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小哑巴在贵族男校/在贵族男校当作精万人迷》作者:竹竹雾   简介:   倪知是个小哑巴,但是因为太过漂亮,被所有人娇宠成了个绿茶小作精。   一朝穿书,却要扮演贵族男校里的老实炮灰受。   倪知:?   谁?我?炮灰?   长成这个样子,你说我是炮灰?   能够进入贵族学校的学生非富则贵,倪知作为家境贫寒的特招生,注定是所有人欺负的对象。   比如出身显赫的攻1,出入身边至少跟着三组保镖,为人冷峻沉稳,睚眦必报。原作里,倪知不小心得罪了他,被他拿钱抽脸羞辱。   比如性格恶劣的大明星攻2,音乐奇才,年纪轻轻就坐拥千万版权。原作里,倪知只是不小心踩到了他,他就逼着倪知当众跪下舔干净他的鞋尖。   比如温柔体贴的学生会会长攻3,出身优渥,成绩一流。原作里,倪知以为他是自己唯一的朋友,却意外听到他语气温柔地嘲讽:“人怎么能和玩具做朋友?”   倪知骄纵任性,恃靓行凶惯了,才不管原作会不会ooc。   攻1:“我刚要拿钱出来,他就抽我耳光。”   但倪知的手指修长柔软,白得如同一捧细雪,巴掌扇过来的时候,先闻到的是他身上的香气,甜美到了极点,似是一阵蛊惑香艳的风。让人会担心,自己的脸是否碰痛了他娇嫩的掌心。   攻2:“他踩到我,我还没说话,他就打手势让我爬过来。”   但爬过去的时候,可以看到倪知纤细漂亮的脚踝,被包裹在白色的棉质长袜里,很细很细,单手就可以握住。哪怕被他用足尖漫不经心地挑起下颌,也生不起丝毫反抗的想法。   攻3眼眶泛红:“……我是真的把他当朋友。”   那道身影,再也不是角落里只会哭的可怜虫。他在无数人艳羡渴望的视线里,闪闪发光,哪怕自己跪在他的脚边祈求原谅,他却连看都不会再看自己一眼。   一墙之隔,倪知被人牢牢按在墙边,两只手无力地撑在墙上,泪水沿着漂亮的眼睛落下,打湿了雪白的小脸,看起来可怜到了极点。   按他的人身形高大,寸头短发,整张脸瘦削立体,狭长的眼睛漆黑深邃,耳后双头蛇纹身嚣张至极。   席惟是超级财团商业帝国太子爷,掌权的爹,豪门的妈,一半校董都是他家下属,权势滔天到连其他三个攻都要甘拜下风,学校里金字塔顶端的唯一存在。   此刻,席惟正一只手温柔地擦去倪知的眼泪,另一只手,指尖没入倪知的口中,拨弄着他柔软滑腻的小舌,而后咬住倪知的耳垂。   “宝宝,下次不许奖励他们了。”   “开口求我,不然就算你哭,这次我也不会停下。”   △席惟为正攻,受和攻1,攻2,攻3也有剧情拉扯   △受娇气包小绿茶,擅长一边装白莲小无辜一边奴役老攻,重度万人迷,人人都爱他   △四个攻在原作里都很狗,但受超擅长训狗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打脸 系统 穿书 校园 万人迷   主角视角:倪知 席惟   其它:漂亮小作精,贵族男校,万人迷   一句话简介:漂亮小哑巴在贵族男校恃美行凶   立意:爱让人学会成长 第1章 01   01   “真搞不懂学校,为什么非要弄几个特招生进来。”   “不是挺好的。不招点特招生,哪有新玩具。”   “呵呵,刚进来没一个月呢,就闹出一大堆乱子。不说别的特招生,就说那个倪知,看着老实,居然在厕所自杀,好恶心。”   “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咯。他偷顾霜纯东西被当场抓住,顾霜纯就是个傻白甜,没和他一般见识还帮他遮掩,他才没背处分,结果他自己想不开,居然去割腕。”   “说不定是苦肉计,他一个小哑巴,心眼居然这么坏……啊——什么东西!”   聊八卦的人正说的兴起,不知哪来的小石子,带着风声,砸在两人身上。   石子不大,力道却格外凶狠,精准地砸中关节,疼得两个人眼泪都落下来,却找不到是哪里扔来的,也不敢说八卦了,一起跌跌撞撞地跑开。   树上,一只纤细苍白、筋骨秀丽的手,正漫不经心地上下抛掷一枚小小的石子。   随着他的动作,脑海里的系统提示音一直在机械地响着:“检测到宿主有不符合人物设定行为,ooc值上涨至20%。”   石子坚硬漆黑,同他冰霜一样白得几乎透明的指尖形成分明的对比,细得像是一捏就断的腕上,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依旧鲜红,猛地一看,似是特意系上去的红绳。   高大的洋紫荆树枝干粗壮,倪知坐在上面,纤细修长的腿一条曲起,另一条自然下垂。   他的发长而浓密,没过背脊上大半蝴蝶骨,漆黑似幽深的河流,令人几乎能够想象出,触摸时那种馨软丝滑的触感。   只是他的刘海过长,毫无形状,盖过眉眼,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只露出尖而窄的下颌,苍白似褪了色的月亮,饱满的双唇颜色也是淡淡的,看起来充满了可怜、无害而驯顺的气质。   和他穿书之前的长相有八成相似。   剩下的两成不像是因为,他绝对不会有这样任人宰割的一天。   这是一本书里的世界。   作为校园耽美文,原作背景非常烂大街。   四大家族创办的贵族男校,贵族男校必备的F4。   主角受顾霜纯,出身高贵,长相美丽,刚一入校就成为了校花,但他性格温和善良,柔弱清纯,甚至因为太过天真,显得有些傻白甜,是实至名归的白月光级别人设。   在书中,他因为身体柔弱,常居家中,直到进入大学,直接开始了他作为万人迷团宠开挂一样的人生。   其中学校内地位最高的F4们,也为了他明争暗斗,产生了无数修罗场剧情。   很狗血、很刺激、很甜。   浪漫爱情故事离不开反派的推波助澜,而倪知扮演的角色就是——   主角受的对照组,看起来老实实际不老实,充满了心机的恶毒炮灰受!   原主作为特招生进入这所学校,因为出身贫寒、长相平凡,还是个小哑巴,受到了不少排挤。是主角受最先向他伸出了援手,他却心机颇深,不但偷了主角受的东西,更是在日后一次次地勾引F4,企图飞上枝头变凤凰。   是那种最愚蠢、最为人不齿的反派角色。   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手指收紧,石子被慢慢握紧在掌心。   倪知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着原主的记忆。   因为是个哑巴,所以从小敏感内向,不善言辞,像是一朵灰扑扑的小蘑菇,永远安静地长在角落里。   不是原作里从主角受角度描写,看起来老实的心机恶毒受,而是真正的老实人。   就是那种最平凡、最常见、最无聊的老实人。   原主唯一不平凡的,大概就是有一个鸡飞狗跳的家庭。   他的父母在他四岁时离婚,父亲带着第二任妻子,和只比原主小了几个月的弟弟一起,彻底地离开了他们的家,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直到一个月前,原主进入学院,意外遇到了这个弟弟——   完美无缺的主角受顾霜纯。   原主恨自己的父亲,却没有迁怒顾霜纯,甚至在顾霜纯主动向他示好时,毫无戒心地来到了顾霜纯的琴房。   然后就是一场诬告,一次手段拙劣的陷害。   老实的原主因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无法承受被人当做小偷的耻辱,选择在厕所小小的隔间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虽然被及时救下,但原主从此在学校里饱受嘲笑愚弄,也因此,当高高在上的F4对自己投来注视后,原主并没有想那么多,而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希望能被拯救。   结局却是成为了F4和顾霜纯play的一环,直接或间接地促进了他们的爱情。   至于原主因为这件事而多么痛苦绝望……   一个炮灰而已,谁会在乎。   倪知:呵呵。   炮灰?   这个词和他有什么关系。   指尖轻轻触碰腕上的伤痕,仍有微不可查的一点疼。   像是无论过去多久,那个老实木讷少年心里的痛苦与绝望都无法淡去。   倪知神情静谧,似是隔着时空,郑重许诺。   那些欺负、伤害你的人,我会一个个找出来。   不需要别人动手,你的仇,我会亲自去报。   似是有什么盛大而浩然的乐章拉开了序幕,风吹得满树紫荆簌簌,如同张开的翅膀,卷着吹入了穹苍。   倪知抬起眼睛,看到远处空地上,一架通体漆黑的直升飞机正缓缓降落。   好吵。   大概五感是相通的,倪知从小不能说话,所以听觉触觉都格外敏锐。   螺旋桨的噪声太大,他微微皱眉,随意地摘下眼镜后,轻盈地自树上跳下。   风吹起他的刘海,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秀气的鼻梁,鼻尖微翘,睫浓如羽,凤凰翅一样在眼尾斜斜迤逦,眼尾一道疤痕,似是用玫瑰花汁细细描绘的花钿,为他原本美丽到生出悲悯之意的眉目,添上了绮丽而多情的香艳之色。   但也只是一瞬。   下一刻,头发落回原处,倪知将眼镜戴好,艳光隐去,他仍旧是那个黯淡而不起眼的小哑巴。   地上青葱绿草被吹得向下伏倒,直升飞机停稳,舱门缓缓打开。   机舱内,一道视线落在倪知身上,隔着纷飞的紫荆花,早在倪知察觉之前,便已经望向了他。   -   日光渐沉,暮色高烧似鎏金璀璨。   崇德私立学院环山靠海,群山似温柔环抱,徐徐将校园包裹其中,山脚下,一棵棵洋紫荆树枝繁叶茂,正是花期,细而密的叶羽间,繁花似流泉般倾泻而下,单薄的花瓣随着日光的照耀,如同一团团绯红色的浓云,连树连枝,云蒸霞蔚。   更远处,隐约可见制式古典华丽的高楼尖塔,坐落在最高处的大礼堂顶,彩绘玻璃反照夕阳,如同流过火焰,刻画着百年前建校时的四位创始人身影,永远居高临下,俯瞰着一任任的学生。   钟楼巨大的黄铜大钟被缓缓敲响,钟声流淌在校园之中。   下课时间到,无数学生自教学楼中走出。   与普通大学不同,崇德学院对学院学生着装有严格要求,凡是上课时间,必须穿着校服。   英俊、青春,平均年龄不超过二十岁的少年身上,统一身着纯黑制服,昂贵的布料,合体精良的剪裁,袖口衣角都以金线装饰,脚上的皮鞋不沾一点尘埃。   每个人胸口都佩戴着一枚校徽,校徽呈不规则形,镂空的长剑、火与星尘碰撞,火光中一朵纯金的紫荆花闪闪发光,分别是创校时四大家族的象征。   阎家的长剑。   司家的烈火。   章家的星尘。   以及占比最大,也是权势最盛的席家的紫荆花。   倪知饶有兴趣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的校徽。   自己的和他们的不一样。   少了紫荆花。   整枚校徽看起来一下子就灰扑扑的,再没有了那种尊贵华美的气势。   这就是贵族学院对普通学生和特招生的区别对待。   只有贵族出身,才够资格佩戴紫荆花。   非常傲慢,又非常上位者的想法。   不愧是以一己之力敲定了整个崇德学院雏形的席家。   和剩下三家还装作与民同乐不同,感觉是清清楚楚告诉所有人,崇德不欢迎穷鬼。   人流熙攘,倪知逆着人群向前走去,胸口的校徽灰白暗淡。   他整个人也是不起眼的,凌乱的刘海和款式老旧的眼镜,将整张脸挡得严严实实,身形高挑,但瘦弱憔悴,虽然穿着学校免费为他定制的昂贵校服,脚上搭配的,却是一双有些破旧的球鞋。   走动时,裤腿微微扬起,露出被雪白的棉袜包裹的脚踝。   纤细、修长,向内收拢凹出一个微妙的弧度。   无数目光投来。   在这座需要论资排辈才有资格考取的学院里,平凡不起眼,反而成了一种另类的显眼。   “特招生?”   “哪个?”   “那个偷了顾霜纯东西的倪知啊。”   “这么大胆,校花的东西也敢偷。他不知道,顾霜纯是……罩着的吗?”   倪知目不斜视,忽然有人喊他:“小知——”   倪知当做没听到,声音的主人却没放弃,挤开人群,跑向倪知:“你这一下午都跑哪去了?”   一只手搭在肩上,倪知只好站定,侧过头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很白的皮肤,很大的一双眼,眉目明媚阳光。校服外套穿得一丝不苟,虽然也是一双旧球鞋,但明显精心打理过,比起倪知来说,家庭情况要好上不少。   尤白羽。   同样也是特招生,在原作里,是原主唯一的朋友。   倪知对着他微微一笑,比了个手语:“不小心在紫荆林睡着了。”   “你身体刚好,跑出去睡觉着凉了怎么办?”尤白羽是个风风火火的性格,摸了摸倪知的手,感觉他的指尖冰凉,从书包里掏出一袋热牛奶给他,“快点喝了吧,不然晚上你怎么撑得下去。”   晚上?他们有什么约吗?   倪知眨了眨眼,有点无辜地看着尤白羽。   尤白羽不明就里,迷茫地低头看看自己。   是有哪里弄脏了吗?   倪知:……   忘了自己戴着眼镜了。   隔着磨得有些花了的镜片,谁能看得到他的表情。   倪知穿书前也是个小哑巴,但因为从小就漂亮,所有人都宠着他,他的脾气大,向来恃靓行凶,不管做了什么,只要眨眨眼,就能让人心甘情愿为他献出一切。   现在别人连他的眼都看不到,他还怎么当坏人!   为什么不干脆把眼镜摘掉……   因为这个ooc系统!   为了让他这个穿书者更好地走完剧情,系统时刻督促他不要ooc,如果ooc值超过60%,会有惩罚,如果达到100%,甚至会将他直接抹杀。   但只要能够按照原作设定,当好这个老实炮灰受,成功走完全书剧情线,倪知就可以恢复健康,不再当哑巴。   看着浮动在20%的ooc值,倪知觉得这个任务不难。   原主是看起来恶毒的老实炮灰受,他则擅长当看起来老实的恶毒大反派。   两个关键词都在,怎么排列组合不是都可以?   至于这副眼镜……也属于原主人物设定的一部分,等以后找个理由再摘下来吧。   倪知将沉重的眼镜往上推了推,在手机上打字问:“晚上有什么事吗?”   “你忘啦?我们要去打工。”尤白羽只以为倪知是受了伤之后,还没有完全恢复,才会这么丢三落四的,“学校虽然减免了我们的学杂费,但生活费还是要自己出。你之前去了医院,现在卡里还有多少钱?”   倪知过去从来没有为了钱发愁过,后知后觉打开网上银行看了一下。   余额:432。   尤白羽凑过来,居然很庆幸说:“还好还有这么多,小知,足够熬到下个月发薪水了!”   真的假的,这个余额还没有验证码长啊!   但这还不足以让倪知具体地体会到贫富差距。   倪知提出,打工前想要先去理个发,尤白羽很惊讶:“你不是说留长发有用,不能剪吗?”   原主隔壁有个小妹妹,得了癌症,化疗的时候把头发都剃光了,原主本来就有留长发的习惯,从那之后就没有剪过,想要等小妹妹十二个疗程的化疗结束之后,把头发剪了送给她做一顶假发。   原主虽然有些懦弱,但是心地真的很善良。   这不属于原作剧情一部分,如果倪知愿意,随时都可以剪掉。   但倪知虽然觉得原主笨,却也想要替他完成这份善举。   倪知打字:“至少把刘海修一修,我要看不到路了。”   原作是个架空世界,故事发生在新港洲。   新港洲分十三郡,原本只有十二郡,是上流圈子里掌握最多话语权的四家牵头,填海造陆,生生扩出第十三郡崇德郡,在这块由金钱堆积而出的土地上,创办了崇德私立学院。   崇德私立学院则分为男校和女校两部分,隔了一座山,管理森严,非重大事宜不许随意离校。   为了伺候这帮公子哥,整个学院里面应有尽有,号称只有想不到,没有学校做不到。   理发店当然也有。   倪知挑了一家装修最朴素的,进去看了一眼就出来了——   洗头888,粗剪1288,精修6888。   看看余额,看看价格。   倪知:)   淦呢。   尤白羽不负书里最佳好友的人设,虽然也觉得很贵,但还是大方道:“不然我先借你,等你手头宽裕慢慢还我。”   倪知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算了。”   尤白羽也不富裕,课后还需要和他一起打工。   花1288剪个刘海,实在是太冤大头了!   倪知仍旧维持着原样,被尤白羽带着到了两人打工的地点。   居然是一家酒吧,纯黑的门头,用暗红的花体字写着L'enfer。   尤白羽问:“这是什么意思?”   倪知打字:“法语的地狱。”   尤白羽:“好酷。”   倪知:“好中二。”   ……   倪知默默把打好的字给删掉了。   好中二,但很会抓顾客心理。   一群十八九岁的大学生,正是最中二的时候,喜欢追求一些与众不同,这种带点暗黑哥特风的地方,确实显得很酷。   尤白羽又说:“小知,你懂的好多。居然连法语都会。我记得你选修的不是俄语吗?”   倪知随意地解释:“上次面试之后,回去查了。”   能作为特招生进入崇德的,每一个都是学霸。就像尤白羽,选修的就有德语和日语两门。   原主只选了一门俄语,但倪知穿越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欧洲居住,那边的语言具有共通性,学会了一门之后,剩下的很容易就串联起来。   倪知打字:“法语的词根一部分是拉丁语,一部分则是高卢语,德语的词根大部分来自于拉丁语,整个欧洲的语言习惯,还不如国内南北方的方言差异大。你下次背单词的时候,有意识地归纳一下,可以事半功倍。”   尤白羽不会觉得倪知是在炫耀,反而很开心:“那样的话,我不就可以多选修一门小语种了。”   倪知被他给逗笑了。   原作写得确实不夸张,他们两个真的是很好的朋友。   两个人在大门只看了一眼,就转去旁边的小巷,从后门进入了酒吧内部,换上侍应生的制服。   不愧是贵族学校里的酒吧,连侍应生的制服都很讲究,白色衬衫,黑色西裤,领口打着黑色领结,两条背带箍在肩上,显得腰线特别高,腰格外的细。   倪知随意找了一根黑色皮筋,把一头长发扎成马尾,利落地束在脑后。   尤白羽说:“不然回去之后,我帮你修剪一下刘海?”   倪知打字:“无所谓。”   他好像有点习惯这种头发缝里看人的感觉了。   而且别人看不到他的眼睛,也不知道他在看哪。   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偷看别人。   ……有一种小老鼠的快乐。   倪知鼓起腮,吹了一下刘海,苦中作乐地和尤白羽一起上工。   酒吧这种地方,越夜越热闹,刚来的时候工作不多,两个人一直在后厨帮忙搬东西。   临近九点半,酒吧开始上人,作为学校里唯一可以售卖酒精的地方,几乎一个瞬间,大堂里面人就满了,至于二楼三楼的包厢,那都是留给有预约的贵宾的。   领班来给他们做战前集训:“咱们这里和别的地方不一样,等级森严,没有预约,绝对不许上楼。”   尤白羽举手:“他们硬闯呢?”   领班冷笑一声:“直接丢出去。敢在阎家的地盘放肆,那就是纯纯找死!”   出现了,豪门狗腿经典语录。   作为狗腿的一员,以倪知和尤白羽的资历,只能待在大厅里。   十二点左右,请来的驻唱登场,音乐声震耳欲聋,无数衣着清凉、鲜活年轻的肉丨体在舞池里嗨到天翻地覆。   群魔乱舞。   倪知静静站在角落,微微皱眉。   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场景。   酒吧巨大的纯黑大门,忽然悄无声息向着两侧开启,清冽的风吹入屋内,吹散了满池的酒色财色。   倪知下意识抬眼望去,门外,一行人走了进来。   外面原来下了雨。   月亮被打湿了,散发着朦胧的雾气,投下的月光堪称温柔。   领头的少年身量很高,皮衣短靴,左手戴着半指手套,显得肩宽腰细,手指修长。银色的头发微微打卷,极为嚣张亮眼,前短后长的狼尾,在脑后扎出一个小髻,五官深邃,带着一种吊儿郎当谁也不服的痞气,耳上一排骨钉,颈中丁零当啷挂着几串项链。   一般人这样打扮总显得太过嘈杂俗气,但他长得太帅,这些就都成了点缀。   舞池里不少人都看向他,倪知听到有人压低嗓子,惊喜道:“居然是司一!”   校徽上的烈火。   司家这一代的小少爷司一。   原作里,他是天才作曲人、超级大明星,十六岁时自谱自唱出道,如今刚刚十九岁,已经坐拥千万版权,哪怕不继承家业,这辈子也完全可以躺平了。   这样一个传奇人物,尤白羽也好奇地看过去。   倪知却收回视线,弯腰为客人送酒。   室内乌烟瘴气,蓝红两色灯光折射出无数条光柱,倪知半张面孔隐在暗处,半张落在光里。   他的后颈雪白,弯腰时腰身微微下沉,腿很长,臀很翘,腰细得一手就能握住,却又被垂下的马尾暧昧地遮住。 第2章 02   02   当倪知直起腰时,司一已经登上了台阶。   他的腿太长,普通人一次跨一级台阶,他却要跨两级,很快就上到了二楼,拐入包厢不见了踪影。   尤白羽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F4的人。”   倪知若有所思,尤白羽开玩笑:“怎么了?不会对那个司一一见钟情了吧?”   倪知打字:“他发型还挺好看的。”   感觉扎个小揪揪的话,比直接扎马尾要好看。   倪知打算回去就练习一下这种扎法。   到了这个时间,该喝酒的喝上了,该亲的也亲上了——   不愧是耽美小说世界,大家全是gay啊。   倪知和尤白羽总算可以休息一会儿。尤白羽和倪知小声说八卦,视线扫过门口时忽然顿住,脸色有些变了。   倪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不认识。   尤白羽小声说:“是韩麟。”   倪知想起来了,原作里F4的小弟,也是天龙人,负责替F4处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很有反差的是,他是书中少数对特招生没有歧视的人,甚至在剧情发展中帮助过倪知。   不过现在,他和他们俩还属于敌对状态——   尤白羽刚入校的时候,误会他霸凌同学,揍了他一拳,两个人从此结下了梁子。   倪知当然无条件站在尤白羽这边!   韩麟身高只比刚刚的司一要矮一点,虽然家世不是学校最顶层的四大家族,但也是金字塔顶尖的一小部分人。他长得很帅,在一群帅哥里面也是能被一眼看到的那种帅,面无表情进来,被人领着往楼上走,走过倪知和尤白羽的时候,突然停了一下脚步。   倪知还以为他会说点什么,没想到他径直上了楼。   尤白羽松了口气,却又有点犹豫。   倪知问:“怎么了?”   尤白羽说:“我想和他道歉。”   倪知竖起耳朵。   他记得这个剧情!   尤白羽揍完韩麟后,才发现自己误会了他,于是想要道歉。但韩麟却没有接受,反而让手下人欺负尤白羽——   虽然后来发现,这是手下人自作主张,韩麟从来没下过这样的命令,但欺负的行为确实货真价实地发生了。   而这件事和倪知有什么关系呢?   作为尤白羽最好的朋友,他也是被欺负的一部分。而且因为他背负着小偷的名声,受到的针对更多。   书本被丢到厕所里,新做的制服被划破淋水,被和尤白羽一起锁在教室里,两人饥寒交迫,要不是F4的某人偶然路过放出他们,他们就只能穿着湿衣服在只有几度的教室里过夜。   而这个剧情安排,只是为了让原主更加痛苦无助,更容易对F4产生向往之情。   倪知:凸   想让他对F4萌生爱情,为什么不安排F4的四个人跪舔他?   尤白羽有点拿不定主意:“你说我要去找他吗?”   倪知坚定地点头:“去!”   尤白羽:“他不接受我的道歉怎么办?”   倪知:“我会帮你。”   如果韩麟不接受道歉,就直接揍他一顿好了。   这是他应得的。   尤白羽以为倪知会帮他一起和韩麟道歉,感动道:“小知,你真好。”   他每次情绪上头,就像是刺猬一样。   小知脾气这么好,肯定比他说的话更加柔和顺耳。   倪知知道尤白羽误会了,对着他笑了笑。   两个人本来还打算下班之后去堵韩麟,没想到领班忽然过来,对着他们俩勾勾手指:“你们俩交好运了,人手不够,跟我去二楼。”   能在二楼服务的,基础工资一晚就要高出一千。   领班一边领他们上去,一边反复强调:“不要东张西望,交头接耳,少爷们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许自作主张。”   看看尤白羽和倪知。   一个刺头,一个小哑巴。   领班毫不犹豫选择对着尤白羽强调:“尤其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学校名声可不小。”   敢和韩麟少爷吵架,胆大包天!   又和倪知说:“看着他点。”   倪知乖乖点头,虽然看不太清表情,但是旧旧的鞋子,长长的没经过打理的头发,用到褪色的镜框,还有瘦得有些脱形,露在外面一截腕骨凸起分明得让人心疼。   一看就是个没钱的老实人。   领班也听过倪知偷东西的传言,但今晚一整晚看下来,觉得倪知也没那么不堪。   这所学校里面的流言蜚语很多,真的却少得可怜。   而且,这个倪知真的眼里有活儿。   很多时候不用开口,他就主动去服务客人了。   一个名声很好不服管教的大少爷,和一个勤劳能干名声很差的老实打工人。   领班当然会喜欢后者。   楼上看起来要比下面空旷得多,空气也清新许多,每个包厢的隔音极佳,站在门外一点声响都传不到外面。   走廊尽头,最大的一间包厢门口,守了至少六名保安,看到他们来,审核身份无误后将人放了进去。   里面内有乾坤。   整个包厢极大,分为内外两部分,外面或坐或站着的客人,每个人怀里都搂着最少一个漂亮男孩,却没有倪知想象得放浪形骸,很明显有种收着的味道。   他们在忌惮什么。   或者说,遵循什么必须遵循的规矩。   而且倪知注意到,这间包厢里,一点烟味都没有,有人喝酒,但是没有一个抽烟的。   倪知的鼻子受了一晚上折磨,现在总算舒服了一点,继续低着头往里走,终于到了包厢的核心地带。   豁然开朗。   灯光仍旧昏暗,却没有了那些凌乱的射灯,房间内漂浮着一种清幽寂静的香,类似于佛前梵香,却没有那样的清心寡欲,而是一种金钱才能洗涤出来的微妙气息。   每个能在这个房间有一席之地的人,全都长了一张帅脸,身高最少一米八,腰细腿长,坐在那里,像是拍名利场封面照一样。   而且他们身上都有一种共同的气质。   所谓的“欲丨望被满足后的倦怠”。   死装。   倪知想。   我有钱的时候,比你们还装。   一堆帅哥放在一起,那种震撼感其实就会相对降低。   但帅哥之间亦有差距。   包厢里面放了一张牌桌,牌桌上坐了四个人正在打桥牌。   韩麟也在里面,坐在下首,看到他们进来,像是没看到一样,但是视线余光一直在他们两个的方向绕来绕去。   右边是刚刚在下面见过的司一,正毫无姿态地瘫在那里随手把牌丢出去,看起来很不耐烦,但因为长得太好,哪怕这么没有仪态,看起来也像是一幅画一样。   左边的青年戴着细金丝边框眼镜,整个人身上的颜色都比一般人要浅很多,近似于浅金色的发,琥珀色的桃花眼,白到明显不大正常的皮肤。   他的神情温润,眉目含笑,说话轻声细语,动作优雅,整个人的外表与气质杂糅出一种病态的美感。   章之桓,书香门第章家独子,校内人气极高的学生会主席,大三,二十一岁,有轻微白化病,但面容俊秀,温润如玉,哪怕对待特招生,也极为温柔,是学校内少数不歧视特招生的“好人”。   很斯文的——   败类。   最上首的已经不能算是青年,气质更接近于成熟的男人。眉目格外凌厉,眉心深深皱着深深的纹路,一看就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他肩宽背阔,穿着黑色衬衫,臂环箍出线条鲜明的手臂肌肉。这样高大的身形,很容易显得蠢笨,但比起他同样英俊的五官,更引人瞩目的是他身上冷峻的气场,和剩下三人坐在一起,看起来明显成熟沉稳得多。   似是被禁锢的虎豹,充满了压抑的张力。   阎定焱,L'enfer的主人,阎家顺位第三继承人,前面两个继承人分别是他的爷爷和他的母亲。   出身显赫,是正儿八经的太子爷,门口的六个保安,至少三个是为了他来的,说不定以后还能在新闻里看到他,前途不可限量。   这四个人一出来,立刻就把刚刚那群二代比得黯然无光,就好像是电影里面,配角已经很帅了,但和主角站在一起,还是高下立判。   但这还不算完。   包厢最深处放着八扇小叶紫檀木屏风,黑得没有一丝瑕疵的底衬上,以金箔细细描摹着山河日月、花鸟鱼虫。   微微一点光落在上面,也引得那金箔浮光流转,如同融化一般,流艳地汇入屏风前坐着的人身上。   他很高,哪怕坐着,也能看出,身高最少超过一米九。黑色的寸头,理得极短,越发显得整张脸瘦削立体。   冷白色的皮肤,很高的眉骨,很深邃的眼窝,挺直的鼻骨,薄得薄情寡恩的唇,五官立体程度远超一般亚洲人,混血感明显,但又被冷得像是寒星一样狭长漆黑的眼睛所中合。耳后的双头蛇纹身盘旋,从前向后看去,只能看到鲜红的舌信,暧昧地缠绕在耳下,嚣张性感至极。   如果说刚刚那些人身上,是欲望被满足的倦怠,那他身上的气质,则是经年累月的金钱、权势堆积,数代熏陶之后才能有的平静与傲慢。   因为无所不能,所以平静。   却又高高在上,俯瞰一切的傲慢。   哪怕他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做,可只要看到他的人,都会不由自主低下眼去,不敢同他对视。   紫荆花的象征。   席家,席惟。   原作设定里,不需要任何的多余介绍,只需要报出他的名字,每个人都会知晓他的身份。   权势滔天,气焰嚣张。   比高富帅高,比高富帅富,比高富帅帅。   但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是一个老实的打工人。   倪知低垂眉目,借着长长的发丝遮挡,将整个包厢看在眼底。   领班带着他们在角落站好,甚至不需要他们去喊什么“少爷好”。   他们根本没有资格占用这些人的时间。   昏暗的场景,唯一的光线都落在五名大少身上。   如果这是电影,那么镜头里,一定只有他们闪闪发光,其他所有人都面目模糊。   金字塔的顶端太拥挤,永远只容得下最少的人数,无论是不是小说,他们都是世界的主角。   倪知在角落,从背后看去,发若流泉,身形纤细,腕上的红痕,在灯影间,艳得惊人。   在场没有人会知道。   在不远的以后,这些高高在上的少爷们,会跪拜在这不起眼的少年脚下,凝视他斜飞入鬓凤凰一般迤逦多情的眼睛,和他鲜红柔软饱满似玫瑰花的双唇。   他们的目光永远追随着他,看到他在日光下肆无忌惮地微笑,漆黑的发似深深的夜色,肌肤如同雪花一般莹润无暇。   想要弄疼他,在他身上染上自己的痕迹。想要弄脏他,要他变得一塌糊涂。却又想要好好地将他捧在掌心,将世上所有美好的一切献在他的足边。   他是月亮降下的神祗,带来最深的欲望和渴求。   权利与金钱,让步于绝对的美丽。   他奖励他们,他惩罚他们。   如日月星辰起落。   无人能够抗衡。 第3章 03   03   韩麟有些心不在焉,收回视线丢出一张牌。   和他一组的司一“啧”了一声:“看什么呢?”   韩麟这才发现自己出错牌了。   章之桓扫了一眼进来的尤白羽,视线直接从倪知身上掠了过去,调侃道:“看来是春心萌动。”   韩麟皱眉,把牌扔了:“没劲,不打了。”   上首的阎定焱一直没说话,忽然抬起眼睛。   门外,两名高大的少年拽着一个身穿校服的人,拖垃圾一样拽进来,将他按在包厢正中跪好。   这人明显已经被教训过了,脸上全是青青红红,校服领口被扯破了,看着有些凄惨。   倪知下意识伸出手去,拽住尤白羽。   ——原作里,尤白羽嫉恶如仇,经常因为看不惯韩麟和F4的所作所为挺身而出。   尤白羽愣了一下,轻轻对倪知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会冲动。   韩麟起身,一脚踹在那人身上。   那人晃了晃倒下,没敢停顿,又艰难地爬起来跪好。   韩麟冷笑道:“东西呢?”   那人说:“都没了……”   “没问你。”韩麟又踹了他一脚,问剩下两人,“说话。”   两个高大的少年大概是他的小跟班,闻言回答道:“麟哥,按您的指示,把这混蛋偷拍的照片都找出来删除了。”   韩麟“嗯”了一声,忽然问:“他都做了什么?”   他这问题莫名其妙,但小跟班还是立刻道:“方雷在整栋宿舍楼的浴室安装摄像头偷拍,拿着照片勒索,前几天还害得有个学生抑郁症发作休学了。”   倪知懂了。   这就是尤白羽以为韩麟霸凌的人,没想到不是霸凌,而是替天行道。   韩麟不语,忽然看向倪知和尤白羽这边。   尤白羽犹豫,倪知戳了他一下,打字给他看:“道歉!”   这个韩麟,演这一出,明显是特意给尤白羽看的。   现在不道歉更待何时!   当然,如果韩麟不接受这善意的道歉,他也有恶意的巴掌等在后面。   倪知有点手痒。   甚至有点期待韩麟还按原剧情走下去了。   可惜……咳,还好韩麟迷途知返。   当尤白羽站出来,结结巴巴地和他道歉,并且向着他深深鞠了一躬之后,韩麟虽然脸色还是冷冷的,却也表示,之前的事一笔勾销。   而后他额外看了倪知一眼。   角落里,倪知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韩麟视线顿了顿,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   “没想到他这么简单就接受我的道歉了。”尤白羽难掩激动,小声和倪知说,“我还以为他会把那一拳还回来……小知,我觉得他人不坏!”   但倪知一直看着跪在地上的方雷。   尤白羽察觉到了:“小知,怎么了?”   倪知没回答他,直接上前,把方雷给拖了起来。   尤白羽:!   他这举动太突然了,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被吸了过来。   倪知俯下身看了一眼,向尤白羽打手语。   尤白羽和他从小认识,手语也学了不少,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替他翻译:“他说这人哮喘犯了,有药吗?”   方雷被倪知拖着,勉强半靠在桌边,呼吸声音很重,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   倪知扒开他的眼皮,发现他已经有点意识模糊了,心率也极快,像是脱缰的火车,马上要将这具人体带入真正的地狱。   他说了大家才发现不对。   章之桓道:“让人送药过来。”   偷拍罪不至死,如果方雷真的死在这儿,事情肯定会闹大。   哮喘发作时,必须保持空气流通。   整个包厢唯一的窗户,在屏风后面。   比划手语太慢,倪知随手在桌上抓了一把切水果的小刀,向着屏风掷了过去。   他准头极好,用的巧劲,哪怕力气不大,也精准地划开屏风,撞在玻璃窗上。   玻璃应声而破,细碎的玻璃四溅,折射出无数光影。   其中一枚,划过席惟手背,划出很浅一道红痕。   一粒殷红的血珠慢慢地渗了出来。   席惟没动,面孔淹没在大片阴影中,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也凉得惊人。   同一时间,原本只有20%的ooc值,猛地飙升至59%,在倪知脑中闪烁着刺目不祥的红光。   不知道是谁倒抽了一口冷气。   倪知皱了一下眉。   到底不是自己过去的身体,长期疏于锻炼,刚刚把人拖起来已经有些吃力,现在居然没控制好力道。   不够精准。   对倪知来说,就是失手。   室外的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方雷猛地呼出一口气,总算缓了过来。酒吧里的急救医生姗姗来迟,带着人把他抬走送诊。   刚刚的兵荒马乱告一段落。   倪知对着席惟打了个手语:“抱歉,失误了。”   打完才想起来,席惟大概看不懂。   尤白羽连忙帮忙翻译:“实在很抱歉,席惟大人,不小心伤到了您。只是我救人心切,思考不周失了手,真的不是故意的,希望您一定原谅我!”   倪知:?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有这么卑微。   但更离谱的是,随着尤白羽的翻译,ooc值居然下降了5%!   倪知:???   司一嗤笑一声:“原来一个手势,能说这么多话。”   尤白羽硬着头皮道:“手语就是这样的。”   反正他们肯定看不懂。   现在只要道歉就对了!   “你叫什么?”   席惟忽然问道。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声音不高,整个包厢却瞬间安静下来。   倪知抬起眼睛看向他。   隔着昏沉的光和影,他身形舒展,坐在那里,语气随意地示意倪知:“过来。”   他的语气并不算多么过分,甚至算得上和颜悦色,可整个包厢的空气都猛地变得冰冷。   倪知还没有动,尤白羽已经紧紧握住他的腕子,将他护在身后:“席少,小知他什么都不懂,我是他哥哥,您有什么事和我说就好。”   握在腕上的手有些发抖。   尤白羽在害怕。   学校里教的是温良恭俭让,但封闭的学校,青春期的男生,无数荷尔蒙勃发,却又被禁锢压抑。在这里,某些时候很接近丛林法则,豢养出了一群疯子怪胎。   F4的四位少爷,却是法则的制定者。   是他带小知来应聘兼职,他比小知大,是小知的哥哥,所以就算再怕,他也要保护小知。   室内一片令人不安的沉默。   片刻,韩麟不耐烦道:“惟哥面前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滚出去!”   虽然他语气不善,但尤白羽眼前一亮,知道韩麟是为他们解围,连忙拉着倪知要走。   可身后,席惟却忽然道:“我说了你们可以走了吗?”   尤白羽一颤,倪知却挣开了尤白羽的手。   尤白羽惊呼:“小知!”   倪知对他比了个手势:“别怕。”   刚刚没动,是想看看席惟要干什么。   没想到所有人都这么如临大敌。   但被尤白羽护在身后的时候,倪知却忽然有了一种熟悉感。   他以前也有哥哥,和尤白羽一样,无论什么危险,都会毫不犹豫保护他。   垂下眼睛,倪知掩去情绪,慢慢地走到席惟面前。   明明是他站着,席惟坐在沙发上,仰着头看他,但席惟的眉目锋利英俊得不像话,下颌线条清晰分明,望人时没有一点情绪波动,让人根本生不出居高临下的感觉,反而觉得自己每一寸皮肤都被他扫视洞察。   是一种上位者独有的凝视感。   倪知对他了解不多,哪怕是原作,对他的介绍也不过寥寥数语。   唯一能知道的,大概就是他脾气不好。   原作里,F4的其他三人再坏,发疯也讲一个基本法,但他不是,他看起来喜怒不形于色,也不经常出手,但每一次都闹得很大。   其他人是在发疯,他是真疯。   对一个疯子,解释是没用的。   倪知突然干脆地在席惟身边坐下。   密切关注着这边的众人:?   席惟眉峰挑了一下,难得有了点情绪,目光注视着倪知,并没有什么动怒的意思。   倪知小心翼翼地打了个手语。   席惟问:“看不懂,说的什么?”   倪知打字,怯怯地把手机放到席惟面前:“我太害怕了,腿软没站稳。席哥对不起,我来替您包扎好吗?”   随着他的动作,ooc值急速地下降。   果然有用!   刚刚尤白羽的话给了他灵感。试验之后,他确定了,ooc值除了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恢复,原来还可以这样降下去。   Ooc之后,只要装乖装老实,给系统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就行。   其实坐在地上效果更好,但倪知有轻微洁癖,实在不想委屈自己。   席惟没说话,静静看着他。   他的眼神很有重量感,沉沉地压过来,配合上安静的包厢,像是将空气都给抽走了,让人忍不住就心跳加速。   不是害怕,是一种被大型食肉动物盯上后,下意识的反应。   倪知配合地全身颤抖,放在膝上的指尖痉挛着绞在一起,苍白单薄的肌肤下,透出淡淡的玫瑰花色,他的下颌很尖,淡色的唇抿紧了,像是潮湿的月亮,泛着一种憔悴的艳丽,和老旧的镜框,形成一种鲜明的区别。   很像是什么毛茸茸的小动物,柔弱无害,天真驯顺,乖得让人不忍心欺负他。   席惟笑道:“害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他扫了人群一眼,立刻有人拿了医药箱过来递给倪知。   倪知取出红药水,小心翼翼地捧着席惟的手,替他消毒上药。   当他低头时,发丝滑落,连尖尖的下颌,也一同淹没。   有几缕划过席惟的指,缠绕如同暧昧。   席惟忽然伸手,想要摘下他的眼镜。   倪知头也不抬,手比脑快,挥手把他拍开。   “啪”地一声,是手指扇在手背上的声音。   干脆、利落,清脆得饱富美感。   倪知一僵,后知后觉抬起头来看向席惟。   席惟表情没有很明显的变化,甚至连扬起的唇角都没有落下去。   只是漆黑的眼底冷而淡,似是冰山,海平面之上风平浪静,海平面之下,却已晦涩难明。   完蛋,顺手了。   倪知很擅长处理想要对自己动手动脚的人,因为太过轻车熟路,所以完全出于本能反应。   但如今人在屋檐下,他弄伤席惟一次就算了,现在居然又给了他一巴掌。   脑海里的红光又闪了起来,ooc值固定在危险的55%。   而席大少看他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死人了。 第4章 04   04   倪知指尖一顿。   而后顶着席惟冷得骇人的视线,冷静地上好最后一点药后,将席惟的手翻转过去,指尖慢慢地在他掌心写字。   “别乱动,药还没上好。”   他的手指很细很细,慢慢地划过掌心时,引起一点愉悦的酥痒,沿着掌心的脉络一路蜿蜒,没过手腕、手臂,直至汇入心脏。   席惟手指动了动,像是想要收拢五指,将他的指尖握入掌心。   但到底没动。   因为倪知已经放开了手,又拿了一个创可贴过来,温柔地贴在那道伤口上。   而后他勾起一点头发,低下头去,对着手背的伤口,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勾起的发下,是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像是什么霜雪玉石,被精心地雕琢出的肌肤,脸上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越发显得下颌伶仃。吹气时,两腮微微鼓起一点,带着点甜美的孩子气。   哪怕看不清眉目,也是很漂亮的半张脸。   轻轻的一阵风吹了过来,感知到的皮肤先是凉,而后发烫。   倪知双手捧着他的手,虔诚地轻轻放下后,语气轻快地打字:“吹一吹,痛痛飞走啦。”   很幼稚。   但是……有点可爱。   如果不是个小哑巴的话,这句话从他嘴里亲口说出来,应该是又甜又软的语气,又因为强壮镇定的紧张,音调里带着点颤抖,尾音拖得长了,像是撒娇。   很难说到底是哪一个步骤取悦到了席惟,被倪知误伤又拍了一巴掌后,他不但没有动怒,反倒笑了笑,又一次问倪知:“你叫什么?”   这对席惟来说很难得。   一句话重复两次。   其实他想查的话很容易,只要一声令下,自己从头到尾的资料都能送到他面前。   倪知干脆地打字:“倪知。”   席惟说:“是你。”   倪知有些惊讶:“你认识我吗?”   席惟只说:“我见过你。”   他的腿太长,也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倪知坐在他身边,半侧着身,贴身的侍应生制服被拉紧了,腰身箍得分明,席惟的腿插在两膝之间,倪知稍稍一动,就会不可避免地碰上,只能尽量维持一个姿势。   很优美,但也很累。   席惟明明察觉到了,偏偏装作没有,也不发话,就这么含笑看着倪知。   变态。   倪知自然地起身,向着他鞠了一躬,打字:“席哥,多谢您宽宏大量。”   一般人听他这么说,这件事大概也就算了。   可席惟说:“我没有宽宏大量的习惯。”   倪知一顿。   席惟却又笑了:“开个玩笑。”   完全不好笑!   倪知装作受宠若惊:“谢谢席哥,您真是个大好人!”   这马屁拍得浅显庸俗,席惟垂下眼去,像是对他失去了兴趣。   豪门大少的兴趣没了,到了他这个老实打工人下场的时候了。   倪知拉着尤白羽一起退场。   下了二楼,尤白羽才敢说话:“天呐,小知!刚刚真的好险!”   那可是席惟,小知居然给他来了两下——   货真价实的两下。   尤白羽说:“要是被席惟后援会那些人知道你干了什么,你就完蛋了。”   是的,这本校园文里,很古早地设定了F4后援团。   但是与时俱进,不仅有团推,还有单推,就是没有毒唯。   ——他们是追星,不是想死,毒唯敢骂对家,他们敢吗?   粉丝数最多的居然不是大明星司一,而是章之桓,只能说温柔贵公子的人设实在很讨喜。   而席惟的粉丝是最狂热的。   毕竟他本来就是个疯批,粉丝疯一点也正常。   倪知自己也有点后悔。   如果知道会伤到席惟,他不会出手。   吸引一个有权有势却又很疯的人注意自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Ooc值虽然又降回了30%的安全线以内,但倪知有预感,只要自己和F4的人多接触,总会忍不住做一些让ooc值上升的事。   不是他有问题,是F4的人脑子和正常人不一样!   而且以前,他身边也不会有这么没眼色的人存在。   那个方雷都快要憋死了,就算是高贵的F4,就不能高抬贵臀,站起来开个窗吗!   人真死了,F4这四个人就真成了背着半部刑法的男主。   到时候原作也可以改名铁窗泪了。   拯救了整本书的倪知打字问跟过来的领班:“我们现在不在二楼了,那今晚的工资怎么算?”   做好事可以不留名,但工资必须算清楚!   领班刚刚快被吓死了,现在看倪知这么问,没好气说:“放心吧,照算。我们阎少可不是抠门的老板。”   又小声叮嘱他们:“今天没你们的事了,赶快回去,记得从后门走。”   离下班还有半个多小时,现在让他们走,是怕有人会堵他们。   尤白羽感激道:“谢谢领班。”   两个人飞速地换好衣服,很低调地从后门出去。   九月底的夜晚,风里已经有了冷意,夜风卷着洋紫荆花瓣和细细的雨丝,绵密地打湿天地。   尤白羽担心倪知会冷,变戏法一样从包里掏出一条长长的围巾,替倪知围在颈中。鹅黄色的围巾格外柔软,倪知整张脸都陷入暖意之中。   两人撑着一把伞往前走,尤白羽和他小声商量,明天来兼职的时候,还是只待在一楼就好。   他们是利用双休日兼职,这个时间,街上仍旧没有彻底安静,整条街灯红酒绿,形形色色的人不时路过。   倪知脚步忽然停下,望向街头一角。   路灯下,站着一个少年,身高一米七五以上,不超过一米八,但因为骨架比较小,整个人看起来纤细小巧,像是一把就能搂在怀里。巴掌大的桃心脸,猫一样的眼睛,特意染成浅棕色的头发,配上他的白皮肤,显得整个人都特别柔软无害。   他穿着一件浅咖色的大衣,浑身的色调都是暖而淡,撑着透明的雨伞,伞柄也是白色,橙黄色的路灯落下,在他头顶凝成光圈,细雨如同金色的光柱,在伞面缓缓滑落。   路过的人都不时转头看他,他的五官不一定是最完美的,但是那种清纯梦幻的氛围感,却足以让所有人留下“他很漂亮”的印象。   尤白羽问:“怎么了?”   转头看过去,眉头紧皱:“怎么是他?”   顾霜纯怎么在这儿?   作为校花,顾霜纯在学校的知名度很高,拥有不少追求者,他除了人美之外,更出名的是心地善良,常年固定喂养校内的三十四只流浪猫,会弹钢琴,会画油画,在原作中,简直无可挑剔。   但别人不知道,尤白羽还不知道吗?   就是这个“傻白甜”,诬陷了小知,害得他一个人躲在厕所自杀,差点就真的死了!   尤白羽冷笑一声:“这个贱人,小知,我早晚会帮你报仇的!”   尤白羽一向是个小太阳,哪怕被人欺负,也很少会恶语相向,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厌恶的表情。   倪知忍不住笑了一下,轻轻地握了握尤白羽的手,尤白羽的表情这才缓和下来。   路灯下,顾霜纯忽然看了过来。   倪知那一头长发实在是太醒目,顾霜纯一眼就认出了他:“倪知?”   虽然刚刚尤白羽说要帮倪知报仇,却也知道,现在的他们并不是顾霜纯的对手。   他怕倪知被欺负,小声和倪知说:“别理他,我们走吧。”   倪知却没有动。   这还是他穿书之后,第一次看到顾霜纯。   和名字一样,看起来很清纯的少年。   倪知最清楚,一张漂亮的面孔能带给人多大的便利,他曾经体会过,而现在的顾霜纯,也将自己的天真烂漫利用得炉火纯青。   顾霜纯含笑走过来,如果不听他在说什么,只看表情,还以为是什么久别重逢的感人场面:“上次我听说你畏罪割腕了,现在看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尤白羽不满道:“你说什么!”   顾霜纯眨了眨眼:“怎么?我说错了吗?”   好贱。   尤白羽气得要命,很想给顾霜纯一巴掌。   倪知却拦住他。   学校有明确规定,不可以发生肢体冲突。   顾霜纯是故意想在这样的公开场所激怒他们。   很……低劣的手段。   一个白莲花而已。   倪知看着他,甚至还有点怀念。   好久没打这种低端局了。   顾霜纯还以为倪知是怕了自己,笑得更甜:“是咯,吃了一次亏就乖一点。不然我可不能保证,每次都像上次一样心慈手软哦~”   尤白羽气的脸都红了,倪知一手拉着他,一手打了一行字出来。   他打的很慢,并不是深思熟虑,更像是懒得理顾霜纯。   而后以一种逗弄的姿态,漫不经心地举到顾霜纯面前。   顾霜纯莫名就觉得自己被轻视了,但是又说不上来倪知具体哪里看不起他了,只觉得倪知的每个动作都很随意,却又特别优雅漂亮,把自己衬托得像是一只乱吠的疯狗。   他一个小哑巴,又能做出什么来?   顾霜纯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努力也维持着优雅低头看去。   只是等看清屏幕上写的是什么,顾霜纯就笑不出来了。   ——“你真以为,那天的琴房没有监控?”   死死盯着屏幕,顾霜纯瞳孔一凝。   那天的琴房,他特意弄坏了监控,这才栽赃倪知偷了自己的东西。坏了的摄像头怎么继续拍摄监控录像?倪知现在这么说,只是想让他自乱阵脚而已。   想到这里,顾霜纯又冷静下来。   倪知会自杀是个意外。   在顾霜纯看来,自己的所做,只是对倪知小惩大诫罢了。   这个不起眼的男生,居然会是自己的哥哥,他有什么资格和自己流着同样的血?   但自己连处分都没让他背!   这样就去死,真是太脆弱了。   顾霜纯面上仍是无辜柔弱的姿态:“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倪知打字:“琴房的监控坏了,但窗外的没有,猜猜看,琴房外的摄像头,会不会正好就录到了什么?”   顾霜纯的琴房,不是最大的,但是却是风景最好的一间,座落在一片樱花树林中,三面都是大幅落地窗。日光落进去的时候,无论是谁,都能看到繁花之中,他刻苦练习钢琴唯美空灵的身影。   但同样的,外面的摄像头,也能毫无遮挡地录到室内。   顾霜纯的冷汗一下子落了下来。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倪知,嘴上还是很硬:“你……你胡说八道吧。你现在这样说,那天怎么不解释?”   尤白羽眼看着顾霜纯从趾高气昂再到现在的支支吾吾,立刻就知道倪知说的是真的。   小知居然有这一手!   尤白羽看着倪知眼睛发亮。   倪知却觉得很无聊。   自己居然沦落到要和顾霜纯这种人同台竞技。   但察觉到尤白羽亮闪闪的期待视线,倪知继续打字:“这好办,咱们明天就一起去保安处查监控,一定要还你一个公道嘛。”   谁还不会阴阳怪气了?   脑中的系统没有反应,说明这种嘴仗是符合人设的。   大概在顾霜纯这个主角受眼里,倪知本来就是一个装老实的反派,所以倪知现在和他吵架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可操作的空间就多了。   倪知看着顾霜纯若有所思。   顾霜纯却心虚至极。   他哪里经得起查!   他那时诬陷倪知只是一时兴起,事后就抛到脑后。怎么会想得到,倪知居然观察到琴房外还有摄像头!   顾霜纯色厉内荏:“我可没功夫和你们这些贱民闹着玩。不要以为进了崇德就可以和我们平起平坐了,特招生就是特招生,等大学毕业滚出崇德,连我们的面都别想再见!”   他嘴上撒了气,转身就走,生怕会被倪知和尤白羽纠缠,真的去保安处。   明天……啊不,今晚,今晚他就要打电话给妈妈,让妈妈赶快联系人把录像给删掉!   只是没走两步,有什么突然重重撞在了他的腿弯。顾霜纯脚下一软,直接脸朝下滚在了积水里面。   这还不算完。   顾霜纯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就看到从面前的L'enfer大门里,走出来了一行人。   最前面的两人,腿都是又长又笔直,一个穿着军靴,一个穿着皮鞋,全都一尘不染,擦得锃亮,哪怕踏入雨中时,也有一种闲庭信步的优雅感。   从顾霜纯的角度看去,刚好能看到两张英俊到闪闪发光的面孔,正居高临下地看向他。   章之桓和司一!   明明刚刚顾霜纯是特意来等他们的,可现在却宁可他们没有出现,就不会看到自己这样狼狈的一面!   只是两人偏偏在他面前停下。   顾霜纯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含笑问他:“这是怎么了?”   “之桓哥……”只是一个瞬间,顾霜纯的眼里就蓄满了泪水,他缓缓抬起头来,用自己最可怜无助的角度,含情脉脉看向章之桓,“我被欺负了,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第5章 05   05   朦胧的雨夜,柔弱无助的校花,多情泪眼凝视下的求助。   像是一段爱情故事的开头。   但章之桓只是笑眯眯地站在那里。   身后的跟班替章之桓撑着伞,明明章之桓手里没有东西,却也没有将顾霜纯从地上扶起来的意思,只是轻描淡写地问:“谁欺负你了?”   顾霜纯见章之桓不来扶他,只好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恨恨道:“是倪知!他上次偷了我的东西,这次又把我给推倒了!实在是太恶毒了!”   章之桓笑了笑:“是吗?可他离你那么远,怎么能推得到你?”   顾霜纯:“什么?”   在他的想象里,肯定是倪知把他给绊倒的,现在应该离他不远。   可回头看去,倪知却依旧站在原地,丝毫没有靠近他的意思。   顾霜纯反应很快,立刻道:“他绊倒了我,居然跑得这么快!”   他穿的本来就是浅色的衣服,现在身上黑一块白一块,特意做了造型蓬松柔软的发也被雨水淋得塌了下去,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狼狈,又这样蛮不讲理地说话,丝毫没有平日里清纯校花的样子。   而倪知站在那里,身形高挑瘦削,脖子里裹着的围巾有些松了,露出一线雪色脖颈,其他的地方仍旧包裹得严严实实,就像是还未绽开的玫瑰花蕾,提前被人破开了一道口子,里面的艳色无法遮掩,就这样潋滟地漾了出来。   司一一直站在旁边,此刻视线在倪知身上凝了一瞬,这才不耐烦道:“从你摔倒到现在,他一步都没动过。”   顾霜纯下意识尖叫道:“我不信!”   那他总不能是自己摔倒的吧?!   司一扫他一眼,冷冷问:“你是在质疑我?”   顾霜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慌慌张张解释说:“不是……司一哥,我只是……”   蠢货。   司一越过他向前走去,从头到尾,注意力都不在他这里。   顾霜纯涨红了脸,无助地看向章之桓。   章之桓笑容温润无害,示意手下扶住顾霜纯——   免得他情绪激动,带着一身泥水往自己身上扑。   可惜他还是走慢了一步。   顾霜纯双目含泪,楚楚可怜地喊他说:“之桓哥,那你能送我回去吗?这么晚了,我一个人好怕。”   他现在看起来是真的很可怜,声音带着哭腔,特别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   可章之桓毫不动容,只是说:“校内治安不错。”   顾霜纯咬了咬牙:“可妈妈说,我们两家向来交好,要你多照顾我的。”   顾霜纯嘴里的妈妈,在圈子里也是位传奇人物。   身为明家三小姐,偏偏喜欢上一个穷男人,甚至不顾他已经结婚,私下委身于他做了小三,还软磨硬泡逼着男人结婚,终于得偿所愿转正。那个穷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凤凰男都抬举了他,凤凰男起码还有一技之长,可他除了一张脸之外,没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抛妻弃子,道德败坏。   夫妻两人,都是圈内出名的笑柄。   无奈明家确实和章家关系不错。   章之桓捏了捏眉心,看到那边,司一已经走到了倪知面前,低头说着什么。   ……算了。   章之桓原本也想去逗逗倪知。   一个特招生,胆大包天,居然敢伤到席惟。   最离奇的是,席惟居然没生气。   这样的事可是太稀奇了。   学校生活太无聊,章之桓想给自己找点乐子,想到在席惟身边吓得瑟瑟发抖的小东西,他就很好奇,如果再吓一吓,小东西会不会哭呢?   可惜司一捷足先登了。   一辆大奔驶来,在雨中缓缓停下。   章之桓神情不变,连嘴角的弧度都和刚刚一般无二,含笑对顾霜纯说:“上车吧。”   之桓哥居然真的要亲自送他回去!   顾霜纯喜出望外,连忙上了车,又转头含羞带怯对门外的章之桓说:“之桓哥,弄脏你的车实在不好意思。”   车外,章之桓却没有上车,只是微微弯下腰来,笑眯眯说:“不用客气,这不是我的车。既然你害怕,我就让老周送你回去。”   老周是他的司机。   顾霜纯刚要说话,章之桓反手一甩,将车门关上。   车子立刻发动,驶入夜幕。   章之桓笑着,但眼里的情绪却很淡:“去查,是谁把我们的行踪泄露给他的。”   一直以来,顾霜纯一直缠着他们四个人,除了席惟不敢接近之外,剩下三人,都被他骚扰过。现在居然胆大包天到,跑到酒吧门口来堵人。   就是不知道,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他母亲明滢的指示。   一辆银灰色的宾利缓缓驶来,章之桓坐上车后,吩咐说:“顾霜纯坐过的那辆车,处理了吧。”   被蠢人坐了,就算那车是给手下人开的,也怕沾上蠢气。   -   十分钟前。   顾霜纯转身离开后,尤白羽有些担心:“小知,琴房外的监控视频你拿到了吗?”   倪知摇了摇头:“没有。”   尤白羽担心道:“早知道就不和他吵架了,万一他跑去删了怎么办?”   倪知闻言笑了笑:“他做不到。”   这所学校的监控设置的很巧妙,倪知观察过,被精准地分成了两部分,确保所有需要监控的场所,第一部分监控失效后,第二部分还可以照常运行。   尤白羽压低声音:“你别看他姓顾,其实是明家人。就是那个上郡明家。”   新港洲人习惯把十三郡分为上三郡和下三郡,顾名思义,上郡住的全是有权有势惹不起的人。   原主真的是一个老实人。   哪怕选择了自杀,都没有把自己和顾霜纯的关系说出来,甚至连尤白羽都不知道。   倪知打字说:“保卫处的监控录像明家敢删,席家手里的,他删的掉吗?”   尤白羽:“你怎么知道席家手里也有?”   倪知:“我拆了一个摄像头,那上面是席家的紫荆花家徽。以席家对崇德的掌控,不可能不留备份。”   连特招生的校徽设计都要管,席家在崇德学院的掌权者绝对是个控制狂。   尤白羽:……   都不知道该不该夸他胆大心细了。   这胆子也太大了!   两人交谈间,顾霜纯已经走到L'enfer门口。   原作里,顾霜纯经常跑来L'enfer,但从来没进去过——   毕竟他可是清纯校花,进酒吧不符合人设。   差点把他给忘了。   倪知随手拾起一枚小石子,毫无前摇地丢向顾霜纯,精准地砸在顾霜纯膝窝。   顾霜纯应声倒地,倪知收回手来,满意地翘起唇角。   这次没有失手。   时机恰当,力度刚好,顾霜纯正好摔在了水坑里。   因为这个举动,ooc值上涨了10%,但倪知觉得还是挺划算的。   顾霜纯那么讲究仪态,时刻都紧绷着氛围感美人的派头,也该让他体会一下什么叫做狼狈了。   尤白羽没看到他的动作,只看到顾霜纯突然扑街,瞪大眼睛:“顾霜纯这么大的人了,走路还能摔跤啊?”   倪知打字:“夜路走多了,总会崴脚。”   尤白羽“哼”了一声:“他这样的讨厌鬼,摔一百跤也不为过。”   酒吧里,章之桓和司一忽然走了出来,停在顾霜纯面前,和他说着什么。顾霜纯一边哭,一边转身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尤白羽警觉:“他不会是在告状吧?我们离他这么远,这也能栽赃的吗?”   倪知漫不经心:“随他。”   被发现也无所谓,反正原作里自己就是反派,恶毒一点也很正常吧。   就是没想到顾霜纯会正好摔在F4的两人面前。   真是赚了。   雨丝细密,似银色的丝线,倪知没有撑伞,静静站在那里,凝视着从地上爬起来的顾霜纯。他长长的发被打湿,闪烁着珍珠一样的色泽,风吹动发梢,苍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头顶忽然被雨伞遮住,倪知抬起眼睛,看到司一正站在他的面前。   雨伞很大,黑色的伞面,深胡桃木的伞柄,握在上面的手筋骨挺拔,指很长,半指手套上,铆钉闪烁冷色的光。   一般人被突然接近,总会下意识后退,倪知却没动,他像是很习惯被人这样照顾,只是微微抬起一点头,确认了来人是谁后,就又百无聊赖地低下头去,丝毫没有任何看到他后应有的情绪。   比如激动、紧张、畏惧之类的。   司一很少遇到这种在他面前,一点情绪波动都没的人,审视地扫视他后,开门见山道:“刚刚顾霜纯摔倒,是你做的吧?”   尤白羽不满:“你也不能顾霜纯说什么就信什么吧!我们碰都没碰他一下,这也能找我们的麻烦啊。”   司一说:“没问你,闭嘴。”   尤白羽不闭嘴:“就算你是F4,也要讲道理吧?”   司一懒得理他,直接伸手,去抓倪知的手腕。   他动作太突然,手指握住倪知手腕的时候,倪知下意识想反抗,却又克制住了。   刚刚已经得罪了席惟,总不能一天之内对F4的两个人动手。   而且……   Ooc值上升了。   升的很快,几乎一瞬间,就飙升到了警戒范围。   红光闪烁,压迫感十足,岌岌可危地卡在被惩罚的边缘。   倪知却很冷静,在脑中飞快地思考。   是因为司一认定,他欺负了顾霜纯?   所以……作为主角攻的一员,F4的人对他的看法,能够直接影响系统对他扮演的评判。哪怕别人都觉得他没有ooc,只要F4的人对他的印象和原作不符,系统就会直接判定他ooc?   ……   什么印度系统!   这也分三六九等吗?   而且他一个反派,欺负顾霜纯这个主角受不是天经地义?原作里司一到底对他是什么鬼印象啊!   倪知差点被气笑了。   司一很不耐烦:“我在问这个小哑巴。”   他的手劲很大,隔着一层布料,也在皮肤上留下了淡淡的指痕。   倪知吃痛,身体却软下去,怯怯地打字:“我离他那么远,怎么会……”   语气温顺无害,比起顾霜纯装出来的柔弱,看起来要真的可怜乖巧得多。   演技也比顾霜纯要好得多。   司一十六岁混娱乐圈,见过的各种人多不胜数,根本不吃这一套。   但握在掌心的手腕太细,像是稍稍再一用力就会折断,动作间,袖口向上掀起,接触到的一点肌肤,滑腻得像是玉石,却远比玉石要更柔软温润。   司一看不清他的表情,可身体接触的部分不会骗人。   他在颤抖,像是疼,又像是害怕。   司一莫名其妙微微松开了手:“我看到了,那颗小石子,是你丢的。”   语气还是冷的,但ooc值下降了。   猜对了!   自己在司一心里的印象,正在回向正轨。   ——一个可怜兮兮、柔弱无害的倒霉特招生。   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耶,倪知突然猛烈地挣扎起来。   司一怕伤到他,只好松开手。   他用力地将衣袖扯下来,想要遮住什么,司一这才看到,他的腕上居然有一线红痕,明显是用利刃划过后,愈合留下的痕迹。   司一问:“你割过腕?”   倪知死死咬住下唇,没有解释,低着头,一只手神经质地抓着手腕,指尖用力太过,微微发白,似是想要将那一道伤痕从皮肤上剜起来。   尤白羽忍无可忍,心疼地抱住倪知:“你们有完没完啊!你不去问问顾霜纯做过什么事,只会欺负我们小知吗!”   司一皱眉。   明明被这样顶撞,他该生气才对,但是视线里,似乎仍能看到在倪知腕上的那道伤痕。   很细的腕,苍白到一点血色都没有的皮肤,伤口似是凝固的玫瑰花汁,红白分明到,令人忍不住去想,刀尖划开手腕那一刻,会有多疼。   倪知忽然打字,唇紧紧抿着,看起来倔强而清冷,而后用力将手机递到他面前:“是我丢的石子,我就是想让他出丑。你可以告诉他,让他来找我的麻烦。”   不知道是雨还是什么,很大一颗掉下来,砸在屏幕上,那些字也被晕开了,像是泫然欲泣的眼,直直地砸到了他的心上。   司一沉默片刻,再开口时,语气虽然还是冷冷的,却又带着点解释的意思:“……我告诉他干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   闪烁的红光冷却,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再剑拔弩张。   但倪知还是装作半信半疑,慢慢地打字问:“真的?”   司一“呵”了一声:“我没必要骗你。”   打字的手轻快起来,打出来的字也飞扬着,像是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会无条件信任:“我相信你^ ^”   真是的,还有闲工夫打颜文字。   而且就这么相信他,是不是警惕心太低了,以后被别人骗了怎么办?   司一在心里笑了一声,又冷着脸问:“你和顾霜纯有过节?”   倪知轻轻地摇了摇头,比了句手语,却也没让尤白羽替自己翻译。   欲拒还迎。   司一嗤之以鼻,忍了忍,却还是没忍住:“说了什么?”   倪知抬起头来,刘海盖住眉目,露出形状姣好的唇,此刻正微微挑起一点唇角,弧度狡黠,像是在对着他笑。   明明只露出了双唇和鼻尖,司一视线却凝在了上面。   倪知打了两个字:“你猜。”   司一:“喂!”   可他已经拉着尤白羽跑远了。   雨还在下着,他的身影融化在雨幕中,纤细灵巧,像是小鹿,看起来瘦得可怜。   空气潮湿,带着绿植被打湿后辛辣的清冽,道旁栽着的紫荆花树花枝零落,夜深花倦,沉沉睡去。   司一呼出一口气来,嗤了一声,将脚边的小石子踢开。指尖却下意识地捻了两下,似乎还能感觉到和肌肤接触时那种软而滑腻的质感。 第6章 06   06   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崇德学院到处都修缮得华丽典雅,唯独特招生住的宿舍楼,年代久远,上面爬满了大丛爬山虎,还有年久失修留下的皲裂痕迹,看起来阴森森的。   但,宿舍本身还是很不错的。   每间宿舍都是双人间,有独立厕所、浴室,空调冰箱洗衣机等一应俱全,能看得出来,全是最新款,而不是拿来敷衍的老弱病残。小露台、系统封窗、奶白色的纯棉遮光窗帘,上床下桌,过道宽敞,甚至可以申请免费开通千兆光纤。   说实话,比有些大学的豪华宿舍都要好了。   ……大概在崇德管理层眼里,这样的条件已经很艰苦了吧。   倪知和尤白羽轮流去洗漱,等倪知洗完澡出来时,尤白羽已经睡着了。   倪知轻手轻脚地关上灯,上了床之后也没有立刻入睡,而是躺在那里静静地反思了一下。   本来还觉得这个任务不难,现在看来,老实人这个人设,他演得实在很一般。   尤其是条件反射对着席惟动手,更是失误中的失误。   还好他会装可怜。   这些大少爷,好像还是挺吃这一套——顾霜纯能在崇德学院肆无忌惮,正好说明了这一点。   装乖装甜装可怜,倪知过去做得驾轻就熟。   身体不够强大,美貌却可以作为武器。   如果他真把校花的名头从顾霜纯手里抢过来,顾霜纯大概会气的呕血吧?   除了这个,还能抢什么呢……   顾霜纯今天精心打扮后出现在酒吧门口,不难判断,他是在等F4的人。   看来顾霜纯的母亲自己虽然为了爱情下嫁给穷小子,却不希望儿子重蹈覆辙,这么早早的,就开始培养儿子钓金龟婿。   倪知在脑海里问系统:“我要是真把顾霜纯的感情线都给破坏了,算ooc吗?”   机械的系统提示音响了起来:“暂未检测到宿主有不符合角色设定行为,目前ooc值:30%。”   没变化?   倪知又试探着问:“要是我把他的老公全抢了呢?”   系统还是呆滞地重复:“目前ooc值:30%。”   哇?   他抢顾霜纯的男人不算ooc?   所以说在原作里,原主的人物形象就是一个看起来老实,实际上想破坏主角受感情、抢主角受老公的恶毒小绿茶。   ……不愧是从顾霜纯视角写的故事,人物逻辑和顾霜纯一样。   又蠢又坏。   眼镜放在枕边,倪知随手撩开刘海,一双漂亮的眼睛再无遮挡,夜色里,如黑曜石般灿然若星。   既然顾霜纯想要,那他一定不会让顾霜纯得到。   用一句很反派又中二的话来说,顾霜纯一帆风顺的人生,就由他来斩断。   他现在的目标,就是在不超过ooc限度的基础上,破坏顾霜纯的四条感情线,收拾顾霜纯替原主讨回公道,等原作剧情结束之后,重新恢复健康,拿着崇德学院的毕业证,美美远走高飞。   至于抢男人这件事,还是算了。   F4那四个人,没有一个正常的,抢他们和在垃圾箱里捡垃圾有什么区别?   -   第二天倪知和尤白羽去打工的时候,没有遇到F4的几位少爷,平平安安地工作一晚。   回来之后,尤白羽一直没睡,抱着手机看小说。   倪知洗完澡,一边擦头发一边出来,打手语问他:“要关灯吗?”   刚刚洗完澡,倪知的头发半干,没戴眼镜,刘海贴在面颊上,反倒将漂亮的眉目都露了出来。他盯着尤白羽,尤白羽却看到他纤长浓密的睫毛湿漉漉的,原本淡色的唇,被水汽蒸得嫣红饱满,像是凝着蜜糖。   尤白羽莫名其妙就脸红了,只觉得倪知真的好漂亮。   还好他平常头发把脸挡住了,不然不知道要招来多少桃花。   花痴了一下下,尤白羽回答:“关吧关吧,我看完这章也睡了。”   倪知:“我替你留一盏小灯吧,太黑玩手机对眼睛不好。”   小知真的好体贴好温柔。   尤白羽说:“小知,你要是女孩子,我一定要娶你。”   倪知打字揶揄他:“天天被夸漂亮像是女孩子的,可不是我。”   尤白羽说:“那是他们没有看过你的正脸。小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把头发剪短?”   倪知看看日历:“等柔柔生日前吧。”   小姑娘生日前会做最后一次化疗,把头发剪了做成假发,刚好送她当生日礼物。   ……而且到时候发工资,就有钱进理发店了。   “那不是就是下个月!”尤白羽翻起身来,期待道,“说真的,我觉得你比顾霜纯漂亮多了!你剪了头发闪亮登场,我真想看看顾霜纯的表情。”   倪知想象了一下,也觉得那个场面很有意思。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倪知看到微信里,多了个好友申请。   【世一】   谁啊?   不认识。   倪知过去经常收到骚扰的好友申请,所以不认识的一律当没看到。   他爬上床,刚打算睡觉。   坐在下面的尤白羽却突然问:“小知,你睡了吗?”   倪知把手机按亮摇了摇,示意自己没睡。   尤白羽有点犹豫:“那个,韩麟突然加我好友,让我帮忙问一下……你为什么不通过好友申请。”   刚刚加他的是韩麟?   看起来不像,而且,韩麟没事加他好友干什么。   倪知打字问:“你问问韩麟,是谁加我好友。”   尤白羽问清之后奇怪道:“韩麟说……你加了就知道了。怎么神神秘秘的?”   果然不是韩麟。   倪知重新躺回去:“你就说我已经睡了。”   这么晚还能使唤韩麟的人,想也知道,只可能是F4。   他可没有大半夜陪大少爷玩匿名游戏的习惯。   -   第二天倪知满课。   原主选的新闻专业,想要毕业之后去当记者,同时因为崇德的要求,还选修了包括俄语、小提琴、马术等一堆课程,这才能够保证每学期期末时,学分足够进入下一学程。   这些都是崇德学院内的贵族精英们,在他们的圈层需要用到的专业知识,对于特招生来说,以后能够用上的机会不多,反倒要他们花费大量的时间,去学习这些贵族学生们从小就娴熟掌握的内容。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些课程所需要的用具,一律由学校提供。   当然,那些贵族学生,是可以使用自己品质更好、更为昂贵的乐器教材,虽然考试的时候,会有些不公平,但这也是自身实力的一部分。   倪知和尤白羽的课程并不完全重叠,两人约好下课后一起去吃饭,还没碰面,倪知被人拦下了。   拦他的人和那晚在L'enfer看到的人很像,都是人高马大,但是说话很有礼貌,客客气气地请他“走一趟”。   倪知给尤白羽发了消息,维持自己老实人的人设,乖乖跟着他们上了车。   车子一路驶过学校中心的亭湖,停在湖旁的高塔下。   进入塔内,乘坐观光电梯时,可以看到外面夕阳高烧,落在如镜湖面上,折射出万千光影,水鸟争渡,掠过白色的芦苇荡,一圈一圈荡开涟漪。   电梯停在最高处,倪知从电梯出来,看到角落里,司一半躺在沙发里,正翘着二郎腿打手游。听到声音,他抬起眼睛看向倪知,很不悦地问:“怎么不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倪知一怔,旋即反应过来。   司一,世一。   好拽的id。   倪知打字:“我不知道是你。”   司一不耐烦说:“除了我,谁会叫这个id?”   确实,这么唯我独尊。   自己不睡觉,搅得别人也不能睡。   倪知乖巧回应:“是我太笨啦。”   知道就好。   被晾了一晚上的火气,现在看他这么说,略略降下去一点。   司一忽然眯起眼睛,示意倪知:“过来点。”   倪知不明就里,走到他面前。   原作里,司一的身高明确写了是188,现在歪歪扭扭地糖在那里,也显得格外修长,大概是有上镜需要,他是那种镜头里很养眼的薄肌,但是现实看起来,就感觉他特别高特别瘦。   瘦长一条人。   倪知翘起唇角,被他看到了,问:“笑什么?”   倪知怯怯地摇了摇头。   司一勾勾手指:“低一点。”   倪知猜不透他想干什么,微微地弯下腰去,司一忽然抬手,摸了摸他脑后的小髻,而后得意一笑:“学我?你不会是我粉丝吧。”   倪知今天没有扎马尾,而是像司一一样,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剩下的头发散着,显得很飘逸流畅。   没想到司一居然注意到了。   倪知装不好意思:“没有学你。”   司一语气懒懒的,带着点笑:“我的粉丝多了去了,是也不用不好意思。”   自恋狂。   倪知继续装腼腆:“真的没有> <”   “切。”司一得意一笑,“没有就没有吧。有空带你去我的演唱会玩。”   又说:“现在知道是我了,还不快点通过我的好友?”   知道是他,就更不想通过了。   倪知找借口:“没信号。”   司一:“连wifi,这也要我教你?密码是‘司一最帅’的拼音。”   倪知:……   莫名有点不想连这个wifi。   在司一的监督下,倪知只好通过他的好友:“好了。”   司一这才满意,又懒洋洋躺回去:“昨天我查了,你偷了顾霜纯东西?”   系统没有提示ooc值变化,说明司一不是真心觉得他是小偷。   现在说这话的意思……是在逗他?   倪知才不惯着司一,转身就走。   司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自己一句话没说对,这个小哑巴居然给自己甩脸子。   区区一个特招生而已!   司一下意识跳起来,拽住他:“你跑什么?我就问问都不行?”   倪知站在那里,低着头,像是一朵阴郁的小蘑菇,长发柔顺似水,自肩胛一路滑落至脊背,脑后一个精巧的小髻,让人很想去捏一捏。   ……算了,毕竟是自己粉丝。   大少爷司一总算学会了说人话:“我知道是他陷害你。”   倪知没动,还是低着头。   司一皱眉,很不爽地看着他。   倪知比他还不爽。   把他喊来浪费时间,有这会儿工夫,他已经吃完饭回寝室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就这么僵住。倪知的眼睛挡在刘海后面,明明看不到表情,司一就是莫名会脑补他很委屈。   真服了,有那么娇吗?   不就是问问,总不能哭了吧!   按照司一之前的脾气,敢给他甩脸色的人,现在已经被沉湖了。   可……可他一个小哑巴,自己和他计较什么?   司一:“我错了总行了吧?他欺负你,我替你还回来。” 第7章 07   07   ooc值在倪知离开时升高,而后倪知什么都没干,又自己降回原点。   倪知不知道司一是怎么自我攻略的,但是总算满意他的态度,语气很淡地打字:“不用。”   这次轮到司一不高兴了:“别太过分啊,我都要替你找他麻烦了,这还不行?”   倪知:“我自己来。”   “你?”司一挑挑眉,有点好奇,“你想怎么样?”   倪知没回答:“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回去了。”   司一不悦:“怎么,你还有约?”   “不是。”倪知打字,“我饿了,胃疼。”   司一后知后觉,这才发现,倪知的脸色不是很好。   倪知自己也没想到,原主的身体和自己曾经的身体居然连小毛病都一样,稍微饿一点就会胃疼,如果还不及时吃东西的话,就会低血糖昏倒,百试百灵。   现在已经有点低血糖的征兆了。   眼前一阵阵发黑,耳中也有些嗡鸣,倪知忽然听到司一说:“桌上有吃的,自己拿。”   桌上摆了很大一个零食罐子,倪知顾不上客气,手指微微颤抖着从里面拿了一袋糖果,试了两次都没有把袋子撕开。   司一忽然伸手,把袋子拿走撕开,又递还给他。   糖果是牛奶口味,含在口中,甜蜜的奶汁化开,倪知总算放松下来,不再摇摇欲坠随时可能晕倒。   司一歪在那里看他吃糖,不知道想到什么,问他:“你有低血糖?怎么不在身上带点吃的?”   倪知又挑了一块水果糖含在嘴里,看在糖的份上,好脾气地打字:“嗯。本来要去吃食堂。”   “食堂那是人吃的吗?”   他就不该和少爷说这个。   倪知在心里翻个白眼:“食堂便宜。”   司一哽了一下。   大少爷从来没想过,有人吃饭选择理由不是“想吃”,而是“便宜”。   倪知把剩下的糖果袋口封好,放回罐子里:“那我先回去了。”   司一“嗯”了一声,倪知转身就走,走到一半,听到司一喊他:“等等。”   倪知回过头,就看司一丢了什么过来。   下意识抬手接住,倪知看看手里的袋子,发现是自己刚吃剩的一大袋糖。   手机震动一下。   【世一】:“拿回去吃。”   【世一】:“我还没穷到一袋糖果都舍不得[白眼]”   倪知:……   什么古早表情包。   但吃人嘴短,看着手里包装精美的糖果,倪知还是乖乖地道了谢。   【小知不知道】:“谢谢。”   【小知不知道】:[小猫鞠躬.jpg]   司一没回,唇角翘着,等倪知上了电梯,打电话给手下,让他们以后每天多送一份餐过来。   自己吃饭也是无聊,既然他是自己的小粉丝,那让他陪着自己一起,也算他的福气。   唉,自己这样的偶像,实在是太体贴了。   -   寝室的灯没亮,尤白羽还没回来。   要不要发个消息,问问今晚还要给他留门吗。   倪知一边想着一边推开门,往里走了两步却忽然顿住。   他和尤白羽出门的时候,没关露台门吗?   露台的门半开着,微凉的夜风轻轻地吹了进来,雪白的纱帘荡起复又落下,映着窗外淡淡的月色,泛开水波一样的光影。   倪知警觉地后退,打算离开寝室。   “刺啦”一声,一点橙红色的光芒亮起,露台上,席惟正坐在那里,修长指间把玩着一只银色的火机,指尖摩挲滚轮,火光渐渐放大,照亮他半边面孔,他的眉目深邃,鼻骨高挺,耳后漆黑的双头蛇纹身,在暗夜里流动着银蓝色光芒。   夜色很深,深到突然亮起这样的暖光时,有种不切实际的梦幻感。   像是一个混乱的梦。   远方的层楼林立,各种装潢华美精致的建筑中,透出星星点点的光,公子哥们居住的区域,连黑夜也比特招生所在的地方明亮不少。   倪知听得到走廊里有人走过,隔壁寝室的同学正在听广播,单调的英语广播反反复复地念,讨论着经济形势、半岛动向,更远的楼梯间,有人结伴走来,笑着聊起今日的课程。   红尘万千声响,寝室成了小小的果核。   这不是席惟该来的地方。   可他坐在那里,神情淡然,似乎他出现在这里,是最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疯子。   倪知在转头离开和装没看到之间犹豫一下,到底还是反手关上了门,慢慢走了过去。   席惟抬起眼睛,笑着看他:“回来了?”   倪知打字:“你来这里干什么?”   席惟抬起手来,示意他说:“来换药。”   倪知:“……什么?”   “换药啊。”席惟语气很自然,理所当然道,“你把我弄出血了,不该负责吗?”   ……好怪的一句话。   倪知实在摸不透席惟在想什么:“寝室没有药。”   席惟笑了笑:“我自己带了。”   倪知:“你怎么自己不上?”   刚打完这行字,脑海中警铃大作。   Ooc值突然就飙升到了50%。   倪知:……   没完了是吧!   他在这位天龙人眼里,难道就是个上药的工具人?不给他上药就ooc?!   算了……为了不当小哑巴,他忍了。   倪知忍辱负重,打开医疗箱,替席惟换药。   其实那道伤口很浅,倪知轻轻掀开席惟手背上的创可贴,红痕已经淡到几乎看不见了。   倪知俯下身去,重新替他消毒,一缕头发落下来,略微遮挡视线,倪知还没抬手,席惟已经漫不经心地替他别至耳后。   席惟的皮肤很冰,像是被夜色浸透了,指尖擦过耳垂时,那种冷而轻的触感,让倪知不由自主地瑟缩一下。   露在外面的耳朵,自耳垂至耳尖,都泛着玫瑰一样的红。   漆黑的发、雪白的肌肤、红得要滴血的耳垂。   漂亮得无懈可击。   席惟察觉到了,微微一笑,忽然问他:“和司一玩得开心吗?”   倪知手顿了一下,刚要打字,席惟却翻转手掌,将掌心朝上放在他面前:“想说什么,写给我看。”   ……   有一种理所应当的侵略性。   就好像无论要求别人干什么,都是别人的荣幸。   司一是自恋,他就是自大。   倪知顿了一下,在他掌心写道:“你怎么知道?”   席惟说:“我还以为你会问更有意思的问题。你不是拆了摄像头吗,没有看到上面的紫荆花?”   他果然知道。   答案昭然若揭,席家在崇德学院这一任的掌权人席惟,掌控欲果然强到变态,整个学院没有任何风吹草动,能够瞒得过他的眼睛。   他和自己说这个干什么?   警告自己,他一直在盯着自己?   倪知睫毛颤了颤,微微抿起唇来,没有和他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贴上创可贴后,又细致地将边角抚平。   堂堂F4,居然恐吓一个小特招生。   没品。   但不得不说,席惟的手很漂亮,指节分明,筋骨俊秀,拇指食指夹缝处、食指两侧都带着细微的茧子,是长期持丨枪训练才会留下的痕迹。手指微垂时,手背上,淡青色的脉络凸起,粗大的血管蜿蜒在冷色的皮肤上,和耳后的双头蛇纹身一样,都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禁欲气质。   像是那种前二十年养胃,守身如玉,直到遇到命中注定的主角受之后,把人硬生生做丨晕过去的禁欲系。   倪知把自己逗笑了。   整个过程,席惟都静静地凝视着他,等倪知想要收回手时,他却拉住倪知的手腕,拇指指尖挑开倪知袖口,让腕上的疤痕,彻底地暴露出来。   伤口鲜红,似是凝固在了血液涌出的那一瞬间。   倪知手腕内侧的肌肤胜雪,触摸上去的质感很像是花瓣内蕊,很嫩,嫩到稍微用一点力就会被掐破。   指尖摩挲肌肤的力度暧昧,介于疼和痒之间。   倪知想要将手抽回来,席惟反倒握得更紧。   昏暗光线下,席惟的眼睛亮得惊人。   像狼。   倪知装作害怕,不再挣扎,乖乖停留在他的掌心,他这才满意,漫不经心说:“司一查了你和顾霜纯的事……顾霜纯是你弟弟?”   按照原主应有的反应,倪知手指猛地收紧,像是被戳破了什么很难堪的秘密。   席惟翘起唇角:“放心,司一没有查到这个。你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我可以帮你隐瞒。”   语气带点蛊惑,却又笃定,猎物注定无法逃脱。   自己被盯上了。   不同于曾经饱含情丨欲和恋慕的凝视感,更冰冷,不带一点感情,充斥着从来不曾被忤逆的傲慢,肆无忌惮地包裹他。   这种感觉令倪知不适,过去他从来是掌控者,身体柔弱,灵魂高高在上,现在权柄倒转,他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带着镣铐。   被管束、被钳制。   倪知的神情冷了下去:“你想要我怎么做?”   “自己把眼镜摘下来。”席惟说,“我想看看你。”   倪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席惟不紧不慢,又重复了一遍:“我要看你。”   确定了。   他不但是个疯批,还是个变态。   说话的语气,像是要他自己把衣服脱了。   不是不行,但……   “凭什么?”   倪知的手指纤细,打字很快,在暗夜里,指尖点在亮着的屏幕上,散发出一种萤石一般半透明的色泽。   席惟的注意力先落在他的手指上,慢了半拍才看向屏幕。   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凭什么。   席惟还没开口,门外,忽然响起了尤白羽的声音:“小知,我回来啦……诶,门怎么锁了?”   两人同时看向门外。   席惟忽然笑了:“你的朋友回来了,他好像上次揍了韩麟一拳?你猜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学校里会有什么反应”   韩麟不是F4的一员,但作为韩家独子,在崇德学院的人气却也能排进前十,后援会人数众多,收拾尤白羽这样的特招生,简直易如反掌。   倪知立刻就懂席惟的意思了——   他在威胁自己。   用自己唯一的朋友。   倪知身体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   席惟并没有催促他,只是含笑凝视着他。   门外,尤白羽停止了敲门,正在找钥匙。   席惟站起身来,在倪知耳边低声说:“刚刚的交易条件,只持续到你的朋友进门。”   露台很小,两人离得很近,手指只要稍稍一动,就能将倪知的发丝卷在指尖。他似乎僵住了,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动作。   其实看起来有点可怜。   像是什么走投无路的小动物,被人逼到了角落里,再也没有地方可以逃脱。   要放过他吗?   席惟凝视他天鹅一样漂亮纤细的脖颈,几乎一瞬间就有了决定。   不。   唇角翘起,席惟说:“看来你连你的朋友都不在意……唔?”   嘴忽然被人狠狠捂住。   捂过来的那只手,手指很长很细,皮肤是牛奶一样的白,指节却是樱花一样的粉,力度有些大,贴他贴的很紧,指尖微微陷入腮边的肌肤,连带着鼻尖,也一并遮入掌心。   所以可以闻到很清晰的香气,最先闻到的是海盐柠檬的清爽,学校配发的沐浴露,最平平无奇的味道。   再去闻的时候,却能闻到淡而馥郁的玫瑰气息,原本应当一层层剥掉衣服,才能在那不见天光的肌肤上嗅到,是最为私密隐晦,不可言说的微妙滋味。   却又不止于此。   倪知整个人也压了过来。   席惟原本站在露台门前,如果尤白羽打开门,一眼就可以看到他。现在倪知压过来之后,席惟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膝盖抵到身后的小几,半倚半坐在上面。   ——并不是倪知太重。   他很轻,像是一片羽毛,带着蓬松柔软的香气,肆无忌惮地漫了过来。   大片的影笼罩住他们,倪知整个人都挤在他的怀中,手肘抵在他的胸口,秀气的手抓着手机,举到了他的面前。   “我不喜欢被人威胁。”   这是一个极为嚣张的动作,倪知对于人体的了解格外精准,这个姿势,不用很大的力度,稍稍发力,就能压迫胸腔,让人停止呼吸。   席惟知道,但他顾不上去思考。   倪知太危险了,他那样香,那样轻盈,那样柔软,像是大片大片的玫瑰花海,腰细得几乎一只手掌就能包裹,修长的小腿,圆润的膝盖,从侧面看去,几乎跨坐在自己的膝上。   席惟能感觉到他的臀肉,如同鲜嫩多汁的蜜桃,挺翘的形状,坐下时被挤压出一个引人遐思的凹陷。   但他浑然不觉,单手摘下眼镜,而后五指随意地插入发中向后一拢。   昏暗的灯影里,如同骤然亮起了一束光,先是唇,而后是微翘的鼻尖,挺直秀丽的鼻梁上,是一双肆无忌惮凤凰翅般绮丽的眼,睫浓眉深,黑白分明到灼人视线,望过来时,澄澈及至寒凉,眼尾红痕艳得乖张。   艳光流转,他明明比席惟要低,此刻席惟却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来,俯身屈就于他。   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席惟觉得自己掌心出了汗,搭在倪知腰上时,情不自禁就像要收紧手指。   可他到底克制住了。   像是一只羽毛鲜亮漂亮的小鸟,主动地落在指尖,哪怕再想得到他,却也不舍得吓跑了他。   席惟的嘴被捂住,声音有点沉:“不是说不喜欢被威胁?”   倪知唇角挑高一点,像是笑了,看他的眼神却是凉的,带着点不耐烦,随意地打了几个字出来:“赏你的。”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以后别来烦我。”   系统还在疯狂示警,警告着倪知的行为已经严重ooc,即将超过60%,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但倪知不在乎。   就像他说的,他讨厌被人威胁,尤其讨厌被人拿自己在意的人或事来威胁。   尤白羽是他穿书之后的第一个朋友,或许也是唯一一个,倪知无法接受,因为自己,尤白羽受到伤害。   说他自我也好,自负也好。   和开口说话相比,他更想要能够做自己。   所以——   去他妈的F4!   要不是他估算了一下,自己打不过席惟,现在就不只是警告这么简单了。   倪知冷冷看着席惟,却惊奇地发现,他并没有像自己想象的一样勃然大怒。   如果非要形容,席惟的表情更像是……兴致勃勃?   倪知:……   不会把他打爽了吧? 第8章 08   08   席惟没那么变态,被打还会觉得爽。   被这样冒犯,明明应该不悦的。   可倪知还在怀里,在咫尺之间,一向被掩盖起来的面孔,清晰分明,澄澈皎白如同被水洗过。   巴掌大的小脸上,全是大大的五官,浓墨重彩像是什么盛放的花,雍容殊丽到令人不敢触碰。   两人体型差距太大,明明很剑拔弩张的姿势,也像是倪知整个人都被席惟裹在了怀里。   暗香氤氲,他很甜,不是工业糖精调配出来的味道,而是一种更为蛊惑轻盈的气息,颈子指尖,连同绸缎一样冰凉光滑的发丝,都让人忍不住好奇,舔起来是不是也是同样的可口。   火气烟消云散。   席惟就那样肆无忌惮地看着倪知,不知想到什么,语气也变得微妙起来:“知道了。”   知道就好。   席惟说话时,唇若即若离地碰在掌心,潮湿温热,像是细密的吻。   倪知皱了皱眉,松开手来。   他有点洁癖发作,急于想要去洗手。   可席惟却又扯住他的手,将他拉了回来,反手按在墙上。   同一时间,大门终于被推开,尤白羽的声音开朗活泼:“小知,你在家里干什么呢,喊你也不来开门?”   脚步声响起,在寝室内转了一圈,大概是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停在了露台门外。   隔着一层窗帘,隐隐约约透出尤白羽的身影,只要他稍稍再往前走两步,就能看到窗帘后,阴影中纠缠的两个人。   席惟的手掐在倪知的腰上,将他抵在墙和胸口之间。   他的指很长,贴得近了,能感觉到身体发力时,肌肉的线条形状,烙在倪知的身上,像是要狠狠地刻进来。   书里没写他的具体身高,只用目测,倪知也能看出,他身高肯定超过了一米九。   影子淹没过来,却又突然停住,距离恰好维持在倪知所能接受的最近范围。   倪知眉头皱得更紧。   青年高大的身形、冰冷而又炽热的体温、充满掌控的姿势,都让他有种失去控制的不适应感。   “你好像很紧张。”席惟看着他,声音放得很低很低,温热的气流吞吐,撞在他的肌肤上,“怕被看到?”   倪知向后仰头,想要避开他,可他亦步亦趋,慢慢地拂开倪知面上垂着的乱发。   月光温情脉脉,他的手有意无意划过倪知面颊的肌肤,那样的触碰细碎暧昧,似是若有似无的风,却比风要更烫。   Ooc值始终没有降下来,提示音越来越刺耳,红光闪烁,如同沸腾,而他们的距离也在越轨的边沿,近得连呼吸时,彼此胸膛的起伏,都能清晰感知。   倪知浑身紧绷,眼神冷而倔强,执拗地抿着唇。   他是美丽却脆弱的玫瑰,彼此都心知肚明,只要席惟伸手,就能将他摘下,让他枯萎,但他就是不肯认输。   席惟同样凝视着他,忽然奇异地发现,自己有点舍不得让他这么紧张了。   “你不喜欢被威胁,但我也不喜欢被命令。这次……”   席惟顿了顿。   倪知冷冷看他,他却含着笑,食指和中指指尖在倪知胸口的校徽上弹了一下,修的整齐漂亮的指尖同金属材质的校徽,发出悦耳的声响。   “算我们扯平了。”   -   门外,尤白羽正在给倪知发消息。   露台的门突然被推开,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尤白羽还以为是倪知,抬眼看去愣了一下,旋即大惊。   席惟怎么在他们寝室?!   尤白羽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问席惟,席惟却像是在自己家客厅一样,很随意地和他擦肩而过,推门走了。   大门关上,尤白羽还觉得自己在做梦,转头看到倪知也走了出来。   尤白羽:!   倪知的脸色不是很好,尤白羽甚至第一时间没敢问他,等他冲去洗手间洗了整整五分钟手后,尤白羽才小声问:“小知,席惟怎么来我们这儿了?”   倪知看着掌心,总觉得没有洗干净。   明明以前他不小心被狗舔了手心,也没觉得这么不舒服。   是他的洁癖加重了?   总不能席惟狗都不如吧。   听到尤白羽的问题,倪知恹恹地比手语:“来换药。”   尤白羽:“他大晚上跑来找你换药?”   倪知垂下眼睛。   大少爷的心血来潮。   整个学校都是他的,当然想干什么都可以。   尤白羽压低声音:“我们要不要换个门锁啊?”   倪知看了一眼大门,遗憾地摇了摇头:“没用。”   只要席惟想,他随时都可以进来。   校规校纪拦不住他,小小的一扇门当然也不行。   是自己的问题,吸引了席惟的注意,要尤白羽也陷入了不安之中。   倪知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对着尤白羽笑了笑:“我会和他说,不要再这样了。”   但这话只是安抚尤白羽而已。   倪知不觉得自己能改变席惟的想法。   不过凑巧的是,那几天席惟都没再出现。   尤白羽只以为是倪知说的话起了作用,还和开心和倪知说:“原来F4的人也能沟通啊。”   倪知被他逗笑了:“他们又不是外国人,难道会听不懂中文?”   尤白羽也忍不住笑起来,问倪知:“下午的马术课,你还要请假吗?”   原主之前虽然选修了马术课,但是因为被人捉弄,从马上掉下来受过伤,所以后面的课程一直请假,打算明年重修一门别的课程。   倪知却不怕这个:“不请假了。”   尤白羽问:“你不是打算重修?”   倪知沉痛地打字:“重修要多花钱。”   尤白羽一下子就被说服了,心有戚戚:“说得也是。”   下午的马术课在户外进行,倪知换好衣服,从更衣室出来时,正好遇到几个学生说说笑笑地从他身边走过,其中一个不小心撞在倪知肩上,把倪知抱在怀里的马术头盔撞掉了,那人刚要说对不起,看到是倪知,犹豫一下,什么都没说,只把头盔捡了起来。   倪知接过头盔,越过他们继续向前走。   身后,几个男生讨论他。   “你还替他捡头盔干什么,一个特招生而已。”   “上次他摔下马之后不就再也不来上课了,怎么今天又敢来了?”   “他刘海还是那么长,就不知道去修一修?”   “肯定是长得太丑了呗,遮住也好,别出来吓人。”   他们肆无忌惮,似乎根本不在意倪知就在他们身后没有走远。   突然有人道:“闭嘴——顾霜纯来了!温凌居然也在?”   顾霜纯是校花,温凌是校长的孙子,长得文静漂亮,顾霜纯没入校前,他当校花的呼声最高,顾霜纯入校后,两个人还闹过矛盾,没想到现在看起来关系还不错。   远处,顾霜纯和温凌一起走了过来。   顾霜纯穿着特别定制的马术服,浑身雪白,头发蓬松柔软,日光下呈现亚麻色泽,唇红齿白,看起来干净漂亮。   外人面前,他从来都是温柔可爱的形象,走过几个男生身边时,对着他们甜蜜地笑了笑,又漂亮又平易近人,把那几个男生迷得跃跃欲试,想要和他搭讪。   顾霜纯却没打算理他们。   这个学校里有权有势的多了,但上流圈子还分三六九等,他的目标从来不是那些大众货色。   那天晚上他在章之桓和司一面前丢了脸,必须要找个机会补救回来……   看到前面的身影,顾霜纯猛地停下。   倪知!   那晚的回忆太惨痛,他明明是要嘲讽倪知,却被倪知吓得落荒而逃,摔得满身泥泞。   这辈子他从没有这么丢脸过!   但他和母亲说了之后,母亲却不肯为他出气,甚至让他也收敛点,不许欺负倪知了。   顾霜纯看着倪知,一瞬间表情没有控制好,显得有些阴森,旁边朋友惊讶地看着他,他这才回过神来,咳了一声说:“倪知居然来上课了。”   朋友察言观色,顺着他的心意说:“上次他偷了你的东西,现在还敢在你面前出现!”   “小纯好惨,被这种人缠上。”   顾霜纯任由他们骂了半天,才柔柔地叹了口气:“算啦,毕竟是同学嘛。”   温凌却问:“倪知是谁?他偷你什么了?你没报警吗?”   顾霜纯被他问得有点尴尬,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小东西而已,报警也太过火了。”   温凌看着顾霜纯,笑了笑没再说话。   顾霜纯被他笑得心里很不舒服,无奈温凌家世比他好,只能忍下。   身旁的温凌却已经不在注意他,视线投向了倪知。   绿草如茵,蔚蓝的天空下,倪知穿着一身学校统一发放的马术制服,黑色的上衣,白色的马裤,不是量体裁衣,尺寸略大,套在他身上,却只显得他肩背单薄,腰肢越发纤细,黑色的高筒马靴勾勒出修长的腿,他的头发很长,系成马尾扎在脑后,露出漂亮的天鹅颈。   整个人挺拔、高挑,只看身形,也秀丽似一株亭亭的树。   一个哑巴,身段再好有什么用!   顾霜纯不爽,却又因为明滢的嘱咐不敢再轻易找倪知麻烦,只能暗暗地瞪了倪知一眼。   这边的暗潮涌动,倪知完全不知道。   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   他真的好久没骑过马了!   之前他八岁的生日礼物就是一匹小马,被养在祖父送他的城堡庄园里,之后的每一个生日,他都会和他的小马一起度过。   不知道他不在了之后,他的小马会不会想念他。   上课的学生里,除了倪知之外,其他人的马要么是自己的,要么也是从外面的俱乐部借来的好马,只有倪知的小马是学校养的,和其他的马站在一起时,显得又瘦又小。   倪知却不嫌弃,可以自由活动时,特意牵着马走到树荫下。   这匹枣红色的小马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轻云”,是原主替他起的,因为颈中有一片白色的毛发,形状状似祥云。   倪知替它梳毛,它乖乖站着,不时转头,亲昵地蹭蹭倪知的肩膀。倪知被它逗笑了,抱住它的脖子,温柔地抚摸它的脖颈。   金色的日光透过树上的叶羽落下,叶羽似是翡翠,勾勒出金色的边沿,倪知浑身也被金色的光笼罩,露在外面的腕和颈都白得透明,漂亮得近乎于圣洁。   尤白羽牵着马跟在后面,很警觉地四下张望。   倪知注意到了,问他:“怎么了?”   尤白羽说:“你忘啦,上次有人故意吓你,害得你从马上摔下来。我猜十有八九是顾霜纯让人做的。”   倪知确实忘了这件事。   原主不会骑马,才会被这样的小手段吓到,如果是他,该哭的就是吓他的人了。   这片马场占地极大,是崇德学院里面唯一没有种植紫荆树的地方,抬眼望去,一览无余,自校园中心的亭湖分来两道长溪,划开草地,潺潺向南,一路蜿蜒至目力不可及之处。   远处几人人纵马跑去,马蹄溅起青草,还有草上开着的不知名伶仃小花,笑声传了过来,尤白羽问:“你想骑马吗?要不要我扶你上去跑两圈?”   他以为倪知只牵着马是因为上次有了阴影,倪知摇了摇头,尤白羽说:“还是练练吧,不然挂科的话,重修真的很贵……”   他话音未落,前方的笑声变成了尖叫,那群纵马的人群里,有一匹马正狂奔而出,马背上的人被颠得歪歪扭扭,欲坠未坠地挂在那里,看起来极为危险。   马受惊了!   满是学生的马场,一匹疯马,还有马上骑艺不精的骑师,听起来就是一场灾难。   尤白羽握紧马缰,余光却见身侧一道红光划过,却是倪知比他反应更快,已经策马冲了出去。   他胯丨下的红马看起来瘦弱,跑起来却筋骨俊秀,似是红云,奔跑时,四条腿几乎腾空而起。马背上的倪知弓腰俯身,双腿紧夹马腹,腰腹拧出一道有力瘦削的弧度,随着马背的起伏,整个人都与身下坐骑合二为一。   前方的惊马冲向人群,倪知毫不迟疑,纵马横插过去,挡在前方。   马背上的人失声尖叫:“闪开,要撞上了,啊——”   倪知神情淡漠,丝毫不被任何外界声音影响,直到惊马冲到面前那一瞬间,他拉动缰绳,微微侧开,惊马迫不得已,转头冲向溪流方向。   交错而过的同时,倪知伸手抓向马背上的骑师,秀气苍白的手猛地发力,手背上的淡青色的脉络凸起,指节发力过大,充血呈现动人的玫瑰花色。   被他抓着的骑师脸色煞白,被从马上拽下,悬空拉到了他的马背上。   惊马入溪,绊倒在水中,挣扎数下终于停止动作。   倪知端坐马上,一片惨叫惊呼声中,他是几近凝固的静止,唯有俯身时滚落的头盔和纷飞的发,风中吹得凌乱。   不知什么时候,他将眼镜摘下,整张脸肆无忌惮地张扬在日光之下。   雪白的皮肤,漆黑的发,精致绝伦的五官。   一切都似是艳帜高张的招魂幡,不言不语,便轻而易举收割爱慕芳心。 第9章 09   09   这一幕极富视觉冲击力,和平日里倪知的形象完全不同。   刚刚的倪知是柔弱纤细、需要被呵护的,但现在端坐马上的他,却浑身都在闪闪发光。旁边的溪水缓缓流淌,映照蓝天碧草,他也被笼在光晕里,整个人熠熠生辉到令人目眩神迷。   提示音响了起来,ooc值上升。   ……救人也ooc?   倪知微微皱眉,低头看向马背上的人。   马背上,温凌仰面躺在那里,从他的角度看去,能看到倪知雪白的下颌和纤长的颈,刚刚的一幕如同走马灯,烙在温凌眼底,温凌觉得口渴,喉结滚动,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倪知却神色冷淡,漫不经心地低头,叼着皮筋,单手收束脑后的长发,随手扎上。   对上温凌的目光,他被逗笑了,唇角挑起一点,竖起一根雪白修长的手指,抵在鲜红的唇上,无声地“嘘”了一下。   温凌脑子轰的一声,像是理智丢盔弃甲,倪知却已经收回手去,重新将眼镜戴上——   刚刚情况紧急,他怕骑马的时候影响视线,所以就把眼镜摘了。   看不见倪知的脸,温凌总算恢复了理智:“我叫温凌,谢谢你救了我。那个……能把我放下去吗?”   就是他害得自己ooc值上升,而且一直没有降下来。   原作里有这个人吗?   倪知看书一目十行,对于不重要的角色一眼略过,现在反省了一下,打算回去把书再认真看一遍。   温凌躺在马上,姿势有点尴尬,倪知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而后伸出手,递向了他。   温凌抓住他的手,只觉得倪知的手好软,肌肤像是白瓷一样冰凉滑腻,顿了一下,才借着倪知的力气直起身来,跳下马去,刚刚站稳,就被扑过来的一群人给围住了。   “阿凌,你没事吧!”   领头的人就是顾霜纯,此刻的他满脸都是紧张和担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温凌关系多好。   温凌看他这样,就觉得他演技真的很棒,随手拂开他的手说:“你没看到吗,倪知把我救下来了。”   “什么?!”顾霜纯尖叫一声,“他会骑马?”   之前上课的时候,顾霜纯只是让人稍微在倪知的马上动了点手脚,倪知就摔了下来,明显不会骑马,怎么现在马术这么好了?   刚刚他们离得远,只看到有人冲过来把温凌救下,不少人还感叹,那个人救人的身影特别俊秀漂亮。   可怎么能想到,居然是倪知!   现在顾霜纯的脸色货真价实地难看了起来:“这么巧,就是他把你救了下来,不会是他在你的马上动了手脚吧?”   一定是这样!   不然温凌的马好端端怎么会突然受惊,又怎么那么巧,倪知就跑出来把人救下,大出风头!   温凌皱眉:“你别胡说。”   旁边尤白羽也生气道:“我和小知一直在一起,我可以替他作证,他绝对没有去逗弄吓唬别人的马。你别因为心虚就在这里乱咬人。”   顾霜纯差点被他气死。   他这么说,不就是暗示自己是在嫁祸倪知?   顾霜纯气道:“我咬他关你什么事!说不定你是替他作伪证!”   尤白羽冷笑一声:“只听说过狗咬人,今天倒是亲眼见到了。”   顾霜纯:……   顾霜纯勃然大怒:“你居然敢说我是狗!”   跟班朋友都在身边,顾霜纯有了倚仗,更是气焰嚣张,指着马上的倪知说:“就听你在这里说了,有本事你让倪知自己解释啊!”   逼着小哑巴开口替自己解释,真是恶毒得没边了。   温凌刚要开口,却见倪知忽然俯下身来,抓着顾霜纯的衣领轻轻一提,就将他拽了起来,而后反手,甩入了溪水中。   这一画面很是震撼。   顾霜纯就算再瘦,也是个一米七多的男孩子,倪知的手腕细得要命,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但却格外幽冷的白,像是阁楼里的公主,需要被人拯救保护。   可却这么轻描淡写,把顾霜纯提起来扔进了水里。   所有人一时都忘了动作,居然没人去救顾霜纯。   水花四溅,顾霜纯从被提起到落入水中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整个人被水呛入口鼻,才吓得失声大哭:“救命,我不会游泳——”   冰冷的溪水冲刷,他在水里浮沉,呛咳着抬不起头来,视线间,只能看到倪知,仍旧坐在马上,脚踩在黄铜的马镫上,脚踝纤细,小腿修长笔直,胸口原本应当黯淡无光的校徽,也散发着慑人的锋芒。   明明是学校里最下等的特招生……   却那样高高在上,像是所有人,都不配被他放在眼里。   死亡的恐惧与被羞辱的愤怒一道涌了过来,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根本不受控制,超脱于理智之外,完完全全出于本能。   ——凭什么,倪知凭什么这么好看?!   不是他苦心营造出来的氛围感,不是需要小心翼翼去维系的好看,只是坐在那里,连脸都看不清,穿着最廉价普通的制服,凭什么可以这么耀眼?   顾霜纯的跟班们终于回过神来,七手八脚把他拽出来,他仪态尽失,满脸涕泪,浑身都在往下滴水,头发一缕一缕贴在脸上,看起来狼狈至极。   周围人看着他议论纷纷,还有不少偷偷拿出手机拍他。   顾霜纯回过神来,血一下子冲上脑子,连眼睛都泛着红:“倪知——!”   倪知出手,干脆又解气。   尤白羽偷笑一声:“和倪知有什么关系?你别像疯狗一样乱咬好不好?”   顾霜纯真的要发疯:“他就是个臭婊……啊!!!”   倪知根本不等他说完,一夹马腹,轻云便配合地向前一步,硕大的马蹄重重踏向顾霜纯,周围全是尖叫,顾霜纯的小跟班们吓得四散逃开,顾霜纯惨叫都没有力气,手脚并用爬向一边,脸上的泪水混着地上的泥和草星,比他一向瞧不起的特招生要丑陋滑稽得多。   马蹄精准地在他身侧落下,轻云轻快地向着远方跑去,从头到尾,倪知一点为自己争论辩解的意思都没有。   他只是自上而下,淡淡地看了顾霜纯一眼。   轻飘飘的。   这样的漫不经心,却远比一切的嘲笑谩骂更加让人崩溃。   -   【惊!纯情校花竟在户外野丨战……!有图有真相!】[Hot]   主楼:“不好意思标题党一下,但是真的太震惊了,一向纯情走氛围感大美人路线的校花,居然被人丢在水里,还差点被马踩了,也太狼狈了吧?[照片1.jpg][照片2.jpg][照片3.jpg]”   1L:神特么户外野丨战,我还以为我进错区了。   2L:“在现场,说真的,我第一次看到gsc这么惨,有点怜爱了。”   3L:“怎么回事?谁来说说?”   4L:“楼上居然不知道?gsc针对特招生,被特招生给收拾了。”   5L:“gsc那么清纯,怎么可能故意针对特招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6L:“楼上才是真单·蠢。你们清纯校花可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之前就说这个特招生偷他东西,弄得人家入校不到一个月就自杀了,还好被救下来了。现在想想,细思极恐啊!”   7L:“这么一说是怪怪的……”   8L:“粗思也恐。我也在现场,gsc真的对着那个特招生破口大骂,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深仇大恨,还逼着那个特招生开口解释——那个特招生是个哑巴!老天,对校花的滤镜碎了一地。”   9L:“笑了,你们就在这儿人云亦云吧。gsc怎么说也是明家人,不比一个下郡的特招生要好?”   10L:“呃呃,只有我注意到,那个特招生救了wl吗?这什么灰姑娘勇救白马王子?顺便爆个料,gsc之前针对wl,想和他抢校花,但据可靠消息,wl其实是1!”   “看什么呢?”   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想要去抓司一手里的手机,司一反手将手机扣下,不耐烦道:“没什么。”   章之桓其实看到司一在看什么了,笑了笑在旁边坐下:“学校论坛那些人,整天闲得无聊,这么点小事也能聊成热帖?”   韩麟嗤笑一声:“你不感兴趣,怎么知道他们聊成热贴了?”   章之桓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个温润的笑容:“当然因为我也无聊啊。这所学校,是越来越没意思了,今晚要不要一起去兜兜风?”   韩麟说:“我没空。”   章之桓转头问阎定焱:“你呢?”   阎定焱正低着头处理公务,闻言笑了笑:“下次一定。”   司一突然站起身来:“我先走了。”   章之桓故意问:“不吃饭啊?”   司一摆摆手,示意不用管他,反手把门关上。   阎定焱问:“司一在忙什么,怎么一到饭点就不见人?”   章之桓笑道:“谁知道,大概是忙着陪他的灰姑娘一起吃饭。”   阎定焱:“谁?”   “就上次那个倪知。”章之桓说,“倒是我们成了孤家寡人了。哎,你们谁去查查,他到底什么来头?居然让司一这么上头。”   阎定焱说:“要查你自己查。”   一直没说话的席惟随手甩出一支飞镖,正中鲜红靶心,他语气有点淡淡的:“你也感兴趣了?”   外人看来,F4这四个人地位都差不多,皆是当初创校的四大家族继承人,实际上只有能接触到圈子核心的人才知道,他们四个里面,谁才是真正不能招惹的那个。   席惟一开口,章之桓就顿了一下,气氛有点僵,席惟扫了章之桓一眼,也起身走了。   等他走后,章之桓才松了一口气。   旁边阎定焱嘲笑他:“明知道阿惟不喜欢特招生,你还要在他面前提?”   四大家族里面,提议招收特招生的是司家和章家,算是面子工程,树立一个有益于社会热爱公益的形象。阎家对于特招生的态度可有可无,唯独席家,一开始就不赞同,等这一代的席惟进入学校,更是将紫荆花从特招生的校徽上划去。   这样强硬的态度,也导致一部分席惟的拥趸们格外针对特招生。   原作里,原主受到欺负,也不光是因为背负了“小偷”的恶名,这种无理由的针对也是很大一个原因。   章之桓说:“那你呢?”   “我?”阎定焱笑笑,“老鼠不爬到你脚边,你会特意去踩死他们?反倒弄脏了自己的脚。” 第10章 10   10   正是下课时间,整个校园熙熙攘攘。   大片的紫荆花木被风吹动,空气里弥漫着那种清甜的气息,堆得极为浓郁,在金色的夕阳下,像是有实体一般轻盈地流淌。   长长的走廊里,倪知坐在尽头的台阶上,膝上架着速写本,漫不经心地勾画着校园风景。   旁边尤白羽托腮看画,羡慕说:“小知,你画得好漂亮。什么时候给我也画一幅?”   倪知比手势:“等老师布置人体写生的时候。”   尤白羽故意夸张地捂住胸口:“那不行,我可要守身如玉,给我未来恋人的。”   倪知被他逗笑了:“为艺术献身也不行?”   “也不一定不行啦。”尤白羽看看时间,“我先去打工了。你要好好吃饭,不许只买个面包将就。”   尤白羽做的是家教,倪知不能说话,所以只有他自己去。   倪知点点头,尤白羽还是不放心,又替倪知削了几支铅笔,这才走了。   小知什么都好,就是不会照顾自己,让人根本放心不下啊!   倪知倒不觉得自己不会照顾自己,他只是单纯物欲不是很高。   没穿书前,家人能为他提供优渥的生活,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把他娇养得像是豌豆上的小王子。穿书后需要自己打工赚钱,他也没觉得有多难受,平常和尤白羽一起去吃学校餐厅的“特招生窗口”,尤白羽不在,他就自己买个面包,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足够了。   不过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营养确实会跟不上。   要不要补补?   倪知拿出手机,很认真地考虑要买什么种类的维生素片来补充营养。   “啪”一声,一颗樱桃被扔了过来,砸在画纸上。熟透了的果肉饱满,汁水四溅,只差收尾的画上,原本黑白分明,现在却被涂抹上了一片绛紫色的痕迹。   一滴果汁溅在倪知的手背上,那种含糖量过高有些粘稠的触感,让他忍不住皱了一下眉。   一个熟悉的声音,似笑非笑说:“你怎么总和那个尤白羽混在一起?”   倪知扭过头去,看到司一靠在一旁,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在落日里,呈现出雪一样精致的质感。   他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腕上绑着一条银色的手链,见倪知看过来,他走过来,在倪知身后微微俯下身来,看了一眼倪知的画。   “在画什么?”   明知故问。   倪知看着被弄脏了的画,认真思考要不要把速写本直接拍在司一脸上。   只是刚升起这个念头,系统就开始提示他了:“检测到宿主即将有不符合人物设定的行为,ooc值上升1%。”   哈哈,想也不行,想也有罪。   倪知笑了笑,看起来很乖地在纸上写:“亭湖。”   等剧情走完,不用维持人设,司一一巴掌,这个系统更是两巴掌!   “怎么不画我?”   倪知语气淡淡:“水平有限。”   司一嗤了一声,随意地把倪知腿边放着的几支铅笔给踢开,自己在倪知身边坐下:“你运气好,我正好闲着没事,给你个机会画我。”   神经病。   倪知干脆地把刚刚那一页纸撕掉,团成一团,站起身随手丢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我累了,要回去了。”   司一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刚刚和那个尤白羽不是聊得挺开心,怎么我一来就要走?”   他怎么好意思和尤白羽比?   尤白羽帮自己削铅笔,他过来就把自己的画给毁了。   倪知没理他,转身离开。   身后猛地伸过一只手来,将倪知重重地拉了回来,倪知没有防备,撞在司一怀中,几乎半跪半坐在司一腿间。   司一居高临下看着他,手掐在他的腕上,漆黑的眼睛同银白色的头发,反射出一种冰冷又狂热的光芒。   “我说了,画我。”   被拽过来的太猛,倪知的膝盖撞在地上,此刻正隐隐作痛,他皱起眉来,冷冷看着司一扯在他腕上的手。   很烦。   毁了他一幅画,还要强制他做不想做的事。   倪知本来还不错的心情一下子差了起来。   但这个时候,他还记着自己“老实人”的人设,打算忍忍就算了,脑子里却突然多了一段话。   【倪知低着头,像是一道灰沉的影子,尽量不被人注意地走着。只是不知道哪里伸出来的手,忽然重重地推了他一下,恶意的笑声响了起来,他跌跌撞撞地差点摔倒,慌乱间,却被人扶住。   扶他的手修长有力,倪知松了口气,转过头去刚要道谢,却突然愣住。   司一逆着光站在那里,银色的头发和英俊的面孔被光笼成一片模糊的剪影,看着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喜怒,是完全的漫不经心。   有人按住他,声音尖锐:“你找死啊?敢踩司一哥,还不跪下道歉!”   还有人问:“弄脏了司一哥的鞋,你赔得起吗?”   那些恶意的笑声又响了起来,倪知浑浑噩噩地跪在地上,听到了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声音,那样随意地说:“既然赔不起,那就替我舔干净。”】   ……这是什么?   倪知之前看过原作,文中事关原主的部分,大多是概括描写,并没有具体地写原主是怎么被霸凌欺负的。   而现在出现在脑海里的,却描写得具体生动。   生动到,让人身临其境地替原主感到痛苦和耻辱。   所以,如果他没有穿越过来的话,未来的某一天,原主会被逼着当众下跪,替司一舔鞋?   倪知低着头,摸索着拾起一支铅笔,司一以为他是要为自己画画了,唇角翘起一点,手也放松下来:“这样不就对了……靠!”   话音未落,就见倪知反手,力度极为凶狠地握着铅笔戳了过来。   司一骂了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挡,削得尖尖的铅笔笔尖划过手背,留下一道红色的暗痕。   铅笔只是佯攻,司一去挡的同一时刻,倪知已经丢下铅笔,握掌为拳,重重打在司一侧脸。   他动作太快,出手狠厉,司一被打得脸偏向一边,却几乎顾不上反应,第一时间不觉得疼,只是发懵。   他被倪知揍了?!   但他们这样的家庭,除了配备保镖,也会找专人调丨教,身手是从小练出来的。司一懵归懵,却条件反射揽住倪知的腰肢,将他反身压下。   大理石的地面光可鉴人,冰冷至极,倪知被按在上面,胸膛剧烈地起伏。   脑海中系统的提示声几乎破音,红光闪烁及至破碎,ooc值抵达60%,只要再升1%,等待倪知的,就是系统严苛的惩罚。   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别说惩罚,就连刚刚激烈的动作,都有些负荷不了。   心脏跳得很快,撞在胸膛,灌入耳膜,倪知知道,自己现在要做的,应该是认输装无辜,让ooc值赶快降下去,而不是继续和司一硬碰硬。   但倪知就是不要。   原主是真的老实,乖巧到几乎愚蠢,逆来顺受地承担着一切的恶意。   他得到什么好下场了吗?   没有。   人善被人欺。   系统、顾霜纯、F4、整个崇德学院……统统都是一丘之貉。   既然做个好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倪知选择,做真实的自己。   而他现在最真实的想法就是——   给司一一拳。   他做到了,就算有惩罚,那又如何?   司一白皙的侧脸被打得发烫,不用看也知道肯定肿起来了,刚要说话,就觉得嘴角一阵发疼。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尝到一阵血腥味,忍不住又骂了一声:“我操,你发什么疯?”   自己就是让他画幅画而已,这个小哑巴怎么突然就动手了?   而且下手还这么狠。   说不生气是假的,司一抬起手,也想给倪知一拳。   可倪知躺在地上,桀骜地仰着头,下颌尖尖,伶仃似是玉质的月亮,令人动作间,衣领扯开了,修长的脖颈颜色雪白,明明喘息时没有声音发出,可单薄的身形上下起伏,刚刚揍司一时用力太大,指节处擦破了皮,那一层血色,却如同极嫩的雪粉,看起来莫名香艳绯靡。   渐渐落下去的光里,他如同一尾光洁美丽的人鱼,自深深的海底潜行而上,在大片大片的影子里,摇曳生姿。   不远处的湖边,不少学生嬉戏漫步,还有乐队正在弹奏乐曲。   一切都一如寻常,一切却又在脱离正轨。   司一慢慢地向着倪知的方向低去,被蛊惑一样,小心翼翼地拂开他的刘海。   他的额头饱满,眉骨与鼻梁的夹角弧度柔美,眼镜歪了一点,露出的眼睛,狭长上挑,黑而明亮,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想要看得更近、更多。   笑声、歌声、风声,而他们在不为人知的一角,肢体缠绕,呼吸着彼此最近的气息。   夕阳的余晖慢慢拉长,在身后坠出羽翼似的影子,两旁的灌木丛苍翠欲滴,上面开着一朵朵细碎的小花,白色的花瓣,嫩黄的蕊,日光下如同透明,照不见日光的地方,又散发出一种潮湿辛辣的香气。   似是不可告人,却又禁忌刺激。   司一的手指插在倪知的发间,那样长,那样软,缠绵着如丝如缕,仿佛有吸力一样,亲吻着他的指腹。   心跳加速,动作却更慢,司一几乎屏住呼吸,握住倪知的镜腿,想要将他的眼镜摘下……   司一的手猛地顿住。   滚落在地的铅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倪知捡了起来,笔尖对准司一的喉管。   哪怕呼吸仍旧急促,倪知的手却很稳,雪白的指像是什么艺术品,却有足够的余力,能够保护自己。   美貌不是他唯一的武器。   他从来最擅长以弱胜强。 第11章 11   11   倪知唇角勾着,凝视着司一,隔着厚厚的镜片,明明应该看不清他的眼睛,可司一莫名就能感觉到,那双漆黑的眼底,是对他的嘲弄。   喉结滚动一下,很难形容是紧张还是什么。   司一只觉得热,掌心里出了汗,想要将倪知压得更重。   但那锋利的铅笔让他保持了理智,只能问倪知:“还打吗?”   倪知扬了扬下颌,虽然没说话,司一却读懂了他的意思,慢慢地从他身上起身,半跪在一旁,向着他伸出手来,想要拉他起来。   倪知却没碰他的手,自己从地上站起来,看也没看司一一眼,弯腰捡起自己的速写本,径直离开。   他的脑后,还是扎着和司一一样的小髻,剩下的长发似是流水丝绸,覆盖过漂亮的肩胛。   天已经彻底黑下去,路灯亮起,无数飞虫围着星星似的灯泡旋转飞舞。   喉中还有被利器抵住的感觉,尖锐冰冷,疼也是轻微的,肾上腺素却飙升,连带着血液,狂涌过心脏。   司一看着倪知,觉得自己也成了一只飞虫,而他是那片光,吸引着自己,却又无法真正接近。   这种感觉很微妙。   一种明明已经握在手心,却又无法彻底掌控的错位感。   小弟提着硕大的保温食盒等在外面,看到司一走了出来。   离得远小弟还没看清,等司一走近了却吓了一跳。   进去前还制服笔挺的司一,现在滚了一身的灰,衣衫打褶,看起来像是经过了一场战斗,甚至连嘴角都是红肿破皮的。   再配合上司一那种有点疼,又有点回味的表情。   难道司一哥刚刚和那个特招生……?!   不会吧!   光天化日的,好大胆,不愧是司一哥!   那个特招生也不一般,居然把司一哥的嘴都咬破了,玩得这么激烈!   小弟眼神有些微妙,迎过来殷勤道:“司一哥,您打算去哪吃饭?那个小特招生呢?”   司一掸了掸袖口的灰尘,语气还是很轻松:“差点忘了。”   他刚刚是去找倪知一起吃饭,可是看到倪知和那个尤白羽在一起,言笑晏晏的,就把这事给忘了。   小弟手里还捧了一盒樱桃,刚从冷柜里取出来时冒着白色的雾气,现在温度升高,白雾渐渐散去,鲜红的樱桃上凝着水珠,看起来娇艳欲滴,香气扑鼻。   小弟说:“哥,这个再不吃就坏了。”   现在不是樱桃的季节,这些都是从司家下属的农场里特供的,这么一小盒,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司一不大爱吃,这次却特意发话带来。   那个小哑巴一看就没吃过什么好的,瘦成那样,拿来给他甜甜嘴。   坏了也可惜。   从来没有可惜过东西的司一,终于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拿出手机给倪知发消息。   【世一】:“刚刚是我不对,不该凶你。回来一起吃饭。”   字打的很流畅,一点都没有赔礼道歉的不爽。   毕竟那个小哑巴也被自己摔了一下,自己被打了一拳,就算两个人扯平了。   司一大少爷宽宏大量,完全没发现自己对于倪知容忍度有多高。   只是消息发送之后,屏幕闪了一下。   对话框前多了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外加一句系统提示——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被倪知拉黑了?   刚刚被打,司一没生气,现在看着自己被拉黑的提示,眼神却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旁边的小弟本来还在笑,看到司一的表情,立刻闭上了嘴。   手机发出冷色的光,照亮司一的鼻尖和眼睛,他英俊的脸上面无表情,嘴角放得很平,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一点区别,但只要看到他的眼睛就能知道,他现在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自动息屏,光亮熄灭,司一的眼沉入一片漆黑的夜里,他收起手机,看起来像是冷静下来。   小弟刚要松口气,司一却突然挥手,重重将那盒包装得极其精美昂贵的樱桃,打翻在地。   鲜红的樱桃滚落满地,司一看了一眼小弟手里提着的食盒,脸色更冷:“还提着干什么?给我拿去喂狗!”   -   倪知随手拉黑了司一,买了面包回寝室。   今天画得速写不能用了,只能重画,他画得很快,思绪却完全没放在这里。   系统为什么会突然提供给他原作里更多的细节?   是因为……他和司一有肢体接触吗。   但也不对。   初见那晚的酒吧门口,司一就拉过他的手腕。   脑海里的警告声还在响,听得久了,吵得有点麻木。   倪知捏了捏眉心,问系统:“能不能闭嘴?”   系统不语,继续扯着嗓子大叫。   倪知:……   倪知语气平淡,但很认真:“你知道老实人逼急了能做出什么事来吗?我观察了,崇德学院的化学实验室里什么都有,你猜,我能不能把学校给炸了,什么顾霜纯,什么F4,大家一起上去吧。”   系统:……   红光闪了闪,系统乖乖闭嘴。   世界安静下来,倪知总算可以认真思考。   Ooc值一直没降下来,维持在60%,看来自己今天给司一的震撼太大,到现在司一都没消化掉。   这个数值太危险了,一点操作空间都没有,只要他再多ooc一下,就要被惩罚了。   倪知没有兴趣自讨苦吃,但也不想委屈自己,去找司一求饶。   那就只能从别的方面来巩固人设了。   原作里,故事开篇是在崇德学院的周年庆上,话剧社为校庆编了一出话剧,主要演员却迟到了,顾霜纯被拉去临时凑数,却演得格外的好,惊艳了所有人,同时也惊艳了台下的F4。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小说也正式开始。   离校庆还有大半个月,这段时间,在小说里是不存在的,也就是一段“真空”时间。   不受剧情约束,只要不ooc得太过分,想做什么都可以。   至于刚刚读到的,司一当众逼着原主下跪舔干净他的鞋尖这种情节,明显发生在小说中后期,F4的四个人陆陆续续都爱上了顾霜纯,惩罚倪知为他出气,也是很小的一件事……   “咔”一声,是倪知用力过大,笔尖按断在了纸上。   没有读过原主被霸凌的具体内容,他还能心平气和地在F4面前装一装,现在读过之后,倪知觉得自己不直接动手打人已经算是很能忍了。   很不爽。   这种任人宰割的感觉。   盯着自己过分纤细苍白的手指看了一会儿,倪知平静下来。   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现在的他,只是一个特招生,不光在崇德学院,在整个越港十三郡,都是最低的那一阶层。   就算他现在退学,也只能改变被崇德的公子哥们霸凌欺负的现状,可只要真正步入过社会的人都会明白,很多时候,学校里的针对只是小打小闹,离开了这片象牙塔,上位者对于下位者的摆布,反倒更加的轻而易举。   而且进入崇德学院的时候,他们这些特招生都是签了合同的。   全优成绩毕业,不收取任何学费。   中途退学或者成绩不够优秀的特招生,将会背上巨额欠款。   离开的退路一开始就被堵死了,倪知也不是那种遇到困难就立刻逃避的性格。   笔尖划过画纸,午后的亭湖跃然纸上,紫荆轻摆,绿柳成荫,湖心波光灿然,看起来极为安详静谧。   倪知画下最后一笔,微微地笑了一下。   既然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如果不利用一下,实在可惜了。   不过现在倪知要做的还有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好好学习。   全优成绩毕业,听起来简单,但崇德学院并不是单纯依靠考试分数来评ABCD,而是综合排位,除了学习成绩之外,校外实践、竞赛积分、文艺汇演等集体活动,甚至做慈善都可以加分,总分算下来,年级前百分之十的人可以拿到A类评定。   今年大一学生大概有两千人,百分之十就是前两百名,倪知来之前,原主的综合排名大概在一百九到一百八之间浮动,算是A等生里的吊车尾。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名次,保险起见,倪知必须保证,自己期末的所有考试成绩都能拿到A,然后确保自己的综合排名在年级前一百。   当然,这是最低要求。   如果想保证毕业之后能有更好的发展空间,倪知就需要把成绩继续提高。   崇德学院对于特招生们或许是地狱,但另一方面,却也是个机会。这所世界范围内都影响颇大的贵族学院,作为他们这些下郡人的跳板,再合适不过。   第二天没有课,倪知在图书馆泡了一上午,临近中午时他打算回去,抬头看到对面桌边坐了个人,正托腮歪着头看他。   倪知没认出他是谁,他却笑了,小声喊倪知:“是我啊,温凌,就是你上次骑马救下的那个人。”   他长了一张娃娃脸,有颗小虎牙,很宽的双眼皮,鼻夹角转折弧度有些像是混血,身上有种少年人肆无忌惮的天真烂漫。   记得。   就是那个救了他还让自己ooc的人。   倪知现在不能ooc一点,装作腼腆地轻轻点了点头。温凌跟在他后面,出了图书馆后才说:“你还挺难找的,我逛了一圈,才在图书馆找到你。”   倪知打字问:“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是啊。我想要感谢你。”   温凌看起来很孩子气,但身量却不低,当时评选校花,他之所以输给顾霜纯,就是因为他比学校里一大堆男生都还要高,满足不了那些人的保护欲。   倪知:“举手之劳而已。”   “对你是举手之劳,对我可不是。”温凌笑眯眯的,弯腰在倪知面前双手合十,“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他这样很可爱,眼睛闪闪的发亮,像是很乖的小狗,满心满眼都是主人。   可惜倪知却不吃这一套:“你和顾霜纯是朋友,所以我不想和你走得太近。”   这是很直接的拒绝,可温凌的眼睛却越发亮了:“谁说我和他是朋友了,我快烦死他了!本来我只想请你吃饭,现在我更想和你一起骂他。”   倪知打字:“我是哑巴。”   温凌笑了起来,自来熟地挽住他的手臂:“那你听我骂他就好。”   倪知:……   也行。   温凌是个很适合当朋友的人,他话多,但并不惹人烦,还很会照顾人,第一次吃饭就观察到倪知的口味,把倪知不爱吃的烤鸭转走,把清蒸鲥鱼转了过来,要不是倪知拒绝,他还打算替倪知剥虾。   一个大少爷,这么喜欢照顾人?   倪知对于这种没来由的热情,有着天生的警觉,淡淡地拒绝了:“我有洁癖。”   温凌没有被冒犯的不快,只是放下手:“那我就不替你剥啦。”   倪知看他一眼。   自己是故意这样说的,可温凌居然真的没有生气。   更可疑了。   吃完饭,倪知礼貌地告辞,温凌却还是跟在他后面。   正是午后时间,日光和暖,照得人昏昏欲睡,整个校园陷入一种难得的静谧。树下,倪知停住脚步,花影横斜里,两人的身影被挡去大半。   “马上就到我的寝室楼下了,有什么事,你可以在这里说。”   温凌眼睛微微睁大,看着倪知,半晌,嗤地一声笑了:“你果然比顾霜纯聪明多了。”   倪知:“只是有最基本的思考能力而已。”   温凌笑得更开怀:“这样说,顾霜纯连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没有。”   倪知不再打字,静静看着温凌。   温凌收笑:“好吧好吧,我是有事。不过我之前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   倪知问:“你思考出结果了吗?”   “你要知道,有些时候,对着蠢人做好事,付出的代价反而更大,所以我要考察,你到底够不够聪明。”温凌看着倪知,眼底欣赏的意味很浓,“现在我觉得,就算告诉你,你也不会一时冲动连累到我。”   温凌说着,声音放得更低:“你要小心,有个大人物在校内暗网给你的名字标了红。”   倪知问:“标红是什么意思?”   “玩过游戏吗?知道敌人的标志是什么吗?”温凌凝视他,似是想要看到他惊慌失措无助的样子,“你的名字被标了红,现在……   “你是全校的敌人了。” 第12章 12   12   倪知确实愣了一下。   他的第一反应是:“好老套的玩法。”   第二句话是:“标不标红,有什么区别?”   把他标成红名,让所有人都来欺负他。   那和之前的待遇有什么区别?   倪知愣了一下是因为,原作里也有这个剧情,但被标红的不是他,而是万人迷主角受顾霜纯。   F4的某人因为吃醋,所以给顾霜纯标红,但是标完就后悔了,在顾霜纯被欺负前及时赶到把人救下,两人感情反倒更加稳固。   倪知觉得这个剧情挺幼稚,那个标红的F4更是像小学鸡——   现在连小学生都知道不要用欺负人的方式来表达喜欢了!   没想到主角受的待遇,会落在他的头上。   顾霜纯作为主角,不会真的被欺负,但他这个反派炮灰,肯定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倪知的反应大大出乎温凌的意料:“你……你不想知道是哪个大人物给你标的红吗?”   其实温凌原本想问你不怕吗,但看倪知的样子,完全没在怕的,所以才临时改了口。   倪知还是那句话:“有什么区别?”   能在崇德被称为大人物,还有权利在校园暗网上给他标红的人,除了F4,还会有谁。   和他有交集的,又只有司一和席惟两个人,到底是谁,很重要吗?   迎着温凌错愕的表情,倪知向着他道了一声谢,感谢他来提醒自己这一句。   温凌无聊道:“算了,我也不是好心,就是想吓你一下。如果你害怕,我可以替你去求个情,算是还上次的救命之恩了。”   倪知:“求情没用。”   温凌咂舌:“你到底怎么惹到他了?”   倪知:“你说哪个他?”   温凌:……   所以他不只惹了一个?   温凌忽然有点后悔,自己跑来凑这个热闹了。   这个倪知,看起来乖乖的,没想到惹事的能力这么强。   温凌嘴角抽了抽:“那你自己小心点吧。实在不行,就来找我,我起码能让他们别太过分。”   这所学校,除了尤白羽,难得还有人愿意护着他。   倪知救他只是随手,并没有想过他会报答,现在听他这么说,对着他笑了笑。   温凌盯着他,突然莫名其妙问:“你为什么要戴这么丑的眼镜?”   倪知:“什么?”   “算了,没什么。”   温凌也觉得见了鬼。   上次看到倪知没戴眼镜的样子,那一幕太耀眼,弄得温凌做梦还梦到了。   可现在看到倪知,他又怀疑,会不会那天马背上的惊鸿一瞥只是错觉。   要是倪知愿意,他可以出钱替他换个造型,但维持原样也不错,这样就只有他知道倪知这幅灰扑扑的外表下,是多么迷人的内里……   自己脑子里怎么会突然蹦出这样的想法?   温凌有点疑神疑鬼,感觉自己可能真的是到了发丨情期,该找人谈个恋爱了。   不然怎么会想要把这个小哑巴私藏起来?   倪知忽然把手机递了过来。   屏幕上闪动一行字,温凌最先看到的,却是倪知的指,握在手机边框上,冷硬的金属材质反照出肌肤柔软的质地,细而直,光线下,白得有些晃眼,像是一簇簇的绣球花,透着清甜馥郁的香气。   温凌晃了一下神,才看清了那行字:“你考察了我,介不介意,我也考察一下你的实力?”   -   倪知虽然不在乎被标红,但“标红”对于崇德学院的其他学生来说,却是一件大事。   无数人议论纷纷,不光是暗网上,公开的论坛上就有不少人开贴,赌倪知多久会受不了求饶。   还有今年刚入学的新生,很天真地发问:“标红是什么意思,就是我们对他干什么都可以吗?”   下面有人回:“红名都是怪。只要不弄出人命,随便怎么玩。”   还有人很兴奋:“上一次有人被标红还是好几年前了,还以为我毕业之前看不到了呢。”   “那上个红名怪怎么样了?”   “哈哈,还能怎么样,骨头多硬,被全校折腾了一圈,还不是跪下了。”   ——整个学校的氛围真的很丛林法则,人不是人,在他们眼里,已经成了可以群起攻之的“红名怪”。   就算平常没有表现出来,在这种气氛里面,内心里的恶意,也会借着群体的力量被释放出来。   “大家都这样。”   “法不责众。”   “要合群,不然欺负我怎么办?”   倪知的课表、所在的班级,他常去的地方、他的照片,全部被公开在网上,一览无余。   他像是新奇却并不珍贵的玩具,被展览、被窥视。   气氛绷得很紧,像是水温渐渐升高,沸腾着需要一个出口。   但整整一周时间,倪知却始终没有出现。   寝室里,尤白羽紧张兮兮地锁好门,又把窗帘拉紧,这才松了口气:“小知,还好你聪明,一直请假没去上课,不然真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比起他的神经紧绷,倪知看起来却很从容,他的头发又长了一点,因为是在寝室,所以刘海随意地梳了上去,素的发、素的眼,整张素净的面孔,在昏暗的室内,澄澈如同被水洗过。   闻言,他安慰尤白羽:“不用担心,他们不敢进来。”   如果把在崇德的生活当做一场游戏,他现在成了红名怪,寝室就相当于安全区,走廊门厅都安装了监控,阴影之下做什么都可以,但明面上,这些公子哥们却也不敢公然挑衅校规。   “唉,真不知道是谁这么坏。可惜我们这些特招生进不了暗网,我问他们,也没人告诉我,到底是谁标的红。”   甚至还有其他的特招生,特意来劝告他,让他离倪知远一点,不要自己惹火上身。气的尤白羽把他们全删了。   他们这些特招生,本来就势单力薄,彼此之间还这么不团结,被欺负了谁会帮忙出头!   尤白羽过去嫉恶如仇,现在却有点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所有人都会挺身而出,大难临头各自飞才是常事。   他有点沮丧,但在倪知面前并没有表现出来。   倪知却问他:“你是不是和他们吵架了?”   尤白羽迟疑一下,倪知说:“不要为了我和他们吵架,不值得。”   尤白羽生气道:“怎么不值得!上次我打了韩麟,你也一直站我这边啊!”   倪知:“那不一样。”   “没有不一样!”尤白羽很固执,“在我心里,就是一样的。”   倪知失笑,尤白羽握住他的手,很认真说:“小知,我们是好朋友,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尤白羽的手温暖柔软,倪知轻轻笑了起来。   穿书之前,他一直认为自己不需要朋友,只要有家人陪伴就够了,但现在听尤白羽这么说,却意外地觉得,这种有朋友的感觉也很不错。   上课时间快到了,尤白羽问倪知:“中午想吃什么?”   倪知却说:“不用替我带饭了,今天我自己去上课。”   “什么?”尤白羽吓了一跳,“那怎么行!标红还没被撤销呢!”   倪知站起身,随意地穿上外套,轻轻地吹了一口气,过长的刘海轻轻地飘起来,他戴上眼镜,笑了笑:“我如果一直藏在寝室里,标红永远不会被撤销。”   尤白羽顿了一下,眼睛一亮:“你已经想好怎么对付他们了?”   倪知点了点头。   如果是别人,尤白羽只会觉得是在安慰自己,可倪知这样说了,尤白羽莫名其妙就放心了:“这件事快点结束吧。不然我真怕哪一天,他们冲进来把你给抓走。”   倪知被逗笑了,尤白羽说:“那我们走吧?”   倪知却摇摇头,打手势示意他:“你留下。白羽,今天,我自己去上课。”   尤白羽诧异道:“为什么?”   倪知没有回答,他原本想要戴上尤白羽送他的围巾,想了想却又放了回去,只是打字说:“如果熄灯前我没有回来,不用替我留门。”   -   进入秋天,气温变化很快,只是一周没有出门,空气已经明显地冷了下去。   秋季的校服额外多了一件大衣,长度及膝,纯黑的底色,只在领口以金线点缀繁复花纹,穿在倪知身上,显得他腿长腰细,却又格外肃然冷峻,禁欲到令人浮想联翩。   倪知低着头,匆匆地走过小道,不用看也知道,明明暗暗的视线正落在他的身上。   这注定是很忙碌的一天。   从早到晚满课,不同系混上的大选修和小教室的专业课都有,能确保他一次性面对最多的人。   而他逃离大众视线了一个礼拜,就像是强行将临近沸点的水冷却下去。但水仍在一直加热,那些人也不可能会轻易放弃对他的玩弄,反而会在等待过程中,积累更多对于他的负面情绪。   现在,他出现了,那些情绪找到出口,在一天内,立刻汹涌地反扑而来。   写满了谩骂嘲讽的课桌、被藏起来的课本、划破的校服……   像是一场狂欢,倪知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在校园网上发帖直播。   【谁在他课桌上写的字,不知道给我留点位置吗?都写不下了!】   【你们好坏,特招生只有一套免费校服,被划破就得自费买了。】   【哈哈哈,他的书被撕烂了扔下去的时候,他站在那里,看起来好可怜哦,像是要哭了。】   镜头里可以看得到一望无际的蓝天,校园内连绵的紫荆花树投下如云的影子,微风吹过,带来甜蜜清新的香气,叶羽摩挲,沙沙作响。   无数雪白的书页,自教学楼高处缓缓飘落,在风里凌乱地飞舞。   少年站在那里,抬着头,长长的发沿着肩膀落下,破旧褪色的镜框架在鼻梁上,只露出苍白清瘦的下颌,唇的颜色很淡,淡到有种不健康的黯,却很柔软,抿紧了,绷出平直的弧度。   看起来……真的很可怜。   无数嬉笑声透过镜头传了过来,所有人都对着他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替他遮风挡雨。   奢华的休息室里,章之桓打个哈欠,看着屏幕上的倪知,有些百无聊赖:“我说,咱们还要看到什么时候啊?一个特招生而已,还标红,是不是太抬举他了?”   司一坐在那里,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看到倪知站在那里孤零零的身影时,手指在酒杯上收紧,用力过大,指尖微微发白。   听章之桓这么说,司一冷冷地问:“你什么意思?是觉得我标红有问题?”   章之桓比他年纪大,不和他计较:“好好好,我没意思。这个小特招生惹了你,你标红是应该的,要不要我再添把火?”   司一没说话,一向事不关己就极为寡言的韩麟忽然道:“这是司一的猎物。”   这话说得很巧妙。   章之桓本来是想让人去再给倪知找点麻烦的,毕竟就这么小打小闹,是真的很无趣。可韩麟这么说,章之桓反倒不好插手了,不然显得好像自己要和司一抢着出风头一样。   章之桓意外地看了韩麟一眼,有点弄不清楚,他是怕自己也欺负倪知,还是纯粹随口说说。   有意思。   惹到了席惟全身而退,司一标红了他,却不是纯粹的厌恶他,更像是……在赌气,连明哲保身的韩麟都替他开口说话。   现在章之桓是真的对这个小特招生有点好奇了。   推了推眼镜,章之桓笑道:“那你们继续玩吧,时间不早,我先走了。”   “确实无聊。”司一把酒杯放下,似是满不在乎,“我也去录歌了。”   屏幕上是几小时前录下来的内容,播放完毕后自动重复循环,司一目不斜视,余光却看到,原本重复的片段里,又多了新的内容。   这次是实时播放的画面。   天已经黑下去,教室里的人走光了,没有开灯,只有倪知站在黑板前,慢慢地擦去黑板上无数的污言秽语。   这是一间很大的阶梯教室,能够容纳近三百人,为了保证每个人都能看到板书内容,黑板的尺寸也是格外的高大。   倪知不矮,走在人群里,是可以鹤立鸡群的高度。现在他一个人站在黑板前,手臂机械地挥动,灰白的粉末落下来,沾得他的发梢领口都泛着霜白。   漆黑的教室,只有窗外反射进路灯的光,微微地照亮他的身影,巨大的黑板像是什么庞然大物,把他衬得格外渺小,他看起来很薄,像是一片纸,又好像是被揉皱褪色了的花瓣。   不知道谁把镜头拉近,能够清晰地看到,倪知的校服上破了很长的两道口子,质地精良的布料裂开,泛着被水湿透了的潮意。   “现在几点了?教室里的空调应该关了吧?”   司一没听出来是谁在说话,却下意识地想。   空调关了,那教室是不是很冷?   又有人说:“被水淋湿了怎么不走……是被锁在教室里了吗?哈,这么冻一晚上,肯定得大病一场。”   眉头紧皱,司一没有回头看一眼,就那么拉开门走了出去。   身后,章之桓笑道:“看来我们的王子没兴趣去救灰姑娘。阿麟,你呢?”   韩麟看着监控下的倪知,目光有些沉,闻言他下意识问:“我怎么了?”   “没怎么。”章之桓唇角翘着,饶有兴致说,“就是忽然觉得,这件事,还是挺有意思的。”   司一在学校里有一个专业的录音棚,花费了巨额资金,专门从国外请人来搭建,就是为了他心血来潮的时候,可以偶尔使用。   今晚其实不是一个录歌的好时间。   新专辑筹备了很久,司一始终没有定下主打歌,只有一些边角料,顶多当做点缀。公司隐晦地让经纪人问问司一,什么时候能够准备好,倒不是催他,只是粉丝那边压力太大,公司也快顶不住了。   别的明星怕经纪公司,司一却不怕——整个公司都是司家为他创办的,他在公司拥有绝对的掌控权,想不想发歌、想发什么歌,都是他自己一个人说了算。   前段时间,他隐约有了灵感,可这几天,灵感却又断了。   司一很难去判断,自己这几天这么暴躁,到底是因为写不出歌来,还是因为……   倪知。   章之桓问过他,为什么给倪知标红,司一只说倪知冒犯了他。   ……但其实,他自己心知肚明,他就是生气,倪知居然敢二话不说,把他给拉黑了。   就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他会不会生气,对他一点留恋都没有一样。   监控里的画面在眼前闪过,单薄无助的倪知,孤零零地站在教室里,黑板像是巨大的黑洞,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而他抬起的手臂,衣袖微微垂落,露出一段雪白腕子,似是悬在崖边时,希冀抓住最后的稻草。   今年的冷风,来的似乎要更早,司一的视线漫无目的地划过窗外,看到地上,凝了一层霜花。   他忽然开口:“现在几度?”   司机连忙回答:“最低气温不到八度。”   不到八度,一个穿着湿衣服的小哑巴,孤零零被关在没开暖气的教室里,别人还能开口呼救,等着保安来开锁,他却连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被关在里面的时候,肯定刚下课,还没有吃东西……上次自己把他喊来,耽误了他吃饭的时间,他就差点低血糖晕倒……   “操!”司一低低地咒骂一句,“不去录音棚了,去二栋教学楼。”   车子无声地转了个弯,驶向了教学楼,到了门前还未停稳,司一已经推开车门,大步下车。   他后悔了!   倪知想拉黑他就拉黑,那个小哑巴,吃了那么多苦,性格古怪一点也正常,自己难道还能和他认真?   居然还一时冲动,把他标红,想要他来找自己……只要他打两句好听的给自己看,自己肯定立刻就把他的标红取消了!可他就是那么倔,宁可藏起来消失一个礼拜,也不愿意说一句软话……既然已经躲起来了,为什么今天又突然出现?!   他步履匆匆,太过急切,短短一段路程,居然微微带喘。   倪知所在的教室就在前面,保安得到消息也赶了过来,慢了司一两步,只能战战兢兢地顶着司一要杀人一样的目光开锁。   只是刚碰到门,门就轻飘飘地开了。   保安奇怪道:“门没锁啊?”   司一皱眉,推开保安迫不及待地进入教室。   可教室内空空如也,被锁在屋中的倪知,已经不见了踪影。   只有一件破了的校服外套静静地搭在椅背上,似是嘲弄着司一的晚来一步。 第13章 13   13   当司一将视线从监控上移开,前往录音棚的同时,倪知也抬起头来,不易察觉地看了一眼悬在头顶的摄像头。   摄像头安静沉默,诚实地录下一切。   无论是他被嘲笑讥讽,被抢走课本、划破衣摆,被淋了冷水关在教室里……   事无巨细,全部都被拍摄下来。   而这,正是倪知需要的。   既然他做不到在司一面前继续扮演可怜无助的老实人,那就让这些人来帮助他——   被欺负、被霸凌,也是原主人设的一部分。   Ooc值下降得飞快,到了现在,已经从最初的60%降回了极为安全的10%,总算不会稍微有一点出格的地方,就要经受惩罚了。   现在……他终于不用继续忍耐这些白痴们又蠢又笨的霸凌游戏了。   倪知慢慢地放下板擦,修长的手指掸了掸袖上沾着的粉笔沫。   