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抽卡在高危推理漫画中求生   作者:白沙塘   简介:   黎稚在以玩家们相杀模式为主的悬疑推理漫画《无罪之都》中,是一名平平无奇,无人问津的NPC。   现在,黎稚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手机有个抽卡系统作为金手指。   坏消息是,他被玩家们当做反派来对待。   黎稚想也不用多想,就打开手机,开始抽卡!   「S级:热腾腾的糖炒栗子」   「S级:脆脆的甜柿」   「S级:开心果巧克力」   “……?”   【排雷:正文主第一人称,多视角行文】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业界精英 成长 轻松 抽奖抽卡   主角:黎稚   一句话简介:用抽卡在高危推理漫画中求生   立意:尼采说,这个世界没有真相,只有视角 第1章   彩带、气球、冰镇的饮料,写着达门的披萨盒子。   一群人围坐在大学校园空置的教室里面。这是我们为我们的主角傅霖举办的欢送会。   “干杯!”   在恶事做尽的Anubis市长被我们抓住犯罪证据,弄下台后,傅霖也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好几杯啤酒下肚,傅霖清俊的面庞已经泛红,似乎有点昏昏欲睡。   就在大家觉得他一定会倒下的时候,他忽然开口说道:“我与你们认识已经一年多时间,现在我要回老家了。”   声音意外的清醒。   他顿了顿,仿佛下了决心似的,“其实不瞒你们说,我和商河星两人都来自21世纪蓝星,玩了一款叫做《无罪之都》的全息游戏,结果被困在这里……”   他的话音刚落,原本的热烈空气好像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片刻。   一时间,或茫然,或尴尬,或不安,大家手中的杯子停在半空,只剩下彩带还在空气中自由地摇着光影。   我下意识地沉默了,默默地抿了一口手中的果汁,掩饰自己发僵的表情,“……”   他为什么突然讲这些?   “蓝星?《无罪之都》?”我们中一个女生朝着我的这边转过头,追问道,“这是什么啊?黎稚你知道吗?”   突然被点到名的我立刻笑了笑,“我怎么可能知道?傅霖肯定喝醉了。”   “傅霖,你真是醉糊涂了,说的什么胡话啊!”   周围的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傅霖跟着我的话,抬头,懵了一会儿,还要据理力争。“我没醉。我说的是真的!我都要走了,不想再瞒着你们了。”   “好啦好啦,我们知道了。蓝星是吧,你是玩家,那我们是NPC好吧。”   “哈哈哈哈哈!”   在周围的哄笑声中,我下意识地望向角落处一言不发的另一名主人公——商河星。   在傅霖认真地告诉我们这些事时,商河星似乎在分神。   他眉眼单薄冷淡,少言寡语。他从不轻易表露自己的心情和想法,一旦开口又都是些刻薄难听的话。周围的小伙伴们跟他相处那么久,都没办法和他亲近半分。而他本人似乎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人有什么交集的意思。   我只瞥了他一眼。因为我跟他也不熟。   我们几人基本都是为了查案凑在一起。从Anubis图书馆连环杀人案,到生物实验室怪事,到不可能的密室,再到解决陈年旧案,再到最后的揭发市长的恶行等等,我们基本不会主动招惹他。   我沉默着,“……”   事实上,傅霖说的是真的。   他们两个是真的来自蓝星的穿越者,是玩家。   傅霖和商河星是我喜欢的《无罪之都》推理漫画的人物:傅霖是正统派主角,商河星是被主角感化后加入主角队的前反派角色。他们一起走到了最后的胜利。   我们也真的是游戏里面的NPC。唯一不同的是,我也是来自蓝星。   我是在蓝星死后,从无罪之都里再次出生长大,现在是这本漫画的NPC。   我等到了主角们的到来,也看到了异世界访客的悲欢离合,直到现在的大幕落下,曲终人将散。   “真的!”傅霖一遍又一遍地说。   几次拼凑下来,他基本把漫画剧情设定都跟我们说了一遍。   他们穿越前,以为这是一款叫做《无罪之都》的全息游戏。可在游戏开始的一瞬间,他们才发现被困进了这个城市里面。   其实同样被困在这个世界的不止他们,还有其他五位已经死去的玩家。   傅霖说:“主神跟我们说,Anubis是一座犯罪率极高的高危城市。”   他继续进一步解释:“我们玩家若是想要离开这里,就必须找出这座城市的秘密。每当出现一个死者玩家,其他玩家都必须找出对应的凶手,否则会被抹杀。”   我一边听他这么肆无忌惮地讲着,一边紧张他的这些话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影响。事实上,在我熟悉的漫画剧情中,并没有这么一段情节。   我仔细地观察其他人的反应——还好,大家只是把这些当作是醉话,都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很快地,漫画主角们的故事将在这个欢送会结束,我们NPC只要陪着他们把这个故事演完就好了。唯一知道真相的我从此就可以安心地继续在这里展开新的生活,不用再担心玩家会崩坏这座城市。   啊,终于要结束了。   我拿起果汁又喝了一口。   随着时间流逝,欢送会也要接近尾声了。在打趣中,众人的不舍和难过渐渐浮上脸庞。即使知道傅霖在说些“胡话”,大家也在他的坚持中,配合道:“那现在通关啦,恭喜恭喜。”   “谢谢。”傅霖忍不住百感交集,“谢谢你们的帮助,我真的很感谢你们,离开后也会很想念你们的。”   虽然说一开始对他们来说是游戏,但是过程中与其他漫画里的玩家角色之间发生了很多的事情,经历过嬉笑怒骂,也见证过生离死别。这段旅程的厚重性比他们想象中的还重吧。   离别时,一向温吞的我还是忍不住和傅霖拥抱了一下,并且还送了我事先准备的信。那里面写满了我(读者)对他(主角)的真情实感,请他在离开后再打开。   当天晚上,除了傅霖的那个小插曲外,我并没有觉得有任何怪事发生。   甚至之后又回去学校上课的时候,我在大学宿舍区发现傅霖居然还没有走,也觉得正常。   因为漫画结局只是写着欢送会结束后,傅霖和商河星两人便会被召回主神空间,开始清算任务奖励。   而留白的部分,读者自然会认为他们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我们还有这边的故事还会延续。也许还是按照约定的一个星期后,他们才会坐着Anubis的列车离开也说不定。   我确实还是对这部分的情况觉得有点疑惑,但也只是想着我自己的信件大概给早了。   这件事还被小伙伴们笑过。   可谁叫我真的以为欢送会结束后,他们俩就会立刻离开。我怕自己给得太晚。   谁想,欢送会结束后的第二天又发生了另一件事。   这件事让我觉得,傅霖变得有些奇怪。   3月24日傍晚,我正从大学校园骑着自己的自行车回家。   没错,我是个土著。   我住家,不住校。   我从学校南门离开之前,忽然听到了汽车轮胎紧急刹车的刺耳声,并且伴随着一声结结实实的撞击声。   发生了什么事?   我骑着单车过去之前,还隐约听到了悲惨的呜咽声——脑海里陡然浮出一只小狗被无良的车主撞伤,只能可怜兮兮地哀叫。   然而我赶到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肇事的车辆,而傅霖半蹲在地上,手底下是一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流浪小狗。   “傅霖!怎么了?”   我说完的同时,眼睛不自觉地落在了他的手上。   那双指骨分明的大手没进了小狗的皮毛里面,污浊的鲜血从他的指缝间蜿蜒而下。我理所当然地会认为是傅霖在救助这只可怜的小狗,可是傅霖看着我的时候,那双幽深无光的眼瞳,让我有种说不出的心慌。   我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眼睛,“我骑车送它去宠物医院吧?”   说话间,傅霖又恢复了熟悉的温和模样,表情上带着慈悲,这表情的转变自然得仿佛我刚才产生了错觉。   傅霖垂眸,低声道:“我赶到的时候,它已经死了。”   “……”   听到这个噩耗,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既感到遗憾,又为小狗感到可怜。   傅霖一如既往地会安慰人,“小狗没有经过太久的折磨,这反而是件好事,不对吗?”   “……”   我沉默许久,“那我去负责葬了它吧。”   我是法医专业的。虽说现在我还是在校生,但是从小跟着父母耳濡目染,再加上专业练习,有一些基本的尸体防腐知识,知道怎么处理会比较恰当。   傅霖便笑了笑,说:“还是我来吧。”   傅霖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良。   我看着他亲手把小狗葬进了土里。   就在我们一同离开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了奇怪的冷笑声,仿佛有第三人在场窥视我们似的。可我下意识地查看周围,也没有见到多余的人。   傅霖还觉得我疑神疑鬼的,总是到处看来看去。   是我自己可能太敏感了?   晚上时,我翻来覆去,总觉得哪里想不透。突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是带着一个名为抽卡系统的金手指的。   说是金手指,但是事实上这个抽卡系统并没有太多特别的功能。包括我在协助傅霖查案,解决漫画情节的过程中,系统也毫无作用,除了提供零食。   对!   从小到大,每次抽卡都是只有各种小零食:麦芽糖、草莓牛奶、果冻和雪糕等。   但这其实很棒!   我完全把这个抽卡系统当做我的点心盲盒。   得益于这个零食,我小时候周围总是不缺朋友,甚至认识了不少漫画的关键人物,也顺利发展成为了亲友关系。   不过现在,这个抽零食软件居然自己半夜更新了。   反正睡不着,看下夜宵好了。   抱着好奇心,我打开了软件。   刚打开,软件就自动弹出了一个漫画分区。   预告页是我们几个欢送傅霖和商河星离开的画面。与此同时,伴着随着漫画剧情,画面也贴着网页评论,都是在盛赞傅霖年少有为,少年英雄,是Anubis的救世主。   这与我们曾经历的事情一模一样。   紧接着下一幕中,傅霖和商河星被转进了主神空间。   主神清点他们做的成就。   漫画中商河星总是淡淡的,直到主神说道:“这个任务只有一个玩家能领取奖励”,这意味着也只有一个玩家能离开Anubis。   商河星直接让给了傅霖,“他才是救世主,自然是傅霖可以走。”   傅霖顿时一怔,旋即毫不犹豫地回应,“不行!我们一起回去!我不会留你一人在Anubis的。”他的目光明亮而坚定,“我们再想想办法!这里也有我们的朋友,我们绝对可以想出一起回去的方法的!”   商河星眼神微冷,像是看着一个固执的孩子,带着一丝压抑的无奈,“你总是那么天真。”   傅霖知道这是他的妥协,很快就灿笑起来。   就在他回身向主神拒绝奖励的时候,身后的商河星却毫无预警地掏出一把匕首,精准地捅进了傅霖的后心。   我内心顿时一震,“……这是什么?原漫画还有这样的后续?”   血花溅在两人之间,猩红残忍,不近人情。   傅霖带着凝固的笑容,不可置信的表情望着商河星,缓缓地倒地,“…为什么你……?”   而凶手只是淡淡地抬头看向主神,对傅霖的痛苦视若无睹。他的语气平静,“从头到尾,我都没打算与人分享我的胜利。主神,现在只有一个玩家了。”   主神对背刺的血腥一幕并不以为意,只是微微一笑,“是的,现在玩家可以领取唯一的奖励了。”   于是,乍现的白光淹没了商河星。   他微微地眯起眼睛,静静地迎接这份胜利的洗礼。然而,当他再次睁开的时候,从镜子里面看到的却是傅霖的脸。   不仅如此,他依旧在Anubis。   一瞬间理解到自己被困的处境,镜中那张傅霖温和善良的面容顿时冷酷至极,带着一股压抑的疯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眼神越发阴沉。   【哇!!!开局就这么炸裂吗!】   【这是幕后黑手流反派居然从正统派主角身上活过来了?】   【这主角是真的狠……】   这漫画看得我脑袋“嗡嗡”作响,全身发冷。   而漫画画面很快地切换雨夜。   在大雨滂沱的十字路口里,一名穿着深色卫衣的黑发青年正等着通行灯横穿马路。下一个分镜中,一双手从黑暗中伸向了黑发青年。之后,他的脚步趔趄,径直往前栽去。两道闪光忽然而至,朝着青年猛地撞了过去。   混乱奔走着的雨线里面,青年脖颈上铜钱状的玉坠也跟着飞了出去。   雨中,他的鲜血从身体伤口处渐渐蔓延开来。   越来越多的人集中在了这个街道口,仿佛就像是等着节目开始的观众。而“傅霖”,又或者是商河星,沉默地站在人群当中。   空气中轻轻地浮着他的想法。   『先把熟悉傅霖,把那些会妨碍我的人一个个清理掉好了』。   『这是第一个』。   ——《1章 重生》预告完   【嘶——《无罪之都》绝了!这也可以?!】   【头皮发麻!】   【啊啊啊啊!好看!!期待住了!】   我对弹幕的信息完全接受不良。   这不是我知道的剧情。难道我在蓝星死后,这个漫画真的还在更新吗?   而现在根据漫画,那飞出去的玉坠跟我身上的一模一样。   漫画格子中显示的血量也表示,那个被撞的人必死无疑。   我感到了一股窒息。 第2章   ——Anubis星期二7:23a.m.   这是《无罪之都》漫画完结第三天早上。   我对着镜子生无可恋地洗漱。   我爸从我后面取牙刷和水杯,我稍稍给他让了一条道。我爸却盯着我“嚯”地一声,“你的黑眼圈怎么那么严重?昨晚熬夜做什么了?你昨晚不是说要去单位报到,要早点睡吗?”   这是我在Anubis的爸爸,他说话的信息比较密。而我妈其实也属于比较唠叨的那种。他们说话只是因为他们的性格所致,有时候并不追求答案。   所以,就算我这个时候不回答,他们也毫不介意。   我记得,有一次幼儿园老师在评语里面写我性格内向,不爱说话,我爸和我妈还吓了一跳。他们以为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我一直都有参与,认为我肯定也是在学校里面最闹腾的一个。   我父母的钝感力让我震惊。   因为他们担心我不爱说话,是身体有问题,或者心理有问题。   小时候就爱带着我看医生。我的就诊单叠起来也是一块块可观的板砖。不得已,我只能被迫交友。有着抽(ling)卡(shi)神(mang)器(he),我很顺利地成为了全班最受欢迎的学生,连其他班级或者年级都知道我,经常找我玩。   其人气程度达到了「只要我一个人待着,他们就会担心地问我,是不是心情不好」。   “……”   老实说,拜这个所赐,我对「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有点应激反应。   众所周知,陪小朋友玩,真的很累,累到我希望我来生是一棵角落里无人问津的小草。   我只想坐在角落里面发呆而已。   等到我终于熬过了不需要老师评价的年龄,我马上报读了本地最高学府的冷门专业——法医专业。   那时候,我依旧每周都有一大群朋友来找我。   这一直持续到,我给他们看我在法医实验室面无改色地用体重压着肋骨剪,铰断人体肋骨的视频;再分享「尸体是酗酒者,连血液也有一股令人作呕的甜味」的见闻,以及那流出来的脂肪就像是他们手上的蛋糕上面那层厚重油腻的奶油后,我朋友肉眼可见地开始失联。   可这样愉快,叫人心安的平静生活还没有持续一年,《无罪之都》的漫画剧情就开始。   迫于漫画设定,也为了保持我现在平和的生活,我加入主角小队,顺利把原来一年半的剧情压缩到一年就结束。   记得在欢送会晚上,我还窝在被窝里面,反复检查我那安静的通讯录。之后快乐地入眠。   如今,未知的漫画故事正在延续。   而更糟糕的是,我昨晚看了一下天气预报,三天后(星期四)开始持续有雨。城市开始正式进入春天的雨季。   到时候,原本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的我,要在新漫画里面献上第一血。   ……   麻木地洗完脸之后,我跟我爸说,“今天去报到前,我想先去学校一趟,你和妈就不用载我了。”   我爸和我妈跟我同一个单位。   我选这个专业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想和我爸妈多待在一起,每天可以一块回家,顺便聊一下今天的尸体(?)。总之,某种程度上我还是比较粘父母的类型。   话是如此,可我爸妈与我的领域是不一样。   法医学领域从业者,除了常见的APT(解剖病理技术人员)和法医病理学家之外,还有法医昆虫学家、法医毒理学家、法医齿科学家,法医化学家等等。   我爸是昆虫学家,我妈是专注于DNA分析,我走通科。   “行,那到时候吃午饭再见咯。那早餐……”我爸随意地“咕噜咕噜”漱口后,说道,“你在大学城那里解决?”   我们全家都不太会做饭。   我爸妈从小到大要么带着我蹭单位食堂,要么就是下馆子吃外卖。于是,厨房终年无油烟。   今天如果我们一块去上班,肯定会一起吃早饭的。不过,我要去检查一件事。   “对。”   我应完后就回房间拿挎包,顺便去主卧室看我妈,“妈,我出门啦?”   我妈郑女士还半睡半醒着,躺在被窝里面,声音闷闷的,“我快醒了。你等等我呀!我眼睛都睁开了,我的手机在哪里?”   我解释道:“我一个人先去学校。你跟爸两人正常去单位就可以。”   原本还有挣扎到一半,听到这句话,郑女士重新倒在枕头上,“那我再睡会…”沉默两秒,又问,“那你爸去哪了?”   “去洗衣服了。”   “行。”   一个单音,我确定她要睡很久了,“中午见。”说完,我又轻轻地把门合上。   ※   我不确定预告是真是假。   只能抱最好的希望,做最坏的打算。   虽然有点违背漫画的发展,但是我还是得想办法活下来才行。我可不想当漫画的工具人。   事实上,昨晚看完预告后,我和傅霖取得过联系。   因为没有后续,我只能自己收集更多情报。   如果他真的被换芯了,无法离开的话,他应该会想办法或者找理由留下来。   不过傅霖的回答说得滴水不漏,似乎还是打算离开Anubis。   考虑到半夜还愿意陪人聊天,我认为,这种耐心和真诚是商河星那种冷漠的人没办法完全复刻的。只是到这里,我还没有完全放下心,于是我又问了商河星的下落。   因为商河星虽然也是大学生的年纪,但是他并没有按部就班地来大学城读书,所以很少人知道他的行踪。   傅霖回复道,「你要是找他有事的话,我可以帮你跟他联系。」   整个过程都很自然。   即使我还没有放下疑虑,可是多问的话就会显得刻意又可疑。我只能及时止损,只是说了一句「其实和他认识那么久,没办法顺利地和他成为朋友,一直都是我的遗憾」,很快就结束了这个话题。   我翻来覆去,一方面希望是我多想了,一方面又觉得我应该好好确认一下。折腾了半夜之后,我决定去昨天葬流浪小狗的地方,再次看一眼。   那是学校医学部或者生物部门的生物安全填埋场,专门用来处理安乐死的医用动物尸体或者医疗废物的。   因为我大学成绩一直以来还不错,也得到过导师的认可,所以到现在我依旧有生物安全填埋场的出入权限。   新挖的土壤仍然十分松软。   毛绒绒的尸体也没有那么快腐化,触感让我想到小时候收到了毛绒玩具,冰冷又僵硬。   我昨天并没有怀疑傅霖的话,因为那个人是傅霖。   可是,出现的漫画预告让我不得不再确认一次「跟我们相处了一天的傅霖是否已经换了芯」。   在原著中,商河星作为七个玩家之一,虽然没有任何犯罪记录,但是前中期都是作为傅霖阵营要抗衡的中级Boss。他曾经在Anubis市长「埃塞尔」的手下做事,对Anubis的黑暗面了如指掌。后来,接受了傅霖的感化,商河星迷途知返,一举成为当时漫画的人气角色,在主角队的重要性也水涨船高。   毕竟,商河星又是时髦的黑客人设,长相也是符合女性审美。   在我看来,只是作者不想死一个人气角色而流失大量读者,才安排他洗白的。   商河星依旧是个阴冷沉郁,不择手段的形象。   我有个可怕的猜想:昨天出车祸的小狗并不是被撞死的,而是被商河星闷死的,又或者用手扭断小狗的脖颈。   我的手指摸向小狗的腹部,肿胀和淤血符合车祸后内脏破裂出血的现状。   出车祸骨折也是常见的临床病例,骨折区充血肿胀,且有皮毛破损的情况,小狗身上多处骨折,最严重的应该是脊椎斜骨折,就算狗存活下来,也会永久瘫痪,生活无法自理。   “……”   人为扭断狗的脖子致狗死亡,是无法形成脊椎斜骨折的。   口鼻处也没有出血点,这说明也不是闷死的。   发现我只是过度猜测了傅霖的行为,着实让我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抽卡软件的漫画也不一定是现实。   我安慰自己。   就在我打算收拾小狗尸体的时候,意外地,我收到了傅霖的电话。   无意识间,我很想把这个电话挂断,总觉得这是个麻烦的开始。可是我又不得不开手机回应。   “黎稚。”   我提起精神,回应道:“傅霖,怎么了吗?”   “我很在意你昨天晚上说的话,你想见商河星,是吗?我帮你约出来,如何?”傅霖依旧是热心肠。   我刚要拒绝,可是我觉得声音哑了哑,又说道:“可以的话,我们一起见一下他吧。”   这才真正能判断到底有没有换芯。   毕竟,如果真的换芯的话,刚被背刺的傅霖不可能会配合商河星的。就算是配合,他也会积极地求救。   我认为是该见的。   定下时间后,我正打算把小狗尸体放回原处。突然,手机的抽卡软件又弹出了一个通知。   打开一看,又是新的东西。   【恭喜宿主签到第5000天,您将得到一张特别的抽卡机会。】   【Hint: 卡池里面隐藏着无数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如果想要在高危世界下生存,你一定离不开卡牌。】   后面的提示早在我第N次抽到零食后,就已经完全被我无视了。   不过,我拿到卡牌的时候,依旧忍不住心动了一下,因为我早餐还没有吃。点击「抽卡」,屏幕的光持续了六七秒,最后光芒褪去,一张卡牌也冒了出来。   【恭喜宿主!】   【您抽到了珍贵的S级卡,获得热乎乎的美味糖炒栗子】   “……”   不愧是零食盲盒。   【您是否现在就要领取奖励?】   我正饿着肚子,还想着点「确认」。可就在这时,只是一个短短的一瞬间,我突然间意识到金属盘上折射着一点微不可见的红点在移动。   没转头,我也已经意识到背后有个摄像头在悄无声息地注视着我。而有人冰冷的视线已经穿越时空限制,直勾勾地落在我背上。   学校的监控一向是摆设为主,常年关闭。   可是此刻……它却启动了。   刹那间,与商河星为敌的那段回忆浮上心头——作为黑客的商河星,监控如蛛网般密布,紧紧地锁定着所有的“猎物”。   我的后背不自觉地僵住了,指尖冰冷而麻木。思绪纷乱之间,血液在耳边轰鸣。   “……”   是商河星在监视我吗?   他难道觉得我在怀疑他吗?   低垂的视线落在那只小狗身上,我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那“傅霖”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了。   可是,真正的傅霖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第3章   「获得最终的成功有三种方法:第一种方法是善良;第二种方法是善良;第三种方法还是善良。」   ——《Mister Rogers‘ Neighborhood(罗杰斯先生的邻居)》   *   【AGU(Anubis Global University)欢送会】的横幅在一间房间里高挂着。   商河星沉默着看这个充满违和感的名字。   无论看多少次,他都觉得这个名字很出戏。   就像是担心所有玩家沉迷于游戏中,才特意采用了这种可以虚构的大学名。   Global全球的?   这座游戏世界也只有Anubis这座大城市而已。   玩家商河星扫过横幅,又将目光落在了坐在被称为「Anubis救世主」的玩家傅霖身上。此刻,傅霖正坐在中心位置,接受众人簇拥。   不得不说,只有游戏才能轻易地赋予人们跨阶级的荣誉和享受。   “你要喝点什么吗?”   开口的女孩是小庄,《无罪之都》全息游戏的NPC法医学生。   她20岁,腼腆紧张的面容因开口而微微泛红。   她连搭话也需要有人陪她来壮胆。   商河星顺势瞟了一眼旁边的黑发青年黎稚。   黎稚在女生说话的时候,微微避让了一下,把主场让给了女生。   这人是典型的好人形象。然而在这个高危游戏世界里面,他除了安慰人、偶尔冒出探案灵感之外,并没有什么存在感。   此时,他错开一步,站在斜后方。面容轮廓线正好被窗口透进微量的光线浸沐着,勾勒出一层淡淡的光晕。浅色的衬衫贴合着对方修长的身形。他面容柔和斯文,周身满满的书卷气,抿着笑意的嘴角此刻让人无意识地跟着精神一松。   注意到商河星并没有回应,黎稚微笑着帮小庄接话,“或者你想吃点什么吗?”   他从不会让气氛冷场。   或者,就是因为他从来都不会让和自己相处的人感到不适。这种体面和舒服,自然又流畅得如同系统设置,总显得他这人虚假不真实得像个假人。   “不用。”商河星一句话拒绝。   很显然,现在的情况是在傅霖和商河星在完成《无罪之都》最后任务后,打算离开游戏时,小庄就像是那些高中毕业典礼结束,要抓紧时间告白的人,努力找机会搭话。   商河星吝于与NPC周旋。他也不相信这些人会拥有感情。只有傅霖才会在没用的地方配合对方。   可黎稚又很快就开口,“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见面……”   不同于玩家傅霖选择了大学捏自己的身份牌,商河星选择了更加独立,不受束缚的自由职业,这方便自己在这个城市行动。而对团队来说,唯一不是学生的商河星是最后一次出现。   黎稚继续笑道:“让我们尽地主之谊。小庄,你要负责好好照顾商河星。”说着,黎稚就把小庄安置在商河星的旁边。小庄被黎稚这一行云流水的安排弄得又惊又喜。   小庄轻轻拽了下衣角,眼神也忍不住在商河星的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而商河星冷眼盯着黎稚多此一举的行动,最后还是选择沉默。   因为玩家傅霖现在也开始分神关注他们这边的动静。   要是让傅霖过分在意自己这边的情况,对商河星来说,反而不利。   今天是留在Anubis的最后一天。   在穿进这个全息游戏时,主神已经说明白了获得最后胜利的玩家才能够领取奖励,也就是说会实现玩家的愿望。   关于这一点,玩家傅霖已经说了,他的愿望是融合现实世界和Anubis。这样,他们在可以和并肩作战的伙伴们保持联系的同时,还能够维持正常的生活。   现在游戏积分最高的便是傅霖。   不出意外,这个毫无意义的愿望即将实现。   如果可以的话,这种世界本来就不该存在才对。   在这个游戏世界,游戏规则简单讲的话,只有三个方面——   1.破案任务。接受并完成破案任务,延长玩家的生存时间。   2.主线任务。找出并完成游戏的主线任务,才能最终通关。   3.玩家条件。游戏过程中,非生命时长终止的玩家,其凶手必须被找到,否则所有玩家都会死亡。玩家不能以“凶手”身份脱离,否则世界会崩坏。   这些规则看似严谨,却暗含着很多的漏洞。   最明显的是,如果在主神空间杀死另一名玩家,由于空间不属于“游戏进程”,杀死玩家的凶手身份并不会影响游戏规则。   只要没有玩家能破案,凶手就能脱离。   在一开始,商河星就意识到这一点,也想好了如何利用这条规则。   所有玩家第一次接触规则时,商河星扫视一周,在主神空间提出建议,“也就是说,为了夺取唯一的胜利,玩家间互相淘汰是最愚蠢的。”这一句话让听到奖励规则而焦躁的玩家们瞬间安静了下来。   暂时没有人察觉到他开始在误导。   “什么意思?”某个玩家没有反应过来。   商河星淡淡地说道:“在游戏过程中,不能出现玩家互杀的模式。想想,一名玩家非自然死亡,凶手玩家要么被找出犯罪证据,要么自白,否则按照规则,所有玩家,包括他自己都得死。难道不是吗?”   傅霖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条规则就是为了限制玩家互相攻击的行动。那就太好了,本来就担心自己现在还能不能活下去,现在至少有可以相信的伙伴了。”   商河星肯定了他的想法,“没错。”   只是主神强调的是,「游戏过程中」。   待在主神空间的时候,其实并不属于「游戏时间段」。   这段时间是允许杀人的。   商河星自然不怕大家注意到这点。   可他相信也不是那么容易让大家付出行动。   因为在毫无遮蔽物的主神空间里面,同时上下线的玩家们想要藏匿自己的凶手身份,几乎是不可能的。更别说,所有人都想脱离这种有寿命计时束缚的世界,彼此合作才能够达到最后的目的。   而今天,商河星终于有机会践行这个想法。   事实上,他对傅霖没有私人情绪或者恩怨。   这是获得胜利的策略中的一环。   “现在玩家可以领取唯一的奖励了”。   主神话音刚落,商河星被一片刺眼的雪色光芒包裹。   他原以为会回到现实生活中,可睁开眼时,他却来到了陌生的宿舍里。再往宿舍门旁的镜子一望,站在宿舍里的人居然长着傅霖的脸,可是身上完全没有半点伤痕。   他忍不住愣住,内心涌上了强烈的疑惑和不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真的赢了吗?   这到底是奖励,还是另一种意想不到的惩罚?   手机里面显示的时间是3月24日,是欢送会结束的第二天。   这就像是在说,故事还没有结束。   又或者,故事才刚开始……   “那傅霖是什么情况?”   商河星正打算出发去自己原本的住处一探究竟。   如果是身体互穿的话,那傅霖应该也会出现在他自己的住处里面。可是他刚出宿舍门,就遇到了骑着单车从学校后门路过的黎稚。   四目交汇,商河星有一瞬间感觉到了黎稚眼神闪过的惊异和戒备,就像是从他身上读到了陌生的灵魂一样。   恍惚之间,商河星意识到一件事,傅霖曾经说过,黎稚比普通人要敏锐,很多时候的关键信息都是他提出来的。   心里想到这点时,商河星的心沉了沉。   商河星迅速调整神情,模仿傅霖的语气。他只是懒得应付NPC,不代表他很难做出友好的态度,“黎稚,早上好。”   “早上好…”黎稚无可挑剔得如同家政机器的人表情里面有了短暂的迟疑。   可很快地,似乎意识到他自己这种表情比较冒犯,于是黎稚又重新扬起了熟悉的温和笑意,“我刚才在想着,要不要捎你一程?”   商河星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他单车上前面的横杠和没有座位的后侧,“……”   黎稚这人原来是会开玩笑的类型吗?   傅霖此刻会说什么呢?应该会跟着配合开玩笑吧?   商河星学着傅霖一贯的挑眉,“那你坐前面的横杠好了。”   这话一落,而商河星接受到了来自周围四面八方的学生的侧目。一些细微的声音也跟着传了过来。接受过身体素质提高的玩家可以听得清很多细节。   “果然是真的——!”   “传闻说的是什么啊?”   “昨天晚上黎神对傅霖递了情书啊!!”   “所以傅霖刚才这是答应了吗?”   商河星还没有仔细听,只言片语就让他感觉到了窒息。他突然想起这人确实在昨天晚上递了一封信给傅霖。   黎稚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悄悄话,目光澄澈,笑了笑,“没想到你今天会回我玩笑话。以前怎么说,你都不接我的玩笑话的?果然是要走了吗?”   看这表情,商河星确定黎稚根本不知道校园里面的传闻,而那封信更不是什么情书。   可这话还是把商河星的心吊了起来。   更别说,离别时黎稚多看的几眼也让商河星无法放下心。   无独有偶——   傍晚时分,商河星注意到有辆车撞伤一只小狗后,反而加速逃离现场。那只流浪小狗可怜地呜咽着,奄奄一息,在路边苟延残喘。   商河星冷冷地注视着,内心的寒意也随着狗的哀鸣逐渐深沉下来。他本来想走开,最后还是弯下腰,选择送了它一程。   然而他的手还没有离开狗的尸体,一道熟悉的声音再次打破了短暂的宁静,“傅霖?”   那并不是任何人,正是黎稚。   他的影子在夕阳映照下被拉得又深又长,几乎笼罩了自己。而黎稚的脸在光影交织间显得模糊不清,神情有微不可见的探究。   商河星一看到那人,内心暗道“该死,又是他”,几乎没了其他想法。   在陪着黎稚葬小狗的时候,商河星内心的杀意逐渐冷静地凝固起来。   『得先把熟悉傅霖,会妨碍我的人一个个清理掉。』   『而这是第一个。』 第4章   我的头脑很乱。   直到我回单位报到的时候,我还觉得我的心就像是装了一只勤劳又没有活动方向的小蜜蜂,“嗡嗡嗡”地飘忽不定地飞来飞去。   虽然挖小狗的坟可能让他起疑了,但我也不能因此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举动去掩饰吧?   像是,肢解小狗、放血、剥皮、取脏器、摘脑子什么的……   光是想想,我就觉得这也太可怕。   我只是个追求生活平和的学生,我不想表演自己其实是个内心肆无忌惮的嗜血变态。   再说了,要是商河星把我这些行为记录下来,放给我的亲友看,他们肯定会被吓坏的。   ……   我一没事做,脑子里面就会反复播放我今早的行动。   这个时候,站在旁边的小庄凑过来,轻声打断了我的思路,“黎稚,可以帮忙吗?后脑勺那里翻不过去……”   “哦,我去看看。”   实习第一天还是在学习,跟着詹主任学开颅。   这是一件比较精细的活,实习生还不能先从分离头身开始。   实习生的我们先从在橡胶头部座架的人头做起。   人头都是真的人头,练手感是很重要的。   首先,要处理头发。头发还是润湿后会比较好梳理,尤其是女性的长发。我们也是会用到正常的梳子,把头发齐整地分开,直到露出完整而明显的头皮线。   开颅得从后脑开始,这样缝合的时候才不会被人发现这里有痕迹。   这里得讲,用的缝合线也是特殊的。要知道,尸体腐化到了某种程度,连棉线都可以切断它的皮肤,这会让整个皮肤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撕碎的纸张,边角乱糟糟的。   梳好头发后,后脑的头皮线往往会像是Word文档的边框一样明显。这个时候就要用换上解剖刀,沿着线用力切下去,这样头皮就可以绽开。边缘处的皮会明显延展出来,且具有一种松弛感。   有撕过贴纸的朋友们一定会深有体会,或者非常清楚之后要做什么,手要抓起那个翘起的角,力道尽量均匀,这样才不会让贴纸撕到中间断裂。   不过,人皮是有韧性的,且还有丰富的白色结缔组织,所以想要撕裂还是有一定的难度的。   人皮只要撕到前额能够完整地暴露出来,就好了。   我很早就做好了。   刚才还被詹主任叫过去拍教学视频。结束后,詹主任就让我在解剖台旁边站着,看谁需要帮忙,我去跟着搭把手。   小庄这么一说,我的脚步也跟着她的走。   她座架上的人头正面五官已经有点扭曲了,不过后面切得很漂亮,只是翻到颅顶的时候,皮卡在大脑门上并不是很好施力。   “我想着再往前切,但是正面的伤口缝合痕迹就会很明显了。”   她指的是切到额前。   “是的,你的考虑是对的。我们看看怎么弄?不急。”我说道。   死者家属绝对不会想看到自己的亲人额前有一条缝合线,所以我们会尽量保持正面的完美。比如说,对待头发稀疏的死者,在尸检时,我们的切口一定要尽量往后。   虽然这里我们用的不是会引发争议的头颅,切难看一点也没关系,但是严谨精准还是很重要的。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检查撕皮的难度,对我来说,撕下来已经不是难事。可对于力气小的人来说,还是要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我摸着人头的耳朵说道:“可以在耳朵后面扩大切口。”   随即我拿出的解剖刀,往人头后耳处切开,同时我开始用力抻皮,撕扯感也跟着在我的指尖跃动着。很快地,人皮的松弛感也肉眼可见,小庄便兴奋地开始准备自己上手。   “谢谢!黎稚。你做得真好,我一定会在晚上多看你的教学视频几遍的。”   我淡淡地挥手,“不客气。有需要的话,随时叫我。”   然后,我又回到我的解剖台边上发散思维。   刚才想到哪里了?   哦,要是被商河星拍到我解剖小狗尸体,然后放给我的亲友们看,他们一定会吓坏的。   而我的形象必然尽毁。   为了避免这种把柄被他抓到,我抱着「摄像头背对着我,应该不会发现什么吧」的侥幸心理,只是帮小狗清理了尸体的伤痕和血污,顺便帮它把伤口缝好,再埋回原来的地方。   要是商河星问起来的话,就说「当时他直接埋了,我也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这样说“会不会太草率了”,后面还是觉得应该让它走得更体面一些」。   我觉得「体面」这个理由是很有说服力的。   在Anubis城里面,商河星每天都是住五星级酒店。   漫画里面,在没有揭露他身份的时候,一个经常戴口罩的反派常年住酒店的做法,很难不想他是为了在这个高危世界里面,给自己安置安全屋。而在读者看来,这个反派看起来就很有排场。   可是我进入漫画之后,我就觉得他之所以一开始就会投靠市长,就是因为市长有财力支撑得起他高要求的生活起居。   我相信他对我的理由是有共鸣的。   对!   我认为我的想法是对的。   才安下心不久,我又想起商河星还有个反派通用的设定。   每个月有三分之一的晚上,他都会固定被撕裂般的头疼折磨,无论服用什么药,都没有办法缓解。这种挥之不去的痛苦让他敏感多疑,对谁都冷漠疏离。   我怎么可能只用一个理由就想着能说服一个阴谋论者呢?   难道我果然应该表演成嗜血狂魔吗?   “……”   时间在我乱七八糟的想法中逐渐流逝。   中午休息的时候,还是小庄提醒我可以去食堂吃饭了。   “黎稚,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   离开解剖室之前,小庄和在职员工一样摸了摸放在门口的圆石。   那石头拳头大小,上刻着花体字母A,背后也有像是竖瞳未闭合的图案。这是我们Anubis的标志,象征着神明的守护。   我的抽卡软件也有这个图案。   Anubis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遇到这样的石头都要绕行,不可跨越。   而法医见血比较多,摸石头成了下意识的规矩,这样能驱邪避晦。   我跟着出门的时候,也跟着摸了摸。   如果要问我感受到心灵的平静了吗?   我的答案是,它就是一块凉凉的石头而已。   “我想去一个地方,但是有点犹豫。”   我说得语焉不详。   不过现实跟小说是不一样的。现实里面不需要把说得事无巨细。因为现实的我们不需要解释给读者理解。所以我完全不担心,小庄会觉得我说了跟没说一样。   其实会烦恼的反倒是小事,大事是我想去商河星在的酒店提前看一眼。   傅霖到底是死了,还是彻底消失了?   这段时间里面,商河星应该也有去找他。而商河星说让我和“商河星”见一眼,是真的见,还是他想敲我闷棍呢?   我不太放心。   虽然我帮不上什么,但是傅霖要是真就这么惨死了,没个结果,我作为曾经追过他的读者,至少也该给他烧个香之类的。   小庄很快就懂我的点,“我们可以陪你去呀!找个最可靠的,不就行了吗?”   她的话如当头棒喝。   是的!   我压根不必一个人逞强,只要叫到对的人——   虽然,别人肯不肯来还是个问题。   我在主角团里不太有人缘,可能会叫不动人。   “不过,我找谁呢?”   小庄也没有想到我会采纳她的建议,反而更高兴地跳起来,“黎稚,你帮我那么多!我帮你安排,你想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五点后?”   “行!”   小庄信誓旦旦的样子,让我安心太多了。   主角团那么多可靠的人,谁来都可以。再说,我这段时间还是危险期,要是有人陪着,商河星也会更小心行事。   “你真的帮大忙了。”我真心实意地感谢道。   为了表示报答,我把今天抽卡得到的糖炒栗子分给了小庄。   事实上,S级糖炒栗子的卡面上还有一个黑色的隐藏人物,脖子上带着十字架。可是,我点击领取的时候,只有一袋糖炒栗子出来,没有其他东西。   我对这个不太在意,把它当做是卡牌牌面设计的一部分。   我的零食一直都广受欢迎。   这次的S级糖炒栗子更让小庄吃得停不了手,心情好的同时,技术也提高了。下午的实操课没有出现一次错误。   ※   下午四点四十五分提前结束。   我匆匆地跑向出口大厅,不想让帮忙的同伴等太久。   然而,我刚到出口大厅,就看到傅霖…不对,是商河星,正稳稳地坐在大厅沙发上。他一人坐着,清冷的表情让我一时恍惚。可四目相视的瞬间,他带起一个营业式的假笑,毫无人情味。   “好巧?”我干巴巴地说,“你为什么在这?”   商河星低头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小庄说你找我,让我说陪你去一个地方。”   我来不及回应,就感觉到后面被人拍了拍。转头一看,是笑容阳光灿烂的小庄,她快步地从我身后跑走,只给我留了一句轻快的“不用谢~”。   嗯…绝对不谢。   “……”   现在确实没有任何人比Anubis救世主更靠谱的了。   我回过头,商河星正好站起身,平静地问我,“那么,你想我陪你去哪?”   我只想背着你,自己偷偷先去找傅霖。   这是我能说的吗? 第5章   我能说一句实话吗?   就是我之所以没有想到来的人会是商河星,是因为在我心中,他已经被踢出主角队伍里面,跟完全不存在没有两样。   这不知道算是一种保护机制,或者选择性过滤?   就像是我以前看动画的时候,遇到某个人设崩塌的角色之后,我在后期和再人谈起来这部动画,会完全不记得有这人的存在。哪怕我还记得名字,可是我就是会觉得不存在。   同理,在看到漫画更新之后,商河星这人对我来说,即使还记得他的名字,可是情感上已经不在接纳他了。   事实上,商河星如果不再干扰我的生活的话,我也不会再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没人能证明他杀人了。   同样的,也没有人相信身份互换或者重生这种非现实。我虽然很喜欢傅霖这个角色,但是不代表我只为这个角色而活。   再来,在这个高危社会里面,走两步可能遇到小偷,进商店可能遇到抢劫,隔壁邻居要么是精神病患者,要么是社会边缘人士,安全问题只能依靠政府机构暴力解决。身边十人里面存在一个杀人犯并不是奇怪的事情。   我都对此已经习惯了。   只不过,现在的每分每秒都是要和商河星做周旋的关键。如果他不会再对我起疑,之后就是他走他的阳光道,我能走我的独木桥,再也没有交集。   我知道一定会有朋友说,为什么不抓起来呢?就算是设个陷阱,证明这个披着傅霖的皮的人是个杀人犯或者犯罪分子,关起来也好啊?   可是,傅霖是声名赫赫的Anubis救世主,是Anubis之光。   谁杀人,都不信他会做杀人。   (朋友们,我是不会想当然地做事的,自然是有做个基本调查的。)   再来,要是他的罪名真的证实了,商河星版傅霖带来的信任危机会让整个本来就浮躁的社会更加焦虑——现在有谁还能值得相信呢?这对整个社会影响都不好。   古人有云,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他们不是那么断句的)。   我能做的就是,降低商河星带给我的风险。   在他问“你想我陪你去哪”的时候,我立刻接了一句,“小庄是怎么跟你说的?”   商河星语气平淡,“她说你要人陪你去一个地方,什么事情都没说。虽然是在群里发的,但是她私信发给我很多催促的信息。”这话音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可是我总觉得,这里面有意味深长的语气。   其实我把主角团群消息设成了「消息免打扰」,不在意他们发什么消息。因为我只是个工具人而已,平常时候也不会跟着他们查案子,跟他们关系不熟。在群里面,我很少会冒泡,也不想和他们周旋。群里面和我熟的除了同专业的小庄,就是傅霖了。   【12:23 p.m.】   「小庄:有没有人今天下午五点后有空啊?黎稚要一个人陪他去个地方。」   「何其思:他不是一堆朋友吗?」   「楼子:傻子。」   「何其思:你如果要跟我打架,就直接说!放学操场见。」   「楼子:连这种走形式也不懂。」   「安轻言:黎稚也在看,你们别吵。」   不,我并没有看。   什么走形式?   「小庄:没事,我找到人了~~」   「何其思:啊?这么快,我都没有答应呢!」   「楼子:肯定是傅霖去啊。」   「何其思:我也去!!!上次他带的饼干真的好好吃。」   「安轻言:楼子」   「楼子:放心,我会让云哥去揍他。」   「云:。」   反正最后过来的就是商河星版的傅霖。   我收起手机屏幕的时候,看到商河星的手机屏幕里面一闪而过的密密麻麻的小庄发的消息。小庄最后一句写着“要好好照顾黎稚哦”。   最后一句话并不复杂,所以倒着看也很快能理解。   商河星读着最后一句话时候,微微蹙起眉头,“……”   我在商河星看过来的时候,心虚地挪开了视线,几乎信口瞎说,“我本来想着你还没有走,给你买份礼物的。”   本来想说哪里发生命案,要去看一下的。   可是,我担心血腥现场会激发他的阴暗面,把我给宰了。   商河星说:“作为惊喜礼物,真的能提前跟我说吗?”说完,我看着他脸上又硬逼出一抹笑容。   在没有意识到这人换芯之前,我并没有觉得他哪里奇怪了。可是发现他换芯之后,他所有表情都显得虚假不真诚,且饱含深意。   “我怕你坐车离开Anubis的时候,没有时间送,还是现在早点送。”我想了一下,顺便刷一下商河星的好感,“我也要买送别礼物给商河星。我们之后不是要去见他吗?”   商河星立刻便不假思索地笑道:“黎稚,你真的太体贴了。”   这种直截了当的反应表现出,他对我的好意丝毫没有触动半分。这连思考的停顿都没有。这跟刚把食物放在嘴巴里面就说好吃的人一样假。   “那我们走吧。”商河星微微一笑,嘴角扬起得起到好处。   我也尽量让声音提高起来不带多余的情绪,回应道:“好。”   两句话几乎是同时落下,可是空洞的尴尬却在我们中间炸开。   没有一个人动一步,主动往前先走。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但是我肯定不会走在他这个冷血背刺男的前面。   “……”   “…………”   “………………”   “……”   就在彼此隐密的心思都要自己呼之欲出了,商河星忽然垂下眼眸,神色变缓,像是认真思考了一秒,才温和地说道:“黎稚,你也不用总是那么客气。”   那一瞬间,熟悉的神态让我一怔,似曾相识的语气像是一层薄薄的隔膜,模糊了眼前的真假。   因为傅霖也总是这样和我说,偶尔是开玩笑,偶尔是懊恼,也有像现在的温和中带着一点无奈。   豁然间,我感觉到自己还是太紧张了,“一起走。”   我率先迈了一步。   反正预告是写的星期四才出事。   还是不要表现得太紧张了。   接下来一路的氛围都很轻松。我们谈的都是要买的礼物类型。我们会先走一段路,坐城市轻轨站去商场。   六点多正式下班高峰期,到处都是人。下一班列车到的时间还有五分钟,商河星提议说他要去买水。   我主动请缨,“我去吧,你继续在这里排队。”   有时候也不是我真的热情,喜欢跑腿,只是找个借口脱身而已。   