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那时候我很难过,真的很难过,我只能对自己说,生活中遇到困难是上天对我的考验。”   “后来,我发现那真的是考验,是有人刻意为之的考验,他把我的命运像玩具一样玩弄着,”辛心看向季青禾,“季青禾,是不是也有人玩弄了你?”   季青禾定定地看着辛心,辛心的眼睛剔透地照出了他此刻的狼狈,他心乱如麻,脑海中无数念头闪过,他脸上露出了个僵硬的笑容,“我也希望是这样。”   辛心微怔,他没有放弃,“那你到底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季青禾看着辛心,辛心说出了他的遭遇,这让季青禾平静了许多,他低声道:“你帮不了我。”   “我帮不了你,那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呢?”   季青禾视线闪烁,他目光中深藏着某些隐晦的东西,让辛心感到不安,他替季青禾不安,“老大,现在还来得及,你其实没做什么,你只是把我带到这里来,我不小心摔了一跤,都还可以挽回!”   “不管是你还是我,我们都是很努力很努力才走到今天这里的,不要毁掉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好吗?”   季青禾从辛心的眼神当中读出了恳切,他是真心的,如果他放了他,他会真的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还会执拗地继续追问他到底遇到了什么困难,他能不能帮他解决。   季青禾的心脏像被刀剜一样,他是那么羡慕他,又是那么恨他。   如果是别人,季青禾还可以自我欺骗,他们起点不一样,他们拥有的比他多,所以他们才能显得那么慷慨从容,可是辛心不同,他没有办法对自己说,辛心是因为拥有比他更优越的条件才长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他是更好的他,也是他成为不了的他。   季青禾哑声道:“我回不去,也不想回去。”   辛心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种自我毁灭般的决绝,他摇头,“不,我不是要你回头,是再往前走,季青禾,我跟你,我们未来都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季青禾也摇头,“我不想走了,我不想再走下去了……”他忽然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拔出一把刀,当刀锋上的亮光闪入辛心眼底时,他全身寒毛直竖,那种死亡逼近的感觉从未如此真实,季青禾死死地盯着辛心,“既然都不肯放过我,那我也不想放过你们了。”   辛心眼睛盯着刀尖,一面屁股用力地向后挪,一面道:“不要,老大,不要……”   当死亡如此逼近时,辛心才发现自己远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冷静,他脑海中一瞬掠过许多人与事,他不想死,他真的一点都不想死,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转向哀求,“不要,季青禾,我求你,别冲动……”   季青禾握着刀的手不断发抖,他也知道,一旦这一刀捅下去,就全完了。   可他的人生不是早已经完了吗?   他原本会有很光明很美好的未来,他把一切都规划好了。   就因为那么一个小小的错误,全都完了。   “当啷——”   手里的刀落到了地上,季青禾抱住了自己的头,他痛苦地在地上用力磕着脑袋,“咚咚”的仿佛是在自我惩戒。   辛心边摇头边道:“老大,你别这样,”也不知道是意识到危机已经解除,还是因为季青禾此刻的疯狂,辛心双眼抑制不住地湿润,“别这样,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老大……你告诉我好不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会帮你的。”   “我不需要你帮忙!”   季青禾猛地抬起头,他额头上已经嗑出了血印,赤红的眼睛也湿润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帮忙,如果那天你没有心血来潮去帮我,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   *   “蒋惟,你别生气,”周岩手放在蒋惟的肩上,“你仔细想想我说的话。”   “我没有生气。”   蒋惟比周岩预想中的要冷静,从得知辛心失踪的那一刻起,蒋惟就意识到自己“发病”了,他现在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他“灵魂出窍”,审视着自己,也同样隔着会议室的门审视里面的黎殊。   周岩道:“还记得辛心说过里面有几个人没有在现实中出现过吗?”   在辛心的第三个任务里,出现了金坚,也就是现在的周岩,还出现了未来的蒋惟,也就是游原,以及未来的双胞胎屠飞宇。   唯一不确定身份的人是程凌。   周岩一直在想,这个程凌究竟是谁呢?   他想过那会不会是某条时间线上的蒋惟?因为程凌和现在的蒋惟很相似。   可是周岩又觉得这有点说不通。   死线是一条已经有未来的时间线。   他们现在所处的是一条未来还不确定的时间线。   薛定谔的猫其实只有两种状态,不是生死,而是确定与不确定。   周岩仔细反复推演以后认为任务里所有人要么来自那条已经有结果的确定时间线,也就是辛心死亡的时间线,要么就是来自现在这条还没有确定结果的时间线,根本不存在第三条时间线。   然后,他的脑海中猛然想到了一个一直以来都被他忽视的线索!   因为这几乎算不上线索。   那就是,程凌和‘程凌’的高度相似。   当他们进入任务之后,他们固然失去了现实的记忆,也接受了任务里人物的属性设定,但是灵魂是属于他们自己的,所以他们每个人真正行动展露出来的模样和任务里的人其实是不一样的。   但是程凌,他就好像他是‘程凌’本人一样,一个认真考公的待考青年,就连‘程凌’的习惯性动作,扶眼镜也都一比一复制了。   除了偶尔展现出的幽默感,程凌就是‘程凌’。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周岩顿时背脊发凉。   他忽然想到了蒋惟的心理医生对蒋惟的评价。   “他的模仿能力异常惊人,他可以完美地去模仿别人的情绪和反应,尽管他可能并不理解那些东西,但是他可以做到让你以为他理解了。”   “这种模仿能力就像是变色龙一样,不,比变色龙更可怕,变色龙是出于生存的需求,可对于他来说,这种能力除了适应社会之外,还会掩盖他内心真实的空虚和荒芜,这对于他来说其实是很危险的,因为他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很容易陷入虚无当中,也许会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   “可是蒋惟没有。”   “暂时是没有,像这样的病例需要长时间隐秘的追踪,”蒋惟国内的医生,那个慈祥的老太太眼神中流露出与她外表不符的严肃,“不瞒你说,我其实也一直在悄悄地关注蒋惟,他这样的情况,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啊。”   程凌他既像‘程凌’,又像现在的蒋惟,或者说,更准确一点,是还没有失去辛心的蒋惟。   那个未来的梁璇说,这个人离辛心很近,那么,到底近到什么程度呢?   也许在那条时间线上,他是他的至交好友,认识辛心的时间比蒋惟还要长,他长久地待在辛心身边,他看着蒋惟出现在辛心的生命中,他不止离辛心很近,他离蒋惟也很近,他会成为两人共同的好友,如果没有任务的存在,杀意并未明了,这条时间线里正在发生的就是未来会发生的。   “我怀疑那个人的身份……”   程凌、医生、王同光、邢深。   他的形象一步步从现在的蒋惟越来越像未来的蒋惟,以致于在最后的世界里,就连辛心都险些被迷惑了。   他在模仿他。   他一直都在模仿他!   周岩顺着蒋惟的视线也同样看向紧闭的会议室。   “……从始至终,都是未来的黎殊。” 第408章 生 审视   也许这个世界真的存在某种蝴蝶效应, 不经意间做出的某个选择,居然会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你为什么那天要跟我一起去会场?你不是从来都对那些事情不感兴趣吗?!”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季青禾多么希望他和辛心一样都是因他人的恶意而陷入了困境, 这样他至少可以说这全都是别人的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陷入无法找到出口的癫狂。   辛心认真想了想,终于将记忆定位到了那一天,季青禾指的应该是他第一次任务过后,那天他因为想任务的事情一天都没有出宿舍,一直躺在床上想事,刚好碰到了季青禾缺人。   辛心看着季青禾,他还无法将季青禾说的这件事和现在季青禾的激动联系到一起,因为他实在想不明白那件事对现在的季青禾能产生什么影响。   可是仔细想想, 这件事的确成为了许多事的开始。   就是因为去了会场帮忙,他认识了蒋惟,黎殊也和季青禾一样对他产生了误解, 以为他“开窍”了, 开始接近他, 并且把他介绍给了双胞胎当家教。   这么看来, 一切好像就是从那次帮忙开始。   那这件事又对季青禾造成了什么影响呢?   季青禾看到了辛心脸上的迷惑, 是啊,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该知道什么呢?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季青禾颓然地慢慢坐下,他盘着腿看着辛心。   辛心静静地看着他, 他在用眼神安慰季青禾,他是真心地认为一切还有转机。   “以前, 我总看不起你,觉得你太随波逐流,成天嘻嘻哈哈的, 得过且过,”季青禾淡淡道,“像我们这样原生家庭不能成为助力的人想要获得成功是不能这样的。”   辛心曾听季青禾说过类似的话。   “是,我有这个毛病,”辛心道,“其实是我从小遇到了太多倒霉的事情,要是心态再不躺平一点,我估计我早疯了,你见过我妈吧?”   季青禾瞥眼过去,辛心像是平常跟他聊天一样道:“那是我生母,她高中时候生的我,我生下来就被抛弃了。”   季青禾一怔,他虽然和辛心同学了两年,但是对辛心的家庭情况并不十分了解,只知道他和他一样都家境不太好。   辛心道:“不过我挺幸运的,我养父母家里条件不错,我养父开了家公司,所以我小时候过得还行。”   季青禾听他这么说,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讥笑。   “我八岁那年,养父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生了个儿子,就和我养母离婚了,我一直都跟着我养母一块儿生活,一直到我十三岁那年,我养母为了照顾家里,白天黑夜地干活,在上夜班的路上猝死了。”   辛心轻吸了口气,他对着季青禾笑了笑,“我们同寝两年,好像从来没有互相聊过各自家里的情况。”   “我不想聊,尤其不想跟你聊。”   “聊这些干什么?”季青禾冷嘲道,“比惨吗?”   “这个世界上一定有比你我更悲惨更不幸的人,”季青禾其实也很通透,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全世界最悲惨的人,“比惨,是永远没有下限的。”   “我有时候也会想,比起那些被困在深山里,一辈子都没机会出来看世界的人,我已经很幸运了,至少老天爷给了我机会,让我拥有了比常人聪明的头脑,可是有的时候我又在想,我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评判他们而已,有时候无知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此刻的季青禾已经冷静下来,可是冷静下来的他却让辛心感觉到比疯狂的他更浓烈的绝望。   “我对自己的人生要求不多,按部就班地完成学业,找到一份好工作,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阶级的跃迁,我不要求多,只想跨上一个台阶,如果不是一代比一代更强,那代际的传承又有什么意义?只是重复过这样被压榨被剥削的人生,那我们和农场里待宰的猪有什么区别?不,或许农场里的猪都比我们幸福,至少它们在死前一直都过着富足的生活,而我们从生到死永远地被困在重复的轮回当中。”   季青禾打了个冷战,他在想象中看到了自己的未来,那种未来,他光是连想象都觉得绝望。   辛心看着季青禾,他很明白也很能够理解季青禾的想法。   从大一开始,辛心就亲眼看着季青禾是怎么规划自己的大学生涯的,季青禾是整个宿舍里几个人当中最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就像他所说的,他想要一个更好的未来,这个未来在季青禾眼中是确定的、具体的,不容行差踏错一步。   一旦走错一步,对于季青禾来说,就像他所言,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是什么让他觉得人生无望,要走极端,又是谁和他一起策划了这次绑架?   辛心的脑海中浮现出双胞胎的身影,可季青禾提起那天,却又让另一个的影子也若隐若现地在辛心脑海中摇曳。   “你一直都在那条路上走得好好的,”辛心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改变了你的方向?”   季青禾始终都在回避告诉辛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想跟辛心说,唯独不想跟辛心说。   季青禾喜欢竞争,也喜欢比较,他从小到大就是这么过来的,他是在竞争中脱颖而出,这才获得了今天的成绩。   上大学之前,他就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需要一个和他匹配的竞争者,他从来都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和辛心相处。   他知道如果他把他的想法告诉辛心,辛心大概会笑一笑,然后笑着说,老大,我怎么可能比得过你啊,甚至他说话时的眼神和语气,季青禾都能想象得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如此明亮,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越明亮,越能照出周围人的阴影吗?   “是双胞胎吗?”辛心不忍心看到季青禾那样绝望的眼神,他好像看到自己正在绝望,“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是在你的出国申请上做了手脚吗?”   季青禾看着辛心,他眼中弥漫着压抑的痛苦,他没有掉眼泪,辛心反而哭了,“老大,我求你告诉我行不行?”   季青禾低下头,他拧着脖子,同样默默地掉眼泪。   他想过的,他想也许辛心会帮他的,不,是一定会帮他,可是他曾那么大义凛然地在他面前教育他,告诉他人生的路该怎么走,他一直都坚信他是对的,辛心是错的,他怎么能够再回头去乞求他的帮助?   他做不到。   季青禾胸膛起伏,他慢慢捡起了地上的刀,他看向辛心,“你是无辜的。”   “你是无辜的,”季青禾又重复了一遍,他边说边点头,来肯定自己说的话,“有罪的是我。”   刀锋高高扬起。   辛心猛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心里闪过无数的念头,最终只剩下一个。   好可惜啊。   他到不了那个和他成为家人的未来了。   “嚓——”   辛心手上一松,束缚双手的绳子掉落,他飞快地抬起脸,季青禾泪流满面,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做不到求你,也做不到完全卑劣,可能我就是个普通人,我没有我自己想象的那么特别。”   “说得没错。”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辛心立刻转头循声望去。   双胞胎中的一个正倚靠在门口,只露出半张脸,嘴角翘起弧度,“嗨,亲爱的老师,我们又见面了。”   *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黎殊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看到周岩和蒋惟后道:“他们好像找到双胞胎的下落了。”   “在哪?”周岩直接道。   黎殊道:“双胞胎他们回国之后,动过信用卡,买了一辆越野车,根据那辆车的定位,他们可能是去以前居住过的郊区别墅了,那个地方周围全是树林,没什么监控,因为位置偏僻,也没有信号,辛心说不定就是被他们带到那里去了!”   周岩眉头轻皱,他之前派余梅去查看过,余梅说没发现什么异常,案发后他第一时间就派人前往那栋别墅,只是暂时消息还没传来。   “位置。”   蒋惟转向黎殊,他的态度和之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冷淡中隐藏着敌意。   黎殊也丝毫不计较,马上就在手机备忘录上打出了地址,正是产权变更过的那栋双胞胎住过的别墅,周岩假装第一次看到这个地址,装模作样地拍了照片,“好,我马上派人过去。”   周岩转身离去。   走廊里又只剩下黎殊和蒋惟两人。   蒋惟静静地凝视着黎殊,他逼迫自己把眼神中的恨意和愤怒剥离,就只是冷静地审视着黎殊,就像审视他自己一样。   他想起唐立德,想起他在他面前跳下悬崖,他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另一个人,另一个让他真正绝望的人,他犯下的一个致命错误。   “抱歉,”黎殊侧脸望着走廊的尽头,低声道,“是我给辛心带去了厄运。”   蒋惟道:“如果他出了什么事,你会给他赔命吗?”   黎殊转过脸,目光望进蒋惟的眼睛。   眼神交汇,漆黑的眼互相倒映出对方的脸。   “你很抱歉,不是吗?”蒋惟道,“觉得抱歉,就该付诸行动。”   黎殊道:“你觉得现在是说这种极端的话的时候吗?我们不该一起努力营救辛心吗?”   黎殊脸上神情克制,他和蒋惟一样,都在压抑自己的愤怒,但很显然他的言辞要比蒋惟更理智。   蒋惟从黎殊那张展现出完美情绪的脸后仿佛看到了另外一张脸。   一张得意的笑脸。   你在怀疑我吧。   那又怎么样?   你有证据吗?   真是可怜,明明心里认定了凶手就在眼前,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知道我在表演,我也知道你假装看不出我在表演。   “蒋惟,我能明白你此刻的感受,如果双胞胎真的伤害了辛心,我发誓……”黎殊轻吸了口气,随即语气坚定,“就按照你说的,我给他赔命。”   他眼神沉重而真挚地看向蒋惟。   蒋惟听到自己后槽牙咬紧的声音。   他在挑衅他。   “他不会死的,”蒋惟道,“他一定会没事的。”   黎殊道:“当然,我也这么希望,我相信周队长会很快找到他的。”   蒋惟道:“即使周岩没有找到他,他也不会死的。”   蒋惟的语气平铺直叙,没有发狠,他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我相信他求生的能力。”   黎殊点头,“是啊,辛心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我也相信他即使遇到了什么困难,也能化险为夷。”   蒋惟擦肩走过黎殊身边,他很快找到周岩的指挥室,进去之后径直对周岩道:“辛心不在那里。”   “除了模仿之外,”蒋惟道,“我们同样很擅长编造谎言。”   那几乎是身体的一种本能。   其实每个人生来就会撒谎,而他们却是其中的佼佼者,只要给他们一个词语,他们就能随口编造出一个完全不存在的故事。   “唐立德被他骗了。”   蒋惟道,“辛心也被他骗了,我们都被他骗了。” 第409章 生 阶段性胜利   辛心一点都不奇怪在这里看到双胞胎。   “怎么还哭了?”   宁齐君饶有兴致地看着辛心脸上的泪痕。   辛心目光平静地迎上宁齐君的视线。   季青禾对于宁齐君的出现也丝毫不感到惊讶, 刀还握在手里,他低着头, 像是认罪或是认命的姿势。   “我就知道他下不了手,”宁齐君也不掩饰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淡笑道,“这个世界还是普通人多啊。”   “你不普通,”辛心直接道,“你来啊。”   宁齐君笑了,很惊讶的样子,“哟,老师生气了。”   “没错, 我生气了,”辛心冷冷道,“你们很喜欢逼人走上绝路吗?有种也给我一把刀, 我马上捅死你。”   宁齐君笑得直不起腰, “老师, 你这么说的话, 岂不是又在扎我们季师兄的心啦, 他连走极端都走得不如你呢。”   宁齐君眼中闪动着顽童般恶劣的笑意, 他笃定季青禾已经在辛心面前耗尽了所有的自尊和心力, 现在的季青禾是一具被现实打败的空壳,连那个时候被激起的偏执孤勇都已经荡然无存。   辛心对双胞胎的感觉始终很奇怪。   不知道为什么, 他总对他们恨不到最底,是他们身上那种始终挥之不去的“孩童”特质迷惑了他, 还是他就是那么杀千刀的圣父,对杀害唐嘉俊的凶手居然还抱有一丝希望?   宁齐君从辛心脸上看出了他复杂的内心活动,他脸上的笑容也慢慢隐去了。   “放了季青禾, ”辛心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不要把其他人扯进来。”   宁齐君盘起手,“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别人呢。”   辛心道:“你们绑我来,无非是想利用我和黎殊周旋,如果我不配合,你们也很难玩转吧?”   像是灵魂出窍了的季青禾在听到辛心这么说后,不禁抬起脸看向辛心。   宁齐君嘴角重又勾起笑容,他侧过脸对季青禾笑道:“我没说错吧,我们老师很恃宠而骄呢。”   辛心也注意到了季青禾的眼神,在和季青禾的对话时,辛心就已经在想,这件事会不会和黎殊有关,因为黎殊有过干预他和季青禾之间关系的“前科”。   辛心对上季青禾的视线,季青禾果然眼神中又有了强烈的波动。   “是黎师兄对你做了什么?”辛心急忙询问,“因为我吗?”   季青禾还没回答,宁齐君已经笑开了,“看来老师很有自知之明嘛。”   辛心完全不理会宁齐君说什么,他的头脑飞速运转,结合季青禾提供的一些信息,脑海中很快有了猜想。   季青禾说怨恨他帮忙,他帮忙那件事能触碰到季青禾利益的,就只有因为他接触到了黎殊,黎殊开始替他牵线搭桥,让他去读赵院的研究生。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季青禾被迫放弃了走赵院这条路,才想到去出国的?但是出国这件事不知道怎么又出了意外,被双胞胎使了什么手段破坏?   季青禾觉得一切都是因为那天他去帮忙,命运的走向开始变化,所以才向他泄愤?   “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辛心冲宁齐君道:“宁齐商呢!”   宁齐君闻言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你能分清我们两个?”   辛心道:“我分不清,我随便猜的。”   宁齐君:“……”   “哟,”辛心学着他的语气讥讽道,“原来你也有这样的表情啊。”   宁齐君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老师,你胆子很大。”   “是啊,我胆子就是很大。”   “不怕死吗?”   “怕啊,你不怕死吗?”辛心目光炯炯地逼视着宁齐君,“不怕死就给我解开啊。”   宁齐君抿了下嘴唇,他看向季青禾,“你见过老师这么凶的样子吗?”   季青禾手里紧握着刀,他没理会宁齐君,一言不发地帮辛心割开了束缚住脚的绳子,“你走吧。”季青禾道。   辛心刚才没敢轻举妄动,就是怕双胞胎有什么阴险的后招,他直接拉了季青禾的手,“一起走,”他声音很轻,又很实,“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就是出来玩了一趟。”   “喂喂喂,我还在这儿呢。”宁齐君插嘴道。   辛心理都不理,他现在眼里只有季青禾。   季青禾手里依旧拿着刀,辛心余光扫过,想要找机会夺刀,又怕不能一击必中,会刺激到季青禾。   如果能争取到季青禾,那不管怎么说,至少也是二打二。   辛心不信双胞胎在境内也能持枪。   宁齐君态度很悠闲,他就这么含笑盯着季青禾,他一点也不着急,目前的状况非常有趣,不是吗?   季青禾神情复杂地看向对面的辛心。   他一直以来都觉得辛心的豁达开朗是带有软弱的避战主义,可是宁齐君说得没错,就连比豁出去,辛心都比他强。   季青禾手掌发颤,辛心立刻察觉到了,他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忽然明白为什么宁齐君一副看戏的态度了。   现在的季青禾就是一枚定时炸弹,宁齐君就是在旁观他能不能成功“拆弹”,说不定成功之后,还有更可怕的考验在前方等着他。   辛心无法去考虑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他只能被逼着走一步看一步。   “老大,你听我说,”辛心轻声道,“如果留学的事情真的没办法了,那……”   他本来想说他去向赵院求情或者拜托黎殊看能不能再给季青禾一次机会,他刚要这么说时,他的脑海中某个区域疯狂地拉响了警报,他看向季青禾的眼底,季青禾的眼神极其平静,平静到了可怕。   宁齐君抬手摸了下嘴唇,他亲爱的老师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你越是向他释放好意,越是想带他去走光明大道,你身上的光亮越强,他内心的阴影也就越大,怎么办呢?   如果这么干的话,说不定就真要死咯。   宁齐君嘴角轻勾,他也很好奇辛心要如何拯救一个完全被掏空,又一心走向毁灭的人。   辛心轻轻喘着气,他的手紧紧地抓着季青禾握住刀的手,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他没抓住的人。   傅天齐说,他已经长大了,不是孩子了。   纵使他拼命地抓住他,依然没有任何作用。   他自愿坠入深渊。   因为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那就随你去吧,”辛心眼中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湿意,对双胞胎他可以横眉冷对,对季青禾,他做不到,他们是朋友,他在乎他,可是……“你做出什么选择,那也都是你的选择。”   辛心慢慢放开了手,他双眼湿润地凝视着季青禾,那眼中有悲伤,有痛苦,有不舍,同时也有无奈的放手。   如果你真的要坠入深渊,我无可奈何,但是,我会很伤心,真的很伤心。   季青禾浑身发麻,他感到自己的每一根神经都好像被电流淌过,面前的人真的在乎他,他如果堕落,他也会为他感到一样的痛楚,在他心里,他始终把他当成第一次见面,就因相似的出身归类在一起的同类。   他了解他,他理解他,季青禾原本以为他那样卑劣的内心永远不会有人真的了解,即使了解了,也会鄙薄地离他而去,或者施以廉价的同情。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感同身受吗?   季青禾想,不可能。   可他看着辛心此刻的眼神,却仿佛看到了深夜里独自痛苦的自己。   “当啷——”   刀落在地上,季青禾艰难地眨动眼睛,他忽然抓了辛心的手,转身站在辛心面前,对宁齐君道:“我退出,我做不到。”   宁齐君低头浅笑,他轻拍了下手,抬头道:“老师,真了不起,前几天这位被举报的季师兄因为拿不到毕业证,正打算豁出去呢,没想到就这样改变了主意,怪不得他会说你很特别呢。”   “拿不到毕业证?!”   辛心抓了下季青禾的肩膀,季青禾不想谈这件事,只拉着辛心的手往门外走,辛心蹲下把刀捡了,宁齐君连拦都没有拦,他甚至举起手刻意地闪到一边,靠在墙上对着回头的辛心歪头一笑。   那笑容让辛心的心底浮现出浓浓的忧虑。   他跟着季青禾走出几步后,又忍不住扯了下季青禾的胳膊,季青禾回头,辛心道:“老大,我不能就这么走了,我怀疑有诈,你等等,你站在这里别动,他们是双胞胎,有两个人,这你知道吧?”   “我知道……”   辛心扯回了手,沿着走廊狂奔回去。   宁齐君进了房间,正半蹲着,手指正在揩金属柱上辛心留下的血迹,他听到脚步声后回头,“怎么了老师?舍不得我啊?”   “我舅妈,”辛心道,“你们对我舅妈做了什么?”   宁齐君淡淡道:“她不是出车祸了吗?”   “是你们干的?!”   “你觉得呢?”   辛心的手不知不觉中已经抬了起来,刀尖指向了宁齐君。   宁齐君玩味道:“怎么?想杀了我啊。”   “这是在国内,”辛心咬着牙道,“你们不可能为所欲为。”   宁齐君点头,“我认可,”他捻了下手指,直起身对辛心道,“这是在国内,用□□把人迷晕,又大费周章地把人带到郊外,哪怕你说你是跟人玩游戏,也没有用吧,绑架可是公诉案件。”   他视线垂下,眼睛瞟到刀尖,“持刀威胁也可以算故意伤害未遂吧?”   “你们到底想得到什么?”辛心牙关发颤,“你们把黎殊怎么样了?”   宁齐君既然能够这么轻易地放他离开,那说明他们一定有后手。   是不是黎殊也已经在他们手上了?未来的黎殊也因杀意进入了任务。   宁齐君忍着笑,一脸的趣味盎然,“你猜?”   “疯子——”   身后季青禾返回了,“辛心,外面门锁住了!” 第410章 生 操控   “蒋惟, 我希望你能戒掉说谎。”   “人人都会说谎,人人都知道那是谎言, 但是以你的心理状态,每一次谎言都会让你创造出一个全新的世界,你的内心会逐渐失去真实与虚幻的边界,让你自己都无法搞清楚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   “你之所以会经常进入你所说的第三者视角,是因为你的内心感受不到这个世界的真实,所以你必须戒掉谎言,要比普通人更严苛地要求自己,多小的谎都不要说。”   医生微笑地看着他, 她说话时的语气很温柔,只是内容异常坚决,“蒋惟, 从现在起, 你的功课是区分你生活中的真实以及你臆想出来的虚幻。”   蒋惟迎上那双慈祥的眼睛, 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却觉得那个人跟自己完全不是同一张脸, 他看上去很陌生, 冷漠、讥诮、狡猾, 像是他身体里隐藏着另一个灵魂,正跃跃欲试地想要跑出来。   这不是人格分裂或是精神疾病, 而是他看到了另一种选择,他可以伪装成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去生活, 但是,如果那样的话,蒋惟是谁呢?   他花费了漫长的时间和精力去全力寻找自己, 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地与伪装和谎言搏斗。   他是自己的死敌。   “唐立德说想完成他最后的实验,来验证他的错误。”   蒋惟把这句话反复咀嚼了无数次,唐立德是了解他的,那既然是他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一定有他的用意。   蒋惟看向周岩,他从周岩的眼睛里又看到了他自己,一个他已认识的自己。   *   别墅的大门被锁住了。   辛心抄起椅子去砸窗户,窗户纹丝不动。   “那是防弹玻璃,”宁齐君靠在旋转楼梯上,单手托腮,“老师,你这样是没用的。”   辛心放下椅子回头,他不理解宁齐君怎么还能够这么淡定,他现在不是和他们一起困在这里了吗?所以宁齐君为什么会在这里?   辛心转头看向季青禾,“现在问题很严重了,季青禾,你必须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从头到尾,原原本本。”   “嗯,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地告诉老师,看老师能不能推理出真相。”宁齐君在楼上帮腔道,他笑眯眯的,像是出来玩。   那种感觉再次浮上辛心的心头。   在双胞胎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出格举动,甚至承认他们杀了唐嘉俊时,辛心内心最深处总有一个隐秘的声音。   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双胞胎真的就是那个隐藏在黑暗中对他们一直抱有杀意的最终幕后黑手吗?还是……   “原原本本……”   季青禾现在也终于恢复了冷静,他像是一下子从某种梦魇里醒了过来,那股冲动从他的血液中慢慢褪去,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怎么会不知不觉落到现在这种境地?   “你听我说,”辛心看季青禾的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他把季青禾拉到角落,看着季青禾的眼睛,轻轻吸了口气,“现在不要去想那是你的经历,你跳出来,把自己当成旁观的第三者,你告诉我,季青禾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跳出来?   季青禾看着辛心,眼神中充满了不确定。   “试试看,”辛心鼓励道,“我们一起,我可以,你也可以,什么都不要想,让我们把时间拨回到那天……”   季青禾望进辛心的眼睛,辛心的眼睛几乎是在发光。   “那一天,那一天……”   季青禾像是有些喘不上来气。   辛心帮他接上,“那一天,季青禾和辛心一块儿去院里帮忙,季青禾是临时找不到人才叫上室友辛心的,但他心里……”   “他心里……”季青禾神情复杂地看着辛心,他从辛心眼里看到了自己,那个隐藏在背后的自己,缓缓接了上去,“……其实很不安。”   记忆随之倒转。   那一天,对季青禾来说是改变命运的一天。   面对辛心的热情帮助,季青禾内心隐秘地想要拒绝,拒绝的原因很简单,他害怕辛心会和他竞争。   是的,季青禾害怕和辛心竞争。   季青禾在记忆中看到自己垂在身侧悄悄蜷紧的手和背过身有些不自然的笑容,“行,那就先谢了。”   面对和自己几乎处在同一起跑线上的人,季青禾无法找其他借口来贬低辛心或者是给自己找借口。   论专业能力,辛心不比他差。   论人缘,辛心更是和他有天壤之别。   只是辛心一直都表现得很懒散佛系,似乎天生不爱和人竞争。   这也是季青禾能够放心和辛心交往的原因之一。   辛心突然提出要帮忙,这让季青禾措手不及的同时又感到了某种防备。   这种防备导致了他的紧张,他满脑子都是万一辛心真的要和他竞争,他该如何应对。   当辛心像是开玩笑般地说出他也想读赵院的研究生时,季青禾竟然有种靴子终于落地的感觉。   人在看待他人时往往会采取自己的主观视角,把别人的行为带入自己。   季青禾越想越心窄,甚至因为紧张而腹部抽搐,他身体里的怯懦跑了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辛心在那样的场合里如鱼得水。   从那天开始,他把辛心看作了竞争对象。   然后,他惊恐地发现辛心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到了他做不到的事情。   赵院招生的名额逐年缩减,像黄拯那样的关系户自然不用担心,可他完全没有背景,又不可能像黎殊那样自带资源。   可以不读赵院的研究生,导师又不止他一个,类似这样的念头只要一闪过季青禾的大脑,季青禾都会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   退而求其次,那不就是认输了吗?那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他必须读赵院的研究生,他必须成功,只有这一条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季青禾开始拼命努力,他去挽回和黄拯闹僵的关系,他去争取参加所有项目,哪怕压根不需要他的帮忙,他使劲地在赵院面前刷存在感,只希望赵院能够记住他的名字。   “季青禾,我知道,”赵院脾气好,总是乐呵呵的,“你是辛心的室友吧?”   辛心的室友。   这个身份有多了不起呢,了不起到黎殊愿意出手相助。   “这件事可大可小,你也不是故意的,”黎殊道,“我已经和学院里打过招呼了,你放心。”   季青禾一言不发,宿舍里发生火灾是他的问题,他太忙太累了,出门前可能忘了水壶正在烧水。   如果黎殊不帮他的话,他很有可能就要背上处分。   他不能背处分,这样就真的全都完了。   “谢谢黎师兄。”   季青禾脸色惨白道。   “不用谢,”黎殊拍了下他的肩膀,“谁让你是辛心的室友呢。”   辛心听得呆住了。   “所以宿舍着火不是电路老化?”   “不是。”   季青禾摇头,“是我没关烧水壶。”   这件事发生之后,季青禾就不得不对黎殊“言听计从”了,不过黎殊对他也没提什么特别的要求。   “他说你很在意我这个朋友,希望我能跟你好好相处,以后有很大概率成为同门。”   黎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季青禾也不傻,他明白黎殊的意思,黎殊对辛心的偏爱他看在眼里,即使辛心意愿并不强烈,黎殊也仍然愿意捧着辛心,把什么好的都堆给辛心。   季青禾既不羡慕也不嫉妒,他只觉得荒谬,发现自己突然看不清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季青禾开始对自己想要的那个未来产生了质疑。   他想要的未来难道就是一直依附于辛心而存在?   季青禾越来越难受,那种难受几乎压倒了一切,逐渐变成了强烈的恶心。   他必须摆脱这种让他恶心到想吐的命运。   然后,他有了一个机会,也看到了一条新的道路,出国。   谢明阳都能出国读书,他为什么不能?   有了新的想法之后,季青禾立刻就付诸了行动,他做了两手准备,也没把保研的事情脱开手,国外读研的申请异常顺利,唯一有点奇怪的是他申请的学校声称收到了韦德教授的推荐,表示对他很感兴趣,希望能够线上面试。   韦德教授是谁?   季青禾带着满腔的疑问,但他没有在线上面试时提到这一点,反而是有意无意地认下了这件事。   他想可能是搞错了,他根本不认识什么韦德教授,但是很显然这个韦德教授的推荐是个巨大的加分项。   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他凭什么不接?   季青禾终于可以扬眉吐气,直起腰来慢慢远离赵院、黄拯、黎殊、辛心……   他即将走到另一条更宽阔更美好的道路上去。   如果不发生后来的事就好了。   “有人举报我,”季青禾道,“宿舍着火的那件事……”   他的神情漠然而痛苦,“毕业证和学位证要暂缓发放,我去不了国外了。”   “举报你?”辛心脑海中再次闪过微弱的火花,他看向季青禾,“你知道是谁吗?照理说这件事应该没什么人知道,连我这半个当事人都不知道啊。”   季青禾惨笑了一声,“知道的人可太多了,学校当初成立了调查组,他们是看赵院的面子才不出声的。”   “既然这样,为什么又要在这个时候举报你呢?”   “因为……”   季青禾声音沉下去。   “……我活该。”   举报的人是黄拯。   “这个谁也没想到,”黎殊也眉头紧皱,他意味深长地看向季青禾,“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你以前得罪过他,我一直也以为黄拯是比较豁达的人,没想到他还留了这么一手。”   季青禾脑海中犹如滑过晴天霹雳,他嘴唇发白颤抖,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回应,他举报过黄拯,黄拯报复回来,天经地义,但是他万万没想到黄拯会这么狠,赶在这个时候举报,是啊,黄拯他是有关系的人,他早就知道了,就等着现在这个时机,让他两头落空。   “可惜了,现在赵院那边名额已经定了,他今年就只收两个学生,”黎殊沉思了一会儿,“这样吧,要么我再求求赵院,看看他那边能不能通融一下,毕竟这关系到你的前途。”   季青禾垂在身侧的手掌慢慢握紧,他苍白的脸一点点变红。   “如果实在不行,我就帮你推荐其他导师,就算不能出国,在我们学校直研也不错啊,只要事情控制在本校范围内,我还是有把握的。”   黎殊轻声道:“辛心对我有怨气,我知道他是嫌我多管闲事了,所以这件事我也不希望你告诉辛心,就当是我对不起他,补偿你好了。”   季青禾一句话也没说。   一波接一波的打击已经让他的脑浆悉数沸腾燃烧,他拼了命也要摆脱的命运竟然以如此滑稽的方式,施舍般地重又降临到他身上。   “我恨你。”   季青禾平静得像失去灵魂的人偶,“如果你那天没有去帮忙,我的路会很顺畅,我也恨黎殊,我恨他那副高高在上,好像我这么绝望痛苦在他那里动动手指头就能解决,我恨这种不公平。”   季青禾的视线一点点移到辛心脸上,“我们原本的计划是绑了你,再引诱他过来,既然他那么在乎你……”   “你们?”辛心缓缓道。   “是,”季青禾道,“我和他们是一伙的。”   “是双胞胎主动找上的你?”   季青禾默认了。   辛心低下头,他的大脑一片混乱,他预测到了双胞胎也许会以他为诱饵再去伤害黎殊,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把季青禾牵扯进来呢?他打车的时候六神无主,就算驾驶出租车的是双胞胎,他也不会察觉的。   还有,季青禾的这些遭遇,正如他所说,不正是在被摆布吗?   这种操作的手法多么像唐立德,可是唐立德早就已经死了,是谁继承了他的遗志?又是为什么?有谁会在唐立德死后仍然延续唐立德的意志?唐立德就算死了也有这么强的操控能力吗?   就在这时,辛心脑海中的火花猛地闪烁了一下,他的后背轻轻打了个冷战。   如果……如果……如果……情况正好相反呢?   *   蒋惟看着周岩,斩钉截铁道:“从来不存在什么实验治疗,唐立德被黎殊欺骗了,他只是黎殊的工具而已。” 第411章 生 交锋   季青禾的叙述省略了许多细节和他在某些时刻的心理状态。   尽管辛心不断地鼓励他跳出自我的视角, 把这些事当成别人的事一样来描述,但对于季青禾来说, 要在辛心面前剖析自己的不堪也实在太过艰难。   “是双胞胎联系你,让你开着出租车在校门口等我?”   季青禾点头。   自从被举报之后,他几乎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脑海中反复地思索拉扯痛苦不堪,他甚至一度决定抛弃尊严,如果黎殊告诉他,赵院愿意收他的话,哪怕未来几年他都将陷入极其难堪的境地,他也可以忍下来。   他都已经做好了那样的心理准备, 然而黎殊却迟迟不给他答复,要拉下脸主动去问吗?但如果主动询问,却得到一个坏结果, 又该怎么收场?   重重的心理压力之下, 季青禾仿若陷入了一片深深的沼泽中, 无论挣扎还是放弃, 他最终的命运似乎都是被吞噬。   就在这个时候, 双胞胎出现了。   季青禾之前已经见过双胞胎, 那天黎殊电话给他, 让他去把辛心从宿舍带走,他在辛心的宿舍里看到过这对双胞胎。   当时的双胞胎就给季青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既是因为双胞胎过分相似的外表,也是因为黎殊在电话里难得的语气异常, 显得有些紧张和冷酷。   这对双胞胎一定是富家子弟,季青禾能看得出来,那种目中无人的慵懒只有在物质极度富足的人身上才会出现。   季青禾知道辛心在给人当家教, 还是黎殊介绍的,就是一对双胞胎,他在极度高压的情况下还是快速猜出了双胞胎的身份。   双胞胎也不惊讶,只问季青禾:“想不想跟我们一起干点好玩的事情?”   好玩的事情?他的人生都快被毁了,这些公子哥还想着玩?!   季青禾眼睛赤红,感到被戏弄的愤怒,他压抑了几天的情绪差点就要在此刻爆发,然而双胞胎的下一句话让他的情绪转到了另一个出口。   “我们一块儿把黎殊干掉吧。”   非常奇怪的,季青禾之前完全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可他几乎立刻就决定加入了。   也许他内心早就不知在什么时候埋下了那样一颗种子,在黎殊每一次轻飘飘的姿态中,他心中已积累了太多的怨气和恨意。   “不管你信不信,”季青禾神情复杂,“我以为上车的会是黎殊。”   等到发现上车的人是辛心时,季青禾已然慌了,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意识到了双胞胎的计划。   黎殊那一次次的“我希望你能跟辛心和好”“看在辛心的面子上”“为了辛心好”……   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加入了,他彻底加入了。   辛心冷静地听完季青禾的叙述,他的心底一阵阵泛起涟漪。   宁齐君就在楼上,他一定知道季青禾正在和辛心交谈,他就这么放任,他说看辛心能不能推理出真相。   双胞胎和之前没变,他们仍在把现实当成游戏。   关闭的门代表着任务的地图边界就在这栋诡异的别墅里。   双胞胎所扮演的角色与其说是凶手,更像是“任务”,这是他们对自己的定位,而他们现在要辛心找出真正的凶手?还是说这其实是双胞胎的障眼法?所谓的真相又包含哪些内容?   辛心的脑海中首先浮现出来一个问题:唐嘉俊的死亡真相。   *   “黎殊。”   周岩推开会议室的门,黎殊立即站起身,神情关切,“有消息了吗?”   周岩道:“我们现在人正往你说的地方赶。”   黎殊皱起眉头,“周警官,我知道我现在的想法可能不是很成熟,但是……我觉得我留在这里实在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我想说的是我能不能一块儿过去呢?”   “一块儿过去?”   “毕竟现在国内最了解双胞胎的人是我,我想我到现场可能事情会好解决一些。”   周岩作出沉思的模样后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黎殊偏过脸往周岩的身后看了一眼,周岩身后门关着,他道:“蒋惟呢?”   “蒋惟他现在心理状态有点不稳定,我让人正在对他进行安抚,”周岩道,“蒋惟曾经是唐立德的病人,这你知道吧?”   “我知道。”   “他……”   周岩手指在太阳穴画了个圈,“这里有点……”   黎殊点头,“我懂。”   周岩拍了下黎殊的肩膀,“我知道你能理解,这样,我开车带你过去。”   余梅给周岩拿来了车钥匙,“师父,给。”   周岩接了钥匙,直接招呼上黎殊,“走。”   警用的suv停在门口,周岩和黎殊上车,“安全带。”   “好。”   黎殊系上安全带,在后视镜里看了周岩一眼,他道:“周警官,辛心会没事吧?”   “难说,”周岩神色冷峻,“前年在英国,双胞胎不是差点要了你们的命吗?而且……”周岩边发动车边侧过脸看向黎殊,“他们有杀害唐嘉俊的前科。”   黎殊面色凝重,他双手紧握,片刻之后发出一声似是喘不上来气的长叹,“我真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干什么……他们应该是针对我来的,他们看不惯唐嘉俊,也同样看不惯我,其实失踪的应该是我才对。”   监视器后,余梅抱着双臂,长眉下的眼睛发出强烈的审视色彩,“这个黎殊,他好像不擅长和人独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黎殊已经被列入了怀疑对象,还是余梅过于忧心周岩的处境,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戴上了有色眼镜,让她感觉车内黎殊的表现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做作。   “过于狭窄的空间和没有可参考反应的人员,这对他来说是种考验。”   一旁的蒋惟冷冷道。   当人群中发生集体性事件时,像他们这样的人往往不会第一个发声,他们会窥伺、分析其他人的表现,最终得出一个他们认为最合理的表现进行综合性的模仿。   而当情境当中只有两个人时,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考验。   