很多学校现在已经使用多媒体进行授课,就算板书,也用的是白板,崇德学院在这一点上却意外的古典,使用的仍是最传统的黑板和粉笔,两块黑板上下移动,上面写着的字句极为肮脏刺目,倪知饶有兴致地看了看,觉得崇德学院的学生不过如此。   羞辱人的话还是离不开下三路,想象力太过保守,攻击性有待增强。   所谓的贵族学院,培养出来的,本质上仍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小流氓。   羊毛材质的大衣原本极为保暖,被水打湿后,却沉甸甸地压在身上,在冰冷的空气里,有种结了冰的触感。   穿了比不穿还冷。   倪知脱下外套搭在一旁,双手合拢轻轻地呵了口气,找了个位置坐下。   教室前后大门都被锁着,手机没有信号,连原本应当二十分钟巡逻一趟的保安也始终没有出现。   这群大少爷,是铁了心要把他关在这里熬一晚上。   早知道,就不该任由他们把自己的全部课本都给撕了的。   起码留一本,现在也能解闷。   不过和无聊比起来,胃疼的感觉更为明显,倪知微微皱眉,一直姿态优美的背脊弯下去,手抵在胃部,想要找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   书包里其实还有一袋糖,是上次司一扔给他的。   倪知却看也没看。   要不是因为司一,他的ooc值也不会飙升到60%,也就不用陪着这群人演这一出霸凌的戏码。   这个仇,他全都记在司一头上了。   头顶的摄像头亮着红灯,像是一只眼睛,始终凝视着他。   倪知趴在桌上,疼得额头冒出冷汗,红灯熄灭一下,像是有谁眨了一下眼,下一刻,有冷而悦耳的声音传来:“不舒服?”   倪知没力气抬头,当没听到。   那个声音笑道:“你求求我,我立刻就来救你。”   见倪知不动,那个声音很贴心地说:“忘了你不会说话了。这样吧,想要我来,你就举手示意一下。”   ……   好吵。   胃疼本来就烦,这声音还一直喋喋不休,简直比系统的提示音还讨厌。   看看自己只有10%的ooc值,倪知决定挥霍一把。   监控里,能看到倪知趴在桌上,头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泓纤细白皙的后颈,在昏暗的教室里,莹莹地散发着幽微澄澈的光芒。   肩胛骨微微突出,在后背撑出蝴蝶一样的弧度,冬日的蝴蝶经不起风吹雪打,可怜得让人想要好好珍藏。   他会举手投降吗?   还是仍旧倔强到底。   像是一个谜,看起来简单的谜面,可倪知的心,却是最难解的谜底。   说不清更期待看到什么,摄像头长久地定格在同一个角度,明明是发号施令者,这一刻,却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等待着倪知的回应。   许久,倪知轻轻动了一下,坐直身子,看向摄像头。   监控的红灯闪烁不定,似是雀跃的心脏。   隔着镜头,两双眼睛静静地对视。   倪知慢慢地抬起手来——   而后,竖起一根中指。   雪白的手指纤细修长,形状漂亮,似是精美的艺术品。淡色的唇微微翘起,不驯地对着镜头露出一个略显嘲弄的笑容。   求他?   自己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都没学过求人。   监控后的声音沉默下去,似乎被他的行为惊呆了。   倪知故意把中指多竖了一会儿,确保监控后的人能清清楚楚看到自己的回应,而后才优雅地放了下去。   他的态度表达得很清楚了,这下不会来打扰他了吧?   倪知小乌龟一样慢吞吞地换了个姿势,刚想把头埋回去,教室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   门外,席惟同样身着崇德学院的制服外套,他身量很高,宽肩窄腰,天生的衣服架子,同样纯黑色的大衣穿在身上,有一种冰冷而盛大的矜贵,胸口处的校徽上,纯金打造的紫荆花微微闪烁,赋予唯一光芒。   幽邃深长的走廊上,感应灯一闪一灭,席惟的眉骨鼻梁高挺,轮廓优越,将橙黄色的光线一分为二,似是伦勃朗笔下的素描,轮廓线鲜明具体,带着旧日贵族式的矜持与冷峻,五官英俊到无可挑剔。   他手中的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监控里的画面,四角的摄像头,全部聚集在倪知一个人的身上。   屏幕分成四份,每一个画面,都是不同角度的倪知。   似是一张网,被他盯上的猎物无处遁形,只能待在他的掌心。   听到声音,倪知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席惟走向自己,而后在自己面前停下。   隔着一张课桌,席惟微微垂眸,英俊的面孔淹没在巨大的影中,唯独一双狭长眼睛,看过来时,亮而冰冷,那种神情,像是不带任何的感情,只是单纯地估量,面前的人能为自己带来什么样不同的情绪。   胃疼的感觉更重了。   倪知支撑着自己,微微扬起下颌同席惟对视。   不知道他来干什么,但……肯定不安好心就对了。   倪知对F4的所有人都抱着警惕,尽力不让自己显出虚弱来。   但他不知道,空旷昏暗的教室,他只穿着一件衬衫,肩颈瘦削,莹白的皮肤薄得可怜,下颌刚刚压在手肘里,现在泛着淡淡的潮红,像是被人掐过一样。   明明没有下雨,可空气里漂浮着湿漉漉的水汽,而他也像是被雨淋湿的小猫,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那样弱小无助,却还要张牙舞爪。   实在是——   非常有趣。   让人很想把他抱在怀里,试试看他还会怎么挣扎。   四目相对,席惟笑了一下:“看到我很意外?”   倪知静静看着他,想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离得近了,能够看到镜片之下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仰着头的时候,长发像是流水一样从面颊上向着两侧滑落,雪白的面孔像是幽深漆黑的河流里,徐徐盛放的莲花。   香艳却又寂静。   镜头永远无法描摹最真实的美丽,唯有真切地站在面前,才能体会到那种摄人心魄的震撼。   席惟凝视倪知,来之前究竟是什么想法连他自己都想不起来了,这一刻看到倪知,他只是遵从自己的本能,俯下身来,将倪知从座位上打横抱起:“我说了,只要你举手示意一下,我就来救你。”   青年的手臂结实有力,发力时,肌肉形状修长流畅,漂亮得像是什么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却没有丝毫懈怠的迹象,单手就将他抱在胸前。   ——席惟居然特意空出一只手来,想要将他的眼镜摘下。   席惟的举动太过突然,倪知一时愣在那里,直到席惟漫不经心地拂开他的刘海,这才反应过来,将席惟的手拂开。   一回生二回熟。   上次他把席惟的手打开,ooc值猛蹿一大截,这次ooc值却纹丝不动。   ……不知道该不该夸席惟适应得快。   好像已经习惯自己会随时对他动手了。   倪知刚要打字,席惟已经将手掌张开放在他的面前,倪知只顿了一下,就顺手在他掌心写字:“那不算。”   “怎么不算?”席惟笑了笑,“我说算就算。”   ……   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倪知无语,本来胃疼就烦,现在被席惟抱着,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和他讲,看起来很乖地缩在席惟怀中,其实偷偷把手指上的粉笔灰蹭到了席惟肩膀上。   席惟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动作,抱着他向外走:“如果我不来,你真打算在这里呆一晚上?”   被抱在怀里,能感觉到席惟身上洁净而冷淡的气息,令人联想到大雪覆盖下的皑皑紫荆花林,肃然而矜贵。手指箍在腰上,彼此贴近,席惟身上干燥温暖,令倪知的肌肤渐渐回温。   不得不承认……被公主抱不用自己走还挺舒服的。   身体没那么难受,倪知总算有力气继续演戏,装乖回答:“我被标了红,受惩罚也是应该的……”   席惟嗤了一声:“要我帮你把标红取消吗?”   同样都站在高处,有人在半山,有人却在山巅。无论是谁标的红,只要席惟愿意,都可以轻而易举取消。   其实这很有趣。   等级森严的贵族学院,一层高过一层,每个人都在压迫脚下的人,又要向着上位者摇尾乞怜。   怪不得会养出一群神经病。   倪知说:“不用。”   他做好了席惟会刨根究底的准备,可席惟居然没问,只说:“随你。”   教学楼外停了辆劳斯莱斯幻影,书里写,席惟在学校里最常开的是一辆限量款的布加迪威龙,午夜黑,九位数的造价,整个越港洲也只有这么一辆,现在看到是劳斯莱斯,倪知放心下来。   他不想坐低趴跑车。   硌屁股。   坐进劳斯莱斯宽大的皮质座椅中,倪知轻轻地舒了口气。   这一天对他来说不算太难,那些霸凌的小把戏在他眼里更像是拿来刷系统数值的捷径,但没吃饭导致的胃疼和低气温导致的寒冷却是货真价实的。   倪知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过分孱弱娇气。   但……也没办法。   他是早产儿,降生后在保温箱内住了两个多月才勉强活了下来,所以一家人都对他格外小心翼翼,生怕他会一不小心夭折。   没想到穿书之后,这种体能也延续了下来。   说实话,过分有代入感了。   车子沿着小道一路往前,渐渐驶上山道,越过高大的黄铜对开大门,在一栋古堡似的建筑前停下。   古堡一面是陡峭的崖壁,能听得到海浪拍击山崖发出的碎裂声,从另一面放眼眺望,整个崇德学院尽收眼底,灯光星罗棋布,这里作为学院的最高点,却安静到了极点,那极富古典美的建筑外观,与其说是让人居住,更像是博物馆一样,适合被人参观欣赏。   席惟就住在这种地方?   倒是很符合古早小说里,主角攻应该有的派头。   ……就是总感觉会闹鬼。   席惟推开门,转头看倪知一眼:“进来。”   他以为这个小哑巴又会和他抗议,没想到倪知很乖地就走了进来。   席惟挑了挑眉:“这么听话?”   倪知低着头,不易察觉地翻了个白眼。   他都快要冻死了,难道要站在门外和席惟吵架?   他又不傻!   随着两人步入,房间内灯光渐次亮起,里面和外面的装修风格一致,是极为奢华绮靡的古典装潢,巨大的水晶吊灯高悬,黑胡桃木地板散发着油润的木质香气,各种昂贵的装点,将整栋古堡点缀如所罗门王的宝库,最难得的是,没有丝毫暴发户的艳俗气质。   倪知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这里确实不错,但他见过的好东西太多,也就不过如此。   席惟忽然说:“客房在走廊尽头左手。”   倪知看他一眼。   这是要自己住下?   明明倪知觉得自己没有露出什么情绪,但席惟偏偏看懂了:“刚刚懒得送你了。或者现在你自己走回去。”   倪知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无论席惟出于什么目的,毕竟将自己救了出来,倪知肯定不会再强求席惟特意送自己回寝室。   ——那是主角受才有的待遇。   但!   但席惟说话也太欠揍了吧!   什么叫懒得送,司机开车,也能累到他吗?   倪知点了点头,低眉顺目地往客房走,路过席惟的时候,用力踩了他一脚。   席惟:…… 第14章 14   14   席惟“嘶”了一声,倪知装作惊讶地抬起头来:“不好意思席哥,我有点头晕。”   小哑巴鼻梁上的镜框歪了,露出的眼睛黑白分明,看起来水润无辜,一点坏事都干不出来。   席惟嗤笑一声:“下次再这样,我就当你是投怀送抱。”   切。   倪知装作被吓到了,手指颤颤地比了个手语。   席惟问:“什么意思?”   倪知打字:“诚挚的歉意。”   其实是骂他白痴。   倪知仗着席惟看不懂手语,随意发挥,席惟看他一眼,逆着光,眼里的情绪让人有点分辨不出来。   原作里形容他,就说他很难去捉摸。   如果放在古代,就属于那种君心莫测让人伴君如伴虎的狗皇帝。   可惜现在是法治社会了,就算是主角攻,也不能随便把人拖去砍头。   倪知毫无负担地进去客房。   外面,席惟脱下大衣,手忽然顿了一下。   肩上,留着三条灰白色的指痕,在黑底的布料上,格外分明。   席惟拿指尖轻轻捻了捻,想起刚刚故意踩了自己一脚的小哑巴,唇角翘了一下,随手把外套丢到一旁。   手机振动,群里章之桓正在问:“是你们把那个小特招生给带走了?”   韩麟最先回复。   【Kylin】:“怎么了?”   【Z2H】:“哈哈,司一刚刚去救那个小特招生,结果发现人没了。司一现在发疯,正在查监控呢。”   【阎定焱】:“?”   【世一】:“艹章之桓,就他妈你消息灵通是不是?”   【世一】:“@惟,你手里的监控录像给我看看。”   司一@席惟是在十分钟前,因为席惟没回,司一暴躁地@了十几次。   还是章之桓看不下去,出来问话。   【Z2H】:“你不是去保安处了吗?”   【世一】:“今天九点后,校内的摄像头检修。”   【Z2H】:“这么巧?”   席惟翻完聊天记录,漫不经心地打字。   【惟】:“不是巧。”   【惟】:“校长室发了内部公告,今天整个崇德的所有摄像头一起检修。”   【惟】:“你们没看?”   保安处里,司一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气压很低地看手机。半夜被喊来的保安处小领导站在一旁,听司一忽然问:“校长发话要检修摄像头?”   小领导连忙道:“是……每隔半年都要检修一次的,之前也都是这个时间。”   居然是真的。   司一本来有些怀疑,是不是群里的谁做的手脚,来遮掩倪知的行踪。可既然是每年的惯例,那看来纯粹是时间撞上了。   如果是这样,那个小哑巴又能跑去哪?   司一烦躁地起身,明明本来不想大动干戈,免得被所有人知道,他居然这么在意一个小小的特招生。可一想到这么冷的夜晚,倪知一个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司一就坐立不安,破天荒生出了担心和忧虑的情绪。   微信里,他还停留在黑名单里,至今没被倪知放出来,连问一句都做不到。   司一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这么清晰的无力感,好像遇到倪知之后,很多事情都脱了轨。   看着倪知微信头像里那只q版的小狐狸,司一手指右划,指尖悬在删除键上,许久,骂了一声,却到底没有舍得按下去,只是向着手下冷声道:“让人去给我找,找不回来,你们今晚都别睡了!”   -   窗外下了雨,温度骤然又降了几度。   房间内温度永远适宜,似是春日,桌上一株雪白的蝴蝶兰开得正盛,枝头盈盈,花簇微垂,衬着身后深酒红色的天鹅绒垂帘,似是油画般的质地。   席惟坐在电脑前,百无聊赖地和群里的人打游戏,枪战游戏,他们没什么配合,各自为营,跳伞落地之后就一人找了把枪进去单挑了。阎定焱战绩最好,几乎一两分钟就能拿一个爆头,席惟战绩一般,人头数永远控制在比最后一名多两个的程度。   耳机里,章之桓说:“缺个人啊,司一和阿麟都不玩,去喊个陪玩?”   阎定焱说:“他们明天打世界赛,今天不接单。”   席惟懒洋洋说:“你再去买一支战队不就行了。”   阎定焱:“大晚上的,我去哪买?”   身后响起细微的声响,门被轻轻推开,席惟转头,操控鼠标的手忽然停顿在了那里。   门外,倪知站在那里,穿着一身纯棉的日式浴衣,宽袖、窄腰,腰带系起来有些繁复,所以只被倪知随意一绑,走动间,斜插的衣襟微微敞开,修长的颈和倒扣玉碗似的锁骨,便肆无忌惮地露出一线艳色。   浴室里氤氲的水汽似乎也弥漫过来,带着白山茶清甜的气息,倪知的唇被热意蒸腾得嫣红柔软,长长的发被一条缎带松松地束在脑后,整张面孔铅华洗净,乌发红唇,清丽得令人心跳加速。   席惟的掌心忽然出了汗,几乎滑腻得握不住鼠标。   耳机里传来一声枪响,“砰”地一声,子弹射入心脏,游戏里的角色应声倒地。   章之桓惊讶道:“阿惟怎么被偷了?”   席惟喉结滚动一下,关上麦克风后,将耳机拽下。   门口的倪知已经走了进来,还在低着头拉扯腰带。   到底谁会在客房准备这种浴袍啊!   倪知被腰带弄得有点烦,索性不管了,抬头就看席惟正站在面前,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席惟实在是太高大了,超过一米九的身高,肩宽腿长,在家里换了一件宽松的套头卫衣,明明看不到肌肉的线条,离得近了,仍旧给人很强的压抑感,像是他的影子,就能将人尽数包裹其中。   本能让人想要后退,但倪知只是睫毛轻轻颤动一下,便抬起眼睛,待在原地,平视向席惟:“怎么了?”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席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鼻端是倪知身上的香气,很淡,但很馥郁,在温暖的房间里,像是渗透进了四肢百骸。   目光垂落,凝固在倪知纤细修长的脚踝,席惟伸出手,像是想要触碰倪知,倪知刚要躲开,席惟的手却已经越过了他,拉开他身后的冰箱,俯身拿了一罐啤酒。   席惟问:“打游戏吗?”   倪知:?   还以为要说什么,弄得这么大阵仗。   倪知故意问:“什么游戏?”   席惟:“就是最近很火那个枪战。”   倪知:“嗯嗯。”   席惟:“玩?”   倪知装作可惜:“好遗憾,我没号。”   谁要半夜陪他打游戏。   装模作样的小哑巴。   席惟嗤笑一声:“一把一万。”   顿了顿,补充,“美金。”   来了来了,经典的阔少拿钱砸人桥段!   原作里,F4也经常干这种事,遇到任何事,直接拿钱砸就行了。   倪知穿书前虽然受宠,但是家教很严,零花钱不限,但从来没染上那些纨绔子弟的坏习惯,现在很有骨气地淡淡打字:“我很累了,想要休息。”   席惟没说话,但系统提示,ooc值上升了一点。   倪知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又在ooc了。   他一个下郡的小穷鬼,似乎表现得有点太富贵不能淫了。   ……算了,好不容易才降下去的,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能省则省。   倪知很丝滑地继续打字:“但,既然席哥你开口了,我就算累死,也一定陪你。”   Ooc值没动,好像席惟看穿了他的言不由衷。   好难伺候。   比司一难骗多了。   倪知在心里“啧”了一声:“我用哪台电脑?”   这间房间简直像是个小型网吧,错落放着七八台电脑,每一台的外观都特别酷炫,充满了未来机械感。   席惟拉开自己旁边的座位,示意倪知坐下:“等我五分钟。”   倪知看席惟打开了游戏账号买卖平台,将价格从高到低排列,不到两分钟,就买下一个六位数的账号。   ……万恶的有钱人!   想想自己卡里的余额,倪知轻轻鼓起腮吹了一下刘海。   感觉自己每天都更仇富一点。   席惟拿到账号,本来想直接发给倪知,但是想起刚刚指尖触碰到倪知发丝的触感,他先登录了一下,这才发给了倪知:“上号。”   倪知没看到他的小动作,毫无防备地上号,看到账号时沉默了。   这款枪战游戏刚刚上线不到半年,外观枪皮出的却特别多,席惟买的这个账号里,几乎囊括了所有皮肤,配置堪称奢华。   唯一的问题,这是一个女号。   而且id叫做小芝酱。   打开改名界面,显示id刚刚更改完毕,60天后才能再改。   ……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席惟就是个大变态!   倪知把键盘砸得邦邦响,一旁席惟饶有兴味地故意问:“怎么了?”   倪知虚情假意回答:“没玩过这种游戏,有点不习惯。”   其实他是把键盘当做席惟来砸。   席惟重新戴上耳机:“我拉你进组。”   倪知没来得及调整角色外观,就被拉进了组。   耳机里传来章之桓的声音:“还是第一次看到阿惟带女孩子一起打游戏。”   阎定焱说:“应该说第一次看到阿惟带人一起打游戏。”   章之桓哈哈笑,又问倪知:“小芝酱怎么不说话?不会被我们吓到了吧。”   席惟说:“他没麦,开吧。”   游戏开始,这次四个人一起行动,章之桓是机长,没选人最多物资最丰富的主城,而是去了郊外:“免得妹妹没游戏体验,多捡几个烟和急救包,给我们当医疗兵。”   阎定焱说:“阿惟带的人,让他保护就行。”   一副生怕倪知会拖后腿的样子。   倪知穿书之前也打过类似的游戏,水平还挺高的,现在听他们这样说,乐得划水,一直跟在席惟屁股后面,席惟让他干嘛他就干嘛。   一局一万美金,除了F4身边,哪里还有这么高薪又清闲的工作?   第一把游戏,四个人搜完装备,往决赛圈赶的时候,半路被另一队人堵在桥上偷了,止步前五,倪知连医疗兵都没当上。第二把又是这样,搜了大半场比赛,进去的时候被堵路干掉。   第三把开始,阎定焱就拿了机长权限,冷冷道:“我自己走。”   明显是不愿意再陪着剩下三人耽误时间。   倪知巴不得他们别带自己一起玩,装作委委屈屈地打字:“不然你们玩吧,我就不打扰了。”   看着屏幕右上角一直传来阎定焱的击杀数,章之桓打个圆场:“老阎最近玩这个游戏正上头呢,走吧小芝,我和你席哥带你。”   这么几次接触下来,倪知也能感觉到,F4几个人的性格,章之桓是看起来最好脾气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当和事佬,现在这样说也正常。   没想到席惟也说:“你第一次玩,我们慢慢打。”   ……哇。   席惟居然也会像个正常人一样说这么通情达理的话。   倪知:“那席哥你要加油><”   章之桓笑道:“怎么不让我加油?”   倪知装腼腆不说话。   席惟唇角不易察觉地翘起,看了看阎定焱的击杀数,今晚第一次认真起来。   还是刚刚的郊区,这一次,搜了五分钟,席惟就带着倪知进了城,然后找了个高处,安排倪知:“在这里守着,看到人就开枪。”   倪知捡起他丢下的大狙,闻言不确定:“我?”   “没指望你杀人,吓唬他们一下就行。”   席惟说着,自己就进了城,不到两分钟,城里的枪声就响了起来。右上角击杀数一下一下地蹦,席惟的排名很快就超过了阎定焱。   章之桓吹了个口哨:“阿惟总算不控分了。”   倪知百无聊赖,他的位置高,很清楚能看到席惟的操作,冷静精准,对战局的判断很快,无论是打单人还是多人小队,他总能第一时间找到突破点,枪枪都是爆头。   现在席惟走在街上,正绕后去偷一队人,而他身后,有个人鬼鬼祟祟地跟着他,明显是想要玩一手黄雀在后。   倪知打个哈欠,漫不经心地开镜架狙。   章之桓刚好过来,笑眯眯问他:“看到人了?小心点,这个狙伤害高,但是容易有反伤。”   远处,席惟的游戏角色已经走到拐角处,恰好同身前身后的人站位形成三角形。   三个人,每个都觉得自己是猎手。   雪白的指尖在键盘上轻轻敲了敲,这是倪知打游戏不耐烦时的小动作。   屏幕里,席惟终于向着前方举枪射击,同一时刻,倪知按下发射键,扳机被扣动,子弹贯穿席惟身后想要偷袭的敌人,屏幕右上角,系统播报,小芝酱拿下了首次击杀。   狙击枪声清脆,回荡在耳机中,席惟转头看向倪知,淡蓝色的屏幕光下,他的皮肤如同白瓷细腻莹白,表情很淡,眼尾还缀着一颗泪珠,是刚刚打哈欠后还未来得及擦去。   察觉到席惟的注视,他转过头来,扫了一眼席惟,歪了歪头:“救你一命,老板,这一局能多算点钱吗?”   他打字很快,语气俏皮,把自己代入到游戏陪玩的身份得心应手。   很……可爱。   甜得出奇,哪怕知道他心口不一,也让人心甘情愿想要被骗。   席惟刚要开口,自己的屏幕却一黑,是他站在原地太久,被原本想要偷袭的人发现,把他给一枪爆头了。   章之桓说:“看不出来,咱们小芝还是个狙击手。阿惟,你今晚怎么总发呆?”   想说的话被打断了,席惟切换视角,转到倪知的角色那边。   因为他的恶趣味,倪知操控的是个女号,白衬衫、格子超短裙,头上戴着一对粉红色长长的兔耳,配合上倪知本人过分秀丽又面无表情的脸,有一种错位又和谐的奇妙感觉。   游戏里,倪知开完枪后,又恢复刚刚的挂件状态,席惟死了,他就跟着章之桓。   章之桓只以为他那一枪是蒙中的,开玩笑说:“司一也喜欢打狙,你可以让他教教你,怎么打得更准。”   他只是随口一说,席惟却嗤了一声:“打狙很难?”   章之桓:?   章之桓推了一下眼镜,看着席惟灰掉的游戏id若有所思。   阿惟这是在吃醋?   看来这个小芝酱不一般。   章之桓改口:“也是,有你席哥教就够了。”   正说着,右上角跳出击杀公告,阎定焱也死了。   章之桓诧异:“你怎么也死了?”   阎定焱不悦道:“被偷了。”   章之桓刚要说话,突然一声清脆枪响,不知道哪来的狙击手,将他一枪爆头,只有倪知在他们说话时仍旧待在掩体后面,逃过一劫。   他们开的是竞技模式,刚刚连输把,战绩太过难看,阎定焱的账号在国服榜上,这把如果再输,就要掉出前十了。   现在队伍只有倪知活着,阎定焱已经不抱期望,就算是席惟带来的人,他也有点不爽:“下把你们玩。”   章之桓还要劝,席惟忽然闭麦,问倪知:“开条件吧。”   倪知转头看他,漆黑的眼睛亮晶晶的,写满了天真无害,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席惟:“赢下这把,条件随你开。”   倪知这才慢吞吞地打字:“席哥,我才刚玩这个游戏。”   席惟:“最多答应你两件事。”   这还差不多。   倪知见好就收,立刻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眉眼弯弯,鲜红的唇角扬起,看起来又甜又软:“能先欠着吗,等我想好再说。”   像是猫……不,更像是小狐狸,尖尖的耳朵,雍容的皮毛,漂亮精致,却又蛊惑人心。   莫名的,席惟转开脸去,这一刻,忽然不想让倪知看到自己的眼睛——   只要倪知看到他的眼神,就会知道,他心底想的,根本不是这把游戏。   如果可以,他想交换的,也不只是一把游戏的胜利。   但还不是时候。   所以席惟只是说:“成交。”   有他这句话,倪知就不划水了。他很利落地向着章之桓成盒的位置丢了个烟,趁着远处的敌人被吸引注意力的时候,从相反方向摸了出来。   原本眉头紧锁的阎定焱眉心微动。   席惟带来的这个女人还挺机灵,只要能逃出包围圈,随便找个地方苟进前三,这一局就不会扣分……   却见小芝酱根本没有按他构想的那样离开这块是非之地,反倒是上了高地之后,趴下架狙。   阎定焱松了的眉心又重新皱了回去,忍不住道:“你一个新手,还是换步枪吧。”   狙击枪伤害高,但对精准度要求太高了,这个游戏主打真实感,游戏里狙远距离的目标,还要考虑枪口高度、风速问题,对新人来说,实在是过于华而不实。   章之桓说:“小芝刚刚就狙死一个。”   阎定焱冷冷道:“瞎猫撞上死老鼠……”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枪响。   肯定是这个女人乱动,被敌人也狙死了。   阎定焱本来已经打算离开游戏,却见这把游戏并未结束,他这才看到,右上角跳出的击杀信息。   【小芝酱爆头击杀了我爱吃西瓜】   刚刚一枪,倪知精准击中两百米之外舔包的敌人,而后毫无停顿地又扣下扳机,将更远处警戒的敌人也一枪带走。   【小芝酱爆头击杀了别杀我121212】   两枪全部爆头,精准得像在炫技。   耳机里鸦雀无声,倪知笑眯眯地打出一行字来:“又撞上了两只死老鼠诶^ ^”   阎定焱:…… 第15章 15   15   一直没做声的席惟微微一笑:“好枪。”   阎定焱沉默。   倪知却偏要打字问他:“三火哥哥,你觉得呢?”   阎定焱看起来沉稳,其实熟悉的人都知道,他是最暴躁易怒的,这几年一直修身养性,但偶尔爆发的时候,却格外可怕。   章之桓怕阎定焱下不来台发火,咳了一声:“我就说我们小芝适合玩狙击位。”   阎定焱却出乎意料没有动怒,又沉默了一下,才说:“抱歉,是我小瞧你了。”   菜就多练!   要不是怕ooc得太严重,倪知真想把这四个字发给阎定焱。   倪知轻快地敲了敲键盘,不小心碰到跳跃键,原本趴在地上的角色突然跳了一下,头顶的兔子耳朵q弹得晃了晃,看起来有点呆。   倪知:……   倪知装作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换了个位置继续蹲人。   这里是决赛圈边沿,倪知守株待兔搞掉了两个队伍。场上只剩下四个人的时候,阎定焱忍不住说:“能吃鸡吗?”   倪知没理他,将狙丢到一旁,换了步枪。   阎定焱又要指挥:“你既然狙玩得好,就继续躲着狙人。”   烦。   又菜又爱吠。   一打游戏,倪知就觉得自己很爱喷人,还好是个哑巴,不然估计已经开麦骂阎定焱了。   席惟淡淡道:“那三个人其中两个是一队的,现在就算能狙死一个,也会变成靶子。”   没错,就是这样。   怪不得席家能当四大家族之首,至少席惟打起游戏来要聪明得多。   倪知抽空赞许地扫了席惟一眼,而后继续耐心等着,直到剩下的两队人打了起来,他这才丢了颗手雷过去。   手雷落地,三人四散而逃,倪知扛着步枪,两梭子子弹带走了两个人,剩下一个正躲在一边打药,倪知随手丢了个燃丨烧丨瓶过去。   三秒钟后,最后的敌人也被烧死。   屏幕上跳出巨大鲜红的“胜利”字样。   倪知得意地向着席惟伸出手来。   席惟看他一眼,觉得有点幼稚,但还是配合地轻轻在他雪白的掌心拍了一下:“干得不错。”   倪知:……   谁要和他击掌。   倪知收回手来:“除了答应我两件事,席哥,还要有奖金吧?”   他的掌心很软,温热光滑,触摸时如玉生香。   席惟捻了捻指尖,似乎还能感觉到那种令人很难描摹的心悸。   像是开枪一瞬间,肾上腺素飙升,清晰地知道自己正在追逐的,是一只难驯漂亮的猎物。   想得到他,又怕伤到他。   倪知狐疑地看着席惟,对着他晃了晃手机。   他不会想赖账吧?   席惟这才回过神来:“知道了,钱会转到你的卡里。”   倪知没问他怎么知道自己的银行卡账号。   大少爷有不知道的事才稀奇。   下线前,倪知看到游戏右下角有两个好友申请,一个是章之桓,另一个却是……   【三火申请添加你为好友】   阎定焱?   今天没骂他,他心里不舒服?   倪知随意地点了拒绝,回到客房后却发现门口放着一只木制雕花的食盒,极为精美繁复,打开来,里面倒是清粥小菜,看起来简单,倪知尝了一口却发现,粥是剃了鱼泥鸡茸一起熬,大米粒粒开花,入口即化,小菜也清爽,拿来配粥非常适口。   倪知刚刚去找席惟,就是想问他有没有吃的,只是打游戏太专注,把这件事忘了。   没想到席惟却主动帮他准备了。   粥喝起来还是烫的,席惟是什么时候发现他饿了?   不过……确实比学校餐厅里卖的要好吃得多。   倪知不知不觉就喝了大半碗粥。   手机振动一下,微信里多出一个好友申请。   【惟】。   嚯,极品单字id!   好像那种网络男神。   倪知当没看到,席惟又发来一条申请,这次多了备注。   【惟】:“转账。”   看到这条备注,倪知干脆地通过了好友申请。   【小知不知道】:“席哥好~”   【惟】:“还没睡?”   【小知不知道】:“刚喝完粥。”   【小知不知道】:“很好喝,谢谢。”   【小知不知道】:[小熊摇头晃脑.gif]   小熊圆滚滚,毛茸茸,看起来呆呆的。   刚刚倪知按错键不小心跳起来的时候也一样,明明是很聪明清冷的一张脸,发呆的时候也透出一点天真的傻气。   席惟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惟】:“胃还疼吗?”   【小知不知道】:“不疼了。”   【小知不知道】:“席哥,你刚刚说转账?”   聊了不到三句,倪知就懒得装了。   对话框安静了一下,几分钟后,手机收到了短信提示,银行新入账10万美金。   这还是倪知穿书之后,账户余额第一次超过三位数。   感念于席惟的大方,倪知嘴巴很甜:“谢谢席哥,席哥阔气[大拇指]”   席惟没回他消息,倪知把手机丢到一旁睡觉,半睡半醒间突然反应过来。   既然席惟可以直接银行转账,干嘛非要加他微信?   -   尤白羽听倪知的话,乖乖在寝室待着,但是始终放心不下,尤其是看到校园网上,那些人刻薄讥讽地直播着对倪知的霸凌欺辱,好几次,尤白羽都忍不住想要冲出去找倪知。   他知道,倪知让他待在寝室里,就是怕他也被欺负。   但他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选择相信倪知,既然倪知说了可以处理,那他要做的,就是不去给倪知添乱。   ……理智是这么想的,但尤白羽还是辗转反侧,一晚上都没睡好,直到窗外天色破晓,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大门忽然被打开,尤白羽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小知?”   倪知被他吓了一跳:“我把你吵醒了?”   “没有!”尤白羽跳下床,抓着倪知上下打量,“你昨天晚上去哪了?我看他们说把你锁在教室里,我本来想去找你,又怕破坏了你的计划。”   倪知的手很凉,像是一截上好的羊脂白玉,肌肤白得透明,没有瑕疵,也没有血色,只有手背上细而淡的青色脉络,绵延着没入袖口。   时间还早,他的衣角上沾着凉薄的晨雾,冷冷的水雾包裹,他的眼却漆黑而温润,对着尤白羽轻轻地笑:“放心吧,我昨晚过得……还算不错。”   赚了十万美金,还喝到了好喝的粥,席惟准备的客房床铺也足够舒适,只是倪知认床,在陌生环境里很难睡得太熟,这才早早就回来了。   尤白羽只以为倪知是安慰自己,更加心疼他,跑去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问他:“那你今天还去上课吗?”   倪知:“等红名撤了再去。”   尤白羽惊喜道:“已经搞定了?”   倪知笑笑,看了眼手机,这才平淡地回答:“应该。”   尤白羽不疑有他,神经放松下来,立刻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倪知让他快点去睡,他爬回床上,还不忘了叮嘱倪知:“那你出去吃饭的话记得喊我,我陪你一起。”   昨晚担惊受怕的感觉太难受了,以后小知去哪,他都一定要陪着!   尤白羽很快就进入了梦想,倪知轻手轻脚地坐下后,拿出了手机。   屏幕上是一串未读消息,最上面是温凌发来的。   【小呀么小哪吒】:“监控录像弄到了,要我直接发给你吗?”   【小呀么小哪吒】:“你打算拿这个威胁司一,他会怕吗?”   【小呀么小哪吒】:“喂喂喂?”   【小呀么小哪吒】:“不会晕倒在教室里了吧,要我去救你吗?”   温凌这个人很健谈,因为他长得不错,声音也好听,面对面交谈的时候还没感觉,现在打成文字,看起来真的有点吵。   【小知不知道】:“我在寝室了。”   【小知不知道】:“视频直接发给我就好,麻烦你了。”   温凌好像一直守在对话框里,消息刚发过去,他就立刻秒回。   【小呀么小哪吒】:“我辛辛苦苦偷了我爷爷的权限,才把他们欺负你的监控给弄出来,你连完整的计划都不告诉我?”   其实温凌根本没有那么辛苦。   作为校长最疼爱的孙子,除了F4之外,整个学校里他完全可以横着走。   昨天趁着学校检修监控,温凌随口交代了一句,让校长办公室的人把录像拷了出来给他。   他只是好奇,倪知到底打算怎么做,才能摆脱现在的困局。   【小呀么小哪吒】:“你过河拆桥过河拆桥过河拆桥!”   【小呀么小哪吒】:[满地打滚.gif]   倪知:……   倪知眼痛。   【小知不知道】:“嗯,我的计划就是撤红名。”   【小呀么小哪吒】:“还有呢?”   【小知不知道】:“还有,让司一公开给我赔礼道歉。”   【小呀么小哪吒】:“?”   当他打出这个问号,不是他有问题,而是他觉得倪知有问题。   撤红名倒是有可能,毕竟司一是出了名的有脸蛋没脑子,冲动惯了,虽然不知道倪知是怎么得罪了他,但昨天一天折腾下来,司一应该也消气了,道个歉认个错,再有他居中调停,司一应该就可以放过倪知了。   可没想到,自己只猜对了赔礼道歉四个字,对象却完全错了!   倪知居然想让司一给他赔礼道歉!   这个小哑巴哪里来的胆子啊?!   温凌疯狂发问号和表情包,发着发着眼前一红,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温凌:?   温凌:qaq 第16章 16   16   倪知拉黑了温凌,总算感觉眼睛清净了。   他有强迫症,看不得app上有小红点,挨个把公众号推送的广告点了,看到下面,席惟给他发了消息。   【惟】:“走这么早?”   【惟】:“还想喊你一起吃饭。”   一码归一码,昨晚和席惟和睦相处,可不代表两人就成了朋友了。   倪知当没看到,点进通讯录的小红点呆了一下。   ……怎么这么多好友申请?   谁把他挂到交友网站上了?   如果之前的霸凌只是开胃小菜,这一招找人疯狂添加他才是王炸,倪知为了把小红点都消掉,皱着眉头点了半天。   都怪司一!   早晚有一天,他会让司一跪在脚边给自己道歉!   被倪知惦记的司一,现在也不好过。   昨天派人找了倪知一晚都没找到,司一彻夜未眠,后面更是连学校保安处的也都派了出去。他心情不好,手下的小弟们也遭殃,战战兢兢等着他发脾气,还是有个聪明的小弟想出个主意,不如他们一起加倪知好友,只要有一个加上,那不就可以问倪知跑到哪去了。   到了这个时候,司一也顾不上觉得自己被倪知拉黑很丢脸了,传令下去之后,手下人全都试着添加倪知好友,可惜一个通过的都没有。   直到早上,章之桓找过来,让司一别闹了:“闹得太大,影响不好。”   现在整个学校都知道是司一对倪知下的标红,等于是这起霸凌事件的主使者,万一倪知昨晚真出了什么事,司一脱开关系还来不及,现在大张旗鼓找人,简直是在身上戳好了罪状。   章之桓是学生会会长,年纪比他们都大,说话还是有几分威慑力的,司一被他给赶回房间,找人的时候还没感觉,躺下之后,挨到枕头就睡着了。   被吵醒是电话一直在响,司一头痛得厉害,皱着眉接起来,语气不善:“什么事?”   “一一,是妈妈。”电话那边,司母语气和声音都很温柔,“怎么这么晚了,还在睡。”   司一揉了揉太阳穴,压下烦躁:“昨晚熬夜了。”   “自己在学校,要注意身体。”   司一“嗯”了一声,有点不想和母亲聊这些闲话:“妈,我很困,没事就先挂了吧……”   司母却道:“一一,你在学校欺负同学了?”   司一:“什么?”   学校的事,家里怎么会知道?   司母轻轻叹了口气:“你爸爸很生气,原本他想亲自打这个电话,我把他拦下来了。一一,你知道的,你爸爸一直想要调去教育厅,他看中的位置,不少人都在盯着。你爸爸为了这个,努力了两年多,现在你席伯伯总算松口愿意帮他了,可你欺负同学的事情传出来,外界舆论多难听啊。”   司一猛地坐了起来。   司家是商转政,这样的家族,财富积攒到了顶峰,转政也是自然而然。席惟父亲的位置高不可攀,能得他帮助,父亲就能更进一步,如果因为自己的事影响了父亲,司一就成了整个家族的罪人。   困意烟消云散,司一问:“妈,到底怎么回事儿?”   司母沉默片刻:“你还没看新闻吗?你指使人霸凌同学的事情,已经在网上传开了。”   司一打开平板,没看到网上有什么新闻,切进校园网,才看到有人转载截图。   标题极为耸动:《巨富之子霸凌下郡特招生,校园暴力屡禁不止,平民子弟的未来何去何从?》   虽然是转载的截图,但是这条帖子热度极高,后面已经标了HOT。   不少昨天参与欺负倪知的人都在骂,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把学校里的事捅出去,还有昨天没参与的人在骂他们,都是同学,干嘛把事情做这么绝,现在大家面子上都过不去。   帖子是下午发的,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   司一看得头痛,司母说:“你看,出了事情,不会有人记得你是大明星,只会把你爸爸拉出来。网上的帖子现在压下去了,但你爸爸的意思是,让你去和你那个同学和解。”   司一沉默,司母放重了语气:“一一,你不会想让你爸爸亲自来和你说吧?”   “……我知道了。”司一到底说,“妈,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窗外暮色如流火,赤金色的日光将云层渲染得如同金碧辉煌的宫室,远处校园美轮美奂,似琼楼玉宇。司一眼睛里全是熬夜过后的红血丝,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着疼。   转载的帖子里,全是倪知昨天被欺负的监控视频。   舆论对此的反应很大,贵族高校、穷人子弟,天生对立的两个阶级,一发到网上,就引发轩然大波。司家下令封口,帖子被删除,谈论度却居高不下,逼得司父都要亲自问询。   这一切,都在短短一天时间内发生。   那个小哑巴,怎么做到的?   手下打来电话,很激动地说:“司一哥,找到那个倪知的下落了!”   说完,却不见司一有什么反应。   奇怪,昨晚司一哥不眠不休地找人,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有多在意那个特招生。   小弟还以为司一没听清,又说了一遍。   良久,终于听到司一说:“我知道了。”   声音低沉,细听却像是咬牙切齿。   这个倪知……这个倪知!   原本已经散去的火气,一瞬间又烧了起来。   从来没有人能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   没睡好引起的头痛,寻找了一晚无果的担忧,被母亲责备的不悦……   情绪上涌一瞬间,司一觉得,自己之前不该对倪知只是标红。   这个小哑巴太不驯了,到了现在,还不肯屈服,居然还有手段拿到监控视频发到网上……是谁帮他拿到的?韩麟还是章之桓?总不可能是席惟和阎定焱……到底什么时候,和别人扯上关系的?拉黑他的时候,又背着他干了什么?!   既然之前对待倪知的方式是错误的,那么现在,他要去弥补自己的错误,要让倪知知道,四大家族的人,对于他这样一个下郡来的小特招生来说,是多么的高不可攀。   他要让倪知屈服,要让倪知心甘情愿地……   喉结滚动一下,司一起身。   母亲潜台词说的也很清楚,解决这件事,或者,解决造成这件事的人。   他已经想好了,等他见到倪知,第一句话一定是要告诉这个该死的小哑巴——   “……你生病了?”   校医室内四面都是白的,窗台上放着一瓶姜花,养在水里,雪白柔软的花瓣透明如纸。床上,倪知倚在那里,微微垂着头,露出的一截手臂细得可怜,不过拇指同食指第一指节一握,皮肤的颜色也像是花瓣,手背上的针头看起来越发冷硬,令人下意识会担心,会不会弄痛了他。   听到声音,倪知抬起头来,没戴眼镜,戴着口罩,头发别在耳后,大半张脸都被挡住,只露出一双漂亮的凤眼,大概是在发烧,眼尾的红痕烧得更胜,眼睛湿漉漉的,看人的时候,像是有钩子。   司一和他对视,心跳猛地加速,脸也热了一下,像是也要发烧。   司一下意识转头,不想被倪知看到自己的表情,恰好和进来的校医撞上。   校医:?   司一咳了一声,问校医:“他是什么病?”   校医说:“发高烧,怀疑是流感,你要不要也戴个口罩?”   司一皱眉:“你看得好吗?”   校医深吸了一口气,微笑说:“我哈佛医学院毕业的。”   司一冷冷道:“那又怎么样?”   校医再次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要和这些没文化的二世祖一般见识:“流感而已,你去哪都是这么治。已经给他吃特效药了,现在打的是营养针。”   司一不再理他,大步上前在床边坐下,抬手去摸倪知的额头。   倪知侧开脸去,想要躲开他的手,只是高烧之下,到底没那么灵活,司一微凉的手贴在肌肤上,倪知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司一感觉到了,连忙收回手来,搓了搓,感觉到指尖有了温度,这才小心翼翼地又放回倪知的额头。   倪知懒得再躲,恹恹地靠在那里,司一手大,掌心将他剩下半张脸都遮住,校医忍不住说:“有电子温度计。”   司一不悦地皱眉,倪知忽然眨了一下眼睛,睫毛擦过掌心,有羽毛的质感,细而柔软,很细微的痒,却一路重到了心里。   好痒……   还很软。   掌心下的肌肤是烫的,白玉熏出了晚霞的颜色,潋滟得令人沉迷。   司一有些出神,盯着倪知耳侧同颈间拉出的方寸之处。   倪知忽然抬手,很费力地将他的手给拍开。   摸一下就算了,有完没完!   生着病,倪知心情很差,打出来的字一眼看去就语气不善:“你来干什么?”   是啊,他来干什么的?   司一忽然发现,自己完全把正事忘了。   可刚刚的火气突然之间烟消云散,只留下一点心猿意马的遐思,哪怕知道,自己应该生气的,可病床上的倪知,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小美人鱼,美丽、苍白、脆弱,随时可能化成泡沫消散在面前,又怎么舍得对着他发怒?   司一沉默一会儿,还是问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你昨晚跑哪去了?”   ?   倪知狐疑地看着司一,忽然拿起旁边的电子体温枪,对着司一的额头biu了一下。   体温正常,没发烧啊?   司一被他的举动惊了一下,被他给气笑了:“小哑巴,你是不是骂我有病?”   知道就好。   倪知没对着他笑,冷淡地把体温枪放下:“现在生病的是我。”   抬眼看了司一一眼,又打了一句话,“拜你所赐。” 第17章 17(入V公告)   17   对上倪知冷淡的眼神,司一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系统提示,ooc值上升。   倪知却毫不在意。   在他把监控视频上传到网上时,这个狗屁系统就一直在提示说,ooc值上升了。   作为原作里的老实人,原主从来都是逆来顺受不知道保护自己的,就算是受了委屈,忍忍也就算了,又怎么会这样激烈地反击?   可惜现在掌控剧情走向的人变成了他,所以他给了系统一个不能拒绝的理由:“我是为了打压顾霜纯,和他抢夺F4的关注。”   ——是的,他不光上传了被霸凌的监控,他还顺手把顾霜纯破坏琴房摄像头,栽赃陷害原主偷东西的录像一起上传了^ ^   系统沉默了。   系统思考了。   然后……系统通过了。   在系统那里,他当恶毒反派受的人物设定比老实人设定权重要高,所以只要他恶毒地对待顾霜纯,就不算是ooc。   倪知:6   这怎么不算是一件好事呢?   可惜司家反应太快,视频都被删了,不过没关系,司家能删,他就能再上传嘛。   倪知翘起唇角,露出一个淡而凉的弧度。   看到“拜你所赐”四个字,司一诧异道:“你这是在怪我?可我找了你一整晚,是你自己跑不见了!”   瞧,这就是大少爷的逻辑。   无论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只要有一点善意的举动,就应该被原谅宽容。   原主大概就是被这样pua的吧。   F4虽然伤害了他,但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温情在里面,对于冷惯了的人来说,那么伶仃的温暖,也足够飞蛾扑火了。   还好倪知是个在爱里长大的人,司一的善意,对他来说,比打发要饭的还不如。   倪知:“如果不是你把我标红,你也不用找我一整晚。”   司一哽了一下:“可我……我只是……”   “一时冲动?”倪知无声地冷笑,“那我打你一耳光,再帮你揉一揉,你也不会怪我咯?”   视线落在倪知的手上,纤细修长的指,白雪样的色泽,修得整齐的指甲,透着洁净漂亮的淡粉色,像是奶油草莓,吮吸的话,一定是甜的……   司一又在走神,余光看到倪知已经把手抬了起来。   这个小哑巴是真的会打人!   司一连忙道:“我对着你脾气好,你也别太得寸进尺了!”   整个学院,除了这个倪知,谁敢对他这么说话?   可偏偏,他对着倪知,就算有火气也发不出来。   司一觉得自己已经足够退让:“算了,你生病,我不和你一般见识。我会撤红,但是……”   倪知问:“但是什么?”   司一起身,手撑在倪知两侧,微微俯首,冷冷地直视着倪知的眼睛:“但是你要告诉我,是谁在背后帮你,弄出的学校监控。”   这是一个极富侵略性的动作,姿态强势,逼迫着一步步压榨对方的呼吸,将人完完全全禁锢在自己的双臂同胸膛之间。   像是威慑。   又如亲吻前忐忑的试探。   最后一束橙红色的霓光自窗外落在倪知漆黑的眼底,他的睫毛很长,像是漆黑的大翅蝴蝶,窄而长的眼皮斜斜拖入眼尾,让他看人时的神情,很难分辨究竟是专注,亦或是情深。   天生的勾人。   不能被别人看到,不许被别人看到。   像是被蛊惑,又或者是贪婪的水手,发现了潜藏海底的宝藏,瞬息间,猎手变作猎物,像是亡命徒,只想独占一切。   司一自己都没有发觉,他这样的姿态神情都太容易被误会了——   又或者不是误会。   是不由自主、情不自禁。   只要倪知告诉他……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一笔勾销。只要他乖乖的,自己就可以对他很好很好……   他的心事复杂,却又带着点怦然欲坠的紧张激动,复杂微妙到连呼吸都急促了一些。   倪知却看起来格外平静——   他心情越差,脸上就越没有什么情绪。   他只是很厌倦地打字:“你在威胁我?”   司一以为他是害怕了,声音轻下去:“上郡的规则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我想威胁你,现在根本不用来找你。”   到了现在,他还搞不清楚状况。   倪知终于百无聊赖起来:“我看是你想得太简单了。”   每次对上倪知,司一都有种情况脱离掌控的感觉:“什么?”   “霸凌同学的名声你担得起……”倪知像是笑了一下,很轻松地打出了看起来很残忍的话,“那欺负残疾人呢?”   霸凌下郡来的特招生,可以说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不屑,有慕强的人,甚至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但一个健康的人,带头打压迫害一个失声的残疾人,却是任何一个还有良心的正常人都无法接受的。   倪知不等司一反应,继续打字:“之前发视频的时候没写,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得无法收场。我只给你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如果我没看到你的公开道歉,那时发到网上的东西,措辞会比现在要难听得多。”   倪知没有那种无用多余的自尊心,觉得不能说话是什么天塌了的惨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有的人愚蠢、有的人恶毒。   蠢人和坏人能沾沾自喜,那他这样只是不能说话的人,凭什么要自卑?   缺点利用得好,何尝不是一种优势?   系统疯狂示警,ooc值一路飙升,岌岌可危地攀升至被惩罚的边缘。   倪知暂时还没有受过惩罚,但也能猜到,作为系统的威胁手段,那一定会让人痛不欲生。   但……既然已经撕破脸了,又何必再玩什么装可怜来求取宽恕的戏码?   校医室过分冰冷的光线落在倪知面孔上,和窗外橙红色温暖的夕阳形成了分外鲜明的对比。   别在耳后的发丝如同流水,沸沸扬扬地落下,饱满的额角呈现出青瓷一样单薄光洁的质感,迎着被均分的光影,几近透明。   “不是我要去取得你的谅解。司一,是你要祈求,我不会真的走到鱼死网破那一步。”   倪知静静地看着司一,那眼神静得像是很深的泉水,冷且寂静,没有分毫的涟漪。   司一见到过很多被逼入绝境的眼神,恐惧、绝望、痛不欲生、孤注一掷……   却没有一个,比得过倪知这样的从容淡然。   就好像哪怕是死亡,也无法威胁他做任何不想做的事情,平静和疯狂一线之隔,鱼死网破对于他来说不是恐吓,而是随时可以动用的手段。   更可怕的是,他真的有这样的本事。   ——网上的舆论影响不了豪门司家,却足以让有志于政坛的司一父亲止步于此。商场如战场,政坛却是货真价实的厮杀地,只要稍微露出一点破绽,那些竞争对手就会蜂拥而上,如食人鱼一样将人吞入腹中。   这是司一承受不了的代价。   因为一时冲动,破坏整个司家商转政的上升之路。   而倪知所要付出的,最多不过一条性命……   不,他甚至不会有任何危险,真到了那个地步,反而是司家会拼命保证他的生命安全,不给政敌任何的借口。   司一不可思议地看着倪知。   这个小哑巴,之前是故意示弱!   那些集中在一天发生的霸凌,看起来惊心动魄,被发到网上,能够最大激发观众的同情。   等他拿到了想要的监控视频后,就立刻不再伪装,甚至攒够了资本可以平起平坐地同自己谈判。   司一嗓子有些发哑:“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倪知的回答,却有些漫不经心,“故意算计你?”   还是这么以自我为中心,以为全世界都是围着他们这些大少爷转。   耽误时间。   倪知闭上眼睛,不欲再同司一交流。   他这样无视的态度,却反倒激起了司一情绪的反扑:“你是不是真以为,自己能威胁到我?”   手腕被人拽住,拉扯间,手背上扎着的针头似乎移了位,带来隐约的疼痛。   倪知睫毛颤了颤,慢慢地睁开眼睛。   司一离他很近,单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腕,手背上粗大的血管因为发力而凸起,如同勃然炽热的藤蔓,攀附着蜿蜒,宽大的手掌几乎将整条手腕都包裹进去,腕上红色的印痕鲜明冶丽,在苍白的肌肤上艳得触目惊心。   对比太过分明,倪知孱弱到像是将被撕裂。   校医下意识想要开口,却见倪知皱了一下眉。   没有一点畏惧,满满全是不耐烦。   而后反手,扯下了手背上的针头。   这一下简单粗暴,快到让人来不及阻止。   校医惊呼一声,针头已经甩落在地,赤红的鲜血沿着雪白的肌肤滚落,似是大雪中的玫瑰,美艳而不祥。   一颗血珠被甩到了司一的侧脸,那样滚烫,让他几乎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脱离了司一的禁锢,倪知站起身来,取过一旁外套随意披上,而后用仍在流血的手,打出一行字来。   “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他以为他是谁?   不就是所谓高高在上的F4、校园文的主角攻。   四个人的主角栏也配算是主角吗?   倪知原本想好好休息,被司一几次三番打扰,气压低到了极点,冷冷扫了司一一眼,狭长绮丽的凤眸似是冷海里漂浮的碎冰,锋利凉薄得令人不寒而栗。   系统在脑中尖叫着几乎破音,似是惊恐地警告,又似是叫嚣着他不必再隐藏本性。   ——马上就要超过60%的ooc值了。   如果被惩罚,他能不能在失去行动能力之前,带着司一一起下地狱?   倪知视线落在地上的针头上。   针尖染血,却依旧尖利,能够很轻松地划开肌肤。   系统不知道察觉到什么,猛地一静。   而后原本已经抵达60%的ooc值,居然缓缓退回了59%。   ?   怕他会真的不顾一切,干掉司一?   原来这个系统,真的这么欺软怕硬。   如果不是情况不对,倪知差点笑了出来。   他收回视线,不再看司一一眼,只对着好像被吓到了的校医道了个歉:“抱歉,方医生,我要先回去了。”   校医看着他淌血的手和冷静的眼,难得有点结结巴巴:“你……不要包扎一下吗?”   “不必了。”倪知淡淡地打字,“我不想待在这里。”   校医不由自主地听话让出位置,倪知刚把门推开,手臂却被人拉住。   但只是一下,下一刻,那只拉他的手就立刻收了回去。   身后,司一不敢触碰倪知,眼睛死死地盯着倪知淌血的手背,觉得那灼烈的红几乎烧伤了他的眼睛。   他输了。   这个小哑巴太狠了,不只是对他,连对自己也一样狠。   眼眶有些发烫,司一听到自己的声音,明明被粉丝媒体称作天籁之声,现在却哑然失色。   “我会道歉。”他说,“我的条件……不……不是条件!”   司一艰难地改口:“你可不可以包扎一下再走?” 第18章 18   18   灯光冷寂的校医室内, 倪知手搭在门把手上,冷硬的金属倒映出鲜红的血色,素白的肌肤潋滟似雪, 如果没有淡淡弥漫的血腥气,颜色对比分明到饱富艺术美感。   漂亮得有些慑人。   听到司一的话, 倪知脸上没有丝毫动容的痕迹,哪怕司一生平首次这样低声下气已经难堪到了极点, 他也只是收回手来, 很无所谓地点了一下头:“可以。”   他又不是自虐狂, 要走只是嫌烦。   就是没想到, 司一居然这么容易就答应道歉了。   他本来做了三份计划,打算分批次发到网上,看司家会有什么反应,现在只发了一份,目标就达成了。   夕阳的余光坠入地平线之下, 白炽灯冰冷的光彻底占据了这间房间,司一站在那里,身形依旧高大,只是肩背微塌, 银色的狼尾发动作间有些乱了,垂下两缕遮住眼睛, 发红的眼睛看着倪知, 习惯性的高高在上和无意识的挣扎动容交织, 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下,显得格外的失魂落魄。   就好像被霸凌被欺负的人不是倪知,而是他一样。   对上倪知的眼睛,他目光闪烁一下, 而后生硬地转开头去,同倪知擦肩而过,步履匆匆,甚至有些狼狈。   倪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不过一哂,便收回视线:“方医生,又要麻烦你了。”   校医看了一场大戏,对倪知叹为观止。   这个特招生不简单,能把F4的大少爷给气成这样,校医都以为司一要动手打人了,没想到最后居然是司一红着眼妥协!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敢信?!   校医小心翼翼地替倪知包扎好手,加了他的微信,叮嘱他记得按时吃药,这才恋恋不舍放他走。   做校医实在太无聊了,难得能遇到这种大场面。   就是不知道,那位司家的少爷,是不是会像承诺的一样,真的公开道歉。   倪知离开校医室,抬手试了试温度,发现烧已经退了。   他上午发了视频,中午发现自己发烧,下午来打吊瓶,现在临近晚上,已经逼得司一承诺会公开赔礼道歉。   不得不说,效率极高。   但倪知却没什么得偿所愿的快乐,反倒觉得有些奇怪。   司一为什么那么简单就答应道歉?   因为他弄伤了手?   是不是太儿戏了点。   还是说……司一喜欢上他了?   倪知脚步顿了顿。   应该算不上喜欢,充其量是新鲜感。   大少爷一帆风顺的生活,从没有遇到过他这样的挑战,就像是捡到了一只野猫,看起来漂亮可爱,少爷随手逗弄,没想到反而被小猫尖锐的爪子挠痛了一下。   但也只是挠痛了一下而已。   痛得很浅很淡,如果有了别的新鲜事,大概很快就会忘记。   秋日的梢头,树叶被风轻轻吹动,发出窸窣清冽的声响,倪知望着那片摇摇欲坠的叶片有些出神。   什么时候能真正和这些人上人平起平坐,真正让他们知道痛,知道不要一时兴起去招惹无辜的人?   不会很快……但不会永远做不到。   只要给他时间,他会一步步向上,即使这个目标太过遥远,或许需要一生来努力。   但……有何不可?   反正他已经穿书了,为什么不给自己找点有趣的事来挑战一下?   口罩下,倪知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容,不是讥诮的冷笑,又或者是装乖装无辜的表演,是一个真真正正,干净而明亮的笑容。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穿书以来,他虽然按部就班地生活,却始终没有找到真正的目标。   安全毕业,恢复说话能力不是。   踩着崇德学院当做跳板,毕业之后继续向上攀登更不是。   冷风习习,远处的塔尖上月色温柔,永恒而沉默地注视大地。   指尖轻轻摩挲腕上那道凝固的伤痕,穿书后,倪知第一次对待未来的生活,有了鲜活真实的期待。   这种感觉也不错。   ……当然,如果没有F4就更好了。   回到寝室,看着寝室里堆着的纸箱,倪知有些头大:“谁送来的?”   尤白羽刚做完家教回来,正在扒饭,闻言茫然道:“不知道,我回来就看到堆在寝室门口,上面写着你的名字,我还以为是你网购的,就抬进来了。”   倪知随手拆开一只箱子,看到里面装着的居然是电脑主机。   尤白羽也凑过来:“不是你买的?是不是送错了,要不要我再抬出去。”   “不用了……”   倪知大概也能猜到是谁送来的,本来打算当没看到,席惟却已经给他发来了消息。   【惟】:“回寝室了?”   【惟】:“烧应该退了吧。”   【惟】:“上线。”   ……   倪知下意识抬头,明知道寝室里没有摄像头,仍生出了一种被窥伺的感觉。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寝室,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发烧了?   校园里无处不在的监控成了一张网,掌控了这张天网的席惟,成了这个校园沉默而永恒的神明。   很适合掌控欲强的变态。   算了,这不重要。   某些角度上来说,倪知其实神经坚韧到有些大条的程度,就算是他洗澡的时候席惟突然进来,大概也只会让席惟滚出去,而不会问席惟是怎么进来的。   倪知抬手,给自己的手背拍了张照片。   【小知不知道】:“受伤了,打不了游戏。”   房间内没有开灯,手机亮起来时,屏幕上照片自动放大,先看到的,是一片纯粹的白,纤细如玫瑰花茎的指,细嫩而柔软的肌肤,包裹后仍微微透出血色的纱布,一切的一切,一起勾勒出一种脆弱而美丽的景致。   【惟】:“又和司一打架了?”   用的是“又”,果然上次和司一打架的事他也知道。   倪知没回,把手机一扔打算去洗澡,还是尤白羽看到他手上的伤口,问清楚他今天发了烧,死死把他给拦下了:“刚退烧不许洗澡!”   ……尤白羽力气还挺大。   倪知被他给拖了回来,只好作罢。   但是今天退烧的时候出了汗,黏在身上的触感实在太不舒服了,倪知坐在那里如坐针毡,视线一直飘忽地往浴室飘。   尤白羽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趁他发呆的时候,把电脑给组装好了:“小知,你来看看我组装的对吗?”   其实电脑主机是已经装好的,只要把各种外设给连接上就行了。   倪知不大感兴趣地敲了敲键盘:“能亮就行。”   尤白羽被他逗笑了:“那你打游戏吧。”   倪知刚想说不打,就见尤白羽一个健步跑到浴室门口,把门给锁了。   倪知:……   席惟把照片放大又缩小,盯着看了一会儿,切出来看到倪知居然还没回他消息。   【惟】:“上线。”   【惟】:“不用你打。”   【惟】:“我带你,看我就行。”   半晌,才收到了倪知懒洋洋的回应。   【小知不知道】:“几个人啊?”   【惟】:“2”   【惟】:“你和我。”   然后,倪知又不回消息了。   席惟:……   这个小哑巴。   打字明明很快,回消息却这么慢。   席惟又不耐烦地等了一会儿,实在无聊,上游戏开了一把,只是刚排进去,倪知的组队邀请就弹出来了。   【小芝酱邀请你加入队伍】   【是否同意/拒绝】   席惟刚刚独自团灭了一个队伍,地上全是战利品,他一眼都没看,直接点了同意退出了这把排位赛。   外面等着的倪知被他的速度惊得呆了一下:“你不是刚开吗?”   席惟淡淡道:“怕你等久了,又跑了。”   倪知没有一点自觉,完全没听出来席惟是在暗讽他回消息太慢:“确实有这个可能。”   如果这个小哑巴就在他身边打游戏,一扭头肯定能看到他翘起的唇角,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嘲弄,鲜红莹润,像是很甜很甜的莓果,汁水充盈,稍微用力大一点就会顺着指尖淌下,不可以去咬,一定要去吮吸,这样才能将全部的甜美都一次品尝……   倪知:“老板,开吗?还按上次的价格哦。”   遐思被打断,席惟笑了一声:“包夜怎么算?”   呵呵,职场性丨骚扰。   倪知冷冷打字:“没有那个业务。”   手机震动,钱转入账户。   还是上次的金额,十万美刀。   席惟已经点开了游戏:“开了。”   开的是双排。   倪知有时候刷到短视频,说这个游戏又被称作“网恋大本营”,不少人开双排带妹,不是带着妹妹去杀人,而是到处跑着看风景。   倪知觉得这个行为挺无聊,还在想,席惟不会也带他去看风景吧,还好席惟直接带着他杀入了中心城,找了个人最多的地方:“躲好。”   倪知很听话,立刻找了个角落猫起来,视角切到席惟那里,发现他没像上次一样跑去玩近距离博弈,而是找了个高点,然后趴下架狙。   其实在城里架狙并不算一个很好的选择,建筑群太密集,可供躲藏的地方太多,只要一击不中,对方立刻就可以反击。   但倪知才不会说。   他可是拿了钱的,老板想干什么,他当然都要说好。   等他死了,自己再假惺惺地说一句可惜就行啦。   倪知计划得很好,枪声也很快响了起来,右上角飞快地跳出击杀,全部都是席惟爆头击杀了对手。   其中只有一个对手反应过来,举枪反击,但还是被席惟毫不留情地干掉了。   倪知:“可惜。”   席惟挑挑眉:“可惜什么?”   倪知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准备好的话给发出去了。   倪知面不改色:“打错了,是可以。老板的枪法非常可以[大拇指]”   席惟嗤笑一声,语气还是淡淡的:“打狙而已,不止司一会玩,我也会。”   倪知:?   倪知记忆力不错,所以很轻松地想起,那天章之桓说可以让司一教自己打狙。当时席惟就语气不善,说打狙很难吗?   所以今天,他才特意找了个地方,给自己展示他的狙击枪水平?   ……攀比心是不是有点太强了。   整个城里再也没有枪声,决赛圈也刷在了这里,只要耐心等着,轻轻松松就能吃鸡。   倪知打个哈欠,觉得这钱赚得太容易了。   席惟却忽然开了辆车过来:“下楼。”   倪知问:“干嘛?”   席惟只说:“带你去看个有意思的。”   车子逆着决赛圈往外开,进入毒圈里面,两个人的血条慢慢地往下掉。开到了一处山崖边,席惟停车,倪知坐在车上不动。   席惟:“下来啊。”   不想下去。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车子开到这里,席惟要带他看什么。   但拿了钱,倪知还是很敬业的,到底还是下了车,装作一无所知地跟着席惟绕过两棵大树,进入山谷。   这张地图是沙漠图,山谷外满是黄皑皑的风沙,不过一线之隔,这里却是一片翠色欲滴,中心一道月牙形的泉水,上面轻盈地飞舞着无数的蝴蝶。   ——正是本游戏号称情侣必须打卡的十大浪漫景点之一的蝴蝶泉。   倪知:“哇。”   猜对了,席惟还真带他来看风景了。   席惟还以为他是惊喜:“喜欢这个?”   倪知打个哈哈:“还不错。”   游戏里,两人并肩站着,都不说话了。   良久,倪知试探着问:“老板,咱们不进圈吗?”   席惟:“不急。”   他不急自己更不急。   倪知靠在椅子上,双手离开键盘,尤白羽不时过来,给他投喂零食水果,还往他掌心下塞了个抱枕,让他抱着更舒服一点。   抱枕软绵绵的,倪知抱在怀里,下颌压在上面,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现在长长的眼睫有些沉,往下坠着,让他觉得自己随时都能睡着。   耳机里,席惟说:“好了。”   倪知很懒地打字:“什么好了?”   “图截好了。”席惟问,“要发给你吗?”   倪知:……   倪知无语:“不用。”   席惟也没强迫,操控着人物角色又换了个姿势。   他玩的是男号,身形捏的高大,九头身,头顶还顶着两只尖尖的黑色长耳。   倪知记得,这个装饰名字好像叫阿努比斯之耳。   说实话……有点像杜宾。   倪知的女号还是上次的装扮,软软的粉色兔耳,两个人站在一起,体型差极大,席惟稍微一动,就能把倪知整个人给裹进去。   现在席惟的人物变成了半跪的姿势,借着地形差,就好像是低下头,和倪知的人物额头贴着额头。   不得不说,很唯美。   如果是暧昧期的小男生或者小女生,很容易就被这一招给甜到。   ……   随他去吧。   倪知打字:“我困了。”   席惟“嗯”了一声:“那你睡。”   倪知:“这把打完我再去。”   毕竟收了钱的。   席惟却说:“不用。上车,我载你。”   老板说了算。   倪知上了车,席惟开着带着他,漫无目的地前进。   黄色的风沙漫天,远方赤红巨日横亘半个地平线,视野开阔,所有玩家已经进入了决赛圈,只有他们两人,沿着马路,向着一望无际的远方前行。   耳机中传来风声,细碎而真实,沙沙的白噪音助眠效果一流,倪知蜷缩在椅中,沉沉睡去。   他睡着也是无声的,只能听到很淡的一点呼吸,浅浅的,像是一个一碰就碎的梦。   席惟下意识放缓呼吸,免得声音太重,吵醒了他。   刚刚截到的图片不少,席惟一张一张看过去,调出最满意的一张,设成了屏保。   身后,章之桓忽然进来,把电脑的公放音响打开:“听什么呢,笑这么开心”   音响里只有游戏自带的背景声,倪知的呼吸散在里面,也就听不到了。   章之桓狐疑:“玩个游戏笑成这样?”   余光看到左下角的组队信息,旋即坏笑道:“原来是偷偷摸摸和小芝玩。阿惟,你不会是网恋了吧?”   “少胡说八道。”席惟笑笑,关上自己的麦克风,却没挂断和倪知的语音,“你不是有事?”   章之桓说:“忙完了。司叔叔让我帮忙劝劝司一,让他别那么任性。”   一直在一旁看书的阎定焱抬起眼来:“马上到竞选时间了。司一这次,倒是替他父亲的对手送了个大礼。”   “一个小哑巴,翻不了多大的浪。”章之桓倒是不以为然,“你们谁有他的微信?”   阎定焱问:“你加这个干什么?”   章之桓说:“帮司一擦屁股。”   作为学生会会长,他太懂这些特招生想要的是什么了。下郡爬来上来的穷小子,想要的无非是名或者利,而这些,他们都不缺。四大家族指缝里漏下去一点东西,就足够这些人争得头破血流了。   阎定焱说:“我没有。”   “知道你没有。”章之桓哈哈笑道,“司一肯定有。”   阎定焱嗤笑一声,对司一被一个特招生迷得晕头转向,最后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很不以为意:“那个特招生有什么好?”   章之桓耸耸肩:“谁知道。司一喜欢,那天还和我说,想要带那个小哑巴去听他的演唱会。”   司一在圈内桀骜不驯,人气却正是如日中天,演唱会门票供不应求,就算是他们这些人想拿,也要提前说了,不然根本买不到好位置。之前章之桓临时想带朋友去,司一就没替他开后门,还是他自己找了司一经纪人才拿到了票。   现在,司一居然提前就计划好了,要让那个小哑巴去看他。   阎定焱啧道:“真是鬼迷心窍。”   又问席惟:“席伯伯怎么说?”   席惟挂着蓝牙耳机,一边听倪知睡觉,一边漫不经心说:“小事而已。我爸没空过问。”   章之桓和阎定焱对视一眼。   对司家举足轻重的大事,在席家眼里,不过是一件不名一文的小事。   章之桓推了一下眼镜:“也是,席伯伯日理万机,这种事确实没必要拿去打扰他。”   席惟似笑非笑:“应该庆幸,我爸不知道。”   如果让父亲知道,司家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压不下去,那司家的价值,就必定直线下降,到那时他们才该担心,是不是真的拿不到看上的那个位置了。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席惟一句话,大家都沉默下去。   章家和司家关系最好,章之桓有些不自在地起身:“我去再劝劝司一。”   等他走后,阎定焱看了席惟一眼。   席惟问:“怎么?”   阎定焱说:“章之桓惹到你了?”   席惟没说有,也没说没有:“你看出来了?”   阎定焱:“他没惹到你,你吓他干什么。”   席惟笑了笑,耳后漆黑的双头蛇纹身攀附逡绕,银蓝冷光划过,锐利而不祥:“心血来潮而已。”   可他们这样的人做事,从来没有心血来潮一说。   阎定焱目光有些沉。   阿惟从小心就聪明,很多事阎定焱后来才发现,他心思有多深。年纪越大,他表现得越散漫,可骨子里唯我独尊的性子却从来没变过。   刚刚那样的话,说出口,就代表席惟生气了。   他们说了什么,能让席惟不悦?   阎定焱想不明白,却也不会再问。   四大家族同气连枝,但也分亲疏,章家和司家关系好,阎家却是席家的死忠。无论席惟想做什么,他都要支持。   -   章之桓说是去找司一,却只是回了寝室,手下人已经查到了倪知的微信,他加了之后发现没有通过,只以为倪知没看到,也没放在心上,可直到第二天,倪知都没加他。   章之桓还以为倪知不知道自己是谁,就又添加了一遍,没想到收到系统提示,倪知把自己的账号信息改成了不许任何人添加。   章之桓:……   司一不知道跑到哪去了,这个特招生也这么不识抬举。   章之桓头痛,到底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   好在这个小哑巴的行踪很好找。   昨天网上的舆论爆出来之后,章之桓第一时间就让司一把倪知的红名撤掉,但全校对倪知的关注度却没有下降,无论他走到哪里,看他的人都只多不少。   章之桓到的时候,就看到倪知坐在喷泉旁喂鸽子,旁边是一堆学生,对着他指指点点,他好像没有看到一样,慢吞吞地将玉米粒洒在地上,手指被日光照耀,边缘透明,细长的指尖是一种暖玉似的红润。   秋高气爽,天空蔚蓝澄澈,日光和暖,他的发淌在背上,有一种温暖光滑的幽静,单薄的背脊,细长的小腿,有鸽子想要落在他的手臂上,他漫不经心地收回手来,被大大的眼镜挡得严严实实的上半张面孔看不分明,露在外面的唇却微微挑着。   淡淡的一点红。   伶仃却又香艳。   像是放得久了的美人画,一眼看上去单薄,仔细品了才知道,什么叫色授魂销。   章之桓放慢脚步。   司一喜欢这个类型?   他看的时间太久,太肆无忌惮,就算倪知再无所谓,还是转过头来扫了一眼。   看到是他,倪知收回视线,脸上没有什么情绪。   晦气!   好好一天,又看到F4的人了!   倪知随手把全部的玉米粒都撒了出去,鸽子们咕咕叫着,争相啄食,倪知刚要起身,章之桓已经走了过来:“倪知?我是章之桓。”   单单被喊出名字,倪知不会停下,但章之桓很有心机地快走了两步,正好挡在他的必经之路上。   ……   倪知站定,抬眼看他。   日光下,章之桓眉目含笑,本就异于常人的皮肤更是白得有些妖异,但和他浅金色的发丝,还有淡琥珀色的眼睛放在一起,却是相得益彰的温润柔和。   见到他,原本对着倪知指点的人群里响起了惊喜的声音,章之桓这样一个看起来温柔多情的贵公子,在崇德学院的人气,高得惊人。   而现在,这个地位高不可攀,长相英俊温柔的大众情人,正含笑凝视着他。   这种待遇,足够崇德学院任何一个人嫉妒。   倪知慢慢垂下眼睛,似是羞怯到不敢和章之桓对视。   唔,F4里最会演的一个来了。 第19章 19   19   这倒不是倪知诋毁章之桓。   原作里对F4的这四个人虽然都是溢美之词, 但某些剧情还是能看得出来区别。   比如司一就是冲动偏执,阎定焱睚眦必报,席惟是君心难测, 章之桓则是表里不一。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表演,就算在原文和主角受谈恋爱的剧情线里, 也一直维持着温润体贴贵公子的人设。   表面上好像很爱主角受,但F4其他三个人对顾霜纯争夺的时候, 他却从来没上过头冲动过, 甚至会在其他三个人闹得太凶的时候, 主动退让, 简直是德智体美劳全优的知心大哥哥。   ……有一种游离在剧情安排给他的感情之外,摸鱼凑数的摆烂感。   倪知诡异地和他有些共情。   对上这样一个影帝,很容易就会ooc。   还好倪知的演技也不差。   他站在章之桓的影子里,有点局促地打字问:“会长好,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打字时低着头, 老旧的黑框眼镜让他看起来乖乖的,怀里抱着厚厚的一摞书,大概是和自己说话紧张,他的手臂有些无措地收拢, 指尖挤压出桃花一样的粉。   章之桓打量倪知,很快就判断出了他的个性。   平常乖顺无害, 但是被压迫得重了, 也会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来。   比如这次在网上放出视频, 狠狠地得罪了司家。   人都是复杂的,拥有不同的两面。   章之桓不会因为倪知现在的乖巧而对他有什么好感,却也不会像别人那样对他横眉冷对:“是有点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章之桓说着, 很自来熟地伸手去抓倪知的手腕,倪知像是被他吓了一跳,侧开身体,恰好和他的指交错而过。   躲闪间,手里抱的书掉在地上,书页被风吹着,哗啦啦地翻开,白鸽受惊,振翅而起,羽毛与书页一样,都雪白而轻盈。   指尖划过倪知腕上的肌肤,只有一点接触,却光洁冰冷,像是抓住了一缕单薄香甜的风。   倪知要去捡书,章之桓已经俯下身去,将书捡起递给了他:“抱歉。”   倪知没动,犹疑地看着他,好像不确定该不该去接。   自己吓到他了。   章之桓想起自己小学时养过的一只小猫,堆雪一样柔软的皮毛,被送来的时候胆怯地蜷缩在猫包里,熟悉了之后却又耀武扬威,似乎因为知道自己受宠,所以在章之桓面前时格外娇气。   那段时间章之桓对它很感兴趣,亲手喂养它,用精美的装饰点缀它,它一点点放下戒心,从一点风吹草动就一惊一乍,再到能在章之桓的怀里安然入睡,被章之桓娇养得永远离不开他。   后来,章之桓没了兴趣,猫被送走,偶尔一次章之桓再遇到时,看到那只原本美丽的小猫,毛皮干枯,再也不似曾经。   倪知就像是那只猫,敢反抗司一是因为知道司一对他的好感,在自己面前紧张则是知道,自己不会像司一一样宽容他的所作所为。   很敏锐的小朋友。   章之桓笑着柔声说:“不用紧张,我不是司一,不会对你怎么样。”   哈,踩一捧一。   踩的是朋友,捧的是自己。   Ooc值不升反降,之前被司一涨上去的数值,在章之桓面前又降了下去。   也不知道章之桓是怎么脑补的。   不过可以看出来,司一没把两个人冲突的具体细节说出去,就算有什么略微出格的地方,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也是,被他打这种事也太丢脸了,他是司一,也不会自己到处乱说。   自己在大部分人眼里,还是那个老实无害的特招生。   倪知乐得把章之桓当游戏npc刷ooc值,接过书怯怯地打了个谢谢。   章之桓笑得越发温和,看倪知不愿意和自己一起离开,就扫了一眼周围。   手下立刻上前清场,把围观的都赶到了一旁,偌大的喷泉广场前,瞬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和一群白鸽。   不愧是F4,在校园里是真的横着走。   就算是最平易近人的章之桓,也根本没把别人放在眼里。   倪知适时地做出点软弱的警觉:“是司一让你来的吗?”   “他不知道我来找你。”章之桓含笑压低声音,“你也不要告诉他好吗?不然他又要和我生气了。”   语气亲昵,带着点故意的暧昧。   往日这一招无往不利,很能拉近彼此的距离。   可惜倪知不吃这一套。   倪知只冷冷看着他:“那是你们两个的事,和我无关。”   很冷淡啊。   嗯……以前养猫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章之桓回忆了一下,终于想了起来。   要喂点好吃的。   章之桓忽然改了个话题:“我看了你的综合排位,现在是一百多名?很危险啊,这才刚刚开学,就已经快掉出前两百名了。我记得你们这些特招生,如果拿不到A,是要赔偿学校一大笔钱的。”   开始威胁了?   倪知没回答,只是再次抓紧了手中的课本,来表达自己内心的紧张之情。   章之桓看到了,哈哈笑道:“别紧张,别紧张。我不是要威胁你。我是想问说,你的入学成绩还不错,但不算最优秀,要不要从别的地方赚点学分?”   原来是先抑后扬,要给他个甜枣吃吃。   有便宜不占是大笨蛋。   倪知紧抿的唇微微放松:“什么地方?”   章之桓:“马上就要百年校庆了,话剧社为此排了一出戏,你想不想参演?”   倪知神情微动,倒不是被章之桓说的话给打动了。   而是倪知想起原文中,顾霜纯就是在校庆大舞台上,惊艳四座,开始了他无往不利的万人迷生涯。   但原作中,顾霜纯并没有参与排练——   他可是主角受诶,哪用得着那么辛苦?   原定的演员迟到,顾霜纯临危受命,帮忙表演,这才有了后面的精彩表演。   那么,这么重要的场合,原定的演员又怎么会莫名其妙迟到呢?   不看过程,只看结果。   得利最多的人,就是顾霜纯。   所以说……他是把别人的劳动果实给窃取了,来为自己增添光彩啊。   倪知回忆的时候,章之桓以为他还心有戒备,所以还在劝说他:“学校很重视这次的活动,只要参与的学生,给的学分比往年都要多,要不是我是学生会会长,很难临时把你给塞进去。”   倪知看他一眼,慢慢打字:“会长,我是个哑巴。”   他能表演什么?路边的指示牌吗。   “我在崇德很想你”?   ……   章之桓顿了一下。   忘了这个了。   但章之桓思路转的很快:“不能上台,也可以做一些后台的工作。学分没有演员多,但总是一个机会。”   倪知眼波轻转,掩在眼镜下,只留下一片木讷的老实乖巧:“这个机会这么难得,你怎么会想到我?”   章之桓含笑,语气却沉了一点:“还不是你和司一闹出来的事。现在网上议论纷纷,不只是对学校,对你个人的影响也不小。这次校庆表演,我会让司一也来参加,到时候你们两个化干戈为玉帛,不比一直僵持不下要好?”   原来章之桓是这样想的。   用一点小恩小惠让他和司一和解。   学分和被标红霸凌的程度是一样的吗?   倪知有些好奇,如果章之桓换到自己的处境上,还会不会这么轻描淡写。   倪知故意表现出愤怒的情绪,浑身颤抖,似乎被章之桓说的话冒犯到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觉得司一对我做的事,只要一点学分就能被谅解吗?”   他猛地这么言辞激烈,章之桓有些为难。   自己也没说什么,怎么突然炸毛了?   司一这个臭小子跑到哪去了,自己惹出来的事情,却要他来补救。   风起,吹动厚重云层,原本灿烂明媚的日光,被云层渐渐覆没,只余一痕金色,沿着云层的边沿落下,却也没了刚刚的夺目耀眼。   鸽群受惊,猛地飞起,雪白羽翼坠落,倪知站在那里,衣角被风吹动,簌簌地响,而他身形纤细高挑,每一颗扣子都系得严丝合缝,除了面孔和手背,再无一丝多余的肌肤裸露在外。   那样的克制而禁欲,冷淡得不带一点情绪。   偏偏被他的话语,气得微微颤抖。   漂亮的小猫,开头总是骄傲的。   等被驯服后,才会变得乖巧。   章之桓头痛,还是笑着,情绪却冷了下去:“那你要怎么样,才能谅解?”   倪知打字:“道歉。”   “谁?我,还是司一?”章之桓被逗笑了,毫不犹豫说,“不可能。”   司一怎么可能会对他道歉?   以司一的骄傲,在这个小哑巴身上折戟沉沙一次就已经足够了,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送上去被打脸。   他不会真以为司一是个情圣吧?   可话音未落,被赶到远处的人群里,忽然响起一阵嘈杂,有人拨开人流,怒气冲冲地冲了过来:“倪知,你这个贱人——!”   居然是顾霜纯。   此刻他的面孔上满是怒气,清秀的五官扭曲,甚至连一向维持的清纯美丽的校花氛围都忘了,不顾四周人的目光,咒骂着扑向倪知。   章之桓微微挑眉。   而后坏心眼地让开位置。   既然他和这个小哑巴聊不下去,就让顾霜纯这个没脑子的来教训一下,等小哑巴吃了苦头,也就知道到底谁才更好。   人群里响起窃窃私语,刚刚被赶远,现在却又慢慢地聚集过来。   有好戏看了。   上次有人发帖,说顾霜纯针对特招生,还有人半信半疑,没想到现在,就能看到现场了!   手下看向章之桓,却见他唇角翘着,一副乐见其为的样子,也就没有再去驱赶,任由这些人掏出手机,兴致勃勃地等着顾霜纯教训倪知。   顾霜纯却没空在意别人是怎么看他的热闹,他的理智,完完全全被怒火淹没了。   这个倪知,这个贱人!   怎么敢真的把琴房的视频发到网上?!   这两天顾霜纯特意请假回家,被母亲带着,想要拜刚刚回国的钢琴大师谈鸣沛为师,精进琴艺。   要知道,谈鸣沛不只是国际上知名的钢琴家,更是席惟的舅舅。   如果能拜他为师,自己和席惟,岂不是关系也能更进一步。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母亲重金收买了谈家的下人,知道席夫人这几天要回家探亲,所以两人特意赶着时间一起进入谈家,而后,母亲如愿以偿地和席夫人相谈甚欢,他也在花园里,故意“偶遇”了谈鸣沛,表达了自己对他的仰慕之情。   明明谈鸣沛对他笑了,听他说想要拜师的时候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可就在这个时候,网上突然就爆出了,他故意弄坏监控,栽赃陷害倪知,差点把倪知逼死的视频!   而后他和母亲被请出了谈家,明明用词很礼貌,可顾霜纯清楚地感觉到,所有人看他的神情都嘲弄至极!   啊啊啊!都是这个倪知的错!   自己只是给他一点教训而已,他怎么敢?!   母亲再三叮嘱,不许他回学校之后和倪知再发生冲突,可顾霜纯实在忍不住了。   从小到大,他什么时候丢过这么大的脸?甚至连精心谋划的拜师也功亏一篑!哪怕母亲仍旧温柔,并没有责怪他,但顾霜纯能够看得出来,母亲很是失望。   如果倪知没有出现就好了,他的生活也不会出现这么多的差池!   顾霜纯简直恨得眼睛都红了,冲过来之后二话不说,高高扬起手来,就要给倪知一巴掌。   面对顾霜纯的滔天怒意,倪知丝毫未动,只静静地看着,直到顾霜纯抬手之后,他才漫不经心地侧过身去,躲开了顾霜纯的耳光,而后不等顾霜纯反应,一脚踢在顾霜纯脚踝。   顾霜纯从小练习舞蹈,为了美丽,一直控制饮食,比起倪知看起来脆弱纤细,实际上紧实有力的身体,是实打实的脆弱,被踹了之后,毫无招架之力,重重地双膝跪在了倪知面前。   因为倪知动作太过流畅,轻描淡写到好像只是换了个姿势,围观的人看上去,只以为顾霜纯发力太猛,一掌打空,自己摔在了地上。   ……其实蛮好笑的。   自己一边骂一边冲过去,结果刚到别人面前就跪下去了。   再联想到顾霜纯往日一直端着的校花范,就更好笑了。   不少人真的没忍住笑出了声,还有人小声互相询问,有没有把刚刚那一幕拍下来。   倒在地上的顾霜纯听到这些隐约的嘲笑声,整张脸气得通红,像是要滴血。   倪知却还在站在那里,微微垂下眼睛,静静地凝视着他。   刚刚的风吹散了云层,日光却也散去,只剩下很高很广的天空,澄澈到刺目,倪知背对着光,漆黑的发如静水流深,哪怕隔着厚重的镜片,也能看出他的眼神冷淡,并没有被骂后的丝毫动容。   就好像他顾霜纯只是一个跳梁小丑!   顾霜纯脑中嗡的一声,感觉全身的血斗涌上了头顶,不顾一切地爬了起来,还想要去打倪知。   可惜这次,他又被人给拦了下来。   章之桓看够了热闹,见顾霜纯还想动手,示意手下把他给拽了回来。   打一次就算了,打又没打到,自己摔了跤还嫌不够丢人?要让别人看多少热闹。   唉,回去一定要告诉自家母亲,别再和明滢来往了。   瞧她生的什么蠢儿子。   再看倪知,瘦的可怜,不光是手腕,脚踝也细得伶仃,让人担心会不会不小心折断,可刚刚踢人的时候,倒是有力气。   这个小哑巴,却一点都不吃亏。   章之桓站的最近,看的也清楚,顾霜纯根本不是自己摔倒的。   察觉到章之桓的视线,倪知看过来,有些无辜地歪了歪头,好像在问章之桓,有什么事吗。   如果他长了猫耳,歪头的时候,耳朵一定会软软地跟着颤动,歪过去,又弹回来。   算了。   这个小哑巴又不能骂人,想打就打吧。   章之桓吸取经验,让手下把顾霜纯抓得更紧,免得顾霜纯冲到自己怀里,这才漫不经心地问:“这是怎么了?”   顾霜纯刚刚情急之下,甚至没看到章之桓,现在看到之后,勉强想起一点自己的形象,哽咽说:“之桓哥,这个贱人在网上造谣我。”   章之桓问:“造谣你什么了?”   顾霜纯:“他把我琴房的视频发到了网上!造谣我诬陷他!”   章之桓“嗯”了一声,似是思考了片刻:“视频是假的?”   顾霜纯一顿。   章之桓:“那是什么?视频是真的,但你觉得,那是造谣?”   顾霜纯:……   顾霜纯面红耳赤,张口结舌。   蠢得可怜。   章之桓讨厌蠢货,叹了口气,似是怜惜:“既然不是造谣,那就闭嘴。”   就算顾霜纯不闭嘴,章之桓的手下也有办法让他闭嘴。   没了噪音,但谈判的气氛也没了,章之桓含笑对倪知说:“刚刚我说的话,希望你好好考虑。校庆马上就到了,不抓紧时间,再想加学分就难了。”   很浅显,但也很有用的威胁。   但凡倪知是个真的为了成绩焦头烂额的特招生,现在肯定已经心动了。   倪知无声地笑了一下,转身向前走去,围观的人群自动给他让开一条路,他的身形秀丽,挺拔如玉树,只是微微垂着头,面孔淹没在影中,令人看不清楚,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章之桓有些出神,被抓着的顾霜纯忽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声音太尖利,连章之桓都被他吓了一跳:“又怎么了?”   顾霜纯抓着手机,不可思议地看着屏幕:“司一哥……司一他,公开道歉了!”   章之桓:“什么?”   同一时刻,无数人看向电子设备,一条条信息流转,共同传递着一条新闻。   司一公开向被他霸凌的特招生道歉。   是在微博,向来寡言,只偶尔转发新曲的司一,破天荒发了一条同歌曲无关的动态。   @司一:“对不起。”   很简洁的三个字,一经发出,立刻引爆网络。   无数留言转发,不少人在询问司一为什么道歉,围观了之前网络视频的粉丝讳莫如深,本就看不惯司一的则冷嘲热讽。   【纯路人哈,你们s一总算是翻车了。霸凌特招生,真拽啊,现在还不是道歉了?】   【无语,就是看不惯小白脸。唱又唱得不怎么样,不就是仗着有个好爹?】   【楼上的羡慕啊?羡慕就去死,重新投个好胎!】   【一粉们理智,不要和那些黑子对骂!小一做错了事,我们要认,但知错能改,还是我们的好一一!】   【呵呵,粉丝粉的小脑萎缩了吧?你们哥哥这次霸凌被爆出来了,没爆出来的还不知道多少呢。有没有三观,这种人也粉?真就三观跟着五官跑咯。】   ……   一向嗅觉灵敏的媒体,这次却集体哑火,就算有什么小报狗仔想要趁乱蹭热度,消息一发出来,立刻就被全网封禁,只有司一的这条微博,是此次事件唯一留存的证据。   -   司家。   日光沿着深色的织金窗帘缓缓向下,斜斜落入到了远山苍翠的怀抱,落地窗外一潭静水光滑如镜,湖光山色,跳动点点碎金。   司一跪在地上,银白色的半扎发,在光中,晕开银灰色的影子。   面前,司父扣了电话,面色阴沉,司母柔声问:“怎么样了?”   司父没有回答,忽然抓起桌上的镇纸,向着司一丢去。   司母惊呼出声,司一却一动不动,任由镇纸砸在额上。   司父这一下郁结在心,用了十成的力气,司一额角缓缓流下一道血痕,沿着他英俊苍白的面孔滴落在他指尖。   司母心疼不已,不顾丈夫怒气,上前抱住司一:“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火气骂他就好,怎么能这么打他?”   司父也只是一时失手,没想到司一一躲不多,长叹一声:“你养出来的好儿子!闹出那么大的事也就算了,让他去和解,他居然跑去网上公开道歉!”   原本霸凌这件事,还算是模棱两可。   倪知只放出了一部分视频,证明了自己被霸凌,但被标红这件事却是网友自己扒出来的——很难说没有崇德学院内部的人爆料,毕竟F4嚣张惯了,崇拜他们的人有,但看他们不爽的人也有很多。   只要司一自己咬死不承认,这件事就能敷衍过去。   可现在,他一句对不起简单,却钉死了自己霸凌特招生的事情!   刚刚席家打来电话,甚至不是席惟父亲亲自打的,只是一个秘书,司父就要小心翼翼地赔礼道歉,表态自己一定会将此事处理好。   司母哭泣:“他不懂事,你好好和他讲就是了。”   司父坐在椅上,到底心疼儿子:“算了,事已至此。你回去,务必要和你那个同学达成和解,知道了吗?”   司一不语,司母连忙推他,他这才低声道:“知道了,爸爸。”   司父哼了一声:“还不滚过去包扎,破了相,以后怎么上镜?”   司一出道进入娱乐圈这件事,司父最初是不赞同的,只是司一一意孤行,司父也就妥协了,现在甚至还会反过来担心儿子的星途不顺。   司一生在这种家庭,被溺爱惯了,做事任性肆意也是理所当然,所以过去从没想过,自己的所作所为,会给别人带来什么样的伤害。   他拒绝了母亲替自己包扎,进到了浴室里,对着镜子慢慢洗去指上的鲜红的血迹。   血液粘稠滚烫,令他想起那天的医务室。   倪知拽下针头时,血珠同样滚落在他手上。   血模糊了眼角,视线里一片赤红。   却能回忆起倪知的面孔,狭长秀丽的眉目,挺直的鼻梁,肌肤苍白得像是很单薄的纸,对着光时几乎透明。   不止是惊艳。   那样孱弱的身躯,却有那样决然艳烈的决心,让人不可思议,可午夜梦回,却又反复回忆。   司一抬手,触碰额头的伤口。   撕裂的皮肤,半凝固的血液,触碰时,是一种沉闷的痛。   他比倪知高大、健康,他拥有的东西,倪知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得到。   可他……却在倪知面前屈服了。   视线模糊,司一拿出手机,用沾着血的指,发出了一条消息。   校园里,倪知正和尤白羽一起走在湖边。   两人脚步轻快,谈论着今天课上的趣事,尤白羽笑容灿烂,倪知唇角翘着,侧耳认真聆听。   手机振动,倪知扫了一眼,看到是一条未知来源的短信。   很短的三个字。   “对不起”。   脚步微微一顿。   尤白羽好奇道:“怎么了?”   倪知摇了摇头:“没什么。”   而后随意地,将这条短信删除。 第20章 20   20   司一道歉这件事不但是在网上, 在整个崇德学院反应都很强烈。   不少他的校内死忠粉泪洒当场,觉得他屈服了,还有的觉得他受了委屈, 疯狂发帖咒骂,还号召人一起来围剿倪知。   总而言之, 群魔乱舞。   章之桓作为学生会会长,平常可以当甩手掌柜, 这种事关他们F4的舆情, 处理不好说不定要闹出大乱子。   章之桓熬了通宵, 一直在处理这些破事, 等第二天早上打个哈欠从电脑前面站起来,就看到司一阴沉着脸进来了。   章之桓本来想抱怨,看到司一额头上贴着的纱布,震惊了一下:“怎么受伤了?”   司一随口说:“撞了一下。”   “撞哪了?”   “撞门上了。”司一冷冷道,“我是傻逼。”   章之桓:……   行。   章之桓看出司一心情不好, 和他说:“事情都差不多了,这两天你先别在学校露面。正好话剧社有表演,你去凑个数,免得期末学分太低, 你爸那里不好交代。”   他们这种家庭,从来不养庸才。   或者说, 资源全都堆上来, 就算是头猪, 也能一飞冲天,实在烂泥扶不上墙的,父母早就养小号去了。   比如司一,虽然算是离经叛道, 跑去混娱乐圈,但是成绩斐然,几年就成了天皇巨星,所以司父才会认可,如果司一一直都是个跑龙套的,司家怎么可能任由他浪费时间。   学校里面的成绩更不用说了,从小的培养,再拿不到全A,那真能成圈子里的笑柄。   司一脸色虽然仍旧不好,却还是说:“谢了。”   章之桓摆摆手:“我先去睡一会儿,下午咱们一起去。”   到了下午,两人一起前往话剧社,路上章之桓还在说:“那个小哑巴倒是聪明,我猜他被你标红的时候,就计划好要利用这件事了。现在连你都向他道歉,整个学校无论谁想要欺负他,都得掂量一下,自己是不是比你还有背景。”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他们这四个人能当F4,当然是因为他们的姓氏。   最理性严谨,遵循规则的,永远是权力。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从来不存在含糊的余地。   想到昨天倪知轻而易举将顾霜纯压制,那样的从容不迫,又冷淡平静,就好像无论别人怎么为了他发疯发狂,他都不会有任何回应。   章之桓忍不住感叹:“这批特招生里,他是最有意思的一个。”   司一看他一眼。   章之桓:“怎么了?”   司一说:“别对他下手。”   “下什么手?”章之桓愣了一下,旋即怪笑着用手肘撞了撞司一,“没看出来啊,被他这么摆了一道,居然还惦记着他?”   司一烦躁地把他推开。   章之桓也不生气,电梯正好落了下来,两人进门,听到不远处有人喊:“麻烦等一下!”   章之桓是一贯的平易近人,抬手按住开门键,看到一个少年拖着另一个,风风火火冲了进来。   进来之后,少年抬头笑着说:“多谢了。”   章之桓认出他是温凌,也笑了笑说:“不客气……”   看到温凌拖着的另一个人身上,却顿住,“倪知?”   这个小哑巴怎么来了?   倪知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章之桓和司一。   昨天他把温凌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温凌发现之后,立刻就开始垃圾话攻击。   【小呀么小哪吒】:“你怎么这么大胆居然真的让司一公开道歉了!”   【小呀么小哪吒】:“哇靠太牛了小弟膜拜膜拜你!”   【小呀么小哪吒】:“你以后死定了司一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倪知:……   倪知发了一串省略号过去,然后决定还是继续把温凌拉黑吧。   大概是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温凌突然问他,要不要参演话剧。   这是第二个这么问他的人了。   直到这个时候,倪知才感觉出来,这个名额似乎在崇德学院里,也算得上是奢侈品?   【小知不知道】:“学分这么珍贵?”   温凌还以为他在开玩笑:“何止是珍贵,说真的,我但凡随便问一个人要不要去,他都会跪下来给我口。”   ……   有点恶心。   【小知不知道】:“。”   【小呀么小哪吒】:“哈哈,开玩笑的,他们想给我口都没资格。”   【小知不知道】:“晚安。”   温凌总算不说废话了:“哎哎,我说真的。我是看你救了我一命,才把这个好事和你分享的。平常想加学分,要么拿奖,要么有突出贡献,现在参加个校庆就能拿,和捡来的没两样。”   倪知没理他,仔细去看了一下校规,发现温凌居然不是在夸张。   崇德学院看起来一群酒囊饭袋二世祖,没想到对于学习和学分制度却格外严苛。但凡作弊者,直接退学,并且不但是崇德学院,凡是和崇德学院有往来的学校,都不会再接收该名学生,只有那些二流院校,可能看在钱的份上愿意收下。   但这对于曾经能进入崇德学院的少爷来说,和世界末日没有区别。   而学分也不像倪知曾经想象的,随便什么竞赛拿奖都能加,而是必须国奖以上的正规奖项才行,就算有些奖能花钱买,但僧多肉少,大部分人,还是没有机会。   怪不得昨天,章之桓会用学分来交换倪知的妥协,可惜当时倪知根本不知道学分的珍贵,直接断然拒绝了。   不过就算知道,倪知还是会拒绝。   不都说大城市机会多吗?   没有章之桓,他照样能来。   倪知腼腆地和章之桓打个招呼:“会长好。”   看到旁边站着的司一时,倪知视线在他的额角上停留一下。   怎么受伤了?不会是昨天公开道歉挨揍了吧。   倪知猜得很准,却没有一点心疼的意思。   活该,如果是原主被标红,现在不知道被折腾成什么样。   察觉到倪知的注视,司一又惊又喜,下意识就往前走了一步,以为倪知会问他什么,可倪知的视线平平无奇地落下去,看他和看路边的阿猫阿狗没有区别。   这个小哑巴。   司一有点不爽,又有点失落,垂下眼睛,听到章之桓问:“你们两个怎么混到一起了?”   温凌是一贯的开朗,笑盈盈地揽住倪知的肩膀:“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温凌长得很精致,又是娃娃脸,看起来人畜无害,但是个子很高,这么依偎在倪知身边,有种微妙的错位感,语气是对待闺中密友,动作却充满占有欲,将倪知整个人都给圈了起来。   司一垂下眼睛,看着温凌和倪知靠在一起的身影。   温凌那么大剌剌地把手肘压在倪知肩上,指尖自然地垂下去,有意无意地绕在倪知的一缕发丝上,但因为态度太过大方,甚至连倪知都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被他压住头发之后,微微地侧了一下头。   温凌察觉到了,连忙让开一点,低头看向倪知,余光却注意到司一的视线。   温凌抬头,对着司一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司一:……   司一皱眉,有隐约的火气,却没有发火的身份。   还好电梯已经到了,司一第一个出了门,大步往前走。   身后,章之桓又和温凌聊了几句,这才赶过来,漫不经心说:“温凌……你大概不认识,就是校长的孙子,他最受宠,连他老子都比不过他在家里的地位。上次马术课上,他的马受惊,是倪知把他救下来的。所以他今天带着倪知过来,要帮倪知赚学分。”   说到这里,章之桓微微压低声音:“我怀疑,替倪知拿到监控视频的,就是他。”   司一没说话,章之桓问:“怎么了?这么心不在焉。”   司一这才说:“这件事到此为止。”   章之桓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司一说的是什么意思,章之桓“唔”了一声,不太赞同,但也不想和司一争执:“好好好,那就到此为止。”   两人说话时,温凌和倪知已经走到了前面,正拉开话剧社的大门。   里面的灯光明亮,落在长长的走廊上,是金色的一束光,倪知恰巧站在光中,微微侧身,长发落下,整张面孔都沐浴在了光中,除了被镜框遮挡的上半张脸,下半张面孔线条柔美皎洁得不可思议。   司一脚步慢下去,连一旁的章之桓都好像走了神。   两人就这么看着倪知消失在了光里,还是章之桓先说:“那我们也进去吧?”   司一“嗯”了一声——   他今天算得上是沉默寡言,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章之桓很贴心地不去打扰,进去之后,找到话剧社社长说明来意之后,轻而易举就给他和司一安排了两个不大不小的角色。   学分是一视同仁的,上台的演员一个加分标准,后台的工作人员又是一个标准。   其实按照司一的人气,当主角也不是不行,但他哪有那么多心情天天来排练?   两人拿了台本,看到温凌又拖着倪知过来了。   章之桓不急着走,站在一旁听温凌要说什么。   温凌看他一眼,笑了笑,问话剧社社长:“老郑,有没有什么不用台词的角色啊?”   话剧社社长头大:“没有没有。咱们又不是那种穷学校,还得让学生客串道具,瞧今年新买的设备,3D投影,想要什么都有,能上台的,都有台词。”   温凌也不失望:“想想办法呢?”   话剧社社长把台本塞他手里:“这都是真实故事改编的,你能从里面找个哑巴出来?”   温凌呵了一声,态度还很和煦,语气却有点冷:“什么哑巴,我是让你安排个没台词的,你再他妈胡扯试试?”   话剧社社长被他震住了,咽了口口水,说话也谨慎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在幕后帮忙就可以了。”还好倪知及时打字,“你不要为难社长。”   温凌这才笑了:“行,你说了算。”   社长忙不迭往他们俩手里也塞了台本,不敢再招惹这几位大少爷,找个借口连忙溜了。   温凌看着他的背影,笑里带着他们那个阶层特有的不屑和鄙薄,很深很淡,所以很多时候看起来,倒像是平易近人:“真是个滑头。这次为了加学分,他也吃了不少好处,还敢在我面前拿腔拿调。”   嗯嗯嗯,世界肯定是要围着你们大少爷转的嘛。   倪知随手翻了翻台本,打字打得漫不经心:“我本来就不想上台。”   “哎呀,我还不是想要让你成绩更好。”温凌对着他,就永远笑眯眯的,“你还不领情。”   看到旁边章之桓没走,温凌问:“会长,你也要上台啊?”   章之桓说:“陪司一来的。就是没想到,我邀请小知来他不肯,你邀请,他就来了。小知不会是对我有意见吧?”   他称呼换得很自然,语气里,好像和倪知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温凌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转头去看倪知。   倪知只觉得章之桓无聊,低眉顺目地打字:“无功不受禄。”   章之桓也笑,细金丝边框眼镜在灯光下,划过一道浅金色的亮光:“马上要开始彩排了,待会儿见。”   等他走了,温凌气鼓鼓地学他说话:“待会儿见~哼哼,我都没喊你小知。”   倪知淡淡地打字:“你也可以喊。”   一个称呼而已,他无所谓。   这么一会儿时间,他已经大致看完了剧本。   很简单的故事,套用了一百多年前四大家族创办崇德的经历,放在了一个架空的社会背景里面,本质上还是俊男美女……俊男俊男谈恋爱的故事。   差点忘了,这是本耽美原作。   就算学院创始人不喜欢同性,改编之后也要喜欢。   倪知:……   创始人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坐起来骂人。   不过台上的故事和倪知没关系,他已经在后台开始兢兢业业地打杂了。   表演的时候,后台需要的人员也不少,尤其是崇德学院在金钱上毫不吝啬,舞台效果绝佳,光是专业的操作人员就需要十几个,围着数十块分屏坐下,看起来格外唬人。   这种需要培训才能操作的事情倪知干不了,他又看起来细胳膊细腿,还是温凌亲自塞进来的,也没人敢让他去搬杂物,最后的结果就是,他被塞了个拖把和抹布,负责看管道具,顺便清理干净。   嗯,居然还配了围裙和袖套,免得弄脏了校服。   不得不说,还挺周全。   其实后台不脏,每天都有专职的清洁工打扫,只有放道具的地方,因为有些道具和服装价格昂贵,所以锁了起来,需要专人负责。   倪知也不嫌这种工作太无趣,系上了围裙,拎着接了水的小桶开始拖地。   干一行爱一行,就算是这种杂务,倪知干得也津津有味。   崇德学院的学分制度实在是太苛刻了,每一分加的都很斤斤计较。   而现在简简单单干点杂活就能拿学分,他说出去,就算是那些少爷,也会争着来当清洁工。   围裙的系带很长,倪知的腰又太细,在身后绕了一圈打了个敷衍的花结后,仍垂下长长的两道,蜿蜒过小巧挺翘的臀,最终垂落在后膝窝处,随着动作微微摆动。   道具间很大,很深,日光从高处的窗户照进来,被拉成了很长的一束,穿不透整个房间,只能映亮方寸之地。   为了方便,倪知将长发绑在脑后,戴着口罩防尘,两只耳朵被光照得发红,像是雪白的羊脂玉石,触摸时冰凉而柔软。   深处大幅堆叠的服装布料华丽繁复,层层叠叠,似是盛放的牡丹,倪知在其间穿梭,高挽的袖下是一截玉雪无暇的腕,偶尔出现,又沉入那昂贵却又陈旧的光影之中。   空气中漂浮着金色的尘埃,倪知的身影落入深处,看不分明。   门半开着,有长长的影子拖在那里,看到倪知离开,上前几步,想要看得更多。   “啪”地一声,有什么自帷幕深处丢了出来,重重撞在了门口的镜上,而后反弹落下。   是一枚宝石颈扣。   光洁的海蓝宝如同一汪凝固的天空,泛着柔润的光芒。   倪知自幕后缓缓走出,眉目冷淡地看过来,而后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   怎么是他?   席惟站在门前,回眸看向镜子,刚刚被砸中的地方有细小的皲裂痕迹,自中心弥漫向四周,如同蛛网一般,纤细而深刻。   如果砸在人身上,会不会也是这样的痕迹?   席惟俯身将那枚颈扣拾起:“失手了?”   倪知穿过挂在架上的裙摆,如同拨开沉默柔软的海浪,走到他的面前,打字:“没有。”   他早就察觉到有人一直在看自己,出手是为了警告,又不是真想闹出人命。   席惟笑了笑:“准头不错。”   倪知:“你来干什么?”   席惟:“蹭学分。”   倪知:?   连席家人都要蹭学分吗,崇德学院是不是过分铁面无私了。   大概是他质疑的神情太明显,席惟说:“是校长请了我舅舅来弹琴,他不来,把我推过来了。”   倪知对他的家庭成员没多少了解,点了点头,问他:“还有事吗?没事我继续拖地去了。”   别说,心无旁骛地拖地还挺解压的。   至少不用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昨天看了学分制度之后,倪知就有了危机感。   要是期末真拿不到A,那他不如不穿书!   这可是他身为学霸的尊严问题!   他系着围裙,胳膊上还戴着袖套,明明看起来应该有些滑稽,但他神情淡然,细腰不过一握,眉心自鼻骨连出秀丽漂亮的三角区,就好像要去做的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至少比和自己说话要重要。   席惟抬手,伸向倪知,倪知后退半步,席惟本该落在他面颊的手就落了下去,修长指尖抵住他的衬衫领尖,而后将那枚海蓝宝的颈扣系在了领子正中。   倪知手里还拿着拖把,第一时间没有躲开,席惟已经收回了手,歪着头欣赏了一下:“还不错。”   算不上明亮的光线里,席惟的眼呈现出一种冰冷肃杀的浓黑,耳后的双头蛇幽幽地闪着银蓝色的光,慵懒却又杀气腾腾,似是随时会择人而噬。   但他的语气轻快,面对倪知时,永远不带一点火气,就好像单纯和倪知这样闲聊,对他来说已经算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是吗?   倪知视线滑向席惟身后的镜子。   黑白金三色主基调的校服上,加上了这样一枚潋滟的颈扣,原本的沉闷保守之上,平添了一点明亮的色彩,确实更加生动。   倪知面无表情地摘下来:“这是学校的财产。”   他可不是那种监守自盗的人。   席惟被他给逗笑了:“知道了,小管理员。待会儿记得来听我弹琴。”   他才没那个时间。   倪知拖完地,又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道具,温凌已经过来喊他一起去吃饭了。   倪知走的时候,看到排练室的灯还亮着,温凌介绍说:“也不知道吹得什么风,把席惟也给吹来了。本来请他舅舅,他舅舅不来,请他他也不来,没想到下午他自己跑了过来。”   倪知没放在心上,问温凌:“你能不能弄来往年期末的卷子?”   温凌惊奇道:“才开学没多久,你就开始复习了?”   倪知心情也很复杂。   他学的和原主根本不是一个专业,一切都要重头来过,还有崇德学院特有的乱七八糟一堆选修课。   ……选对了学校和专业,年年都是高三。   不早早准备,难道真的要挂科?   第二天倪知没课,上午去话剧社拖地、摸鱼,等中午大家都去吃饭了,他从道具间出来,找了个能晒到太阳的地方坐下,开始看专业书。   日光很暖,旁边种着的矢车菊被风吹得轻轻摆动,倪知眯起眼睛,因为四下无人,所以把眼镜和口罩都摘了下来,仰着头任由日光洒满了整张面孔。   身后忽然有人敲了敲玻璃,倪知回过头去,就看原本垂落的天鹅绒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了起来,硕大的落地窗后,席惟弯腰站在那里,正低着头饶有兴趣地看他。   倪知脸上还流淌着闲适的惬意,这样懒洋洋地晒太阳好像让他感觉很舒服,整个人都放松着,雪白的指扶着膝上翻开的课本,风吹动书页时,也像在亲吻他的指尖。   隔着一道擦得透亮的玻璃,就好像再低下头一点,就可以亲吻到他鲜红的唇瓣。   只差很近很近的距离了。   窗外,倪知看着席惟,有点不爽。   干嘛突然打扰他?   倪知刚想找个借口走人,就看席惟看了他半天,居然转身走了。   莫名其妙。   倪知有些摸不着头脑,手机响了,还是熟悉的账号,给他转了一万进来。   倪知:?   席惟钱多了没处花啊?   【小知不知道】:“干嘛?”   【惟】:“进来。”   【惟】:“赚外快了。” 第21章 21   21   房间内, 席惟坐在钢琴旁等了一会儿,没看到倪知进来,只等到了手机提示, 他收到了一笔退款。   小哑巴今天脾气很大啊。   席惟笑笑,又转了五万过去, 等了一分钟,又转了五万。   这次倪知终于有反应了。   【小知不知道】:“???”   【小知不知道】:“洗钱?”   【惟】:“进来。”   【惟】:“我的卡转账额度没有上限, 需要多少?”   【小知不知道】:“……”   门被重重推开, 倪知抱着书本, 黑着脸走了进来。   他明明很瘦很轻, 但是脚步声特别重,踩在黑胡桃木的舞台上,发出邦邦邦的声音,一听就知道,他现在心情非常不爽。   席惟是不是有病啊!怎么会有人用转账这种方式来威胁人!   更可恶的是, 席惟转账没有上限,可他退款却有限额,退了一笔,银行就不许他再进行操作了。   倪知:凸   什么资本家的鄙视链。   如果可以, 他更想把席惟的头打的邦邦响!   席惟含笑看着倪知越走越近,到了他面前停下脚步, 把手机屏幕用力伸了过来, 上面是硕大的两个字。   “干嘛!”   因为拿得太近, 席惟不得不往后仰了仰,免得被砸到鼻尖。   席惟差点被逗笑了:“上次偷偷把粉笔末擦在我身上,又故意踩我,这次还想拿手机砸我?”   真是越来越放肆。   不过……还挺有意思的。   让人很想逗逗他, 说不定气急了还会咬人。   席惟视线落在倪知嘴上。   他的唇抿成了不高兴的一条直线,但席惟看到过他笑,虚情假意的,冷然嘲讽的,亦或是刚刚无人处,沐浴在日光里,笑得轻松自得,不带一点杂质,很淡却又漂亮得充满神性的笑容。   柔嫩鲜红的唇瓣间,会露出一线雪白的齿,小巧整齐,像是一粒粒的珍珠,只有左侧的一颗是尖尖的,如果将手指探入口中,触摸的时候会有很轻微的疼,上下颚被抬起无法合拢,只能任由滑腻的唾液堆积,而后沿着手指和唇角拉出一道靡离的银色丝线……   原来他都发现了。   倪知默默把手机收回去,重新打了一行字:“巧合而已,席哥你误会我啦^ ^”   席惟回过神来,笑了笑:“是吗?”   知道是假的还问。   倪知在心里翻个白眼,问席惟:“喊我进来干什么?”   席惟说:“闲得无聊,正好看到你在。”   倪知:“但我很忙。”   席惟:“看来是不缺钱了。”   倪知故意说:“那还要感谢席哥你。”   席惟出手是真的大方,两次陪玩下来,倪知觉得自己整个大学都不用去打工了。   节省下的时间——   当然是拿来埋头苦学。   毕竟生活可以勤俭,但如果挂科的话,不说需要赔偿学校的,就说补考费,就是一笔天价!   ……虽然能理解这是学校为了督促学生,不要轻易挂科,但贵的也有点夸张了吧!   席惟“啧”了一声,敲了敲自己身边的座位:“过来。”   倪知不动,席惟淡淡道:“你不是想要这几年的期末试卷?过来,今晚我就让人送到你寝室。”   刚刚还富贵不能屈的倪知可耻地心动了。   虽然已经拜托了温凌,但温凌总给人不太靠谱的感觉。   相反,席惟虽然有点疯,但确实从来没有食言。   倪知很自然地坐下:“席哥太客气了——能不能把选修课的题目也发我一份?”   他变脸变得很快,席惟早就习惯了,轻笑一声,指尖在琴键上滑了一下,发出一串轻快的乐声:“会弹吗?”   倪知随意道:“会啊。”   虽然只练过几首曲子,但他每首都练的驾轻就熟,拿出去很能唬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有音乐天赋。   这大概也是贵精不贵多吧。   席惟:“你不是没学过吗?”   呵呵。   倪知没问“你怎么会知道”这种蠢话。   席惟的控制欲满的都要溢出来了,调查过他的生平简历不是很正常?   但那些都是原主的,又不是他的。   倪知很淡定:“自学成才。”   席惟深深看他一眼,唇角的弧度很玩味:“你自学成才的东西很多。”   倪知装傻:“比如?”   “比如弹琴,比如骑马。”   倪知眨眨眼:“骑马不是自学成才。”   席惟:“那是什么?”   倪知翘起唇角,语气有些俏皮:“天赋异禀。”   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打字时被倪知收回,细瘦白皙,筋骨秀丽,起落像是雪白的蝴蝶,又像是风,卷着雪花,递到席惟面前,能嗅得到淡而冷的气息。   也像雪,但比雪轻盈、柔软,因为有过更近的距离,所以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甜美动人。   宽大的琴凳,并肩坐了两人,也显得拥挤起来。   席惟注意到,倪知的肩膀抵在他的上臂,压过来,两人就贴在了一起。   很亲密的距离。   如果再静一点,甚至能听得到彼此心脏的跳动。   但琴声响了起来。   那漂亮的手指,在黑白键上轻快地跳跃,校服袖口微微向上,露出一截漂亮的手腕,凸起的骨骼呈现淡淡的玉色,席惟要慢了片刻,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琴声里,听出倪知弹奏的曲目,是拉威尔的《夜之幽灵》。   难度很高的一首曲子,倪知弹奏得纯熟轻松,姿态轻盈而又漫不经心,眉宇间,却藏着很淡的一点怀念,如果不是席惟观察得过分仔细,或许就忽略了过去。   就好像弹奏这首曲子,让他回忆起了曾经的一些美好,可又心知肚明,那是已经回不去的往昔。   他像是一个谜,永远让人惊喜,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一面,每次席惟以为自己已经走近了他,却发现原来隔得更远。   乐曲接近尾声,倪知自往昔回忆中回过神来,打算结束弹奏,旁边席惟却忽然按下琴键,加入了进来。   不是所有曲目都适合四手联弹,充其量只能两人一人负责左边,一人负责右边。   席惟加得太突然,倪知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指尖撞在一起,缠绕一瞬,而后分开。   席惟的指长而冰冷,指骨分明,手背上淡青色的脉络粗大,极富有雄性特质,探入袖中,而后自耳畔漫出,双头蛇寒气四溢,但那一瞬间肌肤相触,倪知却像是被烫了一下。   手指一顿,琴声也就乱了,倪知皱眉,收回手后刚要起身,席惟却抬手抓住他的小臂,将他拉了回来。   ……抓小臂这个动作,远远要比抓手指或者手腕进攻性要强烈得多,两人的手臂无法避免地贴在一起,似是缠绕着,将彼此的体温交换。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没有拥抱时触碰的范围那么大,蜻蜓点水,可触感却被全部聚集到了一个地方。所以能够更深刻分明地感知到划过又抽离的全部过程。   席惟单手弹琴,微微侧头问倪知:“弹得不错,没拜过师?”   倪知点了点头,收回手来,指尖不自然地动了一下。   算了,不弹席惟也不会放他走。   倪知敷衍地弹着自己那半边的琴键,因为心不在焉,所以总是出错,席惟却不在意,他的钢琴水平明显很高,倪知弹错的地方他甚至能立刻变调顺着弹奏下去。   窗外,谈鸣沛经由校长陪同,在校园中闲逛,恰好路过琴房,听到隐约的琴声。   谈鸣沛琴技高超,自小天赋绝伦,被送去国外最高的音乐学府深造,年纪轻轻便已享誉国内外。   他今年三十出头,气质儒雅清俊,单眼皮,高挺笔直的鼻梁,薄唇,看起来神情略显冷淡,但言谈间温和带笑,丝毫没有艺术家应有的孤僻冰冷,反倒更像是学校里教书育人的教授,充斥着书卷之气。   听到琴声,他放缓脚步静静凝听,含笑道:“贵校人才辈出,没想到随处都能听到这么优秀的演奏。”   校长对音乐没有研究,但对人情世故很是娴熟,闻言立刻笑道:“鸣沛你这话可就错了。不是我们崇德人才辈出,是你们席家人才济济。那间琴房,是分配给席惟的。”   阿惟吗?   谈鸣沛又听了片刻,却否认了:“这不是阿惟的琴声。这孩子天赋高,人却懒散,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什么曲子弹出来,都带着杀伐气。弹贝多芬也就罢了,拉威尔他实在弹不出来。”   校长抚须,微微一笑:“我年纪大了,听不出什么杀气,还是你们年轻人耳朵灵。”   说话间,琴声却忽然乱了一下,而后又响了起来,只是不如刚刚流畅,就算校长也能听得出来,有些磕磕绊绊。   校长惊讶道:“这是……”   谈鸣沛却笑了:“这才是阿惟弹的……真是会捣乱。他在和别人二人合奏。”   又有些疑惑,“阿惟从小就自负,天赋高谁都不放在眼里,居然能放下身段,陪别人弹琴?”   明显能够听出,有席惟加入后,这段合奏错漏百出,谈鸣沛记得之前,席惟来学校替母亲带话,有自己的学生对他芳心暗许,故意弹错了琴声想得他指点。   谈鸣沛虽然从小住在国外,却也知道“曲有误,周郎顾”的典故,可惜他这个外甥不解风情,只和他说,让他选学生时不要选蠢货,居然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简直扰人视听。   那时那么冷酷骄傲的少年,现在却这么耐心。   实在是叹为观止。   谈鸣沛笑道:“我们去看看,阿惟到底在干什么。”   琴房里,倪知也想知道。   席惟到底在干什么!   水准这么高,和他玩二手联弹?   倪知有时候觉得,席惟还挺浪漫。比如带他跑去游戏里截图,比如现在。   好困啊,想睡午觉了。   倪知没忍住,偷偷打了个哈欠。   刚开始弹错是不熟练,可是弹了一会儿,倪知就发现,只要自己弹错音,席惟嘴上不说,眉头却会皱一下,明显觉得不堪卒听。   不堪卒听还要听,受虐狂啊。   倪知为了让席惟早点放过他,故意按错琴键,还把手往席惟手上撞,硬是把他的手挤开,让席惟也弹错了音。   席惟:……   席惟最初还没有发现,是倪知弹错得越来越离谱时他才反应过来。   ……这个小哑巴,真是一肚子坏水。   席惟装作不知道,想看看倪知到底能弹错多少。   两个人都若无其事,一个皱着眉故意弹错,一个皱着眉忍耐着弹错的音节,本来轻灵的乐曲渐渐杀气腾腾起来。   席惟也太能忍了吧!   倪知忍无可忍,用手肘撞席惟,把他的手硬是撞歪了三个琴键,席惟面色不改,伸手抓住倪知的手,另一只手还在正常弹奏,倪知挣扎,不服输地也继续弹奏,这导致从他的角度反抗时,根本使不上力气。   席惟唇角翘起,侧头对着倪知笑了笑,稍一用力,就把倪知单手圈外了怀中。   倪知猝不及防,整个人压在琴上,琴键轰鸣,乐声震颤,如同春雷炸响,巨大的声响下,倪知心脏剧烈收缩,而后猛然加速。   呼吸急促,能看到胸膛起伏时明显的弧度,向后仰起的头颈,拉出一条漂亮精致的弧线,微微凸起的喉结,像是什么小巧的动物,怯生生地滚动,是紧张,也是撩拨。   席惟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纯黑的眼睛在淡淡一层影中,跃跃欲试,蓄势待发着,似要发生什么。   倪知和他对视,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轻地触碰倪知眼尾那一道绯色的伤痕:“怎么弄的?”   伤痕过去太久,早已不再疼痛,甚至连存在感都微乎其微。原主养成留长发刘海的习惯,就是留下伤疤后被人嘲笑过,这才选择了遮掩。   但倪知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丑陋的——   这张脸怎么样不漂亮?   原主顶着这么一张脸还能自卑,说真的,实在有点离谱了。   所以倪知抓过席惟的手,随意地写:“小时候摔了跤。”   细微的痒又划了过来,让人很想重重地收拢手指,将他攥紧捕获。   席惟下意识想松松领口,却又忍住了,只是问:“疼吗?”   倪知写:“不记得了。”   他是真的不记得。   不是他受的伤,他无法感同身受,甚至连原主记忆中,也对这件事刻意淡忘,甚至不记得到底怎么留下的伤疤,只留下了那份很深的自卑,跗骨之蛆般伴随着原主短暂的一生。   席惟抚过他眼尾的手很轻,温柔得像是怕弄疼了他:“很漂亮的痕迹。像我看过火山喷发一瞬间的红。”   那是极为壮丽的一幕,炽热的岩浆喷发,自玄黑色的山顶流淌向千万里绵延的大地,天地震动,到处浓烟滚滚,一片灰白的世界里,那抹红是唯一的亮色。   如同毁灭,如同希望。   后来的席惟,无数次亲吻倪知的眼尾,唇覆盖过那浓郁的红,他亲吻自己的神祇,虔诚至极,心无旁骛。   他的语气太过真挚,倪知一瞬间居然没有反抗。   如果当初,原主能听到这样的赞美,或许也不会那么自卑。   所以倪知真心实意地比了个手势:“谢谢。”   就当是替原主说的。   只是比完之后,倪知想起席惟不认识手语,刚想打字,席惟却忽然直起身来,看向门口。   门被推开,一行人站在那里,打头的两人,一名老者满头银发,梳的整齐,倪知在学校官网上看过他的照片,正是崇德学院的这一任校长。   而另一个人长身玉立,穿着黑色过膝羊绒大衣,面容英俊,充满成熟优雅的风致,原本应当极为沉稳,此刻却有点目瞪口呆:“……阿惟,你们在做什么?”   倪知这才发现,自己和席惟的姿势有多暧昧。   他半倚半躺在钢琴上,席惟俯身而下,一手抚在他的面颊,另一只手被他拽在手里,而他的指尖,还旖旎地抵在席惟的掌心。   ……   倪知闭了闭眼,想要当做一切都没发生。   门前的谈鸣沛已经反手将门关上,大步走了过来:“还不把人放开!”   他只听说崇德学院里等级氛围很是浓烈,席惟上学前,他还曾经叮嘱大姐,不要放任孩子在学校里面欺负人,可后来听到的一些传闻,却让他十分担心自己唯一的外甥走上歪路,还好几次见面,席惟仍和幼时一样优秀英俊,谈鸣沛这才放下心来,可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自家从来对外人冷若冰霜的外甥,居然把同学给压在身下!   谈鸣沛扫了一眼,只看到倪知纤细的手,无力地抓在席惟的腕上,席惟的皮肤呈现一种冷调的白,倪知的肌肤,却白得几近透明,泛着不健康的光泽,美丽而脆弱,像是要被好好安放珍藏的宝物,稍不留意,就会碎在掌心。   除了颜色的对比,席惟整个人骨架比倪知大了一圈,倪知纤细的指搭在他宽大的腕骨上,似是柔软缠绵的藤,指尖玫瑰的粉色,淡得看起来,让人有些面红耳热。   这样的一幕,任谁来看,都以为是席惟强迫而为。   谈鸣沛是一贯的正直,厉声道:“还不把人放开!”   席惟懒洋洋地松开手,起身道:“舅舅,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还不知道你在学校里这样为非作歹!”谈鸣沛是真的痛心疾首,“你怎么成了这么一个……一个纨绔子弟!”   倪知诡异地猜到,其实谈鸣沛想说的是欺男霸女。   好吧……自己看起来确实很像是被欺负了。   倪知慢慢地从钢琴上起身,背脊被琴键咯得有些疼,所以他动作有些慢吞吞地站起身来。   是不是没他的事可以走了?   倪知站在那里,看了一眼自己的课本,书被他随手放在谈鸣沛那边,现在席惟站起身来,他想拿到的话,要么从席惟背后伸手,要么就得绕过席惟,去谈鸣沛那边。   不太想参与进他们的家庭纠纷。   倪知毫无自己是导火索的自觉,他犹豫间,谈鸣沛不知道又脑补了什么,上前一步,将他护在身后,冷冷对席惟说:“今晚和我一起回家,知道了吗?”   席惟没作声,谈鸣沛又和缓了神情,柔声对倪知说:“这位同学,你没事吧?”   他在国外除了学习,也教授有自己的学生,当老师当惯了,对待学生永远和风细雨,尤其是倪知,看起来就很乖,谈鸣沛视线落在他有些旧了的运动鞋和胸口那枚黯淡无光的校徽,立刻就猜出,他是名特招生。   谈鸣沛信奉有教无类,并不因倪知的身份而轻视他,反而觉得,他能凭自己的努力考入崇德,甚至比许多世家子弟更加自强进取。   倪知能听出他的温柔,乖乖打字:“谢谢老师,我没事。”   谈鸣沛一顿。   旁边校长倒是对倪知有印象:“是倪知吧?我记得,这一届特招生里,第三的成绩考进来的,难的是他有语言障碍,还这样努力,未来肯定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居然不能说话。   谈鸣沛更加惋惜。   他已经猜到,刚刚最初弹奏钢琴的,肯定就是这个倪知,能把琴声弹得这样婉转动听,绝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   无法说话,那对他的听觉有影响吗?   谈鸣沛发现自己职业病又犯了,回神道:“刚刚阿惟欺负你了吗?别怕,你照实和老师说。”   唔……好像是位好老师。   就是有点天真。   换个场景换个人,如果刚刚席惟真的欺负了他,如果他真的照实同这位老师讲了。   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这位老师替他教育了席惟,但等老师走了之后呢?   借着被标红之后,让司一给自己道歉,崇德学院的普通学生终于不敢再将他视作猎物。   但席惟不一样。   他从来不在规则之内。   只要他愿意,他甚至不需要标红,只需要一点暗示,就有无数人愿意替他来教训不驯的猎物。   这些,谈鸣沛都不会知道。   面对他真诚温和的眼睛,倪知低下头去。   校长比谈鸣沛更知道学校里的生态,笑呵呵道:“同学间的游戏而已,鸣沛你说得实在是太严重了……”   只是他话音未落,倪知却已经抬起了头来。   刚刚他一直垂着眼睛,谈鸣沛没有看清他的脸,现在撞上他的眼睛,心中猛地一顿。   那是一双过分漂亮的眼睛,形状秀长,漆黑明亮,黑水晶般剔透无瑕,眼尾的红痕本就清艳,而他现在欲说还休,就那样盈盈地凝视着谈鸣沛,却又在谈鸣沛看过来之前,怯怯地转开,望向了席惟。   万语千言,不需开口。   谈鸣沛已经勃然大怒:“席惟!” 第22章 22   22   席惟站在原地, 被舅舅骂了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看向倪知。   这个小哑巴,长了一张蛊惑人心的脸, 并且他也很清楚这一点,从来不吝啬利用自己的美貌来达成目的。   察觉到席惟的注视, 站在谈鸣沛背后的倪知,忽然对着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眼睛弯起, 内里的眼波漾开, 那颗尖尖的、小小的虎牙抵在红润饱满的唇上, 像是沾了玫瑰花汁。   很软很黏。   勾人得要命。   好不容易有人能压制席惟,不利用一下,不是太可惜了吗?   至于席惟会不会恼羞成怒,那就再说吧。   局势已经很剑拔弩张,席惟一直没动, 只是静静地看着倪知,看在谈鸣沛眼里,倒好像是在威胁倪知。   谈鸣沛脾气一向不错,信奉爱的教育, 哪怕不悦,却仍旧想在外人面前给席惟留点面子。   倪知忽然伸手, 抓住了谈鸣沛的衣袖, 轻轻地摇了摇, 似乎很紧张地对着他摇了摇头。   楚楚可怜,懂事得令人心疼。   于是谈鸣沛的怒火就更盛了,等不到晚上,已经冷冷对着席惟道:“和我出来。”   好耶, 真的生气了!   倪知收回笑,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做出一副被霸凌的可怜好学生的模样。   席惟懒散地跟在谈鸣沛身后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一眼倪知。   倪知恰好也看过来,四目相对,倪知翘起两根修长漂亮的手指,对着席惟轻轻地挥了挥。   像是再见,又好像是比了个开心的耶。   席惟想象得出他会说什么,一定是语气轻快地对他说,席哥再见。   小坏蛋。   明明不会说话,也能巧言令色。   但是生气吗……   一路上谈鸣沛都在骂他,席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直到晚上,他独自一人在房间,上了游戏之后下意识打开了好友列表,见到置顶的小芝酱不在线,才终于确定。   完全不生气。   甚至他仍旧期待着,能再次和那个小坏蛋见面。   系统显示,小芝酱已经超过二十四个小时未在线。   而席惟……想天天见到他。   很奇妙的感觉,对某种事物有了期待,有了迫切的需要,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有了他不能第一时间得到的东西。   得到的欲望,如熊熊的火,倪知的眉目、肌肤,触碰时柔软清秀的指,弹奏钢琴时,灵巧雪白的腕,被压在身下时,微微起伏的胸膛……   自窗户向外望去,整个上郡尽收眼底,星罗棋布的灯火,向着四面八方延伸,如同将整个越港洲都掌控其中。   席惟泡在浴缸中,手臂随意地搭在雪白的大理石缸臂,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漂亮,并不过分夸张,却蕴藏着蓄势待发的张力。   水温升高,雪白的水雾飘荡,他的一双眼睛漫不经心地落在远方。   那是很美的夜晚。   却比不过另一双亮若星辰的眼。   某个瞬间,席惟的眼底忽然有了焦距,在无人的时刻,露出一个深深的笑来。   倪知。   那个可怜的小哑巴。   却只有他知道,可怜的皮囊下,是多么乖张难驯的内里。   只有他知道。   这是他和倪知共同的秘密。   欲望就转成了更加浓烈强势的情绪,在胸腔中跃跃欲试。   他必须得到倪知。   -   席惟被谈鸣沛带走后,倪知也立刻就溜了。   开玩笑,席惟的人气那么高,如果被人发现,是他害得“校园男神”被抓,那他以后还怎么在话剧社混。   学分不要啦?   倪知回寝室睡了一觉,下午再若无其事地去话剧社,果然一进去就发现大家都在窃窃私语。   倪知观察了一下,看看自己有没有东窗事发,见没人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这才放下心来。旁边温凌把他给拉住:“左顾右盼什么呢,怎么才来?”   倪知打字:“去睡了一觉。你们怎么都聚在这儿?”   温凌说:“刚刚练习的时候,冯楚翘不小心从舞台上摔下来,大概是把腿摔断了。”   冯楚翘是话剧社的中流砥柱,也是这次表演的主角之一,戏份很重,好几个高光戏份都在他扮演的角色身上,而且他是从小练习舞蹈,有很多的舞台动作都只有他能做到。   现在他摔断了腿,肯定不能继续演出了。   离校庆也就不到半个月了,他们去哪临时找个外形和身段都比得上冯楚翘的演员?   倪知若有所思。   果然,温凌撇了撇嘴:“他们说要把顾霜纯喊来。”   顾霜纯也是从小练习舞蹈,虽然个子没有冯楚翘高,但是打扮之后,长得还算不错,由他来顶替,也是理所当然。   对上了!   原作里,冯楚翘并没有摔断腿,只是迟到而已,但倪知早就做好了准备,确保校庆那天,冯楚翘不会迟到,这样顾霜纯就无法顶替上台,一鸣惊人。   而现在,剧情有了改变,他的那些准备都失了效。无论如何,冯楚翘都上不了台了。   这算不算是原作剧情的自我修正?   小的细节可以任由他插手改变,这种重大的剧情点,无论怎么去扭转,都注定会回到原定的发展路线上。   倪知并没有什么沮丧的情绪——   原本也只是一个试探,想看看他所能做的上限和下限在哪里。   现在既然知道了剧情的底线是不能改变大的方面,那他就懂了。   校庆演出,顾霜纯必须上台。   那上台之后呢?   必须要惊艳四座,还是说……只要上台,让大家看到他就足够了。   旁边温凌见倪知没什么反应,戳了戳他:“怎么了?”   他可记得,倪知和顾霜纯的矛盾有多深,不提马术课自己亲眼看到的那一次,就说前几天,顾霜纯气急败坏当众咒骂倪知,却莫名其妙跪倒在倪知面前那一幕,就被人拍了下来,现在命名为“校花悔过图”,在校园网上广为流传。   温凌还特意把那张图给保存下来,打算有空的时候,发到朋友圈让大家一起来欣赏。   但是当时看是乐子,现在如果顾霜纯真来,天天在倪知面前晃来晃去,倪知应该会很不爽吧?   倪知听了他的担心有些奇怪:“等他来了再说吧。”   温凌还不懂倪知为什么这样说,等去找顾霜纯的人回来,大家发现,顾霜纯根本没来。   去找的人说:“顾霜纯说他学习太忙了,可能没时间参演,还是把这个机会让给有需要的同学吧。”   温凌“哈”了一声:“他还拿上乔了!”   以他对顾霜纯的了解,顾霜纯绝对是那种爱出风头的人,现在请他不来,无非是觉得最初不请他,现在让他当替补心里不舒服,所以需要大家多请几次,三顾茅庐,给足了他面子他才会爽。   没有主演,其他的演员也没办法排练,倪知也不用再守在话剧社看道具。   他先去图书馆看了一下午书,等晚上回寝室,发现门口放了一摞纸质资料,最上面还有个硬盘,里面全是这里面他们这个专业的期末考试题目,另有学霸们留下的笔记资料,倪知好奇地打开硬盘,发现里面是新闻专业的几个专家学者的讲座,上面还有“内部资料,请勿外传”字样。   全都是他这个小特招生弄不到的好东西。   席惟真的说话算话,自己那么得罪他,他居然还按照约定把资料送来了。   ……   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坏了?   拿着复习资料,倪知难得反省了一下自己,掏出手机,给席惟道谢。   【小知不知道】:“谢谢席哥,资料收到了,很喜欢。”   【小知不知道】:“小猫比心.gif”   席惟像个网瘾少年一样,消息发过去没几秒,他就立刻回了过来。   【惟】:“看看。”   看什么?   倪知疑惑地拍了一张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资料过去。   【惟】:“不看这个。”   【惟】:“看看你。”   这什么要求?   但是拿人手软,而且还刚刚小小地陷害了一下席惟,倪知目前处在最好说话的阶段,难得听话地拍了一张照片过去。   照片上,他穿着刚刚换上的睡衣,随意地站在窗前。   白色的棉质对襟系扣上衣,只有胸口用银色的丝线绣着一朵小巧的百合,他站在窗前,随意地抬高手,拍下了这样一张自拍。   身后的窗外,是很深很浓的夜色,寂静如无人知晓的诗,而他雪白的侧脸倒映在玻璃窗上,也像是一朵落入水中的百合花,素净到了极点,生出了朦胧的冷意,如同雾气里的月亮,看不清具体的眉目,只是能望见那单薄却又明亮的光影。   纤长的颈,漂亮小巧的锁骨,再往下,是不可见的雪色。   而他不懂这些的珍贵,这样轻而易举地展露出来。   手机那头,席惟安静了很久。   倪知没当回事,美滋滋地分门别类,把资料整理放置。   半个多小时之后,席惟突然又出现了。   【惟】:“明天打算做什么?”   明天啊……   倪知看了看日历上圈出的日期:“要出学校一趟。”   【惟】:“做什么?”   【小知不知道】:“找家理发店,把头发剪了。”   是他之前的思路错了。   他干嘛一定要去学校的理发店?   外面的理发店千千万,每一家都比学校便宜不知道多少!   崇德管得再严,每个学生一个月还是有一次离开学校自由活动的机会。   ……有点像监狱出来放风。   当然,这个校规是给普通学生准备的,那些大少爷中的大少爷,就可以无视这项规定。   比如席惟,现在就不在学校里面。   作为普通学生里的穷学生,倪知现在虽然有了点钱,还是不想随意挥霍。   而且柔柔生日快到了,现在去把头发剪了,送去专门的地方处理制作成假发,时间刚刚好。   他穿过来这段时间,头发又长了不少,现在拢在掌心,像是一团幽柔的云。   【惟】:“留了这么长时间,说剪就剪,不心疼吗?”   【小知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心疼,本来留了就是为了送人。”   【惟】:“……”   【惟】:“送人?”   他这么惊讶干什么。   【小知不知道】:“你不会是那种觉得头发不吉利的人吧?”   【小知不知道】:“放心,不是送你的。”   【惟】:“。。。”   席惟也不知道怎么了,省略号都换成了三个句号,看起来好像无语到了极点。   倪知感觉自己陪他聊了这么久,已经抵消了今天陷害他的行为,毫无负担地丢下手机,沉浸在了知识的海洋。   尤白羽从床上探出头来,睡得迷迷糊糊:“小知,你回来了……哪来的这么多书?”   倪知和他分享:“席惟送来的,都是我们专业的笔记,你来看看,有没有需要的。”   尤白羽一骨碌坐了起来:“哇!他人脉好广。”   倪知难得赞同:“F4嘛。”   总不能只会到处无恶不作,一点好事都不做吧。   作为特招生,对于课本有着很难形容的感情。   尤白羽看着这些资料,眼睛闪闪发光,突然问倪知:“你不会在和他谈恋爱吧?”   小知最近早出晚归,说是在话剧社赚学分,但他看了话剧社表演名单,不光是欺负小知的司一在,这个席惟也在!   可疑,非常可疑!   尤白羽很警觉:“他可是F4!”   F4的人,都是一丘之貉!   倪知笑笑:“怎么可能,我不会谈恋爱的。”   就算要谈,也不会在崇德学院里面挑人。   太乌烟瘴气了一点。   而且听说,情侣之间接吻接的多了,口水分享,彼此之间交换了胃肠菌群,两个人会越来越像。   倪知淡淡打字:“我可不想和他们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尤白羽无语:“你也想的太远了。”   不过,既然小知没这个念头,他就放心啦。   尤白羽美滋滋地放下戒备,拥抱宝贝资料。   倪知选好了自己需要的,问尤白羽:“明天有空吗?”   尤白羽知道他的计划,但是有点犹豫:“有是有……你真要去把头发剪短?”   “太长了,生活不方便。”   尤白羽心疼:“可是很漂亮啊。”   倪知开玩笑:“我短头发就不漂亮了?”   想想也对。   尤白羽不反对了:“我们干脆回家一趟。整个崇德郡物价都高,还是家里便宜,最多五十块钱,就能洗剪吹一步到位了。”   好……正常的物价。   在贵族学院待久了,倪知差点都忘了正常的物价和生活是什么样了。   上床的时候,倪知才发现自己手机没电了,他给手机充上电,开机之后,手机停顿了一下,而后涌入了一堆未读信息。   全是席惟发来的。   倪知还以为怎么了,皱着眉点开之后,眉头皱得更紧。   【惟】:“送谁?”   【惟】:“司一还是温凌?”   【惟】:“剪多短?”   【惟】:“别剪。”   ……   最后一条。   【惟】:“我在楼下,下来。”   ……什么鬼?   倪知洗完澡,整个人被热水泡得软绵绵的,现在缩在被窝里,才不想爬出去。   【小知不知道】:“睡觉了。”   【小知不知道】:“zzZZ”   【惟】:“……”   席惟发来一条语音,倪知点开,听到他笑了一声——   气笑的:“下来,别逼我上去找你。”   又来了,好熟悉的威胁。   倪知有点烦,把手机静音。   过了五分钟,尤白羽小声说:“小知……那个……席惟让你看手机。他说他错了,不该凶你。”   倪知问:“吵到你啦?”   尤白羽说:“没有,我还没睡呢。”   就是突然收到席惟的好友申请有点惊讶。   大晚上……席惟托他向小知道歉……小知说他们没谈恋爱,那难道是席惟在追小知?   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有点酸酸的,好像自己珍藏的一颗珍珠,突然被所有人发现觊觎。   可小知那么好,无论被谁喜欢都是正常的。   尤白羽尽力让声音正常:“你们吵架了?”   倪知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   席惟好烦!   倪知是真的不高兴了。   他真的很讨厌别人打扰自己朋友的正常生活!   倪知:“别担心,是话剧社的事。我刚刚没看手机而已。”   安抚好尤白羽,倪知这才打开手机。   刚刚那条语音已经被席惟撤回了,现在留下的,是满屏的转账记录,全部都是最大额度,从上往下密密麻麻的提示,倪知拖了半天,才把对话框拖到最下面。   【惟】:“抱歉,刚刚语气不好。”   【惟】:“睡了?”   【小知不知道】:“没。”   【小知不知道】:“到底干什么?”   【惟】:“为什么突然剪头发,是有谁惹你不开心了?”   好正常的对话,好体贴的语气。   要不是刚刚那条被撤回的语音,任何人都会觉得,这是一个正常人吧。   可惜,F4里根本没有正常人。   【小知不知道】:“别人惹我,和我理发有什么关系。”   【小知不知道】:“挡眼睛啊,看不清路。”   想了想,倪知故意加了一句:“多亏有你,不然我根本去不起理发店^ ^”   哼哼,他可真是太会气人了。   不知道是被他的话气到了,还是被他的穷困潦倒给震惊了,席惟沉默下去。   良久,他说:“行。”   行什么行?   好像他不说同意,自己就不能剪头发一样。   原本因为他言而有信给自己送来学习资料而升起的一点点好感,现在也烟消云散,倪知不再回复消息,转头睡去。   第二天倪知按照原定计划,和尤白羽坐校车到大门处,校车上人不算少,就算是在崇德这样的贵族学院,也不是所有学生都有资格在校内开车,家境相对普通的也只能一起坐校车离开。   到了学校大门处,车子忽然停下。   尤白羽有些奇怪:“怎么了?”   司机下车交涉,几分钟后回来说:“校外在修路,今天所有学生,一律不许出校。”   尤白羽“哎呀”一声:“怎么这么巧,小知,不然咱们坐船走……”   话音未落,司机又说:“有台风预警,渡口的船也都停了。”   车上议论纷纷,其他学生们倒是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自己倒霉,恰好遇到这种事。   只有倪知向着窗外看了一眼。   远方晴空万里,日光自绵软的云层后潋滟落下,哪有一点山雨欲来的征兆。   席惟。   为了不让他出校理发,把整个崇德都封了?   真是权势滔天的……疯子。   这一刻的体会格外的明显,司一暴躁但天真,反倒席惟,他要做的事,无论谁都无法阻拦。   用金钱,用利益……无论什么,他总能给出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   那么这次,他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条件?   事已至此,愤怒毫无意义,倪知坐在车上静静等了一会儿,果然等到席惟发来的消息。   【惟】:“下车。”   【惟】:“不是想剪头发?我带你去。”   校车外,缓缓停下一辆墨绿色的宾利欧陆,这样百万的豪车,无论在哪里都算不上低调,但对于席惟来说,甚至有些配不上他的身份。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开原作里写的那辆,落地价格过亿的布加迪。   还是说,只有主角受顾霜纯有资格坐上去?   倪知和尤白羽简单交代了几句,就起身下了校车。   有些人也已经下了车,他混在人群里并不突兀。   上车之后席惟笑着看他一眼。   双休日,学生不必再穿校服,倪知穿的是原主自家里带来的旧衣。   白T恤,水洗蓝的牛仔裤,不是什么大牌,但是洗的干净,浑身散发着清爽的柠檬海盐气息,长长的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小的发髻,剩下的流淌而下,遮住漂亮的后颈和肩胛。   是有些长了,没有形状的刘海将漂亮的眉目挡住,款式老旧的镜框遮住秀丽挺直的鼻梁,只有形状姣好的双唇露在外面,可以隐约窥见一切遮挡下的美丽旖旎。   是有些长了。   藏的太多,连自己看起来都不方便。   席惟从不会紧张别人窥伺他的东西,只要他想,就不会有人能从他手里抢走任何事物。   所以他并不会生出倪知永远保持这样的造型,把所有的色彩都掩盖在沉闷的外表下的想法。   只有懦弱无能的人,才会胆怯失去。   席惟翘起唇角。   小哑巴又在生气。   嘴抿得那么紧,本来就淡的唇色,被挤压后,泛着娇艳香甜的玫瑰色。   像是被蹂躏啃咬过。   这个念头一升起来,席惟的眼神就沉了一些。   但,他不能惹这个小哑巴不开心了。   太难哄了,还会挠人。   席惟转开视线:“你的那个邻居柔柔,我今天替她办了转院。她的病不算严重,美国最好的医院,还有完整的术后养护,几个月就能彻底康复。”   他说着,抬起手来,看了一下腕上的表:“还有一个小时,她的航班就要起飞了,你想要去送送她吗?”   ——那个不能拒绝的条件来了。   倪知静静地看着席惟,黑白分明的眼藏在镜框后,眼底情绪闪烁,令人看不分明。   “不必了。”良久,他只是安静地打字,语气很淡,没有一点的波动,“不是要带我去理发吗?现在就去吧。” 第23章 23   23   一路上, 倪知都没有说话,席惟也没有打扰他,车内保持着一种静谧而诡异的氛围, 开过位于学院正中的商业街后,却并未停留, 而是继续向前,拐入夹道后, 露出另外一片天地。   像是一道分割线, 将本就等级分明的崇德学院划分得更加淋漓尽致。这里很安静, 宽大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人的影子, 四周都是大片的绿植,被修剪打理得精致自然,偶尔能够看到格外昂贵的豪车驶过,停在某家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店前。   与另一侧纸醉金迷的商业街相比,这里看起来反倒更加的低调。