离开排队的人群,独自走到空无一人的饮料贩卖机前的瞬间,我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像是卸掉了身上隐形的重担。   脸上保持了一路的“得体”微笑也终于能松开了。   我揉了揉脸颊,僵硬的肌肉有点酸疼。   “商河星这人还真会演……”   我轻声自言自语的同时,顺势抱起两瓶饮料,准备重新挤进密集的人群中。   这个短暂的中场休息给我充了一会电,让我有点精力继续应付接下来的相处了。   就在这时,有一股强力猝不及防地从我左侧袭来,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轨道边一倾,手中的饮料滚落,整个人骤然失重。   我整个人就像是被人用过肩摔摔过去的人,眼前一黑,又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目光下意识地往人群的方向抓去,像是它长出了一只手,要帮我抓住一个可以救我的人。   我全身下意识地绷紧,冷汗陡然从背脊里滑落。   一股窒息感瞬间爬上喉咙。   怎么回事?!   在人群里面,我并没有看到商河星冰冷轻蔑的眼睛,却在掉落轨道的时候,注意到他藏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面的鞋子。   我只感觉自己喉咙干了干,列车的轰鸣声从轨道震动处传来,震得我精神涣散。我脑海里面只有一片空白,摔落在轨道的场景和漫画被撞死的画面意外重合。   下意识地,我朝着天空奋力地喊,“傅霖你——!”   商河星,我要是死了,你也别想清白地过一生。   这话还没有说完,列车驶来的声音渐渐由低变高,轰鸣声夹杂着金属摩擦的尖锐刺耳声滚滚而来。周围躁动的惊呼声也变得忽远忽近,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声音,怎么也听不清。   我的声音彻底哑了,脚步却麻得钉在了原地,脑袋里面剩下念头都和商河星、傅霖再也无关了,只有——   我还没有把我的私房钱告诉我爸妈。   日记烧了没有?   我的网页浏览记录删干净了吗?   ……   就在这一刻,时间都像是被拉长了一样。   眼前的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所有的颜色,连光影都变得模糊不清。直到一双有力的手猛然抓住我,将我一把拽向站台侧面,那种落地的真实感让我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我也才意识到身后的人不是工作人员,正是商河星。   为什么?   我一愣,内心全是混乱。   他的手臂正紧紧环在我的身侧。温热的触感和沉稳的力量也透过衣物传了过来。他的心跳跟着这紧急的动作贴近我的背。我能感觉到,这跳动声与列车的轰鸣声同频,像是要通过胸膛传递到我的体内,告诉我——   他其实也不是那么冷血的人。   反派能作为漫画主角,肯定有能洗白的点。   其实是我了解得不够多。   余光中,他的手死死地扣在站台边的扶栏上,手指关节发白,手臂的青筋浮起,身体如巨石般紧绷,让我感觉到他内心深处的紧张。   还不等我多想,轰鸣的列车带着刺耳的风声擦身而过。   呼吸之间,时间也像是被压缩成了无数相交错开的碎片,裹挟着巨大的压迫感让人无法细数时间的流逝。   我也突然间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熟悉的傅霖本人,还是商河星。   当列车轰隆离开,我也被周围的好心人拉回站台,双腿微微打颤,完全不敢回头看一眼。而旁边的商河星也还虚扶着我的肩膀,不会过近,也不会显得完全冷漠,像是随时准备提供支持。   恍惚间,我意识到我活了下来。我也忍不住多觑了一眼旁边表情平静的商河星。   “……”   难道真的是我误会了吗?   我忍不住检讨自己,平时确实有点太喜欢精神出走。   像是“走路不小心”也不是第一次被说了。   不得不说,我内心对商河星的形象又多了一丝挣扎。   就在我内心稍微消除了对商河星的一点警惕时,周围忽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鼓掌和喝彩声,像是我们刚才上演了一出英勇救援。   我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人群的表情是带着钦佩和赞许的。   很难不想,在他们眼中,是商河星奋不顾身地跳下来救我。   可是,以他的性格,他明明会装死一样地视而不见。   是的,这就是违和感。   为什么他要跳下来?   在掌声中,我的理智终于重新上线。   唯一的解释就是,在我喊傅霖的名字时,他们意识到Anubis救世主就在旁边,他们也许不会猜他是凶手,但会直接把他推下月台救人。   于是,商河星被迫来救我。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是成也傅霖,败也傅霖。   我心里突然一阵幸灾乐祸的好笑。   在周围掌声的衬托下,我目光直接刺向他,感激道:“傅霖,谢谢你救了我!”   这句话刚落下,我分明看到他表情瞬间凝固,眉间闪过一丝不悦,下一刻又恢复如常,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第6章   掉下站台的事件结束后,我最佩服我自己的是,我还强心脏地去买礼物了。   不止买了傅霖和商河星的,还给我爸妈精心挑选了礼物。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还为这件事烦躁,主要是烦躁于前者。   为父母买礼物,理由就太多了:一是当时认为自己要凉掉了,死后余生要对自己身边的人好一点;二是觉得如果没有这个给父母买礼物的目的,我可能随时会把商河星从楼梯口上踢下去。   我和商河星之前还约过一块去见“商河星”。关于这件事上,我已经放弃和商河星单独行动的决定,于是约起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看。果不其然,“商河星”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不定。   商河星版傅霖还饱含歉意地说道:“他可能临时有事情,我之后约到他的话,我再带他过来和你们见面。”   这件事让我笃定,商河星就一直筹划着要单独把我干掉。   我自然就不会再和他相处,也不想管他了。   总之,星期二在惊险中结束了。星期三也在周旋中结束了。星期四——   暴雨如注。   春季通常会由于洋流和纬度因素,以及最近城市工业化等问题进入连绵不歇的雨季。这是常态,但是这两年春季的暴雨越来越频繁,极端天气出现的概率也比往常要高。   早上打开新闻的时候,Anubis紧急事务管理部长丹妮丝麦哲伦在广播电台采访时,说夏季可能会出现一系列的恶劣天气,居民要做好防范,类似山林火灾,强风暴,甚至洪水等。   网络论坛的人评论,「麦哲伦部长的程度说轻了,应该还要加个海啸。」   漫画虽然把Anubis设置为类似世界中心的存在,所有事情只在这座城市发生,但事实上,从我学到的地理知识来说,Anubis还并不是国家,只是一座岛城,周围也还有很多群岛,归属于统一的行政区。   整座城市作为港口城市之一,连通世界各地的贸易。它作为新型科技与经济的试验城,拥有部分的自治权。事实上,它本身因水资源匮乏等因素,不适应发展农耕或者畜牧业。所以,对于政府来说,这座Anubis城也比想象中好控制:像是封锁连接的桥梁和隧道,控制海域贸易,切断淡水资源和粮食供给,就可以孤立城市。   不过,这种设定并不是漫画的重点。   漫画里面并不会上升到政治层面,只是为很多独立的制度或者系统做展开而已。对于读者来说,只要知道漫画中的玩家需要通过各种探案任务,找到城市真相就能够顺利脱离游戏。   类似某种丛林游戏,被困在Anubis社会里,玩家既要有合作,也有竞争。   ……   这种下雨天实在安静,直到我爸出门前来看我。   “今天下雨,你要我帮你请假吗?”我爸看见我没有出门,于是探出头关心我一句。   “前两天就和詹主任请过假了,我说我要写论文。”   在我爸敲门前,我已经把网页的小恐龙跑酷游戏偷偷地藏起来。   那是个像素小游戏,一条直线上,小恐龙会遇到障碍,但只要不断往前跑就可以了。我这个游戏玩得不太好,大概在五六分钟就会卡住,重头开始。不过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因为对我来说,失败让这件事有尽头,让我可以获得微妙的平衡。   我继续说道:“我看天气预报说,这几天都会下雨,所以都请假了。”   这叫以防万一。   我就这几天不出门,漫画剧情还能拿我怎么办?   我爸对我这种乖学生请假是不会有任何意见的,“晚上会从食堂打包带过来,你要吃什么提前说?”   “好的,谢谢爸爸。”   应完之后不久,我妈郑女士也开始洗漱,临近出门的时候也来看我,“你做什么课题?”   “基于多维方法的硅藻种属精确识别研究。”我回复道,“想着根据硅藻种类和数量分布,来更精准地推测溺水尸体的落水地点。希望这种分类方法可以提高精确度。”   之前提过Anubis是岛城,周围的水域环境复杂,市民从小就有游泳的必修课。此外,政府政策开放。现在市民和游客接触水域的机会很多,以前Anubis就是海上活动的胜地,现在又加上海钓开放,水上活动频繁。所以溺死事件比想象得多。   我妈听了之后,没有太大的反应,很理所当然地继续说道:“数据采集方面做得怎么样?”   得益于去年一整年都有各种玩家案件,像我这种两点一线,又足不出户的人,也可以独立收集齐整个岛城各处水域的样本。   我现在只是在润色,或者说,我其实在摸鱼。   早做完了。   “分类的图像和分子数据都在电脑里面了。”   郑女士点点头,俨然是我的导师一般,“分析手段用了哪些呢?”   图像分析就是固定那几种。我还是用的显微图像分析比较多。当然,这有卷积神经网络CNN也有用,不过它是黑箱模型,再加上它得依靠原有的数据采集,对我的帮助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我妈这里主要问的是分子数据分析手段,类似生物DNA条形码分析(DNA Barcoding)或者是高通量测量(HTS)。   “比较了Sanger、HTS和qPCR,高通量测量会比较适合我的研究,能够分析硅藻的多样性和相对丰度。”   说到这里,我得说本来我也想用Sanger测序,可以对少量的样本进行精确分类,但是——太贵啦!   虽然这个研究肯定有一点资金和设备支持,但是多的也没有了。因为从商业判断上,这是没有太多经济价值的研究。所以,我自己也把这几年的奖学金之类的都贴进去了。   那东西贵到我希望自己当场暴富,就不至于为了一个小小的硅藻样本就要烧我10安币,那么心疼了。   10安币相当于我现世50-70的华夏币。   “嗯嗯,可以。”我妈听我解释一番,就对我整个规划放心很多了,“有需要的话要跟我们提,我们尽量帮你。”   我妈又道:“不过你想用在哪里呢?”   “至少可以用在防范落水高危地以及侦查方面。”我说道,“人为地减少溺水事件。”   郑女士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遗憾,就说:“大家要是能看到你的付出,就好了。”   社会螺丝钉都是这样的啦。   在支撑起整个社会系统运转的时候,他们的存在往往不容易被人察觉,就像是空气般默默无闻——只有在紧急关头,人们才会意识到他们的不可或缺。可是一般情况下,最好还是不要到那种糟糕的境地。   我认为,沉默而又稳定的螺丝钉才是最可靠的螺丝钉。   “这可是我的论文,学校和导师怎么会看不到?”我拍了拍电脑,煞有介事地说道。   郑女士对我这种没正形的回答白了一眼。   好凶!   哈哈哈。   我催促道,“快上班吧,郑女士。”   *   他们上班之后,我就在家做打扫。   做着做着,我突然想起商河星坚持说自己会离开Anubis的事情。   可是现在按照新出的剧情内容,他应该也离开不了。我猜,他应该就是不耐烦在大学校园里面的束缚,所以才要办退学,然后去某个城市角落自由地待着。   我也不想继续理会这件事了。   漫画已经结束了,「凶手玩家脱离世界会引起的世界崩坏」也没有出现,所以我也不用管玩家在做什么。更别说,我有类似预知的漫画通知,下雨天不出门就好了。反正我不出门也不是什么怪事。   我越想越觉得,之前的我肯定是被漫画预告吓得手忙脚乱了。现在我就应该悠闲地享受生活。   什么傅霖?   什么商河星?   都不关我事。   打开电视,掏出抽卡系统,吃零食。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今天的N级卡牌是「奶油蘑菇汤味爆米花」。   “……”   我更喜欢焦糖口味的。   吃完一口之后,热乎乎的爆米花裹着浓郁的香味,轻盈的口感在舌尖上很快就像云朵一样融化了。汤口的咸味带着奶油的柔和清甜,更让爆米花的味道更上一层楼。   我惊疑地看着抽卡系统,你就没有难吃的东西吗?   在沙发上吃完爆米花之后,听着外面“哗啦啦”的雨声,我再看向电视上的电影连播,有种慵懒的倦意袭来。于是,我拿着抱枕抱在肚子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钟。我又迷迷糊糊地啃了一颗苹果和一盒酸奶。随后,我给我爸发短信「今天是吃香辣小龙虾的心情」。不用等回复,我又去被窝里面躺着。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听到门铃响了起来,于是坐在床边还在冒泡:这是谁来了?   我们这片区都是政府公务员的公寓,安全性很高,猫眼都不用怎么用。因为来访的人必然是出入都有权限的,且经过户主同意的。   我检查一下手机,屏幕置顶的是我爸的一句「开门」。   时间也要临近晚饭时间6点23。   这当即让我明白了,肯定是我爸拿太多东西没办法开门,我兴冲冲地连拖鞋都懒得穿,直接跳着去开门。   然而就这样的,一件比被人上门刺杀更不幸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门口站着的商河星西装笔挺,修然风度,而我却顶着苹果头,穿着一件小肥啾的睡衣,愣愣地和他对视着。   “……”   “…………”   很快地,我默默摸向我的头绳,面不改色地把它从头上顺了下来。   在做这件事的同时,我内心已经天崩地裂。 第7章   我盯着在门口目睹我真面目的“傅霖”。   两人都没有开始对话,我内心的杀意就已经萌生。   事已至此,只能杀人灭口了。   其实,早从站台被推下的那一瞬间,我就意识到,我与商河星之间只有你死我活的境地。可是,我终究还是心软,想着做人留一线,退一步海阔天空。   没想到,果然应了那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我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这么丢脸。   曾经那么光辉伟岸的形象就这么一失足便成千古恨。   圣人云,慎独。   就是一个人的时候也要审慎自我,做一个完美,不放纵自己的人。(bushi)   早知道我上大学后,就去买深色的丝绸睡衣穿了。   实在悔不当初!   我的手指扣着门扉,一边脑补出自己用一副冷漠的表情跟他说“生人勿进”的画面,一边用一步不肯退让的抗拒状态,又是尴尬又是警惕地问道:“傅霖,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该死的体面和社会礼节总有一天会拖累我的。   商河星版的傅霖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现实走出来,慢了一拍,说道:“和小庄见面的时候,遇到了黎叔叔,他请我过来吃饭,说是答谢我前天救了你。”   他把自己提的东西拎起来给我看,“给你带的晚餐。黎叔叔让我先上楼,他又跑去给你买水果了。”   哪怕我跟着他的话闻到了我的香辣小龙虾,我都没有往下瞟。   “……”   我爸爸才不是你黎叔叔。   不准这么亲近!   我要是一只小鸟,现在就啄他好多下,把他赶跑。   “真要答谢你也应该在外面吃饭才对。我家里那么乱,怎么好意思招待客人呢?”我很快地随便找了一些托词,想就此把人关在外面。自己则迅速地换衣服。   反正不让商河星踏进我家门半步。   要知道,我房间里面那些心爱的贴纸和手工木偶都还没有收起来!   人是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我不能再丢脸第二次了。   商河星倒也没有意见,就是跟个木桩一样杵在门口一动不动。我估计,就是被我那话痨爸爸磨过来的,他内心早就想走,碍于傅霖的人设才答应下来的?   就在我马上要关门的时候,不远处的电梯门提示铃一响,我爸的人就先冒出来了,率先看向站在门口的“傅霖”,“诶,你怎么还没有进去吗?”   不等我反应,我爸就用看着不懂事的孩子的目光无奈地望着我,“阿稚,你怎么能让客人在门口等着呢?”   “…我……”   还没等我开口,我爸说得多,做得也快,马上就推着商河星河我进家里面。而我抓住机会,立刻靠近我爸小声抱怨,“爸,在你心中还有没有想过你儿子我的形象会被破坏?”   我爸飞快地扫了一眼我的睡衣,奇怪地反问:“你哪来的形象?什么形象?”   “……”   我发现,跟我爸相处20年那么久,是没有感情和默契可言的。   过了玄关之后,我爸就热情地接过“傅霖”手上的东西。   他要去把东西摆盘,让我在客厅招待商河星。   那我可得准备我珍藏多年的马钱子丨碱,砷和磷了。   尽管我内心充满各种毒辣阴暗的想法,还是问道:“要不要吃脆脆的苹果?”   没听到他拒绝,我就用小刀开始削兔子状的苹果块。   余光处,商河星坐在单人沙发上,似乎在巡视周围的情况。   我倒是不怕他突然发作,奋起变成杀人狂。   因为我爸是练家子,而且Anubis的政府高级公务员是允许和警察一样随身配枪,只要申请就会批下来。我们家里就有两把上膛的枪。再来,我开门见他的时候,就没见到他全身有伪装过的模样,从上到下也没有几处可以藏利器的地方。   这很明显不是过来杀人灭口的。   不过,他这么安静就让我觉得有点怪异和不自在,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就在我给小兔子苹果摆盘的时候,我注意到,商河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客厅的全家福。   在那张温暖的照片里面,有六岁的我笑容洋溢地和父母紧紧挨坐在秋千上。背景是阳光洒满的院子,温馨而幸福。   “……”   那是一张影楼摆拍。   在三十多张里面,这张是最自然的。   当时,我们三人拍得脸都僵了,感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完全是摄影师手上的玩具。   反正,之后我们都是随意自己拍,不找影楼了。   才追忆两秒,这段回忆带着痛苦的感觉跟着袭上心头。   反观商河星坐在单人沙发上,眼底的怅然浮起,与他平时的冷漠截然不同。   脑袋里面一闪而过他在漫画里面的设定——   他是和单亲妈妈生活的孩子。   父亲很早就死了,母亲又是性格柔弱敏感的人,难以给他提供稳定的情感支持。所以,年幼商河星在被人欺负说没有爸爸的时候,也从来都不会对他妈妈诉苦。   也许,商河星是一个渴望家庭温暖的人。   我目光闪了闪。   于是,我突然间又有了一个想法——「话说,早在漫画里面就暗示过多次,商河星从不把NPC当做人看,所以才会那么冷漠。如果我用人间的真诚与温暖感化他那颗冷漠的心——」。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正巧瞥见商河星嘴边浮起隐约的冷笑,是讥讽,也是不屑。   我刚才那个烂主意瞬间烟消云散。   这人可是农夫怀里的那条蛇,东郭救下的中山狼。   要是真的想要以这种方式靠近他,若不是傻了,就是疯了。   “你找我有事吗?”我主动问。   我不信他和我爸会这么单纯地碰到。   我爸的活动范围那么窄。   “小庄说,你请假了。”商河星重新挂着傅霖式的正派面容,试探地说起来意,“说是因为生病的关系。不过,你看起来比我想象中的精神还好?”   “…有休息过了。”我干巴巴地解释。   “傅霖”也不和我打太极,很快就说道:“我主要是想和你说,有人在废水厂附近的街道遇到商河星了。”   我内心顿时一惊。   因为在我看来,“商河星”要么是消失了,要么是被控制住了。这才是为什么“傅霖”这么有恃无恐地到处走动着。   现在出现第三种可能——他逃了。   更令人不解的是,他没有寻求我们这边任何人的支援和帮助。   这和我想象中的那种随时随地无条件相信别人的傅霖截然不同。他连世界设定都能往外说,为什么不敢说身体互换的事情。   怕报复?   会怕报复,他就不是漫画正统派主角了。   “怎么说?”我追问道。   “傅霖”直接给我看他手机里面的录像——穿着商河星那件黑色卫衣,戴着熟悉的黑色口罩的浅发青年在24号凌晨时分,出现在街头,步伐趔趄,走了好几秒,镜头里面的人抬头直接看着不远处的街头监控。   只要是熟悉他的人,就算是隔着口罩也可以认得他那双疏离清冷的眉眼。   “是商河星。”我确定道,“可是,现在已经是26号了。”   且不说这是真是假,他这话又是什么目的,我只问:“时间过去两天多了。你的想法是什么?”   “他有可能遇害了。”商河星垂下眼眸,说道,“过去「埃塞尔」市长的旧部余党对这个叛徒深痛恶绝。这就是我们联系不上的原因。”   “……”   我沉默不是因为悲伤,而是不信。   商河星深深地望进我的眼睛里面,像是在抓住我的灵魂审视我到底有没有信他的话。   他又问,你怎么想?   这个问句虽然简单,但是极为毒辣。   真正的商河星并不是个单纯的人。   他会这么说,自然不是因为他以为只要说「商河星遇害」后,就断了所有人去找这个「商河星」的想法了。而他可以从此高枕无忧,不再烦恼「商河星」的行踪了。   没那么简单。   相反的,他会说这句话,就是在怀疑我。   因为从欢送会到跌落站台之后,我都一直在表现出自己对商河星的关心和在意。现在听到他可能遇害了,我无动于衷,就显得我从一开始就在怀疑“傅霖”,对他的话存疑。   可是,要让我真的为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而放下一切去找人,那我就中了他的陷阱。   我垂下眼眸,很快就又抬起头,坚定地看着他,“你和他是最好的朋友。你打算做什么?一切都听你的。你想怎么做?”   这肯定要先道德绑架。   先把他架起来再说。   商河星顿时哑言,“……”   你说不找,我就不找。   你说找,自己不动弹,那我也学你摸鱼划水。   你说找,且努力找,我就负责监督你的行动。   我非常认真地看着他。   话说,我突然心里一紧。我莫名感觉到,他对我有一种古怪的执念。   明明我是主角队最边缘的人物,而我也不算是最熟悉傅霖的人,甚至都已经摆出明显的退避姿态了。可他为什么要盯上我?   难道是因为我看起来太好欺负了?   我下意识地想找镜子照一下脸,看看上面有没有写着“这个特别好欺负”?   就在我看着商河星作茧自缚的时候,我爸的声音亮了起来,“可以吃饭了。”   商河星旋即平静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像是在逃避回答。   可因为这一点,我的内心瞬间涌起了一阵不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发生。我下意识想要先拉住他,但手指只是动了动而已。   可惜,被他跑了。   不过,我好像很快发现了我不安的来源。   因为在五分钟后,我在饭桌边上任劳任怨地给我爸剥虾的时候,还要给我的“救命恩人”剥。   “……”   这个世界可真玄幻。   我不懂! 第8章   星期四,晚上6:44分。   有一说一。   在商河星被我爸邀请来我家之前,我从没觉得他会这么让人头疼。   也许这很大概率是因为过去我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我们之间也没有那么交集。然而,现在,他开始“登堂入室”之后,情况发生了变化,我才发现这人真的挺麻烦。   这和刷好感度没关系。   我压根就没指望,一个冷血的精致利己主义者会在短时间内信任陌生的熟人。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要么是别有目的,要么就是他认为对方智商太低了,很好操控。   我仅仅指的是他洁癖的习惯。   他居然吃个小龙虾,还要别人剥给他吃。   我和他又不熟,如果不想剥,难道不能不吃吗?我会剥给我爸吃,是因为他对虾蟹壳过敏,可他还愿意陪我吃。那我肯定是要为我爸爸服务的。   这家伙何德何能?   我诅咒商河星一辈子吃不到最好吃的小龙虾。   吃饭过程中,我一边心里碎碎念,一边却得端着礼数,细心照顾客人。   我面带营业微笑,客气地问道:“傅霖,你还要不要我剥一些给你吃?”   你最好给我拒绝。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商河星微微一挑眉,毫不犹豫地说道:“可以,麻烦再来一点。”   话音刚落,我内心一阵翻腾,只能暗戳戳地,狠狠地瞥了他那双干净、骨节分明的大手一眼。我之后绝对不会多问了。   才调整心态,刚低头不久,我爸的声音就响起来了,“阿稚,你还记得你上周日回家报警的事情吗?”   我顺势跟着他的话抬起头,“那起交通肇事逃逸致人死亡的案子?不是早就解决了吗?”   上周日欢送会结束后,主角队还有些人好像要续,说是去唱K或者逛酒吧。我不想赶这热闹,再加上我早就想走了,就说我还有论文要做,就先回家了。   报警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四十三分。   在那之前,我正骑着单车回家。学校到我家的路程大约有20分钟。路上会经过一座窄窄的石砖桥,桥面只容得下行人和骑车人通过。桥下是双向车道,没设人行道,白天的时候,车辆会比较多。   在过桥时,因为桥栏只有一米高,视野开阔,能清楚看到桥下公路的情况。常常有些人无聊或者散步的时候,就会靠在桥栏边上看公路底下的风景。   我那时候其实也没有太特意去看,只是照例上了桥,只注意到底下有一辆车没有打双闪灯就靠在路边。我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结果看到轿车前面有人正试图抱起一个躺在地面,奄奄一息的女人。   街道有被路灯照亮,我清楚地看见路边没有紧急刹车留下的轮胎痕迹。血迹和车头的方向与距离也与一般车祸情况不符。更引人注意的是,两人左手无名指都佩戴着白色金属戒指,在微弱的光中反射出微微的光泽。   有了初步的判断后,我便在桥梁上喊,“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们需要帮忙吗?”   接下来,我帮忙拨打了救护车的电话,同时也报了警。   警察到场勘查后,说是一场肇事逃逸的车祸事件,救护车来得不够及时,女人在送往急救中心的路上不幸身亡。全程陪同的男人是死者周秋莹的丈夫林全。   据林全所述,当晚原本是他们的第一年结婚纪念日,但两人发生了冲突。周秋莹离家后,他拨打妻子电话未果,便到她平常散步的地方寻找,最终在这里发现遭遇车祸的妻子。   “对——”   我爸好像也有经手这个案例的人,他直接说道:“遇到了奇怪的问题。”   “难道那是一起伪造车祸事故?”   我当时也看了现场,也支持警察的观点。   至少从现场中看不到丈夫林全的车子和死者接触的痕迹物证,尸体也没有明显的开放性伤口。如果这个案子会让我爸感觉奇怪,那肯定是因为尸检报告有可疑处。   我们在家经常会聊案子,我下意识回复后,又看向“傅霖”。   从过去接触商河星开始,他就明摆出自己不爱和尸体打交道。他经常只是做黑客工作的部分。现在他果然摆出一副自己也在认真听的模样,身子还跟着前倾着。   “打开尸腔之后,有什么发现吗?”我已经开始兴致勃勃了。   我爸普通地说:“就很正常的车祸事故特征。”   “就这?”   比如说血肿淤血啊,软组织挫伤啊,皮肉破裂啊,眼耳口鼻是否有分泌物,还有是否已经开始出现了腐败的情况,甚至尸体那股味道啊。   这里没有外人,放心大胆地说出你看到的。   我爸听不出我的言外之意,只是说道:“在死者口中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预言般的文字「死于车祸」,底部还有一个Vita的字样。”   Vita? 没听过。   我皱了皱眉。   “V、I、T、A吗?”我再次确定道。   这是一起预告式杀人?   我还等着我爸回复,商河星反应过来,说道:“也就是说,这看起来本来是一场正常无预谋的事故,可是在尸体上发现了字条,暗示这并不是普通的案件。你对这个矛盾产生了疑惑。”   “对!”我爸对“傅霖”这个解说摆出教学式的鼓励,“不愧是Anubis之光,一点就通。真的太聪明了!阿稚你说,对不对?”   “……”   这种捧场会显得很降智,我就不参与了。   我顿了顿,说道:“你们打算怎么处理?第二次尸检?”   “对。因为这件事,我们打算进行第二次尸检。”我爸立刻接上我的话头,“可是,死者的丈夫林全反对了。他说已经有了第一份尸检报告,并不需要做第二次尸检。他只想要早点把妻子下葬。为此,他周二的时候,还专门来单位前台找负责人。部长见我没事做,就让我和他周旋。”   “他这种态度很可疑。”我的声音刚起,就恰好和商河星重合。   这一重合,我们两个视线无意识地交汇。在那一瞬间,我读到了他眼中流出的那丝谨慎和警觉。   我下意识地别开眼。   与此同时,我脑袋里面灵光一现,再次想起手机里面的漫画预告的内容。我内心暗暗一惊,难道我还要像过去一年一样,充当发配任务的“村中长老”的角色,让主角队早点接到案子,解决案子吗?   商河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又开始问我爸:“那个叫做林全的男人周二来找您的时候,是不是穿着深蓝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西装裤?在颈部位置,他还佩戴着一条挂着银色十字架的黑色皮绳?”   这话让我一惊,十字架的特征不是和我S级糖炒栗子的卡面人物有重合吗?   难道抽卡系统现在会让我抽出凶手的长相吗?   我突然觉得这糖炒栗子不能吃了。   “对!”我爸惊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商河星有条不紊地回答:“黎稚被推下站台之后,我就调查过车站的录像。虽然发生过程中刚好是监控的盲区,但是在事故发生时,匆匆地从人流中逆行而走的有一个同样打扮的人。”   我和我爸在这句话落下之后,都表示惊呆了。   因为我一直以为是商河星推的。现在被他这么一点,作为曾经的反派Boss(中级),杀人手法是趁人不备把对方推下站台。这确实是有点低级了。   不过,我能说他背刺傅霖那一下,也不见得有多高明吗?   还是,我被漫画预告彻底误导了吗?   难道商河星其实是好人?   我现在思绪忍不住乱飞起来。   我爸则是没想到林全会盯上我。   商河星也没有等人问,继续分析,“也许那个林全与这起车祸有不少的牵扯,哪怕不是凶手,也可能认识凶手。他会对黎稚下手,很可能是因为他觉得黎稚当时在现场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事情。”   “如果黎叔叔在鉴定中心见他时,也是挂着挂牌的话,他很可能会认为是黎稚和您有关系,并且把疑点告诉您,鼓励您做第二次尸检。于是,他对黎稚怀恨在心。”   被他这么一点,我爸立刻反应过来,“是的。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周二离开的时候,前台跟我说林全问过他们「我和阿稚有什么关系」吗?”   商河星郑重地说道:“黎叔叔还是要尽快安排第二次尸检比较好。”   我爸连忙点头,站起来要给我值夜班的郑女士打电话。   餐桌上对话的热闹顿时因为我爸的离场而冷清了一些。而我们两个单独留在餐桌边上的存在感越来越强烈。   我因为误会商河星,感觉到了一些尴尬和心虚,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注意到他的碗又空了,我主动请缨,“你还想吃小龙虾吗?我给你剥。”   “我们单位餐厅的小龙虾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你一定要多尝尝。”   这刚说完,商河星便凝视我,像是在找出我为什么那么热情的原因。我内心顿时一阵不安,难道我的情绪被他看透了吗?   我努力掩饰尴尬,装作若无其事。   这只小龙虾真的好小龙虾呀!   *   晚饭过后,我爸、商河星和我在等我妈召唤值夜班的同事进行第二次尸检的结果。   尸检结果和第一次没有区别。   另外,我妈也搞来了警察那边的资料。   林全当时没有作案时间。   警方也有林全出来找人的证据:「他曾在晚上9:10时,在加油站的零售店买过一瓶矿泉水」。   此外,街坊邻居也可以证明林全没有杀人动机。虽然林全和周秋莹新婚后半年里有一些激烈的争吵,但是半年后直到现在,夫妻关系蜜里调油,处得很好。   周秋莹身上也没有任何保险。   也就是说,对于林全来说,周秋莹的死让他失去了自己的爱人。   仅此而已。   “那为什么林全会推黎稚呢?这是误会?”我爸还是放心不下,又是自问自答,“还是失去妻子之后,精神错乱?”,又是站起身,要给我妈打电话,让她把尸体里里外外翻干净才行。   商河星坐在单人沙发上,也陷入了沉默的思考。   因为已经有两个人在思考我被推下站台的事情,所以我脑袋里面则一直在思考漫画剧情的内容。   商河星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他杀傅霖的目的是什么?   傅霖是真的出现在废水厂,不是商河星伪造的视频?如果是这样的话,商河星找傅霖的原因又是什么?他要实现什么目的?   我还在发散思维,注意到商河星瞥了我一眼。内疚的我立刻把关注放在他身上,“你要不要吃点点心?我有糖炒栗子,可好吃了。”   卡牌等级跟零食消耗量有关系。   N级卡牌一般只有1次性消耗品。随后是R、SR、SSR,分别对应的是10次、100次和1000次。最近遇到的S级卡牌指的是Special,应该是在特定条件下才会获得,我看到的糖炒栗子下面有“∞(无限)”。   也就是说,我可以无限次抽出糖炒栗子。   不等他拒绝,我就去厨房里面搞一份糖炒栗子出来。不过意外的是,原本的卡牌人物比上次要多了一些人物色彩,看得出是个颀长清隽的身形。   难道解锁S级全貌是和案件进度有关?   我莫名感觉,这次商河星没有脱离Anubis,必然会给这个城市大的震动?   带着隐隐的不安,我端着糖炒栗子回客厅,“你要吃点吗?”   商河星拒绝道:“不用了。晚餐吃得很饱。”   “点心是放在第二个胃里面的,你绝对不会撑。”   没有人会拒绝美味的点心的。   我想起他不爱动手,于是主动剥了一个给他。递过去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从前,商河星从来没有吃过我给的零食。   “好吃吗?”我好奇地问道。   “一般。”商河星回应的表情非常淡。   我有些失望,在零食方面我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不过,我很快就明白了,这一定是因为没有茶水。   于是,我又主动说道:“我再去给你泡点茶。”   “……”   等我爸回来之后,商河星已经被我喂了八个栗子。他一对上我爸,便说道:“黎叔叔,我觉得这件事可以再好好调查一下,而且时间也不早了,我也先回去了。”   见他要走,我也跟着站起身,说道:“那我送送你。”   商河星看着我的表情露出一丝古怪,可也没有说什么。直到我们进入电梯之后,他才旧事重提,“关于「商河星」的事情,你怎么想?”   从吃饭开始,我们就一直没有讨论这个问题。   其实我还是那句话——不想管。   就算不是商河星推我的,可老实说,从漫画一开始,我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自保。哪怕后面说要去确认「傅霖」的情况,也是基于自保的情况下,努力保护自己的良心而已。   毕竟,在有余裕的情况下,我不能见死不救。   “……”   现在的我不知道该怎么给出最好的答案。   我住的楼层并不高,电梯很快就到了一楼。可商河星还没有等到我的回答,于是在电梯门打开后,他也没有急于离开。   他的表情微微有点冷,“这个问题会很难回答吗?” :   见他目光越发晦暗起来,我CPU都快烧起来,社恐的真实社交才能已经见底了。还没有等开口,商河星微微蹙眉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关心「商河星」?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你这么关心他的。”   感恩!   来了一道我会的题!   我回应道:“我其实一直都很关心他。他从来没有对外说过他的喜好,可是我知道我该买什么礼物送给他。如果我不关心他,我怎么会知道呢?”   他绝对想不到我有剧本。   “所以——”   商河星问了一个我意料之外的问题,“比起f…比我来说,其实你会更在意「商河星」?”   我说:“是啊。”   看看,人谎话说多了,嘴皮子都越发利索起来了。   “骗人。”   商河星一言不合就揭穿我,“那你为什么欢送会的时候,没给他写信?”   “…因、”   “……因为我害羞。”   “………就是那种近情情怯。”   “我一直都觉得「商河星」他身上有我很羡慕佩服的特质。可是我一直不知道怎么与他接触。”   阿巴阿巴,谁来救救我,不要让我继续瞎说了。   商河星此刻幽深的目光动了动,语气没有傅霖的温和洒脱,反倒多了一丝他自己的本色——警惕而敏感。不过,他的话却像是傅霖会说的,“如果「商河星」听到的话,他也许会很惊讶你会这么说,或许……”   他顿了顿,话语中带着意味深长,“你们下次见面的话,他会对你很好奇,很会想靠近你。”   我盯着他本人,“……”   不要吧?你是怎么了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话吗?   我跟你不熟。   商河星不在意我怪异的目光,只是继续说:“我们先把林全的事情解决了。我们再处理「商河星失踪」的事情。我会陪你一起找。”   我怔了怔,赶紧说道:“可离周日坐列车离开,只剩下不到三天,怎么解决得完两件事?”   商河星不置可否,只是大步从我旁边走过。直到走出电梯门后,他一锤定音,冷静自持的嗓音在封闭的环境里响起来,“我暂时不离开Anubis了。”   “……”   欧漏……   他问:“你不高兴吗?”   “啊…我高兴极了。”   这话一落下来,我彻底明白他过来的原因了。他就是要在我这里找留在Anubis的由头吧?我算是知道了。因为离开不了,又不能直接说不走,所以要曲线救国一下。   话说,我梦寐以求的平静日子真的还能保得住吗?   我绝望地想着。 第9章   “黎稚,不愧是你!你居然能把傅霖留下来了。”   “他在群里说,不放心你的安全,也想要找到失联的商河星,所以暂时推迟离开的计划,说不定他会接受之前退掉的Anubis司法官的委任。这么一来,也许他会在这里至少多待一年时间!”   周五清晨一大早,我就听到小庄清脆的声响。她的语调中带着一丝兴奋,却让我有些压力。   小庄在进了停尸房,看到我的第一句话不是“你今天怎么来了”,而是说这些灭顶的坏消息。这说明她真的很高兴了。   其实我不想来的,因为今天还下着雨。   不过,面对面聊天更建立信任,也能更准确地判断情绪和状态。   我当然不是为了詹主任说的“今天有高度腐败的巨人观”才过来的。   不可能不可能!   总之,我的手顿了顿,默默地在PPE(个人防护服)上再套一件塑料围裙。防护服为了追求透气性,牺牲掉了防水的特性。没有人想体验血液或者腐水渗透进的皮肤感受,这时候的围裙是至关重要的。   “你怎么做到的?”小庄好奇地问,眼睛也闪烁着期待,“难道是那封信?你到底写什么了?”   小庄是具有典型的胆汁质特征,容易受到情绪影响。在小团队里面,她很容易成为煽动情绪的队员,有时候也会变成别人的传声筒与助推器,激发其他人的情绪共鸣。   “我没有写什么。”我语气平淡。   我写的就是普通的送别语,甚至有些话都是在网络上摘录下来的。生活又不是小说。在主角即将离开的时候,暗示他「自己其实是个穿越者」,无疑是画蛇添足,自找麻烦。   我只是感谢他而已。   看到我并没有露出她想象中的神情,小庄也下意识地收起自己活跃的表达欲,转而关心我的情绪,“怎么了吗?身体不舒服吗?”   我真心地叹了一口气,道:“因为我给他添麻烦了。他明明那么想走,还因为我的事情牵绊住。这让我很对不起他。”   小庄连忙宽慰我,说道:“也不完全是这样的,想想看,商河星不是失联吗?傅霖会留下来,也有为了他。”   她没有理解我的点。   “我觉得,”我看向小庄,认真而坚定,“我们应该帮助傅霖去解决问题。你懂我意思吗?我们应该让他顺利地登上回家的路。我知道你很希望傅霖能留下来,可是现在不是牺牲傅霖个人感受的时候。我们都知道他很想念自己的家人。”   小庄被我一点之后,表情很快就跟着挣扎起来,最后垂下头,“黎稚说得对,我明白了。我们应该帮助傅霖才对,而不是阻拦他。”   “我有话跟他们几个人说,”我停顿了一下,语气坚定地对小庄说道,“你帮我建立一个新的聊天群吗?”   商河星能模仿傅霖,并不代表他天生就是一个社交能力强的人。否则,他也不至于长期都会在我们小队里面显得形影单只。要知道,我们团队里面大部分都是热心且善良的性格。即使再难缠的性格,他们都会自动为对方找优点。   在这种环境中,商河星还能对他们的示好无动于衷,与他们也不亲近,那肯定是他社交能力上存在缺陷。   如果他认为可以凭逻辑来玩这种扮演游戏,那我就陪他玩心理博弈。   最关键的是,他不能破坏我现在安静的日子。否则,我就要祭出我珍藏多年的Plan B——举家离开Anubis城。   这个想法持续很久了。   毕竟我从小就知道这里注定不太平。   这个计划对我有天生的优势。   因为,对于漫画玩家来说,他们无法离开Anubis。可是对于土著来说,Anubis只是一座城而已。我只要离开这里,就可以免受剧情影响。   之所以我之前不离开,是因为我们家的根就在这里。我爸我妈在这里工资虽不算最多,职位也不算是最高,但是他们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社交圈都稳定在这里了。让他们突然离开,就像是放弃了一个经营多年的游戏大号。没有更好的条件,这是很难说服他们的。   可是,难,不代表不能。   我清楚,无论如何,我都是有退路的。   “另外,我的事情也可以自己解决。”   能在这个高危社会混那么久,我也是有自己的生存本事的。   原本还闷闷的小庄一听到我这么说,立刻就拒绝了,“这可不行!你是连下雨天都会觉得不舒服,要请假的人,怎么可以自己面对凶徒呢?”   小庄突然坚定的反应把我吓了一跳。   还没有等我回应,门扉就被人推开,是詹主任。   他一看我们,就笑,“学习精神那么足!快,先准备摄像头,巨人观来了。”   ※   尸体用三个黑色塑料袋装着,由四个警务员送到了尸检室。   排气扇已经调到了最大功率,隔着一扇门,都能感觉到门也在沉闷的“呼呼”声中微微共振着。然而,一进门,我们就能闻到一股强烈的味道。小庄才刚走进一步,就自动捂着戴着口罩的口鼻往后连退了三四步。   所谓的巨人观是尸体内部腐烂后微生物和酶在溶解脏器时释放出大量的气体,导致尸体身体会像是气球一样膨胀起来。那里面装满了甲烷、二氧化碳、氨气和挥发性的天然毒素尸胺等。这体积可以增大到原本的1.5倍。   可以想象得到那尸体已经成了微生物和蛆虫的快乐乐园了。   巨人观是和鲸爆一样罕见的画面。不过,尸体倒是不会出现爆炸的现象,所以除了恶臭和腐液等之外,基本没有太多的危险性。   詹主任让我先去开第一刀。   刀碰到皮肤的触感让我心里微微一震。   不知道有没有人用刀切过水气球?   我其实也没有,可是我觉得应该会很像。我会发现,那紧绷的皮肤对锋利的刀有推拒感,刀面还像是遇到一种滑腻,会被弹开一样。被气体抻得没有一点皱褶的皮肤甚至还会因为我的施力而跟着起微微的波动。   哇——!   我正想要分享我的所见所感,回头看到詹主任和其他人已经离我有至少五步远,“……”   “快切。”詹主任催促道。   我再准备回头的时候,手指间的力气无意间加大,可其实也没有几牛顿的力。只是解剖刀太锋利了。   我才刚转头,詹主任一句惊呼“黎稚,躲开点!”下一秒一股绿色的液体裹着恶臭就喷了出来,我没有躲得很完全,还是被溅了半脸,连我头发都不能幸免。   气体还在“咻咻”地漏气,我已经听到詹主任跑过来的声音,正想说不要紧,结果看到詹主任在安排小庄开始量液体喷溅的距离,“…幸好没有被黎稚挡到全部的液体。”   可能是注意到我没有声音,詹主任才想起我似的,连忙抬头,紧张地关心我一句,“黎稚,你没事吧?”   我沉默了两秒,终于说道:“…没事。”   我又提醒说:“数据量完了,也分享给我。”   ※   吃饭前,我们全体都去洗了澡。   单位有洗澡间。   我洗了有三十多分钟,确定身上没有其他味道才出来。男生洗浴间有人排着队等吹风筒,我算着时间,轮到我也得是15分钟后,只是把头发擦得不滴水,就去食堂了。   我点了一碗牛肉细粉,正要找个角落的位子,就听到背后传来小庄的声音,“黎稚,你来这里坐。”   这一回头,我就看到了“傅霖”的脸,吓得心脏骤停。紧接着,我看到小庄还拿着一盆小龙虾。   见他盯着我也不说话,我主动打招呼,“好巧。”   “傅霖”说道:“昨天在你家吃饭的时候,觉得你们单位的伙食很好吃。刚好来取周秋莹的车祸资料,也顺道过来了。”   小庄笑盈盈地附和说道:“傅霖说你很会剥小龙虾,我也想和你学一下。”   我觉得,这里面有个又大又深的坑。   “傅霖”笑了笑,“要是能再享受一次黎稚的服务,就好了。”   这话一落,小庄惊讶地觑了一眼“傅霖”,像是奇怪他怎么会这么说。而“傅霖”则自如地回应小庄,道:“我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小庄也跟着乐,“那我也想享受~”   我扫了一眼周围,思量了一会,“那也不是不行。毕竟这也没必要脏那么多人的手。不过要我剥,可是都得吃完。”   小庄惊喜地问道:“真的可以吗?”   “傅霖”也跟着微微挑眉,“那可真的太好了。”   坐在椅子上后,我帮两个人心细地剥东西,一边递,一边说:“你一个,你也一个。”   小庄一个小龙虾肉。   “傅霖”一个生蒜。   我笑着回应,“吃完,才能吃下一个。” 第10章   六台显示屏连接的线路铺满地面,就像是芯片回环反复的暗色纹路,房间也跟着散发着冷峻的秩序感。   这是商河星原身的工作室,也是他的起居室,是其他人都不知晓的秘密空间。   这地方最容易因为静电积累灰尘,而商河星本人又有灰尘过敏的症状,所以他一向对这个房间的每个摆设都小心翼翼。只要稍微有点变化,商河星就会察觉到区别。