蒋惟在接受治疗和评估时都是和医生两人单独在小空间里进行的,医生会表现得极度平静,就像一面镜子,完全冷酷地反射出他所有的行为。   当然,他可以在脑海中调出其他记忆来辅助自己完成伪装,但是这种非实时的记忆参考会有个致命的缺陷,就是无法调度出百分之百一致的场景来做出完美的反应,不过他们至少也能做到八十分,一般人也不会觉得异常。   就像此刻,黎殊表现出懊恼、焦躁、担忧等等情绪,从微表情到小动作全都完美无瑕。   唯一的缺憾出现在语言上。   语言作为交际和思维工具,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太难把握尺度,所以蒋惟在年少的时候总是显得话很少,是在医生的鼓励下才逐渐尝试不断地与人沟通,不做任何思考与反应,尝试去寻找那些真实的本能。   很显然。   “他没有接受过治疗。”   蒋惟斩钉截铁道。   “是吗?”余梅在周岩离开前大致了解了案情和蒋惟的情况,她紧皱着眉头盯着屏幕里的人,“你说他知道车里有监控吗?”   “知道。”   蒋惟冷静道,“他现在有很旺盛的表演欲。”   分析、判断、模仿,这套流程已经融在了他们的骨子里,他们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表演,即使周围没有人,他们也会找到一个壳子来表演以此来安放他们空虚的没有色彩的灵魂。   这是一种精神或者说人格上的绝症。   *   辛心想到了唐嘉俊的死,一切的开端,可是双胞胎早已承认了罪行,他转过脸,视线看向旋转楼梯,楼梯上的红地毯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   不,不是唐嘉俊,要追溯到更前面,最先被盯上的梁璇,在某条时间线上死在这里的梁璇。   辛心背脊传来一阵战栗,他问季青禾:“你知道梁璇吗?”   “不知道。”   季青禾脸上的表情不像是作假。   辛心的心跳飞快,他从阴影里跨出一步,宁齐君已经从原来的地方消失了。   别墅里各个角落亮着壁灯,辛心对季青禾道:“我想搜一下这里。”   “搜这里?”季青禾道,“这里就是一栋废弃别墅。”   “双胞胎曾经住在这里,”辛心低声道,“也许有件事是我想错了。”   他一直把双胞胎定位成天生恶童。   不,不只是他,所有经历任务的人都这么想,甚至包括双胞胎的父母医生都已经下了判决。   杀人一定是有理由的。   哪怕是无差别杀人,也是有理由的。   他忽视了这一点。   “他们既然给了我们机会,那我们就试试看 ,”辛心看着季青禾的眼睛,“季青禾,有一句话你说得是对的,我们跟他们不一样,他们出生就拥有的东西,我们到死都未必能得到,正因为如此,我们得到的比他们要更珍贵,更不能轻易放弃。”   辛心不恨季青禾,也不怪季青禾。   “我们得努力自救,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队友。”   这栋别墅的占地面积极其惊人。   辛心和季青禾的位置在一楼,他环顾四周,几乎看不到房子的边界。   “你之前进来过这里吗?”   “没有。”   季青禾道,“我是今天晚上第一次踏入这里,我进来的时候,外面门没锁。”   “你看到宁齐商了吗?”   “没有,”季青禾道,“不过我分不清他们两个,我也不知道我看到的谁,反正我只看到了一个人。”   “我们是乘船过来的?”   “是。”   “双胞胎开的船?”   “其中一个。”   “那这里应该靠湖了?”   “不,下船之后又换了车。”   “也就是说今天晚上你从头到尾只看到过一个人?”   “是。”   辛心点头。   别墅一楼所剩的家具不多,原本的窗户也全都封死了,辛心抄起椅子,让季青禾跟他一起试着再砸了两扇窗户,窗户果然全都纹丝不动。   “这真的是防弹玻璃吗?”   辛心放下椅子,往后退了一步,“这地方周围应该全是树林吧?”   “没错,”季青禾在车上的时候心里很乱,眼神一直放空地看窗外,“这一带全是树林,整座山就没看到什么其他房子。”   “那就奇怪了……”   防弹玻璃是出于安保的需求,山上都没人,装这种玻璃有什么意义呢?   *   “嗡嗡——”   黎殊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周岩瞟了一眼,“有情况?”   黎殊摇头,“是学校里的事。”   “这么晚了,学校里还有事?”   “多晚都会有的。”   监视器拍不到手机屏幕,蒋惟双手撑在桌前,眼睛死死地盯着黎殊脸上的表情。   黎殊此刻仍旧戴着刚才那张忧虑的面具,他现在很镇定。   蒋惟手指微蜷,难道事情正在按照他的计划发展?   “喂?”   “收到。”   余梅按下耳机,马上切了频道,对周岩的耳机道:“师父,上山的公路发生塌方,队伍停在路上了。”   蒋惟猛地转过脸看向余梅。 第412章 生 判断   沉寂多年的别墅里到底会藏有什么线索?   辛心现在分不清时间, 他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他的手表不见了, 季青禾说双胞胎叮嘱过他,辛心身上的手机和手表都要处理掉,否则会有定位。   说来也奇怪,当时季青禾都已经到了完全失去理智的部分,可取下辛心手表和手机时,他还是选择把东西放在了树底下,用落叶好好地遮盖了一番,免得被人捡走。   “也许找我们的人已经在路上了,”辛心沿着一楼别墅的内墙搜索, 对身边的季青禾道,“拖延就是胜利。”   季青禾没说话,他现在逐渐冷静下来, 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陷入了怎样的境地, 心理状态开始变得有些不稳定。   辛心那话其实就是在安慰季青禾, 双胞胎既然能够任由他们在别墅里探索, 那就是笃定了即使蒋惟发现他失踪了去报警, 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他们。   别墅应该已经荒废了许多年, 按照双胞胎的年龄来看, 得有差不多十年了。   十年过去,这里还会留下什么?   别墅一楼的家具少得出奇, 除了沙发和餐桌椅外,就只有一些蒙尘的装饰品, 辛心和季青禾发现了三个房间,房间门都没锁,面积不大, 位置在别墅的角落,辛心判断是佣人房。   别墅一共五层,辛心和季青禾上上下下跑了个遍,只觉得房子又大又空,家具几乎全被搬走了,除了灰尘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   季青禾其实还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他不知道辛心具体在找什么,这别墅里根本什么也没有。   辛心也不知道该怎么具体跟季青禾解释,两人无头苍蝇一样在顶楼的某个房间停下。   “也不知道宁齐君跑哪去了。”   辛心喘着粗气坐下。   季青禾也好不到哪去,他脸色比辛心还要难看,“我们到底在找什么?”   辛心深深地吸气,他扭头,封闭的窗户里透进一丝月光,他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找什么。   屋子里很黑,那一点月光压根起不到照明的作用,别墅地面又是深色的大理石,墙壁上花纹繁复,这间屋子里还剩张床,漆黑的木头,虽然层高很高,整体空间给人的感觉却很压抑。   照理说双胞胎小时候住在这里,搬出这栋别墅的时候也就十几岁,这里怎么会一点都没有儿童存在过的气息呢?   是不是他想错了?这里压根就不是双胞胎住过的那间别墅?!   辛心站起身,仰头环顾,他在找监控。   “这里好像没有监控?”   季青禾也跟着抬头看,“是没有。”   辛心更觉得奇怪了。   如果这是双胞胎居住过的别墅,那就一定会有监控,而且是密不透风的监控,宁家人当时对双胞胎的看顾可是比现在要严格多了。   “地下室……”   辛心径直往门口跑,边跑边道,“去地下室看看!”   季青禾连忙跟上,两人顺着旋转楼梯飞快地下楼,脚下的红地毯和多年前一样柔软,每一步都能溅出灰尘。   顺着楼梯进入了地下一楼,两人的视线立即被黑暗完全剥夺。   季青禾试图在墙上找到灯的开关,辛心也同样去找,两人沿着墙摸了半天,墙壁上除了灰尘和因潮湿而褪去的斑驳的墙皮之外,什么都没有。   “地下室没有灯?”辛心喃喃道。   季青禾没听清,大声道:“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在地下室回荡,激起了巨大的回声,在黑暗中格外地让人心惊。   辛心也同样只能大声回道:“我说没有灯!什么也看不见!”他咬了咬牙,明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别墅上面没有线索,地下室一定有线索。   “季青禾,你沿着墙壁慢慢走,要是害怕的话就退回到楼梯口,你别担心我,保护好自己就行!”   季青禾没有回应,辛心只能再次喊道:“我手里有刀,怕误伤你,你先回楼梯那,不要不吱声!我会担心的!”   “知道了。”   听到季青禾的回应后,辛心松了口气,他攥了下手里的刀,后脑勺的疼痛已经渐渐麻木,他现在的精神高度集中,身上很热,他直接把外套脱了系在另一只手上,当作盾牌来使用。   辛心一手摸着墙慢慢前进。   地下室没有窗户,一点光都不透,只能等眼睛适应黑暗。   脚下没碰到任何障碍物,地下室的占地面积似乎比别墅上面的主体建筑要更大,刚才季青禾回过来的声音明显要比在上面时更远更慢。   当手掌碰到冰冷的与墙壁完全不同的触感时,辛心没意识到那是什么,他细细地抚摸,地下室的灰尘没有地下堆积得厚,辛心细细抚摸之后,猜测那可能是玻璃之类的材质,他努力瞪大眼睛去看,试探着用脚踢了踢,闷闷的声音,应该是玻璃,只是玻璃的材质似乎没有楼上防弹玻璃那么坚硬。   辛心沿着玻璃慢慢地走着,走了不知道多久,又碰到了墙,他脑海中大概有了画面。   这应该是一面顶天立地的大玻璃,把地下室的某个部分给围了起来。   辛心先喊了一声,“季青禾,你还在吗?!”   他的呼唤在整个地下室回荡着,但却没有得到回应,辛心也只能暂时作罢,把外套裹在胳膊肘上,包住自己的拳头。   他回想着在拳击社里,秦钧教他们如何出拳,以怎样的姿势能够调动全身最大的力量。   “其实在实战里,往往只有一拳的机会,你给对方第一拳的时候就要让对方明确你是什么等级的,这样他就会连接你第二拳的勇气都没有。”   “像你这样的菜鸡……”   秦钧上下打量了辛心,辛心尴尬地笑。   秦钧屈起手臂,“第一拳就要用尽全力。”   辛心紧紧地攥住手里的衣服。   像他这样的人,第一拳就要用尽全力。   身体微微斜侧,肩胛骨抬起,惯性,他需要惯性的帮助,衣服嵌入掌心,辛心在心中默念,一、二、三——   “嘭——”   碎玻璃扑面而来,辛心低下头躲避,细碎的玻璃哗啦啦在他头顶落下,辛心轻喘着气,胸腹用力起伏着,他还来不及去感受身体有没有受到损伤,一股刺鼻的恶臭味从封闭的世界逃窜出来,让他直接干呕了一声。   辛心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么恐怖的臭味,他本能地后退,脚踩着碎玻璃沙啦作响,抬手用衣服捂住鼻子,辛心甩了甩头,头发上也有大量的碎玻璃落下,有的落在了他的脖子里,他没管,渐渐适应黑暗的眼睛轻眯着看向前方。   有光源。   很微弱,但是有什么东西的确是在发光。   辛心手臂按住鼻腔,另一只手紧紧地攥着刀踩着碎玻璃慢慢往前走。   *   “前面路段发生了塌方,上不去了。”   周岩没掩饰自己戴着耳机正在同步信息的事实。   黎殊道:“怎么会?”他皱起眉,神情紧张,“那怎么办?”   周岩道:“你还知道其他上山的路吗?”   “其他的路?”黎殊眉头紧皱地摇头,“我已经很久没来这里了,以前过来的时候也都是司机开车……你等等,我来联系人。”   黎殊开始打电话,他中英文夹杂着,说话很快,一个接一个,最后告知周岩,“他们也很久没上来了,都说不清楚。”   他的神情极为焦急,“塌方严重吗?”   周岩直接问耳机那边的余梅,“路段塌方严重吗?”   余梅回复,“炸了几棵树,已经让路政过去帮忙了,预计要两三个小时才能排除障碍。”   炸了几棵树?   周岩心里又紧了紧。   “行,我知道了。”   周岩把情况如实转达给黎殊。   “那怎么办?只能等了吗?”   “看样子是的。”   黎殊一言不发,侧过脸,单手按住了额头,车窗外的树影掠过他的脸庞,周岩看不清他的表情,监控后的蒋惟却看得很清楚。   “他是故意的,”蒋惟手指死死地嵌入掌心,“他就是想看着我们被拖延时间却没有办法。”   余梅耳机里又传来了新的消息,“好的,马上让她进来,”她对蒋惟道,“倪医生来了。”   “蒋惟——”   倪慧进来先和蒋惟激动地打了招呼,蒋惟看到倪慧,内心却无法泛起波澜,他的情绪被无限挤压缩小到了一个空间里,“倪医生。”   现在可没时间叙旧,“倪医生,”余梅直接指了屏幕上的黎殊,“麻烦您来观察一下他的状况。”   “好的。”   白发苍苍的医生扶了下眼镜,她透过监视屏幕认真地观察审视黎殊,她对余梅道:“这个周警官是不是能听到我们说话?”   “是的,您有什么想说的,或者需要他说什么,您可以直接说。”   “周警官,你和他聊一聊案情吧,让他先动起来。”   周岩在耳机里听得分明,他道:“黎殊,要是这次辛心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双胞胎可跑不了。”   “辛心不会出问题的。”   黎殊语气强烈。   “我知道,我们大家都希望是这样。”   黎殊深吸了口气,他调整了下呼吸,“双胞胎不会真的伤害辛心的,他们不会的。”   “为什么这么说?”周岩道,“你现在还坚信双胞胎已经被治好了?”   黎殊扶着额头道:“他们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我,只要我出现,我愿意任他们处置,他们就会放过辛心的。”   “他们对你哪来这么大的恶意呢?”   “我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黎殊又将手指移动到鼻尖上方,“也许还是嫉妒吧,嫉妒我是个正常人。”   监控后的倪医生眉头也轻轻皱了起来。   “怎么了倪医生?”   余梅适时地代替周岩提问。   倪医生道:“你们是把他定为嫌疑人吗?”   “是的。”   倪医生道:“他的表现的确是有些不太自然,不过在周岩提到这个名叫辛心的人可能会死的时候,他的微表情和语言都表现出了抗拒,当然这种抗拒是浅层的,深层的更像是一种自信,他能掌控住目前的状况,对,他应该就是这么想的,”她转头看向蒋惟,“蒋惟,你的感受呢?”   蒋惟盯着屏幕后的黎殊,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情绪,一字一字道。   “他们是一伙的,他和双胞胎。” 第413章 生 味道   辛心用脚踢碎了下面的玻璃, 生砸出来个洞,弯着腰进入玻璃后的世界。   浓郁的恶臭像是有实体一般包裹住了他, 辛心必须用衣服严严实实地挡住口鼻才能勉强行进,即使如此,眼睛也感到了辛辣,不受控制地流下了生理性的眼泪。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辛心脑海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测,脚底的触感和外面就有点不一样,很明显地上有东西。   远处微光提供了一点点微弱的光源,辛心蹲下,试图搞清楚地面这种奇怪触感到底来自哪里。   地下室的地面材质和别墅上面不一样,应该是水泥, 水泥地上像是着了一层深色的硬壳,斑斑驳驳的延伸,到处都是, 辛心鞋底蹭了蹭, 硬壳随之瓦解, 辛心放开捂住口鼻的衣服靠近地面嗅了嗅, 臭味似乎不来自这里。   辛心直起身。   臭味的来源似乎在更深处。   辛心慢慢往前走着, 他身体里最原始的本能已经在强烈地发出警报。   脚底“嘎啦”一下不知道踩中了什么, 辛心停下脚步低头。   深黑色的脆壳已经完全覆盖了地面, 辛心提起脚,视线缓缓向下。   细长的白色物体黏在碎裂的黑色硬壳上。   辛心盯着那东西看了很长时间, 他忽然闻不到周围刺鼻的臭味了,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到了视觉。   辛心没有蹲下身去检查那到底是什么。   他迈开脚步向前, 没走两步,又是轻轻的一声。   随着与光源距离的缩短,辛心已经不用努力辨认就能看清地面黑色的壳子上面铺陈着白色的物体, 就像海浪离开的沙滩上布满了各色贝壳一样。   辛心停下了脚步。   他双脚发软,已经走不下去了。   每走一步,那种鞋底踩到异物的感觉就越发明显,踩到物体的概率也越来越大,几乎没法下脚。   辛心终于还是蹲下了身,视线从上往下,白色的物体逐渐在他眼中放大。   细细长长,乳白中泛着黄,边缘呈现出弧形。   是骨头。   辛心干呕了一下,喉咙里泛出酸水,他张开嘴,让反出来的胃酸涌出,一滴滴落到枯骨上,这画面让辛心更加恶心,他双手颤抖地按在膝盖上,整个人蜷成了一团,干呕咳嗽的声音在寂静的地下室回荡,辛心背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等辛心终于缓过劲来,才发现他自己脸上也早已经布满生理性的眼泪。   顶天立地的玻璃像是在地下室隔绝出了另一个世界,这里到处都是白骨,地面黑色的脆壳是什么,几乎不用去想。   辛心蜷着身体环顾四周。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离那大块破洞的玻璃距离很远。   他身后,黑色的地面上点缀着细小的白色,将他整个人包围。   这里唯一活着的就是他了。   辛心低头把脸藏在膝盖里,用衣服包裹住自己,他用力地嗅着他身上自己的味道,活着的味道。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害怕了。   辛心猛地一下站起身,紧握住刀,向着光源大踏步地走去,脚底不断踩出令人后背发凉的声音,他踏着不知道是动物还是人的尸骨步步向前,光源越来越大,那似乎又是来自玻璃后的光源,暗黄色,并不刺眼。   渐渐地,辛心发现地上的骨头越来越大,长条的粗壮骨头横成在地上,他甚至看到了一个骷髅头,是动物的,头骨的形状很尖。   越靠近光源,刺鼻的恶臭也就越明显。   辛心已经放下了捂住鼻子的手,拿刀的手指不断地松开又攥紧,光源终于一点点在他的视野中明确起来。   那的确是被玻璃包围的柱体。   和那块玻璃屏障一样,顶天立地。   微黄的光源来自玻璃里面的液体和顶端的灯光,那光亮像火把一样照亮了周围,骨头,数不清的骨头堆积在玻璃柱体周围。   它像什么呢?   辛心盯着玻璃柱体里那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生物。   他看到蛇的尾巴缠绕着那怪异的身躯,那躯干很像人,可躯干上面在液体中飘逸的长毛显然也是来自动物,也许是猿猴或者猩猩,而那生物的头是一只张大嘴的狮子,那狮子的嘴里正衔着蛇尾。   辛心忍不住了,低下头毫无预兆地开始呕吐。   他胃里刚才就吐空了,只能吐出酸水,眼泪随着激烈的呕吐溢出,辛心边后退边用力按住肚子,让自己的身体先冷静下来。   现在只有手里紧攥的刀能给他带去一点微小的安全感。   辛心提着衣服擦了下嘴,把刀提到脸前,隔着刀锋,鼓起勇气重新看向玻璃柱里的怪物。   离得远了,那玩意给人的震撼感依旧不减,地上那堆白骨,辛心终于看出来像什么了,像是一个巢穴,那些白骨酝酿出了这么一个恐怖的怪物。   辛心一点点靠近,强忍着不适,近距离观察之后他发现那个怪物是个彻头彻尾的“人造”怪物,就跟弗兰肯斯坦一样,这怪物就是人为拼接出来的非正常“生物”。   不过看样子,现实并非科幻小说,这玩意没有获得生命,而是沉寂在地下室,成为了标本一样的收藏品。   辛心扫视地上的白骨,这些白骨大概就是被创造这个“怪物”路上被牺牲的动物们。   需要这么多吗?   辛心冷静地想了想,抬头又打量了一下那怪异的物体,仔细观察的话,这怪物身上似乎还有许多其他动物的特征,他在头颅的侧面看到了鱼鳃和明显的缝线痕迹。   根据地上骨头的大小长短,死在这里的动物应该也不止几种。   别墅建在无人的山上,就是方便双胞胎们以此取乐或者是发泄他们内心变态的欲望?   辛心眉头紧皱。   他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了一条路径。   即使是天生的杀人魔,他们的犯罪也存在着升级路径。   一开始,是虐杀动物。   逐渐的,阈值开始升高,虐杀动物无法带来快感之后,辛心瞟了一眼玻璃柱里的怪物,这应该就是第二阶段的产物。   之后才发展为杀人?   可一般这样的杀人魔是不可能停下的。   在尝到杀人的快感后,他们会如吸毒一样上瘾,杀人的频率也会相应地增加,这就和瘾君子一样,他们是永远无法被满足的,只会不断地追求更大的刺激。   可奇怪的是,在唐嘉俊死后,就再没受害者了。   至少现阶段来说是这样的。   他还没死。   哪怕他现在就死了,那杀人者也是停滞了整整七年。   辛心内心浮上许多疑问,他绕着这里走了一圈,再没其他的发现,捡了一块骨头放在口袋里,也许可以带出去化验。   地下室一共就只有一层,这一层就是个屠宰场。   辛心想起了英国的那个游乐园。   这对于双胞胎来说就是又一个游乐园吧?   或者……   辛心望向那个拼接的怪物。   这真的是双胞胎的杰作吗?   辛心回想起任务里的查尚和屠飞宇,双胞胎的合体版本,他们的灵魂的确充满了不受拘束,甚至略显邪恶的野性。   可是辛心总觉得他们身上的那种邪恶与他现在在这个地下室感受到的邪恶是不一样的。   双胞胎的邪恶中总是带着某些愉悦犯的特质,他们像是不愿遵守社会规则的野生动物,用自己敏锐的嗅觉、锋利的爪子对着往来人群挥动,造成那些血淋淋的伤口,又嘲笑人类的脆弱,并且以此为乐。   最让辛心觉得可以佐证他猜测的就是双胞胎上次在英国对他们的所作所为。   双胞胎真的没有机会杀他和黎殊吗?   双胞胎真的就一点都没发现蒋惟是在卧底吗?   如果双胞胎是那样恐怖的人,按理说他们不应该信任任何人。   现在回想起来,双胞胎对于他们更多的仍旧是玩弄。   辛心猛然想起双胞胎曾说过的一个词。   味道。   是的,味道不对!   如此恶臭得让人连呼吸都不畅,却又被巨大的玻璃隔离着,如果不打破那层玻璃,就见不到的怪物。   这个味道是属于谁的呢?   辛心的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他想到了一个名字。   他已无数次在潜意识中怀疑,无数次又拼命地说服自己。   不会是他,不该是他。   他救过他的命啊!   辛心的大脑有短暂的停滞,玻璃门已被打碎,那股恶臭再也没有任何遮挡地包围着他。   如果真的如他所想。   扑上来为他挡刀的身影在他心里猛然变得扭曲、怪异。   辛心后知后觉感到说不出的寒冷,那股冷意犹如附骨之疽,从他的骨头里冒出来。   *   “查黎殊和东飞科技旗下所有地皮和房产!”   余梅站在办公室的中央大喊道。   “这个地方非常私密,人迹罕至,周围可能没什么路,至少被持有了十年,凡是符合要求的全部排查一遍!”   监控室里,倪医生对蒋惟道:“你是觉得这个人的病症和你很相似是吗?”   倪医生是周岩离开之前,蒋惟拜托周岩请来的。   “是,”蒋惟道,“我能感觉到。”   这种感觉原本非常模糊,因为蒋惟一直在极力与那种可怕的空虚搏斗,他心向光明,已经快忘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是什么感觉。   而现在,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周岩和黎殊已经抵达了塌方地段,两人下了车,监控也就暂时断了,他们能听到周岩和黎殊还在交谈。   周岩在抽烟,也给了黎殊一支。   倪医生道:“当年我联系唐医生的时候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你的病情非常复杂,唐医生原本对你的兴趣并不是很大,后来不知怎么又愿意接收你了。”   蒋惟从来没听过这一段故事,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立刻道:“发生了什么事?!”   对于蒋惟的陡然激动,倪医生倒是很坦然平静,她道:“唐医生没有说明,但是他的态度转变确实让我很诧异,”她是研究心理的专家,尽管她平常也会避免对普通人进行心理观察,但是唐立德作为同行,两人又隔着千山万水,倪医生还是不自觉地对唐立德进行了分析,“我分析了他发来的邮件措辞,我想,他当时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难题,而你恰好能够帮助他判断。”   倪医生道:“这个黎殊是唐医生的病人吧?”   蒋惟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唐立德那里没有黎殊的病例,但是唐立德的电脑,他们又不曾打开过。   等等——   “倪医生,”蒋惟急切地看向倪医生,“您知道唐医生电脑的密码吗?我们已经把能试的都试了,或者……您能分析出来吗?”   倪医生思考了一下,她知道现在问题的严重性,也没多卖关子,“我不知道他的密码,不过你们有没有试过他的心理治疗培训证书上的培训日期?根据我对他的了解,那段日子对他来说应该是一生当中非常难忘的日子,那是他心理医生生涯的起点。” 第414章 生 他   当一个人不啻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另一个人时, 那么,他的终点将是比黑暗更黑暗的深渊。   辛心从来不愿意用恶意的角度去看待这个世界的人与事, 因为那样做会让他感到生活如此多艰,而他又如斯不幸。   这也许是一种逃避,可它是乐观的,有益的,不是吗?   遇到任何坏事,他总把情况先往好处想,那么,也许事情就真的会变好,他一直都是这样活着的, 这是他赖以生存的法宝,已经融入了他的骨髓,变成了他的本能, 它已成为他这个人的一部分。   辛心步履艰难地逃离地下室, 脚下玻璃碎片落在地上沙沙作响, 他越跑越快, 身后的光源也离他越来越远, 面前也越来越黑。   空旷的地下室毫无任何标识, 辛心很快就失去了方向感, 他撞到墙上,扶着墙往前走, 这个时候他脑海里什么都没想,只一心一意地要从这个地方出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 辛心终于感觉到了气流,黑暗中旋转楼梯静静地伫立在那,辛心握紧刀, 停下脚步,“季青禾,你在吗?”   空旷的地下室里充斥着他的呼喊的回声。   无人应答。   辛心只能先上了楼梯。   地下室的恶臭气味没了玻璃的束缚,几乎是像鬼魂一样如影随形地跟着辛心爬入了别墅上层。   辛心喘着粗气在一楼停下,刚才季青禾的状态就有点不对了,但他又不能把季青禾拴在自己裤腰带上。   靠谱的队友这种生物从来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季青禾加入双胞胎是多重因素导致的,说白了就是一时上头,现在脑子里的血冷下来了,后悔和恐慌会延迟抵达他的大脑,而那些情绪可能会导致他犯下更大的错误。   “有人吗?!”   辛心大喊道。   别墅里再次传来他的回声。   “宁齐君——”   “宁齐商——”   “季青禾——”   辛心挨个喊了个遍,回应他的始终只有他自己的声音,让辛心不禁开始思索,难道这栋别墅还有什么隐藏空间?   辛心抬头。   别墅上面比地下室的能见度稍好一些,辛心环顾四周,只看到空荡荡的屋子,灰尘在月光下飘浮。   这么一个封闭的地方,代表着禁锢,同样也代表着安全。   现在这个空间里,只有他、季青禾、宁齐君三个人,他手里有刀,季青禾手无寸铁,宁齐君手里不知道有没有武器。   这可是在国内,要是持枪的话,宁齐君就别想脱身了。   辛心能感觉到双胞胎并不想玉石俱焚,他们是抱着玩的心态,可不想真把自己玩进去。   所以辛心推测双胞胎手里应该是没有枪支的,季青禾是他们的第一道保险,如果季青禾放弃伤害他……   不,他想错了,季青禾是第一道保险,双胞胎就是第二道!   幕后的人设置了双重杀机。   黎殊。   这个名字避无可避地跃入辛心的脑海。   辛心紧紧地攥住手里的刀。   他要推翻自己,打断自己一直以来都赖以生存信任的根基,这才可以将怀疑的视线转向这个人。   那么。   辛心看到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漆黑而幽深,唯一被点亮的瞬间只有他们四目相对时,‘他’总能洞悉那些最残酷最黑暗的地方。   哥。   辛心在心中道。   这一次,带我潜入那个深海吧。   *   “唐立德的电脑我已经拿到了。”   手机开着免提,唐文敏打来了越洋视频。   英国现在正是傍晚,唐文敏人正在诊所跟诊所里的人好一番交涉才拿到唐立德的电脑。   唐立德的心理治疗培训证书就挂在他办公室墙上的相框里。   唐文敏试了唐立德的英文名加日期,显示错误,又试了唐立德的中文名字加日期,仍然显示错误。   “两次了,”唐文敏焦急道,“怎么办?第三次该试什么?”   蒋惟眉头轻皱,道:“你试试Unique加上培训日期。”   唐文敏再次尝试,通过视频摄像头,蒋惟他们清楚地看到了唐立德电脑被打开的界面,唐文敏欢呼了一声,“打开了!稍等一下,我把其他电脑也都打开。”   屏幕那头的蒋惟心仍被悬着,丝毫没法放松,他们现在正在和一个非人的怪物做心理上的博弈,最大的困难是这个人可能压根就是一个黑洞,无法收集、聚拢、储蓄、产生人类正常的情绪,这是在与纯粹的黑夜做斗争。   “都打开了,”唐立敏坐在办公桌后,“然后呢?他电脑里有很多东西。”   蒋惟道:“你搜Unique。”   唐文敏依言照办。   三台电脑同时开始搜索,唐文敏看到了一排排跳出的文件,有些是论文,有些似乎是抄送储存的邮件原件,他一眼看过去完全无法分辨哪些是有用的,哪些又是没用的信息。   唐文敏道:“我们要找什么?”   “他的病人,”蒋惟想了想,又道,“也可能不是病人。”   倪慧曾和唐立德有过工作上的沟通交流,对于双胞胎,倪慧也有所耳闻,她对双胞胎的判断并不像众人想象得那么悲观,或者说恐怖。   “放火的确在心理上可能存在一些反社会的投射,很多杀人者小时候都有放火的经历,双胞胎一共有过两次放火的经历,一次是在英国的烧洗衣房,那时候他们三岁,首先,我们要明确三岁真的是非常小的年龄,故意放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当时我和唐医生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唐医生也认为完全存在非故意的可能性,只是他们家长似乎对此事非常紧张,我认为反倒是有点过度反应。”   “第二次在学校烧图书馆,这件事性质虽然很恶劣,但是我认为这恰巧可以表明这两个孩子的主观攻击性并不强,那个学校是有读书日的,每周三下午,学生们就会聚集在图书馆进行小组读书和分享,双胞胎是在星期二烧的图书馆。”   “也就是说他们放火烧图书馆的这个时间其实是刻意避开了很多人一起活动的那个时间,他们只要再晚一天烧图书馆,那就一定会造成比这严重得多的后果。”   “一般来说,假设某些心理问题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的话,那它就会存在一个逐步升级的情况,你看他们第一次放火已经造成了人员受伤,在第二次放火时反而情况退化了。”   倪慧与唐立德沟通,她给出的意见是,也许双胞胎的问题并没有他们的父母想象得那么严重。   唐立德的回复是倪慧与他们的父母看待孩子的标准不同,那么倪慧也无话可说了。   倪慧直接把当时两人交谈的邮件找了出来。   唐立德在邮件中使用的是中文,他的中文用词看上去并不生疏,从邮件当中,蒋惟发现唐立德对双胞胎的病情其实和倪慧一样,都持一种中性的态度。   唐立德在言辞当中多表露出他对双胞胎的诊疗是基于宁家的需求而做出的无奈选择,而非他本身对双胞胎病情的判断。   也许双胞胎除了是宁家宠爱的双生子之外,对于唐立德心理医生这个身份来说,压根都算不上是什么特殊的病人。   真正特殊的,另有其人。   其中一台笔记本电脑已经完成了检索,唐文敏一条条点开来看,“是要找唐立德对某个人的记录之类,是吗?”   “没错。”   唐文敏边翻边道:“别怪我说句泼冷水的话,那个记录有没有可能已经被销毁了?”   “不会的,”蒋惟道,“对他来说,要找到人真正珍视的东西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唐文敏在翻找记录的时候,余梅再次推开会议室门冲了进来,“我们找到了三处可疑的地点,但这三个地方分别在城市的不同方向,队里目前人手不够了,”余梅对耳机里的周岩道,“师父,你能再申请调人过来帮忙吗?”   周岩深深地吸了口烟,他对黎殊道:“今晚阵仗也真够大的。”   黎殊也在抽烟,他抽得不多,只浅浅地抿了一点,手拿着烟,任由烟灰坠落。   “也多亏辛心有周警官你这样的朋友,这才能及时出动,”黎殊看了一眼塌方的方向,“你们的行动已经很迅速了。”   余梅听懂了。   目前来说,案情仅仅只是辛心疑似失踪而已,周岩已经调动了他能调动的所有资源,没有办法了。   “得找到准确的地点。”蒋惟道。   他上前一步,“让我看看那三个地方。”   余梅直接递上了电脑。   公路旁寒风吹过,烟雾升腾而起,黎殊望着黑暗中的道路,思绪不禁飘远,他知道辛心现在的位置。   双胞胎十年如一日,在他面前,大脑永远都像是透明的,他们自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他的弱点,而实际上……   黎殊偶尔也会有想笑的瞬间,比如大家都以为他对辛心有多特别多在乎的时候,在局子里的时候,蒋惟看他的眼神似乎以为他在挑衅,天知道他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辛心是生是死,跟他有什么关系?又对他有什么影响?他对他完全不重要。   黎殊低头瞟了一眼手指间快要燃烧殆尽的烟,他想他是不是该提示下周岩,可他又不着急,今天晚上反正是浪费了,也无所谓,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浪费。   黎殊带着一种悠闲的神游,他听到周岩说:“算了,不走这条路了,想想办法走别的路,看能不能上山。”   “还有别的路吗?”   黎殊假装着急,在着急当中掺杂一点惊喜,让人丝毫不怀疑他此刻情绪产生了波动,而不是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哦,不,面前这位经验丰富的刑警其实正在怀疑他,可是拿他毫无办法,因为他的确什么都没做。   黎殊扔了烟,像碾碎那块运动手表一样碾碎烟蒂,“那我们快走吧。”   周岩上车,直接从旁边的路口下了高速。   三个地点,几乎毫无差别,同样是在山里,同样周围没有任何其他建筑。   蒋惟双手颤抖,他能想到黎殊为什么这样安排,与一个空心人博弈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对手。   假如他是他,他会怎么安排?   随机。   是的,就是随机。   他们需要找出的这个地方不是黎殊会选择的,而是双胞胎会选择的才对。   黎殊放出这三个地点,让双胞胎去选。   蒋惟站在原地,在这个瞬间,他走入了黑暗,也推翻了他之前的推理。   黎殊和双胞胎不是一伙的,他不会与任何人为伍。 第415章 生 火   楼上传来动静, 辛心毫不迟疑,立刻打断思绪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   黑暗中一个人在栏杆处按着另一个人, 辛心看清了形势,连忙大喊了一声,“季青禾!”   季青禾死死地按住宁齐君,宁齐君半个人都快悬空在栏杆处,看得辛心心惊肉跳。   “快放开他!”   辛心把刀先收好,上去拽人,“老大,你别冲动,他是精神病, 你不是,你伤了他可是要坐牢的!”   “坐牢?我还怕坐牢?”季青禾双手仍旧死死地抓着宁齐君的领子往下压,他咬着牙, 赤红着眼道:“他要烧死我们!”   辛心搜寻地下室的时候, 季青禾仿佛听到了什么响动,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上去。   别墅的范围实在太大, 季青禾完全不熟悉内部的结构, 等他终于在三楼发现宁齐君的身影时, 他一眼就看到了宁齐君脚边倾泻的油桶。   别墅里的霉味和臭味过分浓郁, 季青禾一路上来都没注意到,等他发现异样时, 才察觉到别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洒了许多汽油。   宁齐君就这么淡然地站在三楼的栏杆处俯视着别墅。   季青禾被压缩的情绪立刻有了出口,他真的恨不得杀了他!   辛心看了一眼地上的油桶, 桶口处的汽油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漏,辛心目光惊疑不定地看向宁齐君,宁齐君的脖子被季青禾完全扣着, 他两只手高高举起,一副无所属他们怎么处置的样子,看向辛心的眼睛里甚至还有笑意。   “宁齐君,”辛心抓着季青禾的胳膊,不让他真的把宁齐君推下去,“我知道,唐嘉俊不是你们杀的,是不是?”   季青禾猛地看向辛心,他第一次听到唐嘉俊这个名字,也第一次听到有关杀人的事情,按住宁齐君脖子的手不由松了力道。   宁齐君也没有趁机脱身,还是靠在栏杆上懒懒地看着辛心,他眼睛轻轻眯起来,“老师,怎么突然这么说?”   辛心对季青禾道:“你先放开他。”   季青禾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教唆他绑架辛心的双胞胎是毫无疑问的狠角色,与他的日常生活完全不相关的狠角色,季青禾慢慢放开了手,宁齐君人靠着栏杆站直了,辛心怕他会摔下去,干脆扣住宁齐君的手腕把人往回扯了。   宁齐君始终懒洋洋的,没骨头一样,随便季青禾跟辛心怎么拉扯摆布他,辛心把他拽到台阶上坐下,他也就这么坐下了。   辛心顺便也指挥了季青禾,“你也坐下,冷静一点,现在事情还没那么糟呢。”   季青禾脸色难看地坐在宁齐君边上,辛心调整了呼吸和思路,环顾四周,现在别墅里的味道可真是精彩绝伦,霉味、臭味、汽油味……各种难闻的味道全都混在了一起。   ‘味道’,这样一个词汇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进入双胞胎的心的呢?   辛心凝视了宁齐君,“这地方不是你们以前住的那栋别墅,这里……”他余光扫了一眼季青禾,不知道该不该让季青禾知道,他想了想,季青禾已经搅进来了,他都说过他是他的队友了,那他就应该有资格知道,辛心定了神,语气坚定道:“是黎殊的地盘吧?”   听到黎殊的名字,季青禾脸上的神情更诧异了,他几乎快要坐不住,屁股已经离开了台阶,在辛心的眼神压制下,又慢慢坐了回去,他敏锐地意识到情况可能比他想象得还要复杂百倍、千倍。   宁齐君饶有兴致道:“为什么这么说?”   辛心环顾了下四周,“这里没有监控,你们住的地方应该到处都是监控吧。”   宁齐君抿着嘴微笑点头,“没错。”   事实上,辛心还完全没有整理好思绪,他站在台阶上,一手扶着栏杆,“在你们十岁那年,黎殊曾经想替你们找一个家庭教师,但是那个被看中的家庭教师临时没来,对吗?”   “是这样没错,”宁齐君道,“我记得这件事我们跟你说过。”   辛心道:“面试的地点其实是在这里吧。”   他一边说一边在脑海中整理思路,“表面上说是去东飞科技面试,实际到了东飞科技就会转移到这里来,是不是?”   宁齐君开始好奇,“你怎么知道?”   他的好奇更是让辛心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你们知道的压根就没那么多,”辛心喃喃道,“在我手机里装监听软件的不是你们,那个时候你们得到的信息其实已经过了一遍他的手,是不是?”   宁齐君脸上似笑非笑,“老师,你很有感觉嘛。”   “说实话我不理解,”辛心道,“我不理解你们为什么要帮他。”   双胞胎和黎殊是一伙的。   当初他们的言行全被双胞胎获取,包括他和黎殊在游乐园被双胞胎截获,这些所有的事情都有黎殊的影子,黎殊全程都在刻意引导他一步步走入双胞胎的陷阱。   这些如果没有双胞胎的配合是不可能的,包括双胞胎的认罪。   “你们为什么要承认你们杀了唐嘉俊呢?”   辛心脑海中有太多疑问,“你们根本没有杀人,”他往后退了一步,试图把宁齐君的脸看得更清楚,“你们又真的有病吗?”   季青禾听到这里,隐隐约约也开始拼凑事件的真相,他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宁齐君,他眼中明晃晃地表露出他的心思——怎么可能?这两个人分明就是有病!   他们的疯狂、暴力、毁灭,这些一切非正常的东西,连和双胞胎短暂接触的他都体会到了。   宁齐君静静地看着辛心的眼睛,辛心眼神中同样有疑惑,但他的疑惑是对他所推理出来的情况表现出的怀疑,他在问他们——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觉得我们是正常人?”宁齐君反问道。   “看你们怎么定义正常了,如果非要说的话,我现在没法认真地分析,但是我觉得你们跟我是一样的人,我算正常吗?我可能也有点非正常吧,因为有时候我的想法会过于乐观,以至于忽略了一些潜在的危险,不,我觉得这也不是非正常,每个人都有缺点,我们都是这样……”   辛心现在脑子乱得厉害,可同时他又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现在这样清醒过,“所以你们为什么要帮他?”   宁齐君没有回答辛心的问题,而是道:“你是第一个觉得我们正常的人。”   辛心舔了下嘴唇,他质问道:“唐立德是怎么给你们下诊断的?”   宁齐君手往后撑了撑,胸膛舒展,“很多啊,人格障碍,反社会,暴力倾向……看情况吧。”   “他这么不专业吗?”   宁齐君忍不住笑了,他笑起来眼睛全眯了起来,仿佛真的很快乐,“老师,你觉得自己比他还要专业,敢这么下定论我们是正常人,别忘了在英国你差点死在我们手里。”   “对啊,你们在英国的时候可是持枪的,你们完全有条件可以杀了我,而且你们有精神病证明,脱罪也是易如反掌,”辛心手指了汽油桶,“要放火吗?放火也不是能够一击毙命的方式,这别墅这么大,未必没有逃生的可能。”   “承认吧,”辛心斩钉截铁道,“你们从来没有真正想杀人。”   辛心说完,情绪又瞬间低落下去,他想到了进入任务的双胞胎,他们是凭借着对彼此持久的杀意才进入任务的。   “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宁齐君眼神沉了下来,“接着说,我听得到,他也听得到。”   “他?”辛心缓缓道,“你是说你哥哥吗?”   宁齐君道:“他不是我哥哥。”   辛心一怔。   “他是我,我就是他,”宁齐君道,“我们原本就是一体的。”   辛心看着宁齐君,他忽然明白为什么他看待双胞胎始终没有那种非人到底的恐怖感。   他们真心地希望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不存在,可又无法真的下定决心抹杀另一个自己,就像双胞胎所说的,他们是一体的,这种奇特的共生关系让他们得以互相完全理解,这就避免了他们滑向真正的深渊。   他真笨,他应该早看出来的,辛心内心懊恼无比,如果他能早点发现双胞胎的真实情况,或许就不会走那么多弯路了。   辛心又想到任务里双胞胎的形态,他们是小孩,一直是小孩,是因为他们的灵魂被困在了那个时候吗?   那个,被所有人怀疑杀害了唐嘉俊的时候吗?   还是更早一点,在他们被放逐到国内时,他们的心理就产生了变化?   “现在不该我说,”辛心道,“我该听听你们怎么说。”   宁齐君瞥了一眼地上的汽油,他对辛心道:“这个冬天山上雨水很少,外面的树很干,火一点就着,我们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火葬最好,最干净。”   火……   辛心直接道:“当年你们就是不小心的,是不是?!洗衣房?!”   辛心努力回想,他记得双胞胎说过,“你们是玩南瓜灯的时候不小心点燃了脏衣服,根本不是故意要伤人的,你们被误解是因为……”他眼睛微微闪烁,“黎殊?”   *   “这个地点和双胞胎曾经住过的别墅最近。”   蒋惟选中了一个地方。   “假设我们的视线都集中在双胞胎身上,那么我们大概率会前往双胞胎居住的别墅,双胞胎是这么判断的,所以在那个地方设计了塌方。”   “但是他们绝对不想错过我们扑空的好戏,所以选择的位置不会离双胞胎的那栋别墅太远。”   蒋惟手握成拳,眼神无比凛冽,因为他已经想到了双胞胎预备的杀人手法。   什么样的杀人手法可以让距离不远的两个地点的人能第一时间发现?最大限度地折磨扑空去救援的人?   答案是:放火。   蒋惟手掌微微颤抖,“周警官,你要快,双胞胎可能会放火烧屋。”   周岩看了一眼蒋惟发来的地址,直接大方向转弯上了高速,警笛伴随着呼啸的油门在路上飞驰。   “我也得过去,倪医生,唐立德的邮箱内容就先交给你分析了……”   蒋惟直接转过身,余梅立刻拉住了蒋惟,“蒋惟,你不能去!师父有过指示,我们一定要保护你的安全!”   “对不起,”蒋惟看着余梅的眼睛,却是在对周岩说,“我已经失去过他一次,我承受不了第二次。” 第416章 生 控制   双胞胎经历过无数心理医生的诊断治疗, 辛心知道他们一定身经百战,他就算因为任务多看了几本书, 也赶不上那些专业的医生,辛心也干脆坐下,他坐在下面,仰视了宁齐君和季青禾,以这样的姿态告诉两个人,他们在他面前是安全的。   “宁齐君,我是黎殊介绍给你们的第几个老师,你们还能记得清吗?”   宁齐君微微一笑,“当然不记得, 像你们这样的人,对我们来说不过是玩物,你会记得自己小时候有几个玩具吗?”   季青禾听了, 脸立刻涨得通红, 握紧了拳头, 目光愤恨地看向宁齐君。   “他是这么介绍我的吗?”辛心平静道, “一个很耐玩的玩具?”   宁齐君神情玩味, “你在套我的话。”   “不算吧, ”辛心轻吸了口气, 双手垂在膝前,很认真地看着宁齐君, “ 我想我说的应该就是事实。”   如果把怀疑的视线转向黎殊,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这个人。   宁齐君说他说的话, 宁齐商也能够听到,因为他们是一体的。   辛心想,此刻, 他与‘他’也是一体的。   “他才是那个患有严重心理疾病的人,只是他掩饰得非常好,因为他具备完美的模仿能力,他可以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   辛心语气平淡,甚至显得有些冷漠,“他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呢,我想那应该是一个重要的契机。”   就像蒋惟遇见了草丛里奄奄一息的小猫。   “洗衣房失火的时候,他也在吧。”   辛心的语气非常肯定,仿佛他当时就在现场。   “小孩子玩的南瓜灯,里面的蜡烛不会很大的,能够引起一场火灾可不容易,”辛心短暂停顿了一下,他看着宁齐君道,“或许,压根就不是南瓜灯引起的火灾。”   刹那间,辛心仿佛真的来到了现场。   三岁的双胞胎正在洗衣房附近玩耍,万圣节快到了,他们在玩南瓜灯。   角落里有身影隐没,他也就才刚十来岁,少年经常来双胞胎家里玩耍,他们家庭的关系非常密切,而他对双胞胎的家庭情况也了如指掌,包括知晓每一个监控死角。   双胞胎不小心碰倒了南瓜灯。   三岁的小孩第一次看到着火,他们养尊处优地长大,对任何危险都没有防范意识,只觉得好玩。   少年看着双胞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忽然心中一动。   他第一次跳出了模仿,不再装作完美无缺的小孩,他决定玩一个小游戏来看看其他人的反应。   辛心心里完全没有任何波动,他缓缓道:“火,其实是黎殊放的吧。”   宁齐君脸上完全失去了笑容,这还是辛心第一次看到双胞胎面无表情的样子,他们其实总是很鲜活,或是嘲讽或是讥笑或是放肆,却总让人觉得他们戴着面具,而像现在这样没有任何表情时,反而显得真实。   “他嫁祸给了你们,可是你们才三岁,完全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或许有很长一段时间,你们也以为是自己干的吧?”   辛心的心在黑暗中沉浮,他在无形的世界里借助着‘他’的眼睛,却仍不由怜悯,“他是以你们为工具,在玩弄那些大人。”   “我明白了,他不想待在英国了,”辛心道,“他表面被强迫,实际非常乐意来到国内。”   跟随着双胞胎来到国内,黎殊就彻底自由了。   他开始不断地操纵、玩弄双胞胎,双胞胎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折磨得宁家人万分痛苦。   