车子在一片绿盖成茵间停下, 倪知下车后打量四周,在很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理发店的标志。   说是理发店,但这里更像是图书馆,透着一股很冷淡的气息。   ……原作里的有钱人都喜欢这个调调?   虽然和外面的金碧辉煌比起来, 这里黑白灰为主色调的性冷淡风确实更顺眼一点。   来都来了,倪知也不会再去摆什么架子, 垂着眼静静跟在席惟身后。   周末, 别的店都客似云来, 就算是周围看起来冷清的店,其实也都有不少客人,唯独这里,除了面容俊秀的侍应生之外, 居然连一个客人都没有。   包场了?   倪知看一眼席惟。   总觉得,席惟每次和自己在一起都很低调。   难道是怕别人知道两个人有什么关系?   倪知懒得换位思考席惟这么做的目的在哪,随意地在发型师面前坐下。   发型师看起来也不大热情,蓄着络腮胡,打量了一眼倪知,问他:“想怎么修剪?”   做他们这一行的,最不喜欢的客人就是对时尚不敏感的人群。   就算是席大少带来的人,看着这一头明显没怎么打理修饰,只是随意扎起来的长发,发型师也提不起劲来。   发质倒是不错,可这么显眼的造型,放在一个灰扑扑的学生身上,越发显得头重脚轻。   倪知看了一眼一旁坐着的席惟,席惟笑笑:“你自己决定。”   倪知打字:“给我染个黄毛。”   席惟:“这个不行。”   虚伪。   倪知摘下眼镜,正大光明地对着席惟翻了个白眼。   然后,席惟笑得更灿烂了。   倪知:……   倪知恢复面无表情,打字和发型师说:“刘海修修,头发剪短。”   唉,果然。   随意,无所谓,你看着办。   修修,剪短。   啊啊啊,一点艺术追求都没有!   发型师认命地俯身,撩起他的刘海。   发型永远要配合五官脸型设计,像他这样头发把脸全部遮挡住的,明显说明是对自己的面容不自信……   发型师的手突然顿住。   刘海下是一双灿若星辰的眼,黑得很浓的瞳仁,折射了一点店外落进来的日光,如同点睛时浓墨重彩的一笔,毫不吝啬地为他添上万千的光彩。   浓长的睫羽,斜飞的眼尾,肃然寂静的神情。   声色万千,静极生媚。   怎么突然不动了?   倪知有些疑惑,轻轻地眨了一下眼。   就见发型师猛地放开了手,被络腮胡包围的脸上,神情呆滞了一下,旋即由刚刚的漫不经心变成了一种狂热的姿态。   “您说修修,就是都交由我决定?”   呃……好像是这个意思。   倪知点了点头。   发型师立刻道:“放心吧!都包在我身上!”   原来不是对时尚不敏感,而是真的无所谓。   有这么一张脸!就算顶着一头杂草也能被称作时尚!   不过发型师也很费解,怎么能有人在无数的发型里,精准地选择了最不适合自己的一个。   时尚的完成度确实靠脸,可他把脸全给挡住了啊!   璞玉,完完全全的璞玉!   接下来的时间就和倪知没关系了,发型师摩拳擦掌,势要将璞玉雕琢完美。   理发其实是一个很枯燥无聊的过程,倪知自己都忍不住打哈欠,偶尔从镜中看去,席惟却一直坐在身后,静静地凝视着他。   视线专注,心无旁骛。   只有发型师要修剪发尾时,席惟才终于开口:“不要剪太短。”   发型师投入艺术创作无法自拔,突然听到声音,灵感被打断,气势汹汹看过去,看到是席惟,这才讪讪地又把头转了回来。   席惟说话的时候倪知头都没抬。   好无聊……坐的屁股疼。   他昏昏欲睡,终于听到发型师用一种格外亢奋的语气,惊喜而自豪地说:“完成了!”   倪知抬起眼睛,对着镜子看了看。   发型师矜持却又难掩兴奋地问他:“怎么样?”   倪知打字:“还不错。”   和他的要求一致。   刘海修了,头发长度短了。   至于好不好看……   倪知扭头,问席惟:“你觉得呢?”   他扭过头的时候,窗外的日光正好向着西边坠下半角,澄澈的光落在镜中,翻折着倒映入倪知的面上。   原本被刘海遮挡的眉目彻底露了出来,身后的长发长度未变,发型师别出心裁,拢了两缕,自耳边向后,按倪知原本的习惯扎出发髻。   饱满的额头,姣好挺直的鼻梁,整张脸都明亮得似是电影中特意打了柔光的人物特写,毫厘毕现,连长长的睫毛都一根根看得清晰,那样的生动鲜活,漂亮得几乎有种不真实感。   他也像是一束光,在漂浮的光影里,光芒万丈。   席惟很久都没有说话,表面上看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倪知转头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跳有多么的剧烈,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停顿。   似是山崩海啸一瞬间,大自然的伟力震撼,而倪知的美,却是另一种客观真实的存在,不被任何的在外事物所打扰改变。   他半天没做声,倪知皱了一下眉。   还不错啊?   席惟还有什么不满意。   原本倪知看起来情绪很淡,头发和眼镜挡住了他大部分的表情,现在没了遮挡,那些情绪就清晰地表达了出来。   至少席惟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   这个小哑巴在嫌弃自己多事。   很不恭敬,但是……谁能和这样的他生气?   太过明艳的眉目,杂糅了身上冷而淡的气质,他的视线落过来时,也成了一种奖励,让所有人忍不住想要抢夺他的注意。   并不是只有金钱权势才能够掌控一切,美丽到了一定的程度,也成了一种暴力手段,轻描淡写地就能摄人心魄。   席惟忽然起身,走到了倪知面前。   倪知坐在椅上,席惟太高,他却没有委屈自己抬起头去仰望,而是仍旧静静地坐着。   席惟察觉到了这一点,唇角翘起一点。   这个下郡来的小特招生,偏偏有着比所有上郡人都傲慢骄傲的一颗心。   旁边发型师有些紧张。   昨天接到电话,要他今天闭店包场,发型师还在好奇,席大少会带谁过来,等看到席惟带来的人这么不起眼,发型师还很失望,结果一波三折,不起眼的掩盖下,居然是那样美丽得虚幻的脸,发型师真有种做梦的感觉。   但……就算再好看,这样对席惟,是不是还是有点太桀骜了?   那可是席家唯一的继承人!   整个崇德都没人敢惹的席惟!   发型师看着席惟站在倪知面前,倪知却只当他是空气,头也不抬一下,就暗暗为倪知担心,生怕席大少一个不爽就翻脸不认人。   然后他就看到,一向高高在上的席惟席大少,很自然地蹲了下去,面不改色地抬起头来,看向倪知。   !   发型师有点头晕。   他是不是产生幻觉了?   以席惟的身高,蹲下去之后,恰好只比坐着的倪知低了一点,稍微抬起头来,就能看进倪知的眼底。   但又不止于此。   他能看到倪知的颈,纤细修长,如果亲吻时,小巧的喉结会慌乱无措地上下滚动。倪知的唇角饱满,像是淡色的花朵,却有比蜜糖更甜的滋味。   原来从下往上,看到的风景反倒更多。   席惟问:“这样满意了?”   倪知垂眸看他。   席惟仰着头,五官英俊,下颌的线条很锋利,连带着耳后的双头蛇纹身,也似是仰起头来,蓄势待发着想要扑咬向猎物。   有些人蹲着也不像狗,像狼,随时准备着反咬一口。   倪知直视席惟的眼睛,很平淡的一眼,没有什么故作的高高在上,就好像在他面前,跪伏而下,在很低很低的地方仰望着他,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也就说不上什么满意或者不满意。   倪知问:“是我该问你,满意了吗?”   封了学校,送了柔柔去美国,只为了不让他剪短头发。   席惟的控制欲是不是太强了?   席惟说:“还差一点。”   倪知:“什么?”   席惟抬起手,伸向他身后的小桌,拿过桌上倪知放下的眼镜。   这个动作,像是伸手将倪知抱在了怀里,胸膛贴近一刻,能够闻到倪知发梢上理发店洗发香波留下的味道,人工调配出的兰花香气,浓郁却木讷,远远比不上更深的地方,倪知身上若有似无的玫瑰和冷雪气息。   席惟的动作刻意地慢了一下,在仔细辨别倪知的味道后,轻轻地将眼镜架回了倪知的鼻梁。   漂亮的眼被厚重的镜片遮挡,原本漆黑泛着潮湿水意的瞳仁也有些黯然失色。   发型师忍无可忍地“啊”了一声。   简直是暴殄天物!   他的艺术!怎么可以被这么破坏?!   席惟却很满意,双手握着镜腿,像是将倪知巴掌大的脸捧在了掌心:“这样刚刚好。”   镜框太沉,微微向下滑落,倪知推了一下,歪了歪头:“你说是就是吧。”   席惟站起身来,手撑在倪知座椅两侧,低下头来对着他说:“很乖。”   倪知也向着他轻轻地笑了笑,大概是等了太久,有些渴了,鲜红的舌尖忽然舔了一下微微发干的唇瓣。   席惟的视线下意识地追了过去。   然后就被倪知用足尖用力踹了一下他的小腿。   席惟:……   这一下倪知用了六分力,疼的不彻底,倒成了一种暧昧的痒,缠缠绵绵地沿着被倪知触碰过的小腿向上蔓延,没过两膝之间,变得有些炽热。   席惟眼神颜色发深,倪知推了推眼镜,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看席惟不动,故作惊讶地问:“席哥,怎么啦?”   这个小哑巴,只有做坏事的时候会喊他席哥。   席惟直起身来,淡淡道:“好像被猫挠了一下。”   你才是猫,不对,你是狗!   倪知虚情假意地翘了一下唇角:“那要小心,听说小猫只挠讨厌鬼。”   席惟忽然问:“那你呢?”   倪知:“我什么?”   席惟:“你讨厌我吗?”   倪知脚步停顿一下,打字却没有什么迟疑:“这个问题有必要问吗?”   这所学校,这所学校里带着特权存活的学生,还有金字塔尖无所不能的F4。   他都讨厌。   可席惟一定要问:“回答我。”   倪知已经走出了店门。   店外绿树郁郁葱葱,更远方的紫荆花树过了花期,花枝零落,大片大片花瓣坠落在地,被风卷着逶迤树下,淡紫色的花瓣,聚拢在一起似是厚重的云层,沉沉的将要落下雨来。   原来今日预报的真有大雨,迟来的雨滴终于滚落。   潮湿辛辣的水汽肆意地弥漫开来。   倪知伸出手去,接住一颗坠落的雨。   雪白的指尖在碧绿的叶羽同昏暗的天色间,白得如同霜色的玉。   “很讨厌。”   他打字说。   -   席惟真的应该去看心理医生了。   倪知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被说讨厌之后,居然笑得很开心!   他不是客套话,他是真的觉得席惟很讨厌!   ……算了。   谁管他是怎么想的。   倪知决定放弃揣测疯子的思维方式。   理完发后,席惟就又把他原路送回寝室楼下,尤白羽见他回来还很惊讶,问他去哪剪的头发。   倪知说在学校里随便找了一家店,尤白羽更惊讶了:“那很贵吧?怪不得剪的这么漂亮。”   不过小知本来就漂亮,现在头发打理之后,更是锦上添花了!   倪知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没付账。   那家店看起来就贵,尤其是给他理发的造型师,如果倪知没猜错,应该是店长。   理发店也等级森严,就算有无数的Mike老师,最贵的也肯定是店长Mike。   本来可以省下的钱,又要以他不喜欢的方式花掉了。   倪知拿出手机,鼓着腮给席惟转账。   【惟】:“?”   【小知不知道】:“理发钱。”   【惟】:“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转账。”   呵呵,不喜欢就不要收,等明天自动退还给他。   倪知刚这么想,就看席惟点了收款。   【惟】:“那我就收下了。”   【惟】:“这可是我的第一次^ ^”   ……?   总算知道自己发这个表情的时候,有多阴阳怪气了。   倪知面无表情地合上手机,想了想又打开,给席惟改了个备注。   【凸惟凸】   中指不是愤怒,是他对席惟的态度。   第二天倪知接到通知,说让他们正常时间去话剧社排练。   顾霜纯居然这么快就同意参演了?   还以为他要再折腾几天。   倪知无所谓,按时去道具间把地拖干净,刚打算找个地方看书,外面有人来喊他:“集合开个短会。”   等倪知到了之后,发现F4的人一个都没来。   旁边温凌说:“谁乐意开会?他们连排练都懒得来,纯混子啊。”   又亲昵地和倪知撒娇:“要不是为了陪你,我也不来……你理发了?”   倪知点点头。   温凌语气有点微妙:“你把刘海修短了,大家都能看到你的脸了。”   倪知说:“我不是戴着眼镜?”   温凌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开心起来:“也对。哎呀你不许给他们看,他们配吗?”   倪知没理他这些莫名奇妙的话:“什么时候开始开会?”   昨天被席惟耽误一天没学习,本来打算今天补回来,可他们都站在这里半个小时了,会长怎么还没来?   忽然有人喊:“社长来了!”   门被推开,社长满面春光地走了进来,有人和他开玩笑:“你捡到钱了,这么开心?”   “比捡到钱更好。”社长春风得意,“我把咱们的大主角请回来了!”   “什么?”   “把谁请回来了?”   “没看到人啊?”   大家窃窃私语,社长咳了一声:“都闭嘴!来,咱们鼓掌欢迎顾霜纯!”   稀稀落落的掌声响了起来,在社长的死亡凝视下渐渐大了起来,这么大的阵仗下,顾霜纯终于姗姗来迟,面含微笑地走了进来,温柔地和大家打着招呼。   温凌嗤笑一声:“老郑这个傻逼,就爱给顾霜纯当狗。当狗就算了,也不挑个好主人。”   想当狗还不如给倪知当,起码是真的漂亮。   什么氛围感校花,不就是没那么漂亮的遮羞布?   这个倪知……跑到哪剪的头发,还好还戴着眼镜,不然所有人都要知道他长什么样了。   倪知不知道温凌想让自己养宠物,他百无聊赖地扫了一下眼后门。   要是直接溜走,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可惜他还没付诸行动,台上的顾霜纯眼睛一扫,忽然把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眼里猛地抛弃一把火,顾霜纯看着倪知,连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但之前一次次被倪知或明或暗地打击,顾霜纯总算学会了不要冲动用事——   要知道,倪知不光是从精神上打击他,还总是直接动手,有时候还□□精神双重打击!   真是莽夫,下等人,天生的粗俗不堪!   顾霜纯压下不悦,柔声道:“那不是倪知吗,你怎么在这儿?”   人都有从众心理,他一开口,大家下意识顺着顾霜纯的视线看了过来。   倪知站在队伍最后,大家原本对他的印象很模糊,只知道他是个留长发的小哑巴特招生,前段时间被司一标红,闹得很大。   还有人开不怀好意的玩笑,打赌倪知肯定是个丑八怪,不过身材不错,关了灯都一样。   现在再去看倪知,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愣了一下。   倪知换发型了?   其实倪知的头发总体长度并没有变动很多,甚至刘海只是稍作打理,但最关键的是,他的整张脸终于能被看到。   粗笨的黑框眼镜重重压在高挺的鼻梁上,在白瓷似的鼻梁上压出鲜艳的红痕。   他的下颌线条柔美,下颌尖尖,似是皎洁的月,肌肤很白,在漆黑如绸缎般的长发衬托下,越发得黑白分明,强烈的色彩对比,不带一点修饰,哪怕不看眉目,也像是百合花映在水中的倒影,让人愿意为他水中捞月。   原来他的下半张脸长得这么好,就算是摘下眼镜后眼睛没那么惊艳,也能算得上很漂亮了。   顾霜纯要是遮住眼睛,只看下半张脸,比他差得远了。   场上微妙地安静了一下,连顾霜纯第一时间都没能把要说的话继续说下去。   这还是他记忆里那个小哑巴吗?   他不是应该永远灰头土脸躲在角落?!   可现在的倪知,迎着众人的目光,姿态却依旧淡定从容,像是早就习惯了被人顶礼注目。   半晌,大家终于从刚刚一瞬间的震撼和惊艳里回过神来,彼此之间还有点心照不宣的不好意思。   不就是换了个发型,连上半张脸都看不清楚,就被震得说不出话来,实在有点太丢人了。   但倪知的旧眼镜就像是什么很禁制的东西,挡得住视线,却挡不住别人的浮想联翩,甚至有种摘下他的眼镜,就像是脱下了什么私密不可言说衣襟的刺激。   明面上的注视被收了起来,可那些私下里隐隐约约的炽热目光,却突然间,多了起来。 第24章 24   24   察觉到大家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这里, 顾霜纯有些慌了。   能当校庆话剧的主演,对他来说是个意外之喜,当初选角的时候他就想报名, 只是知道有冯楚翘在,肯定选不上他, 这才高姿态地表示对登台表演不屑一顾。   可谁能想到,冯楚翘居然自己摔下台弄断了腿。   真是活该, 这就是敢和他抢东西的下场!   话剧社的郑功成一向是他的忠实拥趸, 冯楚翘出事后立刻就联系了他, 顾霜纯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一点都不着急,本来想好好抻抻他们,却听说F4里,三个人都来参加表演了,其中甚至包括席惟!   顾霜纯连摆谱都顾不上了, 立刻就答应了郑功成的邀请,但要求郑功成必须给他应有的体面,要让大家都来欢迎自己。   F4的三个人不在就算了,可现在风头怎么能被那个小哑巴给抢了?!   顾霜纯真的有点气急败坏了。   这个倪知难道真的克自己?!   不过一个没名没分的私生子!他凭什么!   顾霜纯收起凶狠的眼神, 重新温温柔柔地笑道:“倪知今天可真好看。但他一个哑巴,怎么会在我们话剧社?”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 刻意练习过, 放得轻柔舒缓, 说话时有种唱歌一样的节奏。   郑功成是个大颜控,刚刚一直在看倪知,现在听到顾霜纯的声音,总算恋恋不舍地回过神来, 但还是有点心不在焉道:“他是看管道具的。”   顾霜纯像是在开玩笑,实际上意有所指道:“看道具?咱们话剧社还有这样的工作吗?”   郑功成还傻兮兮地说:“以前没有。这不是为了照顾他,才特意弄的。”   温凌早就听出顾霜纯唧唧歪歪在说什么——   他就是来找茬的。   温凌不悦地“啧”了一声:“什么‘咱们话剧社’,顾霜纯,你第一天来,就在这里对着同学指指点点?”   顾霜纯小脸一白,看起来好像被温凌的话给吓到了:“我……我没有。阿凌,你怎么这么凶?”   又来了,绿茶。   长得丑也能当绿茶?   温凌自己从小好看到大,本来对于容貌没有那么敏感,结果入校之后遇到了这个顾霜纯,不知道脑子怎么想的,一天到晚就想着行风作风,似乎不让所有人都关注他就心里不舒服。   问题是他长得也就平平无奇,靠着衣着打扮和谈吐来摆弄人心,温凌生活在大家族,这种心机看得多了,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本质,也就对他格外不耐烦。   捏着嗓子说话,烦得要死。   温凌说:“那你是什么意思?别以为大家不知道,你都找了倪知多少次麻烦了,真以为‘咱们话剧社’都不看校园网?”   被他提醒,在场的人都想起来了。   好像是这样。   不管是马术课时的凶神恶煞,还是那天喷泉广场的双膝下跪,亦或是爆料出的他栽赃嫁祸倪知偷东西……   顾霜纯对这个特招生,好像真的恨之入骨。   不少人当时还在评论里骂了顾霜纯,只是大家都是普通人,又是视觉动物,线上骂了,线下看到一个柔柔弱弱、漂漂亮亮的校花在自己面前,很温柔地说话,又怎么可能真的去骂?甚至还会想,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顾霜纯就是利用了这样的心理。   只要他表现得坦然自若,那些意志不坚定的人就只会怀疑,这些负面事件后面是不是另有隐情。   听到温凌这样直接地质问他,他也毫不犹豫,眼圈立刻就红了:“阿凌……你不要这么咄咄逼人好不好?我真的没有恶意。”   温凌发出了一声嗤笑:“这还没有恶意?”   “我只是最近听说,学校里有传闻,因为这次话剧表演加分权重很大,所以不少人托关系走后门临时加入进来。这种行为学校明令禁止,不少人也在号召,取消这次的加分制度……我也是怕大家辛辛苦苦了这么久,最后颗粒无收……”   他说得委婉,意思却是倪知是靠不正当手段才能加入话剧社,如果被人发现,很可能导致所有人的学分都被取消。   很低级的手段,但很有效果,把自己想得到的结果,和所有人的利益牢牢绑定,虽然偷换了概念,但很多人并没有那么清晰的头脑去判断,他所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果然,一听说可能牵连到自己,不少人就心神不宁起来,毕竟除了话剧社本身的成员,一部分人确实是费了不少功夫才硬挤进来的,本身就有点做贼心虚。   “顾霜纯说的是真的?”   “嗯……好像是看到校园网上有这样的议论。”   “哎呀烦死了,谁这么多嘴多舌?”   “还不是社长……什么人都收……哑巴也要,也太那个了一点……”   顾霜纯眼眶还是红红的,嘴角却微微翘起了一点。   妈妈说的果然是对的。   不要总是自己亲自去对付那些下等人,除了脏了自己的手,还丢了风度。   借别人的手去做自己的事,才是聪明人应该做的。   倪知,这一次自己不可能再让他逃过去了。   自己一定要把他从话剧社赶出去,一步一步,彻底让他在崇德学院销声匿迹!   “啊——”   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飞溅的木屑向着顾霜纯射了过来,顾霜纯来不及多想,尖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脸,惊魂未定间,见到门后,司一阴沉着脸走了出来。   长长的走廊里没有一点亮光,司一银色的狼尾发晕着一层朦胧不祥的冷色光影,他的眉目冷硬,深邃的五官平常带笑时是一种痞气,现在收了全部笑意,整个人看起来似是锋利酷烈的冰,寒气四溢到触者皆伤。   而首当其冲面对他的压迫力的,就是顾霜纯。   司一大步走到顾霜纯面前,单手抓住他的领口将他轻而易举地提了起来。   “临时加入进来,你是在暗示我们F4挡了你们加分的路?”   顾霜纯双脚被拖着离开地面,只能勉强用足尖点地,整张脸在司一手下被掐的通红,他说不出话来,只能艰难地勉强呼吸,空气吝啬地挤过气管,顾霜纯惊恐地看着司一那双残暴冷酷的眼睛,一瞬间甚至有种直觉。   司一是真的想把他就这么当众掐死!   为什么?他没有那个意思……他明明说的是倪知!   可司一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只是转头扫了一眼周围的人,没人敢和他对视,所有人在触碰到他的视线之前,就已经忙不迭地低下头去,生怕成为他下一个猎物。   只有一个人。   人群最后,倪知仍旧静静地站着。   他……剪头发了。   司一凝视着他,有些迷茫地想,刘海短了,整张脸都露出来了……眼镜还是没换,这个小哑巴,这么喜欢这副丑眼镜?   明明只有很短的几天没见,却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司一一瞬间有些恍惚,自己真的和倪知有过交集吗?   还是那些矛盾冲突,高塔里的言谈无忌,湖畔长廊中惊鸿一瞥的触碰,被拉黑的微信,得不到回应的道歉……   明明每一幕对他来说都那样深刻清晰,可倪知看着他的眼神,却那样冷淡安静。   就好像……   他和那个小哑巴,从来没有遇到过。   司一的指尖又下意识地收紧,突然被人给拉开。   司一不悦地转头,凶狠地看过去,却被章之桓面上带笑地瞪了回来:“你还真想把人掐死?”   司一这才发现,刚刚恍惚之下,顾霜纯被他掐的无法呼吸,还好章之桓及时拦下了他。   章之桓看了半天热闹,看司一神情不对连忙赶过来,现在顺着司一的眼神去看,果然看到了倪知。   ……那居然是倪知。   章之桓一直知道倪知是漂亮的,但漂亮的不清晰,像是搁置了很久的油画,油彩褪色,只留下了大致的轮廓供人遐想。   章之桓不喜欢寡淡的事物,他喜欢更鲜活生动,让人一眼看到就无法移开视线的东西。   比起明月,他更爱盛放的花。   艳丽明艳,唾手可得,轻而易举就能摘下。   原本的倪知,就是月亮,被蒙在雾里,章之桓并没有什么兴趣去拨云见月。   可现在,只是剪短了刘海,倪知整个人都好像不一样了,他就像是一个黑洞,任何人的视线落上去,都会被深深地吸引,想要去探究更多更深……   司一回过神来,随手将顾霜纯丢在地上,而后冷笑一声,语气冰冷地看着四周问:“还是你们,也对我们F4有什么意见?”   啊,看来司一是真的被这个小哑巴迷惨了。   硬是把小哑巴的事往自己身上扯,甚至不惜把整个F4都牵连进来。   章之桓看着倪知,有点漫不经心地想。   司一什么时候,眼光这么好了?   在倪知那么灰扑扑的时候,居然已经看上了他。   F4在崇德本来就是特权阶级,别说是临时加入话剧社加学分,就算他们不来,也没人敢不给他们加分。   那些人对倪知有意见,只是因为倪知好欺负而已。   现在听司一这么说,大家面面相觑,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到底还是郑功成出来打圆场:“大家都是一个社团的,有幸一起工作,怎么可能对同事有意见?倪知和你们几位的工作也是有目共睹的,每天勤勤恳恳,从来不迟到不早退,什么走后门进来,更是无稽之谈!这种话大家都不要再提了,谁提我就翻脸了啊!”   郑功成平常嘻嘻哈哈的,现在拉下脸来,看着还是十分唬人的。   这件事总算就这么过去,等大家散了,趴在地上的顾霜纯也被郑功成给拖走了,章之桓才说:“你也太冲动了。”   司一只冷冷说:“他活该。”   “就算他活该,你私下里整他不行吗?一定要大庭广众不给明家面子。”   司一嗤之以鼻:“明家做的事,也配让人给他面子?”   明家立身不正,纵容女儿抢夺人夫,这件事在圈子里风评很差,这几年渐渐开始走起了下坡路。   章之桓只说:“低调点,你不替自己想,总也要替司叔叔多考虑。”   提起父亲,司一沉默下去,转头向外走去。   章之桓问:“你去哪?”   他只摆了摆手,没有回答。   但他不说,章之桓也能猜得到。   刚刚那个小哑巴,就是沿这个方向走的。   天台上,温凌替倪知抱着一大堆服装道具,仰头挂在晾衣绳上。   这出话剧,背景定在了架空的年代,服装道具力求华丽,风格杂糅,硕大的裙摆,无数的蕾丝绸缎,硕大的宝石水晶穿插其间点缀,演员穿在身上的时候,就像是行走的衣服架子一样——   不是说演员身材好,而是说演员整个人都被淹没在布料了里面了。   这种繁复到了极点的造型,也导致了这些服装很难进行清洗。   这就意味着……   味道不太好闻。   尤其昨天下了雨,阴雨天气,闷在房间里堆叠的服装。   刚刚倪知推开另一间专门放服装的房间,就沉默了。   简直是灾难。   倪知听觉灵,嗅觉也不逊色,在直接走人和关上门再走之间纠结了一下,到底还是责任心占了上风,于是指使着温凌把衣服给抱了出来。   至于为什么指使温凌,当然是因为刚刚身边只有他一个人。   总不能自己抱吧?   倪知丝毫不觉得使唤别人有什么问题,恰好温凌也不觉得有,所以两个人一拍即合,倪知负责监工,温凌负责挂衣服。   天台上风很大,但并不冷,在日光下称得上是温柔,五光十色的布料被挂在空中,风吹过时便高高地蓬起,似是一朵朵硕大的鲜花,在日光和云层的共同作用下,徐徐地盛放开来。   遍布整个校园的紫荆花树本该花期已经走到了尽头,却又在一场大雨后重焕生机,如同穷途末路时的荼蘼,一夜之间,淡紫色的花朵堆叠在枝头,仿佛骄矜的云翳,打着卷挂在了澄碧的天幕下,美似最终的美梦。   倪知抬起手来,慢慢地捋平裙摆上的折痕,袖口向下矜持地滑落,露出很小的一截手腕,连同腕上的一线红痕,雪白血红,刺眼却又艳丽,像是什么受过伤的植物,在伤痕里,开出更盛的花朵。   温凌视线划过来,抱着衣服忽然出了神。   倪知看他一眼,他这才心不在焉地问:“刚刚顾霜纯那么挑衅,你怎么不骂他?”   倪知很随意地打字:“我是哑巴。”   ……倪知表现得太淡定,太自然了,让人总是会下意识忽略他并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开口说话。   温凌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歉:“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倪知被太阳晒得有点懒洋洋的,“我知道你不是顾霜纯派来的。”   温凌忍不住笑了:“那你下次想骂他什么就打字告诉我,我可以当你的嘴替。”   其实是真没什么好说的。   顾霜纯真的太无聊了。   攻击方式无聊,说的话无聊,连气急败坏的样子都一点意思没有。   倪知闭着眼睛都能猜得出他想干什么,就像是坐在讲台上方的监考老师,所有想要作弊人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实在是很难提得起兴趣。   但温凌不赞同:“蚊子一直飞也很烦啊。”   倪知笑了一下:“也不能把他拍死吧?”   温凌忽然说:“刚刚司一那么生气,我还以为他真会把顾霜纯掐死。小知,他这么为你出头,是不是喜欢你?”   司一?   感觉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倪知很诚实地回答:“没注意,不感兴趣。”   好无情的七个字。   温凌默默地替司一点了根蜡烛,忽然听到一声闷响,像是什么掉在地上的声音。   温凌下意识转头看去,就见天台门口,司一正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只匣子,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但匣子看起来就极为精致,无论里面是什么东西,都必定价格不菲。   这么宝贝的东西失手摔在了地上?   唔……从司一站的那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倪知打出来的字。   再看司一的表情,五官绷得很紧,猛地一看好像是平日里冷峻的面无表情,可仔细去看,他的唇角微微向下,连带着腮边的肌肉都微微颤抖,明显是在努力克制情绪。   ……   想想刚刚那不带一点情绪的七个字,连温凌都有点同情他了。   可事情就是这样,做错了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弥补的。   温凌在心里吹了个口哨,认真地替倪知把剩下的衣服都挂了起来:“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没了。”倪知没注意到司一来了,很乖巧地打字,“谢谢,你可以走了。”   温凌一点也不生气他这么过河拆桥,开玩笑说:“怎么用完就丢?”   倪知:“我要开始学习了。”   温凌一拍额头:“忘了替你找资料了。”   就知道不能指望温凌。   倪知习惯性地吹了一下刘海:“功过相抵。”   “多谢你啊,公主大人。”温凌滑稽地弯腰行了个夸张的礼,而后起身,手指搭在倪知肩上,倪知皱了一下眉,他察觉到了,这才笑嘻嘻地摘下站着的一片羽毛,“不知道是哪里落下来的。”   羽毛轻飘飘的,雪白一片飘在蔚蓝的天空里,被风吹着,吹向了司一的方向。   温凌步履轻快地走过司一,和他擦肩而过的那个瞬间,忽然转头对着他笑了笑。   是一个很平常的笑容,却又带着一点胜利者的骄傲,就好像在宣告,司一究竟有多么失败。   如果是过去,司一会毫不犹豫地大打出手,会让一切敢于挑衅他的人都明白那是怎么样的一种错误。   可现在,司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反倒是温凌收了笑,额外多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惊讶。   司一知道他在惊讶什么。   但同样的错误,他永远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司一走向倪知,却又在离他几步的距离就停下了脚步:“倪知。”   倪知转过身来,看到是他,有些奇怪。   这还是标红事件之后,两个人第一次单独相处。   之前他还以为,司一在刻意躲着他。   倪知打字:“有事吗?”   他打这一行字的时候,前面和温凌的聊天记录还没删掉,司一明明不想去看,可眼睛里下意识地映满了那些轻松愉快的对话。   那样随意,熟稔到好像密友。   属于自己的,却只有很短的一句话。   “没注意,不感兴趣”。   倪知对他不感兴趣。   司一以为他的语气很正常:“刚刚顾霜纯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会帮你处理好的。”   但倪知歪了歪头:“你还好吧?”   司一的声音,听起来好像要哭了一样。   说实话,这么高大的一个青年,在自己面前露出那种像是要哭一样悲伤痛苦的神情,就算倪知觉得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也还是出于礼貌问了一句。   没想到司一闻言,激动地上前一步,想要来抓他的手。   ……早知道不问了。   倪知后退,冷冷地看着他。   司一的手落空,只掠过他的一片衣角。   指尖上留下清淡的皂角气味,是倪知的气息。   但更甜更深的玫瑰香气不可为赎罪者所拥有,只有这伶仃的气息,能够告慰渴求的灵魂。   司一痛苦却又快乐,沙哑着嗓子说:“对不起……我是不是又吓到你了?”   倪知没有回答,司一也不敢去看他的神情,生怕从中看到什么厌恶的情绪。   他垂着眼睛,将一直抓在手里的匣子递给倪知:“送你的……就当是赔礼道歉。”   倪知淡淡地打字:“你已经道过歉了。”   道过歉,所以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也所以,他们之间,不再有交集。   司一一向自负自傲,这次却忽然能够听懂那些话里的隐喻。   他有点崩溃地自暴自弃:“我第一眼看到就想到了你,所以买下来想送你。不是赔礼道歉,是我想送给你!”   如果倪知不收就算了。   司一有点绝望地想。   这个小哑巴不会原谅他了,无论他做什么都不行。   那又怎么样?   就算倪知再也不正眼看他,再也不会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永远永远不会对他感兴趣,那对他也来说也没什么。   他只是……只是会很痛苦。   一阵无力的虚弱感席卷了他,司一忽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他单膝跪在了倪知面前,那样卑微地伸出手来,轻轻地抓住了倪知的裤脚。   很轻很轻,只要倪知稍稍一动,就可以挣脱。   “求你收下吧。”司一哀求说,“我真的错了……”   他顿了顿,梦呓一样说,“我真的很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   可他发现得太迟了。   那些纷乱的情绪,以为来源于被冒犯、被轻视的不悦,可原来只单纯存在于不被爱的恐惧。   内心的潜意识原来已经察觉到了,是他先喜欢上倪知。   而不是这个小哑巴……这个特招生……这个他无法控制的少年喜欢上了他。   那种在关系里处于下位,无力掌控局势的不安感,促使着他向着倪知展示自己的权力,希冀于美丽的蝴蝶可以自愿落入他的掌心。   那是错的,是不对的。   暴利催生不了喜欢,只会彻底毁了一切。   是他亲手毁了自己和倪知的可能。 第25章 25   25   半跪在面前, 容貌英俊的青年,肩膀宽大,到了腰腹, 又克制地收紧,手臂颀长, 抓在裤脚的手指修长,大得惊人, 指节处铂金材质的戒指, 闪烁着泪滴似的光。   风从倪知的方向吹向他, 他甚至不敢看向倪知。   垂首时的眼底, 再无半分往日的骄傲自负,高高在上者终于坠落,那样虔诚地祈求着自己的原谅。   很值得动容的一幕。   但倪知心里却毫无波澜。   他只是随意地伸出手来,轻轻地抚过司一的头顶,示意他看向自己。   微蜷的银色长发, 在掌心下硬得有些扎手。   很像某些大型的犬科动物。   在倪知的手落下来的一瞬间,司一的身躯震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依照倪知的命令, 看向倪知。   倪知正在打字,而后将手机递到了他的面前。   “想要我原谅你?”   “那你愿意替我舔鞋吗。”   ……   司一猛地瞪大眼睛:“什么?”   “舔鞋。”倪知很有耐心, 甚至对着他笑了笑, “愿意吗?”   亮着的手机屏幕笼出一团光晕, 倪知的面孔也被罩在里面,像是幽柔的云,将他的眉目晕开,只有翘起的唇角, 像是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愉快。   司一愣住,怔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想过很多赔礼道歉的方式。   但……但舔鞋……   太羞辱人了。   像狗一样爬过去,爬到倪知脚边……   司一的视线落下去,落在倪知的脚踝上。   他穿着一双洗得干净泛白的运动鞋,穿的太久,哪怕再小心翼翼,两边仍旧有些发黄,但他的棉袜很白,包裹住纤细的足腕,侧边可以看到凸起的一块骨骼,抚摸上去,一定是圆润光洁的,再向上的小腿那样细,跟腱很长,漂亮得像是用玉石雕琢出来的艺术品。   司一急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像是过去很久,又像是只有一秒。   倪知后退了半步。   司一的手就颓然地滑落下去。   他看着倪知和自己擦肩而过,只要他伸出手,就可以紧紧地搂住倪知的腰肢。   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失魂落魄地跪在那里。   风变大了,头顶的布料被吹得绷紧,发出切割灵魂一样锐利的声音。无数鲜艳华丽的颜色遮盖住视线里的天空,阴影蔓延,一切尘埃落定。   司一知道,自己再一次搞砸了一切。   可他甚至分不清楚,刚刚的那个瞬间,自己是不是真的想俯下身去,亲吻倪知的足尖。   -   自己做不到,还让别人做!   倪知一想起曾经读过的,司一大庭广众逼原主舔鞋的剧情,就觉得自己还是太客气了。   就应该趁司一跪下去的时候,狠狠给他后脑勺来一下!   希望司一以后可以学会,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不过这对倪知来说只是一件小事,司一向他道歉告白这件事,甚至还不如今天中午吃什么让他更费心一点。   本来顾霜纯到来之后,今天话剧社应该开始正常排练了,但是社长匆匆赶过来,宣布说排练再推迟一天。   有人小声说:“我看到顾霜纯被送去校医室了。”   很明显,顾霜纯是被司一吓坏了。   甚至病得需要去校医室留院观察。   大概又要病上几天吧?   好耽误时间。   倪知不喜欢这样变来变去,自己的学习计划都要被打乱了!   没想到第二天,顾霜纯就来了话剧社,虽然看起来脸色还很苍白,甚至颈中有明显被掐出来的淤青,但他很坚强地表示,不能因为自己的事,就耽误学校的工作。   还是温凌一针见血:“他是怕司家找他麻烦。”   上层圈子的玩法和别的地方不大一样,从来没什么鱼死网破,利益纠结太深,上位者对于下位者拥有全方位的碾压掌控。   顾霜纯敢在话剧社故作姿态,却不敢在司一面前这样,甚至连校医室都不敢多留,生怕司家觉得,他是有什么抱怨不满,明明惊魂未定,也要匆匆赶来排练。   就事论事来说,有些可怜。   但也是活该。   倪知又不是圣母,看他倒霉当然要幸灾乐祸。   到了这个阶段,剧情已经渐渐开始走了起来,顾霜纯不愧是原作里指定会“一鸣惊人”的主角受,第一天还看起来不在状态,等到了第二天打起精神在舞台上亮相的时候,不少人都忍不住“哇”了一声。   其实他是很适合舞台的类型,面对面看有些矮不够吸睛,但他头小骨架小,灯光一照,整张脸都反光看不清楚,也就掩盖了眉眼不够出挑的缺陷,再加上服装和剧情的加持,反倒比平常更吸引人一点。   倪知就听到不少人小声议论,觉得顾霜纯不愧是校花,还有人向着他献殷勤。   大概顾霜纯自己也感觉到,大家对他态度的变化,认认真真排练了两天,突然又不来了。   本来一切步入正轨,大家都干劲很足,他这一下撂挑子,弄得郑功成焦头烂额,亲自跑去找他。   温凌消息灵通,很快就又知道了:“他觉得自己主角位置稳了,又要整幺蛾子。”   倪知正在背书,坐在室外的台阶上,低着头认真地看完,然后抬起头来,目光放空看着前方,嘴巴一动一动,没有发出声音,但是柔软淡色的唇会被挤压出深深浅浅的粉,漂亮的脸上没有一点对八卦的好奇,只有对学习的渴望。   ……哪来的卷王。   温凌头痛,伸手把他的书本拽了过来。   倪知下意识抬头,很不高兴地看着他。   美人薄嗔,漂亮浓黑的眉皱出一个鲜活冷艳的弧度,看过来的那一刻,就让人不忍心再让他生气。   又或者,想要他再气一点,想看那雪白的肌肤上,染上玫瑰的薄红。   温凌抓住书本的手收紧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笑了:“背这么认真?你就不想知道,他又想干什么?”   倪知被打扰了,一脸不悦,语气很冷地打字:“还能干什么,不就是想把我赶出去。”   温凌惊讶:“你也知道?”   倪知比了个手势:“他的脑袋就这么点大,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创意?”   有时候倪知说话也很刻薄。   但刻薄得很可爱。   温凌非常想揉揉他的脑袋,可惜没这个胆子,看他的表情格外温柔:“你说得对。他在自己寝室里哭哭啼啼,说是不敢来话剧社,怕看到你。”   倪知:?   怕谁?   温凌点头:“对,他说害怕你。如果你在,他就不来了。”   倪知难得有些无语。   顾霜纯现在真是演都不演了。   他一个看管道具的特招生能吓到他?   不敢招惹司一,却还有心思对付他,某些意义上来说,顾霜纯倒真是不气不馁。   倪知无语了一下,又开始看书。   温凌震惊:“喂,你不生气吗?”   倪知摆摆手:“等社长来找我再说。”   郑功成不是那种完全没脑子的人,从他利用校庆话剧左右逢源就能看出,是个投机主义者。   自己是温凌带来的人,甚至那天,司一看起来像是在为自己出头,只是顾霜纯的哭诉,郑功成不一定敢把自己直接赶出去。而顾霜纯这样反复无常,就算郑功成喜欢他,愿意忍让,为了话剧效果,势必也不可能任由顾霜纯肆意妄为。   果然,这件事过去一两天以后,顾霜纯又不情不愿地来了。   郑功成特意找了倪知:“霜纯情绪不太好,你最近就多在道具室待一待,别让他看到你。我知道委屈你了,这样,我替你打个申请,在原本的学分基础上,再多给你加两分,怎么样?”   两分不算多,但这种白捡的不要白不要。   倪知点了头,郑功成很感动:“要是大家都像你这么为团队着想就好了!”   倪知腼腆地笑了笑,笑得郑功成又多看了他几眼。   怎么总觉得,这个特招生比顾霜纯还漂亮?   不是单纯说五官,是那种感觉。   很冷,但笑起来很甜,因为不能开口,所以充满了神秘感,看起来存在感不强,但只要注意到他,就会情不自禁被他吸引,想要深究他身上的秘密。   ……比起顾霜纯那种一眼就能看穿的花瓶,倪知明显要耐人寻味得多。   可惜是个哑巴。   不然,让他上台表演也不是不行。   郑功成很遗憾,却不知道,倪知对着他笑,纯粹出于同情。   顾霜纯绝对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社长还是放心太早了。   离校庆演出还有一个礼拜。   整个话剧表演进入最后的彩排阶段,郑功成为了这件事紧张得已经半个月没睡好了,整个人看着都瘦了一圈,经常能看到他到处发脾气骂人。   倪知和尤白羽描述:“像个发飙的胖火人。”   尤白羽笑得前仰后合:“毕竟是百年校庆呢,听说四大家族的人都要来。而且不是普通人哦,是每家的掌权人,不光是你们话剧社的着急上火,校长最近也一直过来,整个学校的安保等级都提上去了。”   也是意料之中。   这可是原作里主角受顾霜纯的第一次亮相,这样的郑重其事、万众瞩目,才符合主角的身份。   毕竟攻有四个,受却只有顾霜纯一个。   真真正正的团宠万人迷。   现在F4的四个人对他越冷淡,等以后剧情开始,对他的爱意才会越汹涌。   尤白羽又问:“你不是说F4的三个人都参演了,他们演的怎么样?”   倪知:“不知道。”   “啊?”尤白羽惊奇,“这怎么能不知道?”   倪知淡淡道:“他们根本就没排练过。”   没错,离正式演出只剩一个礼拜了,F4的人除了第一天来了一趟,之后神龙见首不见尾,再也没出现过。   不过司一和章之桓拿的只是小角色,属于是友情客串,席惟负责弹琴,倪知那天和他合奏之后,感觉得出他琴技很高,就算不来练习,也绝对不会掉链子。   所谓的有恃无恐。   两人正说着,倪知感觉手机震了一下,收到了一条新的消息。   【凸惟凸】:“在干嘛?”   说曹操曹操到。   刚提到他,他就出现了。   最近席惟都没出现,倪知还以为大少爷的兴趣总算转移了,现在看到被自己改过的备注,倪知忍不住露出个笑容来。   怎么能有这么合适席惟的备注?   自己真是个天才:D   这个笑看在尤白羽眼里,却让他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小知笑得好温柔……那样漂亮又轻松的笑容,像是一束光一样落下来,瞬间就把全世界都映得明亮起来。   谁发来的消息,会让小知露出这样的表情?   尤白羽抿了抿唇,有点不想承认,自己有点嫉妒了。   尤白羽故作随意地问:“谁啊小知?”   倪知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席惟。”   尤白羽不高兴:“他又来骚扰你啊?”   两人交谈间,席惟又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   【凸惟凸】:“睡了?”   【凸惟凸】:“这才几点。”   【凸惟凸】:“别睡。”   ……神经。   倪知不想看他刷屏,随意地回了一条过去。   【小知不知道】:“1”   【小知不知道】:“睡了。”   【凸惟凸】:“睡了还能回我消息?”   【小知不知道】:“梦游。”   【凸惟凸】:“梦游还愿意回我,好乖。”   然后转了一万过来。   倪知:……   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好像被包丨养了一样。   倪知没收钱。   【小知不知道】:“有事直说。”   【凸惟凸】:“这么不耐烦?不会在外面吧。”   好装。   整个崇德能有他不知道的事?   倪知冷冷地打字:“你不知道?”   小哑巴不耐烦了。   耐性真差,聊两句就没耐心了。   像是只不乖的小猫,有兴致了主动跳上膝头,可真的去抚弄他时,他却又张牙舞爪,用尖尖的小牙去咬指尖。   席惟下意识两指指尖并在一起捻了一下,像是指尖真的有那种有点刺痛,却又酥麻的感觉。   【凸惟凸】:“在话剧社玩的怎么样。”   【凸惟凸】:“听说有人找你麻烦?”   倪知没回。   席惟已经习惯了这个小哑巴聊着聊着就突然不见的习惯,耐心地等了十分钟,看倪知还是不回,“啧”了一声,却还是妥协地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凸惟凸】:“这么久没见,不问问我去哪了?”   大概是问得太直白,倪知只回了个表情包过来。   上面是硕大的一个“不”字。   还是动图,“不”字旋转着越变越大,最后砰的一声烟花一样散开成无数个小小的“不”。   拒绝的态度明显而坚定。   席惟真的笑了出来。   从哪弄来的表情包,这么应景。   不会是为他特意搜的吧?   一想到倪知皱着眉头,雪白指尖用力戳着屏幕去搜索“拒绝表情包”,席惟就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种愉快感。   他长按图片点了收藏,这才不再试探倪知的耐心。   【凸惟凸】:“我是想问你,你们系今年寒假有个交换生项目,系主任亲自带队,以后写在履历上会很漂亮。”   【凸惟凸】:“想去吗?”   五,四,三,二……   席惟在心里默默倒数,马上数到一的时候,手机嗡鸣一声,倪知的消息发了过来。   【小知不知道】:“席哥,你说什么交换生项目?”   【小知不知道】:“我们特招生也能去吗?”   【小知不知道】:[小猫眨眼.gif]   小猫眼睛又圆又亮,圆润无害,慢慢地眨眼,格外乖巧可爱。   【凸惟凸】:“你知道小猫对着人慢慢地眨眼睛说明什么吗?”   什么和什么啊。   倪知为了交换生项目,还是乖乖回答:“不知道。”   【凸惟凸】:“说明他喜欢我。”   不是它,是他。   故意打错的字,昭然若揭的心事。   ……   倪知面无表情地撤回了刚刚的表情包。   【小知不知道】:“Sry,下次不发了。”   席惟已经猜到倪知要做什么了,所以在他撤回之前就截了图。   现在不疾不徐地继续打字:“原本特招生是不能去的。但我和你们系主任关系不错。”   万恶的关系户!   倪知在心里默默谴责,一边运指如飞地打字。   【小知不知道】:“哇,席哥你好厉害> <”   【小知不知道】:“我要是也能像你一样厉害就好了。”   很虚情假意的字眼。   但看得人很爽。   如果能听他亲口说,该是什么样的感觉?   席惟站起身来,路过镜子时停下脚步,端详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而后走到了露台上。   倪知昧着良心发完那两句赞美的话,就看一直秒回的席惟居然不回了。   ……   自己不会被骗了吧?   倪知狐疑地盯着手机屏幕,却见席惟忽然弹过来一个视频通话邀请。   如果是平常,倪知肯定不会接听,但那个寒假交换生,他听起来确实很感兴趣。在崇德学院,一般这种项目,不但要求学习成绩,更要求身家履历,从来都是一小部分人才能染指的小众活动。   极高的门槛,势必意味着同样高昂的收益。   席惟现在提出来,肯定是有手段把他送进去的。   ……又是一个不能拒绝的条件。   感觉席惟现在已经摸清楚他的心思了。   但这样也不坏。   有一个人变着花样把资源送到自己手里,过分的清高自傲反倒是负累。   倪知从来身段柔软,并不觉得示弱是什么很伤自尊的行为。   手段而已,分什么高低贵贱?只要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能达到目的,他不介意暂时居于人下。   所以他很干脆地接听了这个视频电话。   屏幕黑了一瞬间,再亮起来时,先看到的是一片澄澈如洗的天幕,天幕之下大片绿植错落有序,如同城市正中一块明艳动人的翡翠,向着远方蔓延。   这里是纽约曼哈顿上空,正对中央公园的顶级豪华公寓,价值六千多万美元,千尺豪宅,却只有席惟一人的身影。   他似乎要去参加什么正式的场合,身着一件制式保守的黑色衬衫,领口处的领结上,黄金打造的三头蛇拱卫着正中的紫荆花,碧绿的蛇眼以成色极佳的翡翠镶嵌,同耳后的三头蛇纹身遥遥相对。   宽肩、窄腰,极冷极深邃的眉目,高挺的鼻梁,薄得近乎无情的唇,五官线条锋利到没有一丝多余,在日光之下,甚至英俊到略显不真实。   他的腕上随意地戴着一块银白色的机械表,和在学校里的随意不同,此刻的他,在无数金钱权势堆叠下,带着不容忽视的冷肃,簇拥出他盛大无匹的矜贵气场。   但也只是一瞬间,当他的视线通过屏幕与倪知对视,所有的冷淡烟消云散。   席惟挑了挑眉,凝视着倪知,低笑道:“刚刚不是在夸我?现在,当着我的面,再夸一遍。” 第26章 26(第一更)   26   很有冲击力的画面。   很……莫名其妙的要求。   倪知面无表情地打字:“席哥, 我是个小哑巴。”   席惟含笑,随意地将手机放下,自己倚在大理石的栏杆上:“打字也行。”   ……   倪知把刚刚的两句话复制粘贴, 重新发给了席惟。   看着一模一样,连标点符号都没改的两句话, 席惟又说:“笑一笑。”   倪知:……   倪知认真地思考了一秒钟,而后干脆地把视频给挂断了。   手机很快又响了起来, 席惟发来消息。   【凸惟凸】:“错了。”   【凸惟凸】:“开个玩笑。”   【凸惟凸】:“接, 跟你说正事。”   倪知臭着脸重新接通视频, 这次席惟果然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了:“这次寒假交换生要选十个人, 我手里有两个可控操作的名额,但需要你最后的总学分到达年级前十。”   倪知问:“为什么会要求这么严格?”   席惟垂着眼睛,漫不经心地看着倪知打字,余光落在倪知被光线映得微微发蓝的面孔上,这样的光线揉在白的没有一点杂质的肌肤里, 像是月光下的兰草,有一种出尘清艳的娇贵触感,哪怕被采下,也一定要小心翼翼地养在玉石和珠宝堆砌的容器里。   席惟指尖在屏幕上轻轻划过, 像是抚过倪知的面颊。   倪知察觉到了什么,微微皱了一下眉, 将镜头拉远。   席惟忍不住笑了, 一本正经地向他解释说:“因为你是特招生。崇德学院一切都公开透明, 就算是我们四大家族,想要做什么也要走正规途径。交换生名额原本就规定只能在崇德的正规学生里选拔,你想去,就要证明, 自己比其他人都优秀。”   他说着,停顿一下,问倪知:“你觉得自己做得到吗?”   他做的到吗?   倪知也笑了笑。   这是一个很淡的笑容,笑意未达眼底,十足的矜持内敛。   这样的笑容,席惟曾经见过很多次,永远出现在那些从容不迫、大权在握的人身上,是一种对于自己的人生极富有掌控力,自信不会出现一切失控的人,才能有的淡然。   现在却出现在一个特招生身上。   席惟的目光更深了。   他静静地看着倪知,看着这个谜一样的小哑巴,忽然生出了一种迫切的好奇。   他想要探究倪知的一切,从他的过去到他的未来,要怎样特殊的教育,才能在一个下郡最普通的家庭培养出这样一个少年?   席惟所接受的教育告诉他,人后天所获得的成就,永远依附于先天所得到的一切。   下郡和上郡,听起来只是地域之分,可实际上,人与人之间却已经有了事实上的生丨殖隔阂。   那是用金钱和地位硬生生划开的天堑。   贫瘠的土地开不出娇艳尊贵的玫瑰。   可倪知是个例外。   席惟无法去判断倪知究竟能不能做到,但无论是谁,看到倪知时就会相信,只要倪知愿意,无论什么,都无法成为他的阻碍。   倪知问:“这次交换的地点在哪?”   席惟回答:“巴黎。”   “好。”倪知说,“寒假巴黎见。”   很骄傲,也很自信。   席惟有时候在想,自己做的究竟是对是错。   他用自己手里的权力,给这个小特招生提供了一个更大的舞台。   却也会让更多的人看到他。   这不过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当看到倪知打出的那一行字时,席惟笑容里,多了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巴黎见。”他对倪知说,声音放得很低很低,低得像是一个温柔缱绻的梦,“我也觉得,你一定可以做到。”   窗外是整个曼哈顿城市群,都市雨林一样屹立着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摩天大楼,层楼寰宇,车例如潮人流如蚁。万丈红尘被隔得很远很远,这一瞬间,似乎只有他们彼此两人,许下还未到来的诺言。   倪知原本以为,席惟会反驳他,而后再用什么来交换。   像是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可他居然没有。   ……自己对一个人的判断居然错了。   挂断视频,倪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身后尤白羽问他:“小知,快要熄灯了,还不洗漱吗?”   思绪被打断,夜风吹得额头面颊都是冷的,倪知抛开那些凌乱的思绪,不再多想。   无论席惟想做什么,现在对于倪知来说,局势都在往好的方向前进。   只要能够拿到年级前十。   倪知问尤白羽:“期末的时候,你觉得自己年级排名能到多少?”   当时入校考试,尤白羽分数比原主还高一点,是不折不扣的学霸,现在看倪知这样问,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最多五十吧。”   再往前难度就太大了,他不像小知,能够平衡好那些额外的加分活动和功课,光是维持成绩已经很困难了。   尤白羽问:“怎么啦?是席惟说了什么吗?”   倪知:“他的手里有两个名额,如果我们期末排名能到年级前十,就可以作为交换生去巴黎。”   席惟不会说没有用的话,特意提到两个名额,就是把尤白羽也算上了。   是担心自己觉得一个人太孤单,拒绝这个机会吗。   这次席惟到底想和自己交换什么?   倪知沉思,实在搞不清楚席惟在想什么。   “巴黎?”尤白羽眼睛亮了一下,却又警觉道,“小知,我真的觉得席惟想要追你,不然怎么会对你这么好。”   连带着自己都能占这样的便宜。   倪知闻言,反倒笑了:“随他吧。”   就算现在席惟对自己感兴趣,那也只是因为小说剧情线还没有走起来,等剧情开始,他和F4剩下三个人都会对顾霜纯如痴如醉,注意力也会从自己身上转开——   或者说,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   比如帮着顾霜纯霸凌自己。   这样一想,倒不如趁着现在这个阶段,多从席惟手里挖一挖,说不定还能挖出什么好机会呢?   -   席惟挂断视频,打算前往公司。   他这次来美国,是替母亲出席董事会,为了锻炼他,从他十二岁开始,每年的董事会议就由他代行,到了现在,整个公司已经明确地清楚,他将会是母亲唯一的继承人,也在一次次的公司决策里,认可臣服了他的管理。   现在离会议时间还剩半小时,意料之外的视频通话占用了不少时间,但席惟却没有一点时间被浪费的不悦,当他坐上电梯时,看到手机里,倪知居然主动给他发来了消息。   【小知不知道】:“席哥,一个人在国外记得保重身体。”   【小知不知道】:“我睡啦,晚安~”   席惟立刻按住正要合拢的电梯门,走了出去,免得电梯里没有信号。   他想要回倪知什么,想了想,又怕倪知是真的睡了,自己发消息过去会打扰倪知睡觉。   席惟说:“小知。”   被命名为“小知”的AI管家应声道:“我在,请讲。”   席惟:“记得提醒我,八小时后回复这条消息。”   AI管家通过一代代迭代,智能化极高,提示他说:“八小时后正是您的睡眠时间,或许这条回复短信可以由我代劳。”   席惟“唔”了一声,忽然又改了主意:“不必了。替我通知秘书处,会议结束后,我要直接回国。”   -   第二天,倪知早早就到了话剧社。   昨天离开前,郑功成特意告诉大家,只剩一个礼拜,要大家都早点来,别再吊儿郎当的。   倪知虽然不用上台,但最近一段时间,大家需要带妆排练,他很负责,找到了之前的道具和服装单子,按照上面的名单做了表格,谁拿了什么东西都要登记备案,每次散场的时候也会重新归位,所以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件道具丢失。   郑功成还特意夸奖过他:“之前每次有什么演出活动,都要丢一大堆东西,还是倪知细心。”   那些公子少爷们,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再昂贵的道具,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玩具。还有人觉得倪知小题大做,每次都要登记也太麻烦了,嘴里说话明里暗里都说他是穷人乍富,拿着鸡毛当令箭。   倪知倒是没生气。   要是什么闲言碎语都要生气的话,那他天天什么事都不用做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说话不干净的人很快就闭了嘴,每次都第一个跑来借还道具,甚至还会帮忙维持秩序,不许大家插队。   有人问他们:“你们发神经啊?对着那个特招生那么恭敬干什么?”   他们面露惊恐,左顾右盼之后小声说:“是司一!”   那个小特招生背后的不止是温凌,居然还有司一!   被司一手下人请走之后发生的事,他们不想再回忆,只知道那个倪知,是绝对不能招惹的人。   倪知最近疯狂学习,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块海绵,除了吃饭睡觉,满脑子都是各种知识。   等校庆结束,表演圆满结束拿到加分,如果能维持原主本身的成绩,综合评分至少能进入年级前五十。   但还是不够。   其实他也觉得原主很奇怪,一个小哑巴居然想当记者,毕业之后如果真的需要去采访,要怎么和被采访对象沟通交流?   总不能配个手语翻译吧。   但原主已经选了这条路,他也只能继续往下走,本来计划等大二之后,看看能不能转专业,或者双修两个专业,但现在有了系统,等大学毕业,他大概已经能开口说话,那当记者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倪知学得晕头转向,不知道话剧社里对他的传言已经变得越来越夸张。   今天他来的时候,那几个人也已经恭恭敬敬地等在门口,帮着他分发登记,倪知佷有礼貌地和他们表示感谢,态度并不因为他们对自己的恭敬和畏惧而有所改变。   等一切准备工作就绪,按照之前的习惯,他们应该会直接离开,倪知已经拿出课本,开始复习功课了,眼前却忽然落下一道影子。   是其中的一个人,倪知记得,刚刚他一直站在角落里,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倪知抬起眼睛,问他:“有什么事吗?”   他期期艾艾,眼神有些躲闪,最后莫名落在了倪知的手上。   倪知的手很修长,指骨分明,很单薄的肌肤被撑开来,是一种透明质地微微泛青的白,搭在手机上,将屏幕递过来时,尾指微微蜷着。   像是玫瑰,将绽未绽。   那人留下只是一时冲动,原本已经退缩了,可凝视着倪知的指,他的喉结下意识滚了一下,不敢再去看那莹白到有些反光的肌肤,语速飞快地含糊道:“你要小心,顾霜纯要对付你了。” 第27章 27(第二更)   27   倪知愣了一下。   倒不是惊讶顾霜纯要对付自己这件事。   而是有些意外, 崇德学院里居然会有人为他通风报信。   那人说完,见倪知没什么反应,还以为他是害怕了, 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你别害怕……他也只是想把你赶出去而已,我猜应该会诬陷你弄丢了东西, 如果你需要的话……”   他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坚定道, “我可以替你作证。”   这是一个背叛了他所在阶层的决定。   崇德学院并不反对学生明争暗斗, 甚至有些鼓励这种行为, 就像是一个斗兽场, 能走出来的,才是崇德学院所鼓吹的精英群体。   但这不代表着,倪知也被纳入了这个范围之内。   他只是个特招生。   如果一个普通学生公然帮助了他,就相当于宣布自己和那些特招生是同类。   无论在哪,叛徒都将会被更加严苛地对待。   倪知静静地听他说完, 忽然笑了。   只是浅浅一泓笑意,很淡,几乎只是勾了一下嘴角,便落了下去。   “不需要。”倪知语气很温和地打字, “你能来告诉我,就已经帮大忙了。不用再为我做别的事了。”   那人猛地涨红了脸, 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连耳根都红透了。   门突然被推开, 有人进来通知说:“社长让所有人去开会!”   那人闻言一震,像是被惊醒过来,紧张问道:“是……是顾霜纯?”   来通知的人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是有顾霜纯的事情。”   那人还要再问,来通知的人已经不耐烦道:“好了, 具体什么事去了就知道了,我还得去通知其他人呢!”   那人没主意地看向倪知,俨然已经将倪知当做了主心骨,却见倪知已经站起身来,向着外面走去,那人连忙跟了上去,小声自我介绍:“我姓李,李淮……真的不需要我替你作证吗?”   倪知没说话,只看了他一眼。   李淮不知道怎么,就理解了倪知的意思,立刻快走两步,上前将排练室的大门替倪知推开来。   排练室内所有灯都开着,硕大的探照灯映得台子上一片光辉灿烂,远远就能看到,顾霜纯就站在上面,但神情却不像是蓄势待发,反倒满头都是汗。   李淮小声道:“那个灯瓦数太大,太晒了。”   排练室内到处都是人,一个个神情各异,都在猜测郑功成突然通知大家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郑功成却姗姗来迟,半晌才挤开人群,满头大汗地赶了过来。   他到了之后,顾不上回答众人的问题,上台之后跑到顾霜纯身边,同他低声私语。李淮又紧张起来:“完了完了,他肯定在告状了!”   温凌不知道什么时候挤了过来,看了李淮一眼:“这小子谁啊?”   李淮被他问得一抖,温凌被逗笑了:“紧张什么,干坏事了?什么告状……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占有欲很强,属于是那种自己的朋友不许有别的朋友的类型。   倪知淡淡打字道:“他告诉我,顾霜纯要对付我了。”   温凌问:“他怎么知道?”   李淮犹豫地回答:“我偷听到的……”   他属于圈子里的边缘人,因为性格怯懦,所以总做替别人跑腿的事。之前他并没有嘲笑过倪知,却也稀里糊涂天天过来帮忙,偶然听到顾霜纯和跟班咒骂倪知,说一定要给倪知点颜色瞧瞧。   但……但他觉得,不该那样对待倪知。   所以才会鼓起勇气,把这件事告诉倪知,希望倪知不要受到伤害。   台上,顾霜纯双目泛红,看起来极为委屈,甚至连声音都没压住,所有人都听到他很崩溃地喊了一句:“……凭什么要把我换掉?”   房间内一静。   李淮震惊道:“不是……不是顾霜纯要告状欺负倪知吗?”   怎么最后被换掉的反倒是顾霜纯?!   台上,顾霜纯情绪激动,郑功成哄不住他,只好道:“好了,先别哭了!”   又转头问:“到底为什么要换人?”   被他问的人西装革履,看起来明显不是学生,充满了职场精英味道。闻言男人微微一笑,语气礼貌冷淡:“这是席少的决定,我作为下属无权过问。”   郑功成也有点崩溃了。   练得好好的,席惟突然派人过来说要换人,甚至还把大家都给喊了过来,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郑功成不悦道:“就算是席惟,也不能就这么干涉我们话剧社的事吧!”   男人眉目冷淡下去:“这就是你给席少的回答?”   郑功成只是一时之气,现在被质问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在质问席惟派来的人。   郑功成声音低下去:“不是那个意思……至少……至少得给我一个过得去的理由吧?”   旁边顾霜纯哭得梨花带雨,听郑功成这样说差点被气死。   这个死胖子真是靠不住!   难道有理由就可以随意把他换下去吗?   顾霜纯哽咽地抓住男人的手,楚楚可怜道:“席哥人呢?我不信他会这样对我!”   男人皱眉,手机忽然震动一下,他低头看了一样,神情一松,看向一边。   台上三人一举一动都被台下密切注视,此刻,大家都跟着他将视线转向舞台另一角。   影子里站着个人,很高的个子,姿态很是漫不经心,微微垂头,单手拿着手机,整个人的剪影高大挺拔,听到问话,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懒洋洋地自影中直起身子:“我不喜欢,这个理由够了吗?”   漆黑的发,漆黑的校服,唯有胸口纯金校徽熠熠生辉。   顾霜纯不可思议道:“……席哥?”   席惟不是每年这个时候都在国外?   怎么会突然会来了!   席惟看他一眼,淡淡道:“谁准你这样喊我?”   顾霜纯的啜泣声一哽,被掐住脖子一样挤出一声惊恐的气声:“我……”   席惟不再看他,视线扫向郑功成,郑功成被他看得一个激灵站直了,尴尬道:“席哥……呃不是,席少,您怎么来了?”   靠!要是知道席惟在,刚刚再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那样质疑席惟啊?   完了完了……   郑功成眼前一黑,感觉自己也有点弱不禁风了。   但旁边的顾霜纯比他更摇摇欲坠,已经柔柔地倒在了他的怀中,一阵香气扑来,郑功成心头一荡,看着顾霜纯盈盈的眼睛,到底还是鼓足勇气:“……席少,你说不喜欢,是不喜欢霜纯对角色的演绎吗?”   席惟“嗯”了一声。   郑功成问:“那个……到底是为什么?”   “不像。”席惟难得这么有耐心,在所有人面前,很具体地回答,“他演得,一点都不像席家人。”   这出话剧的主角是崇德学院的四位创始人,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席家那位惊才绝艳的老祖宗。   传说他人长得好,又格外有才华,整个席家在他的带领下蒸蒸日上,最终成为四大家族之首,也是他提议创办了崇德学院,甚至连校徽都是他亲自设计,可以说是个完人。   听席惟这样说,郑功成彻底绝望了。   如果席惟说别的,他还能勉强找个理由反驳,但席惟这样说,他该怎么说?   说席惟懂什么席家人?   他是真的还没活够……   郑功成忽然吃痛“嘶”了一声,是怀里的顾霜纯猛地收紧手指,指尖刺入了他的手臂。   席惟说这话太诛心了。   不说自己的扮相,也不说自己的演技。   只说他不像。   这是没有办法反驳的一件事,全凭席惟一人评判,可怕的是,没有人可以去反驳他。   台下的窃窃私语声大了起来,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席惟说这些话,并不是真的觉得顾霜纯演得不好或者什么,而是单纯地为难顾霜纯而已。   不知道顾霜纯怎么招惹到了席惟?   好奇的视线那样刺眼,顾霜纯却有些茫然。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得罪了席惟。   又是这样,上次司一突然出现,让他丢了那么大的人,现在席惟又莫名其妙地针对他。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顾霜纯为了这件事努力了这么久,峰回路转了这么多次,才终于得偿所愿当上主演,就算是席惟面前,他也无法就那样屈服。   顾霜纯装不下去,从郑功成怀里直起身子,红着眼睛看向席惟:“我演的是不像,可是整个学校,除了我之外,又有谁可以演这个角色?”   他是有这个自信的。   比席家这位创始人才华更出众的,是他的美貌,那是一种公认的超越了性别的美丽。而现在,整个学院里,谁又比自己更美更配得上这出戏?   除非席惟从外面找来了什么人……可那样的话,又凭什么顶替他这个正常学生的位置?   之前司一对倪知标红的时候,顾霜纯非常可惜怎么只霸凌了一天就潦草收尾,但他从倪知那里学到了一件事。   F4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他们也会害怕舆论的压力。   如果席惟给不了他一个合理的答案,他宁愿被母亲怪罪,也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可席惟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视线正看向台下。   心底猛地一紧,顾霜纯心里升起没来由的畏惧,明明理智上知道不可能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可潜意识里,却浮现出了一个答案。   可那怎么可能?   顾霜纯不敢置信,却又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台下,人群最后,席惟视线永远凝望的终点。   倪知,正站在那里。 第28章 28   28   他很瘦, 身形高挑纤细,似是一株玉骨的竹。   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被任何人所打扰, 但当把视线落过去的一瞬间,却会让人心头一跳, 就像是飞虫,注定要被耀眼的火光吞没。   很多人望向他, 他却只看向席惟。   视线遥遥在半空撞上, 四目相对, 倪知微微皱起眉来。   席惟又在搞什么?   真想让他演主角?   可他……   “可他是个哑巴!”非常难得, 倪知居然和顾霜纯想到了一起,顾霜纯几乎尖叫着,不可思议道,“他一个哑巴,怎么上台表演?!他连台词都念不了!”   怎么可以真的是倪知!   如果被倪知夺走了他的主演位置, 自己该怎么办?   顾霜纯无法想象,如果被人知道,自己连一个哑巴都比不过,那些人要怎么嘲笑自己。   顾霜纯的声音太刺耳, 倪知垂下眼睛。   旁边温凌半挡在他面前,有些警告意味地扫向周围, 那些窥探觊觎的视线淡了一些, 又或者说, 碍于温凌的存在,变得更加隐蔽。   台上的席惟察觉到了这一点,原本轻松散漫的眼神,突然深了一点, 在温凌身上扫过,却又落回了倪知身上。   “谁说念不了台词就不能上台?”席惟淡淡道,“这出戏原本的剧本,重头戏也不在你这个角色身上。”   或者说,不完全在。   一百年前,那位席家家主,惊才绝艳,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他有很严重的精神问题,甚至在后期,发展成了精神分裂。   这场话剧在七十多年前被创作,因为极富有艺术性,所以经久不衰,最初的角色设定里,席家家主一向是由两个人扮演,明面上意气风发的掌权者,以及精神世界里分裂出的脆弱敏感的另一重人格。   演出时,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就是两个人格彼此面对、诘问,那种迷离梦幻的气氛,实在太过于艺术,甚至有些太过难于理解而显得曲高和寡。   又因为担心会让人误会话剧社在影射席家的精神问题——其实这次是最主要的原因——所以在后期的改编里,都将这个设定去掉,只留下了席家家主明面上光鲜亮丽的一面。   而大部分时间里,精神世界里分裂出来的人格是没有台词的。   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凝视着发生的一切,是创作者对于现实世界的一种打量和思考。是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唯一存在的一点真心。   所以整个人物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一定要足够美。   美得充满神性、超脱一切,才能有说服力。   就算是个哑巴,不能去说台词,只要够美,这些外在的条件就都无所谓了。   席惟的提议太过突然,仔细想想,却不是没有操作空间。   原本剧情改编是为了避讳席家,他身为席家唯一的继承人发话,唯一的顾忌也都没了,对于整出戏来说确实是件好事。   但……   郑功成问:“但让倪知来演这个角色,真的能撑得起来吗?”   是,倪知身材不错,看起来纤细但又不干瘪,哪怕浑身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唯一露在外面的手背,也白得像雪,虽然看不到被镜框遮挡的眉目,但下半张脸确实格外漂亮。   但那可是牵头创办了崇德学院的人!   雕塑被立在大礼堂前,四大家族的人无论是谁,路过的时候都要行礼的存在。   如果倪知真的演砸了,简直不敢去想舆论会怎么骂他们!   席惟语气平静道:“这是我的决定。”   这是他的决定,并不是在和他们商量,只是通知。   郑功成一僵,知道刚刚席惟的和颜悦色已经到头了,现在自己没有了再去和他顶撞的权力。   郑功成不敢再说什么,顾霜纯却忽然道:“就算你要让他上台,可是他也不能一人分饰两角!让我上台,我愿意给他做配!”   哪怕平常再蛮横不讲理,在席惟面前,顾霜纯却也没有置喙的余地。   所以他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已经考虑清楚了。   这个小哑巴,不知道怎么巴结上了F4,居然能让F4的两个人都为他出头。   但这也没关系,就算他要上台,也一定演不过自己,毕竟自己已经练习了半个多月时间,自信演技绝对要比他好。   到那时候,倪知也不过是他美丽的陪衬,包括席惟在内都会明白,倪知永远没有办法和自己相提并论!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顾霜纯居然妥协了!   席家的气焰实在太盛,哪怕是上郡人,也要避他的锋芒,硬生生把到手的主角拱手让人,只能去给塞进来的关系户作绿叶。   同为上郡,许多人心有戚戚,代入顾霜纯之后,都觉得席惟太过分了,看倪知的眼神,也没有了温度。   F4居然为了一个特招生,打压普通学生。   这个小哑巴真的演的好吗?   席惟这是觉得,所有人都不如一个下郡来的特招生?   席惟闻言,并不在意那些隐晦涌动的情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挑了一下眉,居然说:“可以。”   顾霜纯一惊,旋即心里一松。   席惟居然答应了!   顾霜纯哽咽着,柔柔看向席惟:“多谢席哥……啊不,多谢席少,我一定会好好表演,不会辜负你的。”   他说得情真意切,似乎为了席惟,愿意把一切委屈都咽下,这样隐忍的柔顺态度,又激起了不少人的怜惜,看着倪知的眼神越发不善。   被这些视线包围,倪知却神情未变,从头到尾没有任何表示。   说实话,这件事,本来就和他没什么关系。   无论是顾霜纯想要再一次诬陷他,还是席惟突然跑来,打断了顾霜纯的计划,反手将他送上了主演的位置。   从始至终,都没有人问他想不想。   既然他的意见并不重要,那就没有必要去说。   一切尘埃落定,郑功成赶着去和编剧商量,要怎么把倪知的角色融入到之前的剧本里面,造型师和服装师也围在一起慌张赶工。   作为风暴眼的正中,倪知却很悠闲,回到道具室收拾自己的东西。   在这里待了半个多月,居然有点适应这种生活了。   旁边温凌和李淮一直陪着他,温凌说:“席惟这也太想一出是一出了吧?不过也好,你当了主演,学分加的更多。”   李淮也小声道:“还好席惟来了,不然顾霜纯肯定要欺负你。”   温凌赞许地看了李淮一眼:“你小子可以啊,脑子转得挺快。以后跟着我混吧,省的天天被人欺负。”   两人都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倪知却打字道:“你们没有别的事要做吗?”   两人对视一眼,这才发现倪知好像是生气了。   李淮还想说话,温凌扯他一下,笑着和倪知说:“那你先自己待一会儿,我们去外面看看。”   倪知没回话,只点了点头。   等两人走后,他拿着书本,站在原地顿了一会儿。   今天原本的计划是做两张卷子,再看三页笔记,可是事情太多,时间全被耽误了。   ……很不舒服的感觉。   自己的计划,全都不由自己掌控,只能随波逐流地等着别人安排摆布。   门突然被敲响,修长漂亮的手指蜷起,指节扣在门上,发出清晰清脆的声响。   倪知没动,席惟就自己走了进来:“怎么自己一个人待在这儿?温凌不是总跟着你吗?”   他走近了,脚步停住,认真地打量了倪知一眼。   这个小哑巴,怎么又在生气?   倪知侧身对着他,只能看到半张漂亮的侧脸,腮微微凹进去一点,是倪知不高兴地咬住了内侧的软肉,淡色的唇抿紧了,就也变得艳了起来。   听到声音,倪知微微抬起眼睛扫了他一眼,而后又将眼睛垂了下去。   他的睫毛很长很密,垂下来的时候似是纯黑的羽扇,会在眼下投下一泓淡淡的影子。席惟比他高,站近时自上而下去看,能看到他微翘的鼻尖,秀丽漂亮至极,让他无论什么表情,都像是在撒娇。   席惟的唇角就忍不住翘了起来,俯下身去,和低着头的倪知对视:“不高兴了?”   他的脸突然凑过来,还凑得这么近,倪知下意识后退一步,膝窝撞在身后的桌子上,又因为席惟离得太近,不想栽在他的怀里,就只能向后仰倒。   这个姿势并不舒服……   像是将自己向着对方敞开,全然地驯服。   倪知不喜欢这样下位的姿态,索性一撑手臂,在桌上坐下,一只脚踩在旁边的椅子上,另一只脚自然地垂下,小腿纤细修长,轻松就能踩在地上。   而后倪知微微扬起下颌,对着席惟比了个手势。   席惟只看了一眼,就又把视线转回他的眼睛,问他说:“这是什么意思?”   讨厌你。   倪知慢慢收回手来,打字:“和你打个招呼。”   他真的讨厌席惟。   讨厌所有扰乱他计划的意外。   但也没有讨厌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所以倪知姿势不驯,语气却很乖巧:“席哥,找我有事吗?”   他的跟腱很长,显得小腿格外的笔直,单手撑在桌上时,腰腹处拉出一条动人的弧线。   有时候席惟会有点难以判断,这个小哑巴有些举动,到底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还是明明知道,却也肆无忌惮。   就像是盛放的花,并不因观者的注视而收敛自己。   这样很好,但也不好。   好在他对自己的不设防。   坏在……他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席惟说:“我半小时前刚下飞机。”   倪知:?   说这个干嘛?   倪知揣测着打字:“席哥你好努力……?”   坐私人飞机回来算什么好努力,有本事游回来!   席惟不知道看没看出他的腹诽,低低地笑了一声:“我是想说,不是故意不和你商量,就让你当这个主演。昨天和你说了,拿到年级前十才能当交换生。我临时想到,虽然上台表演时拿到的学分都是一样的,但作为主演,还有额外的二十加分。”   二十加分让倪知的睫毛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好多。   和郑功成许诺的两分一比,这二十分,简直多得像是白捡来的一样。   抿着的唇松开了一点,线条变得柔软。   席惟注视着倪知的一举一动,分析他情绪的变化,而后继续说:“我知道你靠自己也能拿到前十,但小知……”   他微笑着,明明站的很高,却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我不希望你太辛苦。” 第29章 29   29   倪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他脾气不算好, 但也不暴躁,别人对他不好,他会尽数奉还, 别人对他好,他也会记在心里。   席惟这句话, 说的就算是再挑剔的人,也找不到什么毛病。   所以倪知沉默了一会儿, 别别扭扭地打字:“哦。”   席惟干嘛这样说话?   他想找茬都找不到理由!   一肚子火气变得名不正言不顺, 却又没有烟消云散, 古怪地哽在那里, 要倪知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的小心思太好猜了,眉毛皱着,两腮轻轻地鼓起一点,像是小鱼,在吐泡泡。   席惟手痒, 很想戳一戳他,但又觉得那样会给他借口翻脸。   小哑巴脾气太大了,就算是他,也要小心翼翼。   可又舍不得强迫, 一定要小心翼翼,像是剥开破茧的蝴蝶, 不能有分毫的疏忽。   但当那柔软华美的翅膀轻轻拂过指尖, 从中得到的满足感, 却无法被任何事替代。   所以席惟很有耐心,有耐心到连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讶。   原来他可以为了一个小小的特招生,做到这种程度。   席惟说:“只剩一个礼拜了,时间很紧迫, 好在你的戏份虽然多,但不需要背台词,只要记住走位就行。”   倪知:“哦。”   席惟:“我今晚回家一趟,把那位老祖宗的自传和照片拿来给你看,你可以找找演他的感觉。”   倪知:“……哦。”   他这反应太有意思了,像个小小的木头人,自己说一句话,他就回应一个“哦”字。   席惟故意说:“这一个礼拜我也会来陪着你,别紧张。”   他太体贴了,体贴到倪知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倪知手指悬在键盘上,半晌,还是打了一个“哦”字。   但又在后面,别别扭扭地加了一句:“谢谢。”   席惟轻轻地笑了起来,忽然蹲下身去,替他把有些松了的鞋带解开,重新系好。   席惟的手指修长,看起来金尊玉贵不染尘埃,但倪知曾经触碰过,知道他的指节内侧磨出的茧子。   那是枪茧,是要长期反复训练,才会留下的痕迹。   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无论什么,都要做到最好。   这个崇德学院无形的掌控者,在自己面前温柔体贴到了极点。   就像是一条狼,收起了獠牙。   这并不是无偿的优待,他想得到的,必定比付出的要多。   只是一瞬间而已,刚刚的不知所措淡去了,倪知垂眸,静静看着席惟俯身屈就,像是已经驯服的狼。   倪知忽然伸手,抓住席惟的手臂。   席惟挑了一下眉,他却已经若无其事地将手松开。   系统并没有展示更多的剧情给他,他和席惟之间,在原作里,究竟有什么样的纠葛?   F4里其他的三个人剧情线都很清晰,似乎第一时间就已经疯狂地迷恋上了主角受顾霜纯。   只有席惟,从始至终,他的态度都是模糊暧昧的,似乎总是隐在幕后。   哪怕原作里明确地写出,“他和其他三个人一样,都已经深深地迷恋上了顾霜纯”,但关于他的剧情,却永远蜻蜓点水,呈现出来的结果,就是本该是原书中当之无愧的主角攻,最后的记忆点还不如其他三个人多。   连和主角受都若即若离,和原主这样一个反派炮灰受之间的交集就更少了。   是作者有意为之?   还是说,角色生出了血肉,跳脱出原定命运之外,不受剧情控制。   这样一个男人,从来不会为任何人痴迷。   有剧情帮助的顾霜纯做不到,自己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做到。   “谢谢席哥。”倪知打字,很柔软地说,似乎被席惟感动到了,“你对我真好。”   席惟漫不经心地替他将裤脚上的折痕捋平,这才抬起头来,自下而上地去看倪知的眼睛。   窗帘半拉半合,正是正午时间,大朋日光溅入窗内,灰尘被映得如同破碎的星,闪闪发光地飘落而下,倪知的眼睛藏在镜框后,唇挑的很高,笑得那样甜美真挚。   “我可以对你更好。”   倪知听到席惟含笑的声音,带着一点蛊惑的低沉,引诱着猎物,慢慢向着他想要的方向走去。   席惟当然可以对他更好。   但那是有条件的。   只要他更听话,更乖巧,像是剪了羽的雀,停留在掌心,再也无法高飞。   可自己永远不会听话。   漂亮的笑容,飞溅闪烁的尘埃,瀑布般的日光,和彼此对视的眼。   这一幕如同电影中精心设计拍摄的镜头,仿佛下一秒他们就该亲吻彼此的唇。   但倪知只是扬了扬下颌,示意席惟让开。   像是骄傲的小狐狸。   席惟视线在他漆黑的鬓发停留,而后缓缓让开。   倪知轻盈地站直身子,两人交错,距离很近。   但也只是很短的一个瞬间,像是睫毛轻轻眨动,蝴蝶振翅那一刻。   只留下倪知身上淡淡的冷冽香气,也像是一个梦。   倪知拿着自己的东西走到门口,却又回过头来,问席惟:“如果我不需要呢?”   如果他不需要这一切,他只想要安安静静地度过大学四年,不再有F4,不再有席惟出现在自己面前。   无论真心还是假意,他通通都不需要。   席惟没有回答,他的面孔被大片的阴影笼罩,情绪难描,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喜怒。   倪知反倒笑了:“开个玩笑。席哥,很开心今天能见到你。”   门被轻轻合上,只留下一道缝隙,透着一线光,拉长了,蔓延至席惟脚边。   他也像是一束光,明亮生动地微笑,却又离开地这样干脆。   香气缠绵而冷淡,绕在指间,久久不曾散去。   席惟终于笑了起来。   “小骗子。”他说,“你明明一点都不开心。”   -   只有一周的排练时间,整个团队在郑功成的督促下进展飞速。   剧本当晚改好,紧锣密鼓就发到了各个演员手里,倪知看了之后,发现自己这个角色之所以戏份最重,并不是因为演出的场次多,而是每一次重要的剧情点他都在,算是一个贯穿始终的符号式角色。   整出戏被放在了架空的时代,四大家族原本明争暗斗,直到席家这一任掌权者席凤颐横空出世,平息战乱,并和四大家族的其他人产生了一些暧昧却没有结果的爱情故事。   倪知作为席凤颐内心病态的象征,第一次出场是在中间过半的部分,一场盛大的宴会上,席凤颐首次病情发作,在一片纸醉金迷中看了一道影子,而后不顾一切前去追逐,以此来暗示席凤颐的压力已经到达了顶峰。   最初的剧本里,并没有描写倪知这个角色的衣着打扮,过去的影视资料也已经没有了,这个角色形象如何设定,大家众说纷纭,一直都没能定下来。   顾霜纯扮演的席凤颐的服装倒是第一个定下来的,因为席凤颐是出了名的大美人,所以他的衣着打扮,只要往华丽那个方向设定就可以了。   通知顾霜纯去最后定妆的时候,顾霜纯还有些紧张。   虽然有自信在演技上压倪知一头,但是万一在席惟的授意下,自己的造型没有倪知出彩怎么办?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顾霜纯换衣服的时候一直心神不宁,直到整套服装道具更换完毕,照镜子的那一刻,顾霜纯眼前一亮。   自己好漂亮!   宝石珠玉点缀在层层叠叠缎带蕾丝之间,雪白的丝绸看起来素雅,灯光照耀在上面时,却有着一层层华丽的光影,顾霜纯整个人都像是被光芒笼罩着,无论是谁,都能在舞台上一眼就看到他。   设计师很得意:“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席凤颐的范儿?”   顾霜纯对镜自照,简直爱不释手:“太漂亮了,你的手也太巧了。”   设计师被他夸得心情很好,和他小声说:“放心吧,咱们上郡的,总不能被区区一个下郡特招生比下去吧?”   顾霜纯闻言嫣然一笑,却又故意问:“那倪知的妆造定下来了吗?”   设计师耸耸肩:“席惟派了人来,不许我们插手。”   “什么?!”顾霜纯诧异道,“居然是席惟的人替他做造型?”   自己的设计师只是在校学生,虽然是服装专业的高材生,可又怎么比得过席惟特意派来的人?   设计师不爽:“是啊,这么不信任我们,难道我设计的就比他找来的人差?”   又看顾霜纯一眼,“怎么了,你也不信任我啊?”   顾霜纯连忙道:“怎么会呢,我只是怕自己给咱们上郡人丢脸嘛。”   设计师这才说:“你放心吧。那个人也是个学生,外面的学校哪有咱们学校教出来的好?一群穷光蛋,用过好东西吗?”   闻言,顾霜纯还是不放心。设计师没办法,领着他悄悄去了另一间化妆室。   透过窗户,能看到里面,倪知坐在椅子上正在看书,身上穿的还是常穿的校服,他对面坐着的设计师年纪确实不大,正笑眯眯地和倪知说话,一点都没有替倪知做造型的意思。   好像看起来……真的一般?   设计师说:“放心了吧?我观察了,那个人自己来了之后什么都没干,一直在和那个特招生聊天。真不知道席惟是怎么想的,居然派了个这样的人过来。”   顾霜纯终于笑了:“是啊,席哥的心思哪是我们能明白的?是不是快到排练时间了,我们赶快去吧。”   他一放下心来,又开始端着自己的校花范,像是骄傲的孔雀一样走到人群里,果然引来了一堆惊叹赞美的声音,反倒把设计师给挤到了一边。   设计师有些不悦,在心里腹诽,这个顾霜纯也不是什么好人,见风使舵前倨后恭的,要不是他是上郡的,倒真想看他被倪知狠狠踩下去,看他到时候还会不会这么得意了。   化妆室里,瞿文扫到门外有人过来偷看,脸上还是笑眯眯的:“看来你在你们学校,也是个风云人物。”   倪知今天带的是俄文小说,和别的科目比起来,算是消遣居多。   他漫不经心地打字:“风口浪尖,也算风云人物吗?”   瞿文来之前已经了解过了,知道自己被派来的渊源。   说真的,私下里这些事,比舞台上还要好看。   瞿文看倪知一副淡定的样子,忍不住问他:“你就不担心吗?”   倪知莹白指尖翻过一页微微泛黄书页,闻言扫了瞿文一眼:“该担心的不是我。”   他眼神没有温度,凉凉淡淡,虽然并不凶狠,甚至没什么威慑力,但是看过来的时候,却让人下意识郑重起来,好像在他面前不讲仪态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瞿文坐直身子,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倪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席惟派来的,而倪知的角色也是席惟亲口选定的。   如果倪知被顾霜纯比下去,倪知未必会有什么事,但自己肯定会被席惟迁怒。   ……   瞿文老老实实说:“你放心吧,我就是个跑腿的,真正厉害的还没到。”   和他猜的差不多。   倪知又翻了一页书,一心二用地想。   瞿文一整个上午一直在问他问题,比如他的性格习惯,和行为偏好,问得很具体,全部都记录下来,而后又为他测量尺寸数据。   不像是要自己设计,反倒像是另有其人先派他过来做前期的准备工作。   见倪知没回应,瞿文又有点贱贱地问:“你不好奇是谁吗?”   倪知沉默片刻,淡淡地打字:“不想。”   呜……好冷淡。   瞿文蔫蔫地看了一眼手机,猛地跳了起来:“好了好了,我师傅来了!”   -   舞台上,顾霜纯正在跳舞。   这一段在原本的剧本里面并没有,是顾霜纯主动提出来的。他从小练习舞蹈,在这上面花了很多功夫,努力要自己显得腰细腿长,肢体柔软。   小时候练功的时候他也哭过,但母亲告诉他,想要往上走,嫁给更好的人,就一定要忍受痛苦。   自己绝不会嫁给像父亲一样的人!   一想到父亲在母亲面前,那种卑躬屈膝的样子,顾霜纯就觉得令人作呕。   他一定要嫁给更好的人,能让自己更上一层楼,永远都不必看别人脸色过日子的人。   最好的目标,就是F4。   无论是他们四个里的谁,都能够给他梦寐以求的生活,但如果一定要选,他当然会选择席惟。   而这一切,都要靠他自己去争取,这支舞他练过很多次,能够把自己最美的身姿展示出来,顾霜纯有自信,自己一定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果然,一舞结束,台下响起了掌声,连同旁边一起排练的演员都过来夸奖他:“小纯,你跳的太好看了,我整个人都看呆了!”   “是啊是啊,小纯的脸蛋也漂亮,衣服也漂亮,跳舞的时候好像天鹅,哇,我都要爱上你了。”   “要不说小纯怎么是校花呢?呵呵,那个倪知拿什么比啊?”   顾霜纯微微喘息,心里得意至极,却又故作谦虚:“不要这样说啦,我还是希望倪知上台之后能好看一点的,不然他万一演砸了,不是给我们话剧社抹黑吗?”   他说的话,听起来好像很体贴,其实意有所指,好像如果演出失败,就都是倪知的责任一样。   温凌也在,嗤笑一声:“这是《四国传》还是《顾霜纯独舞》啊,我说老郑,大家是来看话剧表演的,你就让顾霜纯自己在上面搔首弄姿啊?”   他嘴边麦克风还没摘,声音很大,一开口就把别的声音都给压了下去,无论里面外面,全都听到他说顾霜纯搔首弄姿。   不知道是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霜纯站在台上,脸色几变,原本想发怒,却又想起倪知到现在连演出服装都没有,又怎么和自己比?   和注定失败的人又有什么好说的。   顾霜纯故作受伤,柔弱道:“阿凌,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为什么总把我想的这么坏……我只是希望我们的表演能够更好,这样也有错吗?”   他这样泫然欲泣地说话,看起来楚楚可怜,反衬的温凌格外咄咄逼人。   顾霜纯的朋友也在,立刻抱住他生气道:“温凌,你说话也太过分了吧!”   “小纯干什么了,你这么针对他?”   温凌懒得陪他们演戏,冷笑一声刚要说话,却突然顿住。   顾霜纯还以为他是被自己说的哑口无言,也柔柔一笑道:“阿凌一定是受人挑拨才会这样的,大家也不要怪他啦。”   至于受谁挑拨?   不必说也知道,温凌天天和那个倪知走得最近。   这个温凌,入校就总和自己对着干,还想和自己抢校花的名头,现在更是公然和倪知那个下贱的小哑巴混在一起,实在是太过分了。   顾霜纯已经想好了,温凌反驳的话,自己要怎么说的他哑口无言,却见温凌理都不理他,已经转身向着另一侧迎了过来:“倪知,你来了,你怎么……”   不知道为什么,温凌说到一半突然凝住,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像是惊讶至极。   倪知?   他来干什么?   倪知从另一侧的门进来,被前面的人给挡住了,顾霜纯只看到所有人都转头在看他,忍不住嘲笑道:“造型做好了吗就过来,自己不上心还跑来耽误别人排……”   话梗在喉中。   顾霜纯猛地瞪大了眼睛。   大门前,倪知正垂眸走了进来,身上穿的不是那身平平无奇的校服,而是一条漆黑的长袍,猛地看去,通体毫无矫饰,但动作间,整个长袍如同流水,呈现出一种昂贵雍容的质地。   而他的长发也似流水,自肩胛一路安静地蜿蜒至背脊,微微遮住纤细的腰肢。这样半遮半掩,本就不盈一握的腰身越发显得纤细动人,令人忍不住想要抓在掌心,却又不敢触碰,生怕会惊扰了他。   倪知的发间,则以极为精妙的手法,编入了百合花,这样素雅的花,垂落在倪知雪白的面颊边时,突然变得锋利起来,像是被磨得极削薄的刀刃,让人生怕会割破了倪知的美貌。   ——他实在是,太美了。   所有人好像终于发现,倪知居然摘掉了眼镜,那种浑然天成的美,终于再也没有了一丝的阻碍,那样漫不经心地泄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如同泄露了一个漫长而震撼的梦。   他漆黑的眉目、狭长绮丽的凤眸,他高挺的鼻梁、淡色的双唇。   他的一切,难以描摹,却美得刻骨,要人在看到的第一眼,甚至忘记了呼吸。   人群分开,自动为倪知让出一条路,如同觐见神祗时,无人敢去冒犯。   及地的长袍没过倪知的脚面,只有走动时,足尖微微探出,同色的靴子上,镶嵌着深紫色猫眼石闪动着华丽神秘的光芒。   猫眼石那样硕大,在顾霜纯的服装上,作为最显眼昂贵的装饰被小心翼翼地点缀在他的胸口,在倪知身上,却只能被放置在最不起眼的脚上。   当倪知走到面前时,顾霜纯忽然惊恐地发现。   明明自己站在高处,俯瞰着倪知,可却像是仰望着一轮自己永远无法触及高不可攀的明日。   那原本令自己格外满意,雪白无暇的白色礼服,这一刻,在倪知面前,却显得那样陈旧晕黄,肮脏得不堪一击。   “这怎么可能……”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崩溃,可怜至极——   不是平日里伪装出的可怜,而是真真正正明白,自己将要彻底输掉时的绝望。   这怎么可能?   明明席惟派来的设计师根本就没有为他设计服装,就算设计了,又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就缝制完毕?!   可事实就是如此,倪知站在他的面前,那样盛装亮相,哪怕只是亮相在了话剧社团员的面前。   可顾霜纯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所有人惊艳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辛辛苦苦,终于钻营拥有的一切,就这样被倪知,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走了。 第30章 30   30   又是一声尖叫响起来, 顾霜纯还以为是自己发出来的,可却发现,居然是为他设计造型的设计师在尖叫。   虽然设计师很快就捂住了自己的嘴, 但扔能看出残留在脸上的不可思议。   旁边有人问他:“怎么了?”   “左尧!那居然是左尧!”他难掩激动,小声地尖叫, “左大师怎么突然来了?”   左尧是谁?   顾霜纯茫然了一瞬间,却见服装设计系一向眼高预定的几个高材生, 一个个都激动得至极。所有的一切都脱了轨, 顾霜纯甚至没有力气去质问他们, 为什么倪知的造型, 会比自己还要好看。   ……或许是不敢去问。   因为他几乎能够猜到,那些人会怎么回答他。   “和妆造无关,倪知本来就比你好看。”   不……那是不对的。   倪知怎么可能比他好看?!   顾霜纯茫然地站在那里,忽然想起过去的事情。   那是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还不太懂, 为什么他明明是妈妈唯一的孩子,却被告知还有一个哥哥。   爸爸偷偷带着他去见那个“哥哥”,他看到了,在破旧的房子里, 有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小男孩,穿着最普通低廉的衣服, 坐在昏暗的房间里, 面孔却白的像是在发光, 漂亮得就像是他在童话故事里读到的白雪公主。   然后他……   顾霜纯猛地打了个冷颤,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该被想起的东西。   他也终于记起来左尧是谁了。   天才服装设计大师,十六岁辍学前往欧洲,十九岁时第一次举办展览便轰动一时, 无数高定大牌向他伸出了橄榄枝,开出了天价的年薪合约,他却统统拒绝,二十岁创办属于自己的高定品牌,用自己天才的创造力,打破了被西方人垄断的所谓潮流圈子。   这样一个桀骜不驯的设计大师,已经很久没有离开他的工作室,所有想要定制服装的客户,无论是要去戛纳还是奥斯卡,一律只能自己上门。   可现在,规则被打破,左尧居然亲自前来,为倪知设计了一套服装。   一套只是在校庆上表演话剧用的演出服。   荒唐。   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倪知到底凭什么,能得到这么多的特别对待?   顾霜纯觉得喉咙发干,甚至不敢开口,生怕自己会呕出一口血来。   可他还听到,一直跟在倪知身边的那个小设计师,得意洋洋地说:“哈哈,我师傅可是很挑剔的。就算是席家邀请,不是看到倪知的照片,他也不会来的。还把他设计了很久的那套压箱底的礼服带来了。   “我师傅说了,制衣如做人,每套衣服也有最适合他的人,如果没有遇到,他宁可束之高阁,我本来以为这辈子遇不到那个合适的人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又是这样,只要事关倪知,一条条的原则荡然无存,似乎只要是倪知,无论什么都可以。   顾霜纯摇了摇,又听到有人说:“怪不得席惟要选定倪知扮演这个角色……”   “是啊,本来以为顾霜纯够好看了,可和倪知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   顾霜纯在心里虚弱地惨叫一声,再也经受不了更多的打击,眼睛一闭,软软地倒了下去。   “顾霜纯晕倒了?”台下,温凌好不容易挤到倪知身边,笑眯眯地说,“我是他我早就晕了,他还傻愣愣站在上面,跟你当对照物自取其辱。”   倪知根本没有在意顾霜纯——   如果不是瞿文非要他来前台转一圈,他根本就不想出这个风头。   这套衣服简直太沉了。   全是珠翠玉石不说,就连那些暗纹,都是用真正的黄金拉出的细线,找了最巧手的工匠一点点嵌上去的。   还有无数层的布料堆叠在一起,压的人简直有点直不起腰来。   瞿文嘻嘻一笑:“哎呀,穿得着那么漂亮,不给大家看看不是浪费了?”   又对着不苟言笑的左尧道:“师傅,您说是吧?”   左尧年近三十,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却是很淡漠英俊的长相,闻言语调也是淡淡的:“确实不错。”   瞿文得意道:“连我师傅都这么说——他可不轻易夸人,我也没骗你,本来席大少爷联系工作室,我师傅是直接拒绝的,席大少说让我师傅别忙着拒绝,把你的照片发过来,我师傅看了一眼,就把手里的活儿全推了,转头就把这套衣服翻出来,又让我先过来,量好了你的尺寸,改好之后亲自给你送来。我看我师傅简直被你迷得晕头转向,把你当做缪斯了。”   倪知:……   在你师傅面前这么说真的好吗?   瞿文敢说,倪知都不太敢听。   可看不起来很正经清高的左尧闻言,居然又淡淡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   怪不得你们能做师徒。   莫名其妙成了别人的缪斯,倪知还是很乖地打字:“谢谢左大师替我操劳,辛苦了。”   “不辛苦。”左尧好像不善言辞,说话很简略,犹豫一下,问倪知,“等你有时间,能来给我当模特吗?”   他开门见山,倪知愣了一下。   瞿文连忙道:“哎呦师傅,你别吓到人家了。”   左尧思考了一下,道歉:“抱歉。”   ……好像人机。   输入一个命令就出一个动作。   倪知也被逗笑了:“我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做好,但是左大师开口了,我一定到。”   左尧闻言,对着倪知露齿一笑,似乎因为知道自己不善言辞,所以只点了点头:“好。”   左尧来的匆忙,声势却很大,光是助理就带了七八个,就是为了来给倪知设计造型。要不是瞿文一定要倪知出来震一震在场的人,现在大概已经在赶工了。   瞿文说:“那咱们回去吧。尺寸还有不适合的地方,我带着师弟师妹们今晚改出来。”   他把人赶走了,自己却还留在这边。   因为顾霜纯的晕倒,场面乱成一团,学校的医疗队赶到把人抬走,瞿文凑过去拍了一张照片,发了出去。   【嗡嗡嗡】:“席少,顾霜纯被气晕过去了。”   那边良久才会过来一条。   【惟】:“衣服小知喜欢吗?”   【嗡嗡嗡】:“看不出来,他只说衣服太沉了。”   席惟没回话,瞿文手机上却收到了转账。   瞿文立刻开开心心道:“多谢席少,席少大气,下次有这种好事,记得还找我!”   他当然不是闲着无聊,才一定要倪知出来出这个风头,实在是席惟给的太多了!   本来他还不懂,席惟为什么想让大家都看到倪知有多好看。   在他看来,如果自己喜欢的人像倪知这么漂亮,藏起来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白白给自己多加几个情敌?   但是现在想想,还是他太浅薄了。   如果他像席惟一样有权有势,也不会害怕自己喜欢的人被人抢走。   这么一代入真的很爽,自己搂着漂亮老婆招摇过市,大家都在垂涎,却又敢怒不敢言,被别人又羡慕又嫉妒的眼神盯着,和古时候考取了状元骑着马游京城有什么区别?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最大的权势,最美的老婆。   从古到今,哪个男人抗拒得了?   -   【清纯校花怎么又住院了?】[Hot]   主楼:“他不是前几天刚出院?怎么又进去了。”   1L:“啊啊啊,我老婆又住院了?好心疼。”   2L:“心疼鸡毛,楼上的寂寞了自己找片撸,别在这里叫丨春。你的清纯老婆霸凌别人的时候,你怎么不心疼一下被霸凌的人。”   3L:“呵呵,只能说,懂得都懂,清纯校花第一次住院是被吓进去的,这次是妒火攻心晕过去的,一次比一次不体面。”   4L:“楼上好像知道挺多内幕?放个耳朵。”   5L:“两次恰好都在现场而已。校花第一次挤兑特招生是个哑巴,不该待在话剧社,没想到被sy听到,大家都知道sy的脾气多爆,还以为校花在含沙射影自己,直接把校花给吓哭了。至于第二次就更搞笑了,校花本来跳了一支独舞,自以为迷倒了全部人,结果那个哑巴特招生一出来,把他风头全抢了,他直接气晕过去了。”   6L:“……”   7L:“……难评,楼下的来吐槽。”   8L:“顾霜纯什么喜剧人设啊?居然因为嫉妒别人比自己好看晕倒了?”   9L:“无语,校花粉能不能别天天占用公共资源,谁想听你家主子住不住院。”   10L:“现场哥能不能说说,那个小特招生到底多好看,能把校花气晕过去?他怎么看,都很平平无奇啊。”   11L:“呵呵,只能说,我们都看走眼了。等校庆,你们就知道了。”   顾霜纯被气得住进校医室的消息在校园网上不胫而走,关于这件事的帖子飞速飘红,几乎在很短的时间内就闹得人尽皆知。   L'enfer二层包厢内,章之桓接完电话进来时,看起来有些头疼。   韩麟扫他一眼:“怎么了?”   章之桓无奈:“明家打来电话,问我能不能帮忙,把校园网上的帖子删了。我和他们说,上次司一的帖子都没被删掉。”   司一正低着头把玩橘子,闻言抬头看了过来,眼神里戾气四溢。   可惜,他最近都是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章之桓已经免疫了:“怎么,我说错了吗?校园网本来就这样,不管是谁的帖子,都不能被删,这是最初创办时就有的原则。”   F4就算能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唯独校园网算是一方净土,谁都没有随意删帖的资格。   韩麟插话说:“每次都和倪知有关。”   听到倪知的名字,司一眼神一黯,有些落寞地低下头去,连银发都显得没那么光彩夺目。   为了个小特招生这么要死要活。   章之桓真的觉得司一太没出息,含笑踢了他一脚:“马上校庆了,你就这么躲着他,不去排练了?”   司一被踢,本来想发火,可是听到章之桓的问题,却又怔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有气无力说:“我不演了。”   “你是不想演了,还是不想看到倪知?”   司一被问烦了,冷冷道:“都不想,可以吗?”   章之桓哈哈笑道:“当然可以,等到时候,倪知华丽登场的时候,你也千万别去。”   司一“草”了一声,一脚把面前的小几给踹翻了。   阎定焱刚好进来,看到碎了一地的玻璃碴和红酒,面不改色地转头吩咐手下:“损失的金额从司一的卡里扣。”   司一冷着脸被他们硬生生气走了,阎定焱这才问:“你又怎么惹他了?”   章之桓笑笑:“我就是看不惯他为了个特招生这么要死要活。”   “他要死要活和你有什么关系?”   确实没关系。   章之桓说:“有意思啊。学校生活这么无聊,你不觉得无聊?”   阎定焱没理他,看看时间:“该打游戏了,席惟呢?”   “不知道跑哪去了。”章之桓说,“你还没加上那个小芝酱?”   自从上次和那个小芝酱打过游戏之后,阎定焱就一直没放弃加好友,然后把人拉到他买的电竞战队里的想法。   可惜问了席惟,席惟只说让阎定焱自己努力,自己没办法控制小芝酱。   阎定焱也是执着,这么久了都没放弃,每天上线都会重新添加一次。   好像自从新学期开始,F4里的每个人都变得奇奇怪怪的。   就连席惟,最近也都神龙见首不见尾,听说还指定了那个倪知饰演话剧的主角。   一切的导火索,都落在了倪知身上。   那个特招生,真有这么大的魅力,把所有人都给改变了?   似乎只有自己一点都没变,还能维持着F4应有的尊严和体面。   章之桓推了推眼镜,对倪知有些厌烦。   虽然嘴上说着生活无聊,但对于章之桓来说,一成不变的日常虽然枯燥乏味,但至少稳妥无害,他还有一年多时间就可以毕业,而后继承家业,崇德学院学生会会长的头衔,会成为他漂亮履历表上最初的一笔。   他不希望有任何人或者事来打扰。   阎定焱已经打开了电脑,却见章之桓起身准备离开。   阎定焱问:“去哪?”   章之桓笑了笑:“早点回去休息,马上就要校庆了,起码也要露个面,排练一下。”   阎定焱冷峻的脸上露出个怀疑的表情,却也没说什么。   等章之桓走后,阎定焱说:“你说他想干什么?”   韩麟沉默一下:“大概是想去看看倪知。”   阎定焱说:“你对倪知有兴趣吗?”   韩麟没有回答。   阎定焱说:“我看阿惟对他很有兴趣,如果你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最好早点收起来。”   冷色调的灯光下,韩麟的神情没有变化,只是指尖收紧了一些。   阎定焱又说,似是闲谈,又如同警告:“我是把你当朋友才这样说。别和阿惟抢东西,他想要的,从来没人是他的对手。”   -   离校庆只剩一天。   章之桓终于抽出时间去了话剧社。   他演的是个小角色,混在人群里,只有一句台词,算得上有他没他一个样,临时过去排练了两遍已经算是很重视这次表演了。   等排练结束,章之桓含笑问:“怎么没看到顾霜纯和倪知?”   他长相英俊多情,又向来温柔和善,在学校内人缘极佳,一开口就不少人争着回答:“学长,您不知道吗,顾霜纯还住在医院里没出来呢。”   章之桓装作惊讶:“那明天的演出怎么办?”   “他说肯定能够克服的。”   还有人小声道:“装什么可怜,不就是想多加点分。”   每年的惯例,如果有人表现特别出色的,是可以额外多加学分的。   就算都是上郡人,可大家也是竞争对手,这种时候,也难面对顾霜纯不满。   章之桓当没听到这种学生间的勾心斗角,又问:“那倪知呢?”   提起倪知,气氛忽然微妙起来,大家彼此对视,似乎都不太想主动去说。   似乎说了,就好像自己对倪知有多么在意一样。   到底还是有人含糊道:“不清楚,他上午还在,这会儿不知道去哪了。”   还有人说:“是不是去小花园了?他总喜欢在那里看书。”   此话一出,大家都看过去,不知道是不满这个人对一个特招生的行踪这么了如指掌,还是不悦他居然敢偷偷关注倪知。   气氛微妙,章之桓皱了一下眉。   原来不只是F4,似乎只要靠近倪知的人,都会将注意力不由自主地投射到他的身上。   像是什么美丽却又充满了危险的鲜花,只要闻过那种甜蜜的味道,就会不可自拔地陷入,再也无法脱身。   章之桓又和大家聊了几句,离开时脚步顿了顿,还是向着话剧社后方的小花园走去。   ——他没有发现,其实他自己,也是沦陷的芸芸众生里的其中之一。   日色西斜,如新橙半破,远方紫荆花林半谢,一场荼蘼盛事已至尾声。   章之桓心中想着倪知的事情有些走神,转过一角,前方的花园内,各色鲜花依旧鲜活动人,崇德学院每年学费高昂,对于校园维护更是不计成本,哪怕是这样不起眼的一角,也有园丁日日维护,让花朵常开不败。   新移植的芍药拳头大小,一簇簇如圆润饱满的少女面颊,白中透粉,在微冷的空气里轻轻摆动,更远处的大马士革玫瑰,颜色浓烈如同烈火,万紫千红间,一株至少百年历史的大树冠盖如云,几乎隐天蔽日。   章之桓下意识抬眸去看,却忽然凝住。   树上,有一道纤细的身影正坐在那里,一条腿垂下,悠闲自得地轻轻晃动,裤脚微微扯高,露出纤细至极的脚踝,被棉袜包裹,隐约露出的一线肌肤,竟比雪白的布料更要莹白惑人。   角度原因,章之桓只能看到他一头乌黑长发,如同瀑布一般流淌而下,发间缠绕着指肚大小的珍珠,一颗颗点缀其间,没有丝毫庸俗之意,反倒和丝绸一样柔滑的长发形成了一种黑白分明的素雅艳色。   这一头长发太惊艳,章之桓几乎一样就认了出来。   是……倪知?   听到声音,树上的少年回过头来,叶羽间落下金色的光线,在他雪白的面颊上勾勒出金色的边缘,甚至能够看得到一点点蜜桃似的绒毛。   日后回忆起来,那居然是章之桓第一次看到摘下眼镜的倪知,他甚至无法去形容倪知的具体长相,只能勉强想得起来,漆黑的发间,那一张素面朝天的脸却比满园的鲜花都更要浓墨重彩,少年人纤细稚嫩,眼神天真却又艳丽,那双过分漂亮的眼睛垂下,目光静静地落在他的身上。   那也是第一次,他被倪知看到。   只有他们彼此两人。   后来的许多次,这一幕都出现在章之桓的梦里,他无数次抬起手来,想要去触碰倪知的脚尖,想要他伸出手来,握住自己的手。   可无论什么时候,倪知都离他那样远,远到哪怕是在梦中,他都不敢生出半分的亵渎。   章之桓觉得自己嗓子很干,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看着倪知,半晌才轻轻地开口:“你在那里干什么?”   声音很小,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倪知没有动,也没有回答他,章之桓却像是被蛊惑了一样,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一步,张开双手说:“是不敢下来了吗?我可以接住你。”   可他话音刚落,树的另一侧,却传来一个尖叫声:“谁在外面?!是之桓哥吗?之桓哥!救救我!倪知这个疯子,他想要杀了我!!!”   ……   什么?!   像是一个美梦被突然唤醒,章之桓猛地惊醒过来,震惊道:“是顾霜纯?你把他怎么了?”   树上的倪知却没有一点害怕的神情,唇角反倒漫不经心地扬起一点,而后轻盈地自树上跳了下来。   他恰好落在章之桓身侧,没有穿外套,只穿着衬衫,落下时衬衫一角微微扬起,似是雪白的鸽翼,被风吹拂着,将身上淡而冷的香气吹入了章之桓的怀中。   章之桓下意识又走了一点神,向着倪知的方向转了一下身,倪知却已经转身将要离开。   章之桓连忙抓住他的手腕:“你要去哪?”   章之桓带着金丝边眼镜,一向以温文尔雅著称,可握在倪知腕上的指,却很重,微微陷入娇嫩的肌肤之间。   倪知皱眉,不知道被关在哪里的顾霜纯又尖叫道:“不能放他走!之桓哥,这个贱人是真的想杀了我!”   章之桓并不相信顾霜纯的话,可看着倪知满不在乎的神情,一瞬间心里却有些不悦——   不是因为顾霜纯口中倪知要杀了他这种鬼扯的屁话,单纯只是因为,从头到尾,倪知居然只看了他一眼。 第31章 31   31   半小时前。   倪知正靠在树上看书。   临近傍晚, 日光明亮却不刺眼,微风习习,吹动花园中的鲜花香气四溢。   这几天每天都来排练, 台上的走位倪知全都记在心里,抽空还画了一张示意图夹在书中, 保证自己上台之后可以万无一失,但是因为没有台词, 所以并不需要过分的排练, 多余的时间, 他可以自行安排。   这里就是他最近最喜欢的一个位置, 因为比较偏僻,很少有人会来,也就没人会打扰他。   ……   倪知抬起眼睛,看到远处,有两道身影鬼鬼祟祟地向着这边走来, 手里还抱着什么。   倪知缓缓收回垂落的腿,将自己彻底隐藏在叶羽之后,静静凝视着那两个人在外面停住,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   有一个人问:“倪知人呢?”   另一个不悦道:“我怎么知道, 还不快去找!”   是顾霜纯啊。   倪知抬眸,眸底闪过一痕满意的笑意。   等了这么久, 顾霜纯总算要行动了。   那天高调在所有人面前亮相之后, 倪知就知道, 顾霜纯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善罢甘休。   所以这几天,他一直单独行动,就是想看看,顾霜纯会对他做什么。   可顾霜纯一直躲在校医那里没有出院, 好像真的病得很重。   就像是家里藏了蟑螂,明明知道他就在那里,但是却始终不肯露面。   伤不到人,却很烦人。   离正式演出只剩一天时间,顾霜纯终于忍不住了。   倪知饶有兴味地看着顾霜纯把跟班派去找人,自己在花园外面等了一会儿,大概是有些不耐烦,到底还是走了进来,目标明确地往树下走,而后绕过大树,在后面不知道弄了什么之后,拍了拍手,满意地原路返回。   倪知又在树上等了一会儿,确定顾霜纯不会再回来了,这才跳了下去。   树后是一座半塌的树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树上掉了下来,上面爬满了青苔,人在里面,只能蜷缩着爬行。   树屋前面有一行血迹,还有很细微的声响,仔细去看,就能看到里面有一道小小的影子,像是猫,纯黑色,只有尾尖上有一点雪白的颜色,看身形已经成年,蜷缩在那里,一直无力地哀嚎着,但是因为太过虚弱,声音很低,断断续续。   倪知看到它艰难地舔着自己的前腿,一双碧绿的眼睛在树屋狭窄逼仄的环境里,像是漂亮的宝石。   腿受伤了?   离树屋门口有一定的距离,想要救出来,必须要钻进去。   顾霜纯特意弄了一只受伤的猫来,藏在自己经常待的地方,是想让自己进去救猫?   倪知弯腰,打开手机上的手电,扫了一下树屋入口,看到了两道不大明显的痕迹。   像是被人拿什么利器锉过,不知道的话,碰上去就会直接坍塌将门彻底堵住。   所以顾霜纯是给自己设了一个圈套,等着自己往里钻。   然后……大概就像是被标红霸凌的那晚一样,他打算把自己关在这里,错过明天的校庆表演。   倪知几乎能想象到那一幕,众人都找不到他,只能按照原定的剧本进行表演,顾霜纯成为绝无仅有的唯一主角,按照原作剧情线那样,惊艳所有人。   就算后面倪知被救出来,关了这么一晚上,也一定很虚弱,根本不可能上台和他争抢风头。   很简单的手段。   但成功率很高。   大概是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小猫的惨叫声大了起来,哀嚎着祈求有人能来帮帮自己。   倪知静静地凝视它三秒,直起身来,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   顾霜纯躲在花园门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倪知。   他不耐烦地问跟班:“到底找到没有?”   跟班跑得满头大汗,紧张道:“他没在礼堂,不然我就直接把他引过来了。”   “不会已经回去了吧?”顾霜纯皱眉,“这儿没监控,要是真回寝室,就不能对他做什么了。”   顾霜纯吸取了上次的经验,绝对不会再在有监控的地方对倪知动手了,所以选来选去,选到了这片小花园。   要说也怪倪知自己,天天去哪看书不好,偏要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出了事也是他自己活该!   跟班忽然惊喜道:“倪知来了!”   顾霜纯闻言,连忙看去,就见倪知居然从花园另一边走了进去。   顾霜纯冷笑道:“总算来了。”   跟班却有点奇怪。   自己刚刚也是从那边过来的,怎么没看到倪知?   可他不敢和顾霜纯说,怕顾霜纯怪自己看的不仔细,只能装作不知道。   两人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终于听到了一阵沉闷的倒塌声。   顾霜纯眼睛一亮:“塌了!”   刚要进去,却又看了跟班一眼,淡淡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回去。敢在外面胡说八道,你知道代价!”   他绝对不会重蹈覆辙了。   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就算是自己人,谁知道会不会偷拍?   顾霜纯这次做了十足的警惕,把跟班赶走之后,这才走进了花园。   隔得老远,就能看到树屋那里烟尘滚滚,甚至连视线都被遮住了。   那个老树屋有这么多灰尘吗?   顾霜纯有些嫌弃,捂着口鼻走过去,想确认一下倪知被埋在里面没有。   只是灰尘太多了,他呛咳两声,弯下腰去,刚打算自己看清,就突然感觉背后被人踹了一脚,而后就不由自主地滚了进去。   顾霜纯下意识挣扎,手脚不知道撞在那里,而后听到了令人牙酸的声响。   ……糟了!   顾霜纯这才想起来,自己在树屋门口做的手脚。   只是已经太迟了,被他这么一乱动,下一刻,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树屋大门彻底倒塌,顾霜纯躲闪不及,就这么被关在了里面。   树上,倪知漫不经心地将自己弄来的一大袋土给丢到一边。   他费了半天时间特意找来的土,从上往下倒,这才营造出烟尘滚滚的倒塌效果。   现在树屋真的塌了,溅起的灰尘反倒还没他弄出来的声势浩大。   树屋里,顾霜纯终于缓过神来,发现自己被困在里面,立刻就慌了,他手脚并用爬到门口,透过一线缝隙看去。   百年老树枝繁叶茂,头顶的枝干上,倪知正坐在那里,漫不经心地一手支着下颌,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天空一碧如洗,倪知的面孔雪白如同莹莹有光,那样的秀丽明艳,充满了一种圣洁悲悯的美,此刻看来,却极尽嘲讽。   自己上当了!   倪知居然将计就计,设了一个局,把他给骗了过来!   顾霜纯浑身冰冷,几乎已经猜到,倪知要对他做什么。   他要报复自己,他要把自己关在这里,让自己错过校庆表演!   不……不只是这样……   明明倪知没什么很鲜明的表情,甚至唇角还扬起一个淡淡的弧度,但顾霜纯就是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可怕至极。   倪知……这个小哑巴……   他想要,杀了自己!   如同遇到了天敌一样,顾霜纯猛地闭上了嘴,尽力想要自己蜷缩起来。   直到听到了外面,章之桓的声音,他终于敢放声哀嚎:“之桓哥!”   -   章之桓的手指冰冷,缠绕在腕上时,有种令人不适的阴冷感。   像蛇。   倪知觉得也很有趣,章家的家徽是星尘,章之桓本人也是出了名的霁月风光温文尔雅,可偏偏靠近时,给人的感觉却这样冰冷阴鸷。   反倒是席惟,耳后的双头蛇纹身看起来凶神恶煞,却很会放下身段做小伏低。   ……   怎么突然想到席惟了。   倪知微微皱眉,随手将章之桓的手拂开。   他的手指很软,但又不像是棉花浑然无骨,而是一种细腻单薄,却又筋骨秀丽的柔韧。   章之桓下意识想要松开手,但很快就清醒过来,反倒握得更紧:“你把顾霜纯关在哪了?”   倪知被他抓着,其实是可以用个巧劲把他给甩开的,但是ooc值在刚刚就已经缓缓上升。   虽然涨幅不大,但倪知最近都没有ooc,现在看到那个数值升高,居然有种微妙的不爽。   ……可能最近学习走火入魔了,连ooc值都想要拿个好成绩。   而且这件事,就算是说清楚了,其实也和自己没有多少关系。   算了,也不是所有事都一定要暴力解决。   倪知忽然抬眼,凝视看向章之桓。   他瞳仁很大很黑,不带一点杂质,在光线照耀下呈现出纯然的漆黑,看人的时候就显得格外专注情深。   章之桓被他这样看着,眉心轻轻地跳了一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慢慢地蔓延过来,让他觉得背脊上好像出了汗,有点微微的燥热。   但也只是一下,倪知已经垂下眼睛,静静地打字:“你可以自己问顾霜纯。”   章之桓迟疑了一下,低声问:“他对你做了什么?”   章之桓自己都没发现,潜意识里,自己就把倪知放在了受害者的位置,明明现在顾霜纯下落不明,倪知在外面自由自在,可他就是觉得,顾霜纯才是加害者。   倪知只是垂着眼睛,指尖悬在屏幕上,半天没有打出字来。   光标一闪一闪,似是雀跃不定的心。   章之桓低头去看时,余光却看见了倪知的耳垂,很细腻的白,像是一樽盛在鸽血红杯里的牛奶,形状小巧饱满,又像石榴籽。   他的心跳莫名的也加速起来。   是顾霜纯不好。   他想。   倪知这个小哑巴,能做什么?   他是不是害怕了,被顾霜纯威胁了?   章之桓皱眉,很肯定地说:“他来找你麻烦?”   倪知其实只是在发呆。   听章之桓这么说,他睫毛颤了颤,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看起来更可怜了。   章之桓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因为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似乎以前的一切,都是出于理性,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所以就去做。   他知道上学时应该成为学生会主席,为以后步入社会积攒人脉,所以他一入校就用了一些手段,让原本的学生会会长引咎辞职,自己成功当选。   他知道学生们会更喜欢亲近平易近人的上位者,所以他一直以来温和待人,从不和人交恶。   甚至他可以忍着对蠢货的厌恶,忍耐顾霜纯,也是因为顾霜纯背后的明家仍有着利用的价值。   而现在……   同情倪知、安慰倪知,给他带来不了任何好处,甚至理智上,他应该先去解救顾霜纯,立场明确地站在上郡学生这边。   但是,但是……   他听到自己说:“别怕,有我在。”   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看着飞速下降的ooc值,倪知心满意足地浅浅一笑,忽然就将手腕从章之桓掌心挣脱,而后后退半步,和章之桓拉开了距离。   指尖轻点,他打出的字语气也很轻快:“那就麻烦会长,我先走啦。”   章之桓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转身离开。   却又回过头来,轻轻地看了章之桓一眼。   金色的日晕里,他发间的珍珠闪动着旖旎的光,明明已经是秋天了,但一瞬间,却让章之桓以为,自己仍在夏天浓烈的日光照耀下,因为太过明亮刺眼,直视的时候,除了眼睛,甚至连头脑都有些发热。   他站在原地,盯着倪知离开的方向,心中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却没有一个真实地落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霜纯的尖叫声唤回了他的注意。   章之桓皱了一下眉,到底还是循声走了过去,就看到了倒塌的树屋,和树屋里只能露出半只眼睛,趴在那里狼狈不堪的顾霜纯。   这个场面其实有些滑稽。   章之桓却只捏了捏眉心。   为什么每次都要他来处理这种蠢货做下的蠢事?   几乎不用去想,就能猜到,顾霜纯又一次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这个学生会会长,真的有必要继续当吗?   之前三年,怎么没觉得这么多事。   章之桓沉默片刻,听着顾霜纯哭泣的声音,只淡淡道:“你是怎么进去的?”   顾霜纯哽咽说:“倪知趁我弯腰往里看的时候,踹了我一脚。”   他有证据,他背上肯定有倪知的脚印!   顾霜纯又问:“你为什么要往里看?”   顾霜纯满心都是要去找校方告状,顺口道:“我想看看倪知是不是被埋在里……”   顾霜纯一顿。   外面,章之桓低低地笑了一声。   顾霜纯被他笑得有些害怕,怯怯道:“之桓哥?”   却一直没得到章之桓的回应。   顾霜纯还以为他走了,心猛地提了起来:“之桓哥我错了!我没有骗你,倪知是真的想杀了我!”   “够了。”章之桓声音不大,语气却很重,“我不想再听到你的这些蠢话了。”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明滢到底在做什么?   章之桓根本无法想象,以明家的底蕴,怎么能养出顾霜纯这样的后代。   如果倪知不是生在下郡,能有顾霜纯的家世条件,他简直不敢去想,倪知将会有多么的璀璨夺目。   如果倪知是上郡人……   或许他早就可以认识倪知,在所有人之前,和他成为朋友。   -   校医室内。   刚刚沾满灰尘的小猫,现在身上已经被清理干净,漆黑的毛发却仍旧有些干枯黯淡。   方医生把猫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展示给倪知看:“腿断了,像是被人故意弄断的,还特意弄出了很大的开放式伤口,现在虽然包扎好了,但是不确定能不能彻底恢复好。”   倪知打字问:“不能彻底恢复是什么意思?”   “就是可能会瘸。”方医生察言观色,看出倪知很关心,把小猫递给他说,“不过还好,送来的及时,没有生命危险了。你要不要抱抱试试?”   倪知犹豫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小猫很软,一路上都被倪知裹在校服里送过来,现在闻到倪知的气息,哪怕仍旧虚弱,却还是小声地喵喵加了两声,而后努力支起身子,舔了舔倪知的手指。   倪知被它舔得有点痒,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本看着小猫伤口有些冰冷肃然的面孔,也因为这个笑容,而放松了下来。   方医生说:“你的外套脏了,记得要消毒一下再穿。”   倪知点了点头,忽然问方医生:“可以把猫留在你这里吗?”   方医生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它。”   他能看得出来,倪知很喜欢小动物。   把小猫送来的时候,那种焦急紧张的神情肯定不是演出来的,现在抱着小猫笑的样子,更是完完全全发自内心。   倪知轻轻地抚摸小猫的头顶,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温柔的神性。   可他到底还是摇了摇头:“我照顾不好它。”   他太忙了。   忙着学习、参加各项活动,还要忙着防备各种明里暗里的针对。   他能照顾好自己,却不能保证这样一个脆弱的小生命,在这些事情里不会受到针对。   包括今天,如果不是因为他,顾霜纯也不会对一只猫下手。   他不会自责拖累了一只小猫,因为那些错的事不是他做的,他只是不希望,一只无辜的小动物成为自己的软肋。   方医生见他态度坚决,便答应了:“你把它放在我这里吧,我还挺喜欢猫的。你想它的话,随时可以来看。”   倪知将猫还给方医生:“谢谢方医生。”   “不客气。”方医生笑道,“听说你明天要在校庆上表演话剧?明天刚好我换班,也会去看。今晚好好休息。”   倪知微笑:“会化浓妆,说不定你认不出我。”   想起倪知衣角上沾着的灰尘和血迹,方医生并没有多问,只是说:“你在舞台上,一定是最闪亮的那个。”   无论是谁,无论在哪。   一定一眼,就能看到。 第32章 32   32   每年校庆, 都是崇德学院最重要的一天,恰逢今年又是建校百年的纪念日,重要程度更是节节攀升, 从半年前开始,各个部门就开始着手准备。   洋紫荆树花期已过, 细密的深绿色叶羽沉郁寂静,远远望去, 一片肃然, 夹道两侧, 提前几日移栽的大马士革玫瑰枝繁叶茂, 如火如荼,一路蔓延,每隔数米,以细密金线挂着丝绸旌旗上,绣着崇德学院校徽, 为来者指引道路。   大门处,四扇十数米高的雕花黄铜大门全部敞开,一辆辆豪车渐次进入,每一辆都价超百万, 千万级别的也不在少数,有懂行的小声分辩:“章家……阎家……司家的车还是最贵的。”   有人问:“席家呢?往年从没见过, 今年会来吗?”   话音刚落, 却见一排车队自远处遥遥驶来, 八辆黑色豪华轿车前后清路,正中一辆看不出牌子的商务轿车同样通体漆黑,看起来低调内敛,但懂行的一眼就能看出, 车身整体都用了防弹材质,是职级到了一定等级才能使用的公务车,更不用说前方“港A0003”的车牌,昭示着这辆车主人的身份地位。   当这行车队驶入崇德学院那刻,钟楼之上,巨大的黄铜大钟连响十二次,似乎也在为崇德学院无冕的拥有者而欢呼。   “今年席家居然真的来了!”   车队毫不停留,径直驶向校园最高处的大礼堂,另一侧的山道上,不少学生步行而来,同样有说有笑地结伴前往大礼堂。   可容纳上万人的大礼堂中,尤白羽早早前来,抢占了一个好位置。   今天可是小知上台,他绝对要找一个视野好的地方,全程把小知的样子给录制下来!   尤白羽忍不住小声嘀咕:“不知道小知什么时候才会出场。”   旁边同样早早到场的男人忽然说:“大概是第十二分钟的时候。”   尤白羽吓了一跳,男人笑笑:“你也是来看倪知的吗?”   尤白羽惊喜道:“你也是?我是小知室友!”   “我是校医。”方医生左右看了看,“我们的这个位置不错,不用通过大屏幕,也可以看得清演员的表情。”   舞台正后方是一块巨大的幕布,哪怕是最后一排,也能清晰看到演员的细微表情。   尤白羽却有点担心:“我听说上镜时会失真,也不知道从大屏幕上看小知,还会不会像平常那么漂亮。”   他倒不是质疑倪知,只是多多少少也知道,有很多演员都被冠以不上镜的头衔,线下看的时候,永远比在大屏幕上好看不少。   最近的校园网上全是讨论帖,大部分人都觉得,席惟选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特招生来出演主角,绝对是一个失败的想法,实在太过独断专行了。   只有小部分人赞同,认为顾霜纯根本演不出席凤颐的美貌和风姿,却也不觉得倪知能演得出来。   这些人懂什么啊!   见过倪知真实容貌的尤白羽快被他们气死了,悄悄把那些人身攻击的帖子都点了举报。   他本来还想舌战群儒,和那些人吵架,还是倪知劝下他,说没必要和那些人费多余的口舌。   小知说得对,事实胜于雄辩!   等今天在舞台上看到倪知,他们就会知道,自己之前的言论是多么的大错特错!   尤白羽握紧拳头,小声和旁边的方医生说:“我一定要好好录下来。”   就算大屏幕上失真,他也可以录下来,后期找个专业人士修一修图,最大程度地展示小知真实的美丽!   方医生却觉得他杞人忧天了:“我观察过,倪知是皮肉紧贴的头包脸骨骼,脸小,但是立体饱满,这种脸型最适合上镜了。”   尤白羽还想再说什么,旁边人低声说:“嘘,要开始了。”   作为百年校庆献礼剧,在领导来宾发言之后,这出舞台剧被放在了第一个表演的位置。   灯光渐渐熄灭,天鹅绒幕布缓缓拉开,一束橙黄色的光落在了舞台正中央,怀抱竖琴的吟游诗人拨弄着琴弦,以一种夸张的语调,吟诵着口口相传的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大地一片黑暗,直到烈火撕开了混沌,星尘点亮了夜空,长剑斩杀了猛兽,象征救赎与永恒的紫荆花,驱逐走了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绝望……”   吟游诗人的声音宛转悠扬,配合着空灵的音乐,还有渐次亮起,以特效制作而成的四大家族象征物,一下子就将观众带入到了故事的氛围之中。   当吟游诗人的声音停下,灯光猛地亮了起来,呈现在观众面前的,是一片大战之后的战场,布满硝烟的旗帜,行色匆匆的士兵,虽然看起来狼狈,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   “我们胜利了!”   “战争终于结束了,我可以回去家乡了!”   忽然有人问:“谁将成为我们的王?”   灯光熄灭,而后亮起,光线落在幕布上,映出后方的四道影子。   三道站在前方,只有一道,高居上首。   “谁将成为我们的王?”   无数的声音回荡着,帷幕缓缓落下,手捧着长剑、火炬、陨星的三人缓缓俯身,单膝点地,恭敬地迎接着刚刚诞生的新王。   他们的后方,身披十二金曜彩衣,头戴皇冠,肩束绶带的席凤颐缓缓起身,自一片影中,走向台前。   灯光全部聚焦在他的身上,整个舞台被映照得明亮至极,如同雪洞一般充斥着神圣庄严的气氛。   这出剧目在过去的几十年间被无数次搬上舞台,所有人都知道具体的内容。   勤王之战后,四大家族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一起推选了席凤颐成为新的王。这一次的演出也中规中矩,甚至更加地复古,完完全全照搬最初的剧本,所以大家根本不必去费心猜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就有了更多的时间,来思考演员究竟表演得如何。   扮演席凤颐的顾霜纯走到台前,接受圣殿洗礼,宣布将王国改名为崇德,他的声音柔缓,经过特殊处理,显得空灵圣洁,沐浴在光中时,背后恍惚有十二道硕大的雪白羽翼张开,象征着他的上位,得到了神明的首肯。   这一幕在特效的加持下,格外的盛大美丽,哪怕顾霜纯的脸在屏幕上略显寡淡,但一袭白金交叠的礼服却也让人能够想象出他的纯洁秀美,又因为演出才刚刚开始,观众的注意力都很集中,无数加持之下,不少人都“哇”了一声,觉得这个出场十分惊艳。   尤白羽不高兴地撅起了嘴,却还是把这一幕拍了下来。   就算他不喜欢顾霜纯,可这毕竟是表演的一部分,万一以后小知想看呢?   不过过了一会儿,尤白羽就发现了,虽然大家对开场的这一幕很满意,但注意力却也没那么集中了。   这个剧本实在是太经典了,也就意味着没什么新意,而且顾霜纯是以清纯而出名,平常现实里看起来,算得上是眉目清秀,但放在大屏幕上时,却因为五官很淡,没那么立体,而显得十分平面寡淡。   尤白羽就听到有人疑惑道:“顾霜纯是不是吃胖了,怎么有点大饼脸?”   尤白羽:噗嗤——   尤白羽没忍住笑了一下,却又开始担心。   不知道小知什么时候出来。   旁边方医生也有点心不在焉,低头玩了会儿手机,忽然精神一振抬起头来:“到时间了!”   中间的剧情略过,舞台上已经进入了另一个场景,纸醉金迷的盛大宴会,所有人都身着华服,一片衣香鬓影之间,席凤颐依旧坐在最高处的王座之上,身边簇拥着数不清的俊男美女,人人都向着他献媚,展露出为他痴迷的神色,他却端着酒杯,似是怔怔出神。   灯光猛地闪烁了一下,而后彻底熄灭。   不少心不在焉的观众都被吓了一跳,还有人下意识问:“停电了?”   声音有些大了,不少人都笑了起来,场面有些乱糟糟的,尤白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指,很想让那些人安静一点。   灯光渐渐亮了起来,很细微的一束,只将席凤颐和他身后的方寸之地映亮。   一道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静静地站在那里。   席凤颐身前,刚刚还在舞蹈言笑的宾客都停顿在原地,似乎只有被灯光照亮的地方时间仍在流逝。   扑通、扑通。   心跳声渐渐变大,直至压过了所有声音,甚至有些像是噪声了。   不少人忍不住捂住耳朵,皱着眉看向台上,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下一刻,所有的声音猛地一停。   席凤颐身后,那道影子,缓缓抬起了头。   ——好美。   所有看到这张面孔的人,脑海里蹦出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么简单的两个字。甚至有些失去了再去更加细致描述的能力,似乎大脑在极强的冲击下,陷入了一种卡顿的境地,只能机械地不断重复着两个念头。   他是谁?   他真的太美了。   灯光并不明亮,他也穿着一条漆黑的长袍,几乎整个人都融在黯淡的光影里面,但没有人能忽略他,似乎只要他站在那里,就能够脱颖而出,呈现出闪闪发光的效果。   无论是他发上的鲜花,亦或是珍珠,还有那衣摆上流淌着的黄金一样纹饰,都给人一种昂贵奢华的感觉。   但那只是点缀。   顾霜纯几乎被华丽的点缀淹没,观众第一眼根本没有心思去关注顾霜纯的脸。但这些更加繁复华丽的装饰,在他的身上,却根本无法抢夺注意力。   所有人第一时间,都只会把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那样苍白消瘦,漆黑的眉目,狭长绮丽的凤眸,黑白对比明显到了极致,哪怕在大屏幕上,也能清清楚楚地感知到那种立体却又细腻秾酣的美。   明明他和扮演席凤颐的顾霜纯站在一起,甚至顾霜纯整个人都沐浴在光中,他的面孔却有些若隐若现,但所有人几乎下意识地忽视掉了顾霜纯,忽视掉了这张刚刚还觉得满意的脸。   场上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直起身子向前探头,企图离得更近,能够看得更加清楚。   似是听到了观众的心声,那道影子动了起来,从顾霜纯的身后走到了台前。   他高挑、纤长,长发如瀑,除了雪白的脸之外,全身上下都是漆黑的,可就是这样彻底的暗色,却将他眼尾那一痕淡淡的红映衬得旖旎至极。   他站在那里,微微扬起下颌,静静地望向下方,如同打破了第三面镜子,每个看到他眼睛的人,都在心跳加速,觉得他是在和自己对望。   从他出场到现在,过去了整整三分钟时间。   这三分钟里,没有台词和音乐,剧情也没有任何发展,只有他缓缓地走向台前,将自己的美丽展示给所有人。   但没有人觉得无趣,甚至没有人注意力不集中,所有人的视线都被他牵引着,直到顾霜纯开口念出台词时,许多人才从刚刚那种震撼的绮境里面回过神来,却又有些不满。   为什么要在这里安排台词?为什么非要打扰他们,就不能让那个人继续静静地看着他们……   等等,刚刚台上的是倪知?!   不少人后知后觉,终于想起来,刚刚引得无数人目瞪口呆的演员,居然是倪知!   那个平平无奇、毫不起眼的小特招生!   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长这个样子?   是不是大家都看错了?   台下响起窃窃私语,连台上正在念词的顾霜纯都无人在意。   但当顾霜纯的台词结束,光线又落在了倪知身上时,刚刚的窃窃私语声猛的一下就又停止了。   无论对倪知抱有什么想法的人,这一刻都只能看着他,陷入到他那毫无争议性、震撼般的美丽里面。   台下,司一收紧手指,整个下颌线紧绷着,似是在忍耐自己的宝物被人觊觎。   旁边的章之桓眉目含笑,淡淡扫他一眼,只觉得司一这样没来由的占有欲极为可笑。   在他们前面,坐在最上首的席惟静静地凝视着倪知,神情很淡,令人看不出他的情绪,唯有深深的眸色,似是不见底的深渊,要将倪知吞没。   实在是太蛮不讲理了。   这种美丽,出现在校庆的舞台上,简直是降维式的打击。   方医生感觉自己的头有点晕乎乎的,整个人好像是晕车一样,又像是喝醉了酒,晕陶陶地看着闪闪发光的倪知。   其实倪知说的不对,他根本没画什么浓妆,化妆师对着他的脸根本下不去手,只能替他在淡色的唇上点了一点蔻丹。   这一点红揉开了,香艳的无以复加,哪怕除了脸之外,倪知没有半寸肌肤裸露在外面,却也让看到的人有种面红耳赤的感觉。   其实顾霜纯演的不能说是不好,平心而论,他确实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表演出席凤颐那种睥睨而骄傲的美丽。   他知道,自己已经是背水一战了。   昨天被章之桓的人救出来之后,章之桓狠狠地警告了他,让他不许再用这些小花招,明天好好表演,如果校庆出了什么岔子,就算是冒着惹恼明家的风险,章之桓这个学生会会长也会按照校规来处理他。   连章之桓都站在倪知那边。   顾霜纯已经不再愤怒,而是陷入到一种茫然的绝望之中。   他不明白为什么,好像只是很短的时间里,倪知就改变了一切,而他却渐渐地,失去了曾经应有的一切。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顾霜纯再也不敢动什么手脚,他只能在舞台上正大光明地打败倪知!   他还有机会的,他比倪知多排练了这么久,而且他可以说台词,这种舞台上,光线太强烈,很多人其实是没那么多耐心去看剧情的,只要他比倪知多抢夺到关注度,让大家知道他的演技更好,他就可以就势控诉席惟对倪知的偏心,让倪知空降过来当主演的行为!   但当倪知出场的时候,顾霜纯就知道,自己做不到了。   无论是倪知出现时,安静到窒息的空气,还是他开口时响起的窃窃私语,以及倪知再度出现时,重新安静下去的大厅。   一切的一切,都明确而清晰地告诉他。   没有人在意他了,所有人,都只看着倪知!   哪怕倪知只是站在那里,却已经和角色合二为一,就像他本来就是席凤颐的幻想,是一道完美无缺却又黑暗的影子。他的美说服了所有人,就算他没有一句台词,可观众就是可以被他代入进去。   但顾霜纯不可以。   刚出场的时候,或许勉强可以,但当意识到,倪知的表演有多么成功时,顾霜纯的心态彻底失衡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明明已经该说台词,他却只能看着倪知的脸。   他是离倪知最近的一个人,那种摄人心魄的美,像是一剂毒药,注入到他的体内,让他濒临崩溃。   如同经典的黑白天鹅,两个角色本该相辅相成,可现在,角色失衡,很明显,顾霜纯根本就无法和倪知起到一个平衡的作用,就像是一块上好的美玉,却在一侧出现了巨大的瑕疵,观众们的视线落在倪知身上的时候,立刻就能被他吸引带入,可每当看向顾霜纯,却像是当头一棒,马上就出了戏,知道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表演而已。   更不要说,现在顾霜纯结结巴巴的台词、走形的走位,更是彻底毁了这出剧目。   后台,郑功成压低声音,尖叫着在耳返里催促顾霜纯:“跑起来!你该动一动了!”   顾霜纯这才茫然地发现,倪知已经离他很远了。   这里他扮演的席凤颐,应当去追逐那道影子,在郑功成的叫声里,顾霜纯艰难地迈动脚步,向着倪知的方向走去。   耳边响起一片惊呼,顾霜纯终于发现,自己居然跑到了舞台的边沿,浑浑噩噩地一脚踩空——   却没有掉下去。   他的上方,倪知拉住了他。   