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在3月24日(星期一),商河星以傅霖的身份生活的第一天,出门找傅霖的蛛丝马迹时,他第一反应就是返回自己居住的秘密公寓,检查是否有任何傅霖留下的痕迹。   玄关处的口罩数量丝毫未动,和他进入主神空间前一样。如果傅霖是顶着自己的身体在外面活动,现在的季节变化肯定需要他佩戴口罩,否则“商河星”的身体会受不了。被窝里面没有任何余温,电脑主机和鼠标的位置分毫不差。衣柜中用于乔装打扮的衣服也没有被翻动的痕迹。   商河星熟悉这里的每一寸空间,但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外人入侵或者离开的痕迹,心中不免微微一沉。   他迅速分析可能性——傅霖可能确实和他换了身体,只是他没有现身,又或者已经在蓝星。可最糟糕的情况是,他们共享了这具身体,而他只是暂时控制着它。   商河星打开自己的显示屏,连接整座城市最大的视频监控系统。它能利用人脸结构化数据,快速而精准地锁定目标人物。这是他为前市长「埃塞尔」工作时,获取的权限。   整个系统跑了整整个八个小时不止,仍然没有看到“商河星”的身影,仿佛人已经彻底在整个Anubis彻底人间蒸发。   这对于商河星来说,是个不幸的信号。   面对散着蓝光的屏幕,商河星的目光是死寂的,阴沉的。   已经在这个世界待了一年多,抱着可以脱离这里的想法坚持了那么久,现在却被反将一军,被恶狠狠地耍了一通。商河星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在汹涌怒气和不甘心。   他的拳头下意识地握紧,只想要破坏眼前看到的一切。   就在这时,傅霖的手机响了起来。   商河星冷漠地盯着这个铃声震动的手机。他跟那个傅霖并不一样,他从来都不想要和NPC有什么互动。早上和黎稚的那段谈话可以不让人起疑。可现在他也已经不想回到那个大学校园里面了。   铃声持续了四十秒左右才灭。   商河星正想挪开自己的视线,结果这个铃声再次响了起来。还是同一个人——与傅霖同一个专业的学生「安轻言」打过来的。似乎是如果没有接起来的话,这人还会持续不断地拨打过来。   “……”   重新整理情绪和吐息,商河星拾起手机,瞥了一眼黑色屏幕,“安轻言,怎么了吗?”   安轻言语气平静:“离你回去还有几天,我们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商河星想拒绝,安轻言接着说道:“我有些话想问你,来学校附近的快餐店见吧。”   这话的语气让商河星有些怪异。   也许是他太过敏感了,他会觉得安轻言面对傅霖的说话方式有点强硬。   这不像是他理解中的以傅霖唯马首是瞻的小团队相处模式。可商河星现在正处在愤怒之边缘,一想到傅霖团队里面的人也许多的是自己不知道的龃龉,他反倒是要揭穿他们另一面的痛快,当即应了下来,“可以。”   “你把黎稚的信也拿过来。”电话另一边又冒出其他更强硬的声音,似乎有种不容拒绝的命令感,“你不要告诉我,你不愿意?”   商河星原本并没有太把黎稚的信放在心上,可是早上经历的事情再加上安轻言的话,确实让他产生了好奇。   应下来后,商河星便回到了自己的宿舍找那封信。找了半天,他都没有在房间里面看到。后来想起傅霖去主神空间的衣服和送别会的是一样的,商河星检查口袋后,很快就在内侧口袋里面找到了那封信。   信封是开的。   商河星还记得黎稚在欢送会上结束时和傅霖说过,离开之后再拆。没想到傅霖已经提前开了。   信件的内容颇为泛泛而谈,很像是游戏结束时会播放的旁白,总结过去的生活,又是展望未来,都是空洞的祝福语。   他眉头皱了皱,这信自然不是出奇的物件。   答案只有一个,真正引人注目的是,信背后的人以及他们的关系。   商河星回想起今天早上和傍晚的黎稚,确实比想象中的还有更多的面,甚至让他产生了危险的感觉。   也许,他应该更好地了解这人才能找到他的弱点。   于是,他见安轻言又多了一个理由。   *   大学附近的快餐店很多。   商河星也没有多问他们在哪里见,但是很明显傅霖小团队有自己的偏向,包括上次欢送会订的外卖也都是那家快餐店的盒子。   果不其然,商河星走到店里面,安轻言和其他几人已在等候。   商河星调整了表情,模仿傅霖的语气和他们打招呼。   然而,此刻他们表情深沉,完全没有欢送会上热情友好,气氛异常沉默。   “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了?”性格最直率的何其思毫不遮掩自己的态度。   商河星忍不住在心里冷笑起来,“……”   他作为局外人,旁观了他们虚假的朋友游戏多日,完全不相信明明「推翻Anubis市长」是整个团队的功劳,名利却全落在了傅霖身上,而他们居然对此毫无怨言。   之前他一直把他们当做是游戏世界程序的NPC,只是一些标签化,脸谱化的存在。   现在看到他们露出真面目,这种变化让他产生愕然,却又让商河星感觉更有趣了。   何其思没有等到商河星的回应,身影一跳,抬手直接招呼到了“傅霖“面前。   如果是以商河星自己原来的身体,他根本躲不过何其思的一击。不过,现在的他不仅轻松抓住了何其思的手腕,还觉得他的动作缓慢又笨拙。   可他很快就把惊讶压下来,正打算将他甩开时,何其思却不怕反击,目光只锁定在商河星的口袋,“信呢?拿出来看看。”   商河星的动作顿了顿,正要反应,安轻言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何其思,冷静点,小心被傅霖扔出去。你又打不过他。”   何其思不服气道:“拜托,我又没做什么事情。他为什么要打我?”   “你都要抢信了,还没做什么事?”又有一人搭话了。   三言两语间,整个谈话氛围又从霸凌现场变成了一种和乐融融的气氛。   商河星不得不再次谨言慎行起来。   把信交出来之后,商河星发现大家真的就是冲着信而来,不无兴奋的声音。尤其是何其思,“天啊,黎稚都给你写信了,真好! ”   哪怕是看起来最稳重有风度的安轻言看着信件,眼神也是微微一亮,像是看到了什么珍贵的物品。其他几人都跟着靠了靠,想看信件的内容。   “你们想的话,可以打开来看。”商河星开口说道。   安轻言接过信封后,轻轻地摩挲着信封边缘,低声笑道:“黎稚想法真特别,居然会想着写封信给你,明明多的是联系方式。”他的语气听似轻描淡写,但是商河星却察觉到了一丝压抑的羡慕,甚至带着某种隐秘的崇拜。   他又说:“他平时虽然笑着,性子却有点冷冷淡淡,做事也都是点到即止。他能亲自写信,肯定是真的在意。”   一旁的几人也跟着点头。   安轻言顺势望向他,可眼神又不是在单看“傅霖”,似乎在想着另一个不在场的人。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咳嗽一声后,掩饰般地扯开话题,又是熟悉的谈笑风生的神态。   商河星突然意识到,他们并没有想象中疏远黎稚,相反的,他们对黎稚有种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莫名的服从和尊敬。   黎稚明明是团队里面最沉默最边缘的人,可现在的情形似乎大有出入。   “……”   商河星惊疑不定,尤其是他还没有忘记黎稚那深沉莫测的表情,忍不住猜疑起这人该不会有什么洗脑的本领。   可他现在是傅霖的身份,偏偏不能问。   问了,就容易泄底。   何其思好不羡慕,“现在你和黎稚关系最好了。”   商河星笑了笑,只是他没办法违心地做出骄傲的笑容。   晚间和他们几人周旋了两三个小时后,商河星才回到房间开始搜索「黎稚」这个只有脸有存在感的NPC。   意外地,他发现关于黎稚的传闻并不算少。   黎稚几乎就像是理想化的教材里面走出来的一样。他从小学开始,他就一路获奖,最终保送到了现在大学的法医专业。他在大一年级开始,就和导师们一同进行科研活动,还成功地在含金量极高的科研期刊上发表论文。这些成就为他赢得了导师和同学的认可,他甚至成为了社交圈子的中心人物。   最让人侧目的是,他自带着如沐春风般的风度和沉稳,与其学术上的锐气相得益彰。在他的中小学论坛里,到现在仍然有人讨论和敬佩他。   尽管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黎稚从未有过恋爱绯闻,就像是这个人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了自己的学业和事业,是个正统到无可挑剔,优秀到无懈可击的学生。   “……”   但是,这人在团队里面低调到可怕。   就在商河星还要找出这人的真面目时,一条来自黎稚的短信便在手机屏幕里冒了出来。   商河星才注意到他搜黎稚的资料忘记了时间,现在都已经到了深夜。   而黎稚突然来找他聊天。   商河星下意识地翻了一下过往的历史记录,黎稚极少会在晚上打扰傅霖,可是他现在又来聊天。   若是没有晚上那一插曲,商河星自然是认为黎稚是来试探他的,可偏偏现在他多了一种莫名的想法。   也许这人真的把傅霖当做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舍不得呢?   直到最后黎稚若有似无地谈起了「商河星」。   他提到「其实和他(商河星)认识那么久,没办法顺利地和他成为朋友,一直都是我的遗憾」时,商河星因为这句话,冷笑了一下。   “你真的那么想吗?” 第11章   毫无疑问,黎稚这种反常的举动让人很可疑。   在他第一次认识黎稚开始,黎稚就没有主动与他搭过话。有时候,商河星也会觉得黎稚这人脸上写着“不希望与任何人产生交集”的冷漠。可是,在欢送会结束不到一天,他本人却说他其实是想和「商河星」交朋友的。   这很明显是一件反常的事情。   「他怀疑我了」。   商河星入睡前,脑海里面只有这句话。   他闭上眼睛,身体沉重的困倦也跟着恍惚的睡意而来。   来Anubis那么久,他第一次做了梦——   商河星梦见自己是个小孩,打算和自己的小伙伴去公园玩。两个小小的身影正穿行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说笑声,汽车引擎声,风声,单车铃声围绕着他,就和寻常的每一刻没有区别。可是,商河星却觉得自己在这人影幢幢中,有着无数无形的目光盯着他,连同对话的声音也若有似无地像是在讨论他。   他开始觉得难受,想要回头找到声源。   这就像是一种捉迷藏游戏,只要发现谁在说话,那声音就会自动消失。然而不幸的是,只要商河星移开视线,声音就会再次响起。   突然,耳边传来一句轻柔的话:“你会不会觉得你不完整?”   那句话语气很轻,却像是没有经过询问就触碰到了自己的伤口。疼痛和愤怒让他全身绷紧身的血液也仿佛跟着被冻结一般,让他的心口充斥着一股无法忍受的羞辱感。还没等他发作,旁边的拿着棉花糖的小伙伴拉住出神的他,让他咬一口甜蜜的棉花糖。商河星下意识地把他的手推开了。   小伙伴也不伤心或者生气,只是关心地看着他,“河星,怎么了?”   商河星转身便是逃跑,不停地跑,想要跑回家把自己藏起来。   直到自己在梦中摔倒,他才又睁开了眼,身体才逐渐恢复了自由。   然而,梦境带来的冲击仍在心头翻腾,久久不能平息。   商河星重新检查时间。   「早上5:13分」。   时间还太早。   也许是因为傅霖的身体,商河星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体有半点沉重疲倦,反而轻松得很。他想起昨天傍晚的时候,小狗的事情并没有处理得太好。   根据法医学专业知识可以知道,窒息必然会导致眼睛或口腔黏膜的点状出血。即使小狗处于濒死状态,只要它曾受到过闷压窒息,它的内脏和呼吸道也会有异常。   这一点可能会被黎稚发现。   所以当时,为了避免被黎稚发现奇怪的地方,商河星全程负责。   虽然直到结束的时候,商河星都没有见到黎稚对那条狗起疑,但是商河星还不想让自己的错误处理继续发酵。   处理完一切后,商河星回到宿舍,盯着镜中的“傅霖”琥珀色眼瞳,眉头微皱,眼中冷意渐浓,“就算黎稚怀疑,他也没有证据证明这具身体里面的人是谁。这个世界可没有所谓的怪异神灵,他怎么会短短不到十二小时就猜到问题所在。”   等等,不对。   黎稚不可能会想得到换身体这么荒诞的事。   商河星突然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同样的错误——过度敏感,草木皆兵。   黎稚之所以会表现反常,很可能只是因为他本人就是无法失去别人的关注。黎稚想吸引注意,尤其是在那天早上第一次见面时,他就留意到“傅霖”没有关注他。。   “……”   可是一个NPC会有这么复杂的想法吗?   不过总的来说,还是自己吓自己。   此刻他表情平静地凝视镜中的自己,可在镜子以外的领域里,他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洗漱台,这个小动作无意识地在重复。   现在关键是,傅霖在哪里?   他对着镜子熟悉的陌生人,又像是要把声音传到更远的地方。他微微停顿一下,视线依然牢牢锁定自己的倒影,语气里面有着微不可见的试探和算计,“傅霖,如果我们真的一体双魂,与其闷声不说话,还不如大方地交流。”   商河星的声音在小小的空间里面回响着。他已经联通了所有在线的监控摄像头,只要傅霖出现在镜头里面,商河星绝对会把他找出来。   不过,现在傅霖的社交圈还需要继续维持。   商河星花了整个上午练习傅霖的社交方式,熟悉他说话的口吻和用词。正要想着去找人练习,印象中比较内向的小庄突然私信联系自己,“傅霖,你的机会来了。黎稚想要去一个地方,需要有人陪,你快去!”   这个短信让商河星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位感。   因为在欢送会上,小庄还是被黎稚带到自己面前,而现在黎稚被小庄带到自己面前。   商河星倒是很好奇这是黎稚吸引注意力的新招式,还是小庄的自作主张。   如果是前者的话,商河星基本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黎稚其实并没有发现自己出现了变化。如果是后者的话,反倒就是一种无聊的节外生枝。   “黎稚怎么想的?”   小庄心思很浅,一测就见底。   小庄果然没想太多,立刻回应道:“他说要找个可靠的人,这不就是在说你吗?”   确实,现在没有比Anubis之光更可靠的人了。   可是就这么顺了黎稚的想法,商河星内心里面反倒不太想那么容易如他愿。正要拒绝,小庄立刻说道:“傅霖你在这里待的时间也没有那么长了,黎稚还想办法跟你多待点时间,你拒绝就亏大了。”   小庄喋喋不休,“黎稚很少这么邀请人的。”   商河星发现,这小庄与其说是为了帮他,倒不如说她也是跟小团队其他人一样,都以黎稚为中心,想着哄他开心。他们也很理所当然地认为傅霖对这个人很上心。   也不知道他们知道黎稚会意外死亡的话,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商河星突然冒出这个阴暗的念头,嘴角溢出一丝冷意。紧接着,他又灵光一现,如果傅霖真的那么在意黎稚的话,他要是出事,他是不是也会出现?   这并不是不可行的。   对商河星来说,黎稚就是个NPC而已,如果能逼出傅霖的话,这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坏处。   “时间是什么时候,在哪见?”商河星反问道。   “今天下午四点半前到吧,”小庄高兴地说道,“你不用谢我!”   商河星:“……”   他并没有想谢她。   ※   商河星在四点的时候就到了,坐在空旷的出口大厅里面等着黎稚出来。   他向来不喜欢和尸体打交道,哪怕只是间接的。他对那些让人联想到动物原貌的食物也一样避之不及,稍微露出部位轮廓的肉类就足以让他食欲全无——那些带着骨节的鸡脚、泛着油光的猪蹄,还有那双眼微张的鸭头……都让他觉得恶心。   由于等的时间过于漫长且无趣,商河星短暂地回忆起为什么自己不太喜欢黎稚。   黎稚是法医专业的学生,且从旁人的话里面可以知道他似乎对这个专业真的充满热情。每次遇到黎稚,商河星总觉得他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尸体气息,就像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那种气味说不上来是错觉还是心理作用,但只要站得稍近,他都会不由得屏住呼吸,会觉得那股阴冷的味道也会渗入自己的皮肤一样。   等了将近快一个小时,商河星才等到了黎稚从门口出来。   他见到自己的时候,还要装模作样地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脸上有很不自然的表情。   商河星实在看不出黎稚有任何值得欣赏的地方。他的外貌谈不上出众到让人惊叹,荧屏上比他更优秀的人也不少;学业上也不过平平,和那些真正的天才相比简直云泥之别。无论怎么看,黎稚都平凡得毫无亮点,顶多是一个长相尚可的优秀学生而已。   他说他只是希望有人陪他去买惊喜礼物。   黎稚说道:“我也要买送别礼物给商河星。我们之后不是要去见他吗?”   商河星不耐烦,却强压下情绪,违心地说道:“黎稚,你真的太体贴了。”   步行去轻轨站的时候,他和黎稚基本上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从聊天记录来说,傅霖和黎稚并没有分什么「谁占主动权」。所以,他不主动说话也没有关系,而他原本也有刻意冷处理黎稚的意思。说实话,如果能趁机点破他阴暗的想法,商河星非常乐于见他尴尬的表情。   “商河星好像喜欢奥赛罗棋。我知道哪里有卖手工棋子。”黎稚突然说道,“我们先去买他的礼物吧?”   商河星闻言一怔,忍不住侧头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黎稚:“去年九月份,我们所有人去商场的时候,他在橱窗位置多看了一会儿。”   “……原来如此。”商河星心中一动,冷淡的语气中也带了一些不解,“…那你为什么之前不提呢?”   黎稚突然低头,似乎回忆起什么,淡淡地说道:“他不会承认自己这一点的。他会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在意别人对他的关注,哪怕是那来自充满好意的关怀。我在想,如果轻易点破这些,反倒像是打扰他为数不多的清静和自在。”   这一些听似平淡无奇的话,无异于一颗石子惊起商河星心湖里的波澜。   他没有想到黎稚三言两语间就点透了他的冷漠与拒人千里之外,却半点不说他性格差劲或者刻薄冷漠。   “……”   列车到站还有一些时间,黎稚主动去买水。这个空隙也让商河星又重新整理自己的思路。只不过两三秒,他注意到有个熟悉的身影从他背后穿过。   这人从司法鉴定中心就一路跟着他们。   从衣着打扮来看,那人应该是白领阶层,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外表形象也很好。而他的伪装却只是把自己的脸藏在围巾里面。   Anubis里面多的是犯罪者。像是米国连环杀手泰德邦迪(Ted Bundy)这种表面衣冠楚楚,斯文得体,实际上是冷酷残忍的凶手类型也并不奇怪。   商河星并没有把这个跟踪者放在心里,见他把自己藏在人群里,直接往黎稚的方向走去,甚至有些抱着看好戏的状态。   如果黎稚出事,那傅霖是否就会出现呢?   然而,商河星却并没有等到傅霖。   就算是黎稚被人推下轨道后,高喊了傅霖的名字,可迫于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场救他的也是自己。   要是以往的话,商河星绝对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气力或者决心去救人。他从轨道上重新站回站台时,他胸口处还能够感觉到从黎稚背脊上传来的强烈的心跳声。这无疑点明了他之前确实做了救人的行为,也差点在生死一线徘徊。   然而,最让他不安的,并不是对“傅霖”这具身体掌控上的不适应,或者是死后余生的惊险,而是他发现黎稚身上并没有尸体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某种温暖又似曾相识的木质东方香调,安定,温暖,细腻,微微有点坚果的甜。   这股香气让他瞬间感觉到了某种失控的真实感——黎稚不是死气沉沉的NPC,而是活生生的人。   商河星久久不能摆脱这种认知。   这让他感到不适。   就在这时,黎稚的目光和他对视,笑意温和,亲近道:“傅霖,谢谢你救了我。”   这声音很轻,语气也是平淡,却像极了在挑战商河星的理智。   要是告诉他,傅霖早就被自己杀了,他还会敢靠近一步吗?   在心里轻吐一口气,商河星把这个无聊的较劲再次扔掉了。 第12章   我点的牛肉粉真的好吃,清汤细粉。   汤头虽然看起来清淡,但是很浓郁。一看就知道这是用牛骨熬了好几个小时,又过滤了很多次,才有这么清澈的汤底。   喝起来就很温暖治愈,清浅温和。   话说,我要给他们剥小龙虾,小庄真的认为是开玩笑。她只吃了一个之后,就自己开始动手了。至于“傅霖”,不管他抱有什么样的想法,在生蒜之后,都结束了。他不喜欢动手,所以只说他不饿,就结束了。   不过,吃东西不是我们的重点。   重点是周秋莹的案子。   通过周秋莹的车祸骨折情况,我们可以逆推出肇事车辆的量级以及当时的车速。   Anubis全城的监控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普及。这也是为什么警察在车祸事故发生之后,过了将近一个星期,还没有调查出任何肇事车辆的线索。   按照探案的黄金定律,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天,错过了查案的关键时间。   时间越晚,越容易耽误查案。   尸体外部擦伤比较严重,但看不到致死的伤口。不过解剖后内部多处骨折,尤其是腿部和盆骨。这应该是横穿马路时遇到的车祸事件。而根据伤口的程度,这应该至少是高达40公里以上的时速的大车所致。大车车头高,车辆重,(包括SUV型号的也属于大车范畴),脏器破裂的位置也跟着提高。   “血液中的锌镁钙等微量元素含量出乎意料的高。”   锌浓度正常应该70-120 ?g/dL,但现在达到了145?g/dL,血液镁和钙含量也不正常。   “傅霖”问:“这应该不致死吧?”说这话的时候,他微微蹙着眉。   这目光有些刺眼,像是我在掩盖关键信息,不愿意和他分享似的。   我故意低头不去看他,继续翻阅尸检报告,“身体会难受,恶心呕吐,食欲不振等问题,但不致命。”   我继续翻着尸体的报告,据说我妈把整个尸体里里外外都给翻了一个遍,每一个部位,每一个器官都翻得个遍,但查不出意外车祸以外的信息。至于物证上面,周秋莹的衣服上有一个纽扣不见了,现场并没有找出那一个纽扣。   “纽扣呢?”   小庄好奇地看着报告。法医的报告一般都很细,有图有证据。就算是倒着看,远着看,都能觉得图片有血肉模糊的污浊。   我不知道其他人看死人和活人的照片感受如何。不过,死人的照片,尤其是法医手里的会显得格外的灰败死寂。同样是看起来像睡着的模样,死人的就是明显更可怕一些,可能是他们总能有那种非同寻常的表情和诡异的姿势。   我解释道:“只是丢失一枚纽扣而已。可能是在车祸的时候崩裂,掉在沿路的草丛里面,或者是被卷跑到其他的地方;也可能是在车祸前,早就丢失了。”   像是小说那种一颗不起眼的小物件最后成为案件的关键。   这情景固然让人眼前一亮,又或者是读者会说,这么重要的东西,警察都没有看到,是不是太没用了。可是基于实际来说,像这种微小的物件在一个死者身上少说也有几十个,且没有确切证据就开始研究其中一个小物件,这无疑是在浪费警力和时间,   我说的时候,忍不住瞟了一眼对面的“傅霖”。他没有看小庄手上的资料,像是刻意避开,反而随意把视线放在我手边,若有所思地盯着我手边的纸页。这视线盯得我的指尖都重了重。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阴谋,我被他无声的注视压得不自在,只能故作轻松地问道:“沿路没有任何监控摄像头吗?”   “没有道路监控。”“傅霖”很快就回道,“报告上不是说过吗?”   “不是,我是想说沿路有没有门店。”我继续翻另一本报告,果然看到了警察的走访记录。不过,视频监控资料只保存24小时,就自动消除了。   整个过程挺合理的。   如果不是尸体口腔中那张突如其来的字条,这场意外几乎无懈可击,但它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毕竟,要不是被要求做第二次法医尸检的话,我也不会被盯上。   小庄好奇地问道:“这会不会就是预告式杀人,这是由犯罪咨询师策划的完美犯罪?”   “预告式杀人的话,至少要在人死之前就有这张纸条。而我们都知道,纸条是在口腔里面发现的。如果我们真的是预告,那么在送去医院的救护车上就会被发现。可在第一轮尸检结束后,才发现这张纸条。很显然,是某个法医或者APT无聊放在口腔里面的纸条。”   我对这个并不太想要追根究底。   “那怎么办?”   小庄一听就炸了,左右看着我和“傅霖”要意见,说道,“这不就是拿他没辙吗?他可是害黎稚的人啊,一定要治治他。”   看着小庄急得直冒火,我有些无奈,她显然是气急了,完全顾不上细节的合理性。   事实上,在上世纪初,有一位法国法庭专家和侦查家埃德蒙罗卡提出过一种理论——罗卡物质交换定律。这个定律的出现真正敲实了一种说法,「没有真正的完美犯罪,只有还没有发现的线索」。   更别说,这是一本推理漫画。   只有找错的线索,没有消失的证据。   我正想说,我们可以亲自去现场看了一下,或者去和林全家了解一下。因为周秋莹的身体的微量元素的变化,还有之前我爸说周秋莹和她丈夫之间关系的变化,也是疑点。   然而才刚开口,声音还没有冒出来,小庄一手抓住“傅霖”的手腕,满眼期待地说道:“要不这样,傅霖你假扮成黎稚……”   她顿了顿,用明亮的声音说道:“就好了呀!”直接模糊掉她可能要说的「替我倒霉」的话。   真是好孩子。   我感动地拍拍她的手背。   这话刚结束不久,“傅霖”便戳破了这个幻想的泡泡,眼神中甚至带着一丝挑衅说道:“真要做扮演游戏,恐怕得先帮我截肢才行。”说完之后,他还刻意上下打量了我一眼。   “……”   这人是不是在拐弯抹角地说我是矮子?还是在说我腿短?   似乎注意到我的表情不虞,他正要笑起来,我也不生气,就是淡淡地说道:“傅霖,看来和商河星相处还真是‘耳濡目染’,话里话外那股口气真是越来越像了。”   “傅霖”嘴角的笑意瞬间僵住,随即也收了回去。   哼——!   我都不知道他要惹我做什么。   我慢条斯理地说:“扮演的说法还是有点天真了。不过,我们可以去林家勘查一下。” 第13章   我们在Anubis刑侦局有熟人。   主角阵营里面的何其思他妈妈是特勤队的队长。过去查案子的时候,傅霖他们少不了要走点人脉关系,才能近距离地接触到案件具体信息,或者接触案件的人。   我们要去拜访林全,需要再次取证,也需要和他本人联系的。   何其思说他可以帮忙带我们见面,他有警徽。   “可以名正言顺地敲门。”   我过去很少跟着他们查案。不过他这么一说,我就觉得,他以前绝对干了不少私闯他人屋子的事情。下意识地,我抱着好奇,多看了他几眼。   何其思还是跟在“傅霖”旁边又笑又闹的,不过没有从前那么浮躁。   仔细想想,这也对。   现在,大家都步入职业阶段了。像是那种随便的做法——忽视规则或破坏规则,查到案子时总爱用上一些让人心惊肉跳的手段,都已经开始成为了过去。   我突然后知后觉,新漫画不会是那种主角团成长后,被凹成各种社会形状的故事吧?   不是有那种很常见的写法吗?   就是主角团们年少青春时恣意飞扬,内心充满梦想和希望,长大之后在社会磨砺中失去激情,开始失业、失意、服从社会规则,人生过得憋屈。直到再次发生大事件之后,他们重新捡起过去的技能,解决难题,最后在挫败的人生里面找出自己出路的一点光。   我觉得这种故事对于编剧而言固然好写,不过对于真心喜欢这些角色的人会觉得很难受吧。我其实不太喜欢这样的故事。   我刚还在想,就看到何其思注意到我的视线。他也不回避,大大方方地朝着我笑,“黎稚,你还有没有上次那种饼干?”   他很是自来熟,主动引导话题,这对于社恐来说,其实是非常好的性格。   我开始掏腰包,“今天是奶糖,可以吗?”今天的零食盲盒是胶质奶糖,但不会太软,有点嚼劲,奶味也很足。   “可以!黎稚放话,怎么会不可以?”   何其思笑起来是真的会把眼睛眯起来,无忧无虑的,跟印象中的一模一样。   我对这种玩笑话一直都不算很擅长,有时灵机一动还能回两句,有时就只能笑。   我坚信,没有什么问题是笑容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的话,那就问点对方难过的事(bushi   *   跟昨天一样,雨是连绵的。   周五下午的时候,才稍微放了晴。不过,听说黄昏之后还会有雨,我带着长直伞,小庄也带了折叠伞。   林全说晚上还有一点事情,会晚点到家。   何其思主张可以在周围的地区探访一下情况,还专门优先挑了他家附近网红自助烧烤店。   他说,之前做走访调查的警官便提过这家店的店主很热情大方,在邻里间都是有口碑的,对附近的人都很熟悉。如果还想要去调查的话,可以去她家烧烤店再问一下,也可以顺便照顾一下她家生意。毕竟那片区听说盗窃案挺频繁的,在那里做生意很不容易。   “听说那家烧烤味道真的很不错。”何其思兴奋地说道。   能让警察他们查案之余,还想着帮衬店主生意,想必这个店主真的是很好相处,且容易让人亲近的人了。我还挺佩服这种能让人一见面就有好感的人的。   坐了大概二十分钟的车,我们到了自助烧烤店门口。门口玻璃墙上贴着各种菜单海报,看来这家店主打走量管饱平价。店里面的客人很多,大部分都是三五成群的。   我们虽然订了位置,但是还没到时间,只能先等着。前面还有三桌客人正坐在红塑料椅上等位子,就听旁边热心的大叔正在扒拉我们几个说话,不仅是对我们,也是对前面的客人说,“诶,你们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这里吃饭吗?你们要是住这附近的话,陶老板还可以给你们打八点八折呢!她一个人打点这店也不容易,可还愿意照顾邻里,真的是很好的人。东西新鲜味道也好,大家也都爱来她店里吃。”   我们几个与这件事基本无关,所以没有太大的兴趣。不过旁边的一家人确实有了兴趣,“真的吗?我怎么没看到网上写?”   “我们熟人都知道的,多吃几次,陶老板眼熟我们,就会问我们是不是这里的居民。”大叔摆摆手,一个劲说好话,“她这家店低调,就想回馈我们社区而已,没在网上宣传。”   大叔旁边的女儿就帮腔道:“其实在网络上搜得到这些优惠的,都是在评论区里面有人提。”   另一家人好奇道:“那我们怎么证明呢?还是得熟人优惠?”   大叔说:“用公民证给陶老板看一下,就好了。上面不是有你的家庭住址吗?”   他们说的公民证,是Anubis建立时数字化政府推行的政策之一。   只要到15岁以上,就可以申请数字公民证。申请这个数字公民证的居民可以享受很多的福利,比如说教育上学费的折扣,18岁到24岁之间如果没有工作,政府每个月都会发给500~700安币,申请贷款也会有优惠,出境的时候在一些国家还是免签。到现在Anubis的公民证还是全球含金量最高的国家公民证件之一。   这也是为什么Anubis犯罪率那么高,却依然吸引着大量人口涌入。   在长期执行下来,几乎所有符合条件的Anubis居民都有一张数字公民证。   我一上高中之后,就跟着学校安排去做了公民证。   我还记得,在提交申请时,除了要到执法机关里面拍摄大头照之外,还会要求留下指纹、虹膜扫描和血液样本。这在埃塞尔市长上任时得到最大的应用,有一度将犯罪率降低了7个百分点。当然,犯罪率还是依旧居高不下。   而公民证里面包括真实姓名,性别,年龄,以及家庭地址。   换地址的话会很麻烦,所以每次都要到警局里面改。   我还在跟着他们的话发散思维,那位大叔见自己宣传成功,还颇为得意,转过头来看离得最近的我,“你们呢?有折扣为什么不要,赶紧加入呀?”   这话问得突然,我反而说不上话来。四人当中,何其思算是社牛,见我没反应过来,立刻说道:“我们不住在这个区。”   大叔一脸惋惜,但他依旧还有滔滔不绝的话头,“诶,你们想好要吃什么了吗?我给你们推荐呀!”   大叔指着菜单“黄牛肉串、多春鱼和冷面味道不错。冷面的苹果片和白萝卜片都很爽口,你们几个一定要尝尝!”   到这里,肯定有人以为大叔就算是店家的托,也差不多该说完了。   没有,现在他才开始发力,就差把我们未来的婚姻对象都给找了。   等了十五多分钟,他们一家人进店门了,我们几人下意识地互相对视,也不知道戳中哪个点,我们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不过,我没有去注意“傅霖”的表情。我也不知道是怕他演不下去,不忍心看;还是怕演得太好,我看了会害怕。   反正,我能不看就不去看。   他们进门没多久,就轮到我们桌了。   来接待我们的刚好是老板,胸口还有个胸牌,胸牌反光,只看到「陶」字。我也不好去辨认得清楚,很快就转移到对方脸上的表情。她笑意盈盈,身材微胖,让我想到雪白的棉花糖,手上还拿着平板,问:“第一次来这里吗?”   何其思开口应承:“第一次来。”   陶老板正要说,何其思顺势先说道:“不过我们是被推荐过来的,听说这家店烧烤很好吃。”   这话听得陶老板眉开眼笑。   谁家不希望自己的店受人欢迎呢?   她才把平板电脑递给离得最近的小庄,要教她怎么点。对面的“傅霖”可就没绕那么弯子,说道:“我们是上次警察回访,想重新调查周秋莹的事情,听说她也住在这里附近。”   这话说得直接,何其思也干脆掏出自己的警察证,证明身份。陶老板倒也没有露出不高兴的神色,只是愣了愣,就说道:“我上次说得哪些有疑惑的地方吗?她经常来我这里吃饭,收集了很多积分卡。”   这话说到这里,店主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那么漂亮的人就这么死了,太可惜了。”   “傅霖”正色道:“那段路没有足够的灯光,本就危险。”   更别说,许多人图省事,不走石桥那边的安全路,偏要横穿车道,也是导致事故风险增加的原因之一。   何其思也跟着提问:“那你对她的丈夫了解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店员从我和小庄中间放了四盘免费的凉菜:凉拌豆芽菜、芝麻甜土豆、雪菜毛豆和盐焗花生。我的视线就跟着他的动作动了动。店员还跟我特意指了一下甜土豆,然后对着我竖起了大拇指。   我立刻就懂了,马上起筷子。   那个甜土豆真的很不错,边角被熬制出有点胶质的口感,甜味恰到好处,不会齁,甜度也不会停在表面上,真的非常好吃。   不过一个小碟子只有四块而已。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说在讨论店老板说的「周秋莹怀孕」的事情。   中间他们不知道说了多少。   店老板也走了。   我:“!”   我应该只错过了一(亿)点点。   小庄疑惑地看向我,求证道:“可是她的身体并没有怀孕……”   我也微微皱眉,仔细回想着之前发现的那些数据,有了些明确的想法,“是的,并没有曾经怀孕,或者正在怀孕的现象。不过,我们能看到血清中的矿物质变化。这说明,这段时间,她为了佯装自己怀孕服用了大量的补充剂。”   何其思听后沉默了片刻,他的表情从轻松转为严肃,“假装怀孕这是一个极端的手段了,更别说她丈夫也是医生,能这么做肯定是因为她和林全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什么变化。”   他顿了顿,跟我们解说道:“之前走访报告里面也曾经提过,林全和周秋莹在半年前的关系发生了变化。要是她开始要用假怀孕来挽回这段关系,这说明她真的无计可施了。”   “也就是说,”小庄也装上了雷达,“林全是不是有可能出轨了?”   她竖着手指,说道:“一段感情发生变化,女方要想办法需要想办法挽回,那必定是男方出现了问题。”   小庄激动地拍着桌子,笃定道:“不用想了,这一定是林全出轨了。他的情人痛苦,纠结,难受,不甘,懊恼地忍了半年。结果,偶然一个机会知道,她其实周秋莹并没有怀孕,就是来骗林全的!”   “因为气愤和恨意按捺不住,所以那个情人决定要铲除拦路石。林全意识到是自己情人杀的人后,为了掩盖情人犯罪,所以才假装一问三不知,也反对第二次尸检,生怕把自己的情人暴露出来。”小庄来回看我们三个人,“你们说得对不对!”   不管怎么样,我给她放了一块甜土豆,“你说得很有道理。这个好吃,快吃!”   小庄觉得我在哄她,有点不开心。   我安抚道:“调查林全的人际关系肯定是有必要的。”   何其思也跟着附和。   小庄这才高兴了些,低头先帮大家点了,“我给你们点这家店的特色,然后大家再选自己喜欢的?”   何其思说道:“你最会吃了。跟之前一样,由你安排就行。”   这是常规操作,我们自然都没有反对。   我瞧“傅霖”也是喝了一口茶,没有异议。这么一看,在大家面前,他的表现还算正常。   接下来,坐在旁边的我看到,除了常规的牛肉串和羊肉串,她还高兴地随手点了猪小肠、鸡心、掌中宝、郡肝、还有生蚝。   这全是商河星一看就会吐的东西。   我忍不住可怜地看了一眼“傅霖”。   “傅霖”眼里起了警惕,“你总是在看我做什么?”   我只能信口瞎编,“看你肚子饿不饿?你中午不是没吃多少吗?”   小庄一听,赶紧返回前面的一页,每样再多增加一份,看得我眼皮直跳。   要不要救一下商河星呢?   我很犹豫。   这个时候,“傅霖”似笑非笑道:“你总是那么客气,今天中午还请我吃东西。我今天不请你喝点烧烤必备的豆奶,总觉得说不过去。”   豆奶有利于补钙增高…   平常人可能听不出来什么不对劲的,但我知道这商河星中午抓住我的痛点后,就刻意在挖苦讽刺我。   我肯定“投桃报李”,笑道:“这查案子辛苦,得要多补脑。小庄,帮我多给傅霖点一份脑花。”   我一脸认真地对小庄说:“他特别爱吃脑花,给他加两份!” 第14章   刚下完单不久,很快各种带着血色的生食就被一一摆在了桌面上。   血水慢慢侵染着底下的生菜。这是寻常可见的画面。不过自我代入“傅霖”的视角后,红绿交错,本该增进食欲的色彩现在多了几分森然。   眼前景象倒更像是一场解剖实习课,摆在面前的内脏标本,而非美食本身。   然而,“傅霖”还是对此能够面不改色。直到最后两道端上来——两盘洒满葱花、香菜和辣椒,以及跟白花花的豆腐一样的猪脑放上来后,有一瞬间,他的表情微微一僵,身上克制不住渗出了一丝寒气,视线也不由自主地朝我投来。   那眼神中带着一丝凉意,如同刀锋般尖锐,就像是要当场把我杀了。   不过不到一秒,就像一场错觉。   最近“傅霖”没有什么大动作,还装傅霖装得越发娴熟,而我又是容易安逸的性格,一来一回差点忘记这人可是背刺傅霖,没血没泪的狠人。   我之所以和他出行的时候必定要第三人,无非是因为想要在关键时刻给“傅霖”增加几分顾虑,毕竟动手杀人时,多一个人在旁边,总得多一层掣肘,给他多一种不确定的压力。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毫无可乘之机。毕竟,他现在有商河星的思维模式,还有傅霖的身体能力。   漫画预告里面提到的雨天在现实中还没有过,我的危险期还没有完全结束。   早上的我也跟着看了天气预报。   根据气象报告来说,这周的雨天会持续到星期六晚,之后会迎来连续一周的晴天。也就是说,我的危险期在周日之前,才有可能结束。   这就意味着我可能还要和“傅霖”周旋一天有余。   不过,我还是认为没有必要过分讨好“傅霖”,甚至还要刷对方好感。惹怒“傅霖”固然有危险,但一个人想除掉另一个碍事的人,什么理由都不算多。   他要是连这个小小的脑花难题都渡不过去,这人能力也就是这样了。我这些日子还在关注他,那简直就是白费心力。   我也肯定,漫画预告里面他的升咖(配角升主角),十有八九就是一个博取眼球的烟雾弹。就像是某全龄向动画片的萌宠每到一个新大陆都像是会与新角色互动一样,把旧角色完全扔出PV,每次都要吓得观众真的以为换主人了。   果不其然,这个难题就在“傅霖”面前走了一圈,就被用分食的理由,放在了何其思和小庄面前。随后,“傅霖”还主动帮忙烤。放在烤架上后,他正儿八经地开始分(zhuan)析(yi)案(shi)情(xian),说道:“林全虽然可疑,但是按照现场报告可知,造成周秋莹死亡的车子和林全名下的车子并不匹配。再加上,事故发生的时候,黎稚全程都在关注对方吧?”   被点了名,我也开口说道:“我并没有看到车祸发生的瞬间。到的时候,女生已经躺倒在地,男方则抱着女方。当时女方也有呼吸,上救护车的时候,也听到救护人员的对话声,她是在去急救中心的时候失血过多,抢救不及时才出事故的。”   我知道“傅霖”话里藏着的问题是什么。   于是,我继续明确地说道:“在我发现事故到救护人员围着林全和周秋莹上车的整个过程中,林全若是有做其他的事情,我肯定看得到。”   “如果一定要说林全这人当天有什么疑点的话,” 我稍作停顿,思绪在整理那些细节,声音中带着一丝沉思,“我确实有些疑惑。”   “首先,” 我轻轻皱眉,在回忆那时候的画面,“林全发现周秋莹倒地时,为什么要把车灯关掉?车灯开着,难道不是更方便检查伤势吗?哪怕只是为了提醒后方来车,这里发生了事故也可以?”   我顿了顿,声音微微加重,“其次,林全是医生,他应该知道急救的重要性。可是他为什么没有立即进行处理?”   “再来,最让我疑惑的,是他在抱着周秋莹时的异常安静。即使心里慌乱,他应该会有所行动。”   我停顿了一下,转向旁边三人, “至少,这不像是遇到自己心爱的妻子出事时该有的反应。”   我当时就觉得这个人举止古怪,全程都和他保持距离。   “不过,当时他是背对着我,再加上视线晦暗,我不确定我是否漏掉了什么细节。”   何其思跟着我的话思考,很快就接话,“不过从犯罪时间、犯罪手段或者犯罪动机而言,目前为止,林全没有犯罪时间和手段,也没有任何直接证据指明他有杀人动机。可是在鉴定中心提出需要第二次尸检时,他知道后反而很紧张,甚至采取了报复黎稚的行为,那明显就是做贼心虚。”   小庄煞有介事地附和道:“对的!何其思说得对!不管怎么说,这里面总有我们没注意到的地方。”   何其思沉思片刻,又提出了新的问题,“我们就一定能肯定「是林全推了黎稚」吗?”   我不由地下意识地看向“傅霖“的方向。   说林全把我推下站台的就是“傅霖”。   说能够提供间接证据的也是“傅霖”。   这人若是个贼喊捉贼的罪魁祸首,那也属于他的常规操作。然而,转念一想,这个念头闪过脑海不到两三秒,我便迅速推翻了。   之前,我就想过这个问题了。   因为这个谎言太容易拆穿了。   就算是篡改了视频证据,也肯定会留下痕迹。若真的如此,只是在招惹更多的嫌疑。   正当我在内心展开辩论的时候,“傅霖”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冷静的眼神似乎看穿我内心的动摇,张口想说什么,又像是不值得浪费时间,于是他勾起一抹没有太明显温度的笑,就像是为了开口而有的嘴角弧度。   空气此刻有一片寂静,所有的目光都在等待他接下来的话。可就在这一刻,话题又突然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小庄突然插话,说道:“要是商河星在的话,这个问题应该就能迎刃而解了。”   这个名字就像是惊雷一样冷不丁从我们桌上炸开。   周围的空气有一瞬间凝固。而仅仅只是这一秒的沉默,对我来说,都像是世纪一样漫长。   何其思沉默了片刻,语气冷静,“确实,商河星掌握着Anubis所有监控视频的完整备份技术,可以利用高级数据恢复算法,即使是被删除超过24小时的视频,也能够通过深度数据挖掘和恢复手段找回来。”   可他还是忍不住说道:“不过他戒心太重了。即使是要离开,也不愿意把权限密钥分享给任何人。”   这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他脸上。何其思显得有些紧张,连忙自我澄清说道:“我才没有觉得,留下前市长埃塞尔这个瞒着市民非法侵入他人隐私的监控系统是好事……我只是突然想到,就随意说一下。”   说到这里,他突然一愣,声音急促道:“这该不会就是商河星消失的原因吧?前市长旧部把他给抓起来了。那这是就严重了! ”   下一个接话的人是“傅霖”。   他声音低沉,却又平静,“「商河星失联」这件事已经交给警察去调查了,希望能尽快有结果。”   这一瞬间,我的脑海中掠过一个念头:这个商河星究竟到底是希望自己能被找到,还是彻底消失,不再妨碍他呢?   正在我沉思的时候,“傅霖”的话打破我们的思绪:“我们还是先专心吃饭。”   听着烤架上开始冒出“滋啦滋啦”的声响,我下意识地打算把烤架上的烤串翻一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后知后觉带着一阵冰冷的寒意就像是小蛇一样攀到我的指尖,迅速吞噬了我整个手臂。它吐着危险的蛇信子,刺激着我的神经末梢,让我的额角“突突突”直跳,手臂也跟石头一样僵硬绷紧。   家人们,你们想一下。   已知“傅霖”是商河星。   已知商河星有Anubis启动所有监控设备,观测整个城市动态的密钥。   已知我们学校的监控摄像头也亮了起来。   这就意味着,“傅霖”已经开始动用了自己的权限来博取自己的优势,并且他也许在来之前,就知道这起暗藏乾坤的车祸案的凶手到底是谁。   那么,他依旧会要求我跟着参与这件明知道结果的案子是为了什么呢?他有兴趣,有时间玩这种已知道答案的推理游戏吗?   他是那种人吗?   在脑海里面,我可以想起他眼中不动声色的寒冷,却没有得到一个具体的答案。可是,我已经想起《消失的13级台阶》中经典的一幕——   「在那沉闷的背景环境里,为了掩盖某个人是真正的处刑者,执行者们会同时拉下处决的操纵杆。」   我怕不是正在和死神玩猫鼠游戏吧? 第15章   在结束晚餐的时候,天空就开始下雨。   安静的雨水混在夜色里面几乎看不见,只能借助一些晦暗的灯光或者地上的水洼的涟漪才能判断出下雨的痕迹。   “傅霖”和何其思两人都没有带伞。   Anubis地区混杂了很多现实地区的人种和行为习惯。全市共计21区,这里面有些地区会明显分出不同的种族,像是现世里面会提到的华人区、希腊区或者土耳其居民聚居地。不过大环境下,还是比较多元的文化背景。   比如说,下雨天不撑伞便是很典型的欧美人的习惯。   在Anubis,我们也经常看到很多人在下雨天的时候,就会跟着戴起棒球帽或者有拉起帽衫来挡雨。尤其是年轻人更爱如此,也许算是某种时尚潮流,或者是某些电视剧名场面总有主角不撑伞在路上走来塑造冷酷或者自由的形象。   而我非常喜欢下雨打伞。   那个伞最好能够把我整个罩住,既不让我淋到一点雨水,也可以挡住别人的视线,这样非常有安全感。   虽然有人说下雨天,伞会变成人的延伸,在人群中走动会变得非常不方便,但是这种不方便说到底也是因人而异。   我走在后面撑起伞的时候,看到前面两个没有伞的人,还是很客套地说了一句,“需不需要帮忙打伞?”   其实,我真的想要帮他们打伞,就不会等到他们淋湿了才开口。   我知道,自己早晚会为这种虚伪的客套付出代价。   这话刚说完,“傅霖”看了一下我打开的伞,朝着我的方向走了过来,“麻烦了。”   我内心有一只土拨鼠在爆鸣。   你都淋湿了,还要撑什么伞!?   我有些无奈地撑着伞也跟着靠近“傅霖”,与此同时,把何其思也招进伞下,说道:“何其思,你要不要也进来?我的雨伞可以容纳四个人。”   