辛心不知道黎殊是否从中得到了快感。   也许没有。   如果有,那应该也是微乎其微。   否则……   “你们十岁生日宴的事情,也是黎殊在背后怂恿吧?”   辛心这么说完之后,又立刻推翻,“不对,他不会怂恿你们,他只会暗示、推动,让你们自己做出他想让你们做出的行为,”他看向季青禾,“就像你一样,你以为是你在恨黎殊吗?不,是他让你恨他的。”   “黎殊这么做,是一箭双雕,他既要让你们走向他设置好的那条道路,把你们一对正常人彻底变成众人眼中的精神病,还要制造混乱,趁机带走唐嘉俊。”   辛心心跳得越来越沉,他就像潜入一片漆黑的深海,他感到缺氧和强大的压力,让他无法继续下潜,可他必须一直往前走,直到看到他自己为止。   “他为什么选择唐嘉俊?”   辛心低头喃喃道。   其实他想说的是黎殊为什么选择梁璇,选择唐嘉俊可以有很多理由,为了同样折磨唐立德,对唐立德的挑衅,解决掉唐嘉俊,他就可以更好地控制双胞胎,这些都是理由。   可为什么梁璇也曾走入他的视野?   辛心不理解。   梁璇和黎殊完全没有交集,唯一的交集就是梁璇去参加以招聘秘书为幌子的双胞胎老师的面试。   按照双胞胎的年纪,梁璇不是双胞胎的第一个家教老师,也不是最后一个,所以为什么偏偏是梁璇?   梁璇和唐嘉俊有任何共同之处吗?辛心百思不得其解。   “老师,”这时,宁齐君忽然道,“你的表情很痛苦。”   辛心抬起脸,宁齐君的语气仍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黎殊改变了他们,也塑造了他们,当他们认识到这一点时,许多东西已经融入了他们的灵魂,他们想要推翻,也做不到了。   辛心道:“我说的都是事实,对吗?”   宁齐君道:“什么是事实?在十五世纪以前,所有人都以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那就是事实,大家都认可的才叫事实,”他冷冷一笑,“否则,就算你陈述一百遍,也只会被当众烧死。”   一个人要怎样证明自己是正常人?   一旦被贴上精神病或者心理疾病的标签,那他的所有陈述都会被审判。   辛心难以想象双胞胎这样的出身、头脑,竟然会被压制了快二十年,成了彻头彻尾,甚至无数心理医生联合诊断都认可的精神病患者。   他光是想,都觉得背脊发凉,而同时他又从中感受到另一种恐怖。   对黎殊来说,双胞胎也是玩具吧?他已经拥有了如此“昂贵”的玩具,却仍然不觉得满足。   辛心的脑海中浮现出黎殊的脸孔,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令辛心感到后知后觉的毛骨悚然,他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态来看待他的?他把他介绍给双胞胎当家教,在给自己的“玩具”找“玩具?”   辛心余光看向季青禾。   季青禾显然已经渐渐地听懂了他们的对话,他脸上神情僵硬,眉眼眉梢也浮现出了恐惧。   季青禾又算什么?   辛心感觉到窒息般的压力,那种黑暗,让人无法呼吸。   宁齐君面上又露出淡淡的讽意,辛心的反应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   “所以,你们才想杀了对方吗?”   辛心从黑暗中透出一点气,他的眼神又恢复到了宁齐君最熟悉的状态,那种他自己遇到痛苦会变得无比乐观,看到别人痛苦时却比承受痛苦的人还要更难过的状态。   “因为不想再这么活下去,可是自杀的话,就好像认输了一样,”辛心忍不住心中翻涌起强烈的酸楚,“所以,你们都想帮对方解脱。”   所以,那么珍惜在任务里的时间。   在任务里,你们合二为一,就是个普通的小孩,没有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你们,只有互相取暖的彼此。   你们其实从来没有把任务当成游戏,而是把它当成了你们唯一的世界。   宁齐君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的眼睛那么会说话,就好像他真的完全了解他们的所思所想,他就在这个瞬间,完全成为了他们。   “你们已经很了不起了,”辛心道,就像蒋惟曾经对他说的那样,“现在这样,已经非常非常了不起了。”   *   “周警官,”黎殊装作疑问,“这是去哪?”   “去案发地点。”   “这条路好像不是去那边的路。”   “新修的,能到,”周岩含笑扫了黎殊一眼,“你好长时间没去了,不知道。”   “这样啊。”   黎殊轻吐了口气,他看了一眼后视镜,“其他人怎么没跟上来?”   “还没通知到位。”   周岩不是不信任蒋惟,而是他作为刑警,不可能把所有的资源全都投入到一个不确定的地点。   被困在高速的那几辆车已经兵分几路,前往几个可能的地点,剩下一辆等待挪开障碍物,还是前去双胞胎的那栋别墅。   而他,载着黎殊去和蒋惟汇合。   蒋惟自己开了车,余梅走不开,她必须留在队里指挥,蒋惟也不是警察,没法配枪,余梅其实是反对的,但是周岩说,让他去,余梅也只能放行。   蒋惟戴着耳机,同时听着队里和周岩那边的声音。   唐文敏正在和倪慧沟通唐立德电脑里的信息,而周岩也尽力地和黎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黎殊倒是问什么答什么,语气也始终随着周岩的询问时而紧张时而担忧。   蒋惟很清楚黎殊现在的状态,他整个人应该是完全游离在事件之外的,对于现在发生的事情,黎殊就像是一个正在看电影的观众。   他自以为的观众。   实际上的他早已深陷其中了。   蒋惟知道周岩能听到他的声音,他边开车边道:“问他和辛心是怎么认识的。”   周岩思绪一顿,反应却是丝毫没有停滞。   “诶,黎殊,你和辛心是怎么认识的?”   黎殊正单手靠在车窗边,闻言,他做出一副怀念的神情,“大一迎新会上认识的。”   “你对他印象怎么样?”   周岩的第二个问题让黎殊另一只搭在膝盖上的手轻轻打了个拍子,他意识到这个问题并非周岩所提,周岩的语气让他想到一个人。   黎殊手挡住嘴角的一抹笑意,语气仍旧是怀念中带着感伤,“他很可爱,很努力地生活,身上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好像世界上任何困难都没法阻挡他。”   “你很喜欢他吧?”   “当然。”   “喜欢怎么不追?”   黎殊的回应慢了半拍,“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周岩完全复制了蒋惟的话,“你是觉得自己追不上吧?”   “也许吧。”   黎殊回答得模棱两可。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据我所知,辛心拒绝了你的追求。”   “是啊,”黎殊道,“可能……”他手掌摩挲了下膝盖,“我们的确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是你第一次失败吗?”   周岩跟着蒋惟说道,“在如何控制一个人这方面。”   黎殊撇过眼,他的眼神褪去了某些表面的伪装色彩,黑色的眼珠显得异常深邃,他心知肚明,透过周岩的脸,他知道他在看着谁。   “谈不上失败吧。”   黎殊淡淡道,他笑了笑,“我其实还没有放弃,只是换了种方式而已。”   话音刚落,周岩车旁猛地开过一辆车,速度太快了,让周岩这个本来就在高速行驶的车甚至因为气流产生了颠簸的错觉。   “那你的方式还真低级。”   蒋惟看着后视镜里的车冷冷道。 第417章 生 火   周岩没有把蒋惟说的那句话完全转达, 攻击性实在太强,他转而道:“什么样的方式呢?”   周岩一改变说话的方式, 黎殊那边立刻意识到了,回答也变得模棱两可,“先找到辛心再说吧。”   周岩已经认出了刚才擦肩而过的车是队里的车,多半就是蒋惟,他只能加快速度跟车,他不能让蒋惟一个人去冒险。   现在辛心多半是在双胞胎手里,蒋惟分析说双胞胎和黎殊不是一伙的,如果情况真是这样,那在双胞胎手里的辛心危险系数就非常之高。   双胞胎无疑是很憎恶黎殊, 虽然周岩还不知道为什么,他之前判断双胞胎和黎殊是合作关系,在英国的那次事件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一起演的一出戏。   现在看来, 情况明显有变。   周岩之前和黎殊接触不多, 他不是不想接触, 相反的, 他已经暗中从旁调查过黎殊的背景了, 学校里的老师领导和一些学生, 他都旁敲侧击地查证了他们对黎殊的印象。   由于黎殊不是嫌疑人, 周岩也不想打草惊蛇,所以做得很隐蔽, 也就很浅层,在学校里的人口中, 黎殊是个非常正常的学生。   优点一箩筐,脾气温和,为人大方, 做事周全等等,缺点也不是没有,富二代的通病,大家普遍认为黎殊有时候有些隐形的高高在上,黎殊的导师赵院长对黎殊的评价非常的圆滑。   “黎殊啊,我的关门大弟子呀,他呢,家庭条件摆在那里,从小过得比较顺风顺水,没遇到过什么挫折,所以嘛,就有点不食人间烟火,不过我觉得这不是坏事,做学术有的时候就需要纯粹嘛。”   周岩笑笑,转头悄然皱了眉。   黎殊这个人很正常,正常得他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直觉。   一个各方面都表现得很优秀,但是无法摆脱骨子里傲慢的富二代,这种人,怎么说呢,周岩见多了,应该说身处黎殊这个阶层,大部分都是这样的人,都有一定程度的伪装,或者说是包装,英国王室还要演亲民呢。   此刻,黎殊坐在他的副驾驶,如果不是蒋惟的存在,周岩应该也只会判断黎殊对辛心并不那么真心。   前面车辆下了高速,周岩紧随其后,黎殊也察觉到了,他道:“前面那辆车……”他转过脸看向周岩。   周岩道:“可能是蒋惟。”   “他也来了?”   “是啊,辛心出事,他怎么能不来呢?”   黎殊沉默片刻,他低声道:“都怪我没留意好双胞胎的动向。”   “怎么能怪你呢,”周岩道,“你又不是双胞胎的监护人,等等,你是吗?”   “现在不是了。”   黎殊皱起眉,“自从他们回到英国之后,我就没再和他们接触过了。”   周岩道:“他们对辛心的恶意来源应该是你吧?黎殊,我这话问得可能有点冒昧,他们既然这么恨你,为什么不直接对你下手呢?”   “我也不知道,”黎殊手抚了下眉头,“也许是我防范意识比较强,辛心太单纯,更容易上当。”   “双胞胎没有主动联系过你吗?”   “没有。”   黎殊声音稍稍提高,“周警官,你提醒我了,如果双胞胎是因为出于对我的恶意绑架了辛心,那为什么他们不来找我呢?至少也该勒索威胁我?会不会……”黎殊神情和语气充满了担忧,“你们搞错了,这件事和双胞胎无关?”   “嘭——”   周岩耳机里传来刺耳的一声,是蒋惟砸了方向盘。   “也有可能啊,”周岩道,“也别太紧张,现在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唐立德的电脑里完全没有你们说的那些东西。”   唐文敏那边传来了坏消息,“不过我从电脑的开机记录上来看,唐立德死后,这三台电脑有人进去过,多半是删除了相关信息。”   周岩没说话,他与无数罪犯周旋过,什么样穷凶极恶的人都见过,那些人造成的惨案比他现在所经历得要严重得多,但他的确是第一次遇到像这样……周岩都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   “这个病人很狡猾。”   慈祥的女声在两人的耳机中同时响起。   “他的学习能力很强,我想,唐医生可能是在与他接触的过程当中被病人反过来给操控了,唐医生是自杀的,对吗?”   “是,”蒋惟回复道,“他在我面前跳的崖。”   “我有理由相信这个病人有强大的心理操控能力,他也许是从唐立德身上习得的,”倪慧不避讳去评价唐立德,“根据我与唐立德这几年的交流来看,我能明显地感觉到唐立德在这几年变得焦虑、不自信、悲观。”   同为心理医生,倪慧当然有想过帮助唐立德,但是唐立德表现出极其顽强的拒绝姿态,一个心理医生想要构筑心理防线时会异常坚固。   而唐立德那道护城河一样的心理防线堤坝却在那天被冲垮了,他选择了自杀,而且是在曾经自己诊疗过的病人面前,这是极其不专业的行为,可以说唐立德完全打碎了一直以来自己苦苦坚持的职业操守和理念,这说明他的人格在那个时间点被毁灭了。   “如果这个人就是病人的话……”   倪慧手指点了监控上黎殊的脸,“你们一定要小心,也许他也已经掌握了你们内心深处最不敢面对、最恐惧的东西,随时都有可能对你们出手。”   周岩不禁开始思索他最害怕什么?思来想去,他最怕的可能也就是死了。   周岩敏锐地感觉到假使黎殊要出手,那也是对蒋惟。   蒋惟最恐惧的是什么?   失去辛心?   不仅如此吧,对于蒋惟这个曾经患病的人来说,最恐惧的也许就是回到那个患病的状态。   最痛苦的从来不是生活在黑暗中,而是见过了光明,再重新回到黑暗之中。   周岩旁观者清,他现在从蒋惟身上越来越能感觉到‘他’的影子,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公路很快就到了终点,前方蒋惟停车,周岩也跟着急停。   蒋惟下了车,黑暗中的树林完完全全挡住了他的视线,也遮蔽了山上的建筑。   周岩和黎殊也下了车。   一下车,就意味着监控失效,现在他们只有声音之间的联系了。   “真的是蒋惟。”黎殊道。   蒋惟听到声音,回过头。   黑暗中两辆车的车灯未熄,蒋惟和黎殊都能清晰地看到彼此。   周岩上前一步,站到两人中间,“蒋惟。”   他语气沉沉,一切尽在不言中。   “前面车过不去了,”蒋惟的语气还算冷静,“只能走过去。”   “也只能这么办了。”   周岩回头道:“黎殊,我们准备步行穿过这片林子,你要么在车上等吧?”   “这怎么行?”黎殊边说边向着两人走了过来,“我来就是为了找到辛心,怎么能让我一个人留在车上等,我会担心死的,”他边说着边看向蒋惟,看到蒋惟脸上冷冽的神情后,语气更加焦急,“周警官,别耽误时间了,先过去看看吧。”   “走。”   周岩带了枪,这无疑是一重保障,但同时他也警惕被黎殊利用的可能性。   周岩从车上取了手电筒,三人一起走进了树林,进到树林以后,周岩和蒋惟耳机里刺啦两声,很快就失去了信号。   黎殊走在周岩的左边,“我记得双胞胎住的别墅是在一片树林后面,不过好像不是这里?周警官,你确定我们没找错地方吗?”   周岩道:“我确定。”   手机完全失去信号,周岩很快就发现了问题,这片树林比他想象当中还要大,他们没有来这个地方踩过点,完全不知道别墅的真正方向,额头悄然流下了一点汗水,周岩单手始终在腰间的枪侧徘徊。   蒋惟一言不发地往前走,他走得很快,他是看过地图来的,心里很有把握,此时此刻,没有把握也不行了。   蒋惟确定了方向,直接奔跑了起来。   周岩也只能跟上,同时提醒蒋惟,“蒋惟,小心脚下!”   黎殊也跟着跑动起来,“等一等,”黎殊边跑边道,“这好像不是双胞胎那边的别墅树林,怎么有点像我以前住的别墅附近?”   “是吗?”   周岩不忘继续和黎殊周旋,“你认错了吧?”   “不会的,”黎殊大声道,“蒋惟,你是不是跑错了?”   蒋惟充耳不闻,绕过挡路的树。   “周警官,这真的很像我住过的别墅附近,”黎殊拉住了周岩,“蒋惟走错方向了。”   周岩被迫停下脚步。   “周警官,我那栋别墅双胞胎也有钥匙,”黎殊手向后指,“别墅东南方向就是明湖,我记得很清楚,”他焦急道,“蒋惟走错了。”   周岩手里的手电筒打出黎殊的脸,他心里生出一种强烈的不适,他觉得蒋惟是对的,黎殊应该也知道蒋惟是对的,甚至知道他现在这样的行为对他们来说不过就是些小动作,可他就是故意用这种方式来消耗他们。   “先跟着蒋惟再说。”   周岩道:“辛心很相信蒋惟,既然救的是辛心,就按照辛心的意思吧。”   黎殊轻叹了口气,“那好吧。”   周岩回头望向灯光晃动的方向,对黎殊道:“我们快跟上蒋惟。”   两人又再次循着蒋惟的方向跑去,蒋惟完全不理会黎殊的那些话,他现在大脑几乎是放空的,不,不仅仅是大脑,而是他整个人都几乎进入了空的状态。   他抽离地、冷静地,完全以客观的视角来判断目前的局势。   辛心一定在那里。   一定。   然后,他的世界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的身体仍在向着他所认定的辛心的方向狂奔,而他的灵魂却像是被滞留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远处冲天的火光。   黎殊和周岩落在后面也看到了火光。   周岩脚下猛地定住,黎殊也跟着定住。   “那里着火了。”   黎殊道。   此时,他应当用万分惊惧的语气和表情来表演。   但奇怪的是他完全平静地说出了预想中的台词,没有半点波澜,“着火了。”他甚至又平静地重复了一遍,眼中映出熊熊火光,那大火仿佛点燃深夜一般点燃了他的眼睛。 第418章 生 对峙   蒋惟疯了一样地朝着着火的地方狂奔而去。   周岩心中大喊一声不好, 也顾不上身边的黎殊了,“蒋惟!”他边喊着蒋惟的名字边追了上去。   黎殊落在最后, 他静静伫立着,望着远处的火光好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提起了脚步。   漆黑的天空被染上了一层奇异的橘红色,树的顶端似有火星在飞扬,越是接近,越是灼热,皮肤表层所感受到的温度越来越烫,蒋惟终于冲出了树林,看到了正在熊熊燃烧的建筑。   整栋建筑都被火给包围了,发出噼里啪啦燃烧坠落的声音。   周岩一个箭步上前按住了蒋惟的肩膀, 先控制住了人再说,“这里附近肯定有森林火警的哨站,看到火情应该会出警的。”   蒋惟定定地看着面前被烈火吞噬的别墅, 他现在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 一个他正看着面前的大火, 一个他正凝视着看着大火的他。   两个人的脸上全都没有任何表情, 强烈的空白如同大火般吞噬了他。   他感受不到周岩压在他肩膀上手的力道, 也听不到周岩在说什么, 只看到火, 和被火勾勒出的正在扭曲变形的建筑。   “这里怎么着火了?”   黎殊也终于赶到了现场,周岩回头看他的眼神令黎殊意识到自己说话的语气太过于漫不经心, 以致于这位刑警也连表面的和平都难以维持住了。   “火烧得这么大,”黎殊没有调整语气, 仍旧是用闲谈平常的语气一般道,“里面应该没人吧?”   周岩手死死地按住蒋惟,他怕蒋惟冲动, 事实上蒋惟一动不动,整个人都像是灵魂出窍了,“有没有人,等火警来了就知道了。”   黎殊瞥眼过去,别墅烧得很厉害,时不时地还发出类似爆竹炸开一样的声音,这种等级的火可不是随便扔个火把就能做到的。   只有双胞胎在别墅内外用火油浇透了才能烧得这么完全、彻底。   “辛心……”   黎殊话音刚落,原本像是被冻住的蒋惟猛地转过身,在周岩的大喝声中掐住了黎殊的脖子。   “蒋惟——”   周岩反应很快,立刻双臂锁住了蒋惟的左胳膊,不让他下死手。   “松手!蒋惟!”   黎殊显然是没有真正受到窒息的压迫,他眼珠里火苗跳跃,好像真的有了光彩,可仔细分辨就会发现,火光之下仍然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蒋惟,你这是干什么?”   周岩毫不客气地用自己最大的力量去拉蒋惟,“蒋惟,马上放手!听到了吗蒋惟!”   “你杀了他。”   蒋惟完全不理会周岩,他现在眼里只有黎殊。   “你说什么?”黎殊做出万分惊讶的样子,“蒋惟,你是不是疯了?”   “你杀了他,是你杀了他……”   蒋惟忽然松开了掐着黎殊脖子的手,他回身一个肘击撞开了周岩,同时侧身从周岩的口袋里抽出他早已盯上的枪。   漆黑的枪口直直地对上眉心,黎殊手垂在身侧,仍很冷静地站在原地。   “蒋惟!”   “后退!”蒋惟大喝一声打断了周岩,“你敢往前一步,我就立刻开枪!”   他的语气坚实到了可怕,让周岩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举起双手不敢刺激他,“蒋惟,你听我说,别冲动,想想辛心,他不会希望你这么做的!”   蒋惟双眼定定地看着黎殊。   黎殊没有选择伪装或是模仿他记忆里已知的这种场景下该有的反应,他就这么也静静地看向蒋惟,眼里完全无波无澜。   是啊,我杀了他,我利用双胞胎杀了他,所以呢?你想怎么样?你敢开枪吗?   即使你敢开枪,又能怎么样?我死了,他就能活过来吗?   我已经是赢家了,你现在唯一能选的就是输的姿态,是输得软弱一些,还是丑陋一些。   “你杀了他,”蒋惟缓缓道,“两次。”   黎殊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回应。   “我早该猜到,那就是你。”   蒋惟背着火光,眼中的情绪一点点湮灭,黎殊从他眼里看到了平静的自己,此刻,他们眼中一明一暗,他眼中的蒋惟是亮的,蒋惟眼中的他是暗的。   “你很想取代我吗?”   蒋惟忽然轻一挑眉,他的脸上露出黎殊从未见过的嘲弄,“做梦也想成为我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黎殊嘴角似弯非弯,“辛心在里面吗?不会吧。”   “让我猜猜,”蒋惟轻侧过脸,“我猜,你自己也想不通吧。”   “他明明就是你,你能闻到他灵魂里和你那么相似的臭味,怎么会,这个世界上怎么会同时存在两个你?”   “你观察他,怀疑他,质问他,你不敢相信那是你,因为他拼尽全力都想阻止你杀他。”   黎殊不说话了。   陈宁是黎殊,邢深也是黎殊。   到了此刻,当他选择黑暗,潜入深渊时,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未来的黎殊想阻止现在的黎殊去杀辛心。   现在的黎殊反而因此加速了对辛心的绞杀。   命运,多荒唐。   “你知道吗?这是他刻入灵魂带给你的讯息。”   蒋惟轻声道,“你以为你赢了?你以为你成功地摆布了他的命运,夺去了他的生命,掌控了他的人生?”蒋惟摇头,“你错了,你是害怕……”蒋惟眼中流露出隐隐疯狂的笑意,“你害怕自己陷入那样的未来。”   “真正被影响、被操控、被摆布的人是你,”蒋惟手很稳地握着手里的枪,“你不怕死是吗?”他缓缓点头,手指向下一拨,枪口也随之下垂,“我不会杀你,”蒋惟盯着黎殊道,“你等着吧,等到未来的某一天,那个他在你身上还魂,那个瞬间才是你真正死亡的瞬间。”   蒋惟脸上露出完全讥讽、鄙夷、看穿的笑容,他手指甚至在摇晃,连带着手里的枪也在摇晃。   黎殊也轻轻笑了一声。   “怎么?你想骗我自杀啊?”   黎殊嘴角翘起,冷冷地凝视着蒋惟,“不是谁都有那样的天赋的。”   “他只是我玩过的其中一个玩具,”黎殊把手插进了口袋里,轻耸了下肩,表示自己完全不会上蒋惟的当,很抱歉地微笑了一下,“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   “玩具?”   蒋惟笑道:“你不敢承认吗?对一个玩具追踪长达七年,原来你还挺长情。”   “因为好玩啊,”黎殊保持微笑,“他很耐玩,怎么折腾他,他都能爬起来,这一点我是很肯定的。”   “是啊,无论你怎么安排噩运,他不仅能熬过去,而且一点变化都没有,说实话,你很恼火吧?”   “不,”蒋惟没等黎殊张口反驳,就自己先改了口,“一开始是好奇,逐渐的,就觉得有趣,你感觉到了挑战,也终于找到了你无趣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这样长久地注视着他,让你不禁产生了想要接近他的想法,可是很遗憾,你根本做不到真正与人相处,又怎么能够真正地接近他呢?”   “你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让双胞胎去接近他,你可以从旁观察、模仿,黎殊,说真的,我不知道唐立德是怎么看待你的,如果他认为我们是同一病症的话,那无疑是他犯下的最大错误,怪不得他要在我面前跳下去,他误判了你和我一样已经被治好了吗?那他真是错了。”   “他没有闻到你身上的臭味吗?那种气急败坏、歇斯底里后发狂的臭味。”   黎殊冷冷地凝视着蒋惟,他不在乎死亡,也不在乎法律的惩罚,在这个世界上,他差不多是什么都不在乎,这是他生而伴随的天赋,谁也无法将他击败。   蒋惟说得没错,他在里面遇到了未来的他,他其实是没有认出那是未来的他,是未来的他认出了他。   “不要杀他。”   未来的他对他说。   “记住,不要杀他,什么都不要做,明白了吗?”   黎殊觉得很可笑。   只有他去摆布别人,没有任何人能够摆布他,即使是他自己也不行。   所以在任务快要结束时,他毫不犹豫地杀死了那个所谓来自未来的他。   他原本是想把辛心也杀掉的,然而当未来的他拼死也要保护辛心时,他的内心涌上了一种奇异又复杂的情绪。   他几乎是没有情绪的。   他从来都只会模仿。   可那一瞬间,的确是来自他自己的情绪。   他迟疑了。   不,不是迟疑,是他要证明他比未来的他更强大,未来的他做不到的事情,他能够做到。   此刻,熊熊的大火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是为什么,他的内心又涌出了那股奇异的情绪,令他胸膛不断起伏,双眼死死地盯着蒋惟。   蒋惟说的那些话让他产生了动摇,而这种动摇让黎殊内心那股奇异的情绪不断放大,几乎快要发狂。   “蒋惟!”   呼喊他名字的声音传来时,蒋惟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他完全没动,而是仍旧看着黎殊,直到他看到黎殊的表情变化,这才猛地回头。   辛心浑身湿淋淋地正向着他们的方向跑来,漫天的火光里,他看上去狼狈极了,也耀眼极了。   周岩反应很快,趁着蒋惟失神的空档去夺枪,然而黎殊距离那把枪只有不到十厘米的距离,转瞬之间,黎殊已经夺走了蒋惟手里的枪。   辛心看到夺枪的那一幕,他立即原地停下,伸手阻止,“师兄,不要!”   黎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夺枪,而当他意识到他已经拿着枪对着蒋惟时,他自己都愣了一秒,随即立刻调转枪头对准了辛心。   辛心看到黎殊举着枪面向他,他脸上的表情也愣了一秒,但是他没有害怕,甚至没有慌张,没有意外,就好像……他早就看透了他一样。 第419章 生 辛心的方式   “太迟了。”   宁齐君淡淡道, “太迟了,”他很平静地准备接受死亡, “我和我哥已经商量好了,我们早就提前在外面洒好了火油,时间一到,他就会点火。”   “别让他点啊!”   辛心急了,“发动你们之间的心灵感应,让他别点火,来开门,我们出去再说,你们才刚成年不久, 未来还有无限可能,一切都还有转机!”   宁齐君冲辛心笑了起来,“老师, 原来你真的那么相信我们说的话啊。”   辛心:“……”   “那还有多久?”辛心急忙道。   宁齐君道:“差不多半个小时吧。”   辛心还有许多问题想问宁齐君, 但是时间来不及了, 他们必须先想办法出去。   “我们得赶紧想办法出去, 宁齐君, 你知不知道这栋别墅还有没有其他出口?”   “不用找了, 所有的出口都已经被提前堵死了。”   辛心在台阶上焦急地来回踱步想办法。   季青禾一直在旁听两人的对话, 也差不多知道了一些关键信息,他等于是被意外卷入的炮灰, 莫名其妙就搭上了自己的前途和一条命。   冷静下来之后,季青禾也终于意识到了某些事情的不对劲, “所以那个韦德教授其实就是黎殊安排的,对吗?还有黄拯,不, 都不一定真的是黄拯举报的,我就知道以黄拯的个性他不会去做那么无聊的事情!”   季青禾一通百通,脑子里的迷雾一下全都散开了,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那我是什么?我是被人利用的一颗棋子吗?!”   宁齐君抬眼瞥过去,对季青禾的暴躁回以一记嘲弄的笑,“你怎么说也算是应试教育筛选出来的高级人才,弱肉强食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明白吗?他既然连我们都可以摆布,你又算什么?”   季青禾从宁齐君冰冷不屑的态度感到了极其强烈的轻视,他愤怒地看向宁齐君,“像你们这样已经什么都有的人为什么还要牵扯到像我们这样一无所有的人?你们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吗?”   “你说得没错,”宁齐君冷冷道,“我们一直都觉得自己很恶心。”   “那你们就内部解决啊,为什么一定要扯上不相干的人,拉别人下水,毁掉别人的人生就让你们这么愉快吗?!”   “哈,很抱歉,你太自以为是了,我们可从来没有以毁掉你们这种人的人生为乐,你们还不配……”   “够了——”   辛心受不了地停下脚步大喝一声,他指着季青禾道:“你——如果不是你试图掩盖自己的错误,对天上掉的不知道是馅饼还是陷阱的东西动了歪心思,对于追求所谓的成功眼界过于狭窄,你就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还有你,宁齐君,你和你哥是很可怜很倒霉,在那么小的时候就遇上了个神经病,被搞得众叛亲离,自己反而变成了精神病,但是你们既然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为什么还在用他灌输给你们的价值观去看待别人呢,季青禾说得没错,把别人牵连进来就是你们不对!”   辛心骂完了他们俩,把手收回来叉在腰上,轻撇过脸,“还有我,说要改正自己逃避的问题,也没彻底给掰过来,明明心里其实是对这个人有怀疑的,却总是希望身边的人全是好人,结果不光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他说到最后,语气越来低落,季青禾和宁齐君脸上的表情也都变了,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季青禾用力抿了下唇,他看向辛心,“对不起,辛心,你叫了我两年老大,我没好好对你。”   宁齐君内心建设了一会儿,他双手绞在一起,也低声道:“对不起。”   “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辛心转脸正视两人,“我们都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只要活下去,就都还有机会修正自己的错误,宁齐君,你过来一下,季青禾,你别误会,我跟他是要说一些你不能听的事,反正我们三个现在就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再互相猜忌的话,就得变成烤蚂蚱了。”   季青禾坐了下去,摆了下手,示意辛心自便。   辛心把宁齐君稍微拉远一点,让宁齐君低头,跟宁齐君耳语道:“我在里面遇到未来的你们了。”   宁齐君猛地转过脸看向辛心。   辛心现在已经知道监听他的其实是黎殊,双胞胎得到的消息都是从黎殊那过滤的二手信息,未必就对整个事件的全貌有充分的了解。   宁齐君的反应也证实了这一点。   “你们还是一个人,也还是小孩子,和现在相比,你们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除了查案之外,其实也很有同理心的,你们在里面和另一个小朋友成为了好朋友,很关心他的,我看得出来你们不是装的,你相信我。”   辛心看向宁齐君的眼睛,“我这么说是想告诉你,你们还有未来,而且未来的你们挺好的。”   宁齐君看着辛心到了现在这种时刻仍在发亮的眼睛,忽而一笑,“老师,谢谢你的安慰,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我们变好了,那为什么未来的我们还会进去呢?”   “变好了这种事也可以是从10分变成20分的啊,”辛心道,“那也是变好啊,虽然本质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但是你不能否认事情确实就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宁齐君微微后仰,视线扫了一眼辛心的后脑勺,辛心后脑勺嗑得那一下,流了点血,血干了,就把那块的头发给糊在了一起。   自从遇到辛心起,宁齐君和宁齐商就一直在想,这个人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呢,他们很清楚辛心遭遇了什么,在黎殊的操控下,随随便便就能让一个人痛不欲生,可是辛心从来没有真正痛苦过。   即使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但是他始终抱有事情在变好的希望。   那种希望就像是他眼中点燃的火把,任你狂风暴雨,永不熄灭。   现在,他们距离死亡只有不到半小时,死神离他们如此之近,在这样的情况下,辛心的眼中也仍然还是没有绝望。   他不是没有绝望过,他其实也不是没有痛苦过,他说他也犯错了,但是,他还是那个他。   “这里也许还有一个通道。”   宁齐君缓缓道。   *   地下室弥漫的臭气让季青禾忍不住捂了鼻子,“这是什么味道?”   “尸体的味道。”   宁齐君一句话就让季青禾白了脸,他毕竟还什么都没经历过,辛心连忙安慰他,“不是人的。”   季青禾:“……”   “这里那么多骨头和地上这些凝固的陈年血液,都是他干的吗?”辛心道。   “我们也干过,”宁齐君漫不经心道,“为了不在他面前露怯。”   辛心轻呼了口气,“是他引诱了你们,你们那个时候还小。”   “他年纪也不大啊。”   辛心怔了怔,他一直在想黎殊到底是天生就是这样,还是后天遇到了什么事情,譬如家庭因素之类,他内心隐隐有个声音,答案应该是前者。   一个天生恶魔,他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   等到那个后天缝制而成的怪物出现在三人面前时,季青禾脸僵了几秒,直接吐了。   辛心已经吐过了,所以这次没吐,宁齐君神色如常,大概对这怪物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的作品,”宁齐君单手插着口袋,语气还是很闲适,“有时候我也会觉得他很可悲,你说人精神不正常,审美也会变差吗?”   辛心现在没时间和他讨论这个话题,他搬了椅子下来,举起椅子刚要砸,还是把手里的椅子往宁齐君的方向送了送,“你来吧。”   宁齐君没接,“我?”   辛心道:“给你个机会打破童年阴影,这也是往好的方向走的一大步啊。”   “如果是别人跟我说这种话,我会怀疑他是不是怕里面的尸水淋自己一脸。”   “不过老师的话,”宁齐君伸手接过椅子,“我相信你说的。”   宁齐君说罢,毫不迟疑地抡起椅子砸向玻璃柱,玻璃破碎的那一刻,辛心拉着还在咳嗽的季青禾闪开,里面淡黄色的液体喷薄而出,臭味更甚之前十倍百倍,就连辛心这个胃里现在完全吐无可吐的也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宁齐君虽然及时偏过了脸,不过还是没避免被那些液体喷到了头上,他倒是无所谓,这种东西,他在小时候就已经充分适应过了,也是拜黎殊对他们的“培养”所赐,他已经对这玩意免疫了。   “这下面应该连通排水,”宁齐君道,“把底座打开,就有机会出去,这附近有条河的,你们会游泳吗?”   “我会。”   辛心直起了身,他拉了季青禾的胳膊,“季青禾,你会吗?”   季青禾脸色惨白地说不出话来。   辛心着急地看向宁齐君,“他不会的话,我们有两个人,应该也可以带他上岸吧?你是富二代,潜水游泳什么的,应该都擅长吧?”   宁齐君不置可否,辛心急了,“说话啊!”   就在这时,楼上似乎传来了动静。   辛心屏住呼吸仔细辨认,不是里面,是外面的,宁齐商放火了!   “来不及了,替我扶着他!”   辛心把季青禾甩给宁齐君,玻璃柱里还残存着不少恶臭液体,那被后天缝制出来的怪物倒在地上,辛心看都没多看一眼,双手伸入破碎的玻璃柱内努力找底座的开关。   那液体比之前隔着玻璃看更浑浊粘稠,手伸进去,仿佛伸入了某种液体组织,生死攸关,辛心此刻已经闻不到那液体的恶臭了,他只想活下去。   “找到了!”   底座嵌入玻璃柱的边缘有个小口子,辛心使劲用手指拨动,只是底座太大也太沉,他一个人完全没办法把底座抬起,“宁齐君,来帮忙!”   “那他怎么办?”   宁齐君拉着季青禾的一条胳膊,季青禾又吐了,他边吐边摆手,“……别管我。”   宁齐君放开手,季青禾扶着膝盖呕吐,他对上倒地的怪物的蛇尾,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油然而生,让他恨不得把自己的皮肤剥掉,以摆脱那包围着他的恶臭。   “轰”的一声,底座打开,残余的液体流下去,也不知道是这些液体,还是下面被封闭太久,底座打开之后,臭味更甚,辛心强忍着恶心,和宁齐君一起甩开底座,他二话不说拉过季青禾就要往下面钻。   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了周围的温度似正在上升,他内心又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想,“快点走,”他回头看下季青禾,“季青禾,你清醒一点,我们得快点下去,这里曾经堆积过许多尸体,我怕那些动物尸体长时间被掩藏在这里,产生的气体会发生爆炸。”   季青禾已经差不多把胃里的东西也终于吐干净了,他说不出话,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先下。”   辛心看向宁齐君,“你照顾一下他。”   他的眼神极其诚恳,甚至隐隐带了一丝恳求的意味,“不要按照他希望的方式去死,或者活着。”   辛心看向漆黑幽深散发着更加恶臭气味的甬道,深吸了口气,再无迟疑地跳了下去。   很快,他就听到宁齐君下来的声音,一前一后的两声,宁齐君没有抛下季青禾。   刚踩到甬道地面,辛心就知道底下的恶臭不是因为那些液体了,下面的触感很明显,也全是骨头,比地下室表面的堆积得要厚上两三倍。   排水的甬道本来就不宽敞,辛心弯着腰走着,背抵着甬道上方,脚下全是动物的尸骨,眼前一片漆黑,他忽然感觉他现在走的或许是通往一个人灵魂的道路。   充满了死亡、腐臭、黑暗,宛如地狱。   “我们必须得快。”   辛心冷静道。   “宁齐君,季青禾,你们听好了,不要放弃,一定要活着。”   回答他的是宁齐君的呼吸声,以及季青禾虚弱的,“我会游泳。”   不知道是不是通道太过于狭窄,还是周遭的环境过于恐怖,辛心觉得时间格外的漫长,好像这条通道永远走不到尽头,他的头开始痛,甚至开始产生了耳鸣,肾上腺素的作用似乎正在消退,他没有他想象得那么无坚不摧。   “辛心。”   他的耳边忽然响起声音。   是他自己的,他曾在第一个任务里听到过的,从他灵魂里发出来的呼喊。   然后,他听到了第二遍呼唤。   “心心。”   那一声,充满了绝望和无尽的痛苦。   辛心感觉到自己的面颊似乎湿了。   “活下去。”   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   水流波动的声音传来时,辛心猛地回头,他大喊,“宁齐君!在不在?回答我!”   “……嗯。”   “季青禾!”   “我在。”   “屏住呼吸,”辛心嗓子紧得沙哑,“我们要逃出去了。”   当从甬道进入水流时,那股臭味愈加突出,三人几乎无法呼吸,辛心拼命地往前游着,终于前方味道越来越淡,辛心看到了光亮。   晚上,是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光芒的。   三人依次落入真正的湖水之中,那一直伴随着他们仿佛无可消散的臭味居然很快就消失了,辛心在水面划了一下,先询问了两人的状态,发现两人状态都还不错时,终于放下了心。   然后他从侧面看到了一束隐隐约约打来的光,湖在别墅斜后方,噼里啪啦燃烧和时不时的爆破声中,他听到一声大喝,是周岩!   “你们,你们先上岸等着,我、我得……”辛心没时间和他们解释了,直接奋力向岸上游去,“宁齐君,先找你哥,他刚放完火,人应该没走远,季青禾,你要么跟着宁齐君,要么就在岸上等着——”   周岩找到了这里,那么,蒋惟一定也在!   “蒋惟——”   预感成真,强烈的喜悦涌上心头,辛心来不及笑,眼前发生的一幕让他不假思索地停下,伸手大喊,“师兄,不要!”   当黎殊的枪口指向他时,辛心想,他内心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对于——如何对待一个天生恶魔。   他选择坦然,选择如常,选择,辛心一贯的方式,“师兄,我都知道了,”他平静地看向黎殊,“不要屈服于它,不要向它投降。” 第420章 生 无法逃脱   黎殊。   一切都因黎殊而起, 从来也都只有黎殊。   辛心在黑暗的甬道中潜行,逐渐想明白了许多他之前没想明白的事情。   如果将黎殊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视作百分之九十九的真实加上百分之一的谎言。   许多谜团就会迎刃而解。   程凌是黎殊, 医生是黎殊,王同光是黎殊,邢深是黎殊,陈宁……还是黎殊。   和他做队友的是黎殊,想救他的是黎殊,想杀他的也还是黎殊。   过去,现在,未来。   已经发生的,还未发生的。   已然死去的, 现在还活着的。   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在不断变化发展,存在着无数种可能性。   辛心在第一个任务里遇到了未来的蒋惟和周岩。   第二个任务,未来的周岩消失。   根据现在的周岩判断, 除了死亡, 没什么能抵挡他查案的脚步, 所以在第一个任务结束之后, 未来的周岩其实就是被凶手杀害了。   也就是……被未来的黎殊杀害了。   第三个任务, 未来的黎殊和未来的双胞胎出现。   第一和第三个任务中间, 在未来的那条时间线上一定发生了什么, 未来的黎殊和双胞胎才会出现在任务里。   那么,在未来的时间线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答案就是周岩的死亡。   周岩一定是查到了什么非常关键的线索。   而这个线索, 应该就是未来的周岩在第一个任务里得到的提示,那个提示应该就是原本在初始时间线上死亡的梁璇。   周岩发现了凶手的身份。   他发现了黎殊, 而在这条时间线上的黎殊与现在时间线上的黎殊相比,似乎更加残忍,他也发现了周岩对他的怀疑, 于是直接除掉了周岩。   而未来的蒋惟通过第一、第二个任务的提示,以及未来周岩的死亡,也许也察觉到了凶手的身份,他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黎殊和双胞胎。   于是在第四个任务里,未来的黎殊和双胞胎因未来的蒋惟的杀意进入任务。   在这个部分,辛心是存疑的,因为他始终无法推理,也永远无法推理的就是未来的确切时间到底是什么时候,未来的蒋惟很显然因为他的死亡重新陷入了心理疾病当中。   可是以辛心对蒋惟病情的了解,蒋惟在患病时也从来没有对谁产生过真正的恶意,而在任务里,绝望痛苦的蒋惟也始终没有真正地走出过那一步。   无论如何,未来的黎殊和双胞胎在第三个任务里出现,他们出了任务之后,别人的身份还难说,一定会看出他的身份。   已经死去的辛心怎么还会出现在任务里呢?   比起现在时间线上的他们,未来时间线上的人会比他们更早地察觉到,原来任务里的人是来自不同的时间线。   等到下一个任务,未来的黎殊没有出现,过去还未死亡的梁璇进入任务。   这说明中间杀意存在断档,未来的黎殊失去了“杀意”来源。   辛心在黑暗中把思绪倒挡,不,他在第三个世界里遇到未来的黎殊,那杀意并不是来自未来的蒋惟。   是未来的双胞胎!   所以在第三个任务结束之后,未来的双胞胎再也没出现过。   答案是,未来的双胞胎在出第三个任务之后就被未来的黎殊杀害了。   第五个任务,黎殊出现,说他经历了一次单人任务,那是谎言,所谓的“单人任务”其实就是他杀害了双胞胎。   ……   思绪在此时被出口处的水流打断,辛心只能匆匆去面对他命中注定无法逃开的生死考验。   “师兄,”辛心仍旧这样称呼他,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打招呼时一样,态度礼貌,语气诚恳,“事情还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从夺枪开始,黎殊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是被另一个人给控制了。   不,应该说是从辛心重新出现开始。   他太冲动了,他不该夺枪的,现在的情况对他来说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即使辛心没死,他也完全可以全身而退,之后他还有机会再设计新的杀人方法,只要他想,辛心早晚都会死。   可现在他夺了枪,对准了辛心,这个动作是不该出现的。   不该出现,也已经出现了。   黎殊手握着枪,手指扣在扳机上,他的心理状态一向都极其稳定,在绝大多数时候都可以称得上是冷漠,他能够客观地以第三人称的视角,仿佛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造物主般的心态来看待所有他周遭的人与事。   而现在,他失误了。   黎殊的心绪产生了奇异的波动,他想,那也许是愤怒。   居然真的被‘他’说中了。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他’的胳膊死死地扼住他的咽喉,双眼赤红地盯着他,“你现在必须听我的。”   ‘他’说进了任务就会丢失记忆。   ‘他’说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   ‘他’说‘他’拼了命地将这些信息硬生生地刻入灵魂,他必须照着‘他’说的去做,否则,他将来一定会后悔莫及。   ‘他’说得没错,他已经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没有做得更完美,后悔自己现在做出的举动。   但是辛心在说什么?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辛心第一次发现原来黎殊的眼睛完全褪去色彩时是这样的感觉,令他联想到那座孤岛上海边嶙峋的岩石,坚硬又冰冷。   蒋惟和周岩都已经做好了预备动作,双眼紧盯着黎殊搭在扳机上的手指。   “师兄,我碰到宁齐商和宁齐君了,他们跟我说了很多有关你的事情,还有地下室的那个东西,我也看到了,那是你做的吗?”辛心缓缓道,“是不是双胞胎在欺骗我?”   黎殊闻言,嘴角轻勾了勾,他的声音依旧很温柔,伪装了太久,有些东西已经成为他面具的一部分,嵌入了他的皮肉里,“辛心,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来这一套了?”   “你是想替他们转移我的注意力?”黎殊微笑道,“相信我,他们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我轻轻扣这一下扳机。”   “好吧,”辛心承认,“还是被师兄你看穿了。”   “师兄,你应该也对我们的情况了如指掌吧?蒋惟跟你得过差不多的病,他现在治好了,真的,这说明你也有希望能够痊愈的。”   周岩听辛心这么说话,不由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像黎殊这样的人,应该最忌讳别人说他有病,更忌讳说有人跟他病情差不多。   黎殊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他依旧保持微笑,只说了一个字,“病?”   辛心道:“唐立德没有诊断出你的病症吧?”   他一直在想唐立德为什么会自杀呢?所谓用自己的自杀完成实验,这里的实验根本就不是现实中真的存在的某个项目,而是这么多年过去之后,萦绕在唐立德内心一直挥之不去的猜测。   是他吗?不是他吗?   我对他的判断失误了吗?   还有……他到底能否被治愈?   唐立德在蒋惟面前跳下悬崖,是想用自己的死来“实验”蒋惟的病是否被彻底治愈。   如果蒋惟之后病情没有复发,那就说明他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即是对黎殊的判断,这个错误让他家破人亡,也让他作为顶级心理治疗师的信仰完全破灭。   “辛心,”黎殊温和道,“我没病。”   “有病的人都这么想。”   辛心说这话的时候很诚恳,其实他并不想激怒黎殊,也不觉得自己有本事能够激怒黎殊,甚至他完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去面对黎殊,可是终究是要面对的,黎殊的枪口已经指向了他。   “师兄,我想问,你为什么要杀我呢?你能诚实地回答我吗?”   “对你来说,面对我,面对蒋惟和周岩,现在做任何的矫饰都太过多余了,我想,你打心眼里认为我们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雄狮需要在蝼蚁面前掩饰自我吗?”   辛心的表情和语气完全没有激将的意思,黎殊能看得出来,辛心的逻辑没有任何问题,黎殊不在乎法律的惩罚,也不在乎死亡,何时何地,因何人何事走入死亡,他都不在乎。   更何况,现在握着枪的是他,掌握主动权的人仍然是他,不是吗?   “你为什么会认为,”黎殊缓缓道,“想杀一个人需要理由呢?”   沸腾的血液在蒋惟体内翻涌,如果黎殊没有抢走枪,也许他会开枪的,他真的会开枪的。   “当然需要,至少杀我,一定是有理由的,你不是在众多人当中独独选中了我,接近了我吗?”   辛心道:“师兄,你明明已经发现杀人对你来说了无乐趣,为什么又想杀我了呢?”   之前,辛心一直想不通黎殊为什么要杀梁璇,现在黎殊亲口说出这样的话,辛心想他又明白了一些事。   是的,对于黎殊来说,杀人不需要理由。   他杀了动物,无趣,他操控了双胞胎,也仍旧是无趣。   所以他选择杀一个人试试看。   至于这个人是谁,其实并不重要。   可以是来应聘的无辜女孩,也可以是在他身边,离他很近的人。   对黎殊来说,没有任何分别。   “杀了唐嘉俊,之后你就停手了,再没杀过人,你并不嗜杀,你不是那种被杀人的快感所引诱走上杀戮之路的连环杀手,师兄,你觉得我很有趣吧?”   辛心也笑了,他的笑容几分苦涩,却并不痛苦,“你像拨动钟表里的指针一样随手拨动我的命运,可我仍按照既定的节奏一点点往前走,师兄,你接近我,是因为你对我产生了好奇心,原来你也会有好奇心,你自己也很惊讶吧。”   黎殊一言不发,嘴角依旧维持着笑容,眼神却比之前更加冷漠。   “照理说,我一进大学,你应该就知道了我的存在,可是你并没有接近我,也没有干涉我的生活,而是选择一直在暗中观察,为什么呢?”   “师兄,我想,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没有答案吧,”辛心只能现分析黎殊的心理,站在完全被凝视的那个位置去思考黎殊的心理状态,“我猜,其实你是有点不知所措吧。”   “你不知道该怎么接近我,也不知道接近我之后要对我做什么,”辛心轻声道,“其实师兄你对我的确很好,当然暗地里也对我做了很坏的事情,上次在英国,你是有机会让我丧命的,可是你没有那么做。”   “师兄,你自己心里也很疑惑吧?”   辛心直视着黎殊的眼睛,那双眼睛真的很黑,那种黑是沉闷的,冰冷的,让人无法呼吸,看不到尽头。   “如果想要找到这个答案,找到你为什么想杀我的理由,或许这对你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你现在杀了我,以后永远都会被困在这个问题里,也许这就是他拼了命想要阻止你的原因……”   “你错了。”   黎殊打断了辛心,他的目光稍稍下移,落在辛心的心口,那里正跳动着一颗永不屈服的心脏,“我从来没有疑问。”   “嘭——”   扳机扣动的瞬间,熊熊燃烧的别墅轰然倒塌,枪口所爆出的火花与那相比变得似乎微乎其微,像黑夜里的一束小小花火。   黎殊开枪了。 第421章 生 活了下来   枪声响起的瞬间, 辛心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原来人在真正接近濒死时,真的会看到死前走马灯。   那并非从出生到死亡, 而是人生中几个最重要的片段。   他和辛怀巧搬离别墅,两人一起生活的日子,他去医院确认辛怀巧尸体的那一天,他和姚珊相认时,他与辛志明和解时的画面,还有……无数与‘他’在一起时的画面。   我们……也算有过两辈子了吧?   还会有第三辈子吗?还是这就是我们最终的结局?   短短的一瞬,辛心感到强烈得无法支撑他站立的遗憾,他浑身瘫软地倒在地上,眼中映出被燃烧的火光映照得无比明亮的夜空。   奇怪的是, 他并没有感到疼痛,一丝丝的疼痛也没有,真好, 原来死亡是不痛的吗?   辛心躺在地上, 不由自主地抬起左手摸上自己的胸膛。   就在黎殊做出扣下扳机动作的同时, 周岩和蒋惟都动了, 两人几乎同时扑向黎殊。   黎殊没有丝毫地挣扎反抗, 辛心说得不错, 他并没有杀人的瘾。   手指扣下扳机时, 黎殊内心毫无波动,就和逼唐嘉俊吃生肉跳崖一样, 生命就是如同玻璃般脆弱的存在,无论是牲畜还是人类, 呼吸、心跳、血液,其实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分别,他也一样不能免俗。   而当中枪的人居然好端端地爬起来时, 黎殊的眼神才终于变了。   蒋惟不敢脱手,膝盖死死地按住挣扎中黎殊的背,唯有双眼像是灵魂出窍一样定定地看着从地上挣扎起身的辛心。   他看到辛心眼中有泪,左手按住胸口,满脸的不可置信,好像还不确定这到底是现实还是幻觉,辛心也望向了蒋惟,与蒋惟对视的瞬间,辛心发现蒋惟眼里一闪而过,火光中尤为显眼的泪。   两人痴痴地看着对方,都好像如坠梦中,不知道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悲剧发生后他们臆想的世界,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唯恐打破幻想。   “黎殊,你现在涉及以暴力、胁迫的手段抢夺警察枪支,故意杀人等多项罪名……”   周岩额头上全是汗,掏出手铐直接把人从背后铐上,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用力紧了紧,他对蒋惟放松地一笑,“放心,枪里是空包弹。”   他话音落下,蒋惟还没什么反应,黎殊倒是后知后觉地挣扎起来,“不可能!”   手铐随着黎殊的挣扎迅速咬紧了他的手腕,然而黎殊毫不在乎,周岩险险地把人控制住,他与黎殊对视,神情威严,“黎殊,够了,森林火警已经触发,马上就会有人来增援,你已经没戏唱了。”   倒塌的别墅燃烧出爆裂的声音,辛心如梦初醒,他的视线从蒋惟转移到黎殊身上,再从黎殊转移到甩到地上的枪。   辛心低头,再次用手摸自己的胸膛,没事,他真的没事!他猛地抬起头,蒋惟帮助周岩控制着黎殊,他脸上完全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漆黑的眼睛不断地滚落泪水,而他似乎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只是一直就那么如梦中一样看着完好无损的辛心。   “去吧。”   周岩胳膊轻碰了下蒋惟,“我一个人能控制住他。”   蒋惟依旧纹丝不动,完全就是灵魂出窍了的样子。   辛心终于回过神,直接向着他们跑过去,周岩看准时机,把黎殊拉了起来,拉着人往侧面踉跄退了两步。   辛心在蒋惟面前站定,他看到蒋惟满脸的泪,心里说不出来的酸疼,像是被狠狠拧了一把,“蒋惟,你没事吧蒋惟?”   他一个险些中枪,结结实实在鬼门关里转了一圈的人居然一开口仍然是先担心别人有没有事。   蒋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硬生生地从胸膛里扯出来,悬在半空中正要毁灭时,又被另一只手托住。   那双手是热的,是软的,捧着他的心脏,才让他能够继续活下去。   他现在仍然在灵魂出窍,就像是有两个视角,一个视角正旁观着这一幕,旁观者应该没有情绪的,可两个他却都无法自控地泪流不止。   “蒋惟……”   辛心看到蒋惟这副样子立刻就想到了蒋惟的病,也想到了任务里的‘他’,他以前曾无数次地希望尽快与‘他’重逢,可看到‘他’在蒋惟的灵魂里复活,才明白那是怎样的痛。   辛心用力拥抱了蒋惟。   “蒋惟,我还活着,你抱抱我,感受一下,我还活着。”   蒋惟却仍像个偶人一样一动不动。   周岩见状,脸上露出不忍的神态,他看向黎殊,黎殊倒是从刚才的失态中恢复过来了,他神情漠然地看着辛心和蒋惟,周岩既没从他的脸上看到悔恨,也没看到仇怨。   “上车之前,我早就把枪里的子弹调包成空包弹了,”刚才蒋惟那么近地拿枪指着黎殊,周岩是真紧张了,空包弹近距离也会造成伤害,幸好,事情的发展比周岩想得还要好,周岩道,“黎殊,我会送你去接受法律的审判,无论你是有什么精神疾病也好,是正常人也罢,法律说话。”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   黎殊语气淡淡道,“我说过我没病。”   “接受心理评估是你的公民权利,我希望你从现在起配合案件调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还有机会接受社会的改造。”   黎殊已经懒得跟周岩多废话了,他看着辛心不断地用双手摩挲蒋惟的背,像是给冻僵的人回温,蒋惟也终于渐渐恢复,他猛地抬起手回抱住了辛心,辛心欣喜地大喊,“蒋惟!”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辛心拍着蒋惟的背,转过脸看向黎殊和周岩,周岩神情严肃仍未放松戒备,黎殊脸上的神情毫无波澜,辛心垂下眼,看到黎殊正在滴血的手腕,他抬眼看向周岩,“周哥,师兄他的手不会有事吧?”   “没事,这就皮外伤,我们办案都是合法合规的,他不乱动,我也不会折腾他。”   辛心点头,他这才对黎殊说,“双胞胎也没事。”   黎殊静静地审视着辛心,他企图从辛心脸上看到恐惧、憎恨、失望……然而,辛心看他的眼神里只有悲悯。   “你舅妈也没事吗?”黎殊淡淡道。   辛心手还抚着蒋惟的背,蒋惟忽然松开了他,脸朝向黎殊,辛心赶紧扯住了蒋惟的胳膊,他看向黎殊,“师兄,你希望我恨你吗?”   黎殊没说话,就只是静静地,以能够让人发狂的淡漠面对着辛心,就连见惯了各种罪犯的周岩内心也不由升腾起对这个人的强烈不适,这是对于“非我族类”本能的人性排斥。   而蒋惟,他深深地明白对于辛心来说家人有多重要,黎殊到现在都还没放弃伤害辛心。   辛心紧紧地抓着蒋惟的胳膊,他看着黎殊,眼神中仍然是没有黎殊所期待的东西。   他对他做的一切都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辛心说:“我不会恨一个病人的。”   *   森林火警发现火情后立即带队过来支援,由于树林遮挡,开路困难,他们抵达现场时,火势已经快要蔓延到山上,幸好别墅背后就是湖,取水方便。   周岩在森林火警的帮助下带着黎殊成功抵达了有信号的公路附近,余梅早就觉察出了事情有变,不顾一切地找其他支队借了人手来支援,三人一到公路上,警车呼啸而来。   周岩押着黎殊上了车,黎殊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全程没有任何反抗。   尽管他尽力掩饰,周岩仍能感觉到他身上流露出极其强烈的挫败感,那种挫败感是灰色的,沉沉的,仿佛一座山一样笼罩着黎殊。   辛心和蒋惟作为目击证人和受害者上了另一辆警车。   在车上,辛心赶紧借了手机打电话给辛志明。   辛志明其实也已经给辛心打了几个电话,辛心不接,他急得要命,他还不知道辛心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了,没事了,你舅妈已经脱离危险了,医生说万幸没有撞到头……”   辛志明在电话里的声音又疲惫又沙哑,辛心点了下头,他说不出太多的话,“……那就好。”   “辛心,钱我过段时间有了我就还你,也是寸,就赶着丹彤刚买房背贷款的时候……”   “没事,舅舅,我不着急用钱,你先照顾好舅妈,钱的事,你别操心。”   挂了电话,辛心才忍不住再次眼中满溢泪水,被枪指着的时候他没想到哭,看到蒋惟时,他哭了,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什么,现在,他又哭了,他抓着蒋惟的手,说:“是我连累了他们。”   “不是,”蒋惟紧紧地攥着他的手,“你自己知道,不是的,犯错的另有其人。”   辛心轻点了点头,他看着蒋惟,觉得自己好像仍旧是做梦一样,他真的活下来了吗?他真的走出了另一条路吗?   蒋惟的外套披在他的身上,让浑身湿透的他在脱离了爆裂的火光之外仍感受到温暖。   “蒋惟,”辛心道,“我们活下来了吗?”   蒋惟的回应是紧紧抱住了他。   “活下来了。”   他的心脏活了下来,他也才活了下来。 第422章 生 开始审讯   辛心和蒋惟分开做了笔录。   在谈到失踪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时, 辛心在车上已经反复思考过了,他不想把季青禾说出来。   “我上了车以后很快就昏迷了, 我也没看清司机的脸。”   “醒过来就是在别墅里,头上的伤是我自己逃出来的时候不小心嗑的。”   辛心尽量少说,他现在的状态,少说话也是正常的。   季青禾跟宁齐君后来怎么脱身的他也不知道,反正森林火警赶来时,没发现还有其他人的踪影。   辛心猜测可能是宁齐商接走了两人。   蒋惟比辛心先出来,就站在走廊里等,经过笔录以后,他的情绪显然稳定了许多, 辛心看到他,心里又泛起那种又酸又疼,可又止不住欣喜的复杂感受。   还能活着见到这个人, 真好。   劫后余生, 两人在现场紧紧拥抱过, 在车里也一直互相抓着手, 现在, 天亮了, 他们都安全了, 却隔着距离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就只是互相这么远远地看着。   辛心喉咙里像是哽住了一般, 千言万语说不出口,他想, 蒋惟也许也是一样的。   两人默默地互相走近,彼此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蒋惟率先开口, 他的视线越过辛心的头顶,哑声道:“伤口包扎好了。”   “嗯。”   辛心手虚虚地扶了下后脑勺,“他们包扎得挺好的,我已经不痛了。”   蒋惟抬起手,手掌停留在包扎的纱布后面,他想触碰他,但又怕会弄疼他,所以只是在那里浅浅地停留了一下。   “身上其他地方有受伤吗?”   “就是一些磕磕碰碰。”   经历了一晚上的危险,辛心的脸色是难看的,湿透的头发已经晾干了,几缕头发很不整齐地翘着,身上衣服湿了,还披着蒋惟的外套,他意识到蒋惟正在打量他,脸上还露出了有些害羞的笑容。   “他们是不是该给你争取一个什么见义勇为市民奖之类的?”蒋惟柔声道。   辛心下意识地想抓头发,不小心碰到了伤口,不由龇了下牙,赶紧想收回手,收回的手就这么碰到了蒋惟伸过来的手。   辛心对上蒋惟的视线,蒋惟眼中充斥着心疼。   “没事,”辛心的手抵着蒋惟的手放下,“我这算什么见义勇为呀,”辛心咧开嘴一笑,“我这不是救的自己吗?”   不,你救了很多人。   包括我。   蒋惟在心中默默道。   “回宿舍吧,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吃点东西补充能量,这样看起来不会太憔悴,到时候就在动车上睡吧。”   辛心神情一怔,他本来想说你怎么知道我想坐车回家乡的,可他看着蒋惟的眼睛,他就知道自己没必要说了。   他懂他的心思,也懂他的心事。   两人叫了车返回学校,蒋惟放心不下,和辛心一块儿回了宿舍,他几乎和辛心寸步不离,至少两个人得在同一个空间里,活像是犯了分离焦虑。   这种状态让辛心既心疼又熟悉。   换好衣服,辛心又联系了辛志明,辛志明听他说要回来,连忙说不用,杨芳茵脱离危险,没什么问题之后他就联系了辛丹彤,辛丹彤已经在返乡的路上了。   “我们这里有人照顾,你就不用回来了,留在学校好好读书,借你的钱,我会尽快打给你的。”   “舅舅,先不提钱的事,我就回来看一眼,看到你和舅妈没事我就放心了。”   “辛心……”   辛心听着辛志明在电话里的哽咽声,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舅舅,我马上回来。”   挂了电话,两人直奔高铁站,落地到了医院,舅甥两个一见面,彼此眼睛都酸了。   “舅妈呢?”辛心道,“她醒了吗?”   “醒过了,又睡了。”   辛志明看向辛心身旁的蒋惟,“这是……”   “这是我师兄,”辛心道,“他放心不下我一个人回家,跟我一起回来。”   辛志明一晚上没合眼了,脑子乱得很,一时也没察觉出什么,只对蒋惟不住感谢。   辛心在病房里见到了睡梦中的杨芳茵,杨芳茵圆润的脸显得很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一旁的监视器表明她现在处于平稳的状态。   “医生说了,幸好送医院来得及时,做了手术,没什么大问题……”   辛心看向辛志明,“那个肇事的司机呢?”   “被抓了,倒是没跑。”   辛志明双手紧紧地攥着病床的尾部栏杆,“看交警大队怎么判吧,我现在也没心思管那个人,只要你舅妈没事就好。”   辛心点头,“嗯,只要舅妈没事就好。”   蒋惟余光看向辛心,他想,辛心能够长成现在这样,也是有原因的。   辛丹彤很快也到了。   看到杨芳茵因为摆摊而受伤的样子,她不由痛哭流涕,“都怪我,我不该贷款买房子,让我妈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要出去受罪。”   “这怎么能怪你呢?是我们自己闲不住,要怪也是怪那个司机啊。”   父女两个靠在一起互相安慰,辛心拉着蒋惟悄悄退了出去。   辛心眼眶刺痛,双眼又止不住地溢出了泪水。   “幸好舅妈没事,”辛心轻声道,“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了。”   蒋惟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拉住了辛心的手。   辛心的掌心是湿润的,被汗水浸湿的。   “别想那么多,也不要太自责了,你是他们的家人,”蒋惟道,“你舅舅不会怪你表姐,也不会怪你的。”   辛心看向蒋惟。   “家人不就是这样的吗?”蒋惟轻声道,“互相扶持,互相依靠,却绝对不会说是彼此拖累了对方,这么见外的关系,就不能被称作家人了。”   辛心紧紧握着蒋惟的手,他想到辛怀巧,想到‘他’,想到未来的周岩、梁璇,甚至双胞胎。   享受一段关系带来的美好,就也必须承担它带来的痛苦。   这是他在辛怀巧死后悟出来的道理。   然而道理仅仅只是道理,也无法阻挡他多少个夜晚独自默默哭到睡去。   “既然舅妈没事,我想我们可以回去了。”   也到了该直面真相的时候。   *   审讯室内,刺眼灯光照耀下的黎殊神情平静,除了头发略显凌乱和外套沾上的泥土树叶之外,与平时的他没什么太大区别。   “这人嘴巴死硬,”潘东科隔着玻璃道,“被抓了个现行,还一句话都不说,他难道不知道他已经被刑事拘留了吗?”   周岩扬了扬下巴,“你看他的样子像不知道吗?这小子不怕坐牢,也不怕死。”   潘东科带着人在双胞胎的别墅蹲点,蹲了半天没蹲到人,倒是看到了那场大火,差点把山给烧了,就光这一项罪名就够这人喝一壶的了。   “别急,”周岩道,“申请马上下来了。”   周岩深知黎殊这个人非常难搞,不能用对待常规犯人的方式来对待,申请了倪医生从旁协助审讯。   一旦启动讯问程序,黎殊就可以联系律师,他们的审讯难度就会更大。   潘东科道:“他不想说拉倒,直接申请批捕,人证物证齐全,反正他跑不了。”   周岩瞟了潘东科一眼,潘东科立刻夹紧了屁股。   “我们是警察,”周岩心平气和道,“我们的任务是打击犯罪,打击犯罪里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搞清楚犯罪分子为什么犯罪,这对预防犯罪有很大的正面作用,这么基本的道理,还要我再跟你说一遍,小潘同志,这不合适吧?”   潘东科挠脑袋,讪讪地一笑。   办公室门被推开,余梅拿着文件风风火火地进来,“师父,上级批准了。”   周岩抓了文件,直奔审讯室而去。   潘东科和余梅一左一右地跟上,潘东科终于想起来这个案件的一个大问题,“对了,师父,你让倪医生陪同审讯,这人有患精神病的可能性是吗?”   余梅也担忧地看向周岩。   “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定论,”周岩对着迎面走来的倪医生挥了下手,“先审审看吧。”   “倪医生,”周岩过去和倪医生握手,“等会儿可能要拜托你对他进行现场的观察,唐立德的电脑里没有他的信息,我想是否存在他并未患病的可能性?”   倪医生道:“对精神病患者的鉴定需要多项生理指标的监测和准确的评估,不可能就凭三言两语下定论。”   “我明白,倪医生,您不用有太大的负担,您就把他当成一个来您诊室的患者,平常心对待就行了。”   两人进行了一番沟通之后,周岩带着倪慧进入了审讯室。   余梅和潘东科,还有一干人员在审讯室隔壁的房间实时监控查看。   “要是这人真是精神病,还真让他逃了吗?”潘东科愤愤不平道。   余梅道:“如果他真是精神病,那就不叫逃,他也会接受他该接受的治疗。”   潘东科抱起双臂,满脸的忧心忡忡,“这人是外籍,虽然说咱们这是属地原则,但是精神病加上外籍,再加上他家里的背景,万一让这人转移到国外,那就真完了。”   余梅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说话靠点谱,哪那么容易就让他跑回国外,你当我们这儿的法院是吃素的?”   “这不是担心嘛……”潘东科道,他看向审讯室里的黎殊,审讯室门被推开的瞬间,黎殊一点反应都没有,低垂着脸,仍然是那副闲适悠然的样子,潘东科抖了下肩膀,“我也算见过不少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这个人那个样子特别瘆得慌。”   周岩接近三十多个小时没合眼,状态不是最理想,不过他必须立刻审讯黎殊,黎殊的心理防线毫无疑问高得恐怖,被当场逮捕,短暂的失态后,他就恢复了平常冷静的样子,剔除了温有教养的面具,这种冷静就显得格外冷酷。   “黎殊,”周岩拉开凳子,“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倪医生,曾经是蒋惟的主治医师。”   黎殊抬起眼,倪医生对上黎殊的眼睛,她微笑着点了点头,“你好,黎殊,我是倪慧。”   “你好,”黎殊也轻点了下头,“我很想跟你握手,”黎殊展示了下自己被包扎过的铐住的双手,“不过我恐怕办不到。”   “没有关系,人与人的交往不一定要遵守普遍认知下的规则,我们这样也可以算是认识了。”   黎殊微笑,不置可否。   “黎殊,现在我们要正式对你启动讯问的程序,你可以联系你的家人,也可以请律师。”   “没那个必要。”   黎殊道,“我输得起。”   “黎殊,这不是游戏,”周岩严肃道,“我劝你别拿自己开玩笑。”   “感谢周警官的好意,”黎殊依旧毫无波澜,“审讯吧,”他上半身微微向后仰了仰,“我一定诚实回答你的每一个问题。” 第423章 生 审讯   “辛心!”   余梅出来接人, 看到两人之后先皱起了眉,“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们先回去休息了吗?”   “现在这个情况, 我们哪能安下心来休息,周哥他那边怎么样?”   原则上来说,审讯情况是不能透露的,不过周岩进去之前,早就叮嘱过余梅辛心和蒋惟不是一般的当事人,余梅便如实道:“不是很乐观,这个人比我们想象中还要难缠。”   三人一起往审讯室的方向走。   “他没联系家人,也没请律师,说是什么都愿意交代, 但是多一个字都不肯说。”   余梅没法把人带进观察室,带他们在观察室隔壁的会议室坐下,大概口述了下审讯的过程。   周岩逮捕黎殊, 是以抢夺枪支、故意伤人这两项核心罪名。   黎殊承认他夺枪了。   “当我被枪指着的时候, 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至于开枪, 黎殊也承认了。   “当时别墅发生了爆炸, 我因为爆炸声受到了惊吓, 不小心扣动了扳机, 如果我是故意的, 为什么在周警官你向我扑来的时候,我不反抗呢?毕竟枪在我手里, 我有很大的优势可以反击,这是不是足以说明我根本就没有主观恶意?”   周岩道:“按照你的说法, 你夺枪是出于自卫,那为什么要拿枪指着辛心呢?他对你造成了什么威胁?”   “我当时刚被枪指了,心慌意乱, 再加上辛心他忽然用各种莫须有的罪名对我进行控诉,”黎殊抬了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岩,“和你们对我的态度简直如出一辙,很难不让我怀疑你们是一伙的。”   余梅隔着玻璃胸膛起伏,脸都红了。   “他现在完全就是在倒打一耙,”余梅眉头紧皱,她看了一眼蒋惟,“很显然,他是想把你们一起拖下水。”   如果抢夺枪支有罪,那蒋惟是不是在犯罪?当然,这一点全在周岩,周岩提前为这个案子做了许多准备,向上级打了无数的报告,周岩可以帮蒋惟分辨清楚,但是黎殊夺枪的对象不是周岩,而是蒋惟,他说自己是出于自卫夺枪,的确有极大的空间可以自辩。   至于受到惊吓,不小心扣动扳机这个说辞是否会被采纳,他们也很难判断,因为第一黎殊在开枪之后面对制裁确实没有反击,第二他还没亮出精神病的底牌,假设他的精神鉴定结果有利于他的话,那受惊吓“不小心”开枪这种事情真的可能成立。   周岩当然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黎殊,他心知肚明,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他们一直在苦苦找寻的杀意来源。   问题是,现在死亡的人只有唐嘉俊,无论是唐嘉俊的国籍还是案件发生的地点,都使得他们对唐嘉俊的死亡丧失了执法权。   能够起到作用的罪名就只剩下了故意杀人罪,也就是黎殊对辛心开的那一枪。   向他人开枪,无论是否击中,都可以被认定为是故意杀人罪。   而本案的情况是周岩提前将枪里的子弹更换成了空包弹,客观的伤害并未造成,辛心毫发无伤,还好端端地活着。   也就是说故意杀人罪至少也是“未遂”,已经是往后退了一步。   现在他们需要证明的是黎殊是否怀有主观恶意,而黎殊的说辞即否认了这一点,他持枪是自卫,开枪是受惊吓。   如果主客观都站不住脚的话,恐怕罪名就真的很难成立了。   辛心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他还活着,所以黎殊无罪?   辛心低头绞了下手,他的手掌湿漉漉的,全是冷汗。   握在一起的手上方出现了另一双手,蒋惟握住了他的手,辛心看向蒋惟,蒋惟眼神坚实,辛心冲蒋惟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   “现在周队和倪医生正在全力突破黎殊,无论他到底有没有主观恶意,开枪是既定事实,现在既然已经批捕了,至少可以先关押他两个月。”   “后续再侦查起诉,流程一步步慢慢来,”余梅道,“你们要相信周队,也相信法律。”   辛心点了点头,“我当然相信。”   “你们现在在这里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现在程序已经走到我们这儿了,就交给我们吧,如果你们实在担心的话,就在这里等吧,他结束之后,我告诉他你们来了,他应该会见你们。”   “谢谢你余警官,我想……我们还是想在这儿等。”   “行,那你们就在这儿待着吧,别乱跑啊。”   “嗯,我们不会乱跑的。”   辛心目送着余梅离开了会议室,他转过脸看向蒋惟,蒋惟神色平静,只是握着他的手力道很大。   “会没事的,”辛心道,“相信周哥,相信法律。”   蒋惟没说话。   他当然相信周岩,也相信法律。   可现在的问题是黎殊有极大的可能性脱罪,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们要一直活在死亡的阴影之下吗?   至少,他脑海里的奖励还没有消失或是变灰。   这代表时机未到。   根据辛心的推算,他也许是死在了二十六岁那年,这一条时间线上,黎殊提前两年动手了。   如果不是周岩早有防备,提前把枪里的子弹换成空包弹,现在他握着的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上天给了他们一次重来的机会,代价就是杀意的提前吗?   蒋惟低着头,静静地思索着。   他和辛心有心照不宣的默契和判断,在原定的时间线上,他失去了他,于是,他成为了‘他’。   蒋惟能够想象‘他’是怎样的。   从失去他开始,时间成为黑洞,他只能在其中无限坠落。   “蒋惟。”   蒋惟偏过脸看向辛心。   辛心的眼睛像是一面无垢的镜子,“不可以。”   蒋惟眼神轻轻闪动。   “把你脑袋里现在想的东西给扔掉,”辛心道,“无论如何,都不要迈出那一步,你好不容易才治好了自己,一旦真的那么做,你和他有什么分别?我宁愿重蹈覆辙,也不希望你变成那样。”   辛心紧紧地抓着蒋惟的手掌,“我相信,你始终都没有变成那样。”   就算是失去了他,在那样的绝望下,‘他’的眼底仍保留着那一分温柔,他想那才是他真正爱上他的原因。   他知道‘他’和他一样,在多么艰难的绝境下,也永远不会放弃生的希望。   “我不会的,”蒋惟眼神柔和下来,“我只是在想,如果他能脱罪,我们该怎么保护自己。”   辛心眼睛陡然一亮,“不如我们打个电话咨询一下秦师兄?”   “没有主观恶意这一点基本不可能成立,我们又不是海洋法系,他请八百个律师来都没用,他说没有主观恶意就没有?只要开枪,那他就是故意杀人罪没跑了,不过你们说这个嫌疑人他可能是精神病患者,这个还真难说,如果真的是那种无刑事责任能力的精神病患者,那估计是不会判刑了,会送精神病院强制治疗,具体判罚还是得看司法精神病鉴定结果。”   “你干嘛?”   秦钧在电话那头道,“该不会是想转我们系在那刷题呢?我劝你别想不开。”   辛心:“……”   “不是,”辛心道,“我就随便问问,对了,秦师兄,他还是外籍,有影响吗?”   “属地原则,没影响,外籍不是免死金牌,你当清朝呢,不是,你问那么细,该不会是你有一个朋友?”   “……”   “师兄,谢谢你,那你先忙吧。”   辛心狼狈地挂了电话,看向蒋惟,对蒋惟眯眼笑了笑,“看,事情没我们想得那么糟嘛。”   蒋惟还是不乐观,他抱起双手,“坐牢都有越狱的,强制就医,不够安全。”   只要黎殊活着,他们就会一直被笼罩在杀意的阴影当中。   他看得出来,黎殊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   尤其是辛心居然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挫败,只会让黎殊产生更浓烈的杀意。   “他又不是超人,再说了,我们不是在练着呢嘛,也没那么好杀吧。”   蒋惟瞥向辛心,辛心嘿嘿一笑。   “你还真是不怕死,”蒋惟语气当中带上了一些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无奈,他伸手,轻摸了下辛心额头散落的头发,“那还得加练。”   “可以啊,”辛心道,“我正有此意,你多带带我。”   蒋惟垂了下眼睛,已经不知不觉没有那么紧绷,“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就算我们练成泰森,他要暗算,真能逃过吗?”   “他要暗算一个人,那很有可能,他要一下子暗算两个人,那就难了,”辛心抓着蒋惟的手,“这次我们一块儿防备,不就能躲过去了吗?”   “再说还有周哥罩着我们呢,这回要不是他,我的小命就真的难保了。”   蒋惟不禁又看了辛心一眼,眼神中又有些回忆生死瞬间的难受,辛心做了个挤眉毛的表情,“多说两遍就脱敏了。”   蒋惟轻摇了摇头,脸转到一侧后又转回去,“你要是再晚出现一点,中枪的应该就是我了,我们那个距离,就算空包弹我也会受伤,说不定现在也不用纠结。”   “拉倒吧,他最想杀的就是我,他是看到我才去夺枪的。”   “他夺了枪以后,枪口先对准了我。”   辛心想到当时的情景仍不由后怕,黎殊枪在手,可不止能杀一个人,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他们就会被团灭。   黎殊原本的安排应该是让双胞胎解决季青禾和他。   他手上干干净净,一点儿不沾,还能近距离地欣赏蒋惟崩溃的样子。   可惜,功亏一篑。   黎殊最大的错误就是认为他真的能操控所有人的命运,他的确能让季青禾和双胞胎无比痛苦,但是如果可以,有谁希望自己活在痛苦当中呢。   为了避免季青禾被扯进来,辛心一直不敢联系季青禾,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他都不知道季青禾跟双胞胎是怎么脱身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岩始终没有从审讯室出来,辛心和蒋惟静静地等待着,从等待的时间当中,他们大概能推测出现在的情况到底有多焦灼。   黎殊现在最大的一张牌就是精神病,但是辛心觉得黎殊不会用的。   黎殊觉得自己没病,是非常确切肯定的,他真的觉得自己没病。   然而他这样的状态反而可能会非常有利于他的精神病鉴定。   退一步说,黎殊的确有很大概率是精神病患者,那他做的这些事就是应该免于刑事责任,这是他应有的权力。   辛心慢慢调整呼吸,他真的不恨黎殊,就像辛怀巧从来不恨邱学海一样,辛怀巧教会他爱,教会他珍惜,教会他人生可贵,不要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休息一下吧,”周岩道,“我看你也累了,喝点咖啡吧,速溶的,可以吗?”   “谢谢,水就好。”   经过了长达两个小时的审讯,黎殊依旧和刚开始接受审讯时一样,所有的审讯技巧在他面前都失效了,这个人不仅心理防御能力强得变态,而且这种心理上的强悍似乎也给他的生理承受能力加上了一层保护,强光照射下,他的额头没有出一滴汗,嘴唇虽然干了,说话却依然流畅。   周岩毫不怀疑他就算再审他两个小时,他翻来覆去也就还是那几句话。   他还撑得住,一旁的倪医生年纪大了,很明显地扛不住了。   周岩带着倪医生出去。   “倪医生,你怎么看?”周岩道。   倪慧很谨慎,“老实说,信息量实在太低了,他的心理防御机制很强,不输给蒋惟,蒋惟当时是自愿打开心防的,而且我认为他应该相当了解心理医生工作的机制,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他自己不愿意暴露,我恐怕很难对他做出有用的观察。”   周岩双手叉在腰间,他点了点头,“我明白。”   黎殊这个人非常棘手,周岩不怀疑他们能够将他定罪,问题是他们怎么能真正撬开黎殊的嘴,真正找出这个人大脑运行的‘规则’,否则后患无穷,黎殊的罪可不够死刑。   “这样吧,倪医生,你先去休息一下,我再想想。”   “师父!”   余梅从外面走来,她上前道:“有人来自首了。”   周岩带着余梅一众人出去,看到大厅里的人时一愣。   辛心、蒋惟、梁璇、双胞胎、季青禾,六个人全在。 第424章 生 杀意怪物   辛心万万没想到梁璇会出现在这里, 还是带着双胞胎和季青禾一块儿来的。   “自从那次见面以后,我心里就一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总是乱跳,晚上睡不着,好几次半夜惊醒。”   “我知道,你们是觉得在这条时间线上我已经死里逃生,只要远离你们,就不会受到伤害,成为安全的局外人,所以很多事你们都避开了我,可我过不了自己那关。”   梁璇单手紧紧地握住胸口的硬币。   她一直在想, 未来的她对辛心说的那番话。   她说那个人离辛心很近,比辛心想象得还要近,那么未来的她一定是知道了凶手的身份。   未来的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是在辛心死后多久?   梁璇相信这个世界存在着因果轮回, 否则他们怎么会进入那样的世界里?   它在给他们机会, 一个可以拯救自己的机会。   未来的她出现在最后一个任务里绝对不是偶然。   梁璇想, 也许未来的她是怯懦了, 就像现在这样, 她心安理得地当了一个局外人, 一直到最后才发现自己的选择是错的。   她必须纠正这个错误。   她曾经发誓再也不碰任何有关卜卦星相的东西。   凡事皆有代价。   她也曾反复诘问过自己,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死在任务里和死在现实中有什么区别?   它能抽离他们的灵魂, 当然也能禁锢他们的灵魂。   也许那将是永不超生。   梁璇每天都会为辛心算一卦吉凶。   卦象时好时坏,总体还在一个正常的波动范围内, 她也不敢说自己每一卦都准,直到昨天晚上,她忽然得到了在任务里曾为两人卜出的一模一样的卦象。   梁璇想都没想, 立刻直奔双胞胎所在的别墅。   车越接近,梁璇越感觉不对,贴在胸口的硬币几乎是烫的。   隔壁车道接二连三地快速驶过,梁璇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她果断地从路口下了高速。   把车停下,梁璇抖着手又算了一卦辛心的方位。   又是和任务里一模一样的卦象!   黄泉路,地狱火,生死一线间。   辛心在水与火的交界地!   梁璇在山上狂奔,七年前任务里的那段经历仿佛此刻在她身上重现,同样的密林,同样的狂奔,同样未知的前景,不同的,这一次只能由她自己来救赎自己。   然后,她就听到了水声。   梁璇欣喜若狂,穿过树林往传来水声的方向跑去,正撞上有人正在往湖心深处。   这个人是宁齐商。   兄弟俩终于决定让其中一个杀了另一个。   剩下的那个留下来向黎殊复仇。   大火燃起的瞬间,宁齐商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死去的那个人是他自己一样,他看着熊熊的大火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黎殊之所以能够牢牢掌控他们这么多年,某种程度上是因为宁家乐见其成。   复仇?他该向谁复仇?他能向谁复仇?也许最好的复仇方式早就写在了谜面上。   他们死后,灵魂还会相聚吗?   生死徘徊的瞬间,宁齐商才猛然意识到什么才是对他最重要的。   梁璇跑下水去救人。   “你是双胞胎中的哪一个?你为什么要跳河?我问你,辛心在哪?你们是不是把他绑了?”   宁齐商根本不回应她,梁璇拽不住他,正在着急的时候,远处“嘭——”的一声巨响,别墅发生了爆炸,梁璇这才发现她能看清宁齐商是因为这场冲天的大火。   宁齐商定定地望着跳跃的火光,他忽然觉得了无生趣,从未有过的感觉,他跌入水中,把紧紧拽着他的梁璇也一起带了下去。   梁璇猝不及防地落水,幸好在任务当中的经历使得她出任务以后练习了游泳和潜水,她深吸了口气,抓着想往下坠的宁齐商拼命地往水面上游。   奈何宁齐商是真的没有了求生意志,浸湿的人体重得惊人,梁璇反复把人拉上水面又再度因重量下水,直到她的体力将要耗尽时,转机终于出现了。   “两个人合体之后,脑子总算是变正常了一点,”梁璇道,“这不,我把他们洗洗干净,全带来了。”   辛心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刚认识梁璇时,梁璇还是个跟他一样清澈的刚毕业的大学生,任务里的新人,努力坚强神神叨叨还很灵验。   等他再见到梁璇时,她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充满着痛苦、悔恨、焦虑。   面前的梁璇是这两个梁璇的中间态,那些美好的还未离去,绝望的也还未到来,她从中吸取了力量,成为了现在这个带着他们的希望到来的梁璇。   周岩先单独和季青禾进行了沟通。   季青禾那边完全与黎殊扯不上任何关系,不过他提供了重要的线索,就是那个韦德教授,这是个真实存在的人物,那就必然有人在背后推手,双胞胎已经表明,这件事与他们无关。   而双胞胎带来的更是震惊众人的消息。   “或许,你们知道一个叫汤睿峰的华人吗?”   几人交换了下眼神,辛心不由道:“我们知道这个人,他不是死在加拿大了吗?”   “没错。”   双胞胎又恢复到了两人同时说话的状态,似乎只有这样,他们才最舒服自在。   “汤睿峰是黎殊派人杀的,”双胞胎道,“我们可以肯定。”   周岩人瞬间前倾坐直,“你们肯定?你们凭什么肯定?”   “直觉。”   “……”   双胞胎见众人齐齐面露失望之色,讥诮地一笑,“你们不相信我们?”   “不,”辛心连忙道,“我们不是不相信你们,只是,你们应该知道,直觉是不能给人定罪的。”   “他很了解我们,我们也同样很了解他,汤睿峰就是他派人杀的。”   双胞胎视线集中在辛心身上,“在接近你之前,他会把所有隐患全部消除。”   接近他之前?隐患?   辛心怔怔地看着两人,一时没明白他们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他在确认辛心会进入和他同一所大学起,为了避免以前的事情暴露,他提前除掉了汤睿峰。”   蒋惟的话让辛心猛地转过脸,他看着蒋惟脸上笃定的神情,背上瞬间浮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我们就知道我们没看错你,”双胞胎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思想也有了转变,可二十几年来形成的个性怎么可能一下就转变,他们说话的语气还是和之前一样天然带着让人不适的感觉,“你很能和他产生共鸣。”   蒋惟懒得和这两人争辩,他对周岩道:“周哥,那个坑了汤睿峰的职业骗子魏鹏,这个人能找到吗?”   “能。”   周岩手攥了下笔,“我就是上天入地,也得把这个人给找出来。”   双胞胎抱着双手目光玩味地审视着周岩,“我们这些人是不是都算死过?还都是死在同一个人手上?”   双胞胎很聪明,当辛心说他在任务里见过未来的他们时,他们就猜到了,也许未来的他们终究是被黎殊杀了。   辛心听双胞胎这么说,之前中断的思绪不由连了上去。   未来的黎殊第一次进入任务,是因为未来的双胞胎对黎殊的杀意。   按照时间线是一条大方向不变,小细节波动的河流理论来看,在那条死亡的时间线上,辛心大概率也还是认识了双胞胎,成为了双胞胎的家教老师也说不定。   也许,在那漫长的七年相处当中,他也同样影响并改变了双胞胎,而他的死亡也使得双胞胎的命运发生了变化,让双胞胎对黎殊产生了杀意。   这么想着,辛心对双胞胎的感觉也复杂起来。   “行,你们的事,等会儿再说。”   周岩站起身,“我先去查那个魏鹏。”   事情有了转机,辛心也不由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刚才说直觉不能给人定罪,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双胞胎没有撒谎,其实仔细回想一下,双胞胎在他面前好像几乎就没说过谎,只是他一直误以为他们在说谎而已。   “你们后面有什么打算?”辛心道。   “坐牢。”   “……”   双胞胎轻笑了笑,“绑架和纵火,能判多少年?”   季青禾在另外一间单独的会议室,周岩派人看着他。   辛心双手互相扯了扯,他眉头轻轻皱起,“是不是就算我坚持不是绑架也无济于事?”   “那当然,绑架是公诉罪,老师,你想帮他脱罪啊?”   双胞胎倒没有觉得辛心是在担心他们,他们莞尔一笑,“老师,有的时候你真的太过在意别人,以致于视野变得狭窄,你真的觉得以他这样的个性,不真切地受到教训,未来就能够一帆风顺吗?恐怕会犯下比今天更严重的错误也说不定。”   辛心无话可说。   季青禾……在那条时间线上,季青禾经历了什么,是比现在更好,还是更糟?   辛心脑海中的提示还未兑现,他现在真的很想知道另一条死亡时间线上发生的所有事。   “他们刚才说,我们所有人都曾死在同一个人手上,”梁璇转过脸,“对他来说,是不是也是一样?”   他?   辛心思绪断裂一瞬,随后才意识到梁璇话里的他是谁。   他们所有人。   唐嘉俊、梁璇、周岩、双胞胎、蒋惟、辛心……还有黎殊本身,他们都曾死在黎殊手里。   辛心头皮发麻,他一直在想,现在的黎殊是怎么进的任务?谁会对现在的黎殊产生杀意?即使最了解他真面目的双胞胎都没有,那么杀意到底从何而来?   那股强烈得对于现在的黎殊有如实质的杀意正来自未来的黎殊。   他早就做好了以杀掉自己为代价的准备,而且是让自己杀掉自己。   辛心双手微微颤抖,他不由看向会议室关上的门。   他们面对的到底是怎样的怪物? 第425章 生 开始对峙   加拿大那边的情况一直是由潘东科跟进, 时间仓促,他只查到了魏鹏这个人, 这人在国外也不算低调,各种照片满天飞,潘东科拿到照片在系统里一查,马上就把这个人给找出来了。   系统显示此人国籍没变,潘东科猜测应该是国内偷渡过去的,一直没拿到合法的身份,就这么在国外躲着。   “师父,我去联系大使馆,看能不能把这人给逮回国。”   虽然两边没有引渡条约, 但这人是黑户,移民局把人驱逐出境遣送回国,合情合理, 他们派人过去接, 还能省对面不少事, 应该不会有阻碍。   “行, 你马上去, 记得动作要快, 还有——”周岩手点在两人中间, “行动要低调。”   “明白!”   手里天降一张牌,周岩激动过后, 很快就冷静下来,还不到激动的时候。   黎殊现在单独在审讯室内, 虽然他自己不愿意联系律师和家人,不过他们还是要尽到这个义务。   黎殊情况特殊,亲人在国外, 周岩只能辗转联系,双胞胎也在,周岩干脆先联系宁家人。   双胞胎和季青禾对辛心干的事,周岩认为绑架可能算不上,最有可能落在他们头上的是非法拘禁。   现在的情况也还真是够奇葩的。   两个已经被各种鉴定认定的“精神病患者”千方百计地要摆脱这个标签,甚至已经做好了坐牢的准备。   一个隐藏在正常人中的精神病预备用精神病来脱罪。   两边情况完全颠倒。   双胞胎很配合,他们擅长配合,要不是在英国装得那么好,他们也没机会逃出来,他们现在也很期待宁家接到电话时的反应。   “如果是非法拘禁的话,罪名是不是要轻很多?”   辛心问周岩。   周岩道:“是,”他明白辛心对季青禾的心理,“他有自首情节,可以争取宽大处理。”   “谢谢周哥。”   “现在里面正在熬鹰,我觉得你们没什么事就可以回去休息了,这件事到了我们手里,就跟你们没关系了,要相信人民警察。”   辛心和蒋惟梁璇交换了下眼神,他鼓起勇气道:“周哥,我有没有可能跟他见一面?”   *   审讯室里现在只有黎殊一人坐着,双手被困在固定的手铐里,他手边摆着一杯水,几乎没怎么动过,此时正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也似乎就是在放空。   “你们出去之后,他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余梅道,“像个机器人一样一动不动,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有睁着眼睛睡的吗?”   周岩弯腰靠近玻璃,黎殊其实也挺狼狈的,身上沾满了泥土,头发凌乱,包扎好的手腕上纱布缠绕,活像是割腕抢救回来的,只是那种狼狈完全没有进入他的内在。   他现在既不是在发呆,也不是在思索,周岩觉得他是在休养生息,或者说,蛰伏。   黎殊应该很清楚,辛心既然没死,他判死刑的概率就相当低,估计也就是判个十年。   十年算什么?十年之后,他出狱不正值壮年?万一他要是表现优异,再减个刑什么的,说不定五六年就能出来了。   周岩都不敢想,这对于在外面的辛心等人会是多大的压力与威胁。   也就是说虽然坐牢的人是黎殊,但是受到更大压力和痛苦的人很有可能还是辛心他们。   所以现在黎殊非常淡定,可以说是有恃无恐,无论是坐牢还是脱罪,对他来说都有好处。   面对一个这样的人物,周岩感到了久违的棘手。   你明知道他未来极有可能成为一个连环杀人魔,而且是无比强大的杀人魔,他很有可能把所有涉及其中的人全部杀害。   可那是未来的事,未发生的事,没有任何人能用未来的事给人定罪。   魏鹏的确是个转机,但是周岩担心的是以黎殊的谨慎,恐怕也不会留下太大的把柄。   这么一个滑不留手,就算有破绽,也攻不破的人,周岩一时还真想不出什么能够解决的办法。   所谓解决,当然不是说要让黎殊这个人物理消失,这恐怕不太可能,但如果能搞清楚他的犯罪心理,达到让他放弃实施犯罪,或者预防犯罪,这也是他们打击、减少犯罪的重要途径之一。   审讯室门被推开,黎殊仍旧低垂着脸,他深知没有任何反应就是最好的反应。   从干涉、控制、摆布别人命运的那天起,黎殊就做好了失手的准备,今天唯一的遗憾是周岩的枪里居然是空包弹。   这一点,的确是他疏忽了,他不该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归根结底是事情的发展太快,有些部分超出了他的预料。   辛心能完好无损地重新出现在他的预料之外,正因如此,他当时才产生了动摇,做出了夺枪这样愚蠢的决定,才会沦落到现在的处境。   不过也正因为辛心完好无损,所以,游戏还未结束,不是吗?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审讯室内的寂静漫长得仿佛被坚冰冷冻。   