舞台离地三米多高,姿势不对摔下去可能会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顾霜纯悬在那里,惊恐地看着倪知。   灯光太过刺眼,倪知整个人都在笼在一片澄澈的光中,哪怕没有特效的装饰,背后也像是张开了翅膀。   他的手稳稳地抓在顾霜纯的腕上,神情却依旧默然而冷清,唯有眼尾和腕上那同样潋滟的红,艳得触目惊心。   这一刻,顾霜纯想到了很多,好像曾经,也有这么一幕。   他被爸爸带去见“哥哥”,可他知道,“哥哥”才不是自己的哥哥,他决定讨厌这个只比自己大了几个月漂亮得像是天使一样的男孩,所以趁没人的时候,偷偷和“哥哥”跑了出去,而后装作失足,要“哥哥”来救自己。   当“哥哥”抓住了他时,他用藏在掌心里的石子,划破了“哥哥”的脸,而后和“哥哥”一起滚下了山坡……   他想起来了!   原来在学校里,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倪知,原来倪知眼尾的伤,是他亲手划上去的!   倪知不会救他的,倪知会松开手,把他扔下去!   顾霜纯想要尖叫,喉管却被恐惧彻底卡住,在摇摇欲坠间,他看到倪知微微扬起的唇角,漂亮得似是一场梦,那仿佛浸染了玫瑰花汁的唇瓣,慢慢地对着他比出一个口型。   “再见。”   不不不不不……   他知道错了!   他再也不敢了!   眼泪沿着脸颊滑落,顾霜纯绝望地看着倪知,缓缓地、一根一根松开了手指……   所有人都听到了顾霜纯那一声凄厉的惨叫,不少人被吓了一跳,站起身来想要看清发生了什么。   坐在前面的人看得清楚,顾霜纯走位失误差点掉下台来,倪知抓住了他,将他给拉了上去,但拉动过程中,倪知的手似乎也受了伤。   后台的郑功成已经带着人冲了过来,在倪知身边围了一圈。   司一下意识起身,却被旁边的章之桓一把抓住:“你要干什么?”   司一想要说什么,章之桓压低声音警告他:“你父母都在,你想让倪知死吗?”   上一次拿视频威胁司家就算了,司父司母起码还要维持上郡人的体面,不能对倪知做什么。可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精心培养的儿子居然喜欢上了一个低贱的下郡人,他们绝对无法忍受,到那时,他们会对倪知做什么,就不是司一能控制的了。   司一闻言,僵持一瞬,到底颓然地坐了回去。   却见前面,坐在席父身边的席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上了台,自一众人中,将倪知抱了起来。 第33章 33(第一更)   33   原主脸上的伤疤, 果然是顾霜纯留下的。   其实倪知早就有所怀疑,虽然原主记忆里并没有留下什么,对于这道伤疤的唯一印象就是意外造成的, 但倪知总觉得不对。   什么样的意外会这样精准地在眼尾留下伤疤,又会痛苦到连记忆都淡去?   除非给原主造成伤害的, 是原主本来信任的人。   而原作整本书里,和原主有着直接冲突, 并且幼年时就可能遇到过的人, 也只有顾霜纯一个了。   昨天顾霜纯害人的手法浅薄但却熟练, 明显这种事情做过不止一次。   上台前, 化妆师曾经问过倪知,需不需要把他手腕和眼尾的伤痕遮一下,却被倪知拒绝了。   这些伤痕代表着原主的过去,是原主仍旧留存在这世上的痕迹,他不会刻意去抹除。   而且, 正好也可以吓唬一下顾霜纯。   果然,顾霜纯尖叫一声就晕了过去,被倪知拉上来之后,一直在嘴里说胡话。   倪知听到他在道歉, 说对不起,说他错了再也不敢了, 他不知道自己会给倪知留下伤疤。   原主自卑的童年, 被牢牢遮住的面孔, 永远低着头晦涩无望的生活。   都来源于那么早的时候,来源于原主的善良。   被反复利用。   被利用者沾沾自喜,唾弃的善良。   垂下眼睛,倪知静静看着倒在地的顾霜纯。   为什么一本小说, 会让这样一个人成为主角,任意地剥削玩弄着无辜者的人生?   倪知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他也会用很多手段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但那些手段里,并不包括随意地伤害别人。   如果选择这样一个人做主角,是不是说明,这本小说,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手腕忽然被人攥住,倪知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戒备状态,胸中满是戾气,下意识挥出手去,指尖夹着的宝石狠狠地划过攥在腕上的手背。   血一下子涌了出来,他听到有人“嘶”了一声,却不带半分怒意,反倒将他的手腕握得更紧。   “是我。”   谁?   没有焦距的眼睛渐渐地回过神来,倪知的视线定格,落在面前的青年身上。   锋利立体的眉眼,带着明显的混血感,眸色黑似寂寂深夜,带着极为冰冷的明亮,耳后漆黑的双头蛇纹身,流淌过银蓝色的冷光。   席惟。   他怎么会在这儿?   倪知的眼眸微微颤动,灯光下,神情依旧冷淡,可眸中的光影却带着茫然。   像是很凶的小猫,看起来张牙舞爪,其实浑身都被吓得炸毛。   要被抱在怀里好好地安抚。   席惟柔声道:“我带你离开这里,好吗?”   倪知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席惟,似是在考量,他是不是值得信任。   周围涌过来的人将两个人遮挡,无数的影子落下,只有他们彼此靠近,近得可以看清对方的睫毛。   席惟屏住呼吸,怕自己惊扰到了他。   终于,倪知的睫毛颤了一下,他缓缓垂下眼睛,不再浑身绷紧。   席惟这才小心翼翼地将他打横抱起,察觉到他的手臂动作有些不自然,刻意地让开,却完全没有在意,自己手背上仍在淌血的伤口。   动作间,有一颗血珠滴落在倪知的颈中,滚烫猩红,倪知皱了一下眉,席惟察觉到了,单手替他将那颗血珠抹去。   “抱歉。”   倪知终于彻底回过神来。   席惟在和他说抱歉?   ……自己又把席惟给弄伤了。   Ooc值分毫未变,席惟似乎根本不把被倪知弄伤当做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已经习惯了吗?   自己又不是什么暴力狂。   倪知蜷缩在他怀里,凝视着头顶的灯光,余光看到席惟的下颌线条陡峭锐利,冷白皮肤,从这个角度去看双头蛇,似是两尾盘旋在洁白大理石柱上的雕刻。   犹豫了一下,倪知抬起手来,指尖抵在席惟胸口。   席惟还以为他有什么不舒服,刚要停下脚步,就感觉他一笔一划地写。   “对不起。”   写的很轻,隔着衣襟,明明应该感觉不到的,但席惟就是能分明地感知到,他冰凉细长的手指,缓缓划过胸口时,心脏猛地收紧而后加速的感觉。   刚刚席惟反应很快,在所有人都没有上台前,就已经起身冲了上来,第一眼就看到跪坐在地上的倪知,黑色的长袍那样的沉重,搭在他的肩上,似是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他的脸色苍白,不带一丝血色,唯有唇是一种不正常的红,盯着地上的顾霜纯时,如同幽若的艳鬼,美艳、凶戾,却又不祥而脆弱。   那一刻,席惟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后悔冲上台来的举动。   哪怕这个举动不合时宜,远远比他本来的预期要提前了很多。   从高台往下望,所有的观众都只有模糊的面孔,可席惟知道,那些面孔里,父亲正在看着自己。   但写在心口的三个字,抵消了未来可能面对的所有风暴。   翘起唇角,席惟淡淡道:“不用说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他……   他好宽宏大量。   倪知将心比心,如果自己被人误伤,肯定不会这么宽容。   有一点点愧疚。   倪知刚想问席惟,要不要去包扎一下。   就听席惟笑着问:“我手也受伤了,晚上能带我打游戏吗,小芝酱?”   最后三个字,他念得很轻,尾音上扬,模糊中带着一点暧昧。   十足挑逗。   ……   倪知把竖起的食指慢慢收回来,又把蠢蠢欲动的中指给压了下去。   席惟给他改的这个游戏id,真的好蠢。   两人说话间,席惟已经抱着倪知走到了后台的医务室,他先把倪知放在桌子上,而后很熟稔地翻出医疗箱。   倪知还以为他是要自己给自己上药,没想到他却拿着红药水走了过来:“伸手。”   倪知眨眨眼,没动,席惟挑了挑眉:“你的手腕不疼?”   他问了倪知才后知后觉,低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腕上,有两道深深的抓痕。   是刚刚他伸手去抓顾霜纯时,顾霜纯挣扎间在他手腕上抓出的痕迹。   倪知刚要挣扎着找手机打字,席惟却说:“直接比手语吧,我看得懂。”   ?   倪知有点不信:“你什么时候学的。”   席惟笑笑:“我一直看得懂。”   ……?   所以自己骂他是白痴他也看得懂咯。   同一时间,席惟说:“比如你骂我是白痴。”   哇。   倪知沉默了。   怎么有心机这么深的人,看得懂手语装看不懂。   所以之前,席惟那些意味深长的眼神,不是因为看不懂在思考,而是看懂了在听他瞎扯。   席惟饶有兴致地看着倪知瞳孔地震,神情几变,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自己装了这么久,就是想看看这个小哑巴被拆穿的时候什么表情。   现在看来,很值得。   席惟怕倪知恼羞成怒,故意很平淡地问:“想要什么?”   倪知社死一回,感觉自己已经超脱了,很淡然地比手势:“酒精。”   “那个刺激伤口,会疼。”   倪知:“我被顾霜纯抓了。”   重点放在顾霜纯三个字上。   顾霜纯那么蠢,被他传染怎么办?   一定要酒精消毒才放心。   小哑巴在某些地方,真的有点奇思妙想的可爱。   席惟嗤笑一声:“双氧水就够了。”   倪知随意地把手伸出来,递到席惟面前,自己还把袖子卷了上去。   呈现在席惟面前的,就是一段纤细又莹白的腕子,似是无瑕的玉石,只有腕口处那一条红痕,证明着曾有利刃划破过这里。   双氧水冰凉,触碰伤口时有种刺痛感,倪知无声地倒抽一口冷气,唇抿得很紧,点上去的蔻丹被抿得晕开,像是被人狠狠吻过。   席惟的手很轻,很稳,速度很快地替他消毒,而后贴上创可贴,余光看到倪知坐在桌上,一只手撑在身后,大概是太疼,视线有些放空,头扬起来,下颌同肩颈拉出一条漂亮的弧度,领口处的衣襟被抱着的时候有些敞开了,腰身处的腰带又勒得很紧,紧到似是能够看出,那种纤细内凹的柔软曲线。   像是张开的蚌壳,露出了里面漂亮的珍珠。   却不知道,那会被人如何觊觎。   席惟喉结滚了一下,视线凝在倪知的颈中,忽然觉得口渴。   他记得从书上看到,人类转化为吸血鬼的仪式被称为初拥,要用齿破开颈中的肌肤,深深地进入血管。   口允吸、吞噬、交换血液。   而后融为一体,百年千年,密不可分。   倪知的肌肤太过娇嫩,一点轻微的压迫,便会泛起玫瑰色的涟漪,让人很想在上面留下更多的痕迹。   席惟低头,鼻尖几乎抵在倪知的手腕内侧,那柔软白皙的皮肤上。   如果现在咬上去,尝到的血的味道,一定也是甜的。   他停顿的时间有些长,倪知已经从刚刚的痛意里面缓了过来,刚低下头就被吓了一跳。   ……谁脚边蹲着个人都会被吓到。   从上往下看,席惟的头就像是靠在他的膝上,发丝很硬。   狗摸起来是毛茸茸的,狼不是。   倪知动了一下,想把手从席惟掌心抽出来,席惟却握得很稳,忽然轻轻地对着伤口的位置吹了一口。   而后,微笑着抬起头来,看向倪知:“痛痛飞走了。” 第34章 34(第二更)   34   ……   这不是自己说过的话吗?   倪知面无表情地打手语:“那是骗小孩的。”   “是吗?”席惟松开手站起身来, “我倒觉得,挺有效果。”   等你老了,去卖你保健品。   倪知偷偷标记了一个好骗的人, 看到席惟走到另一边,单手替自己上药。   他伤到的是右手, 左手不算特别灵活,试了两次都没成功。   倪知看不过去, 脚尖轻轻碰了碰席惟的小腿, 示意他:“我来吧。”   席惟回过头来, 看了他一眼, 刻意地忽略了刚刚被他足尖点到腿上时,那种奇异的感觉,依言拿来了红药水。   倪知看了一眼红药水。   早知道双氧水那么痛,自己也用这个了。   席惟似乎看出他的心思:“这个不痛。”   倪知:……   倪知冷冷比划:“我知道。”   席惟笑了一声:“嗯。”   倪知重重抓过席惟的手,却还是很小心地避开了伤口, 而后替他清理伤口后,看着创可贴有些为难。   自己划出的一道口子,不是很深,但有些长, 创可贴根本贴不上去。   倪知想了想,放弃了创可贴, 从托盘了拿了一卷绷带, 但是因为席惟受伤的位置有些尴尬, 最后给他绑出来的效果有些……丑。   倪知凝视着席惟被绑成粽子的手,面无表情地推回席惟怀里。   席惟抬起手来,左右看了一下,嘴角抽动两下:“就这样?”   倪知:“你还想怎么样?”   自己又不是学医护的, 水平就这样!   嫌丑的话他自己包!   可席惟说:“不吹一下吗?”   话音刚落,医护室的大门却突然被人撞开。   门外,尤白羽正一脸惊恐地看进来。   自己听到了什么?   什么吹一下?!   刚刚大礼堂里,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所有人都在大屏幕上看到了席惟把倪知抱走的画面,所有人都在疯狂地问,倪知和席惟到底什么关系,校园网更是在五分钟之后因为流量暴增而宣告崩溃,要停站维修。   尤白羽当机立断,扯着方医生跑到后台,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两人。   可没想到,却听到了这么可怕的一句话!   尤白羽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有这么大的力气把门撞开,看着斜靠在桌边的席惟和坐在桌上的倪知,视线扫过席惟的手时,呆了一下。   ……   这么圆。   哆啦a梦?   察觉到他的视线,席惟很自然地将手垂下去,站起身来:“外面怎么样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甚至气势都算不上很迫人,但那种上位者的姿态,并不需要刻意地表现,已经让人不由自主想要臣服。   尤白羽下意识收回视线,老老实实道:“顾霜纯被送去医院了……典礼继续进行。”   这样盛大的活动,当然不可能会因为一点小小的意外就停下,暂停了这么一会儿,已经算是很重大的事故了。   席惟叮嘱尤白羽:“照顾好倪知。”   尤白羽闻言,用力皱了一下眉毛。   就算他不说,自己也会好好照顾小知的!   可惜尤白羽还没来得及把这句话说出来,席惟已经越过他们离开了。   等他走后,尤白羽才发现,自己一直紧张地提着一口气。   席惟看起来好像没什么脾气,不像司一那么暴躁,但尤白羽总觉得,他才是F4里最危险的那个。   这好像是一种直觉。   他总觉得,席惟会把小知从自己身边抢走。   “你们怎么来了?”   身后,倪知打手语问。   尤白羽回过神来,连忙迎过去:“你被席惟抱走的时候,全场都乱了套了……我看司一想去追你们,被章之桓硬生生扯回去了。我和方医生放心不下,就一起来找你了。小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倪知抬起手:“已经上过药了。”   尤白羽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确实已经包扎妥当,总算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小知,我还以为你也晕过去了。”   方医生也总算找到机会开口:“还没恭喜你,今天的演出很成功。”   倪知笑笑:“可惜没演到最后。”   毕竟是话剧社的心血,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在台上就闹成这样。   只是没想到,顾霜纯会自己摔下去。   如果当时自己没有扯住他,任由他这么掉下去,那现在校庆会暂停吗?   还是会……继续进行下去?   或许这就是崇德学院反复向学生灌输的等级制度,无论是谁,身处在这个制度之中,就成了制度的一份子,以为自己高高在上,其实头顶永远有更高的存在。   尤白羽问:“小知,怎么啦,表情突然这么严肃?”   “没什么。”倪知垂下眼睛,轻轻地笑了一下,“只是觉得,其实崇德学院也很有意思。”   原来这就是上流社会,这些贵族们不但把普通人放在斗兽场中,连同他们自己一道,都成了困兽。   这其中,也包括席惟吗?   整个校庆表演原本预计四小时,但因为贵宾时间有限,所以被压缩到了两小时,又因为开场话剧出现意外,最后两个节目只能临时取消。   被取消节目的演员在后台哭鼻子,有人小声骂顾霜纯:“真是吃错了药,那么大的舞台也能掉下去。”   虽然就算节目被临时取消了,也可以正常加学分,但是今天不一样!   四大家族的掌权人都在,尤其是连一向公务繁忙露面稀少的席家掌权人席长淖也在!   在他面前表演,那是多么大的荣耀,万一表现得好被他记住,往后的路都要走的更顺!   那人是小声骂的,被旁边路过的人听到,嘲笑他说:“真是痴心妄想,还想飞上枝头?你要是像倪知那么好看,说不定席惟也能来抱你。”   那人一直待在后台,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闻言有点诧异:“倪知……?就是那个小特招生?他不是长得很丑吗?”   路过的人脸上也显出一点不忿的妒意,可那种嫉妒中,却又掺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惊艳,复杂的情绪扭曲在一起,到底只是说:“……你看了就知道了。”   只要见过倪知的人,就绝对不可能再违心地说他丑了。   -   如同来时一样,漆黑的车队自礼堂重新驶向学校大门,只是这次,正中的公务车内,多了一个席惟。   在他旁边的座位上,席长淖坐在那里,正低头处理公务。   今日为了崇德学院校庆,席长淖推掉了至少三个会议,这才抽出了这两个多小时,就算同唯一的儿子闲谈,也需要一心二用。   公务处理告一段落,席长淖终于问道:“那个被你抱走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席惟倚在那里,漫不经心回答:“已经包扎过了。”   席长淖长相儒雅,席家一脉相承的深邃五官,高鼻深目,虽然已经年过四旬,头上却没有一丝白发,同席惟一样,发色纯黑,梳得一丝不苟,哪怕身居高位,看起来竟比席惟还要平易近人一些。   闻言,他说:“听说是个特招生,能考上崇德,说明足够努力。”   席惟道:“他很聪明。”   席长淖说:“还很漂亮。”   席惟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席长淖看他一眼:“你在和他谈恋爱?”   谈恋爱这三个字取悦了席惟,他露出个笑容,还没有说话,席长淖便说:“看来还没追到。”   席惟:……   席惟冷淡道:“您说得对。”   席长淖说:“我只是实事求是,你没必要恼羞成怒。”   席惟不语,沉着脸靠在那里。   席长淖想起妻子说的,要自己不要总和儿子抬杠,要更关爱青少年心理健康。   席长淖稍加思忖,又道:“但我觉得,你们很般配。”   席惟终于脸色稍好:“谢谢您的认可。”   席长淖说:“以后有机会,你可以带他来见见我。”   席惟唇角翘起,脸色彻底转晴:“再说吧。”   看来连他自己都没把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追上。   为了父子和睦,席长淖并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席惟忽然问:“您不会觉得,我和他身份地位不合适?”   席长淖微微一笑:“你有什么身份?你如果不是姓席,说不定还考不上崇德学院。从这一点来说,我认为那个孩子陪你绰绰有余。”   况且,你还不一定能追到。   席惟倒是没有生气,反倒想了想,笑了:“是,如果我是他那样的条件,一定考不上崇德。”   那个小哑巴,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考上崇德或许只需要足够努力,但他能在崇德里面,将本来一手烂牌打到今天的局面,甚至能够一步步地走到高处,让所有人都看到他的光芒。   这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得到的。   一定要有极为坚韧的心灵和毅力才可以。   而且他真的很漂亮。   想起刚刚上药时,倪知撑在桌上垂眸看向自己的画面,席惟拧开一瓶矿泉水,仰头饮下。   旁边席长淖又说:“今天司诲找我寒暄,我看他还是想要教育厅那个职务。”   司诲就是司一的父亲,上次因为舆论压力,司诲暂时蛰伏,没想到还没放弃竞选这个职务。   说起公事,席惟却很懒散:“那是你们长辈之间的事,和我无关。”   席长淖说:“你和司一关系不是不错?听说你们这一代四个人,还被称作F4?”   席长淖提到F4,忍不住笑了,“倒真是,年少轻狂。”   往后长大了,或许自己提起来这个称号,都要觉得不好意思。   席惟哼笑一声:“那不是我起的称号。”   只是学校里的人硬按在他头上的。   他对司一避而不谈,席长淖就懂了:“司诲这两年走得太顺,带着司家也少了谨慎。这次就算是给他个警醒,希望他真和名字一样,懂得韬光养晦。”   席惟问:“你是想让我替你给司家传话?”   席长淖淡淡一笑:“作为交换,我可以不把今日的事告诉你母亲。”   席惟沉默片刻,冷声道:“停车。”   车队停下,席惟拉开车门。   身后席长淖问:“周末回来吃饭吗?你母亲从法国回来,给你带了礼物。”   席惟只摆了摆手,却又问席长淖:“你不告诉母亲,是怕她会反对?”   席长淖说:“我是怕你三分钟热度,又何必让你母亲挂心?阿惟,你还年轻,少年人心性不定……”   席长淖微微停顿,漆黑眸底笑意温和,语气却很肯定:“我不信你是真的喜欢那个特招生。” 第35章 35(第一更)   35   下车后, 席惟看了一眼手机。   聊天群里未读消息超过100+,打开来可以看到,全是司一发的。   【世一】:“@惟 ?”   【世一】:“你要带倪知去哪?”   【世一】:“你们人呢?”   中间夹杂着大片的@, 还有剩下几人劝司一冷静一点的对话。   很无趣。   席惟指尖轻点,向下翻动聊天记录, 拉到最后,看到司一最后一条消息。   【世一】:“……你也喜欢倪知?!”   也?   席惟翘起唇角, 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只是漫不经心地打字。   【惟】:“不是也。”   原本聒噪的聊天群猛地安静下来, 像是所有人, 都被席惟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呆了。   私聊响起,是章之桓发来的。   【Z2H】:“……”   【Z2H】:“阿惟,你这是什么意思?”   【Z2H】:“你真看上那个小哑巴了?”   【Z2H】:“你不知道,司一喜欢他吗?”   席惟嗤笑一声,坐上了来接他的车, 淡淡吩咐:“去L'enfer。”   L'enfer里,司一坐在那里,整个人都像是被怒火给包围,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   旁边, 章之桓皱着眉看手机,发出去的话石沉大海, 不知道席惟到底看到没有。   司一像是一座火山, 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阎定焱忽然比了个手势, 让人进来,把自己收藏的酒杯从司一旁边的桌上收走,更换了纸杯。   章之桓:……   章之桓发现,这学期开始, 自己头痛的频率越来越高。   章之桓打个圆场:“没必要这样吧。阿惟只是把人抱走,你当时不也想上台吗?”   还好被自己拦下了。   不然司一和席惟当众抢一个小哑巴,传出去乐子真大了。   司一冷声道:“他凭什么去抱倪知?他们是什么关系!”   章之桓还没开口,旁边韩麟忽然淡淡道:“你不敢上去,席惟敢,这需要什么关系吗?”   司一猛地站起身来,看向韩麟,韩麟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长腿轻松地点在地上,淡然地看着司一:“我有说错吗?”   司一手指收紧,握得铮铮作响,章之桓无奈道:“行了,都少说两句……”   话音刚落,大门却被推开,席惟走了进来。   他身上还带着点冷冷的雾气,缠绕在肩头发梢,将满屋的酒气都吹拂得散去了,他的神情很淡,锐利漆黑的眉目垂着,似是没看到屋内的剑拔弩张。   章之桓还以为他没把司一在群里说的话放在心上,松了口气,上前打招呼说:“阿惟,你怎么突然来了?”   席惟只笑了笑,忽然抬眼,看向司一:“我刚替倪知包扎完伤口。”   这话就像是沸水入热油,一瞬间就让司一整个人的情绪都炸开了,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司家有求于席家,大步上前,抓住席惟的领口:“你他妈什么意思?”   “是我该问你,什么意思。”席惟微微一笑,就那样冷冷看着司一,“群里那句话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没什么‘也喜欢’,你这样给倪知标过红的人,配吗?”   话音刚落,司一猛地挥拳,重重打在席惟侧脸。   他用力很大,席惟被打得向着一旁侧头。   一般人挨了打,总会有个反应的过程,席惟却像是等了很久,二话不说,同样一拳打在了司一脸上,而后勾拳重重地锤在司一小腹,将司一打得闷哼一声。   两人动手动的突然,连劝阻的机会都没有,等章之桓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扭打在了一起。   章之桓崩溃地喊:“你们是小孩子吗?”   又招呼阎定焱和韩麟,“还不把他们拉开!”   韩麟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慢吞吞地起身过来。   阎定焱却没动,只是道:“你们怎么不去楼下打?”   F4为个小哑巴反目成仇,当众大打出手。   绝对比酒吧特意请来的表演团队要劲爆。   章之桓劝架的时候,自己也挨了两下,甚至不知道是席惟打的还是司一打的,他体力一般,眼镜都被蹭歪了,发现屋内只有自己是真心实意在劝阻,一时也怒了:“操,你们就打吧!为了个男人,连兄弟都不要了?韩麟!你再他妈的看热闹呢!”   他发了火,韩麟总算上前,帮忙拉住司一,司一还在挣扎,席惟却已经站直身子,拇指指尖碰了碰被打破的唇角,挑衅地看着司一:“还想打?这么恼羞成怒,看来你也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这话像是戳中了司一的软肋,他不再挣扎,只是大口喘息,背脊起伏,银色的头发凌乱地遮住一双痛苦的眼睛。   感觉到司一泄了力,韩麟松手,递过去一瓶矿泉水。   司一没接,缓缓地直起身来,看向席惟:“你喜欢倪知。”   ……他没有再用“也”。   席惟说得对,现在的他,的确没有资格去说自己喜欢倪知。   席惟淡然道:“是。”   司一问:“什么时候?”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席惟和倪知,到底发生了多少?   而后,他听到席惟说,语气依旧淡然,却又斩钉截铁:“一开始。”   痛苦如同潮水,汹涌地淹没了他。   原来不止他对倪知一见钟情。   可席惟比他聪明,比他坦率。   在他还为了喜欢上一个下郡的小特招生而迟疑不决时,席惟已经干脆利落地出了手。   席惟从没有将司一看做自己的敌手——   从一开始,司一就输了。   房间内,没有人说话,昏暗的灯光里,每个人的神色都有些异样。   像是囚笼,猛兽们互相警惕,觊觎着圣坛上端坐的神祗。   没有决出胜利者前,争斗永远不会停休。   -   【席惟是不是在和那个特招生谈恋爱?】[帖子已删除]   【谁看到xw把小哑巴抱走的时候,sy的表情了?】[帖子已删除]   【席w和s一脸上都挂了彩,合理怀疑是打架了】[帖子已删除]   【懂得都懂,速进,不然又被删了】   主楼:“哇,谁发现了,只要敢讨论校庆那天的帖子,都会被删诶。”   1L:“惊!捂嘴?不是说校园网是全世界言论最自由的地方?”   2L:“呵呵,天真,那也要看涉及到谁了。”   3L:“xw是不是真被那个特招生迷倒了?”   4L:“u1s1,确实漂亮啊。”   5L:“[照片1.JPG]、[照片2.jpg]、[照片3.jpg],小知宝宝好像一只小猫><”   6L:“楼上有病吧?喜欢一个下郡人?”   7L:“席w和s一不也喜欢?F4都喜欢,我们跟着喜欢也没问题吧。”   8L:“不就是靠脸上位吗,把gsc逼得差点掉下舞台,这个倪知,绝对是个心机婊!”   9L:“比你好看就是心机婊?那全世界都是小婊丨子了哈。”   帖子似是浮在水面的涟漪,没等回复几楼,再刷新时,便又已经不存在。   关于校庆那天的纷纷扰扰,都被看不见的大手尽数遮掩,唯有学校官网主页,关于校庆的宣传中,赫然放着一张倪知表演时的照片。   照片拍摄角度刁钻,自上而下去拍,恰好抓拍到倪知微微仰头时的一刻。   素的发、素的眸,漆黑的长袍似是混沌未明的寂夜,倪知雪白的面孔又如深渊中徐徐盛放的睡莲,素雅而香艳,只是一个抬眸,便已胜过千言万语。   这一张照片,会在日后某一日,被偶然转载到校外网站,只是一夜之间,便引爆了社交平台,无数人被惊艳,彼此问询着,想要寻找照片中拍摄的少年。   而涟漪的正中,引发一切的倪知,却对一切都不在意。   校庆结束,最重要的事就是期末考试了!   倪知还惦记着年级前十这个目标,最近每天都待在图书馆埋头苦学。   什么他是席惟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私自上台之后引发席惟大怒,把他关起来这样那样了三天三夜。   什么司一和席惟为他大打出手争风吃醋,引发了司家和席家的对决。   什么其实他本来是韩麟的小男友,却被司一强取豪夺,知道内情的席惟化身正义使者主持公道,反而也被他吸引,毅然加入了这一场四角恋中。   尤白羽把学校里流传的这些八卦说给倪知听的时候,除了最后一条因为实在是过分ooc,引得倪知惊了一下,其他的倪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背书背的有些灵魂出窍。   没穿书之前,高考也不过如此了。   谁能想到穿书之后,又要体验一次?   临近冬日,日光也变得高远而微薄起来,风卷着流云自远方的天幕划过,淡金色的日光垂落,映照得整片学院都呈现出寂静空荡的洁净气息。   图书馆中,倪知抬头,在书架上打量片刻,伸手想要取下最上层的书本。   打斜里伸出一只手来,先他一步,将书抽出,硬脊的精装书极厚,沉沉一本被握在手中,书脊上金质的俄文字符熠熠生辉。   那是一只充满雄性力量的手,指骨修长分明,指节宽大,食指上戴着一枚铂金的男士宽戒。   倪知没有抬眸,只扫了一眼,就放弃了这本书。   可身后,抢到书的男人却开口道:“倪知?”   倪知怕冷,室内仍围着一条宽大的围巾,浅浅的灰,很柔软的质地,包裹着他小小的一张脸,只留下一双眼睛,依旧藏在老旧的黑框眼镜后。   但只要看过校庆那天舞台表演的人,就不会忘记,他有多么惊艳的一双眼睛。   哪怕此刻被藏了起来,却反倒让人更加想要深深探寻。   男人开口,在安静的图书馆中格外清晰。   倪知却像是没有听到,抱着怀中的书本马上就要走出高大的书架。   男人皱眉,不悦于倪知的冷淡,却还是冷声道:“我是阎定焱,我有事要找你谈谈。” 第36章 36(第二更)   36   可倪知依旧充耳不闻。   阎定焱终于按捺不住, 上前将手搭在倪知肩上。   男人的手力很大,搭在肩上,半强制性让倪知停下了脚步。   F4里唯一和自己没有交集的人也出现了。   耽误时间。   倪知微微皱眉, 转身时摘下耳机,有些疑惑地看向阎定焱。   阎定焱校服外搭了一件过膝的黑色羊绒大衣, 外面大概是下了雨,他的肩上落着星星点点的雨水痕迹, 带着满身潮湿冰冷的水汽扑面而来。   阎定焱看到他摘下耳机, 面色微霁:“我是阎定焱……”   倪知刚刚装听不到就是不想让他打扰自己学习, 见他又要自我介绍, 干脆地打断他:“阎学长,我认识你。”   阎定焱说:“不要叫我学长。”   懂了。   又是一个阶级狂热崇拜者。   倪知改口:“阎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阎定焱说:“你和阿惟之间,发展到哪一步了?”   ?   倪知语气很乖地问:“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和阿惟,在一起了吗?上过床吗?和司一呢?”   阎定焱看起来很沉稳, 说出来的话却很刻薄,偏偏语气平淡,就好像他并不觉得,这些话有什么问题。   这些话太过冒犯了, 就算是司一,也没让倪知有过这样的感觉。   倪知静静地看着阎定焱, 他的眸色很清, 大半张脸都被挡在围巾里, 隔着厚重的镜片,也能感知到他眼睛轻轻落过来时,被蝴蝶翅膀拂过一样的触感。   “阎先生。”他的语气还是很有礼貌,“这些话, 你为什么不去问席惟或者司一?”   阎定焱是故意这么说的,想看看倪知有什么反应。   在他的想象中,能够搅得席惟和司一这样大打出手的人,一定心机很深,绝不是什么空有脸蛋的花瓶,观察了倪知这几天的动向之后,阎定焱也确定,倪知一定是个很高明的猎手。   在席惟那样高调地在全校面前将他抱走之后,他不趁机明确自己席惟男朋友的身份,反倒这么沉得住气地一直待在图书馆里。   所以阎定焱对倪知的印象并不好,问问题时,也用了这样令人不舒服的字眼。   听到倪知的问题,阎定焱说:“没必要去打扰阿惟。”   倪知轻轻地笑了一下:“没必要,还是不敢?”   如果说阎定焱的问题是摆在明面上的不屑,那倪知的问题就是隐约的笑里藏刀。   他在嘲笑自己,只敢为难他,却不敢去质询席惟。   阎定焱脾气一向不好,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很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   他脸色有些沉,倪知却忽然问:“既然你不是来借书的,能给我吗?”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书,阎定焱沉默地将书递了过去,倪知打了句“谢谢”,抱着书转身离开。   走到走道的尽头,他停下脚步,慢慢地打出一行字来,举起来对着阎定焱晃了晃。   “不知道你是替谁问的,但我可以回答你……”倪知眼睛弯起来,隔得远看不分明,却能够感知到,他身上微妙的嘲讽意味,“别担心,你们宝贝席惟还是处男^ ^”   没去看阎定焱的表情,倪知转头离开。   日光从两侧高大的彩绘玻璃涌入,没过高大的书架,在细长的夹缝中划出明亮的光束,倪知行走其中,哪怕套着厚重的外套,仍旧纤细高挑,脚步轻盈,似是将要融化在那一片雪亮的光影中。   阎定焱微微眯起眼睛,视线却像是被灼烧,分明地刻下了倪知的一痕剪影。   倪知去到前台办了借书手续,白发苍苍的管理员看了一眼后面,低声问他:“没事吧?”   倪知摇了摇头,刚要打字,看到自己刚刚打出的那一行字,顿了一下。   这个回答,应该让阎定焱很生气吧。   Ooc值稳步上升,飙升到了50%才缓缓止住。   倪知却毫不在意。   他和阎定焱的交集很少,不知道阎定焱这次是为什么突然来找他,但一定和司一席惟脱不了干系。   司一和席惟真的打架了?   原来校园网上的帖子不是空穴来风啊。   至于自己是怎么知道,席惟还是处男的……   原作里,F4四个超级富二代,哪怕再帅再有钱,却一直守身如玉,直到爱上主角受之后,好像才有了硬起来的权力。   现在他们还没和顾霜纯在一起,当然不可能做出什么越轨的事。   这些想法也不过是一念之间,慢吞吞地移动光标删除干净,倪知回答:“我没事的。”   管理员指了指旁边的按钮:“有人闹事就按这个,自动接通学校警卫处。”   倪知道了谢,接过书离开了图书馆。   有阎定焱在,他肯定没办法待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看书了。   倪知回了寝室,一边看新借到的书一边做笔记,手机振了三次,他没管,直到把一章学完,这才随意地扫了一眼。   【凸惟凸】:“阎定焱去找你了?”   【凸惟凸】:“都说什么了?”   【凸惟凸】:“生气了?”   大概是因为倪知一直没回消息,席惟停顿了一会儿,又发来一条。   【凸惟凸】:“我会一直憋气,直到你理我。”   然后是三个表情包。   小熊憋气。   小熊憋气憋的脸红。   小熊倒下。   【凸惟凸】:“虾仁饭qwq”   ……   什么鬼!   倪知忍不住笑了一下。   为了防止席惟发出更多优质的表情包,倪知到底还是拿起手机,回复了消息。   【小知不知道】:“我看广告把你复活了。”   席惟好像很闲,消息发出之后立刻秒回。   【凸惟凸】:“怪不得我突然活过来了。”   【凸惟凸】:“谢谢。”   【凸惟凸】:“你还没回答我,阎定焱是不是去找你了。”   【小知不知道】:“嗯。”   【凸惟凸】:“欺负你了?”   【小知不知道】:“不完全算。”   【凸惟凸】:“所以,他欺负你了,但你还回来了?”   倪知没想到,席惟现在居然还会翻译自己说的话了,顿了一下。   【小知不知道】:“他问我有没有和你上床。”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冷光落在席惟眼底,要他神色突然沉下去。   可下一条消息已经发了过来。   【小知不知道】:“我告诉他,你还是处男。”   【小知不知道】:“你说是吧?处男哥^ ^” 第37章 37   37   【凸惟凸】:“。。。”   倪知装作看不出席惟的无语。   【小知不知道】:“席哥, 这是什么意思啊,你在吐泡泡吗?”   席惟这次回复的很简练。   【凸惟凸】:“稍等。”   倪知才不会傻乎乎地等他,告完状后, 在心里一边哼歌,一边把刚刚整理的笔记的分类放好。   过了二十分钟, 席惟又回来了。   【凸惟凸】:“抱歉,这种事下次不会发生了。”   倪知过了一会儿才懒洋洋地回应。   【小知不知道】:“真的?”   手机震了一下, 银行发来提示, 卡内新收入一笔汇款。   【凸惟凸】:“保证金。”   看着席惟转来的数目和卡内的余额, 倪知有些心如止水。   说真的, 最开始收到钱的时候他还能感觉到那种被金钱包围的喜悦,但现在,席惟动不动就给他转账,被金钱包围之后,倪知终于久违地体会到了什么叫视金钱如粪土。   所以他连道谢的话也不像以前那么真诚了。   【小知不知道】:“谢谢席哥。”   【小知不知道】:“学习去了。”   【小知不知道】:[猪头]   倪知只把和席惟聊天当做调剂, 聊天结束立刻抛到脑后。   席惟却又将聊天窗口拉到最上,从头开始,将自己和倪知的聊天记录看了一遍。   看到自己发的那三个表情包下面,倪知回的消息, 席惟翘起唇角,进入搜索栏, 输入“可爱”的关键词, 又面不改色地往自己的表情栏里存了一堆看起来奇奇怪怪但是很可爱的表情包。   原本空空荡荡的收藏栏里, 现在全是粉粉嫩嫩□□弹弹的小表情,和席惟整个人看起来丝毫不搭,可他却做的游刃有余。   像倪知这么吃软不吃硬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主要是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耍小性子。   但哄倪知很有意思, 一点点摸索这个小哑巴到底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像是一道难解的题目,抽丝剥茧地探寻,最终能得到什么奖励不得而知,但至少现在,席惟彻彻底底地沉浸在解谜的过程里。   外面响起敲门声,席惟反扣手机,淡淡道:“进来。”   门外,阎定焱走进来,随意地坐下,问席惟:“找我有事?”   席惟扫他一眼,问他:“你去找倪知了。”   用的是肯定句。   刚刚二十分钟,他已经让人调了图书馆的监控视频,阎定焱和倪知的一举一动都被他尽收眼底。   阎定焱也知道,席惟这样问,肯定是有了答案,也不隐瞒:“去关心一下他。”   席惟问:“关心他,还是关心我?”   “都有。”阎定焱道,“这是你第一次,对一个人表现出这么强的兴趣。”   席惟抬起眼,似笑非笑:“那你做这些事,是代表自己,还是……代表阎家?”   他语气不重,甚至表情称得上是和颜悦色,像是朋友之间一个小小的玩笑。   室内温度适宜,已经送了暖风,固定在人体最舒适的温度,但阎定焱微微皱眉,有一些因为压力造成的燥热。   席惟生气了。   察觉到这一点,阎定焱的坐姿不再那么随意,摆出了有些防御的姿态:“有区别吗?”   席惟语调还是很平淡:“我们从小就认识,你什么时候看过,我容得下别人对我的事指手画脚?”   “这不一样。你过去做事从来冷静,阿惟,你为了一个下郡人,对司一动手。你不再理智了,你是席家的继承人,阎家永远跟在席家后面,一个不理智的继承者,会把两家都拖入地狱。”   阎定焱顿了顿,“甚至你还没有得到他。”   席惟看他,阎定焱和他对视。   良久,席惟淡淡道:“席家的船不会沉,倪知也不是什么红颜祸水。有什么事自己来问我,别去打扰他。定焱,这是第一次,咱们十多年朋友,我不希望有下次了。”   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经是很重的话了。   席惟的视线转开那一瞬间,一直笼罩在阎定焱身上无形的压力猛地一散,他这才发现,自己背脊和掌心都出了一层薄汗。   但席惟到底还是看在多年情面上,放下了这件事。   阎定焱定了定神,说:“司一和你打架这件事瞒不过两家,你打算怎么处理?”   “不用处理。”席惟微微一笑,“外人看来四大家族同气连枝,好事坏事都一起清算,现在,也到了分一分的时候了。”   阎定焱神色一凛,若有所思,到底只说:“我知道了。”   公事谈完,席惟又恢复了平日里漫不经心的懒散,阎定焱觉得刚刚气氛太僵,现在想要修复一下彼此的关系,问席惟:“晚上一起打游戏?”   席惟:“再说……唔,也行。”   他突然改口,阎定焱多看他一眼,却见他唇角翘着,似乎心情不错。   越来越难捉摸了,明明刚刚说话的时候,阎定焱以为席惟随时会和自己翻脸,怎么突然就和颜悦色起来?   像他们这种家庭出身,父母从小就教他们要喜怒不形于色,不能被别人摸透心思。   阎定焱努力练习了很久,也只能勉强做到保持一张扑克脸,可席惟却不一样,他好像是天生的上位者,嬉笑怒骂的时候,看起来根本没有演的痕迹,只要他想,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所以……现在的情绪,是席惟真心实意,还是故意演出来给自己看的?   自己这次好像真的越界了。   没想到席惟居然真的这么看重那个小特招生。   还说不是红颜祸水?   倪知美美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厚睡衣,出来时尤白羽正好回来给他带了个小蛋糕:“新开了一家店,买一送一,我那个已经吃了,这是特意带回来给你吃的。”   倪知挺喜欢吃甜品,把自己裹得毛茸茸地瘫在椅子里,刚要吃蛋糕,就看席惟又给他发了消息。   【凸惟凸】:“想不想出气?”   【凸惟凸】:“上号,带你虐三火。”   倪知眉头挑了一下。   【小知不知道】:“烽火戏诸侯?”   【凸惟凸】:“也不是不行。”   【凸惟凸】:“想看我烧吗?”   倪知没回,认真吃蛋糕。   手机那边,席惟想了想,挑了个新收藏的表情包发了过去。   【凸惟凸】:[小狗踢正步.gif]   【凸惟凸】:“不来吗?”   这个表情包确实很好用。   席惟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果然等到了倪知回消息。   【小知不知道】:“好叭。”   【小知不知道】:“你怎么知道是我们虐他,不是被他虐?”   【凸惟凸】:“有我在。”   这么有自信?   倪知从毛茸茸的袖子里伸出手来,只用指尖点开了电脑,开到一半尤白羽问他学习上的问题,他过去给尤白羽讲解,折腾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才重新回到电脑前面。   就算倪知不怕席惟生气,但这么晾着别人,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所以上线之后,语气就很乖巧:“席哥,我来啦。”   等了这么久,席惟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还问他:“喜欢吃甜的?”   倪知没问他怎么知道的,席惟却自己解释:“看到你朋友买了两个小蛋糕。”   原来不是偷看监控看到的。   倪知这才打字:“嗯,还不错。”   席惟笑笑:“我家有个西点师傅,做的也不错。下次带来给你尝尝。”   倪知刚吃完甜的,嘴巴有点空虚,想吃点咸的,闻言不大感兴趣。   【小芝酱】:“再说吧。”   【小芝酱】:“阎三火呢?”   【惟】:“马上。”   【惟】:“你想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起这么个id?”   阎定焱游戏id最开始不叫三火,而是和席惟一样,是个单字的焱,但是打游戏的时候有的路人队友不认识,一直喊他三火,阎定焱最初不爽,觉得太难听了,后来听多了,居然把所有id都给改成了三火。   席惟讲完,又加了一句:“他这人脾气不好,但是对看得上眼的人,还算不错。”   【小芝酱】:“你是来替我和他讲和的?”   【惟】:“不想你不开心。”   其实倪知根本就没把阎定焱放在心上。   阎定焱实在是那种很标准的小说人设了,出身显赫、眼高于顶、睚眦必报,喜欢突然莫名其妙出现撂下一些没用的狠话,来彰显自己的高贵身份。   原作里他和顾霜纯相处得也不太融洽,最初的时候好像一直很针对顾霜纯,直到后期,突然莫名其妙就疯狂爱上了顾霜纯,甚至为了顾霜纯断了一条腿。   ……   好癫的剧情。   这么一个天之骄子,突然变成了瘸子,不知道还能不能那么耀武扬威了?   所以倪知根本就不打算报复阎定焱,也没想过去改变他的剧情线。   只要阎定焱按照原文走下去,就是最好的报复了。   【小芝酱】:“我和他又不熟,怎么会为他不开心?”   【惟】:“和我呢?”   【小芝酱】:“什么?”   【惟】:“你会为我不开心吗?”   席惟这句话说的有点可怜。   唔……像是小狗在争宠。   但是要是真的把他当做驯顺的狗,那就上当了。   倪知很有经验,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打出来的字却带着点半遮半掩的钩子。   【小芝酱】:“你猜~”   席惟顿了顿,凝视着最后的波浪符,明明倪知无法出声,但他的心脏却像是被一道柔软上调的尾音钩住了。   语音频道突然多了两个人,系统提示【三火】、【GZ皇冠】加入了队伍。   阎定焱的声音很有辨识度,低音,语气很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来了。阿惟,你说今天要打2V2?”   席惟“嗯”了一声:“我和小知一组。”   阎定焱说:“那我换个队友。”   他本来以为席惟要带着小芝酱一起四人组排上分,特意喊了战队里的主攻手,但是现在2V2打内战,喊职业选手未免太欺负人了。   席惟打字问倪知:“要换吗?”   倪知回答:“不是你在?”   很简单的四个字,席惟露出个笑容,回复阎定焱:“不用,就这么开吧。”   既然席惟这么说了,阎定焱也不再废话,直接开了游戏。   四个人分了两队,被投入到100人的大地图里,两人一队,活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这张地图比普通地图小了三分之一,物资则是普通图的三倍,降落之后不用刻意去搜,直接就开始枪战。   倪知和席惟落地的位置不算太好,被包在两个队伍中间,席惟说:“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自己拎着枪出了掩体。   倪知对游戏兴致缺缺,膝盖上放着单词本,一边背单词,一边抽空看席惟操作。   既然说好要和阎定焱他们2V2,如果前面就被别的队伍给淘汰,那就算是自动输了,所以今天席惟没控分,只要出现的队伍,都被他给干掉了,还有时间喊倪知:“出新皮肤了,来看看喜欢吗。”   倪知慢吞吞地走过去,发现是一套小黄鸭的公主裙。   倪知:……   倪知冷冷地打字:“不喜欢。”   席惟说:“已经替你买了。”   倪知切出去看了一眼,发现仓库里多了好多新外观,全是最近新出的,只要出了,席惟就全都给他买了。   ……算了。   随他。   倪知捡了装备,席惟已经把车开来,全程不用倪知动一下,拉着他往人多的地方跑。看看全局榜单,第一的是席惟,第二的是阎定焱,阎定焱带来的那个职业选手,则助攻最多。   席惟笑了一声:“GZ战队刚拿了世界冠军,阎定焱买了下来,现在是大老板。”   所以就算是世界冠军,也得给他打下手让人头。   这就是万恶的职场潜规则。   倪知把车窗降下,枪架在门框上,随意地看了一圈,看到远处山坡上,有两队人正在对战,更远处的房区楼顶,还有两把狙在架着这两队人,想要当黄雀。   倪知随意地开了一枪,缩回车中,示意席惟:“走吧。”   席惟问:“怎么了?”   倪知扫了一眼右上角的系统提示,慢吞吞地打字:“我好像不小心把阎三火干掉了。”   席惟:?   -   房区。   阎定焱和队友一起找了个高位,架好狙击枪,趴在地上静静等着猎物上门。   这一把的地图天气是晴,没有风来影响枪线,很适合狙击手发挥。两人靠着位置,阴了至少四五队人,阎定焱看看排行,皱眉:“阿惟杀了这么多?”   皇冠笑道:“差了几个头而已。”   阎定焱不语。   他自己知道,能杀这么多,是皇冠给他让头了,但席惟不一样,他带着那个小芝酱,落在平原上,没有这么好的狙击条件,小芝酱很难发挥,席惟纯粹靠自己杀出来的。   阎定焱从小和席惟一起长大,虽然父母总是叮嘱他,要谦让席惟,但阎定焱自己心知肚明,席惟样样都比他强,唯独游戏上,自己似乎比席惟更有天赋,所以他才这么热衷于游戏。   但……   但现在,他不那么确定了。   难道这么多年,阿惟一直故意让着他?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阎定焱不愿多想,吩咐皇冠:“再刷几个头,我们就换个位置。”   前方丘陵区,两队人正在僵持,皇冠看到了,连忙道:“那边。”   阎定焱架狙,试了试,发现距离太远,并不能保证一击必中。   他犹豫一下,还是耐心地等着,看有没有更好的出手时机。   皇冠语气轻松:“另一边是平原,太危险了,他们肯定要往咱们这边转移……”   话音未落,“砰”地一声枪响。   皇冠还以为是阎定焱开了枪,下一刻却见阎定焱的游戏角色已经趴在了地上,残血等待救助。   皇冠:……   皇冠反应极快,下意识就举枪看向子弹射来的方向,却只看到八百米开外的平原上,一道影子缩回车中,车子毫不停留,依旧保持着狂飙的速度,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皇冠瞳孔一缩。   移动载具、八百米开外,低打高一枪爆头。   这种精准程度,就算是来了他们队伍,也可以当主力狙击手了。   右上角系统提示,【小芝酱】使用狙击枪精准爆头【三火】。   皇冠不可思议道:“是席少带的那个女生?”   皇冠本来以为,席惟带着的小芝酱只是个凑数的,穿的花里胡哨,一直没有和他们交流,大概是个陪玩,派不上什么用场,这一把2V2赢的肯定很轻松。   可是怎么想得到,居然就是这个小芝酱,直接就把阎定焱给干掉了。   皇冠慢了半拍,才连忙封烟把阎定焱拉起来:“火哥,那个小芝酱出手好狠。”   皇冠本来以为阎定焱会生气,可他语气却有点复杂,像是不爽,却又有点骄傲:“是,小芝酱玩狙玩得很好。我一直想把她挖来,可惜……”   可惜什么,阎定焱没说。   皇冠也很聪明地没有多问。   那个小芝酱,被两个大少爷这么看重,说不定要有什么血雨腥风。   这些世家大少爷的事,他就不参与了。   阎定焱补充好血量之后,问皇冠:“他们朝哪个方向去了?”   皇冠在地图上标点,阎定焱说:“走,去找他们。”   另一边,席惟夸奖倪知:“打得这么准。”   倪知也没想到,自己就是随便狙了个人,这么巧,居然就是阎定焱。   可见人不能嘴欠,否则很容易倒霉。   倪知蜷缩在椅子里晃了晃脚,背单词背的有点大脑过载,随意地问席惟:“你之前打游戏为什么一直控分?”   席惟:“你还记得?”   废话。   倪知没回,席惟说:“有些时候,不一定所有事都要拿第一。”   倪知:“你让着阎三火?”   席惟:“他喜欢,就让他赢。”   不知道该说是令人感动的兄弟情,还是上流社会这么虚情假意,连打个游戏都要这样让来让去。   倪知打个哈欠,席惟问:“困了?”   倪知:“单词背烦了。”   席惟说:“可惜寒假要去巴黎,不然带你去莫斯科玩。”   原主选的是俄语,倪知淡淡道:“我又不能说话,就算去了,也练不了口语。”   席惟回答:“带你去看芭蕾舞表演。”   倪知总觉得两个人相处有些奇怪。   这个席惟,好像真的在追他?   而且表现得比之前更明显了。   倪知不是第一次这样感觉,但没有一次会去当真。   原作剧情里,F4都是属于顾霜纯的。   就算现在不属于,早晚也会被剧情线裹挟着,成为顾霜纯的狗。   倪知对别人的狗没什么占有欲,难道真要和顾霜纯扯头花抢男人?   未免太没品了。   他打败顾霜纯,会像是在校庆舞台上那样,打击顾霜纯最骄傲的地方。   顾霜纯觉得自己应该万众瞩目,他就把视线全都抢夺,顾霜纯自负美貌,他就让所有人都承认,自己比顾霜纯更加美丽。   而不是,靠着F4这四个男人来证明自己的胜利。   倪知突然就没了兴致,问席惟:“还有多久?”   席惟感觉得出来,他好像突然语气就更冷了一点。   小哑巴脾气不好,突然生气也很正常。   席惟顺毛摸:“既然你不想玩了,我们就去堵他们。”   倪知:“你知道他们在哪?”   席惟笑笑:“你把定焱给狙了,按他的脾气,肯定要来找我们。”   -   阎定焱一路上都没说话。   皇冠还以为他是生气了,有点忐忑。   他们战队虽然实力很强,但是之前一直陷在俱乐部的压制里,离夺冠总是差了那么点,后来被阎定焱买了之后,这才一跃成为世界冠军,所以整个战队都得哄着阎定焱。   皇冠试探着说:“也不知道席少他们去哪了。”   阎定焱没回。   皇冠想了想,换了个话题:“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打狙打得这么好的女生。”   阎定焱说:“我也是。”   !   靠!   阎老板果然也对那个小芝酱不一般。   可看席惟那么护着小芝酱就知道,席惟肯定也喜欢小芝酱,他们两兄弟,难道要抢一个人?   皇冠默默地在小群里发消息:“老子好像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大八卦!”   阎定焱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大概是在心里憋了很久,忍不住说:“我加过她好几次,她都没通过。也不知道阿惟从什么地方找出来的,也没麦,从来不说话。”   皇冠说:“不会是玩妖号的吧?其实是个男的?”   阎定焱笑了一下:“怎么可能。”   皇冠闭嘴了,在心里疯狂呐喊。   怎么不可能!这种男扮女装圈钱的陪玩,游戏圈子里太多了!   但阎定焱明显不信,皇冠也就不多话了。   前面是跨海大桥,总有人在上面伏击,皇冠说:“阎哥,麻烦帮我架一下枪。”   阎定焱“嗯”了一声,果然在桥上遇到了一队想要偷袭的,两人轻松干掉,皇冠说:“还以为席少会在这儿阴我们。”   阎定焱也这么觉得,收起枪刚要说话,却听到一声闷响,而后车子一歪。   皇冠说:“车胎被打了!”   阎定焱立刻抬头,想要找到开枪的方位,可桥面上能藏人的地方都搜过了,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车胎又被打烂了两个,车子歪歪扭扭停下,濒临爆炸,阎定焱和皇冠跳车,还没跑出几步,车子轰的一声炸了,一片爆炸的火光里,阎定焱眼角扫到一抹白,他下意识抬头,就看到大桥高处的架子上,一道雪白的身影正半蹲在那里,单手架狙,正漫不经心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小芝酱歪了歪头,似乎在和他打招呼。   雪白的长裙、粉色的兔耳,乖巧可爱得像是只会跟在屁股后面的挂件。   但下一刻,枪声响起,小芝酱扣动扳机。   子弹精准地射入阎定焱小腿,游戏中,阎定焱毫无还手之力,重重跪在地上。 第38章 38   38   高架上, 倪知把玩着手中的枪,漫不经心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阎定焱。   他的身旁,席惟一身漆黑劲装, 护目镜、战术绑带,头顶的阿努比斯之耳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单手举枪,瞄准镜上的红点一直稳稳地对准另一个方向的皇冠。   皇冠不敢乱动, 请示阎定焱:“怎么办?”   阎定焱倒下之后, 就知道大势已去。   现在的情景, 无论如何, 他们都没办法反打了。   阎定焱说:“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却见上面,倪知忽然丢下一个治疗包,而后公屏打字:“拉他起来。”   皇冠:?   皇冠试探着上前,治疗阎定焱。   阎定焱肃然神色里,透出一痕淡淡笑意。   小芝酱到底还是心软了。   席惟居然不拦着她?   可席惟一动未动, 举着枪护在小芝酱身后,倒像是她雇来的打手。   如果是自己带她,肯定不会像席惟这么懒散,自己会带着她一起杀到人最多的地方, 两个人并肩作战……   “砰——”   又是一声枪响,有些走神的阎定焱慢了半拍, 看到屏幕里, 自己的角色刚刚被扶了起来, 现在却又被一枪打得跪倒下去。   阎定焱猛地一僵。   所以小芝酱根本不是心软放过他了,而是想把折磨他的过程拉长。   高台上,倪知枪口飘过几缕硝烟,他歪了歪头, 又丢下一个治疗包。   “拉他起来。”   他是不生气,也没打算特意报复阎定焱。   但是现在既然撞到他手上了,多玩玩也无所谓嘛。   顺手的事^ ^   下面的皇冠和阎定焱都定住不动,倪知一个点射,击中阎定焱的手臂。   游戏做的十分写实,当初宣传时号称最真实的物理引擎,子弹打在身上,虽然不会显示流血,但子弹带来的冲击力,却撞得阎定焱的游戏角色整个人都向后仰倒,看起来格外狼狈。   游戏里有个设定,如果流血超过一定时间未被救治,也会直接判定死亡。   语音频道里,阎定焱一言不发。   皇冠迟疑一下,到底还是上前,将阎定焱拉起。   而后又和刚刚一样,被一枪击倒。   这次倪知干脆不丢治疗包下去了——   反正阎定焱也不用。   他只是懒洋洋地打字:“拉。”   皇冠不敢动了。   想也知道,这个小芝酱在干什么。   ……他居然敢这么羞辱阎定焱!   皇冠和阎定焱私下接触不多,却也知道阎家的权势有多滔天,而阎定焱的心眼……也不算很大。   当时他买GZ战队的时候,还有其他战队嘲笑他眼光不行,不买冠军战队,然后没过多久,发表言论的那支战队所在的俱乐部就倒闭了,整个战队被拆分重组,一部分人分配到了GZ战队后,原本的主力,现在只能坐冷板凳打下手。   皇冠不敢动,却见台上的小芝酱一枪打了过来,重重打在阎定焱的另一条手臂上。   再打下去阎定焱真要死了!   皇冠下意识地点了一下鼠标,不等阎定焱发话,自己的角色已经俯身救助阎定焱。   ……完了。   皇冠眼前一黑。   自己不会也被记恨吧。   耳机里只有一片沉默,隐隐能够听到阎定焱加重了的呼吸声。   阎定焱这个人,这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无论是在游戏外还是游戏里,他永远有无数人簇拥。   可现在,就在这个永远不通过他好友申请的小芝酱面前,他一遍遍跪下,又一遍遍被击倒。   玩到后面,倪知没了兴趣,干脆地给了皇冠一枪,先把他送出了游戏。   皇冠感恩戴德,恨不得给小芝酱磕个头。   小芝酱打阎定焱毫无负担,他拉阎定焱拉得快要心脏停止了QAQ   到了阎定焱这里,倪知却没有立刻干掉他,而是从高台上一跃而下,轻飘飘落在了阎定焱面前。   他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苟延残喘的阎定焱。   哪怕心中火气已经燃到了最盛,阎定焱仍旧下意识调转视角,看向了小芝酱。   火光里,小芝酱身形纤细,雪白的长裙不沾半点尘埃,同手中漆黑的枪管形成分明对比。走到自己面前时,微微站定,似是在打量自己。   那样冷淡的视线,这样卑躬屈膝的姿态。   自己和她,地位调转。   是羞辱,可那种羞辱里,却又生出了别样的意味。   勃然烧起的怒火,炙烤着血液,却又将喉管中的水分蒸发,让他觉得很渴,想要伸出手去,狠狠拽住面前的人。   拉着她一起下地狱……   或者,抵达更深的天堂。   “砰——”   屏幕黑下去,被淘汰的画面里,他看到小芝酱随意地踩过自己的尸体,连一眼都没有刻意去看。   耳机里一片嘈杂的声响,像是谁用力将耳机拽掉。   皇冠连忙也摘下耳机,看到阎定焱已经下线了。   ……好危险。   皇冠连忙也跟着下线。   这场2V2,毫无疑问,是倪知和席惟赢了。   游戏里,倪知打完了阎定焱,也觉得无聊,问席惟:“还打不打了?”   席惟说:“不想打就下线。”   倪知:“被人偷了怎么办?干脆找个雷,我们一起炸死吧。”   席惟不反对,倪知就干脆利落地翻了个手雷出来,往两个人脚下一丢。   手雷炸开前,他忽然听到席惟问:“这算不算同生共死了?”   倪知:?   倪知刚想跑,手雷炸开,他和席惟的角色一起淘汰出局。   耳机里,席惟低低地笑了一声:“你还想跑?”   他就知道,这个小哑巴肯定不会老老实实的,所以特意等爆炸前才说。   倪知:……   早知道先把他炸死了。   -   这天之后,阎定焱果然没再出现。   倒是席惟,又让人送了不少复习资料过来,倪知埋头苦学,连带着尤白羽一起,都进入了地狱式的复习模式里,半夜倪知听到尤白羽说梦话,都在背资料。   圣诞时,倪知还按照平常的习惯,上完课又去图书馆自习了两个小时,图书馆闭馆前才恋恋不舍离开,出了大门却发现,外面居然下雪了。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地上已经积了一层白,路旁依旧苍青的松柏上,也染上了厚重的白——   崇德学院不愧是贵族学院,为了氛围感,进入十二月之后,就把行道树一夜之间全给换成松柏了。   倪知抱着书匆匆往寝室走,没戴手套,雪白手背上单薄的皮肤被冻得泛红,似是流淌着浓郁的玫瑰花汁。   室内室外温差太大,镜片容易起雾,倪知脖子上围着厚厚的围巾,眼镜摘了,挂在胸口的袋里,一头长发随意地别在耳后,因为怕冷,校服外套外面,又额外加了一件羽绒服,整个人裹在里面,却仍就能够看出纤细高挑的身形,漂亮的眼睛附近,皮肤被冻得泛红,倒像是揉碎了的桃花,随意地涂抹而成。   不少人都相伴着一道出来过节,当倪知走过他们身边时,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正在聊的话题,沉默着将视线投向倪知,直到倪知走远了,他们好像才发觉自己的心不在焉,彼此尴尬地对视一眼,默契地不去提刚刚的惊鸿一瞥。   但还是有人忍不住,小声问:“那是……吗?”   有人“嗯”了一声。   还有人回味说:“没想到下郡也会有这么漂亮的特招生。”   刚说完,就被人撞了一下:“还敢说!那可是席惟看上的人!”   当时校庆上,倪知登台亮相实在是太震撼了,哪怕他是下郡人,也有不少人真的被他迷倒了——   况且下郡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同为上郡,还不能那么肆意而为,下郡人嘛,就算是欺负了,他又能怎么样?   可所有漆黑黏稠的心思,都在席惟上台将人抱下时烟消云散……   或者不是烟消云散,而是藏得更深,似是水下的冰山。   那些觊觎垂涎的目光,那些肮脏却又裹挟着欲望的妄念,全都在席惟面前,被狠狠地压制下去。   有人说:“可席惟难道能一直护着他?”   “是啊……”有人应和,“再好的菜,总会有吃腻的那一天吧?”   到那时,又有谁能继续护着这个低贱的、美丽的、天真而脆弱的特招生呢?   倪知早就习惯了投注在自己身上明明暗暗的目光,他连一点眼神都没有分给这些人。   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他其实都是一个很自我的人,并不容易受到别人的影响,过去家人说过他,有点太冷漠了,但又夸他,这样也是好事,外面坏人太多了,像他这么漂亮又乖巧的孩子,很容易上当受骗,所以还是冷漠一点别让人接近比较好。   所以倪知有时候在想,自己能这么我行我素,和家里人也脱不开关系。   在他们眼里,自己无论怎么样都是好的,就算干了什么坏事,也是别人不好,把他带坏了。   很久没有想起家人,现在回忆起来,倪知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很浅,唇角和眉眼都轻轻地弯了起来,眼下的卧蚕饱满,浓密漆黑的睫毛遮住一点纯色的瞳仁,大雪落下来,落在他的发丝和鼻尖,似是冰凉的亲吻。   节日的夜晚,所有人都成双成对,向着灯火通明的方向走去,只有他,逆着人流,独自一人,就显得这个笑,格外的清澈而寂寞。   “倪知。”   闻声,倪知抬头看去,就看到席惟居然站在那里。   他也穿着校服,外面搭了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长度过小腿,这样的长度,一般人很难撑得起来,会显得臃肿浮夸,可他身量高,肩宽背阔,到了腰那里,却极为克制地向内收拢,小说里写他,说他是八块腹肌公狗腰,现在虽然看不到他的腹肌,但却能感觉到他的腿有多长,所谓的脖子下面全是腿。   倪知自己个子不低,但看到席惟的时候,也要微微抬头。   长这么高干什么,浪费。   倪知在心里腹诽时,席惟已经走了过来。   路灯下,灯光是晕黄的一束,大雪的夜晚,无数雪花凌乱地飞舞。   他应该是等了很久,肩膀和发梢上,都挂了一层雪意,离得近了,甚至能看到眼睫和眉毛上,都挂了雪花。   倪知眨了眨眼,席惟看到了,忍不住笑了。   这个小哑巴,好像在抛媚眼。   但这话不能说,说出来倪知一定要生气。   所以席惟只是问他:“又去图书馆啦?”   倪知点点头,比手语:“你来干什么?”   席惟说:“今天平安夜,来给你送苹果。”   倪知这才看到,他手里提着一个包装很精美的盒子,却没有递过来,而是说:“太冷了,我帮你拿着,到了寝室楼再给你。”   倪知也没有伸手去接,点了点头:“谢谢。”   席惟又问:“吃饭了吗?”   倪知摇头。   席惟说:“不按时吃饭,小心胃痛。”   余光看去,倪知的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一点点白色的雾气透了出来,应该是这个小哑巴有点不爽地吹了一口气。   脾气真坏啊。   很可爱。   让人很想捏捏他脸颊上那一层薄薄的软肉……当然,如果能养得再胖一点就好了,现在很漂亮,但是看起来太可怜了,一把伶仃的骨头,像是娇贵却又脆弱的玫瑰,让人担心,轻轻一抱就要碎在怀里。   席惟想了很多,却也只是说:“想不想和我一起吃晚餐?”   倪知扫他一眼,因为穿的太厚,动作有点笨笨的,像是只毛茸茸的小熊,只能歪着头看人。   席惟投降:“我其实是想约你一起吃饭,可以吗?今天平安夜,没有你,我就得一个人过了。”   好假的话。   只要他愿意,想要和谁一起过圣诞不可以?   如果是平常,倪知肯定不会答应他的邀请。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是平安夜。   他想起没穿越前的平安夜,家里会摆大大小小的圣诞树,最大一棵放在庭院里,数米高的松树上,挂满了各色的彩灯礼物,送他的礼物多到堆满一间房间,枕头旁边,是哥哥特意为他准备的金苹果,每年一个,哥哥还开玩笑,如果家里破产,他把这些金苹果拿去卖了,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因为说的太不吉利,还被爸爸妈妈打了……   过去的时光,是金色的雾气,落在那里,想要伸手触碰时,却又轻轻地散开了。   倪知不是沉溺于过去的性格,他也知道,自己一直在努力地向前走。   但就是……有某些时刻,他也会去怀念那些再也碰不到的回忆。   凝视着席惟肩上的雪花,倪知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太轻,不过一片雪花落下的重量,却又很沉,像是一场弥漫了天地的大雾。   席惟不知道他在透过自己看谁,但却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   无所谓倪知想到了什么,就算他曾经有过喜欢的人也无所谓。   至少今晚,倪知是属于他的。   车子在两人身旁停下,席惟拉开车门,示意倪知上车。   倪知还以为他会带自己去上次理发店那种很隐蔽却又很有格调的高档餐厅,没想到车子一路向前,开过山路,驶进了山顶的庄园。   又是席惟上次带他来的城堡。   不过比起上次的阴郁沉重,这次的城堡看起来就……亮多了。   看着到处亮起的霓虹和小花灯,倪知感觉这里从格调很高看起来可以当博物馆的主角攻必备的阴沉古堡,变成了那种可以花五块钱进去参观的旅游景点。   席惟还问他:“怎么样?有没有节日氛围?”   倪知:?   哇,席惟的品味好烂。   倪知打个哈哈:“很亮。”   亮得有点光污染了。   席惟这才懒洋洋地说:“我觉得挺丑的,本来想让他们拆掉,想想你没看到,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可惜这么丑的东西,只有他自己看到了?   倪知认同:“是挺丑的。”   席惟笑了一声:“待会儿就不丑了。”   倪知还挺好奇,在餐桌前坐下时还在想,难道这些彩灯还能自己进化吗?   席惟问他:“在想什么?”   倪知慢吞吞地比手语:“没什么。”   他比手语也看心情,有时候比的很标准,有时候却很懒散,比的很是随便。   席惟视线落在他的手上,脱了大衣和校服外套,他里面没穿校服的衬衫,而是一件白色的毛衣,尺寸很宽大,高领,但倪知脖子细长,领子堆在那里,反倒仍旧能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颈子。   进到温暖的地方,他脸上玫瑰的颜色仍然没有褪去,漆黑的眼睛明亮似是水晶,过长的袖子卷起两圈,淡青色玉质的腕骨随着他比手势的动作,轻微地转动。   就好像,他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是被精心设计修缮过的,完美无缺至极。   席惟问:“要开瓶红酒吗?”   倪知懒散道:“是不是应该有个戴假发的管家,还有一支交响乐团?”   席惟装作认真思考:“你怎么知道?我让他们藏在地窖里,准备给你个惊喜。”   倪知无声地翘起唇角,笑得很漫不经心:“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席惟道:“嗯,我也是从小说里学来的。”   两个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却能接上彼此的话。倪知最近太忙太累,今天休息下来,感觉脑子都轻松了不少,现在一点需要费脑子的话都不想说,和席惟说这些没营养的话刚刚好。   他的疲倦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席惟示意后厨上菜,侍应生鱼贯进入,悄无声息地放下餐碟后退场,最后进来的人穿着燕尾服,一头银白色的发梳得一丝不苟,用英文自我介绍说:“我是安,负责惟少爷的生活起居。请问需要我为二位开红酒吗?”   居然真的有管家。   虽然戴的不是假发。   倪知忍不住笑了笑,打手语道谢说:“不必了,我不喝酒。”   顿了顿,怕管家看不懂,刚想打字,管家却点点头,“不饮酒的话,还有各种果汁茶品。”   倪知没想到他居然也懂手语:“矿泉水就好。”   管家下去之后,席惟才说:“被我家雇佣的所有人,都懂手语。”   倪知静静看他,席惟却莫名看懂了他的意思,很自然地回答:“我的祖母,也有语言障碍。我被她照顾长大,所以从小学习了手语。”   倪知:“那你为什么装看不懂?”   席惟挑挑眉,淡淡道:“我不装的话,你怎么骂我?”   唔……   也是。   现在知道他看得懂,自己都不能胡说八道了。   倪知有点后悔,没有趁着席惟摊牌前,多骂他两句。   席惟看出他的心思,嗤了一声:“后悔了?”   倪知甜甜一笑:“席哥你人真好。”   被他骂还不涨他的ooc值,确实是F4里最好的一个了:D 第39章 39   39   隔着餐桌, 席惟的视线凝在倪知的笑上。   花言巧语。   但……   他不介意更多。   席惟请的厨子不错,从头盘到主菜都很合倪知的口味,甚至到了最后的甜品部分, 倪知明明已经很饱了,但尝了一口之后, 还是默默地全都吃下去了。   虽然不挑食,但不代表他没有基本的品鉴能力。   他之所以天天啃干面包, 不是因为他丧失味觉了, 是因为学校餐厅的特招生窗口实在是有点不好吃。   他吃东西的时候, 席惟就在一边静静等着, 手里端着一杯香槟,漫不经心地呷上一口,就好像他是什么很开胃可口的下酒菜。   倪知抬起眼睛,看了席惟一眼。   一直盯着自己干嘛?   嫌他吃得多?   席惟随手将酒杯放到一旁。   自己是不是看得太明显了?   但小哑巴吃东西的时候,实在很可爱。   像是小兔子, 因为皮肉单薄,嚼的时候能看到两颊处微微凸起,而后落下,他吃相很好, 双唇紧闭,神情也很认真, 像是在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吃到喜欢的东西, 神情没什么变化,眼睛却会突然亮一下。   席惟问他:“再来一份?”   考虑了一下自己的饭量,倪知很理智地摇了头:“饱了。”   席惟看了看时间:“不早了……”   倪知很懂。   这是下逐客令了。   所以他起身:“那我先……”   席惟说:“那我们出去看看?”   看什么?   倪知后知后觉,想起刚刚进门前, 席惟说,屋外的彩灯,待会儿就不丑了。   所以现在,时间到了吗。   真的能进化啊?   抱着这样的好奇,倪知跟着席惟一起向外走,只是换了个方向,走到了花园里。   这座古堡里面,居然有很大一片玫瑰花圃。   是在山崖边,走到尽头可以望见浩浩汤汤的海,海的另一边是越港洲其他的十二郡,上三郡灯火通明,各种摩天大楼和形制古朴华丽的建筑交相辉映,现代科技与历史底蕴沉积,如同上三郡的贵族们一样,是金钱同家世一起交叠出的纸醉金迷。   而更远处的下三郡,再这样灯光的映衬下,显得灰败而陈旧,似是上三郡投下的一道并不光鲜亮丽的影。   天气太冷,雪仍在落,玫瑰花圃中飘荡着一层淡紫色的雾霭,一切都朦胧起来,就好像只是电影中的布景,却只有身处其中的人,能够感知到那种鲜明而刺骨的区别。   倪知静静望向下三郡,那里是原主的来处,也是他未来将要回去的家。   身后,席惟抬手,将一条狐裘大氅披在他的肩上,雪白的狐裘,连同领侧三寸长的出锋,绒绒地堆在鼻端,呼吸时,微微拂动,似是有风。   倪知的面容雪白沉寂,雪光中,似是月亮的影,美得皎洁,哪怕面无表情,眉眼间,却堆着素净的悲意,俯身拾起一朵落在地上的玫瑰,指尖轻轻地拂去粘在上面的尘埃。   菩萨低眉,红尘万千皆静。   席惟低低地呵出一口气来,走动时,衣摆拂过玫瑰,震落花瓣上的堆雪,四周太静,连雪声都更加清晰,倪知回过神来,问席惟:“没什么变化?”   席惟笑道:“马上。”   他话音刚落,所有身侧的灯光一切落幕。原本清晰明亮的世界,一瞬间如同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其实并没有那么暗,只是人的眼睛在明亮的环境中待的太久,猛地陷入黑暗时,会有一瞬间的错觉。   倪知下意识半眯起眼睛,看到玫瑰花圃中,盈盈亮起一点光影,而后是第二点、第三点……   只是一个瞬间,无数的光点自玫瑰花圃间徐徐升起,仿佛是倒置的星海,灿然飞入大雪纷飞的天幕。   世界重新亮如白昼,倪知伸出手来,一点荧光落在他的指尖,将修长的指映得微微透明。   倪知认真端详,有些惊奇,比手势时,更多的光点向着他簇拥而来:“这种天气怎么会有萤火虫?”   席惟也伸出手来,萤火虫受热意吸引,也向着他飞了过来,翅膀扇动间,光芒闪烁,将两人的面孔都映得明明灭灭。   “生物实验室新改良的,可以在最低二十度的气温下存活,越冷发出的亮光越大。”   倪知很务实:“研究这个有什么用?”   席惟:“唔……至少很漂亮。”   倪知仰头,狐裘簇拥着他的面孔,而他眉目如画,唇瓣比玫瑰花更加惹人青眼。   这样小巧的流萤,能到映亮夜空的程度,不知道要有多大的数量。   倪知轻轻抬手,流萤四散,似是点亮的烟花绽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转头看向席惟。   席惟就在他身边,不远不近的地方,同样也含笑望向他。   远方的上郡同下郡模糊成朦胧的光影,同一时刻,无数人聚散离分,唯有他们彼此,只隔着一朵花的距离。   像是有蝴蝶掠过,又好像只是吹散了一朵蒲公英。   倪知心底微微一动,有涟漪绽开。   但也只是一下,他已经收回了视线,礼貌地比手势:“确实很漂亮。”   席惟说:“特意为你准备的,你喜欢就好。”   倪知:“谢谢。”   想了想,又说,“我不知道今天你会来,没有替你准备礼物,下次我会……”   补上。   可席惟说:“不要下次。”   而后上前一步。   倪知下意识后退,抗拒他将彼此的距离拉得太近。   但席惟只是伸手,自他指间,将那朵曾经落在地上的玫瑰,小心翼翼地捧在了掌心。   “送我这个当做礼物,可以吗?”   他的指不经意间擦过倪知的掌心,明明肌肤是同样的冰冷,可似乎两个人触碰时,也会带来伶仃的热度。   倪知指尖蜷起,淡淡道:“可以。”   席惟就说:“谢谢,这是我收到过,最喜欢的礼物。”   骗人。   倪知听过很多这样的客套话,但席惟说的最真心。   也就……最会骗人。   他是不会信的。   流萤渐渐散去,飘飞向更远的海面。   倪知问:“它们会去哪?”   “不知道。”席惟说,“去任何它们想去的地方。它们朝生暮死,光阴太短暂。”   像是一场梦境落幕,倪知有些唏嘘:“至少它们亮起过。”   席惟的语气变得温柔:“是啊。”   至少它们映亮过他的眉眼,那样也就足够。   倪知抱着礼物回了寝室——   这次席惟派车把他送回来了。   尤白羽还在背书,倪知莫名其妙有点心虚,等洗漱完自己在床上拆礼物。   席惟送他的礼物不算特别大,小小巧巧,拆开漂亮带着香气的缎带后,先滚出来的是一只金色的苹果,沿着枕头一路滚到了床边,重重撞上去才停下。   ……   倪知拿过来掂了掂。   实心的。   纯金材质。   一看就很贵。   这种东西,就算再高级的设计师来设计,展现出来的感官就是土土的,有一种又土又豪的冲击感。   倪知看了一会儿,犹豫一下,还是放在了枕头边。   和哥哥送的一样丑。   礼品盒中还放着另外一个小盒子,很精致的小南瓜形状,同样纯金的材质,上面错落镶嵌着紫色的菱形宝石。   倪知轻轻将盖子打开,音乐声立刻飘了出来,里面,黑色长发的小王子静静坐在王位上,身边旋转着的鲜花有些眼熟。   好像是……   紫荆花?   音乐声也很耳熟,是上次弹奏过的《夜之幽灵》。   很精致的八音盒,从头到尾都是特别定制。   尤白羽听到声音,问倪知:“小知,是你在放歌吗?”   倪知敲了敲床,示意是自己,而后将八音盒关上,打字道歉:“抱歉,吵到你了。”   “没有,我觉得还挺好听的。”尤白羽半睡半醒,迷迷糊糊说,“你也早点休息……”   倪知想了想,把头埋在被子里,重新将八音盒打开。音乐声笼在了小小的天地里,宝石闪烁,王座上的小王子有一双漆黑的眼睛,玫瑰花瓣一样莹润饱满的唇,围绕着他的紫荆花如同流星,眷恋着逡巡不去,音乐声舒缓,流淌向远方。   倪知唇角翘起,摸了摸小王子的长发。   珐琅彩点的?还是陶瓷烧出来的?   倪知分不清楚,但很喜欢这个礼物,所以掏出手机,拍了一张发给了席惟。   席惟正半倚在床上,盯着床头放着的那朵玫瑰出神,玫瑰被暂时插在水中,等明天一早会被送去制作成永生花。   手机振动,席惟看了一眼,缓缓挑起半边眉峰。   居然是那个小哑巴发来的。   他居然会主动给自己发消息了?   【小知不知道】:“看到你送的八音盒了。”   【小知不知道】:“喜欢>//<”   下面是一张照片。   灯光很暗,席惟仔细辨别,才看出来,应该是藏在被子里拍的,南瓜形状的八音盒小巧玲珑,被一只雪白纤细的手捧在掌心,四下漆黑,那只手越发莹润白皙,似是素色的瓷器,又像是刚刚摘下的百合,而指尖的末端,是修长的小腿,脚踝细瘦,伶仃如玫瑰花枝。   席惟视线停顿了很久,才看向那只八音盒。   【凸惟凸】:“喜欢就好。”   【凸惟凸】:“我画了草图,让人设计制作的。”   倪知看到这句话,歪了歪头。   【小知不知道】:“席哥,你这是在求表扬吗?”   【凸惟凸】:“嗯。”   【凸惟凸】:“可以吗?”   下面还发了个表情包,小狗一边立正坐好一边摇尾巴。   倪知在被窝里换了个姿势,小虾米一样蜷起来,随意地发了个表情包出去。   【小知不知道】:[摸摸头.jpg]   好敷衍,居然连动图都不是。   席惟这样想着,同样将这个表情包收藏了起来。   【凸惟凸】:“下次你可以亲手摸摸看。”   【凸惟凸】:“很晚了,早点休息。”   【凸惟凸】:“晚安,小知。”   万籁俱寂,大雪压在松枝上,发出沉重清脆的声响。   倪知蜷在被子里,被重重的棉花包裹,感觉格外有安全感。   枕边的金苹果冰凉光洁,散发的光芒却是令人温暖的金色。让倪知回忆起了曾经摆满了房间的礼物,又或者怀念的不是礼物,是那时的自己和身边的家人。   虽然不大想承认,但是如果今天席惟没来的话,他可能会自己一个人偷偷伤心一下。   只有一下而已。   但也是货真价实的难过。   圣诞快乐。   倪知闭上眼睛,在心里说。 第40章 40(第一更)   40   一月初, 正式进入考试周。   对于其他学生来说,或许是放假前最后的一次考验,临近考试前半个月, 原本空旷的图书馆天天爆满。   但对于倪知和尤白羽来说,为了考试已经准备了很久, 久到真的到了时间,两个人反而已经麻木了。   已经进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了, 如果还是失败, 也没有什么遗憾。   最后一科考完, 倪知提前交卷, 从考场出来时,外面又在下雨。   潮湿的空气里带着雨天特有的辛辣清爽的气息,雨下的不算太大,整个校园因为考试都陷入一种难得的安静之中,甚至能听得到洋紫荆林里传来的鸟鸣声。   倪知没有打伞, 沿着小路走回寝室,整理自己的行李。   原主带来的东西不多,而他穿越过来之后,添置的就更少了, 现在收拾下来,只有小小的一个背包。走廊里渐渐响起了走动的声音, 是其他学生也考完试回来了, 倪知把八音匣放在书架上, 犹豫一下,又取了下去,到底还是放进了包里。   外面响起一串轻快的足音,尤白羽推门进来, 激动又虚弱地宣布:“终于考完啦!”   太不容易了!   再不考完,他真的撑不下去了。   他还以为自己又念了一遍高三!   尤白羽整个人身上都洋溢着一种熬过了头的亢奋,精神抖擞地冲进寝室,把自己的行李拽出来,问倪知:“咱们走吗?”   倪知点点头,尤白羽本来想替倪知拿行李,看看倪知背着的小包,把手收了回来:“你的东西好少。”   倪知比手势:“一个月的假期而已。”   成绩一个礼拜之后出来,如果真的拿到了年级前十,可以去当交换生的话,还要再回来。   尤白羽其实对自己不太有信心,但是觉得倪知一定可以,所以也很赞同:“也是,改天就回来了。”   两人说走就走,锁好了寝室门,直接去坐校车。   这次坐车没出什么问题,到了校门很轻松就开了出去,两人坐到渡口,搭乘渡轮。船上人不多,能来充的学员的学生,家里基本上都会派船来接,。   尤白羽刚刚激动过了头,现在断了电,靠在那里睡着了。   倪知替他盖上外套,视线投向窗外。   这还是他穿越之后,第一次离开学校。   越港洲十三个郡,只有崇德郡孤悬在大海另一侧,其他十二个郡连绵在一起,看似亲密无间,贫富差距却极大。   船行过跨海大桥时,能看到桥面上疾驰而过的一辆辆豪车,左岸的崇德学院看起来沉郁古朴,精美高大的建筑自大丛大丛的树木泄露片角。右岸的上三郡建筑风格差别极大,每一栋都极尽奢华,最中心处,亚洲最高的国立海洲大厦如同利剑,直指苍穹。   这里,就是整个越港洲的中心地带,甚至可以说,是整个亚洲的中心。   船向前开,越过漫长的过渡地带——中产阶级居住的六郡。   终于抵达了下三郡。   当来到这里的一瞬间,似乎连天空都变得昏暗了一些。   又或许不是错觉,曾经的下三郡以重工业为主导,随着时间的流逝,工厂倒闭、搬迁,遗留下来硕大的两道并行的烟囱,至今仍在吞吐着雾气,直冲云霄,连带着上空的天幕,都被遮挡住了光线。   整个下三郡都被这样一场仿佛永远不会消散的雾气包裹。   潮湿、沉重、如影随形,所有的建筑群都充满了历史的遗留,各个时间段的建筑物鳞次栉比,陈旧黯淡,同上三郡截然不同。   天堑。   看不见的一条线,将上下层人的命运分开。   渡轮的汽笛拉出长长的鸣响,水面破开,停靠在港口。   尤白羽睡得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倪知正凝望向窗外。   混沌微明的光线里,他的面容白皙沉静,眸色很深,让人很想去探究,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尤白羽忍不住安静地欣赏了一会儿倪知。   小知真的好漂亮哦。   和以前的胆怯羞涩不一样,似乎从某一天开始,他的漂亮里,又多了什么东西,很神秘,像是一泓清泉,却又深不见底。   倪知却已经回过神来,起身示意:“走吧。”   两人下了船,倪知按照原主的记忆,打算去坐公交,尤白羽却忽然眼前一亮,抬手用力地摆:“臣哥!”   远处走来一个男人,身形高大,肩背很宽,这样的天气,外面只穿了一件机车服,没拉拉链,露出里面的工字背心,还能看得到手臂上凸起的肱二头肌和被背心箍出来的腹肌,他的皮肤略深,呈巧克力颜色,胸口挂着银质的狗牌,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爆炸一样的雄性荷尔蒙。   和崇德学院的公子哥比起来,有一种更危险而野蛮的气场。   看到他的时候,原主的记忆浮了出来。   冯野臣,是倪知和尤白羽的邻居,比他们大了五岁,高中毕业就没再继续念书,现在表面上是无业游民,实际上从十八岁开始,就在打地下黑拳,似乎还和下三郡的很多地下帮派都有交际。   属于是那种……会被父母叮嘱,不要和他学坏的别样的“邻居家的孩子”。   听到声音,他转头看过来,目光锐利似鹰,旋即大步过来,随手接过尤白羽硕大的行礼,而后冲着倪知伸手:“给我。”   倪知犹豫一下,摇了摇头:“不重。”   冯野臣也没多说什么,反手不知道从哪掏出两个烤红薯,一人一个塞到了倪知和尤白羽手里。   红薯还很烫,冒着白雾,这种天气拿在手里格外熨帖。   尤白羽睡了一路,现在精神饱满,欢呼:“谢谢臣哥。臣哥,你还真来接我们啦?我还以为你很忙呢。”   “没什么忙的。”冯野臣走在前面,领着他们往停车场走,又扫了倪知一眼,“我给小知也发短信了,他没回我。”   ?   有吗?   倪知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好像看到过是有一个备注是“臣哥”的人,发来的消息,问他几号放假,但当时他学得天昏地暗,直接当做没看到划走了。   倪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被风吹得泛红的面颊上,显出一个浅浅的小梨涡:“学习忙昏了头。”   冯野臣视线落在他的笑容上,像是被光闪到了一样,半眯起眼睛,随意道:“剪头发了?这样也不错。”   倪知摸了摸发梢,旁边尤白羽挽住他的手臂,炫耀说:“小知现在可厉害了,校庆还上台表演了。”   “是吗?”冯野臣看起来很冷漠强悍,但是意外的话并不算少,几乎算得上句句有回应,“录视频了吗?回来给我看看。”   尤白羽最高兴有人吃自己“倪知最美”的安利,立刻表示回去就把视频发给冯野臣。   三人说说笑笑走到了停车场,冯野臣开的是一辆悍马,外表看着脏兮兮的,里面却很干净,甚至还有淡淡的青草味道。   很意外。   不硬汉,但是很舒服的香气。   倪知本来想去坐后排,尤白羽却先钻了进去,一旁冯野臣已经替他将副驾驶的车门拉开:“上去吧。”   见他不动,奇怪道,“怎么了?”   原主和冯野臣关系不错,以前好像一直坐副驾驶。   倪知只是比手语:“谢谢臣哥。”   冯野臣有点探究地看着他,眼睛是狭长的单眼皮,但是因为眉骨高,就显得眼窝很深,视线也显得很沉。   倪知当做没看出来,上了车乖乖坐好。   手机里,席惟问他到家了没有,消息是半小时前发过来的,大概是看他没回,又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凸惟凸】:“下次我送你。”   别人顶多是照超跑,席惟照片里拍摄的,却是一架直升飞机。   ……有点眼熟,好像是他刚穿过来的时候,在紫荆林看到的那架。   倪知刚要回,旁边冯野臣忽然问:“在学校交新朋友了?”   他看到自己的手机消息了?   倪知有点不确定,将手机反扣,摇了摇头:“没有。”   后座,尤白羽“哼”了一声:“那些上等人,哪看得起我们?臣哥你不知道,那个F4还给小知标了红,要不是小知厉害,还不知道要被怎么欺负!”   冯野臣立刻问:“被欺负了?”   倪知回答:“没有。”   冯野臣:“是没有,还是没欺负成功?”   好敏锐的男人。   倪知抿住唇,只是比了个手势:“都已经过去了。”   纤细的手指,比出手语时,似是徐徐绽开的兰花,指尖似乎还能闻得到素雅甜美的香气。   冯野臣没有作声,单手开车,另一只手将车窗降下,手肘搭在窗框上,露出的半张侧脸,下颌线条微方,带着一点泛青的胡茬,明明注视着前方开车,但倪知总觉得,他的余光正在打量自己。   倪知闭上眼睛,装作闭目养神。   他总觉得,冯野臣似乎看出了什么。   原作里有这个人吗?   倪知记忆不错,在脑中翻了一会儿,总算找到了一个有可能的人物——   是在原作的最后,那个时候,主角受顾霜纯已经凭借自己的美丽,折服了F4的所有人,过上了真正被甜宠的万人迷的好日子。   而原主因为屡次和顾霜纯作对,已经没有了立足之处,哪怕顾霜纯并没有和他一般见识,但还是因为恶毒的心肠和狭隘的心胸自取灭亡,在又一次对F4纠缠无果后,浑浑噩噩地在雨夜中跑上公路后,出了车祸,救助无效身亡。   原作里写:【这个恶毒却又卑微可怜的哑巴,终于得到了自己应有的结局,但哪怕他做过那样多的错事,顾霜纯却仍旧宽容了他,甚至出资替他火化了尸体,并且派人将他的骨灰交到了他的同伴手中。   雨一直在下,似乎洗脱着世间的罪恶。   男人身形高大,手中却不合时宜地捧着一束百合花,自雨中而来,双手将小小的骨灰盒抱在怀中。   雨下得很大,他的眼底也氤氲着潮湿的水汽,顾霜纯忽然对他很好奇,原来下郡,也有这样重情重义的男人。】   ……   神他妈洗脱罪恶。   那顾霜纯应该去雨里淋个三天三夜。   不提原文字里行间对原主这个反派配角的恶意,也不提原主亲人都没来,顾霜纯凭什么把他尸体给火化了,只说身形高大的男人,那就排除了尤白羽,又有这个时间,专程跑去崇德学院,应该就是冯野臣了。   一个被世界讨厌抛弃的小哑巴,最后只留下了一盒灰烬,也只有同为下郡出身的邻家哥哥不离不弃。   倪知睫毛轻轻颤抖,睁开来看向冯野臣。   车子恰好停下,冯野臣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脸看起来很英俊,眉峰处破了一道口子,恰好将浓密的眉毛切断,整个人面相都是凶悍的,说话的语气却很温柔:“冷吗?我把窗户关上。”   倪知摇头:“不是,就是想谢谢臣哥。”   冯野臣嗤笑一声:“去了崇德,和我生分了。”   倪知抿了抿唇,低下头去,有点拿不准原主对待这个冯野臣,该是什么样的态度。   后座尤白羽哈哈笑道:“没有啦,臣哥,你别吓唬小知。”   冯野臣看着他,他低头时,露出一段脖颈,纤细雪白,嫩得像是春日一掐就断的蒲草,刚刚冒尖,汁水丰盈,柔弱却又娇嫩。   确实看起来风一吹就要被吓坏了。   冯野臣也笑了起来,嘴角挑起,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有种蛮横的邪气:“逗你玩的。”   所以冯野臣一直把原主当弟弟一样?   倪知试探着皱了皱鼻子:“我已经是大人了。”   冯野臣笑意更深:“在大哥面前还装大人?”   好像猜对了。   拿准了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倪知就放下心来,又闲聊了几句,车子总算开到了一片有些老旧的家属区。   旁边是个很大的厂子,看起来有年头了,大部分厂房都关闭了,只剩下一两间还亮着灯。旁边的家属院是最常见的那种国营单位的家属楼,红色的砖墙掉的斑驳,没有电梯,站在门口往里看,楼道里昏暗,两边贴满了小广告。   尤白羽轻车熟路地扯着行礼跳下车:“臣哥,晚上来家里吃饭?”   冯野臣说:“不用,晚上有事儿。”   又替倪知把小小的背包拿下来,“我看你瘦了不少,回来让阿姨好好给你补补。”   冯野臣看起来和名字一样,又野又狂,没想到这么事无巨细。   等他走后,尤白羽说:“还好臣哥来了,不然我们坐公交转地铁,不知道要晃多久。”   倪知没回答,尤白羽问:“怎么了?还站在这儿不动。”   ……   他就是有点紧张。   倪知其实有点担心,被原主的母亲看出什么。   但是都已经回来了,不进去的话也太奇怪了。   倪知:“没什么。”   尤白羽和他不住一栋楼,归心似箭地跑了,倪知家在一楼,带一个小院子,他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没拿钥匙。   但是身体似乎有自己的记忆,下意识地蹲下去,从一旁的花盆下面摸出钥匙,倪知又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去开门。   门却已经从里面打开了。   倪知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却有个很温柔的声音说:“站在门口干嘛,一直不进来?”   见他没反应,奇怪道,“小知?”   倪知终于抬起眼睛,比了个手势:“妈妈。”   应琴笑道:“怎么,一学期不回来,不认识路啦?”   倪知有点怔怔的,眼圈也有点红了。   原主的母亲,居然长得和他穿书前的亲生母亲一样。   或许有点细微的差别,多了点风霜,保养的没有那么好。   但倪知能认出来,这就是妈妈。   他忍不住鼻子发酸,应琴看出来了,失了笑意:“宝宝,在学校受委屈了吗?”   倪知摇头,拉着应琴的手往家里走,感觉到手指间操劳造成的粗糙触感,心里心疼至极。   应琴却只担心他是不是受了委屈,到家之后给他端来水果,还有沏好的八宝茶:“先吃点甜的垫垫肚子,饭马上就好。”   妈妈以前哪里用得着自己做饭。   偶尔进一次,还把厨房炸了。   倪知心里也发酸了,却突然一惊,悄悄拿出手机,搜了一下原主父亲的照片。   原主父亲现在也算是知名企业家,搜索之后跳出不少照片,倪知看去,发现并不是自己爸爸的样子。   ……还好。   还以为爸爸在书里当了负心汉。   倪知松了口气,喝了一口八宝茶,里面放了莲子、桂圆等一共八种果脯,另有糯米冰糖,拿热水沏开了,入口香甜至极。   倪知从身到心都暖了起来,这才有心情打量四周。   房子不大,三室一厅,但收拾得窗明几净,窗台上还放着一瓶水仙花,瓶子是喝剩下的玻璃牛奶瓶,同样也被洗得锃亮,哪怕窗外是阴雨连绵,屋内却也一片和暖。   应琴从厨房端菜出来,倪知连忙起身,去帮忙盛饭。   应琴看他情绪好像好了不少,笑道:“做了你最喜欢的红烧鱼。”   倪知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闻言却很捧场,等吃饭时,特意多夹了几筷子。应琴一边替他剥鱼刺,一边问他:“剪刘海啦?我就说,你把脸露出来漂亮。”   又仔细端详,“就是这个眼镜,有点太旧了,过两天,让白羽陪你去买幅新的。”   倪知推了推陈旧的镜框。   好像是该换了。   倪知比手语:“我本来想把头发剪短,给小柔做假发的。她现在怎么样了?”   提起邻居的小姑娘,应琴笑道:“她运气不错,恰好遇到一个公益组织,替她出资出国治病了,听说治的不错,你就不用担心了。”   原来席惟用的是公益组织的名义。   倪知默默扒饭,夹了鱼肚子上的肉放到应琴碗里:“妈,你也吃。我在学校打工赚了不少钱,你不用为我的学杂费发愁了。”   应琴皱眉。   倪知还以为她是觉得把心放在没用的地方,没有好好学习。   可应琴却说:“宝宝怎么这么辛苦?怪不得瘦了那么多。”   ……如果是他的妈妈,也一定会这样心疼他。   倪知:“不辛苦啦。陪同学打游戏,我打的厉害,赚来的。”   应琴问:“和他们相处融洽吗?”   如果没被顾霜纯陷害,没被司一标红,没被章之桓阴阳怪气,没被阎定焱造黄谣的话……   倪知笑道:“挺融洽的。”   应琴知道他报喜不报忧,也不再在饭桌上聊让人不开心的话题。   等吃完饭,倪知打个哈欠,应琴说:“困了就去睡吧,四件套已经替你换好了。”   倪知还是坚持替应琴把碗刷完,这才回去房间。   房间不大,但是朝南,明显是家里朝向最好的一间,如果是晴天,能晒到满床的太阳。新换的四件套是漂亮的奶油黄,枕边还放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熊,倪知倒在床上,闻得到被日光照射过的清新味道。   一切都令他忍不住困顿起来,直到这一刻他才感觉到,原来自己在崇德学院时,一直是紧绷着的。   哪怕他根本没有发现。   而在这里,在这个明明是第一次回来的地方,他却久违地感觉到了熟悉的温暖,身心都不由自主地涣散松懈,几乎是闭上眼睛,就陷入了很沉的睡梦里面。   睡着的时候倪知做了个梦,梦到了自己的爸爸——   穿书前,真正的那个爸爸。   梦里,父亲依旧衣着考究,看神色却很慌乱,看到他时,立刻问他:“知知,你有没有看到妈妈去哪了?”   倪知瞪他,父亲摸摸脸:“怎么了?是爸爸啊,你认不出来了吗?”   倪知生气地比手语:“为什么你没有找到妈妈,让她嫁了个坏男人,吃了那么多苦?”   父亲一下子眼眶也红了:“是爸爸不好,爸爸让你和妈妈受委屈了。”   倪知很生气,但是看到爸爸哭了,也伤心起来:“爸爸,我想妈妈,也想你和哥哥了。”   父子两个抱头痛哭,倪知忽然听到敲门声,他猛地惊醒,才发现自己原来做了个梦。   门外,应琴说:“小知,该起床啦。白羽和小冯来找你出去玩了。”   倪知缓缓从床上坐起来,摸摸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水。   ……大概是离开了学校,来到了妈妈身边,整个人一下子就变脆弱了,居然还在梦里哭了。   倪知洗漱完,随意套了一件卫衣,趿拉着拖鞋走了出来。   客厅里,尤白羽和冯野臣一人手里被塞了一个苹果,尤白羽来倪知家就像是回自己家一样,格外随意地啃苹果,还问冯野臣:“臣哥,你怎么不吃?”   冯野臣刚要说话,看到倪知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卫衣是粉色,映得倪知一张小脸红润饱满,睡饱了觉,连眼下两痕黛色都淡了许多,薄薄的眼皮却是红的,尤其是眼尾,像是涂了玫瑰花汁,鲜红艳丽得让人心里一跳。   因为是在家里,他走路没骨头一样,脚都不抬起来,毛茸茸的拖鞋里,一截小腿细而莹润,漂亮得让人想要伸手去摸一摸。   似乎感觉到他在看自己,倪知忽然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然后把不小心卷上去的那边裤腿给放了下来,对着冯野臣笑了笑。   回到家好像太放松了一点。   衣冠不整就出来了。   冯野臣自然地收回视线,随意地双手一掰,把苹果掰开,递给倪知一半:“刚起床?”   倪知接过苹果,起床没什么胃口,吃了一口就默默放下:“要不是我妈喊我,我还要睡。”   尤白羽也打个哈欠:“在学校学的太狠了,回家怎么也睡不够。”   倪知问:“你们来是有什么安排吗?”   尤白羽笑眯眯说:“是臣哥,他说有拳击赛,问我们要不要去看。”   倪知看了一眼冯野臣。   过去冯野臣打地下黑拳的时候,从来没有邀请过他们一起去看,说是怕吓到他们两个小朋友,怎么现在突然主动邀约了?   倪知故意问:“会不会打扰臣哥工作?”   冯野臣笑了笑:“这算什么工作,你们也是大学生了,该去见见世面了。”   他都这么说了,倪知就回复:“好。”   刚往外走,却被冯野臣拦住:“外面冷。”   倪知:“……哦。”   果然不是错觉,冯野臣真的很爹——   那种会管吃管住管学费的爹。 第41章 41(第二章)   41   倪知换了一身羽绒服, 又被尤白羽给塞了个毛线帽戴上,毛线帽顶上有个毛球,倪知走动时, 毛球随着他的步子一下一下跳,看起来像是一只小小的鸟。   冯野臣开的还是那辆路虎, 但是好像洗了车,看起来干净了不少。   尤白羽说:“哇, 臣哥, 这么客气, 还为了我们去洗车了?”   冯野臣叼着烟, 没点燃,语气有点模糊:“撞了个人。”   尤白羽:“哇——啊?!”   冯野臣嗤的一声,踩下油门:“逗你们的,昨天洗车有优惠。”   尤白羽说:“臣哥,你别乱开这种玩笑好不好, 你真的看起来像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类型。”   冯野臣说:“是吗?”   又问倪知,“你觉得呢?”   倪知还是坐在副驾驶,闻言看了看冯野臣。   他还是工字背心,今天换成了黑色, 越发显得肌肉线条明显,整个人腰身紧绷, 看起来就有力量感, 下面穿着工装裤, 黑色的军靴。   确实看起来很能打。   倪知比手语:“臣哥是不是没谈女朋友?”   冯野臣说:“你怎么知道?”   倪知一笑,露出一口贝母一样整齐雪白的牙齿:“看起来是有点凶,感觉女孩子都不敢接近你。”   冯野臣其实没太看清他打的手语,今天没下雨, 但是天色也不好,还是灰蒙蒙的,这种光线下,倪知的皮肤却是牛奶一样的洁白,刘海微微有些长了,散下来,柔和地落在鼻梁和眉毛上,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一样。   倪知张开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臣哥?”   绿灯亮了,后面的车按起了喇叭,冯野臣油门踩的很重,对自己刚刚的走神有些不满。   他随口说:“你刚刚打的什么手势?我没跟上。”   倪知索性打字,又把刚刚的话打了一遍。   冯野臣笑了笑:“我是没什么女人缘。”   尤白羽插嘴:“但你男人缘很好啊。我记得上次,不是还有人追到你家?”   冯野臣淡淡说:“我不喜欢男人。”   倪知额外多看他一眼。   好稀奇。   这里居然有直男!   倒不是他歧视异性恋(?),而是原作本来就是耽美小说,里面基本上所有适龄的人物,全都是男同。   没想到冯野臣就是那个稀少的异性恋!   尤白羽说:“那臣哥,你怎么从小到大都没谈过恋爱啊?”   冯野臣转动方向盘,继续淡淡道:“我也不喜欢女人。”   ?   原来不是直男,而是一视同仁,对男对女都没兴趣。   车子很快开到了一家酒吧门口,不像是崇德学院里的L'enfer酒吧那么高大上,这家酒吧虽然门头也是黑色的,但是挂了很大的几个跑马灯,还有各种霓虹灯,天还没黑,灯光都没看,远远看上去像是贴了几块花里胡哨的膏药。   尤白羽得意:“我和小知在学校酒吧打工的时候表现得好,领班还让我们去二楼了呢。”   冯野臣问:“没人吃你们豆腐吧?”   尤白羽说:“他们帮着互啃和打架,没心思吃我们豆腐。”   冯野臣说:“下次缺钱和我说,不要去那种地方,乱。”   他当大哥当惯了,两个小弟弟面前,总是大家长口吻,但是说出来的话并不让人厌烦,因为给了明确的解决办法。   这么出钱出力,生气才是不知好歹。   倪知和尤白羽都乖乖的:“知道了,臣哥。”   冯野臣这才满意,带着两人往里走,里面出来个像是经理的人,波浪长发高跟鞋,穿着很短的裙子,前凸后翘,说话声音却有些沙哑:“臣哥来啦。”   冯野臣说:“带我两个弟弟来长长见识。”   经理笑道:“臣哥弟弟就是我弟弟,今晚要喝什么,挂我账上。”   冯野臣却说:“下次看到他们两个偷偷来,不许放他们进来。”   尤白羽失望道:“不要啊。”   这里看起来很有意思啊。   经理捏捏他的脸:“听你臣哥的话。”   又想去捏倪知。   只是手没伸出去,就被冯野臣给拦住了。   冯野臣把倪知护在身后:“走吧。”   经理看着倪知白白净净的面孔,眼神闪了闪,又笑道:“这是怕我弄疼了你弟弟啊?行,走吧。”   四个人走的时候,经理不知不觉就挤到了冯野臣身边,说话的时候恨不得趴在冯野臣身上,却被冯野臣不耐烦地甩开。   身后,尤白羽小声说:“这个姐姐是不是暗恋臣哥?”   倪知比个手势:“他是男的。”   尤白羽震惊道:“什么?!”   引得前面两个人都回头看。   尤白羽连忙捂住嘴,倪知笑笑:“他有喉结,手骨构造也是男人的。”   面部轮廓可以用化妆品来柔和,但喉结和手这样男性特征比较强的地方,却很难去掩饰。   尤白羽若有所思:“怪不得臣哥说自己既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   噗——   倪知没忍住,也笑了。   两侧的通道用了金属装饰,映出倪知的笑容,冯野臣忍不住去看,旁边经理忽然说:“那是你亲弟弟?”   冯野臣淡淡道:“与你无关。”   经理习惯了他的冷言冷语,也不生气,领着三人进入包厢后,推了个酒柜进来:“这是我送的,随便喝。”   酒柜里全是各种好酒,一瓶几百美金,尤白羽好奇地看过去,却没有动,倪知也只是礼貌地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经理忍不住说:“臣哥,你这两个弟弟家教真好。”   冯野臣笑笑,和他们说:“可以尝尝。”   尤白羽这才去挑酒,倪知却比手语:“我不喝酒。”   冯野臣也不强迫他,让经理给他们上了杯果汁。   他们来得早,透过包厢的单向落地玻璃,可以看到正中的台上,工作人员还在做准备工作,周围的包厢也都是单向玻璃,看不见里面,下面的散座里零零落落开始进人,不少人手里还拿着红签,勾选自己心仪的选手。   这样的形式,倪知曾经在港内的赛马场看到过,现在人被放在了赛马的位置上,供人消遣。   等了一个多小时,期间经理送来菜单,让他们点菜,倪知看了一眼菜单价格,尤白羽诧异道:“这么贵?”   经理哈哈笑道:“那是给外人看的,放心,臣哥可是我们大老板,你们吃不要钱。”   冯野臣扫他一眼,经理说漏了嘴,有些尴尬地走了。   冯野臣这才说:“回家别乱说。”   尤白羽压根没听懂,倪知回答:“我不会说话。”   冯野臣一怔,旋即笑了,那道断了的眉峰挑起来,看起来格外野性。   不过倪知确实没想到,这才几年,冯野臣就从在场上搏斗的选手,摇身一变,成了地下拳场的拥有者,有了高高在上的权利。   场下,拳击赛已经开始。   衣着燕尾服的裁判兼主持人彬彬有礼地介绍着参赛选手的信息,耸动着周围人今早下注,而后挥手吗,示意比赛开始。   刚开始的比赛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残酷,甚至算得上十分的文明,更像是地上正规的拳击赛一样,选手们点到为止。   尤白羽好奇道:“那地下黑拳和电视上那些比赛也没什么区别嘛。”   冯野臣又在嘴里叼了一支烟,却没有点燃,只是说:“时间还早。”   时间还早,前面的只是开胃小菜,尤白羽甚至还买了一个选手的胜利,可越往后面,打的却越真实,开始只是见血,到了后面,甚至一方倒下,另一方还在狠狠攻击。   这里不是上郡,更不是崇德学院,崇德学院的兽性被包裹在锦衣华服之下,在一道道严苛的文字规则中,杀人不见血。   这里却是更加纯粹的斗兽,人不再是人,是刀、是枪,拳手们搏斗撕咬,拳拳见血,而在场的观众们欢呼雀跃,为着赤丨裸丨裸的血腥气息着迷。   尤白羽的脸色苍白,不敢相信:“会不会……出人命啊?”   冯野臣没说话,抬眼去看倪知。   倪知脸色未变,包厢外红色的霓虹灯落进来,将他的脸映出了虚假的红,他目若点漆,似是收拢了翅膀的小雀,有最华丽的羽毛,令人怜爱觊觎。   他忽然看过来,两人视线撞在半空。   倪知察觉到,冯野臣是在观察自己的反应。   他做不到像尤白羽那样怕的彻底,只能抿了抿唇,像是被下面血腥的一幕给吓到了。   不知道能不能糊弄过冯野臣。   许久都没出现刷存在感的系统忽然闪了闪,提示ooc值上升。   ……   看来没糊弄过去。   倪知想了想,起身:“我去趟厕所。”   这里的洗手间很大,环境优美,不像是地下拳场,反倒像是什么高档商场。   倪知洗完手,看看镜中的自己,鞠了一捧水泼到脸上,水珠沿着脸颊滚落,微微打湿前襟,镜中倪知眼睛很黑,皮肤很白,抿紧了的唇看起来有些紧张,打湿的衣襟像是刚刚吐过,洗漱时不小心溅上的。   这样……应该差不多了吧?   之前的ooc,对象都是对原主不熟悉的人。   这次却是原主青梅竹马的哥哥。   那么敏锐吗?   连尤白羽都没察觉不对。   果然不愧是打黑拳起家,还能翻身成为拳场主人的人。   倪知猜不透冯野臣今天突然带他们来的目的,但是无论冯野臣怎么怀疑,顶多是怀疑他在崇德学院学坏了,怎么可能猜得到,原主已经不在了,自己是个穿越而来的人,现在正在冒名顶替。   大不了他去找妈妈告状。   ……倒是确实像这个大爹能做得出来的。   倪知对着镜子笑了笑,心情一点都不紧张。   妈妈一定会站自己这边的。   出了洗手间,倪知脚步一顿。   刚刚楼梯间的门是开着的吗?   只是他还没回忆,那扇门砰的一声,被门后的人给撞开了,一道性感的身影像是被人推开,半跪在地上,腰身下沉,臀翘得很高,以一个臣服的姿态,虔诚却又蛊惑地抬头看向上方。   动作间,短裙几乎遮不住大腿根,露出一片雪白。   是刚刚的经理?   倪知垂下眼,打算直接走,却听到经理带着哭腔:“臣哥,求你……”   声音颤抖痛苦,却又似欢愉。   在他面前,冯野臣就那样站在那里,半倚在墙上,嘴里叼着的烟终于点燃了,一点橙红星火亮起,冯野臣的脸被映明,硬朗的眉目,单的很锐利的眼睛,似笑非笑地垂着眼睛,似是邪气凛然。   他没动,经理大着胆子往前爬了两步,想去解他的皮带,却在碰到他前,被他一脚踹开。   “滚。”他语气很淡,却又带着杀气说,“别让我说第二遍。”   ……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只是倪知还没来得及走,冯野臣忽然抬起眼睛,精准地看向了他。   风吹开半扇门扉,男人的脸随着呼吸起伏时,明灭的烟头而忽明忽灭。   只是眼睛很亮,鹰视狼顾。   看到倪知一瞬间,轰然一声,燃起了火。 第42章 42   42   好尴尬。   倪知站在原地没有动, 看起来像是呆住了。   胆小又怯懦,天真而柔顺。   和记忆里的邻家弟弟,没有什么区别。   可冯野臣有着野兽一样的直觉, 看向倪知时,却总觉得有什么已经改变。   他随手将嘴上叼着的烟头碾灭, 视线垂下去,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经理。   他刚刚那一脚踹的有些重了, 经理趴在那里, 满脸哭的都是泪, 原本还想撒娇弄痴, 可抬起眼睛视线和他碰上时,猛地一哆嗦,也不敢再纠缠,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从另一边跑走了。   空旷的楼梯间里, 响起了杂乱的足音,一层层地回荡开来,冯野臣靠在冷灰色的栏杆上,他太高, 正常到腰身的围栏,根本禁锢不住他, 就好像还要他稍一发力, 就能将一切都破坏殆尽。   像是披着人皮的猛兽。   身体的每一寸都积蓄着力量。   自己是不是该走了?   倪知思考了一下, 还是乖乖站定。   果然,里面的冯野臣说:“小知,过来。”   倪知慢吞吞地走过去,垂着眼睛, 在离冯野臣散步外站定,冯野臣像是在打量他,视线一寸一寸地划过去,从他的面颊,落到他的颈中,像是有一只冰冷有力的大手,狠狠地抚过肌肤。   很奇怪的感觉。   联想到刚刚跪在地上横陈的肉丨体,似乎视线里,多了一些更热的欲丨望。   那个经理做了什么?   倪知若有所思。   冯野臣忽然伸出手来,掐着他的衣领一角捻了捻:“怎么弄湿了?”   倪知装出害怕的样子,比手语时,指尖不自然地颤抖着:“吐了。”   冯野臣顿了一下,似乎有点惊讶:“胃不舒服?”   倪知摇了摇头,本来楼道的灯光就很昏暗,他被风吹了,苍白的面颊上,颧骨晕开两泓不正常的潮红。   冯野臣说:“吓到了?”   倪知这才迟疑地回答:“臣哥……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什么?你……你带我和白羽来这里,是要惩罚我吗?”   比到“惩罚”两个字,倪知的手颤抖得更厉害,像是害怕,又像是伤心。   “臣哥,你是不生我的气了?”   冯野臣凝视着他的指尖,可眼底抹不去的,却是刚刚他面颊上的潮红,那样的薄而淡,像是将很薄的花瓣贴在玻璃上,月光从玻璃落下来,那抹红也就落进了心里。   冯野臣独来独往惯了,就算以前照顾倪知和尤白羽,也只是出于从小一起长大,他像是大哥,把两个小弟弟护在羽翼下面,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两个小朋友去了贵族学校,离开他的视线,回来时有了变化,作为大哥,他要弄个明白。   可……   可倪知的手颤抖的厉害,就好像如果他不回答的话,下一刻就会哭出来。   指上还沾着潮气,从倪知的衣领上漫溯了过来,冯野臣很想抽烟,看看被自己在窗台上掐灭的深灰色痕迹,却又想起,小知身体不好,不能闻烟味。   倪知低着头,抖了半天,有点累了,冯野臣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不吃这一套吗?   倪知有点惊讶。   自己装的不够可怜吗?   可下一刻,冯野臣忽然伸出手来,重重将他搂进了怀里。   “没有生你的气。”冯野臣的手臂有力,搂在他的肩上,握得肩胛有些痛,大概是察觉到了,冯野臣将手松开了一点,只是实在没有地方落手,最终下滑落到了腰上,“我是担心你和白羽独自在外面。大哥吃过的苦头,不舍得你们两个再吃一遍了。”   隔着布料,似乎也能感觉到他掌心炽热的温度,和窗外灰白的云层、汹涌翻滚的雾气,以及潮湿冰冷的雨珠都截然不同的热意。   很奇怪,明明他刚刚抽过烟,倪知却没有从他身上闻到令人不适的烟味,男人的肩宽背阔,身上只有洗衣粉的淡淡味道,胸口的狗牌冰凉,恰好贴在倪知脸侧,倪知侧眸看去,看到上面刻的,并不是冯野臣自己的名字。   他乖乖靠在那里,听冯野臣说完后,想要回答,但是姿势有点不方便,只好挣扎一下,从冯野臣怀里钻了出来。   冯野臣的手还搂在他的腰上,像是忘了要移开,两人贴的很近,几乎能感觉到冯野臣身上肌肉的形状。   “臣哥,你没生气就好。”   “怎么会生你的气?”冯野臣低低地笑了一声,另一只手揉了揉倪知的肩膀,“别多心,是大哥吓到你了,给你道歉。”   倪知很薄,还不如他小臂长,从前到后,几乎一下就能顶穿。   冯野臣的手落在上面,下意识就收了力气,生怕倪知会痛。   这个弟弟太白,皮肤太嫩太娇,很容易就会在上面留下痕迹,比如现在倪知的脸颊边,就有一点红色的印子,是刚刚被他搂在怀里时,狗牌烙上的。   这么娇,又这么漂亮。   如果一直在下郡,不知道谁能牢牢把他护住。   冯野臣的拥抱极其富有侵占性,直接模糊了彼此的边界,说出的话却是兄长的口吻。   倪知又动了一下,冯野臣就松开了手,任由倪知离开了自己的怀抱。   Ooc值慢慢地下降,但降了一点,就又停住。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冯野臣心里的原主,是乖巧的弟弟。   但自己,却永远做不到完全一样。   想到原文里,大雨中的百合花,和男人隐忍的泪,倪知就觉得,冯野臣这个人,是真的很不错。   没有人会一成不变,就算真是原主,经历了那么多事,也总会改变的。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正常的是这个系统,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要变他的ooc值!   冯野臣说:“外面冷,回去吧。”   倪知问:“臣哥,刚刚……”   他不是八卦,而是从小弟的角度出发,不问才奇怪吧。   冯野臣挑了挑眉,眼睛像是弯了一下,带着点似笑非笑的坏,没回答他,反而问:“小知在学校谈恋爱了吗?”   倪知摇头。   冯野臣又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刚刚……他想和我谈恋爱,被我拒绝了。”   什么样的恋爱,要跪在地上,爬着去解皮带?   大概是倪知怀疑的目光太明显了,冯野臣无奈道:“别说出去……知道你不会说话,打手语也不行。”   倪知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乖乖点头:“我知道的,臣哥。他想对你霸王硬上弓。”   冯野臣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他今天穿的是条牛仔裤,胯那里很明显石更着,到了现在,弧度还很清晰。   倪知不小心看到,立刻收回了眼睛。   哇。   好……好雄伟。   怪不得经理那么馋。   冯野臣手搭在他的肩上:“瞎看什么?”   倪知敷衍:“没看什么。”   冯野臣语气很平稳,好像一点都不受身体上的影响:“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走吧,别让白羽一个人在里面。”   尤白羽在里面等的无聊,也不敢再看那些血肉模糊的打斗,自己一个人蹲在角落刷题,看到倪知和冯野臣回来,惊喜道:“你们终于回来了!”   还以为臣哥和小知把他给卖到这里了。   到了人前,冯野臣就没继续搂着倪知了,放开手说:“回去吧,不早了,你们也该上床睡觉了。”   尤白羽哈哈笑道:“臣哥,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   冯野臣说:“那怎么连打个拳都不敢看?”   尤白羽心有余悸,蔫蔫地不说话了。   冯野臣这才道:“带你们来,就是让你们见见世面。现在知道这种地方吓人了吧?没有我,谁带你们都不准来,知道?”   倪知和尤白羽回答知道,他总算满意,开车亲自送两人回家。   车子停在路口,倪知和尤白羽下了车,尤白羽的声音清脆,这么一会儿已经忘了刚刚的事,嘻嘻哈哈地和倪知聊天,倪知时不时比手势回应,走到门前时,转头看了一眼冯野臣。   冯野臣降下车窗,对着他挥了挥手,他露出个笑来,也挥了挥手,这才继续向前走。   黑夜里,他素面朝天一张脸,白得像是雪,又像是冯野臣看过的花,那花被插在描金的瓶中,瓶子贵的要命,能买下郡几条人命,却只插了那么一朵花,雪白的花瓣,层层叠叠,像是一层一层的月光杯裁下来,小心翼翼地叠在一起。   听说那花喜热,所以室内温度很高,所有人都在出汗,可那么多人,都比不过一朵花重要。   那时的冯野臣满心桀骜,只觉得上郡人不将人当人。   可现在看到倪知,他忽然觉得,如果倪知喜欢什么,他也愿意费尽心思替倪知弄来,别人又怎么比得上?   手机响起来,是酒吧打来的电话,小心翼翼地问了什么,冯野臣露出个讥诮的神情,语气很淡地说:“换掉。”   那边又问,冯野臣点了支烟,缓缓地抽了一口,灰蓝色的烟雾从嘴角往上漫,狭长的眼睛闪烁着冷光:“他给我下药。我留他一条命,已经很心慈手软。”   那边呆住了,终于安静下来。   冯野臣挂断电话,前面的倪知也已经走进了家中,看不到了。   只能看到晕黄的光从窗中透出来,窗帘拉着,大概是倪知在换衣服。   布料包裹着,下面石更得难受。   那个经理……不知道是谁派来的,一直在热情追求他,今天更是不惜给他下药。   是觉得他是那种睡了就会负责的人?   大概是因为他一直没找过人,无论男人女人都没有,所以给人留下了错觉,觉得他是个情深义重的情种。   可惜,不是。   他只是没遇到能心动的。   但……但今晚,有什么似乎变了。   想到刚刚将倪知搂在怀里,那种脆弱又单薄,一下子就能从前到后贯穿的感觉,简直让人发疯一样着迷。   冯野臣重重地吸了一口烟,尼古丁没过喉咙,进入肺中,冷风卷着辛辣刺激的味道,从半开的车窗外撞了进来,让人身体更热,可头脑却更清醒。   自己真他吗是个畜生。   现在是对着弟弟发丨情?   烟燃到尾,冯野臣升起车窗,油门轰响,不再回头。   -   家中,系统突然提示:“ooc值上升。”   倪知刚洗完澡,正在擦头发,莫名其妙就ooc了。   倪知:?   现在连洗澡也是ooc行为了吗?   总不能因为二次元都不上厕所不用洗澡,就不许他这个三次元活了吧!   可倪知怎么问系统,系统都始终沉默,甚至只提醒了一次,就没了下文。   倪知无语,也懒得和这个系统计较。   白天睡得太多,到了晚上精神很好,外面的饭桌上,妈妈留了宵夜,倪知去厨房拿微波炉热了一下,只开了一盏小灯,坐在餐桌边等着凉一点,随手刷了刷手机,发现席惟给他发了消息。   【凸惟凸】:“回家就把我忘了?”   ?   倪知觉得席惟莫名其妙,点进去才突然想起来。   啊……   自己好像忘了回他消息了。   往上翻翻,席惟这一天,断断续续给他发了不少消息,发了自己吃的饭,还有一匹马,通体漆黑,毛□□亮的像是绸缎,四条腿又高又粗壮。   倪知眼睛一亮。   【小知不知道】:“席哥,这马是你的?”   那边过了几分钟回了消息:“嗯,新买的。”   【凸惟凸】:“喜欢吗?带你来骑。”   确实很喜欢。   倪知恋恋不舍地又把图点开欣赏了一会儿,还是婉拒了:“算啦,我骑马水平一般。”   【凸惟凸】:“谦虚什么。”   【凸惟凸】:“上次不是把人踹下水了?”   他说的是上次马术课上,自己把顾霜纯给吓得掉下水的事。   倪知没想到他居然也知道。   唔……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整个崇德怎可能有他不知道的事?   倪知下意识抬起头来,左右看了看。   还好这是自己家里,没有监控摄像。   【小知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凸惟凸】:“不是故意的就这么厉害,要是故意的不是更厉害了?”   哄小孩啊。   倪知总觉得和席惟的对话越来越低龄,席惟好像把他当小孩子一样在哄。   但因为希望语气太自然,又说的很真诚,倪知只好别别扭扭地接受了。   【小知不知道】:“[微笑]”   【凸惟凸】:“回家都干什么了,之前学习那么辛苦,出去玩了吗?”   刚刚他没问倪知不回消息的事,倪知还松了口气,觉得不用解释了。   现在虽然问了,但也不是质问的口吻,而是关心他都做了什么。   ……席惟好像真的摸透了怎么和自己沟通。   倪知鼓了一下腮。   自己那么容易被看穿吗?   【小知不知道】:“去看拳击赛了。”   【凸惟凸】:“地上还是地下?”   【小知不知道】:“[吓]”   【小知不知道】:“你怎么知道有地下的?”   【凸惟凸】:“我也去过。”   【凸惟凸】:“没什么意思。”   倪知也觉得没意思。   他对这种纯粹靠着血腥来刺激肾上腺素的活动都兴致缺缺,想到刚刚楼梯间里的冯野臣,倪知很好奇,如果自己没撞见的话,冯野臣会不会吃经理这块送上门的肉。   毕竟男人,不吃白不吃。   倪知托着腮,手机里,席惟忽然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是俯拍的,从高往下,拍到满桌的酒,一群人大概是已经喝了不少时候了,各个歪七扭八。   【凸惟凸】:“在喝酒。”   【凸惟凸】:“都是朋友,没有乱七八糟的人。”   ?   倪知发过去个问号。   席惟和自己说这个干什么。   【凸惟凸】:“报备一下行踪。”   【小知不知道】:“……我没让你报备。”   【凸惟凸】:“我自觉自愿。”   【凸惟凸】:[小狗站岗.jpg]   ……   手里的手机有点沉,倪知放下,低头喝了一口粥,粥还是很烫,他喝了一口就放下勺子,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妥协。   席惟这一招太坏了!   莫名其妙给自己发报备,说的还这么可怜!   好像自己不给他发,是欺负人一样!   酒吧里,席惟坐在二楼,身边的长沙发上没人敢挨着他,全都坐在另外两侧,只有章之桓,离他最近,但也只是自己另外坐了一张躺椅。   章之桓问:“怎么突然不喝酒,玩起手机了?”   席惟姿态随意,漫不经心道:“无聊。”   “确实无聊。”章之桓笑道,“纯兄弟局啊,你自己洁身自好,把别人都憋坏了。”   今天的局是章之桓组的,闲着无聊,本来是打算放松一下,狐朋狗友都喊了,还来了不少靓丽姣好的年轻面孔,男男女女都有,就等着傍上这些二世祖。   这也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可席惟一来,气氛一下子就变了。   席惟是出了名的不喜欢别人靠近,之前有没眼色的人想往他身上贴,都被他修理得很惨,后来就没人再敢越雷池一步了。可现在,他自己不招惹那些人就算了,连同整个聚会,都不许有那些人存在。   靠,洁身自好到有点变态了。   章之桓问:“你这是守身如玉?为谁,不会是为了倪知吧?”   章之桓语气是玩笑,眼睛却盯着席惟,想要看出,席惟到底在想什么。   席惟哂笑一声,刚要说话,手机却忽然震了一下。   他先看到的,是倪知回过来的消息。   好像不太高兴,用了三个感叹号。   【小知不知道】:“下次不许报备了!!!”   下面是一张照片。   照片很简单,只拍了一碗粥,被放在桌上,米花熬开了,还冒着腾腾的热气,一看就是在家里,晕黄光影里,气氛馨软。   章之桓问完,没等到席惟的回答。抬眼就看到,席惟原本神情淡漠,就好像这世界上任何事情,都引不起他的兴趣,可看了手机之后,突然就笑了起来。   他是很冷很淡的眉目,在酒吧纷乱的荧光灯柱扫射下,有一种无机质的冰冷英俊,可现在笑起来的一瞬间,却忽然破去了那些所有外在的淡然冰冷,就好像手机里收到的,是比一切都令他在意的东西。   章之桓问:“看到什么了?”   席惟淡淡道:“没什么。”   可章之桓知道,绝不是没什么。   只有倪知,才能让席惟这样反常。   他看着席惟,第一次对席惟升起了不驯的妒意。   那是从未有过,本来被沉沉压制在阶级身份之下的情绪,终于在涉及到倪知时,露出了张牙舞爪的枝节。 第43章 43   43   在家的时间, 简直是倪知穿书之后过得最放松的几天。   每天他都睡到十一点多,起来的时候,应琴已经把饭做好, 还会给他切好水果,等下午, 倪知会翻翻捡捡,看看家里哪里有需要做家务的地方, 动手扫扫拖拖, 连玻璃都被他擦得光可鉴人。   看着干干净净的房间, 倪知非常有成就感。   没想到应琴先看不下去了:“小知, 在学校够辛苦了,怎么回家之后还这么忙?也不去找朋友玩。”   事实是,除了尤白羽和冯野臣之外,原主就没有其他朋友了。   倪知回答:“臣哥工作很忙。”   应琴也知道他的性格,不为难他, 掏了几张钞票塞到他手里:“不是说了要换眼镜?让白羽陪你一起去。”   倪知要把钱还回去:“妈,我自己有钱……”   应琴却不要:“那你就拿着出去买点零食吃。宝宝,你这么瘦,别人还以为妈妈虐待你了。”   倪知没办法, 只好收下。   穿书之前,妈妈也经常塞钱给他, 怕他有想吃的想玩的不舍得买, 其实倪知觉得自己已经很大手大脚了, 可在父母眼里,他就是最乖最懂事的小孩子,总是为家里省钱。   无论家里有钱还是没钱,妈妈都一如既往地爱着他。   倪知忍不住翘起唇角, 给尤白羽发消息:“有时间吗?我想去换副眼镜。”   没想到尤白羽情绪很激动:“有!你等我,我马上到!”   终于有事干了!   尤白羽在家也闲的发疯。   之前在学校,学习学到想吐,本来已经做好了回来之后彻彻底底地好好休息的打算,可没想到,忙惯了,猛地闲下来,他居然不适应。   尤白羽一见到倪知,就惊恐地抱怨:“我觉得我脑子坏掉了。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正在看文献!”   完蛋了,他已经被学习玩坏了QAQ   现在居然会主动学习了!   知道倪知要买眼镜,尤白羽很高兴:“早该换了。这副眼镜和你实在太不搭了!打算去哪买?”   按照原主的记忆,倪知随意道:“批发市场吧。”   和商场动辄几百上千的镜框比起来,批发市场物美价廉得多,听说很多网店都是从这里直接进货拿的。   尤白羽“啊”了一声:“我还想送你当礼物呢。”   批发市场的东西太便宜了,怎么送得出手。   倪知抬头,看了看路边的公交站牌,闻言奇怪道:“为什么突然送我礼物?”   尤白羽:“马上就要到你生日了呀。小知,你自己都忘了吗?”   倪知顿了一下。   他是真的忘了。   原主和他的生日,居然在一天。   倪知笑笑:“批发市场那么大,你可以替我选个最合适的。”   两人正说着,一辆车在两人身边停下,车窗降下,冯野臣戴着墨镜的脸露出来:“去哪?我送你们。”   “臣哥!”尤白羽一点都不客气,拉开车门,“我们要去批发市场。”   冯野臣问:“去那儿买什么?”   尤白羽:“给小知买眼镜。”   “要换眼镜?”冯野臣的眼睛藏在墨镜后面,看不出来他有没有看向倪知,“我记得小知这副眼镜也戴了很久了?”   倪知回答:“十几年了。”   是原主上小学时,因为眼尾的伤疤被人嘲笑之后,从家里的抽屉里翻出来的,戴在脸上,遮住了伤疤,也将整个敏感稚嫩的青春遮的黯淡无光。   冯野臣说:“小知这次回来变化很大。”   还是在试探自己啊。   看起来这么粗犷的男人,心却这么细。   倪知皱眉,有点不理解,冯野臣为什么这么在意自己是不是变了。   就听冯野臣问:“是不是在学校有喜欢的人了?我听说你们年轻人,有了喜欢的人,就会特别在意形象。”   ……   懂了,原来还是当大哥的习惯。   连小弟的恋爱都要操心。   尤白羽自认为最了解倪知,斩钉截铁说:“怎么可能。我们小知才不会喜欢崇德的那些坏男人!而且臣哥,你也不老啊。”   冯野臣唇角勾了上去,墨镜摘下,从后视镜中凝视倪知。   倪知平淡地回答:“这副眼镜,是那个男人留下的,我不想再戴了。”   他比完手语,车里安静下来。   尤白羽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连同冯野臣眼底探究的神色也淡了。   其实倪知不知道这副眼镜的来历,但是眼镜是男款,又是原主小时候从家里翻出来的,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原主父亲留下的。   关于那个男人,原主并没有留下很多印象,或者曾经有,但随着时间的变迁,也慢慢地变淡,淡到只留下了一抹恨意,还有鼻骨上架着的,沉重而陈旧的镜框,证明着男人曾经存在的痕迹。   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就算是挑剔的系统,在他给出这个理由后,也默默地将他的ooc值降了下来。   亲情,永远值得歌颂的题材。   可惜原主的父亲,配不上任何的赞美之词。   大概是怕倪知伤心,接下来的一路上都没人说话。   但冯野臣没把两个人带到批发市场,而是开到了他们这个城区最大的一家商场。   尤白羽说:“诶,臣哥,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冯野臣也下了车,单手甩上车门:“你们两个小孩子,去批发市场会砍价吗?不会就是肥羊去让人宰。”   还真的不会。   尤白羽是独生子,父母很疼他,就算家境一般,也从没让他忧心赚钱的事情。倪知就更不用说,无论是穿书前还是穿书后,都从来没有想过,还能砍价。   冯野臣一眼就看出来了,笑了笑,领着两人说:“走吧。”   倪知问:“臣哥,会不会太耽误你的时间了?”   “耽误什么?”冯野臣说,“一心二用了。”   一心二用是什么意思?   倪知有点不理解。   尤白羽小声道:“臣哥不会是来收保护费的吧?”   倪知:……   确实有点像。   尤其是三人一进去,就有不少工作人员向着冯野臣行礼示好,不过几分钟,主管就赶了过来,热情地和冯野臣打招呼:“臣哥,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儿了?”   冯野臣笑笑,但是语气很淡,是一种上位者的漫不经心,但是要直白得多:“我弟弟要配眼镜,带他们来逛逛。”   主管立刻在前面引路,领着三人进了一层的店铺。   像这种建在市中心的大型商场,一层的店铺位置最好,租金最多,卖的东西也是最贵。   倪知刚想和冯野臣说,冯野臣就开口说:“去看看,有喜欢的,大哥给你买。”   又和尤白羽说,“你也是,喜欢自己挑。”   倪知觉得这样不太好,尤白羽却好像习以为常:“臣哥,我妈说了,让你多攒钱,别天天大手大脚的。”   冯野臣说:“啰嗦。”   但是语气带笑,明显不当一回事儿。   记忆里……冯野臣这个大哥当的确实很到位,最开始打地下黑拳,赚的少,却经常带原主和尤白羽下馆子,后来赚的多了,两人读书又辛苦,他就买了补品送过来给两人补脑子。   倪知抿了抿唇,冯野臣看到了,问他:“怎么了?”   倪知看了一眼主管,摇头:“没什么。”   冯野臣忽然伸出手,掌心朝上,什么也没说,但是意思很简单,让倪知写给他看。   倪知犹豫一下,还是写:“臣哥,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啊?”   打黑拳生死有命,但冯野臣很聪明,从来没有签过卖身契,永远都是自由人身份,虽然要把赚来的钱和拳场三七分,却也随时可以抽身。   现在,他成为地下拳场的主人,出入任何地方都被奉为上宾,这绝不是一个没有根基的年轻人,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   下郡的生活看起来很苦,但其实路子很多,只要肯狠下心,随随便便就能走歪。   如果是别人,倪知不会问这样的话。   但无论是原主的记忆里,还是这几天自己亲身体会,冯野臣这个大哥,当的货真价实,对他们真的很好。   他的手指纤细,划过去的时候轻轻的,带着一点戒备,像是随时可以抽离。   很像是猫,尖尖的爪子,警觉又漂亮的眼睛。   冯野臣笑了起来,没说话,伸手把倪知的手指抓在掌心。   倪知下意识想要往外抽,冯野臣却又轻而易举地松开了他。   旁边的主管看他突然笑了,感觉他心情不错,凑趣道:“臣哥,怎么了?”   冯野臣说:“没什么,我家弟弟担心,这儿东西太贵,把我给买穷了。”   主管也笑:“臣哥三兄弟都是一表人才,难得这么兄友弟恭。”   冯野臣摆摆手:“我们自己逛逛,你不用陪着了。”   等主管走后,冯野臣说:“小知,过来。”   倪知本来站在他侧后方,闻言慢吞吞地走到他身边,冯野臣搂住他的肩膀,揉了揉他的头发:“放心吧,你哥我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勾当。”   倪知静静看他,眼睛很黑,波光粼粼,似是一路能看到心底。   冯野臣心底,又荡起那一晚的悸动,可那时的他中了药,现在又是为什么?   他皱了一下眉,把心里那些恶心的想法赶走,把尤白羽也拽过来:“白羽,你来说,大哥干过什么坏事吗?”   尤白羽说:“没有啊,臣哥你连红灯都不闯。除了打黑拳,就没干过违法的事了。诶,打黑拳还能考公吗?”   冯野臣说:“好了,没问你这个。”   尤白羽嘿嘿一笑,冯野臣说:“小知,不用替我担心,我不会做错事的。”   如果冯野臣说,自己绝对不会做坏事,倪知还有点不信,但他说不会做错事……   这个词就很有意思了。   对于他们下郡人来说,想要活下去,永远比上郡人要付出更多,但只要有利自己的,那就不算错事。   其实也是他以以前的想法来苛责冯野臣了。   生在下郡,他们就像是有原罪,想要向上爬不是错,爬错了方向才是最可怕的。   倪知点了点头:“臣哥,我懂了。”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以前太过怯懦,现在虽然还是很文静,却好像点了睛的玉像,多了灵光,又如流深静水,反倒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了。   冯野臣不太习惯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有了自己不知道的变化。   买眼镜的时候,冯野臣果然没让倪知掏钱——   倪知根本没有付账的机会,冯野臣直接签名买的单。   选的镜框和之前差不多,方框,木质镜腿,纯黑的框体,原本厚重的镜片换成了最新款的超薄高清镜片,倪知漂亮的眼睛再也不会被挡得灰扑扑的一片。   尤白羽还是不太满意:“和之前区别不大。”   倪知却觉得还不错:“还不错。”   ——主要是这幅镜框,是店里最便宜的。   就算是把冯野臣当大哥,但他还是不想欠冯野臣太多。   回到家中,应琴也夸奖倪知:“换了眼镜,整个人精神多啦。那副太久了,我记得镜腿都有裂痕了。”   倪知笑了笑,把选好的礼物递给应琴:“送你的。”   应琴惊讶道:“怎么还给妈妈买了礼物?”   倪知:“今天遇到臣哥了,他替我买的眼镜,我就把你给我的钱买了礼物,这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应琴笑了起来,她从来不是个扫兴的妈妈,不会说倪知浪费钱,捧场地将礼物拆开,看到里面放着一串漂亮的珍珠项链。   珍珠呈现淡淡的粉色,一颗颗珠圆玉润。   应琴忍不住道:“真漂亮,宝宝,一定很贵吧?”   倪知解释:“是淡水珠,不贵的。妈,等我以后工作了,给你买更多更漂亮的。”   应琴抱了抱他:“小知对妈妈真好。”   其实是妈妈对他好。   倪知抱抱应琴,觉得自己很幸运。   就算是穿书,也可以再和妈妈见面。   吃过晚饭,倪知照旧把碗刷干净,又陪着应琴看了一集电视剧。   手机震动,倪知看了一眼,是席惟发来的消息。   【凸惟凸】:“期末成绩出来了。”   正常来说,期末成绩明早八点才能在官网查询。   席惟肯定又是拿的内部消息。   万恶的特权阶级!   【小知不知道】:“哦。”   【凸惟凸】:“这么冷淡?”   电视剧正演在精彩部分,倪知眼睛盯着屏幕,随意打字敷衍席惟。   【小知不知道】:“111”   【凸惟凸】:“小知在干嘛?”   【凸惟凸】:“和我说说,我就把年级排名告诉你。”   倪知没回——   就算他不说,明早也能看到。   电视里,男主女主被人追杀,一路跌跌撞撞来到悬崖边,两人缠缠绵绵,准备一同跳崖殉情。   应琴往倪知手里塞了一个剥好的砂糖橘,倪知叼着橘子,看到席惟发来的消息。   【凸惟凸】:“错了,别不理我。”   【凸惟凸】:“你的专业课成绩年级第三,加上平时的综合分数,外加参加校庆的额外加分,总成绩年级第一!”   【凸惟凸】:“宝宝,你好棒>///<”   倪知猛地坐直身子。   第一个问题。   【小知不知道】:“真的?那尤白羽呢?”   第二个问题。   【小知不知道】:“……”   【小知不知道】:“谁准你喊我宝宝的?!” 第44章 44   44   【凸惟凸】:“不小心喊出口了吗?”   【凸惟凸】:“我以为自己是在心里偷偷喊的^ ^”   倪知:……   席惟怎么是这么一个人!   调戏他就算了, 居然还偷学他的表情!   气人程度简直翻倍!!!   倪知气鼓鼓地把手机甩到一边,不回消息了。   手机那头,席惟忍不住笑了起来, 眉目舒展,似是心情极佳。   他一向表情不多, 就算是笑,看起来也不怎么真心, 更多是冷笑、讥笑、似笑非笑, 难得这么真情实感, 如果是外人看来, 肯定会觉得如沐春风。   席长淖今日恰好在家,妻子谈鸣潼也在,一家三口难得齐聚一起,共享天伦,陪着谈鸣潼看她喜欢的电影。   电影演了一半, 席长淖全神贯注,一边替妻子倒茶,一边余光看到,席惟居然在笑。   席长淖想起妻子反复叮嘱, 要自己多关怀一下儿子,于是问席惟:“阿惟, 在笑什么?”   席惟闻言, 笑容收了一下, 很随意地回答:“替朋友开心。”   谈鸣潼本来嫌他们两个人聒噪,闻言来了兴趣:“哪个朋友?是你上次抱去后台那个小朋友吗?”   席惟没说话,看向席长淖,席长淖只好道:“不是我告诉你妈妈的。”   “是你舅舅说的, 他说你在学校仗势欺人,要好好修理你。长淖,你说是吧?”   谈鸣潼一头波浪卷发,长相柔美温婉,看起来很能唬人,其实家中,她一向一言九鼎,席长淖向来以她马首是瞻,闻言点头道:“你舅舅是这么说的。”   席惟从小看多了家里妇唱夫随,一点都不惊讶:“那是误会。”   “所以你真在和那个小朋友发消息?”谈鸣潼笑道,“你不是一向嫌弃聊天浪费时间。”   三人说话时,席惟垂着眼睛,手指拨弄手机屏幕,将自己和倪知的聊天记录重新看了不知道几遍,闻言语气很随意:“人总是会变。”   但脸上的笑又泛了出来。   这个儿子,从小最会装模作样,喜欢什么都要人去猜,心思太难琢磨。   谈鸣潼一直觉得,是席家基因有问题,自己才没生出开朗大方的儿子,现在看到席惟难得情绪这么分明,有点好奇:“聊什么,这么有意思。”   “没什么。”席惟回答,语气淡然,带着一点炫耀,“说他拿了全年级第一。”   席长淖道:“能拿年级第一,这孩子一定吃了不少苦。”   谈鸣潼诧异:“你得意什么,又不是你拿了第一,而且,你怎么能和学习这么好的人做朋友?”   不会真是威逼利诱、欺男霸女了吧?   席惟:……   席惟脸色沉了一下,站起身:“我回房间了。”   等他走后,谈鸣潼后悔:“我不该那样说过话……”   席长淖安慰:“阿惟不会那么容易就伤自尊的。”   谈鸣潼疑惑:“什么伤自尊?我是该直接问阿惟,他是不是喜欢那个同学。”   阿惟这小子一向心黑手狠,谁能伤到他?   席长淖汗颜。   自己果然不如妻子了解儿子。   没想到谈鸣潼又给他下了指示:“你去问问,他们到底是在谈恋爱,还是阿惟真在欺负别人。你们席家一向的霸道,万一阿惟真像鸣沛说的,在学校里称王称霸,人家好好一个孩子,被他欺负了怎么得了?”   席惟回了房间,知道自己又把倪知惹生气了。   明明知道小哑巴脾气大,有点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思,一丁点忤逆都不能有,可席惟偏偏乐此不疲,甚至有点期待,要是倪知真的气得狠了,咬他一口会是什么感觉。   大概会咬的很狠,很深,就像是小狐狸,叼住了猎物,就绝对不可能撒口,但疼里面,却会涌上来深深的痒,是一种欲念,渴求更多的东西。   席惟倚在躺椅中,两条长腿交叠,完全不在意面子,若无其事地去哄被自己惹生气的倪知。   【凸惟凸】:“你刚刚问我尤白羽的成绩?”   【凸惟凸】:“我临时查了,有进步,但不如你,只在年级前二十。”   还是没回。   【凸惟凸】:“别生气。”   【凸惟凸】:“你也可以喊我宝宝。”   这次回了。   【小知不知道】:“想得美!”   席惟忍不住笑出了声。   【凸惟凸】:“确实。”   【凸惟凸】:“那我说件好消息给你赔礼道歉?”   倪知半信半疑地发来一个问号。   【凸惟凸】:“原定的交换生里,有一个临时有事,自愿退出了,留下的这个名额,可以给你朋友,但需要他自费。”   【凸惟凸】:“我可以帮他出资。”   【凸惟凸】:“就当是喊你宝宝交的保护费。”   【凸惟凸】:“怎么样?”   想了想,感觉语气有点硬,于是又发了个表情包出去。   【凸惟凸】:[小狗作揖.gif]   表情包上还有一行字,写的是“求求你啦”,配上小狗可怜巴巴的眼神,看起来真的……   很真诚,而且很可怜。   倪知喜欢小动物,虽然没有养过,但是是天生的吸猫吸狗体质,走到哪里,都会有小猫小狗跑出来求摸摸。   他盯着席惟发的表情包看了一会儿,有点动摇了——   当然不是因为席惟的表情包很可爱。   是席惟的提议确实很……不错。   因为他,尤白羽才会学的那么拼命,但是因为没有额外的加分,所以总排名止步前二十。   倪知能想象到,如果自己告诉尤白羽,他的成绩不能当交换生,但是自己可以,尤白羽肯定会替自己开心,也不会嫉妒或者生气。   但……但自己会觉得很愧疚。   席惟抓他的心思,抓得好准。   每一个条件,果然都是他无法拒绝的。   倪知不是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又或者为了骨气会去放弃到手的好处。   所以他很干脆地接受了。   【小知不知道】:“成交。”   【小知不知道】:“谢谢席哥。”   【小知不知道】:“下不为例^ ^”   席惟嗤的一声轻笑出声。   【凸惟凸】:“先礼后兵?”   【小知不知道】:“哼哼。”   哄回来了,至少愿意理他了。   席惟问:“明天就可以回学校了,今天都做什么了?”   【小知不知道】:“你不知道吗?”   【凸惟凸】:“我怎么会知道,想听你告诉我。”   【小知不知道】:“离开了崇德,席哥也不是无所不知了。”   倪知说这个不是嘲讽,是真的有点惊奇。   还以为连同下郡,席家都能只手遮天,想看什么监控就看什么监控。   没想到席惟回答说:“我不会随便窥探你的生活。”   ……   听起来很荒谬的一句话。   以席惟的掌控欲,真的能做到不窥探吗?   但倪知回忆了一下,惊奇地发现,除了最初的时候,席惟看过他被司一带走,还有他被标红时,席惟通过摄像头看他之外,后来的时间,席惟好像真的没再特意去窥探他了。   倪知想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回了个表情。   【小知不知道】:“[大拇指]”   门被敲响,席惟抬起眼睛:“请进。”   席长淖推门而入,看到席惟的表情,觉得老婆果然神机妙算,儿子果然完全不在意自己考的分数不如那个小朋友。   席惟问:“有事?”   席长淖说:“你妈妈刚刚不是故意说你成绩不好,你别放在心上。”   席惟挑眉:“爸,有话直说吧。”   席长淖在外面大权在握,在家也不过是个父亲,闻言就直接道:“你和你的小朋友,最近怎么样了?”   席惟说:“还不错。”   席长淖说:“没闹别扭吧。”   席惟笑笑:“爸,你是不是想问,我们在一起没有?”   席长淖看他,席惟心情不错,语气轻松:“快了。”   席长淖也挑了下眉,想要说什么,到口又咽了回去,只道:“那就好。”   只是回到谈鸣潼身边,席长淖说:“我看他是得意忘形,要摔个大跟头。”   谈鸣潼说:“自家儿子,你盼着他吃大亏啊?”   席长淖笑了笑,握住妻子的手轻轻揉捏:“八字没一撇就这么得意。”   他当年追谈鸣潼,没追到领证步入婚姻殿堂前一刻,都不敢有一点掉以轻心。   毕竟是年轻人,到底还是稚嫩。   吃点苦头才能知道,情场从来,也如战场。   -   第二天,成绩公布,果然如席惟所说,倪知的综合排名,到达了本专业第一。   尤白羽一早起来翻看成绩,顾不得看自己的,看到倪知的,惊喜道:“小知!!!你真的做到了!!!你怎么这么厉害!”   不愧是他的小知!   也太棒了吧!能从年级一百开外直接逆袭年级第一!   他可特意看了,顾霜纯那个废物连前两百都没进,要不是有参加校庆的加分顶着,就要划到最后一档了!   尤白羽比倪知本人还要开心:“这样你不就可以去当交换生了!”   倪知却说:“你也可以。”   “我?”尤白羽这才想起自己,看了看成绩,有点失落,但也在意料之中,“我不行啦,我才年级前二十。”   