因为我这个突然的决定,何其思没有反应过来,但是我不给他潇洒拒绝的时机。我十分干脆地上手要去拉他,把他往我们中间的位置塞。   三个成年人都在一个伞下也没不会显得非常拥挤,这就是大伞的魅力。不过站在两侧的人多少有些就被淋到了,这也不是大问题。   雨伞就由中间的人拿。   “平常黎稚都不会跟着来查案的。”何其思接过我的伞柄,忍不住好奇道。   我为什么不跟着过去呢?   因为,我不想。   不同法医有自己做事的喜好偏向。   有些人就是为了谋口饭吃;有些人是家学渊源;有些人是因为想要学侦探断案;有些人是践行「为生者权,替死者言」的崇高正义;也有人就像是我只是做了这个行业,就恪守规则。   他们带我查案是不符合规章制度的。我也不是负责现场勘察的法医。自己跟着他们擅自干涉法医判断的话,这也是对其他同事的不尊重。除非对方真的犯了很大的错误,又或者来分享想法和征询建议,否则我一般是不会随便开口的。   再来,带我的詹主任之前就教我「法医不问案情」——只践行自己的职责,只专注在自己的领域里面,不要受案情影响,才能提供客观准确的答案。   了解案情中犯罪者多么可恶,先前做了多少恶事;或者犯罪者本身其实是可怜的被害者,这对于我来说,又多了一种毫无意义的道德伦理枷锁。有些人就很容易成为正义使者,要用自己的方法去制裁罪犯,而且容易造成程序错误。   人们之所以要设立那么多部门,就是有设这些职能分明的理由和意义所在。   而这个意义的底色是公平。   ……   何其思问这话的时候,我又不能很直白地说,因为商河星来我家,把我爸我妈也卷进这个案子里面(虽然是因为我爸妈确实担心我遇害)。可,我担心商河星会为了引我出门,刻意找上我爸我妈,置他们于危险的境地。   我才主动说我要跟着出门调查,把这个风险降到最低。   “毕竟见面的时间不多了。”   我希望他早点把对我的戒心扔下来,从此他走他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何其思也忍不住感慨道,“你和傅霖的感情真好,真羡慕。”   我因为他这句话也忍不住感慨。   但凡他能读到我或者“傅霖”之前想要刀对方的心声,他就不会这么天真地说这种话。   何其思继续叹息,“我要是哪天离开Anubis的话,也有机会得到这样的待遇吗?”   ……   请问,羡慕的点在哪里?   我目前除了在商场随便花了100多A币买了一份礼物之外,都没有表现得对这个人有多好,不是吗?   我忍不住为何其思奇怪的发问感到好奇,“你最近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突然变得那么缺爱缺关心。   我想了一下,从口袋里面再拿出一块奶糖。   大概是从小学的时候,我就发现抽卡的卡牌变成来的零食能够提升人的心情值,也能够提高相应的注意力。   我原本想过,这可能是因为零食本身会刺激产生多巴胺这类的快乐因子。米国科学家也说过,吃零食可以提高注意力。不过,普通的零食是有限制因素的。有相关的论文表示,人处在压力或愤怒的心理状态下,吃零食也可能不会起任何调节心情的作用。   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   「难过的时候,连糖果都是苦的。」   可是,我的零食依旧会有起作用,会奇妙地让人状态好起来一段时间,对压力有抗性,并且他们在各方面的表现都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进步。可惜,那时候样本数据比较少,还要思考对照组和各种环境因素,要达到非常精确的结果是比较难的。   我曾经也有猜想,是不是因为每次他们跟我在一起吃零食的时候都会感觉到很轻松愉快,所以他们形成一种思维或者心理定式——「和黎稚在一起心情会变好,甚至变得更优秀」,所以我在他们当中会受欢迎。   “如果是因为开始入职产生压力,可以来找我,我可以给你分零食。”   何其思当即眼神更亮了一些,开心了起来,“真的吗?”   我和何其思正聊着,“傅霖”的声音忽然插进来,说道:“何其思,你的伞可以拿正一点。”   我下意识地跟着转过头,看到“傅霖”半个头都在伞外,淋得头发已经开始挂水珠了。而何其思还颇为理直气壮地偏心,“傅霖,你都淋湿了,再淋点雨又没有关系。”   哈哈!   恶人有恶报!   我忍不住在心里暗自点赞。   “傅霖”陷入无语,“……”   我正饶有兴致地想着傅霖和何其思又会有什么小插曲。这个时候,何其思又心直口快地嘟囔道:“话说,我觉得傅霖这几天都怪怪的,跟以前不太一样……”   我内心一惊。   我捞我自己都很累了,不要再多一个人了啦!   “哪里不一样?”我赶紧见缝插针地帮忙打补丁,“我觉得,傅霖跟之前一样的。”   这话刚落完,我余光就瞥见“傅霖”正在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若有所思地望着我。   有没有人来告诉我,我这句话不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   就在这时,一个冷意攀上了我的后背——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那个漫画里出事的十字路口旁边。周围人潮涌动,拥挤的大伞遮住了我的视线,让我看不清其他人的表情和动作。   而前方的红灯静止不动,正凝滞着死亡的光芒。 第16章   人行道红灯亮着,时间维持在60-90秒之间。   这段时间,足够让我把漫画预告的每一幕在我脑海里重播一遍。   车祸案件发生的地点在街道口,也正好是现在的路口。   我记得这里有个非常明显的坐标点——一棵至少有三十岁的大榕树。人行道的砖块也因为树根的浮起而被撑裂了。有些被父母牵着手的孩子现在正低着头,脚踩在树根上,像在登上一个小小的舞台,格外兴奋,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会发生一场噩耗。   不过,四五岁的年纪对这个世界才刚刚有所开悟,连死是什么都不知道。   从得到预告之后,我并没有只是逃避,一味地消极应对。   因为其实这件事解决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要知道,如果这是现实世界的话,那么,偶然、巧合和意外总会把人打得措手不及。可是,漫画世界总是讲究因果律,即在既定的系统之中,而所有条件已知,那么其结果也完全能够被精准地被预测。   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人穿越小说或者漫画的时候,只要知道一个点就可以改变命运。其原理核心就是因果律——有因才有果。   当然,一定会有人说,也有完全无法改变命运的反套路操作,如蝴蝶效应,世界线收束等。   可是,这部分的操作是第四视角里由观众读者都不可得知的,即这方面对于他们来说是未知的,由他们的期待和作者的笔调来选择到底是遵循哪种原则。而我作为一个NPC,对他们来说,我是天然无法改变自己命运的纸片人。   他们想不到的是,我拥有自主意识,这就是我的天然优势。   也就是说,我人为地改变自己的人设,即我把脖子的玉坠收进抽屉里面,不戴着出门,就意味着这个漫画里面那个出事的人并不是我。同样的,我也不会受到作者意识的操控或摆布,或者突然自己又被迫戴回那条可能带来噩运的玉坠。   只要想清楚这一点,这破局并不难。   可是这样真的就破局了,那就意味着漫画主角有着天然强势的运势。   如果商河星真的就是主角,我正面硬抗毫无优势。这可以参考某笔记,那位作为人类正派的代表侦探结局是以死亡得到了最后的真相。在漫画剧情尚不明朗的情况下,与他表面保持平和并没有坏处。   我的目标就是和去年一样,继续做一个毫无存在感的边缘人物即可。   这时,红灯摇晃了一下光芒,很明显这是一个信号。   绿灯转红灯过程中还有个黄灯来做缓冲,但是红灯转绿灯却没有延迟的时间。绿灯亮起来起来的瞬间,会有一声声清脆的布谷鸟鸣叫。这是电线杆顶端的红绿信号灯旁,还特别还装了附音响装置信号机,为了方便盲人根据声音过马路。   于此时此刻,布谷鸟叫声在这样的雨夜里面显得格外深邃空灵,就像是从其他世界传来的一样。   老实说,车辆的红灯和行人绿灯之间有约五秒的时间差。也就是说,车辆先停五秒左右,行人才会得到通行信号。所以,像电视剧里那样,行人第一个过马路时,遭遇有车抢道的情况,在现实中其实很少见。   一般来说,这种事件通常都会设置在深夜,前后都没有其他车,会有一些无良的车主闯红灯。   不过,漫画设置的这个地方有点妙。   我们过马路之前,还有一个距离不到1.5米的路岛。   我们得先上路岛,再过一次马路的人行道。   而路岛这块没有设置限制车辆左行的红绿灯,即这部分的车辆如果不愿意让路(通常是不可能的),就会发生与路人抢道的情况。   绿灯更亮起来,我们三人中的“傅霖”反应能力最快,他率先走了第一步。   当时我还没有特别的感觉,只是能觉得周围时间的流速比想象中慢了一些。   意识时间与现实时间并不一致,这是很常见的情况。比如说有些人会觉得在思考的时候,时间会过得飞快,有些人在痛苦的时候,会觉得度秒如年。   我只看到商河星的脚步先跨上人行道。   还没有等其他人也跟着走向路岛,我突然觉得我背后有两束车灯照了过来。这种感觉就像是我翻看漫画,眼前闪过这么一幕。我下意识地喊了一句,“傅霖。”   不妙的感觉让我想着他可以慢点走。   可是,商河星对「傅霖」这个名字还没有敏感到能立刻有所反应。明明旁边的何其思也因为我这句话转头,疑惑地看向了商河星的方向,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突然喊住商河星。   就在下一秒,走在最前面的商河星脚下一滑,中心失控,整个人就像是被什么推了一把,踉跄着扑向路中心的位置。与此同时,两束强烈的白光猛然逼近,伴随着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啸声,像是刀刃刺破空气,狠狠地切进耳膜。而心脏则被这急促且失控的强音打击,刺激得让人目眩头晕。   这一瞬间,大脑几乎空白,身体抢在理智之前行动了。   我的身体已经抢在理智之前反应,猛地冲了出去,一把抓住商河星的后心,将他拉了回来。手指的力道像铁钳般死死嵌住他。   那辆失控的白车堪堪停在我们脚边,还只差一步,车子的轮胎就会从我们的脚掌上碾了过去。   它的前车灯还闪烁着打左拐灯的光亮,一闪一闪,“哒哒哒”响着,就像在心有余悸地喘息。   路边的行人一片死寂,几乎被这惊险的一幕冻结在原地。直到布谷鸟的鸣声戛然而止,众人如梦方醒,紧绷的空气才如潮水般散去。人群或是低声惊呼或是连连后退几步,像在为劫后余生的剧烈心跳找出口。   晚上我回去的时候,仍觉得这件事徘徊在我的脑海里面久久不能停息。这就好像,今天险些被车子撞到的是我一样。   而这一整天就只发生这件大事,让我如何都无法安心。   在好不容易终于劝服自己遗忘掉那种惊险的感觉,要准备入睡时,我的手机突然动了一下。   我翻身起来检查是什么讯息,意外地发现是商河星发的短信。   「今天谢谢你救了我」   几个字言简意赅,甚至都没有一个标点符号,显得轻描淡写,不像是傅霖的风格,倒像是商河星他自己。   事实上,他当时就谢过一次了,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在那种公众场合,“傅霖”就是会说谢谢的。可是,这一次的短信道谢让我觉得出乎意料。   对我来说,可以说是一种奇特的感觉。   因为商河星本人是不轻易言谢的。这让我觉得,自己像是在被厚厚的窗帘遮挡住的窗口处,窥见了商河星一丝不让人轻易察觉的内心的世界。   我莫名嘴角弯了弯,既觉得心安又开始放松。   「不客气的。」   「你没事就好!」   「早点休息。」   我连发三条短信。   发完之后,商河星也回了一句「晚安」。   这让我的原本的焦躁彻底消失。把手机重新放在充电处后,我几乎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天亮。   我通常会比「正常早起」要再早十五或三十分钟。   因为我可以有时间刷一下手机。   这次,我刚按亮手机,打算先读时间,顺便思考我能赖多久床时,一条「漫画更新」的提示通知就跳了出来。   我一瞬间就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第17章   现在是周六早上05:35。   往常看到这个时间点,我肯定要再睡个半个小时,然后磨蹭到6点半左右,拿起手机刷一会儿,直到7点多就正式起床。   然而,今天却不同。   漫画更新的消息,让我睡意全无,心跳声也跟着莫名加快。   这让我回忆起每一次看考试成绩结果时,都会有的心惊肉跳。   因为如果名次下滑的话,社恐的我会被包围,会被安慰,甚至连老师都会来问我最近状态怎么回事,需不需要帮忙。这种情况要一直维持到下次考试结果出来为止。我安静美好的独处时间都被占用了。   有人也许会说,只要进行沟通,了解彼此的想法,就可以避免我说的这种情况发生。更别说,周围的人都是抱着好意,肯定愿意倾听我的想法的。   可是你们想想,如果沟通真的有用的话,那还需要警察做什么?   大家坐下来好好聊,开诚布公就好了。   话回到正题来。   我之所以会紧张,是因为我认为,这个更新的时间点来得太快了。   我才感觉事情刚开始,现在突然就结束第一个案件,那简直是痴人说梦。漫画结尾很有可能写的是「XX事件未完待续」。   可是人总是有侥幸心理的。我内心又想的是,这个案子说起来又不难。昨天晚上就结束,难道不可以吗?当然可以了。   我很想早点摆脱现在的局面,跟商河星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互不相干。   就算他对我有友好的意向,我会高兴的原因,也只是我的生存概率提高而已。   不管怎么说,现在迎来揭晓此刻局面进度的答案,不说紧张是不可能的。   我打开抽卡软件,点开漫画通知——   漫画页码加载的时间段要比想象中长。在漫画顶端就有一条显示页码的数字栏。我就像是在电梯间等待似的,忍不住盯着跳动的数字。   最后,数字定在了「56」页。   封面上,是「傅霖」的全身像,头肩比例出色,就像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顶级模特,线条流畅而挺拔。可与众人熟知的亲切好相处的表情不同,此刻的他目光锋锐,正对着读者,就像是像是一把充满敌意的刀子对准了直视他的人。   明明是正派的长相,只是小小的神情变化就带来一种令人望而生畏,不近人情的冷峻与疏离。可漫画的读者们对这种与众不同的锋芒趋之若鹜,似乎很喜欢这种性格。   【第一!】   【封面太可了~】   【来惹】   【有没有看完结局的读者分享第一波感受】   【漫画开局果然是剧情大放送,看看这剧情量!】   【好不好看?】   【快跑,这部漫画看起来就是全员恶人,简直帅到腿软——我已经离不开了(兴奋.jpg)】   【剧情不知道好不好看,但是看漫画质量只要不崩,我就继续看下去。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了】   【二刷来了】   【重新回来看,发现封面居然还不是“傅霖”最好看的一幕】   【全员恶人,还能不能过审啊喂】   【“全员恶人”设定好有意思】   弹幕反复的字眼让我忍不住想要退出页面,重新去研究他们的漫画世界和我现在的世界是不是不一样。   当然,这只是一时的吐槽而已。   要知道弹幕总是喜欢用情绪化的语句或夸张的词汇来吸引别人注意,所以才会有一些弹幕或者评论区比正文还要精彩的情况。   压下被激起来的思绪,我的视线跟着下移——   动态漫画是自动播放的。   迎面是三月的月夜。   3月下旬的夜晚并不是下弦月,而是接近满月的盈凸月,月亮的亮度达到98.85%。   在漫画镜头里面,月亮的光辉几乎填满了整个天空。   然而,即使月光如此明耀,春季带来的雨潮气息也给这个月夜带来变化。云层因为湿润的空气而凝结,逐渐变得厚重深沉,随风而动,时而掩盖月光,时而揭开明月。明灭不定的月光也让往常平整的人行道看起来就像是曲折崎岖的山路,时深时浅。   就在远处,一辆自行车缓缓驶来。这车子上挂着橙色的小灯。微弱的的光点在漆黑的夜色中栓说。车主的身影是年轻人的轮廓,修长而轻盈。随着骑行的动作,年轻人脖间的玉坠随着身体的晃动轻轻摇摆,发出微弱的光泽,宛如从夜色中落下的一颗小星。   随着自行车的逐渐靠近,那种天真、轻快而愉悦的气息从每一个动作透了出来。   【没看到脸,都觉得这个小哥扑面而来的帅气www】   【等等,你们看,这个人也带着玉坠,会不会就是那个预告里面遇到车祸的人啊?这吃便当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不会吧?不过感觉这人很好骗的样子?】   我只是盯着画面陷入了某种沉思。   …我那天因为傅霖和商河星的离开,高兴得这么明显吗?   回到漫画中。   那车灯细长而有力的光芒在黑夜中拉长,就像一条不断延伸着的,且不规则地从心室出发的主动脉,正在给四周的黑暗的带来源源不断的能量。与此同时,在另一个寂静的场景中,阴影里抱着女人的男人因为突然而至的车轮碾过砂石的声音,瞬间紧绷着神经。   他的指尖发麻,动作也跟着慌乱起来。那耳边传来远方渐近的轻快声,在他耳朵听来就是催命符。他的身体不可克制地微微颤动,眼神急促地扫过无人的周围,下意识地转过身,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表情。   然而,漫画的观众们却看得一清二楚。   在黑暗的笼罩下,他的脸被彻底吞噬,就像是融入了夜的深处,只剩下两只眼白逐渐变大的眼睛,瞳仁越来越细,就像是遇到天敌的动物,会在紧绷的恐怖中逐渐睁大双眼,大得就像是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挤出来一样。   那眼里写满无尽的惊恐。而那恐惧背后却隐藏着一股淬毒般的杀意,冷冽而不加掩饰。   【额……】   【QAQ干嘛突然吓人】   【现实真的有人会这种表情吗?】   【人在极度恐惧或者强烈情绪反应下,人类的瞳孔也会跟着扩张。如果不是漫画夸大了这种反应,就是漫画镜头发生变化,你们看那是仰角视角,视角扭曲,又加上镜头集中在眼睛上,就会有这种表现。】   “需要帮忙吗?”   男人身后响起一道清越的声音。   他一动不动,身后那个骑着单车的年轻人也跟着静默了一会儿,“我帮你叫救护车吧?还是……警车?”   前者毋庸置疑是存活的提示词。   后者直接便是刑事案件。   「他在暗示什么?」   「暗示我杀了周秋莹吗?」   男人的念头浮了上来。   【不是吗?】   【难道不是吗?我以为就是啊。】   【是吧?】   黑发青年那句一针见血,又意味深长的话让男人的心猛地一紧。   他的余光不自觉地扫向身后。逆光中,青年被阴影吞噬,只剩下一双幽火般的眼瞳,如同能够穿透黑暗,洞察他内心的每一个细微变化,包括他所有的恐惧和隐秘。   男人的脊背没来由地感到有一阵寒意袭来,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了几下。他紧紧抱着怀中的女人,心跳急促,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咬紧牙关,努力掩饰内心的慌乱。即便是此刻,他仍清楚知道,自己必须做的事情只有一个。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高亢而带着颤抖:“请帮我叫救护车!”   顿了顿,男人开始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声音再次被拔高,他几乎是在拼命地喊:“我的妻子……她还没有死!!!请帮帮我!!!”   他直接回过头,已然挂上泪水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青年,“快帮我……”   “秋莹!坚持住!!”   这些喊声撕裂了寂静的夜,回荡在空旷的道路旁,也带着绝望与求生的挣扎。他像是在大惊大悲之下,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妻子还有救一般对外呼救。   可是,只有男人自己心里清楚,他只是演给身后的青年看而已。他不过是想通过这些话证明「妻子不是他杀的」。   要知道,他怀中的女人还有呼吸。而身后的那个青年是自己不可能杀人的目击证人。   这就是他的完美犯罪已经成型了。   【哇,厉害!完美犯罪,有没有大佬亲临来解释一下啊?死者未死,也有第三方在场不会见到他动手,那他是怎么实现谋杀呢?】   【下毒!?】   【下毒也太明显了吧……而且看漫画镜头,他们正在大马路上,女人身上还有伤,说不定是遇到了车祸了。不过,如果是车祸致死的话,这会查不出来?那人应该没有时间清洗痕迹吧?】   【感觉这个案件好复杂,真想快点知道结局】   此刻,一场风吹过,拂开了再次遮蔽明月的云。光清晰地描摹着黑发青年冷静的眉眼。旁白也给了这位青年一个方框介绍,上面写着『黎稚,Anubis最高学院法医专业首席,20岁』。   而他微微皱了皱眉,浮起一句淡淡的心声,“…好吵。”   【! 】   【抱歉,我突然笑了ww】   【二刷的我现在才发现黎稚就在这里知道了凶手的计划了,太牛了。】   【已经三刷的我,只想说“不愧是他!”我都在想,这个登场其实是不是他自己的设计,那真的太精彩了! 】   屏幕外的我浮出一个巨大的问号,“啊?”   我翻了翻漫画进度。   现在剧情才到5%,可我自己已经看不懂剧情和我自己了。 第18章   【车祸案在这一话里面有结束吗?没有的话,我就先攒一攒。】   【完结了,安心看!】   进度在5%的时候,我看到弹幕里面中闪过了两句对话,原本紧绷的心情也跟着松弛了下来。一开始,我打算只是简单看一下开头一两页,然后立刻拉进度条,跳到结尾。   现在能确定案件结束,预告内容已经和我无关了,我也能松口气,先安心地慢慢看,可以不急着跳到结尾。   或许,我还可以吃点零食。   漫画的进展自然不会受到弹幕的影响。   年轻人在发现车祸并揭开第一案的前情后,这段情节的最后镜头定格在警车和救护车灯光交错的画面。随后的镜头切换镜头到「傅霖」的画面,正式承接整个故事的发展。   这部分的内容比预告多了一些细节,有包括「傅霖」第一天在适应新环境过程中的反应,以及在第一天的时候,他就去「商河星」所在的住处。   不得不佩服这个人的勇气和胆量——明明刚背刺了对方,却为了换回自己的身体,还能毫不犹豫地上门去找受害者。   不过,他的举动也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毕竟,他最近在和我打太极。   自从那次被人推了一把,我已经深刻地意识到我“脆皮”的本质,也不想再被那么复杂的事情拖进更麻烦的处境。所以,我对「傅霖」的情况也不再继续抱有探究欲。可是,现在能零成本地获得答案,那我当然会好奇:商河星是否已经找到了真正的傅霖?还是至今毫无头绪,正在走一步看一步?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我也想弄清楚其他信息。   我们都知道,在主神空间里面,商河星为了获胜选择「背刺傅霖」。那么,作为胜利者,商河星为什么没有得到自己应有的奖励?   为什么会发生身体互换?   商河星本身到底是要实现什么样的愿望呢?   此外,眼下「他们身体互换」的变故,到底是谁造成的?是所谓的主神?还是傅霖?又或者是,许下的愿望其实是被用非常扭曲的方式兑现,就像某个ACG里“被污染的圣杯”的设定。   这里解释一下那个「被污染的圣杯」。   打个比方,像是「想要永不分离的家人,且一直都会有好吃的」这样的愿望——被污染的圣杯也许会让许愿者的身体变成甜点,这样可以一辈子吃自己。而被甜味引来的各种虫子,如蚂蚁、蝴蝶、飞蛾、果蝇、金花虫等会在他/她身上筑巢,你永远都摆脱不了它们。   又或者是,许愿想再长高一点,然后兑现时,许愿者高了0.01米。   简单讲,实现愿望的方式就是主打一个「叫人破防」。   不过,虽然我抱着那么多的疑惑,但是漫画对这些内容一个都不讲,像是要把整个悬念贯彻到底,直到触动主线才会解开一样。   老实说,我是那种好奇心不旺盛的人。   它碰到这种人就是踢到铁板了。如果我的好奇心没有及时被满足,我就会完全忘记这件事。如果这漫画就是靠这个疑点来贯穿整个故事剧情的话,那它绝对会失去我这个读者。   没有得到满足的我很快就跟着剧情,把注意力放在了“傅霖”身上。   我一边趴在枕头上,一边研究“傅霖”在「商河星秘密住处」观察周围的动作。   之前我没有太留意这个人,现在这么一看这人谨慎又洁癖,还有很多类似强迫症的小习惯,比如说门口的口罩有自己的排列方式,每天的生活习惯都是按照固定的顺序完成。所以,如果有个外人打乱他的生活方式,商河星本人就会立刻发现不对劲。   此外,这人真的深爱黑颜色,满衣柜都是黑衣服。   仔细想想,最近“傅霖”穿的衣服确实也是越来越深。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傅霖”利用自己的权限连通了整个城市的监控摄像头,这和我之前回学校实验室翻出小狗尸体时的摄像头的事情呼应了。原来早在我确认小狗伤势的时候,监控早就开了。   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看到了“傅霖”输入的密码了,非常完整。   我专门数了数,这个密码居然长达31个数值。   要不要背?   这样以后我也可以偷偷摸摸地用Anubis全市的监控了。   我脑袋里面刚冒出这个想法,弹幕就成功阻止了我。   【好熟悉的数值模式。这是用了md5这个哈希算法对原来的密码进行保存加密吧?这样就算哈希值被盗,黑客也不能还原出密码来。不愧是商河星。】   【哇! 听起来好厉害,其他人想记也没有用。】   我:“……”   【那倒不是绝对没有办法的。可以用彩虹表(Rainbow table)来破解,可以通过预先计算的弱密码哈希值映射表,就可以破解用户的密码。】   我顿时精神起来,下了床摸电脑,打算搜彩虹表是什么东西,结果弹幕又回应了一大段。   【彩虹表是针对弱密码吧?像是密码为1234,以及很多店家喜欢用的666888,这种随便一试就可以撬开了简易网络密码的。商河星肯定不会用那么简单的。而且,既然商河星还是黑客身份,那肯定有「加盐(salted)」。用原密码加上“盐”,即随机字符串,合并后实现动态哈希值,提高保密性。】   “……”   我果然不适合黑客的世界。   这个地板有点冷,容我先爬回温暖的被窝里。   这个漫画就不能让我平白躺赢嘛,又或者可以干脆给我一个马赛克也行,浪费我十几秒时间。   虽然没有得到监控权限,但是我也注意到“傅霖”并没有找到“商河星”。同样的,从他的内心声音看得出,他找“商河星”除了是想找到身体发生变故的原因,还担心他自己被单独扔在了这个异世界里面。   所以,他本质上还是愿意接受「互换身体」这个结果,即使他认为这是最糟的情况,可是至少不是一个人了。   漫画故事里面也出现了小狗遇车祸的内容,“傅霖”保持自己的角色色彩,上前给了小狗最后一下。   漫画中,“傅霖”对黑发青年说:“我赶到的时候,它已经死了。”   果然“傅霖”还是藏了一手。   不过看情况,“傅霖”也并没有完全怀疑我,果然要猜到我知道他换身份了,也是一种荒谬的事情。理智战胜了他敏感多疑的神经,这对我来说好事。   【原来两个人是熟人。难怪“傅霖”第一个下手的人是这个黎稚,明显黎稚看起来也很警惕嘛。】   【二刷回来的我,现在一看黎稚,就觉得他处处藏机锋,高深莫测。】   这弹幕一出,我忍不住瞥向我床头的才不到4厘米高的超可爱的彩色木雕——两只鹦鹉,一前一后,一起仰头看天花板,并摆出泰坦尼克号“U Jump, I Jump”经典的动作。   这个一定要藏起来。   上次被人看到自己有苹果头,已经够丢脸了。要是还被人看到我喜欢搜集这些小玩意,他们一定会觉得我内心藏着一个逗比。   可是这个真的很可爱,做得那么精细小巧。   要不,问起来就说是某个朋友逼着送我,然后让我摆在床头的。而我是被迫的。   很好,我解决了一个难题。   回到正题上来。   漫画剧情基本是线性结构,从欢送会开始再到我被推下站台后,把整个漫画案件内容连接起来。   “傅霖”愿意接受案件的初衷还是只有一个,找机会对我下手。   不过,这个初衷发生了变化。就在过路岛的那一刻,我拉了“傅霖”一把,让他免受横祸。然而,我并没有看到“傅霖”脖子上有玉坠。   我坦白讲,我确实在看到说这个案件结束的时候,怀疑过“傅霖”佩戴了跟我类似的玉坠,误打误撞把我的戏份给顶替了。   可现在还没有出现玉坠,那到底是谁出车祸了?“傅霖”是否害死了谁?是我身边哪个熟人吗?是说他最近很奇怪的何其思吗?还是最近经常和他保持联系的小庄吗?   这一下把原本还躺在被窝里面的我又重新坐起身了起来。   弹幕似乎并没有太在意这点,只有我紧张地看着漫画里面的剧情。   漫画内路岛的车祸就像是一个小插曲,并没有阻止我们继续去找林全的步伐。尤其是,我们这边也没有找到推“傅霖”的人,林全的嫌疑陡然增加了不少。   “一定是林全了。”漫画中留着鲍勃发型的靓丽女孩肯定地说道,“讲白了,就是从概率上看,也是林全杀妻的可能性远远高于普通女性被他人谋杀的概率。而且他也有杀人动机。”   何其思在这件事上有自己的想法,可发言依旧保持中立,“那杀人手法呢?伪造事故的无非是两人,用交通工具他杀,又或者是他杀后伪造交通事故。而救护车的工作人员也亲眼见过周秋莹还活着。黎稚当时也一直盯着对方的行动,要是他真的杀人了,又或者死者身上有任何的毒物反应,这个案子也不会拖到现在。”   在漫画中,“傅霖”语调冷静,“如果一切成立的话,那就是属于找不到证据的完美犯罪了。”   何其思接上他的话,“我也想过「或然率犯罪」。林全可能是利用生活中存在的安全隐患,引导别人犯罪。也许周秋莹半夜横穿马路也是他的计划之一。他用心理诱导又或者他们那天晚上打了赌,类似做大冒险之类的。可,要证明这一点很难。”   一直在旁边沉默的黑发青年开口道:“其实不能这么想。他害怕尸检,这是不可忽略的事实。”   【然后呢?这不就是大家开始怀疑这件事故的性质的开始吗?】   【不不不,他在发力! 他在引导啊! 】   【周秋莹在法医尸检报告中,不是查不出有任何其他的非自然死亡的痕迹吗?他们好像做了两次以上的尸检。】   “傅霖”突然像是灵光一现,开口道:“我想起来,在晚上9:10分,他不是在加油站的零售店去买水了吗?”   “那个不在场证明吗?”何其思皱着眉头跟着反问道。   “黎稚,你当时有看到车子上有矿泉水瓶吗?”“傅霖”跟着朝着黑发男人的方向看了过去,“仔细思考,林全他不会攻击你的。他也许认为你看到了什么。”   何其思立刻反应过来,“你猜那水有问题?”   傅霖说道:“如果我们有更多证据支持的话,可是这会是一个方向。”   “「Sola dosis facit venenum(拉丁语:唯剂量成毒药)」,”黑发青年说道,“在毒理学中有个基本的定律,任何物质都可能成为毒药,包括水。”   小庄立刻反应道:“水中毒?”   黑发青年不置可否,继续说道:“…间接致死也是加害者,别忘了……”林全是医生。   他没有说完,“傅霖”朝着他深深地望了过去。这份凝视让黑发青年停住了话音,“…怎么了吗?”   “傅霖”只是淡淡地摇头,语气平静如水,“我只是在跟着你思考。”   然而,漫画中,他的目光微微一滞,随即在无人察觉的瞬间,眯起眼睛,盯住青年那警觉的神色如刀刃般凌厉,似乎正默默剖析地眼前的一切。而刚才那种融洽的讨论案件的氛围在微不可见地凝滞着。   【商河星是认为,黎稚在暗指小狗那件事吗?】   【我还以为,小狗事件是在塑造商河星的人设,没想到是在暗示这次案件的性质吗?】   【黎稚果然很可怕!】   这个弹幕突然就像蛇一样攀上了我的脊椎。屏幕外的我,心脏因此陡然间漏跳了一拍,血液像冰水一样慢慢流遍全身。因为那条“蛇”缠绕着我,勒紧着我,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不是,商河星,你太敏感多疑了吧?!   所以,昨晚的示好是假的吗? 第19章   压下多余的情绪,我耐心地看漫画剧情,尽量不错过剧情里面的任何细节。   漫画其实是把昨天晚上的事情梳理了一遍。不过,它用的是“傅霖”主角视角。   事实上,就在我摔下站台当天,商河星便迅速调取了车站的监控,从茫茫人群中精准地找到了那个不自然地逆行的身影——林全。   在漫画中,正披着傅霖皮的商河星,专注地凝视着屏幕,指节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监控画面,快速剖析,最终从十五个画面中提取出关键信息。   车站里面的监控视频逐渐被拉大,变得愈发清晰。   事故发生时,前排的人群大多被惊得僵住,脑袋里面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也有人被吓得后退,还有人不明真相,反而凑前要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后面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人,只是依旧步履匆匆,按照自己的节奏往返。于是,远离事故现场方向的人潮依旧络绎不绝。   可是,在这些人群里面,有个人显得尤其反常——在背对事故现场逆行而上的时候,他的脚步匆忙又刻意,像是有人在背后追赶着他一样。他的动作很明显在回避摄像头,直到他完全离开车站时,他才回头看了一眼事故发生的方向。   那人长吁了一口气,嘴角也跟着缓缓地扬起一抹笑意。与其说是恶作剧后的得意,不如说是掩藏不住的畅快和恶意。那笑容里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爽快,像是一阵刺骨恶心的凝视,透着说不清的危险。   这一笑,不仅泄露了他的情绪,也暴露了他的意图。   商河星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亮。   他将这名可疑人物的特征输入动态追踪系统里。十五分钟后,一段完整的追踪视频整合生成:林全在过去三天内的行动轨迹被还原收集成一个MP4文件。在这他两点一线的生活轨迹里面,路线很清晰地显示出一个异常点。   那个异常的时间点与近期保安系统中的一桩车祸事故重合。   在道路监控视频中,林全驾驶的车辆在脱离监控区域时,车内明显有一瓶矿泉水就放在驾驶员和副驾驶员座椅中间那个凹槽处。可是,当车子离开那片区域的时候,矿泉水瓶却不见了。   “沿路没有人行道,自然没有可以扔的垃圾桶。”商河星冷静地分析,“瓶子消失,不可能是巧合。”   他点击暂停键,将画面最后定格在车子驶入无监控地段前的最后一帧。   空气因为这段沉默而凝固了起来。   ……   断案时间从商河星走出之前的回忆后,重新开始转动。   事实上,他手上的证据根本不能展示给他人看。如果说,车站的视频是他凭借着「Anubis救世主」的身份强行要求车站的人配合的,那么,道路监控的视频呢?又该以什么样的理由,才能将这些视频正大光明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更别说,这些视频只是间接证据,没有直接将嫌疑人与犯罪行为明确挂钩。   为了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就暴露自己手上的底牌?无疑是一种愚蠢至极的行为。哪怕这个人可能刚才也想故技重施,把自己推向车道中间里面。   这时,漫画里的商河星微微垂眸,将目光继续放在刚因自己的注视而打断发言的黑发青年身上,眼神深处透着一丝审视和探究。   黑发青年抬头对向另外两个人,光影恰好划过他线条流畅的下巴,那隐隐的棱角显得他格外的清隽冷冽,透着一种干净挺拔的气息,“水中毒性低钠血症在尸检中时可以被检测出来的。过量的液体会导致脑组织肿胀,也可以看到血浆渗透压降低。”   小庄也是说完之后不久,立刻就后悔自己说得太急。   「水中毒」这个答案显然是没有经过头脑的。   寻思着,好歹她也是法医专业Top的学生,一遇到实践,知识水平直线下降,要是被人知道,指不定会被怎么笑话,她正感到羞赧,面前的黑发青年则显得格外耐心。   他顺着小庄的话继续说,“不过如果是轻微水中毒的话,这部分是很难被注意的。”   【水中毒是什么?水里面天然有毒性吗?】   “水中毒究竟是什么?”何其思也跟着问了起来。   黑发青年简短地解释:“水中毒是因为过多的水稀释了血液中的钠,导致昏迷甚至死亡。”   【我第一次听说水中毒,涨知识了。】   【水中毒确实本来就很少见的。不过,我之前看到西班牙团队关于临床肾脏的研究报告说,猝死51多年的国际巨星李小龙的死因很可能是低血钠症。因为他生前就有长期大量饮水的习惯,导致肾脏无法排出足够的水分来保持体丨液平衡。】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电解质水在健身里面这么受欢迎啊?因为人体水分随着汗液流逝时,体内电解质也会跟着流失,这个时候只是补充水分,是不能满足身体需要的。所以有些人要么喝专门的运动饮料,又或者水中加盐。】   【不过,emm……除了水中毒很可能会被检测出来之外,长期伪装自己是孕妇的人身上发生吗?之前不是说她长期伪装自己怀孕,吃了很多的什么加强锭?短时间喝大量水是不会出现水中毒的吧?】   【楼上! 】   小庄很快就赶上了节奏,“周秋莹不可能是水中毒。店里面的老板说周秋莹伪装孕妇长达半年,这段时间她一直都有注意孕妇的饮食,既然有补充钙镁锌,自然也不会缺少钠。就算整瓶水500毫升进肚子里面,也不会有水中毒。”   “可是,他是医生。”   小庄这句话说完的时候,对上黑发青年温和的眉眼,心头顿时一热,也多了几分被肯定的勇气,“失血过多的时候,喝水是容易加速死亡的。”   话音刚落,何其思猛地一拍额头,浮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的同时,也带出了懊恼。他完全忘记这个最基本的常识了,“我也太蠢了吧?就这种水准的案子,我都会犯这种错误。”   “不能这么想。”黑发青年打断突然苦恼得自暴自弃的何其思,“是我们法医没有第一时间检查出尸体的问题,也没有相应的犯罪动机。这本来就是件难事。更别说,我们现在有这个猜测,又怎么证明他确实给她喝过水了?”   尸体腹腔也打开过了,里面的水量可以用“晚餐食物中的水分”或者“消化过程中的体丨液变化”来解释。而唇色变淡,这也是用“尸体表面失去活性,口红无法继续附着”,而非“被迫饮水导致唇膏被冲淡”来解释。   小庄顿时也陷入了苦恼,“要是有商河星在的话,他可能找到视频资料了?”   何其思继续说道:“就算他在也找不到这段公路的视频,最后就是看到矿泉水瓶不见了,又或者是里面变空了。”   【被这个小哥说中了。】   “这并不是没有办法。”   “傅霖”轻轻地说道,这句话落下,似乎在为这句话等了很久了。   【天空一阵巨响,主角堂堂登场!】   【我就说,主角的光环怎么可能会被压下来呢?商河星肯定藏着一手】   我暂时对商河星的高光时刻并不是太感兴趣,尤其是这段高光占了30%的剧情量。   我可以简单讲一下过程。   因为在这件案子里面,很多地方都显示这人并不聪明,心理素质很差,杀妻过程也是激情杀人高于长期的处心积虑。所以只要我们诈一波,就能把那个凶手抓出来。   这种操作在推理漫画里面已经算是常规操作的。   就算是再精彩的魔术反复看也会腻一样,我对商河星的手段完全不意外。   而且最让我失望的是,我当时还以为商河星一开始就猜到凶手,为了要除掉我,他把所有矛盾放在我身上,让凶手以为我抓住了他的把柄,更加不留余力地想要杀了我。而他则能借他人之手,还高枕无忧地继续做他的善人。   虽然很叫人害怕,但是这种玩法才刺激呀!   结果,林全真被警察带走的时候,我还失望了一瞬,在心里腹诽着,“真是无趣,就这么结束了。”   我滑动进度条,画面飞速闪过,知道停在某一页的最后一幕上。漫画中的商河星微微偏头,目光如冷箭般直刺而来,透着一股阴沉的警惕。   你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连忙手指滑动,移回上一幕。   我指尖轻划,屏幕画面缓缓回拨至上一幕。对比何其思和小庄眉眼间洋溢的得意与轻松,黑发青年的神情却骤然一冷,眼神微微垂落。失望的暗影在瞳中掠过,淡淡的,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他薄唇轻启,声音低沉而冷静,似乎他从不需要抬高音量便能掌控一切:“这就是全部了吗?”   他就好像发现,自己期待已久的乐章,竟以最乏味的节奏戛然而止。   漫画外的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由于用力过猛,我还忍不住被呛了一下,咳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   这是什么鬼滤镜啊?   我已经看不下去了,连忙拉最后一点剧情,希望漫画早点告诉我玉坠是怎么回事。   最后一幕是商河星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   心思向来重的商河星向来不好入眠,但也很少做梦,一做梦就是噩梦。   房外的雨声也跟着落进他的梦中。   在大雨滂沱的深夜,路岛被晦暗的灯光映得模糊不清。青年步履匆匆,脖间的玉坠在灯影下晃动,泛着莹润的光泽。那是少见的款式,也熟悉得刺目——商河星一眼就知道前面的人是他的敌人,是他的心腹大患。   他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眼神顿时沉如夜色。就在这时,他的身体往前走了一步。商河星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做出林全曾经做过的同一件事——将人送进了疾驰的车流。   很快地,漫画中的世界颠倒,雨水短暂地朝上扬起,随后雨水又混着血迹蔓延开来。   倒在地上的人显得意外脆弱。   生命以无法挽回的速度从他身上流逝。那血泊的鲜红已无可争辩地昭示了结局——死得彻底,无法再起。   然而,商河星没有像林全那样离开,而是依旧僵立在原地,目光钉在那具躺倒的身躯上。他的呼吸紊乱,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却掩不住眼底复杂的情绪。   那不是愧疚,也不是心虚,更不是因为还没有听到有人说黎稚死了,自己正在不安心。   而是因为那个青年,躺在血泊中,对着自己,面带清浅的微笑。   ——【第一话完】   【嘶————】   【哇靠,这人不简单啊不简单啊!!!】   【一看就不是善茬,还长得那么帅,真是对我眼睛很好的角色呀~】   【长得帅才是重点是吗?←_←】   【一开始骑车的时候,我觉得这人应该是死得快的炮灰角色,结果林全害怕他的时候,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可是,前面商河星捂死小狗,成功瞒过去那个人,我还想着肯定是凶手做贼心虚,明明这人心思其实还很简单的。可谁能想到,他居然会对案件顺利结束感到失望?人设不断反转,果然还是恶人角色啊!头皮忍不住跟着发麻(好爽) 】   【我的天,原以为商河星已经够狠了,结果傅霖身边居然还藏着这么一个大魔王!一山果然比一山高】   【等等,傅霖到底在哪呢?】   剩下的弹幕已经让我看不下去了。   我感觉,事情结束了是件好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我翻了个身,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屏幕,看到漫画结束后,卡牌背包里赫然有个未读消息。   接下来的情况,能再糟糕到哪里去?   心中一阵自暴自弃,我毫不犹豫地点开了卡牌——结果,竟然是我的糖炒栗子发来的消息。   卡牌上现在完整地映出一个目光微微失神、带着几分死气的漂亮青年。   原本在底部显示着无限符号的地方,此刻却转变成了「VITA 100h」的字样。   与此同时,屏幕忽然弹出一条通知。   【恭喜宿主完成1卷 案子的阅读。请查收您在VITA的身份卡。此身份卡的使用期限是100小时。一旦生效,就不可中断。】   嗯?   这是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下一秒,屏幕上又冒出了另一条通知:   【由于默认设置,此张卡牌已默认生效。恭喜宿主又有了新人生。】   等等! 第20章   【恭喜宿主又有了新人生。】   冷冰冰的机器音在脑海里面传响   【请宿主为新身份输入姓名。】   持续的声音就像是游戏过场动画的旁白,不容置疑又毫无人情味。与此同时,周围的时空也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陷入了停滞。这就像是在暗示,如果我没有做出下一步动作,时间就会永远凝固,而我也会一直困在这一刻。   我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保持镇定。   仔细想想,抽卡软件都陪我那么多年,还请我吃那么多年的小零食了。它真要害我,也不至于等到今天。   对,它是我的好朋友。   从理性上安慰了自己两秒之后,我重新进入状态,表情平静地接受卡牌带来的新变化,冷静地点开悬浮在自己面前的名字输入面板。   第一关就是难关。   老实说,我不擅长取名字。   姓氏应该还是「黎」。黎在各种类型小说里面是大姓,用这个姓氏,应该不会引起注意。   名字的话,这张卡牌是从糖炒栗子而来的,直接取“栗子”这个名字太随便了一点。最好还是换一个其他的类似的。我记得,有个跟栗子长得很像,却有毒的植物,叫做七叶果。可是,叫“七叶”的话,就显得有点太浪漫小说风格,不够新鲜,也不够有趣。   等等,七叶果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马栗(Horse Chestnut)。   “马栗……”我低声念了一遍。   比起“七叶”,马栗这个名字更贴近普通人的生活气息,低调、通俗、简朴,而且还能把与我相关的联系掩盖得滴水不漏。   完美!   【宿主确认新身份的姓名为「黎马栗」是吗?】   【确定。】   这里说一句。   我取完名字之后,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名字日后带给我什么样的灾难,甚至后悔为什么自己不叫“七叶”。   当然,这个时候,我沉浸在完成一个取名任务的简单的快乐中。   在确定完毕后,我赶紧开口问,“如果我启用新身份的话,我这边的身体会怎么样?”我要是突然连续消失4天的话,这对我家来说肯定要乱成一锅粥了。   【请不用太担心,系统会接管您的身体,保证日常运转。】   “行吧。”   面板消失的瞬间,强烈的白光也跟着像是人工太阳似的肆无忌惮地绽开光芒,逼得我下意识闭上眼睛。   沐浴在这个白光之中,我能感觉到其中有着温暖的温度,并没有烧灼感。周围还有一种强劲的风就像是漩涡一般缠绕在我的身体,这让我想到实验室风淋室感受到的那种气流——强劲有力,作势要把我全身的尘埃和微生物都剥离掉一样。   