周岩瞥眼看了一眼蒋惟,“里面很安全,你可以放心。”   “我知道。”   蒋惟道,“我对他很放心,我现在的紧张纯粹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不想看到那颗心就那样赤裸裸地暴露在恶意面前。   也许是沉默的时间太长,也许是两人“味道”不同,黎殊终于察觉到了异常,他慢慢抬起了脸,当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是辛心时,他脸上的神情以及眼神都没有任何波动。   “师兄。”   辛心背靠着审讯室的门,右手还放在身后的门把手上,这在心理学上表明他正处于防御的状态,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空间。   黎殊淡淡一笑,“怎么站门口,坐下来聊吧。”   辛心对于黎殊仿佛是在家里招待客人一般的语气感到脊背发毛。   过去记忆里黎殊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展露的每一个笑容,每一次示好都染上了一层恐怖的色彩。   他真的认识这个人吗?面前的人也许对他了如指掌,可他对他其实可以算是一无所知,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内心隐藏着无穷无尽的杀意,甚至是对自己的。   辛心一步步走过去。   他是站着的,黎殊是坐着的,黎殊看他的时候需要抬头,微微仰视,可辛心却觉得正在接受俯视的是他自己。   这种感觉并非辛心一个人独有,在玻璃后面观察的蒋惟也同样感觉到了,就像是猎物进入了猎人捕猎的范围,黎殊的右手大拇指正在轻轻地无意识地相互摩挲着。   辛心拉开椅子坐下。   周岩事先告诉过他,审讯室的右侧,那块单面玻璃后面,他们全在看着他,其他与“任务”无关的人都被清场了,这一次会面连监控都关闭了,这是周岩能申请到的最大限度,而且只此一次,也就是说他只有这一次机会。   辛心看向黎殊的手腕,黎殊的视线也随之垂下,他脸上保持着和从前一样的微笑,“放心,没什么大碍。”   辛心收回视线,他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很端正,他问:“疼吗?”   黎殊笑笑,“不疼。”   辛心其实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有太多的问题,多到当他看到黎殊时却哑然了。   他最想知道的当然是为什么,可是黎殊会那么痛快地就告诉他答案吗?   “双胞胎来自首了。”   “哦?是吗?”   “他们决定做出改变,过程一定是很艰难的,但是他们愿意迈出那一步,我很为他们高兴。”   “我也是。”   辛心手掌在膝盖上擦了擦,就这么一会儿,他的掌心已经出汗了。   辛心的反应,黎殊都看在眼里。   辛心已经识破了他的伪装,就像他说的,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黎殊心里像是有火在烧,辛心应该一无所知地死去,这是他为他安排的命运,现在辛心偏离了轨道,黎殊想他也应该调整自己的策略,他在这里坐了这么久,照理说应该想出对策来了,他的确也想到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可以不必伪装,或者说在保持伪装的基础上,假装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本性,想尽一切办法让辛心感到恐惧,让他即使被困住了,也依然有能力影响他们。   “你呢?”黎殊道,“你还好吗?你看上去好像不太好。”   周岩道:“他在攻击他!”   他转向蒋惟,“这是他第一次在谈话中主动进攻。”   蒋惟脸色紧绷,他低声道:“他想让他恐惧。”   “嗯,”辛心实话实说,“确实不太好。”   “我跟你一样,也没怎么休息,我回了老家一趟,去看望我的家人。”   “是家里人出了什么问题吗?”   “双胞胎说不是他们干的,他们只是凑巧得到了这个机会,所以师兄,是你干的吗?”   “辛心,”黎殊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温柔,“你觉得呢?”   蒋惟握紧了拳头。   辛心脸上也浮现出了愤怒。   “师兄,你这样伤害无辜的人,真的让我很难受,”辛心没有做任何掩饰,“看到我难受,会让你觉得很愉快是吗?”   “如果你觉得这会让我愉快,你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表现出来呢?你可以假装无所谓。”   黎殊不知不觉中还是回到了师兄的口吻,他在教他,“你应该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这样别人就不会察觉你的软肋,也无法通过它们来攻击你。”   “受到伤害就会难受,遇到好事就会开心,我是个最普通不过的人,”辛心看着黎殊的眼睛,轻声道,“这不是软肋,这是人之常情。”   黎殊摇头,“辛心,你太幼稚了。”   “那么师兄你所谓的成熟是什么呢?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把这个世界除我以外的所有人都当作敌人来看待,生怕别人会因此看穿我,抓住我的弱点来伤害我,这样活着不会太累了吗?”   “你觉得累,那说明你不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黎殊道,“辛心,你看不穿这个世界的本质,这也是你的问题。”   辛心想到双胞胎以前跟他说的话,他大概知道他们是怎么会产生那样的想法了。   “所有人都是敌人……”辛心眼神逐渐变得锐利,“所以,师兄你把自己也当成敌人吗?”   黎殊听懂了辛心的言下之意,他道:“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敌人不就是自己吗?” 第426章 生 谢谢   “辛心, 你有没有后悔过自己所做出的某个决定?比如说,假如你当年在没有得到那笔奖学金之后, 和别人一样陷入沮丧痛苦,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黎殊语气温和,态度耐心,“假如给你一次回到过去的机会,你会不会选择纠正这个错误?”   黎殊的问题让辛心陷入了沉思,他很快就发现了黎殊问题里的陷阱。   “每个人都会犯错,但不代表那个犯错的自己就是敌人,更何况,”辛心道, “真正犯错的人不是我,而是那个在背后操控这一切的人。”   “好,”黎殊微笑, 对辛心的回答毫不意外, 他继续道, “那如果让你回到辛怀巧死去的前一天呢?或者更早一些, 让你回到辛怀巧和邱学海离婚的时候, 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你选择回孤儿院, 而不是继续赖在辛怀巧的身边,也许辛怀巧就不会死了, 那个时候的你就是现在的你的敌人,不是吗?”   “嘭——”   蒋惟拳头重重地砸在桌上。   周岩抓住他的胳膊, 沉声道:“冷静。”   蒋惟看向周岩,经历了险些失去辛心的瞬间,他灵魂里某些被压抑的东西正在复苏, 他现在才明白‘他’在任务里是以怎样的心情陪伴在辛心身边的。   “我很冷静,”蒋惟道,“我只是愤怒,他在用他最在乎的人伤害他。”   周岩拉住蒋惟,余光扫向玻璃后,辛心脸色惨白,他不会伪装,也下定决心用最赤裸的真诚去和最虚伪的恶意碰撞,也许这会是以卵击石,他做好了准备。   周岩也是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辛心只是个普通公民,打击犯罪并不是他该做的。   “相信辛心,”周岩道,“他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   一旁的梁璇双手紧握硬币,深深地呼吸着,明明正在跟黎殊对话的人是辛心,她在外面却也同样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她不由得开始想,假如她能遇到过去或者未来的自己,她会与‘她’成为敌人吗?   “师兄,”辛心脸色发白,贴在膝盖上的双手慢慢握成拳,“你在暗示我对你很重要吗?”   “我对你的重要性,令你想要杀死未来的自己,也令未来的你想要杀死现在的你?你是这个意思吗?”   黎殊微微一怔,他随即莞尔,眼神中瞬间仿佛充满了柔情,“是的,辛心,你对他非常重要,他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也想要让你认为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人是他,他是真的很爱你。”   凡是身处未来时间线的人只要进入过任务一次,就会明白时间线的问题。   时间线是动态变化的,这一点,身处未来的黎殊应该最清楚。   梁璇出现在第四个任务里。   那个任务里,未来的黎殊没有接收到任何杀意,从而失去了进入任务的资格。   而当梁璇从任务里出去,过去的时间线改变的瞬间,未来也发生了改变。   现在的辛心推开蛋糕店的门,看到了成为店员的梁璇。   那么,未来的人呢?   和梁璇有关的当事人,那个在未来查案的周岩已死,那就只剩下未来的黎殊了。   他会发现他的记忆居然发生了变化。   新的时间线记忆进入他的大脑,他发现死在他手上的人变成了唐嘉俊而非梁璇。   时间线是动态变化的,未来是可以改变的!   发现这一情况的黎殊会是什么感觉?   辛心想,他一定非常兴奋。   “不是爱,是还不够吧?”   辛心把手从桌下面拿上来,他平静地看着黎殊。   “第一次,是纵火伤人。”   “纵火伤人之后,他居然把这件事栽赃到了一对三岁的儿童身上,那时候他也才十岁吧?”   “或者说,纵火和栽赃本身就是一箭双雕,他原本就是这么计划的。”   “既玩弄了大人,又控制了双胞胎,可这对他来说还是不满足。”   “于是,紧接着就是虐杀动物。”   “那么大座山,应该很方便打猎,打猎也不满足,他的胃口越来越大,出现在地下室的动物也越来越凶猛。”   “虐杀仍然没有得到满足,他试着创作,地下室的怪物被创作出来,他依然不满足,因为他明白那是非常拙劣的创作,毁灭与创造,造物主所能拥有的双重权力。”   “然后,我出现了。”   “他选中了我,他想创造我,也想毁灭我,”辛心对着黎殊笑了笑,“可是他发现,他真正毁灭我之后,却还是没有那种臆想中造物的快感。”   “因为,还不够,他反省了自己的作为,只是毁灭我的生命,和虐杀那些动物一样,都是毫无意义的弱肉强食,上帝不会刻意去蹍死一只蚂蚁,他杀我,其实是他输了。”   “所以当他发现未来可以改变时,他欣喜若狂,”辛心左右手握在一起,给自己力量,“因为,他终于可以再杀我一次,这一次,他一定会做得更完美。”   “说什么自己是自己的敌人,”辛心摇头,“你们分明是互相配合,一拍即合,你们的目的一致,他不惜以自己的生命来下注,但是你辜负了他,你还是失败了。”   长长的一番话,黎殊全程都没有打断,他脸上的神情始终都没变,只是眼神不停地闪动,他的眼神让审讯室外的周岩都不禁背上发凉。   黎殊没有恼羞成怒或是冰冷以对,他看辛心的眼神居然是欣赏的,这几乎是周岩所见过的黎殊最真实的表情。   “辛心,”黎殊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你花了多少时间去揣摩我,了解我的所思所想?”   辛心摇头,“师兄,不是你,是他。”   黎殊神色微变。   “师兄,你想成为他吗?”   辛心缓缓道。   他神情中毫无掩饰保留的遗憾和期望。   黎殊猛然发觉他在不知不觉中被辛心逼到了一个死胡同里。   他说自己是敌人,辛心却说他们是一伙的。   如果他成为了那个黎殊,就代表着辛心说得是对的,也等于承认了自己未来的失败。   如果不成为那个黎殊,那不就是辛心所希望的吗?   黎殊的思绪短暂陷入了混乱,他正在调整时,辛心道:“师兄,你能不能先别去想怎么才算赢?”   黎殊被打断,眼神瞥向辛心。   “师兄,你那么了解我,我对你却只能算一知半解,你能告诉我,那一次为什么纵火吗?”   “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知道你可能会不想说,我拜托周哥给我这次机会和你见面,之后可能很长时间我都不能来了,审讯期间探视会变得很不方便。”   “不管你是预备用精神病来脱罪,还是决定认下罪名,这个流程至少也得半年,这期间,我会申请探视,希望你到时候愿意见我。”   完全超出了黎殊的预料。   在他的计划中,无论他是否能够顺利脱罪,哪怕他在牢里,辛心也会受到无穷无尽的压力,夜夜难眠,日日惶惶。   现在辛心说什么?他会来探视他?希望他同意?难道他会认为他怕他来见他吗?   黎殊思绪混乱,他正快速地寻找对策,但是辛心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正如辛心所说,他不是在和黎殊拼输赢,他只是想对黎殊说这些话,至于结果怎么样,他无力掌控,也不做强求。   “师兄,我想说的是,你确实对我造成了伤害,你不用懊恼,无论是对我,还是对我身边的人,那些行动的确非常真实地伤害到了我,可是你想改变我,让我变成另一个人,那是不可能的,你做不到,你能改变的其实一直以来就只有你自己。”   “我今天想来和你聊一聊,也不是想打败你或者怎么样,我就是想来争取最后一次。”   也许这是无用的,这必然就是无用的,如果说两句话就能改变一个杀人魔,那么大概这个世界就不需要警察和法律了。   他不是热血动漫的主角,最大的主角光环就是老天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赐给了他那么多能够帮助他的人,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师兄,如果自己是敌人,那请你不要轻易被他打败,如果自己是朋友,那就好好和他谈一谈,说不定有新的转机出现呢?”   辛心站起身,他面对面直视着黎殊,他仍然是没有俯视的姿态,黎殊微微抬着脸,他也仍然维持着那种狩猎般的眼神,可很显然,猎物完全没有被盯上的恐惧,生也好,死也好,他都如斯坦然,黎殊竟然在辛心这样的姿态中感到了一种奇异的无措。   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真面目,对我所有的恶意了然于胸,你却不恐惧,不愤怒,不痛苦。   于是,我明白了,无论我杀你多少次,都无法真正地对你产生任何影响,无法改变,无法控制,无法毁灭。   黎殊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让他感觉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他自己的灵魂,陌生的是那种焦躁到癫狂的情绪。   他命令他,以强迫的语气让他一定要听他的。   否则,他一定会后悔莫及。   辛心转过身,一直到他拉开审讯室的门,身后黎殊的呼吸都没有凌乱分毫,他没有叫住他,就这样安静地任由那扇门关上。   玻璃后的周岩盯着黎殊,“他的手腕渗血了。”   梁璇一听,赶紧把视线挪到黎殊的手上,黎殊的手掌不知不觉当中握成了拳,连手腕正向上抵在固定的镣铐上都没有察觉,白色的纱布上渗出了星星点点的血渍。   蒋惟在辛心打开门的一瞬间就直接走了出去,辛心关上门,一抬头就看到了蒋惟。   蒋惟的眼神让辛心下意识地就先笑了笑,“我没事……”   话音落下,辛心就被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圈住了。   “自己难受的时候,就不要先想着安慰别人,”蒋惟紧紧地抱着辛心,“让我来安慰你。”   辛心轻吸了口气,在审讯室里,面对黎殊,他的情绪始终没有很大的波动,他不是强装镇定,而是好像灵魂短暂地从中抽离了一样。   恶意来袭时,怎么会不难过呢?   而现在,有人抱着他,他忽然就感觉灵魂回到了身体,可以躺一躺,歇一歇了。   辛心眼中微微涌出热意,他回抱住将他抱紧的人,说:“谢谢你,蒋惟。” 第427章 生 慢慢来   离开公安局之前, 辛心见了季青禾,季青禾的状态不算糟糕, 短时间内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也算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他来自首以后,反而前所未有地轻松。   什么出人头地,什么一步都不能错,季青禾感觉就好像是从一辆正在窄路上疾驰的车里跳了下去,虽然人是摔了个半残,但是面前总算不止那一条路了。   “对不起,辛心, ”季青禾整个人显得平和了许多,那股说不出的紧绷在他身上烟消云散,“你一直对我很好, 是我伤害了你。”   “没关系, 我原谅你。”   辛心毫不迟疑道, “老大, 你也对我很好的, 对了, 我咨询过周警官, 周警官说像你这样的情况,有争取缓刑的机会的。”   季青禾笑了笑, 后又深吸了口气,慢慢把那口气呼出来, 他道:“缓不缓刑的,我反正是要缓一缓了。”   季青禾之前没跟辛心提过家里的情况,今天辛心才知道他们两个的情况其实是差不多的, 季青禾家里长辈只剩下叔伯姑婶,大多和他都不怎么亲。   对于季青禾来说,反倒轻松了。   “我会经常来看你的,”辛心道,“你缺什么少什么就跟我说,我给你带。”   季青禾也不客气,“行。”   辛心同样也见了双胞胎,是分开见的,双胞胎的状态也不错,丝毫不像是正在蹲局子。   “宁家马上要派人来了,我顺便让他们也通知了黎家,哈哈哈哈,宁正祥在电话里话都说不出来了呢。”   双胞胎即使分开了,说的话也差不多。   辛心不禁想,这两人说不定真的就是一个人,无奈灵魂切割成了两瓣。   “对了,老师,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辛心看了一眼上面的监控,“你现在跟我说,恐怕很难变成秘密。”   “没关系。”   “其实当年我们的生日会上,原本要播放的只是宁正祥和文瑾吵架的视频而已。”   “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那样的视频。”   双胞胎耸肩。   “只是他们死活都不相信而已。”   辛心面露不忍之色,“你们还小,还有很长的未来。”   “死过了,也就想通了。”   双胞胎还不约而同地发出了调侃。   “老师,你说,他死过了,能想通吗?”   这个问题,辛心无法回答。   周岩说,接下来就是漫长的侦查,黎家已经接到消息,马上就会过来,黎殊可以不要律师,黎家不可能不要律师,周岩预备了要打一场硬仗,这场仗的核心就是魏鹏和黎殊的精神鉴定。   而这些事——   “感谢你们在案件当中对我们的帮助和配合,”周岩站在警局门口和三人道别,他向三人敬了个礼,“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了。”   辛心手忙脚乱地回了个敬礼,“周哥,那群能不解散吗?”   周岩哈哈一笑,“解散干嘛,等我把那家伙送进去了,还要在群里发红包呢。”   周岩一天一夜都没合眼了,脸上却依旧神采奕奕,他站在国徽下面,微笑的国字脸在辛心眼中简直就像是神明的化身。   辛心不禁想,任务的背后是不是也存在某个神明,让他们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重获新生。   当天晚上,辛心终于睡了个踏实觉。   宿舍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辛心躺在床上,他睁着眼睛,回想起任务里的点点滴滴,脑海中仍旧存在着那些提示,他却不再觉得那些提示恐怖。   他在脑海中轻轻触碰那些奖励,每一个奖励都代表着一段在任务里面共同的回忆,不,不是一段,是两段。   还有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记忆在静静地等待着他。   *   “昨天晚上,睡得还行?”蒋惟探过脸,“今天应该换药了吧?”   “我正准备去校医室处理呢。”   蒋惟一早就在宿舍楼下等了,“一块儿去。”他说着从包里拿出个盒子递给辛心。   “什么?”   辛心接了盒子,在蒋惟催促的眼神下打开。   盒子里面是一块运动手表,和蒋惟之前给辛心的那块一模一样。   辛心抬眼看向蒋惟。   “这次别弄丢了。”   辛心抿了下嘴,边笑边戴,“好。”   “我9点要进实验室,你上午有课吗?”   “没课,但是赵院要给我们开会。”   “下午呢?”   “也不知道,看赵院心情吧。”   蒋惟点了点头,“那等有时间了你告诉我一声,我们一起去看房子。”   辛心脚步停住,蒋惟也跟着停下脚步,他转过脸看辛心,“忘了吗?合租?”   “啊……没忘。”   辛心下意识地想挠头,手刚抬起来就被蒋惟发现又按了下去,“别抓,有伤。”   辛心顺着蒋惟手的力道把手放了下去,脸微微红了,“那我等有时间了联系你。”   蒋惟放开了辛心的手,“我找了几套房子,离学校很近,也不是很贵,就是可能小区的环境不是那么好。”   “没事,又不是住环境,房子里面干净整洁就行了。”   “我会收拾的,”蒋惟道,“我在劳动方面很有心得。”   辛心笑了,“我知道,你是蒋总嘛。”   蒋惟也笑了,他其实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虽然理智上知道黎殊人被困在公安局里,但是总悬着心,想找辛心,又觉得以辛心的个性,晚上应该睡得很香。   校医帮辛心重新处理了下伤口,蒋惟和辛心在校医室门口分别。   “保持联系。”   蒋惟抬了下手表。   辛心也抬了下手表,眯眼笑,“知道。”   集体里很难藏住秘密,尤其是爆炸性的消息。   辛心、季青禾、黎殊,三个同专业的人才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流言纷纷,学校里的领导,比如赵院,应该是知道个大概,开完会还特意单独找辛心聊了聊,中心思想就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是他带的学生,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辛心连忙道:“谢谢赵院。”   赵院手拿着钢笔,欲言又止,应该是想问有关黎殊的事情,不过他到底还是没问,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摆手让辛心出去了。   辛心走出赵院的办公室,发现走廊上有许多人在悄悄打量他,他一看过去,那些人就又都移开了视线。   辛心掏出手机,打电话给蒋惟。   蒋惟没接,应该是在实验室里忙,辛心给他发了条微信。   我好了,你什么时候结束?   “辛心——”   辛心猛然回头。   *   自动售货机里“哐当哐当”掉出两瓶罐装咖啡。   “给。”   “谢谢。”   黄拯拉开易拉罐喝了一口,“你怎么不喝?”   辛心拿着咖啡,道:“我怕睡不着。”   “哦,”黄拯道,“我的问题,没考虑到你的经历,听说你被绑架了,是吗?被黎殊?”   辛心:“……”   黄拯见辛心那副表情,“是不让说吗?”   辛心尴尬地摩挲了下咖啡罐,没否认,“嗯。”   黄拯点点头,“那季青禾呢?”   辛心陡然沉默下去,过了一会儿,他道:“黄拯,你讨厌季青禾吗?”   “不讨厌,也不喜欢。”   辛心扯了下嘴角,“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有机会报复当时季青禾对你的举报,你会报复他吗?”   “报复?”   黄拯道,“我才没那么无聊。”   “其实季青禾是个不错的人吧?”辛心道,“他和你相处的那段时间,他做事应该很认真吧?他专业能力很强的。”   “是挺强的,我也能理解他当初为什么看我那么不爽,大概他觉得要是我俩角色互换的话,他会让我明白什么是残忍。”   黄拯听了许多留言,家人也跟他说了一些事,季青禾这个人算是他顺风顺水人生里出现的一个异类。   从小过得太顺,家人保护得太好,黄拯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做那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真正和季青禾深入相处之后,黄拯明白了,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那些他不能理解的行为是季青禾对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发出的控诉。   如果季青禾从小有他那样的成长条件,也许会比他更优秀。   “没别的意思,”黄拯道,“要是你还能见到他的话,我想你替我转达一下,我对他没什么意见,还有,他真的很强。”   黄拯走了。   辛心手里握着那罐尚有余温的咖啡,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受,眼睛酸酸的,想为季青禾哭一场。   “喂,辛心,刚在实验室里,你那边忙完了是吗?”   “嗯。”   “你怎么了?”   蒋惟的语气变得紧张,辛心听到他那边急匆匆的脚步声。   “没事,”辛心连忙道,“刚才黄拯跟我聊了聊,等会儿见面再说吧。”   两人在食堂里碰面。   辛心坐下之后和蒋惟说了他和黄拯聊的内容,辛心说完之后,蒋惟也默默了好一会儿。   “下次探视季青禾的时候,把这话转告他吧。”   “嗯,”辛心轻声道,“其实他真的是个很棒的人,他帮了我很多,”辛心抬眼看向蒋惟,“比他想象得更多。”   “我知道。”   蒋惟看着辛心的眼睛,他从他的眼睛里就知道,他一直视季青禾为朋友。   “我也想去探视黎殊,”辛心道,“到时候,我们一块儿去,行吗?”   “你就是不让我去,我也得跟你一块儿去。”   蒋惟脸上没掩饰自己的厌恶,“我理解你想探视他的动机,我尽量不骂他。”   辛心忍不住噗嗤笑了,“你骂他,他会有感觉吗?说不定还会很得意把你气到了,你要是一起去的话,记住别生气,一定要冷静啊。”   蒋惟脸上写满了勉强,在辛心左右歪着脸“嗯?”了好几次后,抬眼,眼中已有笑意,“好,我收集几个笑话,到时候讲给他听。”   辛心又笑了,“你少来了你。”   “等会儿去看房子,我有一中午的时间。”   “嗯。”   辛心低了下头,又抬头,蒋惟的眼神让他感觉很安全,他并不着急地逼迫他做出什么决定或是对他们现在的关系下任何定义。   未来,慢慢的来,他们现在可以等到了。 第428章 生 合租   一周之后, 周岩在群里分享了进度。   他分享进度的时候,三人刚好都在梁璇的新店里。   “宁家人全都回国了, 请了一大堆律师,目前是往非法拘禁这个方向走,估计就算不是缓刑,也就最多一两年。”   “黎正初没回国,也没让律师过来接洽,我们通知过去,一直都是秘书接的,说来说去就那两句官话,黎总在忙。”   “撞伤你舅妈的那个肇事司机我们也在跟进。”   “还有魏鹏, 我们正在持续寻找他的行踪,他人在国外,还是有一定的难度, 不过黎家目前好像没什么动作。”   周岩的语气传递出他的怀疑。   “黎正初就这一个儿子, 难道真不管了?”   听完语音的三人面面互相交换了下眼神。   “这个黎殊不会是那种生长在那种特别压抑恐怖的家庭里, 然后心理变态了?”   梁璇道:“他们家不是很有钱吗?有钱人家里最多这种变态的事了吧?”   辛心垂下脸, “我也不知道, 不过他爸爸对他不闻不问, 这一定不正常吧?”   辛心看向蒋惟。   蒋惟道:“倪医生应该会跟进。”   现阶段黎殊还不能被探视, 只有直系亲属和律师可以,但是黎殊自己拒绝了找律师, 黎家人也没有代劳的意思,所以就这么看着黎殊去坐牢?   辛心也觉得奇怪。   黎殊几乎没有提起过他的家人, 对于双胞胎的家庭情况,他反而经常提起,以至于相比黎殊, 辛心对双胞胎家里的家庭情况反而比较了解。   “大部分连环杀手都有个破碎的家庭,家暴的老爸早死的妈,”梁璇倒不觉得奇怪,“电影里不都这么演吗?”   事实到底如何,谁都不知道。   双胞胎倒是挺配合,关键是他们也不了解黎家的情况,从来只有黎家主动来到他们家的,对于黎正初这个人,双胞胎的印象也不过是个严肃的老头。   黎殊还是不肯开口,那天和辛心见过一面后,他就陷入了完全的缄默,无论是谁提审,都不说一个字,即使是面对周岩,黎殊也毫无反应,顶多在周岩提起辛心时,给周岩一个淡淡的笑容。   “倪医生说,即使精神病也不可能完全脱罪,根据他的日常表现,尤其是在学业上展现出的专业水平,他可能会被认定为有刑事责任能力。”   蒋惟带来的算是个好消息。   梁璇道:“那这样下去,看来他坐牢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也许吧。”   蒋惟不敢说得那么肯定,对于精神病,他是最有发言权的,重点不是是否患有精神病,而是犯罪的当时是否有刑事责任能力。   以黎殊平时的表现来看,倪医生认为他很难脱罪,故意杀人未遂罪名成立的概率很大,患病顶多是量刑的时候可以从轻判决的依据。   只是现在还有个很微妙的问题就是倪医生认为在这个案件里都不一定会采取精神鉴定。   现在是侦查阶段,按照程序来说,公安机关和检察院都可以对嫌疑人发起精神鉴定。   周岩他们虽然怀疑黎殊有精神方面的问题,但这种怀疑是基于“未来的黎殊”犯下了连环杀人的罪行,以及双胞胎、唐立德等多方面的因素所产生的。   案件本身其实很清晰,黎殊的语言、行动,事后在审讯室里的狡辩都很难说他是个精神病患者,或者精神哪里有问题。   从旁协助的倪医生当下也没有下任何判断。   也就是说按照程序正义,周岩方可以不发起精神鉴定。   大部分情况,精神鉴定是在审判阶段,由被告向法院提交要求进行精神鉴定。   “但是黎殊很显然非常抗拒精神鉴定,他认为自己的精神非常正常,而且他的确表现得很正常,蒋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蒋惟当然明白。   “所以倪医生你认为,这个案子很有可能不进行精神鉴定?”   “我是这样判断的,客观来说,我也不会建议警方进行精神鉴定,他的表现根本不需要浪费人力物力。”   “不过,作为一个心理医生的主观想法,我还是希望他能够接受系统的精神鉴定,可能这对判刑没有太大的影响,但对他本人来说却是非常重要的。”   “蒋惟,我一直说,我非常钦佩你,因为对于患有精神疾病的人来说,最难迈出的一步就是承认自己的问题,像你这样主动选择迈出这一步的,少之又少,而像黎殊这样,抗拒走出这一步的,可能一生都被困在里面了。”   蒋惟静静地听着,倪医生的语气完全没有喜恶,只有专业、冷静、客观,和对病人的关心。   逐渐地,蒋惟也慢慢平静了下来,他努力刨除掉对黎殊这个人本身的恶感,他想到辛心,他试图像辛心一样去看待问题。   “所以最好的结果是他愿意主动进行精神鉴定,然后接受法律的惩罚。”   “我认为是这样的。”   倪医生道,“我是医生,看问题的角度和你们不同,你们其实可以不用多想,无论他是否接受精神鉴定,我认为对判决的结果影响不大。”   蒋惟沉默了一会儿,他心道对于辛心来说应该很有影响。   辛心不恨黎殊,不恨双胞胎,更不恨季青禾。   蒋惟明白,以上全都发自辛心的真心,因为他就是那样的人。   坏的人变好,那这个世界不就变得更好了吗?   或者,坏的人变得不要那么坏,那也不错啊。   蒋惟甚至能想象辛心这样对他说时的眼神和表情,一定是轻轻眨着眼睛,无比认真的样子,会令他的心也不由跟着认同。   “喏,给你们特制的合租饼干——”   梁璇从车里拿了纸袋递给辛心,笑得很纯洁。   “啊……”   辛心脸微微红了,他接过梁璇手里的纸袋,态度还是大大方方的,“谢谢璇姐。”   梁璇捂嘴笑,目光在辛心和蒋惟之间徘徊了几个来回,越看越觉得两人很般配,记忆中的那个人和面前的蒋惟那种微妙的相似性也越来越明显,比如紧迫地黏着人,在同一个空间里视线离开不会超过三秒,还有就是眼里有活,辛心刚接过纸袋,蒋惟就自然地拿过去放在自己车筐里。   “下次到你们那儿去玩啊。”   “好啊,欢迎随时来玩。”   辛心和蒋惟在学校五百米左右的小区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老房子,辛心看到房子就觉得很亲切,因为这里跟他以前和辛怀巧一块儿住的老公房很像。   生锈的绿色大门,水泥楼道,防盗门……一切,都让辛心感觉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还和辛怀巧相依为命的日子。   中介在前面开门,蒋惟在后面跟辛心说悄悄话,“房子里面还没收拾,主要是看户型采光你喜不喜欢。”   辛心小声道:“只要价格合适,我都喜欢。”   上任租客刚搬走,房子里面还很乱,但是辛心一走进去就觉得很好。   阳光很亮,窗户的窗帘只拉开了一半,冬日的浮尘在床边飘浮,辛心走到窗边,看到楼下半翠的树木和走过的人,心里当下就决定了,他想住在这儿。   定了房子,交了租金,蒋惟和辛心就开始收拾整理房子,把上任房客留下的东西清理出去再大扫除。   每天两人忙完学校的事情就相约一块儿去附近的二手市场淘他们缺的东西,鞋架、书桌、椅子、沙发、坐垫……蒋惟还淘到了一个二手的投影仪。   “可以在家里看电影。”   辛心好奇地盯着看,“这个你会用吗?”   “不会,”蒋惟道,“到网上去搜使用说明吧,应该很简单。”   他们一起花了五天时间,终于把房子收拾好了,蒋惟站在梯子上把晾干的窗帘装好,他手靠在梯子最上方一阶,微微弯着腰,低头看向辛心,“拉开试试。”   辛心应声“唰”的一下把窗帘拉开,抬头对蒋惟露齿一笑,“很丝滑!”   梁璇是从两人的朋友圈里发现的端倪。   辛心和蒋惟谁都没有刻意昭告天下。   辛心发了个张手托仙人掌的照片——“你好,以后请多关照,多长叶子少长刺”。   蒋惟直接发了晚饭——“第一顿”。   蒋惟不会做饭,动手能力差到辛心震惊他到底是怎么做实验的。   “上帝总会给人关上一扇门的。”   蒋惟摸了下鼻子,“我正在努力学。”   辛心看着被他切烂的土豆,无语了几秒后道:“晚上吃土豆泥吧。”   朋友圈发出来,梁璇立刻火眼金睛地在群里拷问,“你们在哪啊?地板是一样的,讨论案情带上我。”   辛心:“……”   不愧是经历过探案副本的,观察力强悍如斯。   辛心:“不是讨论案情。”   蒋惟:“我们只是在吃晚饭。”   辛心:!!!   梁璇:“!!!”   “合租”的事就这么暴露了。   辛心其实也还好,就是有点本能的小害羞。   蒋惟倒是很坦然,两人各住一间,房租水电煤平摊,就连买菜辛心都要跟他算到小数点后一位,正儿八经的合租。   “今天晚上除了饼干,还吃什么?”辛心眼神冲蒋惟的车筐示意了一下。   蒋惟道:“挑战一下高难度的吧,红烧鱼?”   辛心一听,立马拒绝,“这个难度太大了,还是挑战点经典菜式吧,番茄炒蛋,怎么样?”   “行,”蒋惟一口答应,又问,“你爱吃吗?”   “我不挑食,我都爱吃。”   蒋惟点头,“我不爱吃,能换个吗?”   辛心震惊,“你挑食?”   蒋惟挑眉,“我看上去像不挑食的那种类型吗?”   辛心依然震惊,“……反正看上去不像是精细的类型。”   蒋惟笑,“逗你的,我不挑食。”   辛心仔细回想了一下,“不对,你就是挑食,有次你在食堂跟我换菜,把蚝油生菜跟我的花菜换了,你当时也说你不挑食,”辛心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你老实交代,其实你就是挑食,是不是?”   蒋惟笑而不语,被辛心追问了两遍后才道:“好吧,我承认我真的不爱吃番茄炒蛋,但那次在食堂真的不是挑食,就是纯粹地想跟你说话。”   辛心:“……”   辛心撇过脸,转到另一侧,不让蒋惟看到他的脸红和笑容,“那你想吃什么?”   “你有什么特别爱吃的吗?”   “我是真不挑食。”   “那……蚝油生菜?”   “……”   这个菜比较简单,蒋惟总算是没翻车,就是挤蚝油的时候把辛心紧张得够呛,生怕他挤多了。   两人吃完晚饭,难得的都有时间,一块儿在阳台休息。   蒋惟淘了两把摇椅,两人并排躺着,蒋惟对辛心说了倪医生的判断,辛心神情略微怅然。   “他不愿意承认……”辛心轻声道,“他不明白,其实那对他来说才是最大的惩罚。”   “也许他明白,只是他还是不愿意。”   “蒋惟,”辛心忽然想到一件事,他转头看向蒋惟,“你说,如果他的记忆刷新了,他想起了那段记忆,”现在的他和未来的他合为一体,“会发生什么?”   蒋惟没回答,他切了水果,把水果盘往辛心身边推了一下,“吃橙子。”   辛心端起一片橙子,“你也吃。”   “我不爱吃橙子。”   “啊?”   “没想到吧,我很挑食的。”   “……”   辛心只好自己一个人专心地消灭那一盘橙子。   蒋惟目光投向天空中的月亮。   如果他是黎殊,他不会让那样的情况发生。 第429章 生 缄默   由于魏鹏人在国外, 周岩又要申请出国公干,只是申请还没下来, 魏鹏居然主动入境自首了,这一点实在是出乎周岩的意料。   魏鹏来自首时十分狼狈,据他自己所说,他是在国外听到了风声,又在国外欠了一屁股赌债,想着不能在国外躲一辈子,干脆就回国自首了,承认得也非常痛快,就是黎殊指使他去坑汤睿峰的, 甚至顺便把黎殊请当地□□解决汤睿峰的途径也交代了个清楚。   黎殊收买他时给的是现金,没有流水,魏鹏能够佐证以上证词的就只有一张照片。   就是这张照片让周岩觉得非常奇怪。   照片是第三者的偷拍视角, 距离应该相当远, 只是拍摄的设备非常专业, 把两人的样子拍得很清晰。   “这照片是哪来的?”   周岩问魏鹏。   魏鹏疲倦道:“有人门缝里的。”   “有人?”   魏鹏道:“常在江湖飘, 哪有不挨刀, 在道上混, 几百双眼睛盯着你, 一出事,落井下石的人多了去了。”   周岩转头看向潘东科, 潘东科眉头紧皱,显然是认为魏鹏在撒谎。   既然人找到了, 那查起来也就方便许多,潘东科顺着魏鹏购买机票的账户向上查,发现魏鹏说的话至少有一大半是真的。   “这家伙常年嗜赌如命, 的确欠了不少赌债,不过他在国外就没有不欠债的时候,怎么会这时候突然回国呢?”   魏鹏这种人属于是债多不压身的,他的生存模式就是骗钱——赌——欠债——骗钱,他在赌场欠了又还,还了又欠,已经成为赌场的超级vip,他欠债,赌场不仅不会急着追债,反而还会好吃好喝地招待他。   魏鹏在国外立的人设就是一掷千金的阔少,他混迹赌场也是丰盈人设的一部分,赌场甚至可以算是他的帮手。   赌债而已,他会在国外混不下去?   依照周岩的刑侦直觉,这背后一定有事。   魏鹏回国自首对谁有好处呢?   周岩想了想,发现最大受益者就是他们,至于对谁最不利,那也同样呼之欲出。   “黎殊,”周岩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告诉黎殊,“魏鹏回国自首了。”   听到这个记忆中久远的名字,黎殊脸上照旧是没有任何波动,这段时间在看守所里,黎殊表现得很平常,正常地参与跑操读书学习,只是不跟任何人说话。   黎殊的危险级别很高,周岩特别申请,让黎殊单独住了一间,监控显示他白天没什么事的时候就站在角落,脸上的神情似乎是在冥想,也似乎什么都没想。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一直保持沉默,对你是很不利的,根据现有的人证物证,我们对你是可以零口供定罪的,你知道这个事情的严重性吗?”   周岩语气严肃,黎殊依旧不为所动,他手腕上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伤痕恢复阶段伤口发痒,他低垂视线看向手腕。   周岩不是没见过油盐不进的犯人,只是犯人也是人,许多穷凶极恶的犯人,你只要抓住他的软肋,他也是愿意交代的,有些犯人杀人不眨眼,却对自己的家人非常在乎,有些犯人则是怕死,为了免于死刑,什么都肯交代,极少数犯人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这么多天,周岩提审了黎殊无数次,各种刑讯技巧也全都用上了,熬鹰也熬了,三天三夜,黎殊没合眼,他们换了六个人,每个人都说得口干舌燥,黎殊像是入定了一样,连眼神都懒得给。   周岩想到蒋惟的病,心说难道黎殊现在是以第三者的视角在看待被抓这件事?所以完全没有感觉?   “你真的不需要律师吗?你如果聘请律师的话,律师是有机会能带人进来探视你的,比如……辛心。”   提到辛心的时候,黎殊会有反应,不过反应也并不大,他对周岩淡淡一笑,似乎是在嘲讽周岩就这么点伎俩。   周岩确实拿黎殊没什么办法。   今天的魏鹏仍然犹如石沉大海,没有激起黎殊任何的反应。   “魏鹏的自首很蹊跷,他带来了一张照片。”   周岩起身,把那张明显的偷拍视角照片放到了黎殊眼皮子底下,手指压在照片上,周岩道:“我们已经检测过了,照片不是合成的,你觉得这张照片是谁拍的?”   黎殊视线轻轻瞥了一眼照片,依旧不做回答。   “你一定知道吧,”周岩弯下腰微微逼近,“仔细想想也挺可笑的,你自以为在当上帝,监视、操控、摆布别人的命运,实际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黎殊,你的上帝又是谁?”   这一番话直戳黎殊的要害——周岩是这么想的,然而黎殊完全没有反应,他只是轻轻摩挲了下手指。   周岩时常想他会不会是在享受这种缄默给他们带来的折磨,每一次的提审都是双方的博弈较量,只要黎殊保持沉默,始终不说,他就会觉得是自己赢了。   为了攻破这种心理,周岩想了很多办法,可无奈没有起作用。   今天魏鹏自首的消息也没有刺激到黎殊。   其实周岩有个很惊悚的想法,但是他现在不能说,怕漏了底牌,功亏一篑。   是夜,四人再次在周岩家碰面,周岩带了外卖回来,邀请其余三人边吃边聊。   “这个黎殊死活都不肯开口,”周岩道,“情况似乎也比我一开始想得要复杂,你们认为这张照片是从哪来的?魏鹏为什么会这样轻易选择回国自首?他背后到底有谁在操纵?”   “这听上去怪瘆人的,”梁璇脸色难看,“难道黎殊也只是谁的一枚棋子?”   辛心看向蒋惟,蒋惟眉心微皱,“我不这么认为,他这样的人,会甘心做谁的棋子吗?”   周岩道:“如果他是被动的呢?”   “假如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变成了棋子呢?”   周岩提出的假设让三人都是一怔。   “会吗?”辛心承认自己到现在为止还是看不透黎殊在想什么,但他觉得黎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很强”。   黎殊对自己,对他人都展现出极强的控制欲,假设他正至于某人眼下,他会不察觉吗?   “今天我给他看了照片,他当时的反应也不惊讶,我现在怀疑他是不是正处在一种类似解离的状态,神魂出窍了,不管我说什么,他都当没听见,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知道这个偷窥视角的存在。”   蒋惟道:“周哥你的意思是,他和监视他的人互相形成了某种默契?”   “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想。”   周岩手里拿了个鸭腿,视线环顾三人,“你们不觉得黎正初的态度很奇怪吗?”   黎正初。   三人交换了下眼神。   梁璇道:“周哥你的意思是黎殊他爸……有问题?”   周岩默认了。   梁璇立即一拍大腿,“我就说,变态的爸,早死的妈,”梁璇手指了辛心和蒋惟,“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黎正初的态度确实很奇怪,自从黎殊犯事之后,黎正初这个亲爹就跟隐身了一样,不闻不问,也不出手相救,和双胞胎的家人简直南辕北辙。   当初在伦敦,双胞胎犯事,宁家人也是全力捞人,虽然这个行为对于受害者来说不好评价,但对于双胞胎,那的确是实打实的爱护。   相比之下,黎正初的行为简直让周岩怀疑黎殊是他的亲儿子吗?   “我怀疑魏鹏就是黎正初授意回国的,”周岩道,“那张照片也是黎正初的手笔。”   梁璇虽然是这么猜的,但也还是大受震撼,“为什么?黎正初为什么对自己的亲儿子这么狠?他们父子关系不好?”   “这一点,我们正在调查中,希望能从黎殊的成长环境当中挖出蛛丝马迹吧。”   梁璇好奇地提问,“如果始终什么都问不出来呢?”   周岩沉吟片刻,“那对他很不利。”   “对他很不利,那就是对我们很有利咯,”梁璇道,“既然这样,我们就由他去呗,故意杀人未遂,教唆杀人,就算判不了死刑,也够无期了吧?”   周岩轻叹了口气,“如果真是这样,对我们来说,无疑也还是会存在许多遗憾。”   辛心沉默了一会儿,道:“他还是不肯请律师吗?”   周岩摇头,他看了一眼蒋惟,道:“辛心,我有向他提起你,他对你还是有一些反应的。”   “我知道,”辛心道,“我对他来说应该是特别的,我不排斥见他,可是,按照程序,我见不到他。”   “我想的是你要不要录个视频之类的,这不违规。”   “我可以啊,但是我……”辛心有点无措地看向蒋惟,“我录什么呢?”   “随便吧,”蒋惟道,“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辛心想了想,慢慢点头,又问周岩,“周哥,我随便说点什么,可以吗?”   “没问题,你录了发给我,要是哪个部分违规,我会告诉你的。”   四人吃完晚餐,辛心和蒋惟搭梁璇的车回去。   车上,梁璇道:“辛心,我觉得你的想法挺好,这样你跟他就是单方面交流,不用承受他对你的恶意。”   “我其实还好,”辛心实话实说,“他是病人嘛,他可能也不想这样,只是没办法,他生病了。”   梁璇不由轻叹,“关键他得了病还不想治,还非要去死,哦不,他死不了,顶多死缓,也好,留时间改造,说不定等他老了就想通了。”   辛心和蒋惟在小区门口下车,晚上小区门口很热闹,有一群老人正在跳广场舞,震得整个地面都好像在跟着节奏热舞。   两人已经在这里住了半个月了,辛心比他想象当中适应得还要快,和蒋惟住在一起完全没有任何让他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好像他们就该在一起生活似的。   天气已逐渐转暖,辛心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他慢慢走着,低声道:“蒋惟,我有个想法。”   “我陪你。”   蒋惟说出的话让辛心不由脚步停顿,他看向蒋惟,眼神中难掩惊讶,“啊?”他还没说是什么想法呢。   蒋惟也停了脚步,他同样看向辛心,眼神温柔又坦然,“你想去英国,我陪你。” 第430章 生 黎正初   辛心没有想到自己会再次回到英国, 还是因为黎殊。   唐文敏来接机,“终于又见面了, 时间过得真快。”   “不好意思,麻烦您了。”   “欸,不麻烦,能帮到你们就好。”   “黎正初可是大佬,”唐文敏上车后道,“以我的身价,没什么自信能帮你们见到他。”   “这个不要紧,我们只是试一试。”   来之前,辛心试图获得宁家人的帮助, 很遗憾,失败了。   宁家人虽然在积极地营救双胞胎,但他们对其他人甚至包括双胞胎本身的态度并没有发生转变。   辛心希望能够通过周岩见上宁家人一面, 如果宁家人愿意帮忙引荐的话, 那就事半功倍了, 可惜周岩一提出见面的要求, 宁家人就拒绝了, 辛心作为两起事件的受害者, 也并没有从宁家获得任何歉意或者说补偿。   当然, 宁家人的意思是如果需要金钱上的赔偿,可以和他们的律师沟通, 律师会给到辛心一个满意的数字。   辛心想也许这就是黎殊所说的“规则”,他们信奉, 他们认同,他们以此规则来建筑城墙,把自己的世界高高在上地与众人隔绝, 并不是双胞胎做出任何出格的事能够改变的,他们依旧如此。   唐文敏是干媒体的,对于黎正初这位在海外具有一定影响力的华人也做过不少相关的报道。   用唐文敏的话来形容,黎正初是非常标准的“大佬”。   实力雄厚,产业丰富,热衷慈善,还有个相当“完美”的继承人,平时非常低调。   唐文敏见过黎正初一面,对黎正初的印象极好。   黎正初风度很好,彬彬有礼,唐文敏社会地位比他低,年纪还比他小几岁,黎正初和他谈话时态度却丝毫不怠慢,回答问题都很真诚,不会让人觉得敷衍。   辛心听了,不禁想起黎殊。   唐文敏带两人来到黎正初买下的一栋大楼的地下停车场。   “我不确定黎正初今天是不是在这里,”唐文敏道,“要见大佬不容易。”   双胞胎还是提供了帮助,托周岩给出了黎家的地址。   辛心他们打算在英国停留三天,如果在公开的地方见不到黎正初,那只有去私人的地方了。   唐文敏之前拜访过黎正初,黎正初的秘书记忆力恐怖得像个机器人,非常精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听了唐文敏的来意后,微笑着告诉唐文敏。   “黎先生现在不在英国,您可以留言。”   “什么?黎先生不在英国?那他现在在哪?”   “很抱歉,我不能向您透露黎先生的行程。”   