倪知将昨晚席惟的决定告诉尤白羽:“……他说可以替你出钱。”   尤白羽有点不开心:“他替我出?……小知,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倪知失笑:“你想到哪去了。他大概是……大概是想追我。”   尤白羽更不开心了:“我怕的就是这个!我不许他追你!”   啊啊啊小知那么好!   他不许任何男人追小知!   但尤白羽也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   倪知遇到什么都想到自己,自己还耍小脾气也太坏了。   所以尤白羽很快整理好了心情:“算我借他的,等我以后还他。”   倪知笑笑。   其实倪知也是这样想的,他打算等交换生活动结束,将尤白羽花的所有钱都还给席惟。   但现在没必要把这种事告诉尤白羽,免得又增加他的心理负担。   倪知岔开话题:“成绩出来,下午我们就可以返校了。”   尤白羽问:“那我和臣哥说一声,让他送我们吧?”   倪知说:“太麻烦臣哥了。”   尤白羽犹豫一下,还是说:“小知,我怎么知道你和臣哥疏远了好多?”   自己还以为演技很好,原来很多小细节还是疏忽了。   听着系统在脑海里的ooc提示,倪知妥协:“我是怕他忙。”   尤白羽也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就去和冯野臣说了,下午,冯野臣果然开着车等在门口。   两人和回来的时候一样,尤白羽大包小包,倪知仍旧是小小一个书包。   冯野臣一路将车开上了渡船,三个人没下车,直接在船舱底层的停车场休息,船舱里信号不好,光线也有些昏暗,倪知闭目养神,听冯野臣问尤白羽:“你们要去当交换生,你说是去哪?”   尤白羽说:“巴黎,哥,我还没去过巴黎呢。”   冯野臣笑道:“我也没去过。有空到时候去看你们。”   尤白羽:“一共就交换两三个月,等你有空,我们都回来了。”   冯野臣说:“我很闲。”   尤白羽说:“真的?小知还担心喊你送我们,会耽误你的时间。”   冯野臣看过来:“小知。”   倪知只好睁开眼:“臣哥。”   冯野臣说:“下次不许和我客气,知道了吗?”   倪知乖乖道:“知道。”   “乖。”冯野臣掏出两个红包,都很厚,递给尤白羽和倪知,“拿着,出去在外,自己手里得有钱。”   倪知和尤白羽对视一眼,都不好意思要,可冯野臣说:“刚刚不是答应了,不和我客气?”   倪知迟疑一下,到底还是接过来:“谢谢臣哥。”   冯野臣锋利的眸底看着他,有脉脉的温情:“你们臣哥没读过很多书,但是知道,你们该多出去看看,长长见识。”   倪知有点感动。   冯野臣简直是“大哥没文化,但大哥爱你”的典范了!   冯野臣忽然伸手,轻轻替倪知将有些歪了的镜框扶正,他的手指粗糙,指骨粗大,上面满是伤疤和茧子,却小心翼翼的,注意没碰到倪知的皮肤。   昏暗的光里,他的皮肤呈巧克力色,倪知的却是牛奶一样的雪白,透过镜片,倪知漆黑的眼静静地看着他,似是剔透漂亮的水晶,一眼就能看进心底。   似乎一切绮念遐思,都无所遁形。   冯野臣凝视着倪知,忽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慢了半拍收回手来,感觉自己心跳微微有些加速。   渡轮响起汽笛声,抵达崇德郡,冯野臣开车将他们送到学校门口,因为车牌号不属于上郡,所以不能进入学校。   正是假期,校车停运,尤白羽扛着包,和倪知打气:“走半个小时就到了。”   倪知看了看周围,打算骑车进去,远远却见一辆宾利开了进来,而后在两人面前停下。   后座的车窗降下,章之桓含笑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他笑容温和,在夕阳下,淡色的发丝和苍白的皮肤都被抹上了一层温润无害的光影,鼻梁上的金丝边框眼镜显得极为儒雅,连带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都有一种翩翩君子的优雅英俊。   因为他的语气太友善了,尤白羽回答说:“我们接到通知,要参加交换生活动。”   章之桓指尖敲了敲额头:“想起来,是有这么件事。那你们现在要先回寝室吗?”   尤白羽说“是”,章之桓就将车门推开:“校车停运了,走要走到什么时候,上车吧,我送你们。”   章之桓的名声在特招生群体里很好,因为他对待谁都是一视同仁的温和。   尤白羽不疑有他,道了一声谢,却见身边的倪知没动。   尤白羽小声问:“小知?”   尤白羽不知道章之桓是什么人,倪知却很清楚,但察觉到尤白羽不解的目光,倪知打字:“谢谢会长。”   章之桓笑意更深,眼尾微微泛开涟漪,似是鱼尾划开海浪,天生的桃花眼,多情得招惹是非。   尤白羽坐上副驾驶,倪知和章之桓一起坐在后排,章之桓随手打开车载冰箱,问他们:“可乐,果汁,还是牛奶?”   尤白羽转头,看到有啤酒,问章之桓:“会长,怎么不给我们喝啤酒?”   章之桓含笑说:“小朋友不可以喝酒。”   他平易近人,尤白羽也是自来熟的性格,笑眯眯说:“那我喝可乐。”   倪知却摇了摇头:“我不渴。”   章之桓也不强求,随意地和尤白羽聊天,余光却一直落在倪知身上。   微微有些长了的刘海,却不是刚入学时凌乱无章的样子,反倒将脸部线条修饰得越发柔和,漆黑的眉目,很长很长的睫毛,原本被老旧沉闷的镜框遮挡的一切,再也无拘无束,就那样清晰明了地被日光照亮。   比起夕阳,要耀眼许多。   甚至让人不敢正眼去看,似乎会被那样锋利具体的美貌刺痛了眼睛。   章之桓问:“换眼镜了?”   倪知低着头,装作羞涩地打字:“嗯。”   言简意赅,其实是不想和章之桓说话。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套头毛衣,外面是蓝色的羽绒服,鲜活的颜色,是和肃穆保守的校服完全不同的风格,围着的奶茶色围巾柔软温暖,漆黑的发丝落在上面,是同样绕指缠绵的质感。   让人很想抓在指间,任由发丝滑落。   或者想要看到滑落的,不只是发丝。   车子停下,倪知和尤白羽道了谢下车。   章之桓含笑看着他们离开后,拿出手机,慢悠悠地给席惟发了消息。   【Z2H】:“干嘛呢?”   【惟】:“有事?”   很冷淡啊。   章之桓笑笑,食指指节蜷起,将眼镜向上推了推,看着席惟敷衍的态度,心情却很是愉悦。   【Z2H】:“我看到倪知了,他已经回学校了。”   【Z2H】:“他和他朋友的交换生名额,是你替他们弄来的?”   【惟】:“不行吗?”   怎么会不行呢,整个学院……整个上郡,还有席家说了不算的时候?   如果是以前,章之桓嘴上不会说什么,心里却多多少少会有些不舒服,就好像每一次和席惟相处,都会提醒自己,章家在席家面前,也和下郡人在上郡人面前没有什么区别。   但至少有一次。   他比席惟先看了倪知的变化。   【Z2H】:“随便问问。”   【Z2H】:“你还不知道吧,那个小哑巴又变样了。”   【惟】:“?”   席惟果然不知道。   章之桓低低地笑了起来,收起手机。   推波助澜只需要一句话就足够了,说得太多,反倒刻意。   回到寝室,尤白羽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忍不住说:“小知,刚刚的章之桓人还不错诶。”   不但载他们回来,一路上还和自己相谈甚欢,完全不像是其他崇德学生,对他们这些特招生充满了歧视。   倪知只是笑了笑,忽然发现,自己和尤白羽都被拉进了一个群里。   群里只有不到二十个人,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还有十个能看出来是学生,剩下的应该是老师。   群名被改成了“巴黎交换生专用①群”,刚刚建群,就已经有人在里面聊天了。   【最野の狗】:“我们是1?”   【姜姜姜小否】:“赢在起跑线上了。”   【一个咩】:“怎么又是巴黎?去腻了,要不是我妈逼我,我也想放弃。”   【大尽】:“又有新人来了,怎么不认识是谁?”   【最野の狗】:“特招生?”   【一个咩】:“交换生允许特招生参加?”   【姜姜姜小否】:“今年改规则了,特招生如果综合排位年级前十,就可以参加。”   【一个咩】:“凭什么啊!特招生什么时候能和我们平起平坐了?”   【大尽】:“呵呵,我倒是听说,这两个特招生来头不小。”   【一个咩】:“什么来头?@小知不知道 @羽毛大大,别光潜水,出来说话啊!哑巴吗?”   尤白羽早就看这个一个咩不爽了,现在听他说自己和倪知是哑巴,更是生气。   他说自己也就算了,怎么可以说小知!   【羽毛大大】:“怎么了?有规定,我们达到规定的标准,惹到你了吗?还是你自卑,觉得成绩没我们好?”   【最野の狗】:“哇靠,攻击力好强。”   【大尽】:“兄弟你是这个[大拇指]”   尤白羽不知道,他们能不知道吗?   一个咩真名叫做杨枫,杨家三代单传,把杨枫惯得不像话,脾气也大,很多人都不愿意招惹他。   可现在,一个小特招生却公然顶撞他。   这个小特招生完蛋了。   果然,杨枫一下子就炸了:“我操了,你他妈这么和我说话?你是什么东西,下郡的烂泥鳅,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他妈把你们塞进来的,你和你的后台都完蛋了!”   只是消息刚发出去,就见系统闪过一行提示:   【惟】加入了本群。   杨枫本来还想骂人,却见群里猛地安静一下,而后沸腾了。   【最野の狗】:“我靠,席惟怎么进来了?”   【大尽】:“我是不是眼花了???”   【大尽】:“席哥,我是你脑残粉!!!”   【姜姜姜小否】:“哇哇哇,是真席哥吗?席哥好,席哥你又不是我们系的,怎么也加群了?”   ……   原本潜水的全都被席惟给炸了出来,就连学校的几个老师和系主任,都立刻出现,热情而不失亲切地同席惟打招呼,一片沸反盈天间,杨枫刚刚的咒骂和质问被顶了上去无人在意,就连杨枫本人都有些尴尬——   那可是席惟。   家境不知道比他强了多少,他刚刚在那里撂狠话,显得很小儿科没面子。   希望席惟没看到。   杨枫在心里祈祷,也加入了欢迎的队伍。   【一只咩】:“欢迎席哥~”   却见一直没说话的席惟,忽然发了三句话出来。   【惟】:“你不是问他们的后台是谁?”   【惟】:“是我。”   【惟】:“想让我怎么完蛋?” 第45章 45   45   倪知把手机丢在一边, 整理需要上传的资料。   护照、三张免冠一寸照片,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中照片还是原主高中时候拍的, 厚重凌乱的刘海几乎将整张脸都挡了起来,很难看清楚整个人的全貌。   感觉交上去也会被打回来, 是不是需要重拍一下?   倪知还在思考,就听到尤白羽“哇”了一声:“哇!小知!你快来看!”   倪知一边问:“怎么了?”   一边拿出手机翻了翻, 翻到尤白羽和杨枫吵架时, 倒是没什么情绪。   这可是贵族男校小说, 怎么可能没有优越感十足高高在上的贵族学生。   不过等后面席惟嚣张进场之后, 倪知本来以为杨枫还要再反抗一下,结果没想到在席惟甩下那三句话后,杨枫沉默了一分钟之后,干脆利落地退了群,直接被席惟吓得落荒而逃了。   倪知:……   自己还是低估了席惟在崇德的地位。   旁边尤白羽哼哼道:“那个杨枫在群里叫嚣, 我还以为他很拽呢!”   还不是被席惟吓跑了?   倪知笑笑,安抚尤白羽:“别和那个人生气。”   尤白羽眼睛亮晶晶的:“我不生气。小知,我就是突然觉得,原来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学生们, 和我们也是一样的。”   大鱼吃小鱼,但大鱼在大白鲨面前, 也得忍气吞声。   那他们又有什么不同?   倪知看他想通了, 就没有再去安慰他, 尤白羽斗志昂扬,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看群里谁还敢说怪话就出去战斗,没想到席惟发话后, 群里却鸦雀无声。   直到十分钟后,系主任出来发言。   【任重】:“历来每届的交换生选拔,都有固定的规章流程,每一个人都是合规合理的。如果有人有异议,可以来直接询问,不要在那里发表一些不利于和谐的情绪性言论!”   群里这才零零落落地又有了声音。   席惟却没再露面,就好像他进来,单纯就是为了说那三句话。   尤白羽忍不住又“哇”了一声:“小知,席惟是不是特意来替咱们撑腰的?”   倪知还没回答,尤白羽自己又否决了,“不对,他不是来替咱们撑腰,他是专程为你撑腰!”   倪知倒是淡淡的:“我们确实是被他塞进来的,任由那些人乱说,对席惟自己的名声也不好。”   尤白羽说:“他会在乎这个吗?”   不会。   倪知心知肚明,尤白羽说得对,席惟确实是特意为他们撑腰。   ……是不是该说声谢谢?   倪知迟疑一下,将手机切换到和席惟的聊天窗口,只是消息还没发送出去,对话框里,却多了一条新消息。   【凸惟凸】:“到学校了?”   【凸惟凸】:“材料都准备好了吗。”   居然一点都没提刚刚在群里发生的事。   虽然倪知知道,席惟不是那种做了什么就到处表功的人。   但他还以为,席惟至少会提一下,装装可怜什么的。   算他这次猜错了吧。   【小知不知道】:“到了,别的都准备好了,只有照片,是以前拍的,我打算重新去拍。”   【凸惟凸】:“高中拍的?”   【小知不知道】:“嗯。”   【凸惟凸】:“高中的时候,你也这么可爱吗?”   【小知不知道】:“凸。”   席惟发了个笑脸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伸手不打笑脸人?   【凸惟凸】:“放假期间,学生餐厅都停止营业了。喊上你朋友,我请你们出来吃饭?”   【小知不知道】:“不用,我们带了面包。”   【凸惟凸】:“不是只有我们,还有任主任。”   【凸惟凸】:“这次他帮了忙,我做东,你们两个也露个脸。”   倪知指尖悬在屏幕上,拒绝的话没有打出来。   这次能当交换生,确实是多亏了席惟和任重主任,倪知不是那种不通交际的书呆子,哪怕这次,他确实是凭借自己的努力考到了年级第一才拿下了这个名额,但在这样一所学校,学习很多时候并不能决定所有事,只有作为负责任的任重首肯才行。   于情于理,席惟设的这场饭局,自己都没办法拒绝。   倪知抿了抿唇,感觉自己又被席惟拿捏了。   【小知不知道】:“谢谢席哥。”   【凸惟凸】:“不用谢。”   【凸惟凸】:“我待会儿派人去接你们。”   放下电话,倪知发了一会儿呆。   这样下去不行。   席惟实在是太面面俱到了。   自己好像衣食住行都被他包了一样。   但是抱怨都不能抱怨,总不能和他说,“你不许对我这么好”吧?   他发呆的时候眼睛暗下去,还是很黑,睫毛长长的垂下去,遮住了一点瞳仁,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小王子,遇到了烦恼,让人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他面前,只求他不要伤心。   尤白羽默默地放下了手机,小心翼翼问倪知:“小知,怎么啦?”   倪知回过神来:“没什么。”   算了,席惟愿意这样付出就由他去吧。   反正等……   倪知又顿了一下。   现在按理说已经进入原作剧情发展期了,原作里,校庆之后,F4和顾霜纯之间明里暗里都有了许多的交际,五个人的爱情错综复杂,甜蜜夹杂修罗场,让不少读者都欲罢不能。   可怎么现在看来,F4和顾霜纯压根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倪知问尤白羽:“你知道顾霜纯最近怎么样了吗?”   尤白羽没想到倪知居然在想顾霜纯,随口说:“他出国了,说是心理出现问题,请了几个月假去国外疗养。这事儿校园网都传遍了,大家都说他怎么这么脆弱。”   顾霜纯心灵太脆弱,受不了校庆上被倪知碾压,当天醒来之后就嚎啕大哭着被明家人接走了,后面一直都没有回来。   尤白羽说:“大家都在打赌,说不定他要休学呢。”   怪不得。   主角受不在,就算原作剧情写的再满,F4这几个人也不能对着空气深情。   但等顾霜纯回来,就不一定了。   到那时,席惟献殷勤的对象,大概就会变成顾霜纯了。   倪知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点了点,雪白纤细的指似玉非玉,莹莹有光。   尤白羽看得出神,倪知却站起身来:“收拾一下,待会儿出去吃饭。”   尤白羽很听话,立刻就去换了衣服,换完才问:“小知,我们去哪?”   学校餐厅不是都关门了吗?   倪知解释:“席惟请任主任吃饭——这次我们能当交换生,任主任也帮了忙的。”   尤白羽“哦”了一声,有点紧张:“任主任不会问我考试排名吧?”   倪知笑笑:“不会。”   任重既然能同意他们两个特招生加入这个团队,就说明席惟已经搞定了,只是那些都是私下里权力的斗争,明面上的尊师重道却还是不能缺少。   门口,停了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司机看到两人,连忙弯腰替他们拉开车门。   尤白羽第一次坐这么贵的车,上车之后不敢乱动,生怕自己弄脏了雪白的真皮座椅,小声问倪知:“席惟人呢?”   倪知:“不知道。”   车子向着另一侧的山上开去,远远可以看到层层叠叠的树林间,夹杂着一栋栋的建筑,其中一栋白色的小楼,融合了东亚风情同欧式建筑的风格,白墙红顶,硕大的芭蕉叶下,挂着一盏盏橙红色的琉璃灯,更远处的建筑群似是随手撒下的珠链,沿着山道连贯着漫溯至远方。   车子直接驶入院中,门口站岗的身形挺直,倪知注意到,他们都是荷枪实弹,明显不是普通的安保公司人员。   院中看起来不大,前厅向内,分了主楼裙楼,前院环水,后院环山,湖光山色间,一切都显得低调肃然,令人下意识放缓脚步。   尤白羽有些怯场,轻轻地抓住倪知的手,生怕自己走错了路惹笑话。   他的手指冰凉,因为紧张有些汗津津的,倪知安抚地握了握他,比手势:“别害怕。”   尤白羽点点头,终于心跳没那么快。   他虽然来到崇德学院,却从来没觉得那些富贵景象同自己有什么关系。   现在猛地走了进来,才觉得自己原来那么渺小。   可小知却永远都这么从容不迫。   尤白羽觉得自己不能给倪知丢人,努力地也挺直肩背,装作淡然。   前方临水的房门忽然向着两侧开启,门后,席惟已经走了出来。   两道跪坐着六名容貌端秀的侍者低眉顺目,当席惟走过时向下伏倒,身子伏得很低地行礼。   原本满园被精心修剪的花木横斜,寂影横疏,都透着一股不容亵渎的富贵之境,唯独席惟出现那一刻,这一切,都成了他富贵权势的陪衬。   风卷着淡淡的茶花香气吹拂过来,连带着梢头的琉璃灯盏也轻轻晃动,连同尤白羽,都被那种凝重具体的氛围所感,下意识也低下了眼睛。   席惟却目不斜视,只向着倪知走来。   院中灯火融融,一旁池中锦鲤聚拢又散开,似是一簇烟花,这样的天气,席惟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领口开着,银蓝色的双头蛇纹身散发着冷质的光。   当他走近时,能明显看出,他的面上带着淡淡的倦意,神色却还是很冷淡默然,视线移到倪知身上时,停顿一瞬,定格在他面上的镜框,热得滚烫,似是仅凭目光,便能将人灼烧。   但也只是那一瞬。   下一刻,他便垂下眼睛,冷厉的眼眸在夜风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漫不经心。   倪知以为他会问自己怎么换了眼镜,他却只说:“我刚下飞机,时间有些紧,就直接过来了,所以让司机去接你们。”   倪知一怔。   席惟开口第一句,解释的居然是这个。   倪知比手势:“我们自己过来就好。”   席惟笑笑:“任主任还没来,今晚是小宴,你们想吃什么,现在可以点单。”   倪知看了尤白羽一眼,尤白羽连忙疯狂摇头,倪知就回答:“都好。今晚主要是谢谢任主任,吃什么倒是其次。”   席惟说:“也不用紧张。任主任父亲当初在我爷爷手下做事,和我父亲从小就认识。”   怪不得说宰相门前四品官。   席家一个下属的儿子,现在也能做到崇德学院主任的位置,行政级别甚至和司一父亲差不多了。   也怪不得只是席惟一句话,就能把他们两个人塞进来。   席家的权力,这一刻越加的清晰具体,就像是不必走到山前,也能感知到那无边无际的压迫感。   庭中茶花被风吹得簌簌地响,花瓣逶落满地。   倪知垂眸:“谢谢席哥。”   席惟说:“不是已经道过谢了?”   倪知笑了一下,很浅,但是很明亮,似乎能将漫长的黑夜也映照得生出光彩:“总要当面向你说。”   这个笑太漂亮了,无论是谁,看到的时候都会愣一下。   席惟一直克制着自己,现在对上倪知的眼睛,透过崭新的镜框,哪怕心底情绪翻涌再多,也有一刹那,忽然就没了言语,只是视线被倪知吸住,无论如何都移不开了。   外面又进来一行人,为首的大概五十出头,有点秃顶,大概是怕冷,裹着厚厚的大衣,但是因为身型不太流畅,显得有点发福,将军肚扛了出来,看到三人有些惊讶,一开口,却很热络:“阿惟,我都说了,天气冷,让你在屋里等我就行,怎么还亲自迎出来了?”   倪知站到席惟身后,看不到他的眼睛,席惟也就懒散下去,笑了笑说:“任伯伯。”   任重大步走过来,看了倪知和尤白羽一眼,语气里带点揶揄,问席惟:“这就是你那两个朋友?”   席惟应是,任重哈哈大笑:“大哥和我说了,说你难得有个好朋友,让我一定好好照顾。”   其实他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席长淖公务繁忙,这样一点小事,哪里会特意联络他,时任重拿了鸡毛当令箭,席惟开口之后,他就钻营着去找席长淖寒暄,这才知道了一点内情。   这位席家大少,总算开了窍,第一次有了谈恋爱的意思。   只是没想到,看上的居然是特招生。   任重奉迎惯了,当然不会当面表现出情绪来,本来还想问席惟,到底看上的是哪个。   但他的视线落在尤白羽脸上时,只是一扫而过,觉得还挺清秀,当移到倪知脸上时,却像是被拽入了黑洞,一下子就哑了火。   这么……这么漂亮的学生?!   他任教这么多年,自以为已经见多识广,可这么好看,却也是第一次见到。   任重后知后觉:“这就是校庆上表演的那个倪知?”   校庆时,他在国外,归国后宴席间闲谈,也听有人提过,说新生里,出了个格外出色的,他当时只以为是言过其实,可现在看来,倒是很真实的形容。   是真的出色。   任重一心钻营,对待男色女色并不在意,可也总是情不自禁去看倪知。   就像是看到了浑然天成的一样艺术品,少看一眼,都觉得自己吃亏。   怪不得能把一向独来独往的席大公子都引得动了心,如果自己年轻个二三十岁,说不定也要拜倒在他脚下了。   任重收回眼睛,难掩赞叹道:“真是一代新人胜旧人。我以前已经觉得,阿惟你足够出色了,没想到现在你的这个小学弟,却比你还要让人惊叹。”   任重也是试探。   果然,他借着席惟抬高倪知,席惟不但不生气,反倒翘起了嘴角:“是,小知他今年还拿了年级第一。”   席惟这么说,任重连忙跟着赞叹:“长得好,学习也好,这真是能文能武了。”   席惟心情明显不错,比往日显得平易近人得多,任重心下喜悦,看倪知,怎么看怎么觉得是福星。   如果不是为了倪知,自己何德何能,能被席惟宴请?   一场小宴主宾尽欢,任重长袖善舞,看着好像形象一般,但侃侃而谈时,说的话特别有趣,连倪知都觉得,怪不得他能坐到这个位置。   因为他们都是学生,任重也没喝酒,到了末尾,还恋恋不舍和倪知同尤白羽说:“你们都是有出息的孩子,运气也好。老师和你们说句交心的话,这次当交换生,对别人来说只是一次活动,对你们两个,却是机遇。”   贵族学生唾手可得的,下郡学生却要拼尽一切,才能走到同一起跑线上。   这是现实,不公平,但他们暂时没有能力去改变。   倪知和尤白羽乖巧点头,尤白羽还说:“主任,您放心吧,我们明白。”   等他走后,尤白羽一下子松了口气:“总算结束了。”   其实他们俩什么也没干,大部分时间都在听任重谈天说地,可就算这样,也觉得提心吊胆。   尤白羽忍不住说:“小知,这就是上流社会吗?”   倪知却回答:“不是,这是大人的世界。”   不管是上郡还是下郡,脱离学生身份之后,这些推杯换盏的事情绝不会少。   尤白羽蔫了:“原来长大这么坏。”   倪知对着他笑了笑:“也有好事。”   起码他们现在,在一步步往前走。   尤白羽看到他的笑,也被激励了,刚想说话,却察觉到一道冷淡的视线,尤白羽后知后觉,发现席惟在看自己。   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尤白羽拿起水杯,默默喝水。   席惟好吓人啊,自己多和小知说两句话,他看起来就像是要吃人一样。   明明自己和小知才是最好的朋友qwq   察觉到尤白羽的变化,倪知转头看过去。   只是在他回眸看向席惟前,席惟已经收起了冰冷的眼神,对上倪知的视线,他有些疑惑地挑了挑眉,似乎在问倪知怎么了。   倪知:?   倪知不明就里,席惟起身说:“走吧,送你们回去。”   这次是席惟亲自开车,还是尤白羽坐在后座,倪知坐在副驾驶。   路旁的灯光一盏盏闪过去,在后视镜中连成长长的光影,倪知半张脸沉在安静的长夜,半张脸被星火似的光焰映亮。   席惟一边开车,忽然像是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换了这么一副眼镜?”   果然还是问了。   倪知有种自己终于猜对卷子上最后一道大题的感觉,反问席惟:“不好看吗?”   席惟说:“还不错。你本来就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他这句话说得太对了,尤白羽忍不住说:“当时试了好几副呢,每一副小知戴上都漂亮。”   席惟像是来了兴趣:“你陪小知去的?”   尤白羽说:“对啊,我本来想送小知当生日礼物,可惜被臣哥抢先去签单了。”   车子开到红绿灯口,席惟踩下刹车。   灯光不算太亮,只能听到他的语气,像是在笑:“是啊,快到小知生日了。”   如果灯光再亮一些,就能看到他的眼睛。   很冷,亮得寒气四溢。   似是开了刃的长刀,雪亮的光闪过时,猎物已经见了血。   车子开的很稳,很快就抵达了宿舍楼下。   倪知下车后,让尤白羽先回去,自己留下,弯腰看向席惟。   席惟坐在驾驶位上,微微仰头,看向倪知,这个姿势,两人一高一低,隔着半个车身,如果再近一点,席惟将头扬起,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吻上倪知的唇角。   只差一点。   混沌影中,席惟喉结微动:“怎么了,又要和我道谢?”   倪知比手语:“是啊,谢谢你送我们回来。”   席惟笑笑,语气有些含糊:“你和你的臣哥也会这么客气吗?”   倪知没有听清,下意识问:“什么?”   “没什么。”席惟懒洋洋说,“我坐了一晚飞机,有点困,先回去了。明天带你去拍证件照?”   倪知说:“我自己去就行。”   席惟也没和他纠缠,二指一并划过锋利的眉尾,向着倪知飞了个礼过去。   看起来很正常。   正常到倪知有点怀疑,刚刚车上一瞬间迫降似的冷和沉,只是自己的错觉。   晚上,倪知洗漱完出来,看到席惟给他发了不少往年交换生的资料。   倪知下意识想打谢谢,想到席惟说的话,迟疑一下,发了个表情包过去。   【小知不知道】:“[玫瑰花]”   【小知不知道】:“席哥,好人一生平安。”   【小知不知道】:“晚安~”   宽大的房间里一片漆黑,唯有硕大的环幕屏上,被分割出了无数块,每一块上,都是倪知。   画面定格在下郡商场中,放大,再大,大到整张屏幕都被倪知和另一个男人的身影占据。   离得很近,彼此对视时,嘴角的微笑。   雪白的肌肤、鲜红翘起的唇,漆黑的眼底是自己没有见过的熟稔放松。   而那个男人的眼神,太熟悉,熟悉到像是在照镜子。   迷恋、被吸引、注定无法逃离。   他的小哑巴,戴上了别的男人送的眼镜。   席惟垂眸,回复倪知,眼底的暴戾,似是一触即发,却又被某种不知名却又脆弱的东西禁锢。   只要稍稍一动,就会破开。   像是火山和海啸来临前的最后一刻,安静到甚至显得温柔。   但那只是假象而已。   【惟】:“晚安小知。”   他的,小知。 第46章 46   46   交换生的地点并不是固定的, 往年在哪的都有,今年定在巴黎,倪知看了行程, 发现巴黎只是其中一个站点,还包括去瑞士滑雪, 去夏威夷冲浪,外加去联合国进行采访演练。   一套流程看下来, 感觉比起交换学习, 更像是公费旅游。   就这样, 群里的那些少爷们还是很不满意。   【姜姜姜小否】:“联合国有什么意思, 还不如去五角大楼。”   【一只羊】:“五角大楼也够破的,这个季节,也不能去黄金海岸打高尔夫,无聊。”   【羽毛大大】:“有的人也太搞笑了吧,改了名就以为别人认不出来了?”   【一只羊】:“……”   之前被席惟吓跑的杨枫, 发了一串省略号之后迅速潜水了。   校车里,尤白羽又好气又好笑:“怎么有这么幼稚的人。”   今天是出发的日子,作为学校组织的集体活动,学校特意派了一辆校车接送学生, 但和之前一样,校车里只有倪知和尤白羽两人, 剩下的学生已经搭乘私家车提前前往机场了。   倪知有点晕车, 戴了一顶棒球帽, 长发扎了一个低马尾,刘海别在耳后,露出了雪白小巧的耳垂,闻言, 他捏了捏鼻梁,问尤白羽:“还没到吗?”   尤白羽说:“马上……我还以为要去国际机场,怎么感觉这个机场没听说过?”   作为亚洲最大的机场,越港国际机场每天吞吐客流量极大,可现在,他们去的那个机场名不见经传,甚至在手机上的地图里搜不出来。   前面司机听到尤白羽的问题:“你当然搜不出来,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   车子在机场大门前停下,远远就能看到十几辆豪车鳞次栉比,车边站着的人,统一穿着崇德学院校服,其中最前面的任重秃顶将军肚,看到两人,立刻露出笑来:“你们两个终于来了,那咱们人到齐可以出发了。”   尤白羽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们来迟了。”   任重笑道:“没有,按理来说,是学校派的车,你们来的时间刚好,是我们早到了。”   旁边有人嗤笑一声,声音不大,但是嘲讽意味很浓。   尤白羽闻声看过去,就见一个个子不算太高,但是很白的男生正双手环抱在胸口,表情很不爽地看着他们。   明明没有见过,但尤白羽一眼就认出来了。   杨枫!   他身上的敌意太浓,尤白羽皱皱眉,但毕竟是公共场合,也没有反击。   杨枫却冷嘲热讽说:“连车都没有,还需要学校特意派车去接,简直是浪费交换生名额,真不知道学校是怎么想的?”   “你!”尤白羽忍无可忍,“你说什么呢!”   杨枫脸上带着讥讽的笑:“怎么,没听清啊,要我再说一遍?”   周围人也都是一脸看热闹的表情,任重这个老滑头,早在学生们吵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借故走开了。   尤白羽被杨枫气得不行,一时居然想不出来该怎么还击,身后,倪知忽然将手搭在他的肩上,示意他不要生气。   从来好看的人,就不只是脸好看,而是身上的每个地方展示出来,都可以吸引人的注意。倪知半个身子遮在尤白羽身后,只有一只手露出来,那雪白的颜色,似玉非玉的质感,却一下子就让人将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别的学生手上腕上多少都戴着戒指腕表,争奇斗艳,只为了将手修饰得更好看,倪知却不需要那些东西,他身上一点装饰都没有,素净得似是刚刚绽开的一朵莲花,指骨分明,线条流畅而清瘦,让人很想去摸一摸,是不是也带着莲花的香气和凉意。   场上忽然安静了一下,就连杨枫,都下意识闭上了嘴。   倪知却又将手收了回去,轻飘飘地打了一行字,举着手机递到了杨枫面前。   校服的定制尺寸格外精准,倪知抬手时,袖子会向上微微褪出半寸腕上的肌肤,淡青的脉络延伸在瓷白色的肌肤上。   杨枫微妙地垂下眼睛,明明很讨厌特招生,却有点受宠若惊。   倪知会和他说什么?   “你想知道学校是怎么想的?”   杨枫下意识点头,顺着倪知的话说:“是啊,怎么了?你有意见啊。”   说出来的话很冲,语气却软了不少。   倪知对着他笑了笑,嘴角只是挑起来一点,比起笑容,更像是一种浮于表面的敷衍,这就是这么一点热度,也让杨枫觉得脸上有点热。   该死,这个特招生干嘛对着自己笑?   他才不会轻易被勾引!   杨枫不自然地强迫自己把眼睛定在倪知的手机屏幕上,不要去看倪知的脸,但倪知已经收回了手,又打了一行字出来。   他的指是白的,指尖却是淡淡的粉,敲在手机屏上,会有很细微但又清脆的声响,如果是平常的话,这样轻的响动很容易就忽略过去了,只有在这种所有人都下意识放轻了声音看过来时,离得最近的人才能听到。   自己和倪知离得好近……   倪知突然靠过来干什么?   察觉到这一点,杨枫的脸更红了,有点神不守舍地去看倪知新打出来的字:“那你不如去问席惟。”   ……   杨枫猛地一僵。   那天,席惟进群后,他被吓得落荒而逃,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只是那一刻,看到席惟平淡却又居高临下的话语时,自己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快点逃跑,不要被席惟看到。   现在回忆起来,实在是太丢脸了……   就算人人都怕席惟,可他怎么能表现得那么明显?   倪知的话让他当时那种惧怕又尴尬的情绪重新浮了出来,杨帆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紧张还是愤怒,就那么僵在那里,呆呆看着倪知。   倪知却已经收回了手,很淡地看了他一眼,就好像是他只是路边无足轻重却又挡路的东西一样。   血一下子涌上了头顶,杨枫想厉喝质问倪知,区区一个下郡人,凭什么这样看着自己,又想要向倪知证明,自己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只会畏惧席惟的强权。   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倪知已经回到了另外一个特招生身边。   那个该死的特招生,笑容满面地挽住了倪知的手,还回过头来,得意洋洋地看了自己一眼……   杨枫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居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任重看他们吵完了,这才回来,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眯眯说:“时间不早了,上飞机吧。”   上了飞机,尤白羽有些惊奇:“这就是贵族学校吗,怎么飞机都和我以前坐的不一样?”   不知道是谁回答他的,语气甚至称得上友善:“这不是航空公司的飞机,是席哥怕我们路上坐的不舒服,特意借给我们的私人飞机,里面都是特别改装定制的,当然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尤白羽忍不住“哇”了一声,那人凑过来,伸出手来:“我姓薛,薛中尽,之前上课的时候也和你们见过,不过当时不方便和你们认识。现在大家都是交换生了,接下来几个月都要一起度过,交个朋友可以吗?”   其实没什么方便不方便,无非是那时,他们只是特招生,和上郡的贵族学生毫无交集,也没有特意认识的必要。   现在,他们两个特招生得了席惟的青眼,有了和上郡学生平起平坐的机会,认识一下,也不费事。   尤白羽毫无心机,和薛中尽握了握手,薛中尽又看向倪知,含笑说:“校庆演出的时候,你一出场就把我惊艳了。现在我是你的头号粉丝。”   倪知笑了笑,也和他握了一下手,他的手很热,握住倪知的时候微微用力,似是黏在指上,握得时间也要更久。   倪知微微皱眉,忽然旁边伸出一只手来,“啪”地一下将薛中尽的手给打开了。   薛中尽吃痛,“嘶”了一声,刚要发怒,抬起头来时却又顿住。   他们面前,是刚从机舱外被乘务员领着走进来的司一。   最近他都没在学校出现,现在突然现身,原本的冷银色狼尾发,换成了很淡的粉色,像是一团水粉的雾气,蒸腾着将他原本就清晰俊朗的眉目,熏陶得越发精致,却又没了之前银发时那种酷烈的凶狠,显得好相处了不少。   现在他垂着眼睛,察觉到薛中尽的视线,抬起眼,冷冷地看了薛中尽一眼:“滚……走开,别挡路。”   薛中尽没想到这次交换生里,居然还有司一,连忙让开了路,司一目不斜视地向前,走过倪知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却到底还是没有停留,走到最里面坐下,然后扯下眼罩,就开始睡觉。   原本乱哄哄的机舱,随着他的到来而安静,现在看他睡觉,更是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薛中尽耸了耸肩,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尤白羽和倪知坐在一起,小声说:“司一怎么来了?他又不是我们这个专业的。”   倪知打字:“心血来潮吧。”   尤白羽:“他换的这个发色还挺好看的,显得没以前那么凶了。”   “是吗?”   倪知刚刚没注意,闻言抬眸看去。   司一倚在座位上,自己一个人独自坐了一整排沙发,长长的腿随意地蜷着,明明机舱的座位已经很宽大了,但对他来说,似乎还有些委屈。他耳上原本丁零当啷一堆的耳钉都摘了,只留下耳骨上的两枚,很小的银环,在粉色的发丝里面,呈现出冷光。   倪知突然有点想不起来,之前司一是什么样子,好像留在记忆里的司一,要么趾高气昂,要么暴躁凶狠,这么安安静静又拒人千里的,终于有了点传闻里天皇巨星的样子。   但也只是一下,乘务员奉上硬壳缎面的菜单,供他们选择饮品同食物,尤白羽拉着倪知,讨论喝什么比较好,倪知收回视线,再没多看司一一眼。   眼罩下,司一的睫毛颤了颤,克制着自己没有睁开眼。   刚刚和倪知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所有视线感官都无限膨胀,明明是很短的一刻,却也像是刻骨铭心,他纤细的身形,秀丽的面孔,雪白的肌肤,还有被人抓住的手上,因为被抓的用力太大,泛起的玫瑰色的痕迹。   司一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来,和倪知离得太远,闻不到他身上的气息,是不是还是记忆里,甜蜜又让人痛苦的玫瑰味道?   飞机平稳升空,冲入云端,路上倪知睡了一觉,醒来时大家也都醒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打游戏的,有耍手机的,还有的面前摆了几个平板,正在处理公务。   ……   符合对二世祖的刻板印象。   倪知捏了捏鼻梁,旁边尤白羽也刚刚睡醒,打个哈欠问他:“要吃点什么吗?”   倪知起身:“我去泡杯咖啡。”   水吧台在机舱的另一端,按下呼叫铃,会有乘务员送来,倪知坐得太久,起身活动,穿过一群少爷中间,他走到哪里,不少人都下意识停下手中的事,抬头去看他,等他走远,不少人还没收回视线。   角落里,突然传来“砰”地一声,是司一一脚将面前的小桌踹开,也站起了身,倪知不在,他的眼神肆意又冰冷,扫到哪里,被他看着的人就像是是被什么猛兽盯上一样,立刻就低下头去。   水吧台处,倪知没喝咖啡机现磨的咖啡,而是翻出一袋三加二,烧热水冲泡。   他其实不爱喝苦东西,但是怕现在睡多了不好倒时差,三加二里面加了不少化学成分,不健康,但是比那些贵价咖啡符合他的口味多了。   倪知视线放空,“滴”的一声,直饮水机里,热水烧好,倪知慢了半拍,旁边已经有人取下杯子,替他倒了一杯热水。   倪知下意识打字道谢:“谢谢。”   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语气很平淡地说:“不用谢。”   倪知抬眼。   果然是司一。   他也是来泡咖啡的,但和倪知不一样,选择了咖啡机,从现磨咖啡豆开始,一步步制作咖啡。   好麻烦。   倪知撕开速溶咖啡包装,倒进杯里,随意搅了搅,又翻了方糖出来,毫不留手地往里丢了五颗。   司一一直装作不在意倪知,其实余光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看他加了这么多糖,忍不住皱了一下眉。   这个小哑巴喝的也太甜了。   如果是以前,司一肯定要说倪知没品,并且亲手给他冲一杯咖啡,让他品味自己的手艺,但是现在,司一不敢这样了,自己磨磨蹭蹭地启动咖啡机,实在不知道怎么和倪知搭话。   倪知站了一会儿,感觉总算彻底清醒了,端着咖啡转身回去。   司一见他居然就这么走了,手忙脚乱地关了咖啡机,随手从冰箱里取了一瓶他以前最看不上眼的灌装冰咖啡,就也追了上去:“喂。”   倪知没理他,司一只好说:“倪知。”   被叫名字了,倪知只好停下,看了司一一眼。   有事就说,没事别打扰我。   他明明没说话,司一却从他的姿态里看出这样一句话来。   司一有点委屈,但是又知道自己没有委屈的立场,只好装作没看出来:“好巧,你也要去当交换生?”   草,他在说什么。   话一出口,司一就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连忙说:“我的意思是……我没想到,你能考到年级第一,恭喜你。”   倪知这才懒洋洋地打了两个字:“谢谢。”   然后就又没有反应了。   态度很明确,懒得和司一多话。   司一觉得自己简直是发神经,这么一个眼里根本没有自己的人,自己为什么还要一直想着他,甚至午夜梦回,也总是梦到他,现在看到他,明明他对自己这么冷淡,自己却还是会心跳加速,只要他能多看自己一眼,自己甚至眼眶有点发热,激动得像是得到了什么奖励一样。   真是疯了。   司一在心里咒骂自己,却又无法克制地想要和倪知多说几句:“我是去巴黎采风,要拍新歌的mv……你到时候有时间的话,想来看看吗?”   倪知礼貌地回答,像是对待任何一个普通同学一样,对他没有丝毫的特殊:“如果有时间的话。”   司一不想让倪知这样对待他,他想要在倪知那里是特别的。   哪怕……哪怕倪知让他跪下……   可过去的惩罚太深刻,深刻到司一再也不敢犯同样的错误了。   所以他只是说:“好。”   倪知回到座位,尤白羽正在吃果盘,看他端了两杯咖啡回来,连忙接过喝了一口:“好甜啊。”   倪知尝了尝。   还好啊,甚至还有点苦。   他果然不喜欢喝咖啡。   尤白羽忽然察觉到一道目光,顺着看过去,就见司一正远远站在那里,定定地望着倪知,眼底闪烁,似乎有很多的话想说,却又畏葸不敢上前。   尤白羽问:“司一怎么一直在看你,你们刚刚碰到了?”   倪知笑了笑:“刚刚他也去冲咖啡。”   尤白羽说:“听说他是要去拍mv,正好也在巴黎,才和我们一起。奇怪,司家没有私人飞机吗?”   肯定是有的。   但司一自从知道倪知要去巴黎之后,就把原定在洛杉矶的mv拍摄场地转到了巴黎,并且费了不少功夫,才上了这趟飞机。   得到的,却也只是和倪知擦肩而过,一起泡咖啡时说的那几句话而已。   十几小时的行程结束,飞机落地,舱门开启时,所有人都没起身,等着司一线下飞机后,这才开始动作。   尤白羽咂舌:“怎么感觉,这些贵族学生之间的阶级差比我们还大?”   倪知淡淡地打字:“因为他们身处那个圈子,并且从中获利,所以反过来要比我们更加努力地去维持圈中的规矩。”   尤白羽若有所思,一路上都没说话,等到了酒店之后,才和倪知说:“我好像没那么羡慕他们了。”   他过去羡慕上郡人的富裕,羡慕他们的纸醉金迷,并且幻想过自己也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过上那样的生活。   可现在他却忽然觉得,上郡人,未必一定比下郡更加幸福快乐。   尤白羽能自己想通,倪知也很开心,他不希望自己的朋友会陷入到对财富和权利不懈艳羡着迷的怪圈。   那些东西看起来华光粲然,但其实真正得到之后,就会祛魅。尤白羽或许未来某天能够在吃过亏后忽然醒悟,但倪知更愿意他一直顺顺利利。   今天到的太晚,大家先在酒店休息,明天才会正式前往位于巴黎南部,坐落在某片山脉里的圣修斯公学——   倪知翻了翻原作,发现这也是原作杜撰出来的。   至少在倪知原本生活的世界里,是没有这座学院的。   行礼已经被提前送入房间,倪知洗完澡出来,尤白羽说:“薛中尽约我们出去吃宵夜,小知,要去吗?”   倪知想起薛中尽握在手上,那炽热潮湿的手指,并不喜欢这个人:“我不去了。”   尤白羽其实有点想去,但是听倪知不去,立刻下了决定:“那我也不去。”   睡了一路,晚上两人睡得都不踏实,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声音,第二天看了群里才知道,原来是昨晚去吃宵夜的人,遇到了圣修斯公学的学生并且产生了矛盾,但是碍于两边的面子,所以这件事被压了下去。   尤白羽啧啧称奇:“还好我们没去。”   倪知打字:“这不算什么大事。”   至少在贵族学院不算。   早上集合的时候,任重果然没提这件事,只说今晚圣修斯公学为大家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有人问:“怎么是晚上,白天呢?”   任重笑道:“白天先去各自分配的宿舍,我先声明,在校期间,一律不许私自出去居住。就算居住环境不习惯,大家也克服一下。”   有人“啊”了一声:“主任,怎么这样啊,万一圣修斯给我们下马威,分了很破的宿舍楼呢?”   任重说:“就当忆苦思甜了。”   话说的软,但意思却很明确,谁都不许外出独自居住。   大少爷们抱怨了两句也就算了,到了圣修斯公学的时候,正是上课时间,整个校园长道上,被厚厚的落叶松覆盖,行道树两侧的行道树苍翠欲滴,夹杂着枫树,这样的季节,仍是枫红如炬,校园正中,放着一座巨大的玄武岩,雕刻出身披盔甲斗篷的骑士,跨坐在前蹄高扬的马背上,剑锋直指向天穹。   负责接待来宾的同样是新闻系的主任,和任重似乎是老交情了,两人一见面就热情地拥抱寒暄,折腾了半天,才领着众人往寝室楼走。   一路上所有建筑都是传统的欧式风格,比起崇德学院各种风格和谐共处,这里更加有一种历史沉寂后的厚重。   远方的山脉上白雪皑皑,包裹着整个学院,车子穿过大半个校园,路上可见绿草如茵的球场上,不少白皮肤的高大少年正在踢球,这样的天气只穿着单薄的球衣,却热得满头大汗,车子开过的时候,两队的交战正激烈,其中一名少年高高跃起,一个头球,将球顶开,跳跃高度近三米,落地后,一头日光般的金发耀眼至极,似是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车上有人惊呼出声:“这么牛。”   少年已经下场,站在场边喝水,一边撩起球衣下摆擦汗,腹肌紧实漂亮,一双蔚蓝色的眼睛,像是深邃的海。像是察觉到车上的注视,他忽然看了过来,童话故事里王子一样的金发碧眼,却有极为冷漠的表情,反差感大得惊人。   车子已经驶了过去,开入林荫道中不见了踪影。   球场上,比赛告一段落,大家都下场休息,同队人将手搭在少年肩上,问他:“莱昂,在看什么?”   少年收回视线:“崇德学院的人来了。”   “是吗?听说今晚还要举行篝火晚宴和花车巡游来欢迎他们。”   “四大家族的人来了吗?”   “他们怎么会来。”   莱昂说:“与我们无关,球赛快要开始了,再不好好练习,难道想输?”   他明显是场上最引人瞩目的,大家隐隐以他为首,他一发话,立刻不敢再聊无关紧要的事。   莱昂将水瓶举高,沿着头顶浇下,金发被打湿后,像是流淌的黄金。   有人小声道:“听说崇德今年还派了特招生来,那不就是穷鬼吗?崇德搞什么啊。”   莱昂看过去,他的眼神很冷,锐利似是薄薄的冰,那人吓了一跳,莱昂已经收回视线走了。   那人这才松了口气,旁边有人骂他:“白痴啊,你忘了莱昂母亲出身了?”   莱昂父亲是法国贵族,母亲却是平民,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在上层圈子引起轩然大波。所以莱昂是出了名的对待普通学生和贵族学生一视同仁,从来不许有人在他面前霸凌同学。   那人不敢多说,却在心里想。   崇德学院和圣修斯公学是出了名的竞争关系,他们不敢对崇德的小少爷们下手,对两个特招生却没什么心理负担。   就算莱昂能管得住球队,难道能管得住整个学校? 第47章 47   47   车子驶到宿舍楼下停住, 整个学校一共分布着六栋宿舍楼,从外观上看,并没有明显的区别, 都显得有些老旧,很像是小说里出现的, 充满了欧洲风情的那种老式建筑。   对开大门自动开启,六米高的门厅上, 硕大的水晶吊灯投下潋滟的影, 黑胡桃木地板复古安静, 崇德的少爷们已经见怪不怪, 反倒有些嫌弃摆设不够时髦,尤其是得知,房间是四人间后,更加不满:“就没有单人间?哪怕是双人间也行。”   圣修斯的主任解释说:“本来安排的是单人间那栋楼,只是楼里抽查时发现了白蚁, 现在正处在杀虫状态,只能临时把你们安排在这里了。”   任重也说:“大家克服一下。”   少爷们抱怨了几句,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参加交换生的,都是对自己未来人生有所规划的, 来的目的是为了资历,而不是享受。   原本薛中尽还来问尤白羽, 要不要带着倪知, 和他还有另外一个朋友住一间, 没想到任重根本不给大家自由组合的机会,开始分发钥匙,宿舍是一早就分配好的,倪知和尤白羽的名字最后才被念到, 两个人单独住了一间四人寝。   有人不爽:“凭什么他们两个特招生单独住?”   任重突然板起脸来,一反平日里的笑容满面,甚至刚刚大家抱怨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严肃的表情:“这是学校的安排!没有别的问题,就先回去,下午自由活动,熟悉一下校园,晚上圣修斯公学为你们准备了欢迎仪式,必须全部都到!”   老师生气,就算是小少爷们也不敢再多话了。   倪知和尤白羽的寝室在靠走廊的最后一间,也是双开门,推门进去,是很大的一个客厅,又分了四间卧室,每间卧室都有独立的房门,里面还有独立的厕所和浴室。公共区域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头顶的天花板上,满是石膏打造的天使圣母,电视下方的壁炉里点着火,整个房间温暖如春,他们穿着大衣甚至有些热。   尤白羽张大了嘴:“这才是我想象中的贵族学校的寝室。”   毕竟圣修斯公学欢迎的是崇德学院的贵族学生。   而不是他们这些特招生。   倪知第一时间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摄像头后,才觉得自己有点精神过敏了。   这里又没有F4,也没有席惟那样掌控欲强到变态的掌权人。   又怎么会到处都安插的有摄像头?   尤白羽转了一圈,甚至发现房门上已经挂好了他和倪知的铭牌,铭牌纯金属打造,正中的名字镀了金,显然是已经分配好了每人的房间。   尤白羽拧了一下剩下两间房间的门,发现都被反锁着:“奇怪,这两间也要住人吗?”   “大概是怕我们进去弄乱了。”   倪知回答之后,也去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   很典型的欧式布局,同样的厚地毯、石膏天花板,唯一的不同是,他房间多了一个露台,桌上还摆了一瓶鲜活的芍药花。   芍药花开得很艳,层层叠叠的花瓣绽开,下面的瓷瓶通体雪白,没有一丝雕饰,看起来浑然天成的素雅。   整个房间里,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冷香,有些熟悉,倪知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   尤白羽收拾好自己的房间,敲门问:“小知,去吃饭吗?群里说,出门的时候,可以去大堂的前台领取手环,校内就餐一律免费诶。”   想不起来就算了,反正也不重要。   倪知推门出去,和尤白羽去前台领了手环,还附赠了一枚圣修斯公学的校徽,和崇德学院校徽的抽象风不同,圣修斯的校徽是圆形,上面阴刻着巍峨的山脉,山脉覆盖白雪,下面是花体的法语,写了校训和圣修斯学院的大名。   沉甸甸的。   大概也是纯金的。   这些贵族学院,好像都很喜欢使用黄金来打造校徽,大概是在指代所谓的……黄金血脉?   倪知随手掂了掂,没有别在胸口,和尤白羽在学校里随便找了一家餐厅,吃过饭后,参观了一下学校。   圣修斯公学占地很大,体感上和崇德学院差不多,都是无法凭借双腿走完的,需要借助校车进行来回。   走到来的时候路过的足球场时,球场上的人已经走光了,尤白羽走累了,坐在旁边的长椅上,倪知倒是不觉得累,打算去找卖水的地方。   前面正好有个人,一头金发,个子很高,下半身穿着运动短裤和足球鞋,上身套着一件圣修斯的校服外套。   倪知快步上前,轻轻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确认没有吓到他后,才打了一串法语出来:“请问,哪里有卖水的地方?”   那人回眸,原本脸色很冷,视线落在倪知打的字上面,指了指前面说:“直行,然后左转。”   倪知道了谢,那人抬眸,随意地扫了一眼倪知的脸,忽然顿了一下,又看到倪知腕上带着的象征交换生的手环后,问他:“你是交换生?”   倪知点了点头,那人好像以为他不会法语,所以换了英语:“我这里还有一瓶多余的水,你拿去吧。”   倪知还是打字:“谢谢。”   看那人的神色,又加了一句,“抱歉,我有语言障碍。”   那人有些意外,还没说话,前面有人跑回来,喊他说:“莱昂,还不走吗?”   莱昂回答:“马上。”   犹豫一下,还是没有问倪知的名字。   倪知看着他背影有点眼熟,拿着水回去,尤白羽倒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不是我们之前看过的那个……头球哥?”   什么鬼绰号。   倪知被提醒才想起来,忍不住笑了笑。   尤白羽还说:“他还挺热情的嘛,居然送水给你。小知,我就说,你换了造型之后,绝对是万人迷啊,走到哪被喜欢到哪。”   倪知打字:“别胡说八道了。”   尤白羽笑嘻嘻地站起身,和倪知一起往寝室楼方向走。   远处,莱昂走出去一段距离后,忽然又转过身去,却只看到了倪知的背影。   同伴问:“怎么了?”   莱昂说:“是交换生。”   “亚洲人啊,皮肤好白,头发也很长。”同伴没有仔细看倪知的脸,只是大概扫了一眼,“他好瘦,感觉在球场上,会被人踢断骨头,不能做我们的队友。”   莱昂:……   莱昂沉默一下:“我不是那个意思……算了。”   同伴挠了挠头。   奇怪,莱昂提到那个交换生,居然不是觉得那个交换生可以踢足球吗?   总不能是看上那个亚洲人了吧。 第48章 48   48   同伴放下这种荒诞不经的猜测:“走吧, 你不是说今晚要加训,我得先去大吃一顿,才能跟得上你这个变态的体力。”   莱昂却忽然问:“今晚是不是有花车巡游?”   同伴随口说:“是啊, 维利姆那个老东西不是还找了你,让你扮演圣骑士。这么出风头的事情, 可惜被你一口就拒绝了。”   却见莱昂忽然站住不动,若有所思地望着后面。   后面什么都没有啊?   同伴有些奇怪, 莱昂却已经转身说:“你先走吧, 替我通知俱乐部的成员, 今晚的加训取消。”   同伴:“好……什么?!”   -   夜幕降临, 整个圣修斯公学都陷入一种彻底的黑暗,灯光都被关闭,唯有星星点点流萤似的烛光,渐渐向着正中的骑士雕像下聚拢。   包括崇德学院来的交换生在内,所有人手中都提着一盏老式的羊皮灯笼, 在漆黑的校园中行走,越往中心,火光越亮,落在黑玄武石的雕像上, 却被尽数吸收,唯独雕像眼睛, 用了黑曜石材质, 火光映入眸底, 一时流光溢彩。   八点整,花车游行准时开始,倪知上辈子去过游乐场,看过不少的花车巡游, 圣修斯的花车每一个都和外面不同,旁边有人介绍:“这都是我们圣修斯的特色,每一辆花车都代表了一位杰出的校友,我们圣修斯人,都以能上花车为荣。”   这么看来,圣修斯和崇德也差不多。   一个是做成花车,一个是编成话剧,本质上来说,都是为了让后世的人歌功颂德的。   花车一辆接着一辆,黑夜渐渐亮起,压过了学生手中提着的灯笼,不少人都将灯笼随手挂在行道树上,尤白羽也想挂,但是下手晚了,周围已经被挂满。   薛中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挤了过来:“我来帮你们挂吧?”   尤白羽犹豫一下,旁边倪知随手接过来,踮起脚尖,将两人的灯笼挂在最高处。   尤白羽眼睛一亮,对着薛中尽礼貌地笑了笑:“不用麻烦你了。”   薛中尽表面上在对着尤白羽说话,余光却一直看着倪知。   倪知依旧穿着崇德学院的校服,黑色的大衣很长,没过小腿,收腰处,掐出漂亮的腰线,也像是一樽线条优美的瓷瓶,很适合被握在掌心把玩。   薛中尽没话找话:“等巡游结束,要不要去喝一杯?”   烦。   没完没了。   人群里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喜的尖叫,倪知做了个没听清的表情,拉着尤白羽走开了。   薛中尽还不死心,又跟了过来,密密匝匝的人流里,尽力向着倪知身边挤去,却被突然激动着向前涌去的人群带动着,被裹挟得离倪知越来越远。   前方的尖叫声和欢呼声越来越大,人群分开,一匹白马越众而出,马背上,金发碧眼的骑士穿着一身银色的盔甲,如同神话中守护上帝的天使,面容英俊,蔚蓝如大海的眼睛里,充满着悲天悯人的冷意。   倪知听到有人激动道:“是莱昂!他居然扮演了圣骑士!”   每个贵族学院都有自己的历史传说,崇德学院是由四大家族创造,而圣修斯公学,则更有宗教意味,传说是上帝选定的一块福地,在此处长居的由神明钦定的少年,将会注定在未来成就一番事业,而其中最优秀的少年,将会成为圣骑士,来守护这里,并且会挑选出幸运儿,来和自己一道策马。   ……   外国人胆子就是大,上帝都搬出来了。   就差说能上这所学校的都是上帝的亲儿子,将来肯定能当人上人作威作福。   倪知觉得这些传说充满了上位者的傲慢,但很明显,圣修斯的学生却很吃这一套,尤其是马上的骑士又是这样的英俊,几乎一瞬间,就将整个场面都给点亮了。   无数的欢呼尖叫,倪知和尤白羽被人群推着,渐渐分开,尤白羽焦急地喊道:“小知——!”   倪知尽力给他发了消息:“分头行动,回寝室见。”   周围的尖叫声猛地一停,倪知抬起眼睛,就见高居马上的圣骑士忽然勒住马缰,在他身边停下,身后无数硕大的花车,也在同一时刻缓缓停下。   无论是谁,都下意识屏住呼吸,每个人都在猜测,到底谁才是那个被圣骑士选定的幸运儿,花车如同流淌的火焰,蜿蜒着没过百年历史的道路,无数的视线聚焦,银甲白马的英俊骑士,自马上俯下身来,单手放在胸口,向着倪知行了一礼。   “我叫莱昂。”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倪知,“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尖叫声又响了起来,有人惊讶,有人咒骂,圣修斯公学的幸运儿,怎么可以是一个亚洲来的交换生?   可莱昂并不在意这一切,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倪知。   扮演圣骑士这样出风头的事,并不是莱昂喜欢的,如果可以选择,他更愿意将时间花费在练球上。   但当他今天下午在学校里遇到倪知的那个瞬间,一切就都被改变了。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倪知的一切,想要知道他的姓名、来历,哪怕这对自己来说非常简单,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得到所有的资料。   但他更想让倪知,亲自告诉他。   同样的,他也想亲口告知倪知,自己的名字。   堪称辉煌的灯火,连贯成蜿蜒的龙脊,人流似是浪潮,将倪知向着他推得更近。   莱昂第一次觉得这样紧张,比任何时候,都要难以克制。   身下的马似乎感知到他的心意,有些难耐地动了动,莱昂收紧马缰,生怕会吓到了自己自东方而来娇贵柔弱的客人。   而此刻,被所有人注视着的倪知,脸上神色未变,火光中,呈现出柔美光洁的质地,雪白似是一轮银月,并不为任何人或事所阻碍。   乌发雪肤,红唇湿润,似是刚刚吻过玫瑰,带着一种圣洁却又诱惑的美丽,令人联想到神秘的东方古国,在异国之中,同样闪烁光芒。   刚刚的质疑声渐渐零落,倪知只是站在那里,哪怕什么话都不必说,美貌就已经说服了所有人。   哪怕他那样的冷,根本不将这样的幸运放在眼里,却也没有人,忍心责怪。   但其实倪知只是恍然大悟。   这一段,他在原作里看到过!   主人公是顾霜纯,剧情也是在花车巡游时,被邀请上马,成为了当晚最令人艳羡的幸运儿。   但顾霜纯的身份却不是交换生——   顾霜纯可是主角受,那么高贵,怎么可能跑到别的学校受气!   他是作为特邀嘉宾,被邀请来圣修斯参加一年一度的洗礼节。   说是洗礼节,其实有点类似于国内的泼水节,顾霜纯在开幕式上弹奏了一曲钢琴曲,迷倒了所有在场的人,而后在花灯巡游时,坐上了圣骑士的马背,狠狠地出了一次风头。   有点像是消消乐,总是能找到原作剧情和现实的联系与不同。   倪知若有所思看着马背上的莱昂,有点好奇,是不是原作里,他也是这样问顾霜纯的。   察觉到倪知的目光,莱昂越发紧张,掌心里出了汗,英俊如同王子一样的脸上,也有种等待考校的局促。   回过神来的倪知,惊奇地发现,这个坐在马上,被全校追捧,肩宽背阔,跳起来快到三米的足球队队长,看着自己的时候,却像是一只被抛弃的狗,现在正在等待着领养。   ……怎么感觉很好欺负?   今天下午,就是他送了自己一瓶水。   众目睽睽之下,倪知不愿意莱昂丢脸,到底伸出手来,接受了莱昂的邀请。   莱昂的脸一瞬间就像是被点亮了一样,眉目舒展,笑得格外温柔地去握倪知的手——   却在将要触碰到倪知的指尖前一瞬间,发生了意外。   道路的另一头,突然响起了清脆沉重的马蹄声,一匹通体漆黑的烈马,踏碎了满地的火光和月亮,就那样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马背之上,端坐着的骑士,同样身着漆黑的盔甲,哪怕在亮如白昼的灯火中,也没有折射一点的光亮,宽肩、窄腰、长腿,哪怕坐在马上,也能看出身量一定极高,绝对超过了一米九,哪怕一向以身形著称的莱昂,在他的对照下,都显得没有那么出众了。   他的发色漆黑,下半张脸被玄色的金属面具覆盖,露在外面的眼睛杀气凛凛、锋芒毕露,也如黑曜石点了火光一样,亮得令人不寒而栗。   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但所有读过圣修斯公学校史的人,脑中都第一时间浮现出了一个词语。   黑骑士。   同圣骑士对照,在圣修斯公学的历史中,曾数次出现,带来灾祸与杀戮,象征着火与战的暗夜骑士。   ……非常中二的设定。   中二到要是平时看到这样的设定,倪知肯定会狠狠在心里吐槽。   但是现在,当那浑身裹着沉沉暮色的黑骑士,冲过来的时候,倪知在那一瞬间,居然觉得,他是真的能带来杀戮与不祥,杀气实在是太重了,重到弊端几乎能够嗅到辛辣潮湿的血腥气味。   莱昂察觉不对,第一时间策马迎了过去,两匹同样高大壮硕的烈马在道中相遇,同时高抬前蹄扬起,马背上的骑士呈九十度,手中象征贵族荣誉的宝剑并未出鞘,却又同时刺向对方。   那是很短的一刻,短到令围观者甚至无法做出反应。   甚至有人在问,这是学校安排的表演里的一部分吗?   却只有马背上的莱昂知道,自己面临着多么巨大的压力,莫名而来的黑骑士,真像是神话故事里写的那样,带来杀戮,带给人无穷的灾厄,那硕大无朋的压力,甚至让莱昂呼吸停滞了一瞬,当手中的长剑同对方在半空相撞时,巨大的力道如同劈山一般,让莱昂差点没有抓紧剑柄脱手。   莱昂咬牙,对方却比自己反应更快,已经反手,改劈为挑,狠狠地,刺中莱昂心脏位置。   离得太远,众人并不能清晰看到两人的交手,就好像只是一个瞬间,莱昂已经自马背上被挑了下来。   尖叫声响起,圣骑士陨落。   黑骑士却并未将视线投在他的身上,双腿一夹马腹,高高地跃起,越过倒在地上的莱昂,来到倪知面前。   高大沉默的骑士,冰冷的利剑,寒星一般的眼眸。   杀气四溢,又或者不是杀气,是更为深刻残酷的欲念,要将他一口一口吞入腹中。   倪知刚要后退,马背上的黑骑士已经弯腰俯身,却不像莱昂一般绅士,而是不容拒绝地揽住倪知的腰肢,将他抱上了自己的马背。   腾空一瞬,如同失重,倪知下意识挣扎,鼻端却被一股冷然的气息包围。   冷而淡,熟悉却又遥远,同寝室的房间内的气息,如出一辙。   腰肢被结实的手臂牢牢圈住,背脊贴在身后高大青年的胸口,能感受到胸膛起伏、心脏跳动的声响。   如有所感般,倪知半转过身,慢慢抬手,指尖触碰黑骑士面上的金属面具。   青年眼底浮出笑意,又如深深爱意,被灯火映照,浮出水面,似是迫不及待,等他揭开谜底。   四周声音如沸,千人万人,花灯如龙。   金属面具材质冰冷,在鼻梁上压出一抹红痕,倪知试探着划到耳侧,轻轻扣动系扣,面具缓缓脱落,露出高挺鼻梁,削薄的唇,薄得薄情寡恩,唇角扬着,仿佛胜券在握。   “公主大人。”席惟垂首,压低同倪知的距离,声音明明响在耳边,却如落石,重重滚入心底,“只许上我的马,只能让我,做你的骑士。” 第49章 49   49   这样的光线下, 席惟的面孔有种失真的触觉。   声音很近,目光很烫。   火光像是四溅的凤尾蝶,自半空飘入眸底, 倪知睫毛轻轻颤抖一下。   席惟亲昵地用指腹揉捏他的耳根,问:“怎么, 被吓到了吗?”   他的指也是凉的,同手中握着的金属面具一样, 但揉过的地方, 却也泛起了火星。   倪知终于回过神来, 将他的手拍开, 席惟低低一笑,揽住他的腰,调转马头,看向莱昂。   莱昂已经重新翻身上马,正冷冷地看着他们, 视线落在被他紧紧抱着的倪知时,眼中出现了波动。   他很高大,倪知却很纤细,如同被黑色的铁块裹挟, 长发有些凌乱,一双脸却越发素白, 像是黑玄武石的崖底开出的一朵东方兰花, 那样柔弱美丽, 薄薄的眼皮有些发红,看起来就像是童话故事里被恶龙抢走的公主,等待着骑士的拯救。   莱昂脾气一向不错,在学校内人气很高, 可现在,他却难得动了怒气,手指握紧了长剑,拇指之间已经缓缓地推开了剑鞘,一线寒光流了出来。   场面一触即发,席惟却丝毫没有半分紧张,甚至还换了个姿势,好整以暇地要倪知坐的更加舒服。   莱昂戴着的耳麦里忽然传来声音,莱昂听了,先是皱眉,而后说了句什么,到底,还是将剑放下。   席惟对着他笑了一下,并不是讽刺的意思,只是很淡很平常的笑,但是加上被他抱在怀中的倪知,就显得这个笑格外得令人难受。   莱昂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那种近在咫尺却又失去的滋味,让他看向倪知的眼,也像是在发红。   只是角度问题,倪知根本看不到他。   席惟搂得实在太用力了!   看着云淡风轻,其实恨不得把倪知整个人都给按到身体里面。   尤其是他身上的盔甲又冷又硬,还硬是把倪知给搂在胸前,倪知感觉自己后腰上,都要被烙出刻印了。   倪知动了动,席惟问:“怎么?想去那个鬼佬的马上?”   倪知:……   倪知非常用力地翻了个白眼:“你弄疼我了!”   席惟一愣,旋即又笑了,放松了手臂,还替倪知理了理长长的鬓发:“抱歉,没掌握好力度。”   他说着,策马向前,前方的莱昂看起来再不情愿,到底也调转马头,却落后他半步,就那样尾随在后面。   而在他们身后,花车也重新开始流淌,两侧的观众们越发确定,刚刚的冲突果然只是表演的一部分。   有人不爽:“凭什么我们的圣骑士被亚洲的黑骑士打倒了?”   “因为校史里面,黑骑士确实一次次地将圣骑士打败了啊。”   “我说的是凭什么被亚洲人打败啊!”   有人说了很现实的原因:“因为那是惟!席家的惟!我说你们是猪吗?都没有看过校园网上的介绍?席家也加入了圣修斯公学,惟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校董!”   这些精英学生们,在东西方对抗上敏感度很高,但是现在,知道了黑骑士居然是他们的校董,立刻就闭上了嘴。   和崇德学院的风气相比,这所曾经的天主教会学院,整体的风气更加保守封建,校董甚至拥有随意开除学生的权力,就像是几百年前,还被贵族统治时候一样。   马上,倪知隐约听到那些议论声,本来还以为圣修斯的学生会抗议席惟,没想到听到最后,发现这又是上位者通吃。   这个世界,真的是财富和权力至上啊。   倪知用力戳了戳席惟——   没戳动,还把自己的手指给戳痛了。   倪知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来,默默给席惟竖了根中指。   席惟明明没低头,却也像是注意到他的一举一动,忽然伸手,握住了他的那根中指。   而后,暧昧地上下滑了两下。   皮质手套同肌肤接触时,那种触感和皮肤贴着皮肤完全不同,有一种冰冷却又紧紧贴合的诡异熨帖感。   席惟的两根指尖捏住倪知的中指的掌指关节处,而后向上,在第二指关节处揉捏了两下,就像是把倪知的手,当做了什么有趣的玩具一样,套丨弄着,渐渐将倪知的整个手都包裹了进去,五指抵开指与指的间隙,就那样丁页了进去。   倪知拽了一下,没有将手拽出来,席惟甚至还在他掌心轻轻挠了一下。   倪知:……   席惟是不是在调戏他?   但席惟的脸色却很正常,目视前方,单手握着马缰,后方的人流还没有挤过来,前方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黑骑士和马背上的倪知后,却还是捧场地欢呼雀跃,完全没注意到,落在后面的圣骑士莱昂脸色有多难看。   如果不是叔叔在耳机里命令他,不许和席家人发生冲突,他一定会把那个东方的交换生抢回来!   但他终究不能。   花灯巡游沿着学校主干道一路走来,整场下来,花费了一个多小时时间,扮演圣骑士和黑骑士的莱昂和席惟却只需要跟最中心的一段路就足够了,席惟还意犹未尽,莱昂已经停下之后,他又抱着倪知走了两步,这才勒紧了缰绳停下,自己翻身下马后,伸手去扶倪知。   倪知才不想把手重新递给他——   捏了一路,好不容易席惟才放开,倪知害怕递过去之后,席惟又要拉着他不放了。   倪知扫了席惟一眼,微微扬起下颌,示意他让开。   从下往上去看,倪知高高地坐在马背上,一头长发似是流水,神情淡漠,下颌如同尖尖的月核,白的皎洁澄净,不带一点的瑕疵,却又那样骄傲,让人想要跪下来,让他踩在自己的膝上。   席惟没动,倪知也懒得等他,干脆利落地自另一侧下马,身形修长高挑,像是鹤,优雅漂亮地落地,只有一头漆黑的发扬起复又落下。   一点面子都没给席惟。   席惟却一点都不生气,只是有点遗憾。   自己应该退开半步。   小哑巴从自己这边下来的时候,就可以搂着他的腰把他抱在怀里了。   席惟反省了一下自己,决定下次要顺着倪知的心思来。   那边,莱昂已经放下长剑,脱下了上半身的盔甲,里面穿着白色的衬衫,衬衫扣子开了几颗,能看得见胸口处,漂亮的肌肉走向,他是很纯粹的白种人,虽然天天在球场上,但皮肤还是略显苍白,现在被灯光照耀,呈现出可口的蜜色,有种蛮横的性感。   但他的神情却很小心翼翼,看着倪知,蔚蓝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紧张。   他的睫毛居然也是金色,和头发颜色一样。   倪知问:“你有什么事吗?”   莱昂低头看倪知打字,鼻端闻到倪知身上的香气,不知道是袖里还是指尖,都让他有种幸福的眩晕感。   他勉强维持住自己的情绪:“我……我叫莱昂。”   “我知道。”倪知对着他笑,“刚刚在马上,你已经自我介绍过了。”   他居然记得自己说的话!   虽然只是刚刚发生过的事,但莱昂还是欣喜于倪知的记住。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哪怕在球场上点球时,也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身后,席惟已经走了过来,在离倪知只有半步的距离停下。   这是一个宣告所有权的距离,莱昂和倪知离得那么远,席惟却那么近,近到可以轻而易举,将倪知困在怀中。   在席惟走近时,莱昂已经冷冷地看了过去,刚刚被打断的战意又重新烧了起来,可席惟却只是好整以暇地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去,在倪知耳边轻轻问:“你那个朋友好像迷路了,我让人把他带回来?”   倪知没注意到席惟和莱昂的眉眼官司,听到席惟这么说,轻轻点了点头。   席惟带着一点从容不迫的姿态,温柔地替倪知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领,指尖故意划过颈中肌肤,引得倪知瞪了他一眼。   席惟确定莱昂看到了这一幕,才收回手来,故意用标准的法语说:“抱歉,习惯了。”   习惯什么?   习惯被自己瞪?   倪知觉得席惟莫名其妙。   莱昂的神情却有些暗淡。   ……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好像很亲密。   是那种自己插不进去的距离。   但他还是站在那里,有些期待地看着倪知。   这样的眼神太过真诚,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却好像是他最大的心愿。   倪知打字:“我叫倪知。”   想了想,又在下面用法语标注了读音。   莱昂眼睛亮了起来,默默地念了一遍,又用带着点口音的语调,不大熟练地喊倪知:“……知,知?”   倪知微笑着点了点头,灯光下,他的每一缕发丝都像在闪闪发光,狭长的凤眸漆黑,少了点睥睨的冷艳,显得那样的温和而多情。   莱昂觉得面颊发烫,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这么害羞胆怯,却还想要再和他多说两句话。   只是还没开口,席惟忽然上前来,将外套披在倪知肩上,示意他说:“你朋友来了。”   倪知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在哪?”   席惟手搭在他肩上,很自然地领着他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太冷了,我让他在车边等。”   而后微微侧过头来,冷冷看了莱昂一眼。   这一眼里满是警告意味,似是被侵占了领地的大型肉食动物,只要再靠近一步,就会悍然起身,死死咬住侵略者的喉颈。   哪怕是莱昂,在这一眼面前,也下意识止步,虽然很快就回过神来,但那一刻的退却,却也证明了,这次在席惟面前,自己确实输了。   尤白羽等在车边,紧张地左顾右盼,终于看到倪知之后,立刻扑了过来:“小知!吓死我了!你就那么被拽上马了!”   他在人群里,想要挤过去又挤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倪知被带走。   还好现在又看到倪知了,尤白羽这才放下心来。   他和倪知的亲近不是装出来的,倪知在他面前的那种放松也是。   席惟看着两人若有所思,尤白羽却警惕地看他一眼,拉着倪知到一边叽里咕噜地窃窃私语,说话的时候,手还一直拉着倪知的手,倪知表现得也很自然,就好像被尤白羽拉着手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不像被自己牵着手时,那么警觉,像是随时想要逃离。   ——席惟根本没去反思,自己拉着别人的手又捏又揉,恨不得亲一口咬两下,别人又怎么可能表现得自然。   尤白羽正在说席惟坏话:“他干嘛突然把你给抱走,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抢婚!”   说着说着,忽然觉得后背一凉。   尤白羽下意识回头,就看席惟正看着自己,脸上似笑非笑,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表情,甚至隐隐还带着点嫉妒。   尤白羽:?   尤白羽摸了摸脖子,席惟说:“不早了,先去吃饭?”   尤白羽疯狂摇头。   他不要和席惟一起吃饭!   倪知考虑了一下,也觉得有些累了:“我想回去休息了。”   席惟这次倒是很好说话,示意他们上车,一路上都没再和倪知搭话。   到了寝室楼下,尤白羽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哈哈!总算不用和席惟一起了!   有席惟在,自己和小知说话莫名其妙就会很紧张,像是被什么盯上了一样。   只是尤白羽还没开心结束,就见席惟也下了车,不紧不慢地跟在两人后面。   倪知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席惟解释说:“我也住这里。”   倪知:?   席惟:“我也是崇德的一份子,你忘了任主任说的,要集体行动,不能脱离队伍?”   ……行叭。   他想住哪是他的自由。   毕竟除了崇德,连圣修斯都是他的天下了,谁又能拦得住他。   倪知和尤白羽往自己房间走,就见席惟一直跟在身后。   等到了房间门口,倪知掏出钥匙开门。   身后,尤白羽忍无可忍,小声又窝囊地提醒席惟:“席哥,这是我们的房间。”   他真的不太敢惹席惟QAQ   席惟笑笑,没说话,倪知静静看他一眼,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慢慢地将门打开,却没有进去。   席惟很自然地越过两人,走入房间,轻车熟路地向着那两间被锁着的房间走去,走到门口,他随意地拿出钥匙开门后,推门而入,却又转过身来,对着倪知和尤白羽说:“这也是我的房间。”   门被关上,席惟的身影消失。   尤白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地问:“席惟和我们住一间房?”   他就知道。   多余的房间,熟悉的香气,席惟果然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倪知头痛,捏了捏鼻梁。   席惟怎么突然风格就变了?   之前还在走润物细无声的路线,一直在悄无声息地侵占他的生活,让人察觉不到他的存在,却又实打实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可现在,席惟却更加干脆,也更高调,甚至能亲自上阵,扮演黑骑士……   倪知忍不住笑了一下。   黑骑士这个头衔真的很中二。   算了,多想无益。   倪知安抚了一下尤白羽,让他就当看不到席惟,两人随便吃了点宵夜,就各自回房休息。   昨晚倒时差睡得不好,今天又走了一天,倪知早就累了,难得起晚了一点。   外面已经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大概是尤白羽醒了在做饭。   倪知在床上坐着发了会儿呆,随意地洗漱了一下,就穿着睡衣走了出去。   他的睡衣是一件旧的纯棉T恤,尺寸很大,穿的久了,洗的也多,领口有些变形,露出漂亮的锁骨和一点圆润雪白的肩膀。头发没有梳,依旧柔顺,却有点蓬乱,一半塞在领子里,另一半垂下去,有点乱,却很柔软,发丝丰盈着柔软漆黑的光,像是什么毛发充盈的小动物,让人很想抱一抱他。   睡得太多,倪知起来之后还有点睡眼惺忪,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打到一半定住。   厨房里,席惟正站在窗前,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下面是一条灰色的休闲裤,正垂着头煎鸡蛋。   听到声音,他转过头来,胸口的扣子没有系好,大半的胸肌和腹肌都露在外面,休闲裤松松垮垮,腰身落下去一点,露出一线髂骨凸起,十足性感。   窗户很大,擦得透亮,清晨清澈的日光落进来,将一切都渲染勾勒得毫厘毕现,倪知甚至怀疑,自己看到的席惟裤腰下面的,不是光线落上去的阴影,而是……   ……   他能不能装作没有出来看到这一幕?   可惜不行,因为席惟已经开口:“醒了?三明治马上就好,喝不喝牛奶?”   眼前是挥散不去的巨大的阴影,倪知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把这一幕从脑海里赶走。   不是都说,大树挂辣椒?   席惟这么高,怎么还能那么大?!   倪知觉得不可思议,他虽然觉得一些男人攀比这个很无聊,但是现在才知道,原来雄性的本能就是攀比。   自己居然输了……   眼前忽然被影没过,倪知抬起头来,发现席惟已经走到了面前,左手端着一盘煎好的鸡蛋,右手是一碟涂了花生果酱的面包片,油脂、碳水、脂肪的香气轻快地弥漫整个房间,席惟放下手里的碗碟,随意地拂开倪知脸上垂下的发丝,弯腰看向倪知的眼睛。   “怎么了,一直坐在这里发呆?”   他一弯腰,离倪知更近,胸口、腰腹的肌肉线条更加明显。   倪知努力控制自己不要乱看,有点恼羞成怒地打开他的手:“怎么是你在做饭?”   “不然你以为是谁?”席惟反手拉住倪知的手,指尖漫不经心地在他凸起的腕骨上摩挲,“你的那个小朋友?”   手被控制,倪知就不能比手语,也不能打字,他只能看着席惟,示意席惟放开自己。   席惟偏偏不放,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晨光里,他的眼睛漆黑水润,因为怒气,显得那样的明亮,锋芒毕露,像是被仔细打磨过的宝石,闪烁着星辰的光芒。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寝室,紧锁的房门,走廊里隐约传来说话的声响,却没有人会知道,这一刻,他们在对视着彼此的眼睛。   席惟忽然有点后悔。   他高估自己了。   他以为自己可以克制,可这一刻,呼吸到倪知身上那刚刚苏醒还带着热意的香气,掌心里是倪知光洁丝滑的肌肤,他想得到更多,想要亲吻倪知,在他娇嫩如最昂贵的丝绸的肌肤上留下自己的痕迹,想要口允口及他的舌尖,想要榨取口腔里甜蜜的津氵夜。   他想要,彻彻底底地得到倪知。   呼吸微微加重,席惟眼底,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痴迷到了极点的目光,狠狠地从倪知的脸上扫过。   倪知察觉到了莫名的压力,就像是有什么硕大而又沉重的东西,包裹住了自己,连同呼吸,都要一起吞噬。   他向后退,背脊撞在靠椅上,席惟的手握得很紧,紧到他的腕上,已经浮出了红色的指痕。   那样的模糊却又香艳,似是有什么东西,已经到了爆发的边沿。   “吱呀”一声,门忽然被推开,尤白羽揉着眼睛走出来:“小知,早啊。”   席惟猛地放开了手,站直身子后,系上衬衣的扣子。   尤白羽走过来时,只看到他转身进入厨房的背影。   看看桌上做好的食物,尤白羽惊讶道:“这不会是……”   席惟做的吧?!   哇,席惟居然会做饭!   他不是F4吗?   倪知神情有点古怪,慢慢地活动被捏得有些疼的手腕。腕上的指痕渐渐淡去,刚刚席惟的神情,倪知却还记得。   他想吃了自己。   不是形容词,而是一种写实的描述。   局面好像有些变了,倪知第一次觉得,自己失去了对未来走向的掌控。   已经到了现在,席惟怎么还没爱上顾霜纯?反倒对自己,越来越感兴趣,越来越有占有欲。   昨晚他不是没感觉到,席惟和莱昂之间的剑拔弩张,但他本来只以为是两只雄孔雀不想被抢夺注意力的攀比。   可现在想想,或许他们抢夺的,不是别人的注意。   而是自己。   不是倪知迟钝,他没穿书之前,这种事也遇到过很多。   但那是不一样的……   除了亲人之外,他从来没有允许过任何一个追求者离自己这么近。   之前或许是情势所迫,他为了ooc值故意妥协。   可他不能否认,席惟的一些温水煮青蛙一样的行为,确实是有效果的。   至少自己很多时候,并不排斥他的接近。   很讨厌,自己居然被操控了。   一向只有自己操控别人的情绪,席惟却反过来,让自己适应了他的存在。   倪知沉着脸起身,尤白羽问:“小知,不吃饭吗?”   倪知看了一眼厨房里的席惟,冷冷地比了个手势:“没胃口。”   顿了顿,又比,“今天没有,以后,也没有。” 第50章 50   50   倪知没吃早餐, 在房间思考了一会儿人生。   最近这段时间,他好像有点太松懈了。   就像是一把一直紧绷着的弓,绷得太紧, 终于考完试可以放松一下,难免就整个人都放松了警惕。   ……   但也不只是他的问题。   倪知一向宽于律己, 严于律人,立刻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是席惟太狡猾了!   别的F4想干什么一目了然, 司一是又狂又笨, 犯了错改的也很快, 笨拙地和他搭话, 想要重修于好。   章之桓是傲慢,自以为聪明,将鄙薄掩藏在温和无害的外表下。   阎定焱更暴躁一些,努力修身养心,想要成为喜怒不形于色的上位者, 但是很容易在小事上破防。   唯独席惟……   他不发疯的时候,居然很像个正常人。   仔细想想,他其实从认识开始,就在步步紧逼, 但并不让人反感,反倒慢慢地摸准了自己的性格和脾气。   很可怕。   席惟这个人真的很可怕。   想要做的, 哪怕费了很多的时间和力气, 也要一点点地软磨硬泡。   自己就是被他软磨硬泡的目标。   而现在, 两人的关系,确实已经被拉近了很多。   倪知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如果是现实,自己不会觉得有什么,席惟想要得到自己, 自己也享受了他的很多服务,这算是一种互惠互利,自己能够分得清界限和边界。   可现在,这是一本小说的世界。   自己是反派炮灰受,席惟却是原作钦点的主角攻。   主角攻是主角受的。   或早或晚,剧情都会走到那一步。   自己的努力,就是为了改变命运,改变被剧情裹挟,和主角受争抢F4的未来。   可现在,转了一圈,自己却还是在和主角受抢男人?   很荒谬又滑稽的一幕。   以倪知的骄傲,决不允许自己和任何人争抢一个男人。   他只做唯一,而不是选项里的其中之一。   -   马上就要到上课时间了,尤白羽在门外有些紧张,不知道该不该敲门。   小知刚刚好像不太开心,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明显气压很低。   席惟也很奇怪,看着表情很古怪,像是不悦,又像是有点惊喜。   莫名其妙的席惟。   尤白羽不觉得倪知难以捉摸,只觉得席惟真烦,打扰了他和小知,还害得小知没吃早饭。   再看一眼时间,如果现在不出发真的要迟到了。   尤白羽到底还是敲门:“小知?”   门被拉开,倪知已经换好了校服,示意他说:“走吧。”   尤白羽愣了一下,发现倪知脸上已经没有了不开心的情绪,又像是之前一样,平静而又冷淡。   尤白羽连忙道:“哦哦,好。小知,要不要吃点东西再走?”   倪知摇了摇头,尤白羽也不敢再劝。两人坐着寝室楼门口的校车前往上课的教学楼,车里坐着的,全是崇德学院的交换生,但大家泾渭分明,他们两人一排,剩下的人甚至在他们中间隔开两行座位。   ……奇怪。   明明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   虽然能感觉出来,这些贵族学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但也没有表现得这么明显。   现在这是怎么了,要和他们划清界限?   尤白羽有点紧张地看向倪知。   倪知却比个手语:“不用在意他们。”   到了教室,倪知和尤白羽找了个中间位置坐下,剩下的崇德学生们慢慢走进来,薛中尽走在最前面,走到倪知和尤白羽身边的时候停了一下脚步。   他在考虑,要不要在他们身边坐下。   自己对倪知的几次示好,都被倪知拒绝了,他面子上过不去,本来打算不再理倪知,看现在看到倪知,脚却像是不听使唤,自己下意识就走了过去。   但……但一想到昨晚,倪知被席惟抱上马那一幕,他就不敢继续。   传闻好像是真的……   席惟看上这个小特招生了。   不但送了他交换生名额当礼物,还那样公然地宣告主权。   不公平,可崇德学院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公平可言。   薛中尽看着倪知,想看着被高高锁在水晶匣中的玫瑰,那样美丽夺目,却又不敢染指。   其他人和薛中尽的想法差不多,自从倪知换了造型之后,就像是有魔力一样,无论曾经看不看得起特招生的贵族学生,都会忍不住去看他的脸,当他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落在哪里,被看的那个人都会心跳加速。   这大概就是顶级美丽带来的魔法。   能让高傲者低下头颅,甘心情愿被驯服。   虽然他们明面上没什么表示,但只要倪知勾勾手指头,每个人都会不顾一切地向着倪知走去。   可倪知凭什么不向着他们勾勾手指头?   难道他们连做狗都没有资格?   那种微妙而复杂的情绪,几乎在每个人的心里盘旋起伏,让他们看着倪知的目光,像是冷淡,下面却藏着更深的东西。   薛中尽到底还是往前继续走,在朋友身边坐下,却又装作漫不经心地看着倪知。   倪知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在贵族学生这里的冷遇,垂着眼睛,正在看这节课的课本,他旁边的尤白羽却显得有些不安,偶尔会转头看他们一眼。   薛中尽在心里冷笑一声。   自己明明已经向着他们示好了,他们却不肯好好把握,现在被排挤了,才知道紧张吗?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群圣修斯学院的学生跑了进来,他们都是标准的外国帅哥长相,高鼻深目,肌肤苍白,穿着制式保守的三件套校服,很像是书中所写的吸血鬼贵族,看起来倨傲而矜贵。   但当他们进门,看到倪知之后脚步一顿。   尤白羽本来以为,他们也会像崇德学院的贵族学生一样离自己和小知远远的,可没想到下一刻,他们却争先恐后地向着倪知他们跑来,跑得最快的两个大长腿,直接迈过课桌,在倪知身边坐下,用不标准的中文说:“知,这是你的名字对吗?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剩下跑得慢的大骂说:“该死,你们太粗鲁了!”   “不要吓到我们东方的贵客!”   “你们滚出来,凭什么你可以坐在知的旁边?”   他们用的都是法语,贵族口音,却在争抢倪知身边的位置。   抢到位置的两人洋洋得意,根本不理同伴的咒骂,还在努力和倪知搭讪。   门外又走进来两人,个子高的那个金发碧眼,看起来冷淡而漠然,另一个稍微矮了一点,黑发黑眼,标准的罗马贵族长相,进门后,黑发黑眼的那个人提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叽叽喳喳的圣修斯学生像是被一下子消了音,坐在倪知身边的两个也连忙起身,向着进来的人行礼:“莱昂学长,德纳鲁学长。”   德纳鲁不悦道:“像什么样子,都给我滚去自己位置上坐好!”   一群贵族少年乖乖听话,不敢再喧哗,只有倪知身边两个,还恋恋不舍,看着倪知,想要装作自己已经坐好了。   可偏偏德纳鲁已经走了过来,扫了他们一眼:“说他们没说你们?”   两人对视一眼,满眼都是不甘心,可在圣修斯学院,等级就是一切,他们这样的一年级生,根本不可能抗衡高年级学长。   更不要说莱昂和德纳鲁,两人的父辈都是学校董事会的成员,属于是贵族中的贵族,所以他们只能站起身来。   其中一个眼疾手快,撕了一张纸写上自己的联系方式,塞到了倪知的书本下面,还对着倪知眨了眨眼,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Call me甜心。”   等他们也走开后,德纳鲁板着脸看了倪知和尤白羽一眼。   尤白羽紧张起来,还以为这个德纳鲁也要斥责他们,没想到德纳鲁却忽然说:“麻烦让一让。”   尤白羽:“啊?”   尤白羽茫然地侧身,就见德纳鲁走了进去,德纳鲁身边的莱昂也走了进去,两人一左一右,在倪知身边坐下,反倒把尤白羽给挤到了外面。   尤白羽:……   上当了!   被赶走的学生垂头丧气,随意在教室中坐下,刚刚那一幕,明显刺激到了崇德学院的学生,有人忍不住,问他们:“那两个只是特招生,你们干什么对他们那么热情?”   被问的那人不耐烦地看他们一眼,呵呵一笑:“怎么?你们是一个学校的,还搞歧视吗?”   崇德的被问得有些挂不住:“我就不信你们学校里,对特招生态度那么好。”   “当然不可能像对知一样好,但知实在太美了,而且他还是昨晚花车巡游的幸运儿,我们每个人都想要认识他,想要让他给我们带来好运——当然,能认识知已经是最大的好运了。”   崇德学院的人还想说什么,圣修斯公学的学生不耐烦地摆摆手:“和你们这些人说不明白。如果我是你们,我早就跪倒在知的脚下了,不知道你们还在装什么?”   这句话实在是很刻薄。   却又说到了崇德学生的心里去。   ……如果不是席惟……   如果倪知能稍稍对他们热情一点,哪怕只有一点……   他们又怎么可能装的下去?   另一边,一在倪知身边坐下,看起来肃然庄重的德纳鲁立刻表情一松,笑眯眯问倪知:“那些混蛋没有吓到你吧?我是德纳鲁,是校风纪委的会长,如果在校期间有任何让你不开心的事,都可以联系我。”   ……   变脸好快。   目睹了一切的倪知对着他淡淡地笑了一下。   德纳鲁还要说话,莱昂忽然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   德纳鲁吃痛闭嘴,莱昂这才有点紧张地和倪知说:“你好,知。”   老实金毛来了。   倪知对他印象不错,打字:“你好,莱昂,”   莱昂本来皮肤也很苍白——   好像整个圣修斯公学的学生皮肤都是一种不正常的白,大概这就是贵族追求的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肤色。   现在却因为倪知的一句话而泛起了红:“你真的记得我!”   倪知被他逗笑了:“我的记性看起来很差吗?”   “不不不……”莱昂激动得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得到了奖赏的大狗,看起来兴奋又自豪,“我是很开心。我以为……”   “他以为像你这样的大美人,都是很傲慢无礼的,但知,你不但长得美,居然脾气还这么好,莱昂快被你迷死了,昨晚他一夜都没有睡着……嘶——”   德纳鲁又被踹了一脚。   德纳鲁怒了:“妈的!莱昂,我在帮你说话!”   莱昂面红耳赤:“你闭嘴!”   倪知翘起唇角,余光看到门口,席惟走了进来。   当席惟进来时,不光是崇德学院的学生,连同圣修斯公学的学生,都不约而同起身,恭迎他的到来,他目不斜视,手中拿着课本,长腿迈过教室中的阶梯,在倪知斜后方的座位停下。   原本坐在那里的学生连忙让开位置,整整一排人都忙不迭地另外找位坐下。   席惟似是早就熟悉了这样的待遇,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英俊的脸上是一种冰冷的神情,坐下之后,凝视着教室中,唯一没有站起来的几人。   前方,德纳鲁好整以暇地转过头来,对着席惟笑了一下,打招呼说:“惟,好久不见。”   席惟笑了笑,情绪却未达眼底:“不是昨天刚刚见过?”   德纳鲁哈哈一笑:“是吗,我记性不好,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席惟没再说话,德纳鲁也不再自讨没趣,转过头去,对着倪知说:“你们崇德学院里,我最讨厌他。”   倪知挑了挑眉,在纸上写:“为什么?”   德纳鲁说:“因为他比我还装。”   黑骑士,真亏他想得出来!   还能把莱昂扮演的圣骑士给挑下马去,太装了,但是装得好帅。   自己怎么没想到?   可惜以后莱昂肯定不会再扮演圣骑士了,自己也没机会扮演黑骑士把他给挑下马。   德纳鲁看着莱昂长吁短叹,莱昂看穿他在想什么,又踹了他一脚。   教授进门,全体学生起立行礼问好,教室中安静下来,这些贵族学生再桀骜,在老师面前也都是很乖的,甚至连交头接耳的都没有。   倪知认真地听课做笔记,忽然感觉身后,有人轻轻地戳了一下自己,他没回头,后面学生又戳了他一下,倪知无奈地放下笔,侧过头去,看到那个学生疯狂向自己作揖,而后双手捧着一张被叠的整整齐齐的小纸条递给了他。   什么鬼。   大学生还玩传纸条这一套?   前面教授正讲到关键地方,倪知随手接过来,等教授讲完这个知识点,才拆开来。   纸条上是汉字,写得极为漂亮的一笔行书。   “生气了?”   不用看下面的署名,这样的口吻,一看就知道是谁传过来的。   倪知随手把纸条揉成一团,根本没打算回复。   过了一会儿,后面的学生又战战兢兢地小心翼翼戳了戳他。   倪知没动,那个学生带着哭腔说:“倪知……席……席惟给你的纸条。”   呜呜呜早知道不坐在这里了。   他好怕QAQ   倪知不想伤及无辜,到底还是接了过来。   这次纸条上的字多了几个。   “为什么?”   “告诉我可以吗?”   倪知皱眉,知道自己不回的话,席惟肯定不会罢休,敷衍地写了三个字,照旧揉成一团,往后一丢。   纸团掉在地上,正好滚在席惟脚边,席惟俯身,修长苍白的手指将皱巴巴的纸慢慢抚平,看到上面多了三个字。   “别烦我。”   还行,起码回了三个字。   他还以为小哑巴只会回他一个“滚”。   席惟笑笑,不紧不慢地又写完传过去。   “是我早上做的饭太难吃了吗?还是因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我在你朋友面前衣衫不整?”   “那我以后只这样穿给你看,好不好?”   ……   席惟到底在想什么!   倪知被气笑了。   什么叫他在自己朋友面前衣衫不整,什么叫只穿给自己看。   就好像自己是吃醋了一样!   倪知面上一点情绪都没有,但写字的时候,用的力气大了不少,一不小心,笔尖戳歪,笔管里的墨水涌了出来,把他漂亮的指尖给染黑了。   他的皮肤白得近乎于透明,是一种不大健康却又格外脆弱柔美的色泽,像是珍珠一样,注定要被捧在掌心里。   旁边的莱昂一直注意着倪知的动作,看到墨水泄了出来,立刻抽出手帕,递给倪知。   他的手帕是淡淡的香槟金色,上面用银线绣着花纹同家徽,看起来极为昂贵精美。   倪知不想弄脏,摇了摇头,没有去接。   莱昂犹豫一下,伸出手来,隔着布料握住倪知的手腕,而后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倪知那秀丽纤长的手指。   青年的手指很长,指关节带着雄性特有的宽大,动作却一点都不粗鲁,格外的慎重,丝毫不敢触碰倪知露在外面的皮肤。   隔着手帕,能感受到莱昂指尖的温度,这一刻,烫得像火,偏偏被尽数收敛,生怕会吓到了他黑眸雪肤的公主殿下。   倪知没动,只是静静看着莱昂,莱昂反倒紧张起来,整个人都紧绷着,用的力气却很轻,像是只要倪知想要抽回手来,他随手都会放手。   和席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如果是席惟,一定会握他握的很紧,紧到完全不能逃离。   莱昂忽然小声说:“……抱歉,我太莽撞了。”   看看被擦拭得干净的指尖,倪知忽然歪了歪头,手撑着下颌,对着莱昂翘起了唇角。   他的唇是淡色的,像是用很浓的玫瑰花汁染过后又擦拭干净,只留下一点淡淡的红,却香艳得令人不敢正眼去看。   被他这样盯着,莱昂脑中轰的一声,像是理智都被燃烧殆尽,他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听到血流轰鸣着滚过耳膜,可他什么都不敢去做。   高大的落地窗被金属的窗框分隔,天空也被分成了一格一格蔚蓝的颜色,倪知用擦拭干净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自己的眼睛,而后在纸上慢慢地写出一行法语。   “我喜欢你的眼睛,很像天空的颜色。”   这一刻日光晴暖,分丝篦缕落入室内,如同无数没有根源的瀑布般倾斜而下,倪知的侧脸和指尖,都被勾勒得像是透明,雪白的肌肤更像是将要融化。   从背后看去,他和莱昂的距离很近,只要莱昂向前,就可以亲吻到他柔软而又甜美的唇瓣。   下课铃声响起,教授宣布下课。   倪知起身,回眸看了一眼席惟。   高大的青年依旧坐在位置上没有动,姿态慵懒随意,看起来似是漫不经心,垂着的眼睛很黑,像是藏在了影中,察觉到倪知的视线,他忽然抬起眼来。   四目相对,席惟的眼底是一片纯然的冷色,没有分毫的杂质,那一瞬,剥离了人类的特性,像是一种冰冷而没有情感的无机质生物,令人几乎不寒而栗。   周围的学生都敏感地察觉到了那种不正常的气场,没有一个敢从席惟身边走过,宁可绕远路,从教室另一边出去。   倪知却丝毫不受影响,向着席惟走了过去。   当他走近席惟时,席惟脸上的表情没有明显的变化,但眸底冷硬的坚冰却渐渐融化一般,有了隐约的期待,甚至坐直了身子,一直看着倪知。   像是高傲的上位者,凝视猎物走向自己。   却又如同卑微的求爱者,等待命运的垂青。   当倪知的影子慢慢地没过他的指尖时,席惟难以克制地,喉结轻轻地滚动一下。   那道影越来越近,近到他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抓住倪知。   但倪知却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和他擦肩而过,就那样走到了教室后面的垃圾桶边,将那张席惟传来的纸条,漫不经心地丢到了垃圾桶里。   而后头也不回地,出门离开。   尤白羽抽了一口气,不敢去看席惟此刻的表情,抱着书慌慌张张地去追倪知。   教室里,只剩下了席惟同莱昂、德纳鲁三人。   就算是神经大条如德纳鲁,这一刻也没有做声,他感觉到,有一种火光蔓延在席惟和莱昂之间,而点燃这把火的,却是那位东方的美人。   莱昂被利用了。   德纳鲁看得出来,却没有丝毫对于倪知的不满,反倒全是对于莱昂的羡慕。   能够成为这样一位美人的骑士,替他冲锋陷阵,对于每个男人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奖赏,不啻于一场酣畅淋漓的艳遇。 第51章 51   51   很明显, 在场的三人都是这样想的。   尤其是莱昂,当他明白倪知的意思之后,迎着席惟那充满敌意的视线, 第一反应不是紧张,而是兴奋。   倪知选择了他!   那位美丽、神秘、纤细而脆弱的少年, 在所有人之中,选择了他!   他愿意做倪知手中的一把刀。   莱昂干脆利落地起身, 走向席惟, 与此同时, 席惟也站起身来, 看向了他。   两人都高大挺拔,英俊而冰冷,似是两樽雕像,每一寸线条都完美无缺,被日光勾勒出冰冷而明亮的线条。   可他们眼底燃着的, 却是同样的渴望,就像是同类,一眼就能认出,彼此最深的欲念和妄想。   他们都想得到倪知。   排外的、独占的、无法与他人分享的。   莱昂看着席惟, 冷声道:“我希望你离知远一点,你打扰到他了。”   席惟手中拿着课本, 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 闻言他像是笑了, 半张侧脸笼在影中,露在外面的那半张面孔,英俊到有些失去真实的感觉。   像是被千百次测量计算之后,得到的最优解, 鼻额夹角、眉眼间距……无论哪里,都是那样的完美无缺,但同样也没有一点情绪的波动。   就好像这一刻的剑拔弩张,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笑话。   “莱昂-加布里埃尔?”他很随意地念出莱昂的姓氏,却并没有因为那现存的最强贵族世家的姓氏而有分毫的动容,“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和我说这种话?”   莱昂顿了顿,很冷静地回答:“我是圣修斯公学的学生,知是交换生,在校期间,我有责任保护他。”   “保护……”席惟低低地笑了一声,手抵在硬壳的书脊上,像是拨弄琴弦似的,优雅而冷酷地说,“你也配?”   “你!”莱昂被他惹怒了,“至少我不会让知那样厌烦!”   席惟漆黑的眼睛黯了一下,他好像第一次正眼看向莱昂,莱昂那金色的头发和蔚蓝的眼睛,以及正直而高尚的姿态,都令人感到作呕,他就像是席惟的另一面,更加直接、干脆、明亮而善良。   察觉到了这一点,席惟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情更差了。   从刚刚看到莱昂靠近倪知,而倪知也不反感他的靠近开始,席惟就感觉到有一团火气慢慢地在心口聚拢,阴柔的火苗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那是名为嫉妒的情绪。   生平首次,出现在他的心底。   他居然在嫉妒另一个男人。   因为这个男人靠近了倪知,得到了倪知的笑容。   一切都乱了套,他永远胜券在握,可原来在倪知面前,那些都是不作数的。   倪知,这个特招生,这个小哑巴,操控摆布着一切,所有的男人在他面前,都要俯首称臣,他用笑容作为武器,美丽是他无法被剥夺的权柄,如同神授予的天赋,任何人都要为之让步。   黑胡桃木的书脊被握得紧了,发出细密破碎的声响,上面以金漆描绘的字迹,也显得有些斑驳扭曲。   席惟静静看着莱昂,明明没有很大的表情,可莱昂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很生气。   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雄兽,终于露出了狰狞锋利的爪牙:“你以为自己在和谁说话?”   自己惹怒了他。   因为自己威胁到了他在知面前的地位。   莱昂呼吸有些急促,因为发现,自己在倪知心里的位置,似乎要比席惟更高。   他甚至有些藏不住自己的情绪,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来:“我知道你。席惟,席家唯一的继承人。你要用权势来威胁我了吗?”   如果那样,席惟就输了。   他无法用人格魅力来得到倪知,只能用权势地位来威胁。   莱昂甚至期待着,席惟可以和自己动手,自己就可以狠狠地修理他,修理这个私自将倪知视为所有物的男人。   可席惟却像是冷静了下来,他慢慢地放松了手指,淡淡道:“权势地位,你瞧不起这些,可也是因为这些,你现在才能在我面前和我讲话。而不是像你的祖辈那样,土里刨食,连圣修斯公学的门槛都碰不到。”   席惟说着,看向一边的德纳鲁:“比如你的朋友,他的家族,几百年前,不过是国王身边负责牵马的士兵,靠着一战时崛起,被骂了几十年泥腿子,到了现在,才终于洗脱干净。而你,如果不是你的母亲恰好怀了孕,而你的祖父也恰好去世,你现在不过是个私生子而已……”   说到这里,席惟停顿一下,笑了笑,“猜猜看,你的祖父为什么去世的那么凑巧。你的那些叔叔们,又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他在威胁自己!   拿家族私密来威胁自己!   他对自己和德纳鲁家族的了解,甚至比自己更多。   莱昂皱眉,刚要开口,手臂却被德纳鲁牢牢拽住,德纳鲁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恭敬道:“席惟大人,是我们冒犯了。”   莱昂一顿,却忽然想起,比起自己的家族,德纳鲁的家族目前所处的位置确实更为尴尬,有传闻说,席家能够成为圣修斯公学的理事会成员,和德纳鲁父亲的穿针引线脱不开关系。   也就是说,德纳鲁的家族,投靠了那个权势滔天的东方家族。   自己可以得罪席惟,但德纳鲁绝不可以。   ……   莱昂垂下眼睛,有些艰难地改口:“抱歉,是我出言不逊了。”   席惟失去了兴趣——   如果不是倪知,他根本不会多看莱昂一眼。   他就那样向前走去,当他走过时,莱昂和德纳鲁都避让到一侧,目送着他离开。   直到彻底看不到他了,莱昂这才愤怒地锤了一拳桌子。   结实的课桌被他捶得猛地一震,发出可怜的声音。   德纳鲁无奈:“不要拿学校的公物泄愤。”   莱昂坐下,一头金发看起来有些黯淡。   德纳鲁还以为他是自尊受挫了,安慰他:“害怕席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连理事会那群老不死的都怕他。我们已经很厉害了。”   莱昂却沮丧道:“他在我们面前都这么肆无忌惮,我真不敢想象,知会被他欺负成什么样。”   德纳鲁:……?   德纳鲁简直服了:“天呐莱昂,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是个情圣!”   自己被训斥了无所谓,第一反应居然是替心上人担心。   简直太感人了!   德纳鲁当机立断:“就是这样,莱昂,你立刻去找知,跟着他、缠着他……不是,是保护他,就算我们不能和席惟抗衡,至少你可以告诉知,他还有你可以依靠!”   莱昂眼睛亮起来,本来看起来很聪明很冰冷很高智的长相,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条陷入爱河的金毛大狗:“不会打扰他吗?”   “东方人都善于隐藏他们的情绪,只有我们热情,才能融化他们的心!”德纳鲁拍胸脯,“相信我,我小姨的叔叔的妻子就是东方美人,当初为了得到她的芳心,他甚至用上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苦肉计。”   如果是平常,莱昂是不会听德纳鲁的话——   太蠢了,想想就觉得尴尬,他更愿意把时间花费在学习和足球上。   但一想到倪知,想到倪知的指尖轻轻点在他单薄泛红的眼尾,而后写下的那行字,莱昂就觉得,自己已经不可能把心放在别的地方了。   “他喜欢我的眼睛,说是像天空的颜色。”莱昂忍不住笑了起来,“德纳鲁,我想你是对的,我要去陪伴着他,哪怕他最后没有选择我,我也要让他知道,他永远不是孤单一人!”   德纳鲁:“好样的!”   终于不用天天练球了,就让自己的朋友,把多余的精力花在爱情上面吧!   而且这样一来,自己也能多看倪知几眼了。   经过鼓励,莱昂情绪好转,特意跑回寝室换了一套衣服,又抓了发型准备去找倪知,德纳鲁突然跑进来,怀里抱着一大束鲜花,有芍药、矢车菊、玫瑰、郁金香等各色花材,莱昂笑道:“谢了,兄弟。”   德纳鲁说:“别谢我,这是我从主任那里偷来的。”   莱昂:……   德纳鲁嘿嘿一笑:“我们必须打败席惟,抢到知的心!冲冲冲,圣修斯人永不服输!”   莱昂也被他说的心潮澎湃,打听到倪知在湖畔餐厅用餐后,就抱着花赶了过去。   只是两人刚到门口,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湖畔餐厅建在校园侧翼的湖畔,半个餐厅在蔓延出去的堤岸上,另一半却建在水中,能望得见波光粼粼的水和各色的鲤鱼。   此刻,餐厅视野最好的位置上,倪知和尤白羽正坐在那里,身边堆放的全是鲜花,他们身边的位置全被清空了,离他们几米外的位置上坐满了人。   大概是怕影响倪知用餐,这些人看起来很正常地用餐,但只要仔细看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都在用余光偷看倪知。   莱昂和德纳鲁:……   德纳鲁不可思议:“他们居然剽窃我的创意?!”   怪不得今天学校附近的花店临时订不到花,原来都被这些臭小子买空了!   餐厅中,倪知切下一块小羊排,漫不经心地放入口中,视线落在窗外的风景里,看起来心情不错。   旁边的尤白羽却有点坐立不安,时不时就转头看一眼不远处正在盯着他们的人群,实在是食不下咽:“小知……”   倪知笑了笑,问他:“怎么了?”   尤白羽:“他们为什么一直……”   “一直看着我们?”   倪知扫了他们一眼,察觉到倪知的视线,内敛的人垂眸,外向的人对着他灿烂微笑,还有的人装作没有看他,却激动得有些颤抖。   倪知收回视线,“他们想看就让他们看吧。”   很熟悉的感觉。   没穿书之前,自己过得就是这样的生活。   万众瞩目,走到哪里都是鲜花和优待,无数人簇拥在身边,期待着他的垂青和一顾,只要他愿意颔首,那些人都甘心情愿为他下跪。   他有段时间觉得有趣,有段时间却又厌烦,后来习惯之后,就可以无视了。   穿书之后,这种生活离他远去,他也并不觉得怀念,只是没想到,离开了崇德学院,居然又体验到了。   难道是因为离开了主角受的主战场,原作的影响力减弱了?   尤白羽还是有点不自在,却又不知道想到什么,骄傲起来:“我就说嘛,你比顾霜纯漂亮多了,顾霜纯在学校里,就从来没有这么受欢迎过。”   因为顾霜纯是清纯小白花,清纯小白花的美就是要细细品味。   不像他,是个绿茶大反派——   他们绿茶就是要漂亮得无可挑剔。   顾霜纯要是知道自己这么说,一定要气死了。   倪知翘起唇角,问尤白羽:“吃饱了吗,不然我们回去休息?”   尤白羽本来被人盯着很不习惯,但是一想到,这都是因为小知的魅力太大,突然也就没那么紧张了:“这里风景还不错,感觉比崇德的亭湖要更大。”   旁边忽然有人插话:“这座湖可是我们这里最受欢迎的风景,每周都会探测水质,保证水质达到良好以上。”   尤白羽抬起头,就看到了今天把他给挤到一边的那两个人。   德纳鲁大大咧咧地走过来,一屁股就要在倪知这一桌坐下——   没成功,被莱昂给拽了起来。   莱昂手里抱着花,看到倪知脚边已经堆满了鲜花,犹豫要不要递给倪知。   倪知却已经伸出手来,打字问他:“是给我的吗?”   莱昂连忙将花递过去:“是的。”   “很漂亮。”倪知雪白的指尖拂过柔软的花瓣,长长的睫毛抬起来,看向莱昂,“我很喜欢。”   莱昂脸色看起来没有变化,其实耳尖已经红了:“能被你喜欢是我的荣幸。”   德纳鲁受不了地“哦”了一声,莱昂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连忙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能被你喜欢,是这束花的荣幸。”   他的兄弟,圣修斯的圣骑士,出了名不近美色的苦行僧莱昂-加布里埃尔,很明显已经被迷得神魂颠倒了。   德纳鲁觉得自己有责任让兄弟稍微清醒一点,倪知却已经看向了他:“不介意的话,坐下一起吃点?”   德纳鲁立刻一屁股坐下,温柔地对着倪知笑道:“你说了算,知,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唉,不是他意志不坚定,知实在是太迷人了。   吃过饭,莱昂抢先一步去结账,结果被告知,早在倪知刚刚点完餐后,就有很多人争先恐后来结账。   莱昂危机感大作,立刻邀请倪知周末来看自己的球赛,在得到倪知肯定的答复后,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后面几天上课的时候,倪知总能和莱昂“不期而遇”,甚至连老师都打趣莱昂:“我的学生名单里,好像并没有你。”   莱昂好像很不擅长说谎,红着脸表示,自己对这门课很感兴趣,所以来旁听。   结结巴巴到连尤白羽都看出来了,偷偷问倪知:“他就是想和你一起上课吧?”   倪知早就看出来了,但是他对莱昂的观感不差,原作里也没有对莱昂和顾霜纯有什么描写,所以并没有刻意地和莱昂保持距离。   晚上,莱昂邀请他们一起去学校里的酒吧喝酒,怕他们不放心,还特意解释说:“不只是我们……很多朋友都想要认识你。当然,只是问问,知,如果你不想去的话,我可以替你拒绝。”   半垂的暮色里,他的脸也泛着一层淡淡的红,明明已经和倪知见过很多次,但好像只要正视倪知时,他都会不好意思。   和第一印象一样。   很忠诚又很听话的大狗。   不是贬义,而是这样描述真的很具体形象。   倪知点了头,莱昂立刻露出一个很明亮的笑容,眼睛像是蔚蓝的宝石,闪烁着熠熠的光辉:“那我们走吧。”   尤白羽忍不住笑了起来,用中文说:“小知,他怎么有点傻傻的。当时在球场上看到他,还以为他是那种很冷酷的校霸队长呢。”   旁边德纳鲁忽然插话:“他确实是校霸队长。”   尤白羽吓了一跳:“你怎么听得懂?”   德纳鲁得意地对着他挑挑眉,用带点口音的中文说:“为了知特意去学的,怎么样,学得不错吧?”   尤白羽:“那……”   那莱昂不会也听得懂吧?   就见莱昂很严肃又认真地也用中文回答说:“我不是校霸。”   尤白羽:……   QAQ   好在酒吧很快就到了,众人从莱昂的迈巴赫上下去——   是的,莱昂开的就是这么一辆小说男主必备的迈巴赫。   尤白羽脸红的要爆炸,趁莱昂停车的时候,和倪知哭唧唧:“好尴尬,他们怎么学中文学的那么快?”   还好倪知不会说话,不然真的会忍不住笑出声来,现在只能安慰尤白羽:“莱昂不会介意的。”   两人说话时站在酒吧门口,这家酒吧和崇德的那家L'enfer不同,显得更为亲民一点,不到九点,已经有很多人,男男女女都有,统一都是漂亮脸蛋大长腿,外国人的头身比很多都比亚洲人要显得更好,一眼看过去,简直就像是在走T台。   每个人走过两人身边的时候,都要特意转头看一眼,一个原因是这里亚洲人少,两张东方面孔在这里格外显眼,一方面则是因为倪知。   明明是刚下课就被带过来,他手里甚至还抱着两本书,修长的手指落在黑色的书页上,像是漆黑的大地上盛放的百合花蕾,而他的眉目素丽,面孔苍白,带着一点淡淡的倦意,在酒吧门口闪烁的霓虹灯下,却有种油画般的质感,眉目像是被水洗过,漆黑冶艳,似是古老东方大国凌乱而又绯靡的梦。   对于这样的目光,倪知向来是没什么感觉的,但这一次,他却微微蹙眉,忽然转头,看向了角落的某个方向。   尤白羽问:“小知,怎么了?”   倪知望着那片未被灯光照亮的地方,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没什么。”   他只是觉得,有人正在凝视自己。   恰好莱昂和德纳鲁停车回来,两人勾肩搭背,德纳鲁看到倪知,立刻甩开莱昂,快跑两步过来:“知,待会儿咱们一定要把莱昂灌醉,这家伙千杯不倒,我真好奇,他到底能喝多少。”   莱昂踹他一脚:“不要教坏了知。”   四人有说有笑地进入酒吧,玻璃转门映照着霓虹光影,拉长旋转,令人目眩神迷。   被倪知凝视过的角落,“咔哒”一声,火机扳机被人扣动,一点莹红火光缓缓亮起,映亮一双同样漆黑却又冷峻的眼。   耳后,伺机而动的双头蛇纹身上流淌而过冰冷的蓝,毒牙尖利,如能嗜人。 第52章 52   52   酒吧内极为热闹, 推门进入时,极富冲击力的音乐声就扑面而来,几乎震耳欲聋。   倪知对于声音极为敏感, 不太适应地揉了揉耳朵,旁边的莱昂察觉到了, 进入包厢后,立刻让侍应生将音乐音量调低。   包厢隔音效果极佳, 一整面墙都是没有缝隙的玻璃, 能望得见楼下舞池里舞动的人群, 但是从楼下, 却看不到包厢里的景象。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坐在那里,姿态慵懒地喝酒闲聊,有的手里搂着女生,有的搂的却是同性。   见到莱昂和德纳鲁, 不少人想要起身,莱昂没说话,德纳鲁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坐下:“又不是在学校, 不用这么讲礼貌。”   又向着他们介绍:“这是知,这是白羽, 都是我们东方来的贵客, 今晚你们都给我注意点, 不许吓到他们。”   包厢内的灯光凌乱,扫落下来,各种光线交织混杂,越发凸显出倪知面孔雪白秀丽, 来得随意,他连校服都没换下,这样的穿着,在一众夸张裸露的人群间,有些格格不入,就像是很乖很漂亮的小猫咪,误入了狮群。   可惜,小猫咪身边,是最强壮的两头雄狮,一左一右护着他。   虎视眈眈的视线垂下去,每个人都对倪知露出友善温柔的笑容。   包厢很大,有专属的调酒师,莱昂带着倪知在吧台边坐下,问他:“你酒量怎么样?想试试看吗。”   倪知酒量不算特别好,但也不坏,随意地打字:“可以尝尝。”   莱昂示意调酒师,调了一杯度数不高的鸡尾酒,看起来色彩鲜艳,尝起来有很浓的橘子香气。   像是果汁。   倪知又呷了一口,还蛮喜欢这个口感。   德纳鲁也在旁边笑眯眯地坐下,打个响指,给尤白羽也点了一杯,尤白羽喝了一口,惊讶地瞪大了眼:“好甜。”   “甜吧,加了草莓汁的。”德纳鲁故意吓唬他,“和我们出来尝尝,自己出去千万别点,你别看这一杯甜滋滋的,其实属于烈性酒。”   尤白羽有点怀疑,德纳鲁仰头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拿手肘撞了撞莱昂:“小甜水就留给我们的贵客,我们来点刺激的?”   莱昂笑着拒绝了:“我还要开车送你们回去。”   德纳鲁嗤笑:“你是怕喝得多了,吓到知吧?”   莱昂并没有否认,含笑看着倪知,灯光下,他蔚蓝色的眼睛显得颜色更深,从天空变得更接近于大海,却是一样的深邃:“我怕我身上的酒气熏到知。”   德纳鲁露出一脸受不了的表情,问尤白羽和倪知要不要去玩牌,倪知谢绝了,尤白羽确认倪知一个人没问题之后,就跟着德纳鲁走了。   吧台边只剩下莱昂和倪知两人,调酒师又为倪知上了一杯酒,这是一杯奶油风味的酒,喝起来甜蜜,带着淡淡的香草味道,让人很容易放松警惕。   倪知喝了一杯,自己看了菜单,又点了一杯综合莓果口味,每杯都不算太多,顶多三口就喝完了,浅尝辄止的,等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喝了不少。   倪知喝了酒,心情也变得不错,虽然不至于失去理智,但总体来说,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室内温度高,倪知脱了外套,白色衬衫外,套着一件浅灰色的针织背心,领口以金线绣着花纹,整个人充满了斯文优雅的学术气息。   可现在,他倚在那里,手肘撑在两侧的扶手上,衣袖挽起一点,露出一段雪白的手臂,手背皮肤单薄细腻,可以看到清晰的淡青色脉络,沿着凸起的骨骼向着腕口蜿蜒。   整个人舒展、松弛,带着很难被看到的放松,像是拨开了最外层花瓣的玫瑰花尖,最伶仃娇嫩的部分,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展露在外。   腕上、眼尾的伤痕,因为酒意,烧得更浓更烈,泛着水润的鲜红,似是轻轻抚弄,会将指尖弄得很湿……   莱昂端起酒杯,猛灌了自己两口,喝的太急,有点呛到。   他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不敢再看倪知,只是垂着眼睛,没话找话:“下周我的球赛……”   倪知头有点发晕,并不是那种不舒服的眩晕,像是陷在半个梦里,连指尖都懒得在动。   听到莱昂的声音,他漫不经心地点着指尖,却不想掏出手机,只是对着莱昂勾了勾手指。   他的指修长洁白,指节长,却不显得夸张,而是一种很匀称漂亮的形状,半勾着的时候,指尖泛着半透明的红,粉雕玉琢一样。   莱昂下意识就凑了过去。   倪知抬起手,歪歪扭扭地在他胸口一笔一划写:“你已经邀请过我了。”   他的力气很小,蜻蜓点水一样,漫不经心地划过领口的褶皱,莱昂费了一点力气,才读懂他在写什么,却又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怕被倪知感觉到,自己怦然加速的心跳声。   “我……我忘了。”   倪知笑了笑,歪着头看他。   灯光下,倪知的眼睛很亮,漾着水一样的光,绵软又暧昧的视线,让莱昂的面颊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因为倪知问他:“你为什么看着我的时候,总在脸红?”   喉结滚动,莱昂觉得口干舌燥,倪知的指尖点在心脏的位置,像是扣动了扳机,俘获了他的生杀大权。   回答他,莱昂,回答他。   莱昂在心里催促自己,可却张口结舌,只能感觉到倪知的手指,那样轻盈冰凉,却又让他整个人快要沸腾。   他张了张嘴:“我……”   倪知没有听清,蹙了蹙眉:“什么?”   “因为我……我喜……”   倪知向着他靠了过来,歪着头,将耳朵对准了他,唇角的弧度翘着,眼睛亮晶晶地自下而上斜斜地看着莱昂。   这是一个很可爱的动作,就像是毛茸茸的小动物,竖起了耳朵,想要听清别人在说什么。   但他鲜红柔软的唇、甜蜜馥郁的气息,像一团幽柔的云,簇拥了过来,他长长的、丝缕一样的乌发,也垂下几缕,绕在了莱昂的手臂上。   莱昂下意识张开手臂,护在倪知身边,鬼使神差地,他也低下头,向着倪知迎了过去。   从另一个角度看去,就像是他要将倪知整个人都抱在怀中。   包厢的大门忽然被推开,侍应生推着硕大的酒柜走了进来,用力过大,门不小心撞在墙上,发出“砰”地一声重响。   巨大的响声让包厢内的所有人都看了过去,莱昂吓了一跳,做贼心虚一样跳了起来,看到是侍应生,这才松了口气。   倪知已经又懒洋洋地歪回位置上。   莱昂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庆幸,自己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来,他同样坐回位置上,和倪知拉开了礼貌又安全的距离。   还不是时候。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现在如果那样做,实在对倪知太冒犯了。   他不可以那样。   不是不失落的,或许这是他一生唯一的机会,可以接近那朵山尖上的玫瑰。   但他到底还是放弃了。   门前的侍应生已经拖着硕大的酒柜走了进来,柜中满是价格不菲的好酒,每一支都价值数百上千英镑。   德纳鲁问莱昂:“是你点的酒?”   莱昂摇了摇头,侍应生恭敬道:“是酒吧老板请各位的,今晚的消费,一律免单。”   德纳鲁哈哈笑了一声:“老托比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居然舍得拿这些好酒出来?”   侍应生回答:“我们的老板换人了。”   德纳鲁一愣。   这家酒吧开在圣修斯公学内部,已经开了数十年,老板托比和校董关系不错,没想到现在居然换人了。   德纳鲁问:“换了谁?”   侍应生仍旧只是微笑:“抱歉,德纳鲁少爷,这不是我可以过问的事。”   德纳鲁只是随口一问,他们这样的少爷,走到哪里都有人套近乎热情款待,这样的酒再好,也不会引起他们的激动,只以为是要来奉承他们。德纳鲁随手抽了一支冰酒出来,旁边也有人上前选酒。   莱昂已经恢复了正常,问倪知:“有感兴趣的酒吗?”   倪知摇了摇头。   酒意微微上涌,他面颊泛红,似是盛放的玫瑰,漆黑眉目带着水润的媚意,神情却又很冷,交织成矛盾又微妙的模样,就那样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很从容地打字:“我去上趟洗手间。”   莱昂有些担心他:“要我陪你吗?”   倪知回答:“不用……”   走了两步,歪了一下,差点摔倒。   莱昂连忙上前,扶住了他:“还是我陪你吧。正好我也要去洗个脸。”   倪知靠在莱昂怀里,感觉自己头晕晕的。   果然喝多了。   他懒洋洋地想。   不过偶尔放纵一下感觉也不错,就好像走在棉花里面,整个世界都软绵绵的。   唔……   莱昂的胸肌是硬的。   奇怪,肌肉不发力的时候,不也是软的吗?   倪知好奇地戳了一下,感觉莱昂绷得更紧了。   倪知笑了起来,有点坏心眼地抬头去看莱昂。   莱昂额上出了汗,神情却很严肃,唇瓣紧紧抿着,单手揽在他的肩上,另一只手不敢去扶他的腰,只敢那样虚虚地护着。   很绅士的男人。   如果不是穿书了,说不定自己会和他谈恋爱。   当然,这只是喝醉之后的一点假设,等他醒了,肯定就不会有这样的念头。   之前没穿书的时候,每次自己喝醉了,哥哥都如临大敌,像是防着洪水猛兽一样,把每个敢于靠近的男人女人都给赶走。   倪知有点不开心。   他想回家了。   他听到莱昂说:“洗手间到了。”   倪知点点头,又听到莱昂问他:“自己可以吗?”   倪知又乖乖地点了点头。   莱昂有些担心,但还是没敢提出来陪倪知进去,只见他送到了门口,替他推开了门,而后关上。   说是洗手间,其实更类似于休息室,香气氤氲,每个角落都打扫得像在发光,大门进来后又分了七八间房间。   门里面,一半是休息室,另外一半可供洗漱,如果有需求,甚至可以在这里睡觉过夜。   只是里面的灯似乎坏了,倪知按动开关,灯光闪烁了一下,彻底熄灭。   下一刻,倪知被狠狠地按在门上。   隔着一道门,莱昂守在那里,担心倪知出来之后没办法自己回去,却忽然听到“咚”的一声闷响。   他迟疑一下,上前敲了敲门:“知,怎么了?”   可门后的倪知并没有回答他。   莱昂这才想起,倪知并不能说话,他只好说:“我就在外面,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喊我。”   门内,倪知背脊紧贴在门上,门把手抵在腰处,金属质地散发着冰冷的温度。   在他面前,席惟正微笑凝视着他,单手将他两只手腕攥在掌心,反折在身后,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过他的面颊。   “要求救吗?小知。”   席惟的指尖冰冷,像是某种冷血生物,划过肌肤时,令倪知忍不住战栗。   他似乎察觉到了,收回手来,将手指放在口边慢慢地呵气,指尖温度渐渐升高,他这才捻住倪知的耳垂,像是把弄什么昂贵又脆弱的精致艺术品一样,小心翼翼,却又贪婪地笑着说。   “可惜,你逃不掉了。” 第53章 53   53   青年的身形高大, 一层一层的影落下来,包裹住怀中的少年。   吞噬、淹没。   占有欲浓到如有实质。   怀抱的温度高于周边空气,贴在肌肤上, 令倪知有些不舒服地挣扎了一下。   这似乎刺激到了席惟,他的手握得更紧, 倪知几乎能够想象到,自己手腕上会留下的痕迹, 有些不悦地看向席惟。   并非纯然的黑暗里, 席惟的眼睛很亮, 是一种兽一样冷色的光, 他看着倪知,似乎在猜测他要说什么,却又温柔地笑道:“小知,想和我说话吗?”   神经病。   倪知冷冷看他,只是大脑被酒精熏得有点乱糟糟的, 这个眼神,就显得有些温软,落在席惟眼底,语气就更轻了一些:“我弄疼你了吗?”   知道还问。   倪知屈膝, 去撞席惟两膝之间,席惟轻笑一声, 掌心抵住他的膝盖, 却又顺势向下滑去, 微微弯腰,抓住了他的脚踝,向上一折,让倪知的一条腿, 挂在了自己的腿上。   这个姿势很难保持平衡,带着一点微妙的情丨色和暧昧意味。   两人贴的很近,倪知想要站稳,上半身就无法克制地栽向席惟,席惟张开手臂,将他抱个满怀,唇隔着长发,贴在他的耳边,说话时,带来隐约的热意。   “和他们玩得开心吗?”   倪知的手被放开,终于可以比手势骂他:“关你什么事?”   其实可以翻译得更没礼貌一点。   但倪知的腿还勾在自己的腿上,向下滑了一点,抵在大腿与膝盖的夹角处,席惟将膝盖弯了一点,倪知就像是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能感觉到柔软的臀肉,被挤压出的形状,像是一只饱满丰盈的桃子,只要掐一掐,就会漾出水来。   而倪知的手势也比得软绵绵的,那些没有礼貌的话,也变得含情脉脉。   席惟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很开心……怎么不喝我送去的酒?”   刚刚的侍应生,果然是故意掐着时间进来的,就是为了打断他和莱昂聊天。   倪知有些累了,索性真的坐在了席惟的大腿上。   席惟的大腿绷着,发力时可以感觉出肌肉的线条,倪知坐在上面很稳,席惟看起来也不像是很费力的样子。   倪知:“你在监视我们?”   席惟回答说:“不算。这是我的酒吧,我只是例行检查。”   怪不得。   传承了这么多年的酒吧忽然换了老板。   席惟这个控制狂,连圣修斯公学都不放过,到处布置眼线。   倪知看着席惟。   他坐在席惟的腿上,现在不需要靠在席惟怀里也能维持平衡了,所以就随意地向后靠去,微微仰着头,靠在了门上。   仰头时,下颌线同喉颈拉出一条漂亮雪白的线条,那双漂亮狭长的凤眸被酒意浸透了,亮得水光盈盈。   一门之隔,莱昂还等在那里。   隔着薄薄的门板,根本猜不到,自己小心翼翼呵护的少年,正被另一个高大的青年抱在怀中,架在了腿上。   席惟忍不住低下头去,想去亲吻倪知的眼尾,倪知冷冷看着他,在他即将触碰到自己的时候,抬手,毫不留情地重重给了席惟一耳光。   席惟被扇得脸向着一旁侧去,却又毫不在意地转过头来,问倪知:“还要打另一边吗?”   这一耳光用尽了倪知的力气,他的手微微颤抖,贴在席惟脸上,慢慢地滑了下来。   闻言,倪知有些诧异地看着席惟。   ……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席惟却反手抓住倪知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而后微微侧过头去,亲吻了一下倪知的掌心。   手背上的筋骨单薄,掌心却是热的,大概是刚刚发力太大,现在还在微微颤抖,却又透着很淡的香气,像是玫瑰,但比玫瑰要甜。   席惟的唇也是烫得,贴上来时,带着雄性的占有欲望,自指尖开始吞噬。   倪知下意识顿了一下,而后猛地要将手抽出来,可席惟抓得很紧,倪知手肘撞在门上,发出一声闷响。   门外,莱昂又在敲门:“知……你没事吧?”   倪知被他的声音吸引,转移了注意力,席惟却趁着倪知放松警惕的机会,反手掐住倪知的腰身,将膝盖又向着倪知两膝之间挤了过去。   倪知不由自主地分开足尖。   席惟的膝盖抵在门上,他跨坐在席惟的大腿上,摇摇欲坠似的,只能将手撑在那里……   席惟闷哼了一声。   倪知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撑错了地方,居然撑在了小月复再向下的地方。   倪知猛地松开手,却又差点摔下去,席惟拉住他的手臂,要他将手挂在自己的颈上。   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席惟唇角翘起,问倪知:“要让他进来吗?”   倪知第一时间还没有理解席惟的意思,直到席惟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倪知猛地一颤,反手又给了席惟一耳光。   席惟却依旧不在意,被抽的痛了,也只“嘶”了一声:“轻点。”   倪知以为他是怕疼,可席惟却拂开他的掌心,在他指根处暧昧又温柔地抚弄一下:“别打疼了你自己。”   ……   席惟这个人……这个变态……   简直是疯子。   可两人的姿势实在是太令人浮想联翩了,倪知甚至不敢再去挣扎。   因为他已经能够感觉到,席惟的某个地方,因为自己的不小心触碰而跃跃欲试起来。   倪知只能尽力地离席惟远一点,席惟偏偏又要问他:“要让莱昂进来救你吗?公主殿下。”   倪知摇了摇头,席惟满意地微笑:“如你所愿,公主殿下。”   倪知真的很想再给他一耳光。   可对于别人是惩罚,对于席惟来说,却更像是赏赐。   ……   倪知真的很怕把他打爽了。   席惟大概看穿了倪知的顾虑,嗤笑一声。   这一声笑像是催化剂一样,酒意上涌,倪知眼睛泛红。   手肘撞在门上很痛,还要被席惟这样欺负。   ……甚至打也不能打他。   如果没有穿书,如果还在爸爸妈妈和哥哥身边,谁能这样欺负他?   倪知忽然推了席惟一下,很轻,但是态度很坚决:“放我下去!”   席惟没动,倪知眨了一下眼睛,一颗眼泪就滚了下来。   他的眼睛大,泪珠也大,就那样沿着漂亮的眼尾滚落下去,很轻很轻地坠到了席惟的手背上。   很烫。   刚刚被打,席惟没什么感觉,看到倪知的眼泪,席惟却觉得心跳猛地加速起来。   他把倪知弄哭了?   场面一时僵持住,两个人都不动了,倪知眼睛很红,脸上面无表情,可看着席惟的时候,那种表情简直委屈到了极点。   被这样的眼睛看着,席惟下意识就将倪知放了下来,倪知却又推了他一下,比手语骂他:“滚远点!”   席惟说:“好。”   走出几步,却又说,“那你别哭。”   倪知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回答,席惟忽然又走了回来。   倪知猛地炸了毛:“不是让你滚开?”   席惟停下脚步,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在倪知面前,抓住倪知的手,贴到自己脸上:“不高兴可以打我。小知,别哭行吗?”   ……什么意思啊。   倪知就算脑子里晕晕乎乎的,可看着席惟在自己面前跪下去,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上次司一在自己面前跪下,自己没什么感觉,因为那是司一应得的,是还给原作里原主的。   可现在,席惟跪下去的时候,却显得那么荒谬。   他甚至只是让自己别哭而已。   倪知有些错愕地看着席惟,红润的唇微微张开,脸上难得露出了有点傻气的表情。   席惟语气却很认真:“不想打?还是想打别的地方?”   倪知:……   倪知收回手来,居高临下看着席惟。   席惟明明半跪在那里,身形却还是很大,就像是一只狮子,看起来姿势很卑微,其实随时都可以起身轻而易举扑倒猎物。   很真诚,但也很肆无忌惮。   看起来好像是把自尊拿来给他随便踩,但倪知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那种势在必得。   先是入侵自己的生活,让自己习惯他的存在。   而后监控自己的一切,无论是自己结交的朋友还是自己的生活,都要得到他的首肯,否则他会用各种方式来破坏。   那下一步呢?   他跪下之后,又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半醉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起来,倪知看着席惟,就像是看着一步步迫近的猛兽。   越接近,那种压迫感越强烈,也让他越想要逃离。   眼尾还是湿的,刚刚那一刻眼泪,因为酒意而落,现在倪知眼睛湿漉漉的,眼眶红着,看起来仍旧可怜、柔弱,就那样静静地望着席惟,打手势问:“我可以打你吗?”   席惟说:“刚刚不是已经打了?”   也是。   席惟英俊的脸上,一左一右多了两个红印,显得有些滑稽,倪知翘起唇角,像是被席惟逗笑了,指尖挑住席惟的下颌,轻轻地向上抬起。   席惟顺着他的力度抬起头来,倪知触碰了一下他脸上的指痕,问他:“疼吗?”   不疼。   尤其是当他这样挑着自己的下颌,看起来柔柔弱弱地和自己说话时,席惟根本无法去感知脸上的疼痛,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东西。   像是一把火焰,几乎要将理智烧尽了。   他克制着自己,不要真的把这个小哑巴吓坏了——   刚刚那颗眼泪,实在是太突然,又太可怜了一点。   一下子就将他满心的不悦浇灭。   现在无论倪知让他做什么,大概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唔——”   席惟没有忍住,发出一声吃痛的声音。   倪知慢慢收回脚来,看着被自己踹了一脚的席惟,露出一个依旧很柔弱、很无辜、很可怜的笑容。   “席哥。”他半强制地挑起席惟的下颌,让席惟看向自己,秀丽的手指像是徐徐绽放的兰花,在半明半昧的光线里,比出一个优雅却又挑衅的手势,“现在,知道疼了吧?”   休息室的门被拉开,倪知从里面走了出来。   莱昂连忙迎上来,余光看到休息室里面的灯没有开。   莱昂问:“知,没事吧?”   倪知对着他笑了笑,随手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雪白的手指:“没事,就是里面灯好像坏了。”   莱昂连忙道:“待会儿和侍应生说一声,让他们来维修就好。我还以为你喝了太多,醉在里面了。”   倪知似乎心情不错,笑容很是温柔地回答:“是有点酒意上头,我就休息了一会儿。让你等急了吧?”   他的笑容太好看了。   莱昂感觉自己的脑袋也晕晕乎乎,像是喝醉了一样:“没……没有。我没有等很久。”   倪知扫了一眼里面,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望着他和莱昂,倪知又笑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很有趣的东西,示意莱昂:“我们回去吧。”   莱昂连忙说好,很体贴地替倪知推开门,两人走动时并肩而行,距离很近,似是亲密无间。   包厢里,尤白羽已经喝醉了,正站在椅子上对着牌友们大杀四方,看到倪知回来,他立刻蹦下来,高兴地抱住倪知:“小知,我赢了好多好多好多钱!”   倪知笑了笑,抱住他免得他跌倒:“好厉害啊。”   尤白羽嘿嘿傻笑,倪知看向德纳鲁。   德纳鲁连忙举手投降:“我们没灌他酒,他只喝了一杯而已。知,你朋友酒量太差了吧?”   ……确实有点。   倪知发现,自己的酒量也不好。   不然也不会做出刚刚扇了席惟两个耳光又在席惟面前掉眼泪又踹了他一脚这种事。   想到刚刚席惟忍痛看向自己的表情。   倪知:噗嗤——   虽然缺德,但是看席惟那么痛,确实很有趣。   有点理解席惟了,怪不得天天那么变态,原来偶尔变态一下,真的很有利于身心健康^ ^   在德纳鲁和莱昂的帮助下,倪知把喝醉了的尤白羽塞上车带回了寝室,进门时观察了一下,发现席惟的房间门关着,没有人回来的痕迹。   大概席惟,今晚也不会回来了吧。   倪知只是看了一眼,就把这件事给抛到了脑后,照顾着尤白羽睡着后,这才回了自己房间。   他也喝了酒,虽然酒劲已经过去了,但是那种醉酒后疲倦的感觉,却像是潮水一样涌了过来。   手机里收到了几条消息,都是冯野臣发来的,问他在巴黎感觉如何。   倪知想了想,发了一张自己和尤白羽在圣修斯公学拍的合影过去。   【小知不知道】:“臣哥,我刚回来。”   【小知不知道】:“这还挺有意思的,圣修斯的学生很友善。”   现在国内应该早上七八点,冯野臣明显还没有醒,并没有回消息,倪知又挑了几张照片,发给了应琴,应琴起得早,立刻回了消息:“宝宝看起来瘦了,在外面有没有好好吃饭?”   倪知忍不住笑起来。   妈妈真是的,自己才出来多久,怎么会瘦了。   只要自己不在身边,妈妈就会觉得自己不好好吃饭。   倪知对着妈妈撒了会儿娇,实在熬不住了,躺下准备睡觉。   手机里忽然又多了一条消息,是席惟发来的。   倪知难得有点心虚。   席惟不会是来问罪的吧?   毕竟被踢中了男人最脆弱的地方,来兴师问罪也很正常。   倪知装作没看到,直到第二天睡醒,才点开手机,看到席惟先发了个“猫猫震怒”的表情包过来。   【凸惟凸】:“踢也踢了,不生气了吧?”   倪知:?   哇!   怪不得原作里,席惟对顾霜纯看起来不是很感冒。   顾霜纯这个清纯小白花,肯定没有打过他。   说不定打过他之后,他就会死心塌地了。   欠揍。   倪知没回,本来想给席惟再改个备注,但是怕被人看到,以为自己和他有什么不良的兴趣爱好,到底还是作罢了。   外面传来声响,是尤白羽起床,正头痛欲裂地倒水。倪知替他冲了一杯蜂蜜水,尤白羽咚咚咚灌下,萎靡不振地和倪知说:“我今天想请假……”   他再也不喝酒了qaq   倪知点了点头:“那你好好休息,我中午带饭回来。”   今天倪知自己去上课,刚出寝室楼,就看到莱昂在门口等着自己。   这次开的不是昨晚那辆迈巴赫,换了一辆橙色的兰博基尼,在雾蒙蒙的空气里,看起来格外亮眼。   圣修斯公学和崇德学院一样,普通学生是没有资格开车进校的,只有一些特权学生才可以。   很明显,莱昂也是。   倪知倒是没有什么在贵族学院文里搞人人平等的想法,和莱昂打了个招呼。   莱昂看到他眼睛就亮了起来,快步过来,将手里替倪知准备的热牛奶和面包递给他:“还没吃早餐吧?”   倪知摇了摇头:“你特意来接我?”   莱昂有些不好意思:“昨天带你们去喝酒,我怕你喝醉了不舒服。”   很体贴。   倪知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两座跑车,有点头痛。   他不喜欢坐超跑啊。   但莱昂蔚蓝明亮的眼睛看着他,显得格外真诚,倪知不想在这种小事上拒绝莱昂——   好久没遇到这么正常的人了,在崇德学院待久了,感觉每个人都是神经病。   倪知上车后,余光看到不远处开来一辆车,他扫了一眼,旁边莱昂介绍说:“好像说,你们学校又派了交换生来,不过这次是音乐系的。应该还是和你们住在一起。”   倪知心里一动。   音乐系?   他故意问:“你有名单吗?”   莱昂没有,但他很快就替倪知要来了,倪知扫了一眼,果然在最上面,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顾霜纯。   原作主角受消失了这么久,终于又重新出现了。   再不出现,他还以为顾霜纯上次之后,被自己给气死了。   倪知倒是不在意顾霜纯的突然出现,反而有点松了口气。   顾霜纯来了,席惟应该不会再缠着自己了吧?   如果主角攻受不发生点什么,原作的剧情线就真的走不下去了。   忽略了心底很淡的一点不悦,倪知笑着,给席惟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小知不知道】:“不生气了^ ^”   他不生气了,因为有好戏看了。   他倒要看看,顾霜纯这次,会怎么折腾。   兰博基尼起步极快,几乎只是闪了一下灯,就飙了出去。   车后,顾霜纯从大巴上下来,有些不舒服地理了理衣服。   该死的学校,居然只派这样的车来接他们!   但自从上次吃了亏之后,顾霜纯就收敛了很多,再也不会随便发脾气了,他看起来大病初愈,脸色苍白,原本饱满的面孔消瘦了不少,再加上可以营造的那种柔弱无助的氛围,看起来比以前更加可怜。   同系的学生原本还对他议论纷纷,这一路上冷眼看下来,又觉得顾霜纯也挺可怜的——   这就是主角受的特权。   只要原作剧情不结束,主角受就永远不会真的一蹶不振,哪怕之前那么多风风雨雨,被人议论纷纷,但只要真的接触过他之后,反倒会被他吸引。   像是洗脑一样。   余光看到了那辆兰博基尼,顾霜纯问:“那也是我们学校的?”   来接他们的人回答:“不是,那是圣修斯公学的莱昂学长。”   顾霜纯:“莱昂?”   “是啊。”那人像是想起什么,带着淡淡的羡慕和说不清的不满,语气复杂道,“他好像在追倪知。”   有人问道:“那个倪知不是特招生吗,怎么会这么快和那个莱昂扯上关系?”   能在校园里开超跑,绝对非富即贵啊。   那个特招生,怎么会有这种本事?   那人“呵呵”笑了两声,有点阴阳怪气:“大概是圣修斯的人,不讲究这个吧。”   不像是他们崇德学院的人,还讲究一点矜持。   那些人,恨不得舔倪知的脚。   ——说话的人自己都没发现,说这句话的时候,嫉妒的味道有多浓。   听到倪知的名字,顾霜纯皱了一下眉,面容扭曲一下,却又很快地舒展开,只是垂下眼睛,没让别人看到他的表情。   那个小哑巴……那个该死的倪知。   在校庆上抢了他的全部风头,现在,居然又来到了圣修斯,甚至比在崇德时候,还要更受欢迎。   真是阴魂不散!   同系的人都知道他和倪知的事情,大家都下意识看顾霜纯。   顾霜纯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柔弱又倔强坚强的表情:“没想到倪知也在,校庆的时候要不是他拉住了我,我就摔下去了,之前没有机会,这次我得好好找他道谢。”   ——他一定要,好好地让倪知知道,永远别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第54章 54   54   顾霜纯来势汹汹, 倪知却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   如果顾霜纯能快一点按照原作剧情发展,和F4走剧情,倪知只会更开心——   等剧情线走完, 只要他的ooc值没超过标准,自己就可以恢复正常开口说话了。   翻翻原作, 顾霜纯本来不应该现在就来圣修斯,可他既然来了, 肯定要搞事。   倪知不怕顾霜纯搞事, 只怕顾霜纯太蠢。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不怕坏人深思熟虑, 只怕蠢货灵机一动。   很明显,顾霜纯就是那个蠢货。   