等风息慢慢平静下来,我也能感觉到周围的声音再次回归。   海风声。   电视里的新闻联播“今天下午还会有一场小雨,早上出门时还请不要忘记带伞”。   桌椅蹭动声。   视物也越发清晰起来。   街道是我不熟悉的街道。人也是不熟悉的人。建筑带着白色的外墙和蓝色的门户,再用灰白色的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一家连着一家。而此刻,拿着新身份的我正在一家早餐店外面坐着吃三明治和纯牛奶(?),迎面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蓝色大海,内心安宁。   意识到自己可以开始动了,拿回身体控制权的我迅速掏出移动设备,时间是【7:23分】。   手机的款式跟我的不太一样,整个手机都很旧。   我首先查看了整个手机的基本设置。这里面没有任何多余的软件,连短信和社交媒体都是空的,没有任何需要额外清理的数据,像是刚从黑市淘了一个销号的废弃手机。不过,在某个视频软件里面,新人物存了有8GB的视频量。   这个量占整个手机里面的内存里面独树一帜。   我正要打开,结果在页面尽头,我看到了熟悉的抽卡软件,赶紧点击卡池——   【恭喜宿主今天获得R级卡牌:香酥酸甜的凤梨酥。】   R级卡牌有十个消耗品。   我一次性全部领了,集中收集在自己的口袋里面,以便自己有不时之需。   做完这一切之后,我才彻底安心下来。   只是100小时,其实也不算太难捱,而且还有熟悉的抽卡软件。   正想着,桌子上就落下了一只灰色小鸽子,乍眼看起来有点像卡奴鸽,圆乎乎的,肉肉的,羽毛也很蓬松。不过,从它的体型和羽翅比例来看,这是竞翔鸽。在我看着它的时候,那黑色珠子一样的眼珠子也盯着我好一会儿。它脖子伸了伸,目光落在我的三明治上,又缩了缩脖子,一跳一跳地往着我的方向进攻,丝毫不怕生。   “……”   我很少来海滩。   所以,我不确定的是,海滩除了有海鸟之外,是否还有灰色鸽子?而且,海边风飞鸟是不是真的不怕生?我很喜欢各种鸟类,可是因为我平常都没有时间照顾小动物,所以从来没有去领养过或者买过一只。   最多是隔着笼子,用手指伸进笼子里面,趁它们没看到我的时候,我偷偷地戳戳它们的羽毛。   第一次见到这么主动的小鸟,我忍不住被它可爱得心里都像是块要化了的巧克力,甜滋滋的。为了避免小鸽子跑了,我还积极地开始撕三明治的面包边给鸽子吃。   小鸽子果然很配合,低头开始煮啄面包边,吃得很欢。   我看得正起劲,有个编发的金发白人从我的早餐店里面大步走了出来,一看到我就自动矮下身子,“老大,人打完了。”   一句刺耳的通报,瞬间把我从岁月静好的氛围拉进另一个某个充满暴力和血腥的画风里。   我的手忍不住一抖。   还没有等我回复,金发男挠着一头乱糟糟的金发,一脸纠结地看着我没碰的三明治。他嘴巴抿了抿,眼神在三明治和我的脸上来回乱飘,好像这块三明治才是他人生最大的敌人。“老大,这玩意儿不合您胃口?”   说着,他猛地撸起袖子,露出满是疤痕的小臂,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连老大的早餐都敢敷衍,是不是活腻了?”   我抬眼看他。他被我盯得一愣,原本装得很狠的气势立马泄了大半,眼神都有点飘了,最后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当然……老大不吩咐,我肯定不会乱来啊!”   这句话刚落下来,一个头发杂乱的小姑娘小手捏着店的门扉,大眼睛水汪汪地望着我的方向,眼里的泪珠子似乎随时都要落下来。比她楚楚可怜的表情更引人注目的是,她显露在脸上,手臂上、腿上各处青青紫紫的瘀伤。   我一看过去,金发男也跟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小姑娘一撞见对方的眼神,身子忍不住一抖,像是怕极了金发男。   还没等我开口,金发男连忙开口,“老大,真不是我啊!小姑娘我咋下得去手?就她那个缺德继父,揍他都算便宜他了!”   瘀伤和新伤的区别还是分得出来的。   我正要让金发男冷静下来,不用急。   我不是那种不明是非的人。   可刚要开口,我的脑海里面闪现了系统的提示声【请宿主不要轻易做任何会违背您新身份设定的事情,否则会有不可预想的后果出现】。   我的话头立刻就被掐没了。   违背新身份的事情,这里面包括人物外在形象,还是人物本身具有的职责?   系统说的这句话可真是简单。   光是外在形象,就分说话方式、行为举止、处事习惯,外貌打扮等。   本身职责,那就更多了。   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   基本可以从他身边的人推测出来。   面前的金发男衣着打扮随意,又不修边幅,头发也是微微炸毛,平常没有在意自己的打扮,或者也没有需要在意打扮的场合。说话直白简单,想到什么说什么,对新身份的人有一定的恐惧心理,很明显就是社会边缘人士——街头混混。   从三言两语中猜测得,能直接进别人店里面打人,连续几天,都没有接到举报或者警察来干涉,很可能新身份牌在这里就是有一定的影响力,估计是混黑的高级身份。   我突然又想起,之前系统说过这个身份是「VITA」的身份牌。这个「VITA」在周秋莹尸检时的纸条也出现过。   这个「VITA」听起来像是庞大的组织。人员组织结构分明,牵扯到各种领域,可是其立场不明,到底是混乱善良的反抗者组织,还是总体基调为恶的秘密结社,这暂时不得而知。   我将这些线索拼凑起来,心中升起一股不安——系统显然没打算给我一个省心的身份。   ……   金发男见我盯着他不说话,自己声音慢慢就变小了,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眼色。   我不耐地开了口,“事情做完了?回去了,还有一堆事情要做。”   用情绪控制其他人是最容易避免对方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   此外,说的内容越笼统,语焉不详,越容易引导别人,尤其是对面的人思维简单,还可以套话。   金发男听我们这么说,连忙应下我的话,说道:“是的,最近组织抓卧底很严,事情一下子多了很多。上头也交代我们要好好盘问那个叛徒。我们很忙的,我先去把车子开过来。”   叛徒?   我还没有想清楚,金发男就从我面前跑走,只留下一个小孩和一只还在吃我三明治的鸽子。那个小姑娘把身子藏在门后,朝着我的方向呆呆地继续观察我。   该死的投喂习惯又在作祟了。   我好想给吃的啊——!   我的手好痒!   给东西吃会不会违背自己的身份牌设定?   我掏了掏口袋里面的凤梨酥,发现系统没有阻止我。于是,我果断地扔了一个到那个小姑娘手里了。这手法奇准无比,准确地落在了她的手心里。按照我平时的手法,都得靠其他人灵活敏捷矫健的身手,才捞得回来。   小姑娘呆呆地望着自己手中的东西一会儿,又看着我,“给我的吗?”   “嗯。”   我佯装冷酷地说道。   系统出品,绝对超好吃的!   我在内心补充。   她低头捧着凤梨酥,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眶却一瞬间红了。我强压下安慰的冲动,只能继续假装冷漠地看着她别扭地躲回店里。   这时,金发男开着一辆二手车回来的时候,就遇到我惹哭小女孩的画面。   他内心显然一惊,惊讶地看着我和小孩的方向,“老大,你连小孩都不放过吗?她那么无辜。”   “……”   我真的想了解这个人是怎么和我的新身份相处的。   不过这个好奇心只有一秒。   因为更多的心情是无语。   我坐上车子之后,正要让人开车离开,金发男便说:“老大,你东西不带走吗?”   “什么…”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小灰鸽就飞进了车窗口,落在我的腿上,“咕咕”地伸缩着脑袋。   这很明显就是亲近我。   哦哦哦哦———!   系统!天啊————!   我还以为你给了我很坏的身份,没想到你对我是真的好!   我有一只真的小鸟啦!   沉浸在摸鸽子的快乐后不到半个小时,金发男带我穿过一条阴暗的地下水道,最终来到了一处隐蔽的防空洞入口。   那里面空气又湿又冷,带着一股腐败的霉味和死水的臭味。   这处改建后的防空洞里也有很多的隔间。   其中有一个隔间特意建在水里,是真正意义上的水牢。那水位高过成年人的腰,一个黑发青年垂着头被铁索捆在尽头,全身红肿,皮肉翻卷,裸露在外的伤痕一层又一层,见不到一块好皮。   我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即使没有看清他的脸,也知道那个人是谁——“商河星”。   天啊,傅霖在这里都被折磨成这样了……   我一定得救他出去才行。   与此同时,我下意识地问金发男,“这是谁打成这样的?”   这话刚落,金发男便疑惑地说:“就是您啊…?”   我顿时被噎了一句。   这个答案非常意料之外,也十分情理之中。   我心存侥幸地问道:“那他知道吗?”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是不是您打的?”   金金发男被我的话问住了,挠了挠乱糟糟的后脑勺,眉头拧成了结,像是在努力理清头脑里面的一团乱麻。   “但……老大,我跟您说啊,那小子挨您揍的时候可硬气了。被您抽得皮开肉绽,他竟然一次都没晕过去。那眼神——啧,我记得特别清楚。我觉得他应该是知道的,我现在都还记得他那种,恨不得当场跳起来咬死咱们的狠劲儿!我跟您讲,老大,要是他真能逃出去,第一件事会不会把我们嘎了……”   他突然打了个寒颤,话音停住了,瞅了我一眼,赶紧露出一副讨好的笑:“嘿,不过这种事怎么可能呢,对吧?”   “是吗?”   我淡淡地反问道。   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第21章   在我把可爱的小鸽子放进了一个有着良好的排风系统的房间后, 终于能把注意力集中回到眼前的事情上。   我在一个名为VITA组织里面是充当拷问小队的队长,代号「血腥玛丽」。   据金发男,也就是临时搭伙的助手杰利所说, 「血腥玛丽」这个代号的拷问纪录, 就跟它所代表的那杯酒的故事一样,都有着一个嗜血且杀戮的魔鬼。   他当时听名字以为我是女的, 后来知道我是男的, 觉得会自己取这个名字的「我」更变态了。   杰利说,他很害怕我。   “……”   有些人太诚实,就容易更招人讨厌。   在埃塞尔市长倒台后,组织迅速地锁定了叛徒「商河星」, 对他进行多次逼问。他们曾轮番用各种手段逼问他关于埃塞尔市长掌握的所有权限的密钥。可是, 他始终坚守沉默,没有给组织提供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于是, 组织把「商河星」交给了我。   “如果最后他连一个字都不愿意说的话, 他可以直接成为你的玩具。”   这句话不是简单的字义理解, 而是透着对“商河星”极端的蔑视和冷漠, 甚至不给他基本的人权和尊重。   也就是说,说白了, 他不愿意说出秘密, 那么为了避免更多的人掌握这个秘密,「商河星」必死;而他要是愿意说出秘密, 「商河星」连保证自己生存的筹码也没有了,说完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这也是死。   而我虽然被委以重任, 但是也不是组织彻头彻尾都信任的人, 否则不会把「商河星」交给我的时候,多派了一个人来协助我, 让两个人分别负责一把开锁的钥匙。   再来,他心直口快,头脑简单,只会死板地接受任务,且什么秘密都藏不住。我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他都能事无巨细地汇报给组织上层的人知道。同样的,我在盘问「商河星」的时候,他也绝对会在场。   杰利是再好不过的人形监控器。   现在,我只有不到100个小时,应该要怎么把完全不信任我的「商河星」从地下水牢救出去?   ……   首先还是得先把他从水牢里捞出去才可以。   水牢属于古代的一种酷刑。   它最让人难受的地方不是为了避免自己被溺毙,囚犯只能始终保持站立的姿势,导致下肢血液积聚,产生双腿肿胀,酸痛、疲劳,麻木等血液循环问题;也不是因为长时间浸泡在水里面,得克服水温的冰冷感,皮肤不适或者心理的烦躁。   而是,这水是长时间不换的,囚犯的排泄物混合在水里面,导致水质污染问题,犯人的身体极易跟着感染细菌,甚至腐烂,而水里面全是各种因为不清洁的水质而大量繁衍的蛆虫。   更别说,「商河星」的身体是无法忍受这种环境的。   身体红肿明显除了受伤所致,显然还有严重的过敏问题。   可是,我不能贸贸然主动地提出把他从水牢里面放出来。刚才我想救他出来的时候,系统都提示了我好几次。   如果连我都会被招致怀疑的话,对我来说确实不利。   不管如何,我先掏出了糖炒栗子。   这股清甜温暖的香气小小地局部驱散了地下室令人作呕的烦闷臭味。   即使我在法医实验室有很多临床经验,可是气味依旧是无法忍受的。只是气味到了一定的阈值时,达到了「嗅觉疲劳(Olfactory fatigue)」,嗅觉神经会跟着麻痹。就像有人喷了很浓的香气,待久了就习惯了,反而会觉得闻不出来,是一个道理。   糖炒栗子本身并不会缓解嗅觉疲劳,但是系统出品会让原本的糖炒栗子多一些自然温和的木质香气。据我分享出去的前辈和同事们都说,糖炒栗子香气很治愈。   在这种环境里面,抱着一袋子糖炒栗子,就像是抱着不刺鼻的空气清新剂一样,并不会觉得有味道的混杂,反而是一种解压。   杰利果然无法抗拒系统出品,表情从犹豫,再到小心翼翼,“老大,这是什么?”   不知道你们经历过这样的「小孩子要食物」的场景吗?   就是,他们明明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可是为了搭话,他们会故意装不明白,也许会问“这是什么”,“这是可以吃的吗?”“这个好吃吗”来引起注意力,随后人们为了满足他们可爱的好奇心,会允许他们也试着吃一口。   我现在就有这种既视感。   杰利要是小朋友的话,我显然是会毫不犹豫地分给他的。可是,他是成年人,还是监视我的成年人,并且刚才还觉得我的名字像是一个变态才会取的名字。   我并没有说话,这是剥着糖炒栗子,时刻关注着杰利的微表情变化,“他进去有多久了?”   “已经有两天了,最近下了雨,水位涨高,已经开始淹到了腰的位置了。”   “还早。”   按照常识来说,这水位至少得涨到胸口处。   到时候,胸腔因为长时间泡水而受到压迫,肺部扩张造成影响,对他的**和精神折磨会越来越大。   这句话刚落,原本还在靠近糖炒栗子的杰利反而默默地拉开与我的距离。   我有点奇怪我到底说错了什么让杰利反而起了警惕心,难道是我某个不经意的眼神让他以为我在警告他?   可现在也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杰利也跟着落下一句话,跟着回忆道:“老大,其实我前几天看守的时候,没有跟你说一件事。这几天虽然总是在下雨,可水其实也没有涨得那么高,只是他总是在破坏排水口搞破坏,踢坏了排水管道的通道,导致原本应该排出去的水被迫倒灌回来,水位就这样一点点地往上涨。”   “……”   商河星的身体应该受不了这样久的折磨。也许被拷问不到半天,有强烈洁癖的商河星看到那里面有出现一条蛆,他就把权限密码都一点点透露出去了。也许可能这个时候他的身体里面住的是「傅霖」,反而都能忍了下来。   而他确实不知道密码,也知道如果随便给出一个错误的密码,反而更容易招致死亡,所以才强撑到现在。   如果是我熟知的傅霖的话,他现在就在赌商河星是不会丢下自己的身体不管的。   他也不会坐以待毙才对。   杰利又继续说道:“他肯定是在想着怎么逃出去,可是就算他真的能破坏出一个出口,他从那里游出去。那里要通向地表的水道曲折又漫长,好像至少也有300米。更糟糕的是,管道尽头也不是大海,而是直接通向地下水道网络——那里水流湍急,全是十几年堆砌的垃圾山和危险物品。简直就是死路一条。”   我下意识地说道:“从一个地狱游进了另一个地狱里面,就是自找死路而已。”   “像我是绝对不会做的,我宁愿乖乖地待着。”杰利嘀咕道。   “他这样做确实不聪明。”   别说是他知道地下水道网络分布布局如何,硬要搏一搏风险。现在他对危险情况一无所知,怎么可能会继续冒险呢?   我的脑海里面一闪而过水牢尽头的傅霖摇摇欲坠的模样。连绵的暴雨声也跟着在耳边传响,我下意识地问道:“下大雨了?”   杰利因为我的话感到奇怪,甚至学着我的动作往漆黑的天花板看,“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啊……”   这话刚落,水牢尽头传来激烈的水声和喘息声。   “…救、救我。”   杰利整个人就像是被惊起的金色仓鼠,全身一动不动,呆滞的双眼透着毫无防备的惊讶和恐惧。他大脑显然还在消化这种紧急的情况。   我连忙站起身,指挥他行动起来,“杰利,拿上钥匙。”   杰利愣了一秒,动作迟疑又慌乱。   我脑袋飞速地转动,思考我的角色定位,断然说道:“开口求救,就相当于撬开了他的嘴。他不想死,就得听我们的。”   我盯住杰利,要把他从茫然的状态直接拽到我要的现实世界里,“听着,我们现在去救他,不要让他死了。”   “如果他死了,我们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没有别的选择,一定要抓住机会。”   杰利这才明白过来这里面的逻辑,仓促点了点头,连忙拿上钥匙。   *   雨水带来的水位涨势要比想象中还要猛。   也不知道在我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又被傅霖踢坏了哪个水管管道口,或者墙壁已经出现了破裂。   先前看到的水位只到他的腰间,转眼间就到他的腹部以上,水流哗啦啦地倒灌着,随时都可以涨到胸口处。   傅霖像是已经到了身体极限,因体力不支而被水溺过好几次。他的发丝早已完全湿透,紧贴在惨白的脸颊上,水珠从发梢连续滴落,在浑浊的水面上不断地溅出细碎的涟漪。他呼吸急促而不规律,胸口剧烈起伏着。   肉眼可见的,他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也冻得发紫,急速流动的波光映在他单薄瘦削的身体上,斑驳出一线线破碎的光影,连同白皙的脖间浮起的青筋在晦暗的光线里面也照得清楚,让人无法忽视他的绝望与求生的本能。   傅霖朝着我们的方向求救时,就像是一只诡丽的水鬼。他明明没有哀求,却连同低哑的声音都是湿漉漉的。   “救救我…”   “我想活下去……”   杰利正望向水面,我看他好像要下水,猛地一把拉住他,目光锐利,口吻冷静,不容置疑,“我们有条件。”   这话说完之后,我内心就感到了焦躁。   明明现在最想救人的是我自己。我也想自己扮演杰利的角色,赶紧把人拉出来。要知道,除了解手铐,还要解脚铐。这都是很费劲的。可是,我又怕杰利本人自己没反应过来没关系,就怕杰利把我整个行动都说给别人听,让其他人意识到我有问题。   我必须要演完全套。   现在好消息是,傅霖也不是真的要死了。他只是体力不支,在水里面会支撑不住。不过,就算他真的溺水,也有5-6分钟以上的存活时间。   我能抢救。   见他不说话,我直接cue流程,“说点我们想知道的。你知道我们要什么东西。”   这话说完之后,我心里想的是——傅霖被背刺之后,真的经历了太多折磨了。   我一边被我的良心无情拷打,一边又要毫不留情地继续施压,“你可以选择沉默,我也可以选择静静地看着你死。我们少一个商河星不亏,多一个商河星也未必能赚到什么。你要活下去,就要拿出诚意。”   “…我知道监控权限密钥。”傅霖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清,“我可以…合作。”   我的内心顿时一紧。   我知道这是一句谎话,但是已经足够了。   这就是我下水的理由!   早就在等这句话。   我立刻吩咐道:“杰利,你解开他的右脚铐和右手铐。”   这话一落,我第一时间跳进污水。   这水脏得离谱,我甚至能看到荡起来的水质有分层。我想我自己应该没有在水里面继续开口的勇气。然而,我下水之后,才发现杰利并没有跟着我一同下水。   我忍不住回头看向他。   杰利站在岸上,声音有些颤抖:“老大,水里面有好多活的虫子。”   我不以为然,“只是蛆而已。也没有好多,就只是一片一片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到很好喝的桂花米酿。   等把傅霖捞上去后,我就在系统里面拿一杯来喝。   短暂出神了一秒,我拿出让学弟勇敢去收集尸体蛆虫的语气,语气无比坚定地命令道:“快下水。”   杰利依旧苦着脸跟着我下水,“我不敢潜在水里面开脚铐…”   我当机立断地把我的手铐钥匙和他的脚铐钥匙交换,深吸一口气后,直接钻进水底。水底能见度极差,视物艰难。我先用双手摸索着底部,才顺着方向朝着傅霖脚铐的地方靠近。   傅霖在水里站得比较稳,否则我找到锁口,也找不到好的角度开锁。   在我开第二个锁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不太对劲。   如果傅霖有气力站得稳,他怎么会被溺那么多次?   可是我还是很难怀疑傅霖。   只是在想着,难道是因为他太坚强了?   就在我思索的间隙,也是要重新起身的时候,就忽然听到杰利一声尖锐的惨叫,“老大,老大,有东西咬我?”惊恐的声音落下之后,杰利猛地扎进水里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激荡的水声在我耳畔回响。   我正要抓住杰利带他起身。可背脊位置就感觉被一只手紧紧抓住。我本能地想要抓住他的手腕,翻身,拧过他的手腕。可他反应速度很快,知道抓不住我的背脊。他一路就像是毒蛇顺杆,水流也从他的掌心一路掼到我的颈部,找到我的头部位置,直接施力下压。   在我的视线里面,只看到一抹快速而有力的手臂动作。   从这怒起的力道可以知道,他就是在觑准这个机会,要把我们拉下水,绝地反杀。   “……”   这真的是冤!   要如何解决这个情况呢?   如果是在小说里面,遇到这种大水冲了龙王庙的危急情况,一般是要来一句友情的呼唤,大喊出对方的名字,让他愣怔得停住了自己的动作。   可是,我在水里,还不想喝一大口带着“高度生物活性的蛋白质”的污水。   此刻的我只能避开他那致死的动作,为了避免被他压入更深的水里。我不急着抬头去呼吸。这反而会正中他的下怀,成了他攻击的最佳时机。   不少人就是死于自己急着冒出头呼吸,反而把自己的人头到对方的手里,给对方机会不断地把自己压回水里面。   我感觉到头部完全被压制住后,没有探出水面呼吸的时机,我干脆再次迅速下潜,借着水的流动脱离他的控制。水下视物不清楚,但我凭着直觉,猛地向下探去,双脚触底的瞬间,也能感觉到有泥土和砂砾擦过小腿位置。   傅霖的手并没有继续往下,脚步也没有移动,停滞了几秒钟。   这倒不是因为水牢区域小,他没有空间施展。水牢至少也有半个泳池大小,也不是专为一个人设计的。   可他跟刚才一样没有太大的动作。   我很快意识到,这显然不是因为他还在找我们的踪迹,不轻举妄动,而是因为长时间的站立,腰部和背部肌肉紧绷,难以再实现脊椎弯曲。也就是,他做不了下腰动作。此外,他脚步不动也是因为下肢血液循环不畅,双腿麻痹,行动艰难,几乎失去反应的能力。   这正是我行动的机会。   我只要对准腘窝和胫神经的位置,二选一,抬手往他的膝盖一捶。   果不其然,我迅速反击,只听傅霖闷哼一声,他双腿一软,自己猛地后仰跌坐在水里。到这里,即使他还想要奋起反击,他的身体条件也只能让他实施一次反杀,机会已经用完了。之后的缠斗完全是在消磨他的体力和意志力,甚至是在透支他的生命力。   “你稍微给我消停一下。”   我终于忍无可忍,语气中带着无法抑制的怒火。   傅霖一愣,可是也许是因为有「主角」的韧性吧,他还是没有放弃获胜的可能性。   于是,直到八、九分钟后,我一手牢牢地夹着几乎体力透支,无力挣扎的傅霖,把他强行拖出水;另一手紧紧地揪着昏死的杰利,将他拽上岸。   上岸的那一刻,我觉得,我快累死了。   一辈子的运动量就交代在这里了,好想躺在被窝里面。 第22章   把人从水牢里面拖出来之后, 我想给自己冲个温暖的澡,钻进被窝里面睡觉。可是,看着地上两个皱巴巴, 等待救援的人, 我又开始任劳任怨地检查他们的伤口。   也得亏新身份牌的体力惊人,否则我真的会想跟着躺下来, 实在没办法做那么多。   我率先去检查傅霖的身体。   我最担心他的情况。   比起商河星, 我自然希望漫画主角是傅霖,也希望他能赢过商河星。从个人观感来说,我会做出这种支持无非是因为傅霖对我比较好,看看这个刻薄没有礼貌的商河星成天都在说我矮。我明明只是差一厘米也可以四舍五入说自己是一米八的人。而傅霖就很不一样, 礼貌温和善良, 为人也很正能量。不过,要讲老实话, 会做这种决定, 仅仅只是因为我肯定傅霖能够给我带来平静的生活而已。   商河星这人对我任何举动都太敏感了。   我有点被他弄得一惊一乍的, 也不知道他下一秒到底会做什么出来。   虽然现在也不确定他们要怎么换回身体, 但是总归是有机会换回来的。   所以,在这基础上, 傅霖也得好好活下去。   “……”   我在内心叹了一口气。   傅霖现在脸色苍白, 眼窝深陷,由里往外透着一股子病态的倔强。   因为之前他缠斗的时候, 他怎么也不肯屈服消停,所以我在肚子上狠揍了一拳。要害处被猛烈攻击后, 傅霖的呼吸很快就弱了下去, 整个人几乎就是脱力,连手指头也动弹不了。   我用手机的手电筒照了照他的眼珠子——眼瞳对光还有反应, 脑补神经和意识水平还处在正常的范围,还没有完全昏过去,就是累得动弹不了了。   我松了一口气。   重新检查傅霖的身体外伤时,我发现我之前判断还是说轻了。他身上没有一块好皮,现在看都是烂疮,在污水浸泡那么久,皮肉破裂,伤口处或红肿或发胀泡白,有化脓情况,结痂处还在持续渗血。   现在傅霖渗血有两个比较大的可能,一是因为刚才搏斗过程中拉扯到伤口;二是可能伤口感染。   直接送他去医院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身上都挂着蛆虫,直接送过去,就太惹人怀疑了。   这防空洞里面应该都有基本的医疗工具和设备。   我还在寻思着我要怎么处理傅霖的情况时,杰利无意识发出的痛苦声让我突然意识到旁边还有一个伤员。   因为杰利毛毛躁躁的性格,让我忽略掉了之前傅霖开始反杀我们时,杰利还有惊呼的声音。   现在我把注意力放在杰利身上时,发现他的腿上和手上明晃晃地挂着某扁平细长的无脊椎环节动物。在我视线落在它们身上的时候,吸饱血的水蛭们微微地蠕动了一下。   比起傅霖的状态,杰利是陷入了中度昏迷,瞳孔反射明显弱了很多。   “……”   这下我明白过来傅霖整个人的出逃计划。   他利用的是「下雨」和「水蛭」。   持续不断的下雨会让地下水道污染更严重,尤其是连接到城市排水系统时,有可能会将未处理的污水直接排入地下水道。同样的,长期积累的污泥和沉积物也会因为雨水而扰动,跟着进入水道。   傅霖可能一开始就注意到水牢里面有水蛭。   毕竟这种生物也是会在污染区比较严重的水域生活得比较快乐。水蛭大概率上都是没有毒的,但是它本身会携带常见的细菌、寄生虫、水中毒素或者化学污染物,通过吸血的方式,引发人体感染。   也许在第一天进水牢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这些存在,并且发现水蛭带有一定的毒素。于是他内心的计划就开始形成了。   他要提高水位,这水位越高,越会影响别人的动作,而且大量水蛭也会跟着从水道里面涌入池子。只要有人一下水,就会像杰利那样被攻击。   如果一个人被水蛭咬得陷入昏迷了,另一个人也在水中,甚至就是在水底,傅霖反击的胜率会比想象中的还要大。就算最后失败,以傅霖的性格来说,让对方也吃些苦头,对他来说也不会算亏。   只不过我很幸运,完全没有被咬。   傅霖之所以没事,很可能是因为「商河星」的过敏体质让他对某些毒素产生抗体,又或者因为他本身是玩家,也有体质增强的影响。   不过,不管怎么说,整个计划在我脑袋里面成型后,我自己都要哑然失笑了。   他这人的性格实在难缠得要死。   *   “这个商河星疯了吧?!”   杰利醒来后,听到事情的前因后果,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傅霖,“他真的不怕死吗?”   水蛭的毒素并没有让他的腿变色,说明也不是那么严重。他清醒过来后,整个人又变得活蹦乱跳了。   他说的话也让我很赞同。   我觉得,以傅霖那种奋死一搏的状态,如果我在他还清醒的状态下,试图背着他离开的话,我的肩膀或者脖子都会被咬出一口血下来。   幸好,我还是不客气地捅了他的肚子。   杰利还是无法理解傅霖的脑回路,喋喋不休道:“他不会被折磨疯了吧?我差点都以为自己要死在水池里面了。我以前没听说过商河星是这么一个疯子。”   严格来说,以杰利被水蛭咬了之后就在水中陷入昏迷的情况,他确实很容易死在里面。   我一边听着杰利的话,一边给我家小鸽子喂了一些剥好的南瓜子,“他现在只是没有劲,不是昏迷了。你说的话,他都听得到。”   杰利立刻就收住了口,往我的方向靠了靠,说道:“老大,那你为什么完全没事呢?还是你都在硬撑着?”   我平淡地反驳道:“硬撑着的话,我还能花几个小时帮你清理伤口,把你们搬到安全屋里面躺着吗?”   一般情况下,我不愿意把话都说得太直白。可是,眼前的杰利是属于要用很简单直接的语言,才能有效进行交流的人。   “不愧是代号为「血腥玛丽」的男人!”杰利双眼发光,“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大家。”   “这件事别说出去。”   我本来还想说理由,可我用手剥南瓜子的时候,小鸽子眼睛圆溜溜地盯着我,又焦急又不得不耐心地等着我给它投喂。我又专心给小家伙填饱肚子。   我这边不说话,杰利也不敢说话,连呼吸也开始放轻了。   “为什么不说话?”我说这话的时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又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   “我以为你在生气,所以不敢说话。”   我解释道:“这件水牢事件是我们掉以轻心造成的后果。要是人跑了,我们也免不了受到处罚,现在只是把风险压到了最低,没什么好值得往外说,平添麻烦。”   杰利听着,连连点头,“都听老大的。”   我不希望往外说,是因为我想把事情全部控制在我手上。   我肯定不会想把傅霖再往那个监狱里面放,现在的我就在好好盘算着怎么利用剩下的时间。   这新卡牌明显是系统为我捏的,包括从杰利那里知道的情报。这个「马栗」的身份背景也是语焉不详。很显然,等100个小时满了之后,我这个身份很可能就会被系统处理了。   如果我想要躺平过完这100个小时的话,那最好是把傅霖逃离的时间,压在我离开的那个时间里面,这样就算组织想要追究我,我也可以少受些波折。   ……   卡牌时间还有91小时。   这段时间还得养好傅霖的伤势。   我估计他今天那么一折腾,以「商河星」那体质,估计还得躺两天才能恢复。   思绪正往外飘,我就看到杰利还在盯着我的脸,想想自己刚才那段发言多少有点像是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犯错了,于是我又亡羊补牢地故作高深,道:“早上不是也提到过,最近组织有卧底吗?商河星刚好又落在我们手里,很难不想有卧底为了找到商河星所在而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踪迹。”   “如果他们查到了地下水牢的地点的话,”我努力想扯出一抹教科书级别的冷笑,可是感觉脸部肌肉不受我的控制,于是别过头,避开视线,说完最后一句,“恰好是人去牢空。想要救走商河星,痴人说梦。”   杰利的眼神顿时一亮,下一秒便倾身说道:“连这步都猜到了,你太强了!这好像都看到了一样。”   我平常是会对称赞都是淡然处之的,可是现在被杰利这么说,耳朵忍不住熊熊燃烧,感觉自己在做一件很羞耻的事情,心虚得不得了。   我嘴巴张了张,发现自己喉咙有点干,还说不出话来,正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杰利的肚子恰好“咕噜”响了一声,“你自己去找点东西吃吧。”   杰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话的时候也跟着站起身,“那我去买东西,也给老大带一份。”   “不用了,我刚才吃过了。”   我觉得单独出门在外,情势不明朗,尽量不要吃自己看不到制作过程的食物会比较好。   他离开前,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询问道:“老大,我的手机呢?你帮我换衣服的时候,没看到吗?”   “没看到。”我为什么要注意这件事,下意识地问道,“你上次看到的时候是在哪里?”   杰利的脸瞬间铁青,“…水牢。”   我一听,那不是很好找嘛,池子也就那么大。   “下水的时候,记得穿防水服和橡胶靴。”   我补充道,“哦,被水蛭咬住的时候,不要再直接往外拔。带个盐罐就可以了。”   这话刚落,杰利顿时哀嚎得就像是我一脚把他踢入地狱似的。   这把我想让他顺便抓一筐水蛭给我研究的心思,压了下来。   *   杰利离开后,我耐心地多等了五分钟。   确定不会有人来打扰后,我赶紧又继续拿出医疗箱,戴上无菌手套,拿出一次性输液器和注射针头,打算给傅霖继续开一个小灶——全静脉营养(TRN)套餐:脂肪乳、氨基酸还有葡萄糖。   「商河星」的皮肤很白,肘窝的青筋也很明显,只要再稍微揉几下手臂,静脉就跟着显现。   然而,我刚用酒精棉擦拭他的肘窝中央,打算给他加餐的时候,傅霖的手动弹了一瞬,没有等我反应过来,他直接把我的手拍开。因为被手铐拷着,他的动作幅度有限,不过也让那针头险些往我自己身上扎,营养液也有一小半洒在地上。   不仅如此,傅霖还用仇恨的目光盯着我,“你想对我做什么?”   我心头顿时烧起一股名为新仇旧恨的火。   我这么救他照顾他,也不要求他给一句感谢。   他居然还要瞪我。   我现在就应该敲他脑袋,让这个没有良心的家伙在大马路上自生自灭。可是,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了杜穆里埃的《群鸟》。主人公纳特面对无端攻击他们全家,刺破他的脸和手的小鸟们,也只是体贴地说,它们待在黑暗里,不知道到底是哪,所以太害怕了而已。原句不是这么说的,但是差不多这个意思。   纳特能原谅它们。   我想,我也可以。   此刻,我是纳特,而傅霖只是一只刚经历过背刺,又被组织非人虐待,深处黑暗,不知如何自处的可怜小鸟而已。   我开始洗脑自己。   傅霖的敌意不是针对我的,只是因为经历过太多的痛苦和背叛。   他现在是一只愤怒的小鸟。   我刚平复完自己的心情,可傅霖却像是没有办法扑灭的火,眼里全是迸出的火花都写着对我的敌意,“不要碰我。”   我心中顿时一沉。   我知道,这不是单纯的反抗,更多的是来自于一种深深的恐惧和不信任。   现在情绪激动对他身体也没有好处。   有这个闲工夫,真的就该好好休息。   于是,我心平气和地说道:“如果你一直保持清醒的话,就知道我想杀你,随时都有机会。”   傅霖并没有听进我的话,强撑着精神说道:“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里面肯定有让人上瘾的镇定剂,让我无法彻底摆脱你们。我告诉你,你别想要轻易控制我!”   “……”   老实说,他说得还挺有道理。   我总不能说是来救你的吧?   系统也不让我这么说,也不让我这么做。   现在是个死局。   我盯着傅霖似乎还打算要和我对峙,心里虽然很想强行给他喂饭,但是考虑傅霖的状态不佳,强迫注射对他身体反而一点好处都没有。   想了想,我移步离开,打算等他累得睡着了,我再给他来一针。然而,傅霖见我离开,也并不甘心,继续开口,语气尖刻,“取代号「血腥玛丽」是你的哪种古怪癖好吗?”   “……”   这一而再地挑衅……   我的脚步还是重新停下来了。   也不知道他这样挑衅别人去揍他,到底是想惩罚自己,还是惩罚其他人?   他是不是觉得,听到我和杰利的对话后,认为在我那“算无遗策”的计划下,现在的自己已经是完全的孤立无援,索性自暴自弃了?   这个念头让我心中一紧。   为了让他消停一下,不要因为一次的反杀失败就放弃了。我下次肯定会放海的。   于是,我放慢了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却又带点距离感的冷漠。   “傅霖。”   随着这一声低唤,眼前这个暴躁的人突然就像是定住了一样。肉眼可见地,那只惊恐地到处啄人的“小鸟”无意识颤抖了一瞬,动作也跟着迟缓起来。   我平静地说道,“你知道吗?在这座城市里,我最敬服的人就是他。”   话语顿了顿,我目光扫过他,语气柔和之中不失有力的暴击,“你跟在他身边那么久,你怎么连对方十分之一的礼貌、从容和理智呢?你的朋友要是看到你这幅样子,肯定很失望。”   这句话像是一记无声的耳光。   傅霖僵住了,脸上羞愧的红潮飞快地蔓延开来,直至耳根。他就躺在床上,跟熄火的哑炮没有两样,动也不动,“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   这一刻是他今天一整天最乖的时候了。   “……”   你以为我会回答吗?   当然是要让你振作一点啊!   我重新坐回自己的位子,突然又咀嚼了一下傅霖在我喊他的名字时的慌乱。脑袋里面,莫名又想起了他还讽刺我的名字,于是,我又暗戳戳地给了一把软刀,故作黯淡沉静地说道:“古怪的癖好?「血腥玛丽」是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礼物。”   在杰利回来之后,傅霖都没有再敢看我一眼。   哈哈哈哈哈哈。   哼,我也是不好欺负的。 第23章   Anubis城。   又是周日。   距离欢送会结束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星期。   在早晨的阳光来临时,商河星克制不住自己的疲惫, 慢慢后仰, 靠坐在电脑椅椅背上,陷入了深深的沉闷之中。   他遇到了各种烦躁的事情。   其一, 他果然离不开Anubis。   这段时间, 商河星不仅没有找到傅霖的踪迹,也没有能够进入主神空间,得到任何下一步行动的指示。   从头到尾,他都不想在这个虚拟世界活下去。   一年前, 七个玩家初次来到这个游戏世界, 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心思。有些人确实是把Anubis当做自己的梦想家园,尤其是在这里, 玩家可以自己选择身份。他们可以选择成为炙手可热的明星, 也可以选择成为资产过亿的富翁, 过去没有经历过的生活都可以在这个幻想之地实现。   这让这些玩家都集中起来, 找出整个Anubis的秘密,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哪怕说最后通关有奖励, 可以实现愿望, 可真正有野心有意愿的人少之又少。   然而,主神似乎早就意识到这些玩家不一定对完成任务有那么强烈的意愿。   从一开始就设置了高危环境, 玩家们可以享受他们的生活,与此同时, 他们也得承担他们生活的风险。第一个死的是披着明星身份的玩家, 死于因明星塌房而产生怨恨的私生饭之手。第二个死的玩家是侦探身份,死于委托人的仇家设计的车祸。如果没有办法处理自己生活里面的危险, 他们生活就是无法平静。在两个月内,七名玩家中死了三名,玩家们终于承认这个世界对他们的排斥,也下决心离开这世界。   商河星虽然是黑客身份,但是也卷入了政治和各种结社的纷争之中。而自己居住在不同的酒店,也只是制造独属于自己的安全空间,降低事故的风险。   在这一年中,商河星兢兢业业,为了最后通关,背叛信任自己的市长,在原来的组织里面树敌无数。结果,傅霖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想要把虚拟世界和真实世界融合在一起。   想想看,也许傅霖才是真正的疯子,唯恐天下不乱的疯子。   商河星盯着电脑屏幕,心里浮现出傅霖那张熟悉的脸,和他曾说过的非常抽象的话:“游戏世界容易充满各种不合理,可如果现实与虚拟融合,一切都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犯罪不再泛滥。”这句话无论如何都叫人难以理解,也无法接受。   “……”   老实说,说自己没后悔自己背刺傅霖,是不可能的。   可他后悔的是,早知道会发生这些变故,商河星就应该在进入主神空间之前,就想到要让傅霖彻底留在游戏世界,而不是让傅霖待在主神空间里面。   总而言之,他现在很烦目前的处境,烦躁这些不确定性和未来的风险。   其二,令他烦躁的还有一件事——   他脑海里面还没有完全浮出一个人影。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打破了商河星的沉思。   他下意识地坐直身体,迅速拿起手机,心中有些紧张地看向屏幕上的消息。   结果,屏幕提示栏里面显示的是「小庄」。   “……”   整条消息通知需要打开内部软件才能够读完。   不过商河星对这个人的短信并不感兴趣,“…又是她。”   再来,一旦和对方开始发短信聊天,小庄就会没完没了地聊下去。商河星并不想和她聊无关紧要的废话。他现在不想花时间在任何一个没有意义的人身上。   正想要把手机放回原处,自己回床上休息一下,商河星仍感到不痛快。这就像是有人在心血管处打了一个死结,让他很难受,却无计可施。   而这个难受的起源在于「黎稚从周五晚上之后,就没有再给他发过任何消息」。   商河星那天晚上反复读了自己的短信,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黎稚了。   难道是因为他忘记加标点符号了吗?   他至于对自己那么苛刻吗?   商河星不懂。   事情原貌是这样的。   就在上周五晚上,周秋莹的案子就正式结束。话是说结束,也只是收集到了林全认罪的证据,不过他并没有主导车祸,所以还是需要找到另外肇事的车主。   这件事情会另外找个合适的时机跟进。   比如说把肇事的车辆的车牌号匿名发给警方即可。   事实上,与埃塞尔市长事件牵扯很深的人都知道,商河星有整座城市的监控权限,包括事故沿路的店铺的监控。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建城时,整个基础建设都用了一种统一的核心记忆芯片。在市民不知道的情况下,这会自动联结成为一个庞大的数据网络,用于对整个城市的秘密监控。   得益于此,商河星是对整个真相有更清晰更全面的了解。   可是,他没有必要在这种小事上暴露自己有监控权限的事情。   事实上,他也有曾考虑过借此调查林全的机会,更近距离地观察这几天总是纠缠自己,吸引自己注意力的黎稚。如果还能顺势利用这件事除掉黎稚,对商河星来说,无疑是个意外之喜。   他起初确实是这么想的。   毕竟,在傅霖所在的小队中,黎稚是话语权极高,影响力很大的角色。他只要说一句话,整个团队风向就会变。不难怀疑,如果黎稚一句怀疑,也会让其他人对自己产生信任问题。   这种人如果不能被控制,就得除去。   而很显然,「做减法」是最容易的事情。   商河星都能对傅霖下手了,这不过是再多一个人而已。   而会有这种明确的想法,还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商河星就怀疑过黎稚已经看穿了他的身份。   只不过,细想之下,他觉得自己身上发生的哪些超出常理的事情,对普通人而言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如果黎稚真有怀疑,大概也只是一种无端的猜测。后来,商河星开始转念,觉得黎稚可能只是希望 “傅霖”这位「Anubis救世主」把注意力放在他那个普通人身上。而多次提到了“商河星”,也许只是试图扰乱他的思绪和判断,让他难以保持冷静。   可是,在几天的接触中,尤其是去过黎稚家之后,商河星才发现黎稚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复杂的人。   在黎稚去给自己准备茶水零食的时候,商河星在他们那个小房子里面简单地转了一圈,看到了黎稚的房间里面有很多充满生活情趣的小木雕和鸟类的标本。这让商河星慢慢感觉到,这人的真实性。   他表面上做事完美,滴水不漏,实际上只是说话做事也不爱直接表露意图,而且大多数时候确实是心眼浅得一眼就能看透。   比如,才相处一两天,商河星就敏锐地抓住了对方的痛点——身高。   黎稚嘴上不说,态度却总会因为别人提到他的身高而微妙的变化。   除此之外,商河星还发现他一直有着很强的共情能力。   黎稚有一次说:“如果轻易点破他喜欢的东西,反倒像是在打扰他为数不多的清静和自在。”这话让商河星对他刮目相看。   不过,起初乍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商河星下意识地觉得可笑,还带着点不屑。只是,当他静下心回想自己的经历时,却发现黎稚说得很对。他确实很讨厌别人注意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小时候,他常去的地方只要被人发现,他便不愿意再去;喜欢的食物一旦被人关注,主动递给他,他就会瞬间失去兴趣。   黎稚的观察如此精准,如同被枪命中心脏,这让商河星无处可逃。   这些发现都没有让商河星彻底扔掉对他的警惕,可心里面到底却是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感觉。   尤其是黎稚还在马路边上救了他一下。   商河星其实在一开始就说了“谢谢”,尽管他那时候并不觉得他需要黎稚下场来救人。因为“傅霖”的身体素质很强,商河星完全有能力反应过来。   可是周五晚上与黎稚分开之后,商河星突然意识到,自己与黎稚之间的关系好像会就此断了。   商河星之前就决定过,如果不能顺利离开Anubis,他就不打算按部就班地继续读大学,也不会继续接手“傅霖”留下来的所有社交关系。   可黎稚如果真的会因为自己不离开Anubis,就不用再多给关心和在意的话,那么,他们这段联系自然而然地就会断了。   他思来想去,分析利弊,考虑到黎稚的作用,他决定要「做加法」,于是主动发了一条短信「今天谢谢你救了我」。   如果黎稚还是想象中肤浅得想要别人关注他的话,他应该不会放过这个示好的机会。   效果很显著,商河星一口气收到了三条短信。   当时,商河星就笑了。   黎稚这人比想象中的好控制。   商河星还很快地回想起黎稚用一句话“傅霖跟之前一样”,就能让警局的何其思不敢继续质疑自己的场景,他突然觉得这人有更多的用处。   在矜持地回了一句「晚安」后,商河星开始积极地重新展开以“黎稚”为中心的社交模式。他等着黎稚就像之前一样半夜也会给自己发短信那样继续聊天,结果等了好久,商河星都没有等到下一句。   黎稚连一句“晚安”也没有回他。   