辛心感觉到了熟悉的人机味道。   之前在唐立德的诊所,唐立德的秘书也是这样,微笑、礼貌、不知道。   唐文敏见惯了这种情形,只能带着辛心和蒋惟回到地下停车场。   “怎么办?你们这次不能停留太久吧?现在学校里也不是很好请假的。”   “我们有三天的时间。”   唐文敏耸肩,“我猜黎正初现在应该挺头大的,我这个记者身份反而是弄巧成拙了。”   黎殊在国内的事情并没有传回英国,保密工作做得很不错。   相比之下双胞胎反而传言更多,这对双胞胎在英国华人的上流圈子里名声早就臭了,所以发生什么,也传得特别快。   “那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唐文敏提议,“要不,你们明天再单独来一趟试试?”   蒋惟道:“唐哥,能帮我们租辆车吗?”   黎正初居住的地方是有名的华人富人区,辛心和蒋惟租了辆车,没别的打算,就预备在附近蹲人了。   “三天,三天时间一到,我们就回去。”辛心说。   蒋惟再同意不过。   他能理解辛心的许多想法,他知道辛心为什么这样做,也愿意支持、陪伴辛心,但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角落仍藏有阴暗的念头,他想辛心大概也是知道的,他连他的精神病史都能包容,这点小念头无伤大雅。   两人轮流值守,用最原始的办法守株待兔。   就这么一直等到了第三天。   “还有两个小时。”   蒋惟看了一眼手表,“我们得提前赶去机场。”   “嗯,我知道。”   他们来的那天就已经订好了回国的机票。   辛心轻吸了口气,这么多天,除了一些必须离开的时刻,他们一直守在附近。   见不到黎正初,是辛心预料之中的结果。   无论是黎正初还是宁家人的态度,都让辛心感到一种奇异的悲凉。   他一直在想,黎殊和双胞胎,都同样出生在那样条件优越的家庭里,为什么一个两个都变成了那样,一切始于黎殊,可是黎正初就好像没这个儿子一样。   明明是千辛万苦才得到了这个孩子,不是吗?   蒋惟看到辛心的侧脸,摸了下他的头,“别难过。”   辛心看向蒋惟,他从蒋惟的眼睛里看到自己。   “谢谢你,蒋惟。”   辛心想他懂他现在为什么难过。   辛心身体前倾,蒋惟提前张开了双臂。   “没事的,”蒋惟的手抚了抚辛心的后脑勺,低声道:“总会有遗憾。”   辛心也说不清楚他此刻的感受,也许他不该为黎殊感到难过,黎殊杀了唐嘉俊,黎殊害了双胞胎,黎殊让人撞伤了他的舅妈,黎殊差点杀了他……   如果事情就这么结束了,黎殊永远只能是一个模糊的标签。   黎殊排斥成为别人,哪怕是那个未来的自己。   他会死的。   辛心有强烈的预感。   在成为未来那个失败的黎殊之前,黎殊会想尽一切办法结束自己的生命。   在那条被他们命名为死亡的时间线上,黎殊也同样被自己杀死了。   “下车走走吧,”蒋惟道,“最后在周边转一转,也许会有收获呢。”   辛心和蒋惟下了车。   黎家的入口通道就在前方不远处,他们试图进入,被安保劝退了。   两人在门口这样蹲守,辛心不信黎家人不知道。   黎正初到底在不在英国还是个未知数,说不定他就是不想见他们,如同他对黎殊的态度一样。   辛心和蒋惟再次来到入口,安保已经提前预备好了阻止的手势。   “我们想见黎正初,我是黎殊的师弟,也是受害者之一,”辛心举起那张复印的照片,“这是他拍的吧?他在监视、控制自己的儿子,既然这样,为什么现在又对他不闻不问?”   “面对犯错的家人,难道不应该站出来和他共同面对,一起承担后果吗?黎先生,您是个事业有成的人,能做出这样一番成功的事业,您也应该是个非常有责任心的才是啊,为什么对自己的儿子不负起责任来呢?”   辛心对着监控努力地高举手里的照片。   蒋惟站在一旁,瞥眼看向辛心,辛心的侧脸紧绷、焦急,他心里很明白,这也许是黎殊最后的机会。   他们今天无法见到黎正初,就永远也见不到黎正初了。   蒋惟内心有隐秘的挣扎。   如果黎殊真的不明不白地死了,蒋惟认为自己不会付出任何同情。   他现在所有的情绪都不是因为黎殊,而是因为面前努力想让所有人,哪怕是坏人也变好……不,是往前走一步都好的辛心。   “黎先生,”蒋惟上前一步,“我想,你和唐立德应该也经常沟通吧?我曾经是他的病人,他给我的代号是Unique,在他的研究中,我可能是最接近黎殊的病人,见我一面,不会让你失望的。”   辛心看向蒋惟。   蒋惟脸上神情平静,他从未掩饰过他对黎殊的态度,他只是在圆辛心的遗憾,为了辛心所向往的那个每个人都变好一点的结果,他愿意曝露自我。   安保忽然侧了下脸,耳机里应该是传出了什么指示,一两分钟后,安保闪开,向后挥手,示意开门。   终于能进去了,辛心却拉住了蒋惟的手臂,“蒋惟……”   蒋惟目光柔和地看他,“没关系,我的精神病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门已经缓缓打开,安保道:“两位可以进去了。”   辛心依旧拉着蒋惟的手臂,低声道:“不舒服的话,就不要勉强,我不想你为了我的意愿自揭伤疤。”   蒋惟手轻轻抓住辛心的手,“相信我,你来到我身边后,它已经不再是伤疤。”   将辛心的手放下扣住,蒋惟率先迈出了脚步。   辛心双眼不住地看向蒋惟,他觉得此刻的蒋惟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就好像他能承托住他所有的希望,不让任何一个落空。   “两位这边请。”   辛心抓着蒋惟的手,目不斜视地跟随着前面的人,一路穿过不知道多少个转角,终于前面的人推开大门,户外春日清新的气息涌入,伴随着花香,各色桔梗轻轻摇曳,花海之中,头发几乎全白的老人正伫立欣赏。   黎正初的背影看起来很熟悉,和黎殊很像。   当他回头时,辛心险些喊出声。   黎正初和黎殊实在太像了!他简直就像是看到了老年版的黎殊!   “你们好。”   黎正初见到两个小辈,也依旧是温和地打招呼,“欢迎你们来做客。”   辛心背上一阵发毛。   黎正初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和黎殊……几乎一模一样。   “坐吧。”   黎正初手向着沙发的方向示意。   辛心和蒋惟交换了下眼神。   蒋惟眼中也有诧异。   他们没见过黎正初的照片,唐文敏也没提到黎正初的长相,也许是唐文敏没怎么见过黎殊的原因。   父子两人的相貌和气质相似到了惊人的地步,令辛心没来由地居然想到了双胞胎。 第431章 生 “父子”   辛心和蒋惟谁都没动。   黎正初也不催促他们, 很温和地看着他们,“你是辛心, 你是蒋惟。”   辛心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在任务里遇到那么多诡异恐怖的人和事,都不如此刻在现实中黎正初这么简单地和他们说一句话。   辛心感觉自己脸上发麻,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像是触电一样。   黎正初见两人那样的表情也不奇怪,他先坐下,给两人倒了茶,“喝杯茶吧,你们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再不坐下可就浪费了。”   辛心如梦初醒,及时调整了自己脸上的惊讶,先看了一眼蒋惟, 蒋惟也已经恢复了平静, 两人在黎正初面前坐下。   辛心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往黎正初身上看, 刚才远远的, 他觉得黎正初和黎殊像得可怕, 这么离近了, 才发现两人只是乍一看很像, 仔细分辨的话,还是有很多细微的不同之处。   然而父与子相似到了这种地步, 还是让人觉得心里发毛,不由产生一些微妙而奇怪的联想。   黎正初对于辛心的视线报以宽和的微笑, 他应该是早料到了辛心的反应。   “黎先生,您好,”对着本人, 辛心还是拾起了礼貌,“感谢您愿意见我们,时间不多,我就直说了。”   辛心把照片放在桌上,“这张照片是您派人拍的吧?”   黎正初没看照片,他直截了当地点了点头,“魏鹏也是我送回国的,黎殊对你们犯了错,我很抱歉,也算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他犯下的错做出的一点补偿吧。”   辛心没想到黎正初会这么爽快地承认,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所以黎先生你早就知道黎殊一直在盯着辛心?”蒋惟一针见血道。   黎正初没有回答蒋惟的问题,他看向辛心,辛心在他的视线之下顿时有些手足无措,那种怪异的恐怖再次爬上他的心头。   桔梗花的花香应该是很淡的,可是这里却花香浓郁,和辛心脑海中的白色桔梗花海连成了一片。   “辛心,”黎正初注视着辛心,他的眼神和黎殊真的很像,或者说,黎殊的眼神和他很像,“有关黎殊对你做的事我很抱歉。”   对于黎正初的道歉,辛心觉得很魔幻。   如果他那么早就知道黎殊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制止?   辛心眼中有隐晦的控诉,黎正初轻叹了口气,“老来得子,教子无方啊。”   “既然是老来得子,那您为什么不回国去看黎师兄呢?他现在肯定很希望您陪在他身边的。”   “我以前宠坏了他,现在是时候让他自己面对了。”   黎正初的目光非常平静,可却让辛心觉得有些不适,可能还是因为黎正初的眼睛和黎殊实在太像了。   “喝茶吧。”   黎正初道,“饮茶能够平心静气,对身体好。”   时间有限,辛心没时间和黎正初打太极,“我不明白,黎先生,既然您一直都监视着黎师兄的一举一动……事情发展到现在,您完全没想过挽救吗?难道黎师兄不是您唯一的儿子?”   黎正初道:“经济上的赔偿,我一定会负责到底,至于他,就交给法律来判决,这样,我也算负起责任了吧?”   辛心再度语塞,他很快回过神,道:“这算是对我们负责,可是对黎殊呢?他是您的亲生儿子啊,您没想过要帮助他吗?他现在这样的处境,一定非常需要您的帮助,他不愿意请律师,也不愿意做精神鉴定,什么都不肯说,这对他来说,并不是好事啊。”   黎正初面色略微惊讶,他调整了下坐姿,神情询问,“你是想帮他?”   辛心再度沉默,他双手绞了绞,“您要这么认为也可以。”   “他伤害了你,你还想帮他?”   “这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关系。”   黎正初背靠藤椅,“我一直都知道黎殊很关注你,老实说,我乐见其成。”   辛心面上表情一怔。   黎正初目光投向桔梗花海,“他和我长得很像吧?”   辛心心里不禁一跳,他转过脸看向蒋惟,蒋惟眼神坚定,传递出强烈的支持,辛心鼓起勇气道:“是,我从来没见过像你们这样相像的父子。”   “他刚出生时很乖,也很文静,几乎不哭闹,简直不像个婴儿,”黎正初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他小时候就和我很像,我一点点看着他长大,就像是看着我自己长大。”   “其实他很小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他的异常了,”黎正初手向前指了指,“就在这里,我太太突发心脏病晕倒了。”   花园里,花朵随风轻轻摇曳。   “他就在她身边,等佣人发现时,他正在摘花,把花塞到我太太的耳朵里,他很认真,把我太太当成装饰品一样打扮。”   黎正初收回手,他的目光停留在花海,“那一年,他五岁。”   “五岁的孩子懂得什么是死亡吗?”   黎正初抛了个问题给辛心,辛心迎上他的视线,他迟疑了一会儿,道:“可能懂,也可能不懂。”   黎正初点头,“医生也是这样说的。”   “你刚才用谴责的眼神看着我,”黎正初眼神中流露出淡淡温和的笑意,“我能理解,你是在质问我,既然知道他有问题,为什么不早点带他去治疗?”   辛心没说话,他的沉默就是回答。   黎正初笑了笑,自顾自道:“不瞒你们说,我对这个孩子产生了恐惧。”   “不是所有的疾病都能被治疗的,”黎正初道,“我看着他的眼睛我就知道,他无药可救。”   “他对你产生兴趣之后,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所以,我很欣慰,”黎正初并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在辛心和蒋惟这两个再普通不过的人面前,他没必要修饰自我,“现在他自食恶果,被困住了,我也很欣慰。”   “我希望他能坐牢,最好是终身监禁。”   黎正初道:“你们如果有渠道,可以向他转达我的意思。”   “我不会出面帮他,我已经放任他到现在,算是仁至义尽了。”   黎正初语气温和,说的内容却很坚决。   辛心试图找他言语上的漏洞,可一时之间脑子太乱了,他全凭本能道:“黎先生,纵容他做坏事,这不算是好父亲的所为吧?”   “是,”黎正初点头,“我承认,不过现在大义灭亲,总算是能弥补了吧?”   辛心手足无措,几乎想站起来,他这样焦躁,蒋惟也感觉到了,他看向黎正初,黎正初也正审视着他,似乎在等待蒋惟发问。   “黎先生,您不相信他有被治愈的希望?”   黎正初反问道:“你相信吗?”   蒋惟也同样不相信。   蒋惟能感觉到黎正初对他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兴趣,除了辛心对黎殊的态度让黎正初产生了些许诧异之外,黎正初对两人完全就是不怎么在意的态度。   换言之,黎正初对黎殊也不怎么在意。   黎正初说他对黎殊产生了恐惧,对一个孩子产生恐惧?哪怕这个孩子是怪物,那黎正初是不是也太胆小了一点?   “还有什么要交流的吗?”   黎正初道:“如果没有的话,我派车送你们去机场吧。”   辛心当然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黎先生,您真的不能哪怕去见一见黎殊吗?就算黎殊无法被治愈,可他现在连精神鉴定都不去做的话,他就这样不明不白地……”   “我影响不了他,见不见,没有区别。”   辛心完全没想到他们这趟英国之行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想过可能见不到黎正初,他想过即使见到了,黎正初可能会像宁家人一样高高在上,可他就是没想到黎正初什么都知道,他一直放任黎殊,直到黎殊被“毁灭”。   辛心感觉到一种巨大的灰心,这算什么?   这才是真正……冷漠的第三者视角。   可他是他的父亲,他们那么相似……   “不是的,您对他的影响是很大的,他一直都在模仿您,他可以模仿任何人,可他选择了模仿您,这说明……这说明他还是在意您的!”   辛心还是没忍住站了起来。   “如果连您都放弃他了,他就真的没有一点希望了。”   黎正初微微仰头,他仰头的眼神和审讯室里黎殊的眼神简直像是重叠在了一起。   “你错了。”   黎正初道,“他模仿我,只是为了让我更恐惧,他的存在只是无差别地折磨身边的人而已。”   辛心无话可说。   在黎正初面前,辛心时常会语塞,不知道为什么,他从黎正初身上完全没有感觉到他对黎殊有任何的爱意,他是他的家人啊,唯一剩下的家人。   “时间差不多了。”   黎正初站起身,“我让司机送你们去机场。”   “不用了,”蒋惟道,“我们开车了。”   辛心仍怔怔地看着黎正初,他不敢相信黎正初会这么对黎殊。   蒋惟拉起了辛心的手,带着他跟随佣人往外走。   辛心一点点离开那片花海。   他想,不是的,黎正初,这个地方,桔梗花,对于黎殊来说都是有意义的,否则,脑海中那片纯白的花海是从哪来的呢?   辛心回头,却只看到重叠冰冷的建筑。   走出黎家的范围,蒋惟拉着失魂落魄的辛心上了车。   “黎殊不是他儿子。”   一上车,蒋惟就说出了一句让辛心差点原地蹦起来的话,“什么?!”   “你没注意到吗?他一直在说我太太,”蒋惟转头看向辛心,“既然事情是有关黎殊和他母亲的,一般来说,代称不应该是他妈妈吗?”   辛心迅速回忆,的确,黎正初说到黎殊的妈妈用得却是“我太太”。   ‘他就在她身边,等佣人发现时,他正在摘花,把花塞到我太太的耳朵里,他很认真,把我太太当成装饰品一样打扮。’   这样叙述,就好像……好像黎殊和他太太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两个人!   辛心瞪大眼睛看着蒋惟,“可是,他们长得很像啊!”   那么像的两个人,不是父子,难道是——   “先去改签机票。”   蒋惟一脚油门踩下去,他对黎正初刚才的表现其中一点也觉得很可玩味。   黎正初见他们,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蒋惟删繁就简,从黎正初和辛心的对话当中读取到了黎正初真正见他们的理由。   黎正初希望通过他们给黎殊施压。   黎殊现在的处境已然非常糟糕。   黎正初应该不知道任务的存在,他不知道黎殊其实已经在生死摇摆的边缘了。   目标相同的人总是能嗅到相同的味道。   ——黎正初希望黎殊死。 第432章 生 最后之前   机场里人来人往, 辛心从网上搜索了黎正初,黎正初为人低调, 外网的照片并不多,不过也还是有几张,黎正初稍微年轻一点的模样和黎殊看上去更相似了,说是父子也行,可是辛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双胞胎。   黎正初和黎殊不是父子,难道两人……   辛心陡然想起唯一一个设定在西方世界里的任务,任务里的男爵出身贵族,家族情况极其复杂。   他一共经历了六个任务,这些任务给了他奖励。   还有……   任务本身就是奖励。   辛心浑身一麻, 他看向蒋惟,“现在怎么办?”   黎家的往事,他们要怎么才能知道?   唐文敏没想到两人居然没走, 来接两人时极为诧异。   “你们想了解黎家的事情?”   唐文敏没太懂两人的意思, “是说黎正初的创业史吗?他是二代, 一路走过来都很顺利。”   “不, 是他们家里的……私事, 八卦之类。”   “私事, 八卦?”   唐文敏目瞪口呆, 想了想,“那倒还真不多。”   唐文敏采访过黎正初, 当然对黎正初做过功课。   和许多大佬不一样,黎正初没什么绯闻, 几乎没有任何花边新闻,婚姻关系稳定,太太是青梅竹马, 门当户对,唯一有话题性的就是生育问题,两人一直都没孩子,不过这也不算什么丑闻,国外选择丁克的也不少。   黎正初不到五十的时候通过试管有了黎殊,这也很正常。   然后就是黎正初的太太林忆年在家中突发心脏病死亡。   这里唐文敏插了一句。   “他太太原本是没有心脏病的,似乎是高龄生产之后才出现了心脏问题。”   后座的辛心和蒋惟交换了下眼神。   这么说来,林忆年的死亡导火索就可以视作是黎殊了。   林忆年死后,黎正初也没有传出任何绯闻,他的私生活非常干净,华人富豪在国外的绯闻不受关注,黎正初本人也很低调,当然存在漏网之鱼的可能性,但是唐文敏认为是没有。   “他要是有的话,他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他是单身,交新女友也很正常,对像他这样的富豪来说,七十岁正是谈恋爱的年纪。”   唐文敏耸了耸肩,“而且他还是个帅老头。”   “唐哥,你知道黎正初当年做试管是在哪个医院做的吗?”   “当然。”   唐文敏报了个医院名字,是家私人医院,华人富豪的最爱。   “院长是唐立德的老同学,”唐文敏道,“唐立德在这家医院也有参股。”   可是唐立德已经死了……   唐文敏把车停下。   “喏,就是这家医院。”   辛心透过车窗看到医院名称上的中文字,恍惚间有种魔幻感。   “你们调查他试管的事干什么?”唐文敏回身道,“难道他儿子被调包了,不是他亲生的?不对啊,之前在英国那次,我见过他儿子,跟他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不是亲生的也不可能啊。”   辛心也没法把任务里的情况跟唐文敏说,毕竟他现在的猜想有点太超出常理了。   “我们也就是想查查清楚再走,不想留什么遗憾。”   “行,那就下车吧。”   唐文敏带着两人快速地往医院正门走,“我提前跟你们说一声,这里的私立医院保密性特别强,尤其是这种专门为富豪服务的,就算是执法机构来调查,他们都不一定愿意配合,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医院前台接待的也是华人。   “你好,我姓唐,”唐文敏上去直接道,“我想来咨询试管,请问你们这里最资深收费最高的医生是哪位?”   接待笑容甜美,彬彬有礼地向唐文敏介绍了一位德高望重,收费惊人的张医生,而且唐文敏很“lucky”,张医生现在正是空档期,可以接待唐文敏,所以唐文敏只需要支付咨询费用,就能马上见到张医生。   唐文敏掏出信用卡结账,接待让他们稍等。   “这个费用回去你们记得让周岩给我报销。”   唐文敏咬牙切齿道,“一千镑,抢钱啊。”   “不好意思唐哥,你放心,这个费用一定会给你报销的。”   辛心没说让周岩报销,因为他打算自己还,但他没把这个打算说出来,怕唐文敏会拒绝。   很快,里面就有助手出来引导他们见张医生。   张医生果然资历深厚,也是个头发几乎全白的老人,面目慈祥,眼神却很精干,看到三人组的奇怪搭配,也没怎么诧异,直接询问:“是哪一位需要做试管?还是,三位都……抱歉,我们这里不提供代孕服务。”   “不,不是代孕,”唐文敏知道他误会了,他看向一旁的助手,“请问能不能让这位助手小姐先出去?”   “当然可以。”   在张医生的示意下,助手走出了诊疗室,贴心地把门关上。   “张医生,”唐文敏开门见山道,“您在这家医院工作多久了?”   “快四十年了吧,您放心,我的服务非常专业,能满足您所有的需求,”张医生向后看了看,“您有太太吗?”   唐文敏回头看向辛心和蒋惟,他快不知道说什么了,这可是整整一千镑的机会!   辛心上前一步,“您好,张医生,其实情况是这样的……”他脑海中快速思考,假如、假如他的猜测是真的,那得怎么做呢?   林忆年是妊娠后得了心脏病,也就是说黎殊一定是她生的。   那他的猜测还能成立吗?如果成立的话,那岂不是……   “这里,可以冷冻胚胎吧?”   蒋惟接了上去。   “当然可以。”   “能冷冻多久?”   “看你们需求了,理论上是无限期的。”   诊疗室忽然陷入了沉默,唐文敏是不明所以,张医生同样不知道两人的意图,“你们需要冷冻胚胎?还是有冷冻的胚胎需要解冻移植?”   唐文敏也很疑惑,“是需要冷冻,还是解冻?”   辛心多想直接问,黎正初多年前在这里进行的试管移植,到底是他自己的……还是……   他现在头脑非常混乱,他有种强烈的直觉,他所猜测的,即是真相。   “黎正初!”   蒋惟双手压在桌上,直接报出了黎正初的名字,张医生完全没有准备,他被吓了一跳,但他很快恢复过来,“黎先生……呃,你们是认识黎先生?他是我们的股东之一,你们……”   很显然,张医生陷入了深深的迷惑当中,他不知道三人的需求到底是什么,只是凭着良好的职业操守看了一眼桌上的表,“你们还需要咨询什么?初次咨询,时间基本控制在一个小时左右。”   碰巧撞上为黎正初做试管的医生的概率低到辛心都不敢妄想,从张医生刚才的反应来看,他显然不是。   唐文敏和张医生现在脸上的表情和眼神都显现出一种局外人的迷惑。   辛心瞬间明白他们都想错了!   为黎正初做这件事的人不应该现在还出诊,他要么已经退出这一行,要么已经成为这个医院的高层领导,总之,是不会轻易让人见到的。   保守着那样的秘密,极端一点,辛心甚至想那个人会不会已经死了?   也许他们只能这样遗憾地离开,再没办法往前多走一步,去揭开有关黎家、黎殊的过去。   张医生对于他们这种奇怪的咨询已经起了疑心,见三人久久不言,干脆叫了助手进来。   助手很年轻,但也很老练,她礼貌地请三人出去,并且告诉他们这次咨询可以算作一次失败咨询,有需要的话可以来二次咨询,不收取额外费用,相当于他们存在这里一次咨询。   唐文敏一个头两个大,他哪还会来第二次?   “能不能直接退钱给我?”   助手笑而不语地摇头。   在两人拉扯价钱的时候,蒋惟拉了下辛心的手,辛心回头,蒋惟口型:助手。   医院里除了医生之外就是助手最多,他们帮助医生处理除了医疗以外的一切行政工作。   做这件事的助手至少在这里工作了二十年以上,也许现在已经不是助手,可能升到了高级的行政,也可能退休了,当务之急是找到这个人。   辛心在想,如果唐立德还活着就好了。   如果唐立德还活着……   辛心忽然猛攥了下蒋惟的手。   唐文敏一头雾水,但还是载着两人去了唐立德以前常住的那个酒店。   “唐立德人都死了,还来这里干什么?”   “唐立德在这里开的是长期套房,一口气就支付了五年的费用,还没到期,唐立德孤家寡人,操持他生活的只有一个管家,如果我是那个管家,我绝对不退房!”   酒店房间门打开,印度人看到三张既陌生又熟悉的华人脸孔时,表现得有些许惊慌。   果然不出辛心所料,唐立德已经提前支付了两年的套房费用,管家在唐立德去世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法理上来说,他这是完全不当的行为,所以在面对辛心和蒋惟的问题时他异常老实。   辛心只有一个问题,唐立德有没有一直异常关照的对象。   管家一开始误会了辛心的意思,表示唐立德在太太死后一直洁身自好,没有这样的对象。   “不是,是特别关照的人,这个人差不多得有五十岁以上,可能就在诊所工作,或是在唐立德熟悉的,他可以插手的领域,这个人可能是二三十年前才突然调到唐立德身边的……”   管家陪在唐立德身边的时间其实并不算太久,二三十年前的事情他不清楚,但是辛心说一个在诊所工作又特别受唐立德关照的人,他立刻就有印象了。   这个人也是个华人,在唐立德的心理诊所担任高级行政助理,级别很高,负责管理唐立德诊所的所有档案资料。   管家这么一说,唐文敏立刻就想起了这个人,他一拍手掌,“我知道她!上次我去诊所要唐立德的电脑,就是她给的!”   *   头发染成深棕色的女人气质优雅娴静,对于三人的到访一点也不惊讶,她准确地叫出了蒋惟的名字。   “你是蒋惟,我知道你。”   女人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唐医生在离开之前和我提到过你,”她脸上露出些许怀念追思的神色,当然,免不了悲伤,“他说,如果有一天你来见我,希望我能配合你,完成他最后的心愿。” 第433章 生 我喜欢你   女人名叫冯婉贞, 她是一代移民,留下来很不容易, 唐立德帮了她很多,她说:“唐医生是个好人。”   唐立德有私心,想让自己的社会阶层再往上走一走,他一直都很努力,每一步都不行差踏错,辛心忽然发现唐立德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就是成功的季青禾。   虽然两人的出身经历不同,但他们其实都走在一条无比狭窄的路上,路途是固定的,终点也是固定的。   只要走错一步, 对他们来说,就是毁灭。   唐立德的毁灭是从哪里开始的呢?他回望自己的过去,这才发现原来那颗种子早在那么多年前就已埋下。   “唐医生当时还比较年轻, 那位先生大概就是看中了他的年轻。”   在众多的华人医生当中, 黎正初精准地选中了唐立德。   事情需要辗转地去做, 黎正初要唐立德经手, 核心的事情就只有唐立德一个人知道, 黎正初看人的眼光很精准, 他知道唐立德这种人对于秘密会像宝藏一样死守, 这是他给唐立德的入场券,唐立德这样考试常拿满分的人会懂的。   事实证明, 黎正初的眼光很准,唐立德把事情办得很漂亮, 其实冯婉贞作为当年的行政助理也并不了解很多,这种事原本就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对于真相的探知,是在这二十几年的时间里, 从各种蛛丝马迹和唐立德有意无意的泄露里一点点拼凑出来的。   唐立德决定赴死之前,他和冯婉贞一起吃了晚饭,他告诉冯婉贞,应该说是请求,他希望如果蒋惟出现,来询问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冯婉贞能够帮助蒋惟。   唐立德说得很隐晦,冯婉贞回答得也很克制,她说,唐医生,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   于是,唐立德放心了。   “当时为那个人做试管的时候,据我所知,”冯婉贞和三人此刻站在空旷的草坪上,确保没有监控,三人也不会录音,她缓缓道,“没有使用他们夫妻双方的精子和卵子。”   做试管,是需要夫妻双方取精取卵的,黎正初和林忆年一早就冷冻过精子和卵子。   冯婉贞作为当时的助手,全程负责文书工作,做试管,这项工作非常重要,因为一旦出错,后果不堪设想。   当时冯婉贞觉得奇怪的是,虽然流程上完全是正常的,但是却有一些小细节让她觉得奇怪。   解冻精子和卵子后,要进行体外受精和筛选胚胎,到这里就出现问题了。   冯婉贞清楚地记得当时成功了三个胚胎,在遗传学筛查之后,其中一个胚胎容器上做了标记,冯婉贞知道,那个意思是选中了这个胚胎,可是当要进行移植时,那个胚胎上容器上的标记却发生了微妙的不同。   这个胚胎不是三个中的任何一个。   “其实只是个圆而已,”冯婉贞道,“但是这个世界上很难有人随手画出两个同样的圆,对吗?”   三人谁都没回答这个问题。   随着冯婉贞的叙述,辛心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他感觉到自己已无比接近真相,而那个真相,对于黎殊来说,会是有意义的吗?能改变他吗?   “可是黎殊和黎正初不是长得很像吗?”   唐文敏懵了,“这不是父子,难道……”   唐文敏目瞪口呆,自己把话给咽了下去。   “很不可思议是吧,”冯婉贞道,“我也觉得,为什么呢?如果自己没有问题的话,后来我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   冯婉贞没说想明白了什么,她当时发现了异常,却没有声张,她懂得看人眼色,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唐立德也察觉到了冯婉贞似乎发现了什么,也许是因为冯婉贞的缄默识趣,也许是唐立德自己也心有不安,他没有对冯婉贞做什么,反而后续将人不动声色地保护了起来。   黎正初人在天上,看不到地底下的人,对冯婉贞这个小角色没放在心上。   黎正初接近五十决定试管,这在华人富豪界当中是完全反常理的。   冯婉贞努力地克制自己的好奇心,但她既然察觉到了问题,就无法再收回自己的注意。   对方是她惹不起的大人物,冯婉贞一直保守着自己的猜测,即使到了现在,唐立德死前拜托过她,她也不敢将事实真相直接向众人全盘托出,原谅她,这些事情本质与她无关。   “他没有生育能力,对吗?”   蒋惟盯着冯婉贞的眼睛,冯婉贞眼眸轻轻闪烁,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当她有了猜测之后再回想整个事情的流程就会发现有很多奇怪的地方,黎正初冷冻的精子从精子库里取出时,上面标记的是英文名,而林忆年的卵子标记的却是中文名。   试管期间,林忆年怀得异常辛苦,几乎全程都在医院保胎,黎正初每天都来探望,但冯婉贞却发觉黎正初从来不碰林忆年的肚子。   当然,也许是因为害怕伤害孕妇?冯婉贞推门进去,提醒林忆年即将打针,黎正初的视线很温柔地停留在妻子浮肿的脸上。   他没有看林忆年的肚子一眼。   冯婉贞心想,他不爱那个孩子,那个他们千辛万苦要生的孩子。   两个长相如此相似的人,不是父子,那么,还能是什么关系呢?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黎殊是黎正初的兄弟。   黎正初让自己的妻子生下了自己的兄弟。   这个孩子,是他厌恶却不得不要的,偏偏这个孩子却又和他长得那么相似,偏偏这个孩子“杀死”了他的妻子……   辛心难以想象黎殊在林忆年死后会遭受黎正初怎样的对待。   “他不爱他,”辛心轻声道,“他恨他。”   他恨他是更年轻的他,他恨他是崭新的他,他恨他在未来必定会取代他……他放任他,他扭曲他,他控制他……   辛心背上一阵阵地发毛,他想,黎殊为什么那样对双胞胎,他在模仿谁?他已经看穿了他对他的憎恨,对吗?   然后,辛心陡然又想到一件在特定情况下正常,但是在现在他所理解的状况下,一定十分扭曲变态的事。   他上前一步,他和冯婉贞说:“我能单独和您说一些话吗?”   辛心和冯婉贞在不远处交谈。   唐文敏站在原地,被突如其来的爆炸信息冲击得三观都快崩塌,他没想到看似最正常的富豪居然会这么不正常!   “黎正初真是个疯子……”   唐文敏喃喃道,“所以他故意养废这个孩子?何必呢,再怎么说,黎殊从各种层面上来说都注定是他唯一的继承人,黎殊现在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   “黎正初是疯子,”蒋惟道,“黎殊也不全然无辜。”   辛心回来了,他脸色说不出的难看,那种难看,蒋惟见过,每当辛心发现有人受到伤害时,他就是这样,悲伤、怜悯,还有……痛苦。   *   辛心回国之后,先把自己打工又攒下的存款给唐文敏汇了过去。   “下个季度的房租我有点困难,我先欠一下,攒够了就马上还你。”   “好,我不收你利息。”   辛心眯起眼睛,后退一步,双手叠在腹前,恭恭敬敬地给蒋惟鞠了一躬,“谢谢蒋总。”   蒋惟把他的头发揉成一团。   晚上,四人再次齐聚周岩家。   周岩现在焦头烂额,黎殊还是死不开口,他就没见过心理防线这么高的人。   对于辛心和蒋惟的这次英国出行,周岩抱有很大的期望,辛心一进门,周岩马上就给了他一个单子。   “花了多少钱,全列下来,我看能不能报销,能报一点是一点,发票得齐啊,你给唐文敏打钱的转账记录也打印给我。”   周岩一抬手,制止了辛心想要说的话和动作,“人民警察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就这么定了。”   辛心心里说不出的温暖感动,也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呃……”   梁璇从背后拿出纸袋,“周哥,一针一线不拿,那饼干能吃一块吗?”   周岩哈哈一笑,“朋友烤的饼干,我得多吃几块!”   “事情就是这样。”   辛心说完了,心头还是堵得慌。   屋内一片寂静,蒋惟握了握辛心的手,辛心转头对他微微一笑,示意自己还行。   “天哪……”   梁璇喃喃道,“我想到他家会很变态,没想到会这么变态……”   梁璇看向辛心,“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我觉得应该不知道,”辛心道,“黎正初不像是会泄露这种秘密给黎殊的人,他憎恶黎殊,他不会让黎殊知道真相的。”   周岩眉头紧皱,“这是个突破口。”   蒋惟握着辛心的手始终一言不发,周岩抬头瞟了一眼蒋惟,“蒋惟,你的看法呢?”   这一幕让辛心自然地联想到在任务里面,周岩也是这样,在揣摩犯罪人的心理时,去询问‘他’的意见。   蒋惟一直保持着沉默,从英国回来之后,他话就变得比之前少了,辛心又觉得熟悉又不免心疼,他知道蒋惟心里一定是有事了。   “也许他知道,”蒋惟看向周岩,“否则他怎么会对双胞胎保持那么长久的兴趣?”   梁璇送两人回家的路上,车内一路都很安静,她的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带辛心和蒋惟到了小区门口,梁璇对下车的两人道:“辛心,蒋惟,现在这个事也算尘埃落定了,他在国内,不管怎么样,跑不了,我觉得,要不就算了吧,生活还要继续,往前看,别再想那些事了。”   “谢谢璇姐,”辛心道,“我们会的。”   梁璇离开后,辛心和蒋惟一块儿回家,他牵着蒋惟的手,因为觉得蒋惟现在需要牵手,他也想牵蒋惟的手,蒋惟的手总是很热,握着的时候让他感觉很安心。   “蒋惟。”   辛心小声说。   人群在他们身边走过。   “你不高兴。”   辛心又说。   蒋惟没有否认。   “为什么不高兴?”辛心道,“是因为这次英国行有些徒劳吗?”   “不是。”   蒋惟顿了顿,道:“回家再说吧。”   回到出租屋,蒋惟先进的门,他把门打开之后,对辛心道:“先别开灯。”   辛心在黑暗中怔了怔,他现在已经不怎么怕黑了,尤其是还握着蒋惟的手,于是说“好”。   “辛心,我确实不高兴。”   蒋惟在黑暗中听到辛心平缓的呼吸声,“我承认他身世复杂,成长环境奇葩,但是……我还是无法原谅他,辛心,黎正初想逼死他,我也是。”   辛心听了,呼吸依旧平缓,他只是把握着蒋惟的手放开,蒋惟的手微微颤了,他下意识地要追上去重新牵辛心的手,辛心没给他这个机会,因为他的两只手都用来抱蒋惟了。   他环着他,把头靠在蒋惟的肩膀上,额头贴着蒋惟的脖颈,感受蒋惟的呼吸脉搏。   辛心抱着蒋惟,低声道:“蒋惟,你的难受不是来自黎殊,是来自你自己,你不能容忍自己居然和黎正初有一样的念头,但是蒋惟,每个人的内心都有阴暗面,即使你这么想,也不代表你就是坏的。”   “蒋惟,你说过,你觉得我非常非常了不起,”辛心内心充盈着一种奇异的柔软,是在黑暗中发现月亮的柔软,“蒋惟,你也已经非常非常了不起了,所以,没关系的,蒋惟,你可以不原谅任何人,我也一样喜欢你。” 第434章 生 吻   蒋惟整个人仿佛被冻住一样一动不动, 辛心说出的话分解成字符进入他的大脑,他在大脑中重新拼凑了一遍才真正理解辛心在说什么。   他说……他喜欢他?   像是有什么细小的火花在神经末梢绽开, 被冻住的身体一瞬迎来颤抖般的融化。   蒋惟偏过脸,他在黑暗中看到辛心碎发下的额头,辛心也察觉到了蒋惟在看他,心跳不自觉地微微加快,他忽然发现这个姿势,这个环境,很像那时候在幸福公寓里……他们接吻那次。   蒋惟从来不嫉妒‘他’。   ‘他’诞生于心爱的人之死,辛心的死亡让藏匿于他心底阴暗面的‘他’重新回到他的身体里。   如果可以,‘他’应该也希望自己永远没有出现过, ‘他’心爱的人不曾受到任何伤害。   蒋惟抬起手,手掌轻轻地覆盖在辛心的脸上,他的心里一直存在一种未知的酸痛, 因为他知道他曾失去过这个人。   他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痛楚, 午夜梦回, 他在黑暗中一遍又一遍想象着失去。   只是无论他如何想象, 他都坚信, 那一定比他想象得还要痛苦百倍。   辛心看到蒋惟眼里闪着细碎的光芒, 他也知道的, 蒋惟有时候会看着他失神,只是很快就又会回过神, 可他脸上的那种神情却不会马上消逝,残存在他的眉眼中, 让辛心止不住地心里发酸。   蒋惟。   辛心轻轻张开唇,他开口才发现自己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无声地喊了一下蒋惟的名字, 他的气息飘散在蒋惟脸上,蒋惟仍旧一动不动。   辛心眼神闪烁不定,正当他想再说些什么时,蒋惟猛地抱住了他,和辛心就这样环着不同,蒋惟抱得他很紧,原本贴着他脸的手转移到他的后颈,将他整个人都划入自己的领地。   他虽然一个字也没说,但是辛心却感觉到如潮水般翻涌的剧烈情感。   其实,他原本就是很沉默的人吧,只是他逼着自己去变得越来越“好”,他那么挣扎着自救,到后来,以为自己终于获得了幸福,却又失去一切……   喉咙里泛起酸疼的味道,辛心也紧了紧手臂,他侧过脸,在蒋惟的侧脸上轻轻亲了一下,“蒋惟,我们现在好好的,将来也会一直好好的。”   脸颊柔软的触感让蒋惟又是浑身一震,他微微松开怀抱,在黑暗中找到辛心的眼睛对视。   “你刚才……”蒋惟声音略微有点沙哑,“……亲我了?”   “……昂。”   辛心有点不好意思,“你不是……很早就说喜欢我吗?”辛心面上升温,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又脸红了,“……那我现在也说喜欢你……我们就算……”辛心眨了几下眼睛,环着蒋惟的手臂不自信地松开了一点,“……我、我亲你一下,也没事吧?”   他还没说呢,在任务里面,他们第一次亲亲的时候,是‘他’主动的呢,而且一点招呼都不打,都没表白过呢。   蒋惟凝视着辛心闪躲的眼睛,微红的脸庞,他感觉到辛心的手正在从他的后腰撤开,小心翼翼地挪到他的侧腰。   蒋惟手放下,拉住辛心的手重新环住他的腰,他低下头,嘴唇轻碰了下辛心的嘴唇,辛心完全没防备,愣愣地看着蒋惟。   蒋惟双眼正一点点回温,“这下扯平了。”   辛心刚想说这种事扯什么平,蒋惟的脸又靠了过来,辛心心跳猛地一加速,蒋惟的脸却停在了离他无限近的地方。   “那么,我再亲你一下,应该也没事吧?”   蒋惟说话时的气息全拂在了辛心脸上。   辛心脸全红透了,他还没回答,蒋惟的嘴唇就已经又压了上来。   起初,只是两片嘴唇就这么贴在一起,不知道是谁的嘴唇先动了动,颤动之间,打开了缝隙。   真的吻到的那一瞬间,辛心能感觉到蒋惟好像全身都在发抖,他抓着他小臂的臂弯,用力地把他往他身前拉,力道些许失控,让辛心被迫弯起了腰,头仰得更高了一点,蒋惟也吻得更深了一点。   蒋惟很生涩,辛心也好不到哪去,稀里糊涂地互相交缠在一起。   辛心手臂被蒋惟抓得不舒服,他用力向上挣了一下,双臂脱离蒋惟的掌控,直接搂住了蒋惟的脖子,蒋惟的手也自然地垂到辛心腰间,猛地把辛心往自己身上拉了一下。   两人紧紧拥吻,辛心感觉脸上越来越烫,快要无法承受这突然爆发的情潮,他忍不住双手按在蒋惟的肩膀上把人往前推开。   黑暗中,他们的气息都变得很热,互相喷洒在对方脸上。   蒋惟的手还抱着辛心的腰,他的胸膛起伏了几个来回,慢慢恢复了平静,他低头看着辛心红透的脸,又凑上前轻轻亲了下辛心的鼻尖。   辛心微微一颤,他看向蒋惟,眼睛里还闪动着微光,“现在不生气了?”   蒋惟道:“我如果说还生气,你会不会继续亲我?”   辛心:“……”   “我又不是因为你生气才亲你的。”   “嗯,”蒋惟放开手,揉了下辛心的头发,“因为你喜欢我才亲我的。”   辛心:“……”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从蒋惟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奇怪……让他超级害羞……   “吃点夜宵吧,”蒋惟道,“我泡面的手艺还是过关的。”   蒋惟开了灯,黑暗消散,光明到来的瞬间,辛心看清了蒋惟的脸,他一看到蒋惟的嘴唇,马上往自己的房间跑了。   门“嘭——”的一声关上,蒋惟看着关上的门,摸了下嘴唇,轻轻地笑了。   他想,他可以努力地藏好他的阴暗面。   为了这个吻。   *   “师兄,你好,我现在正在赵院手下读研,一切都很顺利,赵院人真的很好,他很关照我,有的时候他也会问起你,他也很关心你,师兄,你在里面还好吗?”   “要再给你放一遍吗?”   周岩手悬空在手机屏幕视频的重播键上。   黎殊抬起脸,他的头发剪短了,文雅的贵公子气质却依然如故,让人感觉说不出的别扭,而这种别扭却又诡异地与黎殊很相配。   “周警官,”黎殊缓缓道,“你是在捉弄我吗?”   周岩挑眉,“你觉得我在捉弄你?”   黎殊不置可否,视线回到屏幕上,辛心在学校里录的视频,背景看样子似乎是实验室,周围都没人,他说话声音不大,大概是怕被人听见,最后结束的时候,还自己跑过去关手机。   周岩手指落下,直接按了重播键。   黎殊抬头。   播放第二遍的全程,黎殊没有低头看一眼,他始终用冷淡的眼神看着周岩。   视频播完,周岩抄起手机,“明白了,下次辛心再想给你视频问好的时候,我会告诉他别那么做。”   黎殊没理会周岩,他这种冷漠对于周岩来说是常态,周岩也不灰心,他打惯了拉锯战。   周岩回去坐下,“辛心跑了一趟英国,去见了黎正初。”   黎殊低着头,又进入了平常面对审讯时的状态。   “他费了很大的劲,想去了解你的原生家庭,想知道是什么让你变成了现在这样。”   周岩语气渐渐平和,黎殊对于所有的审讯手段几乎都免疫,周岩想他是不是也该放弃套路,为什么黎殊唯独对辛心有反应,说好感什么的,周岩觉得都太浅了,他仔细想了想,也许是辛心非常有勇气袒露自我的那份真实,对于黎殊来说是特别的。   “换句话说,”周岩道,“他认为你还有救。”   找出是什么让他变坏,就有可能让他变好。   这就是辛心跑去英国的原因。   “你现在这种消极的态度对你之后的判决是非常不利的,你这么做,只是在伤害了别人之后又伤害了自己,积极悔过才是你唯一的出路,黎殊,我不想放弃你,也不会放弃你。”   黎殊沉默了相当漫长的时间,等到这次审讯时间快结束,周岩以为这又是一次失败的审讯时,黎殊终于说了第二句话,“他见了黎正初?”   周岩立刻道:“是,他费了很大的功夫,你应该也知道他要见到黎正初不容易。”   “黎正初见他,”黎殊睫毛抬起,那双温和的眼睛一如既往,“没让他转达什么吗?”   周岩道:“看来你很了解黎正初。”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我更了解他的人,他自己也不行。”   “你对黎正初有敌意。”   黎殊淡淡一笑,“我对他没感觉。”   周岩偏了下脸,“我理解你的意思是,你觉得辛心想错了,你现在的状况和黎正初无关。”   “我没有上帝。”   周岩心下微微一沉,“黎殊,我想问你,你怎么理解生命?”   黎殊轻轻地呼了口气,“我保持沉默就是因为这个,”他人微微向后仰了仰,姿态是放松的,“无论我说什么,你们都会对我妄加揣测,是给我安上一个悲惨的童年也好,还是转移视线,猜测我是天生坏种……如果你们非要给我定性的话,那就后者吧。”   “我的生命观是你们理解不了的,”黎殊道,“我也不想让你们理解,你们会认为我有问题,”黎殊又轻吸了口气,“社交太麻烦了,”他对周岩笑了笑,“我还是继续保持沉默吧。”   周岩心里的眉头皱了起来,表面还是如常,“谢谢,我倒感觉今天和你聊天挺愉快的。”   黎殊笑了笑,不置可否。   “今天就先到这里,”周岩也笑了笑,“下次我还带辛心的视频来看你,”他站起身,又转过脸,对黎殊道:“其实辛心跟我说,他希望我不要用黎正初来攻克你的心理防线,他觉得这样对你可能太过分了。”   黎殊静静地看着周岩。   周岩单手撑着桌子,像是闲聊一样吊儿郎当的姿态,“你觉不觉得他有时候有点……”周岩手指在太阳穴绕圈,眼神跟黎殊对暗号似的,像是在催促黎殊接下去。   “……幼稚?”   黎殊配合了。   周岩一拍大腿,“没错,就是幼稚,他还特别一根筋你发现了吗?脑子转不过弯来有时候。”   黎殊点头,“是。”   “黎殊,”周岩人站直了,语气和表情慢慢变得严肃了,“这么个人,你把他杀了,心里就真的舒坦了吗?”   直到审讯室的门被关上之前,黎殊都没有回答。 第435章 生 推进   黎殊的案子推进得很快, 证据确凿,黎殊本人的态度又很消极, 尽管周岩一再申请,把侦查期限拉到了最长,也再没有取得过重大的突破。   7个月,周岩用尽了各种方法,始终没让黎殊吐出杀人动机或者悔罪。   他每一次见黎殊都会给黎殊带去辛心的视频。   从冬天到夏天,辛心最后一个视频,问黎殊在里面热不热,他说感觉今年夏天好像格外漫长。   黎殊对辛心的视频反应越来越淡漠,周岩觉得黎殊并不是毫无触动的, 如果黎殊真不想看,就没必要每次周岩一把手机放下,他视线就跟着移动到屏幕。   黎殊的心理防御机制高到周岩都怀疑他是不是在做戏, 也许对辛心的在意, 也是他心理防御机制中伪装的一部分呢?   但是任务不会骗人。   未来的黎殊在任务里甘愿赴死, 就为了让现在的黎殊变成“蒋惟”, 彻底获得辛心的信任。   周岩想, 辛心对黎殊一定是特别的, 但恐怕黎殊自己也不清楚这种特别出自哪里, 又代表什么。   “案子一旦到了法院,就和我们无关了。”   周岩喝了口啤酒。   现在他们四人已经养成了聚会的习惯, 案子移交,周岩最近有空, 就叫上他们来家里烧烤。   “那也没办法,”梁璇道,“周哥你也尽力了, 问心无愧就好。”   周岩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   梁璇问:“到法院以后,他会有律师吗?”   周岩道:“他可以自行辩护也可以请律师,不过我看他在看守所里的态度,请律师,恐怕,难。”   辛心手里握着一瓶冰可乐,“他的态度真的没有一点松动吗?”   周岩轻叹了口气,“谁知道呢,老实说,我也看不出来,”他冲辛心和蒋惟笑笑,“我也不是福尔摩斯啊。”   梁璇说得对,生活还要继续,他们都已经尽力,那就足够了。   “好了,好了,别想这些了,吃肉吃肉。”   周岩翻了几片肉,“苦了谁也不能苦孩子,都多吃点,苦尽甘来,不多吃点肉就亏了。”   梁璇噗嗤一笑,“本来天天做蛋糕烤饼干就容易发胖,时不时地还来周哥你这搓一顿夜宵,天哪,我今年肯定得胖十斤了。”   “那多好啊,”周岩摸了摸肚子,“肉可是身体的护身符,诶,你俩怎么就不胖呢?”   辛心露在T恤外面的胳膊又白又细,被周岩调侃,“你不是一直在练拳击吗?肌肉呢?”   辛心脸红了,“有肌肉的。”赶紧屈起胳膊用力握拳,肩膀碰到了蒋惟的大臂,他一扭头,看到蒋惟平静垂着的手臂都比他有肌肉线条,顿时脸更红了,周岩笑得直拍大腿,辛心连忙辩解,“周哥,这是个人的体质问题。”   周岩边笑边摇手,梁璇窝在沙发里幽幽道:“你俩真是刻板印象当中的攻受分明啊。”   辛心:“……”   对啊所以蒋惟到底为什么这么有肌肉?!   