倪知默默观察了他几天,惊奇地发现,顾霜纯居然没怎么出现在自己面前,偶尔两人不小心遇到, 顾霜纯也总是一副小兔子模样,楚楚可怜看着他,红着眼圈,就好像自己很害怕倪知一样。   ……   所以, 顾霜纯是决定不走嚣张跋扈的贵族路线,改走可怜的小白花风格了?   尤白羽被气得跳脚:“顾霜纯有病吧!他装什么无辜, 明明是他欺负你, 怎么搞的像是被你欺负了一样?”   倪知却若有所思:“真的会有人相信吗?”   自己只是个特招生而已, 顾霜纯可是明家人。   谁在学校里的能量更大不言而喻,自己究竟怎么样,才可以欺负顾霜纯呢?   尤白羽消息更灵通一点,很不高兴说:“他们说, 你抱上了席惟的大腿,出卖……出卖□□,让席惟替你欺压顾霜纯。”   倪知:?   倪知:“出卖什么?”   尤白羽脸都红了——气的:“这些人胡说八道,小知,你不要放在心上。”   倪知若有所思地比手势:“我没放在心上。”   他只是想起来,这个谣言,和原作的剧情有些不谋而合了。   原作中,原主这个反派在后期可谓是丧心病狂,甚至不惜勾引贵族学生,以此来帮他对付顾霜纯。可惜那些人只是玩玩他而已,玩完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去找顾霜纯邀功,原主赔了夫人又折兵,名声彻底烂了。   ……   原文小说对原主的恶意真的好浓。   如果倪知没来,一个不起眼的小哑巴,要怎么去勾引人,又怎么会想出这么蠢的办法来对付顾霜纯?   就好像是一段无脑的剧情,强硬地被按在了原主身上,不讲逻辑,只为了凸显原主的丑恶愚蠢。   而现在,那个被造谣的人,变成了他。   谣言里被他勾引的对象,也从连名字都没有的贵族学生甲乙丙,变成了席惟。   这算不算是一种进步?   倪知笑了笑,笑得很淡,漆黑的眼睛那一瞬间沉下去,就像是很深很寂静的幽潭,冷而静,让人下意识噤声。   尤白羽也被吓到了,小心翼翼问:“小知,你生气啦?”   倪知垂下眼睛,下一刻,已经又是平常那种安静又温和的样子:“没有。我只是在想,我们下周是不是要去瑞士了。”   说起这个,尤白羽很期待:“我还是第一次去滑雪,会不会很难啊?”   德纳鲁和莱昂恰好过来,听到尤白羽这么问,德纳鲁笑眯眯回答:“还好,你们不会的话,我和莱昂很乐意教你们。”   尤白羽惊讶:“你们也去?”   德纳鲁立刻得意道:“我们是滑雪协会的,怕你们出事,所以代表我们学校陪你们一同前往。”   旁边莱昂“咳”了一声。   他和德纳鲁确实会滑雪,也的确是滑雪协会的。   但是代表学校和他们一起去瑞士,却纯粹是德纳鲁从学校手里硬申请下来的,学校本来是没有这个计划安排。   作为很规矩的好学生,莱昂之前是不会做这种以权谋私的事情,但一想到可以多和倪知想出,莱昂也就放下了自己的原则。   莱昂说:“滑雪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德纳鲁嫌弃他说话一本正经,把他给挤开:“我家在苏黎世有滑雪别墅,可以看到阿尔卑斯山脉,我们到时候可以滑雪,然后大家脱光了一起泡温泉唔——”   莱昂若无其事地捂住德纳鲁的嘴,微笑说:“他的意思是,大家可以在各自的房间泡温泉。”   德纳鲁不是这个意思,但是莱昂手劲太大,他差点被捂死,只好默认了。   倪知被逗笑了,眼睛轻轻地弯了起来。   莱昂看着他的笑容,心脏跳动就很快,忽然看到倪知打字:“可惜,错过了你的球赛。”   莱昂上次邀请他去看球赛,但是正好和前往瑞士的飞机时间冲突了。   他还记得!   莱昂眼睛一亮:“没关系,等比赛结束,我们去瑞士的时候,我会带着奖杯去见你。”   好酸。   被他捂着的德纳鲁忍无可忍,挣扎着叫道:“知,我也会拿着奖杯去见你,我还可以把我的奖金都交给你……”   然后又被莱昂暴力镇压了。   尤白羽被逗得哈哈大笑,又有点可惜:“我们是不是还是坐席惟的私人飞机去瑞士?要是可以改时间就好了。”   倪知没有回答。   他猜,这已经是改过的时间了。   是为了恰好和球赛时间重合吗?   想到那天,休息室里炽热的接触,倪知觉得,席惟似乎已经把自己当做他的所有物了。   很荒谬,但却很符合席惟的人设。   周六那天,崇德学院的学生乘坐飞机前往瑞士,上机时,倪知和顾霜纯一前一后站在队伍里,顾霜纯比起以前变了不少,之前脸上总挂着的那种招牌的微笑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柔软胆怯的神情。   有点眼熟。   倪知多看了一眼。   尤白羽不爽地小声说:“小知,顾霜纯那个傻逼在学你。”   是吗?   倪知这才想起来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自己之前为了控制ooc值装无辜的时候,好像就是这样。   唔……   顾霜纯居然在模仿自己。   这在原作里面,是不是也算是一种堕落?   飞机上还是和来的时候一样,宽敞、舒适,少爷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牌、聊天、喝酒,有人烟瘾犯了,抱怨说:“怎么会没有抽烟室?”   有人小声道:“你想死啊!不知道席惟不喜欢烟味?”   倪知闭目养神,听到他们说的话,想起来第一次见面的酒吧,到处都是烟味酒气,只有席惟在的那一整层,一点烟味都没有。   穷人无论喜不喜欢都要忍受,上位者却可以依照喜好,肆意地改变一切。   自己身上,又有什么席惟想要改变的地方?   身旁忽然有人坐下,倪知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居然是顾霜纯。   顾霜纯手里端着两杯果汁,友善地递给他一杯,倪知没接,顾霜纯眼底闪过一丝情绪,却还是体贴地放到了一旁的小桌上:“小知,好久不见。”   倪知挑了一下眉毛,有点摸不准顾霜纯的来意。   顾霜纯却也没有打算让倪知猜太久,他很开门见山说:“我是来说句谢谢的。谢谢你在校庆的时候救了我。”   ?   倪知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   飞机还在飞,世界很正常。   那不正常的是顾霜纯了。   顾霜纯道歉的时候,旁边说话的声音都低了下去,大家都知道两个人之间曾经发生的矛盾,也都好奇,倪知会怎么回答。   倪知还是没有给出回应。   顾霜纯就低下眼睛,语气很卑微地说:“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以前做了很多的错事,也伤害了你。小知,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我们可不可以和解,我想和你做朋友。”   他说着,抬起眼来,眼睛里雾蒙蒙的,像是泫然欲泣,看起来很可怜又温顺无害,比起以前那个清纯却又单薄的校花,现在的顾霜纯变得给内敛了,语气真诚而柔顺,像是说出的话,都是完完全全出自真心——   但尤白羽一眼就能看出来,顾霜纯这个贱人,就是完完全全在模仿小知!   尤白羽气得要死,觉得顾霜纯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他以前把小知害成这样,现在怎么可以大言不惭地跑来说,要和小知做朋友?   尤白羽刚刚去上厕所,回来就看到自己的位置被顾霜纯霸占了,现在听完顾霜纯的屁话,他按捺不住,上前要替倪知赶人,却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腕。   是倪知。   倪知拉住尤白羽之后,示意他不用插手,自己可以处理,尤白羽犹豫一下,还是选择相信倪知。   安抚好了尤白羽,倪知这才漫不经心地看向顾霜纯。   顾霜纯被他无视了这么久,如果是以前,早就开始发脾气了,可现在,不知道是受了挫折知道疼了,还是有谁指点了他什么,顾霜纯并没有什么不耐烦的意思,反倒很真诚地等待着倪知的答案。   好像有点原作里,那个清纯温柔、温暖了整个崇德学院的白月光校花的味道了。   变化这么多,以顾霜纯的脑子,是不可能做到的。   谁教他的?   答案其实很好猜。   明滢。   顾霜纯那个出身显赫,却一意孤行嫁给了一个穷男人的母亲。   走错了路,还能留在明家,甚至能够让明家继续在自己和孩子身上倾斜资源,顾霜纯的这个母亲,并不简单。   原作里,明滢一直隐在幕后,只在全文最后,散学典礼上,作为优秀学员的家长出席,对她的介绍。除了优雅美丽这样的形容词外,还特意点名,她在明家说一不二,很有可能最终继承明家家业,成为明家下一任接班人。   这样一个女人,会是恋爱脑吗?   不会。   而她放任自己的儿子在崇德学院左右逢源,被F4追逐,又是为了什么?   联系上下文,很容易得出结论。   为了明家。   顾霜纯攀上了四大家族,明滢得到了明家,皆大欢喜。   如果当初明滢没有嫁给一个穷男人,而是选择了同样上流社会的男人,那她会失去自己的名字,成为某夫人,不再拥有明家的继承权。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倪知很愿意为明滢的步步为营鼓掌。   前提条件是,明滢选择的那个穷男人,并不是一个已经结婚生子的男人。   这么多的想法,也不过是转瞬。   倪知打下三个字:“我不想。”   顾霜纯脸色一变,似乎很是伤心:“小知,我知道,你一定是还没有原谅我……”   倪知:“是。”   顾霜纯一顿,情绪有点难以为继。   这个小哑巴,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自己都说得这么可怜了,他为什么还不原谅自己?!   看着倪知美丽的面容,顾霜纯简直无法维持自己的面具,恨不得直接给倪知一耳光,可想到母亲对他的谆谆教诲,苦口婆心地和他权衡利弊,顾霜纯到底还是忍住了,他伸出手来,想要握住倪知的手——   倪知不会说话,一定是上天对他的惩罚,让他知道,和自己做对的下场。   妈妈说的对,做事不要看过程,只看结果就好。   自己只要抓住倪知的手,倪知就没办法打字了,到那时候,自己哭一哭,装作倪知已经原谅自己就好了。   演戏而已。   顾霜纯计划得很好,手也确实抓到了倪知,他顺势靠过去,挡住了身后的视线,而后惊喜道:“什么?小知,你真的愿意原谅我了?”   他的声音很大,所有人几乎都听到了这句话,而后他伸出手,亲昵地搭在倪知肩上,像是和倪知进行了一个和解的拥抱。   这一刻,他在倪知耳边,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恶毒而又温柔地说:“你这个该死的小哑巴,你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不是只有你会装可怜,倪知,我会把你抢走的东西,统统抢回来,包括席惟!”   离得很近,倪知的眼睛是一种纯然的漆黑,静静望着他,似乎并不在意他在说什么。   顾霜纯心底生出强烈的愤怒,这不是他想要得到的反应。   他想要倪知生气,想要倪知挣扎,想要倪知生气地指责自己,自己不会再和他计较了,自己只会表现得可怜而柔弱……   倪知忽然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倪知的手指冰凉,是一种玉石一样的质地,却比玉石柔软莹润得多,触碰时,让人联想到温香软玉这样旖旎曼妙的词句。   顾霜纯皱了一下眉。   倪知想干什么,不会现在后悔了,也想和自己做朋友了吧?   真是蠢货,自己怎么可能真的想和他……   “咔哒——”一声。   是顾霜纯手腕被拽脱臼的声音。   因为发生得太过突然,甚至没有人发现,只有顾霜纯不可思议地看着倪知。   倪知看起来那样安静,温顺似是待宰的羔羊,有着美丽雪白的皮毛,和乌黑莹润的眼睛,却那样的脆弱,只能任人宰割。   可倪知居然……居然……   剧痛袭来,顾霜纯面容扭曲,终于忍不住发出了惨叫:“啊——倪知!你这个贱人!”   这个贱人!   这个贱人!   他怎么敢伤到自己?!   剧烈的疼痛让顾霜纯失去理智,抬起手打向倪知,只是还没落下,就被一旁看热闹的人七手八脚给拽住了。   拽他的人太多,彼此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却又为自己找好了理由:“这可是席惟的人,要是我们眼睁睁看着他挨打,席惟不会放过我们的。”   “是啊是啊,有什么事好好说,怎么可以动手打人?”   顾霜纯简直要被气的发疯,似乎每一次,只要在倪知面前,他都会被气成这样。   “是他把我的手弄断了!你们居然还向着他说话?!”   “倪知?”这些人这才发现顾霜纯的手腕不自然地下垂,却又不相信,“他怎么可能把你的手腕弄断?”   倪知就坐在那里,长长的发沿着肩膀落下,似是漆黑的瀑布,很长很长的睫毛脆弱地遮住眼睛,在眼下投下了凉薄却又柔软的影,他整个人也是柔软的,像是一朵风干的鲜花,被风一吹,就会破碎。   他的手指那样细,肌肤又那样白,明明是瘦削高挑的身形,可莫名让人觉得他是小小的一团,要被抱在怀中好好呵护。   这样的倪知,怎么可能弄断一个人的手腕?!   没有人相信顾霜纯,有人捡起倪知落在地上的手机,看到倪知打出的那三个字。   “我不想。”   有人说:“他不想和你做朋友就算了,你也别太咄咄逼人吧?”   “我咄咄逼人?!”顾霜纯耳朵嗡嗡作响,感觉全身的血都涌上了脑子,母亲再三的叮嘱也失去了用处,这一刻,他只想杀了倪知,杀了所有人,“你们是瞎了还是聋子?!没看到是他弄伤了我?”   顾霜纯这样子太可怕了,满面通红,挥舞着手臂,像是要攻击每一个人。   反观倪知,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   他一定很害怕了吧?   很多人下意识这样想。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是顾霜纯自己找上门的,现在却在这里大喊大叫发疯。   倪知好可怜啊。   尤白羽终于忍无可忍,挤过来抱住倪知:“顾霜纯你真的是贼喊捉贼!小知因为你自杀了一次,你还想怎么样啊?”   不少人都知道倪知被陷害自杀这件事,现在尤白羽说出来之后,才像是被拨开了迷雾一样恍然大悟。   陷害倪知的,不就是这个顾霜纯吗?   奇怪,自己之前怎么没想起来。   所有人看顾霜纯的眼神都变了,最近和顾霜纯关系不错的同系学生,也聚在一起窃窃私语,那些隐约的耳语喋喋不休地响着,顾霜纯终于崩溃着大哭,站起身挤开人群跑走了。   这一场闹剧开始得突然,结束得突兀。   只有倪知,轻轻活动了一下手指。   人体是很脆弱的,关节与关节交错,只需要一点力气,从巧妙的角度下手,就可以对人造成伤害。   和顾霜纯这样的人,多说无益。   他既然敢来骚扰自己,想要用不光彩的手段营造一个自己已经原谅了他的舆论氛围,那自己用一点非常规手段来对付他,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尤白羽还在安慰倪知,倪知轻轻地在他掌心写字:“我没事。”   尤白羽一愣,看看倪知的表情,突然醒悟了:“你是在……小知!你太厉害了!”   哈哈,顾霜纯还想在小知面前装可怜,小知连话都不用说,就把他给比下去了!   尤白羽心情好了,说话也阴阳怪气起来:“克隆羊只活了六年。要是能把他腿打断就好了。”   旁边忽然有人过来,尤白羽连忙收住笑,却见是那群少爷里的其中一个,现在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被吓到的话,喝点热牛奶会好一点。”   尤白羽:?   尤白羽疑惑地接过来,少爷一号就冷冷地转身,却又转过头来,对倪知说:“别怕,顾霜纯再找你麻烦的话……我会帮你。”   全程语气都很冷淡,但是耳朵却是红的。   少爷一号走了,少爷二号也来了,这次是送水果来的,后面还有三号、四号……每个人都鬼鬼祟祟目不斜视,像是只是路过,但是说的话都很统一,让倪知别怕,有需要的话,自己会帮倪知出头。   ……   尤白羽莫名其妙道:“小知,他们是不是在向你示好啊?”   就是没见过这么做贼一样的示好。   倪知倒是很能理解他们。   这些少爷们,之前根本不把自己这些特招生当做人看,在他们眼里,除了上郡人之外,其他的所有人都只是路边的杂草而已。   可现在,他们却对路边的杂草动心。   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一种挑衅,是对他们曾经十几年人生的颠覆。   只是有些事,并不是理智可以抵挡抗衡的。   倪知看到他们的眼神,那样隐晦,却又炽热,像是沸腾的水,被藏在了罐子里,但只要触碰上去就能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滚烫。   可惜,自己并不需要。   如果是原主,或许会被这些热意感染,因为原主是一个太过缺爱不自信的孩子。   可倪知不是。   他被很多的爱包围,差点意思的爱,甚至没有资格出现在他面前。   之后的航程,顾霜纯没再来找事。直到下飞机时,顾霜纯才吊着胳膊出现。   大家这才相信,顾霜纯是真的手腕脱臼了,但是还是没人相信,会是倪知把他弄伤的。   甚至因为飞机上的意外,让大家产生了一种和倪知同甘共苦的感觉,像是解开了什么束缚,一直克制着自己不要去向倪知献媚讨好的公子少爷们,放飞自己,也像圣修斯公学的那些人一样,争先恐后迎向了倪知。   顾霜纯冷冷看着这些人,觉得世界荒谬又滑稽。   曾几何时,这些人也包围在自己身边,可那时的他们,热情中仍有矜持,可在倪知面前时,他们却抛却了一切身为上郡人的矜持冷淡,原形毕露一样,恨不得对着倪知摇尾乞怜。   恶心!   顾霜纯很难形容,自己是仇视还是嫉妒倪知,只知道自己终于下定了决心。   自从倪知出现,不光他的生活乱了套,连同F4,还有整个崇德学院都变了样。   倪知是魔鬼!   一定是他自杀之后,有魔鬼俯身了他!   只有自己,才能拯救所有人了!   顾霜纯忽然觉得身上一冷,像是被什么盯上了一样。   他猛地转头张望,却发现所有人的视线都凝固在倪知身上。   只有远处停机坪旁,一辆劳斯莱斯幻影缓缓升起车窗,似是刚刚有人,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大概是错觉吧。   自己在瑞士根本没有认识的人。   顾霜纯戴上墨镜,却也不敢再像刚刚那样,肆无忌惮地怒视倪知。 第55章 55(第一更)   55   路上发生的小摩擦影响不了倪知的心情。   到了苏黎世后, 一行人直接被送到了位于雪山下的度假庄园,整个庄园都被崇德学院包了下来,占地面积几百亩的地方, 除了工作人员之外,只有他们几十个人。   第一天到达之后, 不少人就撒欢直接去滑雪了。   原主不会滑雪,尤白羽也是, 两个下郡人考上崇德学院之前, 根本就没有这个条件。   倪知本身是会的, 但是为了不ooc, 也只能和尤白羽一起。   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两个人在初级赛道慢吞吞地龟速前行,能看得到另一侧的中级赛道上,众人潇洒地俯冲而下,在路过两人时, 不少人都会做出一些高难度的回旋跳跃动作,溅起雪沫,而后故作潇洒地离去。   尤白羽“呸呸呸”把不小心飘到嘴巴里的雪片吐出来:“他们在干什么?”   带他们的工作人员看了一眼倪知,用不太娴熟的中文“呵呵”笑道:“孔雀开屏了。”   倪知:……   要不是为了维持人设, 他现在立刻就去特级赛道,把这些人都给比下去。   可惜他刚有这个想法, 潜水了不知道多久的系统又阴魂不散地出现了:“检测到宿主即将有不符合人设行为, ooc值上涨……”   倪知在心里冷冷道:“闭麦, 不然我就去把顾霜纯的另一条手腕也掐断。”   系统:……   系统欺软怕硬,居然真的闭嘴了。   有时候倪知会怀疑,这个系统不会是为顾霜纯而生的吧?不然为什么,每次自己威胁要伤害顾霜纯的时候, 系统都会妥协?   顾霜纯能有那种好命?   两人在初级赛道磨蹭到了傍晚,这才回了酒店,第二天一早,尤白羽就精神饱满地起床了:“小知,我觉得今天我们可以挑战一下中级赛道!”   这就是新手的自信。   倪知一向是以鼓励为主:“好啊。”   然后替尤白羽挑了一个小乌龟绑在屁股后面。   尤白羽还有点不想戴:“有这个必要吗?”   倪知笑了笑,戴上雪镜,比了个手势:“有备无患。”   他穿着一身漆黑的滑雪服,只在手肘膝盖处蜿蜒过金红色的火焰,整个人瘦削高挑,长腿细腰,脸太小,雪镜戴上之后,大半张脸都被挡住,只有尖尖的下颌泄露半分雪白肌肤,看起来冷峻肃穆,似是雪地里被冰封的玫瑰,只看身形,就已经足够引人注目。   尤白羽本来还想问倪知要不要也戴一个,现在却闭了嘴。   小知这一身好帅,戴个小乌龟未免太不合拍了。   尤白羽撅着屁股跟在倪知身后,倪知昨天在初级赛道消磨时间,现在总算能放肆一下,刚下缆车还没停稳,倪知已经俯冲了出去。   工作人员都被他吓了一跳,刚要通知下方,做好拦截准备,就见倪知一个流畅又优雅的转弯,越过障碍物,如同一枝射出弦的漆黑羽箭,破空而去,在身后拉出大朋雪沫,日光照射下,似是肋生双翼,甚至折出一道虹光。   尤白羽忍不住欢呼:“好帅!”   工作人员也放下了拿着对讲机的手,疑惑道:“他既然会滑,昨天为什么要在初级赛道浪费时间?”   尤白羽有点不好意思,脸红红地骄傲说:“当然是为了陪我啊!”   呜呜呜小知真好!   他要和小知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那边,倪知畅快地滑过终点,坐着缆车重新上来,就看到尤白羽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好像十分感动。   倪知:?   倪知问:“怎么了?”   尤白羽一把冲过来,想要抱住他——   未果,被身后伸出来的一只手给拎了回去。   拎他的莱昂很严肃说:“不要在雪道上做这么危险的动作。”   尤白羽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抱歉,我忘了。”   莱昂这才放开手,自己上前,犹豫了一下,还是依照本心,拥抱了一下倪知:“我带着奖杯来找你了。”   他的拥抱很轻,像是害怕倪知会害怕,只要倪知稍稍一动,他就会立刻放手。   很尊重别人的一种抱法,非常礼貌,不带一点强制性的意味。   和某个人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   如果是平常,就算是这样的接触,倪知也不会停留很久,但因为想起了某些强迫而霸道的瞬间,倪知垂下眼睛,任由这个拥抱继续下去。   莱昂感觉到倪知乖乖地待在自己怀中,一瞬间心跳加速,他甚至有些担心,心跳的声音太大,会不会引起雪崩。   旁边尤白羽“诶”了一声:“为什么我抱不行,你抱就可以?”   莱昂这才恋恋不舍却很有分寸感地放开了倪知,轻轻咳了一声,疑惑地看着尤白羽:“抱歉,我有点听不懂中文。”   尤白羽:……   哇,狡猾的外国人!   莱昂昨天踢完球赛拿了冠军,今早就坐了第一班航班赶了过来,现在又精神抖擞地陪着倪知滑雪。   倪知试探着在中级赛道玩了一会儿,装作已经学会了,和尤白羽比手势说:“我要去高级赛道试试。”   尤白羽有点担心,但是又感觉如果是倪知的话,肯定没什么问题。   莱昂连忙道:“有我陪着他,不会出事。”   尤白羽心里酸溜溜的。   自己要是也会滑雪就好了,就可以陪着小知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席惟在倪知身边的时候,尤白羽心里除了酸楚,更多的是不爽,感觉自己的小知被硬生生抢走了一样,但是莱昂的话,他就不会这样。   奇怪,难道是因为莱昂人更好,更温柔吗?   后来尤白羽在网上看到一句话,叫“毒唯只对真嫂子破防”,他那个时候才恍然大悟,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待莱昂和席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这家雪场包了最好的一片山头,两边是皑皑松林,一部分中级雪道已经相当于有些地方的高级赛道,倪知坐着缆车上山之后,从上往下看,高级赛道近乎于垂直的九十度。   滑雪看起来轻松,其实也属于极限运动,那些公子哥们表面上天不怕地不怕,其实很惜命,高级赛道上根本没有人。   莱昂问倪知:“你以前滑过□□吗?”   倪知漫不经心地点了一下头,尖尖的下颌落下去,像是一轮柔软而又冷傲的月弯。   对着倪知,莱昂一点否定的话都说不出来,本来想问倪知有没有把握,可对上倪知的视线,莱昂只说:“小心。”   倪知对着他笑了笑,面颊上陷下去一个小小的酒窝,很浅一泓,甜的要命。   而后转头,随意地整理了一下雪镜角度,就那么一跃而下,纤细的身影没入堆积的大雪之中,隐约露出的黑色崖壁如狰狞的海浪,而他是一尾游鱼,灵巧轻盈,飞翔一样掠过。   风从很高的地方俯冲而下,灌入耳中,那一瞬间,其他的很多杂念都被吹得零星破碎,只留下最畅快的失重感,刺激着心脏,肾上腺素飙升,心跳加速,如果可以发出声音,倪知觉得自己应该会忍不住叫出声来。   视线余光中忽然出现了另一道黑色的影子,纯粹的黑,不带一点其余的颜色,连雪镜都是沉沉的雾面,打斜横插出来,很快地并入同一个赛道。   松林的气息凛冽冰冷,日光自百万光年外落下,被松枝筛过一遍,也变得冷淡而清冽。   倪知微微皱眉,调整方向,离突然出现的人远了一点,可那人却没有远离,反倒继续向着他的方向追了过来。   两道漆黑的影子后,拖出长长的雪尾,散落的积雪被划得粉碎飘飞,松林安静,被风吹过时,响起盛大浩渺的涛声。   倪知加速之后,打横摆尾,溅起一米多高的积雪,遮蔽视线,而后转头进入旁边松林中的小道。   这是很危险的行为,视线被挡,复杂难明的地形,就算是高于挑战高级赛道的人,也很少会选择突然进入不明的环境里面。   但倪知不怕。   他对自己的滑雪水平有相当的自信。   同时,他更讨厌有人跟着自己。   那种意味不明的接近,让他更感觉到危险。   枝叶遮蔽天幕,影影瞳瞳间,飘落雪片。   倪知没入松林同时,跟着他的黑衣人毫不迟疑,也转向跟了上来,只是进入松林之后,却发现失去了倪知的身影。   黑衣人缓缓减速,试图寻觅倪知的身影。   下一刻,倪知已经从另一端的树林间飞速探出,手中雪杖横向扫出,重重敲在男人脚踝。   男人闷哼一声,似是无法保持平衡,勉强划出几道弯后,摔在地上没了动作。   倪知远远看着,确认男人没了动静之后缓缓上前,用雪杖戳了戳男人。   男人没动,倪知在心里“啧”了一声。   好烦。   不会出事了吧。   他只是想让这个人失去行动力,不是想把人给弄死。   倪知又往前走了两步,俯下身去,拽开男人领口,男人面上雪镜遮去眉目,只留下下半张面孔,锋利的下颌线、单薄的唇,薄得近似于薄情寡恩。   ……有点眼熟。   倪知抬手,摘下男人雪镜。   如同往昔重演,面具下,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漆黑浓密的眉睫,笔挺的鼻梁,紧闭的眼狭长,线条优越英俊。   席惟。   居然是席惟!   倪知呼吸一瞬间停顿,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一刻心底弥漫的情绪究竟是什么,下一刻,原本紧闭眼睛的席惟猛地睁开双眼,抬手攥住倪知的手腕。   倪知吓了一跳,下意识挣扎,只是脚固定在滑雪板上,没有维持住平衡,就这么被席惟给拽了下去。   雪很厚,厚到人躺在上面,能够压出深深的痕迹,倪知无法说话,席惟也没开口,两人沉默地在一片雪白的松林间争执搏斗,都想将对方狠狠压下。   只是真正上手之后,倪知才发现原来席惟的力量这么大,就像是一头暴怒却又安静的猛兽,浑身的肌肉紧紧绷着,其中蕴藏的力量,不用一点的技巧,就能轻而易举地将他的手腕掐断。   倪知所依赖仰仗的那些技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失去了用处,他被席惟压下,胸膛剧烈地起伏,挣扎间,雪镜被蹭歪了,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黑得像是深不见底的夜色。   席惟凝视着他,呼吸不见丝毫的紊乱:“认出我了?”   倪知没回答,席惟笑笑,替他将脸上蹭上去的雪沫擦去,“没认出我怎么不照着头打,这样手下留情,万一真是坏人怎么办?”   倪知差点被逗笑了。   席惟居然说别人是坏人?   倪知冷冷地竖起一根中指。   席惟笑笑,漫不经心地将他的手指包在掌心里:“和莱昂玩得很开心吗?他怎么不陪你一起滑下来。”   倪知没有力气再和他对峙,努力地调整呼吸,躺在那里不再看他。   天空被浓密的针羽遮蔽,大雪将一切洗得明亮灿烂,失去了雪镜的保护,倪知的眼底泛起水光,像是泪痕,闪烁着,比天上的星空更加明亮。   他的皮肤很单薄,这样冷的天气,鼻尖很快就泛了红,连带着眼尾同面颊,都有着脆弱而香艳的痕迹。   席惟撕开手套,用嘴咬着指尖,把手套拽了下来,而后轻轻地触碰倪知的眼睛,替他将流下的生理性的眼泪擦掉,而后替他将雪镜戴好。   他的动作很温柔,像是怕弄痛了倪知,倪知眼睛轻轻地动了一下,看向席惟。   从下而上地去看席惟,他一向冷淡戏谑的神情似乎变得平和了不少,甚至让人觉得,这一刻被他看着的人,是被小心翼翼珍藏着的。   ……   倪知忽然问:“你知道顾霜纯也来了吗?”   “谁?”席惟甚至要想了一下,才想起来顾霜纯是谁,“你不想他来?那我让人把他送回去。”   倪知沉默下去,忽然直起腰身,重重推了席惟一下。   席惟被他推倒后没有反抗,任由他翻身起来,跪坐在自己身上。   上下调转,倪知压制住席惟,可他很轻,哪怕坐在腰腹上时,也没有一点实质的存在感,要人忍不住想要离他更近、更深,才能去确认他真的停留在自己身边。   席惟对着倪知笑了起来:“喜欢在上面?”   倪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表情都被藏在了雪镜后面,唇微微抿着,显得有点情绪莫测。   席惟从来没有真正琢磨透他的心事,可却由此更加好奇。   放眼望去,几公里内都荒无人烟,只有大雪和松柏,沉默地见证他们彼此。   席惟手指动了动,抬手想要搂住倪知的腰肢,只是还没碰到,倪知已经退掉滑雪板,抬脚踩住席惟的手腕。   ……   这个小哑巴。   被他踩有点疼,可是痛觉很淡,因为被另外的情绪覆盖了。   席惟察觉到,自己居然有些兴奋。   这一刻,他和倪知不谋而合。   对着这个小哑巴,自己似乎真的有点变态的冲动。   无论倪知对他做什么,带给他的都不会是负面情绪,只有愉快的欲望,充斥着心脏,催促着自己,得到他,更多、更多。   倪知就这样跪坐在席惟身上,撑着下颌,高深莫测地看着他,似乎在思考什么。   席惟在雪地上躺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越来越热了。   他忍不住问:“没话和我说?”   倪知比手势:“闭嘴。”   席惟闭嘴。   闭嘴了不到一分钟,又问:“那个莱昂有什么好的?不就是会踢足球吗,你喜欢足球,我买一支球队给你。”   倪知:……   倪知“啪”地一声,捂住席惟的嘴——   隔着手套,不然他怕席惟舔自己的手掌心。   手套下面,席惟闷闷地笑了一声。   手机震动了一下,倪知随意地抽出来看了一眼,有些惊讶地挑了一下眉毛。   是一个很意想不到的人发来的消息。   倪知站起身来,重新穿戴好化学设备,雪地上,席惟也站了起来,问倪知:“要去哪?”   倪知没理他,活动了一下身体,这才对他比手势:“别跟着我。”   席惟问:“你刚刚提到顾霜纯,是他又找你麻烦了?”   明知故问。   飞机上的事,倪知不信他不知道。   倪知:“是找我了,但不是很麻烦。也不用你多管闲事。”   很冷淡的语气。   似乎从来到巴黎后的某一天起,这个小哑巴对自己的态度,又回到了最初。   甚至还不如最初。   至少最初,他还会装模作样地装乖装可怜,会甜甜地打字喊自己“席哥”。   现在就只有冷冰冰的指令。   但……但席惟可耻地承认,自己更喜欢这样的倪知。   更真实,就像是捡回来的小猫,对着自己露出爪牙,就算弄疼了自己,又怎么舍得去怪罪他?   如果倪知真是小猫就好了。   自己就可以把它装在口袋里,到哪里都带在身上。   也就不会被那么多人觊觎。   倪知已经重新滑了出去,几乎几个眨眼的工夫,已经滑出去很远。   他那样漂亮、轻盈,姿态自信到像是翩飞的鹤。   脚腕上被他打过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席惟嗤笑一声,却又按照倪知的指令,真的没有跟上去。   正午时分,不少散落在雪场的学生都回到了餐厅用餐。   尤白羽和德纳鲁一起坐在窗边,看到莱昂进来时,尤白羽开心地抬起头,却没有在莱昂身后看到倪知的身影。   尤白羽惊讶地问:“小知呢?”   莱昂比他还诧异:“他还没回来?”   尤白羽和他对视一眼,感觉有些不安:“他不是和你去高级赛道了。”   莱昂皱眉:“他很顺利地滑下去了,最高难度的地方都没出问题,后来我看他进入了林道,以为他直接滑回来找你们了。”   此刻距离倪知脱离众人的视线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尤白羽说:“我回房间看看,说不定小知已经回去了。”   德纳鲁是他们中最放松的一个:“拜托,知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说不定他就是想找个地方自己滑雪啊,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   “你不明白……”尤白羽只是说,“小知……总之,我先回去看看。”   小知曾经可是自杀过的!   路上又被顾霜纯刺激过,万一做出什么事来怎么办?   他的态度也传染了莱昂:“我和你一起回去。”   德纳鲁无语,但还是站起身来:“拿你们没办法。一起去吧。”   三人一起回了房间,倪知不在里面,又去前台找了工作人员,查了一下监控,发现一个多小时之前,倪知滑出林道之后,转入了一条小路,而后就再也没有在雪场中出现了。   那条小路年久失修,并没有监控。   尤白羽紧张起来,给倪知打电话,手机响了几下被自动挂断,再打过去,已经关机了。   这下不止尤白羽,莱昂和德纳鲁也察觉到了不对。   莱昂说:“别急,说不定是知的手机没电了。”   尤白羽却神色一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直接向着餐厅走去。剩下两人连忙跟上,问他:“去哪?”   尤白羽没回答,到了餐厅之后,目标明确地上了二楼。   这里都是包厢,尤白羽一间间把门推开,包厢里面的人本来要生气,看到他身后的莱昂和德纳鲁,也就闭上了嘴。尤白羽只看一眼就直接离开,直到其中一间,隔着很远就听到了笑声,尤白羽推门进去,就看到顾霜纯坐在正中,手腕吊起,正笑着和朋友聊天。   猛地有人推门进来,他们的笑声一顿,看到是尤白羽,顾霜纯笑容收了一下,却又很快重新露了出来:“尤白羽?你来干什么,今天怎么不当倪知的跟屁虫了?”   尤白羽冷冷问:“小知呢?”   顾霜纯笑道:“你问我干什么,他是你的朋友,又不是我的。”   尤白羽不和他废话,上前抓住顾霜纯的手臂,把他硬是拽了出来。   这一举动太过突然,所有人都被尤白羽惊呆了,连顾霜纯都愣了一下,旋即才震惊问:“你干什么?!”   尤白羽脸色阴沉:“你把小知弄到哪去了?”   他声音不算很大,但是很冰冷,看着顾霜纯的眼神阴森可怖,顾霜纯第一次被尤白羽吓到,一时之间居然没敢再尖叫,语气有点弱弱地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倪知失踪了吗?”   他这语气太可怜了,周围的人总算回过神来,七手八脚将他从尤白羽手里救了出来。   “你干什么?没头没尾就来打人!”   “是啊,有话好好说,你一个特招生,凭什么打人啊?”   尤白羽被推搡着推到一旁,身后德纳鲁接住他,反手将推他的人给推开,笑眯眯道:“有话好好说。”   说是有话好好说,可他手劲一点不小,将人直接给推到了人堆里,像是砸保龄球一样,叮呤咣啷带倒了好几个人。   这下没人再敢动尤白羽,尤白羽死死盯着顾霜纯:“除了你,这里还有谁想要对付小知?”   顾霜纯躲在人堆里,可怜兮兮地说:“我已经和倪知道歉了呀……说不定是他又得罪了谁呢?而且大家都能替我作证,我一直都在这里,怎么可能去害你的小知呢?”   周围的人纷纷点头,尤白羽脸色阴晴不定,最后看了顾霜纯一眼,知道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转身要走。   身后,顾霜纯露出个得意的笑容,忽然似是关切地开口说:“今天听说会有突发暴风雪呢,你们还是快点找找吧,要是实在找不到,说不定就要出事了。”   ……   这个贱人!   尤白羽脚步一顿,忽然转身,冲到顾霜纯面前,二话不说,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   耳光响亮,声音清脆,顾霜纯被打得向后摔去,尤白羽却又拽住他那条脱臼了的手臂,将他拉了回来:“你最好祈祷小知没事。如果小知真的出了事,我一定会让你给他偿命!” 第56章 56(第二更)   56   这一巴掌堪称惊世骇俗, 整个包厢内鸦雀无声。   尤白羽胸口起伏,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他将顾霜纯甩开后, 干脆利落地离开。   等他走后,包厢里才响起顾霜纯不可思议的尖叫声, 尤白羽却已经将他抛到脑后,冷冷道:“小知失踪, 绝对和他有关。”   德纳鲁说:“要查监控吗?”   “不。”尤白羽说, “他既然说有人为他作证, 那就算查了监控, 也肯定查不出什么。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到小知。”   落地窗外晴空万里,更远处,却有一团灰色的浓云正缓缓靠近,遮蔽日光。   气象报告显示, 暴风雪迫近,今夜注定是个坏天气。   大风是从下午刮起来的,几乎一个瞬间,原本晴暖的天空已经变得昏昏沉沉, 雪片不再温柔,被低温裹挟着, 像是小小的刀片, 垂在脸上时, 刮得人生疼。   倪知就是被这样好不温柔的风雪吹醒的,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半躺在悬崖旁边,只要稍稍一动就会翻下去。   这是一个很恶毒的位置,几乎是想让他死无葬身之处。   倪知没有立刻动, 躺在那里感觉了一下四肢。   温度太低,他的手指脚趾都有点失去知觉,但并不是很严重,证明他被扔在这里的时间应该不会太久。   缓了一会儿,感觉到体力恢复了一点之后,倪知缓慢却又很坚决地慢慢活动身体,直到手脚都能动作之后,才慢慢坐了起来,把自己向着安全的地方移动。   ……指南针被拿走了,无法判断深处的方位。   天色很差,应该是有极端天气。   倪知冷静地判断,拿出手机,发现手机也被人砸坏了。   看来是真的很恨他,恨到今天必须让他去死。   收到那条匿名短信时,倪知有些惊讶。   因为上面只写了一句话:“想知道你眼尾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这条匿名短信简直就是明牌。   或许原主因为巨大的痛苦而淡忘了这道伤痕的来历,但倪知没有忘记。   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判断出来,这道伤绝对是顾霜纯造成的。   那么这条短信,也必定是顾霜纯发来的。   倪知原本想要当做没看到,但系统疯狂地警告,如果不去的话,属于ooc行为,ooc值将大幅度上升至60%。   ……   所以说,原主其实是真的很在意这道伤疤啊。   毕竟带来的伤痛实在是太深了,原主用了十几年,都没有治愈这道伤疤带来的自卑。   在户外停留太久,倪知感觉到自己有失温的风险,他在地上摸索了一下,居然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雪杖。   这次顾霜纯学聪明了,没有亲自来找他麻烦。   当倪知抵达约定地点时,那里什么人都没有,只是不等倪知离开,就被人弄晕了过去。   下手干脆利落,不给他一点挣扎的机会。   现在还把他的装备都原样放置在这里,很明显是想营造一个倪知自己迷路后,因为无法找到正确的方向,最终死在风雪里的结局。   一环套这一环,不算特别精巧的计划,但却很容易成功。   倪知头痛。   这不是顾霜纯应该有的阴谋水准。   看来他背后的母亲出手了。   风吹的更凶,雪粒子重重砸在脸上、身上,砸得本来就有了裂痕的雪镜越发混沌不堪。   倪知有些看不清路,只好摘下雪镜,挂在树枝上。   如果有搜救队来找他的话,或许能通过这个找到他的方位。   倪知在心里问系统:“我今天要是死了,是不是就不算ooc了?”   系统没有回答,倪知无声地笑了一下。   他原本还在怀疑,但现在确定了。   系统确实在针对自己。   或许系统并没有喜恶,只是在忠诚地推进原作剧情发展。   但是有他在,原作剧情就注定要被毁得面目全非——   至少有他在的时候,席惟的眼里就不会有顾霜纯。   这不是倪知自负,只是基于现状的推测,再加上这次系统对他的针对,反而让他越发肯定了这一点。   ……   席惟对他的感情,居然已经让系统判断除非他死,否则无法改变了。   席惟居然是真心的。   有点震撼,但也不是特别震惊。   倪知苦中作乐想。   席惟那个人,看起来就有点不正常,就算是原作里,他对顾霜纯的态度都有点模棱两可,或许是一直在和原作剧情线抗衡?   想想看,一个自己本来不喜欢的人,自己却莫名其妙要和别人抢夺他。   不敏锐的人或许还会觉得,自己是没发现自己的爱,可像是席惟这样掌控欲超强的人,怎么可能接受被人操控摆布的爱情?   所以才会造成,原作里面,他一直置身事外的态度。   倪知脚下一滑,沿着高坡向下滚去,他咬牙攥紧雪杖,用力凿进雪中,直到滑出很远,猛地感觉到雪杖被什么卡住的感觉,才勉强止住了下坠的趋势。   现在他整个人吊在那里,双脚悬空,只能借助雪杖来维持自己不再下落。   脚下是一片白茫茫,灰色天和白色的雪,在这样的天色下交织成了一片令人看不清楚的深渊,甚至连下面究竟有多高都难以去判断。   倪知吸了一口气,借由冷冽的空气来维持自己的清醒。   整个人的体重都压在两条手臂上,很累,也很痛。   他的肩胛那里应该是脱臼了。   早知道就把顾霜纯另一条手臂也给拽脱臼。   就算是自己死了,也得让他先吃点苦头。   如果自己死了,妈妈一定会很伤心吧……还有尤白羽,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莱昂……冯野臣……   疲倦感涌来,似是潮水,冷风吹得人体温度急剧下降,倪知视线有些模糊,抓在雪杖上的手也摇摇欲坠。   他不想松开,不挣扎到最后一刻,他都不想认命。   但如果命运就是这样,或许也到了他该放弃的时候……   “倪知——”   头顶传来一声重喝,倪知猛地清醒过来。   大风卷着硕大的雪片,如同一场幻觉,席惟死死抓住雪杖,连同他的手一道,猛地向上提起,倪知感觉身子一轻,终于被拽了上去,借着惯性,摔入了席惟怀中。   身体与身体触碰,发出沉重的闷响。   倪知缓了一会儿才感觉到,席惟整个人都在发抖——   不是因为寒冷而发抖。   那是发自灵魂,无法克制的恐惧造成的战栗。   很难形容席惟现在的感觉,当他看到倪知悬在那里的时候,他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只差一点,倪知就会落下去,落入不见底的山谷,破碎成无数的雪花。   这是这辈子,他所经历的最大恐惧,哪怕多少年后,午夜梦回时,最深的噩梦里,他反反复复回忆这场大雪,回忆那种彻底失去的绝望。   他死死地抱住倪知,用冰冷的唇亲吻倪知的面颊,这一刻,剥离开爱欲妄念,只留下最深最发自本能的执念。   他不能失去倪知。   两人都是冷的,席惟的唇触碰到自己的面颊时,倪知第一时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有很热的液体落下,恰好落在他的眼尾,那样的炽烈,才唤醒了倪知身体的触觉。   倪知抬起头来,看到席惟的眼眶通红,看着他,像是要笑,可英俊的脸上,却只露出一个扭曲的表情。   “我抓住你了。”他颤抖着、微笑着、哭泣着说,“倪知,我抓住你了。” 第57章 57   57   大雪飞舞, 风声尖刻。   炽热的泪如同飞星流火,连灵魂也在这一刻共鸣震颤。   席惟的神情并不英俊,甚至因为恐惧与惊喜交织, 而显得有些狰狞。   如同穷途末路的赌徒,在最后的时刻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明明是他救下了倪知, 可倪知反倒成了拯救他的一线生机。   倪知凝视着他,忽然如释重负。   原来自己已经很累了, 累到随时都想要放弃。   可席惟抓住了他。   他知道, 自己已经是安全的了。   或许, 只有席惟能给他这样的感觉。   无数风雪里, 倪知抬起手来,抱住了席惟。   两人发梢眼睫上凝的全是雪白的霜花,甚至连彼此的表情都看不清楚,但拥抱时的力度,却通过手臂, 传递到了彼此的肌肤上。   这是第一次,倪知拥抱席惟。   不带一点强迫,完完全全,出自本能。   席惟终于不再颤抖, 他站起身来,十分利落地往倪知嘴里塞了一块巧克力。   纯度很高的黑巧克力, 刺激了味蕾, 一瞬间就让人清醒过来。   倪知整张脸都被苦得皱在了一起。   大风里, 席惟忍不住咧嘴笑了一下,被冻得发干的唇皲裂,又很快被冷空气冻结。   巧克力带来热量,倪知终于彻底回过神来, 打手势问席惟:“现在往哪走?”   席惟调整了一下腕上的定位仪,找到方向之后,抽出一条绑带,将自己和倪知牢牢绑在一起之后,示意倪知:“跟着我。”   两人很默契地没有进行过多的沟通,在这样的天气下,尽量节约体能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天空越来越黑,远方似是永远无法靠近的对岸,倪知不知道两人走了多久,走到最后,他完完全全是靠毅力和本能坚持下来的。   含在舌根下的巧克力已经融化殆尽,直到席惟抱住时,倪知才有些怔忪地抬起眼睛。   席惟很大声地在他耳边喊他:“小知!”   倪知用力咬了自己舌尖一下,剧痛让他很快清醒过来:“到了?”   “到了。”席惟反手,用力将房门合上,“天气太差了,救援队被困在山下,今晚我们待在这儿,等明天风雪小了再离开。”   这是一间木屋,大概是以前护林人或者猎人留下的,不算太大,站了两个成年男子就有些拥挤,一张床,一张圆桌,居然还有一个小小的壁炉。   席惟进来之后,轻车熟路地从床下翻出堆得整整齐齐的木柴,而后上前,试图点燃壁炉只是手指太过僵硬,摘手套时看起来有点笨拙。   倪知上前,握住他的手,示意他递给自己,席惟把手伸过来,倪知替他将手套的腕扣撕开,发现席惟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破了很长一道口子,雪和血混成一片,肌肤和手套冻在一起,很难一下子拽开。   倪知看着席惟的手,整个大脑都是空白的,甚至连该去做什么动作都不知道。   席惟却忽然笑了:“不疼。”   倪知抬起眼睛,席惟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面颊,温柔得像是害怕吓到他一样:“真的不疼。你别难受。”   倪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他只是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忽然低下头去,唇靠近了席惟的手指,而后慢慢地呵气,想要将冻在一起的冰呵化。   很单薄的一点呼吸,在平常的时候,根本察觉不到,但在这种寒冷的环境里,这样微不足道而又伶仃的温暖,也像是一簇火,很容易就烧了起来。   席惟动了动手指,故意说:“不然你亲我一口,说不定化得更快。”   倪知没回答,也没像平常一样嘲讽回来,他只是很固执地捧着席惟的手,看起来很冷静,其实漆黑的眼睛里全是茫然的手足无措。   看起来可怜死了。   席惟想。   他要为自己掉眼泪了吗?那自己真是死也甘心了。   可席惟舍不得他哭,所以就算再想看倪知为自己落泪,也还是说:“不然你来点火吧。”   倪知愣了一下。   他刚刚怎么没想到?   打火装置被席惟递到倪知手里,倪知很快地将火点了起来。   席惟明显对于这种户外场景经验要丰富得多,并没有立刻去烤火,而是打开一点房门,弄了点雪进来,先替倪知搓了搓手,然后自己也搓了搓,等血液循环起来之后,才把那只被冻上的手套凑到火上,感觉到冻得稍微没那么结实之后,随意地用力扯了下来。   空气里弥漫出淡淡的血腥味,很快就被冷风给吹散了。   倪知还站在原地,席惟看他这样,知道他是被吓坏了,先拉着他在床边坐下,等室内温度升高一些之后,和他说:“把外套脱了吧。这木屋修缮过,保温效果不错。”   倪知慢吞吞地脱了外套,席惟把保温毯披在他身上,示意他把自己裹起来,然后蹲下身去,替倪知把鞋和袜子脱下来拿到火边烘烤,而后用自己的外套把倪知的脚给裹住,又化了雪水,泡了一杯热巧克力端给倪知。   倪知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热巧克力,整个人终于暖了起来。房间里,席惟脱了外套,里面是贴身的保暖衣,穿着衣服的时候他看起来高挑瘦削,现在脱了衣服,肌肉线条明显流畅,整个人高大又充满了力量感,是所谓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倪知看他先拿了什么东西把有些漏风的窗户给封好,又把门锁上之后,往壁炉里添了柴火,烧水……   倪知突然感觉有点坐立不安。   ……席惟也太能干了。   刚刚救了自己,又马不停蹄地开始照顾自己。   倪知敲了敲床板,等席惟看过来之后,比手语:“你的手怎么样了?”   席惟随意地抬手给他看了看:“这种天气,没什么大问题,回去之后再包扎就好。”   他的手很漂亮,指骨分明,男性特质很分明,虽然有枪茧,但总体上能看得出来,是很金尊玉贵的一双手。   只是现在,一道很长的伤口从左到右,几乎将他的掌心给割穿了。   刚刚温度低,伤口被冻住了,现在随着温度升高,伤口渐渐解冻,下面红宝石一样的血迹又有了流动的倾向。   看着就觉得疼。   倪知觉得眼睛很干很涩,他用力地眨了一下,鼻子有点闷闷的。   “什么时候受的伤?”   席惟笑笑:“忘了。”   他为了倪知看得顺手,半蹲在床边,仰着头看倪知。   两人经常是这个姿势,倪知也习以为常,可现在却忽然发现,其实这个姿势对于席惟来说并不舒服。   那是一种下位者的、仰望的姿态。   倪知示意席惟:“坐过来。”   席惟锋利的眉毛扬起一点,到底站起身来,在倪知身边坐下。   床很小,他一坐下来,就占了四分之三,两个人离得很近,倪知的肩膀靠在他的怀里,因为已经暖热了,所以很清楚地感觉到,席惟的身体还是冷的。   这种时候,别的事情都变得很小,倪知拉开包裹在身上的保温毯,将席惟也给包了进来。   单人份的保温毯裹两个人有些勉强,席惟像是被倪知突然的举动惊到了,顿了一会儿,才问倪知:“我来?”   倪知松手,席惟抓住保温毯一角,另一只手试探着抬起来,握住倪知的肩膀,将倪知带入了怀中。   两人重叠,保温毯裹住席惟,席惟裹住倪知。   肌肤隔着布料贴在一起,体温上升,两人同时舒出一口气来。   这个姿势很暧昧,但在这样的场景下,却显得格外的温馨,倦意涌上来,倪知倚在席惟怀里,拿手肘撞了一下他的胸口,席惟低低地笑了一声,顺着倪知的力道躺了下去,垫在下面,做了倪知的睡袋。   门外寒风凛冽,肃杀地蔓延过千万里无人的雪域。   房内壁炉中,橙红色的火光跳动,狭窄的一张小床上,两人抱在一起,倪知很瘦,抱在怀中也是轻飘飘的一拢,一条手臂就能从前到后将他紧紧包围。   脱掉的外套搭在胸口,倪知闭上眼睛,感觉到从前到后的暖意,他几乎要睡着了,指尖漫不经心地在席惟掌心写字:“救援队被困在山上,你是怎么上来的?”   席惟笑笑,声音震动,震得倪知背脊有些痒:“怕你一个人哭鼻子,就那么上来了。”   真实的情况远不如他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倪知濒临崩溃绝望的时候,他也在苟延残喘。   可那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找到了倪知,他抓住了倪知。   而这一刻温情脉脉,两人相拥,在这样一间小小的木屋,炉火融融,倪知苍白秀丽的面孔被涂抹上橙红色的光影。   一生再也没有这么坏的时刻,一生却也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时刻。   席惟低下头去,将头埋在倪知颈中,他的鼻尖有些凉,倪知微微瑟缩一下,向着他的怀中更深的方向挤去。   千万年前,人类在大雪中拥抱,度过漫长的寒夜。   千万年后,同样的风雪见证了同样的姿态,左右胸膛碰撞,两颗心脏一同跳跃。   时光和雪花从不曾融化,而爱意中烧,矢志不忘。   “我不理解你。”倪知写,“席惟,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喜欢错了人。”   倪知没有去问席惟喜不喜欢自己。   那是一个很无聊的问题。   人不会感知不到喜欢,看着自己的眼神、说话的语气、潮湿出汗的掌心,还有雀跃跳动的心脏,人类失去尾巴,无法在喜欢的人面前摇尾,却又有那么多的时刻,可以去证明爱的存在。   当席惟抓住雪杖的那一刻,倪知再也不会怀疑他对自己的感情。   但……   但这不是他的世界。   这是一本小说里的故事,已经有了专属于主角的结局。   倪知不是主角,席惟却是。   席惟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倪知也没有继续去问。   他很累了。   这一天对他的体力消耗太大,他现在还能清醒地和席惟对话已经全靠毅力。   外面的风声渐渐大了起来,撞击在门窗上,发出哐哐的声响。   在席惟怀中,倪知渐渐睡着了。   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似是倦鸟,漆黑的羽翼垂落,显得那样美丽而安静。   席惟静静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亲吻他的发丝。   他睡着了,在自己怀中。   世界安静,蜷缩成花,似是小小一枚果核,包裹着他们的声色万千。   心跳透过指间,席惟将指尖抵在心口,又轻轻地蜷起手指,叩了一下倪知的眉心。   “我爱你。”   那是很简单的三个字。   在自然狂暴的伟力下,被凝结成了简短的手势。   他知道倪知不信。   这个小哑巴,那样骄傲却又敏感,是梢头最美丽的那只鸟雀,傲慢地逗弄着企图接近他的所有人,却又警惕着每一句关于爱的诗句。   那些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相信任何人。   可他现在就在自己的怀里,那样乖巧又驯顺。   曾经的席惟,有时会觉得生活很无聊,一眼就可以望得见结局,他会有很顺遂美好的一生,但却又枯燥乏味。   直到倪知出现。   就像是一瞬间,烟花绽开,世界有了色彩,他的眼里只看得到他。   他第一次觉得,那些金钱财富、权势地位有了真正的用处,他可以有无数的时间和精力,去等待倪知。   等待他相信自己,爱上自己。 第58章 58   58   风声渐渐低了下去, 雪打在房檐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倪知觉得热,半睡半醒间挣扎了一下, 反倒被搂得更紧。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一点眼睛,看到壁炉里, 火光渐渐熄灭,只留了一点点略显黯淡的光芒, 仍在散发着余温。   床板很硬, 睡得人浑身酸痛, 一条手臂从身后绕过来, 揽在腰上,箍得很紧,紧得两个人之间一点缝隙都没有,四条长腿交叉重叠,倪知的半张脸都埋在席惟怀中, 席惟的鼻尖抵在倪知的颈中,似是在感受他纤细脆弱的脉搏。   被束缚的姿势充满了安全感,同时也满是占有欲。   倪知想要转个身,在席惟怀里扭了两下突然顿住。   腰窝处, 有什么东西戳在那里,将那里的肌肤硌出一个微微向下的痕迹, 在他的动作间, 越发清晰分明。   ……   倪知之前看过一个笑话, 是这个世界上最坚硬的是钻石,第二坚硬的是男高中生。   那男大学生呢?   是不是可以排到第三。   不然真的很难解释,怎么会有人在雪中摸爬滚打了那么久,又受伤流血, 只吃了点干粮和巧克力之后,睡了一晚上就立刻能这么精神抖擞。   反正自己不行。   总不能真是自己不行吧?!   倪知第一次有点怀疑自己了。   身后,席惟也被他折腾醒了,半眯着眼睛,很顺口地在他后颈上亲了一口:“怎么醒这么早?”   很轻的一口,蜻蜓点水一样,因为太快太自然,甚至倪知没来得及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席惟已经随意地换了话题:“风暴好像小了不少,最迟中午之间,救援队应该就能来了。”   倪知:……   席惟凭什么亲他?   说了好像显得自己很小气,不说又怪怪的。   可他这么一思考,就错过了追责的最佳时机,席惟已经放开了他,直起身坐了起来。   看在昨天席惟救了自己的份上,倪知顿了一下,比手势:“哦。”   席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他从来都是一副漫不经心但又仪容仪表永远从容优雅的姿态,现在两个人抱在一起睡了一晚,他的黑发有点乱,翘起几缕。   所以席惟也不是怎么睡头发都不乱的天生丽质。   那天早起做饭的时候,肯定整理了半天发型。   倪知的眼神落在上面,席惟察觉到了,随意地揉了揉头发。   他一离开,微凉的空气立刻涌了过来,倪知被凉得颤抖了一下,席惟就又抱住了他:“昨晚感觉怎么样?”   ……问得好怪。   倪知看着席惟。   席惟翘起唇角,又加了一句:“没感冒吧?”   席惟肯定是故意的!   倪知这才回答:“没有。”   席惟又问:“饿不饿?”   倪知摇了摇头,席惟手本来揽在他的腰上,往下一滑,落在他的小腹处。   倪知:!   倪知震惊地看着席惟,下意识抓住席惟的手腕,要把席惟的手甩开,却发现席惟用的是受伤了的那只手,倪知怕弄痛了他,手指一松,席惟已经摸了摸他的肚子,并且评价说:“扁扁的,肯定饿了。”   倪知:……   倪知到底还是把席惟的手拍开——   拍的席惟另一只没受伤的手。   并且冷冰冰地比手势:“别乱碰我。”   “抱歉。”席惟一点不好意思的情绪都没有,“我怕你为了节省资源骗我。”   倪知:“你肯定不是这样想的。”   席惟:“被你看出来了,我就是想摸摸你。”   倪知:……   倪知抿了一下唇,不说话了,看起来很平静,但席惟知道,他肯定是在生闷气。   席惟低低地笑了一声:“不然你也摸回来?你可以多摸几下,就当做利息了。”   这个小哑巴肯定不会摸。   当然,摸了的话更好。   席惟这么想着,就看倪知眸光闪了闪,居然真的把手探过来,抚上了他的腰腹。   明明隔着布料,但倪知的指触碰过来的一瞬间,席惟下意识地全身都绷紧了,甚至连呼吸都停顿住。   倪知的姿势很轻慢,手劲也很小,漫不经心地摸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满意地看了席惟一眼。   席惟皱眉。   自己的腹肌练的不好吗?   这个小哑巴是哪里不满意?   下一刻,倪知手指握紧,给了席惟一拳。   而后甩了甩手,不满意地比手势:“绷那么硬,打起来好疼。”   席惟:……   原来是这里不满意。   倪知有分寸,打的不痛不痒,大概就像是被猫挠了一下。   外面的大雪渐渐停下,两人休整之后状态好多了,将席惟带来的罐头和压缩饼干吃了之后,又等了大概半个小时,终于等到了救援队来。   两人被直升飞机直接送进了医院,经过了一系列检查,倪知很幸运,身上除了冻伤和擦伤之外,没有什么大碍。席惟比他严重一点,手上的的伤口需要缝针。   缝针的时候,倪知就站在一边看着,席惟还开玩笑说:“会流血,小心吓到你。”   倪知抿了抿唇:“我不怕。”   “是我怕。”席惟笑着示意他过来,等倪知凑过来之后,捂住了他的眼睛,“我怕你自责。”   医院里到处飘得都是消毒水的味道,那样冰冷肃然,血腥气很浓,结痂的伤口需要重新破开清创,而后缝合,一团团的纱布被染红,像是盛放又凋零的花朵,席惟搭在他眼上的掌心,还带着苦涩甜蜜的黑巧克力味道。   倪知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擦过席惟的皮肤,发出和雪片一样沙沙的声响。   倪知想说,自己不会自责,这都是席惟自愿的。   但眼睛被藏起来,那些言不由衷的假话就也没有必要再去说。   他是很自责。   有人为他付出,无论多少,他都会记得。   更何况席惟昨天,真真正正为了他,舍生忘死。   这一生他都不会忘记了。   等席惟缝合好伤口,倪知推着轮椅把他往病房送,看着他的神情有些古怪。   席惟问:“怎么了?”   倪知:“没什么。”   顿了顿,又说,“就是想告诉你一声,我回去之后,一定会狠狠修理顾霜纯。”   席惟有些惊讶,但不是因为倪知想要修理顾霜纯这件事本身。   “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倪知:“就是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你听到这个,心里有什么感觉?”   席惟有点摸不透倪知忽然提这个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倪知第一次在他面前提顾霜纯了。   所以……   席惟若有所思:“小知?”   倪知看他一眼。   席惟笑着问:“你是在吃醋吗?”   ?   手语比不出倪知的心情,倪知直接在半空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席惟说:“你一直在我面前提顾霜纯,还问我万一喜欢错了人怎么办。所以,你觉得我会喜欢顾霜纯,而且……”   席惟看着倪知,很笃定道,“你觉得我会爱上顾霜纯。”   推理正确。   倪知有些惊讶。   席惟好敏锐。   然后席惟得出结论:“所以,你是在吃我和顾霜纯的醋。”   ……结论错误!   倪知冷冷地比手势:“没有。我只是告诉你,我要对你们上郡人动手。你这个崇德F4,不应该阻止我吗?”   但席惟明显沉浸在了倪知为自己吃醋这件事里,很难克制地眉目舒展,笑得格外灿烂:“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喜欢上顾霜纯?我看起来眼光那么差吗。”   鸡同鸭讲。   倪知已经放弃和席惟沟通了。   自己真是脑子坏了,才会问席惟这个。   倪知松开手,把轮椅连同席惟一起丢在走廊上,自己转身走了。   身后,席惟站起身来,一脚把轮椅踹到一边,很快追了上来,看看倪知的表情,也不敢再多问,只在心里自己默默回味。   这个小哑巴为他吃醋了。   虽然吃的是莫名其妙的飞醋,但醋味很浓。   已经问了好几次了。   自己居然才发现。   席惟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忽然听到前面有人“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席惟抬眸,就见倪知被人一把抱住了。   ——病房门口,尤白羽看到倪知,没忍住嚎啕大:“小知!你没事吧!”   倪知被他吓了一跳,尤白羽一边哭,一边仔仔细细把倪知检查了一遍,看他没有什么大问题,这才松了一口气,哽咽着说:“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倪知笑了笑,替尤白羽把眼泪擦了:“我没事。”   旁边莱昂说:“别在门口说,让小知进去先躺下吧。”   尤白羽连忙让开路,簇拥着倪知进去。   莱昂刚要关门,视线落在后面的席惟身上。   和倪知比起来,席惟看起来要狼狈得多,手上裹着纱布,额上面颊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面孔伤痕累累,却无损他的英俊,只是此刻的神色里,带着一点难以理解的得意骄傲,看着莱昂的表情,不再是之前居高临下的漠视,翻到多了些说不清的怜悯。   莱昂皱眉,觉得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   席惟却对着他笑了笑,淡淡道:“一起进去坐坐?”   莱昂眉头皱得更深。   席惟点了点门上挂着的病人铭牌:“我也住这一间。”   停顿一下,唇角翘着,对莱昂说,“和小知一起。”   莱昂猛地一惊,终于读懂了席惟表情里的意味——   曾经的占有欲与敌意烟消云散,这是胜利者才有的从容姿态。   房间内,倪知被尤白羽按在床上后,尤白羽跑前跑后,替他倒了热牛奶,又削好了水果,确认倪知没有什么不舒服之后,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我真的怕死了。”   倪知能感觉到尤白羽的紧张,他安抚尤白羽:“雪已经停了。”   “是啊,雪已经停了。”尤白羽露出个笑来,“小知,我替你把顾霜纯那个贱人打了。但我觉得还不够。你说我们把他做的这件事发到网上怎么样?”   倪知上次对付司一的手段,尤白羽全都学会了。   他明白对付这种上郡人,自己和小知都是弱势的,但弱者未必不能以弱胜强。   但倪知摇了摇头:“没必要。”   尤白羽有点不理解:“为什么?你打算放过他吗?”   倪知微微一笑:“我的意思是,只对付顾霜纯没有必要。”   之前顾霜纯诬陷原主,校庆前谋害自己,都只是他自己的行为。   可这次把他丢在暴风雪里,很明显有明家的手笔。   明家越界了。   自己和顾霜纯,被困在学生的身份里,就算鱼死网破,也有回旋的余地。但明家不同,明家就像是一个成年人,参与进了两个孩童的较量里。   这是不平等的对决。   也是倪知无法忍受的。   还有系统。   这次能逼着他顺应顾霜纯的计划,如果不是席惟突然出现,自己大概真的就死了。   那下次呢?   这么一次次地用ooc值来逼迫自己,自己难道真的要每一次都听话地去死?   倪知唇角翘着,经历了一天一夜的磋磨,他的脸色苍白,唇瓣淡得像是褪了色的百合花瓣,整个人憔悴透明,似是轻轻一碰就会破碎。但他的眼睛很亮,像是被擦得剔透的月亮,倒影着黑夜的艳色,那样的寂静而清冷。   尤白羽看着倪知,心莫名地安静下来,就好像只要看到倪知,那些讨厌的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他忍不住将手搭在倪知手上:“小知,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倪知温柔地对着他笑:“我知道的。”   小知知道!   小知知道自己永远会站在他那一边!   尤白羽整颗心都要飞起来,眼睛笑得弯弯的。   门口,席惟屈指,敲了敲门:“聊完了吗,我们能进来了吗?”   尤白羽立刻看过去。   席惟怎么也在!   但是想到昨天,自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崩溃地到处找倪知的时候,席惟神兵天降一样突然出现,听他说完倪知失踪的事后,十几分钟就召集了救援队,而后更是亲自顶着大雪上了山,找到了倪知。   是他救了小知啊。   尤白羽知道自己应该感谢席惟,但是看着席惟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   席惟在得意什么啊!   说话的语气,就好像他和小知是一边的一样,自己反而是个外人。   倪知也看了席惟一眼,就淡淡地收回视线,席惟却已经走了进来,很自然地在倪知身边坐下——   把尤白羽给挤开了。   !   尤白羽不可思议地瞪大眼,不敢相信,席惟居然这么过分。   但席惟说:“和你道个歉。之前不知道你的计划,我已经派人去找顾霜纯了。”   尤白羽立刻忘了席惟抢他位置这件事,竖起耳朵听席惟说话。   他去找顾霜纯干什么,一定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吧?   倪知皱了皱眉,席惟说:“我把明家留给你?你打算怎么处理。”   倪知这才回答:“没想好。”   “没想好,还是不想告诉我?”   这么敏锐干什么。   倪知装作没听到。   席惟也不强迫他:“明家这几年一直在走下坡路,明滢嫁了平民,硬是留在明家,和她的大哥明涛争权夺利,整个明家都不太平。你如果想对付明滢,可以从明涛下手。”   明涛?   原作里并没有出现过这个人。   似乎在结尾明滢露面的时候,整个明家已经只剩下了明滢一个声音。   对于主角受顾霜纯来说,这是一个完美的大结局,有爱着他的恋人和疼爱他的母亲,恋人们位高权重为他着迷,母亲也大权在握可以为他撑腰。   而那些配角们的结局,却并不重要。   这样一想,比起明涛,自己还算好的,至少有一个清楚的结果——   变成骨灰被冯野臣带走。   倪知指尖轻轻地抬起落下,思考时也姿态优雅。   席惟含笑看他,他回过神来,比手势:“谢谢。”   “不用谢。”席惟语气很平和,很轻描淡写地说,“所以小知,下次吃醋的话,可以不要吃我和顾霜纯的吗?”   倪知:……   尤白羽和莱昂:……?!   倪知恨不得捂住席惟的嘴:“说了不是吃醋!”   尤白羽已经濒临崩溃了。   席惟在说什么,小知为了他吃醋?!   哈,哈,哈。   怎么可能!   而莱昂神情有些黯淡。   怪不得刚刚,席惟那么胜券在握。   或许是因为,昨晚他已经和倪知互通了心意。   想到昨夜的狂风暴雪,莱昂心底有很难形容的情绪。   他明明也爬上了那座山,可他和席惟走了不同的道路。   席惟找到了倪知,自己却错过了。   他该庆幸,庆幸至少他们中有人找到了倪知,但除了庆幸之外,却又有很深的懊悔。   如果是他找到了倪知,那该有多好?   看着席惟坐在倪知身边,两人肩膀抵在一起,表面上看似乎两个人并没有眼神的交流,但身体上接触时的放松却骗不了人。   比起自己,倪知和席惟更加亲密。   甚至已经亲密到了可以肢体接触的程度。   但就算这样,莱昂也不舍得离开。   就算倪知和席惟在一起了,那又怎么样?   只要倪知没有开口赶他走,他就会装作不知道。   房中人各怀心事,倪知头痛扶额,对上席惟的视线,席惟对着他眨了眨眼,似是情绪很好。   ……席惟绝对是故意的。   就算他之前误会了,可现在,也一定是故意逗自己玩。   倪知无语,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拿起来看了一眼。   又是一个陌生来电。   倪知若有所思,看看归属地在国内的电话,只是停顿片刻,就按下了接听键。   “是倪知吗?”电话那边,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声,语气舒缓,让人听到之后,很容易放松下来心声好感,只是说出的话,却让人皱眉,“我是明滢。我打电话来,是想知道,什么样的条件,你可以放过小纯。”   果然是明滢。   倪知并不惊讶,反倒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看着手机,并没有仔细去听明滢在说什么,只是对着尤白羽比了个手势。   原本尤白羽听到明滢自报家门还有些紧张,现在看到倪知的手语后眼睛一亮,清了清嗓子,笑眯眯说:“抱歉,小知不能说话,麻烦你换个方式来沟通吧。”   他说完,倪知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尤白羽有些激动:“哇,居然是明滢亲自打电话来的。”   一定是明滢亲自打电话来。   倪知并不知道席惟派去的人对顾霜纯做了什么,但席惟出手,也就代表着席家的态度。   只要明家有基本的思考能力,现在要做的,就是立刻找人求和。   虽然没有这个计划,但自己又借了席惟的力。   倪知看了席惟一眼,席惟似是读懂了他的情绪,抬手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倪知:……   算了,借都借了,也没必要矫情。   电话挂断之后,那边安静了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起来。   这次是短信,说辞还是刚刚那一套。   倪知漫不经心地打字:“抱歉,昨天被困在暴风雪里,我的手受了伤,不方便打字沟通。”   然后把明滢的这个号码拉黑了。   席惟饶有兴致地看着倪知:“你在刁难她?”   倪知歪了歪头,眼睛漆黑,带着一点天真的恶意:“不行吗?这不是你首肯的吗?席哥,要我谢谢你吗。”   当然可以。   席惟很少看到他这一面,似乎很多时候,他都给人一种云淡风轻的感觉。   所以偶然漏出一星片羽的真实情绪,会更加珍贵,也更让人着迷。   席惟说:“这是我的荣幸。”   被倪知利用,是他的荣幸。   又过了十分钟。   这次,明滢换了个手机号,发来了消息,语气变得客气十足,非常恭敬地请问倪知,身体状况如何了,如果有时间的话,能不能接一个视频通话,自己希望可以和他好好道歉,来换取他对顾霜纯的宽容。   不到半小时时间,明滢就妥协了?   倪知好奇地看了席惟一眼。   席惟问:“怎么了?”   倪知:“你对顾霜纯做了什么?”   什么样的事,能让明滢这样迫切?   席惟翘起唇角:“我总算也能让你好奇了。有些事没必要告诉你,反而脏了你的耳朵。”   席惟说着,指尖动了动,似是想去揉一揉倪知小巧的耳朵,只是顾忌旁边还有尤白羽和莱昂存在,这才作罢。   他问倪知:“你要现在和明滢视频吗?”   以明滢在明家的地位,能这样做小伏低已经很难得了。   席惟没有想到,倪知居然能这样精准地操控人心,连明滢这样的人,他都可以把控得这样到位,借着自己的力,来让明滢摆正态度。   可倪知却回答:“我什么时候说要和她视频了?”   自己只是逗逗她而已。   倪知不再回复,直接关机。   自己不可能原谅顾霜纯,宽容也不会给顾霜纯。   虽然席惟没有告诉自己,他对顾霜纯做了什么,但既然明滢这么着急。   那就让她多享受一下这样的感觉吧。   毕竟,这只是开始,而未来的时间,还有很多。 第59章 59   59   消息发送后, 许久没有回应,再拨打过去,只有温柔而冰冷的系统音, 提示着对方的手机已经关机。   明滢坐在沙发上,前方硕大的落地窗外, 整个越港洲十三郡尽收眼底,无数霓虹流转, 璀璨似是蜿蜒的金龙, 更远处的港口处, 灯塔闪烁, 倒悬珠链一般映照在漆黑的天幕。   房间内没有开灯,明滢看不出年纪的清秀面孔,也在窗外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晦暗难明,只有涂了淡粉色指甲油的手指, 一下一下,有规律地点在扶手上,声音沉闷而细微,却带着莫大的压力, 令房间内的其他人都噤若寒蝉——   大众只知道,明家大小姐明滢选了一个平民男人, 成了笑柄。   却很少有人知晓, 明滢在明家内部, 却一向以手腕酷烈、雷厉风行著称。   当她微笑时,并不代表她心情有多好,但当她沉下脸来时,最好不要去招惹她。   外面有人进入房间, 在明滢面前恭敬站好。   叩指声终于停下,明滢垂着眼睛问:“那边怎么说?”   手下低声道:“又寄来了一份录音。”   明滢说:“放。”   手下不敢迟疑,上前播放录音。   录音非常短,只有大概不到一分钟时间,除了前面一小段空白音之外,全是顾霜纯的求饶哭泣声音,和以往的矫揉造作不同,尖利刺耳至极,让人听着就芒刺在背,下意识去想象,顾霜纯究竟遭遇了什么。   这样的录音,效果比视频更好,让人格外的毛骨悚然。   录音播放了一遍,自动循环第二遍时,明滢抬起眼睛,手下连忙暂停播放。   谁都知道,顾霜纯是明滢的心头肉,她是溺爱孩子的母亲,可以为了孩子做任何的事。而现在,她一手娇养长大的孩子受到了这样残忍的对待,可她脸上的表情,却并不算是很愤怒,甚至带着一点冷淡的漠然,语气很平静地问:“席惟和倪知的关系,进展到哪一步了?”   手下面面相觑,有人小声回答:“小姐,席家的事……没人敢去窥探。”   “蠢货。”明滢声音好听,哪怕是骂人时,也格外温和,“不窥探席家,难道就没有得到消息的办法了?他们身边有的是人。”   手下连忙应是,明滢却又道:“算了。席家那个小孩子,从来最是冷情薄性,能让他出手帮倪知出气,就算他们没在一起,席惟也一定是动了心。”   她陷入沉思,手下大着胆子问:“那小姐,现在是要从倪知那边下手吗?是不是要倪先生……”   明滢嗤笑一声:“他?能有什么用。让他去找倪知求情,你是嫌小纯吃的苦头还不够多?”   语气轻慢,毫无夫妻情谊可言。   手下连忙闭嘴,明滢这才说:“这次就算了。他们折腾小纯,总不会伤他性命。这孩子吃了一次亏,也能学会收敛一点,变得聪明一些。”   也是她教子无方,这些年只让他娇生惯养,却养出一个蠢货,一点蛰伏隐忍都不懂,甚至还不如应琴的儿子。   想到应琴,明滢的心情彻底地差了起来,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来,起身道:“就这样。”   就这样的意思就是,这件事到此为止,无论是还在受不知名折磨的顾霜纯,还是造成这一切的倪知,明滢都不会再去过问。   但在场的人都明白,明滢越是这样说,越是说明,她已经将倪知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而曾经被明滢记住的人,或早或晚,都没有好下场。   -   数小时前。   漆黑的阴云厚重,裹挟着狂风暴雨,自然怒意勃发,一瞬间便将原本一派祥和宁静的雪原搅得天翻地覆。   休息室内,顾霜纯恹恹地坐在那里,手臂吊起,面颊上指痕犹新。   旁边朋友拿着冰袋替他冷敷,一边替他打抱不平:“那个特招生也太过分了。倪知失踪关你什么事,怎么可以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打人?”   顾霜纯有气无力地柔弱道:“算了,他也是一时情急。”   这样通情达理的话,引得众人越发不满:“小纯,你也太善良了。”   “是啊,要是我,我可受不了被这样对待。”   “所以我就说,网上的那些爆料不能信。小纯怎么可能是那种陷害别人的贱人?”   听到最后一句话,顾霜纯皱了一下眉,冷冷地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却又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唉,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真是不知道倪知跑到哪里去了,这样的天气,让人替他担心。”   这样的天气,倪知这次,必死无疑。   顾霜纯本来不想把事做的这么绝,他只是想把倪知狠狠地踩在脚下,让他永远永远翻不了身就算了。   可倪知那个贱人,怎么敢在那么多人面前让他又一次出丑?甚至还把他的手腕给拽脱臼了!   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倪知却丝毫不知道感恩,反倒还要一次次地挑衅他,从他手中,抢夺走了全校的关注,甚至连F4,都为了他而着迷……   既然如此,自己也没必要再去做那些无谓的宽容了。   顾霜纯垂下眼睛,原本清秀清纯的眉目,一瞬间被狰狞的嫉妒所扭曲,却又在被人发现之前,舒展下去。   没关系,一切都到此为止。   他找的那个人是个老手了,干活利落,从来没有失手过,他知道,倪知会被丢弃在雪山上,在暴风雪中惶恐无依地孤独死去,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这种感觉太好了,好到让顾霜纯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休息室内温暖如春,桌上摆放着芍药和兰花开得正艳,一切都如他的生活一样,花团锦簇,不见一丝阴霾,唯一的瑕疵也将被抹去,从此,他又可以重新做回那个全校最受欢迎的顾霜纯。   众人有说有笑,偶尔可以看到楼下,尤白羽和莱昂几人行色匆匆。   有人笑道:“那个倪知不会还没被找到吧?”   “谁知道,说不定是和人私奔了呢。”   “这么大的雪,也敢自己偷偷跑出去,真是胆大包天,真死了,说不定还要讹诈学校呢。”   这些话很悦耳,顾霜纯听得舒心,却又柔柔一叹:“算啦,万一真出了事,也是死者为大嘛。”   倪知死定了。   大家都夸顾霜纯人美心善,顾霜纯被吹捧得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余光却见楼下,忽然走来了一行人,每一个都看起来极为高大,身形矫健,全副武装着簇拥着最前面的一个人。   那人身量很高,高挑英挺,在一群壮汉之间,也格外显眼,所有人都跟在他的后面,没有一个敢于在走路时超过他的脚步,他似是察觉到了顾霜纯的注视,忽然抬起头来,眼神锐利地直直看向了顾霜纯。   居然是席惟!   隔着风雪和玻璃,明明应该什么都看不到的,但顾霜纯那一瞬间,却有一种被看穿无所遁形的感觉,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感觉沐浴在那种目光下,从头到尾都像是被冷水浇过一样。   只是没等顾霜纯反应过来,席惟已经收回了视线。   顾霜纯还有些僵硬,听到旁边人议论:“那是席惟?”   “肯定是他,也只有他能在这种天气还找到人上山吧。”   “哇,他要去救那个特招生,不会真的像传闻里,爱上倪知了吧?”   “谁知道……倪知确实挺好看的……”   议论声渐渐低了下去,因为大家都看到顾霜纯的表情,他正死死地盯着窗外,席惟离开的方向,表情看起来十分可怕。   有人小声喊他:“……小纯?”   他猛地看过来,像是被抢走了猎物的鬣狗,暴躁而不安:“干什么?”   那人被吓了一跳,没敢再说话,房门突然被敲响,门边的人问:“谁啊?”   另一个人回答:“是不是我点的饮料?”   门边的人刚要开门,顾霜纯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厉声道:“不许开——”   可他到底还是说迟了一步。   大门已经被打开,门外站着的,却不是礼貌恭敬的侍应生,而是数名穿着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他们无视了众人询问他们是谁的话语,目标明确地进入房间,而后锁住顾霜纯的手臂,将他以一个很滑稽的姿势拖出了房间。   顾霜纯放生惨叫,挣扎着不肯离开,却根本抵不住这些男人的力气。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给惊到了,旁边的房间也有人听到声音,推门出来,看到这种场面,有的人立刻关上房门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还有的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视图阻止。   为首的男人停下脚步,语气冷淡道:“我是奉了席惟少爷的命令,你们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席惟。   是席惟!   刚刚还充满了正义感的人,也在这个名字的威慑下闭了嘴,任由顾霜纯被越拖越远。顾霜纯不知道是不是预料到了什么,还在不住地哀求咒骂着,满脸都是泪痕,发丝和衣襟凌乱,看起来极为可怜。   可没有人去拯救他。   如同他陷害倪知时一样,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任由他一步步被拖入阴影中。   视线里最后一个同学的身影也看不到时,顾霜纯终于绝望。   他不敢再大声咒骂,只能小声啜泣着问:“席惟为什么让你们这么做,是因为倪知吗?”   为首的男人并没有回答,只是在听到倪知的名字时对着他笑了笑。   顾霜纯试探着又问:“倪知失踪不是我做的……”   男人终于打断他:“这不重要。你只需要祈祷倪知少爷没有出事。或者,祈祷自己的命够硬。”   这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顾霜纯的心彻底坠入了深渊。   真的是因为倪知!   席惟这样大动干戈,居然只是为了倪知!   这种痛苦的嫉妒灼烧着他的心,可下一刻,却又被另一种恐惧所替代——   倪知死定了!   如果倪知死了,他会怎么样?!   顾霜纯尖叫道:“不——你们不能这样!”   可男人笑了笑,很无所谓说:“我们是席家的。”   席家的人,从来没有什么不能做的事。   车门被关上,顾霜纯陷入一片黑暗里,也陷入了一片无法稀释的绝望之中。   -   倪知拒绝了明滢的示好,还以为明滢会有什么反应,没想到明滢居然就这么没再出现了。   这个女人真的很不简单。   表面上看,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恋爱脑,对自己的唯一的孩子简直溺爱到了极点。可判断一个人究竟什么样子,并不是靠听出来的,而是要去看。   倪知知道,席惟一直没有把顾霜纯放回去,如果真的爱子心切,现在应该什么手段都用出来,无论软的硬的,只求能把孩子救回去。   可明滢一点反应都没有……   哦不对,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反应。   她送了一部机器过来。   原理不清楚,但可以通过手语实时转换成语音念出,这样就算不懂手语的人也可以无障碍交流,甚至还可以选择音色。   倪知饶有兴致地选了个气泡男神音,刚玩了一会儿,就被席惟给没收了。   没收就没收吧,倪知还担心明滢会在机器里面做什么手脚,比如放点监听器或者定位仪,找机会把自己给做掉。   席惟把机器收起来之后,总算不用听一个气泡音在自己耳朵边一直说话。   他看了倪知一眼,见倪知还乖乖坐在窗边,百无聊赖地拨弄桌上放着的一瓶百合花。   百合花的茎子很长,碧绿的颜色,倪知指尖轻轻地摆弄花枝,雪白的指竟比重瓣的雪色花瓣更为剔透白净。   席惟问:“最近怎么这么乖?”   自己把他的玩具没收了,他居然也不生气。   倪知扫他一眼,没说话,席惟失笑:“你真那么喜欢那个气泡音?”   其实不喜欢。   倪知就是随便选的。   但看席惟的表情就知道,席惟不喜欢。   所以倪知故意回答:“喜欢啊。”   席惟说:“那么做作的声音,有什么好喜欢?”   倪知:“因为你自己不会,所以才不喜欢的。”   席惟没说话,因为他确实不会。   倪知微微一笑,看起来很矜持娇贵,但席惟看得出来,这个小哑巴在悄悄得意。   恰好尤白羽和莱昂来了,倪知站起身来,没再理席惟,随手抽了一枝百合抱在怀里,和尤白羽他们一起出门了。   今天是个晴天,万里雪山被日光照耀成纯净的金色,倪知穿着病号服,外面裹了一件白色的毛衣。毛线绒绒的,被风一吹,看得见绒毛摆动的痕迹。   倪知修长的颈和雪白的面孔,在雪山和天幕的交织下,呈现出玉石一样剔透雪润的质地,抱着的那一枝百合花,令他有种圣经插图一般,圣洁而诗意的美,是一种明明近在咫尺,却又无法触碰的距离。   莱昂最近每天都和尤白羽一起来,但是话并不多,很多时候,都只是沉默地陪在两人身边。   尤白羽悄悄和倪知说:“我觉得他是想要保护你。上次的事,大家都被吓到了。”   倪知看向莱昂,莱昂的眼睛和天空是同样的颜色,微微仰头时,英俊的侧脸被勾勒出金色的边沿,他察觉到倪知的视线,立刻看了过来,对着倪知露出一个笑容。   骑士一样禁欲而悲悯。   倪知示意他:“莱昂。”   莱昂立刻上前:“怎么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倪知笑笑:“你没必要这么紧张。这里是医院,不会有人冲进来把我绑走的。”   他的笑容清澈,莱昂凝视着他,一瞬间的失神后,垂下眼去:“我知道。”   “不要自责好吗?”   对他,倪知总觉得不用那么转弯抹角,因为确定,他并不会伤害自己。   倪知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指尖温柔地抚了抚他的下颌,“那天我出事,不是你的错。”   指是凉的,划过哪里,就带来热意。   莱昂的脸涨得通红,哪怕知道,倪知这样的举动,并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只是一种安慰,却也让他觉得,从指尖开始都激动得发抖。   但他隐藏得很好,只是说:“知,不用替我担心。”   真的好像大金毛。   看起来很大一只,其实心很柔软,需要安抚。   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太不尊重,其实倪知很想摸摸他金色的头发。   不知道怎么,莱昂居然看出来了,忽然低下头来,凑到倪知面前:“想摸就摸吧。”   倪知忍不住笑了,打字问:“很明显吗?”   莱昂也笑了:“我看到你盯着看了。”   倪知将手轻轻放在他的头上,那头黄金一样的发被日光照耀得温热,触摸时,也像是融化的黄金。   莱昂蔚蓝的眼睛凝视着他,眼里有若隐若现的悲伤:“知,你们是不是要回国了?”   因为这次意外,整个崇德学院的交换生活动都被叫停,所有人都将要回国。   倪知并不奇怪莱昂会知道这件事,他点了点头,看到莱昂的神情越发黯淡:“那我们是不是再也不能见面了?”   倪知回答:“为什么会这样问。”   莱昂没有回答,他只是将头低得更低,轻轻地埋入了倪知的掌心。   这样的姿势,可以感觉到他高挺的鼻梁摩擦过掌心带来的微妙触感,金发碧眼的高大青年,这一刻却变得脆弱至极。   倪知静静地等待着莱昂,等着他自己调整好情绪后,抬起头来,道歉说:“抱歉,我刚刚说了傻话。”   倪知没有追问刚刚那一刻,莱昂究竟在想什么,只是笑了笑:“也许不会再见,但我们可以一直做朋友对吗?”   莱昂认真地看着倪知,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问倪知:“可以把这枝百合花送给我吗?”   倪知将花递给了他,他接过时,手指同倪知的指尖触碰。   倪知的手指微凉,触碰时,像是月亮的余光,宽容地落在了自己的手上。可那太遥远了,远到就算捧在掌心,也无法真正拥有。   东方人写的故事里,猴子想要捞起水中的月亮,那样的愚蠢而又无望,却永远不会放弃。   如同他一样。   之后的时间,他都没有再说什么。   等他走后,尤白羽叹气说:“我觉得他很喜欢你。”   倪知没有回答,尤白羽说:“我觉得他比席惟好。”   倪知看了尤白羽一眼,尤白羽凑过去:“小知,你觉得呢?你是喜欢席惟,还是莱昂?”   倪知:“就不能都不选吗?”   尤白羽“啊”了一声,期期艾艾:“那你选谁?”   小知不会是要选自己吧。   那……那自己也太幸福了吧?   可惜,倪知回答:“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心情。”   在彻底解决原作剧情和系统之前,自己不会去考虑这件事。   下午倪知又去做了个检查,确认身体没有问题,随时可以出院。   交换生群里,主任也做了通知,让大家做好回国的准备。有人不爽,问为什么这么快就回去,还有好多地方没有玩呢,也有知道一点内情的人,统一一句话不说——   这件事背后,起决定性作用的是席惟。   这种时候,谁又敢去得罪席惟?   倪知只是扫了一眼,就把手机切了出去。   病房门打开,席惟从外面走了进来。   医院明明很大,空房间也很多,可席惟偏偏一定要和倪知两个人住一间,说是这样比较方便。   不知道方便什么。   倪知懒得在这种小事上争那么多,任由席惟安排,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把两张病床中间的帘子拉上。   现在他还没有拉帘子,半倚在床上,懒洋洋地玩着手机。   床头的小灯亮着,像是一只小小的柑橘,撒落下橙红色的光影,笼罩着倪知的面颊,让那略显苍白的肌肤上,也有了温存的痕迹。   拖鞋被随意地脱在床边,倪知的外套搭在椅背上,洗手台上并排放这两人的牙刷和漱口杯。   这些都太过日常,让人忍不住产生了一些馨软暧昧的幻觉。   席惟下意识地看了倪知很久,久到倪知抬起眼睛,也看了他一眼。   他这才问:“打游戏吗?”   倪知翻个白眼。   席惟懂了,这是不打的意思。   席惟:“那我自己打了。”   倪知翻过身去,背对着席惟。   他本来以为,席惟还要再邀请自己,没想到席惟就那么干脆利落地开始打游戏。   打游戏的时候席惟很安静,如果是和路人一起打的话,一般不会开麦。   倪知有些犯困,眼睛渐渐地闭了起来,忽然听到席惟咳了一声,像是清了清嗓子。   而后,语气非常低沉地用一种夸张的低音说:“左边。”   ……   ?   倪知睁开眼,有点不确定。   然后,席惟又用同样的音调,高冷道:“来打团。”   ……   确定了。   这不就是席惟嗤之以鼻的气泡男神音吗?   席惟这一下午,不会就去研究这个了吧?! 第60章 60   60   倪知翻了个身看向席惟, 恰好席惟也正抬眼看向他。   四目相对。   倪知:噗嗤——   倪知没忍住笑了一下,只是一下,就垂下眼睛, 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席惟挑了一下眉,忽然起身, 站到了倪知床边,居高临下看着他。   倪知当他不存在, 但他的视线太明显, 很热地落下来, 倪知就算是侧对着他, 也感觉自己被他盯着的耳垂和肩胛有了很细微的热度。   倪知只好转过身来,看向席惟:“干嘛?”   席惟说:“我手受伤了。”   倪知:“所以?”   席惟:“打游戏被人骂了。”   倪知:?   倪知搞不清楚席惟的思路,视线落在席惟那只受了伤的手上。席惟的掌心被包裹起来,五根手指露在外面,显得格外修长。   察觉到倪知的视线, 他指尖动了动,想要操控游戏人物做出一个精准的位移,却因为包裹的范围太大,很影响灵活度, 游戏里的角色直接撞入了对面的包围圈。   公屏上立刻闪出一串队友的“友好互动”。   “哥们儿你瞎啊?”   “哪来的小孩儿,让你家大人来玩。”   “我靠, 卧底!”   席惟语调淡淡的:“这是晋级赛, 马上要输了。”   倪知忍不住问他:“手不灵活还打晋级赛?”   难怪被队友骂。   席惟垂着眼睛, 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屏幕灰着,人物角色还没有复活, 硕大的倒计时页面上,还能看到队友对他的责骂。   想起之前席惟和自己玩电脑游戏时,那种举重若轻的样子,倪知知道,他肯定自从打游戏开始,就没被人这样骂过——   或者说,他这辈子,肯定第一次被人这么骂。   活该。   但是看他这样,也有点惨。   倪知鼓了一下腮,在席惟屏幕亮起来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示意:“拿来。”   席惟还在装:“什么?”   倪知坐直身子,把漂亮的手伸到席惟面前,张开的手掌似是雪白的莲花,散发着温柔冷淡的香气:“手机给我。我帮你打。”   受不了,刚刚装的那么可怜,现在又来装傻。   席家大少爷如果家道中落,也可以去演戏了。   倪知不是可怜他,实在是因为,他是因为自己才受的伤。   而且……晋级赛坑队友确实很过分。   倪知替自己找了不少理由,所以心平气和,可席惟眼睛亮了一下,忽然在床边坐下,将手机递到了倪知面前:“我们一人一半。”   倪知:?   倪知忍了一下,没忍住:“这怎么一人一半?”   席惟笑笑,半靠在床头,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完好的手操控手机左半边屏幕:“你替我操控右边。”   ……行吧。   倪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玩的,不情不愿地转过头去。   屏幕里,席惟的角色已经复活了,因为在原地挂机了一分钟,收到了系统警告。   倪知连忙操作人物前进,旁边席惟替他拿着手机,倪知刚想提醒席惟买装备,就见席惟已经点开了商店,买好了倪知想要的东西。   很有默契。   倪知抿了抿唇,不再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而是转到了游戏里面。   大比分落后,己方上路和下路都已经被推平,只剩了中路还在,水晶还有三分钟才能复活,这三分钟很容易被一波直接拿下。   队友已经没时间骂人,都在奋力拼搏,倪知操控着角色进入战场后,没有立刻打人,而是先给了队友一个群体增益效果,带着队友们脱离战斗。   队友们此刻血量都很低,本来已经打算一换一拖延一波,被倪知带着脱战,刚要骂人,倪知作为血量最健康的一个,一个位移上前,先钩住了对面残血,而后一套精准的小技能将残血秒掉后,示意后方的队友:“抱团。”   队友们虽然一直在骂人,但是反应很快,闻言立刻上前,倪知释放大招,群体治疗增伤,将队友血量一口气刷到了安全线以上,此刻他的全技能都是灰的,不再恋战,转头入草,指示队友:“上。”   他一波操作,直接将劣势扳回,敌方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注意到少了人,照样上前清人,倪知躲在草里,靠着精准的走位,躲过一波波的技能,一边顺手给队友增益加血,一边清着兵线,偷偷清到了对面的水晶。   队友们都看到他的小操作了,忍不住呐喊:“快偷快偷,这边我们顶住。”   一边团战,一边是倪知悄悄偷塔,两边都热火朝天,敌方终于发现了倪知的小动作,派人回来增援,队友们拼命拖延之下,还是赶了回来。   倪知一点都不慌,技能循环一点都不浪费,自己残血的时候,也将水晶的血量打到了最低。   只是此刻,敌方的增援已经回来了,五个人的技能不要命地往倪知的方向砸,此刻,倪知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打出最后一击。   旁边的席惟忽然抬手,按下了装备栏里的复活甲——   倪知根本没有注意,他是什么时候买下来的。   复活时间和敌方技能抵消,倪知打出最后一记平A,敌方水晶爆炸,硕大的胜利字样蹦出屏幕,语音频道全是鬼哭狼嚎,队友们欢呼着:“我靠!真的赢了!!!”   “牛逼!”   “神偷啊!”   倪知虽然不爱打这些游戏,但自己单枪匹马偷回了胜利,那种感觉实在也很刺激——   也不是单枪匹马。   要不是席惟最后关头默默地买了复活甲,自己肯定也偷不掉水晶。   耳边忽然响起个声音,很低沉,带一点点沙哑的颗粒质感,贴的很近,几乎直直地落在了耳中:“宝宝,好厉害啊。”   倪知看席惟一眼,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的姿势又变了。   原本是两人分别靠在床头,可现在,席惟的一条长腿架在床上,另一条踩在床下,手越过他的肩膀,将他揽在怀中,而他靠在席惟胸口,为了舒服,手臂压在席惟手肘上,席惟的下颌抵在他的肩上,连呼吸都能撞在他的颈上。   刚刚全神贯注没有注意到,现在一停下来,那一点呼吸的吹拂,却越发明显鲜明,撞在耳后时,让倪知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席惟不知道是察觉到了还是没有,姿态很自然地舒展了一下手臂,将倪知往怀里搂得更深:“怎么了?”   还装!   倪知手肘一曲,撞在他身上,将自己撑了起来。   席惟笑了起来,楼主他的腰,将他拉回来:“怎么赢了就翻脸不认人?”   倪知:“那是你的晋级赛。”   席惟柔声道:“但荣耀归于你,他们都在为你欢呼。”   很悦耳的一句话。   但……   倪知面无表情:“你能不能不要用气泡音和我说话了?”   席惟明知故问:“你不是喜欢?”   他不喜欢!   而且!隔着网络听听就算了,真的到了现实,还离自己这么近,用气泡音一直和自己说话,简直就是精神折磨啊!   席惟绝对是在打击报复。   倪知冷冷地推了席惟一把,很无情地示意他:“回你自己床上去,谁准你上我的床?”   席惟被他推了纹丝不动:“这样打游戏方便。再来一把?”   倪知一点都不婉转地拒绝了:“我要睡了。”   席惟这才起身,却又站在床边问倪知:“你真不喜欢?”   什么。   倪知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席惟在问什么:“不喜欢!”   席惟又换了一种很拿腔拿调的声音说:“其实我也可以用别的声音和你说话……”   倪知打断他:“我觉得你本来的声音就刚好!”   席惟立刻恢复了正常:“不是在哄我吧?”   他本来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冷感,很难形容究竟是什么类型,但是有时候听的人耳朵有点发痒。   倪知懒得理他这么幼稚的问题,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外面,席惟低低地笑了一声,忽然蹲下身来——   虽然看不到,但倪知能感觉到,他的声音一下子近了。   “哄我也可以。只要你说喜欢,我就开心。”席惟说,“小知,晚安。”   被子里很久没有动作,少年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很小,像是伸出手来,一下子就能抱个满怀。   回忆起刚刚他在怀中的触感,那样纤细,像是一把玉做的玫瑰茎,馥郁清甜的玫瑰香,幼细的颈子上皮肤单薄,淡青色的脉络蜿蜒,让人想要咬一口,或者舔一舔。   席惟唇角翘着,看着倪知,像是看什么稀世的珍宝。   良久,被子里探出一只手来,漂亮的指尖,不过一握的手腕,很随意地比了个手势。   晚安。   那是他的小知在和他说晚安。   唇角翘起的弧度更深,这一刻的席惟,真的很想亲一亲倪知。   不带一点情丨欲,只是亲一亲。   -   第二天倪知醒来的时候,看到旁边的床是空的,席惟比他醒的还早,已经不见了。   这间病房是很大的一间包房,里面是卧室,外面有一个大会客厅,倪知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趿拉着拖鞋想去客厅倒杯水,一推开门就愣了一下。   客厅的沙发上,阎定焱正坐在那里,眉目微皱,正低着头玩手游,听到声音,阎定焱抬头,看到倪知时微微顿了一下,视线停留在倪知有些散开的衣襟上,那下面,是透明一样雪白的肌肤,还有倒扣玉碗似的锁骨,吸引着人看过去,还想看得更多、更深。   倪知却只看了他一眼,转身回了房间,将房门随手关上。   房门将他的背影和阎定焱的视线分隔,阎定焱皱眉,发现游戏里自己已经被对手干掉了。   硕大的失败布满整个屏幕,阎定焱将游戏关闭。   席惟恰好进来,手里抱着一束雪山玫瑰。   看到他在,席惟有些惊讶,挑了下眉问:“你怎么来了?”   阎定焱收起脸上烦躁的表情:“听说你住院了,来看看你。”   阎家和席家的关系好,但其实还是有上下之分。   席惟受伤的事传过来,不用长辈开口,阎定焱自己就主动来了这里。   这是从小被耳提面命养成的习惯,席惟好,他才能好,席惟不好的时候,他也不许露出笑容。   这样的习惯到了现在,就成了一种本能,让阎定焱下意识地去考量研究席惟的情绪。   而现在,抱着玫瑰的席惟,明显心情不错:“不是什么大问题。”   知道很扫兴,但阎定焱还是问:“因为那个特招生?”   席惟原本正在往里面的卧房走,闻言看了阎定焱一眼。   阎定焱解释道:“刚刚看到他了。”   席惟刚刚刻意放轻的音量恢复正常:“他醒了?大概是口渴出来喝水。”   阎定焱想听的不是这个。   但席惟已经转到另一侧,倒了一杯水:“你先坐一会儿。”   然后推门去了卧房。   阎定焱坐在外面,有些焦躁地等着,但面上情绪藏得很好,并没有将心里的烦躁表现出来。   席惟变了。   原本的席惟,眼里谁也没有,目空一切。   这是很正确的一件事。   处在席惟那个位置上,早晚会接替他的父亲,走上越港洲的顶峰,而他,作为阎家的继承者,也会追随在他身后。   可现在,席惟却看到了那个特招生。   顶峰的人有了破绽和软肋,为一个一文不名的下郡人受了伤,甚至更改他自己设下的规矩。   如果是别人,阎定焱只会觉得滑稽,可那个人是席惟,他却头痛起来。   不是席家需要阎家,而是阎家离不开席家。   可如果席惟真的为了一个下郡人冲昏了头,阎家以后又该何去何从?   想到刚刚的惊鸿一瞥,澄澈光线里雪白的皮肤、丰润淡色的唇瓣,一切的一切,都安静香艳似是一出默剧,只要倪知出现的镜头,都像是被细细打磨。   哪怕阎定焱再讨厌他,却也要承认,倪知的确是美丽的。   这个特招生,大概就是凭着这些手段招惹了席惟。   美丽是他的资本和手段,席惟也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而已。   卧房里,响起席惟的声音,有些模糊,但能听得出那种温柔小意:“……先喝水……不喜欢这个花?……嗯,他来和我们一起回去……你不喜欢?”   席惟似乎笑了一声。   阎定焱皱眉,想听的却不是席惟的声音。   那个特招生……那个小哑巴,到底回应了什么?   他在席惟面前,也像在自己面前这么冷淡不驯吗?就像是完全看不到自己,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一样。   有时候,阎定焱甚至会有种错觉,觉得倪知看着自己的眼神,和席惟有些相像。   都是一种上位者冷漠而宽容的表情,似乎无论是谁,在他们面前匍匐跪地都是最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可席惟那样,是因为席惟的出身。   那个特招生,又是凭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终于重新打开,阎定焱注意到,席惟的脸色挂着笑容,显得整个人格外的愉快放松。   倪知走在他的前面,就好像所有人都天然地应该跟从在他身后。   那个位置,就算不是席惟,也轮不到一个下郡人。   阎定焱起身,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倪知,只是问席惟:“回去吗?”   席惟却说:“听他的。”   阎定焱心中不悦,面上不动声色,似是玩笑:“什么时候,你做事要听别人的了。”   席惟也笑,漫不经心说:“从遇到小知开始。”   小知,叫的这么亲密。   阎定焱明明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去看倪知,闻言却还是下意识看向了倪知。   倪知站在那里,已经换好了衣服,里面是一件毛衣,外面穿着钴蓝色的羽绒服,羽绒服帽子很大,上面有很宽松的一圈狐狸毛出边,花棕色的狐狸毛绒绒地簇在他的面颊和颈中,显得他整个人都莹润雪白,如山外连绵的阿尔卑斯山脉一般,由云和大雪塑造。   如果不是这样一张皮囊,也没办法在崇德学院兴风作浪。   阎定焱平平地收回自己的视线,语气里,没有任何让人难堪的意味:“没想到你会为了别人改变自己。”   席惟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阎定焱也没再提这件事,就好像自己只是随口一说。   他不想让席惟看出自己对倪知的敌意。   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但至少自己,不能在席惟面前给他看重的人难堪。   到了机场,倪知才知道,其他学生已经搭乘另一架飞机回去了。   席惟解释说:“这架飞机配了一整个医疗组,比那架方便一点。”   倪知点点头,席惟看看另一边的阎定焱,问他:“不开心了?”   那倒没有。   倪知也看了一眼阎定焱。   在校外,阎定焱没穿校服,穿着西装衬衫,手臂动作间,肌肉线条明显,越发显出宽大厚重的肩背,力量感蓄势待发,配合上他冷淡倨傲的神情,有一种西装暴徒般克制却又汹涌的感觉。   原作里对他的介绍很清楚,一个妈宝男。   阎家很神奇,是女人当家,阎定焱母亲招婿上门,听说最初,是想要生一个女孩子的,可惜生下的是他,之后去父留子,从小对他的管束极为严苛。   阎席两家关系不错,阎定焱从小就跟在席惟身边,虽然年纪比席惟大,却需要对席惟马首是瞻。   而他本身性格又很暴躁,属于是很容易走上歧途的那种人,如果不是查得严,说不定小说里会给他安排一个黑恶势力的背景。而现在,却只能扮演好好先生,当席惟身边的小弟。   所以憋了这么多年,阎定焱也是憋得有点坏了。   倪知记得他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就算是原作中,他也是少有的没和主角受顾霜纯一上来就走甜宠路线的,而是对顾霜纯抱着警惕的姿态,直到被顾霜纯融化了他冰封的内心之后,才成为了顾霜纯的一条忠犬。   倪知:……   冰封的内心?   这种少爷有什么值得被冰封的往事,难道就因为席惟身份地位比他高,他需要当小弟吗?   是不是有点太脆弱了。   要是把阎定焱放在原主的位置上,说不定阎定焱根本等不到顾霜纯出手陷害,就已经受不了现实的打击自杀了。   倪知恶趣味地想,上了飞机之后,找了个离阎定焱最远的位置坐下。   阎定焱发现了倪知的小动作,皱了一下眉,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和席惟聊了一下最近国内的一些事情。   两人都是家族下一辈的接班人,很早就开始接触生意的各种关系,聊了一会儿,席惟扫了一眼倪知,倪知正自己坐在窗边,垂着眸看电影,看起来有点百无聊赖。   席惟提议说:“打游戏?”   阎定焱微笑:“行啊,好久没和你一起打了。”   这架飞机是席惟自己经常坐的,比他借给崇德学院那艘配置要好得多,一应设施应有尽有,甚至还配了专门的电脑供他们打游戏。   阎定焱坐到电脑前面,就看席惟走到了倪知身边,正俯下身去,手撑在扶手上,低着头和倪知说话。   而倪知只是微微抬了一点眼睛,姿态非常的放松自如,丝毫没有席惟正在屈身迁就他的自觉。   阎定焱收回视线,登陆了游戏,习惯性地看了看好友列表。   这个时间,上线的人不多,其中有一个被置顶的名字,则一直灰着。   小芝酱。   那个狙击技术高超,又在对战中一次一次把他击倒的女生。   自从上次之后,就再也没上过线了。   虽然小芝酱一直没通过他的好友申请,但阎定焱给她加了关注,只要小芝酱上线,第一时间就能看到。   那边,席惟问倪知:“打游戏吗?”   倪知很干脆:“不打。”   席惟说:“就当是陪我。”   倪知:“不陪。”   这个小哑巴,油盐不进。   席惟也不生气:“现在给你转账也不行了?”   倪知:“嗯哼~”   嗯哼两个字手语比不出那个语气,所以倪知用的是手机打字,后面的波浪号明明是嘲讽,但看起来格外像是撒娇。   席惟忍不住就笑了:“老电影有什么好看的。来吧,宝宝,就当是我求你的。”   倪知:“你能不能别喊我宝宝?”   席惟:“那你陪我打游戏,不然我就一直喊。”   倪知:……   倪知受不了地站起身来。   席惟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起走到了阎定焱面前。   席惟亲自替倪知开了电脑,和阎定焱说:“咱们三个,能喊到战队的人吗,正好凑满四个。”   阎定焱看到席惟为倪知鞍前马后的样子,心底就很烦躁。   之前在游戏里,对小芝酱也是这样,现在小芝酱不在,就又换成了这个倪知?   这个倪知能比小芝酱好吗?   阎定焱对倪知的不满和厌烦,也有对小芝酱的同情。   他总觉得,游戏技术那么好的女孩,却被席惟这样抛在脑后,实在是有些过分。   而小芝酱却又对席惟那么死心塌地,根本不肯加自己好友。   阎定焱敲击键盘的声音有些重,忽然手指顿住。   好友列表里,许久未曾登录的小芝酱终于上线,而后加入了队伍。   队里三人,阎定焱心跳忽然加速,下意识问:“人满了?不用我喊战队的人了?”   另一边电脑后的席惟漫不经心笑道:“没满……”   而后抬眸,看了一眼阎定焱。   阎定焱不是蠢人,很快就反应过来,旋即表情变得不可思议。   看到了自己想看的表情,席惟这才继续道:“忘了告诉你了,那个你一直在找的小芝酱,就是小知。” 第61章 61   61   倪知就是小芝酱?!   整场游戏下来, 阎定焱都有些浑浑噩噩,表面上还在和席惟说话言谈,自以为情绪很正常, 但其实视线一直死死地定格在倪知身上,根本无法收回来, 眼神里的情绪翻涌着,甚至看起来十分可怕。   倪知并没有在意他的注视, 游戏中也一直都是很漫不经心地跟在席惟身后, 只在有人想要偷袭席惟的时候, 随手一枪, 将那人给狙掉了。   这一枪似乎将阎定焱所有的侥幸心理都给打垮了,从倪知开枪之后,他就沉默不语,等游戏结束,甚至连话都没说一句, 直接就下线了。   可是游戏里能下线,现实中,他却还要面对倪知和席惟,还要和他们在密闭的机舱里面, 度过数十小时的飞行时间。   阎定焱的脸色是肉眼可见的难看,哪怕他已经尽力维持了, 但还是有些控制不住。   等他走后, 倪知看了席惟一眼。   席惟单手操控鼠标, 侧头看向倪知:“怎么?”   倪知问:“你是故意的?”   席惟明知故问:“故意什么?”   倪知静静看着席惟,席惟笑了笑:“嗯,是故意的。”   倪知又问:“为什么。”   倪知以为,席惟会说他是想为自己出气。   可席惟说:“他看不惯我追你, 我就让他知道,他自己孜孜以求的,和我都是一样的。”   这个回答很出乎倪知的意料。   倪知本来不想问,但是思考了一下,还是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回答我?”   席惟说:“我没懂你这句话的意思。”   倪知比手势说:“既然你在追我,难道不是告诉我,你是为我出气更容易博取我的好感?”   席惟故意做出一副茅塞顿开的表情:“你不提醒我,我都没想到。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吗?”   倪知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不痛不痒,踢过的地方像是被小猫的爪子踩过,又酥又痒。   席惟低低地笑:“他以为这场追逐里面,是我鬼迷心窍。那我就让他知道,他错过的,究竟是什么。”   倪知认真地看席惟,发现席惟说的居然是真话。   其实倪知还是不理解。   没穿书之前,他经历过很多次的追求,大部分时候,那些人对于他的渴望是具有独占意味的,想要单独地占有他,不许任何人来垂涎,甚至不许别人多看他一眼。   但席惟却恰好相反。   他似乎并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目光,好像根本不把那些共同追逐的人当做对手。   很骄傲,很自负。   一定是对自己充满了信心,才会这样毫无顾忌。   反感吗?   倪知想了想。   好像并不。   比起那些将他当做私有物来对待的求爱者,席惟的做法,反倒让他更为放松。   席惟忽然问:“那你呢?”   倪知:“什么?”   席惟:“你为什么要问我这样的问题。”   倪知一愣,微微皱眉:“因为我搞不懂你。”   “你对我产生好奇了。”席惟的语气笃定,带一点愉快,手支在下颌,含笑看着倪知,“你想知道我在想什么。”   倪知下意识反驳:“我只是觉得,你和别人的想法不一样。”   席惟说:“你觉得我是特别的。”   倪知:……   倪知臭着脸回答:“随你怎么想。”   反正自己说什么,都会被席惟给扭曲成他想听的话。   席惟又笑了起来,似乎在倪知面前,感到快乐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无论倪知什么反应什么表情,席惟都能从中汲取到自己需要的养分。   “小知。”   他的声音拖得很低很长,带一点柔软的黏,却不让人感到厌烦,像是午后的日光,照耀在脸上时,只会让人感到一种轻盈的困倦——而那,是安全感的象征,是知道自己很安全时,才会产生的全然的放松。   “我喜欢你问我问题。我喜欢你探索我,想要读懂我。因为……那正是这些时间里,我在你身上做的事情。”席惟说,“你不反感我的追求,不是吗?”   机舱里,席惟的声音不大,却并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就算是阎定焱避到了单独的隔间里,也能隐约听到。   甚至因为那种断断续续,有些词句不太清楚的对话,而引得阎定焱更为烦躁不堪,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想要听得更多。   可他忽然反应过来。   倪知是个哑巴。   无论怎么回答,他都是无法听到的。   这个现实让阎定焱越发坐立不安。   小芝酱是倪知。   一个下郡的特招生,甚至,是一个哑巴!   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想要靠近的,居然是这样一个,自己根本不可能放在眼里的人!   怎么可能?   但偏偏就是这么发生了。   这是席惟的报复。   没错,是报复,报复他对于倪知的鄙薄和轻视。   席惟太擅长用这种手段来操控摆布人心了,自己看不起倪知,席惟就一定要这样当面公开地点破,让自己知道,原来自己的轻视和渴望,都寄托在了相同的人身上。   那一刻自己的震惊和差异,一定都被席惟和倪知尽收在了眼底。   这么多年的兄弟,席惟居然为了取悦倪知而这样惩罚自己……   那个倪知……那个下郡人……   隔间外的声响渐渐低下去,只能听到席惟的轻笑声。   那个小哑巴一定坐在他身边,那样乖巧地侧耳聆听他的声音,握在鼠标上的手指是细长的,指节柔软,透着淡淡的粉色,像是被很甜的草莓果汁染过,就是那样一双手,偏偏能打出那么漂亮的狙击枪来……   阎定焱挫败地将脸埋在掌心中,整个人垮下去,肩膀和背脊都不再笔挺。   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第一次,他对一个人动心,因为那惊艳的一枪,也因为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甚至于,当那次小芝酱一次又一次地将他击倒时,除了怒火之外,他所感受到更多的,却是一种被踩在脚下后,被迫臣服的顺从。   那是他从未体验,却又无力抗衡的感觉,太过复杂了,复杂到午夜梦回,他甚至会梦到,自己被小芝酱……   梦里的小芝酱没有面孔,只有秀丽雪白的手指,握着巨大的黑色钢铁材质的狙击枪,那样粗重和纤细,漆黑同雪白的对比,而现在,小芝酱的脸和倪知重合,他梦里本以为已经完美无瑕的手,却在倪知的对比下,显得有些失色。   如果是倪知……   如果是倪知!   为什么偏偏是倪知!   偏偏是被席惟追逐、占据的倪知!   明明从小到大,自己都被迫谦让席惟,无论是什么,只要席惟想要,自己就要拱手相让。而现在,连小芝酱……连倪知也……   自己对倪知很凶吗?   阎定焱心里生出一些惶恐。   他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对倪知说过什么,摆出过什么样的姿态了。   他只记得,自己去图书馆时,大幅的落地窗外,日光如同瀑布,分丝篦缕落下,倪知的长发也如流泉,自肩膀滑落,遮住他漂亮的肩胛和腰肢,整个人在安静的图书馆中,仿佛在发着光。   而后……而后自己做了什么?   阎定焱不敢再想下去。   如果席惟早点告诉他,倪知就是小芝酱,自己绝不会那样做!   内心里有个声音,在质问他,真的不会那样做吗,另一个声音却在叫嚣着,都是因为席惟,自己才会这样不客气地去嘲讽警告倪知。   两种声音撕扯着他,让他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许久许久,没有动作。   飞机落地,阎定焱率先离开,甚至没有和席惟打声招呼,就已经坐上车落荒而逃。   席惟倒是不放在心上,问倪知:“送你回家?”   倪知有些迟疑:“我没和我妈说,今天回来。”   席惟问:“怕你妈骂你?”   倪知看了席惟一眼,明明没有说话,但席惟从他的眼神里读出来,这个小哑巴在骂自己。   倪知:“我妈才不会骂我。”   妈妈才不会因为这种事生他的气。   席惟:“那你在担心什么?”   倪知抿了抿唇。   自己去当交换生是一件好事,还因为这个错过了春节,可现在就这么回来了,就算自己不说原因,妈妈也一定会为自己担心。   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倪知漂亮的眼睛,却遮不住那水一样澄澈的眼波,倪知很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带一点点脆弱和无助,像是鹿一样动人,让人很想亲吻他、拥抱他,让他永远快乐,不要再有这样美丽而脆弱的表情。   席惟只说:“你那个朋友也是今天的飞机,你就算不回家,你母亲也会知道你今天回国。还不如快点回去,让她少担心。”   席惟居然会说出这么通人性的话!   呃,他不是说席惟不是人,就是没想到,上流社会的大少爷居然也懂这些事。   倪知惊叹地看着席惟。   席惟似笑非笑地问:“你又在想什么?”   这个小哑巴,一看就知道没想什么好事。   倪知装乖:“席哥,我什么都没想。”   席惟:“你知不知道,你只有在什么时候会叫我席哥?”   倪知眨了眨眼,装作没听懂。   他这表情太可爱了,眼睛漆黑又莹润,水汪汪的,看人的时候专注似是情深,无论他想做什么,都让人愿意替他实现。   席惟只挣扎了一下,就心甘情愿地沉了下去,替倪知提着行李,坐上了车。   一路上倪知都有点紧张,还发消息问尤白羽到家没有,尤白羽说自己被堵在了路上,倪知这才松了口气。   席惟说得对,如果尤白羽先到家,妈妈看到的话一定会担心自己,还不如自己先到,亲自和妈妈解释。   席惟没有打扰他的烦恼,只是让司机将车开上了专用车道。整条路都开了绿灯,畅通无阻地通过,另一侧的路上,车辆拥堵,崇德学院的校车里,尤白羽和一行人坐在里面,因为堵车而不耐烦。   两辆车交错,原本落后的倪知反倒先行一步到了家。   车子在门前停下,倪知下了车,看到另一旁,席惟也跟着下来。   倪知有些诧异:“不用送我。”   席惟说:“没打算送你。都到这里了,我不去和你母亲打个招呼,未免太没礼貌了。”   倪知:?   倪知狐疑地看着席惟,席惟却毫不在意,甚至从后车厢拿出了一个包装极为精美的礼盒,外面是日本的国宝级工艺西阵织,里面包裹着紫檀香木的匣子,另刻了云纹花鸟,精致至极。   这样的东西,绝对不可能是临时安排的,一看就是早就精心准备。   提上礼盒,席惟已经向前走去,见倪知没动,还反客为主:“走啊?”   倪知:……   倪知无语地跟上去,到了门口,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声音,倪知看了一眼半开的窗帘,比手势解释:“我妈不在家,应该是去买菜了。”   他拿钥匙开了门,进去之后,本来打算给席惟拿一双一次性拖鞋。   可席惟看着鞋柜里摆放的多余拖鞋问:“这些是谁的?”   倪知回答:“白羽和臣哥的。”   席惟说:“他们都有拖鞋,为什么我只能穿一次性的?”   这也要攀比?!   倪知无语,没有多余的拖鞋,只好把自己的那双给了席惟,自己穿一次性的:“满意了?”   席惟也不嫌弃这是被人穿过的,很自然地换上倪知的拖鞋:“我让人给你买一双新的送来。这双以后就算是我的了。”   倪知看他,有点惊讶:“你以后还要常来?”   席惟笑笑:“不可以吗?”   倪知没回答,先去洗了手,又去厨房转了一圈,端了一个果盘出来——里面放了两个切开的苹果,和一把砂糖橘。   他把果盘放在茶几上,示意席惟:“坐吧,我去换件衣服。”   水果明显不是新的,倪知认出来,都是自己离开前买的,应琴一直没怎么吃,大概是不舍得自己吃。   倪知有点心疼,打算以后每天都外卖点了水果送来给应琴吃。   他换好衣服出来,恰好看到席惟站在门口,正提着一个箱子进来。   倪知问:“什么?”   席惟说:“车厢里还有一箱水果,刚刚忘了拿进来。厨房在哪?”   倪知给他指了指,席惟明明是第一次来,却很轻车熟路,进了厨房之后将箱子拆开,把里面的水果拿出来洗好了,还从碗柜里选了个漂亮的玻璃托盘,摆好了端了出来。   这个时节越港的天气还没转暖,市面上的水果品种不算太多,席惟端出来的盘子里,却各色的都有,都是水灵灵的冒着鲜活的水果气息,一个个光肉眼看就又大又香。   席惟随手拿叉子叉了一块芒果递到倪知嘴边,倪知本来不想吃,但是坐了那么久的飞机,整个人都没什么胃口,现在闻到水果那种清香甜蜜的味道,忍不住就张开嘴,把那块芒果给吃了。   果肉没有一点丝缕,果汁黏稠,非常的香甜。   倪知很喜欢这个味道,还没打手语,席惟又叉了一块蜜瓜递过来。   倪知:……   倪知默默地张口吃掉。   也很甜。   席惟问:“还吃吗?”   倪知点点头,席惟就把果盘也放在茶几上,还替倪知把电视打开:“去吃吧。”   倪知在沙发上坐下后,拿着叉子挑果盘里喜欢的水果吃,电视里正在重播晚会,一片歌舞升平,房间里暖气很足,一片和暖间,窗台上的水仙花开得正盛。   倪知倚在绵软的沙发里,吃着香甜的水果,余光看到席惟正在厨房不知道干什么……   倪知坐起身来。   差点忘了,席惟是客人,自己才是主人。   哪有主人坐在沙发上吃水果,让客人在厨房忙里忙外的。   倪知心虚,端着果盘去厨房,想看席惟在干什么,进去之后发现,席惟居然在做饭!   而且还围着应琴的粉色碎花围裙!   这一幕实在是有些超过倪知的常识,他在原地呆了一下,敲了敲门,确定不会吓到席惟后,才上前:“你在干什么?”   席惟手里拿着刀,非常熟稔地将硕大的龙虾切成两半放入盘中。   看到倪知手里端着的果盘,席惟说:“给我也吃一口。今天时间不够,我准备蒸个龙虾,羊排是让厨子炖好送来的,待会儿热一下就能上桌了,鱼片想吃蒜香的还是金胶的?”   他语气太自然了,倪知就像是下班的丈夫,看着厨房里做菜的妻子,有点想要帮忙,却又不知道能干什么。   所以倪知最终选择揪了一颗提子,递到了席惟嘴边。   席惟侧头,直接就着倪知的手把提子给吃了,唇有意无意,碰在倪知指尖。   倪知收回手来,不确定席惟是不是故意的。   席惟又问:“蒜香还是金胶?”   倪知只好回答:“金胶吧。我妈不爱吃辣。”   席惟说好,又看了倪知手里的果盘一眼:“我想吃草莓。”   草莓一个个个头很大,颜色鲜红,下面的果蒂碧绿,一看就是刚摘下来的。   倪知挑了一个最大的,塞到席惟嘴里,就感觉席惟顿了一下,好像是被噎住了,却又咬住他的指尖,轻轻地口允口及了一口。   指尖上沾着的果汁也被舔的干净,鲜红的汁液沿着席惟的嘴角漫了一点出来。   他用舌尖漫不经心地舔了舔,看着倪知的指尖,意有所指地笑道:“很甜。”   指尖上,还留着被包裹吸附的热意,倪知感觉自己的耳根有些发烫。厨房很小,席惟身量太高,为了不碰到抽油烟机上,只能微微俯身低头。   倪知站在他身边,哪怕已经很纤细了,可厨房也显得无处落脚,再多一个人都塞不进来。   两人离得很近,肩膀撞在一起,席惟忽然回身,两人差点撞上。   倪知连忙后退了一步,踩在门边,却又被席惟拽住手腕,拉回了怀中:“小心。”   他没有拉的时候,倪知还站的稳稳的,被他拉了,反倒站立不稳,差点摔倒。   席惟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揽住倪知的腰肢,将他抱在怀里:“怎么笨手笨脚的?”   倪知忍无可忍:“你不拉我,我也不会站不稳。”   “是吗?”席惟装作失望,“还以为可以对你投怀送抱。”   倪知本来想把他推开,可他身后的炉子上,火烧的正旺,水汽蒸腾,锅盖被顶得起伏不定,噗嗤嗤地翻涌着。   食物的香气蔓延,倪知小小地挣扎,席惟抱他的手却很紧:“宝宝,替我尝尝味道?”   倪知这才看到,席惟另一只手里举着勺子,里面盛了一点金黄的金胶汤底。   勺子已经被举到面前,倪知敷衍地尝了一口:“有点淡。”   “是吗?”席惟似乎有点疑惑,然后顺手将刚刚被倪知含过的勺子放到口中,将勺底那一点点汤给喝了,“是有点。”   倪知震惊地看着他。   他居然吃自己剩下的……?!   席惟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一手抱着他,一手将勺子放到水槽里,又往锅里添了点盐:“这样应该差不多了。怎么了?”   难道真的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席惟表现得太正常,以至于倪知有些怀疑自己。   但也只是一个瞬间,倪知在席惟手上用力拍了一下:“放开我!”   小哑巴被惹毛了。   原本白皙的面颊涨得通红,连带着耳朵上薄薄的肌肤,也染上了绯色,整个人都像是很甜蜜可口的蜜糖,在怀里活色生香。   席惟低下头去,只要再近一点,就可以舔到倪知的耳朵。   倪知想要躲,可厨房里,根本没有他可以躲闪的空间。   沸腾的炉火、满溢的汤汁、贴的很近密不可分的胸膛。   倪知抬眸,眸光在顶光的照耀下,闪烁不定,似是惊讶,又如同挑衅。   他觉得,自己不敢。   席惟在心里问自己。   敢吗?   而后回答。   确实不敢。   他不敢真的惹怒了倪知。   无关身份地位,就只是,他不想要自己喜欢的人,真的生气。   那些负面情绪,他希望永远不要出现在自己的宝贝身上,他想要倪知开心、发笑,哪怕自己做一些看起来有些蠢的事情来交换也可以。   要是被席长淖知道,肯定要点评他是“彩衣娱亲”。   又有什么不可以?   那些孝子可以逗父母高兴,他逗自己的宝贝,不也很正常?   席惟缓缓低下头去。   倪知的面颊,烧得更红了,像是被火光映照,又好像是因为席惟的靠近,连同淡色的唇瓣,也有了玫瑰一样莹润靡艳的光泽。   “砰”的一声,像是什么落地的声音。   厨房里的两人同时转头看去,就见到门口,应琴手里提着的菜落在地上,番茄滚了一地,正震惊地看着他们。 第62章 62   62   餐桌上, 各色菜品琳琅满目摆了满桌,正冒着腾腾热气。   桌边,三人分坐。   倪知和应琴一边, 席惟单独坐在另一边。   应琴一向温柔和善的脸上神情有些严肃,凝视席惟时, 带着明显的审视意味。   另一侧的席惟坐姿优雅从容,唇边带笑, 淡漠冷肃的眉目间, 满是温顺的气质——   看起来像是尽力蜷缩起来的恶龙, 收拢了硕大的翅膀, 装扮得人畜无害。   倪知眉目低垂,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的手指。   应琴忽然开口:“小知。”   倪知连忙抬头,乖巧地看过去,应琴说:“怎么不给妈妈介绍一下,这是你的同学吗?”   倪知点头, 比手语:“这是我的学长。”   “比你大啊。”应琴笑笑,看向席惟,“除了白羽,我们小知还是第一次带朋友回来。”   “朋友”这个词用的很微妙, 像是完全没看到刚刚厨房中,席惟和倪知纠缠的一幕。   席惟的语气礼貌恭敬:“阿姨, 初次见面, 我叫席惟, 今年大二,比小知正好高了一届。”   他一看就知道出身显贵,举手投足再到穿着,都不是下郡人应该有的。   应琴见多了上郡人的冷脸, 看席惟时,神情并不热络:“我听小知说过,你在学校很照顾他。”   这个小哑巴,能在家里说这种话才有鬼。   但席惟还是因为应琴的客套话而露出个笑来,起身将那只包裹好的礼盒双手递给应琴:“第一次上门不能空手,阿姨,这是我为您准备的礼物,希望您能喜欢。”   应琴并没有去接,席惟也不觉得尴尬,自己将包裹拆开,拉开木匣,露出里面一樽碧色的玉佛,佛像雕琢极为精美,眉目温润,悲悯肃穆,手捻说法印,每一寸都栩栩如生,似是经年累月香火熏陶。   应琴信佛,看到佛像忍不住“啊”了一声,念了一声声佛号道:“好精美的一尊佛像。”   席惟介绍道:“这尊佛像之前一直供奉在日本,我听说您信佛,就专程请了回来。”   任何一个人,被这样投其所好,都很难再摆出冷脸,应琴和倪知性格有些像,也是吃软不吃硬,刚刚猛地看到孩子被人抱在怀中的不悦淡了一点,能这样有备而来,至少不是一时兴起,也是有着真心的。   应琴道:“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席惟说:“这佛留在日本人手里也是浪费,可香火断了未免可惜。我不信佛,拿回去也只能摆着落灰了。”   他说着,已经站起身来,左右看了一下,在小阳台侧边选好了位置,“您瞧,这里放佛龛,供两支水仙花刚好。”   那个位置,也是应琴早就看好的,之前一直计划请一樽佛像回来,只是都没有投缘的。现在听席惟这样说,和自己不谋而合,忍不住笑了一下道:“那个位置确实不错。”   席惟就将匣子放下:“我不懂规矩,阿姨,还得您自己来布置。”   再谦让下去未免太虚伪了,应琴说:“那就多谢你的好意了。”   席惟微微一笑,英俊眉目里不带一点晦暗,格外有种世家大族教养熏陶出的文雅温润:“您太客气了。”   倪知托着腮,面无表情看席惟表演,席惟忽然看过来,对着他挑了一下眉,似乎很是得意。   倪知:……   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妈妈信佛的。   气氛没那么紧绷,席惟又开始介绍菜色,整桌菜都是他一手操办的,甚至连食材都是他提前准备好带来。   他长得好,身材高大,成绩也好,能考得上崇德学院,待人接物也很有一套,从谈吐到性格,看起来都格外的有条不紊,做出来的菜味道也好。   应琴看他,是带着考量的神色,现在考察下来,觉得他这个人还不错。   难怪能被小知带回家里。   应琴替倪知夹菜,另一边也伸来一双筷子,夹着块挑好刺的鱼肉,想要放进倪知碗中。   应琴一愣,旋即笑了:“你是客人,自己吃自己的就好。”   席惟还是将鱼肉放下,这才说:“我习惯了。阿姨,我喜欢照顾小知。”   哇!   这句话说得倪知叹为观止。   席惟也太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吧!   两个人根本没有一起吃过几顿饭,他怎么就能这么理直气壮说自己习惯了。   倪知在桌下踹了席惟一脚,席惟面上表情未变,桌下,却用两条腿夹住了倪知的脚踝。   倪知:……   倪知抽了一下没有抽动,反倒把自己的裤腿蹭了上去。   席惟微微垂眸,余光可以看到倪知那一截小腿,粉雕玉琢似的莹润,贴在自己深灰色的裤脚边,被自己紧紧钳制,如果被人看到,还以为是两人偷偷调情。   席惟唇角翘起,抬眸看到对面的倪知面上没什么表情,耳尖却微微泛红。   是生气了,还是害羞?   又或者两者皆有。   桌上,应琴还在说话:“这孩子从小就瘦,饭量小,不挑食,就是吃得少。”   席惟一本正经:“我会做饭,他爱吃什么我可以变着花样做。”   倪知用力一拽,终于将腿从席惟的腿间拔了出来,只是用力过猛,膝盖撞在桌子上,“咚”的一声,撞得桌子抖了一下。   应琴被他吓了一跳:“宝宝,怎么了?”   倪知面无表情回答:“不小心撞到了。”   应琴笑笑,替他揉了揉膝盖。   等吃完饭,应琴泡了茶,席惟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盒小点心,一个个做的格外精美,淡淡的粉、淡淡的绿,一点点睛的黄,一个不过一口的量,却做出了各种形状。   席惟挑了一个小兔子形状的递给倪知,倪知没接,席惟一脸“宝宝又在撒娇”的表情,递到了他嘴边。   旁边的应琴有些惊讶,微微错愕看着两人。   倪知:……   倪知无奈,张嘴一口把兔子给吞了。   席惟又很贴心地端着茶递给他:“小心,别烫到。”   一副温良恭俭的贤夫良父样。   好有心机的一男的。   应琴此刻看席惟的眼神,就从最初的不满冷淡,变成了现在的比较满意。觉得席惟虽然是个上郡人,但这么会照顾人,就算是倪知真的和他在一起,也不会受委屈。   如果倪知知道应琴在想什么,一定要说,妈妈你上当了!   但是仔细想想,席惟好像真的不是只在应琴面前这样,只不过有长辈在场的时候,他会装的更像长辈眼中的“好孩子”。   吃完饭和点心,应琴要去午睡,倪知坐了一路的飞机,也有些累了。   主人都要休息了,做客的席惟也应该要走了,但他这个时候忽然又不懂规矩了,就坐在沙发上,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离场时间。   应琴客气道:“小席也累了吧,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倪知想,正常人都应该说“不用麻烦”了吧?   但席惟说:“那就麻烦阿姨了。”   倪知想,席惟果然不是正常人。   倪知冷冷比手势:“我家没有多余的床了。”   席惟:“那我就在沙发上躺一躺吧。”   应琴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位上郡的小少爷这么不拘小节,却也立刻反应过来:“不然你睡小知房间吧,小知睡我这儿,我刚好有事,出去一趟。”   她能有什么事,就是想给倪知让出位置。   倪知连忙拦住她:“妈,你去休息吧,我来替席惟安排。”   应琴说:“你这么累了……”   倪知笑着抱了应琴一下:“妈妈,我已经长大了,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看嘛。这是我的朋友,我自己来照顾就好。”   他一撒娇,应琴就拿他没办法,摸了摸他的脸颊,到底回房了。   应琴一走,倪知的笑容就收了起来,换成了平常的冷淡模式,示意席惟:“来吧。”   变脸变这么快。   席惟饶有兴致地跟着他进了房间,倪知随手把门关上,指了指自己的床:“睡吧。”   他言简意赅,席惟在床边坐下,问他说:“那你呢?”   倪知坐在椅子上上:“又不是一定要睡午觉。”   话刚说完,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漂亮迤逦的眼尾浸出一点泪痕,水润潋滟。   席惟伸臂,拉住椅子的扶手,椅子下面带了三爪滑轮,被他轻轻一拽,就滑了过来。倪知没有坐稳,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摔去,正好扑入席惟怀中。   席惟一只手抱住他的腰身,微微俯身,另一只手插入他的后膝,将他打横抱起,两人一起倒在床上。   倪知压在席惟胸口,席惟在下,抬头看他。   窗帘拉着,房间内的光影错落,略显凌乱,小小的一张床,睡一个人刚好,两个人就显得局促,拖鞋都被甩在了地上,两双交错着,像是什么很不可言说的场面。   当席惟抬头时,鼻尖蹭在倪知鼻尖。   倪知下意识直起身子,掌心撑在席惟胸口,感觉到掌心下,席惟的肌肉绷紧发力时的线条。   倪知连忙收回手来,想要从席惟身上下去。   可腰上,席惟的手还紧紧搂在上面,将两个人钉在一起,倪知的上半身离开了他,可难以避免的,小腹之下,却贴在了一起。   这是一个极为尴尬和危险的姿势,只要稍微有一点其他的动作,两个人就难以避免地在最尴尬的地方有了摩擦。   倪知重新贴回席惟胸口,来保证另一侧可以有空隙——   甚至不能比手语,因为需要保持平衡!   倪知只能在席惟胸口写字:“放开我。”   席惟笑了笑,抓住他的手指:“你知不知道,在别人胸口写字,也是调情的一种?”   倪知艰难地将中指从席惟的指缝中挤了出来,比出了一个十分倔强的手势。   凸。   席惟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想骂我?”   这还用问吗。   倪知屈膝,想要去撞席惟,可席惟早有预料,反手抵住他的膝盖。   “还想故技重施?”   上次这个小哑巴就这么踹了他一脚,别的地方就算了,这里总不能再来一次。   居然被预判了。   倪知想撂两句狠话,只是还没比划出来,就没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   生理性的泪水沿着面颊滚下去,他的眼睛微微泛红,眸中水润,波光粼粼,看人时带着点动人的冷意。   席惟抬手,捧住他的面颊,指尖划过他的眼睛,替他将泪珠擦去:“不逗你了,困就睡吧。”   而后侧过身去,将倪知放在床上,自己起身,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倪知躺在床上,有点摸不清楚席惟要干什么。   总是这样,好像要对他做什么,却又因为很小的一点理由就轻而易举地妥协放弃。   是想让他失去警惕性吗?   倪知知道,自己应该警惕席惟的。   可有些事,却已经不一样了。   大雪中的拥抱,割破的掌心,流淌的血液艳丽炽热,小小的木屋中,只有彼此的触碰……   一切都乱了套。   倪知转了个身,将头埋在枕头里。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已经习惯了席惟的存在。   哪怕刚刚那极为越界的身体接触,却也没有让他感觉反感,甚至第一反应,是烦恼搞不懂席惟究竟在想什么。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   陌生到无论是穿书前,还是穿书后,都是第一次出现。   他……喜欢上席惟了吗?   倪知闭上眼睛,有些排斥去想这件事。   时间太短了,从他们认识到现在,只有不到半年时间。   半年时间,足够一个人认定一个人吗?   很难,连自己的心都很难认得清。   起码倪知认不清。   但席惟怎么就能认定了他?   倪知悄悄翻了个身,装作若无其事地抬眼看了席惟一眼。   席惟坐在椅子上,那张椅子还是原主初中时候买的,用到现在,席惟坐在上面,显得有些局促了,他的腿太长,肩膀太宽,小小的椅子没有一点余地,后面的靠背甚至无法承载席惟全部的身量。   这么一路的飞行下来,席惟一定要困了,以手支额,半垂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但是倪知看过来的时候,他忽然睁开眼睛,精准地看向了倪知。   倪知下意识闭上眼睛,而后翻身。   身后传来一声很低的轻笑。   倪知皱眉,有些后悔。   自己刚刚的反应,实在是太做贼心虚了。   但是现在转过身去的话,又有些太过刻意。   倪知只能保持着刚刚的动作,就这么背对着席惟。   空气里飘荡着一股清淡的甜香,像是刚刚吃过的茶点留下的味道,又好像是用惯了的洗衣液,留下的气息,花香、甜点香,还有男人身上冷而淡的香气,被日光照耀过后,占据了整个空间。   明明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可倪知身心却放松下来,闭上眼睛,终于沉沉睡去。   等他醒来时,席惟已经离开了。   外面,应琴正在看电视,声音调的很低,怕打扰到他休息。   倪知揉着眼睛走出去,问应琴:“妈,席惟呢?”   “小席说有点事,先走了。”应琴笑了笑,“你让他睡你房间?”   倪知有点尴尬:“他在我的椅子上坐了一下午。”   应琴也没多说什么,示意倪知过去,倪知在她身边坐下,应琴替他理了理睡得有些乱了的长发:“小席走之前和我说,他不是你的朋友。”   席惟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倪知还在想,席惟难道是找妈妈告状了?   就听应琴说:“他说,他是你的追求者,希望我可以允许他,以结婚的前提,来追求你。”   什么?   ……结婚?!   倪知愣住,有点不可思议。   虽然他知道,这是一本耽美小说的世界,同性结婚是很常见的一件事,但倪知并没有往自己身上去想。   一个原因是他才刚读大一,结婚离他是很远的一件事。   第二个原因则是,他对于婚姻的态度很严肃。   穿书前的父母给了他最好的爱,父母之间的爱情也近乎完美,为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让他决定,如果不找到那个能够爱一辈子的人,他是不会轻易去结婚的。   可现在席惟说什么?   他要以结婚的前提来追求自己?   倪知被逗笑了:“妈妈,他是开玩笑的。”   应琴却说:“我觉得他不像是开玩笑。”   席惟说这话时候的神情很认真,认真到应琴甚至没有想好,该怎么回应他,直到他走后,应琴才回过神来。   应琴问:“宝宝,你呢?对他是什么想法?”   倪知沉默片刻,慢吞吞地比手语:“没什么想法。”   那就是有的意思。   这个孩子,要是真的没有,就不会这么犹豫。   应琴笑了笑,不再追问他,只是说:“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无论做什么决定,妈妈都会支持。”   倪知点了点头。   他相信席惟喜欢自己,想要追求自己。   但这不代表,他相信席惟想要娶自己。   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是神圣而庄重的誓言,需要用一辈子的光阴去践行。   他宁缺毋滥,而席惟,似乎只把这件事当做一句悦耳的漂亮话,来博取母亲的信任。   ……   自己不是故意把席惟想的那么坏,只是一种惯性。   或许席惟是认真的。   但……但……   他们之间有很多阻力,原作剧情线的惯性,始终存在的系统,还有上郡下郡间难以逾越的鸿沟。   在一起谈恋爱只需要看感觉吗,但结婚,却要考虑更多现实的事情。   旁边,应琴看着倪知皱在一起的小脸,忽然笑了一声:“宝宝,你在发愁吗?”   倪知这才反应过来。   自己居然真的在考虑和席惟结婚的事?!   这也太可怕了!   席惟的潜移默化真的有用!   倪知冷着脸,把这个念头赶出了脑海。   决定这一周,都不会回席惟的消息了。 第63章 63   63   因为是突发事件临时回国, 所以学校的群里发了通知,他们这一批人可以等到下周,再统一回去上课。   这一周倪知都可以待在家里, 天天吃吃喝喝,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甚至还有时间下了手游,玩了个小号, 很快就冲到了高分榜上。   席惟不知道是知道自己惹倪知生气了, 还是真的很忙, 没怎么出现, 但是每天雷打不动,会发消息和倪知分享自己的日常,从早起吃什么到晚上几点睡觉,事无巨细,倪知就算不想知道, 被他这么信息轰炸,也被迫知道了席惟的一举一动。   ……   热暴力啊。   再一次看到席惟发来的只在腰上裹了一条浴巾,刚刚洗完澡整个人都湿漉漉的,还能看到水珠沿着胸肌腹肌滚落的照片, 倪知忍无可忍。   【小知不知道】:“……”   【凸惟凸】:“宝宝,终于愿意理我了?”   【小知不知道】:“你给我发这个干嘛!”   【凸惟凸】:“以为宝宝你会喜欢。”   【小知不知道】:“我不喜欢。”   【小知不知道】:“还有, 不许叫我宝宝。”   【凸惟凸】:“一次只能实现你一个愿望。”   【凸惟凸】:“想看我的照片, 还是想听我喊你宝宝^ ^”   他不是那个意思……   他也不想看照片, 也不想被喊宝宝。   但是席惟总能把他的话翻译得很让人火大。   倪知决定眼不见为净,把席惟拉黑算了。   席惟大概是感觉到自己处在黑名单边缘,所以在倪知动手之前,发来了一条消息。   【凸惟凸】:“明家老爷子快要过寿了。”   倪知手顿了一下, 若有所思看着席惟发来的这条消息。   明家。   顾霜纯背后的靠山,纵容女儿抢夺别人丈夫,依旧歌舞升平。   【小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凸惟凸】:“如果想对付明家,最近就是最好的时间。”   【凸惟凸】:“宝宝,只要你想,开口告诉我,我立刻让明家消失。”   好一句“天凉王破”。   但不得不说,席惟确实有这个实力。   明家在下郡人眼里高不可攀,可在席家眼里,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存在罢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大鱼吃小鱼。   而倪知,在那些大人物眼里,却连小鱼都算不上,或许只是一只小小的河虾,轻而易举就能吞下。   倪知坐在窗边,望着窗外。   