商河星第一次对外做了那么明显的示好。得到这样的结果让他感觉到十分不适。   犹豫了一会儿,商河星也想过要不要主动发短信问他在做什么。可是,这就显得他在卑微地讨好一个普通NPC。   因为他确实也说了“晚安”,主动断了对话。   思来想去,等了大半夜,商河星确信对方不会再回复后,又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陷入了黎稚高超的社交技巧编织出来的困境里面。   在周五晚上,他甚至跟着做了一个噩梦。   在梦里,他成功除去了黎稚。   可是他感觉到非常不舒服。   不知道是因为黎稚的死?还是因为在梦里面,他盯着自己的笑,就像是在说,自己落入了自己的掌心里面?   商河星莫名想起自己成为傅霖后的第一个噩梦,他听到有人对他轻柔地说『你会不会觉得你不完整?』   接下来,在周六的一整天里,商河星仍然没有等到黎稚的任何短信。   商河星从没有经历过这种社交困境,总觉得有些焦躁,不知道如何去确定黎稚到底怎么想,为什么会那么冷淡。   如果主动去确认对方的想法,就显得自己好像离不开对方似的。   可是,不去确定黎稚的想法,他又得不到一个能让自己准确地进行下一步行动的答案。   当然,商河星也很清楚地明白,与对方说了“晚安”,对方不再回答自己,是因为他可能以为自己去睡觉了,也没有必要去问。他们之间也原本没有交流那么频繁,所以黎稚一整天不回复自己也很理所当然。   可是,商河星还在思考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   明明只是黎稚不回短信而已……   坐在电脑桌前又度过了一晚上后,商河星开始明白自己只是不擅长交友而已。从小到大,他都没有交过任何朋友。他也不屑于任何人往来,现在开始要有意结交一个人的时候,他发现他什么都不会。   目前的状态就变成了「黎稚给自己留下了一个社交难题,自己不知道怎么处理」。   他自然而然地求助于网友。   毕竟网络总是有很多的答案的。   前面的答案都是商河星想得出来的,也都是他不满意的。   比如说,“对方可能真的很忙”。   又比如说,“不确定的话,主动问一下也可以。”   直到有一名网友给了这样的回复——   「会出现不自在的感觉,就是因为你太在意这段感情了,一点点不确定性就会让你敏感不安。你希望对方跟你一样表现出同等的重视。很显然,你对朋友的关注已经超过了普通的界限,这个时候,不妨多做点其他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减少内耗。」   看完这段回复之后,商河星不仅删了这个帖子,还对黎稚开始感觉到下头。   要知道,这一种自己好像被人掌控的感觉极其难受。   ……   现在回到周日早上,商河星收到小庄短信后,一开始是打算不理,眉头蹙起,手指在屏幕边缘摩挲了几下,到底还是点了开来。   他的第一反应还是去检查黎稚的聊天窗口。   也许可能是自己临时收到对方的回复没有发现,所以黎稚才没有和自己联系?   抱着这样的想法,商河星无意识地抿紧嘴角,压抑着多余的想法。直到看到自己最后发的「晚安」,内心突然有种无名之火到底还是烧了起来。   果然就该把这个无缘无故在自己生活里面刷存在感的人除掉。   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压下自己内心的不顺,商河星重新回到小庄的对话框里面,发现小庄说了一句『黎稚爸爸跟我要了你的联系方式,我把你的电话号码给他了。(通知一句)』   「黎稚」这两个名字像是一颗小小的石子,突然又掉进了他原本心里平静的湖面。   明明他都不想要再理会了,怎么又是黎稚?   这个世界只围绕黎稚转了吗?   商河星皱了皱眉,不想在意黎稚这个名字,又把矛头对准小庄,他并不喜欢这种没有边界感的处理。   一般来说,这应该是先征询意见,再给自己的电话号码。   这种做法真是无礼。   商河星心情正不顺,想要以傅霖的口吻来告诫小庄,他的私人信息没有经过同意不能随便给第三人。   然而,小庄又发了一条短信,『啊啊啊傅霖,我问到了!原来黎稚周五晚上淋雨生病了,在家发低烧,一天一夜都还没有降下去。他爸妈很担心他,可是黎稚说自己躺躺就好了。他爸爸想问你要是有空的话,就过去帮忙看看。』   淋雨生病?   商河星一时间想不到黎稚什么时候淋了雨。   他想不到没关系,小庄已经帮他回忆起来了。   『一定是你被推下马路的时候,黎稚为了拉你冲进雨幕里面。他淋了雨,感觉到不舒服也没有说,全程陪我们把案子办完。他身体肯定很难受。』   “……”   商河星心底划过一丝微妙的不安,脑海里面也不由自主地浮起黎稚的身影——他低烧缠身,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努力回复自己短信的样子。   仔细这么一说,黎稚一向情绪内敛,不会那么外放,一下子发三条短信,感觉像是一口气要把话说完似的。   难道那时候他已经是强弩之末,难受得不行了吗?   小庄的短信还在不断地传来过来,让商河星越发担忧,『那个可恶的林全还浪费我们的时间,推脱说自己没有推黎稚,也没有推你。要不我们早就结束了!』   『我听说黎稚小时候就经常去医院看病,体质一定很弱。他真的是难受也不会说的TUT难过死了!我发短信给他,他也没有回,不知道有没有事?』   商河星一时间感觉到脸上又冷又热。   窗外的晨光此刻愈加刺眼,他倏地站起身,脚步有些乱,既不是走向大门口边要离开,也不是走向床边准备休息。他就像是被在方寸之地里面,要努力走出困境似的,来回走来走去。   他没有回小庄的话,内心心绪不宁。   很快地,就如小庄所说,黎稚的父亲也发来了短信,询问他今天是否有空去看一眼黎稚。商河星的权限还在有效期内,足以让他直接进入小区。   这条带着陌生号码的短信的到来,就像是给商河星泼了一盆名为「清醒」的冷水。   商河星对着这条短信反复读了两三遍,理清思绪后,最终决定以一种冷静而礼貌的方式拒绝了。   他其实不太喜欢被私人联系束缚着。   这种多余的情绪既浪费时间,也浪费精力。   现在就不应该多分半点注意力给对方。   理清自己的思绪之后,商河星重新坐回电脑椅,把手机扔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强迫自己投入精力去找傅霖。   是的。   现在还是要找傅霖。   商河星要思考他现在在哪里?   Anubis监控权限其实并没有覆盖整个城市,尤其是那些比较基础设施比较落后的城郊、废弃的临海区以及地下路线。   如果有人把他弄到那些区域的话,那商河星确实不好得到线索。   不过,傅霖团队里面的何其思和安轻言两人都和警局都有人脉。尤其是安轻言,他对于帮忙找「商河星」很上心,曾向自己透露,警察在这些地方也布置了眼线和卧底。如果真的有人抓到「商河星」,他们应该会第一时间获悉消息。   可是,安轻言提到,线人那边并没有传来关于商河星的任何目击消息。   商河星并不是特别信任他们的能力。   因为他们警察对VITA这个组织完全一无所知,甚至连它的存在都不知道。商河星过去曾经认为市长是整个组织的首脑,只要揭穿他的罪行,就意味着整个组织会跟着瓦解。   可是,现在市长自杀身亡。   而从周秋莹一案中可知,组织疑似还在活跃着。   再加上,商河星自己也还在这座城市里。   那就是在说,也许这座城市可能隐藏着更深层次的秘密,尚未被揭开。   VITA组织的规模、影响力和目的可能远超出自己的想法。   市长的倒台也许也只是整个秘密的一部分。   商河星思虑再三,最终决定亲自混入VITA组织内部,一探究竟。   过去,他之所以没有与VITA组织有任何直接接触,主要是因为自己的身体条件并不适合参与那种环境下的活动,更重要的是,他厌恶亲自去沾染那些肮脏的勾当。   可现在不同了。他所借用的傅霖的身体,无论是对敌的能力还是体能素质,都足以胜任在陌生组织中的生存与行动。这样的条件,让他有了直面这一切的资本。   他要和黎稚保持距离。   *   出发时间定在晚上八点。   他打算到VITA组织地下监狱的分布地点,逐一探探路线。   就在准备去VITA远离城市中心的秘密水牢先踩点的时候,车子很是巧合地经过黎稚居住的小区。   商河星下意识地先要求停下车,自己就在小区远处看一眼情况。   事实上,黎稚所在的房间刚好是靠着大路的方向。所以,只要站在小区外面,也可以清楚得看到那个亮着橙色的灯光的方格。   这暗示着屋子里有人。   这个时候,橙色灯光的方格处冒出了一道单薄清隽的身影。   是在站着吃药?   还是在测体温?   看起来虽然父母都在,但是他一直都还是自己照顾自己的?   商河星的目光停留在那个橙色灯光下的人影上,心中翻涌着莫名的情绪。他盯着窗户看了好几分钟,脑海中却没有任何清晰的思绪。   他只是看着那个轮廓,觉得自己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或者是在试图从那里面读到些什么——可是这么一个普通的夜晚,还能看出什么秘密?   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突然,那个人靠近了窗户,拉开了窗帘,像是要给屋子透透风。可这个小动作让商河星的心跳猛地一滞。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整个人瞬间也跟着紧绷了起来,仿佛自己的秘密要被发现一样。   他下意识警惕地盯着窗口。   不过一秒,商河星又觉得自己很可笑。因为他的紧张是毫无意义的。在那么远的距离,谁都不看清楚脸,最多只看得到一个人影而已。   那个身影在窗前停留了片刻,然后——   “该走了吧?”商河星低声自语。   可就在这时,那人忽然准确地朝着他的方向挥着手,像是发现了他一样。   虽然隔得远,看不清楚表情,但是做挥手动作的人,似乎带着一些意外,或者……是欣喜?   那一瞬间的动作却如同电流般传递到商河星的胸口,打破了商河星僵硬的思维,也让商河星的脑袋一片混乱,下意识地回应了一下。   “还是应该走吧。”   商河星没办法接受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自言自语着劝自己赶紧离开这个让自己紧张的氛围。   就在他转身离开时,突然一股力量撞到了他的肩头。   而他下意识地回头时,注意到原来旁边也有一个年轻人。两个肩膀撞在一起后,对面的人才注意到有自己的存在似的,动作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因为冲撞,他肩膀上的小鸟被惊得飞了起来,盘旋了一阵后,才重新落回那人肩膀上。   那是鸽子?   商河星的目光下意识地被那只鸟吸引,他的思绪变得有些错乱。   为什么有人会带着自己的鸽子在路上走来走去?   这鸽子还被养得有点圆?   很快地,他又看向面前那个戴着银色十字架的青年。正好两人四目相对,商河星注意到对方眼里闪过惊讶,却因为警惕,也陷入沉默。   那人:“……”   商河星:“………”   这段沉默并没有坚持太久,那个青年嘴里吐出了一个“对不起”,便冷静地转身离去。   “古怪。”   商河星喃喃自语,心中一阵不明的烦躁。   收回视线之后,忽略刚才小插曲的他又重新走回车上。   车内的寂静让他稍稍冷静了下来,心跳却依然乱作一团,就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搅乱着他的节奏。在这一瞬间,他突然福至心灵,有了个成形想法——如果在VITA组织找不到‘商河星’,那么傅霖一定还在他体内。   这不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了。   可是,现在再次提出来时,这个想法让他心头一震。   因为这也让他找到了最近情绪变化的线索。   即使他自己不敢相信这个猜测,心里又异常清楚:只有傅霖也在他体内,才能让他的内心也引发如此复杂的情绪波动。   “我怎么会在乎一个毫无意义的陌生人呢?”   商河星低声自问。   司机冷不丁地冒了出来,“先生还是要去车站搭车吗?”   “暂时不去了。”   商河星打算等黎稚身体好了再说。   反正都已经拖了一个星期了,也不在乎再晚三四天。   更何况,商河星已经肯定傅霖就在自己身体里了。   想到此,商河星决定主动给黎稚发慰问的短信。   发完之后,他又怕黎稚以为自己真的很关心他,就加了一句。   【不用特地回复。】 第24章   周日早晨八点多。   出晴的日子就是显得格外不同。   窗外的海, 湛蓝清新又澄澈得如同精心制作的海报一样,让人想到无数把海边当做重点元素构造的汽水广告。既能想到清凉,又能想到自由。   然而, 不可否认的是, 我们现在的地方是Anubis的市郊。这边的海更多的是用来处理城市垃圾,在海滩边缘也能看到散落着的被潮水带来的白色垃圾。有两三人也正在沿着海滩边捡垃圾。   我收回视线, 重新落在了肚子鼓鼓的小鸽子身上。   今天空气也没有像昨天那么湿重。   鸽子很敏锐地感受到空气的湿度, 自己又精力旺盛,一吃饱饭就踩着窗沿,迫不及待地等着我开窗。等我把窗户打开后,它就灵巧地地一蹦一跳地从窗户铁栏间隙里面钻了出去, 尾巴高高地翘了翘, 轻轻地“咕咕”叫了两三声,似乎想要直接飞出去。   我知道, 鸽子本身是家养宠物, 就算放飞, 也会自动回家。   所以, 我一点都不担心它飞走后,就再也不回来。   可是, 我就在想着它会自顾自地飞去玩耍, 结果它居然特意回头看了我一眼。等确认我在注视它后,它才一个振翅就把自己放进了天空里面, 朝着海岸线飞去。   我被它那一眼暖到了。   它真是我的小棉袄,不仅长得可爱, 给什么吃什么, 乖乖听我的话,连我细微的情绪都会在意, 用各种小动作来安抚我。   不像床上那个傅霖,固执得像是块石头,叛逆得就像是青春期的小孩。从昨晚到现在,送到嘴边的食物和水都一概拒绝,就算强塞进去,还要咬人的手。   昨晚,我一度以为用悲惨事迹勾起他的心中的柔软之处,化解他的防备和敌意。没想到才过了不到一个小时,他又恢复了冷静和清醒。   当然,这也让我有些不确定。   这是因为傅霖太聪明,轻而易举地就看穿了我那“可怜”故事背后的逻辑——即使敌人身世再怎么悲惨,也无法掩盖其背后的算计和阴谋。反正就是「同情敌人,就等于对自己残忍」的逻辑被他玩明白了。   可是也不能忽略经历过这一个星期的黑暗经历,从背刺那一刻起,傅霖在身心折磨下,开始黑化了,同情心和同理心都压缩到了一个低得几乎不存在的水平,只剩下警惕与抗拒。   “……”   我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情十分复杂。   就在我盯着小鸽子越飞越远的时候,束缚着傅霖手脚的特制手铐链条时不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从我喂小鸽子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这个克制得不想被人发现的声响。   可是,我知道他顽固的性格,也懒得和他对峙,就一直没有在意。   他的手铐是特制的,就算是用消防队员那种特制钳来剪也开不了,唯一能开的就只有我和杰利的钥匙。跟在水牢一样,我们两个分别持一半的钥匙,这让救傅霖的难度再翻上一番。   过了好一会儿,那道试图摆脱手铐的声音突然消停了下来,链条的叮当声不再回荡。整个空间瞬间安静得如同电影院放映前的片刻寂静。此时,只有从同一个方向传来的微弱声音,“…喂!”   我不叫喂——   哼。   我眼睛下意识地动了动,仰着头,享受窗外的清风,完全对他的话不理会。   因为我已经被他折腾得太累了。   我才不要惯着他。   可是,就在那一瞬间,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他昨天晚上虚弱的模样。我又忍不住动摇了起来。   你们都不知道昨天晚上具体发生了什么。   昨天晚上,傅霖因为长时间的虐待以及昨天那奋力的拼死搏斗,身体已经几乎被压垮,免疫系统彻底瘫痪,触发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简单说,这位倔强的大哥发高烧了。   最开始,我们都没有注意到他有什么异常。只是到了晚上10点多钟,原本还和我们对峙的人突然沉默不语。   我内心顿时慌乱起来。   不过,杰利这个人却憨憨地跟我说,傅霖这种发烧的事情,之前就发生过两三次,他靠着自己的意志都撑过去。   “老大,不用管啦!他自己会好的。”   这种话在我这个学过医的人听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这怎么可以随便把病患扔在那里不管?!   我内心顿时涌上了一股强烈的不满和焦虑。   可是,在那个当下,对有这么明显的身体警告信号的叛徒,不愿采取人道关怀的同时,看守方确实也没有医疗常识,这又让整件荒谬的事情变得就像理所当然的常识一样。   我的愤怒也被一种无力感取代。   把杰利赶去睡觉之后,房间里只剩下灯光和傅霖的呼吸声。   我几乎一刻都没有停歇,连夜开始照顾他。   闹钟设置了十几个,每隔30分钟就提醒自己去给他测体温,实时控制他的体温。   有必要的话,我还要帮他擦身上的汗,给他喂柠檬水。   凌晨1点钟的时候,退烧药仍然没有起效,他反而从低烧一路往上窜到了高烧。看到他全身发烫的样子,我心里面就忍不住沉下去,生怕自己不留神,就让情况变得更糟。   这个时候的傅霖已经全身瘫软,几乎没有意识。可是我试图喂他水时,他仍然还能下意识地别过头,拒绝接触。这种倔强和无力交织的反应让我无奈,可我知道,无论他怎么反抗,我都得坚持下去。   考虑到手铐对他身体的牵制,我还得时不时想办法调整他的躺着的位置,生怕他长时间一个姿势会影响血液循环。我得轻轻地扶着他,不让他在长梦里被惊扰。   调整角度,缓慢又小心地搬动他。   重新测体温,擦拭汗,喂水,再次检查。   这一直到凌晨2点,我在「再给一片退烧药」或者「送医院」之间做选择的时候,傅霖的体温终于有了一丝回落。虽然不多,但至少不再是那种叫人绝望的高温了。而他身体也不再那么僵硬,呼吸也稍微平稳了一些。   然而,我的工作还没有结束。在退烧药药效过了之后,这人的体温还有可能再次烧起来。我不敢放松警惕,继续看着他的每一刻变化。   我大概是在凌晨六点钟的时候,才终于确认傅霖退烧了。他的身体也逐渐恢复了正常的温度,呼吸声也更加轻松,甚至能够感觉到那种细微的松弛感在空中流动着。   能有这种效果,到底还是得益于玩家有体质上的Buff。否则一般来说,像是傅霖这种情况,只好还要再躺两天,甚至更久,才能确定他没事。   因为神经高度紧张,我完全失去了困意。   可是我又累得不想动,只能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吹风。直到我精神稍微恢复,想起我身份牌的手机里面还有占了很大内存的视频,又开始琢磨那里面藏了些什么。   我相信,谁都猜不到里面是什么?   那是占了8GB的鹦鹉沙雕视频。   我突然又无语又好笑,然后一路猛猛看,越看越精神,直到我的小鸽子也起床了。   ……   “血腥玛丽…?”   这个名字冷不丁地从傅霖口里冒出来,我内心忍不住“咯噔”一下,脸莫名地熊熊燃烧。   早知道会被叫这个名字,还不如叫“七叶”。   啊…可是我也不喜欢被叫做七叶,感觉好像某种网名被人当众叫出来。   我不愿意表现得我在积极配合他,于是用着冷漠的语调说道:“有话直说。”   他的声音一开始还有些喑哑,随着开口说的话增多,声线也清晰了很多,“我想喝水。”   过去我很少和「商河星」说话,印象中他的声音都是比较有些尖锐感。可是,现在从傅霖冒出同一个声音时,我反而听出了一种没有杂质,像是清晨一样,带有一种透明的质感,甚至能想象得到,说这话的人应该是一个干净细腻的人。   我有点恍惚。   不同灵魂在同一个身体里面,区别就那么大吗?   我好像都没有仔细注意过,商河星用傅霖的声线说话是怎么感觉?   傅霖说完要求之后,我们之间又静了一会儿。   我暗自想着,这次一定要让他乖乖听话。   抱着这种想法,我就耐心地等着傅霖屈服于我。可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傅霖彻底不再开口。   在我看过去的时候,傅霖还干脆闭着眼睛不说话。   这人怎么那么倔呢?   要不要干脆打一顿!   我恨恨地想着。   就在我要思考着如何塑造一个冷酷无情的拷问小队头目形象时,傅霖的声音在一段沉默后,终于再次响了起来,“…老实说,我不相信你。”   他的声音低沉且带着一丝寒意,就像是凝结在空气中锋利的针尖,刺人又警惕。   我忍不住有点疑惑,我做了什么,值得让他相信我的事情吗?   难道是昨天晚上我彻夜照顾他吗?   这时的我还有点天真,不知道傅霖比我想象中的城府更深。   我只是听着他的话,内心有点动摇,猜测他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心里有了其他的声音。   这句「我不相信你」与其是说给我听的,但不如说是给他自己听的。   “你昨天晚上救我,只不过是不想我死了,再也得不到权限密钥而已。”傅霖顿了顿,态度冷静地说道,“如果你不想一而再地浪费自己救人的气力,难道不该满足我的要求吗?”   这两句话落下来,我就听明白了。   他在讨价还价。   可是我知道,他手上一点底牌都没有。   他胆子可真是大。   我正要挫一挫他的锐气,傅霖的话继续说道:“也许,我也不是不能为你们Manes效力,毕竟我也不是第一次易主了。”   “……”   Manes?   这句话一落下来,我脑袋一瞬间停顿了,完全转不过弯来。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VITA的人,系统也一直告诉我,我拿的是VITA的身份牌。可是,傅霖居然说我在的组织叫做Manes,这当然就像是被冰水泼头。   我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   这是什么「卧底竟然是我自己」的戏码?   我突然意识到,我竟然从来没有问过杰利,当然我也不能去问。可是我连试探也没有,我没有探听过我们属于什么组织。   不是吧?   我感觉耳朵里面全是血液在汹涌的声音,连空气也开始变得冷,整个人陷入了一种不真实的混乱感。   就在我处于风雨飘摇中,傅霖似乎还觉得自己的话不够让人心惊肉跳,又语气平静地反问道:“如果这不是你行动的目的,那你不想我死,彻夜照顾我,是因为你组织的要求吗?”   我的脑袋几乎要爆炸,整个世界都开始不稳。   我蹙起眉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你在说什么?”   “你是Manes的卧底,对不对?”   傅霖敏锐冷静的发言几乎就像是一颗重磅炸丨弹,在我耳边炸响。   我的呼吸猛地一滞,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他思维反应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快……   这太敏锐了。   可我仍然知道,傅霖就算真的猜对了,这也是心证。我正要开口反驳,却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咚”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上了门框。   那声音突然切断了我的思维。   我愣了一下,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爬升。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门口,心跳骤然加速,手指紧紧攥着,掌心不由自主地传来一阵发紧的痛感。   门外有人。   明显有人在偷听。   QZ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大步走向门的方向,猛地拉开门。   这门一开,杰利就正对上我,眼中满是慌乱与不安。可他的眼睛迅速转开,像是受到了惊吓的动物一样,嘴巴微张,显然还没从自己被发现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随后,他低下头,手脚笨拙地后退,声音有些颤抖:“老,老大,我,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我没有听到……”   我的心重重地下沉。 第25章   杰利的肩膀微微颤抖, 连额角都渗出了细密的汗。   可他不知道的是,我现在脑袋也在发昏,只觉得我心跳声吵得我眼前一黑。彼此的沉默让空气恰如气氛得陷入了冻结般的凝滞。   我脑袋里面只能拼命地运转起来。   我应该怎么做?   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现在应该怎么做这个人设?   系统提示音开始反复地在我耳畔响起来【请宿主维持身份牌的设定, 否则会有不可预想的后果出现!】   我并不是没有不想维持我现在的身份。   让我想想现在该做什么。   我不想用暴力来解决事情。   【宿主, 请记得这是第二次警告。】   我:“……”   【宿主…】   空气凝滞,我觉得只剩下我的呼吸声。   我:“……”   “什么都没有听到?”我压抑着紧张的情绪, 声音也被我无意识压了下来。   就像是被冰针扎进神经似的, 杰利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急忙摆手解释道:“对对,老大,我只是…只是路过, ……真的!信我!”他的声音带着微不可见的哭腔。可是他的脚已经暴露了他慌张的心理。   脚步向外, 这是想要逃跑的动作。   可是他又实在太慌乱了,差点摔一跤, 显得格外笨拙不堪。   这一系列的动作都在我的眼皮底下, 反而是被我的视线牵扯起来的木偶戏。   发现这一点后, 我声音开始越发平静, 不容拒绝,“我有说过你可以走吗?”   杰利脚步僵在原地。   而我则慢慢地靠近, 一步一脚印, 就像是在敲击他的心脏一样,让他脸色越发苍白“路过?”   我侧着头反问道:“路过的话, 为什么贴着门在听?”   杰利努力避开我的视线,“我、我没有!”   也许是意识到回避我的目光会显得心虚, 他又慌张地抬头, 可是要对上我的眼睛时,眼神四处飘忽, 仍然在下意识地避开我,“我真的只是路过。”   “杰利。”我轻声地唤着他的名字,脑袋里面回想着我们高中教导主任的言行举止,声音比之前更低,“你觉得我会信吗?”   杰利怔了一下,像是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下一秒,我又一副校霸附体的姿态,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脚步,将他逼到墙边。他的后背猛地撞上墙壁,发出一声闷响。他抬手想挣扎,却根本没有办法抗衡,只是惊恐地看着我。   “你到底听到了什么?”我目光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危险的冷意。   “我…我真的没有听到什么重要的!我发誓!”他就像是被吓破胆的仓鼠,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语气里面带着可怜的乞求,“真的…我真的最多只听到一点声音。老大,我保证不乱说!”   这种家伙放出去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会像是被装上大喇叭一样到处播放。   我太熟悉这种脆弱不坚定,只是为了自保的说辞。   “你听到了谁是卧底?”我逼近了一分,直盯着他的脸,开口问道,“你诚实一点,我也许还会让你好过一点,活活被打死,那可并不好受。”   他吞了吞口水,“商河星说你是卧底……”   这话落下来后,他求生一样地立刻说道:“我是不相信的!”   我没有回应,手也没有松开。   杰利也陷入了沉默,垂着头不说话。   房间瞬间陷入了一片沉寂。   “那你刚才也听到商河星说会对我们Manes投诚吗?”   杰利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问,眼珠子犹疑地转来转去,小声地说道:“听、听到了。”   “那他说的是什么?”   杰利盯着我的眼睛,我反而可以看到他眼瞳里面装着一个小人,垂着在脖间的十字架像是一颗流星,一闪一闪地划着弧线。杰利眼瞳跟着我的话紧缩着,慢慢地说道:“…他说「他不是第一次易主了」?”   “你会吗?”   杰利眼睛闪了一下,“你需要我会吗?你要给我机会吗?”   我眼皮一跳,这是要为了活命而易主吗?   “想随便易主的人能信得过吗?”   杰利噎了噎,“……”似乎不想承认自己是不值得信任的人。   “我说,”我循循善诱,“那躺在床上的人说的话能信得过吗?”   “不值得…”杰利往商河星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瞟了我一眼,这个时候又开始聪明了,“…我不知道。”   我摁着他的肩膀,用力下压,“如果我是卧底,我昨天为什么要救你?你稍微动点脑子。”   我这话刚落,杰利脸色瞬间回暖,“哦哦,是哦!”   可是他很快又皱眉,“可是他说你彻夜照顾他……”   我当即就反问他一句,“你看到了吗?”   “没有。”   “那你信我会彻夜照顾一个人?”   我说是要照顾傅霖,可是也没有太做在明面上,真的给他每道伤口上药,那我这人设真的崩得彻底了。   这话音一结束,杰利瞬间就完全明白了,“他在骗我。”   骗你个什么?   他人家想要诈我跳卧底。   “我这就去揍他!!”   杰利怒气冲冲地走进房间里面。   我随手往旁边挪了一步,像是给他让道一样,身子下意识地靠在门框上,眼神却落在看着动静不作声响的傅霖。   他很是从容,也甚是淡定,完全不怕挨揍,对于惹怒别人,掌握别人的痛点这方面更是信手拈来。他抬起头的时候,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的笑意。   假设这是他为了假装成商河星而做的,那他必然是因为这里面有他的熟人,所以才需要才要伪装。就像是门对面长镜子里面的我一样——略歪着头,明明一言不发,但那种危险的气场却像是从镜子中溢出来的,连我自己都能感觉到一股说不出来的冷漠、懒散与陌生。   可如果不是呢?   如果不是故意假装成商河星,而是他本身就是这种性格呢?   我对着镜中的倒影,看得到彼此平静,却又同样令人窒息。   杰利此刻肩膀绷得就像是射箭前拉满的弓弦,他的手率先朝着傅霖的方向抽了过去。在他的手碰到傅霖的脸之前,我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打完他之后,就轮到你了。”   声音里面是不近人情的提示。   “没脑子的家伙听风就是雨。如果脑子里面的水太多了,等一下可以给你一刀子,放一下,让你清醒清醒。”   杰利当场肩膀一松,也不急着打傅霖,反倒是朝着我扑了过来,悲伤地大声求饶道:“老大,我不是故意怀疑你的。对不起!!求你饶我一命。”   “太吵了。”   杰利抿着嘴“呜呜”地看着我。   “靠墙站好,你自己想清楚。”我冷冷地甩下一句话。   杰利不敢再吭声,赶紧贴墙站好,垂着头,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傅霖坐在一旁,眼神却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那目光不带敌意,反倒像在试探或窥探什么,似乎要把我的每一个动作都刻进脑海里,分析得清清楚楚。   可我觉得,他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的了。   小鸽子在外已经飞了一个小时,还没有回来,我打算出门转一圈,准备出去转一圈散散心,顺便远离这间气氛压抑的房间。   “看好他。”我指了指傅霖,语气不容置疑,“别把人弄丢了。如果出了什么事,短信联系我。”   杰利愣了一下,抬头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是,老大。”   我转身走向门口,脚步却在门槛停了一瞬,心里想着,如果真的弄丢傅霖,那我就彻底一走了之,远走高飞。   这烂摊子爱谁要谁要。   *   西式早餐店还在营业着。   而昨天碰到的那个小女孩坐在门口看来来往往的客人,见到我之后,她迅速站起身,眼睛一直盯着我,等我靠近后,从她的口袋递给我一份雏菊干花。   手法很稚嫩,尽管边角都处理得很干净了,但是也看得出小孩的处理生涩,干花只是整齐,可并不好看。   “自从哥哥来了之后,我再也不害怕被爸爸打了。”她鼓足勇气说完之后,反而就忍不住一松,克制不住自己的害羞,“所以,这个送你。”   我手没有接,摇头,“我不要。”   这大概就是我不养真实的鸟的原因。   因为我没办法承担一个生命的责任,连最小的那种鸟,我都会觉得我没办法护它周全。我知道我做不到,所以干脆从不开始。   我平静地说:“我做事只看心情,与你无关。”   女孩愣了一下,很快又不知所措起来。   我抬头继续看向店的方向,“你们店还开着吗?”   “开…”   “那再拿昨天的那份早餐给我。”   我朝着昨天的位子坐了下去,那里确实观景极好的地区,正好是这条街坡度最高的地方,直接看到的海天交接。上午阳光灿烂,连那白帆都是如同雪色般纯粹至极。   我坐下不久后,来给我送餐的小女孩眼眶红红的,完全没办法掩饰。   “……”   我真的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不过我很快就要从这里离开了。如果给她留下太多的回应,反而是在给一些无情的期待。原生家庭本来就很难摆脱,不是外人三言两语就可以解决的。   于是我想了想,左右四顾,瞧着无人,正想要找她谈谈话,然而就在这时,我敏锐地听到鸽子“咕咕”叫了两声。   我下意识地顺着声音抬头,却意外地看到了一张极其熟悉却不该在这里出现的脸。   来者戴着细框眼镜,嘴角噙着安静斯文的笑意,“可以拼桌吗?”   这话落下来的时候,我顺势看向自然地落在他小臂上的小鸽子,以及手腕口处熟悉的红痣。补一句话,那是樱桃血管瘤,属于无症状的血管增生,并不浪漫,但也不影响健康就是了。不过,我从高中认识安轻言开始,很多人就很喜欢他的手,尤其是看到他的手那一点红痣。   我当时也挺喜欢看的。   因为我听说那里毛细血管极其脆弱,很容易出血,就很想试一下。   此刻的我开始觉得事情已经有点不太对劲了。我甚至因为有预感自己即将又面临一个巨大的信息量,开始坐立不安。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不知道大家知不知道人类很喜欢用鸟类来自比?   简单的例子就是坏蛋好蛋,坏鸟好鸟。   那人就是个坏蛋。   那人也不是什么好鸟?   又比如说天鹅和丑小鸭,代表光彩夺目的人和不起眼的人。   还有鸽子。   大家知道鸽子有和平的象征,那是否还知道也有「stool pigeon」的说法?   即“诱捕鹰的鸽子”。   又或者说是为了收集情报而潜入犯罪分子内部的卧底。   我脑袋一边处理信息,一边抗拒着。   而那人就盯着我的脸,不等我拒绝,径直坐在我的对面,用着我们两个人才听到的声音说道:“傅霖改变计划,想找出商河星的所在,并不打算今天离开Anubis。所以目前引爆列车的计划已取消,你这边什么时候把商河星带出来?”   语气里颇有聊日常的随意。   这话让我愈发确信,面前的安轻言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他是傅霖小队的二把手,但或许,他远比这个身份复杂得多。   许是我的沉默拖得太久,安轻言微微蹙眉,面上的从容与礼貌开始褪去几分。他语气不变,但眼神里已多了一丝审视:“你今天怎么了?有点……不对劲。”   我沉默,不是因为我不对劲,而是你不对劲。   “……” 第26章   “……”   仔细想想, 我对安轻言也不熟。   他一开始是隔壁班上的学生,斯文内敛,很是受欢迎。   我记得他, 除了因为我知道他是未来漫画主角的队友之外, 就是在颁奖的时候,他的名字总在我旁边。由于心脏问题, 他总是会因身体不舒服而请假。我们偶尔才会碰上几次, 可也不说话。在台上,也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中,我更不可能跟他交头接耳。   我对漫画主角傅霖的队友如何相识,如何渐渐成为熟人的过程总是记得不太清楚。印象中, 我们都是突然间在某个时间段就成了一个社交圈里面的人。这当然不是说这里面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魔法或者系统操作, 仅仅只是熟起来的过程并没有太多印象深刻的事情,当时也没有特别留意两人的变化。   尽管如此, 我对安轻言的印象却意外得很深刻。   我们都是住宿学校的。五点半晚饭后到七点晚自习前的事件, 大多数同学会回宿舍躺一会, 要不就是洗澡, 又或者是再给自己开点小灶。还有人会去操场上逛。只有很少部分的人会一吃完饭,就直接回教室。   那天, 我一结束晚饭, 就回教室。   因为我在图书室借了一本奥杜邦的《鸟类圣经》,那是一本非常精美的鸟类图谱。有很长一段时间, 我若是感到无聊就会借那本书,然后就对着书中的插图一笔笔描摹, 还画了整整几本习作, 有些被学校美术老师拿去装饰教室的一角。当时,我也没有想到这些无心的练习, 也为我学习人体骨骼绘画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不过,这些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那天返回六楼教室的时候,发现整个空荡荡的楼梯间里,我的前面就是孤身一人的安轻言。   他身量在高中生里面是出挑的,就算是很普通的运动服款式的校服,也能穿出一种文绉绉的氛围来。袖口的松紧设计和宽大的下摆都并没有削弱他的沉稳,反而在步伐间流露出一种安静而书卷气十足的从容,很容易地吸引别人的目光。   那天其实一点事情都没有发生。   仅仅只是因为社恐的我突然发现偌大的楼梯间里面,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熟人,开始莫名地紧张。   不清楚其他人是怎么想的?   我平常若就是在一个全是人的大环境里面,甚至当众发表讲话,都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怕的。可是,单单把我扔到了一个安静的空间里面,还有另一个人的时候,整个人就会下意识地紧绷起来。   我只想要逃离这个空间。   可是,我又刚好落在他身后六七阶,处在一种他只要一转头就发现我的距离。当时我就很焦虑,要是被发现我刻意躲着他,这会让人觉得我很讨厌他。   可是,我又实在不想要和他说话。   于是,我努力放慢脚步。一走到拐角口处,我就停住脚步,抬头望向天空,假装夕阳下的天空那么绚丽那么多彩那么浪漫,彻底把我迷住,让我不能自拔,不愿意移开目光。而我在心里面默默数秒,算着他应该走远了,我才两步当做一步走,快速上楼,往教室方向走过去。   谁知道刚到楼层交接的地方,安轻言忽然回身走下楼梯两三阶,扶着楼梯扶手,朝着我轻轻地打了一声招呼,“Hi。”   “…你好。”我干巴巴地回应了一句。   这个时候,我除了说“你好”,还能说什么?   难道还能是“你吃过饭了吗”?   安轻言不知道我内心的天崩地裂,只是笑了笑,也没有多说,径直往楼上走去。   而那一刻,我只觉得,跟在他后面默默走着的自己就像是多此一举的笨蛋。在那之后,我有很长时间都不想再用那个楼梯。自己都刻意绕了一圈远路,宁愿走远一点,也不想再碰到他了。   不过,那时候我对他的初印象是好的。   本来以为是个很有距离感的人,没想到他会主动示好,就让人觉得他这人很有温度。后来,他身体好转,慢慢地增加上课的频率后,我见到他的次数增加了。不过我们都没有主动说过话,很多时候都是点头致意。   等到上了同一所大学后,他选了哲学系,我那会去旁听他们教授的课,他把旁边的位置让给我之后,我们才熟起来的。   ……   该怎么说?   这应该还是在说我和他不熟吧。   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为人?   我是一无所知的。   回到现在的海滨小店上来,安轻言审视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我发现,这段日子,从撞见傅霖版的商河星开始到一而再地掩饰自己的身份,对这样被怀疑的困境已经略略有点驾轻就熟了。   只要不是真的被抓到把柄,这些小问题都是可以被轻易转化的。   众所周知,在同样会困扰人的客观问题和情绪问题之间,对于理性人来说,后者是最不值得一提的。   于是,我只是稍稍靠在墙上,调整了一下姿势。   圆凳没有椅背,往后一仰就可能失去平衡。   我索性让背贴上墙,随意摆出一副懒散的姿态,轻描淡写地敷衍道:“一天一夜没有好好休息,有点累了。”   安轻言果然不把我的疲惫当回事,“这也不是你第一次说。”   他语气轻松,也有些挑剔,“每次都说你很累。”   身为哲学系高材生,他比我更深谙「诉诸情感」的陷阱,完全不会理会我那一套诉苦的说辞,更不会进而给出一份同情和退让。只是让事实依据贯彻到底。   见到他顺利不接我的茬,我随便应了一声,“我以为你都没有听,想着每次都说一说,起码有一次有听进心里吧?”   安轻言也不接我这句话,只是按照自己的节奏说道:“当初,列车计划在他们提出要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准备了。现在用不上倒是浪费了,你把商河星往列车上面带。”   最后一句话让我的耳朵动了动,跟着看向他,“你想做什么?”   “我刚说不要浪费。”   我觉得,眼前的安轻言就跟荧屏里面的人似的,长着一张我熟悉的脸,说着让人陌生的话。   “列车在经过跨海大桥时,如果时速低于250公里每小时,就会爆炸。”安轻言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们只要把商河星往列车上带,傅霖自然而然就会跟上他的脚步。”   我觉得这是在走某种桥段,类似于一种主角要是出漫画主城Anubis,就会遭遇不幸的设定。   炸了傅霖,剩下的人怎么办?   我自然是不能够开口就这么直接问,搭在桌子上的手指敲了敲,“你什么时候要实施这件事?商河星现在刚准备好说出权限密码。能等多少天?”   安轻言看着我,对我的话不以为意,“你信他会说出来?”   “这两天他开始讨价还价。”我头不动,眼睛转向他的方向,手指在半空中抬了起来,“如果没有做准备,他完全可以不开这个口。”   这句话刚落下来,安轻言原本从容的表情也多了一丝讶然和疑虑,习惯性地笑了笑,却没有半点多余的温度,“一个星期不见,他这人变得灵活了一些…”   安轻言想了想,“看来吃了不少苦。”   “毕竟再不开口,就要死了。”我继续低声量地补充道,“如果不愿意开口,组织那边就已经放话,不要再多留了,以免夜长梦多,给他找机会逃出去,或者被人救出走。”   安轻言并没有回复我这句话,反而陷入了短暂的回忆。   这短短几秒间,我迅速回忆自己到底哪句话有说错,果然还是犯了言多必失的问题?   后一句让我暂时不敢轻易继续开口。   安轻言冷不丁地说道:“话说,傅霖反而变得冷硬许多。”   我这下都不敢随便接话了。   “社交状态和之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可是只要不是面对面,就能感觉到他本人微妙的不在状态。”   我说,我不懂。   “这又不关我的事。”   安轻言陷入了自己思考的时间,“通常来说,人会本能地抗拒厌恶的事情。这和喜好同理。”   旁边的小鸽子在我们枯燥的对话里面已经开始感到无趣,脑袋也转来转去,等不到几秒,他又开始盯上了我的三明治,小脚飞速地走着,伸着脑袋琢磨要怎么吃。我下意识地给它扯面包边,鸽子叼住面包的一角后就仰头用力往后扯,爪子也忍不住收紧起来。   这只小鸽子未免有点太贪吃了吧。   我忍不住觉得好笑,可又不能被发现,只能绷着自己的脸。   也不知道安轻言沉默了多久,等我抬头,他直直地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的灵魂看透一样,语气平直,“…人也很难控制自己喜欢的情绪和表现。”   这句话落下来之后,我内心警铃大作。   我、我要被发现了吗!?   可是我们脸都不一样,性格表现也不一样…   安轻言这么敏锐的吗?   一(“傅霖”)而再(“商河星”),再而三“黎马栗”地察觉到身边的人的不对劲?   我感到了一阵窒息。   安轻言冷冷地说道:“虽然你也姓黎,但你不要学那人也喜欢鸟类,这样很恶心…”   我当下觉得自己心里有块地方默默地碎了。   什么、原来安轻言他、一直都觉得我,黎稚,很恶心……   我以后再也不和他说话了! 第27章   不管怎么样, 列车爆炸的计划已经定下来了。   包括地点和时间。   安轻言虽然说是以一种平等交流的方式进行对话,但其实本质就是来通知我,并来监督进程, 确保我没有摸鱼划水混日子。   可想, 我这个身份的人是过着怎么样摆烂的快乐生活。   安轻言提到的列车让我下意识地多留意了一下。   那是为新开通的海底隧道的列车。   这原本是前市长任期内的的一项重要工程,最近才竣工, 没有等到埃塞尔市长来剪彩。   这海底隧道建成之后, 这条线路会成为连接大陆主体和Anubis岛的重要交通线路。Anubis岛作为一座高度发达的科技城,这一速调工程的落成也会成为技术实力的象征之一。   因为这是全球首例成功实现偏远自然岛与大陆之间完全地下连接的工程。   在此之前,地下隧道都是依赖传统的人工岛或桥梁与隧道相结合的方式。   而新列车克服的难题不仅仅是隧道的建造,也在于列车本身需要会面临的供电与通风系统的设计, 海底隧道环境带来的湿度与排水控制, 以及空气压力波效应,如何更好地通过设计通风井和车头设计来分散空气压力等等。   这条海底隧道搭建时间远超五年, 工程规模巨大, 技术复杂, 堪称世纪之最。   我对这种工程原本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也没有兴趣。   可是,我对此印象深刻, 是因为埃塞尔市长提出这项设计时, 我们高中还专门组织了一场以此为主题的作文竞赛。获奖作品将会刊登在当地的报纸上。于是,学生们围绕这项宏大的工程展开想象, 描绘未来便利的生活与科技的进步,像是这些美好的生活都是指日可待, 触手可及的。   可现在, 这项工程就成了杀人的工具。   这个决定将曾经有的,或者现在都还在持有的期待与热情都狠狠地撕碎。   再回想那时的我们, 也许可能只是应付作业,应付老师的要求,也有真的认为Anubis带来了可以实现的梦,天真地尽情地畅想未来,却不知道自己其实像是琼脂培养基里面的细菌或者真菌——看似自由地生长,可连成长的形状和寿命都是有人替自己定好的,   而我们的努力成长,我们理解的掌控自己成长的方向,实际上不过是在预设框架里面的循环反复。   “……”   等等。   