两人每天都很忙,往往一到家就先双双在客厅沙发上瘫三分钟,然后才起来准备洗澡吃饭。   蒋惟的分离焦虑大概是刻在DNA里的,他跟辛心在一起的时候,非必要绝对不会离开辛心的视线,所以辛心很确定,他从来没见蒋惟在家里健身。   辛心保持了每周练习拳击的好习惯,蒋惟也会陪练,就算强度不一样,训练时间一致,两个人也不该差那么多啊。   辛心觉得很奇怪。   难道人与人之间真的个体差异就那么大吗?   后来有一回组会意外取消,辛心跑实验室去找蒋惟,才发现这人居然在实验室里举哑铃!   “你偷练,你卷王,你卑鄙——”   辛心声声控诉,字字泣血。   蒋惟挑眉,“要想人前显贵,必先人后受罪。”   辛心嘴角抽搐,“你就靠肌肉显贵啊,你们学物理的好现实哦。”   蒋惟笑,“我只需要在师弟面前显贵就行了。”   “师弟”:“……”   “来摸摸?”   “……我不摸!”   好吧,其实他也没少摸。   自从两人亲亲过一次后,蒋惟就变成了亲亲狂魔,早上出门前要亲嘴,晚上回来要亲嘴,有的时候眼神对视,辛心一脸红,蒋惟就过来亲他,辛心自己也想亲,所以两个人就总是亲个没完没了。   除了亲亲,辛心也喜欢抱抱。   蒋惟的身材属于非常好抱的类型,不发力的时候肌肉很有肉感的弹性,辛心抱他就像抱一个大型的捏捏玩具。   辛心痩,可能就像他自己说的,天生的,蒋惟每次抱辛心,都尽力把他整个人都拥在他的怀里,这样会让他感觉很安心。   有的时候,他们什么也不干,就互相抱着靠在一起,或是看电影,或是在阳台吹风看行人。   任务所带给他们的惊惧与恐怖在这样日复一日简单的生活中逐渐淡去,辛心现在也才终于有了切实回到现实中的感觉。   双胞胎和季青禾的流程走得比黎殊要快,不出周岩所料,判的缓刑。   在判决下来之前,辛心已经去探望过季青禾好几次,季青禾的状态不错。   “学校里说学位证等你毕业之后会正常发放给你的。”   “嗯,知道了。”   季青禾神色平静,他在里面见识到了各种各样的人,犯了各种各样的错误,在他以前的思维里,那些错误当中的任何一个足以毁掉他的人生,可现在,他也犯了足以和他们关在同一个监舍的错误,不还好好地活着吗?   辛心看到季青禾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彻底脱胎换骨。   其实说难也不难,就是从自己的臆想走入真正的世界而已。   这代价到底值不值得,也只有季青禾自己知道了。   辛心猜,季青禾应该会认为是值得的。   双胞胎的话,辛心是完全没见到,宁家人严防死守,大概是对辛心有什么误会。   周岩在两边充当了传话使者。   宁家人从始至终都是那个样子,和黎家的矛盾是他们那个圈子的内部矛盾,对像辛心这样的人,他们采取彻底的无视态度。   不过双胞胎和季青禾一样,他们已经开始蜕变,面对家人对他们看似保护,实则控制的态度,两人没有反抗,托周岩交给辛心一样东西。   辛心拿到装在塑封袋里的红蓝手链后,先是很惊讶,随即又慢慢将那份惊讶收入胸怀。   双胞胎已经决定抛弃区分他们身份的手链,他们开始发自内心地接纳,彼此是另一个自己。   而黎殊果然选择了自我辩护。   根据他在侦查期间的表现,周岩合理怀疑黎殊会直接放弃辩护,对于黎殊来说,认罪坐牢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他很显然有自己的一套价值体系。   并且周岩判断检方应该不会提出给黎殊做精神鉴定,意义不大,黎殊日常的表现实在太“正常”了,完全可以判定为有刑事责任能力。   辛心现在也无法再向黎殊传递信息,周岩也没法再插手,他们现在可能都要学着放手。   黎殊和季青禾的事情在学校里不可避免地传开,辛心作为被卷进其中的人受到了额外的关注,大家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好奇,又小心翼翼地避免和辛心聊起相关话题。   辛心也就默契地假装不知道那些人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听说你差点被黎殊毙了?”   “……”   秦钧回学校办事,顺便来拳击社看看,一开口就直击灵魂。   辛心愣在原地,秦钧这才和蒋惟也打招呼,“师兄好,听说你们谈恋爱了?”   蒋惟:“法院不忙吗?你怎么逃出来了?”   “今天休半天,”秦钧道,“师兄,我还没吃午饭。”   蒋惟爽快道:“走,吃火锅。”他拍了下已经石化的辛心,“换衣服。”   火锅店的小包间里,蒋惟问秦钧,“谁跟你说的?”   “翻卷宗看到的。”秦钧倒是不避讳。   蒋惟道:“不是说那个,我俩谈恋爱,谁跟你说的?”   秦钧更不避讳了,“敖师兄。”   辛心看向蒋惟,蒋惟举起双手,“我没说。”   两人虽然不是地下情,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是由于辛心非常害羞,所以两人目前为止,还没有特别公开过。   秦钧直接审判,“用不着口供,证据链完整,就能定罪了。”   辛心:“……”   蒋惟笑了笑,“敖飞驰那个大嘴巴。”   “敖师兄观察力很敏锐,不进检察院可惜了。”秦钧道。   蒋惟道:“他一门心思钻钱眼里,谁也别想撼动他为经济犯冲锋陷阵的决心。”   秦钧深以为然,“敖师兄说以后一定要回馈母校人才。”   “点菜吧,”蒋惟道,“随便点,今天我请客。”   “谢谢师兄。”   秦钧毫不客气地开始狂点牛肉,辛心觉得这一幕实在眼熟,不由嘴角微弯,等秦钧点完,迎上辛心热切的视线,他很上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有什么好奇的尽管问。”   “黎师兄现在在里面怎么样?还好吗?”   “吃国家饭有什么不好的。”   “他精神状态怎么样?”   “非常稳定。”   秦钧道:“侦查机关的办案人员建议我们对他做精神鉴定,领导给否了。”   和周岩预料的一模一样。   辛心轻叹了口气,“没有人帮他,我是说他的家人。”   秦钧摇头,“他们家不是特别有钱吗?我也奇怪,律师呢?”   “……一言难尽。”   辛心没打算把黎殊家里的事透露给其他人,不过秦钧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就是挺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他为什么要杀你?这案子没犯罪动机你知道吗?”   辛心当然知道,但他只能无奈地一笑,选择沉默。   蒋惟道:“这不该是你们的工作吗?上这抄答案来了?”   “没有的事,证据链足够,犯罪动机不明也能判。”   “根据你的判断,能判多久?”   “数罪并罚,十五到二十年吧,另外那个案子,证据链不是很充足,检察院直接驳回了,不予起诉,重点还是这个故意杀人。”   秦钧左手双指指了下辛心,“师弟,人不可貌相啊,我以为像你这种跟路过的狗都与人为善的类型不会出这种事的。”   辛心又笑了笑,笑容有点苦。   秦钧见状,也终于态度认真了一点,“放心吧,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的。”   “我当然放心,”辛心捏了下手指尖,“秦师兄,你有机会能见到黎师兄吗?”   “不能,这属于违规。”   “哦……”   秦钧慧眼如炬,“你不恨他?”   辛心摇头。   秦钧道:“不恨是好事。”   肉上来了,秦钧就不说话了,埋头苦吃,吃完一抹嘴上的油,对蒋惟道:“谢谢师兄请客,有机会报答你。”   “拉倒吧,”蒋惟道,“我可不想有被你报答的机会。”   秦钧下午还要回法院,直接打车走人了,辛心跟蒋惟在包间里悄然对视,蒋惟抓住辛心的手攥了攥,“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嗯。”   辛心低了下头,片刻之后又抬头看向蒋惟,“蒋惟,其实我还知道一件事……”   那件事也许可以打破黎殊的心理防线,但他仍然选择了保守那个秘密。   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对是错……   蒋惟握着辛心的手,他看到辛心眼中泛起迷茫,轻声道:“你是说你和冯婉贞单独聊的那件事?” 第436章 生 二十六岁   当时辛心和冯婉贞在一旁到底说了什么, 蒋惟一直没问,他想, 辛心不说,一定有辛心的理由。   辛心低了下头,他当时有了揣测,后向冯婉贞求证,冯婉贞也证实了。   一直到现在,黎殊都是无坚不摧的,仿佛没有什么能打败他,即使他最后失败了,没有成功杀掉辛心, 但他依旧始终保持着不变的姿态。   辛心也不确定这件事会不会对打破黎殊的心理防线起到作用,但他始终觉得,用这件事去做的话, 即使黎殊真的破防, 那也不会朝他认为好的方向走。   辛心已然反复思考过许多次, 事到如今, 他内心的摇摆也只有跟蒋惟诉说。   “我在想, 我会不会做错了, 这样对他, 真的好吗?”   火锅咕嘟咕嘟地冒泡,辛心低声道, “蒋惟,我是不是不该对周哥隐瞒这件事?”   “没什么该不该的, ”蒋惟道,“你既然这么做了,那就是对的。”   辛心神情无奈, “我是要征求你的意见,你不要无条件地觉得我就是对的啊。”   “我是认真思考过的,”蒋惟看着辛心的眼睛,“我认为你做得对。”   辛心听了,心里涌上一股奇特的暖意,忍不住抱住了蒋惟。   “蒋惟,你真好。”   蒋惟笑了笑,手掌轻轻摸了下辛心的后脑勺,“我好,是因为你好。”   有关黎殊的这个秘密,除了蒋惟,辛心想他也许不会再对任何人透露。   蒋惟认为秦钧忽然现身,不只是蹭饭那么简单。   “他是想从你这里侧面打听消息,”蒋惟道,“也许他也想探寻黎殊的犯罪动机,或者说,黎殊这个人。”   辛心想到了任务里的江池,他千方百计地掩饰自我,希望让自己活成一个谜,好实现他的理想,现在的黎殊会不会也是类似的想法?他保持缄默是希望有人日日夜夜难以安眠。   庭审时,辛心到场旁听。   黎殊进来时,视线和在角落的辛心对上,只有短暂的几秒,彼此都把对方看得很清楚。   辛心发现黎殊的变化不大,除了头发短了之外,几乎没什么变化,他还是给人以极为温文儒雅的感觉,黎殊看到他,甚至对他笑了笑,笑得很温和,和从前没有任何区别。   在黎殊的视角里,辛心也同样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和最后一条视频里相比,真实出现在他眼前的真人很显然更鲜活,辛心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一个被害者,在担心加害者。   黎殊站在被审判的位置上,脑海中不断回忆刚才辛心的眼神,现在辛心在他身后,他无法回头。   和众人预想的一样,黎殊不作任何辩护,就只是在跟着走流程而已。   法庭的判决非常公正,虽然黎殊态度消极,但他没有抗辩,也没有否认自己犯下的罪行,这也可以算是一种悔罪,最终和秦钧猜测得一样,判了十七年。   黎殊当庭放弃了上诉。   退庭的时候,他回头看了辛心一眼,辛心坐在人群中,眼神满是悲悯。   “结束了。”   辛心走出法庭给蒋惟打电话。   “还好吗?”   “还好,”辛心随着人群往前走,“感觉也算是终于尘埃落定了。”   对黎殊而言,十七年的牢狱算是重罪吗?这十七年会对他有任何改变吗?十七年后,等他出了狱,他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些问题,辛心无法给出答案,他轻轻皱着眉,脚步在看到台阶下方的人时停住。   蒋惟举着手机,正在等他。   “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会不来?”   “……”   辛心挂了电话,三两步跑过去,蒋惟提前已经张开了手臂,把他接了个满怀。   “周哥去外地出差了,璇姐说,她不想当电灯泡,所以只有我来了。”   蒋惟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辛心脖颈处,辛心抖了下肩膀,浑身像是注入了新的力量。   “回家吧,今天我做饭。”   “嗯。”   *   事情真的翻篇的感觉来自一次聚会时,周岩告诉他们他又进去了。   三人大为惊讶。   随着最后一次任务的结束,辛心都快忘了任务的存在,对于梁璇来说,那更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什么情况?!”梁璇急道。   周岩道:“上个月,我出任务回来之后进去了一次,现在案子已经破了。”   辛心和蒋惟对视了一眼。   “照这么说,原来周哥你才是主角啊!”   周岩笑了,“有道理啊。”   辛心顿时好奇,“周哥,你难道从来没想过自己为什么能进去吗?”   “怎么没想过,就是实在想不明白啊,思来想去,我只能理解为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了,”周岩笑眯眯道,“老天爷觉得这人间枉死的好人太多,派我做使者,给大家重来一次的机会。”   辛心撑起脸,也眯起眼笑了。   “周哥,你这么说还真有点这个可能性,你看,你是人民警察,你救过很多人,肯定积攒过许许多多功德,说不定你上辈子就是个大善人,所以才能一直进去。”   周岩没法给他们描述任务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大概的信息众人还是能够心领神会的。   周岩这次又回归到了单人任务模式,任务的难度降低了不少,不过当然在任务里也还是千难万险,万幸周岩还是闯了过去,还是顺利拿到了奖励,并且应验了,脑海中的奖励也变成了灰色。   “现在我脑子里就跟下跳棋似的,”周岩玩笑道,“就那几个还亮着。”   周岩这么一说,辛心和蒋惟也纷纷看向脑海中的奖励。   他们脑海中的奖励还没有变灰。   属于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记忆仍未到来。   辛心现在几乎能够肯定,那或许真的发生在他二十六岁那一年。   那么,二十六岁的辛心是什么样的呢?   *   “师兄,不好意思,飞机晚点了,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你也不想的,组会的PPT我放在共享里了,你有时间自己看一下,先休息吧,我看你眼睛都红了。”   “谢谢师兄。”   错过了第一次组会的研一学生感动得差点掉眼泪,他早听说赵院很忙,经常让手底下博士生代管学生,而代管的博士生当中,又数辛师兄最人美心善,不push,脾气好,关心人,还经常给挂名,简直就是神仙小导,但是第一次开组会就迟到,他还是心颤了下。   万幸辛师兄和传闻中的一样,脾气非常好,非常的善解人意,看他的眼神完全不阴阳怪气,是真的担心他从红眼航班下来一副快猝死的样子,催他赶紧回宿舍先睡一觉再说。   “师兄,”他一拱手,“以后,我唯您马首是瞻。”简单来说就是他决定给辛师兄当狗。   辛师兄笑了笑,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完全不像是大他好几岁的师兄,甚至比他更像师弟。   “没问题,”辛师兄拍了下他的肩膀,“以后跟着师兄有肉吃。”   他一脚深一脚浅地回到宿舍,倒头就睡,睡醒了发现舍友都回来了,连忙向舍友炫耀感慨自己的神仙小导。   “辛师兄笑起来好甜哦,”他捧心脏,“我已经爱上了。”   “哈哈哈,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当着辛师兄的面说,他会脸红的。”   “真的?那我一定试试!”   “别闹,”对于本科非本校的学生,舍友友善地提供了一个众人皆知的情报,“辛师兄是gay,你注意点。”   “……”   诡计多端的直男差点没当场喷了。   “好险……”   他倒不是恐同,就是怕自己没分寸,给辛师兄带去了困扰,还好现在知道了,免得以后犯错。   他拍了拍胸口,“你们怎么知道?辛师兄出柜了?”   “算是吧,他有男朋友,隔壁物理学院,去年刚博士毕业。”   他倒吸一口凉气,“我们这里谈恋爱都这么卷的吗?博士只能跟博士谈?那文理能通婚吗?”   完成数理通婚的辛师兄正在跟联姻对象打电话。   “你要是没空的话就算了。”   “怎么能算了,这么大的事情,再说了,上次我同学结婚,你不也一起去了吗?更何况这次还是你表姐结婚。”   “那好哦,我们把时间都尽量排开。”   “动车票我来抢,”蒋惟道,“要是抢不到就开车回去,你表姐是3号结婚对吗?”   “嗯,她特意留出了一点时间,就怕外地的会来不及赶回去。”   “行,那就问题不大,你那个小屁孩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出车祸吧?”   “没有,他航班延误啦……车来了,先等一下。”   辛心报了手机尾号上车。   蒋惟正在国外出差,因为时差的缘故,两人现在一天只有中午这段时间可以通话,所以一到时间,他们就打电话,辛心也不挂电话,蒋惟的分离焦虑这两年有所改善,也还是不适合刺激。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等会儿回一下舅舅,就说我们两个都回去。”   “好,”蒋惟思索片刻,“要不要也通知下我爸妈?”   “啊?叔叔阿姨就算了吧,我表姐毕竟是小辈……”   “人不到,礼还是要到的,长辈给小辈包红包也正常,反正这些事情都是有来有往的,送出去的迟早收回来。”   辛心挪了下书包,脸微微泛红,他不说话了,蒋惟在电话那头就催促道:“辛心?”   “啊,我在听……”   辛心的声音显得有些微弱了,蒋惟笑了笑,他知道辛心肯定是又脸红了,虽然在一起也已经有三年多了,辛心也还是那么容易脸红。   “我说得不对吗?”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辛心脸红红地看了一眼前排的司机,压低声音,“我还在车上呢。”   “在车上又怎么样?”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蒋惟性格里深藏的某些恶劣因子就在辛心面前开始暴露出来,“他又不知道你跟谁打电话。”   “……我不跟你说了。”   “再说半小时。”   辛心手捂着手机,“那你不要说奇怪的话,不然我就挂电话了。”   “什么是奇怪的话?”   “……”   辛心忍不了,眼睛瞟了下司机,决定直接反调戏回去。   “蒋惟,我好想你哦。”   “……”   辛心听电话那边陡然沉默,把声音压得更低,“人家想你想得晚上都睡不着觉。”   电话那头久久沉默,辛心憋笑,“喂?蒋师兄?还在吗?”   蒋惟在电话那头轻轻地笑了。   “不在,魂飞了。”   辛心调戏成功,乐得下车都还在笑。   “蒋师兄,半小时要到啦,你该睡觉了,小心明天开会打瞌睡,给郭教丢脸。”   “放心吧,不会的。”   辛心和蒋惟搬了一次家,现在他们住得离学校有一段距离,主要是不想老是被同校的撞见。   “真的,你也别太累了,”辛心语气正经起来,“好好开会,过两天就回家啦。”   “诶,”蒋惟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是我想现在就回家,怎么办?”   “别闹了你,”辛心拉开手机看了一眼日期,“你应该后天结束吧?”   “但愿,这种会没个准的。”   “最多也就拖个两天,要不然经费该报不了……”   辛心边说边上楼梯,顺便从口袋里掏钥匙。   丁零当啷找钥匙的声音当中,辛心听蒋惟道,“心心,你真的想我了吗?”   辛心瞬间停下脚步,虽然四下无人,但他还是害羞地脸红起来,他眼睛朝四周看了一下,确定楼道里没人之后,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也很想你。”   蒋惟的声音仿佛近在咫尺,又好像带了回声。   辛心猛地抬头,蒋惟靠在楼上栏杆处拿着手机向他挥手,嘴角笑容戏谑,“想你想得睡不着。” 第437章 生 到来   没有成年的时候, 辛心时常幻想自己成为“大人”以后,会过怎样的生活, 在他的幻想中,成为大人之后,生活就会自动变得美好,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自信,明明身边的大人过得也不怎么样。   事实证明,辛心的自信是完全有道理的。   辛丹彤结婚时,辛心坐在台下,止不住地掉眼泪,他觉得很幸福。   蒋惟正在辛心身边, 他握住了辛心的手,辛心也用力回握了过去。   辛志明送两人去高铁站。   “你们有空就多回家看看,大学里应该不忙吧?”   “嗯, 我们有时间就会多回来的, 舅舅, 你有时间也可以来玩啊。”   “我哪有时间啊, 我得出车, 不像你们读书多, 干活省力。”   “丹彤姐和雨婷也都读了很多书的。”   “你们这一代都好, ”辛志明高兴地感叹道,“看到你们三个现在都这么有出息, 可真好,要是你妈还在就好了, 肯定跟着享福了。”   辛心笑了笑,“是啊。”   “蒋惟,”辛志明脾气虽然很糙, 却在这方面意外地开明,同不同性恋的他不管,他只知道辛心找了个条件特别好的对象,也可能是因为辛心毕竟跟他没有什么血缘,不是他儿子,所以辛志明也无所谓,“你家里人身体还好吧?”   “都挺好的,谢谢叔叔关心。”   辛志明道:“有机会两家人一起吃个饭,你们也都老大不小了……”   辛志明的思维对同性恋异性恋一视同仁,反正到年纪了,都得催婚。   在辛志明的唠叨中,蒋惟看向辛心,不出意外,辛心又脸红了。   两人自从在一起之后,关系一直非常稳定,无论是他们彼此,还是身边的亲友都对他们两人的关系非常确定。   辛心心里也已经认定了蒋惟,他想蒋惟应该也一样。   国内虽然不支持同性结婚,但是他们可以在国外结婚,也可以在国内意定监护协议。   只是两人谁也还没说破这件事。   他们都在等。   等到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转眼之间,天气变冷,冬天降临,辛心的生日也近了。   他二十六岁的生日。   越是接近那天,辛心就越感觉心神不宁,他的反常别说蒋惟了,就是学校里的同学都察觉到了。   “没事吧师兄?”   差点摔了实验器具的辛心被两个师弟团团围住。   “我没事……”   “师兄,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昨天晚上没休息好?要不,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没有,就是刚才注意力不集中了。”   辛心脱下手套,“我是得先离开一下实验室了,这里你们看着行吗?”   “当然没问题,师兄,你就放心地去休息吧。”   辛心到楼下买了杯冰美式,坐在角落里慢慢喝,冰冷苦涩的液体进入口腔,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他正望着窗外发呆,手机提示音响起,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是季青禾给他发了微信,一串快递单号。   “礼物,生日快乐。”   “谢谢老大。”   辛心给季青禾发了个鞠躬的表情包。   季青禾现在仍还在这个城市,缓刑结束后也没有离开,但他再没和辛心见过面。   事情已经过去了,可季青禾认为他们也没有再做朋友的可能和必要。   辛心尊重季青禾的选择,因为他明白,对于季青禾来说,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季青禾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一切都是新的。   辛心脸上不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只是很快,笑容就又消失了。   随着生日的临近,他想得越来越多,对于另外一条时间线上发生的事情,他期待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有些恐惧,大概是近乡情怯吧。   蒋惟当然也发现了辛心的异常,他没有特别去安慰辛心什么,就是如常地上班、下班,认真健身打拳,研究做饭。   家里有一个人心慌就够了,他必须得稳住,让生活还是生活的样子。   “今天季青禾给我寄快递了。”   回家的路上,辛心在车上道。   “哦,你快生日了,他还是从公司给你寄的?”   “嗯。”   “等他生日的时候,你再给他回礼。”   “嗯,”辛心下巴往围巾里藏了藏,“元旦我给他寄点家里的香肠吧。”   “行啊,”蒋惟道,“你提前两天寄,免得他放假走了。”   辛心点点头,“我知道。”   两人聊着有关季青禾的话题,然后不知不觉又聊到了双胞胎。   和季青禾一样,他们再也没有见过双胞胎。   经历过这些事,宁家对双胞胎肯定管束得更严了,至于双胞胎如何能够走出困境,这就是他们自己的功课了。   最后,他们聊到了黎殊。   “他还是拒绝探视吗?”   蒋惟知道辛心一直在坚持不懈地提交探视申请。   “是,我听周哥说,他在里面表现得很正常。”   “他的正常就是一种反常。”   “他又减刑了三个月。”   “之后还会继续减刑的,”蒋惟手握方向盘,“最多减一半。”   十七年的一半,也就八年多。   八年多的刑期,黎殊出狱时还远谈不上老迈。   算算时间,其实也就还有五年多。   辛心倒是谈不上害怕,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在意他所等待的那些时间的到来。   “别紧张,”蒋惟道,“就算他出狱了,也伤害不了你,”他侧过脸看了辛心一眼,“你现在已经很强大了。”   辛心抿嘴微笑,他捏了下蒋惟的胳膊,“诶,还是没有蒋师兄你的肌肉强大啊。”   蒋惟笑着道:“你的强大里就包括伴侣的强大。”   辛心收回手,嘿嘿笑了笑,“有道理。”   无论如何,生活还是在继续。   三天后的早晨,辛心在学校里收到了季青禾寄来的快递,季青禾给他寄了台新的笔电,辛心震惊,连忙回复季青禾。   “老大,你给我买电脑了???这个很贵吧!”   “公司活动抽的。”   “……”   “老大,别骗我。”   季青禾直接给他发了张奖券的照片。   辛心:“……”居然有人真的这么好运!   “谢谢老大把好运传递给我!”   辛心抱着新电脑爱不释手,他的那台二手小笔电至今仍在服役,就是不能干重活,有时候看文献,页数太多,就会卡成ppt。   辛心感动不已,把收到的电脑发给蒋惟。   “老大送我的新电脑。”   他发了个疯狂流泪的表情。   蒋惟回了个问号。   “完了。”   “撞礼物了。”   辛心登时眼睛瞪大,连忙直接电话过去。   “蒋惟,你也给我买电脑了?不会吧,哪里买的?应该能退吧,你是寄到我这里来的吗?要不我等会儿拒收?”   蒋惟等辛心着急地说完一连串,才低低地笑了笑,“逗你的。”   “……”   这人到底能不能改好这喜欢逗人玩的毛病?!   辛心咬牙,“今天晚上我会反锁大门的,你自己想办法吧。”   “没事,我今天外宿。”   “……”   “那你明天后天大后天也都外宿吧。”   “零花钱不够啊。”   辛心脸憋红了,“你少来……”   蒋惟是非常传统的类型,他认为过日子最基础的就是经济方面,所以一入职就把工资卡给了辛心。   “免得一直算账,全放在你这儿,你算清楚就行了,”蒋惟笑着揉他的头发,“数院的,算账不难吧?”   辛心当时也说,“你少来。”   “你这张卡放在我这儿,除了日常开销该花的,我还要负责帮你理财,这都是隐形家务,很辛苦的。”   “有道理,”蒋惟点头认可,“那我干点什么来弥补一下你的辛苦?”他摸了摸下巴,“肉偿行不行?”   辛心红着脸把工资卡塞回了蒋惟领子,卡顺着衣领从蒋惟的背上滑下,蒋惟起身把人从背后抱住挠他。   辛心腰上有两块痒痒肉,顿时笑得腿软。   其实辛心知道蒋惟除了这张工资卡外,还有不少外快,不过他又不是真的要管蒋惟的钱,所以也就没有戳破。   “说真的,”蒋惟语气正经起来,“今天晚上不要回家了,我们去个地方吧。”   “去哪里啊?”   辛心的心脏不由轻轻雀跃起来。   “老地方,怎么样?”   蒋惟口中的老地方就是他们之前约定的,每一周都要去“穿梭时空”的那个地方。   “今年那块地终于拍了,马上就要动工了。”   “是吗?”   辛心神色不由怅然,他和蒋惟后来也去过那地方许多次,每一次,他们并肩坐在小池前,都会让他感到异样的平静。   “好,那晚上一块儿去。”   两人久违地骑车前往,冬日的夜晚,这条原本就没多少人发现的小路人就更少了。   “什么时候开始动工啊?”辛心问蒋惟。   “下个月吧,”蒋惟道,“那块地最后还是经管吃了。”   “哇,经管这么有钱?”   “要不然敖飞驰那么自信能靠校友发财呢。”   辛心噗嗤笑了一声,冬日的微风拍在脸上,清新冷冽,让他的心也没有那么晃荡了。   两人在小池边停下,蒋惟熟练地从包里拿出垫子铺好,今晚月亮很圆,倒映在小池里很美。   在这个地方迎接二十六岁,辛心觉得很好。   树叶铺满了四周,辛心头靠在蒋惟肩膀上,他什么也没说,他嗅着蒋惟身上温暖的气息,心绪再次翻涌,忽然,他抱住了蒋惟的肩膀,蒋惟也伸手搂住了他。   “蒋惟……”   辛心声音有点发抖。   蒋惟搂得他更紧,“别怕。”   辛心提前设了闹钟,等闹钟在零点响起时,他浑身一麻,然而什么都没发生,只有蒋惟落在他耳边一句轻轻的“生日快乐”。   辛心猛地抬头。   蒋惟从辛心的视线中看出什么都没发生,他也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心揪得更紧,因为这意味着辛心可能还要提心吊胆一阵子。   “二十六岁了,”蒋惟鼻尖轻轻碰了下辛心,他的手包住了辛心,“不管几岁,我都陪你。”   辛心从蒋惟的掌心触到带有体温的金属,他低头,蒋惟摊开掌心,那是一对镶着独钻的对戒。   “偷偷攒了好久的私房钱。”   蒋惟的气息温热地扑在他的四周,他的声音、眼睛都带着笑意,笼罩着辛心。   “心心,我想成为你的家人,我们一起去到未来,好不好?”   指尖轻触在戒指上,辛心手指微微颤抖,像是触电了一样,他原以为他会很平静的,因为他早知道,蒋惟一定会在某个时刻做这件事的,但当蒋惟真的做了,他的内心却和他想象得平静完全背道而驰,巨浪翻涌一般地震荡,他的眼睛已然湿润,他看着蒋惟,视线已然变得有些模糊,就在他想点头说好的瞬间……   面前的景色猛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视野天旋地转,他看到漆黑的天空,月光冷冷地照在他身上,白色的桔梗花在他额旁摇曳。   他闻到浓烈得近乎腐臭的花香。   甜腻腻的带着腥的奇怪味道,不,那不是花香,是血的味道……   “心心!”   然后,他视线里的一切又再次发生犹如沧海桑田般的变化,漫山遍野的白色桔梗瞬间化为泡影,蒋惟焦急的脸落在他的眼中,遮住了他身后冰冷的月,那浓烈的血腥味也一同消失。   “呼——”   辛心如濒死般地喘了口气,蒋惟一把抱起瘫软的他,“撑住,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蒋惟的袖子被怀里的人拽住,他猛地低头。   “我没事……”   辛心轻轻喘着气,他仰天看着蒋惟的脸,脸上露出笑容,眼睛里却无声地滚下了泪,笑容和眼泪都是他最纯粹的生理反应,完全无法自控,只能这么又哭又笑地对着蒋惟说。   “原来你那天……是想跟我求婚哪。” 第438章 生 死线   活动的流程比辛心想象得还要长, 他饿得前胸贴后背,后悔早上吃得少了, 他抬起手按在肚子上,肩膀靠在礼堂的墙上,忍耐着听台上的专家发言。   就在这时,他的手忽然被轻碰了一下。   辛心转过脸,礼堂下面光线一般,他也没怎么看人的脸,下意识地弯腰,他以为对方是有什么需求。   “巧克力,行吗?”   辛心不明所以地抬眼, 昏暗的环境里,他撞进一双陌生的眼睛。   对方见他发愣,直接从地上的包里掏出了一长条的巧克力。   “里面有坚果, 不过敏的话就先对付一口吧。”   对方声音压得很低, 辛心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脸瞬间红了, “不用, 我……”   巧克力的包装纸被轻轻撕开。   “不用我掰吧, 我手不干净。”   那人声音带着些许笑意, “因为低血糖晕倒,应该不是在学术圈里崭露头角的好办法吧。”   “……谢谢。”   活动结束, 礼堂灯光骤亮。   辛心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等他睁开眼时, 面前是汹涌的人群。   “嘴巴上沾到了。”   比他略高一点的青年从他身边擦过,辛心不禁循声望去。   人群中,青年也在回望, 脸上带着笑,手指轻点了下嘴角,翩然离去。   第二次相遇,是在学校的便利店里。   辛心正在货架前挑选这两天熬夜要吃的速食,正在犹豫的时候……   “这个咖喱味很辣。”   辛心转过脸。   便利店的灯光明亮,让他立刻就认出了那张脸。   “嗨,又见面了。”   他伸出手。   “蒋惟,物理学院的,今年博二。”   “啊……辛心,”辛心连忙站直了,“我是数院的,今年研一。”   两人握了下手。   辛心连忙道:“谢谢师兄你上次给我的巧克力,我……”他看向蒋惟的篮子,“我买巧克力给你吧?”   “好啊。”   蒋惟是个很健谈的人,而且为人风趣,两人各自提着一大袋零食走出便利店时,他们已经聊得很不错了。   “师弟,听说你们今年数院研究生宿舍鸟枪换炮,更新迭代了?”   “是,学校重新装修了一下。”   “真不错,里面装得很漂亮吗?特别漂亮就不用跟我说了,我怕我会酸。”   “哈哈,”辛心浅浅地笑了笑,“其实很一般啦。”   他们在路口加了微信后分别。   第三次见面是在校外,蒋惟约他去打拳放松。   辛心认识了秦钧和敖飞驰。   “秦钧,现在在法院当杂役,敖飞驰,在律所随时准备为我校的经济犯冲锋陷阵,”蒋惟替他们互相介绍,“辛心,数院研一的师弟。”   辛心第一次打拳,被秦钧无情吐槽是菜鸡中的菜鸡,带他来的蒋惟也不帮他说话,坐在一旁,嘴角含笑地摇头。   辛心玩得很开心。   后来蒋惟又约了他几次,两人成了一起打拳的搭子。   有一次,辛心好奇地问蒋惟,“师兄,你为什么会带我来打拳?”   蒋惟一拳打在沙袋上,沙袋摇晃着被他扶住,他回身道:“因为你看上去太紧绷了。”   辛心怔住,他看上去很紧绷吗?   蒋惟对他淡淡一笑,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再后来,辛心终于向蒋惟倾诉坦白。   “我舍友,保研失败,跳楼了。”   辛心手里拿着一罐冰啤酒,他和蒋惟一齐坐在江边。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挤掉了他的名额……”   蒋惟冷静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也不知道。”   辛心垂下脸,江风吹在脸上,他心里很难过。   “其实,我见过人跳楼。”   辛心惊讶地看向蒋惟。   “真的,”蒋惟瞥眼,“中学时代,人就砸在我脚下。”   辛心震撼不已,傻傻地看着蒋惟。   “你知道我当时什么感觉吗?”   “……什么感觉?”   “没有感觉。”   “啊?”   “真的。”   蒋惟手虚虚地在辛心头顶罩了一下,“你头上好多问号。”   “……”   蒋惟没有就这件事继续说下去,辛心最后问他,师兄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件事。   蒋惟说,你都这么老实了,我多少也得交代一点。   那次之后,辛心就越来越常和蒋惟见面。   也许是因为共同的经历,也许是因为和蒋惟在一起时,他会感到异样的放松。   两人的见面从周末约出来吃饭、出去玩,到在学校里一起去食堂、散步聊天,见面变得越来越频繁,就连他最要好的师兄兼好友黎殊都感到诧异。   “你和物理学院那个蒋惟好像关系不错,我上次看到你们在学校食堂一起吃午饭。”   “还行……”辛心下意识地用了比较模糊的说法后,想了想,又肯定道,“我们是好朋友。”   黎殊也是他的好朋友,如果没有黎殊,季青禾去世的那段时间,他应该会很难捱。   自从上大学以后,他的朋友越来越少,季青禾离开后,他就只剩下黎殊一个朋友,现在,认识了蒋惟,他又多了许多朋友。   当然,蒋惟和黎殊比较特殊,黎殊本来就是他的好友兼师兄,至于蒋惟的特殊,可能因为蒋惟这个人比较稀奇古怪一点,所以也显得特殊。   很快,以辛心为媒介,他们三人成为了朋友,他们有时会一起在学校食堂吃饭,去图书馆复习。   辛心接到黎殊的委托,给双胞胎每周上一次课后,他和蒋惟周末一起出去玩的次数就变少了。   蒋惟会经常给他打电话。   他也会经常给蒋惟打电话。   他们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然后辛心发现,两人打电话的时间要远远超过他们本来周末会出去玩的时间。   “去国外?”   辛心翻了下宣传的小册子。   “可是师兄,我现在做的课题是国内的啊,出国的话,不方便吧。”   “你可以把国内的课题先搁置,交给别人去做,辛心,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   辛心陷入了犹豫之中,他当然知道黎殊是为他好,一路走来,黎殊帮了他许多,但是他其实还是倾向于留在国内,他的家人在国内,虽然他们和他的关系很一般,他现在做的那个课题也不想交给别人去做……   “辛心,你好好考虑一下吧,”黎殊温和道,“反正选择权在你。”   “嗯。”   辛心点了点头,眉头轻锁。   “出国?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啊。”   蒋惟也和黎殊持一样的观点。   “你不想去?”蒋惟道,“是害怕在国外不适应吗?”   辛心摇头,他本来有很多话来解释自己的想法,可是对上蒋惟的视线,他忽然就不想解释了,他的语气略带任性,“我就是不想去。”   蒋惟笑了,“那就不去啊。”   辛心瞥了一眼蒋惟。   蒋惟的眼睛常常带着笑,有时还显得有点坏,“师弟你该不会是因为我才不出国吧?”   辛心:“……”   辛心嘴角抽搐,“师兄,你能不能别那么自恋。”   蒋惟单手撑着脸,边笑边点头,“好吧,是我以己度人了。”   辛心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蒋惟在说什么时,脸立刻就一点点从下往上开始发烧。   “师兄,你别开逗我了。”   辛心看到蒋惟脸上的笑容,越发肯定蒋惟又在逗他,正在酝酿如何回击时……   “不是逗你,”蒋惟脸上虽然还笑着,眼神却是很认真,“辛心,我喜欢你。”   辛心扭头就跑,他跑出了一段距离又停下回头。   蒋惟还坐在小操场的台阶那,见辛心回头,两只手举起在头顶比了个心形。   辛心:“……”   辛心小跑回去,蒋惟挑了下眉,手没放下去,还对着辛心摇了摇。   “师兄,你开这种玩笑的话,我会生气的。”   蒋惟放下手。   “我知道。”   “我没开玩笑。”   “我喜欢你。”   一连三个短句,把辛心的脸又给说红了。   他看了蒋惟的眼睛,发现自己的内心隐隐升起一种雀跃。   “那我……要认真考虑一下。”   辛心一本正经道。   “谢谢师弟,”蒋惟也很一本正经,“希望能得到复试的机会。”   辛心忍不住噗嗤笑了。   从相遇到恋爱,只短短三个月的时间。   恋爱的甜蜜、争吵、吃醋、思念……逐渐填满了他们生活的点点滴滴。   他们都是第一次恋爱,磕磕绊绊,却从来没有放开紧握对方的手。   辛心开始慢慢变回他最初的样子,对着蒋惟越来越皮,蒋惟也将他过去深埋于心底的故事向辛心坦白。   他们在校外租了房子,他们一起买二手家具,一起买菜做饭,一起逛街游玩。   一直到辛心二十六岁生日之前。   蒋惟留校任教,辛心也开始读博,两人的生活都趋于稳定。   晚上,辛心刚出实验室,就发现门口的纸条,是蒋惟的字迹,让他到楼下的自动售货机。   辛心嘴角噙笑,下楼在自动售货机找到了第二张纸条。   他跟着那些纸条,指引着走到校门口。   他看到校门口停的出租车,心中纳闷又期待,蒋惟到底要带他去哪?   他上了车,攥着那一张张纸条,还是忍不住问,“师傅,我们这是要去哪?”   出租车猛然拐向一个路口紧急刹车。   晕过去之前,辛心甚至都没看清对方的脸。   他是有意识的。   他感觉到自己躺在寒冷柔软又湿润的地方。   花香的味道并不那么浓郁,他无法睁开眼睛。   好冷、好冷……   海量的记忆汹涌而来,辛心抓着蒋惟的领子,大脑承受不住地眩晕,辛心止不住地流泪,他开始说不出话,哭得喘不过气。   蒋惟抓住他的手,将他潮湿的脸紧紧地贴在自己胸膛。   “没事,没事……”   蒋惟的手轻轻颤抖,他无法去思考刚才辛心那句话里的含义,但凡他一去思索,就要发疯了。   “没事的,心心,”蒋惟手掌紧紧地搂着不住颤抖的人,“你活下来了。” 第439章 生 生死之间   辛心觉得自己没事, 蒋惟还是坚持带他去医院做了检查。   在蒋惟的视角里,辛心前一秒还满脸羞涩开心地要戴戒指, 下一秒就像是灵魂被抽走了一样软绵绵地往后倒。   当然,蒋惟知道,这就是那个瞬间,那个死亡的瞬间降临了。   辛心的记忆刷新了。   医院检查下来没有任何问题,辛心松了口气,他看向一旁的蒋惟,蒋惟正拉着他的手,脸色仍很凝重。   辛心现在的感觉很奇妙,他看着蒋惟, 眼神不自觉地开始迷离。   从深夜的急诊室出来,两人上了车,辛心还一直在用梦游一样的眼神看着蒋惟, 他后靠在座椅上, 轻声道:“蒋惟。”   “嗯?”   “我们租了同一套房子。”   辛心觉得很神奇, 他定定地看着蒋惟, 两条时间线上尽管两人相遇的时间不同, 但是相爱、共同生活的种种细节差别却非常小, 除了任务造成的影响之外, 两条时间线上发生的事情竟然相差无几。   蒋惟看向辛心。   “你知道吗?有好多好多话,你都跟我说过。”   辛心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蒋惟递了手过去,他们十指相扣, 辛心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然而他眼中此刻充满了喜悦,重获新生、失而复得……他不知道他这算是什么, 他只觉得自己无比幸运,还能握住这个人的手。   蒋惟手一用力,将人搂入怀中,辛心也紧紧地搂住蒋惟的肩膀。   “我愿意。”   辛心脸颊在蒋惟肩膀摩挲了两下,他的声音又大又清晰。   “我愿意。”   他说了两遍,还是不满足,他贴在蒋惟身上,“蒋惟,你听到了吗?我说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蒋惟双手紧紧地搂着辛心,他一直尽量保持着冷静,他告诉自己现在不行,辛心一定很混乱很无助,他必须镇定,然而他的眼睛却不受控制地落泪,眼泪落在辛心头发上,蒋惟低头,用力闭了下眼睛,眼泪没有因此停止,甚至流到了辛心的脸颊上。   “我听到了。”   蒋惟声音沙哑艰涩,他低头亲了下辛心的脸颊,辛心对上蒋惟的视线,他看到蒋惟的眼睛藏在水后面,已经止住眼泪的眼睛又不自觉地开始掉眼泪,他双手抬起,紧紧地抱住蒋惟的脖子。   辛心好像终于明白了蒋惟的分离焦虑症,因为现在他也得了同样的病,没事就爱挂在蒋惟身上,幸好他们是双向奔赴的病情,蒋惟对此接受良好,对于炒菜的时候背上多了个人感到很满足。   两条时间线上,他们租的是同一套房子,记忆重叠在一起,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就好像此刻,辛心仿佛看到另一个蒋惟和他,他们也正挤在狭小的厨房里做饭,蒋惟厨艺已经练得很好,辛心站在旁边看,调侃他,蒋师傅进步神速啊,蒋惟冲他笑了笑,有奖励吗?他眼神意味深长,辛心脸红,没有奖励,在转身离开厨房前回身突袭地亲了下蒋惟的脸。   辛心亲了下蒋惟的脸。   “蒋惟……”   他语气软绵绵的,显而易见的撒娇。   “嗯?”   蒋惟后腾出一只手按在辛心后腰上。   “爱你。”   “……”   辛心嘿嘿笑了两声。   他现在已经不哭了,千辛万苦地活了下来,他不要哭,他要多笑。   辛心手勒了下蒋惟的脖子,“怎么不说话?”   蒋惟微微侧过脸,他对上辛心亮晶晶的眼睛,“我也爱你。”   他的语气神情和辛心相比,都太过郑重其事,反而让先开口的辛心又忍不住害羞脸红,辛心眨了眨眼睛,手指指锅,“要糊锅啦。”   辛心戴着戒指去学校,周围人都看见了,但都不好意思问,就光视线往辛心手上瞟,于是,辛心主动展示了下戒指,“这是蒋惟买的,我们要结婚了。”   众人:“……”   一直知道辛师兄(师弟)是非常诚实真诚的性格,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辛心看上去也不是秀恩爱,他这么说的时候很平静,和平常他们开组会的态度没什么区别,就是告知他们一下,免得他们一直好奇。   “恭喜啊辛师兄。”   “师弟你英年早婚啊。”   “蒋师兄真是好福气,祝你们幸福。”   “……”   众人纷纷送上祝福,辛心笑了笑,眼睛微弯,“到时候请你们吃喜糖啊。”   大家又纷纷提前道谢。   中午时,蒋惟过来一起吃饭,发现众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盯着他们,心下觉得奇怪,同性情侣在本校的确是少数派,不过大家都会因此刻意避嫌地少给视线,很少这样盯着他们看。   辛心过来牵了蒋惟的手,“走吧,我快饿死了。”   蒋惟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下众人,他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手,辛心手上戒指的钻石很闪。   “你跟他们说了?”   蒋惟和辛心牵手走在路上。   “嗯,看他们一直很好奇的样子。”   “你不害羞吗?”   蒋惟盯着辛心的脸,辛心脸没红,反而很坦然,“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反正他们早就知道我们在谈恋爱了,两个人谈恋爱的时间久了,结婚不就是自然而然的事吗?”   其实很早以前蒋惟就发现了。   辛心只在他面前容易脸红。   蒋惟举起辛心的手放到自己唇边亲了一下。   果然,辛心的脸马上红了。   “干嘛……”   辛心赶紧拉下蒋惟的手。   “就算是要结婚的关系,也不要这么当众秀恩爱,会让人很反感的。”   “这就算秀恩爱了吗?”   “你要是大庭广众之下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我就……”   “就怎么样?”   蒋惟眼神略带调侃地看着辛心。   “我就从了你呗。”   辛心嘿嘿笑了笑,“那还能怎么样,自己挑的对象,只能宠着了。”   蒋惟最受不了他这样,辛心也知道。   果然,蒋惟不再说话,脸上全是纵容。   偶尔,辛心心头会轻轻一揪。   两条时间线上的蒋惟在他死亡之前都是一样的爱逗他玩,爱说笑话,那个沉默、冷酷的蒋惟,存在于生死之间最痛的瞬间。   另外,在那条时间线上,他和黎殊的关系也比这条时间线上紧密得多。   现在跳出来,站在更宏观的视角和维度来看,那条时间线上的黎殊是有意一点点清理了他周围的人。   那条时间线上的季青禾保研失败,跳楼身亡,多半也是黎殊的手笔。   除了季青禾的变化之后,还有辛心和梁璇的关系,他的确在那条时间线上也和梁璇成为了朋友,梁璇出现的时间点也比这条时间线上的要晚,是他和蒋惟在一起之后,他才因为买蛋糕认识的梁璇。   而在那条时间线上,梁璇和他的关系也并没有这条时间线上来得密切,只是偶尔聊天拿蛋糕的关系。   和双胞胎的关系也不一样,由于那条时间线上,辛心和黎殊的关系更紧密,辛心和双胞胎的相处也随之变得紧密起来。   那条时间线上的辛心并没有进入过任务,所以也没有对略显诡异的双胞胎起过任何疑心,辛心对双胞胎非常用心,双胞胎也没做出过任何伤害他的事情,一直到他死亡之前,他和双胞胎的关系都可以称得上是相当不错。   命运的确是很神奇的东西,它将他们这些人全都罗织在一起,看他们能走出怎样的路线,而更神奇的是,辛心竟感到了殊途同归。   能活下来,真的是万分幸运的事情吧?   这种幸运,在辛心接收到另一条时间线的七天后的晚上,他接到了周岩的电话。   “来了。”   辛心在接收到记忆后,第二天就告知了周岩这件事。   周岩当时就判断过不久,他的记忆应该也要刷新了。   周岩到了辛心和蒋惟家,在里面逛了一圈,“你们打算在这里结婚?”   “昂。”   面对周岩,辛心还是挺大大方方的,“房价太贵了,我们打算再攒几年首付。”   周岩坐在沙发上,看着坐在一起的两人,脸上不由露出笑容,“你俩现在小日子过得是真不错啊。”   辛心嘿嘿一笑,蒋惟静静地看着辛心,也是满脸微笑。   看到两人此刻幸福的模样,周岩就不禁想到另外那条时间线上发生的事。   这是他第一次接受这么长的记忆刷新。   除了和这件事有关的人物记忆之外,周岩这几年的记忆几乎没什么变化,也正因如此……才显得记忆里那些不同的片段尤其刻骨。   