楼层太低,只能看到城市陈旧的一隅,楼与楼的间隔密密匝匝,月亮的光自缝隙之落下,映亮了门前的水泥汀,被月亮照了,像是莹莹的一汪水。更远处的码头上,硕大的渡轮载着沉重的货物顺流而下,财富与资源被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了一水之隔的地方。   自学校回来的路上,处处纸醉金迷。   下郡人喜欢说,鲤鱼跃龙门,说是跃出了下郡,哪怕不是进入上郡,也能过上与这里截然不同的生活。   这里太过贫瘠,落后的灰一寸寸地埋过无数人的人生。   当初明滢从应琴手里抢走了丈夫,又纵容养出了顾霜纯这样的儿子。   不是不知道这是错的,只是因为,这样做,根本不会付出任何代价。   可谁又规定,小河虾不能逆流而上?   【小知不知道】:“不用。”   【小知不知道】:“我自己来。”   席惟并没有坚持,这样听起来荒唐的话,席惟却相信了。   【凸惟凸】:“我知道你可以,我只是怕你太辛苦。”   倪知露出微微的笑意,被月光映照得有些冰凉的神情,也有了一痕暖意。   然后就看到席惟又发了一条消息。   【凸惟凸】:“我的宝宝最棒了^ ^”   倪知:……   不然还是拉黑算了。   网上,关于明家的事不算少,因为涉及到了最受人关注的豪门私隐,像明滢这样嫁了个二婚下郡人的事实在是屈指可数,哪怕明家曾经控制过舆论,尽量将这件事给压了下去,但网民的力量是无穷的,外加也有明家的对手推波助澜,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在少数。   有觉得明滢脑子坏掉了,有好奇明滢再嫁的这个二婚男到底有多帅,还有人觉得,两个人是冲破了世俗的阻碍,为爱奋不顾身,实在可歌可泣。   倪知网上冲浪了一会儿,只觉得眼睛都疼了。   好在还是找到了一点可以用的消息。   明家老爷子明润茂,这次过的是八十大寿,因为是整寿,外加庆祝明家旗下的明兆实业百年,所以这次是准备大办,还有传闻称,明润茂将在这次的寿宴上,公布自己的接班人选。   而目前最有可能的接班人选有三个,分别是明润茂的大儿子明涛,小女儿明滢,还有明润茂的弟弟明润节。   其中明涛之前一直声势最盛,是实至名归的太子爷,明滢后来者居上,这几年风头正劲,至于明润节,则是因为手里持有明兆实业百分之二十九的股份,是除了明润茂之外,个人占股最多的。   三方角逐多年,现在终于要落下帷幕,公布谜底。   不光是明家人在意,连带看了不少年热闹的外人,也都很好奇,究竟谁能夺得明家,成为明家下一任的主人。   纸上是倪知记下的名字,明涛、明滢和明润节在下,三个箭头都指向了明润茂。   倪知随意地在明滢名字上圈了一下,又去搜索明滢有关的人事关系。   父母、儿子,以及,丈夫。   屏幕上是一张陌生的面孔,看起来文质彬彬、温文儒雅,如果不是介绍上说,他是成功的地产商人,很容易被误认为是大学老师。   倪邝照。   原主和顾霜纯生理上的父亲。   那个抛妻弃子,飞上枝头的下郡人。   和自己的亲生父亲一点都不像,却也能生出原主这样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儿子。   有意思。   倪知撑着下颌,若有所思。   原主姓倪,很明显是和这个父亲姓的,虽然可以改名,但原主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情绪,一直很排斥去改。   倪知觉得,或许原主对倪邝照的恨,更多的是来源于爱。   因为对于父亲仍然有爱,所以才会恨得那么痛苦,才会不想改掉姓氏,希望有一天,能够变得成功,成功到曾经抛弃自己的男人也会后悔。   很正常,但又很小孩子的想法。   但顾霜纯为什么会姓顾呢?   倪知凝视着屏幕上,明滢父母那一栏。   父亲,明润茂。   母亲,顾婷月。   顾霜纯居然是和外婆姓。   上郡各大家族互相通婚,顾家曾经势大,如今却也略显落寞,已经到了跌落上郡的边缘。   落魄的顾家,急于上位但名不正言不顺的明滢,天时地利人和都有的明涛,以及一直姿态不明虎视眈眈的明润节。   几方势力纠缠,支持明滢上位的人里,是不是也有顾家一份?   有些时候,只是一些公开的资料,就能推测出很多事来。   倪知拿着笔尖,在明滢的名字上点了点,而后随意地将纸揉成一团,丢到了面前的水杯里。   纸很薄,一瞬间就被打湿,纸上的字晕成了一团墨痕,再也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门口,侍应生推开门,冯野臣进来时,就看到倪知坐在桌边,正凝视着面前的水杯,唇角翘着,似是心情不错。   离上次见面不过过去了半个多月,可冯野臣总觉得,倪知又瘦了一些。   他瘦得也美,骨肉均亭,面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肉,单薄莹润的肌肤紧紧地贴在形状姣好优美的骨骼上,显得整个人有一种轻盈至极的秀丽。   现在倪知垂着眼睛,漆黑的眼睛里,映出杯中的水,又像是那些湿漉漉的水痕,落在了他的眉眼里。   冯野臣下意识放缓了脚步,想要多看一看他。   倪知却忽然抬起眼睛,看了过来。   见到冯野臣时,倪知露出个笑容,对着冯野臣挥了挥手:“臣哥。”   冯野臣收回那些乱飘的心思,笑着走过去:“小知,等很久了吧?”   倪知摇了摇头:“没有,我也才来不久。”   冯野臣做个手势,示意侍应生上前,而后接过菜单,亲自放在倪知面前:“臣哥今天发工资了,想吃什么随便点。”   倪知不和他客气:“谢谢臣哥。”   他看菜单的时候,冯野臣就在看他,看他雪白得没有一点瑕疵的肌肤和漂亮秀气看起来泛着玉石质地的锁骨。   倪知点完菜,将菜单反手递给他,冯野臣接过来,随意地又加了几个菜:“就这样吧。小知,喝酒吗?”   倪知笑笑:“臣哥,别来考验我了。”   冯野臣也笑了:“不爱喝酒好,喝酒容易误事。我看你像是瘦了,去当交换生吃的饭不合胃口?”   倪知摸了摸自己的脸:“臣哥,我没瘦啊,是不是你看错了?”   “是吗?”   冯野臣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看倪知,他的视线很沉,落过来的时候带着压制性的重量感。   大概是因为今天来高档餐厅,冯野臣换了一套西装,从头到尾都是纯色的黑,连同里面的衬衫也是,没有系领带,衬衫扣子开了几颗,衬衫被明显的肌肉撑出了分明的形状,看起来有一种痞气的英俊。   在这样的视线里,有一种在烈日下走动的感觉,倪知微微垂眸,冯野臣说:“我总觉得你瘦了。”   倪知微微一笑:“臣哥是担心我在外面过得不好。”   是变了啊。   冯野臣在心里想。   过去的小知,说不出这么贴心的话。   崇德学院这么会教人吗?还是在外面吃了苦头,受了委屈,不得不成长了?   冯野臣问:“那你呢?在外面到底过得怎么样?”   倪知歪了歪头,似乎是在思考,但到底没有报喜不报忧:“我遇到了倪邝照的儿子。”   冯野臣顿了一下,才想起倪邝照是谁。   当年倪邝照抛妻弃子的事,闹得很大。这一片都是老厂房,工人们住在一起,谁不认识谁?   倪邝照被上郡的初恋看上,执意要和应琴离婚,而后更是十多年都没再回来,说是会给生活费,可那生活费更近似于羞辱,多少年了,一个月也只给几百块钱。   应琴硬气,一分没要,硬是把孩子养大了。   冯野臣说:“欺负你了?”   倪知回答:“算是,但是我还回来了。”   他没有隐瞒自己,冯野臣很满足:“我听说是叫……顾霜纯?他要是再欺负你,你和哥说,哥替你处理。”   说到“处理”两个字,冯野臣笑了笑,露出的齿很尖,像是猛兽,凶相毕露。   他果然知道顾霜纯。   倪知问:“臣哥,你是不是有什么门路?”   冯野臣挑了下眉,眉峰中断开的伤痕似是锐利的刀,他没说有,也没说没有,只问倪知:“你想干什么?”   倪知很腼腆地笑了一下,看起来温顺而乖巧,无害得像是一只雪白的小小羔羊:“哥,我想换个身份,你能帮帮我吗?”   手语说出的话,明明应当看不出语气的,但冯野臣看着倪知细长的指尖,在空中划出的痕迹,莫名其妙觉得,如果倪知可以开口的话,说出的声音一定是清而亮,带着一点泉水似的冷,只有撒娇的时候,会放得又轻又软。   像是蜜糖,甜得人口渴。   冯野臣几乎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可以。”   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你想干什么?”   倪知只是笑,冯野臣无奈:“有危险吗?”   倪知这才回答:“没有。”   “行。”冯野臣看着他笑,自己也笑起来,“哥帮你。先吃饭吧。”   倪知笑容更深,眼睛弯起来,眼下的卧蚕饱满,看起来很乖很甜:“谢谢哥。”   冯野臣实在没有忍住,抬手揉了揉倪知的脑袋,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冯野臣身量高,手臂也长,伸过来时,恰好能碰到倪知,倪知微微低了一点头,像是听话的弟弟,可冯野臣看他时,却又不只在看弟弟。   手机震了一下,倪知没有去看,冯野臣的手也停住,就好像忽然走了神。   倪知维持这个姿势等了一会儿,感觉有点累了,抬头刚要提醒冯野臣,视线却在门口停住——   大门前,席惟正站在那里,一双漆黑的眼,落在他的身上,似笑非笑,眸中闪烁的光却很熟悉。   是一种跃跃欲试的占有欲丨望。 第64章 64   64   四目相对, 席惟挑了一下眉,似乎接收到了什么信号一样,目标精确地向着倪知走来。   他腿长, 步子迈的很大,不过一眨眼就走了过来, 离得越近,眼里的占有欲被藏得越深, 等走到近处的时候, 已经看起来完完全全的人畜无害, 似乎刚刚那昙花一现的劣质恶意, 只是倪知看错了。   “小知。”席惟很自然熟稔地在倪知身边坐下,“给你发消息,怎么不回我?”   四人桌,原本冯野臣和倪知一人一边,现在席惟来了, 在倪知身边坐下,反倒将冯野臣显得多余起来。   冯野臣缓缓收回手来,看了席惟一眼,视线从席惟做工精美布料昂贵的大衣和衬衫上扫过, 又落在他腕上那块最少八位数的腕表上。   先敬衣衫后敬人,冯野臣生活在下郡, 更要生出一双利眼, 知道什么样的人可以惹, 什么样的人不可以。   而很明显,面前的青年,就是他不可以招惹的那类对象。   所以冯野臣并没有因为席惟的不请自来而动怒,只是问倪知:“小知, 这是你的朋友?”   倪知看了席惟一眼,席惟坐在身边,也正含笑看着他,似乎在等他要怎么回答。   倪知淡淡地比了个手势:“我不认识他。”   席惟笑道:“还在生我的气?我这几天有事要忙,不是给你报备行程了吗?”   语气低沉温柔,带点暧昧的口吻。   倪知在桌下踹他一脚,他也不生气,自我介绍说:“我姓席,席惟。你是小知那个邻居哥哥吧?”   冯野臣微微皱眉,听到席惟的姓氏时眉峰皱的更紧,却又松开,笑了笑说:“是。我是冯野臣。席先生和小知是在学校认识的?”   席惟倚在那里,语气有点慵懒,靠倪知很近,肩膀几乎贴在倪知肩上:“我是小知的……学长。”   说到“学长”两个字,他笑了一下,问倪知,“小知,是不是?”   倪知虽然皱着眉,却没有因为他的靠近而表现出什么不舒服的情绪,甚至习以为常地将力度顺着席惟的肩膀压了过去,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就已经靠在了席惟的身上。   他们很熟。   不只是关系。   甚至连身体都习惯了这样的距离。   冯野臣很难形容这一刻心里的感觉,他虽然早就预料到了,倪知在学校里绝对不会平静度过这四年,一定有很多的狂蜂浪蝶会跟在倪知的身后。   但……是不是太快了?   才一个学期而已,这个席惟,就已经明目张胆地登堂入室了?   而且席这个姓氏太特殊了,整个上郡,也只有那一家。   冯野臣看着英俊年轻,却又带着上位者姿态的席惟,第一次感觉到了危机感。   他的眼底永远都是野心勃勃,而席惟却那样的从容,那种从容,是时代处于高位者,才能有的一种放松。而他这样从下郡一点点打拼起来的人,永远无法做到。   恰好此刻,侍应生端着菜品上桌,冯野臣说:“不知道席先生也要来,我再加几个菜。”   席惟说:“不用,我就是恰好路过,看到小知,所以进来打个招呼。”   什么样的恰好,又是什么样的路过,才能看到餐厅最里面,坐在角落里的两个人?   他睁眼说瞎话,倪知夹了一筷子虾球,没有夹稳,滚了下来,滚过前襟,留下一道淡淡的芥末颜色。   冯野臣伸手去抽纸巾,席惟却已经快他一步,将纸巾抽出,却没有递给倪知,反倒自己替倪知擦了擦衣领:“这么不小心。”   而后又笑着和冯野臣说:“小知就是这样,吃饭不上心,没人看着他,自己吃块面包就算了——唔,冯先生和小知从小认识,这些事不用我说,大概也一定知道吧?”   冯野臣定定看着席惟,席惟侧着身,替倪知擦拭的时候,半只手臂揽在倪知肩上,现在也没有放开,仍旧用这样占有一样的姿势,将倪知半个人都禁锢在怀中。   已经不是挑衅了。   是一种宣告。   宣告着怀中的人,是独属于他的胜利品,其他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染指。   冯野臣眸色深下去,狗牌挂在颈中,被藏在了衣襟深处正贴着心脏的地方,冰冷如同利刃,分明清晰地提示着他,在自己未曾知晓的时刻,自己曾经看作弟弟的少年,已经有了更多的追随者。   “是,小知一直是这样。”冯野臣听到自己的声音,似乎带着笑,很漫不经心地说,“我和他一起长大,有段时间他粘我,天天跑来我家,我就变着花样给他做饭。”   席惟笑了一声,不知道是笑小时候的倪知可爱,还是笑冯野臣说这样的话,目的昭然若揭:“我和小知出国的时候住在一起,早上替他做饭,他就没吃,看来现在比以前更挑剔了。”   住在一起?   冯野臣终于有点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转头问侍应生:“剩下的菜怎么还没上?”   侍应生连忙道:“这就去催。”   那边,席惟百无聊赖地转头对着倪知挑了挑眉。   这样的表情,长得丑一点都算挤眉弄眼,可他长得英俊,做起来并不讨人厌。   倪知面无表情,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席惟故意低低地闷哼一声,往倪知身上倒:“受伤了。”   被倪知无情地推开。   对面的冯野臣看着他们两个的小动作,神情冷然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水在杯中久了,放得有些久了,沿着口腔落入胃中,忍不住地齿冷。   一顿饭下来,冯野臣都没怎么开口,席惟也没吃东西,一直在替倪知剥虾挑鱼刺。吃完饭,三人一起走到餐厅门口,冯野臣说:“我送你回去。”   席惟却说:“我送小知吧。”   冯野臣看他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顿住,到底只说:“那我先走了。”   等他走后,席惟看向倪知,笑眯眯问:“你不喜欢你这个臣哥?”   倪知围着一条长长的围巾,在肩上围了三圈,整张面孔都藏在里面,只露出一双漆黑莹润的眼睛——   席惟忽然发现,最近倪知好像都没怎么再戴眼镜。   席惟又问:“怎么忽然不戴眼镜了?”   天还是有些冷,倪知不想把手伸出来,看着席惟没回答。   席惟失笑,将车开来,又亲自替倪知开了车门:“公主,上车吧。”   车里暖气开得足,倪知这才比手势:“我本来就不怎么近视,之前是戴习惯了,现在觉得,没必要了。”   其实不是没有必要的。   自从他不戴眼镜之后,ooc值就一直维持在45%。   这是一个算是比较危险的数值,本来的ooc值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的波动,却因为这么小小的一个改变而高居不下。   但倪知就是不想要再被系统摆布了。   席惟忽然伸手,摸了摸倪知的面颊,倪知皱眉,他已经收回手去:“这么凉,怎么不穿厚点?”   ……感觉很像是耍流氓,但是说的话又很体贴。   倪知:“我天生就怕冷。”   席惟:“我妈认识个老中医,下次请来给你把把脉,开药调理一下。”   倪知:“不要。”   席惟笑了起来:“怕苦啊?宝宝,真可爱。”   要不是他在开车,倪知真的很想给他一拳。   倪知冷冷地:“不许叫我宝宝,不然我翻脸了。”   恰好是红灯,席惟踩了刹车,含笑看着倪知:“刚刚帮了你的忙,你现在就过河拆桥?”   倪知问:“什么忙?”   席惟说:“你的臣哥啊。”   倪知抿了抿唇。   席惟居然看出来了。   刚刚他是故意在冯野臣面前,和席惟展示一定的亲密关系。   因为他觉得……冯野臣看他的眼神,有些熟悉。   他在很多男人身上看到过。   虽然冯野臣藏得更深,但倪知不会错看。   那已经不是哥哥看弟弟的表情了,而是一个男人,看着令他心动猎物的神情。   原主和冯野臣认识很久,记忆里,冯野臣一直是个值得依赖的大哥,所以这次,倪知才会向他求助,与此同时,倪知也不希望自己和冯野臣的关系,从值得怀念的兄弟,变成某些更为复杂不可控的存在……   所以当席惟出现时,他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冯野臣不是一个疯子,看起来离经叛道,其实骨子里是一个很循规蹈矩的人,他以大哥自居,就会保护自己的弟弟,他想要往上爬,做人上人,想要让每个在意的他都以他为荣。   这是一个传统的男人。   只要他知道,倪知有正在暧昧的对象,就不会选择去越界。   倪知希望他能继续做一个大哥,而不是别的什么。   他知道这个想法很自私,但也比之后让两个人都尴尬难堪要好。   倪知没有回答,席惟也没有开口,车里就安静了下来。   斑马线上,行人如织,浅灰色的柏油马路被白色的横道划开,车流人流交织,城市沉入陈旧安静的湖泊。   良久,倪知回答:“我不想连朋友都没得做。”   他回答的时候,表情没有改变,看起来依旧是凉而淡的冰,但眼睫轻轻落下去,却将真正的情绪藏了起来。   席惟问:“怎么了,不开心?”   倪知指尖轻轻地动了一下,席惟笑了:“觉得自己辜负了别人的真心?”   倪知回答:“不是。”   席惟:“那是什么?”   倪知沉默片刻:“我觉得我很自私。”   席惟却问:“让他帮你什么事?怎么不找我帮忙。”   他话题跳跃太快,倪知有点没跟上:“?”   席惟笑笑,用一种很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小知,你要搞清楚一件事。你找哪个男人,就是哪个男人的荣幸,你遇到事情,第一时间想到他,我真的嫉妒的要死。所以,你居然还在愧疚,觉得自己很自私?你可以出去问问,每个男人,都愿意被你这样‘自私’地对待。”   倪知一时有些失言。   他真没想到,世界上有比他还理直气壮的人。   但是席惟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把他的思路给带偏了:“谁会愿意啊?”   席惟说:“我啊。宝宝,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只要你对我笑一笑就好。所以现在,能告诉我,你找他帮什么忙吗?”   倪知无语,到底回答:“我让他帮我换个身份。”   席惟很敏锐:“你想混到明兆实业去?打算从谁那里下手,明涛?”   倪知没想到他联想的这么快,而且猜的也很准:“不是明涛。”   席惟“嗯?”了一声:“也不可能是明滢,那只剩一个人选了。”   倪知回答:“是,我要去找明润节。”   席惟稍加思忖便笑了:“看来明涛和明滢这对兄妹,你一个都看不上。怎么样,现在愿不愿意不找他,来找我?”   倪知:“不。”   席惟:“为什么?不想欠我的?”   “不是。”倪知停顿了一下,“因为我不想把你给牵扯进来。”   席惟是原作里重点描写的主角攻,倪知并不想将他给拉进来,他不能保证,如果席惟出手,原作剧情会被扭曲成什么样子。   但冯野臣不同。   冯野臣在原作中只出现了一面,和顾霜纯的交集也少,能够最大程度保证不会影响到剧情走向。   原作中,第一学期结束,第二学期时,剧情已经到了中期,小说着重描写了F4为了顾霜纯争风吃醋、勾心斗角,修罗场大受欢迎,其中,原主的戏份则更简单了,就是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在F4和顾霜纯之间上蹿下跳,企图给他们制造矛盾,却总是让自己陷入一种尴尬滑稽的处境。   但是现在,别说F4为了顾霜纯争风吃醋勾心斗角,顾霜纯这个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倪知问:“顾霜纯呢?”   席惟说:“你想见他?早知道我就不把他丢回明家了。”   倪知问:“你把他怎么了……算了,还是别告诉我了。”   席惟含笑说:“不听是最好的,我还怕脏了你的耳朵。”   倪知并不好奇顾霜纯经历了什么。   算上原主自杀那次,顾霜纯已经蓄谋杀害他两次了。   如果不是席惟,现在倪知大概已经步了原主的后尘,而就算倪知没死,按照原作里的结局,他也会在大雨的天气里,出了车祸,彻底地离开这个世界。   一次一次,天时地利,好像原作的整个世界,都站在顾霜纯那一边。   所以无论顾霜纯被怎么惩罚,倪知都觉得是理所当然。   他从不觉得自己善良,别人怎么对待自己,自己就同样对待回去。   毕竟,他可是原作里盖棺论定的“恶毒绿茶反派受”。   席惟忽然说:“那我呢?”   倪知慢了半拍:“……你什么?”   席惟:“你不问问,我来找你干什么吗?”   难道能有什么正事吗?   席惟被倪知的眼神逗笑了:“怎么,我看起来很像是那种不务正业的人?”   倪知的视线飘了一下。   因为他确实是这么看待席惟的。   席惟“嗤”了一声,倪知乖乖地比手势:“那席哥,你来找我是有什么正事吗?”   车已经开到了门口的小巷,乍暖还寒的季节,巷口的一枝迎春探了出来,鹅黄的颜色,单薄的花瓣,纤细的花蕊,在微凉的风里簌簌地摆。   车里的暖气笼着一团香,幽柔地漂浮在每一寸空间。   席惟看向倪知,眼睛很亮,凝视倪知时,带着肉眼可见的温柔:“来见你,不就是正事吗?我想你了,所以来找你,小知,你想见到我吗?”   他问得太直白,直白到没有一点婉转的余地。   回答只有两个,想,或者不想。   倪知一时居然迟疑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席惟。   当在餐厅看到席惟的那一个瞬间,除了错愕和讶异之外,倪知很难忽视,那一刻看到席惟,他明明应该感到厌烦,厌烦席惟的如影随形,但心里升起的,却是一种很淡的惊喜。   他惊喜于突然看到席惟。   哪怕只有很少很少一点情绪,却也是货真价实地存在。   但他不想告诉席惟,他不想要展露真实的情绪。他就像是一个吝啬的穷人,捂着只有一点点的财富,生怕会被人看到从指缝里泄露的光芒。   所以倪知看着席惟,难得地呆在了那里。   席惟看着他,眼神从温柔变得探究,却又在某一刻,重新温柔了下去。   他没有逼迫倪知去回答自己,而是低下头去,捧起倪知的手,在那雪白的指尖上,轻轻地用唇触碰了一下。   同样很轻。   轻的像是一阵风,甚至无法拂动车里盈盈的香气。   但倪知感受到了,微微的一点热,烫过指尖,一触即逝。   席惟开口,很温柔很温柔地说:“没事的小知,我知道。”   他知道,他的小知,也想他了。   就算很少,就算只有一点。   但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刚刚说的话不是在哄倪知,他知道他的小哑巴有多么的好,多么的受欢迎。   任何男人,都会因为倪知所展现的那么伶仃的一点想念而疯狂。   而他,已经得到了。   或许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我很想你,小知。”席惟凝望着倪知,翘起唇角说,“谢谢你也想见到我。” 第65章 65   65   屋内没有开灯, 厚重的金丝绒窗帘落下,点光不透。   门被人推开来,空气流通, 越发显得屋内的气味古怪,似是很久都没有吸纳过新鲜的气息, 被厚重而陈旧的腐朽的味道所笼罩。   有脚步声响起,走到窗前, 重重地将窗帘拉开。   日光一下子毫无阻碍地落了进来, 窗外原来是一片澄澈清明的好天气。自房间向外望去, 风景极佳, 早开的春花在花园中被巧手的园丁修剪呵护得潋滟明媚,更远处的海岸线上,蔚蓝的海与金色的沙滩交织连绵。   可屋内,仍是一片死气沉沉。   床上,昂贵的布料包裹着一个身影, 蜷缩在那里,丝毫不因来人的动作而有所反应。   明滢站在那里,两条手臂环抱在胸前,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   “还不起来吗?你的教练说, 你已经好几天没去做复健了。”她的声音极为悦耳温柔,可眼神却是冷的, “小纯, 你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床上的顾霜纯终于轻轻地动了一下, 却只是往角落里藏得更深。   明滢看到他这样,心里就升起一股无名的火气。   这就是她明滢的儿子?!   顾霜纯早就被送了回来,算不上遍体鳞伤,只有两条腿, 不知道被用了什么手段,医疗设备查不出什么伤痕,可顾霜纯就是不能行走了。   这比明滢想的要好一些。   毕竟她原本以为,席惟会为了替他的小恋人出气,直接弄死顾霜纯。   当然不会那么直接,大概会把顾霜纯弄得艳艳一宿丢回来,这样就算明家想要救治也无能为力,席家也不会真的沾上人命。   可没想到,席惟居然只是让顾霜纯不能走路了。   甚至医生诊断,只要顾霜纯经过康复训练,就能重新站起来,像个正常人一样行动。   是手下留情了?   又或者是不想和明家彻底闹掰?   看来席家这一代的掌权人,心肠和手腕都是越发的软了。   明滢和心腹商讨之后,觉得这是席惟的一次示好——   是的,对于席家这样金字塔尖上的最高上位者来说,得罪了他们,他们却没有下死手,已经算是一种示好了。   明滢已经计划好了,等顾霜纯伤势恢复,她就让顾霜纯去找倪知,无论如何,都要得到倪知的谅解。   可没想到,顾霜纯却并不配合。   他去了一两次康复训练之后,就不肯再去了,教练不敢强迫他,只能来找明滢告状,可明滢太忙,知道的时候,顾霜纯已经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偶尔让人送饭之外,一点音讯都没有。   她怎么就生了一个这么烂泥扶不上墙的孩子!   真是和他父亲一模一样。   想到倪邝照,明滢难得生出了后悔的情绪。   当初她真是选错了人!   倪邝照的父亲曾经是明家的司机,明滢和倪邝照,算是青梅竹马长大,只是后来,倪邝照的父亲总是酗酒被辞退,倪家只能搬去下郡。那时的明滢已经明白,自己和倪邝照之间是不可能有结果的,可倪邝照却不明白。   后来,两人再相逢,倪邝照依旧英俊,却已经有了家室,而明滢因为被催婚而焦头烂额。   是旧情复燃,还是各怀鬼胎,明滢已经说不清楚了,只是倪邝照像是狗一样跪在她面前,诉说这么多年对她的思念和恋慕的时候,明滢升起了一种愉悦感。   那是上位者对于下位者命运完全的操控与摆布的快乐。   她带走了倪邝照,让他一条狗,也能坐在高位上。   他们夫妻和睦,生下了一个漂亮乖巧的孩子,生活本来应当是一帆风顺的,可明滢某一天突然发现,自己的孩子,居然和倪邝照一模一样。   那种不求上进,奴颜婢膝的样子,简直让人恶心!   明滢被吓坏了,她立刻勒令,倪邝照不许再过多地出现在孩子面前,又找了许多的名师来教导,可……可坏了的草种播种不出参天的树,她的孩子,只能当菟丝子,攀附在别人身上。   痛苦过,挣扎过,到底只能认命。   明滢改变了自己的策略,先为孩子改了姓氏,从倪改作顾。   顾家,是她母亲的家族,虽然已经式微,但当自己向他们示好的时候,他们立刻成了自己的死忠。大哥理解不了,觉得她怎么能看上这么一点小小的势力,可明滢知道,自己和大哥是不同的。   大哥天生就拥有一切,而她想留在明家、得到明家,就要付出更多的东西。   而后她停掉了顾霜纯的一部分课程,增添了更多陶冶情操的东西,之前的课程,是为了顾霜纯可以做一个掌权者而定制,现在的课程,却是让他学会,如何做掌权者的恋人和妻子。   既然只能做菟丝子,那就去缠绕最高达粗壮的大树吧。   她的孩子,也成为了她计划的一部分。   而计划,是不能够被破坏的。   明滢在床边坐下,手轻轻地搭在顾霜纯身上,柔声道:“小纯,是妈妈啊。怎么还在闹脾气?”   顾霜纯瑟缩了一下,听到明滢的声音,似乎在低低地啜泣。   明滢安抚他:“别怕,孩子。已经回来明家了,没人会欺负你了。”   顾霜纯终于试探着想要转过身来,明滢感觉到他的动摇,微微笑道:“去做复健好不好?小纯这么漂亮,跳舞也美,不能走路怎么可以?”   可顾霜纯猛地坐起身子,惊恐道:“我不去复健!复健太痛了!妈!太痛了啊!”   复健真的好痛!!!   他不敢再去回忆那暗无天日的几天,只知道自己的双腿再也不能行走了,可医生说他可以,所有人都觉得,他只是受了一点小伤,为什么那么娇气。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试图走路时,他的腿都像是被无数的钢针刺过一样,彻骨地疼痛!   太可怕了,那种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宁可一辈子不能走路,也不想再去回顾!   顾霜纯尖叫起来,却忽然被打断了:“就因为疼,你就不去做了?”   声音温柔,却带上了冷意。   顾霜纯后知后觉,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向明滢,却见母亲一向温柔的脸上,看着他的表情,却那样冰冷:“就因为痛?”   顾霜纯下意识解释:“真的好痛!妈妈,你那么疼我,你一定不舍得我那么痛苦吧?”   明滢没有做声,面孔沉在影中,显得极为冷厉。   顾霜纯有些害怕,从小到大,母亲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   所以他小声地问:“妈妈?”   明滢问:“所以你为了不疼,宁愿一辈子都不走路了?”   顾霜纯点了点头,明滢像是笑了:“你宁愿一辈子做个残废,一辈子被人看不起,也不想忍受这么一点痛苦?”   顾霜纯觉得妈妈说话太过分了:“我是明家人啊,谁敢瞧不起我?”   明滢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这是她的孩子?   这是她的孩子!   怪不得所有人都说,不要和下郡人通婚,他们的血脉天生下贱,原来是真的!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明滢忽然想起倪知的资料。   一个下郡的哑巴,靠着自己考上了崇德学院,虽然入校时被人欺负霸凌,可期末却考到了全校第一,参加了只有贵族学生能去的交换生活动,甚至和四大家族的孩子们打成一片。   而她的孩子,除了撒泼打滚之外,一事无成!   难道她的教育,连应琴都比不过?!   明滢站起身来,顾霜纯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艰难地挪动身体,抓住明滢的衣角:“妈妈,是倪知,一定是倪知那个贱人,是他迷惑了席惟,妈,你不是说,只要我去了崇德学院,席惟一定会爱上我吗?妈,你替我除掉倪知!”   只要除掉了倪知,他的生活就会回到正轨。   倪知是哑巴席惟也喜欢,那自己就算不能走路,也一定不会影响席惟同样爱上他吧?   只要倪知不在了!   “啪”地一声响起,顾霜纯被打得脸猛地向一侧偏去。   这一耳光太过突然,突然到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等了一会儿,才感觉到脸上的痛楚。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明滢,明滢却已经缓缓收回手来,静静地看着他:“说完了?”   顾霜纯整个人都被打傻了,呆呆地捂着脸,坐在床上,脸上还有未干的泪迹,看着明滢,不敢再哭。   明滢脸上那些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全都收了起来,看着顾霜纯时,不再有任何温度:“说完就把这些话都给我埋在肚子里,别让我再听到第二次。你想对付倪知?你配吗?他现在是席惟的心上人,你懂那是什么意思吗?”   顾霜纯怯怯地摇了摇头,趋害避利的本能提醒着他,现在的母亲,哪怕看起来依旧温柔高贵,但却和平常截然不同。   明滢翘了一下唇角,淡淡道:“意思就是,就算是我,在他面前,也要对他礼敬三分。当他和席惟站在一起的时候,他玩的,就是另外的牌局了。而你,顾霜纯,一个不能走路的残废,你以后,根本连入局的资格都没有。”   明滢说完,不再看顾霜纯,转身走了。   她走出一段距离后,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大哭声,而后是一声闷响,大概是顾霜纯挣扎着从床上重重摔在了地上。   她听到顾霜纯哀求着哭泣说:“妈妈,我错了,别扔下我。”   可明滢心里,一点波动都没有。   她只是觉得遗憾。   为什么倪知不是自己的孩子?   如果倪知是自己的孩子,她会给倪知最好的一切,教授倪知,成为自己的接班人,而不是仅仅作为联姻的道具。   有下人听到声音,小心翼翼地过来查看。   明滢吩咐说:“去问少爷,愿不愿意去做复健。如果愿意,就带他去。如果不愿意……”   明滢冷漠道,“就不用给他送饭了。”   一个废物,也只配自生自灭。 第66章 66   66   明兆实业早年依靠制造汽车零部件发家, 后来渐渐发展到自己生产汽车,近几年发展停滞,正在寻求转型, 因此成立了不少子公司,希望能有所作为。   桦安科技就是明兆实业旗下的子公司, 负责新能源汽车的研发,只是进展极度缓慢, 至今没有成果推出, 但因为负责这家子公司的, 是集团董事长明润茂的弟弟明润节, 所以就算拿不出什么赢利点,也一直没有被裁撤,甚至还在不断地扩大规模,招收新的职员入职。   许萌大学毕业就进入了明兆,曾经有段时间, 公司里流传说要倒闭裁员了,当时刚入职的许萌很紧张,可部门的老员工却都老神在在:“把心放到肚子里,哪家子公司被裁, 都轮不到咱们。”   果然,一轮轮裁撤下来, 没有一次轮到明兆, 许萌也成了老员工, 开始每天上班摸鱼,工作总是拖到最后一刻再做。尤其是最近来了新人,老人们更加轻松了。   分到他们宣传部的有两个,都是男孩子, 其中一个长得特别漂亮,叫冯知。长发、雪肤,有一双斜飞的凤眼,眉目看起来很冷,但是表情很乖,分配给他的工作总是完成的很到位,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入职前嗓子受了伤,最近都不能开口说话。   许萌很照顾他,因为觉得他很像自己的弟弟——   当然,她的弟弟没这么漂亮。   但是冯知和弟弟都很乖,很听话,让做什么做什么,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亏。   比如有时候,老员工总把自己的工作丢给新人,还让新人负责跑腿买咖啡,就算是下雨天也不肯点外卖,省那么一点外卖费。   这个时候,许萌就会特意让冯知过来,帮自己做一点无关痛痒的小事,手上有事做了,就不会被派去跑腿。   冯知很听话,许萌让他做的事,他总做的很清爽利落,让他查的资料,他也能分门别类,送到许萌手上的资料,根本不用许萌二次整理,直接就能使用。   许萌觉得自己真是挖到宝了:“你哪所大学毕业的,之前实习过?”   冯知摇摇头,对着许萌笑了笑,打字说:“汇安大学毕业的。之前……在学校里面做过这些。”   汇安大学位于上三郡的边缘地带,属于是上郡人看不上,剩下几郡能选择的最好的学校了。   许萌立刻笑了:“我也是汇安的。那你就是我学弟了。”   冯知打字:“学姐好。”   明明只是很简单的三个字,但是他眼睛垂着,长长的睫毛漆黑浓密,秀丽漂亮的五官显得驯顺天真,让人很容易就脑补出他乖乖软软喊自己的声音。   好可爱啊。   许萌手痒,好想捏捏冯知雪白的脸颊,但是感觉太像怪阿姨了,还是忍了下来。   外面,有人敲了敲门:“冯知,张部长找你。”   许萌闻言,眉头皱了起来,不等冯知回答,就按着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自己起身说:“冯知正在帮我收集下次会议要用的资料,部长找他有什么事?”   喊人的人说:“部长的事,我怎么知道。哎呀,许萌,你就让他过来,等会儿还你不就行了。”   许萌却说:“不行,他没空,你让部长找别人。”   许萌在部门里待的久了,那人也不想和她冲突,嘀咕了两句到底走了。   许萌这才松了口气,坐下后看到冯知正看着她。   冯知的眼睛很黑,瞳仁很大,看人的时候专注至极,似是落着满天的星。   许萌看到他的眼睛就觉得心里软软的,笑着说:“张部长就爱使唤人。你别管他,做你自己的。”   其实不是。   那个张部长是个老色魔,而且荤素不忌、男女通吃,许萌刚入职的时候就被他隐晦地骚扰过,只是没有得手。许萌也偷偷投诉过,但张部长上面有人,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许萌被穿过小鞋,不过后来明润节明总下来视察过,张部长也就收敛了一点。   可现在,许萌能感觉到,他又故态复萌,只是这次的目标不再是自己,而是冯知。   看看冯知漂亮的脸蛋,许萌也不是不能理解张部长……啊呸,虽然能够理解,但是完全不能认同!   张部长也不看看自己的老脸,还想搞职场潜规则!   呸呸呸,臭狗屎!   许萌斩钉截铁道:“总之,那个张部长单独找你,你千万别去,你一个新人,他使唤你干什么啊。”   冯知轻轻地眨了眨眼睛,舒朗的睫毛似是黑色的大翅蝴蝶,遮住眼底旖旎的光影:“我明白,谢谢萌萌姐。”   好乖哦。   许萌被萌得恨不得尖叫,感觉冯知就像是一只漂亮的猫咪。   可惜不能摸一摸,自己可不能像张部长那个老色魔一样!   许萌把冯知保护在自己的身后,偶尔也会听到闲言碎语,说她是老牛想吃嫩草,犯了花痴,看到漂亮男孩子连脸都不要了。   许萌才不听这些人的屁话,自己当年被欺负的时候,这些人没有一个站出来的,现在又在这里胡说八道。   呵呵,一群贱人。   只是这天,许萌被派去集团总部出外勤,能去总部的,都是每个部门最好的员工,外勤费也比平常要高,许萌不疑有他,下午回公司的时候还给大家带了路上买的奶茶。   分奶茶的时候大家有说有笑,但是看许萌的眼神有些躲闪,许萌当做没看到,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这种眼神太熟悉了,她刚入职的时候,被张部长单独喊去办公室的时候,这些同事看她的眼神就是这样……   许萌猛地一顿:“冯知呢?”   没人回答她,大家都很忙,许萌重重一拍桌子:“说话!”   这才有人说:“谁知道,刚刚还看到呢,现在不知道跑到哪偷懒去了。”   “小萌,你发什么脾气?”   “是啊是啊,他一个实习生,你反应那么激烈干嘛?”   许萌差点被他们气死,听他们这么说也知道有鬼,只是还没等许萌有什么反应,就听到走廊另一边传来了一声重响,像是什么东西被丢出来砸在门上。   是部长办公室!   许萌顾不上理办公室这群见风使舵的人,赶向部长办公室。   等她走后,办公室里的人开始说风凉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那个冯知有什么关系。”   “就是说啊,还在我们这里耍横,神经。”   “谁说不是呢,真是花痴,不就是个男的。”   话音未落,就听到许萌尖叫了一声。   众人对视一眼,连忙起身。   不会真是张部长玩实习生,玩出什么岔子了吧?   结果刚出办公室的大门,就看到了走廊那头,部长办公室的门开着,脑满肠肥的张部长像是个破麻袋一样躺在门口,冯知站在他的面前,长身玉立,纤细而高挑,一只脚踩在张部长的脸上。   察觉到众人的视线,他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来,逆着光,他如玉石一般雪白无暇的面孔,呈现出一种莹润而冰冷的质地,似是被精雕细琢的神像,美丽得充满了高高在上的神性。   被他视线扫过时,无论是谁,都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心跳有些加速,一边紧张,一边又忍不住期待,他能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更久一些。   可也不过一瞬,他已经转开眼去,随意地放开了张部长。   许萌第一个回过神来——   她刚刚来的时候,就看到张部长被冯知推开,恼羞成怒之下想要打冯知,许萌尖叫是害怕张部长伤到了冯知,没想到冯知一脚就把张部长给踹倒了。   这个死肥猪!   许萌厌恶地看了一眼张部长,尖叫道:“部长怎么可以动手打人!”   大家本来还沉浸在刚刚的惊鸿一瞥里面,闻言集体一愣。   ……谁打谁了?   实习生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张部长却倒在地上,时不时还因为疼痛抽搐两下——   就是不知道,是伤到了哪里。   可许萌不管不顾,怒气冲冲地冲上去,拽住冯知的手,顺便踩了张部长两脚:“小知,你别怕,我刚刚都看到了,是部长他想打你,你被逼无奈之下才还手的!”   没人敢拦他们,许萌就这么拽着冯知走了。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许萌才说:“吓死我了,那些傻逼,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张部长把你带走?还有你,我不是和你说了,不要和他单独相处?”   许萌有些急,说话声音就很尖锐,听起来并不好听。   可冯知安静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害怕或者愤怒,反倒带着温柔的安抚,轻轻地摇了摇许萌的手。   许萌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当年,当年她也是这样,懵懵懂懂地被张部长喊过去,张部长太恶心了,说的话恶心,做的事恶心,还好她拼命跑了出来,却拿张部长没有一点办法。   她以为自己已经成熟稳重了,可原来还是会害怕。   许萌用力地擦眼泪:“小知,我朋友和我说了,他开了家公司,让我过去,我年纪大了,在这里待习惯了,你去。待遇和这里一样,还不会有这么多傻逼。”   冯知却摇了摇头:“萌萌姐,我可以保护好自己。”   许萌说:“你不知道,那个张部长势力很大的,他的姑姑是董事会的,就算现在退下去了,也不是我们这些人可以抗衡的。你这次打了他,他不会善罢甘休,你留下,等着穿小鞋吗?”   冯知问:“那你呢?”   许萌一愣,旋即笑了:“哎呀,我已经习惯了。”   冯知眸色闪了闪,却什么都没有说,许萌也整理好了情绪,看看时间:“正好也到了下班时间了,回去吧,剩下的事,明天再说。你是怎么来的,坐地铁?”   冯知回答:“有人来接我。萌萌姐,我们去的方向一样,待会儿送你一程吧。”   许萌笑道:“好啊。哇,小知,有人来接你,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冯知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垂下眼睛:“都不是。”   许萌看他这样,被他逗笑了:“哈哈,看来是追求者。那我得给你把把关,我们小知,可不是谁都能追得上的。”   道路尽头忽然开来一辆劳斯莱斯幻影,漆黑的烤漆车身光可鉴人,车头的金色飞天神女像在城市刚刚亮起的霓虹灯映照下,散发出一种昂贵内敛的光芒。   不少人都看向了那辆价值千万的豪车,许萌也看了过去,艳羡道:“真想知道,坐在这种车上的人,还能有什么烦恼。”   闻言,冯知神情有点古怪,许萌没注意到,还在问他:“我们要在这儿等吗,还是找个路口等。你知道,这里的保安狗眼看人低,一般车子都不放进来的。”   她说话间,那辆劳斯莱斯已经开入门岗。   门卫早在还有十米的地方就已经小跑着出来,亲自打开遥控抬杆,而后站在路边敬礼示意。车子毫无停顿,驶入广场正中,缓缓在冯知和许萌两人面前停下。   许萌想拉着冯知让开,可冯知却上前一步,拉开车门,示意许萌:“萌萌姐,上车吧。”   许萌:?   许萌:!   许萌:……   这辆车居然是来接他们的?!   直到真的坐上了车,许萌还觉得不可思议,只能束手束脚,呆呆地坐在后面。   前面开车的是个年轻男人,看起来顶多二十出头,面容英俊,有一双狭长漆黑的眼,看人的时候带着冷意,让人忍不住就小心翼翼,生怕惹他不悦,是一种许萌非常熟悉的,专属于上位者才有的气势。   但许萌曾经见过的所有地位高的人,哪怕年纪比他要大,却都不如他让人这样噤若寒蝉。   但那样审视的神情只有一刻,快的像是许萌的错觉,男人含笑道:“你一定是萌萌姐吧,小知和我提过,说你在公司很照顾他。”   语气温和,令人如沐春风。   许萌一下子就放松下来,忍不住笑了一下:“没有没有,我就是带着小知一起工作而已。”   将许萌送到了地方之后,许萌下车,还觉得晕乎乎的。   她居然坐了劳斯莱斯,别说,坐上去之后,真的觉得烦恼都没有了。   等她走后,车里,席惟懒洋洋看向倪知:“你这个同事很喜欢你啊。”   他语气听不出来喜怒,带着一点淡淡的醋味。   倪知才不理他莫名其妙的飞醋:“我今天把部长给揍了。”   席惟挑高了眉峰:“他对你动手了?”   倪知:“嗯。”   席惟说:“打就打吧,你不喜欢的话,我让人把他换下来。”   明家的公司,席惟却这样轻描淡写,部门的负责人也能说换就换。   倪知看他一眼,席惟笑笑:“怎么,突然觉得你老公也不是那么没用?”   倪知:……   他是谁老公。   倪知冷着脸转过头去,席惟很喜欢逗他生气,但又不想他真的生气,所以认错很快:“错了,宝宝,我不是你老公,我是你的奴隶。主人,晚上想吃什么?”   ……   倪知没忍住,笑了一下,虽然很快地收了起来,还是被席惟看到了。   席惟踩下刹车,在红灯面前停稳,而后探过身去,问倪知:“喜欢我这么喊你?还想听我喊你什么?”   他的气息逼近,吐息微热,拂过来时,带着很淡的薄荷气息,倪知要把他推开,但他很粘人,倪知被安全带绑在座椅上,他抬手,替倪知把长发别在耳后:“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可以当,可以当你的司机、保安、厨师,或者……”   他靠的更近,几乎贴着倪知的耳朵,很低很低地说了什么。   倪知的耳朵一下子红透了,像是饱满剔透的石榴籽,极为潋滟香甜。   席惟很想咬一下,但是这个小哑巴脸皮太薄,自己真那么做了,绝对要和自己翻脸。   所以他只是轻轻地捏了捏,感觉到指尖那滚烫的触感,忍不住笑了起来。   “宝宝。说说而已,你就不行了?”   他的声音有点黏糊糊的,让倪知联想到更多。   倪知有点恼羞成怒,转开头去。   红灯转绿,后面的车按了按喇叭,席惟却偏要倪知看他:“宝宝,看我。”   喇叭声越来越大,就像是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   倪知没有办法,只好重新将头转了过来。   四目相对,席惟低下头来,鼻尖抵着他的鼻尖,轻轻蹭了一下:“宝宝,你好可爱。”   他眼里的爱意太浓,浓到倪知有点不知道怎么应对。   还好席惟终于老老实实坐了回去,重新启动了车子:“去餐厅,还是,回去吃?”   倪知上了一天班,尤其是还揍了那个张部长一顿,只想回去好好休息:“回去吧。”   席惟“嗯”了一声:“查到什么了吗?”   倪知比手语的时候有点懒懒的:“看了看明家的发家史。”   明家最初国企出身,后来才国营转私,最初的工厂开设在下郡,还被报道说是下郡飞出的金凤凰。   可惜这个金凤凰发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和下郡切割,整个工厂都搬迁离开,留下一堆老员工下岗失业。   席惟问:“计划还是不告诉我?”   倪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席惟笑笑,倪知也不再说话,倚在那里,渐渐睡着了。   窗外的夕阳高烧,橙红虾粉,潋滟似是打翻的调色盘,一尾群青破开日轮,半边天色沉在了夜色之中。   路灯渐次亮起,跨海大桥如随手抛下的珠链,蜿蜒着自宁静的浅海向前。   席惟余光看向倪知,他倚在那里,明明并不是很舒服的睡姿,却也能睡得格外安稳。   就好像,他终于放下了戒备,知道自己在席惟的身边,并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   心底的爱意也似潮汐,霎时抛高。   席惟翘起唇角,载着自己的爱人,驶向回家的路。 第67章 67   67   因为来明兆上班, 倪知没回学校,开了个实习证明,就和席惟住在了一起——   两个房间!   席惟到处都有房子, 每一栋都是豪宅,这次这栋是千尺的大平层, 只住两个人,就算倪知每天换一个房间, 感觉也要换好久才能全部住上一遍。   住这种房子的人, 在小说里一般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厨房可以当样板间, 但是什么调料都没有。   可倪知入住第一天开始,席惟就开始给他准备早餐晚餐,甚至还想给他做便当带去公司,中午热一热吃,被倪知直接否决了。   好可怕, 席惟也太贤惠了吧!   早上,吃完席惟准备的早餐,倪知谢绝了他送自己去公司的提议。   席惟这次也没坚持,围着围裙把倪知送到门口, 弯腰将鞋柜里的鞋子送到倪知脚边后,笑眯眯看向倪知:“是不是该给我一个告别吻?”   倪知面无表情把他推开, 穿上鞋比手势:“晚上不用来接我。”   “怎么?”席惟问, “怕被人看到啊。”   倪知:“……嗯。”   为什么什么话从席惟嘴里说出来, 都这么奇怪?   席惟又说:“为什么叫冯知?”   倪知:“什么?”   席惟点了点他挂在包上的铭牌。   上次拜托冯野臣替他换个身份之后,冯野臣效率很高,很快就办好了,年龄、籍贯还有毕业学校都被改了, 名字也是,叫冯知。   席惟忽然问这个干什么?   倪知看他,席惟笑笑,没什么笑意,懒懒散散的,带着点不悦,写满了“快来哄我”四个字:“你那个臣哥,对你的心思,真是昭然若揭。”   自己都没有让倪知冠夫姓,冯野臣先玩了这么一手?   倪知不知道他满脑子封建糟粕,但是看出他没想什么好事情,懒得理他,转身要走。   席惟却又腻了过来,先搂了他一下,抱着他的腰身,将他拖到怀里。   因为要去工作,倪知穿的是西装,很容易就弄皱了,倪知没敢挣扎,席惟笑着看他皱着眉的面孔,在倪知忍无可忍之前,放开倪知,却又蹲下身去,替倪知把有些松了的鞋带系好,顺手替他把鞋尖上沾着的一点灰尘拭去。   这些事他做的格外熟稔顺手,就好像根本不觉得,蹲下身去替倪知系鞋带是什么很伤自尊的事情。   他愿意这样对待倪知,愿意把倪知捧得高高的,做公主或者王子。   倪知就是他的王,他把自己的生杀大权放到倪知手里,任由倪知施为。   只是可惜,倪知不愿意。   席惟视线落在倪知被裤腿遮挡纤细的脚踝上,停顿了一下,很遗憾地收回视线,到底没有握一握。   “好了。”他起身,笑着对倪知说,“去上班吧,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感觉怪怪的。   总觉得像是老公去上班,老婆在家里当全职太太一样。   自己的工资,别说租这个地段的豪宅,租一间一室一厅都很勉强。   要是真想养席惟,大概只能去抢银行了。   地铁上没有位置,倪知站在角落里,想到刚刚席惟蹲下身替自己系鞋带,又系着围裙,笑着把自己送出门时的样子,忍不住胡思乱想,想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根本不用养席惟。   他坐着地铁到了公司楼下,恰好遇到了许萌。   许萌是真的很照顾他,还一直在努力保护他不被张部长欺负,倪知看到她,露出个笑来:“萌萌姐。”   许萌看到他,本来因为来到公司而黑沉着的脸色好了起来:“小知。你朋友没送你?”   倪知回答:“我坐地铁来的。”   许萌拖长声音“哦”了一声:“也是,你们还没在一起,没同居也正常。”   其实已经同居了。   虽然确实没在一起。   倪知抿了抿唇,有点不好意思继续这个话题。   许萌看出来了,忍不住就笑了。   好可爱好纯情啊,这就是青春吧。   两人坐着电梯上楼,进到办公室时,里面的人都偷偷看两个人,还在窃窃私语。   烦死了。   许萌脸又垮下去。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闲工夫,天天说闲话。   唉,张部长肯定又要给自己穿小鞋,一个死胖子,心眼这么小。   许萌脾气不好,公司大家也不敢惹她,看倪知的时候,却都有点幸灾乐祸。   这个新人,昨天打了张部长之后居然就这么走了,张部长醒过来的时候可是大发雷霆,摆明了要修理他了。   可惜这么漂亮的一个小男生,刚出学校还是不懂,居然敢得罪顶头上司,以后可怎么办啊。   有人看着倪知漂亮的面孔,有些不怀好意地吓唬他:“小冯啊,你不知道,昨天你可是闹出了大乱子了。”   倪知坐在自己的工位上,闻言头也没抬。   那人有点不高兴,觉得倪知对前辈太没礼貌,敲了敲倪知的桌子:“听到我说话了吗?”   真吵。   倪知抬起眼睛,看向这人。   这人原本被无视了满心不悦,可现在被倪知看了,却忽然有点紧张。   自己挤地铁的时候,衣服是不是有些皱了?头发呢,乱不乱,早上吃了什么,嘴里不会有味道吧?   明明倪知只是一个小员工,一个实习生,自己这样的前辈在他面前应该有绝对的优势的,可是却紧张得像是个毛头小子。   还好倪知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把视线收了回去。   那人有点讪讪的,却也没再说什么。回去之后,同事揶揄道:“老王,不行啊,不是要教训教训新人,怎么被看了一眼就怕了?”   那人不高兴,可想到倪知漂亮的眼睛,却又心猿意马,只能含糊道:“他……他一个新人,和新人计较什么?你们也别总欺负人家实习生了。”   正说着,外面忽然有人进来通知说:“你们还在这里闲着?不知道马上有贵宾来?”   大家诧异道:“没接到通知啊?”   “临时下发的,说是明总亲自带人来参观,快快快,起来收拾收拾!”   来通知的人跑得满头是汗,通知完他们又跑去下一个部门。   其实大家都有工作群,有什么事在群里喊一声就是了,现在这样郑重其事,挨个通知,明显是上面极为重视。   而且还是明总亲自招待。   什么样的人能得到这样的待遇?   办公室里一时大家都忙了起来,许萌倒是开心了起来,和倪知说:“刚好,今天要来人,张部长那个老王八就没空找你麻烦了。”   倪知却并不把张部长当一回事,拿着手里的工作和许萌讨论:“萌萌姐,上次说公司百年庆典,现在方案还没做下来?”   他们宣传部就是负责这个的,张部长是第一负责人,但他只是挂名的,真正的工作都丢给了手下人。   闻言,许萌撇了撇嘴:“指望他们,再等一百年吧。”   倪知打字:“我有个构想,只是想要去档案室看看,姐,要打申请吗?”   许萌不疑有他:“打什么申请啊,你拿着我的卡,直接进去就行。”   “这样不好。”倪知却很坚持,“我可以用部门名义去吗?”   许萌说:“可以是可以。张部长留了卡在这里,只是这样的话,你做出来的,都算他的成绩了。”   倪知笑笑:“都是一个部门的。”   唉,这个傻瓜。   还不懂,上班和上学可不一样。   是真的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打破头的。   许萌下决心,如果倪知真的做出什么成绩,绝对要护着他,不准别人来抢。   倪知起身,打算去拿卡,张部长却也正好进来,正扯着嗓子喊:“看看像什么样子!怎么还这么乱啊!”   转头又看到了倪知,张部长立刻变了脸色:“冯知,你还敢来?”   这个实习生,真是不识抬举,自己昨天只是想和他聊聊,他居然敢动手打人!   看着细胳膊细腿,力气那么大,竟然能把自己给摔晕过去,现在又像是没事人一样来上班?!   还有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倪知不卑不亢,站在那里静静等着张部长发火。   这样的人,并不值得他动怒——   当然,倪知已经计划好了,要给张部长挖一个大坑跳。   但许萌却已经站出来:“张部长,你怎么这么说话啊。大家是来工作的,又不是来给你当奴才的,小知凭什么不敢来?”   张部长看到许萌,更加生气了:“还有你,许萌!天天在办公室搞小团体!”   这个许萌也是不识抬举!当年刚入职的时候自己看她什么都不懂一个小姑娘,有心教她,不就是不小心摸了她的手,她就闹得人尽皆知。   新仇旧恨,张部长怒不可遏,提起手里拿着的一摞文件就砸了过去:“你和他一起,给我滚出去!”   文件四散零落,雪白的纸片被扬上半空,倪知将许萌拽到身后,接住了一同砸过来的文件夹,而后毫不迟疑,反手将文件夹砸了回去,精准地砸在张部长脸上。   他看起来用力不大,手指纤细修长,动作间,漂亮得像是什么特意摆出的动作,但砸在张部长脸上时,恰好砸中张部长的鼻背。这里是人面上最脆弱的地方,张部长只觉得两股暖流沿着鼻子流了下来。   他嚎叫一声,被砸得向后倒退几步,恰好和身后的人撞在一起,耳边安静下来,像是有谁倒抽了一口冷气,但张部长被剧烈的疼痛遮掩了理智,只觉得疼得大脑嗡嗡作响,根本顾不上思考那么多。   有人问他:“这是怎么了?”   张部长捂着鼻子,几乎破口大骂道:“你是瞎了吗!没看到我被这个小王八蛋给打了?!”   又是一声抽气声,发出声音的人似乎被他说的话给吓坏了。   有人呵斥道:“张朝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张部长后知后觉,慢慢转头看了过去。   身后,一群西装革履的公司高层,正簇拥着两个人。   一高一矮,高的那个看起来极为年轻,明明也穿着西装,可这样保守无趣的款式,穿在他的身上,却显得他肩宽背阔、长腿细腰,英俊的面容在下属的簇拥下,带着一种很淡的百无聊赖,就是这样冷淡的从容,却反倒越发显露出他的位高权重。   而一个矮的,被他刚刚撞到,现在正皱着眉看他。   因为疼痛,张部长满眼都是眼泪,泪眼朦胧间,恍惚地想。   好眼熟啊,好像是……   “明总!”张部长听到许萌的声音,这个一向强硬的女人,现在却带着哭腔,柔弱道,“明总您瞧瞧,张朝舟当着您的面,都敢这么欺负我们这些下属!”   明总!明润节!   他刚刚撞到之后斥责的,居然是明润节!   张部长不敢置信地愣在原地,眼泪沿着眼眶滚落,显得极为滑稽。   而后,又是一个声音响起,悦耳低沉,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似乎饶有兴致地问:“明总,这就是你们公司的宣传?”   是被明润节领来的年轻人。   他只是一句话,就让明润节立刻转身,有些紧张地道:“抱歉抱歉,让席总看笑话了。”   张部长大气都不敢出,听到被称作席总的年轻人说:“我要是明总,就不会留这么一个笑话在这里。”   完了……   张部长眼前一黑,听到明润节说:“您说的是。”   张部长强撑着,怯生生地问:“明总……?”   就行明润节没有和他说话,只是嘱咐手下:“把这个人辞退了。顺便查查,这是谁塞进来的关系户……”   彻底完了!   剩下的话,张部长再也没有力气去听,双腿一软,就那么倒了下去。 第68章 68   68   因为张部长的晕倒, 办公室里响起了一片惊呼声。   明润节眉头皱得更深,示意下属赶快将人带走。   下属连忙上前,两人一起, 将张部长给拖了出去。   明润节这才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席总, 一来就遇到这种事。”   席总——席惟笑了笑:“集团里总有这样的嚣张跋扈的小人,又怎么会是明总的错?”   他看起来桀骜, 外面的传闻也都说, 这个席家下一任的接班人, 向来最是高高在上, 目下无尘。   突然听说席惟要来,明润节还有些紧张,没想到现在见面之后,虽然席惟说话并不算热络,但却也没有想象中那样难以接近, 甚至只要他愿意,还能让人格外如沐春风。   明润节笑道:“唉,多亏席总体谅。”   席惟挑了挑唇角,笑容淡淡, 视线一转,落在屋内的倪知身上。   桦安科技背靠明兆, 单独一个部门也能独占整层, 办公室内是宽敞的格子间, 一间一间排下来,倪知因为是新人,所以被分在靠近门边的那一间。   这个位置因为临近门口,进进出出的人都能看到他在做什么, 而且离窗户远,哪怕室内有中央空调,到底通风不算太好,至于靠近窗边视野最好的位置,自然是由老人们占据。   和倪知一起分配来的新人也是这样的位置,每次有人经过时,都有点惴惴不安,但倪知安之若素。   似乎一直都是这样。   无论将他放在哪里,是好是坏,他都是这样。   冷静、淡然、从容不迫。   就好像这世上的一切,都无法影响到他。   像是玉石。   莹润美丽,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却无法在那坚硬光洁的石面上留下任何痕迹。   察觉到他的目光,倪知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   席惟怎么来了?   他不会要当场和自己打招呼吧?   小哑巴在紧张。   怕自己不管不顾和他说话,被人戳破他的身份?   席惟又笑了一下。   那些人做不到,不代表自己不行。   瞧,自己不就让倪知为自己产生情绪的变化了?   带着一种莫名的得意,席惟多看了倪知一眼,很随意地说:“明总公司倒是人才济济,那是新来的实习生吗?”   明润节不疑有他,闻言也看了一眼,看到倪知的时候,视线在倪知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这才恍然大悟:“哈哈,席总说的是。”   席惟没再说什么,明润节就又介绍了几句,领着席惟去更重要的部门了。   本来明润节的安排里,就没有打算带席惟来宣传部,是到了这里听到传来的争吵声,这才顺便过来看一眼。   只是看席惟刚刚的表情,明润节笑了笑,喊来秘书吩咐下去。   等吃饭的时候,席惟进入包厢时,就看到角落里,倪知正臭着脸坐在那里。   身后,明润节见席惟停住脚步,笑得有些别有用意,揶揄道:“贤侄这是怎么了?”   刚刚还是席总,现在就成了贤侄。   老狐狸,见风使舵得这么快。   席惟也只是顿了一下,走了过去,在主位旁停住,似是要落座。   明润节年纪比他大得多,按理说,该是明润节上座,但席惟坐下之后,却没有一个人有质疑的神色,甚至连明润节本人,都很自然地在席惟旁边坐下,似乎席家人坐在最上面,本来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席惟却没有坐下,只是拉开了椅子,而后看向了角落里的倪知。   此刻倪知,正在心里骂明润节。   他总算见识到,什么叫做职场潜规则了!   就因为席惟多看了他一眼,自己就被明润节这个老东西给喊过来了!   说是每个部门抽调精英来陪同席惟用餐,但谁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   本来他是计划,中午去档案室搜一搜有用的资料。   现在,全被耽误了。   计划被阻,自己也成了桌上的一盘菜。   倪知面上神色淡淡,唇却抿着。   忽然听到席惟问:“你叫什么名字?”   席惟开口的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倪知慢慢抬起眼睛,就见席惟正眉目含笑地看着自己,灯光映照下,真有种浊世翩翩佳公子的味道——   换句话说,很像是正在调戏人的纨绔子弟。   果然,他一开口,众人脸上都露出了一种心照不宣的暧昧笑容。   倪知弄不清楚席惟想干什么,所以并没有反应,倒是一边的明润节笑道:“这是冯知,是新入职员工里最优秀的一个,只是嗓子受了伤,最近都不能开口说话,贤侄见谅。”   “这样。”席惟漫不经心说,“冯知是吧?名字不错,就是姓有些难听。”   ……   席惟这绝对是公报私仇。   倪知装作茫然地看着他,席惟被他的表情给逗笑了,示意他说:“坐那么远干什么,过来。”   席惟和倪知搭话的时候,在他旁边的人就已经很自觉地起身让出了位置,现在听席惟这么说,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席总,看起来稳重,到底还是个少年人。   少年人嘛,知慕少艾也是正常的,只是没想到,这样沉不住气。   明润节笑意最浓,觉得自己果然眼力独到,席惟虽然没说,自己却已经贴心地将人送了过来,席惟要是真的将人带走,岂不是会记得自己的功劳?   众人都在看倪知,倪知低眉顺眼,看起来很乖巧地站起身来。   他忍了。   倪知怯生生地走到席惟身边,悄悄踩了席惟一脚。   席惟面不改色,倪知刚要坐下,他却又“啧”了一声,不悦道:“谁让你坐这儿了?”   他不高兴,众人都收了笑。   刚刚不是还心情很好,怎么突然就变了脸色,况且不是他让人过来的?   真是伴君如伴虎。   倪知抬眸,看向席惟,眼底带着疑惑,似乎在问席惟,又在发什么神经。   逗这个小哑巴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只有这种时候,他会这么乖乖听话,要是平常,早就翻脸了。   席惟见好就收,指尖点了点自己的位置:“你坐。”   此言一出,大家都愣了一下。   席惟这是……让一个实习生坐在上位?   可席惟说的话,并不是等人反驳的,他已经拉着倪知的手,将他拉到了位置上,然后按着他的肩膀,让倪知坐了下去。   之后,自己坐在了倪知身侧。   一个实习生,竟然真的公然坐在了公司所有高层领导的上首,却没有一个人,敢提出意见。   因为连席惟都心甘情愿,坐在他的副手。   酒桌上的座次,向来代表着尊卑。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到底是明润节先反应过来,含笑道:“既然席总已经入座了,那咱们就闲话少叙,开餐吧?”   有他开口,席面上这才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冷盘先上,而后是热菜,众人要向席惟敬酒,席惟却只拿着浅浅呷了一口,婉拒道:“酒量不佳,诸位的好意,心领了。”   要是别人,大家肯定要劝酒,可谁又敢劝席惟?   大家很有眼色,都放下酒杯不敢造次,却也没人认真吃菜,都在明里暗里打探,想知道席惟这次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样的场面,席惟极为游刃有余,场面上的水磨工夫做的驾轻就熟,虽然他位高权重,但还是难免有人因为他年纪小而轻视他,但半场宴席下来,不但席惟的来意没人知晓,反倒让席惟听到了不少公司内部的机要信息。   明润节脸色有些不好,咳了一声,免得这些手下再去犯蠢:“贤侄啊,你就别卖关子了,这次突然过来,老哥我这心里忐忑,生怕是哪里做的不好。”   “明总言重了。”   席惟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语气,嘴里和明润节说话,手上却换了公筷,替倪知夹了一筷子清蒸石斑的鱼肚,不等侍应生上前,又替倪知倒了一杯果汁。   倪知慢吞吞地吃菜,吃到哪个觉得味道不错,还没表示,席惟就已经又替他夹了两筷子,简直比布菜的丫鬟还有眼色,看得周围的人都瞠目结舌。   倪知:……   倪知斜睨席惟一眼,席惟对着他低低一笑,和明润节说话时,却收了笑意,很敷衍道:“这次冒昧到访,纯属是我心血来潮。”   骗谁。   谁不知道席家是出了名的高不可攀,别说明家,就算是同为四大家族的其他三家,席家也并不怎么放在眼里,心血来潮,怎么会心血来潮到明兆下面的小公司?   可席惟不说,谁又能逼他开口?   明润节一筹莫展,忽然秘书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两声,明润节脸色又是一变,看起来有些复杂,似是不满,又似无奈,到底皱眉道:“知道了。”   不过这些情绪变化也只是很短的一个瞬间,要不是倪知一直注意着他,也就错过去了。   明润节笑道:“这倒巧了,我那侄女恰好路过,听说席总也在,想要来敬席总一杯酒。”   明润节的侄女只有一个。   明滢。   而明滢是知道倪知长什么样的。   倪知不动声色,等明润节和席惟说完之后,借口去洗手间避开。   席惟见他离开,也起身说:“我也去趟洗手间。”   这是生怕看上的实习生跑了啊。   明润节抚须微笑,无奈摇头,等席惟走了,和下属说:“喊这个冯知来,真是喊对了。”   下属立刻溜须拍马,赞颂他慧眼如炬,明润节听得心底熨帖,却听到走廊里传来的响动,高跟鞋的足音清脆,听在他耳中,却让他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那个好侄女来了。   果然,门被推开来,明滢被七八名下属簇拥着,走了进来。明明只是个晚辈,看起来架子却比他这个叔叔还要大。   明润节不阴不阳道:“阿滢,你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知道席惟在,居然立刻跑来。   这样急功近利,吃相难看,也不嫌丢脸。   明滢似是听不懂他的嘲弄,含笑柔声道:“二叔说这话,实在是让我无地自容。本来那位小席总是来见二叔的,我不该来插手,只是您也知道,我家小纯在学校和同学闹了矛盾,也牵扯到了小席总,我为人母亲,总要来赔个不是。”   她语气柔软,态度却很强硬,说来就来,只是通知明润节而已。   明润节心里腻歪,觉得自己大哥生的好女儿,看着温柔贤惠,其实狼子野心。   明滢却又看了一圈,见到上首空着的两个位置,却不见席惟,有些惊讶道:“席总呢?”   明润节忽然想起,这个侄女,之前特意将她那个宝贝儿子塞进崇德学院,大概就是打着能傍上四大家族的人。   想到刚刚席惟对那个实习生的另眼相待,明润节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自己的好侄女机关算尽,可怎么想得到,席惟根本看不上她那个宝贝儿子。   听到明滢发问,明润节呵呵一笑,语气暧昧道:“席总临时有事,先离开一会儿。阿滢,你就先等等吧。毕竟这是我们男人的事情,你不懂。”   席惟跟着那个实习生出去,总不能真的只是上个厕所吧?   说不定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得偿所愿了。 第69章 69   69   明滢听他这么说也不觉得生气, 只是觉得好笑。   老不死的东西,身居高位,却尸位裹餐, 资源要了不少,成果一点没有。   现在还在这里倚老卖老。   两人相看两厌, 明滢坐了一会儿,没等到席惟回来, 蹙眉问道:“席总到底去哪了?”   她不耐烦, 明润节反倒高兴, 含笑道:“席总要去哪里, 哪有我们置喙的余地。阿滢你要是还有急事,可以先走。”   明滢扫了一眼明润节,却没有像明润节预想的那般动怒,反倒起身道:“二叔说的是,那我就先走一步。”   她来的快, 走的也干脆,明润节反倒一愣,看她走了之后,脸色沉下去:“跟上她, 看看咱们二小姐,到底要去哪。”   门外, 明滢问手下:“找到席惟了?”   手下道:“在天台。”   “天台?他去天台干什么?”   手下回答:“说是他看上了一名小员工, 明总将人带来之后, 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出来了,大概是想要找个没人的地方聊聊?”   明滢闻言,有些怀疑:“他不是和那个特招生在一起了,怎么又看上了小员工?”   手下笑道:“这样的纨绔子弟, 未来肯定是要找个同样家世的人结婚,特招生小员工在他们眼里,还不是一样的玩玩罢了。”   他说的是事实。   不少公子哥都这样,年轻时找几个年轻漂亮的情人,等到了年纪,就和门当户对的人的在一起。   但明滢却觉得,席惟不是那样的人。   ——到了席家这个地位,也没有必要再去搞什么联姻,上郡人和下郡人,在他们面前,地位都是一样的低。   手下见明滢沉吟,请示说:“那明总,咱们还去找席惟吗?”   明滢说:“为什么不去。他今天专程跑来二叔这里,说是心血来潮,可谁又知道,他和二叔私下里是不是有了什么瓜葛。如果二叔真的借上了席家的势,往后我们的日子就难熬了。”   手下连忙上前,替明滢按开电梯,一行人上了顶楼,大门打开,便是天台。   天台极大,种了不少绿植,正是春日,春风一拂,便是绿草成荫,花开得正盛,大朵大朵的山茶同海棠错落在碧绿的叶羽之间,一片姹紫嫣红间,能看到纠缠的两人,席惟正对着他们,正握着怀中人的手腕,将人拖入怀中。   被他抱着的人有一头鸦翅颜色的头发,似是流泉瀑布,沿着单薄瘦削的肩背躺下,因为是背对着众人,所以只能看到他的一截手腕,玉一样雪色无暇的肌肤,在日光照耀下,仿佛是透明一般。   席惟比他高出一头,肩膀宽阔,他依偎在席惟怀中时,整个人仿佛都要被席惟包裹起来,席惟的手掌宽大,掐在腰上时,几乎将他整个腰肢都遮住了。   两人明明只是抱在一起,可因为对比太过鲜明,反倒格外有种外人无法插足的张力,尤其是那纤细的手腕被席惟重重握住时,皮肤上泛起的红痕,越发旖旎香艳。   明滢连忙停住脚步,席惟却已经抬眸看了过来。   那一瞬间,席惟眼底的占有欲浓得似是万古长存的坚冰,冷厉至极,锋芒毕露,看得令人心中胆寒。   但也只是很短的一个瞬间,下一刻,席惟已经垂下眼睛,随意地脱下外套,罩在怀中人的头上,竟是一点都不让别人看到。   这样霸道的占有欲望,明显是对这个小实习生很满意。   明滢皱眉。   难道席惟真的变心了?   二叔手下还有这么出色的人,居然能让席惟一眼相中?   表面上,明滢笑道:“小席总好雅兴啊。”   席惟将人大咧咧地搂在怀里:“明总怎么上来了?”   明滢道:“我是想邀请席总,参加半个月后,我父亲的寿宴。没想到打扰到席总了,实在抱歉。”   席惟懒洋洋笑道:“谈不上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明总家宴,我去不合适吧?”   明滢见他态度不错,似乎并没有将之前顾霜纯的冒犯放在心上,于是道:“这次是我父亲的意思是,多宴请各方的朋友,也算不上是家宴了。”   席惟忽然低头,将下颌压在怀中人的颈上,虽然隔着外套,却也能看出来,是贴着怀中人的耳朵,亲昵地问:“你说我该去吗?”   怀中人似是羞涩,并没有开口,只是柔柔弱弱地伸手摇了摇席惟的手腕,席惟皱了一下眉,却又笑道:“既然明总开口邀请了,那我一定到。”   明滢柔声笑道:“多谢席总赏脸,那我就不打扰了。”   明滢目的达成,带人转身离开,坐电梯时,却觉得有些不对。   那个新人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她示意手下:“去查……”   话音未落,电梯门打开来,明润节气势汹汹地带人挤了进来,怒道:“明滢,你这是什么意思!当着我的面抢人?!”   思绪被打断,明滢皮笑肉不笑道:“二叔,我不懂您的意思。”   “你明知道席惟是我的座上宾,为什么越过我,邀他去参加大哥的寿宴!”   明滢知道,明润节派人跟着自己,现在知道自己邀请了席惟也不奇怪。   明滢扯起嘴角,露出个敷衍的笑来:“二叔,咱们都是一家人,谁邀请不都一样吗?”   “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润节气得脸都红了,看着明滢,冷笑一声,“大哥倒真是养了个好女儿!你现在是谁也不放在眼里,我倒要看看,最后你能不能得偿所愿!”   电梯到了一层,明润节怒气冲冲下去。   手下替明滢抱不平:“他说话也太不客气了,仗着自己是长辈,就这样颐指气使!”   明滢却道:“随他去吧。”   自己确实算是截胡,但生意场上的事不就是如此?   不争就要输,而她最讨厌的,就是输。   天台上,一行人走后,席惟“啧”了一声:“居然直接就过来了,他们明家,生的不多,明争暗斗倒是多。”   怀里,被他裹在外套里的倪知挣扎着,曲肘重重撞了他一下,席惟“嘶”了一声,抓住倪知的手指:“刚刚明滢在的时候偷偷掐我,现在直接动手了?”   倪知好不容易从外套里探出头来,差点被席惟捂死,闻言冷冷看他一眼。   席惟回看过来,忍不住笑了。   倪知挣扎的时候,头发有些乱了,头顶竖起一缕,像是小小的天线。   好可爱。   倪知察觉不对,摸了摸头顶,摸到那缕翘起来的头发,面不改色地按了下去:“你要去明润茂的生日宴?”   席惟问:“你不希望我去?”   倪知抿了抿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该回去了……”   只是刚走出去几步,就被席惟给拉了回来。   刚刚明滢来之前,两个人其实就在纠缠,席惟想知道倪知的计划,可倪知不想告诉他。   席惟说:“和我说完再走。”   倪知挣扎了一下,发现席惟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自己根本挣不开。   幼稚。   倪知面不改色地回答:“生日宴,我也会去。”   席惟很敏锐,立刻就猜到了:“你打算在生日宴上发难?我想想……特意把计划放在那一天,不只是为了对付明滢吧。”   倪知有些意外地看了席惟一眼,席惟翘起唇角,摸了摸他的头顶:“是不是觉得,老公和你还挺心有灵犀的?”   ……   自己就不该对他有所期待。   倪知冷冷拍开席惟的手:“你今天不该来。”   席惟的身份实在是太敏感了,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候,整个明家所有人都精神极度紧绷,都在猜测谁会是接班人。席惟就像是一泓冷泉,落在热油里时水花四溅,立刻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   而倪知需要的,却是低调。   尤其是刚刚,明滢的突然到来更是危险。   如果席惟不跟过来的话,明滢绝对不会注意到自己。   被明滢发现了,自己就只能改变计划了。   虽然也可以做到,但总归会比现在要麻烦得多。   席惟看出他有些不高兴,许诺说:“下次不会了。”   他最好是!   对席惟的心血来潮,倪知已经不抱什么希望,所以也没说什么,直接就离开了。   下午回公司的时候,倪知还以为大家都会来问他发生了什么。   可没想到同事们虽然在他进门时都看了过来,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未发一言,甚至在倪知拿着张部长的卡打算去档案室的时候,还有同事把自己的卡给他了:“用我的吧,张部……张朝舟已经被撤职查办了。”   唔……   倪知眼神有点复杂地看着这个一直以来热衷于拉帮结派,还说过他不少风言风语的前辈。   可之前一直鼻孔看人的同事,现在笑得却格外的热情温和,就像是之前的矛盾冲突,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种改变太明显了,倪知很难去忽略。   还是许萌一针见血,陪着他去档案室时,冷笑道:“哎呀,他们就是觉得,你攀上高枝了呗。这些见风使舵的,以后都不敢欺负你了。”   又调侃道,“小知,你这个追求者可以啊,特意跑到公司替你撑腰。真是有心了。”   她就知道!   能开着劳斯莱斯来接送的人,绝对不简单!   可这也太不简单了吧,居然是席惟!   那可是席家下一任唯一的接班人,没看连明润节都那么小心翼翼的,席惟一发话,立刻就把张朝舟给撤下来了!   好爽!   爽文都没有这么爽的!   许萌简直要开心死了:“小知,替我谢谢席总。”   却见身边的倪知有些走神。   许萌奇怪道:“小知,怎么啦,想什么这么出神?”   倪知放下手里抽出的文档:“我只是……萌萌姐,你觉得席惟……席总是特意来给我撑腰的?”   “不然呢!”许萌斩钉截铁,“小知,你刚来可能不知道,咱们这个公司看着规模大,其实是驴屎蛋子表面光,要不是靠着总部拨款接济早就倒闭了。”   许萌把倪知当做刚毕业的清澈大学生,以为他不懂社会的险恶,“你知道席家吗?不说他爸爸的地位,就说他妈妈的公司,想和谁合作不行。要不是你在,再过八辈子,席惟也不会亲自过来啊。”   许萌说完,才发现倪知一直没有反应,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萌还以为倪知是感动了:“不过,就算他给你撑腰了,你也不要有什么负担。也不要头脑一热,就答应和他在一起!”   倪知本来在想,自己在天台上的时候,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太重了。   ……毕竟按照许萌说的,席惟是特意抽出时间来给自己撑腰。   自己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嫌弃他差点暴露了自己。   现在听许萌这么说,倪知忍不住笑了起来:“放心吧,萌萌姐。我不会和他在一起的。”   许萌忍不住“啊”了一声,声音有些大,在很安静的档案室里显得格外明显。   许萌连忙捂住嘴,小声道:“不要啊。”   她很磕他们两个的!   倪知抿了抿唇,重新打了一行字:“我最近很忙,等忙完了再考虑这件事。”   许萌立刻就笑了:“我懂我懂。”   小知这是害羞了!   哎,年轻真好,没在一起就这么甜了,真在一起,那还得了!   晚上,席惟有事,回来的有些迟了,路上给倪知发消息,问他想吃什么,自己让厨师做好了直接送过来。   倪知回消息回的有些慢,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不用。”   不用是什么意思?   席惟一下子就警觉了出来,试探着问:“今晚不在家吃饭?”   这次倪知没有回复他了。   席惟皱眉,催促司机:“开快点。”   车子没下地库,席惟特意从大门进去,远远就看到家里的灯亮着,说明倪知已经回来了。   席惟这才放心,坐电梯上去的时候,发消息给管家点菜。   大门开了,房间里的灯光亮着,能闻到一股饭菜的香气,温热馨软地飘了出来。   席惟手指一顿,打了一半的字就这么发了出去。   管家问:“还需要别的吗?”   席惟敷衍道:“不用,这些也不用了。”   他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换好了拖鞋,慢慢地走了过去。   开放式的厨房,远远就能看到一道纤细高挑的身影,腰上系着的围裙显得很宽大,席惟的手在上面比量过,所谓的不盈一握。   桌上摆放着碗筷,只有两套。   所以今晚,只有他们。   席惟心跳猛地加速,却又怕自己吓到了倪知,所以故意放重了脚步。   倪知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席惟努力用自己最正常的语气问:“在做饭?”   倪知翻个白眼。   废话。   席惟却没顾上这个小哑巴的不敬,而是又问:“给我做的?”   倪知刚刚炒好了最后一道蒜蓉菜心,没空理席惟,关火盛出之后,这才又看向席惟。   席惟还站在厨房外面,身上的衣服没换,仍旧是白天见面时的西装,外套脱了搭在手肘里,猛地一看极为高大英俊。   只是此刻,席惟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想要笑,又想要装作淡然,那种似笑非笑、掺杂着不可置信的惊喜和愉悦的怪异表情,惹得倪知多看了他一眼。   ……   自己只是做个饭而已,至于这么激动吗? 第70章 70   70   大惊小怪。   倪知端着菜, 和席惟擦肩而过。   席惟站在原地,还有点不可思议,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把外套随手放到一旁,和倪知说:“你坐着吧, 我来端。”   倪知闻言,也不和席惟客气, 很淡定地坐下。   厨房里, 席惟将保温柜拉开, 看到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三道菜, 一道主菜糖醋排骨,另外两道是腰果虾仁和凉拌时蔬,外加一碗酒酿甜汤,席惟将菜端出来,又盛好了米饭, 出来时看倪知正看着菜发呆。   灯光温柔,落在倪知的面上,将他漆黑的眼睛染上澄明柔软的光芒,大概是累了, 他的坐姿没有那么端正,有点歪歪地靠在那里, 身上的居家服是纯棉质地, 很柔软, 簇拥着他,像是春风里刚刚绽开的一朵花,那样的美丽无害,却又带着极为清冽甜美的气息。   席惟忽然就有了错觉, 就好像自己已经和倪知在一起很久很久,久到两个人密不可分,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倪知忽然转过头来,看着他,有点不高兴地比手势:“还没好吗?”   他饿了。   席惟笑了起来,快步上前,将饭摆在倪知面前:“怎么突然亲自下厨了?”   还能为什么。   因为他有点愧疚……   也不是愧疚,就是觉得自己好像对席惟太凶了。   但倪知不想说,所以拿起筷子,有点敷衍地单手比了个手势:“心血来潮。”   “是吗?”席惟笑笑,在他旁边坐下,“早知道我就早点回来了,还能帮你洗个菜。”   倪知有点心虚。   他直接去超市买的处理好的菜,说是自己亲手做的,其实只要下锅就行了。   这算是预制菜吗?   一定不算的吧。   倪知给席惟夹了一颗虾仁:“尝尝好吃吗?”   他眼神有点期待,殷切地看着席惟。   席惟被他看得有些恍惚,将虾仁放到嘴里,根本尝不出味道,满眼都是倪知亮闪闪的眼神,下意识回答:“好吃。”   果然嘛。   席惟这么挑嘴的人,都觉得好吃,这绝对不算预制菜。   倪知心满意足,自己尝了一口,虽然没有席惟之前做的那么鲜甜,但是因为是自己亲自炒的,外加早就饿了,吃到嘴里,感觉味道也还算不错。   席惟的眼睛却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倪知问:“怎么不吃?”   席惟凝视着他,语气很温柔地说:“有点舍不得。”   这是倪知第一次给他做饭,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次。   但人一生总要有一些瞬间,像是被子弹射中心脏。   第一次为倪知动心时是这样,第一万次为倪知动心,也依旧如此。   倪知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眨了眨眼睛:“这顿不吃,也不能留到下顿了。”   吃剩菜有害身体健康。   他一本正经,席惟又被他逗笑了——   好像回来之后,自己脸上的笑就没有落下去过。   外人面前,席惟看起来从容,但从小养成的习惯要他所有的情绪都是一种表演。   唯独在倪知面前,那些情绪完全不必去掩饰,笑的时候,就是真心实意感到开心。   “我很开心。”他说,“小知,我喜欢你和我住在一起,喜欢你替我做饭……就算你不提我做饭我也开心,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就好。”   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说着什么最平常不过的话。   但望着倪知的眼睛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喜欢。   那种眼神,就算是倪知,也是第一次看到。   所有晦涩难明的负面情绪都被压了下去,那些占有的欲望、破坏的冲动、难言的渴求,都在最纯粹绵长的爱意面前失去了一席之地。   就只是……   爱。   似是被什么拨动了一下心弦,倪知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他抬起眼睛,轻轻地看了席惟一眼。   窗外是通明的万家灯火,海浪绵延,海港之上,灯塔闪烁,流光似是旖旎绸缎,蜿蜒过万千红尘。   他们在城市中心,每一个眼神触碰,都似一次心脏跳动。   倪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微不可查,却又震耳欲聋。   好奇怪。   他在心里想。   明明已经遇到过很多次示爱了。   无论是席惟还是别人。   他们捧来最昂贵的礼物,用最甜蜜的语言蛊惑他,倪知看着他们,却从来没有过一次,觉得有所动摇。   可现在,这样平常不过的一个夜晚。   桌上放着,不过四菜一汤,平平常常,凡俗人生,可他偏偏,心动了一下。   像是渡轮失控,轰轰烈烈,撞破千万里炽烈浪潮。   倪知觉得自己应该有所表示,但他看着席惟,却难得有些无措。   似乎说什么都不合时宜,因为他知道,席惟想听的,究竟是什么。   但……   现在还不合适。   又或者是他在自欺欺人,不肯迈出最后的一步。   所以这样暧昧不明。   不主动、不拒绝。   倪知震惊地发现,自己的行为,居然有点像是渣男。   但席惟却并不因为他的缄默而失望,反倒笑了起来。   两人坐在一起,离得很近,倪知的余光可以看到,席惟的眼睛弯起,唇角也翘起,就好像只是看着自己,就已经足够他心满意足。   “不说了,吃饭吧,不然菜要凉了。”   倪知点了点头,忽然觉得有点食不知味。   席惟却像是没有察觉,替倪知夹菜盛汤,吃完饭后,又去切了一个果盘出来,让倪知在客厅坐着看电视,自己去里面刷碗。   等他刷完碗出来,就看倪知盘腿坐在沙发上。   沙发是席惟特意挑选的,没用看起来漂亮,却华而不实的实木,又或者有些冰冷的皮面,而是选择了布艺的,很厚很软,像是一团云,倪知坐在上面,微微向下陷去,整个人都像是没骨头一样,怀里抱着靠枕,果盘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电视里放着一部老电影,俄文片,冰雪大地上开满了鲜花,英俊美丽的少年少女拥抱亲吻,拭去彼此的眼泪。   倪知看得专注,席惟走过来都不知道。   席惟在他身边坐下,侧着头看了他一会儿,见他顾不上吃水果,就拿叉子叉了一块,递到他的嘴边。倪知下意识张开嘴,吃了一口,大概是被酸到了,眉目皱在一起,转头瞪了他一眼。   席惟:噗嗤——   好可爱。   像是炸了毛的小猫。   席惟连忙又叉了一块西瓜,倪知有点怀疑地看了一眼,这才慢吞吞地叼到了嘴里。   西瓜含糖量极高,牙齿咬下去,蜜汁就涌了出来,倪知吞咽不及,从嘴角溢出,刚要找纸巾,席惟已经用指尖替他擦掉,而后很自然地递到自己嘴边舔了一口。   “很甜是吧?”   席惟问。   倪知:……   倪知抿了抿唇,口腔里满是水果的甜蜜气息,却又好像被席惟掠取,让人分辨不出滋味来。   电影演的什么,倪知没心情去看,坐在那里,感觉席惟离自己有些太近了。   席惟却没察觉到他的心情,又叉了一颗草莓递过来。   倪知摇摇头,席惟就自己把草莓吃了——   和他用的一把叉子。   席惟看倪知呆呆的,摸了摸他的额头:“不舒服?”   倪知:“不讲卫生。”   席惟:?   倪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比划了什么。   他默默改口,重新比手语:“没有不舒服。”   席惟说:“说谁不讲卫生?”   倪知装没听到。   席惟嗤笑一声,也不用叉子了,亲手给倪知剥了一颗葡萄递到倪知嘴边。   倪知:……   不想吃。   席惟看出来了,故意说:“果然是说我不讲卫生。”   倪知没办法,只好闭着眼把葡萄给吃了。   他的唇碰在席惟的指上,微微一热,唇瓣柔软,也像是云或者花蕊,让人很能想象出,如果吮吸或者啃咬时,那种奇妙的触感。   席惟慢慢收回手来,站起身来:“我去洗手。”   倪知:?   什么意思。   是嫌弃自己的嘴碰到他的手了?   等席惟回来,就看倪知气鼓鼓地回房间了。   客厅里,水果的甜香气息还漂浮着,电影演到尾声,是一场盛大的婚礼,鲜花、烟火,无数的来宾欢呼,新郎新娘在海天一色间拥吻。   音乐声响起,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时刻。   席惟将丢到一边的抱枕摆放整齐,想起倪知刚刚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   倪知这一晚没睡好,翻来覆去都是乱七八糟的梦,第二天起来晚了,来不及坐地铁,还是席惟把他送到了公司楼下——   没开劳斯莱斯,换了一辆比较低调的大奔。   只是车牌号一点都不低调,连号的7,一看就来头不小。   但席惟也很无辜:“这是最低调的一辆了,是我妈买给我爸开的,我爸嫌不舒服,才给了我。”   倪知:……   豪门的烦恼确实与众不同。   车门没开锁,倪知摆了摆门把手,示意席惟解锁。   席惟却突然凑过来。   他这举动太突然了,倪知被他吓了一跳,还以为她要给自己一个告别吻,还好席惟只是替他解开了安全带。   倪知松了口气:“谢谢。”   席惟似笑非笑,有点揶揄地看着他:“失望了?”   倪知:……   倪知翻个白眼。   席惟轻轻一笑,又伸过手来,像是要抱他。   倪知连忙抬手要挡住他,席惟的手却落下去,替倪知将折了一个角的衣摆翻出来捋平整,而后挑了挑眉:“怎么了,这么如临大敌的。”   倪知:……   确定了,席惟就是故意逗他的!   倪知下车的时候,很用力地把车门甩上。但是想想,席惟根本不会心疼他的车,所以这个报复也失败了。   ……   怎么感觉有点窝囊。   但是坐着席惟的豪车,住着席惟的豪宅,每天还被席惟送来上班,倪知确实被糖衣炮弹给腐化了。   他反思了一下自己,进到公司之后,却发现大家都在忙。   倪知头顶升出一个问号。   他还以为宣传部是养老部,大家每天除了聊八卦就是养花喂鱼。   许萌恰好过来,手里抱着一摞资料,看他还闲着,喊他说:“小知,来帮我一下。”   倪知连忙接过资料,手不方便打字,没办法问。   许萌主动解释说:“上面来活儿了。”   因为张朝舟的突然撤职,宣传部里群龙无首,上面暂时没派人过来,但明润节又下了指示,要宣传部制作公司创办百年的宣传计划——   这件事说起来,源头还在席惟身上。   明家一直很想搭上席家,这次席惟突然到访,令明润节看到了希望,如果自己能将席惟请去大哥的寿宴上,岂不是显得自己同席家关系亲密。   可惜被明滢捷足先登。   明润节只好作罢,决定从另一个方面下手,做一个宣传片,放到寿宴上播放,算是拍一拍大哥的马屁,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只是上面拍脑袋,下面就跑断腿。   之前宣传部虽然也有这个计划安排,但不是硬性规定,所以大家都懒懒散散的,到了现在,两个基本的计划都没敲定。   现在因为部长人选没定,大家都攒着一股劲头,想要好好表现,所以整个宣传部,难得这么欣欣向荣。   倪知眼神闪了闪,许萌问他:“别愣着了,走走走,这次姐带你飞。”   张朝舟被弄下去之后,许萌也不急着跳槽了。   桦安科技再不行,背靠着明兆,也算是个铁饭碗。之前想走,是因为张朝舟那个傻逼,现在张朝舟没了,许萌也想努力一把,力争上游。   倪知乖乖跟着她,翻了一上午的资料,许萌拿了几个方案出来,自己就否决了:“不行,这些肯定有人想到了。”   她想的都是一些现成的策划案,只需要查查资料就行了。   拿来凑数可以,但想要出彩却差得远。   尤其是这种省力的事情,同事们肯定也会去做,到时候方案撞车就太难看了。   许萌趴在桌子上,忽然想起件事:“小知,我记得你上次说有思路,现在思路整理的怎么样了?”   倪知笑笑,打字说:“萌萌姐,既然要拍宣传片,为什么咱们不从最初开始拍呢?”   许萌眼睛亮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我是下郡人,家就在老城区那边。明兆的老厂子还在,从最开始筚路蓝缕,到现在的大企业,还有那些老员工,我们都可以找来,用纪录片的形式拍下来。”   他这个想法不错,因为费力,许萌觉得,别的同事就算想到了也不会去做。   许萌拍板:“就这个了!不过小知,你居然是下郡人啊?”   她还以为冯知是中间郡中产家庭出来的小孩,甚至如果不是她知道倪知的毕业学校,会以为倪知是上郡人。   倪知微微一笑,许萌也只是随口一说,两个人花了一下午做好了企划案交了上去。   过了几天,结果下发,果然,两人的方案通过,所有人都需要围绕这个方案来进行工作统筹,又因为许萌在公司的资历更久,所以现在,整个部门都归许萌管理了。   新部长下来之前,许萌就是实际领导人。   之前那些眼高于顶的老同事,现在都只能看许萌的眼色行事,许萌像是三伏天突然走进空调房吃了一口冰西瓜一样爽,偷偷和倪知说:“替我谢谢你朋友哈。”   就公司这个任人唯亲的风气,自己绝对是蹭了冯知的光。   上面肯定是觉得,席惟看上了冯知,所以才会对两个人另眼相看。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那些讨厌的八公八婆,这次都没话可说了吧,只能老老实实听话!   许萌简直想大笑三声,本来想把那些需要跑外勤的工作都交给她讨厌的同事去完成,没想到倪知主动表示:“姐,让我去吧。”   许萌有点奇怪:“要跑去下郡,有点远诶。”   倪知笑笑:“我家就在那边,正好回去看看我妈。”   许萌这才明白倪知的想法:“那我和你一起,我开车载你。”   倪知打字:“姐,太麻烦你了吧。”   许萌大咧咧说:“我不想和他们待在一个办公室里。小知,整个部门,我就看你顺眼。”   倪知没再劝说,路上的时候,忽然问许萌:“萌萌姐,要是公司倒闭的话,你有什么计划吗?”   “公司倒闭?”许萌一边开车,一边漫不经心地笑道,“咱们公司要想倒闭,只能有两个原因。第一是明润节死了,第二是明兆完了。哈哈,我看明总年纪虽然大,精气神还挺不错的……”   许萌偷偷摸摸说,“听说他前段时间,还让小情儿给他生了个儿子。真是老当益壮啊。”   不小心听了八卦的倪知:……   许萌看到倪知的表情,哈哈大笑:“哎呀小知,那么严肃干什么?倒闭就倒闭呗,到时候我换个公司,继续摸鱼不就行了。”   许萌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倪知翘起唇角,打字说:“那萌萌姐,你要是换公司的话,记得也带上我。”   “一定!”许萌又眨眨眼,“但我觉得,你稍微努力一下,就能当席夫人了,到时候就是席家老板娘,说不定得我靠着你鸡犬升天。”   倪知终于没有忍住,嘴角抽了一下。   萌萌姐的思路真的很开阔。   除了两个人之外,公司还派了一支拍摄队伍,邀请了当年明兆还在下城区时,厂里的老员工,这些年过去,都年近古稀,但看起来精气神很不错,这么多年断断续续都搬去了中间几郡,留在下城区的屈指可数。   许萌看到他们,小声和倪知说:“看来都是之前厂子里的管理层。”   这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情。   当初明兆搬离下郡时,并不算是很和谐,不少生在下郡的工人因为失去工作进行抗议,但那时明兆风头正劲,在明润茂的带领下力排众议,到底还是搬迁离开了。   倪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打出来的字看不出什么情绪:“管理层才好管理。”   许萌愣了一下,旋即笑了,笑得有些讽刺:“是啊。”   有利可图的人,才可以控制,这些管理层,当年并未站在工人那边,而是各自权衡利弊,这才有日后离开下郡的结果。而那些被留下的工人们,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但这事不是他们两个小员工可以置喙的,两人来说是监工,其实派不上什么用场,全程站在一边看专业的拍摄团队按部就班进行。   中途倪知离开了一会儿,许萌也没在意,到了晚上大部队要回去的时候,倪知这才回来。   许萌随口问他:“去哪了,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倪知笑笑:“我今晚不回去了。”   许萌说:“要回家?那我送你吧。”   “不用了萌萌姐。”倪知打字,“这里不远,我自己走回去就好。”   许萌本来以为倪知在和她客气,没想到转头看到路边静静地停了一辆大奔,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车灯亮起,雪亮的光束划破了已经沉下去的夜色。   许萌一眼就看到了连号7的车牌。   哇,好高贵的车牌。   许萌忍不住笑起来:“我懂了,小知,那我就不送你了。”   倪知也看到了那辆大奔,有点无奈:“萌萌姐,路上小心。”   许萌哈哈一笑,自己上车走了。   等她走后,那辆大奔的车门打开,席惟走了下来,向着倪知迎来。   春日已经到了,夜晚的风也带着暖意。席惟穿着一件过膝的风衣,这个长度,必须要身量很高的人才能传出那种质感,还好席惟高,腿也很长,走动时,衣摆被风微微吹起,显得格外潇洒英俊。   不少工作人员还没离开,忍不住都转头看他,他心无旁骛,视线只落在倪知身上,走过来之后,先握了一下倪知的手:“怎么这么凉?”   倪知其实不觉得冷,被他握了一下,不自然地活动了一下指尖:“还好。你怎么来了?”   席惟说:“你今晚不是不回去了?我陪你回家。”   倪知问:“我回家,你去干什么?”   席惟挑了一下眉,很理所当然说:“我去探望一下应阿姨。我上次走的时候,应阿姨让我有空常来坐坐。”   倪知:“你不觉得我妈那是客套话?”   席惟:“不觉得啊。宝宝,你干嘛把人想的那么复杂?”   倪知:?   他居然被席惟说自己把人想的很复杂?   原作里,最难以捉摸的一个人,居然说别人复杂?! 第71章 71   71   倪知震惊地看着席惟。   席惟被他的小表情逗笑了:“觉得我说得不对?”   倪知回答:“只是觉得你识人不清。”   尤其是对自己的认知, 实在是太不清晰了。   席惟低低地笑了一声,忽然握住他的肩膀将他带入怀中:“小心。”   远方驶过一辆车子,在略显狭窄的路上溅起积水。   席惟侧身, 替倪知挡住,污水溅在昂贵的衣摆上, 他却俯下身去,替倪知将鞋尖上的灰尘擦去:“空手过去不好, 待会儿陪我去超市买点水果。”   倪知低头, 从这个角度看去, 终于能看到细微的头顶, 漆黑的头发十分浓密,冷色的皮肤,高挺的鼻骨,垂眸时很冷,说话时的语气却很温柔。   倪知有些晃神。   初次见面时, 被众人簇拥坐在影中的席惟,和现在,在无人的街角,俯身为自己擦拭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尘埃的席惟。   交叠重合, 恍如隔世。   席惟忽然抬起头来,看向倪知:“在想什么?”   倪知凝视着他, 忽然微微一笑:“在想, 我好像也有些识人不清。”   夜色落入海中, 远方的港口被月光照亮,一叠叠的海浪似是银箔,老城区一到下班十分,道路拥堵, 小道上却十分寂静,高广的梧桐遮天蔽日,碧色的叶羽如同颜色很深的翡翠,沉默地笼罩住窄窄的一方天空。   两人没有坐车,沿着小道向前,并肩走时,席惟更高,微微侧着身子,一直将倪知护在道路内侧。   走过公园时,能看到里面遛狗的路人,小孩子追赶着跑过草地,有人踢球时踢得太高,划过围栏,席惟随手拦下,抬手丢了回去。   小朋友们欢呼雀跃:“谢谢大哥哥!”   “大哥哥好帅!”   还有人说:“我觉得大哥哥身边的小哥哥更漂亮。”   席惟嗤笑一声:“为什么我是大哥哥,你是小哥哥?”   倪知没理他,席惟说,“宝宝,是因为你看起来更嫩吗?”   倪知懒得理他:“是啊,学长,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代沟了。”   席惟却说:“女大三,抱金砖。男大三也可以。”   倪知:“你只比我高了一级。”   席惟:“但是大了很多。”   倪知:?   倪知狐疑地看着席惟,怀疑他说的和自己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到了超市,倪知直接领着席惟往里走,席惟却很懂行:“推一辆车吧。”   倪知看他,席惟挑挑眉:“怎么了?没想到吧,我也逛过超市的。”   确实没想到。   他还以为席惟只会去那种店员比人多的店,或者直接包几个山头,完全不和普通人接触。   反正逛超市这种接地气的行为,和F4感觉很不搭边。   席惟推着车,闲庭信步一样,看起来比倪知还熟:“去三楼吧,生鲜都在三楼。”   倪知看他一眼,虽然没有问,但席惟却理解他的意思,指了指指示牌:“这里写了。”   好吧。   感觉席惟比自己还能融入这里。   倪知跟在席惟旁边,生鲜区都是高大的冷柜,向外面吞吐雪白的冷气,倪知逛得漫不经心,视线停在冷柜里的巧克力牛奶上,只是扫了一眼就收了回来,席惟却忽然停下,弯腰拿了一排。   旁边超市的售货员说:“帅哥,这个牛奶现在买一送一。”   倪知本来觉得,席惟不会听这种促销手段,没想到他听得津津有味,还问:“那我要是买两排呢?”   售货员笑道:“那当然再送你两排啊。你男朋友是不是喜欢喝这个?要不要再尝尝草莓味的?”   席惟本来只是礼貌式的笑容,闻言唇角却翘得更高:“嗯,我老婆是喜欢喝这个。”   “哎呀,原来已经结婚了?看你们还年轻呢。”   席惟一本正经:“校园恋,毕业就结婚。”   身后,倪知偷偷踢席惟小腿,席惟反手握住他的手。   售货员说:“那可真不容易。这样,你买三排,除了买一送一的,姐再送你个玻璃碗怎么样?”   席惟笑道:“好,谢谢姐。”   售货员和席惟都很满意,只有倪知面无表情,看着一推车的牛奶,问席惟:“你喝的完吗?”   席惟说:“支持一下国货。而且宝宝,她说你是我的男朋友。”   倪知:“她看错了。”   席惟:“确实,你是我老婆。”   倪知又要踢他,席惟忽然往他手里塞了一排插上吸管的牛奶:“喝吧。”   倪知下意识接过来:“还没结账。”   席惟说:“拿着空瓶子去结账就行。”   路过的售货员也说:“渴了就先喝。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漂亮的男孩子,比我姑娘追的明星都好看。”   倪知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对着售货员笑了笑,低下头去喝了一口。   巧克力味很浓郁,刚刚从冷柜拿出来,瓶身上还凝着小水滴,甜甜凉凉,很合他的胃口。   席惟手里拿着一串红提,忽然说:“喂我喝一口。”   这个场景好熟悉。   好像之前席惟就是用这一招,让自己喂他水果。   倪知刚要拆新的吸管,席惟却说:“不用拆新的,浪费。”   ……   倪知又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荒谬。   席惟说他复杂就算了,居然还说他浪费?!   谁能比四大家族的人浪费资源更多!   倪知把牛奶塞到席惟手里,甩手不喝了。   席惟轻笑一声,叼着倪知喝过的吸管,把剩下的一饮而尽。倪知喝牛奶的时候,他已经挑了一车水果,路过保健品区问倪知:“应阿姨喜欢喝这些吗?”   倪知嘴角抽了一下:“不喜欢。”   席惟伸手要去拿:“买了尝尝。”   倪知硬是按着他的手把他给压了下去:“不许买了!”   他要是不拦着席惟,席惟是不是想把整个超市搬空?   席惟遗憾地看了一眼包装得金光闪闪的保健品,到底还是放了回去:“宝宝,你说了算。”   倪知没理他,席惟推着车跟在后面,忽然笑道,“宝宝,你现在不反感我喊你宝宝了?”   倪知脚步轻轻顿了一下,他察觉到之后,装作是在看旁边摆着的桃子。   桃子很大一个,水蜜桃,摸上去有毛茸茸的触感,有点痒,像是被春天的风扫过。   席惟问:“怎么不回答我?”   倪知这才比手势:“反正我不让你喊,你也不听。”   没错,就是这样。   就算自己反对,席惟也还是一定要喊的。   那反不反对,又有什么区别?   倪知在心里说服了自己,满脸都是严肃的一本正经。   席惟却忽然抱了他一下,把下颌压在他肩上,懒洋洋说:“那我可以喊你老婆吗?”   倪知:……   倪知面无表情地把他的脸推开:“不行。”   这个人也太能得寸进尺了。   席惟激情消费,光水果就买了几箱,还好超市提供外送服务,两个人只把牛奶提在手里带走,走了两步,席惟就伸手,把倪知手里提着的也拎了过去:“吃不吃冰淇淋?”   倪知摇摇头:“再吃晚上吃不下饭了。”   席惟说:“让我摸摸。”   倪知翻个漂亮的白眼,快步走开了。   席惟很轻松地追上去:“宝宝,你吃那么少,怎么长这么高的?”   倪知闻言,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大概是遗传吧。   无论是穿书前还是穿书后的父母都不矮,所以无论是自己本身还是原主的身高,都超过了一米八。   席惟说:“要是我们有宝宝的话,肯定也很高。”   倪知想,按遗传来说,确实。   倪知脸色一变。   自己居然被席惟带歪了,会想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   倪知决定坚决不听席惟说话,埋头往家里走,只是到了门口,却发现灯没有亮。   席惟问:“应阿姨不在吗?”   倪知想了想:“我没提前和她说要回来,大概是出门了。我们先进去吧。”   两人进门——   这次席惟有自己的拖鞋了。   换好鞋之后,席惟就很自觉地去厨房做饭。   出来时看到倪知打开笔记本电脑,正在看今天拍的片子。   席惟喊他:“先来吃饭。”   倪知没动,席惟过去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这是你们公司拍的?”   视频里被采访的主人公看起来年纪很大,被生活磋磨得满脸皱纹,能看出是特意换的干净衣服,却也显得很是陈旧。   像席惟这么敏锐的人,一下子就看出了问题:“你们应该找的是之前的管理层吧。”   倪知笑笑,点了暂停:“这是我自己去拍的。”   拍摄的时候他离开了一会儿,不是跑去摸鱼划水,而是也去拍摄了一组素材。   只是主要人物不再是那些道貌岸然吃尽红利的管理者们,而是被明兆抛弃在下郡的工人们。   过去这么多年,原本的工人已经不多了,倪知是从档案室最深处的角落里,翻出了他们的资料,又挨个联系之后,才找到了这么几个人。   “当年明兆从下郡搬离的时候,政府补贴了很多的资金作为工人的遣散费,甚至报道中还说明润茂是难得的良心企业家。”倪知看着屏幕里苍老的面孔,比手语时,纤细的指有些停顿,“但实际上,那笔钱的大部分,都被侵吞了,能够发到工人手里的,屈指可数。”   而这些,报道中不会写。   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而恰好,原主一直住在这里,亲眼见证到了这些。   当倪知从记忆里翻出这些旧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计划该如何进行。   席惟看着倪知:“这就是你的计划?”   倪知反问:“你觉得呢?”   席惟说:“看你的目的。我猜,你是想把明润茂给搞下来?”   明润茂作为当初的决策者和执行者,一旦这些事被翻出来,无论是舆论和法律,都会直接压在他的身上,而作为他的子女,明滢也很难在接下来同明润节的竞争中胜出。   席惟评价:“计划不错,执行起来也不算难。”   倪知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先吃饭吧。”   席惟若有所思。   倪知被他看的皱了眉,到底回答:“我是觉得,只是这样不够。”   这么多年,贪污克扣遣散费的事情,绝对不只自己知道,为什么明润茂能这么稳如泰山?   他皱眉时,眉骨和鼻额角夹出一个漂亮流畅的弧度,灯光从上面落下,长长的睫毛在面颊上投下了淡而疏落的影子。   他的每一寸都是美的,从流畅纤细的骨骼,到丰盈柔润的皮相,都精致绝伦,无可挑剔。   但席惟最爱的,却是他为自己退让妥协的样子。   自己想要知道的,哪怕他不想说,但到底还是说了。   如果是以前,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自己变得特别了,特别到,可以得到一点特殊对待。   席惟笑了起来,倪知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高兴了,奇怪地看他一眼。   席惟将汤盛出来:“要不要我给你点提示?”   倪知问:“你知道?”   席惟:“知道一点。想知道吗?”   倪知还是那句话:“不想。”   席惟问:“为什么?”   倪知垂眸喝汤。   汤很鲜,撒了一点点胡椒和盐,落在胃里,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他不回答,席惟就耐心地等着,等倪知喝完了汤,才抬起眼睛:“在这件事上,我不希望你插手,可以吗?”   系统已经很久没有动静,大概是因为,他企图扳倒明滢的举动,对于主角受来说,实在是很标准的反派行径,这和他在原文中的人物设定不谋而合。   但如果席惟也插手进来呢?   原本应当深爱主角受的主角攻,却被他这个反派受迷得色令智昏。   很难说剧情会为此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而现在,他并不需要那些不可控制的变化。   无论好坏。   席惟看着他,似是想看透他的心事,但倪知的眼睛漆黑,明明是很温润无害的颜色,却因为微微上挑的眼尾,而多了说不出的冷淡和桀骜。   像是羽翼漂亮的鸟,不可被囚禁束缚,只能高居天空,永远不会坠落。   席惟知道,自己可以折断他的羽翼,让他只能困在自己身边,永永远远,眼中只有自己一个人。   但他不会那样做。   对爱的人,一分一毫的伤害都不可赦免。   哪怕是自己,也不行。   所以席惟妥协,一次一次,和过去的每一次都一样:“好。但小知,只要你需要,告诉我,无论什么,我都能替你做到。”   倪知静静地看着席惟,迟疑地、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席惟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摸他的面颊。   可外面忽然响起响动,是应琴的声音:“送到这里就好。”   而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倪知原本听到应琴回来露出笑容,闻言笑容一顿,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太大,“咚”地一声将椅子带倒。   席惟被他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把椅子扶起来:“撞到腿没有?”   倪知却没空理他,已经转头冲了出去。   谁!   是谁在追他妈妈!   半夜三更,想来家里坐坐,一听就知道不安好心!   倪知重重将门拉开,外面的应琴也被他吓了一跳,半是惊喜,半是紧张地问:“小知,怎么突然回来了?”   倪知沉着脸,冷冷地看向应琴身后的男人。   门口的路灯坏了半盏,光线不好,男人大半都被裹在影中,只能看出身形笔挺,个子很高,肩膀很宽。   闻言,他向前走了一步,笑着对倪知说:“是小知?咱们还是第一次见面。”   倪知听到声音一愣,等男人走出来时,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   男人有一双桃花形状的眼睛,笔挺的鼻梁,削薄的唇,看起来多情风流,但倪知却知道,他最是钟情专一——   爸爸!   男人居然长得和他穿书前的父亲一模一样!   倪知不敢置信,却又觉得理应如此。   既然有和母亲一模一样的应琴,那有和父亲一模一样的男人才是正常的。   他愣在那里,看在应琴眼里,却觉得孩子是生气了。   自己自从和倪邝照离婚之后,就一直没有和别的男人接触过,一方面是想好好照顾倪知,另一方面却是看透了男人,觉得他们都一样。   可现在,突然被儿子撞见,明明没有什么,应琴也有些紧张:“小知,怎么了?”   倪知回过神来,又看了男人一眼。   不光五官一样,连眉毛里藏着的那颗小痣都和爸爸一模一样。   倪知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因为他知道,爸爸有多么的爱妈妈,就算是来到了小说里的世界,这一点,也绝对不会改变。   倪知比手势问:“妈妈,这是谁?”   应琴回答:“这是叶勋成,是……妈妈的朋友。”   倪知重新光明正大地看向叶勋成。   他穿得衣冠笔挺,巷口停着的车应该是他开的,看不太清,似乎是玛莎拉蒂。   经济条件不错。   又往手指上看,没有戴婚戒。   姑且认为,是单身。   倪知最后看向叶勋成的眼睛。   原本叶勋成眼底带笑,被倪知看了之后,莫名有些紧张,似乎在被倪知审视考量。   如果是别人这么看他,叶勋成会觉得冒犯,但被倪知这样注视,叶勋成却下意识站直了身体,感觉自己有点愧疚和心虚——   至于愧疚和心虚什么,不知道。   如果倪知能听到他的心声,会告诉他,他在愧疚,自己居然晚来一步,让应琴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倪知收回视线,比手语:“叶叔叔好。”   叶勋成看不懂手语,应琴替他翻译了之后,他连忙笑道:“小知好。”   小琴和他说,自己的儿子有些敏感怕生,怕自己出现会吓到孩子,但现在看来,不是很好吗,还会主动喊自己叶叔叔。   叶勋成上下摸了一下,实在是太突然了,没什么送的,把车钥匙塞到了倪知手里:“第一次见面,叔叔没有准备,车子你拿去开,不喜欢的话,明天叔叔再带你去买别的。”   ……   好熟悉的感觉。   穿书前,爸爸也是这样,一高兴就拿东西乱送人,喝醉了酒都会记得给他带宴会上的巧克力回来。   倪知翘起唇角,接过了车钥匙:“谢谢叶叔叔。”   应琴没想到倪知会收,想说什么,但倪知已经比手语:“席惟也来了,做好了饭,妈,你带叶叔叔一起进来吃点?”   应琴惊讶道:“你居然是和小席一起回来的?”   不是说不喜欢吗?   倪知抿了抿唇,耳朵有点发热,但比手势时,表情还很自然:“有事恰好回来,就和他一起了。”   应琴才不信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又看了叶勋成一眼,见叶勋成很是期待的样子,到底说:“既然小知开口了,那就一起来吃饭吧。”   叶勋成简直恨不得把手腕上的表也摘了送给倪知,但那样未免太热情了,怕吓到倪知只好作罢。   三人进门时,席惟从厨房出来,反客为主说:“应阿姨,你回来了。我看还有客人,就又去炒了两个菜,马上就好了,大家先坐吧。”   叶勋成不明就里,有点不清楚彼此的关系:“这是……”   应琴也不知道怎么介绍:“小知同学。”   又低声道,“在追小知。”   那不是和自己的地位一样?   看看人家,已经登堂入室,又这么懂眉眼高低,会表现自己做饭。   自己真该好好反省一下!   叶勋成怕被比下去,转头说:“等我一下。”   应琴没拦住,他已经走了。   应琴无奈,看向倪知:“小知,那是妈妈的朋友,他……”   倪知看出应琴的小心翼翼,翻了一下原主的记忆。   应琴长得美,从离婚之后,就有很多男人追求,大部分都完全不在意应琴还带着一个孩子。   但原主却接受不了母亲另嫁,为了这个,甚至还离家出走过。所以应琴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哪怕后来原主长大了,理解了母亲,愿意母亲再找,应琴却也没有动过心思。   就是这么一个坚定的人,却在遇到了叶勋成之后动摇了。   说明我爸我妈就是天生一对!   要不是倪邝照那个第三者插足,他们早就应该恩恩爱爱白头偕老了。   倪知皱了皱鼻子,难得孩子气:“妈,你当初到底看上倪邝照什么?”   应琴被他问得愣了一下:“这……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倪知忽然抬手,抱了应琴一下,“妈妈,我觉得叶叔叔挺好的。”   反正比那个倪邝照,好一万倍! 第72章 72   72   叶勋成回来时拿了两瓶好酒, 很温柔地和应琴说:“我知道你不爱喝那些酒味重的,这个好喝,像是果汁。”   这是他专门准备, 想找个合适的时刻和应琴烛光晚餐,但现在看来, 自己再不表现一下,真要被刚刚那个席惟给比下去了。   席家的儿子, 居然在追小琴的儿子吗?   不得不说, 很有眼光。   厨房里, 席惟端着菜出来, 应琴连忙说:“太麻烦你了,放在那里吧,我来端。”   叶勋成立刻道:“我来我来,小琴,你和小知坐下休息休息, 我去盛饭!”   他人高马大,四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头发乌黑浓密,身材保持得很好, 和席惟站在一起,背影看去, 两个人并不像是两辈人。   倪知看他, 十分满意, 坐下之后问应琴:“妈妈,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应琴脸有点发红,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柔声笑道:“工作认识的。”   工作?   看看被放在一旁的车钥匙, 倪知有些好奇。   不知道爸爸现在是什么身份,看起来不像是下郡人,又怎么会和妈妈有交集?   狭小的厨房里,挤了两个高大的男人,两个人磕磕绊绊地把饭菜端出来。   落座的时候,席惟坐在倪知旁边,叶勋成坐在应琴身边,四个人,正好把餐桌坐满。   叶勋成开了酒,四个人碰了杯之后开始吃饭,席惟没吃多少,一直给倪知夹菜剥虾,叶勋成看到了不甘示弱,也要给应琴剥虾,应琴看他一眼,婉拒说:“你自己吃吧。”   叶勋成:qaq   我也想给小琴剥虾。   席家这小子运气真好。   吃过饭后,倪知主动提出:“我和席惟送叶叔叔吧。”   叶勋成刚要客气一下,倪知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毕竟叶叔叔把车送给我了,总不能走路回去。”   应琴“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那你就去吧。”   应琴不在,只和倪知一起的时候,叶勋成感觉有些紧张。   他对上倪知的时候,总觉得情绪很复杂,明明自己没有孩子,可看到倪知,就觉得父爱发作,想要抱一抱倪知,问问他这么多年过得好不好。   难道这就是他和倪知的缘分?   或者说,是和应琴的缘分。   想明白了这一点,叶勋成就恢复了从容,还和倪知搭话:“你考了驾照吗?要是没考,我再派个司机过来替你开车。”   倪知笑了笑,打字回答:“会开。”   叶勋成说:“需要加油的话,随便去哪家加油站都行。车子登记过,都不收费。其实我本来想给你妈也买一辆,她天天上班坐地铁辛苦,但她不要,说自己不会开。”   倪知打字:“你可以来接她。”   “真的?”叶勋成眼睛一亮,“小知,你不反对我和你妈妈在一起?”   倪知轻轻抬起眼睛,很认真地看着叶勋成:“只要你对妈妈好,我不反对。”   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和应琴简直一模一样,一样狭长微挑,一样睫毛浓密漆黑,但叶勋成又从他脸上看出别样的熟悉感,总觉得他的鼻梁和嘴唇很像自己。   真是痴心妄想。   自己要是早出现个二十多年,说不定真的能和应琴有这样一个好的孩子。   叶勋成有些失落,听到旁边席惟开口:“叶叔叔,小知问你,二十年前去哪了。”   叶勋成沉浸在情绪里,没看到倪知打的字,听到席惟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我之前一直在国外,十年前才刚刚回国。”   席惟转头和倪知介绍:“我记得二十多年前,叶家分了一次家,国际贸易被交到了大房手里。叶叔叔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出的国。”   叶勋成没想到席惟对自己这样了如指掌,席惟却对他笑了笑,“叶叔叔,咱们之前宴会上还见过。”   叶勋成这才想起来:“我记起来了。你那个时候还是个小孩子,和长淖一起。”   比起席家,叶家虽然没有那么显赫,却也是上郡之中,除了四大家族之外不可小觑的世家,尤其是叶勋成,年轻时同席长淖关系亲近,就算是出国的这些年里,来往也没有中断。   席惟笑笑:“是我。”   叶勋成看席惟眼神有点微妙复杂。   小知叫自己叶叔叔,他也叫?   现在叶勋成看席惟,已经不是简单看世交之子,而是站在岳父的角度上,看席惟,就像是看想拐带自家宝贝儿子的坏小子,很想挑一挑刺。   但席惟一句话,就将他拉回现实:“小知还想问你,叶叔叔,你这些年结过婚吗?”   小知小知,叫的真亲热。   自己努力了好久,才让应琴允许,自己喊她小琴。   叶勋成有点酸楚,但思路很清晰,立刻就回答说:“没有,这些年忙着工作,实在无暇分心。我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生子了,所以一直在考虑,要不要过继孩子来继承家业。这些,我都可以让律师把草拟的文件拿来给你看。”   他说完,见倪知若有所思,还以为倪知有哪里不满意,连忙又说,“当然,我身体很健康,没有任何问题,每年体检都是全A,我也有健身,医生说我的身体机能在三十岁左右,绝对能够保护你母亲。”   ……   说这个干嘛。   倪知一头黑线,知道爸爸想歪了。   他没忍住,笑了一下,唇角扬起,露出一个很漂亮的弧度。   见他笑了,叶勋成这才放松下来:“小知,我是真的喜欢你妈妈。我也能感觉到,你妈妈并不反感我。她只是太在意你的想法了。所以我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能够让我追求你妈妈,我一定会对她好……”   叶勋成说,“如果你妈妈和我在一起,我会让律师拟定婚前合约。”   倪知定定看着叶勋成。   叶勋成说:“我会把我名下的财产移交给你的母亲,如果日后离婚,我将净身出户。”   席惟挑了一下眉。   如果是叶勋成名下的所有财产,那将是很大一笔财富。   叶勋成居然舍得?   但席惟代入了一下自己,如果自己能和小知结婚,只需要用自己所有的财产去交换。自己愿意吗?   当然。   这是一笔太过划算的交易了。   倪知却神色未变。   因为在他原本的世界里,爸爸就是这样对待妈妈的。   家里的所有财产,都在他、哥哥和妈妈名下。   爸爸总是说,如果自己变坏了,那就让自己净身出户,当一辈子的穷光蛋,来为他们和妈妈出气。   倪知比了个手势:“好。”   不用席惟翻译,叶勋成看倪知的神色就读懂了这个手势的含义:“谢谢你小知,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倪知翘着唇角,把车钥匙还给叶勋成:“借你开。你可以多接送一下妈妈。”   叶勋成笑了起来:“好,我一定做好小琴的司机。”   等叶勋成离开后,倪知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地舒出一口气来。   真好,原来自己还可以见到爸爸妈妈。   其实他一直觉得很好奇,这个世界到底是为什么存在。   如果说是因为原作小说的话,那所有的一切,都应该围绕着原著中的主角来展开。   所以自己在崇德学院的时候,剧情线似乎还没那么崩坏。   但离开了崇德学院,来到了剧情之外的真实世界之后,剧情对他们这些书中人物的约束力度就开始变得小了很多,系统已经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如果不是偶尔会响两声提示音,倪知都要怀疑,系统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那么,为什么爸爸妈妈也会出现?   和原主有一模一样的母亲也就算了,完全没有参与在剧情线里的爸爸,又为什么会出现,并且依旧深深地爱上了妈妈?   席惟看他一直没有动,握住他的手,感觉他的指尖有点凉,掌心包裹住他的手,慢慢地替他搓暖:“在想什么?”   倪知想要比手势,席惟却没有放开:“写给我。”   倪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席惟握住了手。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习惯了席惟的接近,默认了席惟是安全的,可以被信赖的。   但他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他不想自欺欺人,无数的证据都在表明,自己对席惟,或许已经……   倪知没有继续想下去:“我只是在想,是不是世界也是围着我转的?”   倪知顿了一下。   自己是不是表达的有点中二?   但席惟轻笑一声,很理所当然说:“当然了宝宝,世界当然是围着你转的。但是可不可以,只让我围着你?”   倪知:“你又不是蜜蜂。”   席惟说:“那让我舔舔,你是不是甜的。”   倪知:“……变态啊!”   倪知把他的手甩开,席惟不依不饶地凑过来,恢复了正经:“你这个叶叔叔来得刚好。小知,你不是觉得,想要扳倒明润茂和明滢还缺了点什么?不要我帮你,总可以让叶勋成帮你。叶家二十年前分家,十年前,叶勋成杀了回来,把整个叶家都给握在了手里。而叶家除了跨国贸易之外,最重要的产业,就是传媒。”   席惟微笑说,“换句话说,整个国内的传媒公司,基本上都在你叶叔叔手里。小知,你觉得这能用得上吗?”   倪知想了一下,惊奇地发现。   确实可以!   自己不要席惟帮忙,并不是什么自尊心作祟,只是不想把席惟牵扯进来。   但是,叶勋成不一样。   他可是自己的爸爸,啃老而已,算得了什么?   倪知眼睛亮晶晶的:“我觉得,世界真是绕着我转的!”   不然怎么会自己需要什么,就把什么送过来?   席惟被逗笑了:“我刚刚就说了,当然。”   倪知陷入思考,席惟趁机问:“那明润茂生日那天,你打算怎么进去?”   以倪知现在在公司里的位置,这样的场面他肯定是进不去的。   但自己可以带他进去。   这样光明正大又名正言顺地公开亮相,让所有人都看到,倪知在自己身边。   席惟计划地很好,倪知却灵光一闪:“多亏你提醒我!我可以让叶叔叔带我进去啊。”   有这么好的爸爸妈妈,当然要带出去给所有人看!   席惟:…… 第73章 73   73   因为时间太紧, 整个宣传部这几天都一直在连轴转加班。   尤其是负责这个项目的许萌,更是忙得直接住在了公司。倪知作为她手下的得力干将,也一直陪着一起, 有时候许萌睡醒了,出来看倪知居然还坐在电脑前面。   电脑的屏幕发出幽微的蓝色光芒, 映得倪知漆黑的眼睛有一种无机制的冷漠和冰凉,他的唇角拉成一条平直的线, 绷得紧紧的, 似乎屏幕上并不是歌功颂德的视频, 而是什么更为冷酷无情的事实。   许萌有点好奇, 走过去时,看到屏幕上的被采访者有点陌生。   好像不是他们采访的那些人吧?   许萌问:“小知?这是在剪什么片子。”   倪知闻言,随意地将片子关上,笑了笑,打字回答:“片子剪完了没事干, 随便找了个纪录片练手。”   许萌说:“剪完了?”   倪知回答:“已经发你邮箱了。”   他皮肤太白,熬了通宵,眼下一痕黛色看起来格外清晰分明,却不显得狼狈浮肿, 反倒有种憔悴而雅致的秀丽。   漂亮的脸蛋实在是得天独厚,天赋异禀到无论什么样子, 都美得让人心悸。   许萌怜爱道:“辛苦了, 今天放你一天假, 回家睡觉吧。”   倪知确实有点累了,闻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那我先回去了,姐,有事直接打我电话。”   许萌怕他太困, 坐电梯把他送到楼下。   天已经很黑了,城市陷入纯粹的夜色里,如同浸入了深色的琥珀,远方的道路上,车流熹微,只有路灯依旧忠诚明亮。   许萌问:“叫车了吗,这会儿是不是不好打车?”   话音刚落,就看到停在门口的一辆车子亮了双闪,车门打开,席惟从车上下来,他身形高大,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夜色里面,面孔英俊,立体的五官看起来极为清晰,锋芒毕露。   只是走到倪知面前时,他脸上已经带上了笑意,问倪知:“冷不冷?”   倪知摇了摇头:“你怎么来了?”   席惟笑道:“知道你要加班,怕你回来的时候没车了。”   倪知看他一眼,翘了一下嘴角,和许萌打字:“萌萌姐,我……朋友来接我。”   席惟好像这才看到了许萌:“萌姐,麻烦你送小知下来。”   哇,大半夜等在楼下。   就算不知道小知几点能下班,也一直等着,甚至怕小知让他先回去,根本就没告诉小知自己在等。   好像等主人回家的大狗!   许萌嘿嘿一笑:“不辛苦。你来接小知我就放心了,他最近工作辛苦,快带他回家吧。”   这两个人肯定同居了!   小知就是脸皮薄,到现在还说是朋友。   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喝上两人的喜酒。   许萌对着倪知挤了挤眼睛,倪知不明就里,对着许萌笑了一下。   许萌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摆摆手回去了。   等他走了,倪知这才又看向席惟。   春天的气息更浓了,风里甚至有了点夏日才有的热意。行道树繁茂苍翠,刚移栽的六角山茶一朵朵硕大娇艳。   席惟的白衬衫领口扣子没系,但因为面孔英俊,又因为气质很特别,所以明明看起来随意,却有种举重若轻的贵气感。   他看着倪知的时候,眼睛里面带着笑,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表情,似乎只是看到倪知,就让他心情很好。   如果硬要比喻,就好像是在寂静的深夜里,突然飞出的无数只蝴蝶。   倪知问他:“等了很久?”   席惟说:“等了一会儿。饿不饿?车上给你带了点心。”   和许萌在一起的时候,倪知觉得自己不累,可是见到席惟之后,他却忽然感觉到疲倦涌上了身体,似乎本能告诉他,可以放松下来了。   倪知难得有点撒娇似的比手势:“我困了。”   席惟看着他,笑得很深,弯腰替倪知将车门拉开:“上车吧,公主。”   车子后座宽大,放了毛毯和靠枕,还有小小的食盒,打开来,放着几块粉嫩的糕点,看起来精致,正好可以一口放入口中。   倪知拿了一块尝了尝,感觉味道不错,旁边席惟说:“喜欢的话,以后每天都让厨子做给你吃。”   倪知问:“你吃吗?”   席惟就凑过去:“你喂我。”   爱吃不吃。   倪知自己又吃了两块,这才放下盒子。   席惟也不生气,自己拿了一块尝了尝:“有点甜。”   是吗?   倪知没忍住,又吃了一块。   明明刚刚好啊。   席惟上下打量他:“这么喜欢吃甜的还这么瘦。”   瘦得很漂亮,但是让人很心疼,抱他的时候,甚至害怕会弄痛了他。   心疼倪知的是他,可是后来的某些时刻,倪知被他弄得满脸都是眼泪,珍珠似的泪珠断了线滚下来,打湿了大敞着的前襟。   一个姿势保持得太久,倪知的腿有些抽筋,小巧雪白的脚趾泛着粉色,踩在席惟的小腿上。   席惟低头,将他眼尾的泪珠舔掉,手按了按他的小腹,声音沙哑,带着被欲丨望吞没的浓厚味道:“宝宝,这里可以看到形状了。”   那样的时刻,倪知的泪水,更像是一种催化剂,只会令人疯狂。   倪知不知道后来自己会掉那么多的眼泪,所以很随意地回答:“我家里好像没有胖人。”   爸爸妈妈和哥哥都不胖,自己肯定也不会胖。   这很科学。   席惟忽然将毯子张开,替他盖在身上:“闭目养神一会儿吧,到家我喊你。”   他不说还没感觉,一说倪知才感觉到,自己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几乎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就陷入了黑甜的梦乡里。   车子开的极为平稳,没有一点颠簸,倪知乖乖地倚在那里,蜷缩起来,整个人单薄得几乎挂不住薄薄的毯子。   他最近很辛苦,除了要剪辑公司拍摄的素材之后,还要抽出很多的时间,去制作他个人拍摄的那些素材。   其实不用那么辛苦的。   只需要他开口,告诉自己,自己可以为他做到所有的事。   但他就是这么执拗。   而自己也爱他的执拗。   席惟看着倪知,无声地笑了起来,他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将倪知搂入怀中。   倪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小小地扭了扭,在他怀中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后又重新安静下来。   窗外的路灯一盏接一盏,被拉得很长很长,像是甜蜜的金色枫糖浆一样流淌着,席惟看到倪知长长的睫毛,漆黑而又舒朗,纤细地垂下去,似乎只要一阵呼吸,就能拂动颤抖。   席惟的指尖轻轻地碰了一下,倪知皱了皱眉毛,精致小巧的鼻头也皱了起来,像是一池春水,泛开了淡淡的涟漪。   席惟收回手来,又笑了起来,窗上映出倪知的影子,席惟抬起手,指尖描摹着影子上倪知的形状。   这一觉倪知睡得很长很熟,中间感觉到有人喊他,说是到家了,他觉得烦,好像往哪里又钻了钻,就听到喊他的人无奈地笑了一声,而后将他抱了起来。   之后的事情他就没印象了,等睡醒的时候,看到日光洒满了整张床,桌上放着的一瓶鲜切花上,水珠莹莹,被照出了万千的光影。   窗边的桌上放了一杯水,倪知摸了摸,杯壁还带着温度,入口刚好。   外面有一点细微的声音,倪知下了床,推开门后,声音就更大了一点。   书房的门半开着,里面,席惟正坐在书桌后,戴着蓝牙耳机开视频会议,倪知不在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更加的冷而淡一点,就好像无论别人做什么,都是为他服务的,而他天生就高高在上,理所当然地享受这些服务。   倪知看了一眼,就打算退出去,席惟却忽然抬起眼睛看了过来。   看到倪知时,他挑了一下眉,对着倪知招了招手。   倪知慢吞吞的走了过去,站在桌子另一侧:“干嘛?”   席惟关上摄像头,忽然起身拉住倪知的手臂,将他拉到了怀中。   他动作太突然,倪知没有反应过来,被他扯到了怀里之后,就这么坐在了他的腿上。   席惟还屈膝向上掂了掂,将倪知往自己怀里抱得更深一点:“醒了?”   有时候倪知觉得,席惟总喜欢问他一些废话。   就像是对着家里的小猫小狗,会说一些笨笨的话。   自己都站在这里了,难道还没醒吗?   倪知没回答,挣扎一下,可惜席惟抱得太紧,他没挣扎开,只好比手势:“你好好开会不行吗?把我放开。”   席惟却将下颌压在他的肩上:“开会好无聊,陪我。”   倪知嘲讽:“明明是你的下属应该无聊吧。”   席惟说:“没有你的时候,都很无聊。”   倪知不回答了,席惟笑道:“害羞了?”   倪知:“……觉得你确实很无聊。”   但耳尖有一点点红。   像是刚刚成熟的石榴籽,红得潋滟却又羞涩。   席惟忍不住离他更近一点,唇几乎要触碰到那漂亮雪白的软肉,却又没有真正触碰,只是若即若离,一点温热的呼吸,撞在上面,似是风拨弄风铃:“今晚和我一起出席宴会?”   倪知被他抱着本来有点不自在,闻言却忽然清醒过来:“我已经和叶叔叔说好了。”   还以为趁着小哑巴刚睡醒,可以趁机让他和自己一起。   席惟有点遗憾:“衣服准备好了吗?”   “叶叔叔说已经准备好了……”倪知说着,忽然想起来,“现在几点了?叶叔叔说中午要来接我的。”   他想起来正事,很坚决地从席惟怀里扭了出去,席惟还想抱着他,可他很丝滑地从膝盖上滑下去,一弯腰就站到了一边。   席惟:……   倪知得意地对着他笑了笑:“真以为困得住我?”   席惟却眉头一挑:“所以说,我困不住你,之前都是你自愿留在我怀里的?”   倪知:……   倪知这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装作没听到跑开了。   席惟的视线落在他赤着的足上,纤细的脚踝,光洁的脚背,泛着玉样的光芒,可惜他走得太快,只是一下,就消息不见了。   席惟遗憾地收回眼来,重新打开了摄像头:“刚刚说到哪了?”   与会的都惊奇地发现,原本看起来没什么情绪的席惟,现在唇角翘着,明显心情很是愉快。   大家腹诽,也不知道刚刚闭麦关摄像头干什么去了。   倪知看了看时间,飞快地洗漱完毕后,刚好接到了叶勋成的电话:“我和你妈妈到楼下了。”   倪知挂了电话,发消息过去:“我马上到。”   楼下,叶勋成和应琴坐在车里,应琴有些惊讶:“你和小知什么时候加了好友?”   叶勋成得意道:“就那天遇到的时候,小知主动加我的!”   最后一句,带点得意和炫耀。   应琴失笑:“小知这孩子从小就冷情,没想到和你倒是投缘……”   应琴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奇怪,对于倪知小时候的事情,现在回忆起来感觉有些模糊了,就好像是隔着水雾去看,像是自己亲身经历,又好像没有,更像是平铺直叙的一段说明书,不带一点的真实感。   但想到现在的小知,那些记忆却又鲜活起来,似乎当小知推开家门回来的那个瞬间,世界终于真实了起来。   叶勋成说:“小知是个好孩子,我也是个好男人,我们当然投缘。”   应琴嗔怪地翻个白眼,语气里却有点甜蜜:“胡说八道。”   叶勋成笑了起来,偷偷摸摸把藏着的花拿出来:“小琴,送你的。”   应琴害羞:“哎呀,怎么忽然送这个?”   两人推拉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敲窗户的声音,回过头去,就见倪知面无表情地站在车外,正弯腰敲窗户。   就知道!   爸爸妈妈就是这样!   无论是刚刚在一起还是老夫老妻了,都无时无刻不在秀恩爱!   应琴脸猛地一红,叶勋成趁机把花塞到他手里,下车替倪知把后车门拉开:“小知,你来啦。我和你妈正说呢,说你是个好孩子。”   哼哼。   单独相处居然想的起他啊。   倪知才不信。   倪知看破不说破,上车之后,叶勋成说:“我约好了餐厅,咱们先去吃饭。饭后去试试衣服,看看哪里不合适,让他们现场改。”   应琴说:“太让你破费了。”   倪知却比手势:“妈妈,我们一家人一起出去,破费什么。”   最近叶勋成都在苦学手语,勉强看懂倪知在说什么,忍不住露出一脸傻笑:“是啊,咱们是一家人。”   ……   好傻。   应琴和倪知不约而同想。   餐厅是叶勋成特意挑选的,城市天际线,最高层向下望去,所有人或物都在脚下,整间餐厅被包了下来,主厨特意出面向叶勋成行礼,叶勋成在倪知和应琴面前平易近人,在外人面前却有些冷淡默然,终于有了上郡人特有的那种气质。   倪知看他,若有所思,他却忽然看向倪知,对着他很俏皮地眨了眨眼,好像很得意自己演技很好。   倪知没忍住,笑了起来。   叶勋成小声道:“这间店是我父亲买的……为了他七十二岁时遇到的真命天女。”   应琴好奇:“那现在呢?”   “现在归我了。”叶勋成说,“我父亲马上风,在真命天女床上一命呜呼了。”   ……   好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故事。   倪知无言,想了想自己祖父。   好像爸爸和祖父的关系确实不好,因为祖父活着的时候总在拈花惹草。   连这个设定也直接移到了书里吗?   还是说,这些设定本来就是自己带来的。   只是这个问题太复杂了,就像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一样,倪知选择不去思考。   这家店味道不错,很合口味,饭后叶勋成还特意点了几份甜品让倪知都尝尝,然后带着应琴悄悄走了,大概是去看刚刚大堂经理提到的旋转观景台了。   倪知坐在那里把甜品吃完,叶勋成和应琴这才回来,应琴脸有些红,叶勋成看着她的眼神甜的要拉丝。   两人柔情蜜意,显得倪知很多余,倪知默默把最后一口甜品吃完,有点后悔。   早知道把席惟带来了。   ……当然不是为了和席惟秀恩爱!   而是起码有个人陪着他一起被腻歪。   吃过饭,三人一道去试穿礼服,全是叶勋成为了今晚特别定制的。倪知和叶勋成的礼服穿起来简单,应琴的却很复杂,虽然是小礼服,但是包身鱼尾严丝合缝,上面缀满了钻石亮片,身后一道小拖尾,似是刚刚上岸的人鱼,优雅华丽至极。   七八个侍者围绕着应琴,替她试穿上妆,等应琴穿戴完毕出来的时候,原本坐在位置上的叶勋成一下子站起了来,痴痴地望着应琴。   应琴被他看得有点局促:“怎么了,不好看?”   可叶勋成眼眶却红了:“小琴,你太美了。”   如果小琴为他穿上婚纱的话,一定会更美的。   应琴被他突然的眼泪吓到了:“美就美,你怎么哭了。”   叶勋成也不知道。   他只是莫名很伤感,突然想到,自己错过了很珍贵的二十年。   他这一生,少了和应琴共度的二十年,无论如何也追不回来了。   应琴无奈,上前安慰他,他抱住应琴,一边倪知早就习惯了父亲情绪这么充沛,冷不防被叶勋成给拽了过去,一家三口一起抱在一起。   倪知:……   算了,想哭就哭吧。   -   傍晚时分,半山脚下,已是车如流水。   无数豪车纷至沓来,开至山脚后,衣着鲜亮的男男女女们相携而来,向着位于半山的明公馆走去。   明润节也在这其中。   哪怕他是明润茂的孪生兄弟,却也和普通的宾客一样,只能步行。   身后,围栏放开,几辆豪车毫不停顿地向上开去,有人不满问道:“那是谁的车,怎么可以直接开上去?”   却被人拦住,“嘘”了一声:“你蠢啊,那是叶家的车。”   发文的人连忙噤声,小声道:“叶家居然也来了。明老爷子这次好大的面子。”   明润节忍不住翘起唇角。   能请来叶家,全凭他的面子。   只是说来也是凑巧,那天在外面应酬时,恰好遇到了叶家这一任的掌门人叶勋成。   叶勋成多年在海外,当初离开的时候,大家都知道,是争权失败,只是谁想到,不过十余年,叶勋成便已经杀了回来,甚至将曾经的胜利者踩在脚下,现在叶家,除了他们这房之外,剩下的基本全被发配边疆,再也踏不进上郡一步。   这样杀伐果决的人,明润节是不愿意去招惹的,只是没想到,叶勋成见到他之后却很热情,甚至不等他提,就主动问,能不能带着自己的家人一道来为明润茂祝寿。   明润节自然是欢迎的,只是不知道,叶勋成会带谁来,毕竟权重人尽皆知,叶勋成这么多年不近女色,不少人都在传言,他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   ……咳咳。   明润节收回视线,听到身后又传来了车声。   这一次却无人去问,究竟是哪家有这样的排场。   因为人人都认得,那是席家的车子。   席家,席惟。   一想到席惟,明润节就心痛得要死。   他是请来了叶勋成,却到底不如明滢请到的席惟。   可席惟,原本该是他的!   唉,悔不当初,自己慢了一步。   明润节问身后跟着的许萌:“东西都弄好了吧?”   许萌也穿着小礼服,因为裙子太长,迈步不太方便,像个日本女人一样迈着小碎步跟在明润节身后,闻言忙道:“明总放心,播放视频的时候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这段庆祝明兆实业创办百年的宣传视频,明润节也看了,做的不错,最难得的是,居然是那个冯知一手剪辑的。   冯知可是连席惟都看上的人,以后看来可以好好栽培一下,说不定哪一天,就能派上用场。   明润节微微一笑,觉得明滢再争再抢,自己到底算无遗策。   身后许萌默默离他远了一点。   明总笑得好恶心。   明公馆中,一间拉着窗帘的房间内。   有人静静坐在镜子边,要不是有呼吸起伏,就像是一樽失去了生命的雕塑。   只是随着门外高跟鞋的声音响起,雕塑猛地打了个冷颤,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露出一个僵硬却又灿烂的笑容。   门被推开来,明滢随手将灯打开,房间内一瞬间清晰明了,镜前坐着的顾霜纯缓缓起身,胆怯却又微笑着对明滢说:“妈妈。”   明滢打量他一眼,忽然上前。   顾霜纯下意识瑟缩,却又不敢动弹,明滢温柔地替他整理了一下有些歪了的领结,含笑道:“既然准备好了,那就出去吧。小纯,今天是你外公的好日子,妈妈不希望你出一点问题,明白吗?”   在明滢面前,顾霜纯再也不敢有一点忤逆不驯——   他终于明白了,妈妈根本不是那个对自己予取予求,无论自己多么任性都会无条件包容的妈妈!   原来妈妈的爱,是有条件的!   是他知道得太迟了……   看着明滢的笑容,顾霜纯只觉得痛苦,无论是心灵还是□□,都在隐隐作痛,哪怕经过这些时间的复健,他已经可以正常行走,可每一次走动的时候,他都觉得好痛!   