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太消极了。   想想,如果自己其实找不出解决的方法,而自己也不是那种辅弼天下大济苍生的能力者,还是尽可能地把自己的生活过得舒服,不要拖累别人即可。   不要展开过多的联想。   不要过度沉浸在自身感受中,包括情绪、感情以及纷杂的想法和认知里面。   我现在大概率上还依旧算是一个无忧无虑的人。就算是现在这么复杂的身份,我都依旧能够全身而退。周围的一切都是显得那么平静,像是没有任何事能够打破这份安宁。能打败我的,只有我的多思多虑,庸人自扰。   回到实际上来,我遇到一个很大的问题。   列车出发的时间是定在周三上午10:00,届时列车会以25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疾驰,就像是小说设定的那样,当列车的速度低于某个速度时,将会带着乘客一起葬送在大海里面。然而,我身份卡牌的有效时间截止在周三上午11点30分,也就是列车出发后一个半小时。   安轻言的想法是,我能把“商河星”往列车上面引,而他们则想办法把“傅霖”往上引。   计划中,我是不需要上场。   可是,我仍想要拆炸丨弹。   安轻言把这件计划告诉我。   既然如此,我必然要想办法去阻止。   我不知道我不去阻止灾难发生的原因。   这不是我渴望成为所谓的救世主。我清楚地知道,我不是那种白骑士。我这种得过且过的性格,让我一辈子都不会成为英雄。否则,我早就会对每个弱者伸出援手,去拯救他们。   我不是那样的人。   我只是经历过灾难的人,也是曾经被困在灾难里面的人。   然而,现在,我不仅有了要遮掩的身份,还必须小心翼翼地避免成为他们眼中的叛徒。   我思考着各种可能性——   在身份牌失效之前,我是否有办法让我原来的身体也动起来?   也许他可以代替我上列车,等我身份牌转换过来,我就可以自由地活动?   甚至在这段时间里,我是否能提前揭露列车上的危险?   安轻言对我接受任务的状态并不是特别满意,“你还有什么问题吗?这对你来说没什么难度?”   确实。   我的身份其实说是VITA卧底,但很好做。   杰利是服从我的命令的,他被我救过,尤其是今天早上他还被我吓了一跳。于情于理,他不会轻易质疑我的做法。而我自己有脱离的时间,所以我不担心自己会受到折磨。   “是什么类型的炸丨弹?”   “燃烧丨弹。”安轻言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个很可怕的词。   燃烧丨弹区别于普通炸丨弹在于它们的爆炸方式。   前者集中在引发火灾,而后者则是依赖于爆炸瞬间的冲击波来造成破坏。   前者更可怕的原因是,后者炸了,大家基本当场死,生还的机会非常渺茫;而前者炸了,要么被火焰吞噬,要么在这种海底环境,被炙热的高温蒸熟。相比普通炸丨弹带来的痛苦,燃烧丨弹带来的绝望与长时间的折磨让它更显得可怕。   我的手指忍不住在敲桌子的时候扣了一下桌面,说道:“想出这个主意的人为了保证无人生还,真的绝了。”   我觉得,我不用和他们讨论人道主义。   可是我很好奇,干脆开口,“我实在好奇,你们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我自己可以把话说得更直白一点。   他们是为了追逐某种政治和经济上的权益吗?人在获得某种利益的时候,是会把道德底线压到最低。   安轻言很聪明,很明显理解我纠结的点——为什么要用这种暴力手段来解决事件。   于是,他扔了一个问题出来,“如果世界终究会灭绝,那它会以什么样的形式走向结束呢?”话语间带着低沉而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意味。   他的目光不紧不慢地扫过我,似乎在等着我做出回应。   我被这个问题问懵了,心中一阵混乱。   这不就是我们在大学哲学课讨论过的吗?   当时教授列出了五种可能的结局。可我总不能让他知道我知道这些内容吧?   于是,我自觉地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安轻言见我不回复,眼神更加锐利,眉头微微一挑。他的声音向来不重,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压迫感, “你忘记了吗?”   他没有提“又”。   这说明,这可能是个致命的问题。   难道这是VITA组织的暗号?我必须要知道的?   我感觉到这一刻不对劲,就像是被他逼入死角似的。   “……”我顿了顿,说道,“我以为你这是要自问自答,所以就不打算开口。”   安轻言瞥了我一眼,似乎在试探我的反应,而后眼神多了一丝不耐。他最终还是选择在我的沉默中,主动开口了。他语气平淡,又透露出一种莫名的冷静,“天体灾难,地球磁场衰退,核战,疾病或者所谓的生物武器,以及迫在眉睫的是『新人类』的诞生。”   我脑海里顿时跟着闪过那些熟悉的理论,这些都是在课堂上曾经听过的。导演高野和明也曾经提过类似的问题,并基于巴黎教授乔治奥利弗的《人与进化》,给了读者们一个极为悲观的参考答案。   『新人类会在进化中诞生,以神明般高高在上的姿态统治世界,驱逐他们认为智力水平与道德水平都十分低下的现代人。』   安轻言说到这里,就不继续说下去了,就像是要刻意引人深思的留白。   很明显,他就是在说,面对“新人类”是我们的未来,这是VITA组织的核心宗旨。   即使他没有说话,我都在想着他在说,“你难道不觉得,我们现在的世界不过是在浪费时间吗?低等的人类,无论他们如何挣扎,最终都会只能被新一代的进化所淘汰?我们只是在协助加速这个过程。”   我的心情莫名地就跟着沉了下来,内心就跟被压着一块巨石一样,几乎无法呼吸。   我以为安轻言是追求金权至上主义的狂热分子,又或者是本质是内心阴暗的社会边缘人士,可是现在听他这种奉为圭臬的慎重语气,我感受到了他话语透露出来的严重性。   这人…他读书是读傻了吗?   难怪大家都说哲学家容易出疯子?   这不就是多了一个极端进化论者嘛?   我有点担心他的精神健康问题,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看着他毫不动摇的双眼,我实在有点不忍心,只能真诚地建议道:“我觉得,你应该去写一本书。”   他可以去干点别的,拯救自己焦虑的内心,而不是磨刀霍霍向人类伙伴。也许他也能像是尼采那样一书成名。   他丝毫没有读出我对他的担忧和关心,反而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冷冷地反问:“你这是讽刺我吗?”   拜托,我这可是在关心他。   我看他有点要走火入魔的状态了。   大概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安轻言并没有多做停留,简单提醒我做任务,就转身离开了。而小鸽子还在一旁专心地吃着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太适宜的沉默,却突然觉得这一刻特别难以忍受。   于是,我再次回头,默不吭声地扫视着周围的人流。   事实上,我们说话的时候,都有下意识地在观察四周的动静。   就像是我,面朝着大海的方向,眼睛也会跟着留意到路上行走的人影。而安轻言则显得更加警觉,目光牢牢地锁定在店内每个细微的动静上,以应付任何突发状况。   总体而言,我们的对话就是过山车,信息量很多,但实际谈话的事件并不长。安轻言还喝了我那杯刚买的咖啡。也许是因为不好喝,他喝了一口皱着眉头,把杯子放回桌子上,再也没有动过。   结账时,我注意到小女孩的继父站在收银台后,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气。他衣服的褶皱处透着几处鲜明的淤青,见到我时,身体微微颤抖,刻意低着头,像是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瑟缩在角落里,彻底和角落融为一体,尽量让自己不引人注目。   我环视周围,这是一家不景气的餐馆,而且收银台上有父女两个的照片。父亲当时还矮着身子和自己的女儿身高持平,对着摄像头比手势,看得出他们之间也有过温暖快乐的日子。很有可能是,因为经济不景气之后,父亲惹上酗酒的毛病,还有一些酒精中毒的精神疾病的症状。   于是,我又开口说道:“咖啡有点难喝,三明治也很普通,下次再来的话,记得把这些改进一下。”说完这句话,我顿了顿,心里其实有些犹豫。本来,我还想补充一句,建议他们要不试试卖卖我的糖炒栗子。我的零食肯定是能够吸引人气的。   可是我实在懒得折腾这些东西,尤其是我根本没有什么有货源渠道。若真的去做,肯定会很麻烦。   我看向小女孩的爸爸,语气稍微严肃了一些,道:“你不要再喝酒了。无聊的时候,吃这个。”我边说边递了几块凤梨酥给他。   他只要能戒了酒,人就会好一些。   我之后再想想能不能以黎稚的身份帮忙吧?   现在的身份实在有点麻烦。   离开海滨小店后,我朝着手机屏幕看了一眼,心里开始想着接下来的事。于是,我打开了抽卡软件,刷新了一下页面,看看是否有没有新的漫画预告。   毕竟,现在可是主角生死存亡之际。   对于漫画来说,这不该是值得更新的时刻吗?   然而我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手机屏幕上的空白让我有些焦虑,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再去了水牢一趟。   因为杰利找回手机的时候,并没有给我带有毒的水蛭,所以我也想亲自走一趟。这些有毒素的水蛭还是比较少见的,我想着是否能提取一些毒素出来,作为防身用的道具。   这个工作并不难,但是却比较耗费时间。   等收集了两三管注射液之后,时间已经指向下午的三点半,快四点了。   我还打算着亲自和自己见一次面,顺便测试一下自己是否能远程操控身体。   系统对我这方面的解释并没有太过详细,让我忍不住产生疑虑,是否能够钻漏洞,突破一下。   *   从城郊坐车到主城区花了两个小时,接着还得继续坐巴士去我们的小区。   时间飞快流逝,天色渐晚。   我在小区门口徘徊。   第一次以别人的视角看自家窗口,有一种新鲜的感觉。尤其是因为我还带了一只小鸽子,就像是给人带自己的小礼物似的。   然而,面对家门,我却不能像平常那样直接进去。   一种无力感不自觉地浮上心头。   就在这时候,我突然看到我房间的窗口亮了一下。窗帘里面透出一个晃动的人影,他正从床上起来,又从房间走出去。   我低头确认了一眼时间,那正是我平常吃晚饭的时间。看来,系统在接管的我身体时,就是让它挂机,让它按照我平常的作息运行。   我就远远观望着,并没有感觉我与自己的身体有连接感。   大概是我也唤不动我的身体吧。   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想着只能暂时放弃这一想法,试着换个角度去思考问题。   就在我打算转身离开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我低头一看,是抽卡软件的通知。我急忙点开,发现正好有漫画预告更新。   手机屏幕的亮光在漆黑的夜晚里格外显眼,甚至让我一时之间觉得自己像个不速之客。   我想着收起手机,打算收了手机再去其他地方研究。然而,抬眼间,我的视线却被吸引住了——我看到了“我”走到窗口位置,朝着我的方向挥了挥手,像是在对我进行回应。   我心里一跳,刚想回以一个手势时,突然被一个人撞了个正着。   抬眼一看,我愕然地发现,那人正是披着“傅霖”皮的商河星。在他回头前,他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家的位置。他就像是那种要把羊从羊圈拖出来的狼。   这人怎么回事?   大半夜在别人家楼下默不吭声地盯梢,居然还没有丝毫避讳。   脑海里闪过一丝警觉的同时,我脑袋里面似乎有一只小猫头鹰还这么坏坏地说着,「如果我不理列车爆炸这件事,那么这个危险的人物也可以彻底从我身边消失。」   注意到对方不加掩饰的目光,我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随即整理了一下表情,装作若无其事地低声道了句:“对不起。”然后迅速转身离开,脚步急促,心跳却有些加快。   看着商河星仍然站在原地,我心底泛起一股不安。   果然,这场爆炸案似乎是无法避免的了。   我最好还是做好这个身份。   等彻底赢得他的信任,不再被他盯上,我就能将他彻底从我的生活中踢除。   我突然发现,换了一下身份牌之后,我的交友黑名单一下子就扩列了。 第28章   早上7:30。   “今天几月几日?”   傅霖沙哑地问道。   他的声音低沉得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傅霖时常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像被刀片刮过,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自我折磨。   余光尽头,头顶着书籍,被罚贴墙站的金发青年杰利有些不耐烦, 语气带着几分敷衍, “4月2日,星期三。你每天都要问一遍, 你是得了健忘症了吗?”   傅霖并没有理会杰利的抱怨, 他只关心答案。   在听到日期后,他的心头稍稍有了一丝安定。   自从离开了主神空间,接管了商河星的身体之后,傅霖一直饱受折磨:除了被Manes组织掳走, 以胁迫拷打的方式问出权限密码之外, 「商河星」的身体也在折磨着他。   他每天都像是在沙尘暴里面徒步行走。肺部已经被灌满了沙尘,每次深呼吸和喘息都是在搏命。傅霖甚至幻想过, 若是一直屏住呼吸, 或许能让自己更好受一些。   他也总是担心自己会在某个时刻陷入不受控制的昏睡, 时间概念变得模糊不清。他会害怕, 从失去时间概念开始,他原本可以掌控的事物也会彻底像是流沙一样, 再也无法紧紧抓住。可是放任自流的话, 他会失去所有。   而身体的沉重感如千斤压顶,是自己逃跑行动中最大的不足。   傅霖常常会感觉到自己四肢的无力, 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必须费尽全力,所以要想反击, 他肯定是要深思熟虑, 给对方致命一击,让对方无力再反抗, 才可以。毫无疑问地,他的策略是正确的,但是对手比他更强。   傅霖到现在都不清楚那个人到底叫什么名字。   就算是个假名,也可以看得出对方的性格特征或者自己想要掩饰的弱点。   比如说像取个大众的名字,那也许是他不想要被人发现,他性格里面是偏向于防守状态。如果是取个很独特的名字,这说明他内心有很强势的特点。甚至是个外号,也能够推断出他的特征。   然而,那个黑发青年只有一个代号「血腥玛丽」。   这不像是一个男人会给自己取的名字。   从酒类品种来说,这被称为“解酒的鸡尾酒”,又或者“喝不醉的番茄汁”,向来是女生喜爱的酒类。从背后的故事来说,也多是和女性相关的故事。而它的酒语则是与「无可名状的魅力」。   傅霖并非存心带有任何偏见。可事实证明,某些明显带有性别指向性的特征可能会带来反作用。「血腥玛丽」这并不是所有男性都会接受这样的名字。   这就像心理学家认为「粉色」具有镇静效果,于是有人将男性监狱里面刷上粉色的漆。尽管实验数据显示出这里有效果,可是也有囚犯曾经说,被关进一个看起来像“小女孩卧室”的牢房里,他感到羞辱与愤怒。   这人要是对这个名字乐在其中,也许是一个比想象中的更具有反骨的人。   傅霖还在试图给对方做犯罪侧写。   这时,房门轻轻被推开,黑发青年站在门口。   也许是因为是亚裔血统天然带来的童颜,他的眉眼显得柔和,在门打开时会有一瞬间比外面的光还要耀眼吸睛。   不过,他那身视觉系的打扮总是很容易让人忽略掉他的外貌。   他一身冷酷的金属风格,胸前的十字架总是坠在微光中晃动着,他有银色的耳钉,甚至在他不经意开口时,舌头上的银色舌钉也会一闪而过,就像是坐卧在深红天鹅绒上的钻石。他寡言少语,可说话做事总是散发出一种令人不敢冒犯的气场。   这种打扮和他清冷的外貌结合得恰到好处,让人注意到他的同时,却又自觉地与对方退却三分,生怕触及他锋利的棱角。   目前知道的是,他的姓氏也是「黎」。   这跟另一个人截然相反。   傅霖认识的那个青年内敛低调,时常带着笑意。他喜欢当无声的背景板,他的存在总是自然而又低调,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只要与他同框,周围所有人的光彩都会被放大。他不是那种刻意抢眼的人,可就像是画中点睛的留白般,恰到好处地烘托出周围的魅力。   傅霖这段时间很想逃脱,迅速地找到黎稚的帮助。   如果整个Anubis里,没人能为他提供一丝安全感,那么黎稚,至少是傅霖在花了一年时间观察和陪伴后,愿意去信任的。而他的心里也同样有个隐秘的声音,也希望看到黎稚的另一面,听到他同样背叛自己的声音。   那样,傅霖就可以放下自己的疑虑,彻底释放自己内心压抑的情绪,彻底摆脱束缚,甚至能够反过来报复,惩罚黎稚的背叛。   “吃点东西。”   那人的声音响了起来,随后他把袋子扔给了杰利。   杰利一手接住袋子的时候,另一只手则把书放在桌子上,刚打开纸袋子闻到那喷香的味道,就忍不住说道:“那家海滨小店最近做的三明治好吃了不少?请了厨师吗?”   杰利嘴巴比脑子转的快。   他自己也知道那家小店不可能有闲钱去聘请新的厨师。那家店长有钱都会去买酒了。可是,长时间喝酒只会麻痹味蕾,削弱味觉的敏感度,这也只会让店的生意每况愈下。更别提,前阵子那家的酒都被自家老大全砸了个稀巴烂。他没有酒喝,也只能乖乖地做好生意。   十字架青年没有接话茬,说道:“快吃,还要坐列车去城外找密码。”   在他的催促下,杰利吃东西的节奏明显加快了,嘴巴也张得比平时更大,连话也顾不上说。   十字架青年就站在傅霖的视线范围之内。   这人有个神奇的地方,他做事坦荡大方,眼睛从不躲闪别人的注视,也不会躲在别人背后做小动作。这不是上位者具有的压迫,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笃定——他相信自己从不会做任何让自己心虚的事情。   然而,傅霖知道他在说谎,从头到尾都是个骗子。   自水牢事件之后,每个晚上,那个人都会单独和自己相处,还会不顾自己的意愿,给他打奇怪的针剂。虽然这些药物的成分已经不再深究,毕竟他没有能力去反抗,但是每次针头刺进肌肤的瞬间,那些疼痛就像是无声的提醒。   与之而来,是一种无法抗拒的放松——他的身体像被解锁般逐渐松弛,脑海中的紧张与混乱也随着那缓慢的药效而逐渐消散。眼皮沉重,意识模糊,最终,他会在那种半醒半梦的状态中滑入深沉的睡眠。   于是,在周一的早上,那个人说,他在晚上听到了“商河星”把权限密码放在哪里了。   如果自己真的是商河星的话,傅霖肯定会相信他的说辞。因为这人看起来不像是会说谎的人。   可惜他不是商河星。   而对方也不知道他不是商河星。   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位带着十字架的青年,才会轻易地将这个谎言脱口而出。而自己也是轻而易举地识破他的谎言。   事实上,傅霖还有另一条逻辑链来证明十字架青年说的是谎言。   假设十字架青年真的用了巴比妥酸盐或者东莨菪碱之类会干扰别人判断或者认知的能力的药剂,就能逼自己说出秘密。   那么前些天的严刑拷打的意义是什么?   可是,傅霖之所以不愿意拆穿这件事,是因为他认为十字架青年也许是过来救他的。   而为什么用的是“也许”?   那仅仅只是因为十字架青年根本没有理由要救一个碍事的杰利。   在当时水牢事件里面,傅霖双手双脚已经解开,根本不再需要杰利持有的那把钥匙。而杰利已经沉入水池深处,十字架青年完全可以选择不去救他。即使心存善良或者有其他考虑,也不需要在救人之后,将杰利的手铐铐住自己身上——这样一来,傅霖若想要得到获救,还得先面对杰利这个麻烦。   整个行为看上去毫无必要,也缺乏任何逻辑。   只是,傅霖敏锐地察觉到,这场列车事件或许会成为提供一个新的逃跑机会。于是,他选择不主动反抗,而是顺势而为。   对他而言,即使这次逃跑再次失败,也没有什么损失。   因为他很清楚,对方越是在破解密码上投入时间和精力,越是不愿承认失败。他们所付出的“沉没成本”越高,就越会想方设法保住自己这条命,避免前期付出化成泡影。   这样的博弈,正是傅霖所期待的。   *   为了避免傅霖在他们去确认密码过程中,会被人救走,以及验证傅霖并没有在他们两个看守者面前说谎,他们的上级也同意并指示,傅霖必须也要登上列车,接受全程监控。   然而,傅霖是Anubis城警局搜寻中的失踪者,警方已经大规模地放出消息。各方的检查站戒备森严。   他们要想顺利带上傅霖,混入列车,基本的变装是必不可少的。   于是在出发前,十字架青年将傅霖伪装成一位瘦弱的盲老人。他从包里掏出一副墨镜和一顶深灰色的帽子,粗暴地套在傅霖头上,又从不知哪里弄来了一把旧轮椅,将傅霖推了上去。   “装得像一点,”十字架青年低声警告。随后,他掏出一根白色的盲杖塞进傅霖手里,“轮椅里面装了感应器。如果没有在我的允许下随意起身离开的话,小心轮椅会炸裂。”   他们来到车站入口处。要登上列车,必须经过严格的身份验证。车站的闸机前方排列着一排虹膜扫描仪和指纹读取器,任何异常都会触发警报。   十字架青年冷静地递上了自己的公民卡。他本人的虹膜和指纹在几秒内就通过了验证,门上的绿灯亮起。   傅霖看到上面的名字写着「黎马栗」,“……”   这名字随便得就像是个假名。   他刚这么想,就有个检查口的工作人员好奇地笑了起来,“为什么叫这么名字?”   十字架青年很简单地解释道:“我父亲姓黎,母亲姓马,他们很喜欢栗子,这就是我的名字。”这人说谎话就跟喝水一样简单。   他之前甚至说过「血腥玛丽」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一份礼物。傅霖当时曾经信了,但是冷静下来后,他觉得这人跟他推心置腹的方式很突兀。   前一秒还是敌我状态,下一秒突然跟他说自己的过去。   傅霖并不愿意为这个逻辑买单。   在黎马栗走了之后,轮椅上的傅霖则成了难题。   “老人家手抖得厉害,扫描器怎么可能识别得了?”十字架青年故意朝后面的杰利说道,“你能帮你爷爷扶着他的手吗?”   站在一旁的金发杰利显得有些紧张,配合地翻出了一张伪造的公民卡,边用衣袖擦了擦傅霖的手指,边答应道:“好的,我来帮忙。”   虹膜扫描是最后一步。十字架青年推着轮椅缓缓向设备移动,傅霖戴着墨镜,低垂着头,一副疲态尽显的模样。设备扫过几次都未成功,工作人员便直接略过了虹膜扫描,只用人工方式快速核对了公民卡上的信息。   “盲人出行真不方便。”工作人员感慨了一句,便放行了他们。   一切如计划般顺利,而傅霖下意识地观察黎马栗和杰利两人,前者依旧平淡冷静,后者早已冷汗涔涔。   *   上了列车,傅霖果然听到轮椅发出“滴”的一声轻响。那声音虽小,却犹如针尖划破安静的环境,这动静从血液传到他的四肢百骸,在他心头留下了一道裂痕。   轮椅底部的爆丨炸装置,果然已经启动了。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黎马栗。   黎马栗头也不动,只是淡淡地说道:“不要抬头,这样看起来就不像盲人了。”   列车前四节车厢全是单人间,密闭而又整洁。他们被安排在4节 车厢的C号房间。   “我去检查一下。”黎马栗站在房间中央,警惕地扫视了一圈。确认房间内没有多余的监控或异常装置后,他才丢下一句话,“别乱动。”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一瞬间,房间里只剩下傅霖和杰利两人。   空气骤然变得凝滞。   可是,杰利却没有在意,只是先盯着紧闭的门,又假装无意地看向窗外。透过狭小的窗户,他望着黎马栗的身影渐行渐远,嘴角挑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随即,他转身,对傅霖展开明亮的笑容,说道:“商河星,我是来救你的。现在是我带你离开的机会。”   傅霖愣了一下,目光警觉地抬起,却没接话。   杰利见状,急忙补充道:“现在我不用老大的钥匙,也能带你走了。”   他继续说道:“为了让你避开那个烦人的特制手铐,我努力请示上级说把你也带上列车。”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可傅霖的沉默似乎刺激到了杰利。   他皱着眉,语速加快:“你是不相信我吗?水牢里的毒水蛭是我放的!地下水牢怎么会有水蛭呢?我以为能用它们毒倒老大,结果他没事,我才抓了几只放自己身上伪装。”   傅霖目光冷淡,依旧没有作声。他垂下眼,就像杰利刚才的一番话不过是风中飘过的杂音。   于是,左耳进,右耳出。   不打算在心里留下半点涟漪。   “喂!你倒是说句话啊!”杰利的声音里开始透出些急躁,他上前一步,半蹲在傅霖的轮椅前,试图捕捉对方的表情,“我是在救你,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傅霖轻轻吐出一口气,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就算我真的相信你,你……又真的以为自己能救我?”   “什么意思?”杰利一愣,表情里带着几分不解,又有几分受伤,“你是不相信我的实力吗?”   傅霖缓缓抬起头,眼神冷得像一片结冰的湖泊,干脆地说道:“抱歉,我不想和你周旋了。我对你的严刑拷打还没有忘,你也几乎对我下了死手,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一两句就信你?”   杰利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像是被傅霖无情的言辞堵在了原地。   “我也是为了撇清我和你的关系啊……”杰利无辜地说道。   傅霖没有再说话。他只是垂下眼,掩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他并不是不愿意相信杰利的话,只是接受到这样的信息。   他第一反应是,杰利不够聪明。   傅霖清楚得很,如果仅仅依靠杰利,逃跑无异于自找麻烦,还不如假装不相信。   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希望,黎马栗是自己的队友。   现在,傅霖莫名觉得自己逃跑彻底无望了。 第29章   『华夏古语:成王败寇。』   『是非标准永远出于成功者之手——意大利政治学家尼克罗马基雅维利』   这两句话浮现于漫画预告的黑暗中, 就像是某种箴言,又或者是预告。   也许就是预告本身。   我相信,没有一个读者会比我更看重这里这两句话。   此刻这短短两句话, 沉重如晨钟暮鼓, 刺耳如深夜尖叫。而我希望,这两句话只是单纯摆个气势, 渲染氛围, 来吓吓已经知道太多信息情报的我而已。   *   从我家小区离开之后,我才意识到一件事:即使我控制不了我的身体,可我仍可以用我的手机登录,获取当下的信息情报。   我和傅霖主角小队的交流通常都是基于网络聊天。也就是说, 我可以登入我的社交账号看里面的全部信息。唯一担心的是, 登录时IP地址的不同会有暴露的风险。   可我又想,我处在团队的边缘位置, 应该不会有人想到要监视我的IP。更别说, 安轻言这个二把手其实也不喜欢我, 应该更不可能会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然而, 我刚要登录我的账号,又猛然想起商河星就是个黑客。   基于他对我莫须有的怀疑, 他肯定一有机会还是会监控我的动向。   考虑到这一点, 我决定暂时按兵不动。   要知道,从我最近接触的人和体验来看, 大多数人都习惯用逻辑来处理事情。越是反向遮掩,越是容易把自己暴露到他人面前。   这就像是一场狼人杀游戏。   有些狼人想要为了降低自己被发现的危险性, 故意把自己显眼的位置。   一般习惯多一层思考的玩家就会认为, 狼人不会做这么主动引人注目的事情,从而他们会减少对这些玩家的怀疑。或者, 也有人会用直线思维直接对准狼人。   而对于真正讲究逻辑性的玩家,他们会抓住这些名字,并充分地利用逻辑工具,以这些名字为引子更深入地了解他们的存在,了解他们的信息。   这些做法与「怀疑与信任」无关。   对他们来说,所有的变动都是指向真相的线索。   同理,如果我周围的人都是感性思维或者直线思维,或者周围的人只有少量以逻辑为主的人,那我确实会多做一些伪装,或者放烟雾弹的动作。   可是,情况并不是这样的。   就拿「杰利」来说。   我认为他是简单的人,性格有点单纯,有点浮躁,也有点好动活泼。他总是想到什么会直接说,直接做,基本藏不住东西。   然而,当我在水牢中中捞起水蛭准备做护身毒素的时候,我迟一步思考到一件事:「水蛭的生长环境」。   这并不是因为大部分的水蛭生活在淡水区,而我们的水牢靠海,所以不会有水蛭。事实上,也有耐盐性的水蛭。   也不是因为说,水蛭跟其他水生动物一样,无法在工业废水、生活污水和垃圾的环境里面生存,其实还是有水蛭能在这些恶劣环境中存活下来的。   更不是因为水牢里面是死水,没有水蛭赖以生存的食物。它们不能再这里生活。可是别忘了,据描述,这水蛭是傅霖破坏了排水口,从其他地方带来的。而水蛭的特性能在自我提供营养成分,保证自己在缺氧状态下,仍能存活2~3天。所以它们一开始就不是在水牢生活的。   我们要思考,水蛭是变温动物。   好的,变温动物还有什么呢?   有青蛙,有蛇,还有各种各样的鱼。   它们之所以叫做变温动物,是因为它们是随着周围温度的改变而改变自己生活方式的动物。我们学过小故事《雪地里的小画家》,冬天到了,变温动物会藏起来进行睡眠,来减少能量消耗,以适应寒冷的天气。   同样的,水蛭会在低于10摄氏度的水温下,进入休眠期。   现在是Anubis的3月底,空气温度在10~15度之间。最近连续四天的强降雨,我们的水牢位于远离热岛效应的海边地下。   这不用确认也可以知道,水牢的水温应该在10摄氏度以下。   这意味着,水蛭正在休眠期,不会对人产生威胁。   有人或许会说,水蛭可能是因为被惊扰而咬人。   确实,傅霖被咬了,杰利也被咬了。   可是,问题是——动静做的最大的傅霖和我比杰利咬得还要少。   而杰利明确对水牢上面的蛆虫感到恶心害怕,他会尽力避免去惊扰他们。   为什么水蛭会违背生存本能,把他咬得最厉害?   就像是水蛭长在他身子一样。   我不想说我在帮他清除水蛭的时候,想到的是长了很多侧耳属蘑菇的树。   不过,我那时候我想的是意外。   杰利也说是意外。   我也不会再细究太多。   我通常不爱随便猜测身边的人,尤其是不喜欢往坏的一面去想。这并不是因为我成长在一个温室里面,还没有见识过坏的人,恶劣的手段。仅仅只是因为我不愿意伤害任何一个看起来像坏人,其实是好人的人。而应对真的坏人,我更偏向于跟他们赌,赌我自己的执行力与思维判断。   然而,水蛭事件让我对杰利产生了怀疑。   我内心的直觉告诉我,某些事不对劲。   可鉴于他并没有对我下死手,我认为他可能是不敢和我正面冲突,或者他也认为我还有其他用途。   为了确定他从哪里获取的水蛭,或者也许是来降低我对他的怀疑,我花时间做了水蛭DNA的提取工作。   由于不是在实验室里面,我能用的方法比较有限,只能最大限度地使用日常超市厨房用品来完成实验。比如说超市的盐类来沉淀蛋白质,用小苏打和小量的洗洁精再次提纯。   得到的结果比较粗糙。   可我仍然能将样本与我之前做的的研究数据进行比对,最终确定了水蛭的来源。   如果说VITA并不像 Manes那样拥有明确的结构和固定的地理范围,而是一个成员分散,活动隐秘的秘密结社,那么杰利可能有两个身份:一是VITA组织的成员;二是潜伏在Manes的秘密警察。   因为水域对应的是Anubis刑侦研究单位——司法鉴定中心。这群水蛭是从实验室里面养出来的,带有特殊的生物标记物。在实习期间,我会在司法鉴定中心的各个部门转动,也许我会和这些宝宝还有见面的机会。   不过目前,我倾向于的第二种可能性。   因为同一个组织里面两个卧底撞在一起的概率很低。再来,他若是卧底,应该知道周三列车会爆炸。如果他还是坚持上车的话,这说明他对此事一无所知。   所以,杰利是秘密警察。   而他帮助商河星的理由很简单。   因为他是警察,他也知道现在Anubis都在找商河星。   这对我来说,是个极好的消息。   比我本身到场,也许会更有更强的作用。   理想情况下,我并不想扒杰利的马甲。   ※   周一上午,我就得开始推进列车计划了。   最近,我每天晚上都在傅霖的药剂里面添加助眠成分,同时再给他补充身体营养的药剂。   白天除了水和少量食物之外,我几乎不给他更多的食物摄入。这是为了维持傅霖身体虚弱的形象,继续塑造他健康不佳的状态。   不过从周一开始,我谎称他在睡梦中泄密后,傅霖对我的态度就多了一层微妙的深不可测。我虽然想要了解他的想法,但是我已经知道他城府深沉。   他见到我的每一次表现,都是在试探。   如果我不理会他的态度后,他又会转为观察,伺机寻找我的痛点。   周三上午最让我难过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我要与小鸽子的分别。   我知道它的主人是安轻言。而安轻言不会轻易让它出现在人前,以免招致不必要的怀疑。它应该会被藏起来,收养在某个封闭的地方,像是在私人住所里面,又或者某个没人注意的角落。   可是,我也想过,这其实也未必是坏事。   如果我真的是小鸽子的主人,那身份牌要是失效,小鸽子成为无主之物,日子肯定很难挨。比如,它可能会流浪街头,靠找地上残余的食物维生,甚至遭遇恶劣的天气时,它没有一个屋檐,只能躲在一片报纸下面瑟瑟发抖。   它还那么圆,万一大家觉得它很好吃,那该怎么办?   至少现在安轻言会给它一个安全的栖息地,免受这些困扰。   真希望能写一封小鸽子看得懂的信,告诉它虽然和我在一起的日子已经过去,但我们还是最好的吃饭搭子。   不过,我还是很矜持地保留了我的想法和热情。   我想了想,我对人的热情,远不及对鸟类的那份执着。   回到现实上来。   周三上午,杰利果然坚持上了列车。   不同于我,我是因为知道漫画预告,才能肯定这趟列车应该不会如安轻言的计划所言完美进行。而杰利是属于完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扮成盲人,真的可以躲过去吗?”杰利问道。   我给傅霖围上围巾,戴上灰色瞳孔隐形眼镜,这让眼睛起来没有聚焦,不过他本人也确实会因为遮挡而无法看清周围的物体。   我一边回忆第二话漫画预告里面他的打扮,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不一定,但是我们是有钱的乘客,那就容易很多了。”   虽然说起来,这是一件比较难听的事情,但事实是。「财富常常被视为权威和权力的象征」。除非对方天生仇富或与其有深仇大恨,否则一般情况下,人们不会轻易和有钱人发生争执。再加上,机器本来就会有出错的情况。   只要稍微施压,他们很愿意放人通行。   “再戴个口罩。”   我买了医用口罩和抗过敏的药物,其中有三支应付过敏性休克的EpiPen(肾上腺素自动注射器)被我改装成装有水蛭毒素的注射器。   如果傅霖应用得当的话,这会是他最好的武器。   我们的包厢是列车4节 车厢C号包厢。   前四节车厢都被设计成独立的隔间,每个隔间都碍着一种低调的奢华感。推开车厢门,复古装饰迎面而来。沙发座经过巧妙的设计后,可以一拉就变成一张宽敞的床铺。车厢的空间比想象中要更宽敞,窗帘做得厚实而精致,当然其实外界的视线也看不进窗户里面,因为贴了单向可视的窗户膜。   安顿好之后,我的目光在车厢里扫过,确定傅霖和杰利状态还可以。我在发车之前,就先和他们分开了。   我去重新确定漫画预告的内容。   预告并没有在封面上多加设计,只是给了Anubis的标志和「无罪之都」的翻译。   弹幕比我之前遇到的还要多。   【安普市我来了!】   【安普是什么?】   【上一话读者给的名字,大概是Anubis要转换输入法很难,所以有人就干脆叫安普市了。Anubis取自古希腊语「阿努比斯Anubis」,指的是埃及神话中的死神。而埃及语中,Anubis又可以称为Anpu,所以叫做安普市。】   【这次会是什么剧情呢?第二话题目是《再见》。这个题目好抽象。】   【我看完第一话了,就想知道这个故事能不能HE?会不会虐?我能不能入坑?】   【看上一话剧情来说,我并没有感觉到这是一本会过分煽情的漫画。应该没有虐不虐,就是有点看别人下棋,最后成王败寇的感觉吧?像这类故事,只要不出现一个人在火灾中或者在事故中,发现有一只受伤的猫,于是完全忽略其他同样需要帮助的人,执意只救猫出危险状况的降智情节设计,就可以了。这里我并不是说救猫是不对的,只是我觉得明明可以有更强的情节设计,一定要把视线焦点降在小动物身上,真的有种强行展示道德操守的刻意感,以及故意要引发类似『火灾中救名画和救猫』的讨论的恶意。】   【我来了!不知道有没有上次那个叫做黎稚的小哥?】   我掠过这些弹幕,又重新下拉漫画剧情。   在疾驰的列车中,预告画面迅速切换。   镜头扫过一个黑暗的角落,一个毛茸茸的熊娃娃被端正地坐在地板上。它的黑色纽扣眼睛在列车灯光的摇晃下显得阴沉可怖。乍一看,它仿佛只是被遗弃的玩偶,但镜头逐渐拉近,它的肚子上用衣服遮挡着一一道缝,里面露出复杂的线路和一闪一灭的红色光点——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隐藏的爆炸丨装置。   漫画的气氛紧绷,如同下一秒就是末日降临。   可阳光下,所有人都还在热烈地庆祝海底隧道首次通车,列车工作人员也正紧锣密鼓地做着列车出行的准备。   主人公“傅霖”提着包步入车厢,可刚一上车,目光却被对面车厢口的一幕吸引住。他微微侧头,表情不自觉凝重了一分——那里坐着一位瘦削的老人,双手紧握轮椅扶手,神情苍白,像是身体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让他枯朽如同在冬天死去的老树。   可这并不是唯一令人在意的地方。   老人右侧,一个黑发青年弯腰靠近,低声在老人耳边说着什么。他的声音模糊不清,却带着某种令人不安的平静。青年低垂的十字架项链随着列车的晃动滑过老人的肩膀,在空中荡出一道弧线,最终悬停在半空中。   “傅霖”盯着那个十字架青年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嗯?认识的人吗?】   【这个小哥也画得很好看!把头发扎起来后的脖颈和下颌线清晰又漂亮,决定了!只要这个男人不崩,我就粉他】   漫画中,青年的话低沉而有力,语气像是刀刃般滑过寂静的空气,充满警告意味,“别乱动。”而他们旁边还有一个金色编发的男人正在左顾右盼,检查周围的人是不是有在留意他们的动静,可又仿佛视线没有聚焦,完全没有看到“傅霖”正在观察他们。   【绑架吗???】   莫名地,“傅霖”的呼吸微微一滞,更加凝神观察这三人组。   长镜头漫画格中,他的目光扫过老人的脸,见到对方的眉间的皱纹与皮肤的松弛都真实得无懈可击。可当镜头切换至老人的视角时,老人的影子却有一丝微妙的扭曲,在漫画中化作了一个熟悉的轮廓——“商河星”。   短暂的停顿后,真相浮现。   这并非普通的老人,而是“商河星”精心伪装的化身。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在传递着受制于人的信号,而这个佩戴着十字架的黑发青年显然也非等闲之辈。   这一幕再次炸开一堆弹幕。   【商河星和傅霖终于碰面了!】   【傅霖这开局也很不如意啊,感觉好像是很危险】   【这可是主神空间后第一次正面交锋,锁死宿敌线!】   【他们会不会直接打起来?说不定刚说两句就掐脖子了。】   【上一章完全没提到商河星,突然冒出来有点吓人啊……】   【等等,他们原来真的不是一体双魂?之前第一话,商河星一直在暗示这一点!结果,现在两个人真的互换身体了?!】   【卧槽这节奏绝了!我还以为要拖到五六话后,在大家快忘了傅霖的时候,突然来个爆炸反转。结果第二话就开始见面了,这要怎么处理?】   【傅霖:你以为我下线了,其实我一直在看着你。】   【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狂点燃战斗flag.jpg)】   【傅霖:忍住不动手是我最后的温柔。】   【他们见面的话,要怎么换回身体啊?手拉手一起喊“芝麻开门”?】   【还是打一架,看谁先把对方打到灵魂出窍?也许就可以换了】   【上面的不要闹,至少要先把人救出来,才能谈后面的事情吧?】   【要么开始揍,揍完互换身体,要么就是再来一次死后余生,画面能更燃!】   我对这部分弹幕揉了揉太阳穴,又继续往下翻。   漫画中,一名女性在发车前焦急地四处张望,最后拦住了一名正在忙碌的列车员:“抱歉,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列车员显然有些不耐烦,正准备摆摆手,目光却被旁边经过的“傅霖”吸引住了。   “哟,这不是傅先生吗?”列车员的态度顿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兴奋地对女子介绍道,“傅先生可是赫赫有名的警探,找他准没错!”   “傅霖”被迫停下脚步,皱眉看了看眼前的褐发女子,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已经急切地说了起来:“我的未婚夫不见了!我怎么都联系不上他,现在列车马上要出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拽紧自己的手包,语气里透着慌乱:“我记得我给他订的票是4节车厢C号包厢,可是他人不在!能麻烦你们帮我看看吗?拜托了!”然而,漫画的平行方格里面,有一个仰面躺倒在血泊的男子,赫然暗示着这人与这个寻求帮助的女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傅霖”无奈地叹了口气,话还没出口,就被女子一把拉着往C号包厢方向走去。   ——预告完。   【C号包厢不就是傅霖三人组在的地方吗?】   【哇!这可精彩了】   【好戏现在即将开始】   简单复习了一眼漫画剧情,我朝着那个会带来麻烦的女人出现的位置大步走过去。   现在还不是他们两个见面的时候。 第30章   傅霖深藏不露, 冷静自持,既是个出色的观察者,又有很强的执行力。   若两人真的见面, 他估计不会轻易翻案, 反而会静观其变,等待最佳时机。   相比之下, 商河星态度谨慎, 擅长察言观色,但可能是受到漫画的影响,我总觉得他行事风格易剑走偏锋。加上他敏感多疑,虽然在漫画里面这是加分点, 因为他没有出错过;但是在我这里, 我就觉得他很容易曲解别人的意图,因此他对我来说, 更像是个不可控因素。如果他真的遇上傅霖, 理智上告诉我他不会立刻行动。   不过, 我实在无法相信他。   所以, 现在还不是他们两个见面的时候。   可我还是需要按照安轻言的计划,把他们引在一起, 运用主角们的气运来改变这个爆炸事件的结局。   从这一点出发, 我也不想因为那个寻找未婚夫的人导致整辆列车没有办法出行。   不能让她在列车发动前发现尸体,否则列车就没有办法发动。   如果这次列车依旧没有发动, 对进行计划的人来说,他们依旧不会轻易觉得在列车上装炸丨弹是不合理的任务, 因为他们付出了成本——时间和精力, 且傅霖他们还没有完全吃到这方面半点苦头,所以他们还会故技重施。   要想打击一个人, 就要从自己以为会成功或者很自信的事情上,彻底告诉对方「他很失败」,挫灭对方的自信心。   要是能让全员逃出来的话,这不就是轻松地在说“看,果然做得不怎么样嘛”。   这样很坏。   这样也很好。   ※   列车的站台就在市区中央车站。   真正驶入海底隧道,那会是在发动列车后,经过西门(Westgate)三站,才会正式入海。   功能用途上还是优先为「旅游」服务。   因为这辆车造价不菲,仅仅只是用作交易运输,很显然想要在五年到十年内收回成本,是不太可能的。由此,海底隧道全列车就像是豪华游轮那样全是各种娱乐休闲的设施,还会提供玻璃墙让游客可以尽情享受海洋世界。   当然,为了避免列车运行时的噪音、振动和光亮干扰海底生物,或者破坏海洋生态系统,海底列车被设计在一个特殊的玻璃罩中运行。玻璃罩内部采用了吸光和降噪技术,能够有效地阻止光线外泄,并最大限度地减少声波的传播对周围环境的影响。   全长256.54公里,中间会有去Anubis岛城旁边的两个附属岛:玻尔(Pearl)岛和中途(Midway)岛,前者是海洋资源丰富的休闲娱乐岛,盛产珍珠;后者是国家鸟类保护区,有严格的鸟类保护措施。这都是假期的旅游胜地。   于是,首次出发的列车旅途会长达5个小时,中间会有让人下列车在附属岛采购休息的时间。后期就是由运营机构决定。   说是10点正式出发,其实9:30之前,大部分乘客都已经找到自己的座位坐好了。   漫画里面并没有提到女生的所在地。   她不仅能帮未婚夫订4号车厢,还能遇到在前面的2号车厢的商河星,按照这部分的推测,像是在前四节车厢的人。可是,她的衣着打扮很普通,很像是超市里面没有设计的批发服装,反倒是像是4号车厢往后的乘客,而商河星是在往后面车厢行走的时候,遇到的女人。   这里面还有让我奇怪的点。   漫画中说她在四节车厢C号包厢里面找不到人。如果不是说谎,那必然是检查过了,才会说找不到。可她依旧却还要人帮忙看C号车厢,一起去询问,那说明这人性格本身是比较畏怯的,需要有人帮忙壮胆的,才能问C号车厢的情况。   可她拉住傅霖的动作又不像是社恐。因为像我找人帮忙的话,是不敢直接动手拉人的。   难道是因为傅霖看起来比较可靠?   就像是在怕生的小朋友遇到看起来亲和的大人也会愿意拉手?   我贴着窗边走着,步伐因为思绪的停止而不由自主地放慢了。恍惚间,透过窗户的倒影,我看到一个扎着小马尾的青年。   虽然我不主动去照镜子,但是我也知道那人是我自己。   现在倒影里面的人耳朵处挂着两枚银色耳钉,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他的神情里面没有一丝笑意,眉眼间透着几分叛逆与不羁,一眼就看得出这人的不好相与。我忍不住朝着窗口稍微检查了一下舌头。   你看看,这里面还有舌钉,看起来就不像是很会听话的人。   谁敢想,我就像是刚长了牙的小孩,明知道不能碰那个新长出的小牙,却总是想要去确认它的存在。我一无聊,就会想用舌钉碰一碰上颚,要么碰碰上牙齿,要么碰碰一部分的软腭。我吃饭的时候还会怕食物残渣残留在舌钉位置,只能选择喝流体食物,避免那些硬邦邦的固体食物。   我进而联想到杰利,他那头不修边幅的金发和纹身也确实让人觉得不好说话。   于是,我得到了很合理的结论:因为那女人看到了我们的打扮,以为我们故意抢占了她未婚夫的包厢,所以才需要有人来协助。否则人失踪的话,其实可以直接问列车员人是否上车了之类的话。   等等,如果直接问列车员某位乘客上车了,列车员会说乘客个人信息吗?   显然也不会。   还是这是有计划的「钓鱼」吗?   她不知道人在哪里,但是她可以通过自己的行动,给列车员施加小小的压力,帮忙找人?   果然漫画给的信息是比较少的。   