面前笑得如此灿烂的辛心在另一端记忆中,却是一具冰冷赤裸的尸体。   桔梗花海中,泛着苍白颜色的身体犹如一尊石膏像,由于天气寒冷,皮肤表面结了一层薄霜,颈口、手腕、脚腕多处伤口,身下的血液犹如一张冻结的蛛网,他还很年轻,容貌俊秀,闭着眼睛,神情如在梦中。   警戒线内,周岩蹲下身,视线扫过尸体,他轻呼出一口气,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一起简单的凶案。   “师傅。”   他听徒弟余梅喊他。   周岩抬头。   余梅脸色凝重,“被害人家属来了。”   周岩回过脸,他看到另一张同样年轻苍白的脸。   那是另一种撕心裂肺、绝望的惨白。   周岩轻呼出口气,他的视线在此刻洋溢着满足与幸福的两张脸上徘徊。   “你们结婚摆不摆酒啊?”   “我们讨论过了,不算摆酒吧,就是请一些亲朋好友吃顿饭。”   “我算亲朋好友吗?”   “那当然!”   辛心很兴奋,“周哥,你要不要当我们的证婚人啊?”   “我?”   “昂,”辛心看向蒋惟,“我们都觉得你特别合适,你要是有空的话,考虑一下呗。”   蒋惟对着周岩点了下头,“周哥,我们很感谢你。”   两人的神情都很庄重,周岩心里五味杂陈,好在,好在……他爽朗一笑,“那我必须有空啊。” 第440章 生 “哥”   辛心他们之前的推理完全正确。   周岩在接触到辛心被害的案件后, 很快就把怀疑的视线投向了黎殊。   无他,因为辛心的社会关系极度单纯, 周岩经过走访,发现和辛心有密切联系的一共就那么几个人。   案发时间段,蒋惟正在学校的大礼堂里,大礼堂前后都有监控,蒋惟具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而黎殊的不在场证明就显得有些薄弱了,他说他当时在自己的别墅休息,但是没有任何其他证据来佐证他的说辞。   正在周岩调查时,他进入了任务。   任务出来之后,他得到的奖励是一双白色高跟鞋。   周岩马上根据高跟鞋的款式去寻找这到底是市面上哪一款鞋, 再在本市购买人员当中一一进行筛选排查。   梁璇浮出了水面。   在周岩的那条时间线里,梁璇是第一个被害者。   正当周岩调查梁璇与黎殊是否具有某种联系时,出任务的路上, 呼啸而来的卡车直接结束了那条时间线。   根据那条时间线上的调查, 周岩对辛心说出了一个他自己觉得很大胆, 却也很真实的结论, “黎殊对你的存在感到恐惧。”   这个部分, 周岩选择了和辛心单聊, 他觉得现在的蒋惟旁听前世辛心的死亡现场和分析, 实在太残酷了,不过他也知道, 未来蒋惟还是要面对那种残酷的。   “脱光衣服这个行为暴露了他的心理状态。”   周岩抿了口烟,烟雾在开放的阳台散开, 他当时到现场发现被害人是赤裸状态时,首先就想到了性犯罪,然而后续尸检结果表明被害人生前死后都没有遭受过侵犯。   “会不会是凶手怕留下什么证据?”余梅道。   周岩不这么认为。   “现场很干净, 这个人下手也很利索,他准备得非常充分,先是用了大量的乙醚把人迷晕,又提前注射了抗凝血剂,最后再进行放血,在现场几乎没留下任何印记,脱衣服这个动作显得很多余。”   “根据现场的血迹情况,凶手应该是先脱了被害人身上的衣物,然后再进行放血,我想或许凶手是在试图抹杀被害人的身份……”   周岩凝视着现场照片。   照片上的尸体,他不想那么形容,但的确给他一种安静祥和的感觉。   被害人死得并不痛苦,这也同样暴露了凶手对于被害人的心理状态,这不是报复或是仇杀。   控制、支配、权力欲、性欲、羞辱、抹杀……   周岩透过那张照片看到了一个扭曲的罪犯,他看着被害人紧闭的双眼,突然觉得,凶手对被害人其实是充满了恐惧的。   放血是一种非常缓慢的杀人方式,根据伤口的情况来看,被害人的失血时间长达四十五分钟。   也就是说在这过程中,凶手可以随时终止这个凶杀过程,这体现出凶手对于要杀害被害人这个决策的犹豫和不自信。   如果杀意坚决的话,只要一刀就能解决了。   然而凶手却选择了放血。   整整四十五分钟,凶手盯着赤裸的被害人,看着他的血一点点染红周遭雪白的桔梗花,他在想什么?   杀人这样极端的犯罪行为,在没有利益相关的因素之外,彰显的是个人权力欲的膨胀。   我终于战胜了他。   周岩的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句话。   而当一个人必须杀掉对方才能获得胜利的感觉时,这恰恰说明,那个人自己正被对方掌控着。   他对他无比恐惧。   “我在想,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见你,也许也是怕再见到你,会对他产生不可控的影响,”周岩吁出了一口烟,“他怕你。”   辛心很惊讶,两条时间线上的黎殊,甚至包括任务里的黎殊,从来没让他感觉到任何惧意。   “我和他的关系在那条时间线里比现在亲密很多,”辛心缓缓道,“但是我感觉我对他的了解也还是没有更深入。”   周岩不急不缓地抽着烟,他撇过脸看向辛心,“你有事瞒着我。”   辛心被周岩那如同明镜一样的眼神一瞟,差点瞬间立正,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泄露了他的心绪。   周岩笑笑,“瞒着就瞒着吧,”他转头看向天空中的点点星子,“就算我在里面也瞒着你们的补偿好了。”   辛心脸上的紧张慢慢放松,他对周岩笑了笑,想想还是正色道:“周哥,我不是有意对你有所隐瞒的,我只是……”他声音渐低,两个世界里和黎殊相处的点滴进入他的脑海,到现在为止,他对黎殊最深刻的感情仍是‘怜悯’,“……不想摧毁他。”   周岩余光看向辛心,辛心脸上的神情他再熟悉不过,不只是对黎殊,之前对双胞胎,对季青禾,辛心也都是如此,他对恶的存在不仇视,不怨恨,而是水一般的态度。   “摧毁他的心理防线,然后再重建,我没有这个自信,”辛心垂下脸,“我做不到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无论是什么原因,只要跨出那一步,就没法回头了,”他看向周岩,眼神柔和,“这是我妈教我的。”   周岩道:“你有个很好的妈妈。”   辛心微笑,“是啊,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她就在天上看着我,”辛心仰头,“才又给了我一次机会。”   “这想法有点太以自我为中心了吧,”周岩调侃道,“我才是主角啊。”   辛心哈哈一笑,“有道理啊周哥。”   两人聊完,阳台门拉开,辛心三两步扑到蒋惟怀里,先抱了下蒋惟,才对周岩道:“周哥,我们就不送你了。”   “行吧。”   周岩失笑,甩了下手,“定好时间了告诉我。”   “好嘞周哥。”   周岩离开后,蒋惟低头看辛心,“聊什么了?”   “聊案子的事情。”   辛心看着蒋惟,双手捧了蒋惟的脸,亲了下他的嘴唇,他又抱住蒋惟,“蒋惟,你不知道,我现在又期待又害怕……”   他既期待那个蒋惟的到来,又害怕那个蒋惟所承受的痛苦太多。   蒋惟手掌摸了下辛心的后脑勺,他何尝不是?   “只要我们现在好好地活着就好了。”   蒋惟轻声道。   辛心“嗯”了一声。   两人紧紧地拥抱着。   死亡不会让他们一味恐惧,而是更珍惜生的存在,更珍惜眼前的人。   *   辛心意外接到了双胞胎的电话。   “老师。”   双胞胎仍旧共享声线,声音比辛心记忆中成熟稳重了许多。   “最近还好吗?”   辛心有一瞬的晃神,在另一条时间线上,他和双胞胎的关系一直维持到了他死前。   不知是那条时间线上的双胞胎就没有对他产生过恶意,还是来不及暴露出来。   辛心猜测应该是黎殊自己就“玩”得很开心,没有真正让双胞胎入局。   可是双胞胎在未来的时间线上也死了。   他死以后,周岩、双胞胎、蒋惟、梁璇……这些人也全都被黎殊杀害了。   “我很好,”辛心道,“你们呢?”   “也不错。”   “我们在上学。”   辛心既惊讶又高兴,“真的吗?”   “真的,我们在美国上学,你要来看我们吗?”   “……”   辛心的沉默让电话对面的双胞胎大笑出声。   “老师,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胆小呢。”   辛心无话可说,经历了这么多,他可不能再轻易让自己置身险境,对双胞胎并无强烈的恶感是一回事,为此冒险就是另一回事了。   “老师,生日快乐,原谅我们迟到的祝福。”   双胞胎突然的发言让辛心一怔,他第一反应是双胞胎怎么知道他的生日,随即他才反应过来,双胞胎的记忆也刷新了!   “再见,老师。”   双胞胎没给辛心再和他们叙旧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辛心看着恢复如初的手机屏幕,不由久久发怔,过了很久,他收起了手机,今天还是平常的一天。   双胞胎打来电话的事,辛心还是跟蒋惟说了。   蒋惟道:“他们让你去美国?”   “没有,”辛心道,“我觉得他们就是跟我开玩笑的。”   蒋惟道:“反正别去。”   辛心笑了笑,“那肯定啊,”他伸出手拉住蒋惟的手,“我就算要去,也会带上你一块儿去。”   双胞胎的记忆刷新了,那是不是意味着蒋惟也快要获得另外那条时间线上的记忆了?   会是整好七七四十九天吗?   辛心这么想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蒋惟脸上流连,任务里的记忆一次又一次冲上他的脑海,他现在期待已然大于恐惧,好想好想再次见到‘他’。   那天早上,辛心睁开眼就看蒋惟,蒋惟视线扫来。   辛心眨巴着眼睛辨认。   蒋惟:“没有。”   辛心:“……好吧。”   辛心在蒋惟脸上亲了一下,房间里,暖气温度适宜,他们肩并肩靠在一起,谁也没说话,只静静地分享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那要去学校吗?”辛心打破了安静,轻声道。   “去吧。”   两人起了床,和往常一样洗漱出门,在学校停车场吻别。   这一整天,辛心再现了之前心神不宁的状态,他时不时地就要和蒋惟发条微信,打个电话,也不只是想再见到‘他’的心情,更多的是辛心不希望那个时刻来临时,蒋惟是独自一人。   但是很不凑巧,辛心今天的行程排得很满,晚上还要开组会。   “你先回去吧,”辛心电话和蒋惟道,“你乖乖地在家里等我,这样我比较放心,记住,今天晚上别开车了,放着我开回来,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蒋惟也猜到今晚可能会出现接收记忆的情况,为了安全起见,待在家里的确是更好的选择,和辛心想得不同,他希望是自己先独自承受、消化之后,再和辛心见面更好。   小屋亮起了灯,蒋惟独自坐在沙发上,他和辛心已经在这里共同生活了三年,三年时间,足够在这里留下无数美好的记忆,蒋惟头微微向后仰,但愿这些美好能够抵御绝望的冲击。   组会在辛心的大力推进下,比平常提早结束,他打了电话给蒋惟,“我这边结束了,马上回来。”   “嗯,路上小心,我在家等你。”   蒋惟的声音没有太大变化,辛心松了口气,还好,他应该还赶得上。   火急火燎地赶到家门口,辛心推开门,“我回来啦——”   屋内灯火通明,独自坐在沙发上的身影撞进辛心的眼眸,辛心忽然愣住。   沙发上的人缓缓转过脸。   那双眼睛进入辛心视线的一瞬,他浑身发麻,手里的钥匙落地,喉咙里本能般地溢出一声。   “哥?” 第441章 生 糖   他知道, 是他杀了辛心。   一开始,他并没有怀疑他。   他认识辛心时, 他就已经是辛心的好友。   他是辛心的同门师兄,辛心也常把他挂在嘴边,说一路走来,他帮了他很多,在辛心失去师友的时刻,就是他陪在辛心身边。   可是,那张温和的总是带笑的脸让他隐隐感到不适,他看向辛心的眼神也让他感到不快。   “他一定要一起去吗?”   他直接对辛心表达了对他的不满。   “啊……”   辛心看上去很为难,他告诉他, 其实他这个师兄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左右逢源,朋友也很少,他们之间是非常单纯的友谊。   “我和黎师兄都认识那么久了, 要是有什么早就有了, ”辛心很坦然, “他也没什么朋友, 就是想和我们一块儿出去玩。”   “我知道, ”他看着辛心的眼睛, “可是我想和你单独出去。”   辛心脸红了。   他们恋爱已经两个月, 辛心也还是那么容易害羞,这让他总忍不住想逗逗他。   他的眼睛一直捕捉着辛心的眼睛, 脸慢慢逼近,辛心的脸越来越红。   “这次不带他, 好不好?”   他看着辛心红透了的脸,笑着轻轻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他理解他们是朋友, 但即使是朋友也不该那么无孔不入地挤进对方的私生活当中。   这是他的看法。   “辛心,你觉得我是在吃醋也好,嫉妒也罢,我希望我们有更多单独相处的时间,不是只单独将他排除在外,而是所有人。”   他的手掌抚摸了辛心的脸孔,“辛心,我想在某些时刻独享你全部的关注。”   辛心在认真思考之后认为他说得对,无论哪一种关系都该有边界。   辛心说他和师兄谈过了,“师兄也很理解,”他挠了挠头,嘿嘿一笑,“他说他以后再也不当我们中间的电灯泡啦。”   辛心脸上的表情显然是有点不好意思,但他还是坚定地去做了这件事。   “不过偶尔,正常的,就是大家一起出去玩,不是情侣活动,也可以吧?”辛心道。   “当然可以。”   他也不是那种要夺走伴侣全部目光才感到心满意足的类型,辛心的阳光、可爱、善良、坦率……那些种种让他心动的部分不是被困在某个狭隘的空间能发出光芒的。   他和他的关系不能说很差,只能说一般,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就是辛心,有辛心在的时候,他们会默契地假装关系还不错。   他一直以为他是辛心的朋友。   直到任务的出现。   第一次从任务里出来时,他几乎快要疯了。   他有精神病的前科,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犯病了,然而这种怀疑只占据他头脑的1%,他的理智与情感都选择让他去相信任务里的那个人是辛心!   那到底是还活着的辛心,还是已经死去的辛心?   他把自己锁在两人的家里七天七夜。   他已经快要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边界,他只想再见到他,他可以用他的一切去交换……他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家里属于辛心的东西。   然后。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他在辛心的书架上发现了一个之前不存在的笔记本。   他瞳孔猛缩,颤抖着手取下那个笔记本。   他很确定,这个笔记本原本是不存在的,它看上去很普通,和学校超市货架上的笔记本没有任何差别。   他现在,已经真的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身处现实还是幻觉。   他打开了笔记本。   上面的字在他看到它们的一瞬间消失了。   他只来得及看清上面被三道横线重重划去的“贺新川”。   手里的笔记本内页泛黄,已经有了年头,他用指尖轻轻触碰。   那三道深深的印痕在他的指尖如同刀刻。   这不是幻觉,这不是幻觉!   是他。   是他!   他的内心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   当他从第二个任务里出来时,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个诡异的笔记本,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空白的第一页。   “辛心”。   “余佑”。   “余生的余,保佑的佑”。   熟悉的笔迹出现又消失。   还有他在任务里才知道的,原来他还有那么活泼调皮的另一面。   在这个世界里,他遇到他时,他已经经历了太多,半个人都被困在壳里,很少流露出这一面,只有两人独处时,他逗他时,他才会这样。   他紧紧地抓着那个笔记本,咬住虎口,泪水混合着笑容落下。   他会救他的,他一定会救他的。   ……   “节哀。”   雨水打在伞上,他静静地凝视着墓碑上的照片,对身后的声音充耳不闻。   还没有结束。   他会让他活过来,不惜一切代价。   “蒋惟,我知道你难过,我也很难过,你听说了吗?调查案件的刑警出了车祸,被撞死了。”   他终于撇过眼。   辛心死了,也带走了他灵魂里的一部分,他的眼神无比冷漠。   “蒋惟,”曾让他厌烦的人轻声道,“你也要小心。”   “我不需要小心。”   他冷冷道:“他可以尽管冲着我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这个人的呢?   大概是那个扭曲的世界出来之后,他陡然开始怀疑起他对辛心的情感。   而那个人也似乎意识到了他的怀疑。   他看他的眼神开始隐隐带着某种讥诮。   他想到在葬礼上,众人散去,他一直留到最后,他始终在注视着他和墓碑上的人。   他是在品尝他的痛苦吗?   杀意产生的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他是想利用他进入任务!   然而已经无济于事。   当他锁定他为凶手时,他已无法再克制自己的杀意。   第六次任务出来后,他约他在家里见一面。   杀掉面前的这个人,就能救下他吗?   两人殊死搏斗之际,刀锋已然抵上那人的脖子。   他居然还在笑。   “杀了我啊,真应该让他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和我到底有什么不同?”   他想到了任务里,他一次一次地被阻拦。   他说,不要,不要跨出那一步。   胸前被枪口抵住时,他没有动,脸上的表情变都没变。   “你输了。”   “他死了,”他淡淡道,“难道你就真的觉得自己赢了吗?”   那张带着笑容的脸猛然僵住。   “承认吧,在你杀他的时候,你就已经彻底输给他了。”   “我——”   “我回来啦——”   两道不同的声线混合在一起。   一瞬间,世界天翻地覆。   抵在他胸口的枪和持枪的人随着大门的推开,一点点化成齑粉,那人还保持着回头的动作,却已然消失在空气当中。   而他也仿若高空坠落般与身体里的记忆猛烈碰撞。   他缓缓地转过脸。   “哥?”   辛心轻声呼唤。   那双眼睛里让他有最黑的夜空,也有最明亮的光芒,冰与火在此刻交融,辛心已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他一步一步地向着他走去,任务里的记忆汹涌而来,几乎快要将他淹没。   辛心站到了蒋惟面前。   蒋惟却依旧只是看着他,他的眼神让辛心的心感到无比疼痛,他想抱他的,却已然浑身发麻,好像一瞬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说过他以后只笑不哭的,可脸上却不知怎么,瞬间被泪水浸满。   怎么办,他好像除了掉眼泪,什么都做不了了。   他无力地蹲下,他忽然觉得对他很抱歉。   对不起,让你这么难过。   辛心用双手捂住脸,他不想哭的,他真的不想哭的,他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了,他不想再让他看到他的眼泪。   “哥……我、我是太高兴了……都过去了……没事了……”   辛心断断续续地说着,喉咙里每吐出一个字,都梗得难受。   手掌忽然被另一双手拉开。   辛心泪眼蒙眬地看到蒋惟也在他面前蹲下。   他的手掌贴在他脸上,动作轻柔地一点点帮他擦眼泪。   辛心吸着气,努力不哭,不让他白费力气。   辛心脸上满是委屈,他替自己,也替他感到委屈。   他们明明是这么普通的两个人,只是普通的相遇相知相爱而已。   蒋惟的手指摩挲了他的眼角,辛心的眼角又红又烫,他凝视着辛心的脸庞,轻声道:“我不是好好地在这儿吗?”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崩溃。   辛心张开手臂,直接冲进了蒋惟的怀里。   两人坐在了地上,紧紧地相拥。   “不是都说了已经没事了吗?”   蒋惟手掌轻柔地抚摸着辛心的头发,“不要哭了,好吗?”   辛心边点头,脸边在蒋惟胸膛上蹭。   过了一会儿,辛心终于平复了心情,他抬起脸看向蒋惟,蒋惟倒是没哭,辛心轻声道:“你觉得怎么样?”   “还好,头有点晕,”蒋惟手掌擦过辛心的脸庞,“先去洗把脸吧。”   “我没心思洗脸,”辛心双眼眷恋地看着他,“我今天不睡觉了,我要一直看着你。”   “英雄所见略同。”   “……”   辛心笑了,眼睛里残留的眼泪飙出来,“我就说,你也喜欢搞皮的。”   在另外一条时间线上,他遇见的蒋惟明明也是风趣爱说笑的,在任务里,他偶尔也会泄露那部分,只是一直被他强行压住了,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蒋惟把人半拉半抱地扶起来,“所以更得洗脸了,洗干净了,让我好好看看。”   两人走到洗手间,面对洗手间的镜子时,他们又双双沉默了。   镜子里的他们同样也注视着镜子外的他们。   辛心仰头看向蒋惟,蒋惟垂下脸,辛心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那双充满了痛苦与冷冽的眼睛被他填满了。   蒋惟轻轻亲了下他的额头。   辛心闭上眼睛,他感到一种既悲伤又喜悦的幸福席卷全身,让他不知是要落泪还是微笑。   他投向他的怀中。   他将他抱入怀中。   再多的痛苦在此刻都化为乌有。   辛心听到他在他耳边轻声道。   “要不要吃糖?” 第442章 生 尾声   四人再次齐聚在梁璇的新店里。   “这也太不公平了, 你们全都有二次记忆,唯独我没有。”   梁璇给三人一人上了一叠蛋糕, “尝尝我新开发的口味。”   为什么梁璇没有刷新记忆,这个问题三人也讨论过。   在蒋惟这个学物理的看来,世界上的时间线存在一条主轴,其余的“时间线”都是围绕着这条主轴产生的无序波动,这些波动对于个体来说命运可能天翻地覆,但从更高维度来看也许就只是极小的涟漪。   任务的存在即可以让他们从一个涟漪有机会进入另一个涟漪罢了。   而他们所得到的奖励就是连接两个涟漪之间的桥梁,让他们有机会能够从一个涟漪跨入另一个涟漪。   梁璇的问题是,她第一次进入任务后,得到的奖励消失了, 失去了第一个桥梁。   而另一条时间线上的梁璇进入任务后死在了里面,没有得到奖励,又失去了另一个桥梁。   这样两个涟漪没有了桥梁连接, 梁璇也就失去了能够读取另一条时间线上记忆的可能性。   不过梁璇也想通了。   “反正过好当下的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梁璇摸了胸前的硬币, 她之后再也没进行过占卜, 甚至连吉凶都没卜过。   上天已经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她不能再贪得无厌。   “既然现在都结束了, ”周岩道, “咱们是不是应该来一次最后的复盘?”   “哎呀周哥还是别了吧, 我们这又不是真在演柯南,还得给观众再从头到尾再解释一遍, 就算真有观众,复盘这么有意思的事情还是交给观众吧。”   梁璇转头问辛心:“心机之蛙, 你的意见呢?”   ‘心机之蛙’摸了下肚子,“我只想问,蛋糕还有吗?”   “包有的!”   梁璇很高兴自己开发的新口味得到了认可, 开心地去冰箱里拿剩下的蛋糕出来。   “你们俩到底什么时候办仪式?”周岩道。   辛心看向蒋惟,两人手上无名指都已经戴上了戒指,其实书面上的仪式他们已经办好了,就差请吃饭了。   “我们打算等过了年以后,”蒋惟道,“春天吧,天气暖和的时候。”   周岩微笑,“挺好。”   雨雪消融,春暖花开。   周岩想象那样的场景,的确很适合作为新生活的开始。   梁璇端着蛋糕回来,“来了来了,小小美食家,请品尝。”   辛心差点没喷出来,他不好意思道:“璇姐,我也不小了。”   “你小不小的,也都得叫我姐。”   梁璇坐下,笑眯眯地托腮,“在里面的时候,我可是对你们恭恭敬敬,把你们当前辈对待。”   周岩哈哈一笑。   辛心和蒋惟也不由笑了。   那些惊心动魄险些让他们丢了命的任务,现在他们也能够笑着回忆了。   “等等,我到旁边接个电话。”   周岩脸上带着笑容起身,他边掏手机边接通了电话,“喂……”   梁璇靠近两人,“诶,我刚回来的时候,你俩笑成那样,是不是在聊结婚的事?”   对这事,辛心现在已经完全不会害羞脸红了,因为他实在觉得很幸福,幸福就是要大大方方地和人分享。   “嗯,”辛心露出他招牌的弯眼笑,“我们打算在春天办个公开的仪式。”   “太好了,不管西式中式,你们仪式上的蛋糕归我了。”   “那当然!”   就在他们讨论蛋糕样式的时候,周岩回来了,他神色凝重,视线直投向辛心。   “黎殊同意你的探视了。”   *   走廊幽深而狭长,虽然是白天,头顶也还是开了灯。   辛心走在其中,心里说不出的紧张。   黎殊是有桥梁的。   那两圈涟漪现在被打通了吗?   辛心一步步跟着前方的管教人员慢慢向前走,直到抵达会见室门口。   其实辛心是不在探视行列内的,周岩秦钧都帮了不少忙,帮他申请特殊探视,只可惜一直卡在黎殊这一关。   现在,黎殊终于肯接受探视了,辛心是第一个成功探视黎殊的人。   会见室的门打开,辛心看着那小小的长框,深吸了口气,缓缓走入其中。   隔离窗内,黎殊的脸庞映入辛心眼帘。   距离上次在庭上宣判见到黎殊已经又过去了好几年。   黎殊的头发和那时一样,短短的,他脸上戴了副眼镜,整个人还是给人以极为斯文儒雅的感觉。   在另一条时间线上,黎殊就戴眼镜。   辛心过去坐下。   两人谁也没拿听筒,隔着玻璃就这么互相静静地看着对方。   辛心以为自己会有诸多感慨,然而事已至此,他内心平静如水,几乎是一点波动都没有。   黎殊的表情也很镇定,他的眼睛和辛心隔着两层玻璃,里面似乎什么内容都没有。   黎殊拿起了听筒。   辛心怔了怔,也拿起了听筒。   拿起听筒后,两人也依旧什么都没说。   辛心听到黎殊的呼吸声,才发觉黎殊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冷静。   黎殊的呼吸声比辛心的节奏明显要更快。   辛心手掌握紧了听筒,轻声道:“师兄。”   黎殊沉默着,过了几秒钟后,他缓缓道:“为什么蒋惟就是蒋惟,我就是师兄?”   辛心浑身一震。   这句话,在那条时间线上,黎殊也说过。   那时,他跟蒋惟认识刚两个月,黎殊问他,为什么他叫蒋惟的名字,却一直都叫他师兄,明明他们认识的时间更长,关系也更亲近。   辛心挠了挠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说,那不一样,师兄你是我的直系师兄,我要对你表示尊敬。   辛心轻垂下眼,他沉默了一会儿,抬起眼看向黎殊。   “黎殊,”辛心轻声道,“蒋惟是蒋惟,黎殊是黎殊。”   开了口以后,后续想说的就变得顺畅了许多。   “在里面……还好吗?”辛心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我听周哥和秦师兄说,你在里面表现不错,这次探视我给你带了几本书,是很有趣的小说,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黎殊双眼紧紧地盯着辛心,“ 除了这个,你就没有别的要对我说吗?”   辛心想了想。   “季青禾现在过得还不错。”   “双胞胎也挺好。”   “梁璇开了新店。”   “这次会面多亏了周哥帮忙。”   “他们都很好。”   辛心看着黎殊,“有些事,已经发生了,没办法再改变,有些事,还没发生,你还有机会。”   “你在劝我?”   “嗯。”   辛心笑了笑,“有作用吗?”   黎殊也笑了笑,“你觉得呢?”   “我觉得……”辛心停顿了一下,他诚实道,“现阶段可能没起作用,但是坚持下去的话,说不定有用呢?”   黎殊再次陷入沉默,辛心不知道此刻的黎殊在想什么,他其实也真的没什么自信,要改变一个人实在太难了,尤其是当这个人自己极度抗拒时。   但是,困难就不去做了吗?   不是的。   就是因为困难,才要坚持下去。   “黎殊,”辛心情不自禁地放软了语调,“你还可以回头的,你还活着,活着就有机会。”   这是刻在他灵魂里的呼唤。   活下去,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   “黎正初可不这么想。”   辛心猛然瞪大了眼睛。   黎殊目光幽幽地盯着他,“你果然知道了。”   辛心内心顿时紧张起来,他不知道黎殊到底以为他知道多少,他轻声道:“那不是你的错,人唯一不能决定的就是自己的出身。”   “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   “……”   辛心脸上神情的空白让黎殊抓住了,黎殊立即笑了,“同情我吗?”   辛心手紧紧地攥着听筒,他是想克制的,但他原本就是个不太会掩饰自己的人。   “你心疼我。”   黎殊脸微微向前靠近。   辛心喉结滚动,他下意识还是道:“师兄……”   “其实也没什么可心疼的,他要我,就是为了让我继续为黎家延续基因,这就是我降生的代价。”   辛心眉眼紧皱,“不,不是的,是他做错了,在这件事上,师兄你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黎殊淡淡一笑,“是吗?”   “是,”辛心轻声道,“师兄,如果是这件事给你造成了创伤,那你真正要战胜的就是那些不好的回忆,师兄,你一直都这么强,你可以的。”   黎殊深深地看了辛心一眼,他的脸向后退。   “辛心,记住这一天。”   黎殊挂了听筒站起身。   辛心拿着听筒有点不知所措,他知道黎殊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了,他只能站起来,目送黎殊。   蒋惟在外面等。   辛心出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蒋惟的脸色就也不好看了。   “他说什么了?”   蒋惟过去先把人搂住。   “没说什么,”辛心摇头,“只是……”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真的没说什么,”辛心抬头对蒋惟笑了笑,“放心,他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我知道,”蒋惟淡淡道,“他说不出口。”   面对一个彻底的失败结果,他还有什么脸放狠话?   蒋惟现在对黎殊就当是个暂时的死人,他不认为黎殊会就这么罢休,只能在这人蹲监狱这段时间从长计议。   但是让蒋惟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周之后,他接到了周岩发来的微信——   “黎殊死了。”   周岩先通知的蒋惟,蒋惟当时正在学校里开会,看到微信直接从后门走出了会议室跟周岩通话。   “他病了,转移到医院治疗,被他钻了空子,在卫生间里自杀了。”   “确定死了吗?”   “确定,尸检都做完了。”   周岩也十分意想不到,他有些唏嘘,“我不知道这个事该不该告诉辛心。”   蒋惟皱眉,随即马上厌恶道:“他是故意的。”   故意在辛心探视之后的一周干出这样的事,他到底安得什么心?   一个不拿自己的命当命的人,果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除了辛心的那次探视外,双胞胎也申请了一次视频探视。”   “秦钧调了记录,我没法带出来给你看,总之,辛心知道的那件事,双胞胎也知道,双胞胎跟黎殊聊爆了,所以这事也有可能是因为双胞胎刺激到了他……”   “谢谢周哥,我知道了,我会找个机会让辛心知道的。”   蒋惟挂了电话,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冬日晴朗的天空尤其澄澈,手机再次震动,他接起。   “心心。”   “啊,刚打你电话占线……算了不重要,我们组这周周六环市游,可以带家属,你去不去?现在正在统计名额,手慢无!”   “你等等我看下日程,我那天没事,可以,帮我也报个名。”   “okok,好了,那没事了,你先忙吧,拜拜,”辛心小声,手罩在手机上,“么么哒。”挂了电话之后,他正襟危坐,“我这里两个人。” 第443章 生 正文完   过完年回来, 几人在周岩家里聚会的时候,周岩当众宣布了黎殊自杀的消息。   蒋惟已经提前知道, 所以很镇定,事实上他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本来也很镇定。   梁璇“啊?!”了一声,原地起跳,“什么?他自杀了?!真的吗?死了吗?死透了吗?”   梁璇一连串的问题让周岩向后仰了仰,“你别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慢慢说。”   蒋惟和梁璇的反应都在周岩意料之中,反倒辛心默默的,没有周岩预想的震惊,也没有周岩预想的伤感。   周岩和辛心在阳台单独聊了聊。   “你已经知道了?”   “嗯, 蒋惟跟我说了。”   辛心双手交叠地靠在阳台上,“他有什么事都不会瞒我,他知道我承受得了。”   起初知道这件事时, 辛心和梁璇一样震惊, 也如周岩预想得一样, 瞬间就感到了悲伤。   双胞胎视频探视过他。”周岩道。   “这个我也知道。”   辛心脸庞迎着夜风。   以双胞胎的个性, 记忆刷新之后, 对黎殊只会恨得更深, 他们是在改变, 可有些东西刻在骨子里,原本就是黎殊一手造成的。   “那双胞胎和他说了什么, 你也知道了?”   “猜到了一点。”   他们的英国行肯定也被双胞胎发现了,冯婉贞这个人一旦浮出水面, 在双胞胎那也就瞒不住了。   当时在英国见冯婉贞时,辛心就隐隐有了猜测。   结果冯婉贞的确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辛先生,”冯婉贞的语气带着温柔的悲伤, “你知道吗?如果借助药物的话,一个男孩在八岁就可以性成熟了。”   辛心手掌微微颤抖。   冯婉贞的叙述很平静,平静到了残酷。   “激素的滥用导致了精子的活力不够,所以需要调整,不断地调整……”   冯婉贞望着草地远处庞然的大树,她轻声道:“直到黎先生满意为止。”   辛心什么都说不出来。   从出生开始就不被当成人对待……这样长大的人变成了“怪物”,是“怪物”的错吗?   “我不是想为他开脱。”   辛心望着茫茫的夜色,初初听到黎殊死讯时的悲伤已减轻了许多,但他仍然感到悲伤。   “每个人面对困境时的承受能力都不一样,但我没法说什么别人也像你一样经历了很多艰难的时候,怎么就你变成了那样……我对任何人都没法说出这句话。”   辛心看向周岩,“周哥,你明白吗?”   周岩道:“我明白。”   “他总让我想到里面的人。”   不是某一个,而是一种感觉,一种被困在了那里的感觉。   黎殊死了,他内心最大的遗憾就是一条生命的逝去,人死了,就再无任何可能,无论变好还是变坏,生命定格在那里,再没有希望。   也许这就是黎殊想要的。   蒋惟说:“他希望用这种方式让你难受,他知道他自杀你一定会很难过。”   是这样吗?   辛心想起黎殊最后和他说的。   他要他记住这一天。   黎殊当时的眼神和表情都深深地印刻在了辛心的心里,辛心已经无法判断那到底是黎殊真实的样子还是他的又一次模仿。   他看上去很平静。   没有崩溃,也没有悔恨,甚至辛心开始怀疑周岩说的,他对他感到恐惧这种话。   他到底在想什么?   一切随着黎殊的死亡戛然而止。   那两朵涟漪也在他的时间线上就此消失。   *   天气转暖之后,辛心和蒋惟请身边的亲朋好友吃了顿饭,简单地办了个公开的仪式。   周岩来做证婚人,辛心和蒋惟第一次见到了周岩的父母。   老人的精神头特别好,来参加两人的婚礼主要是想催婚。   周岩还年轻的时候,两位老人就帮周岩张罗了无数次相亲,周岩工作太忙,也拒绝了无数次,他就不想结婚。   老人挣扎了二十几年,眼看周岩年过四十还在打光棍,风里来雨里去也不肯下一线,每天眼睛一睁就是搏命,他们也就从希望周岩结婚生子转向哪怕就是谈恋爱,有个人照顾也行。   听说周岩要给一对“夫妻”当证婚人,两老人高兴坏了,自己家里这大光棍终于和结婚这种事沾边了。   然后又听说“夫妻”两人都是男的之后,老人傻眼之余,在家里嘀咕了半天,怀疑他们是不是之前使力使错了方向。   “真好啊,这郎才……郎貌的……”   老人拉着辛心和蒋惟的手满脸欣慰。   辛心少见这个年纪的老人,也很高兴,“叔叔阿姨,感谢你们百忙之中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好,真好。”   老人偷偷瞥眼看儿子,小声地对两人道:“你们平时也帮我们家周岩多留意留意,我们不在乎的,只要人好就行。”   “啊,好,”辛心认真点头,“我们一定在周围帮周哥多留意。”   老人心满意足地放开了两人的手坐下。   辛心没懂,蒋惟却是看明白了,他也没解释,只转过脸轻轻笑了笑。   仪式持续得时间不长,辛心和蒋惟都想尽量简单,也没收取礼金,事先就都说好了,就是平常晚上聚个餐。   仪式结束的时候,酒店的工作人员却说有人放了东西给他们。   辛心接了纸袋,里面放了两个盒子,看包装是腕表。   辛心看向蒋惟。   蒋惟道:“收下吧。”   虽然上面没有署名,但两人都知道这是季青禾的手笔。   辛心看向紧闭的酒店侧门,他轻轻地笑了笑,“嗯。”   *   “你们这种休不了婚假也太亏了。”   梁璇为两人抱不平。   辛心双手撑着登山杖,“就算有也休不了,纯牛马,休不了假。”   梁璇咋舌,“你俩好歹也算是高素质人才了吧,俩博士还牛马?”   蒋惟:“牛马不分学历,只看血统。”   梁璇:“……”听懂的人都哭了。   天气不错,不冷不热,梁璇回头,“周哥没事约我们爬山,他自己怎么还迟到。”   “不知道啊,他可能临时有事吧,要不,我打个电话问一下?”   辛心打电话过去,周岩倒是很快接了,接通的时候语气明显无奈,“马上,几分钟。”   “没事,我们也不着急。”   辛心听到周岩在电话那头长叹了口气,他挂了电话,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另外两人,“周哥感觉有点怪怪的。”   三人原地又等了十来分钟,等周岩现身时,他们才知道为什么周岩的语气那么无奈。   “你们好啊。”   周岩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父母也一块儿来了。   俩老人体力超群,跑得比他们还快。   四人稍稍落在后面,辛心好奇道:“叔叔阿姨怎么今天一块儿来了?”   周岩摇头,“就他们出的主意。”   “啊?”   周岩一言难尽地又摇了摇头,“别问,就当你们今天来敬老活动了。”   辛心看向蒋惟,蒋惟给他使了个眼色,辛心连忙靠过去。   “璇姐。”   “……”   辛心顿时瞪大了眼睛,他瞥向一旁的梁璇,梁璇倒也无所谓,集体活动嘛,人越多越好,她背着个大包爬得很起劲,登山的台阶狭窄,周岩走在下面两阶,尽量离梁璇远一点。   “不会吧?”辛心表情扭曲地对蒋惟道。   蒋惟很坦然,“老人嘛,病急乱投医。”   周岩实在是有苦说不出,他特别后悔那天辛心他们婚礼结束后和梁璇多说了几句话,夸了两句蛋糕好吃。   梁璇当时乐坏了,两手叉腰笑得像个反派,得意地告诉周岩,她提前备好了多的,挥挥手让周岩带走,周岩当然是欣然接受,这一幕恰巧被俩老人看到了,无论周岩怎么解释就是纯友谊,顶多再加上“警民鱼水情”,他父母就是油盐不进,一定要让他“试一试”。   周岩没办法,只好带他们亲眼来看一看。   辛心发现这个状况后,越想越觉得荒谬,忍不住笑,周岩是何等敏锐的观察力,马上就察觉到辛心和蒋惟都知道了,赶紧给他们比了个手指,“嘘”了一下,他可不想让梁璇发现,那多尴尬。   “周哥。”   梁璇脚步短暂停顿。   周岩也停下,“嗯?”   前面那老人假装回头看情况。   梁璇:“叔叔阿姨是不是想给我们俩配平啊?”   周岩没听懂配平是什么意思,但他看梁璇的表情也大概知道了,周岩头一次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自己的队友。   梁璇本来是想爆笑出声的,但考虑到周岩的父母还在前面看,她忍住了,憋着笑小声道:“周哥,要不我配合下你,先糊弄过去再说?”   “糊弄得了一时,还能糊弄得了一世啊,”周岩无奈道,“你就别添乱了。”   梁璇忍着笑道:“遵命。”   周岩只能上前,去跟他两眼放光的父母解释。   梁璇终于忍不住笑了,靠在辛心身上笑得发抖,辛心也很无奈,无奈着无奈着,他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周岩被三个队友笑得一个头两个大。   “爸、妈,算我求你们了,给我留点面子吧,都是朋友。”   周爸周妈也不是傻子,看梁璇和周岩的氛围就知道没戏,冲周岩翻了两个白眼,“算了算了,这个就算了,你香总要烧的。”   周岩的职业让两位老人总是提心吊胆,隔三岔五地就要上山进香,祈求各路神佛保佑儿子平安,周岩是党员,平时反封建破迷信工作做得很到位,今天也不得不答应二老。   山上树木郁郁葱葱,撞钟的声音传入耳中,辛心他们才意识到原来山上还有寺庙。   “很灵验的,你隔壁王叔的儿子就是来这里上过香以后找到女朋友的。”   周爸周妈也不装了,直截了当道。   周岩今天就是来当孝子的,反正父母说什么都点头。   辛心他们还从来没见过周岩这样,三人不由在一旁偷笑。   当寺庙的轮廓出现在视线中后,三人也都收敛了笑意。   辛心和蒋惟,虽然一个是学数学,一个是学物理的,但他们已经经历了任务里的种种,就不得不对这个世界多一份敬畏,再说了,数学和物理学的尽头可都是玄学。   寺庙里香火不算旺盛,多是些老人,听他们交谈,还真都是来给子女求姻缘的。   周岩被两个老人拉去磕头。   辛心和蒋惟是已婚人士,于是就免了,梁璇在一旁看热闹,舍不得走。   辛心和蒋惟互相使了个眼色,悄悄退了出去。   “这里空气不错。”   辛心深吸了口气,草木混合着檀香,幽幽静静,让人的心不由跟着也静了下来。   “没想到市里还有这样的地方,”辛心道,“以后我们有时间的话,可以常来。”   “好。”   蒋惟牵着辛心的手,两人绕着寺庙慢慢地转。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他们已经慢慢重新回归到普通的生活。   任务和已经死去的人都停留在了他们的记忆里,生活还在继续,记忆就只是记忆,辛心想,黎殊大概是猜错了,他的确会记得他,他生命中出现过的每一个人他都会记得,可这种记得不是黎殊想要的,它不会让他痛苦。   辛心余光看向蒋惟,蒋惟也正看着他。   每一次当他看向他时,他总能承接住他的目光,因为他也时刻都注视着他。   辛心感到幸福,这种幸福无比强大,让他的这颗心比以前更加坚强,无论经历多少艰难困苦,都无法再伤害他分毫。   他想,蒋惟也是一样的,他们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了。   辛心和蒋惟轻碰了下额头,脸上都露出了微笑。   前方钟声阵阵,辛心和蒋惟循声望去,发现一座隐没在树下的小寺。   这里有两座庙?   寺庙的入口就在两人正前方,一种奇异的感觉从辛心的心底升起。   寺庙里黑沉沉的,一座塑像端站其中,身披红衣,豹眼狮鼻,面容传递出不可直视的威严,让辛心差点腿一软就要跪下去。   那股强烈的威慑力弥漫在小小的空间里,辛心忽而仿佛又听到女人轻轻的笑声,那笑声让他心里感到膨胀的温暖,甚至想要落泪。   眼睛湿润的一瞬,面前的场景也变得模糊,寺庙在他眼前化为一团红黑如墨般扭动在一起,又瞬间如烟花般爆开消散,哪还有什么寺庙,什么塑像?   辛心震惊地看向蒋惟,“蒋惟,你看到了吗?!”   “我看到了。”   辛心拉着蒋惟的手,这才发现他们居然还停留在寺庙的门口,压根就没有离开过,身后周岩的父母正在唠叨,周岩无奈地附和,时不时还传来梁璇的笑声,仿佛刚才他们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   会是幻觉吗?   那座塑像给他的感觉好熟悉。   辛心和蒋惟对视一眼,从他们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一样的内容。   秦老板!   刚才那座塑像真的很像他们在第一个任务里遇到的那个发布奖励的秦老板!   一个小僧从两人面前走过,辛心赶紧上前询问:“你好,师傅,这里有第二座庙?”   “第二座庙?没有,这里就这一座庙。”   没有……   辛心回头,蒋惟面色凝重,他握了下辛心的手,“不用怕,别忘了,它本身就是奖励,不是吗?”   周岩总算完成了孝子任务,他父母要在这里住上一夜做功德,周岩以工作为由和三人一起下了山。   上车之后,周岩深深吸了口气,“终于活过来了。”   梁璇还在笑,“周哥不容易,还好我爸妈随我结不结婚。”   周岩摇头,“没办法,你还没到我这个年纪。”   梁璇嘻嘻笑,“周哥别酸了。”   周岩从后视镜里瞟向后座,“你们两个怎么了?怎么突然哑巴了?”   “没事……”   辛心紧紧握着蒋惟的手,这样会让他安心点。   “周哥,你还记得和我们的第一次合作吗?我是说对我们来说的第一次。”   周岩马上明白了   “当然记得。”   “那个最后结束的时候,给我们奖励的那个人,他……你不觉得他很特别吗?”   周岩眉头轻皱,“你这么说,是有点特别,感觉他亦正亦邪,让人心里发毛,怎么了?”周岩陡然提高了声音,“你们看到他了?”   辛心想说他和蒋惟看到幻象的事情,却发现禁忌再次生效,哪怕他想暗示都无法言说。   梁璇没有那次任务的经历,她来了兴致,问周岩:“那是怎样的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周岩大致侧面描述了一下,梁璇听完后,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敛了,她手去摸硬币,忽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今天,都一惊一乍的。”   梁璇手挪开,她拿起硬币,对周岩和另外两人道:“硬币的一面不见了。”   原本另一面的花纹全都消失了,光滑得就像它不曾存在过。   梁璇连忙双手罩住硬币,“不要再说了,莫听莫言,”她回头看向辛心和蒋惟,眼神中带着敬畏,“神仙莫怪。”   “怎么去趟庙里,都开始神神叨叨了,我队里真有事,就不送你们回家了,我就在这儿停了。”   “没事的,周哥,你先忙吧。”   周岩停车。   其余三人下车,梁璇双手紧握硬币,辛心和蒋惟也默默的。   周岩刚锁车,局子里余梅急匆匆地走出来。   “师父!你回来了,我正要找你呢!”   “怎么了?”   “太邪门了,一大早来了个报案的,女的,非说她弟弟给他托梦,说她弟弟尸体埋在铁轨下面,刚带我们去了现场,按照她的指示,真找到尸体了……”   周岩眉头紧皱,“报案的人在哪?”   “在里面,我们把人扣下了。”   “走——”   周岩忙着投入下一个案子,急匆匆地走入了警局。   梁璇双手团着硬币,她转头看向两人,辛心和蒋惟脸色肃然。   “走吧,”梁璇道,“别多想,心存善念就好。”   辛心凝望着警局进进出出的人,也许,这个世界真的存在某种超自然的力量,它审判他们,也给他们重来的机会。   夕阳渐渐西沉,辛心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下来。   是的,任务本身就是奖励。   他们已经足够幸运。   正在辛心失神时,嘴边被轻轻碰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垂眼,蒋惟剥了颗糖给他。   自从他们“相认”之后,蒋惟的口袋里就永远有糖。   辛心笑着吃下了那颗糖,“你也吃。”   “我不吃,”蒋惟举起正牵着辛心的手,“我拿在手里就行。”   “这么肉麻……奖励亲一下!”   辛心踮脚在蒋惟脸上用力亲了一下。   两人的背影被夕阳拉长。   “晚上想吃什么?”   “不知道……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要不,点外卖吧?”   “也行啊,不对,我们反正在外面,就在外面吃吧——”   “听你的。”   ……   “这位警官,你要相信我。”   女人眼中盈满泪水,她双手颤抖,“我真的是做梦梦见的,他就被埋在那里,他是被人害了……”   周岩迎上女人的视线,他沉声道:“我知道,那梦就在你的脑子里,对吗?”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