但他不敢去说。   只能小声说:“我知道的,妈妈。”   明滢又笑了笑,柔声道:“今天席惟也要来。小纯,你知道妈妈的意思。”   席惟!   像是灵魂深处响起的尖啸声,催促着他躲开这个名字的主人。   但明滢的目光,却将顾霜纯钉在了原地。   他几乎崩溃,却又麻木地重复道:“我知道的,妈妈。”   他好后悔,他不该知道! 第74章 74   74   顾霜纯强忍着恐惧, 僵硬地跟在明滢身后。   明滢看了看时间,微微蹙眉,走廊另一侧, 有人匆匆赶过来,明滢看到他, 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倒是还很温柔:“怎么现在才来?”   男人长相英俊, 身形高大, 表情却有些唯唯诺诺, 闻言讪笑道:“上了个厕所。”   旁边顾霜纯看到他, 眼睛亮了一下:“爸爸。”   男人——倪邝照对着顾霜纯笑了笑,伸手想要摸他的头,但明滢扫了一眼,倪邝照连忙将手收了回来:“小纯,怎么又瘦了?”   顾霜纯满肚子的委屈, 也不顾明滢在旁边了,上前抱住倪邝照的手臂:“爸爸,你怎么都不来看我?”   倪邝照有点心疼他,可明滢道:“别把衣服弄皱了。”   倪邝照立刻松开手, 将顾霜纯推到一边。   看着在母亲面前卑躬屈膝的父亲,顾霜纯委屈至极, 却又有些同病相怜的难过。   倪邝照却顾不上照顾他的情绪, 跟在明滢身边, 语气卑微道:“阿滢,宾客们已经到了。二叔也来了。”   “二叔来得倒是早。”明滢笑了笑,又问,“还有谁来了?”   倪邝照回答说:“叶家的叶勋成, 还有席家的席惟都到了。”   明滢脚步加快:“怎么不早说。”   虽然她的语气不带什么责怪的成分,但倪邝照还是心头一紧,连忙道歉。   明滢懒得和他说那么多,匆匆向外走去,顾霜纯平常正常走路时还看不出来,走得稍快,就能一瘸一拐的。为了不让人看出来,顾霜纯一向只慢慢走路,但现在为了跟上明滢的脚步,他只能强行加快速度,看起来越发狼狈不堪。   倪邝照也没顾上他,追在明滢身后,明明比明滢高出一头,却曲肩驼背,看起来谄媚至极。   顾霜纯心头酸涩的要命,不明白自己的生活怎么变成了这样,他跌跌撞撞地追上去,终于走出了大门,走入了一片光鲜亮丽的富贵繁华里。   这一次寿宴,请的人多,明家下了大本钱,整个明公馆内焕然一新,无数衣着笔挺的侍应生在人群中穿梭,高大的香槟塔在灯光下散发着华美的光芒,衣香鬓影的人群里,珠翠闪烁,交相辉映。   而山脚下,无数的车流人流,在新港洲的暮色里,向着这里汇聚。   这是多么迷人的一幕景色,完完全全由权力和金钱集结凝固而成。   顾霜纯躲在家里太久,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这种感觉,现在猛地重新步入,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有人向他打招呼,笑着同明滢寒暄,明滢牵住他的手,温柔地笑着说:“是啊,这是我的孩子,是我唯一的珍宝。”   顾霜纯有些恍惚。   母亲的手那样柔软,而金钱和权力的味道又是那样的迷人,他站在那里,忽然觉得力量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面。   母亲是对的。   他不该一蹶不振,不该因为那个该死的倪知,就觉得自己一败涂地了。   他有母亲,有明家,倪知又有什么?   他连父亲都没有!   顾霜纯终于发自真心地露出笑容,左边是明滢,右边是倪邝照,他们一家三口,都那样英俊美丽,简直是最幸福的一家人。   不少人簇拥着他们,都在夸赞他们,疼痛的双腿似乎也不再疼了,顾霜纯陶醉在这种万众瞩目的光环里面,可突然,不少人都看向了另一个方向,有人小声道:“那是席惟吗?”   听到这个名字,顾霜纯猛地打了一个冷颤,他下意识要躲,却被明滢牢牢攥住手臂。   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了席惟,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成了宴会的中心,可是没有人敢上前围住他,因为地位差的太多,上前不但是自取其辱,说不定惹怒了席惟,整个家族都会招致大祸。   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才能和席惟并肩站着,可仔细看来,却都是上了年纪的,明明都是大佬,可围在席惟身边时,却又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甚至有点像是倪邝照对着明滢时那种谨小慎微。   明滢身边的人都有些蠢蠢欲动,却又因为明白自己的身份,到底只是失落地留下,眼睛却都黏在席惟身上,连奉承的话都说的有些心不在焉。   顾霜纯觉得不满,却又不敢说出任何对席惟不恭敬的话——   他已经吃到了苦头了。   明滢看了席惟那边一眼,却很自然地含笑说:“我去和小席总打个招呼。”   是啊,妈妈是可以和席惟平起平坐的!   顾霜纯眼睛一亮,紧紧地依偎在明滢身边。   明滢这次没有推开他,牵着他的手,向着席惟走去:“小席总,大驾光临,实在是令我们明家蓬荜生辉。”   席惟手里端着一杯香槟,没有喝,只是将那晶莹剔透的高脚杯握在手中,他的手指修长,穿着一身黑色的三件套礼服,头发向后梳去,额头和眉目都完完全全地露了出来,是一种极为古典优雅,充斥着上位者勃勃野心和懒倦的气质。   闻言,他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语气很淡地回答说:“明家今天倒是热闹。”   明滢语气熟络热情,席惟话里听不出什么喜怒,说出的话甚至有些嘲讽。   顾霜纯皱了一下眉毛,觉得席惟对母亲实在太不恭敬,可反观明滢,却没有一点遇冷的表情,反倒笑意更深:“多亏诸位捧场。”   席惟嗤笑一声不再搭话,明滢察言观色,却也没有离开,只是和周围的其他大佬寒暄。   圈子分了三六九等,之前明滢和顾霜纯被人围着时是最上层,可现在到了这里,却只能敬陪末座。   顾霜纯原本重新膨胀起来的自尊心,现在又被压了下去,他有些不满地看着席惟,看着席惟英俊的面容,和被所有人捧着高高在上的神情,说不清是嫉妒还是恋慕。   就算席惟曾经为了倪知那个低贱的下郡人欺负过他,但如果席惟放弃倪知……   席惟忽然神色一变,一改刚刚的随意冷淡,将杯子随手放到一旁,甚至还整理了一下衣领,而后分开人群,向着另一侧走去。   他走到那里,人流便向着两侧分开,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从顾霜纯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席惟的背影,那样的高大,吸引了所有的光芒,而在他行进的尽头,有三个人正站在那里,周围也同样簇拥着一众人。   头顶的水晶吊灯太大太亮,灯光落下,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反射出无数璀璨如同流火的光芒。   顾霜纯能够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面容英俊,举止优雅从容,却又带着杀伐果决之意,只是站在那里,气势就已经极为骇人,周围的人似乎都对他又敬又畏,谄媚之中,又带着畏惧之情。   男人身边的女人身形高挑纤细,能够看出来已经不再年轻,可容貌却依旧美丽,温柔知性,眉眼婉转秀丽,身上的鱼尾小礼服光艳动人,走动时似静水生波,潋滟至极。   刚刚的男人,在别人面前看起来倨傲冷鸷,可对待女人却极为体贴温柔,时不时俯身,替女人牵起裙角,却又不是那种小心翼翼的卑微,而是一种无法隐藏的爱意,两人对视微笑时,那种甜蜜的气氛,根本不是旁人能够插进去的。   顾霜纯不认识男人和女人是谁,只听到一直谨小慎微的倪邝照似是被人掐住喉咙一样,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声。   但顾霜纯已经顾不上这个,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男人和女人身后的少年,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倪知?!   那是倪知吗?   倪知怎么会在这里!   可那的的确确,就是倪知!   记忆里卑微怯懦的下郡少年,穿着一套黑色的定制礼服,昂贵的布料包裹着他高挑俊秀的身体,掐出宽肩窄腰和两条长腿,一头长发被细致地打理过,一部分披散在身后,另一部分编成了辫子垂在胸前,中间夹杂着细密的金线,除了雪白的面颊之外,是全身上下唯一的一点色彩。   就是这样的色彩,却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似是鎏金荼火,落入漆黑眼底时,亮起耀眼夺目的星光。   他的眉目、鼻梁、双唇,一切一切,都像是香艳旖旎的幻梦,唯有梦里,会有这样的美丽,可分明不是,他是具体的、真实的,缓缓走来时,无数人屏住呼吸,明明泄露在外的肌肤那样的少,可每一寸都像是浸润了玫瑰的花汁。   但只是这样的美丽,能够令人动容,却又太过于脆弱。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足够的权势,可以去采撷这种美丽。   顾霜纯嫉妒地看着倪知,满眼都是烧着的妒火,他很希望有人能够大声呵斥倪知,问他一个下郡人,凭什么来到他们上郡人的地方!   可刚刚那一对看起来尊贵的男女,却偏偏停下脚步,女人为倪知整理衣角,男人为倪知递上香槟,而簇拥着男女的其他人,更是表现得极尽谄媚。   就好像只有顾霜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倪知根本不是什么低贱的特招生,而是什么大家世族精心娇养出来的小王子。   为什么?   顾霜纯感觉到一阵眩晕,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正好撞在了同样瞠目结舌的倪邝照身上。   父子二人都猛地一震,可这还不是结束。   因为席惟已经走到了倪知的面前。   那里是整个会场的正中心,是所有人觊觎垂涎的地方,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艳羡、惊艳、觊觎、窥伺……   无数的视线如同洪流,如果可以凝结成实体,那种不可道来混乱复杂的情绪,足以淹没整个会场。   看到倪知的时候,席惟的眼睛在发着光——那是不可否认、没有人能够忽视的光亮。   就好像倪知的出现,点亮了他的整个人生。   离得太远,顾霜纯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亲昵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牵住倪知的手,被倪知拒绝后也不生气,反倒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倪知的身后。   耳中嗡嗡作响,顾霜纯觉得头晕,他眼睁睁看着倪知越走越近,听到明滢难掩惊讶的声音:“叶总,这是……?”   叶总……是叶勋成,叶家现在的掌权人,是母亲今天要重点接待的贵客。   叶勋成的声音低沉悦耳,似乎在笑:“这是我的未婚妻子,应琴。”   谁?   好耳熟的名字……应琴是谁?   顾霜纯手臂猛的一痛,原来是身后的倪邝照正死死地抓着他,就好像在用他来支撑摇摇欲坠的自己。   顾霜纯终于想起来了,应琴,父亲的前妻,倪知的母亲。   居然成了叶勋成的未婚妻?!   世界好像发了疯,顾霜纯不敢相信,却又无法不信。   他死死地看着倪知,却见倪知忽然抬起眼睛,看了过来。   那是一双漆黑水晶一样潋滟清澈的眸子,凤眸迤逦,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全然的放松,某个瞬间的神情,甚至和席惟如出一辙,都是对下位者完全肆无忌惮又漫不经心的审视。   而自己,就是那个下位者。   唯一能在倪知面前引以为傲的上郡人身份,现在似乎也不复存在了。   倪知的母亲勾引上了叶家人,倪知也要成为上郡人了。   明滢还在和叶勋成寒暄:“倒是不知道,叶总有了未婚妻。”   叶勋成温柔笑道:“是啊,我追了小琴很久,现在终于得偿所愿,让她成了我的未婚妻,我真是喜不自胜,感觉一辈子的运气都用在了这里。”   不是应琴勾引?是叶勋成苦苦追求?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顾霜纯想要尖叫,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发疯,因为明滢正用余光注视着他。   席惟忽然也看了过来,看到他的眼神后,微微皱了一下眉:“明总。”   明滢连忙道:“席总有事吗?”   席惟自然地揽住倪知的肩膀,将他带入怀中,遮住了顾霜纯的视线:“我不喜欢你儿子看着小知的眼神。”   什……什么?   席惟怎么可以这样说?   自己只是看着倪知而已也不可以吗?   可现实就是这样。   他曾经用自己的权利地位,肆无忌惮地嫁祸逼迫倪知,而现在,比他权利更高的人,就有资格随意地掌控摆布他,哪怕连眼神,都需要顺了别人的心意。   明滢根本没有看顾霜纯一眼,就下令说:“把他带下去。”   顾霜纯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这样被人带走了,他只能勉强听到,明滢赔笑道:“抱歉席总,让您见笑了……”   顾霜纯再也坚持不住,软软地挂在下人的手臂里,就这样被拖走了。 第75章 75   75   明滢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看着被硬生生拖走的顾霜纯, 倪知若有所思。   说起来,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和明滢面对面接触,曾经的原主见过明滢, 印象里,是一个很温柔美丽的贵妇形象, 依偎在倪邝照身边,对顾霜纯柔声细语, 似乎没有经历过一点风霜雨雪。   而现在, 当倪知以自己的视角去看明滢, 却发现, 明滢身上其实并没有很明显的所谓的“女性特质”,当抛却性别去看待明滢,会发现明滢整个人都是为了权利而生的。   她的眼里,没有喜好,唯有利益, 如果一个人对她有利,她可以毫不在意地去讨好,但如果一个人对她没有用处,那她也会像是看待垃圾一样, 将这个人毫不留情地丢弃。   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很有趣的一个人。   像是明家养蛊养出来的一只蛊王,有美丽的外表, 和蛇蝎的心肠。   倪知看她时, 明滢也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两双同样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同的光芒。   哪怕刚刚被席惟给了这样一个下马威,明滢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不悦, 甚至对着倪知笑了笑,很自然地说:“我和琴姐很多年前见过,那个时候我太年轻,难免做了些错事。如今再见,琴姐风采依旧,我却已经被琐事磨平了棱角。”   这算是服软,听起来像是讨好,其实是很隐晦地向应琴和应琴背后的叶勋成表示,自己知道错了,希望可以重修于好。   明滢真的身段放的很快,可惜顾霜纯并不像他。   倪知又将视线转向了倪邝照。   倪邝照整个人都处于惴惴不安的状态里面,心神不宁地站在那里,视线一直在应琴和叶勋成身上乱飘,却又不敢真的正眼看他们,明明是很英俊高大的长相,看起来却唯唯诺诺,格外的可怜。   他过得不好。   年轻时候,皮肉丰盈,就算有凄风苦雨,也能藏在英俊的青春表象下。   但当年纪越来越大,越来越浊的眼神和再也挺不直的背脊就藏不住了。   他费尽心机抛妻弃子攀附来的富贵荣华,就像是赤道上的雪上,看起来花团锦簇,却被烈日暴晒后,岌岌可危地缓缓融化。   应琴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反倒是叶勋成,多看了他几眼,而后笑道:“这位是倪……?”   倪邝照反应很快,似乎在明滢身边的这么多年,锻炼了他的眉眼高低,只需要那些大人物一句话,他就可以立刻接上去:“倪邝照。叶总好,久仰大名了。”   叶勋成在外人面前,和在应琴倪知面前截然不同,但都不会像他对待倪邝照这样冷漠无礼:“原来就是你。”   倪邝照其实知道,叶勋成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但还是要应和道:“叶总听说过我?”   “嗯,看过你的资料。”叶勋成淡淡道,“你比我想象的,更差一点。”   周围响起低低的笑声,像是春日的雨扫过树叶,倪邝照却在这样很轻的笑声里涨红了脸。   他下意识看向应琴,想要知道,是不是应琴指使了叶勋成给自己这样的难堪,他想质问应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有必要让自己这么丢脸吗?   但他的视线却没有落在应琴身上,因为旁边,席惟忽然开口:“倪先生。”   本能驱使着倪邝照立刻看向席惟,却听到席惟似乎有点好奇说:“还是说,该叫你明先生?”   入赘的人,失去自己的姓氏也是应该。   如果他没有入赘明家,那明滢该是倪夫人,可现在,他却是明先生。   这样的一句话,远比刚刚叶勋成明面上的鄙薄更让倪邝照颜面扫地,他感觉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感觉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嘲笑他。   但分明是没有的。   根本没有人在意他。   甚至连嘲笑他,都只是因为,席惟和叶勋成厌恶他。   这个认知,让倪邝照的愤怒,也像是露水一样缓缓地蒸发了。   而多年前,被他毫不留情地抛弃的妻子和儿子,如今却站在最光亮的地方,被人谄媚艳羡。   倪邝照失神的时候,面前的一行人已经离开了,只有明滢看了看他,笑了一下:“觉得丢脸?”   倪邝照没有做声,明滢扯了扯嘴角:“我比你更丢脸。你的脸面有我的值钱吗?”   如果当初没有选择这个男人就好了。   另一边,席惟问倪知:“那个倪邝照真的是你父亲?”   倪知看他一眼,感觉他说话有点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席惟笑笑:“我觉得你和叶勋成更像是一家人。”   很有眼光啊。   他也很好奇,倪邝照怎么会是他生理意义上的父亲。   倪知淡淡地比手语:“有的时候你不得不承认,世界就是很奇妙。”   旁边侍应生端着香槟路过,席惟招手,替自己拿了一杯,却问侍应生:“有果汁吗,替我倒一杯。”   侍应生很快取来了果汁,席惟塞到倪知手里:“喝吧。想吃蛋糕吗?”   明家办的事西式宴会,都是冷餐,长长的桌上,琳琅满目摆满了各色的菜品,只是都冷冰冰的,看起来没什么胃口。中间是一个接近六层的巨大蛋糕,上面用硬奶油和翻糖雕刻着雕梁画栋和仙鹤老翁,最上面一颗寿桃看起来格外逼真鲜活。   倪知:“寿星还没切蛋糕。”   席惟淡淡道:“明润茂是个老不死的,切不切蛋糕有什么区别。你饿了才是最要紧的。”   倪知嘴角抽了抽:“你小声点。”   他有时候会觉得,席惟才应该是哑巴。   不然这样肆无忌惮,要不是姓席,大概早就被人拖出去打了。   席惟笑了起来,到底只是替倪知拿了一叠点心:“你关心我?”   甜品做成天鹅花样,酥皮金黄,看起来一碰就碎。   倪知浅尝辄止,觉得没有之前加班时,席惟带来的好吃,所以只吃了一口就递还给席惟:“怕你连累我一起挨打。”   席惟倒是不介意,就着他的碟子,将半个天鹅一口吃了:“难吃。”   倪知:……   难吃还给我吃。   席惟又说:“为什么会连累你?宝宝,你是不是也觉得,咱们是一家人。”   倪知:……   人太多了,还都看着他们,倪知很克制地没有翻白眼。   但旁边人已经瞪大眼睛,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席惟居然吃了别人的剩饭!   本来看倪知长相,他们都在猜,倪知是以色侍人,必定对席惟毕恭毕敬,才能抱上这样一条大腿。可现在看来,反倒是席惟对倪知百依百顺,简直到了做小伏低的地步。   什么时候,席家人也要讨好别人了?   这个倪知,实在是太不一般了。   倪知察觉到众人的注视,却习以为常,只是觉得有点麻烦:“你不要一直跟着我。”   席惟说:“为什么?”   又警觉地向四周看了一圈,“莱昂来了?还是那个冯野臣?”   野男人来了,所以让自己离得远一点,免得坏了好事?   倪知不知道他的思路拐到了哪里:“谁?”   席惟说:“莱昂。”   倪知无语:“你和他很熟?”   自己都差点忘了莱昂是谁,他还记得一清二楚。   席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又笑了,看着倪知,忽然揽住他的肩膀,很亲昵地贴近他的耳朵:“真是无情的小坏蛋。”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带着笑,说话时的呼吸拂在了倪知的肌肤上。   说不上是这个姿势的问题,还是席惟的语气,这些综合起来,令倪知难以克制地颤抖了一下。   倪知不自然地推开席惟:“不要离我这么近。大家都在看我们,我想做什么很麻烦。”   席惟挑了下眉:“你想做什么,我帮你做。”   看看周围对着席惟虎视眈眈的人群,每个人看着席惟的眼睛都在发光,好像看到了一座行走的金山。   席惟简直是名利场上的天皇巨星,感觉只要席惟发话,就算是那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也愿意和他春风一度。   倪知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   他很敷衍地对着席惟勾了勾手,席惟低下头来,倪知就漫不经心地摸了一下他的鬓角。   倪知的手指很细,指尖是凉的,那种凉浸浸的感觉,像是一块柔软的玉石,带着天然琢磨而成的香气,抚过鬓发和耳垂时,席惟差点没有克制住自己。   但这里人太多了,席惟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倪知,不能让他被人看轻。   所以席惟只是抬起手来,握住倪知的手指,倪知对着他笑了一下,似乎笃定他不敢做什么。   是对自己刚刚说他无情的报复吗?   报复心很强。   但……   自己很欢迎。   席惟扣住他的手,在他的腕上轻轻地啄了一口,唇瓣蹭过内腕那单薄光洁的肌肤,好像稍微用点力,就会蹭破了。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席惟说,“我知道你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腕上一热,倪知看着席惟,席惟为了能让他不必抬头就看到自己的眼睛,微微俯身。   硕大的水晶吊灯落下星光,碎了的灯光明亮到令人目眩神迷。   倪知心跳轻轻加速,撞在胸腔上,让他感觉到一种难以描摹,却又极为刻骨的触觉。   有些仓促地收回视线,倪知却又觉得自己好像输了一样,又重新看向席惟。   当他第一次转开眼睛,席惟习以为常,但当她重新看过来时,席惟眉峰轻轻地挑了一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而后他慢慢地、很惊喜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就好像这一刻,他也感知到了倪知有些无措失常的行为里,蕴含的那种怦然心动。   ……   完蛋。   倪知面无表情地想。   被看穿了。   所以他一边看起来很冷静,一边却又很匆忙地将手从席惟掌心抽了出来,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只留席惟站在原地。   半晌,叶勋成和应琴找过来,想问席惟,有没有看到倪知去哪了。   看到席惟时,两人顿了一下,叶勋成没忍住,问席惟:“你笑的那么傻干什么?”   应琴:……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笑的傻。   -   许萌百无聊赖地坐在员工专用通道,一直留神听那边的声音。   她今天能被带过来,主要任务就是一会儿寿宴开始,等明润茂发言之后,明润节送上礼物,许萌就在后台操作,播放这段歌功颂德的宣传视频。   难道明家就没有可以播放的人吗?   肯定有,但是那样又怎么提现的出来他们制作视频不易呢。   ……   很离谱的思路。   纯粹脱了裤子放屁。   许萌等得百无聊赖,忽然感觉有人轻轻地碰了碰她,她转头一看,居然看到冯知就站在自己面前。   许萌惊讶道:“小知,你怎么在这儿?”   倪知对着她笑了笑,打字回答:“席惟带我来的。”   哇。   许萌立刻眉开眼笑:“你们在一起了?”   倪知的脸有点红:“没有。”   嘿嘿,还在害羞。   许萌问:“你穿这套礼服好帅。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倪知回答:“姐,我是来找你的。”   他说着,很认真地看着许萌,“姐,有件事,你可以帮我吗?”   -   时间很快来到吉时——   明润茂年轻时候坚信求神不如求己,越到老年,越是迷信,这样的重要场合,必定是请了大师高僧掐算了一个吉时。   大家都知道他的习惯,所以耐心等着,等到吉时,终于看到了明润茂上台。   他看起来年纪已经很大了,虽然仍旧精神矍铄,但不被人搀扶,已经很难长时间站立。   但他情绪还是很饱满,先是感谢了席惟和叶勋成的到来,再是感谢其他宾客,语气真诚,令人如沐春风。   席惟微微一笑,同身边的叶勋成道:“真是老狐狸。”   叶勋成也笑,只是眼里藏着不屑:“再聪明的人,上了年纪还贪恋权柄也要误事。明家三个继承人,都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现在四分五裂,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台上,明涛和明滢一左一右搀扶着明润茂,另一侧的角落里,明润节正一脸关切地望着自家大哥,看起来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可谁都知道,三人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即将在今日,彻底揭开谜底。   不知道小知准备的怎么样了。   席惟想着,忽然听叶勋成说:“你放心,等我年纪大了自己会死,不死也会直接把钱都给小知继承,绝对不会当问题老人耽误你们。”   席惟:……   席惟难得无言以对:“叶叔叔,你言重了。”   旁边应琴掐了叶勋成一下:“你胡说八道什么?”   席惟看到叶勋成龇牙咧嘴,默默地翘起唇角笑了一下。   应琴又问他:“小席,小知到底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   席惟对着应琴,向来是个乖孩子,闻言回答说:“他说看到朋友了,去打个招呼。”   正说着,就见另一侧,倪知慢慢地走了过来。   席惟迎向他,问他:“都准备好了?”   倪知点点头。   而台上,明润节正满脸红光,向着在场宾客表述自己对于大哥的崇敬和膜拜之情,为了这个重要的日子,特意呕心沥血制作了视频,来庆贺大哥的大寿。   台下掌声雷动,似乎大家都为这份诚心感动。   舞台后面,许萌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早已更换好的视频,点下了播放键。   视频开头,先跳出来的是明兆实业的硕大logo,金色的雄狮奔跑在宽广的大路上,身后硕大一轮明日象征着明兆实业注定步步向上,如日中天。   明润节微微点头。   视频他早就审核过,拍得很不错,以他对大哥的了解,大哥绝对会喜欢。   毕竟这么多年,大哥念念不忘就是自己力排众议,将明兆自下郡搬迁至上郡,几乎力挽狂澜将传承了百年的企业做大做强。   呵呵,如果不是自己当时年纪小,如果自己也能坐在大哥的位置上,自己所能做的,绝对不比大哥要少。   明润节看向明润茂,果然看到,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大屏幕上的画面。   画面实景拍摄,穿插着几十年前的老资料,往日的厂房中,行走着朝气蓬勃的工人们,也让明润节回忆起了自己年轻时候。   而后,画面淡去,再出现时,已经是受采访者……   明润节皱眉。   这个人……自己之前看片的时候,怎么好像没看到过?   而旁边的明润茂原本端着茶正要喝,却猛地手一顿,一盏热茶落下,“啪”地一声碎了满地。   采访者正缓慢而沉重地说:“我叫李国庆,是明兆厂一厂的生产小队队长。我在这里,实名举报明兆集团董事长明润茂,在当年明兆集团搬迁遣散员工时,侵吞了全厂七百多名工人的遣散费。”   明润节愣了一下,旋即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脑子里。   他站起身来,几乎声嘶力竭道:“不对!”   这不对!   这不是他准备的视频!   没有人说话,视频里已经换了另一名老者:“我叫王春生……我实名举报……”   明润节浑身颤抖,像是在打摆子,他不敢去看明润茂的脸色,只能无力地喊着:“还不去找人,给我停下……不许播放了!”   有人匆匆离去,可视频却不间断地播放着。   旁边有人按住明润节的手,明润节下意识看过去,发现居然是大哥按住了他,甚至明润茂的脸上,除了刚刚诧异的一下,现在脸色虽然说不上好看,却已经恢复了正常:“坐下。”   明润节惶然地解释说:“大哥……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明润茂甚至笑了一下,“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点小事,瞧把你吓的。”   这是他的寿宴,是他的宾客。   就算在这里播放这些,又能如何?   顶多是把他的脸皮踩在脚下,可想要功成名就,在座的那一个人,手是干净的?   做这事的人,实在是太稚嫩了,真以为这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旁边明滢也淡淡道:“二叔,你也实在是不应该,这样不小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诚心搅了爸爸的寿宴。”   明润节被她气得半死:“我怎么会……!”   “好了!”明涛低声道,“二妹,你也别这样说二叔,我相信二叔是无心之失。毕竟二叔年岁也大了,有疏忽也是常事。”   明润节差点被气晕过去。   这对兄妹,一个含沙射影,说他是故意的,一个心怀叵测,暗讽他年事已高能力不足。   真是一对千里马,坏的不愧是一母生的!   上首的明润茂却老神在在,甚至评价道:“拍得不错,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些老伙计们还活着。”   若是死了,那该多好?   又有脚步声匆匆响起来,明润茂眼都不抬,余光却见小女儿听了那人的话后,脸色难看起来。   明润茂不以为意:“又怎么了?”   明滢这次,却不像刚刚那样轻松,她脸色沉下去,明明努力控制情绪,可声音里,却带上一点颤抖:“爸爸,刚刚那段视频,现在……现在已经在网上传开了!” 第76章 76   76   十八点整, 城市缓缓步入暮色。   车流来往,渡轮轰鸣,江水破开涟漪, 划碎一江瑟瑟晚照。   无数正在下班回家途中的人正拿着手机无聊地刷新,而后, 无论在刷着什么门户网站app的人,都同一时间, 刷新到了一条视频新闻。   新闻很短, 寥寥数语的标题, 却极为耸人听闻:“我实名举报明兆实业董事长明润茂侵吞员工遣散费”。   明兆实业最近的风头很盛, 连同明润茂这个名字也一直出现,明家是打算借着明润茂大寿和明兆实业百年的机会,将明兆实业的名气给吹起来,所以只要是最近上网的人,都或多或少会刷到明兆实业连同明润茂的故事。   尤其是明润茂当初毅然将工厂搬迁入上郡的行为, 更是被誉为“破釜沉舟的实干家”,明润茂的形象,俨然已经成了在逆境中逆流而上的知名企业家。   也因此,当明润茂的“侵吞遣散费”的词条一起出现时, 立刻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   地铁上,不少人的手机里都响起了同样的声音, 一个个苍老的面孔, 控诉着明润茂当初的所作所为, 另一边的地铁屏幕中,还在播放着明润茂寿宴的布置场景,无数昂贵的鲜花、香槟,衣香鬓影的宾客、富丽堂皇的明公馆, 都和那些苍老而麻木的面孔形成了鲜明对比。   多少人的人生,被埋葬在了这名利与权势的寿宴之下。   无论是上郡人还662F下郡人,只要看到了这些对比,都多多少少会有所触动。   短短十几分钟,这条视频新闻就冲上了热搜榜榜首,无数评论纷至沓来,立刻就建起了高楼。   【我靠!明润茂这么坏?】   【连工人的遣散费都侵吞,还是人吗?】   【你们不觉得很假吗,几百个工人,就剩这么多了?而且遣散费能有几个钱啊。】   【呵呵,楼上的一听就是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知道当年下郡生存难度多大吗,就算是现在,还有不少贫困家庭饭都吃不起,能活下来这么多,已经很牛x了。而且遣散费能有几个钱?千万到亿吧,而且不是现在的千万,而是当年的千万!】   【呃呃,但是这只是一面之词吧,特意放在明润茂生日当天放出来,是不是对家干的?】   【如果这是假的,那明润茂可以直接告放视频的人,但是如果这是真的,那乐子就大了。你们可能不知道,明兆当初可是公私合营,明润茂可算是国企干部,那他侵吞就是贪污了。】   【细思鼻孔,这么多年没被爆出来,明润茂的保护伞得多大。】   【你们别这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好吗?明兆这么多年我们也是有目共睹,一直在做慈善,我不信明润茂是这种人!】   各种声音交织,宴会现场,倪知静静地凝视着坐在那里的明家人。   似是众生相,有人诧异,有人惊恐,还有人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大概是他的注视太过明显,明滢忽然抬起眼睛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明滢望见人群正中的倪知,现场身形,面容秀丽,一头漆黑长发似是浓云,蜿蜒着安静流淌过单薄的肩膀。   忽然,倪知抬起手来,漫不经心地遮住了自己半张面孔。   明滢第一瞬间觉得眼熟,下一刻却悚然一惊。   是他!那天被席惟抱在怀里始终未曾露面的小员工!   倪知见她认出自己,对着她轻轻地笑了笑,明滢看懂他的笑容,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难道这一切,都是他做的?   应琴的儿子,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   明滢觉得不可思议,听到明涛惊慌道:“怎么办?爸爸,现在所有人知道你当年做的事了!”   当年明兆搬迁的时候,明滢还是个孩子,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冬天格外的冷,整个下郡都被灰色的雾气所笼罩,街道上似乎到处都是愁容满面的人,时不时听到唢呐的声音,有人议论,谁谁谁家又死了一个。   但明家却是前所未有的热闹,父亲的脸上每天都带着笑,明滢有一次半夜醒来,看到父亲正坐在客厅,一支一支地抽烟,朦胧的火光里,父亲的眼睛闪烁着一种一样的光芒,后来很久再想起来,明滢才知道,那是欲望的火。   而现在,那把火终于烧了过来,迟了几十年,在明润茂人生最光亮的一天,轰然爆发。   “闭嘴!”明润茂也不再从容,低低地吼道,“这样沉不住气,像什么样子?!”   可明润节也说:“大哥,纸到底包不住火……您还是快点去联系一下咱们家拜的那尊佛吧。”   明润茂嘴里发苦,却也知道,当这件事在网络上爆发,就绝对不是自己能按下去的了。   他没有去看别人,只看向了叶勋成。   能在一瞬间发力,联合了这么多家网站媒体,也只有叶家能有这个实力,让所有传媒网络为他所用。   明润茂心念电转,忽然抬手,给了明滢一记耳光。   这一记耳光十分响亮,引得大家都看了过来。   明涛被吓了一跳,明滢捂住脸,没有做声,只是眼睛闪动,情绪晦暗难明。   “瞧你干的好事,选的男人!”明润茂斥道,“若是当年选个门当户对的,现在也不会闹成这样!”   叶勋成和明家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只有一个理由,他要为自己的未婚妻应琴出气!   当初明滢毫不在意地抢夺走别人的丈夫,现在,别人的儿子和恋人都已经羽翼丰满,前来复仇了!   明滢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爸,我当年这么做,你不是还夸我了吗?你说我想要什么就去争去抢的样子和你年轻时如出一辙,现在怎么缺又怪上我了?我是不要脸,可你就又是什么正人君子了吗?”   明润茂终于压制不住,又惊又怒:“明滢!”   明滢却不在理他,目标明确地向着应琴走去。   这一段路很短,却又像是过了很多年,明滢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应琴时,她正在买水果,灰色的天空下,应琴的脸像是被水洗过一样铅华尽褪,雪白漂亮得让她都有些自惭形秽,但她到底将她的丈夫抢走了,甚至自己的儿子让她的儿子破了相,留了疤。   明滢以为自己赢了,可现在看去,应琴仍是当年的模样,自己却早就变了样子。   明滢忽然有些恍惚。   但她仍旧走到了应琴面前。   “琴姐。”她语气卑微地说,“是我当年错了,琴姐,我把倪邝照还你,你高抬贵手,放我们明家一条生路。”   有叶家在,再加上席惟在一旁,哪怕没有出手,可明滢知道,明家已经是绝无生路了。   可她还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求出一线生机。   毕竟应琴那么善良——   这样善良的女人,如果见死不救的话,是不是也只是伪善?   可旁边席惟忽然说:“明总。”   明滢看过去,席惟却没再说话,他只是出言吸引明滢注意,真正要明滢看的,是倪知手里打出来的字。   “你不用道德绑架我的母亲,这些事都是我做的。你抢走的男人是垃圾,现在想用垃圾换活路,是不是太过天真了?”   明滢瞳孔一缩,第一反应是愤怒,却又按捺下去,只是说:“我毕竟是长辈,你怎么能这样和我说话?”   “已经撕破了脸,还想当长辈?”倪知翘起唇角,漂亮的手指慢慢地在屏幕上敲击打字,“时间不早了,明滢,这一场闹剧该收尾了。”   当他打下最后一个字时,宴会厅的大门被人推开,一众人涌了进来,态度强势地拨开人群,走到了明润茂面前:“明润茂是吗?有人举报你当年侵吞遣散费、贪污受贿等多项罪名,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明润节早在看到他们时就双腿一软,明润茂却还是坚持着自己站了起来,任由他们为自己铐上了手铐,当场带走。   而明涛和明滢同样被戴上了手铐——   这些年明兆发展中,他们二人的手,同样也不干净。   硕大一个明家,居然只剩下了明润节一人,他满脸惊恐,却又渐渐浮现出喜色。   后台里,突然冲出个人来,大哭着跑向明滢:“妈妈——”   却因为妨碍公务,被人一把按在了地下。   是顾霜纯。   倪知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在地上挣扎,涕泗横流,不敢相信地哀嚎大哭。   最后的最后,顾霜纯似乎看到了他,但却站不起来,只能爬着爬到他的脚边,哀求说:“倪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求求你,你让席惟放过我妈妈好不好?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就见过,你那个时候还想和我做朋友!”   他哭的太惨了,旁边的人脸上都隐现出不忍,倪知看着顾霜纯,脸上的神色有些模糊。   顾霜纯抬头看着他,看着他雪白莹润,不染尘埃的面孔,心底的悔恨和嫉妒如同交织的网。   而后,倪知慢慢地蹲下身来,打出了一行字。   顾霜纯猜不到倪知会说什么,但当初在崇德学院初见的时候,自己只是告诉倪知自己的身份,又随便提了提小时候的事情,这个倪知就傻傻地走入了自己的陷阱,那个时候顾霜纯就知道,倪知是一个很笨很念旧心肠很软的人。   那么现在,倪知一定也会动一点恻隐之心吧?   透过朦胧的泪眼,顾霜纯看到倪知打出的那行字。   “那个记得你们小时候的事,会可怜你的倪知,已经被你亲手害死了。”   原主早就死了。   死在顾霜纯玩笑似的恶意里面,那样轻描淡写。   顾霜纯傻傻地看着他,似乎看不懂他写的什么,倪知微微笑了一下,不带任何得意或者别的意味,漂亮的眼睛,冷得像是十二月风里的神像。   “你已经满十八岁了,顾霜纯,你也该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了。”   顾霜纯那时不懂倪知的意思,是要在后面几天,被律师找上了门,告知他因曾经恶意的陷害和诬告,导致倪知自杀,现在已经被告上了法庭。而崇德那边,也出于不知道什么样的考虑,开除了顾霜纯的学籍。   但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放在整个明家的倒塌中,甚至激不起一点尘埃。   席惟皱了一下眉,忽然上前一步,揽住倪知的肩膀,当他的手触碰到倪知时,才感觉到倪知浑身都在颤抖。   席惟问:“怎么了?”   倪知没有回答——   他实在没有余力去回答了。   从刚刚开始,系统就在发了疯一样闪烁提示,刺耳的声音贯穿整个脑海,电子音几乎声嘶力竭地警告着:“检测到宿主有不符合人物设定行为,ooc值上涨至50%!”   “检测到宿主有不符合人物设定行为,ooc值上涨至55%!”   “检测到宿主有不符合人物设定行为,ooc值上涨至56%!”   ……   而在他对顾霜纯打出了那行字之后,系统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他的决心,警告声猛地一滞,冰冷刺目的蓝红色光芒充斥倪知的整个视野,他感觉到电子音变成了另一种更为沉郁混沌的声响:“检测到宿主有不符合人物设定行为,ooc值上涨至60%,已超过基础ooc值。将对宿主进行惩罚。”   终于。   当听到这句话时,倪知并不畏惧,反倒生出了一种好奇。   自己将整个明家拖入泥潭后,系统终于按捺不住了。   倪知很友善地在脑海中询问:“我不是反派吗?反派折磨主角受很正常吧,这不算是ooc。”   但系统并没有回应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深重的黑暗。   那种黑暗,几乎是一瞬间就涌了上来,覆盖过他的眼睛、耳朵,视网膜和耳膜似是被什么黏稠的漆黑色液体浸染,视线渐渐模糊,连同声音也一并远去,倪知站在原地,那一瞬间甚至在怀疑,自己已经被彻底地冰冻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系统给他的惩罚。   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人所赖以生存的五种感觉全在一瞬间被剥离。   “只有这些吗?”   倪知在心里问系统,但一直喋喋不休的系统却彻底缄默下去,好像有一双猩红的眼睛,正高居在一切之上,冷眼旁观着,等待倪知的崩溃。   但自己不会崩溃。   甚至从表面上看去,倪知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似乎正在思考。   会一直这样吗?只要ooc值没有降下去,自己就会一直失去所有的感官,甚至无法感觉到自己。   自己还存在吗?还是已经消失了。   倪知静静地想着,却突然感觉到,有一双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那是一双修长俊秀的手,指节分明,明明隔着布料,却也能感觉到指尖处细微的茧子,摩挲过肌肤,引发的热意,似是海啸,一瞬间汹涌地袭来。   黑暗中,倪知能够清晰地感知手指的形状、长度、温度。   那是席惟的手。   下一刻,他似乎落入了一个怀抱中,鼻端能够闻得到一点冷而淡的气息,让倪知重新有了自我存在的感觉。   是席惟的气味。   席惟的手似乎是在颤抖,又好像是自己。   倪知饶有兴致地思考着,席惟究竟是怎么发现自己的不对劲。   他似乎被困在了自己的身体里,唯一同外界接触的方式就是席惟,他能感觉到席惟抱起他向前走去,能够感受到席惟小心翼翼地将流食喂入他的口腔,而后用柔软的手帕轻轻擦去嘴角的污渍。   时间在这一刻没有了意义,倪知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他感觉到,席惟双手捧着他的脸,额头和他贴在一起,有炽热滚烫的液体缓缓地流淌而过,自席惟的眼尾,落在了他的面颊。   似是灵魂也被灼烧,倪知忽然生出冲动和欲丨望,想要替席惟将眼泪擦去。   那种欲丨望甚至在一瞬间,压制过了黏稠的黑暗。   有什么东西剧烈地震颤,倪知听到机械的系统音,不再尖锐,用一种从未出现过的温柔平静的语气,向着他通报说:“检测到小说原定主角人物设定崩塌,现将主角身份移交给你,请问是否接受?”   “接受 or 拒绝。”   如果是别人,在被丧失五感折磨后终于重新听到声音,应该会喜极而泣,而后迫不及待地点下接受键。   但倪知却没有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硕大的接受按键,似乎并没有听到系统的声音。   “接受”两个字闪烁了一下,而后,系统蛊惑似的接着说:“成为主角,世界将围绕你而转动,你将得到一切,包括完全的健康。”   完全的健康,也就是,他可以正常说话了?   大概是害怕他不相信,倪知忽然感觉喉咙处,忽然蒸腾起了一阵热意。   他几乎无师自通地理解了,试着开口问:“那么……想要得到这一切……我要付出什么?”   声音有些沙哑,并不顺畅,像是许久未曾使用过的机器,重新被启动。   系统很快地回答说:“只需要根据原作剧情,走至结局即可。”   “接受”两个字重新凝固,变得越发巨大,逼近至倪知面前,只需要他轻轻一碰,一切的折磨都将结束。   他将成为这本小说的主宰,成为世界的主人翁,他会得到一切,所有人都爱他。   这是很好很好的条件,哪怕是倪知,这一刻都不能说没有一点动心。   但……   倪知终于抬起手来,很随意地按下了“拒绝”。   那两个字很小很小,小到甚至指尖就能遮挡住。   但倪知还是按了下去。   “我拒绝。”倪知微笑着,漫不经心地回答,“我拒绝被你摆布。没有你,我本来就是世界的主角。” 第77章 77   77   系统沉默, 世界却猛烈地震动起来。   如同火山爆发,又像是世界末日,一切都摇晃碎裂, 似是连灵魂也一起割裂。   明明失去了五感,倪知却感觉到一阵刻骨的疼痛, 自指尖开始蔓延,那种痛楚, 足以另一个自认坚强的人跪地痛哭, 但倪知面上却没有表情, 只是收紧了指尖——   甚至除了疼痛, 他连自己的手指都感受不到。   很奇妙的感觉,一面虚无,一面痛苦。   系统似乎想要以这样的方式来让他就范,却又温柔地给出了他第二次机会:“现在为宿主生成第二次机会,接受or拒绝。”   接受, 还是,拒绝。   猩红的光芒像是孤注一掷的眼,赌徒一样疯狂地闪烁着。   在这样的疼痛里,很难进行理智的思考, 绝大多数人,都会为了停止这种几乎让人发疯的折磨而选择妥协。   但倪知没有。   痛苦是真的, 但痛苦却让他越发清醒。   他只是沉吟了片刻, 像是完全感受不到那种疼痛一样, 语气平淡地问系统:“顾霜纯出事了?”   系统没有回答。   倪知说:“我知道,你不能欺骗宿主。”   说的笃定,但其实是倪知的猜测。   之前他曾经在很多时候,用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来询问系统, 有些很微不足道,有些却有些越界,只要系统能够给出的答案,永远是正确的,而越界的那些,系统只会沉默。   就像是精准的机器,根本没有被添加进说谎的功能。   比起人类,更加的直接和诚实,哪怕是现在,系统似乎在折磨倪知,但倪知知道,那只是系统企图让他妥协的手段。   威逼、利诱。   唯独没有欺诈、隐瞒。   所以当倪知开口发问后,系统也沉默下去,似乎在疯狂地运算着。   许久,系统终于回答:“顾霜纯自杀了。”   其实事情远没有走到绝路,虽然明润茂和明滢都已经被抓了进去,明家看起来伤筋动骨,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顾霜纯仍旧能留在上郡。虽然被告上了法庭,被崇德学院开除,但如果顾霜纯愿意,仍旧可以出国留学。   他的一切,都比曾经的原主要轻松得多。   那时的原主腹背受敌、四面楚歌,所以才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如果原主能有顾霜纯的这些条件,是绝对不会走上最终的末路。   但顾霜纯太脆弱了,他像是有毒的一株花,看起来张牙舞爪,其实生在温室过于脆弱。   主角受死了。   怪不得系统急于寻找第二个主角。   倪知轻轻地翘起唇角。   顾霜纯的死亡无法带给他任何的触动,当他在网上发送出那条视频之后,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和他再无牵连。   他笑只是因为,他感觉到了系统的急迫。   那是一种走投无路之下的急迫。   “所以……”倪知问,“如果我不接受的话,你和你的小说,会怎么样?”   倪知其实不指望系统会回答,因为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于触碰本质了。   可没想到,系统虽然沉默下去,却解除了倪知身上的折磨。   疼痛感瞬间消失,倪知挑了挑眉——   这个表情本来是席惟喜欢做的,但他发现,有些时候确实很好用。   局势逆转,因为倪知问到了这个最大的问题。   当一本小说的原定主人公死亡后,这本小说,将会走向什么方向?   而系统近乎于妥协和引诱的行为,也让倪知确定了。   会结束。   不是小说完结,主角们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而是小说世界结束崩塌,和小说一起诞生的事物同样消失不见。   系统,就是完完全全基于小说诞生的。   它降临在倪知的身体里,是因为原主过早的死亡,所以系统督促倪知替代原主,走完整个剧情。   很正确又简洁的计划。   可惜,倪知却亲手毁了这一切。   当然,可惜的人不是倪知,而是系统。   倪知的语气越发轻松:“你会和顾霜纯一起消失吗?”   系统的电子音里,终于没有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冷漠和冰冷,取而代之的,是温顺却又哀求的情绪:“是,系统是为了小说剧情服务,当剧情确认无法挽回时,系统也会和剧情线一起湮灭。但请宿主相信,系统对于宿主绝无恶意,如果系统消失,就无法帮助宿主恢复健康,正常说话。”   倪知笑了笑:“是啊,如果你没有了,我就不能说话了。尤其是你现在还让我体验了一下能够正常说话的感觉……唔,确实比比手语轻松多了。”   从最开始说话时的沙哑僵硬,现在倪知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   如果系统消失,这种感觉也会跟着消失。   就像是让盲人看到天空的颜色,瘸子重新站起身来奔跑,失而复得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了。   这大概就是系统有恃无恐的原因。   它不相信有人能够和这种感觉抗衡。   “好。”系统听到倪知回答,像是刚刚拒绝他时一样,干脆到没有一点不舍,就像是只是随手拂掉了落在肩上的一片雪花,“那你就和顾霜纯一起消失吧。我拒绝成为小说的主角,我拒绝你的一切。”   无数黑白色的雪花一同闪烁,如同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哀鸣,那些纷飞的雪花似是断点的信号,在转瞬之间,湮灭寂静。   像是有看不见的大手将植根在脑海中的根系重重拔出,那种微妙的感觉,令倪知下意识地舒出一口气来。   他自由了。   系统、小说剧情。   被束缚制约,只能按照拟定路线向前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   哪怕他永远无法发出声音,但那又如何?   那对于他的人生,实在是再轻微不过的一件事了。   小到根本影响不了他的任何决定。   系统小瞧了他。   而他从来不曾因为无法说话而小瞧过自己。   失去的五感渐渐回归,先感觉到的是热意,温热、柔软的液体包裹着他,有人正轻轻地托着他的后颈,用手掬起水来,轻轻地洒落在他的发上。   有几滴水落入颈中,沿着肌肤向下,划过脊背。   倪知忍不住轻轻地瑟缩一下,听到席惟像是笑了一下:“痒吗?”   倪知没有回答,因为觉得有些惊讶。   席惟难道发现自己已经正常了?   既然顾霜纯已经自杀了,说明自己持续这个状态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席惟又怎么可能立刻就发觉?   但很快,倪知就发现,席惟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慢慢恢复。   他说是在和倪知说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宝宝,你的头发好漂亮。留了这么长,自己洗起来是不是很累?以后老公帮你洗好吹干,你就不用辛苦了。”   他说话时,手一直没停,先是将倪知的长发彻底打湿,而后很娴熟地挤了洗发露在掌心里面,细细地揉搓出泡沫后,才覆盖在了倪知的发上。   洗发露是淡淡的玫瑰花香,倪知感觉到自己躺在躺椅上,席惟正拿着花洒,慢慢地将发梢上的泡沫洗去。   这是一个很繁琐又无趣的过程,席惟却十分耐心,从始至终,手都一样的温柔。   他会仔仔细细地用指腹一点点揉搓过倪知的发丝,重复三次后,才重新又打了一遍洗发露,如此反复后,打上护发素后,又耐心地按摩了十几分钟。   整个过程里,他都在和倪知聊天。   “宝宝,你现在好乖,这么躺在我怀里,还让我替你洗头发。”   “你之前想把头发剪短,被我拦下的时候一定很生气吧?但我真的很喜欢你留长发的样子,为了我,一直留长发好不好?”   “如果你实在不喜欢就算了,你剪了短发也一样漂亮。”   “宝宝,你睡了好多天了。顾霜纯已经死了,明家也不在了,我知道你不在意他们,但总有人胡说八道,说你一直睡着,就是受了报应。我把他们也都送去陪明家了。你要是醒来的话,会不会觉得我下手太狠了?”   “不过没事,你可以骂我,也可以打我。宝宝,你打我的时候,掌心是香的。当初在你寝室的露台上,你第一次捂住我的嘴,我那个时候就很想亲你。”   视力还没有恢复,倪知感觉到自己被抱了起来,靠在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里,发梢上的水滴落下去,打湿了席惟的前襟下摆,但他毫不在意,用柔软昂贵的布料,小心翼翼地擦拭倪知的长发。   倪知闻到了浓郁的玫瑰香气,是席惟打开了一瓶精油,在掌心焐热之后,涂抹入发间。   每一个步骤,他都做的耐心而细致。   最后时,慢慢地撩起丝绸样的长发,在倪知雪白幼细的后颈轻轻烙下了一个吻。   “宝宝,我很想你。”被擦得半干的发上,落下一颗水珠,很烫,烫得让灵魂也战栗,席惟的声音带着笑,可倪知知道,他又在落泪,“我会一直等你。现在你是我的睡美人了,而童话故事,都应该有个美好的大结局,对吗?”   倪知想回答他,童话故事是经过加工的,最初其实都蛮暗黑的。   但他不能说话,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他只能静静地靠在席惟怀里,感受着他抱着自己的手臂越收越紧。   许久,席惟终于收拾好了情绪,重新将倪知抱了起来,去了另一件房间里,换了一套衣服之后,放上了轮椅。   轮椅无声地碾过厚厚的羊毛地毯,从大门出去时,倪知感觉到灿烂热烈的日光,落在了脸上。   原来已经夏天了。   他在心里想。   席惟也说:“宝宝,已经夏天了。医生说你要适当地晒晒太阳。放心,我替你涂防晒了。”   ……   他不用涂防晒,本来就晒不黑的。   席惟说:“要不要我替你撑伞?”   不用,打伞好麻烦。   席惟又说:“花园里的花很漂亮,宝宝,我摘一朵替你戴上?”   好幼稚,他才不要!   席惟笑了起来,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面颊:“逗你玩的,你肯定要生气,真是爱生气的小公主,更喜欢你了。”   ……   倪知忽然有点难受,那种情绪很突然,就像是猛然间,被一只大手重重地攥住了心脏。   听着席惟若无其事的语句,就好像自己正在和他正常地对话一样,倪知无法去形容自己的感觉,只是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从春天到夏天。   在他不知道的时刻,席惟又有多少次,像这样和他说话,哪怕他永远无法回应?又有多少次,席惟的眼泪流淌过他的肌肤,从滚烫直至冰冷? 第78章 78   78   花的香气, 轻软地飘过被日光烘得和暖的空气。   花园的一角,高大的青年半跪在轮椅面前,将头埋在轮椅上少年的掌心里。   轮椅上的少年坐在那里, 雪白的肌肤被日光照得仿佛透明,漂亮的眼睛闭着, 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簇浅浅的影,形状姣好的淡色唇瓣被精心养护过, 散发着健康的光泽。   刚刚洗过的发漆黑如同幽深的海, 海又如同倒悬的深空, 他坐在那里, 像是睡着了,丝毫没有昏迷不醒的病人应该有的不健康的模样。   手机震动了一下,席惟缓缓抬起头来,被打扰的不悦令他的那一瞬间的表情有些骇人,但只是一下, 当他看清了发信人的名字,便冷静下来,回复了一句之后,站起身来, 温柔地对倪知说:“宝宝,应阿姨来看你了。”   倪知没有回答, 仍旧安静沉默, 似是专属于他的娃娃。   席惟曾经很向往过这样的生活。   倪知永远地待在他的身边, 除了他之外,再也不能同任何人接触往来,他们彼此,独属于彼此。   但现在, 席惟却万分后悔自己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   如果可以,他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只为了交换倪知睁开眼睛,看向自己。   但那些情绪的波动,也只在他和倪知两人单独相处时出现,当席惟推着倪知走到了房里时,面上已经看不出丝毫的波动:“应阿姨,你来了。”   应琴最近憔悴了不少,看到他们,顾不上和席惟说话,先去摸了摸倪知的手,感觉到他的指尖柔软微热,这才笑了一下,又去摸了摸倪知的长发,感觉到发丝柔韧健康的触感,终于放下心来:“小知这两天怎么样了?”   席惟说:“不用担心,他很好。”   应琴想要叹气,又怕被倪知听到,所以笑着说:“那就好。天气渐渐热了,但你也别给小知穿的太薄了,他身体不好,每次换季,都容易感冒。”   席惟回答:“我记住了。”   应琴看他。   他站在那里,推着轮椅,看起来依旧英俊,但脸上却带着一点挥之不去的疲惫。   这是照顾久病在床的人时,很常见的一种疲倦。   照顾病人太过于耗费心力了,尤其是席惟,事无巨细,都不假手于人。   应琴曾经想要亲自照顾倪知,席惟却直接拒绝了,他当时反应太过剧烈,就像是有谁要将他的心挖出来一样,简直像是发了疯。   应琴被他吓到,没敢再提这样的话,却也害怕他会照顾不好倪知,但观察了一段时间后不得不承认,就算是自己,大概也不会有席惟这样细致入微,能将倪知照顾得这么好。   她看席惟的时间太久,席惟忽然笑了笑,和应琴说:“应阿姨,我感觉今天小知好一点了。”   这种话席惟说过很多次,从最初的期待惊喜,再到一次次的失望,应琴心里,其实已经不抱有希望。   应琴勉强问:“是吗?怎么了?”   席惟笑道:“我替小知洗头发的时候,水珠不小心滚在他的脖子上,他瑟缩了一下。阿姨,我觉得小知快要醒了。”   眼眶一红,应琴差点掉下泪来。   哪怕知道席惟的身份地位很高,应琴却还是握住他的手,颤抖着说:“孩子,辛苦你了。你是不是太累了?”   席惟说:“我不累。照顾小知的时候,我很开心。”   应琴没有忍住,哽咽了一声,连忙转过身去,叶勋成抱住她,感觉她在怀里泣不成声。   席惟却没有落泪,漆黑的眼底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将一朵缠绕在发间的花轻轻地捋下。   等应琴他们离开后,席惟说:“宝宝,你不会生气我不让你和应阿姨住在一起吧?我只是觉得,应阿姨和叶叔叔好不容易在一起,该有一点私人的生活空间。”   他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听到了什么回答,眼睛亮亮的笑着说,“被你猜到了。宝宝,是我想和你有私人空间,单独相处。”   轮椅上的倪知不说话,像是一朵沉默的花。   夏日已经来到,万物葱茏,如同永恒的长日,将幻想的梦也戳破。   席惟握了握倪知的手,低声说:“宝宝,我知道自己不累,也没有幻觉,你那时就是在回应我,对吗?”   一如既往的沉默。   但席惟并不生气,甚至也不失望。他站起身来,又说:“看完了花,我给你弹琴听?”   琴房很大,老式的洋馆改的,有白色的圆顶,红色的墙壁,十六扇白色的玻璃窗围绕成圆弧,窗外一棵香樟树枝繁叶茂,几乎遮住了半边天空,角落里栽着的桂树,明明已经不是花期,却仍香气四溢,一朵朵细小如同金米的小花藏在叶片间,熏得满室都是香的。   席惟坐在窗前,弹奏钢琴,琴声悠扬舒缓,轻盈地飘入暮色,风吹过叶羽,发出沙沙如同细雨的声响。微风轻轻吹过指尖,似是情人温柔的抚摸,席惟停手,在一片赤诚明亮的金色光芒里,轻轻地亲吻倪知的额头。   明明是这样私密的时刻,百里庄园,都只有他们彼此两人。   但席惟的吻,偏偏变得越发的小心翼翼,像是生怕会亵渎了沉睡的少年。   夜晚,娴熟地喂倪知吃完饭后,席惟又推着倪知在外面晒了一会儿月亮,而后替倪知活动手臂和双腿,免得他因为无法行动,身体肌肉退化。   为了促进周身的循环,席惟将倪知的外套脱掉,倪知穿着一条单薄的短裤,纤细的脚踝被席惟握在掌心,小腿抬起,向上曲腿,折叠着压向大腿。   他的脚踝很细,皮肤刚刚握上去的时候是凉浸浸的,像是一块玉石,握得久了,却像是有了吸力,滑腻地吸附着席惟的掌心,让人很想握得更重一些。   席惟感觉到,倪知身上出了一点汗,他的掌心也出了汗,指尖微微下陷,在皮肤上留下泛红的痕迹。   室内很安静,安静到能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   很多时候,席惟都觉得倪知并没有睡着,他或许正悄无声息地打量着自己,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愿意回应自己而已。   好任性的小坏蛋。   但他知道,倪知一定是没有办法。   每个动作,都需要做的精准又小心翼翼,免得拉伤了肌肉,反倒会伤害到倪知。   一套康复训练下来,席惟额头上渗出了汗水,有一颗落下去,撞在倪知的颈上。   席惟连忙伸手,替倪知擦去,指尖感觉到倪知颈上单薄的皮肤,似是在缓缓滚动,连带着小巧圆润的喉结,也滚动了一下。   康复训练完成,要开始按摩。   席惟喝了一口冰水,这才打开精油,照例在掌心搓热了,才覆盖上倪知的小腿,指尖向上,推过修长的跟腱。短裤的裤腿很宽大,席惟的手毫无遮挡地滑上去,滑到了膝盖内侧,反复地搓揉推拭,直到冰凉的皮肤泛起了热意,席惟才略略停手休息,而后重新开始新的循环。   空气越来越热,可分明知道没有,中央空调精准地调控温度,整个室内都维持在人体最舒适的环境。   可席惟呼吸粗了一些,指尖划过腿根时,感觉到在自己的刺激下,倪知的身体也有了微妙的反应。   浅色的短裤遮不住中间凸起的痕迹,线条极为漂亮可爱,让人很想握在手里把玩。   席惟的视线忍不住落在那上面,像是走了神,却又很快地回过神来,去按摩倪知的手臂和手指,等终于结束时,远方的城市灯光已经零零落落。   席惟浑身是汗,却还是先将倪知放到了更加温暖一点的房间,这才自己走去浴室,匆匆地洗了个冷水澡,将不该有的冲动压下去之后,席惟这才出来。   今天该给倪知洗澡了。   席惟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要不要让护工来?   但这个念头出现的第一瞬间,就被席惟给否决了。   不行。   无论护工是男是女都不可以。   只能自己亲手触碰倪知。   这是最甜蜜的奖赏,也是最严厉的酷刑。   因为无人监管,反倒像是走在悬崖边上,生怕自己会把持不住。   席惟生平难得这样为难,到底还是随意地在腰上围了一条浴巾,赤裸着上身,抱起倪知走入浴室。   浴室被改造过,浴缸是特别设计过的,可供两人一起进入。   席惟先替倪知解开前襟,而后视线平平地拉开,半摸索着,将短裤脱下来。   柔软单薄的衣物落在地上,倪知软软地靠在怀中,皮肤紧紧地贴在席惟的身上,甚至能够感觉到他呼吸时,微微起伏的胸膛。   刚刚洗的冷水澡白费了,席惟只觉得一瞬间,自己就重新燃烧了起来。   他目不斜视,抱着倪知,小心翼翼地进入水中。   腰上的浴巾入水时滑脱下去,席惟随手抓着丢了出去。   倪知的头发已经洗过了,被席惟束了起来盘在脑后,从身后看去,有种雌雄莫辨的精致,似是极为昂贵的雕像,不知道是玉石还是瓷器,却是同样的光洁细腻。   同样玫瑰味道的沐浴露打在身上,又滑又腻。   水面泛起涟漪,推着两人靠在一起,太过光滑了,席惟几乎抱不稳倪知,感觉到不知道是他的腿弯还是哪里,将自己压在了下面。   那种感觉实在是太刺激了。   他本来就是脖起的状态,被压了之后,说不上是疼还是什么,只是闷哼一声,抓在倪知腰上的手重重收紧,按着倪知,很想就这么将他扌甬穿。   那是完全出自于本能的行为。   席惟低下头去,鼻尖触碰倪知的肩膀,想要寻求一个出口。   倪知在怀中,依旧安静乖巧,驯顺似是最完美的人偶,无论席惟想要做什么,他都不会反对抗拒。   席惟看着他,眼睛却慢慢红了。   那些肌肤相贴,最最亲密无间的时刻,席惟的心底,欲念全消。他只是紧紧抱着倪知,抱得那样紧,就像是随时会失去一样。   或许,他已经失去了倪知。   但那是不敢去想的一件事,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被席惟赶出了脑海。   席惟费了一点时间,到底还是替倪知洗好了这个澡。   而后他用很大的浴巾包裹住倪知,将他擦拭干净之后放到了床上,自己半跪在床尾,替倪知把长长了的脚指甲修剪整齐。   之后他又替倪知抹上了身体乳,确认倪知没什么需要处理的了,自己又去冲了个冷水澡。   一切就绪,时间已经很晚了。   席惟并不觉得枯燥乏味,而是每天都在想,自己还有什么没做到位的。   他没有开灯,借着落地窗透进来月亮的光,走到了床边。   床上的倪知静静躺在那里,眉目鼻梁被勾勒出一道淡淡的银色光影,漂亮得有些不太真实。   席惟抱住他,替他盖上被子,而后亲了亲他的额头。   “晚安,宝宝。”席惟心满意足地说,“又是爱你的一天。明天也会更爱你。”   他不会去想那么多。   那些痛苦的、绝望的、令人几乎无法招架的事实,都被他刻意地淡忘。   他只知道,倪知正在他的怀中,这样也就足够了。   席惟闭上眼睛,抱着他最宝贵的倪知,沉沉睡去。   时间缓缓流逝,席惟感觉有什么在怀中轻轻地动了一下。   席惟下意识收紧手臂,下一刻却猛地惊醒。   不是错觉。   怀里,倪知正在挣扎!   或者说不是挣扎,因为那种动作的幅度实在太小了,小到很容易就会忽视。   但席惟抱着倪知实在太久了,久到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抱着的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是神明留下的唯一痕迹。   而现在,他的神明,终于重新地回到了他的身边。   像是一个梦,席惟不敢去动,生怕自己会醒来。   但怀里的倪知,动作渐渐大了起来,似乎席惟抱得太紧,令他很不舒服。   席惟连忙松开了手臂,感觉到倪知的手,有气无力地在他掌心拍了一下。   不是错觉!   席惟终于肯定,这不是自己的错觉!   席惟不可思议,僵硬的低下了头。   怀中,倪知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漆黑纯净,似是黑水银,流淌着潋滟明丽的光芒,一瞬间,就能摄走人的心魄。   “宝宝?”他很轻很轻地喊,“你终于醒了?”   倪知似乎很疲倦,那样静静地看着他,席惟不敢催促,生怕自己的催促,会导致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终于,倪知大概是休息够了,忽然推了他一下。   席惟试探着松开手:“宝宝,怎么了?”   下一刻,倪知忽然直起身子,翻身半跪半骑在了他的腰上。   这一下用光了倪知全部的力气,席惟能够感觉到,倪知的身体在颤抖。   席惟连忙扶住他,半明半昧的光线里,倪知看着席惟,眼睛里闪烁着冷而流丽的光芒。   “你摸来摸去,以为我没感觉吗?!”   席惟愣了一下,旋即发现,夸座在自己腰上的倪知,某个地方似乎也并不平静。   “宝宝……”席惟反倒不能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你是想要我……”   脸上被倪知轻轻地抽了一耳光,不疼,带着熟悉的玫瑰香气。   倪知的手已经离开,雪白的指,在黑色的雾气里,划出皎洁的弧线。   “吻我,然后取悦我。”倪知居高临下,微微扬起下颌,“还需要我教你怎么做吗?” 第79章 79   79   倪知简直要疯掉了!   他被困在身体里, 在系统被抽离之后,失去的五感慢慢地回归。   倪知能够感觉出来,这个过程很漫长, 或许需要大半年时间才能彻底恢复。   如果完全没有五感,他就像个活死人一样, 其实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而现在他能感觉到一些东西, 却更加地折磨了。   比如他明明感觉到了热, 却无法抬手遮挡阳光, 明明觉得渴, 却不能自己伸手拿过水杯。   但这些也都能够克服。   但另外一些东西,却是无法克服的。   比如刚刚,当席惟为他按摩的时候,倪知整个人都如坐针毡。   他能够清晰明确地感觉到席惟的手,修长有力, 指腹上涂满了精油,滑腻滚烫地摩挲过膝盖内侧不见天光的肌肤。   很热。   倪知皱起眉来,试图不去感受那种感觉。   但他被困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世界里,和外界唯一的链接就是席惟, 席惟的手触碰到哪里,哪里就立刻清晰分明了起来, 似是破茧的蝶, 触须那样的柔软娇嫩, 被风吹了,渐渐蓬开,而倪知身上,同样有什么渐渐苏醒。   他石更了。   这是专属于男人的尴尬, 哪怕自己内心并没有去想,但身体却似乎独立于理智之外——   又或许,他的内心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冷静清白。   席惟的手还在动,划过腰腹,在腿弯处停下,这里是小腹同大腿连接的地方,哪怕是倪知自己,没有必要的话,都不会刻意去碰。   但席惟的手,却依旧有力,轻而易举就单手包裹住他的大腿。   上抬,对折,下落。   每一个姿势,都充斥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味道。   如果放在另外的氛围里,足够令人面红耳赤。   倪知觉得渴。   那种渴并不来源于身体,似乎直接作用于灵魂,几乎一瞬间,就席卷了他。   他很想喝水,或者做点别的什么。   但他什么都无法做到,只能困在这里,感受着席惟掐着他的腰身,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失重的瞬间,倪知无法克制地长长而又无声地喘息。   这一刻,恰好是席惟将他放入浴缸,两人一道滑入水中,席惟本身也有些失态,所以并没有察觉到,现实中,倪知的手指和脚趾,都像是无法承受这样的刺激,而蜷曲了起来,足尖和指尖都泛着玫瑰一样的粉,蜷曲时,小巧精致,似是粉雕玉琢。   还好,后面席惟很快地替他洗好了澡,而后将他放上了床。   倪知躺在那里,刻意地去忽视身体上的不适,去想一些分散注意力的事情。   可惜这还是有些太难了。   席惟不在的时候,他还能去思考,系统是怎么做到让他丧失五感的,或许是直接作用于大脑,还是一种神经毒素,直接切断了他和身体的联系……   床垫很厚很软,忽然向着一侧微微下陷,倪知无法控制地落入一个怀抱中。   是席惟。   他像是又去冲了个澡,发梢上海缀着一颗水珠,动作间,水珠滑落下去,恰好落在倪知颈中。   是凉的。   席惟居然洗了个冷水澡。   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男人才会大半夜去洗冷水澡?   倪知一滞,旋即觉得,自己或许也该去洗个冷水澡。   可惜席惟并不知道他的想法,席惟只是搂着他的肩膀,手指无意识地在他的肩头揉来揉去。   倪知不知道席惟给自己换了什么样的睡衣,只知道这件睡衣十分的宽松,只是被席惟抱在怀里,肩膀那里,衣料就自己滑了下去,露出了肩膀和胸口大片的肌肤。   明明是不冷的,但不知道哪里来的风,落在上面,让倪知觉得有些发痒。   他想要躲闪,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   是席惟的呼吸!   席惟低着头,正静静地凝视着他,因为离得太近,呼吸撞在他的皮肤上,才像是一阵温软微烫的风。   倪知想要躲闪,但却无力挣脱,只能任由自己,暴露在席惟的视线下。   自己的衣服是不是乱了?在席惟面前是不是太过于松懈了?   现在席惟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又或许,席惟察觉到自己由情绪引发的变化了吗?   一切都不得而知。   越是无法去证实,倪知心底越是焦灼。   那些没有办法被意志控制的思绪,让他整个人都难以安定下来。   他感觉到席惟正紧紧地抱着他,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很近,近到甚至能感觉到彼此情绪的起伏。   席惟也在想念他。   倪知一直觉得自己很正常,但和席惟比起来,就像是小孩子遇到了成年人。   对比太强烈。   哪怕是这种时刻,倪知都下意识地生出了一种攀比的想法——   不是自己像小孩子,是席惟太不正常了。   曾经对席惟的认知,在两人这样亲密无间的时刻,重新被颠覆。   倪知第一反应是要逃。   自己会被穿透的。   但席惟并没有其他的举动。   他的每一寸肌肤都是滚烫的,握在倪知肩上的手收紧,几乎在皮肤上留下痕迹,但他到底还是放开了手,只是轻轻地在倪知额上落下了一个吻。   “晚安,宝宝。”倪知听到席惟心满意足的声音,“又是爱你的一天。明天也会更爱你。”   只是一个吻,他就满足了。   他甚至没有像之前那样落泪,就好像能够拥有这样的一个瞬间,他已经足够幸运。   倪知被灼烧着。   无论是肉丨体还是灵魂。   和之前那种无所谓,等待着身体自然地复苏不同。   现在的倪知感觉到了一种由内而外的冲动。   他想要睁开眼睛,想要能够自由活动,他想要看到席惟,看到他的眼泪和困顿,看到他的绝望和坚持,那些幸福是那样的虚假和单薄,在倪知看来,就像是一层欺骗自己的窗户纸,但就算这样,席惟也不舍得去戳破。   席惟在自欺欺人。   这个想法,让倪知第一次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难受。   他在心疼席惟。   心疼是比喜欢更深的情绪。   之前,他从不觉得席惟有什么值得被心疼的地方。   可现在,他分明地捋清了自己的情绪。   他觉得席惟可怜。   小心翼翼地照顾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很可怜。   为了他偷偷地掉眼泪,却又只要能够亲一亲他的额头就满足了很可怜。   最可怜的是,席惟甚至从来没有得到过他正面的回应,听他亲口说出喜欢两个字。   可席惟已经心满意足了。   就像是一只大狗,明明轻而易举就可以撕咬开束缚着自己的笼子,却愿意怪怪地被困在笼中。   倪知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同情心充沛的滥好人。   他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别人对他的优待,可以毫不犹豫地利用别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很自私,他很坏,他是个利己主义者……   可他想睁开眼睛,看到席惟。   世界寂静,星辰闪烁,千万里海域倒映星河。碎了的星光同高远的月一道起伏,在无数涛声间,有什么破土生根。   是幻念、是欲丨望、是不可替代非他不可的执拗。   那是很漫长的一瞬,倪知睁开眼睛,浑身脱力,看着黑暗中的席惟,眸底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   他醒了过来。   席惟定定的看着他,倪知能感觉到那看似平静的目光里的震惊和惊喜:“宝宝……你终于醒了?”   席惟的声音很轻,轻的像是怕惊醒了什么美丽的梦。   倪知看着他,明明在醒来前,想的还是席惟可怜,可现在他看到席惟后,第一想法却不是那样——   他休息了一会儿,感觉到积攒了一些力气后,干脆利落地翻身跨坐在席惟腰上。   席惟猛地僵硬在那里,能感觉到身上的肌肉线条紧绷着,倪知肆无忌惮地看着他,傲慢地比出手势。   “吻我,然后取悦我,还需要我教你怎么做吗?”   席惟似乎被他惊呆了,安静地躺在那里,手下意识搭在他的腰上,像是怕他摔倒一样。   “小知……”席惟喉结滚动一下,“我是不是看错了?”   倪知皱眉,俯下身去,靠近了席惟。   很暗很暗的房间里,两人漆黑的眼几乎同夜色融为一体,只有倪知雪白的肌肤,闪烁着一种堆雪似的光泽。   席惟不知道倪知想要做什么,所以只是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就像是倪知是什么易碎的瓷器一样。   而后,他听到了一个带着沙哑的声音,很僵硬、很缓慢,却又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柔软悦耳,轻轻地喊他:“席……惟。”   呼吸似乎也停止了。   席惟幻想过很多次,如果倪知可以开口喊他的名字,会是怎样的一种声音。   他想过很多,每一种都好像和现在不同,可现在听在耳中的声音,却又那样奇异地和幻想吻合,明明是第一次,却又像是已经听他这样喊自己过了一生。   “席惟……”   “席惟。”   倪知还在喊他,很轻的,很慢的,越来越流畅。   这两个字像是有什么魔力,席惟觉得心脏跳动很快,似乎要飞出一万只蝴蝶。   喊到最后,倪知歪了歪头。   席惟到底想怎么样?   自己都这么主动了,他还在发呆?!   倪知有点生气,拍了席惟一下,只是手还没离开席惟的脸,身下的席惟终于动了。他反手攥住倪知的手腕拉到唇边,将吻密密匝匝地落在了他的掌心和内腕。   说是吻,更像是啃咬,酥麻的触感沿着手腕的肌肤一路蔓延,倪知手指颤抖一下,席惟放开了他的腕,手掐在他的后颈稍一用力,就压着倪知腰身一软,向着自己倒了下来。   黑暗中,唇吻上了唇。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吻,沉默无声,却又火光四射。   甜腻的水声响起,舌与舌交缠,两人都无师自通,学会了如何去攫取对方口腔中的空气。   很细微的裂帛声响起,倪知的领口被拽开,纽扣落下,蹦跳着滚动入角落之中。   这个吻很长很深,结束时,倪知雪白的脸上泛起桃花,唇瓣还没有合拢,鲜红的舌尖半悬在那里,似是湿漉香艳的玫瑰花芯,甜得令人发狂。   睡衣下摆被掀开,席惟的手探了进来,倪知颤抖一下,下意识按住席惟的手,却被席惟抓住,同他五指交扣后,反折向背后。   这个姿势,倪知根本无法维持平衡,他又一次坠落下去。   席惟空着的那只手捧住他的面颊,两人交换新的一吻。   舌尖发麻,连灵魂这一刻都漂浮。   席惟看着他,只觉得自己已经发了疯。   两人紧贴在一起的地方都ying得发疼,倪知视线滑下去,看到席惟的裤腰已经被自己蹭开了,露出的腹肌上青筋暴起,形状分明。   米且长得令人害怕。   席惟的手探了进去,试探着触碰,倪知差点跳起来,可腰软得可怜,只能瑟缩着想要把自己藏起来。   席惟却温柔、缓慢,却又不容拒绝地继续。   他的单指没入第二指节,耐心地擴章,直到倪知不再紧绷着,这才抽了出来,笑着说:“宝宝,好多氺。”   明明没有开灯,倪知却看到席惟的指尖上沾着的液体,黏腻透明,湿漉漉的像是被雨淋过。   一种难以形容的羞耻感涌了上来,倪知想让席惟闭嘴,可席惟的手已经又垂落下去。   两根手指,第二指节。   这一次和刚刚不同。   是一种更让人恍惚迷茫的感觉。   倪知半跪在那里,腰软得只能塌下去。   席惟忽然拍了拍他,语气似乎有点苦恼:“宝宝,你把我给弄师了。”   ……什么?   耳中响起一些杂乱的声音,倪知茫然地看向席惟指的方向。   却见席惟的腹肌上,满是亮晶晶的氺渍。   倪知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席惟已经抓住了他。   倪知差点尖叫出来,长久以来的习惯,却令他死死地咬住了唇。   席惟慢条斯理地,指腹拨开,而后将洇出的氺上下涂抹。   这个过程很缓慢,却折磨得人想要哭泣。   倪知的睫毛被生理性的泪水濡湿,视线失去焦距,似是意乱情迷,腰肢还在不受控制地摆动,连带着席惟的手指,也能感觉到那种口及力。   席惟的手颤抖起来,自己都诧异自己的自制力。   他一遍遍地亲吻倪知眼尾的红痕,亲吻他修长的颈,吻落在哪里,就引得倪知颤抖起来。   席惟却还是很耐心。   他像是不知倦怠,直到倪知颤抖着抓住他的手,哀求一样看着他。   席惟这才问:“宝宝,怎么了?”   他在装傻。   倪知知道。   但他太难受了。   倪知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被欲望裹挟冲昏头脑。   或许每个男人都有这样的时刻,但……席惟为什么不会?   倪知刚刚清醒一点,却又被席惟猛地手指一弯,差点崩溃哭泣出来。   他啜泣着,满脸都是眼泪,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滚满了整个面颊。   席惟还在问:“宝宝,告诉我,你想让我怎么做?”   倪知终于忍受不了,呜咽着,用还不娴熟的嗓子,颤抖着说:“我要你……懆我。”   席惟眼底的火光猛地大盛,那一刻,他终于褪去了身上属于人的理智,取而代之的,是兽一般被本能的驱使。   “如你所愿。”   他说。   声音沙哑,欲丨念横生。 第80章 80   80   这一晚极其漫长。   两人的第一次是在床上, 倪知跨坐在席惟身上,膝盖半跪在床面。   床垫太软,如同陷入水中, 倪知无法着力,似是整个人在舟中, 被海浪掀起又落下。   倪知为了醒过来本来就耗尽了力气,勉强维持了一会儿, 就再难继续, 双臂一软, 差点摔倒。   席惟忽然伸出手来, 两只手撑在倪知的掌下。   两人十指交扣,倪知纤细雪白的手臂绷得笔直,内侧柔软娇嫩的肌肤上,覆盖蜿蜒过淡青色的脉络,尤其是腕处, 看起来似是雪下藏着的一痕淡青,看起来极为多汁莹润。   席惟侧头,咬住倪知手腕。   小腹处微微凸出一痕形状,隔着薄薄的肚皮, 极为分明。   席惟指尖轻轻按动,倪知猝不及防, 以为自己不会发出声音, 但喉中却无法克制地溢出一声尖叫。   倪知视线失去焦距, 眼泪流淌着几乎无法停下,眼尾鼻尖都是红的,越发显出一种娇气又昂贵的美丽。   席惟勉强控制自己,不要真的将倪知给扌甬穿。   倪知整个人都在颤抖, 从手臂到双腿,连同睫毛,都颤得厉害,睫毛上缀着的泪珠掉下来。   席惟张口,函住他的舌尖。   两人交换长吻,倪知口腔连同肺部的空气都被掠夺一空,整个人涣散地趴在席惟胸口,柔软放松,可以轻而易举到达最琛。   每一次近初,莲捷处都能看得到黏稠透亮的氺痕,因为墨嚓成了近乎于泡沫一样的质地。   席惟起身,抱起倪知。   这一下几乎将整艮都墨入了里面,倪知低低地哀鸣一声,感觉连心脏都被贯穿。   声音柔软,却又带着无法承载更多的甜腻。   席惟抱着他走到浴室镜前,走动时,氺滴滴答答落下,光洁的大理石上,氺痕蜿蜒。   席惟低手拭了一下,舌尖舔了舔,笑着说:“甜的。”   倪知面上泛红,恼羞成怒地忽然抬手,给了席惟一耳光。   席惟被打得微微侧脸,却又毫不在意,只是忽然松手。   倪知本来被他抱在怀里,现在他一松手,倪知向下落去,唯一能够维持平衡的地方,也就只剩了一点。   刚刚未曾低搭的地方,现在也轻而易举就被抵开。   倪知哭泣着,紧紧抱住席惟的脖子,脸颊贴在席惟的颈中,牙齿哆哆嗦嗦地咬住席惟的肩膀。   像是很小很小的兽,不但造不成任何伤害,反倒让人心痒难耐。   他后悔了。   不应该因为一时冲动就招惹席惟。   自己和席惟的体能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像是已经被倒满了水的杯子,却还在被迫承受更多。   倪知想要结束这一切了,他想要席惟冷静一点,理智一点。   可他能感觉到,席惟不但一点疲倦的意思都没有,甚至将自己張得越来越满。   “席惟……”倪知泣不成声,本来就因为长久没有说话而零零落落的声音越发破碎,“我好累了,我……我想休息……”   可席惟掐住他的下颌,温柔却又强势地让他转过头去,看向前面:“宝宝,看看你自己。”   镜子很大,顶天立地,被固定在那里,擦拭得极为干净剔透。   因为两个人走近,感应灯自动亮了起来,可以看到镜中的倪知,被席惟抱在怀中,不是打横的公主抱,而是抱婴儿一样。   倪知本来瞳孔微微有些涣散,可现在却突然一缩。   他看到……看到了……   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一幕。   倪知的背脊光裸,似是雪白的玉石,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莹莹的光芒,明明很瘦,却有一种珍珠一样细腻昂贵的光泽感。   与他相比,席惟的白却是一种更为冷鸷的白,似是开了锋的刃,散发出冰冷的寒光,发力时,紧实的腹肌和人鱼线绷着,像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将人穿透。   到了现在,倪知一点力气都没有,整个人都挂在那里,全靠席惟发力。   席惟像是一棵树。   倪知成了藤。   深粉色的句龙劈开了雪白的珍珠,甚至可以看到那里堆着的白色泡沫。   倪知只看了一眼,就紧紧闭上了眼睛,单薄的眼皮下,瞳仁不安又羞耻地颤抖着。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   会是这样……   脸上的表情并不是痛苦,又或者说,不是完全的痛苦。   被泪珠洇湿的睫毛,泛红的眼尾,鲜红的唇上被咬出的牙印。   还有灯光下迷蒙的眼睛。   媚眼如丝。   席惟的吻又落了下来,落在他的眉眼、唇角:“累了?那就求求我。”   倪知咬住唇,不肯开口。   席惟的指撬开他的唇齿,手指探入,拨弄着柔软湿润的小舌。   唾液沿着张开的嘴角淌下,很快就能席惟的手指打湿,席惟终于放手,指尖上拉出一条长长的银丝。   绯靡香艳。   倪知终于能够呼吸,席惟却又吻了上来。   唇贴着唇,舌绞着舌。   水声和幢几的声音一道响起。   倪知觉得自己快要融化在这样热烈的吻里了。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   到了最后,倪知已经有点半昏迷了,他感觉席惟抱着他,去浴室里冲洗,而后被席惟裹在浴巾里出来,当身体被放在床上,倪知整个人都放松下去,几乎毫无停顿地陷入了睡梦。   半睡半醒间,他听到席惟轻轻地笑了一声:“好爱你,宝宝。”   倪知实在太困,没有理他,听到席惟又小声说:“老婆,老公厉不厉害?”   倪知忍无可忍,撑起眼皮,拍了席惟一掌:“闭嘴!”   席惟却还在纠缠:“快说,老公厉不厉害?”   倪知竖起一根中指,席惟说:“你的意思是,再来一次?也可以。”   什么也可以?!   不可以了!   倪知大惊失色,席惟抱住他的腰说:“那你喊我一声老公,我们就睡觉好不好?”   倪知实在是困得没办法了,含含糊糊小小声说:“……老公。”   席惟说:“什么?我没听清。”   倪知冷冷看他一眼,忽然翻身起来,抱着枕头就要走。   席惟连忙把他给抱了回来,嗤地一声笑了:“宝宝我错了。老公听到宝宝喊我了,就是想听你多喊几遍。”   他说着,语气很轻松,却又带着一种梦呓似的声音:“真像是做梦一样。小知,我真怕一觉醒来,发现这一切都是梦。”   ……   倪知眉头皱了一下,感觉心里微微发酸。   他想起刚刚自己睁开眼时,席惟看着他的表情。   那是一种不可思议又不敢相信的神情,就好像是看到了神迹降临,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交换比一个奇迹。   同一时刻,席惟笑着说:“如果是梦,我愿意失去一切,来交换自己永远不醒来。”   “不是梦。”郁结的酸楚终于凝固成了另一种更为炽热的情绪,倪知吻上他的唇,和他额头贴着额头,“席惟,不是梦。”   肌肤的温度彼此相融,席惟眼眶发红,凝视着倪知。   许久,他低下头来,珍而重之地同样亲吻倪知的唇角。   “小知,我好爱你。”   “我也爱你,席惟。”倪知沉默片刻,很认真地说,“你知道吗,我之所那么想醒来,就是想要告诉你,我也爱上了你。”   那些口是心非的话,那些深藏已久的爱意。   终于在一次次的试探和考验中溃不成军。   他永远高高在上,觉得一切的来者都怀揣着恶意和目的。   他用最苛刻的目光来衡量献上的真心,越是爱他的人,他越要用冷漠来抗拒。   他是个自私的人,推开只是想要证明,有人永远不会离开。   而现在,他已经找到了。   噩梦终于醒来。   静谧的夜晚,他们彼此相拥。   用爱、用一生。 第81章 81   81   被这么折腾了一晚, 尤其是两条腿被席惟掰来掰去,倪知醒来的时候,感觉腿和腰都酸得要命。   不会是肌肉拉伤了吧。   ……   有点无语。   席惟这是攒了多久, 一口气全给他了。   就算他没被耕坏,席惟自己就不会被累死吗?   不过……有点不真实。   自己居然就和席惟……   想想昨晚的疯狂, 倪知微微有些脸热。   是一时冲动。   因为席惟的那些按摩触碰而燃起的火,在醒来之后再也压制不住。   却也是深思熟虑后必然的结果。   他真的喜欢上席惟了。   原本有许多许多的纠结迟疑,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一世, 他都是第一次试着去接受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的事实。   对他来说, 喜欢实在是一件太过麻烦的事情。   但席惟用自己的行动打消了他全部的顾虑。   所以当他醒来第一件事, 就是想要和席惟在一起。   不只是情感上的交融,更是身体上完完全全地合二为一。   ……   就是有点痛。   席惟实在是太!大!了!   倪知看到床头放了一杯水,下面垫着保温垫,水杯触手还是温热的,旁边放着两颗药, 下面垫着的字条上写着:“消炎药,宝宝起来记得吃^ ^”   ……为哪里消炎?   倪知脸更红了,但还是乖乖把两颗药给吃掉。   下床的时候他两腿一软,差点摔倒, 门正好被推开,席惟大步过来, 轻轻松松地单手将倪知从地上捞了起来:“宝宝, 怎么这么不小心?”   倪知有点咬牙切齿, 比手势:“你还问?!”   要不是席惟,自己怎么会连路都走不好!   席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像是安抚一只炸毛的小猫一样, 温柔地用手沿着倪知的背脊滑下。   倪知身上的睡衣很单薄,席惟的手落下去,倪知一下子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是因为恶心或者什么,而是一种很微妙,很不好去形容的触感。   反正……被摸了之后,倪知觉得腿更软了。   席惟似乎也发现了,因为他看着倪知的眼神更深了一些,低下头去,想要亲吻倪知的唇角。   倪知鬼使神差地抬起头来,两人离得越来越近,席惟的手揽在他的腰上,似乎想要将他按向自己……   真正触碰到的前一秒,倪知面无表情冷冷地把席惟给推开:“我还没刷牙。”   席惟不会真以为自己会上钩吧!   现在要是亲上,这个床还起得来吗?   席惟不甘心:“宝宝,你不刷牙也是香香的,让我亲一个。”   倪知铁石心肠,很坚决地从席惟怀里离开,去洗手间里刷牙洗脸。   他刷牙的时候,席惟就靠在洗手间门边,静静地看着他。   倪知叼着牙刷,透过镜子看到席惟的眼睛,两人的视线在镜中交汇,席惟弯起眼睛,忽然上前,从身后搂住倪知,而后将下颌压在他的颈窝里。   “宝宝,我好幸福。”   ?   莫名其妙。   倪知满嘴都是泡沫,被席惟抱着,没办法漱口,只好曲肘撞了他一下。   席惟轻笑一声:“我居然可以和你住在一起,看着你洗漱,宝宝,我们这是在同居吗?”   倪知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你如果再不松开我,明天我就会搬出去。”   席惟说:“那你就是承认我们在同居。”   倪知耳尖有点红红的,沉默地漱口洗脸。   席惟在一片,很自然地替他递毛巾和洗面奶,还会替他把长长的头发撩起来,免得落在水里。   好像皇帝身边的小太监。   倪知刚这么想,席惟同时开口:“宝宝,我像不像你的小跟班?白天替你干杂活,晚上帮你暖床干你……”   倪知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毛巾盖在了席惟脸上,阻止了他说出更多离谱的话。   席惟笑出了声,把毛巾随手放到一边:“应阿姨和叶叔叔马上就到,宝宝,他们知道你醒了都很开心。”   倪知闻言,点了点头,却又有点紧张,比手势问席惟:“妈妈还好吗?”   席惟却没有回答他,反而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倪知有点奇怪:“怎么了?”   席惟问:“宝宝,你不是可以说话了,为什么还是在比手语?”   倪知一顿。   他是可以开口说话了,但昨晚很多时候,开口都是因为席惟的逼迫,现在冷静下来,倪知反倒更习惯于使用手语。   毕竟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用。   而且……总觉得开口说话怪怪的。   尤其是听到自己的声音时,好不适应。   倪知敷衍地比手势:“习惯了。”   席惟忽然低头,在他腮边啄了一下:“那你亲我一口。”   倪知:“不。”   席惟:“为什么?”   倪知:“不为什么。我妈他们马上就到了,别耽误时间。”   席惟挑了挑眉:“亲我一口而已,为什么会耽误时间?除非……”   倪知看他一眼:“除非什么。”   席惟唇角挑起来,笑得带着点得意:“除非你在和我想一样的事情。”   倪知嘴硬:“我没有。”   席惟说:“我还没说我在想什么呢。”   ……烦人!   席惟真讨厌!   倪知双手推了席惟一把,很用力,席惟后退几步,后背撞在墙上,倪知上前,单手抵在墙上,气势汹汹地把席惟困在自己和墙之间,而后用空着的那只手拽住席惟的领口,拉向自己。   席惟配合地低下头来,倪知在他唇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这一口很用力,见了血,席惟嘶了一声,反手扼住倪知的后颈,而后头低得更深,舌尖撬开倪知的唇瓣,允及着倪知的舌。   倪知下意识后撤,腰却很软,整个人反弓着挂在席惟臂弯里。   水声、允及声,明明应该是一碰就分开的浅尝撤止,两个人却都吻得格外的深重……   -   应琴坐在会客厅里,有些焦虑不安地张望。   旁边叶勋成柔声安抚她:“别急,既然小席说小知已经醒来了,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应琴眼底水光盈盈:“可他说去喊小知起来,怎么到现在两个人都没影了?”   叶勋成说:“大概是小知刚刚苏醒,身体还没彻底恢复,再等等就好。”   应琴还是担心,辗转半晌,起身道:“不行,我得去找他们。”   话音未落,会客厅的门终于打开,前面的倪知似乎身体有些不舒服,走得很慢,跨过门槛时晃了晃,差点没有站稳。   后面的席惟连忙伸手,小心翼翼地扶着他,手搭在他的腰上,看起来极为贴心。   可倪知脸上却没什么好脸色,反手把席惟的手给甩开了,席惟不但不生气,还一脸做小伏低的样子,将手虚虚护在他的身后,却又不敢再去碰他。   应琴看到倪知自己站在那里,终于忍不住:“小知!”   倪知连忙上前,比手语:“妈妈。”   应琴抱住他,嚎啕大哭:“我还以为小席是骗我的,小知,妈妈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倪知被她哭的心里难过,也忍不住红了眼圈,旁边叶勋成连忙道:“孩子才刚醒,还是让小知先坐下吧。我看小知刚刚走路不稳,是不是需要联系医生,制定康复训练?”   说起这个,倪知抿了抿唇,藏在发间的耳尖,红得像是石榴籽。   都怪席惟!   自己只是咬他一口,他就一定要报复回来,不但咬了自己的嘴唇和舌尖,甚至连腿和……那里都没放过!   而且咬完之后,还一定要掰着让倪知看看。   倪知的手搭在腿上,想起刚刚大腿根上那个鲜红的牙印,忍不住又瞪了席惟一眼。   席惟却笑了笑,忽然说:“小知,不是要给应阿姨一个惊喜?”   昨晚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又都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这样的撩拨,两个人肯定又要擦枪走火。   虽然有点痛有点累,但是倪知也真的爽到了。   尤其是席惟的服务意识真的很好,甚至愿意跪在那里替自己……   倪知觉得,自己肯定是不愿意的。   倒不是什么尊严问题。   就是……自己真的下不去嘴!   但席惟就可以,而且不但可以,还非常自觉自愿,甚至有种乐在其中的感觉。   倪知这个人就是有点享乐在前,吃苦在后,只要让他开心了,他就比较好说话。席惟也看出来了,所以每次都先把倪知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但席惟也有一个大毛病!   他总是逼着倪知开口!   刚刚也是,倪知被他放在窗台上,脚踩在他的小腿上,整个人紧绷得像是琴弦。   席惟一边亲吻他,一边哄他说:“宝宝,喊我的名字。”   倪知不肯,紧紧咬着牙,席惟就一点一点,慢慢地啃过他的指尖。   指上似是被蚂蚁爬过,又酥又麻,席惟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颈中,说话时,声带振动:“宝宝,你现在好漂亮,浑身都是粉红色的。你瞧,你被我懆的时候,前面的氺也一直在刘。”   太羞耻了,这些话,实在是太羞耻了。   倪知被席惟说得浑身颤抖,可氺却洇得更多,打失了自己和席惟的小月复。   席惟说:“宝宝,你其实爱听我说这些,对吗?”   倪知终于说:“不许……不许说了。”   席惟笑笑,看起来温柔,可发历时却一点没有荛过他的意思。   倪知泪眼朦胧间,看到他额上凸起的青筋,带着最本质野蛮的欲丨望,性感得一塌糊涂。   “喊我的名字,不然,就算你哭,我也不会心软。”   倪知终于妥协,哭泣着,声音带着颤音,喊席惟:“席哥——”   然后……   应琴问:“小知,怎么脸突然这么红,是发烧了吗?”   倪知从回忆里面惊醒过来,不好意思说:“妈妈,没有。”   应琴还没有反应过来,抬手去摸倪知的额头,抬到一半,却又僵硬在那里,不可思议问:“小知……刚刚是你在喊妈妈吗?”   倪知握住应琴的手,说话有些慢,却还是一字一句说:“妈妈,是我。我可以说话了。”   应琴双手颤抖,看着倪知,不知道该说什么。   惊喜实在太多了,她从来没有奢望过这么多,她最大的梦想也不过是小知能够快乐地过完这一生。能不能说话并不重要,因为她的孩子,就算不能开口,也是最好最好的。   可偶尔午夜梦回,却也会意难平,因为她知道,因为不能开口,小知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委屈。   她会悄悄祈祷,用自己的声音去交换小知健康。   她从不相信会有上天垂怜,但爱有时候,会让人执迷不悟。   现在,她的孩子终于可以开口说话。   这一生,她居然听到小知叫她妈妈!   多少年的期望、失落交织,惊喜太过汹涌,应琴哽咽失声,到底只说:“真是太好了。”   母子相拥,倪知翘起唇角,依偎在母亲的怀中。   应琴却又忽然道:“小知,是过敏了吗,怎么脖子上红了一片?”   倪知下意识摇了摇头,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一僵。   席惟已经笑着替他将衣领理了理,遮住了后颈上那一片嫣红的吻痕:“大概是衣服掉色了。”   应琴狐疑:“是吗?”   倪知:……   倪知硬着头皮说:“我也觉得……妈,倪邝照怎么样了?”   他是转移话题,应琴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淡淡地笑了一下:“树倒猢狲散,整个明家都倒了,他当然也不例外。”   甚至倪邝照还上门来求过应琴,希望她不计前嫌,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能够让她帮忙向叶勋成说说好话。   倪知知道,应琴不是那种圣母性格,却还是故意问:“那妈妈你没有答应吧?”   应琴喜欢听他说话,闻言笑道:“当然没有,你叶叔叔让人把他直接打出去了。”   妈妈果然已经彻底放下了。   那样的男人,没有一点可以留恋的地方。   倪知也笑了起来,一家人一起吃了饭,应琴本来想带倪知一起回家,但倪知想了想,还是说:“妈妈,我想留下。”   应琴有点惊讶:“你和小席……”   倪知脸有些红,向着身后伸出手,席惟立刻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十指交扣,倪知将手伸到应琴面前:“妈妈,我喜欢席惟,想和他一直在一起。”   应琴原本并不太看好席惟,因为觉得他这样的上郡人,得到什么都太过轻易,不懂珍惜。   但在倪知失去意识的这些时间里,应琴却感受到了他对于倪知的真心。   现在看到两人手指紧紧相握,应琴从最初的惊讶缓过神来,柔声说:“好,只要小知喜欢的,妈妈就支持你们。”   倪知灿烂一笑:“谢谢妈妈。”   他就知道,只要是自己选择的,妈妈都会支持。   应琴还要说点什么,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皱起眉来。   倪知有点莫名其妙,就见应琴看了席惟一眼,忍了再忍,到底还是说:“小知才刚醒呢,你们……你们两个克制一点!”   怪不得小知脖子上红了那么一大片,还说什么衣服掉色,真以为她傻吗!   倪知:……   直到应琴和叶勋成离开,倪知都一直低着头。   却能看到雪白的侧脸连同颈子,都染着香艳的红。   席惟忍不住逗他:“宝宝,怎么了?”   倪知慢慢抬起头来:“没什么。”   席惟知道他脸皮薄,却还要问:“没什么是什么?”   “就是今晚,你不许和我睡一张床!”倪知冷冷说,“席惟,我要和你分床睡!”   席惟不同意:“我们才刚在一起,宝宝,你不可以冷暴力我。”   不能冷暴力他,他就可以热暴力自己吗?   倪知淡淡道:“是吗?但我已经觉得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席惟眼睛一亮:“是说我们的相处像是老夫老妻那么甜蜜?”   倪知冷笑:“我的意思是说,你的身体对我没有吸引力了。”   再有吸引力下去,自己真要被榨干了!   倪知想的很好,以后只有每周六日席惟可以侍寝,一周两次,对两人的身体都好——   当然,主要还是对自己的身体好。   然后晚上,他的计划就破灭了。   等被席惟按在沙发上的时候,倪知才知道自己有多幼稚,而和自己比起来,席惟的力气又有多么的大…… 第82章 82   82   尤白羽看着手机发呆, 旁边忽然有人拍了他一下,他转过头去,就看到温凌正歪着头含笑看他:“发什么呆呢?这么闷闷不乐的。”   “没有……”尤白羽声音也是闷闷的, “我就是在想,小知现在怎么样了。”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 先是寒假的时候去当交换生,小知突然失踪, 虽然知道他是被席惟救了下来, 但尤白羽还没顾得上和他多说几句话, 交换生之行就匆匆结束, 而后电视上突然爆了出来明家倒台的消息,顾霜纯被开除自杀,学校里面沸沸扬扬,都在传,顾霜纯是被倪知逼死的。   因为这些谣言, 尤白羽和不少人吵过架:“这些人真的很搞笑,之前顾霜纯欺负小知的时候他们冷眼旁观,现在明家自己做错了事出了问题,他们还要怪到小知头上!”   温凌倒是很懂:“兔死狐悲罢了。”   顾霜纯和他们都属于上郡, 在他们眼里,他们本身就是特权阶级。   而倪知是下郡人现在不但能和他们平起平坐, 甚至可以分庭抗礼, 对于有些人来说, 当然会觉得害怕。   温凌漫不经心地笑:“其实这也是好事。”   害怕也是失权的一种表现,倪知现在,再也不是之前那个谁都可以欺负的小特招生了。   尤白羽却还是提不起劲来:“可小知最近都没出现,我给他发消息也没回我……”   温凌说:“他不是一直不爱回消息吗?”   尤白羽奇怪道:“没有呀, 我发的消息小知都会回的。”   温凌:?   温凌震惊地抢过尤白羽的手机翻了一下。   果然,无论尤白羽发的是多么没营养的话,倪知都会耐心地回复。   而且!   还都会加上可爱的表情包和颜文字!!!   那倪知为什么不回自己消息?   区别对待?!   温凌失魂落魄,感觉到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尤白羽小心地从他手里把自己手机拽了回去,看了一眼眼睛就亮了起来,起身就要走。   温凌被他吓了一跳:“喂,典礼还没结束呢。”   暑假马上来了,按照崇德学院传统,会有一场盛大的仲夏夜晚宴,而在此之前,则是学校领导的讲话。   现在台上的,正是温凌的爷爷,这一任崇德学院的校长,大家都在台下装作认真,尤白羽突然站起来格外显眼。   尤白羽却顾不上这些:“小知说他到寝室了。”   “什么?!”温凌反应比尤白羽还大,也跳了起来,抓着他就跑,“怎么不早说?”   两人跑走的时候,还不小心踹倒了旁边摆着的一盆花篮,叮呤咣啷响彻整个大礼堂。   轮到尤白羽有点紧张了:“校长不会生气吧?”   温凌:“管他呢!”   尤白羽:……   两个人跑回寝室,尤白羽大喘着气推开门,就看到房间里,倪知正坐在那里,整理桌上的东西。   正是正午时分,盛夏的日光自窗外透了进来,整个寝室都是明亮的,倪知坐在那里,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腕处骨骼微微凸起,玉石一样莹润光洁。   露台外的绣球花树开满了花,粉蓝粉紫,被日光照得像是透明,倪知的面颊也是透明的,雪一样莹莹地闪烁着光芒,整个人都纤细漂亮,哪怕白的有些不太健康,却越发显出脆弱珍贵的美丽。   尤白羽一下子就扑了过去:“小知!我好想你!”   呜呜呜自己和小知真的好久没见了。   他去问应阿姨,应阿姨只说小知有事,最近不能露面,他甚至还想办法弄到了席惟的手机,发了消息去问小知的下落,可惜席惟根本就没回他。   他都有点怀疑,是不是席惟把小知给关了起来强丨制丨爱了!   现在看倪知好好地坐在那里,尤白羽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这些天,你去哪了?”   倪知微微一笑:“生了一场病,现在已经好了。”   尤白羽问:“你生病了?”   然后突然僵住。   他刚刚是不是听到,小知开口说话了?   尤白羽还没回过神来,温凌已经挤了过来:“小知,你会说话了?!”   倪知慢吞吞地说:“可以了,只是还不太熟练。”   温凌“我靠”了一声,就想去抱倪知:“太牛了吧!”   只是没抱到,就被人给拉开了。   温凌有些不悦,转头就看到席惟站在身后,正皱着眉看他。   温凌吓了一跳。   席惟怎么在这儿?   却又更加不爽。   自己抱小知关他什么事,真把小知当做他的了?   席惟大概是看出他的表情,嗤笑一声松开了手,上前温柔地摸了摸倪知的手:“有点凉,要不要多穿件外套?”   姿态自然,语气亲昵。   让人一看就知道,两人关系不一般。   倪知有点无语,但在外人面前,还是给席惟这个面子:“我体温本来就低,不冷。”   席惟说:“也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摸你的手也是凉的。”   温凌瞪大了眼,震惊地将视线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最终不可思议道:“你们两个……”   席惟笑了笑,语气很淡,但隐藏骄傲:“怎么,我和小知在一起了,你不知道吗?”   自己知道个鬼啊!   席惟在得意什么,要不要昭告天下?!   再说,就算现在在一起了,难道以后还能一直在一起?   倪知的长相,同时谈一百个也不算是渣男!   温凌正在腹诽,就听到尤白羽“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尤白羽呜呜咽咽着说:“小知!你真的可以说话了!”   他的小知,终于可以说话了!   他忘不掉,从小到大因为不能说话,小知受过多少的委屈。   可现在,小知可以开口说话了!   尤白羽嚎啕着说:“小知……你要是之前就可以说话……顾霜纯冤枉你的时候,你就可以为自己解释了!”   倪知闻言,心底一软,轻轻地抱住尤白羽。   “我知道。”他轻轻地说,“白羽,那些已经过去了。”   他已经为原主报了仇,伤害过、欺负过原主的人,现在已经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那些噩梦已经结束了。   尤白羽大喜大悲之下,哭得打嗝,倪知失笑,替他倒了杯水,安慰了半天,他总算不哭了。   倪知胸口被哭湿了一大片,起身去洗手间,想洗洗手然后换件衣服。   只是关门的时候,席惟忽然闪了进来。   倪知看他一眼:“干嘛?”   席惟扬了扬手里的衬衣:“给你来送衣服。”   倪知接过衬衣:“谢谢。”   席惟:“还有呢?”   倪知挑了挑眉:“你可以出去了。”   “好冷淡。”席惟不但没有出去,还凑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宝宝,你一回学校,我就很紧张。”   特招生的寝室本来就不算特别大,洗手间和浴室连在一起,挤了两个超过一米八的男人更是有些逼仄。   倪知转过头来看向席惟,长长的睫毛在镜中似是纯黑的羽扇。   “你紧张什么?”   席惟说:“这里到处都是我的情敌。”   倪知:“谁啊?”   门外的两个,不就都是吗?   席惟没说,伸臂搂住倪知的腰身,黏黏糊糊地腻了过去:“宝宝,我没有安全感。”   ……   他没有安全感?   倪知觉得莫名其妙:“整个学校都是你家的,你还觉得不安全?”   席惟轻笑一声:“不是那个。老婆,他们每个人看你的眼神,我都不喜欢。”   倪知说:“这个需要你自己克服一下……唔——”   席惟低头,吻住倪知的嘴。   很奇妙,倪知虽然不喜欢说他爱听的话,但嘴巴吻起来却永远是甜的。   席惟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允及着倪知的舌尖,啧啧的氺声在狭小的空间里面回荡。   倪知原本还想将他推开,手抵在席惟胸口,最初时还在向外推,可到了后面,却攥住了席惟的领口,将他向着自己拽了过来。   日光越盛,温度越高。   倪知脑子里面晕晕乎乎,就像是被抛上了云端,整个人都是软的。   外面响起细碎的声音,是尤白羽在和温凌说话,倪知迷迷糊糊地想起什么,可席惟一只手揉捏着他的耳垂,将那一块白玉似的软肉揉捏出了潋滟的红。   唇微微分开,只空出了一线,更像是紧紧贴在一起。   席惟带着口耑,低沉性感地说:“宝宝,不许走神。”   略微回归的神智又一次沦陷在了深吻里面,明明知道外面还有人,可身体的本能却一次次地索求着更多的亲吻和触碰。   直到席惟的手撩开衣摆向里探去,倪知才猛地按住他的手,声音里也带上了颤抖的口耑西:“不行……”   席惟明知故问:“为什么不行?老婆,你不喜欢吗?”   他说话的时候,故意把自己的衣摆也给拽开了一部分,露出紧实的腹肌,还有流畅漂亮的人鱼线,一路向下蔓延……   倪知的手被他抓过去,按在了腹肌上。   应的。   呼吸时上下起伏。   年轻性感的肉丨体带着热意透了过来,几乎比窗外的日光更要灼手。   倪知指尖动了动,有点想摸一摸,但是到底还是克制住了:“在这里不行!”   席惟低低地笑,不是所谓的气泡音,但是比那更要勾人:“那你欠我一次。”   他说着,又抓着倪知的手。   倪知吓了一跳,挣扎着要将手抽出来。   席惟却抓得很紧,一双眼睛闪烁着难以形容的光彩,看着倪知,像是想将他吞入腹中。   “是因为你。”席惟的声音里带着愉悦,温柔地引诱着倪知,“老婆,帮帮我。”   要帮他吗?   当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倪知僵了一下。   自己真是疯了。   不说这里是什么地方,只说外面,尤白羽和温凌还在那里等着。   而自己和席惟在洗手间里单独待着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点……   倪知到底还是推开了席惟:“晚上。”   席惟问:“什么?”   “我说晚上。”倪知皱了一下眉,觉得自己好像上当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席惟笑了起来,将自己的头埋在倪知的颈中,笑的时候,热气喷在倪知的颈子上,笑声震动,让倪知有点站不稳:“老婆,我就是故意的。但今晚,你已经答应我了。”   寝室里,尤白羽和温凌分坐两旁,都面无表情,偶尔低头,看一下时间。   半晌,尤白羽说:“他们……”   温凌说:“是啊,他们已经进去很长时间了。”   足足有十多分钟了!   十多分钟啊!   如果他们真的干了什么,也应该结束了吧!   尤白羽怒视温凌:“你胡说八道什么,他们怎么可能!”   温凌:?   温凌无语:“我什么都没说。”   尤白羽快被气死了,一想到刚刚席惟说他和小知在一起了,尤白羽就不知道自己掉的眼泪,究竟是为了倪知开心,还是心酸小知不再属于自己。   洗手间的门总算是重新被推开,尤白羽和温凌默契地转开头去,装作没看到倪知有点泛红的面颊和席惟略显凌乱的衣襟,以及席惟脸上,那一副正宫皇后得意洋洋的嘴脸。   一阵奇异的沉默在寝室里飘荡,到底还是尤白羽先说:“小知,你今天回来,是为了参加晚宴吗?”   倪知问:“什么晚宴?”   尤白羽惊讶道:“原来你不知道仲夏夜之宴,那你回来是为了?”   倪知笑了笑:“听起来很有意思。我有件事要处理一下,等处理结束,晚上再来找你。”   尤白羽开心道:“好呀好呀。你要去做什么,要我陪你吗?”   “不用了。”倪知说,“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   L'enfer酒吧二楼。   韩麟坐在吧台前,正在自己调酒,司一倚在沙发上,两手搭在沙发上,头微微仰着,盯着天花板发呆,阎定焱依旧一脸阴沉,将一只打火机拿在指尖,一遍遍地开盖合盖,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另一侧的章之桓终于忍无可忍:“你能不能安静点?”   阎定焱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藏着一种很凶悍的冷,看得人心头发凉。章之桓却皱起眉来,难得不再维持温文儒雅的姿态:“你瞪我干什么?”   阎定焱没说话,“啪”的一声将火机丢在了茶几上。   章之桓冷笑一声:“怎么,知道阿惟带着倪知回来,一个个都忍不住了?”   阎定焱忽然重重踹了茶几一脚,将那沉重的茶几踹出去两米多,和大理石的地面发出了刺耳的声响,他站起身来,冷冷看向章之桓,章之桓慢条斯理地推了推眼镜,看起来带笑,眼底却殊无笑意。   房间内安静,却又剑拔弩张。   韩麟淡淡道:“你们要在这里打架吗?被席惟知道,你们打算怎么解释?”   这次开口的却是阎定焱:“你少在这里坐山观虎斗,你以为没人看出来吗,你对倪知就没有歪心思?最开始就是你提议,让人把倪知给带上来的。但你应该没想到,阿惟也会为他心动吧?”   握在杯上的手指猛地收紧,韩麟没再说话,垂下眼去,掩住了眼底涌动的暗流。   阎定焱又看向章之桓:“还有你,你不是一直说自己铁面无私,对谁都一样?那又为什么要帮着阿惟,把倪知给塞到交换生的队伍里?”   章之桓冷笑一声:“这和你阎定焱有什么关系?我们几个人里面,不就是你对他最不屑一顾?怎么,现在知道他就是小芝酱了,后悔了?”   司一忽然道:“都给我闭嘴!”   司一最近一直很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录音棚里面,准备新专辑。   今天要不是知道席惟回校还带着倪知,大概也不会和他们一起出来。   现在他一开口,阎定焱说:“最开始,不就是你给倪知标了红名?要不是你,倪知也不会那么讨厌我们。”   司一抬起眼皮,扫了阎定焱一把,闻言居然没有生气,只是说:“没有我,倪知就会喜欢你?我们都是一丘之貉。”   这话说得很淡,却又很狠,直接就将阎定焱用来欺骗自己的那些借口给剥了下来。   这些天里,阎定焱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和倪知闹成这样?   如果最开始的时候,倪知以侍应生的身份进入这个房间时,自己为他开口说话,又或者打游戏时,自己没有表现得那么冷漠暴躁,还有司一欺负她给他标红的时候,如果是自己赶了过去救下了他。   会不会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自己会和小芝酱做游戏里最好的搭档,游戏外,自己也会好好保护他、呵护他……   司一说:“我们从一开始,就失去了资格。”   阎定焱脱力一样,重重坐回了沙发上,甚至没有再去反驳司一。   司一还是没什么情绪,又重新看着天花板发呆。   章之桓又冷笑一声,还要说点什么,门却忽然被推开来。   房间中的人下意识都看了过去,就见席惟先走了进来,却又站定,替身后的人将门扶稳。   在他身后,倪知走了进来。   昏暗的光线里,倪知的肌肤呈现出漂浮一样澄澈剔透的颜色,那样的雪白细腻,而他漆黑的眉目端静殊丽,面无表情时,似是悲天悯人的神祗,视线落在哪里,就让人忍不住顶礼膜拜。   刚刚还吵得不可开交的几个人,现在都陷入了诡异的停顿。   倪知却没有在意他们的注视,目标明确地上前,走到了阎定焱的面前。   当他走过来时,几个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而当倪知最终在阎定焱面前站定,剩下几个人都难以克制地在心底升起了失望和妒意。   这种情绪根本无法控制,就像是本能一样被倪知所掌握。   而阎定焱看着倪知,看着他垂下眼睛看向自己时,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心脏却狂热地重重跳动了起来。   倪知为什么会来找自己?   他是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吗?   但阿惟也在……那也没关系,只要倪知想要做的事,就算阿惟反对,自己也会帮他的……   他会和自己说什么?他和阿惟在一起了吗?   无数纷杂的念头飞快地掠过脑海,阎定焱看到,倪知凝视他的眼底带着一点淡漠的冰冷,可这样的冰冷,却越发显得他是那样不可接近的美丽。   阎定焱的喉结滚动,看着倪知的眼睛越发火热。   而后,倪知抬起手来,毫无停顿地,重重给了阎定焱一记耳光。 第83章 83   83   掌心触碰面颊时, 发出清脆的声响。   先感知到的,不是疼,而是一种凉, 是一种柔软而光滑的冰凉,似是最上好的玉石, 却又带着莹润肉丨体独有的柔软纤薄。   倪知的手指纤细修长,白得如同一捧细雪, 巴掌扇过来的时候, 先闻到的是他掌心的香气, 那是盛夏的玫瑰才会拥有的盛大而绚烂的香气, 甜美到了极点,似是一阵蛊惑香艳的风。   阎定焱下意识抬手,却不是为了阻止倪知,反倒是想要捧住他刚刚打过自己的手,问他是否被自己碰疼了。   察觉到了自己想要做什么时, 阎定焱僵了一下。   自己是疯了吗?   被莫名其妙打了一耳光,阎定焱知道,自己应该发怒才对。   可满腹的火气却根本无从谈起,看着倪知, 阎定焱摸了摸自己被打过的地方,似乎还能感觉到倪知指尖的温度。   屋内鸦雀无声, 都被倪知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惊到了。   倪知慢慢收回手来, 随意地摊开, 旁边的席惟已经递上了纸巾。   倪知漫不经心地擦了擦刚刚碰到阎定焱的手指,看到阎定焱看着自己,面色复杂,脸上又青又红, 表情却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怔忪。   这和倪知想象的不太一样。   不过,也无所谓了。   自己其实对阎定焱没什么很深刻的印象,只觉得他好像特别想要隐藏自己的情绪,但是又总是在破防——   不管是在现实里,还是在游戏中。   今天特意来这一趟,其实还是因为系统。   系统消失之前,在倪知的脑子里留下了很多的东西,大多是碎片,一些乱七八糟的原作剧情,很凑巧,倪知就看到了其中的一个片段。   片段里,有很炽热耀眼的太阳,似乎也正是盛夏,倪知看到一群人簇拥着阎定焱,他面色冷然淡漠,高居在人群正中,被所有人仰望着,而他目不斜视,眼中没有一个人。   一群人一起进入了一家咖啡店后,阎定焱随意地在窗边坐下,微微皱眉看着手机,神情中带着很淡的烦躁和不耐烦。   有服务生上前,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他手颤抖了一下,不小心将一条消息发了出去。   这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阎定焱没有控制住情绪,暴躁地看向小服务生。   小服务生被吓得面无血色,紧紧地抿着唇,阎定焱却认出了他:“是你?”   而后冷笑一声,“真是阴魂不散,到哪都要跟过来?”   这是原作里的片段,这个时候,阎定焱已经喜欢上了顾霜纯,正在为顾霜纯不回消息而烦躁,原主只是出来打工,倒霉遇到了他,就被他以为是处心积虑,撞上了枪口。   而后就是又一次的羞辱。   阎定焱让手下拿了一箱钱来,丢在被按在地上的原主面前。   阎定焱自己从里面抽出一摞来,漫不经心地抽在原主的脸上,不疼,却极富羞辱意味:“这么多钱,买你的命也够了,我只是买个清净,让你永远消失在我面前。”   这只是原作里很小的一个片段,算是调剂而已,因为后面紧接着的,就是阎定焱大雨中对顾霜纯的疯狂告白,那种热烈而痴迷的姿态,让许多读者都觉得他真的好深情。   至于烈日下,被羞辱嘲讽的原主,却根本无人在意。   但倪知在意。   所以他特意抽出时间,过来亲手给了阎定焱一耳光。   不过现在看来,阎定焱好像根本不在意被打。   ……   F4这几个人都挺有问题的。   倪知转身要走,身后,阎定焱却突然伸出手来,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倪知!”   倪知站定,看他一眼。   阎定焱面上浮出鲜明的指痕,看着倪知的眼睛却极为狂热:“你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打了我又要走!”   这话说得很不合时宜,不像是被打了的苦主,反倒像是被抛弃的旧爱,在寻求一个名分。   旁边有人嗤笑一声,似乎在笑他这样卑躬屈膝,阎定焱却顾不上这个,他只知道,如果自己松开手,倪知一定会毫不留情地直接离开。   倪知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打量他。   阎定焱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被倪知看得有些手足无措。   “不是不明不白。”   他听到倪知开口,声音柔软冰凉,似是上好的绸缎,冷冷地拂过来,让人忍不住就想要屈膝臣服。   倪知会说话了?!   阎定焱愣住,而后感觉到,刚刚没被打的另一边,也挨了一巴掌。   倪知甩了甩手,看着阎定焱微微一笑:“我看你不顺眼而已。”   靠,用力太大,打的掌心好疼。   怪不得都说,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在他打了阎定焱第二巴掌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司一猛地站了起来,力度之大,甚至让席惟都挑眉看了他一眼。   他丝毫不在意席惟的目光,只是怔怔地望着倪知。   倪知却已经转身离开了。   打完阎定焱,他今天的目的就达成了,与其在这里和他们浪费时间,不如去找尤白羽玩。   席惟跟在他身后,替他开门,等出门之后,问他:“开心了?”   倪知哼了一声:“还不错。”   席惟问:“阎定焱怎么惹到你了,你还特意来打他。”   问的很正常,语气却有点不正常。   有点酸。   倪知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毕竟自己打了阎定焱,席惟有什么好吃醋的。   所以倪知只是随意地回答:“梦到他得罪我了。”   席惟没作声,两人沿着学校的林荫道往前走,日光从叶羽之间落下,洒得整条路上都是金灿灿的。   倪知走了一会儿,觉得有点热,席惟上前,替他撑了一把遮阳伞。   倪知侧头看他,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没有说话,伞下是一片安静的阴凉,树上的花轻轻地落在伞上,发出窸窣的声响。   倪知到底还是问:“你在生气什么?”   席惟说:“没有。”   倪知说:“我只问一遍,不说算了。”   席惟这才说:“你梦到阎定焱了。”   倪知没反应过来:“什么?”   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刚刚随便扯的谎。   ……   自己梦到阎定焱得罪自己,是什么很过分的事吗?   倪知觉得莫名其妙,席惟说:“老婆,你都没有梦到过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倪知又回眸看了他一眼。   日光里,席惟的面色冷而淡,眸子微微垂着,看起来冷鸷阴郁,带着上位者高高在上的漠然,说的却是这么……幼稚的话。   好幼稚。   倪知想。   怎么这种事也要攀比。   但席惟撑着的伞却歪向了他,日光如瀑落下,席惟大半边身子都沐浴到了光影中,倪知这边,却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算了……   倪知看着他为自己撑伞,抿了抿唇。   “我有梦到过你。”   席惟还是没说话,但眼睛抬起一点,似乎在默默地看他。   倪知说:“睡着的那些时间里,席惟,我唯一能够感知到的,就是你。”   说这些话其实很不好意思,就像是将自己敞开了,毫无遮挡地呈现在对方面前。   倪知唇瓣抿得更深,莹润的唇被挤压后,呈现出玫瑰一样的色泽。   而他的脸上,也泛着淡淡的红。   “而且……我其实也没有梦到阎定焱,只是他得罪了我,我想揍他而已。”   席惟没有说话,倪知有点不高兴:“喂。”   自己说了那么多,他要是还在不高兴的话,那生气的人,就要换成自己了。   席惟忽然停下脚步:“宝宝。”   倪知:“干嘛。”   席惟说:“我好爱你。”   倪知脚步顿了一下,有点不大自然地小声说:“突然说这个干嘛?”   席惟用力抱住他,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老婆,你居然梦到过我!那个时候,你居然能感觉到我!真好……”   倪知还以为是因为自己能够感受到他对自己的付出,席惟才会这么开心。   可席惟说:“我一直担心你睡着的时候一个人会害怕,还好,有我陪着你,你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心突然很软很软,软得一塌糊涂,像是掉进了一千万朵玫瑰的海。   倪知伸出手来,很轻地回抱住席惟,声音也很轻:“还好有你陪着我。”   席惟忽然拉住他的手:“和我走。”   盛夏的校园,两人向前跑去,倪知没有问要去哪。   风从前方吹来,吹动倪知的长发,乌黑柔软,如同漆黑的夜色,艳帜高张,拂过席惟的面颊时,充斥着玫瑰的浓香。   这一生短暂漫长,从此每一次心跳都为倪知而始。   席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被风声吹得更远,倪知看他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睛里却也露出了笑意。   不过也只跑了一会儿,席惟就停了下来:“累了吗?”   倪知摇了摇头,但天气太热,额上难得出了汗。   席惟摸了摸他的面颊,触手还是凉冰冰的,感觉倪知就像是玉雕出来的一样,透骨生香。   一辆迈巴赫·齐柏林缓缓停在两人身侧,剩下的路就不用两个人亲自跑了。   想想刚刚,倪知自己都觉得有点疯。   感觉像是两个小学生,这么肆无忌惮地在学校里面奔跑。   不过……也还挺有意思的。   毕竟两个人再成熟,其实还是两个大学生。   车子停下时,倪知看了一眼。   还好不是民政局。   席惟在旁边笑,倪知看他:“笑什么?”   席惟说:“你是不是以为,我要带你来领结婚证?”   倪知没理他,席惟说:“宝宝,我好想和你结婚。可惜你还没到法定年龄。”   原作的世界里,同性婚姻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只是男性法定的结婚年龄还是二十二岁。   席惟说:“还要再等你两年。”   倪知呵呵笑了一声。   席惟警觉:“你笑是什么意思?你难道还想换人?”   倪知说:“我没这么说。”   席惟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忽然说:“我要是能怀孕就好了。”   ……   倪知差点被他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吓死,走台阶没走稳,还好席惟上前,把他捞到了怀里。   倪知说:“你发什么神经?”   席惟有点委屈:“我要是能怀孕,就可以怀一个你的孩子拴住你了。而且我生孩子的话,宝宝你也不用吃这个苦了。”   他说话时候没压低声音,恰好有人路过听到,震惊地转头看向两人。   倪知很难得能体会到这种面红耳赤的猝不及防,想要捂席惟的嘴,到底只捂住了自己的脸:“闭嘴。”   席惟到底在说什么!   原作又不是abo小说!   席惟还在说:“或者我让人把我们的年龄改了?”   倪知:……   倪知无语:“你再说我要去举报你滥用职权了。”   “好吧。”席惟到底还是放弃了,“两年而已。”   他能杀出重围一次,就能杀出无数次。   想到刚刚那些人看着倪知的眼神,席惟眸色一冷。   他们想和自己抢,还不够格。   倪知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很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愣着干嘛?进去吧。”   倪知靠过来的一瞬间,鼻端就能闻到他身上那种清新馥郁的香气。   席惟立刻忘了自己在想什么,乖乖地被倪知拉着:“好。”   倪知翘起唇角,感觉席惟其实挺好糊弄的。   进去之后,倪知才发现这里居然是公证处。   席惟的律师早就等在这里,手里拿着文件,一式两份,倪知拿过来看了一眼,有点惊讶:“这是什么?”   席惟说:“婚前证明。”   ……   倪知有点好笑:“就算我们要结婚,也要两年之后了。”   席惟说:“但宝宝,我给你的保证,却一直有效。我愿意把我目前和未来拥有的财产全都放在你的名下,如果你离开我,可以带走所有一切。”   倪知以为他在开玩笑:“真的?”   席惟说:“真的。”   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很大的变化,仍旧是那副平淡的模样,但倪知看着他,却渐渐皱起了眉。   席惟说的,不是玩笑话。   倪知又看了一遍手里的文件,上面写的和席惟说的一模一样。   对于席惟,这份合约十分严苛,但凡他有任何让倪知不满的地方,倪知都可以将他踹出局,但对于倪知来说,却极为宽松,只需要倪知签下名字,就可以毫无负担地拥有席惟的全部。   那是包括整个席家现在和未来在内的全部财富,以及席惟本人。   用夸张的话来说,只要签下自己的名字,倪知就是事实上席惟的主人了。   很不公平的合约。   拟定者却是席惟本人。   倪知沉默片刻:“席惟,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席惟笑笑:“我知道。”   倪知:“你父母知道吗?”   席惟没说话,看向律师,律师微笑着自我介绍:“倪先生好,我是席家的合作律师,我们的团队由整整一百二十名律师组成,每份文件的起草和定稿,都会经由席先生、席夫人以及席少共同审批。”   也就是说,这份合约,除了席惟之外,席长淖和谈鸣潼都看过。   ……   这和见了家长有什么区别?   最离谱的是,席长淖和谈鸣潼居然任由席惟弄出这么荒唐的合约?   倪知抿住唇,指尖揉搓合约的一角,秀白的指尖泛起淡淡的玫瑰颜色,他深吸一口气,知道席惟很难说服,但还是说:“席惟,你听我说,这份合约我不能签……”   席惟握住他的手,打断了他:“小知,你先听我说。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些东西,我也知道,这份合约对你来说,或许更像是一种负担。但小知,我真的很怕失去你,所以,请你原谅我的自私。   “如果未来的某一天,你离开我,我将会一无所有。所以小知,请你爱我,请你怜悯我,请你……   “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他不想去勉强倪知、强留倪知。   但他永远不愿意失去倪知。   所以他愿意将自己放得很低,低到倪知或许对他生出怜悯。   在爱情里,他永远忠诚于倪知,愿意做倪知的奴隶,就像是花园中的玫瑰,永远望向天空的阿尔忒弥斯。   而倪知,就是他的月亮。   席惟和倪知十指交扣,温柔而忠诚地说:“小知,如果你也爱我,请你签署这份合约。”   他的眼神深邃明亮,再没有初见时的冰冷,却而代之的是无数温存热意。   倪知终于妥协。   如果是别人,他不可能签署这样的约定,但如果是席惟的话,他却愿意为了席惟的意愿而改变自己的想法。   真奇怪,倪知想,明明并不是我想要做的事,但我为什么看着席惟的眼睛,就心跳得这么快?   或许这就是爱情。   原来这就是爱情。   是两颗心脏共振,是万千光年前宇宙爆炸,从最初的黑暗中,迸发出无数瑰丽的星火,星辰穿越漫长的银河,宇宙终于苏醒。   而爱意凛然,矢志不渝。   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倪知和席惟分别签下自己的名字。   鲜红的公证印章扣下,这一生,他们都被牢牢地束在一起。 第84章 84   84   【惊!你们谁看到了!席惟刚刚回学校了!】   【回就回呗。他一个学生这么长时间不来上课, 不是最好笑的?】   【呵呵,上面的酸的没边了哈。我们席哥就算一学期不来上课,成绩也爆杀你!】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救命啊,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看错了,但是他好像是和倪知一起回来的】   【倪知?那个特招生?】   【啊啊啊你没看错!他真的和倪知一起, 而且两个人手牵着手,看起来超甜蜜!他们在一起了吗?】   【小道消息, 很保真, 他们俩不但在一起了, 而且下午的时候, 席惟带着倪知去了公证处做了公证,把自己名下的财产全都给了倪知!】   【?】   【?】   【???】   【……我靠,席惟是不是疯了(没有别的意思单纯询问并不是真的觉得席惟脑子有问题粉丝别来骂我)】   【谁来算算……那是多大的一笔财产?】   【我一直知道,席惟在追倪知……但我只以为他是看上了倪知的脸,玩玩就算了, 但是现在看来……不只是玩玩那么简单啊】   【据公证处的工作人员爆料,席惟其实本来是想和倪知直接结婚的,只是两个人年龄不够而已!谁懂!!!他真的超爱!!!】   【受不了,我真的要疯了, 我本来是席哥死忠,真的超级喜欢他, 我一直觉得无论他和谁在一起我都会觉得那个人配不上席哥。但是知道是倪知, 我又觉得……果然如此, 谁懂,倪知真的太漂亮了……】   【呜呜呜楼上的按爪,俺也一样啊,悄悄说一句, 我甚至觉得,倪知那么漂亮,其实可以把F4都谈了,比如司一之前和他就挺虐恋情深的……】   【呵呵,虐是有了,恋和情深在哪?被标红之后全校霸凌,这福气你要吗?】   【你们真的看到就知道了,他们真的好般配好甜,两个人全程都是粘在一起的,而且席惟好宠的感觉,就是那种做小伏低生怕倪知不高兴的感觉。哇,我本来以为席惟这样的出身地位,就算是喜欢一个人,也会走那种高冷男神路线,没想到这么暖】   【楼上是想说这么舔吧?】   【舔又怎么了!我也想舔倪知,我创建了倪知后援会,有人要加吗?】   【傻逼,下郡的穷鬼也舔】   【呵呵,你才傻逼,倪知现在比你和你爹和你爷爷加起来都多,他是穷鬼你是什么?你都不配给他舔鞋!】   【话说他们两个今晚会出席仲夏夜之宴吗,好想看王子和王子跳舞!】   【我感觉悬。你们没发现吗,席惟之前一直很少在公开场合亮相,但是自从倪知入校之后,只要倪知在的地方,都能看到席惟的身影】   【嗯……而且很暗搓搓的,都是在一边悄悄看倪知,脑补一万字了】   【一人血书,王子vs王子今晚跳开场舞!】   【二人血书】   【那我也书!】   在论坛里被热烈讨论的倪知,现在正在换衣服。   从公证处回来之后,席惟就带着倪知直接毁了自己山上的那套庄园里面。   然后两个人当然是抱在一起——   睡了一觉。   纯睡觉。   房间内温度适宜,冷气开得略低,两人抱在一起,肌肤贴着肌肤,能感觉到热意从彼此身上绵延传递。   席惟的体温比倪知要高,结实的手臂锁在倪知腰上,将他抱得很紧,倪知睡到一半被热醒了,感觉额头上都是汗。   他挣扎着想要从席惟怀里离开,但席惟半睁开眼,下意识先在他唇边亲了一口,问他:“宝宝,渴了吗,要喝水?”   倪知本来不想喝水,但席惟已经把水递到他嘴边,倪知迷迷糊糊地喝了一口,席惟又揉了揉他:“睡吧。”   他的话像是有安眠药,很催眠地让倪知又睡着了,等倪知惊醒过来,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没有拉窗帘,落地窗外,能望见群年掠过橙红色的天幕,落日熔金,夕阳余晖洒在海面,到处都跳动着碎金似的影子。   山脚下的学院里,星星点点亮起光来,花束堆满整个学院,无数身着华服的学生们向着宴会现场结伴而行。   倪知只是轻轻一动,身后的席惟就察觉到了,腻了过来,将唇贴在他的颈后:“醒了?”   倪知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席惟说:“宝宝,待会儿想去跳支舞吗?”   倪知说:“我不会。”   席惟笑笑:“我教你。宝宝,你知道崇德学院的传说吗?”   崇德学院传说太多了,什么第十三栋楼的四楼第四个洗手间闹鬼,什么体育学院的器材室里死过人。   倪知没说话,漫不经心地玩席惟的手指,席惟把手递在他掌心,另一只手拨弄他的发梢:“每年的仲夏夜之宴上,跳开场舞的两个人,会幸福地永远在一起。”   倪知睫毛颤了颤,小声说:“这你也信。”   席惟说:“之前不信。但是遇到你之后,就想试试。”   倪知抿了抿唇,唇角翘起来,从背后看去,侧脸处,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看起来格外的甜。   席惟有点蠢蠢欲动,在他光洁的后背上轻轻咬了一口,倪知被咬的“唔”了一声,用力掰了席惟的手指一下。   席惟吃痛,却又笑了:“好不好,宝宝?”   倪知这才慢吞吞说:“我不信这个。但可以陪你去玩玩。”   席惟忽然直起身来:“宝宝对我真好。”   他动作很突然,倪知被他给掀到了一边,仰躺在那里。   倪知很警觉地撑起身子看他:“你要干嘛?”   席惟半跪在那里,看着倪知,慢慢地低下头来:“报答你一下。”   倪知猛地捂住了嘴,差点叫出声来。   席惟的发质偏硬,蹭在皮肤上,扎的有点疼,又有点痒。   大腿内侧的肌肤娇嫩,经不起这样的磋磨,很快就泛起了红。   倪知眼尾渗出眼泪,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床单,另一只无力地抬起,想要去抓席惟的头发,却又虚弱无力地颤抖着落下。   席惟突然囤进,函得很深。   倪知想要蜷缩起来,但席惟的手却牢牢地按住了他。   窗外的赤红色的落日一寸一寸西移,日光落在倪知雪白的皮肤上,映照出草莓一样甜美可爱的光泽,让人很想将他一口吃掉。   半晌,席惟抬起头来,看到倪知软软地躺在那里,眼尾的泪珠还凝在那里,看起来格外的可怜。   察觉到席惟在看自己,倪知蜷起腿来,将一包抽纸丢了过去。   席惟接住,却没有用,喉结滚动一下,就将嘴里的咽了下去。   倪知抬起手来捂住了脸,指缝处漏出的皮肤,却红得夸张。   就好像那薄而柔软的肌肤之下,血液也因为席惟的举动而沸腾。   席惟却毫不在意,随意地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将沾上的一点白色擦掉,又要凑过去亲倪知。   倪知把他推开,结结巴巴说:“去……去漱口。”   席惟嗤笑一声:“你自己的还嫌弃?”   倪知简直要冒烟了:“你能不能闭嘴?”   席惟:“害羞了?老婆,那你喜不喜欢?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下次就不这样了。”   倪知冷冷道:“不喜欢。”   席惟说:“你撒谎,我不信。”   ……   倪知扔过去一个枕头:“那你问我干什么!”   席惟哈哈大笑,接着枕头放到一边,去浴室里洗漱干净,这才出来,亲到了倪知。   他的嘴里带着薄荷清爽的味道,但是倪知总觉得不自在。   席惟发现了,故意逗他,去咬他的舌尖,倪知要躲,两个人很快就又气喘吁吁起来。   到底还是席惟揉了揉脸,用了很大的毅力说:“再不去真要晚了。”   倪知:?   哇。   席惟是真的很信,跳开场舞的人会一直在一起的传说。   倪知忽然笑了起来,席惟穿上衬衣,一边打领带,一边问他:“笑什么?”   倪知坐在床边,光着两条白皙漂亮的长腿,用脚尖去踩席惟的小腿:“笑你可爱。”   席惟差点没有忍住,想要把领带给拽开。   倪知见好就收,已经起身,也去换了衣服。   两个人赶到宴会现场的时候,太阳已经彻底落山了。   世界陷入一片澄澈的安静之中,似是浸在了水里,夜幕似是倒垂的海,上面星星点点,如随意洒下的银米,而校园中的灯却又成了落入人间的星辰。   雕花的大门缓缓开启,会场中的灯光绚烂地流淌而出。   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无数礼服衣摆,似是鲜花灼灼盛放。   倪知穿着一身白色礼服,领口袖口,都点缀着细窄的蕾丝,修长的颈、美丽的眉目,如同天鹅,又似是神祗,眉目潋滟,如梦如幻。   而他纤细的腰肢被一只大手牢牢搂在怀中,身旁的席惟穿着和他同色的礼服,比他高出一头,肩宽背阔,站在那里,极富压迫性,可看着他的眼神,却温柔至极。   无数的视线看向他们,艳羡的、嫉妒的、垂涎的、祝福的……   而他们眼中,却唯有彼此。   音乐响起,灯光落下,追光灯落在他们身上,周围的一切都远去了,只有他们彼此,牵着手滑入舞池。   这不是倪知第一次跳舞,但却是第一次和心爱的人一起。   脚步挪移,胸膛却永远贴在一起,两颗心一道跳动,听得到彼此的心跳声音。   水晶灯落下的光影也成了海浪,倪知听到席惟说:“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吗?”   倪知想了想:“在L'enfer酒吧的包厢里?”   席惟说:“不对。”   倪知看他一眼,不说话了。   他对自己居然不是一见钟情?   席惟看穿他在想什么,低下头来,亲昵地和他鼻尖抵着鼻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是要更早。”   更早的一瞬间,洋紫荆花开遍整个学院,繁花如同蹁跹的淡红色浓云,云蒸霞蔚着蔓延了整个天际。   直升飞机缓缓降落,风拂开了云层,而他偶然抬眼,望见有人,正从树梢缓缓落地。   长发如云,眉目似画。   那一刻,如同子弹穿透心脏。   二十多年人生,他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一见钟情。   如同命运拨云见日,他爱上倪知,命中注定。   灯光缓缓亮起,玫瑰的香气漫溯,舞步踩碎灯光,笑声与歌声一道响彻。   这是很好的一天。   席惟低下头来,亲吻倪知的唇角:“早在你看到我之前,我就已经爱上了你。”   灯火辉煌,最初和最终都在一眼注定。   倪知看向席惟的眼睛,看到他眸光明亮,凝望自己时,似在发光。   如望见最珍惜的宝物,注定要用一生珍藏。   倪知微笑着回吻席惟:“比我想象的更早。”   怦然的是烟火,是繁花,是心动。   开场共舞的两人,会永远在一起。   而他们,将用一生,去证明。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