我正准备从窗外收回视线,却不期然和列车走廊里面的另一个人撞上了目光。   对方身材高挑均衡,线条分明的体格在衬衫下透着自律严谨的生活习惯,浅色的眼瞳如利剑般直直地盯着我,“你是那天晚上在中央区执行共管公寓外的人。这是巧合吗?又在这里见面了。”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我心头猛地一跳,冤家路窄商河星。   这人是追着我出来的?   大哥…别这样!   你在我家门口窥视的时候,我可是一句话都没说。   这恶人倒是先来告状了。   我内心叹了一口气,毫不动摇地回视对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顿了顿,道:“我可不认为你这是要交友的语气。”   商河星在陌生人面前倒是不装和善,周身流淌着不容忽视的气场,“你叫什么名字?”   他侧头看我,眼神微微眯起,嘴角扬起一点若有若无的弧度,直接绕过我的问题,显得油盐不进。   我并不想和他有更多的牵扯,也认为没有必要做回应,于是我松动脚步,打算从他旁边走开。   商河星果断地迈了一步,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皱了皱眉,试图用沉默回敬他的咄咄逼人,却也清楚地感受到对方丝毫没有退让的意图。他这种强硬的态度压根就没有想在外人面前维持「傅霖」的温良形象。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一道声音猛地插入——   “这不是傅霖先生吗?”   原来是路人见到商河星后,立刻兴奋地靠近。可是商河星表情如一地望着我的方向,只有在他们开始出现在我们的余光区,商河星才侧滑了视线。   感受到凉意的路人才往旁边退却,“您在工作,那我们不打扰了。”   我目光追着他们逃跑的身影不到两秒,商河星的影子就已经几乎要覆盖在我身上。过近距离的靠近,让我直观地感受到他现在带给我的负担。他只是冷冷的低声提醒道:“『改装的轮椅上哪里有藏着束缚物』,我可能比你更清楚。如果你不想我报警举报你们的非法行为,最好可以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这句话刚落下,「报警等于列车无法按时顺利发动」的等式立刻就在脑袋里面开始启动。我事后才想起,报警其实只是把我抓进拘留所,我是哪里都不可以去,但是列车还是会正常出发。我也才发现,脑袋里面果然只有『我是良民,警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思维定势。   此刻,我心里起了一点波澜,为了拉开距离,我后靠在玻璃窗,平静地反问他:“那你具体要问我什么?”   “傅先生。”   我很快用无赖的口吻,提醒道:“很多事情你管得那么宽,对你来说是没有好处的。我们互相让一步,你看你想要好好地在这里度假旅游,我们也只是在做自己的任务。你睁只眼闭只眼,彼此都好,否则你让我们难过,你也会过得不愉快,对不对?”   “我们是亡命之徒,不能拿你怎么办?可是,你的朋友,你的同学,你周围的人,这范围可就广了。”   “想清楚你要问我什么会比较好?”我摊着手。   “还有,”我趁机指责道,“哪家好人家会在别人门口下盯那么久,我看你也单纯不到哪里去。”   商河星对自己的行为丝毫没有廉耻心,甚至觉得理所当然,“我只是路过而已。”   骗子。   我之后看漫画,要是上面写着你故意在我家下面监督,我看你怎么说。   商河星说完之后,目光很自然地停留在我的脸上,“你刚才那句话回答了我第一个问题。你确实是中央区出现的那个人。相信你也不会对我说真话。不过不要紧。我也不感兴趣。”   商河星干脆地开门见山,“有人在监视我。你们包厢应该还能再容一个人,让我加入。”   我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密密麻麻的送别和观望的人群。   今天是第一天试营业。   车站没有设置明显的出入口关卡,来往的人都尽量贴着警戒线行走,不时探头想窥视列车内的环境。然而,列车的窗户依旧采用单向透视设计,外面的人也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却无法窥视列车内部的任何景象。可即便如此,爱热闹的人们依旧乐此不疲。   “在看什么?”商河星平淡地问,“只有蠢人,才会只在在外面监视。”   这种刻薄的话对我来说,真是响亮的一巴掌。   因为这人是以为,我往外看,是在找到底谁在外面盯着他。于是,他骂了这种简单的监视行为,也顺路骂了以为监视行为这么简单的我。   我甚至因为第一次看到商河星套着傅霖的壳这么暴露自己本性,而感觉到耳目一新。   原来他之前在我面前,真的已经算是很乖了。   “不要自我意识过剩了。我至于担心Anubis救世主吗?我在担心我自己,傅霖招惹上的人,那可不是我这种人能应付的。我要是答应?”   我也跟着油盐不进地说道:“你顺便看看我有没有疯了吧?”   最重要的是,我可不会让他们放在同一个包厢里面。   商河星眉头微挑,“原来你不蠢,那你怎么没有发现你同行者轮椅上的人做的小动作?他看起来消瘦,但可并不是真的虚弱,也一直想要逃跑。所以,你是故意的?”   “……”   我正要让他少多管闲事,一个女生的声音跟着亮了起来,“抱歉,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旁边被拦住的列车员已经被烦住了,“我们是不能透露了乘客的信息的。请这位女士返回自己的座位,等待列车发车。”   “我的未婚夫不见了,这对我很重要!”   列车员态度也是不行,连客套的场面话也不说,很直接地说道:“失踪案件并不是归我们管的。我帮您报警如何?”   我对“报警”这个词应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方向,把商河星推进剧情画面里面。列车员一看到突然而至的“傅霖”,大喜过望,“哟,这不是傅先生吗?”   「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旋转。」   我假装自己是漫画的旁白,心里默默地配着台词,如愿看到商河星因为接收到莫名的委托而烦躁的瞪视。那个女人一直在说着漫画的台词,我却清楚地感觉到商河星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于是我很心细地解释着。   “经验告诉我,若真担心被人监督,你就多做一点大家觉得毫无意义的事情。”   “你若怕被人监视,不就说你心里有鬼吗?”   我顿了顿。   “傅先生,你也不希望我一个坏人知道你的秘密吧。”   商河星的目光沉了沉,薄唇紧抿。   注意到他吃瘪的一瞬间,我觉得我超级膨胀,超级嚣张的。   我趁机对那人开口,“我们肯定会帮忙的。”   商河星盯了我一眼,“谁是我们?”   “我和你。”   我就负责全程盯着商河星,把他赶跑。   计划曲折而又稳健地前进着。 第31章   我脑内已经有个小人用手臂帮我模拟出曲折而又稳健地前进的动作。   商河星扫了扫四周, 目光定格在我我的脸上,薄唇微抿,眼神里透出一股压抑着的冷峻, 朝着那个女人说道:“未婚夫是吧?”   我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有车票和公民证吗?”   报案者需要提供准确真实的名字。   这不仅是为了核实报案的真实性, 也是为了在确认报案为假消息后能及时追究责任,避免因报假案浪费警力。   说找未婚夫的女生在遇到这个问题的时候, 突然神情犹豫了起来, 眼睛闪动的同时,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与此同时,她的脚步向后挪了一步,像是想要退出去现在的场合, 明明之前步履坚定, 表情慌张,就像是有天大的事情砸在她的脑袋上, 可是, 现在自己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自己的出口, 从一个死胡同掉进了另一个死胡同。   很显然, 她逐渐意识到自己把事情闹得太大了。原本只是想找人帮忙寻找,却不知不觉让事态升级, 甚至可能触及到自己某些不愿揭露的隐秘问题。   她退却了。   这对我来说是好的信号。   我确实有感觉女生行事里面的矛盾点。   不过我这话才刚落下来不久, 商河星突然在装模作样地摆出温和的神色,对着女生说道:“能理解你的难处。毕竟是身边重要的人。”   这句话说完之后, 他回头看着我的脸,仿佛我脸上是一个提词器, 一字一句, 毫无波澜地说道:“如果他在这列车上,我一寸一寸帮你找出来。如果你的未婚夫不幸被卷入非法犯罪事件中, 我们也可以及时解决。”   “你刚才说是4节 车厢C号包厢人不在,对吧?”   随着女生的大喜过望,我的血液反倒跟着一点点变凉。   女生并没有直接说自己的姓氏,但是她说自己叫做多丽丝(Doris),目前坐在第六号车厢里面。自己一个人独自登车,周围也没有朋友或者认识的人帮忙,而列车员们都忙得团团转,在这个要帮忙报警的列车员之前,已经有两个列车员放了她的鸽子。   “眼看着列车要出发了,我实在坐不住。”多丽丝开口说,“我真的很急。”   列车员见到有人帮忙后,自己精神也松了下来,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既然是未婚夫妻,为什么要分开坐?不一开始就定在一起,人有没有到一看就知道了?非要弄出这么一场,要不要偷感那么重?”   这句话让我紧绷的心情顿时一松,下意识多看了他两眼。   走在前面的多丽丝和商河星自然是没有听到这句话。于是,见到我是唯一听到的人,列车员不好意思地朝着我点头致意,“我随便说的,不要在意。”   我摇头,诚恳地说道:“我很赞同你的想法。想象力丰富是一件好事。”   列车员见到自己被认同了,对我也忍不住心生出几分亲近,“先生你是哪里的?是傅先生的的朋友?”   我拿出我的车票,说道:“我就是4节 车厢C号包厢的乘客。听到声音后,忍不住想知道什么回事?”   “难道你是她的未婚夫…”列车员被前面的路一堵,声音也跟着卡了一下,“的朋友?”   列车员好奇地看着我,问道:“可看起来…你不知道她是谁?这是不是因为你的朋友要给你一个惊喜?”   这想象力过于丰富也不好。   我回复道:“…连自己的未婚妻都不愿意介绍给我知道。这个朋友估计也不算是对我有多真心吧?”   列车员看着我眨了眨眼睛,说道:“你既然是那个包厢的乘客,不和他们解释呢?”   我耸耸肩,“傅先生有心认为我有问题,那自然就要给他机会。让他亲眼见证一下情况,那不是更好?”   毕竟,我知道他根本就不会报警。   他是在安轻言说这里有傅霖的踪影才上车的。如果他猜想的是傅霖那么久没有和他联系是为了躲着他的话,那他更不会打草惊蛇,让列车无法顺利发动,把傅霖惊跑。这个时候越小心行事,越好。   而商河星觉得有人监视他,所以在一群陌生人当中,他下意识地寻找有把柄的坏人来威胁。这符合商河星的行事。   好人的话,习惯去相信好人的善心。   坏人的话,倾向于理智做好心理博弈,让对方完全服从自己的安排。   至于监控,我估计也是安轻言想看着他是否有顺利上车而已。   想到这一点,我突然好奇安轻言是否知道我也在列车,他会怎么想。不过这不是重点,我友好地朝着列车员说:“你吃巧克力吗?”   我从口袋里面一掏,便拿出了一颗巧克力球,“很好吃的。”   在分享零食方面,我素来是无往而不利的。   这次也不例外。   “几口就可以吃完,还可以补充能量。”我继续怂恿道,“再说,这件事确实在麻烦你了。”   列车员早就对我的巧克力球产生了兴趣,也不想再推辞,拿了之后便说道:“谢谢你,怎么称呼您呢?”   “我姓黎。”   这句话刚落下,我就看到傅霖朝着我的方向偏了偏头,似乎对我的姓氏产生了好奇心。   可是他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列车员很快就热情地开口说话,没有他反应的机会,“黎先生,你比看起来的还要好相处。你真的很好。”   我正要回应,偏偏商河星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这算什么?明明差远了。”   不知道谁要他做点评了?   真是怪人。   *   我们很快就移步到4节 车厢C号包厢前。   是轮到我上场表演的时候到了。   我一个滑步挡在我的包厢门前,朝着多丽丝和傅霖的方向说道:“你们确定是这个包厢吗?这是我的包厢。”   多丽丝显然她并不知道我是包厢里面的人,因为这句话说完之后,她惊讶地看向傅霖,“我没有说谎,我真的订了C号包厢。只给他一个人订了。”   商河星便说道:“也许是你未婚夫邀请了别人同行。”   列车员又回应道:“如果有退票的话,购买的客人应该也是知道的。多丽丝小姐,你可以再检查一下邮箱。”   我趁机提议道:“如果方便的话,要不为我们查一下包厢的乘客的名字可以吗?我这边是完全没问题的。”   列车员朝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如果C号包厢的乘客同意的话,我们也愿意调出乘客信息。”   多丽丝早就等这一刻很久了,于是连忙围上列车员的方向。而商河星朝着我的方向盯了一眼,又往列车员的方向看去,“你这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吗?他突然这么配合了…”   “傅先生,你应该多学一点心理学。”我煞有介事地说道,“有个心理疲劳(Mental Fatigue)的说法,人长期疲惫的脑力劳动造成的压力下,同一件事重复出现是会反复挑战他的耐心和理智。原本不该给她看的资料,再有傅先生做保,C包厢的乘客同意,分享资料就成了很自然的事情。”   “我可没说我愿意做保。”   我解释道:“但是傅先生往那一杵,就像是要为城为民服务。难道傅先生其实是为了让我难做,所以故意来找我这边的麻烦的。”   商河星朝着包厢门盯了一眼,“你那里面都已经收拾好了吧?”   “感谢关心,我的包厢从来不会出现任何问题。”我拧着门把,“你要不要进去里面看?”   商河星:“……”   这时,多丽丝和列车员争执的声音就冒了出来,“多丽丝女士,你不能看其他乘客的信息。”   迎面看过去,列车员正抱着自己的平板电脑,不让多丽丝多看,可多丽丝显然已经得到自己的答案了,又是发讷,又是心安,自言自语道:“已经确定上车了,怎么联系不上,又找不到人呢?”   列车员因为抱着平板在挣扎,前襟和下摆也跟着乱了,心情很是不高兴,“我还有事,要是被上级知道,我就倒霉了。”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发紧,“傅先生,我先走了。”   这一插曲让我们彻底知道多丽丝的戏码。   她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找C号包厢,而是希望列车员能调出后台程序,她可以自己看未婚夫是否是不是登上列车了。她的目的是为了保护自己找的人的情报而已。   她不想被人知道她在具体找谁。   “多丽丝小姐,你这样做不厚道。”我开口道。   我还以为她会若无其事,结果她还是有些尴尬的神色,“抱歉,我有些事情不能跟你们讲。”说完之后,她朝着我们致歉后,又从来路匆匆离开,像是怕我们继续兴师问罪。   可她不知道的是,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多丽丝离开之后,商河星没有像之前那么试探。   沉默在我们中间短暂地弥漫开来。   不多时,商河星又往自己的包厢走了过去,似乎不想跟我有更多的话。不过我并不打算放过他,因为他故意想要吓我,那我就要回敬他。   跟着走了好几步,商河星才又问:“你跟上来做什么?”   “傅先生,有麻烦的话,我也想为你排忧解难。”我积极地说道。   “不需要。”   “不用客气。”   “我跟你也不熟。我根本不会跟你客气。”商河星冷漠地说道。   我对他的冷淡毫不放在心上,正要继续说话,迎面车厢的连接门被跟着打开。走出来的那人朝我们的方向一瞟。   只这一眼,我和商河星都被定住了。   “你怎么在这儿?”一道不急不缓的声音从车厢尽头传来。安轻言微微挑眉,目光在我和商河星之间逡巡,像一把不动声色的利刃,逼得人无路可退。   商河星和我,“……”   安轻言微笑地说道:“是交新朋友了,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发现呢?”   我很想要回避他的视线,躲在商河星的身后,可是安轻言已经越过商河星,用逼视的目光盯着我,“还是被纠缠住了?”   商河星:“……”   我:“……”   安轻言跟着走到我的面前,用温和的声音,以及冰冷的视线,低声警告道:“你最好安分点,不要惹事。”   我没有惹事啊……   我早知道他们会碰面,肯定是做好准备的。   只要不出大的变动,傅霖也不会意识到有熟人在周围的。   可是,你怎么也在车上?   兜兜转转,列车还是会顺利出发了。   然而,列车出发十分钟后惊起来的尖叫,都不比我现在的沉默响亮。   因为安轻言握上了我所在包厢里面的门把,和里面的杰利、傅霖打了一个照面。而傅霖在我的视线里面,手微不可见地紧了紧,就像是在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不要啊,傅霖……   这人不能信! 第32章   Anubis时间。   四月2日, 周二,上午09:56。   Anubis四月份没有节日,五月份会有诸圣日。   诸圣日是公共假期, 通常会是在五月的第一个周末, 诸圣日之前的星期五叫做圣周五(Holy Friday), 诸圣日之后的星期一叫做诸圣日星期一, 之后的星期二叫做诸圣日星期二, 之后的星期三叫做工作日。大概一般就是会连放五天长假。   不过一般来说,学校春假就在圣周五开始,三周后返校开始第二个学期。实习也会在那段时间放个假,可我觉得我那周会拒不出门了。   因为我这个三月底太累了。   傅霖虽然是被我安排戴了不能视物的灰色隐形眼镜, 但是他耳朵还是能听到声音的。   安轻言的声线对傅霖来说, 应该就是跟每天妈妈叫你回家吃饭的声音那么耳熟,那么亲近。   我看到原本克制的傅霖已经动了动, 杰利在我的眼神指挥下, 很快就亮起声音, “干嘛干嘛, 非法闯入可是会挨揍的。”说着,他已经撸起袖子挤到门口。   杰利也怕有人意识到我们这里的不对劲, 所以自然而然地会配合。   我眼睛也紧盯着安轻言。   安轻言也显然不会破坏他自己发起的的计划, 只是代替商河星来观望一下。因为他打开包厢门后,对站在远处的商河星, 轻松地反问道:“这里怎么了吗?”   他说得特别太平。   整个过程都很自然,就像是因为朋友在一个“坑”旁边徘徊了一下, 于是自己也过来主动观望看上一眼的多管闲事而已。   不过, 事后想起来的,我仍觉得那一瞬间要是有人突然意识到安轻言为了跟着唱空城计, 故意打开我们的包厢门,来消减商河星的怀疑,这个动作很不符合他平常的作为,那就太惊险了。即使大家也没有证据说明这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心血来潮。   反正,在场的我们一二三四五,各怀鬼胎,心虚得很,都只是想让这个插曲快点结束,所以没有人对这个行为提出质疑。   杰利见人离开后,吐了一大口气,对着正在关门的我说道:“疯了吧?怎么随便开陌生人的包厢?”   “有人说她未婚夫在我们包厢里面,非缠着列车员来看,我在门口阻拦了一下。”我避重就轻地解释的同时,还看向依旧保持平静的傅霖,“被人看一眼也可以,毕竟对方觉得没有问题的话,就不会再来看第二眼。”   这话说完之后,我才去看杰利,他眼睛动得厉害,就像是有人在用他的脑子里面抽陀螺。   我又发现了一件大事。   杰利如果身份是秘密警察,那他完全有可能认识傅霖和何其思,说不定他一眼就知道安轻言是谁。他若是要找安轻言帮忙转走傅霖的话,这又是多了一个变数。   如果他明知道会爆炸还上车的话,那就是说,到第一个中途岛之前,这辆列车不会爆炸。   也对。   如果仅仅只是跟商河星说,这列车上有“商河星”,就让他上车的话,这种说辞太过虚浮,很难让人信得过。   最好是那个说话者能够陪同上车。   这样做实在太小心了。   明明这个时候捕风捉影,商河星为了维持人设也一定会果断地上列车的。   “……”   我突然间感到一阵心神不定,总觉得会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发生一样,一时间坐立不安,可又不想被人看出来,只能坐在靠近门口的沙发椅上,抱着手臂一声不吭。   漫画预告讲了跟没有讲一样。   一感觉到其中存在的信息差,我就有一种被骗了的感觉。   我正要拿出手机和人联系,但是静谧的空间开始传来轻微的机械嗡鸣和空气流动的声音。与此同时,窗外的景色开始晃动,像是风吹过池面泛起一圈圈涟漪。紧接着,一股平稳而坚定的推力从座椅后传来,身体不自觉地往后靠。我下意识地拉住旁边开始往反方向滑动的轮椅,把它拽到我的位置旁边,连忙轮椅的刹车止住。   “……”   杰利这家伙怎么那么粗心,进门那么久,连刹车都没有踩住。   要是把人摔出去了,怎么办?   车轮和轨道间低沉的轰鸣声逐渐加重,而后又慢慢走向稳定的轰鸣声。周围的景象逐渐被拉得扁平,模糊成一道流动的影子。   列车发动了!   隔着包厢门都可以听到外面的欢呼声,可是那声音就像是一个漏气的气球,很快就越跑越远。眼睛还看得见的时候,已经是在触手可及之外。   【各位旅客,你们好,欢迎乘坐深海和平希望号列车。本次列车会直接路过西门桥三站,在Anubis时间10:05分时正式入海。作为全球首发的海底隧道列车,我们致力于为您提供一次难忘的海底旅行体验。我们将会介绍我们列车的安全须知……】   这句话突然点燃了我内心兴奋的因子,有种很想拿出鱿鱼丝配肥宅快乐水的冲动。   不过我很快压住了这种孩子式的幼稚心理。   因为杰利跟我举手说他现在想去厕所。   我把长腿横在杰利离开的道路前,“先听完安全须知。”   有没有点安全意识?   我在内心谴责。   这话刚说完,傅霖抬了一下手肘,冷淡地开口,“移开。”   哦,对不起。   我下意识地想要道歉,然后挪开手。   可是,我很快望向我在他手肘旁边的那只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明明那只有无名指和小指碰到他的手臂而已。   于是,我很有理由怀疑,他又是给我找茬。   早知道之前帮他洗澡的时候,我就用80bar的高压水枪。   我没有想管他的话,也因为这样差点错过杰利心虚的眼,“……”   这家伙该不会是要去找人通风报信吧?   还是两个人已经串通起来,开始互相打配合?   见杰利不坐,我又加了一句,“坐着。”   杰利立刻坐在我对角线的位置,而我又直接抓着傅霖的手臂,“碰一下又怎么了?只是灰尘过敏,还是对他人的皮肤过敏吗?难受就给我忍着,反正我有抗过敏的药。”   我尽显我的恶人本质,眯起眼睛,盯着傅霖缓缓说道:“只是一个人探头来看情况,别妄想着这是你的救星。我没说你可以走之前,你哪都不能去。”   傅霖这下消停了一些。   杰利见我在教训傅霖,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地装自己是吉祥物,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听着广播声停下来,全体开始可以自由活动后,我才收起我的腿,朝着门口一瞥,“不是说上厕所吗?快去快回。”   杰利反应两秒,发现我是在说他,于是立刻站起身,跟着跑出去了。   屋子里面只有我和傅霖。   我把他拉到我的正面来,“刚才听出是谁了?”   傅霖没有吭声。   我警告道:“你要敢找他协助你逃跑,我就对那个人动手。让你彻底求助无门,你信不信?”   傅霖就像是哑了一样,开口但没有声音,好一会儿才又说道:“傅霖是不是在这儿?”   这次轮到我的声音哑了。   我以为没有听到声音就可以防住了,可是没想到他只是听到安轻言的声音,就能猜测到商河星也在这里。   本来不回答让他使劲猜,就可以了。   可是,我突然灵光一现,在他现在看来,商河星应该并不是与他好过的人。他可以跟安庆言求助,但他并不想要让傅霖知道。   因为我没有及时回复,傅霖的声音明显冷淡了更多,“如果是傅霖来救我的话,你就不知道拿他怎么办了?”   他这句话提醒我之前,我好像对他说过,我挺喜欢傅霖的。   这套我也在商河星面前做过,不过他并不是太买单。而傅霖好像也没有因为我这样说,对我有半分信任和触动,最多就是闭了半分钟嘴。   “我以为你忘了。”   我自己都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了。   傅霖突然被我这句话噎了一样,甚至下意识地抬起头,像是要更努力地看清我现在的表情。   我说道:“我还是那句话,「我没说你可以走之前,你哪都不能去」。”   不知道他会打什么主意,我也不确定安轻言是不是会愿意捞他一把,但是我个人来说不想他在对方身上吃瘪,多受一些苦。我还是跟他说了,“我还不想把命搭在你身上。我要是任务失败,对我没有好处。而我希望你好好跟我合作,你也许会成为好的团队成员。而我对你也会很好。”   “如果你骗我的话,我会把你埋在土里。”   我这话刚说完不久,包厢的门被敲了敲。   “黎先生,你在吗?我们遇到事情了。”   是刚才那个列车员。   我下意识地多看了傅霖一眼。   我不知道傅霖会不会听得到我话里的弦外之音。如果听不懂的话,我也会提示他的。不过,我也提示他很多了。   打开门看到的是列车员略微苍白的脸,他说道:“我们在洗手间发现有人倒下了…我们现在才刚发车,肯定不能停车,这会爆出丑闻。”   获取他人的信任有一个缺点:因为他们遇到麻烦就会很容易先想去找你来帮忙。   “你们列车负责人怎么说?”   “他们已经通知了警察。因为他们知道傅霖也在这辆列车上,希望他能帮忙。”   我堵住他往里面看的视线,“傅先生怎么说?”   都已经打明牌,我也不装了。   列车员也意识到自己犯了这个错误,说道:“我、我等一下去找他,因为我发现你离得比较近。”   “没事,我懂你的想法,你只是想尽快多找些人而已。”   我不喜欢看别人太紧张,会习惯去安慰对方。   这是一种下意识的条件发射。   不过这还是取决于对方是否有真心想把事情做好。   我说完之后,突然意识到这是我黎稚说话的习惯,不过并没有系统没有提示,应该不是太大的关系。   通常情况下,我不会干涉这种事情。   因为这里面有法定流程。   不过我不可能会一直待在这个包厢里面,还要找炸丨弹的分布位置。   有人邀请是一件好事。   我先一步去了现场。   那是在第七号车厢里面洗手间,没有警戒线,但是被用餐厅整队用的伸缩围栏隔离起来了,还用帘子遮挡起来,阻挡多余的视线。   尸体的情况看起来相当一目了然。   外露的伤口让我想到阿加莎的《东方快车谋杀案》。   躺在地上的身体就像意大利画家封塔纳残破的画布,上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创口——有的狭长而深邃,像被匕首利刃一击而成,边缘整齐,带着冷静的精准;有的却浅而杂乱,像是被情绪失控的人用短刀或玻璃碎片胡乱划出,皮肉微微翻卷,透出凝结的暗红色血迹。   初步鉴定的致命伤在于头部以及颈部创口。   “坏消息是,根据死亡时间判断,他的确死在这里,时间不久。”我缓缓抬头,“这意味着,凶手很可能还没离开。”   列车员的脸刷地白了,双手不自觉地攥紧。   我立刻很快又给他带来新的希望,“不过事情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什么?”列车员赶紧凑近我的方向。   “凶器里面没有枪。”我笑了笑,“你不觉得突然安全多了吗?”   这句话刚落下来,列车员盯着我的脸,僵硬地摇了摇他的头,仿佛我刚才说了一个无法接受,也无法理解的冷笑话。   可是,和商河星一块后一步出现的安轻言却因为我的话笑了。   我突然想起,我跟安轻言熟起来,是因为他每次都刚好能get到我的点。   在众人冷场的时候,他这么配合应该是令我感动才对。   可是,对我「黎马栗」来说,就有点不合时宜了。 第33章   上午10:24分。   “在第一站中途岛可以和当地的警察合作。”商河星对列车长开口说道。   这种大事, 自然是少不了负责人。   而负责人正在主持大局。   我发现,我并不太喜欢关注人的外貌和外形,甚至连名字都不爱记。   如果由我来写一篇侦探小说, 绝对会让人分不清死者和凶手。   “不过在靠站之前, 我们就必须找出凶手是谁。否则凶手很可能会在中途岛离开。”安轻言也跟着开口这个担忧,“到时候想要找出凶手, 那就像大海捞针。”   列车长紧皱着眉头, 眉宇间的焦虑藏不住。   能当上列车长,这说明他在这条路上已经走了很多年。可面对这样的突发事件,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经验似乎不够用。   仔细想想,确实应该求助警察, 不过那意味着列车无法按时到达。   这个决定, 如果错了,不仅是对乘客的失职, 甚至可能对他的职业生涯带来致命打击。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但内心的挣扎却愈发猛烈, 以致于他几乎不发声。   肉眼可见, 他很想要两全其美,可明显是不可以的。   “这不像是同一个凶手的行动。”   明眼人也看到了刀伤的深浅和不同凶器的形状。   列车长说道:“我在做列车员之前, 我也是警察。”   他清楚地点出来说道:“我们不可能会找出那么多凶手的。”   “除此之外, ”他又说,“这肯定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因为这里面几乎没有喷溅血点。要是进行调查的话, 一天时间也不够,你们知道终点站有多少人在等着吗?”   列车长说的点是对的。   死者看起来就像是乱刀砍死的, 但是洗手间也没有那么多喷溅点。   这本身就是反常现象。   商河星:“监控情况怎么样?”   “广播在播放安全须知的时候, 出现了干扰,车道内的监控出现了一段时间的黑屏。”列车长说完这段话之后, 我感觉他内心里面把一辈子的懊恼和烦躁都叹完了,“只知道在那之前,尸体并不在这间洗手间里面。”   安轻言重新把手按在洗手间的门上,让门往内侧再次打开,让躺坐在狭窄的洗手间的尸体的全貌显露出来。   商河星盯着尸体,说道:“尸体的身份查过了吗?”   列车员迅速冒出来,“虽然身上的所有个人财物都被拿走了,但是从指纹和虹膜纪录上可以知道这个死者叫盖尔温迪,31岁,是一名律所的书记员,已婚,住在自己的妻子家中。车票记录显示他只买了自己的车票,但是他24岁的继女多丽丝安吉尔也同样在车上,在另一个车厢里面。我已经找人带过来了。”   多丽丝安吉尔的名字一冒出来,我注意到周围人的目光也跟着交换了一下。   这是不对劲的事情。   因为这如果是我们刚才遇到的那个女生多丽丝的话,那应该只有我、商河星和列车员应该互相对视一眼,可是现在更多人的目光变得错综复杂起来。   趁着他们注意力不在我身上,我偷偷用手机查了一下「多丽丝安吉尔」的名字。   网络词条上并没有展示这是很有名的人,没有单独的百科介绍,不过在一些奖学金名单上可以看到她的名字和其他十几个人名放在一起。最近比较活跃的就是她被她的律所母亲带去参加不同的慈善晚会。   不过网页上也没有她的照片,也只是寥寥几句话而已。   为什么大家的表情都那么复杂?   可是没有人跟我解释,我犹豫了一下,走到列车员旁边,问道:“怎么了吗?这个多丽丝安吉尔怎么了吗?”   列车员奇怪地说道:“什么怎么了?”   我就像是被人在原地转了三圈一样。   看似我还站在原地,可是我其实有点晕了。   明明他们刚才还很大惊小怪的模样,现在又变得那么平静。   我有一个很大的问号。   商河星的声音打断我们的思路,“判断尸源基本就是解决了案件90%的问题。”   因为大多数凶杀案的凶手都是受害者的熟人。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会尽可能地要毁尸灭迹,尽可能从根本上解决掉被查到自己身上的风险。   “至于尸体头颅的伤口,刚才这位黎先生也说了,是用这里的消防斧造成了。先用扁平斧刃的一端砸了一下,又用了尖锥形的一端砸了第二次,这很显然说明了这场命案存在着激情杀人的可能性。”   “接下来的身体的砍伤很难确定是为了确定受害者死亡的加固行为,还是先于死亡的伤势。”我补充道,“如果有显微镜的话更容易检查出血管有无压力,皮肤弹性特征等,判断这是否为生前伤。”   这句话并没有太大的帮助,可是这需要严谨。   话说,我希望这些伤口不是为了掩饰谁是凶手。   我不认为现在还有人认为乱刀之下,找不到谁是凶手。   哪怕都是给了致命伤,这里面也是存在着先后顺序。这并不会说,因为找不出谁是凶手,所以这个谋杀案就没办法定案了。在法律上,找到给出致命伤的人会负主要责任,与此同时,这个集体行动也代表着共同犯罪。   一个也逃不了。   “这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商河星说道,“毕竟这并不能断定这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如果用抱枕,衣物等东西吸收和阻挡血液,也可以减少喷溅血点的出现。”   被突然指出这个问题的列车长脸红了红,因为他刚才还对自己的发言很肯定。   现在陡然间被拆台了。   安轻言在短暂的沉默后,下意识地看向商河星。   他心里肯定有想法。   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案件不能再拖下去,越拖越难找出凶手,对情况越不利。   他的目光扫过列车长,声音平静,“如果这里有检测痕迹的工具,我们就能迅速排查,缩小嫌疑范围。这里有紫外灯相关的设备吗?”他很理解列车长的顾虑,这个说法其实是在为他着想。   可是列车长显然很沮丧。   没有回复就已经说完了答案。   在我们几个谈话间,多丽丝安吉尔已经被其他列车员带过来了。   果然是刚才的女生,不过这次她戴上了修容的黑框眼镜。   那眼镜应该是她自己本来就是有的,除了那上面刻有多丽丝的名字首字母的名牌眼镜,镜片上也有很明显的刮痕,说明多丽丝把这价值五位数的眼镜随意乱扔。   我本想继续观察多丽丝,看看她和比自己大七岁的继父之间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毕竟她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与她身上的某些细节似乎不太协调。她与继父的关系,也许正是这场案件背后的一条关键线索。   她还有些刻意地回避着和其他人的目光接触,这让我更加怀疑她的背后,或许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可偏偏商河星冒出声音说,他要去温迪盖尔的座位看一下他随身品,更好地锁定凶手。   因为死者被发现的时间早,作案事件又发生得很急,相信凶手也没有办法把所有痕迹都处理好。所以这个时候,是最容易发现线索的时机。   紧接着,他旁边的安轻言看了我一眼,暗示我跟上去。   我原本还想假装看不懂他的眼色,安轻言开口:“黎先生观察力那么强,很适合再去跟着看一下。”   明明我除了一开始帮忙做了简单的尸检之外,什么都没有说过。   尽管安轻言的话语平静,但我能感受到他话语背后的催促。我深吸一口气,默默跟着商河星向温迪盖尔的座位走去。   我心里想着,还是算了,我反正也没有那么好奇。   和人起冲突并没有好处。   当我与多丽丝擦肩而过时,我不由自主地偷偷观察了她的表情。   她的眼睛猛地瞪大,显得对现状没有反应过来愣住,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和自己那位年轻的继父见面。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又迅速恢复了平静,像是意识到自己暴露了某种情绪一样,赶紧低下头,避开了其他人的目光。   商河星倒是没有拒绝我跟上他的脚步,由列车员带路后,我们顺利找到了温迪盖尔的随身行李。   “这就是温迪盖尔的随身行李……”   行李很简单,就是个小型的公文包。商河星毫不犹豫地打开了其中一个包,一瞬间,我看到四部手机并排整齐地放在包里,   我下意识地心跳加速。   更有趣的是,四部手机里面都是双卡设置,也就是说,加上他原本可能丢失的手机,他相当于有十部移动设备。   “所有手机都设了密码……”   列车员的声音刚落,商河星已迅速采取行动。   他没有丝毫犹豫,迅速拿起其中两部手机,用熟练的动作快速解锁了它们。我看到他毫不费力地按下指纹解锁键,几秒钟后,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他操作的速度惊人,似乎每一步都早经过反复练习。现在开始实操时,指尖滑动的轨迹才会如此精确无比,毫不拖泥带水。   “我有一些处理这类事的经验,”商河星轻描淡写解释了他这种逆天的做法,声音平静但又不愿意再深入揭示。   话没多说,他就直接打开了社交软件,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几百条与不同女生的暧昧的短信,瞬间揭示了盖尔与多名女性的联系。   一见到列车员眼睛瞪大,反问道:“这该不会是情杀事件吧?”   商河星说道:“这些交给警察处理,结合乘客名单和社交账户,很快就能排查出嫌疑对象。”   其实给商河星一部电脑,他完全可以查出身份信息。我甚至在想,那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已经能想象得出他在内心里面,早就构建好了他内心的嫌疑人网络。可是他自然没有想要去主动暴露自己的,就像是车祸事件一样。   更别说,这还是个封闭的场所,凶器完全不好处理。   商河星继续打开最后一部手机的短信,上面没有任何女人的联系,只有两句话——   【盖,多丽丝安吉尔上车了没?】   【绑架和劫车的事情不能出现任何延误。】   看来,在有人盯上死者温迪盖尔的时候,也有人盯着多丽丝。   我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突然让我感到一阵不安——某种隐秘的连锁反应正在悄悄展开。   因为,我突然想起之前看到的新闻。   我算是很喜欢追时事的人,虽然我最喜欢看的是天气。   近年来,列车事故中最麻烦的是出入Anubis的抢劫和绑架事件。因为Anubis与国家之间有一个行政独立的协议,而这个协议之中有个很明显的安全漏洞。那就是国家警察无权随意进入Anubis领地。而Anubis则规定了列车上不能有武装警力,也就是说列车上发生的事情,得到站才能由当地警察来处理。   这就是他们都说要停靠在中途岛的时候,寻找岛上警察协助。   值得提醒的是,从Anubis到大陆的整块海域也属于Anubis的管辖。由于Anubis的犯罪事件频率高,为了更快地解决案件,减轻警察繁重的压力,Anubis有规定,如果没有任何证据,或者有受害者指认嫌疑人,那么警局就要在两个小时内释放嫌疑犯。   这给了犯罪者可趁之机。   很多被劫的人都怕被报复,只想息事宁人,所以列车安全隐患一直都没有办法根除。   就在这时,列车员的手伸进盖尔的文件包,忽然停顿了一下,接着迅速抽出一把枪。我不由得心头一紧,眼皮忍不住一跳——这个发现,意味着更多的不确定性。   商河星的目光锐利,似乎早已预料到一切,但他依旧冷静地对列车员说道:“看来每间包厢都要仔细查一遍才行。”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可言语里面透出的那股冷静的力量,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切割着空气中的紧张气氛。列车员郑重地点着头。而我紧盯着他手中的枪,心跳逐渐加速,仿佛看到了他和傅霖面对面对峙的画面。   不到三十分钟,又到了这个话题上来了。   淦,这是鬼打墙吧!   见我没有说话,商河星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怎么?我又让你紧张了?” 第34章   商河星在发完短信给黎稚之后, 又继续等了两个多小时。确信对方确实听他的话不给他发短信后,他才把手机反手盖住。   盖住之后,他又记起要把整个消息通知给关了, 这样能从心里确保自己根本就不会收到消息干扰。   因为长时间保持精神紧绷, 商河星当天晚上的睡眠变得很深。   第二天商河星被一阵手机来电的铃声吵了起来。   他并不熟悉「傅霖」设置的手机铃声,这段时间会给他打电话的人是黎稚。   一意识到电话另一边的人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自己的短信变得自作多情, 自我意识过剩, 商河星就感到烦躁和负担。   他只是因为昨天晚上不小心被黎稚撞见,才不得已发条短信,来掩饰自己监视他的行为而已。   商河星根本没有真正想要关心对方。   就算是他真的产生多余的情绪和感情,那也是因为自己身体里面的「傅霖」带来的。   假装听不到吧?   商河星默默地在心里响。   可这个铃声依旧纠缠不放, 十几秒后还在坚持, 不得已,商河星只好为了更好地扮演「傅霖」本人, 把盖住的手机放开来。   第一句还要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及时接到电话, 社交真的麻烦?   …不过他身体好了吗?   商河星之前对这个人并不熟悉, 也没怎么关心他的情况, 也还是小庄提起他从小体弱多病,尤其是下雨天常常会身体不适, 这才让商河星意识到他的身体状况可能不好。   想到昨天见面时, 黎稚还站在窗口被风吹了好一会儿。   如果问身体情况,这会不会变成自己又在关心他?   这么一长串想法, 在看到拨号人「安轻言」的名字时,瞬间消散无踪。   商河星平静地接起电话, “安轻言。”   这一个多星期相处下来, 他发现,安轻言和黎稚都是属于安静的人, 但安静的方式却截然不同。   安轻言的沉稳内敛,更多的像是克制自己的情绪,隐藏自己的想法,总让人觉得他身上背负了许多故事和经历;而黎稚则更像是天生的内向,性格本身就属于内倾类型,习惯专注于自己内心的世界,对外面的人或者事并没有太多兴趣。黎稚很少用复杂情绪掩饰自己,即使商河星还是会觉得黎稚本身并不简单。   电话那头,安轻言开口了,语气平缓却带着一丝试探,“听说黎稚发烧了,一连两天都没有好转的迹象。”   商河星一听就知道,小庄把黎稚生病的事情通知到了「傅霖」团队的人,想必他们也知道商河星被黎稚父亲邀请去看望黎稚。   于是,他很容易就知道安轻言想知道什么,想说什么。   安轻言说不定发给黎稚短信,也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复,所以才从他这边探听消息。   想到这里,商河星心里不自觉地涌出一股微妙的优越感,连语气也多了一些自己不自觉的轻快,“昨天晚上简单见了个面,他看起来好多了,只是还比较疲倦。”   “是吗?”   安轻言的声音里透出难以掩饰的复杂情绪——一半是担忧,一半却像是听到好消息后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商河星还在琢磨他接下来会说什么,结果对方话锋一转,语气重新恢复平静,还带着几分若有所思,“傅霖,你知道这周三,和平号海底隧道列车会发车吗?”   他知道埃塞尔前市长的工程,可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会在这里久留。   对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商河星也不愿意多花时间留意。   “怎么了吗?”商河星问。   安轻言说:“警察内线有消息传过来说,有疑似商河星身份的人会在周三的时候乘坐那辆列车离开Anubis。这个消息并不完整,真实性也不确定。我想问问你,要不要去那里看看,确认一下?”   这些话如同当头棒喝。   他已经开始接受傅霖在自己身上,现在又突然说有这么一个人出现了?   当初他给黎稚看一段「商河星」在街头出没的录像,纯粹是想从黎稚身上找到一个突破口,以便继续留在Anubis。那时距离他约定离开的时间不到三天,除了黎稚对此有特别的表示之外,其实其他人都已经等着他走了。   商河星没办法贸贸然地就说自己又不走了,尤其是他那时候还没有得到任何主神的回信,也不确定傅霖的行踪。而他本身还想要利用傅霖留下来的人脉。   安轻言自然不知道商河星内心翻江倒海,只是继续说道:“从收到的情报来说,商河星似乎并没有处在危险中。仔细想想,本人素来独来独往,不爱与人交际。当初他会和我们合作,也仅仅只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在欢送会结束后,他可能有自己的打算,没有通知别人,才会引得所有人误会他失踪。”   他的声音带着深思熟虑,“我的想法是,我们只是去和他聊一下行踪的话。贸贸然带警察去找他,反而会刺激他敏感的神经,以为我们是来追究当初他为埃塞尔前市长办事的事情,反而就不好了。”   商河星紧皱着眉新,尽力掩饰内心的震动。他沉默了一会儿,强迫自己语气平稳地说道:“那人也未必是商河星,对吗?”   电话那头,安轻言的语气沉静,“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暂时不用特意和警察那边取得联系。不过,我还是希望那人是商河星。这说明他是平安的,不对吗?”   如果真的是傅霖出现的话,他就应该知道自己是无法离开Anubis的。   他没有理由要坐着离开的列车。   过去曾经有玩家试过跨越Anubis的边界,想知道是否能不做任务,就逃离这个城市,可是很明显的并没有成功。否则,身缠万贯,炙手可热的玩家就可以带着自己拥有的名利远走高飞,只享受游戏带来的奢华生活。   可是,商河星并不可能和安轻言说这些真相。   “任何一种可能性都不可以放过。”商河星声音沉了下来,配合地说道,“我知道了,谢谢通知。”   安轻言询问道:“你打算一个人过去吗?”   商河星很快就回应道:“我可能会找黎稚和我一起去。”   找黎稚的原因很简单。   一方面,通过黎稚,吸引傅霖主动靠近自己;另一方面,商河星也想利用黎稚在事件和社交圈中的关键地位,来掌控登上列车离开Anubis带来的局势变化。如果黎稚本身存在威胁,将他留在身边也是未雨绸缪。此外,这也可以检验黎稚对“关心商河星的态度是否真诚”。   商河星始终觉得黎稚的举动很突兀,哪怕商河星自己总是也有说得清,说服了自己的解释。   这时,安轻言的声音略显迟疑,“…黎稚现在的身体应该还没有好?周三不一定出得了门?按照我知道的,他一生病,至少要一两个星期。”   “我问问他。”商河星不觉得自己需要安轻言的建议,“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列车会在中途岛停靠。黎稚不是喜欢鸟类吗?如果在车上没有商河星,我们就从中途岛返回Anubis。”   安轻言停顿片刻,语调轻微一变似笑非笑“你怎么知道的?他专门跟你提起来的吗?……”   “他的房间里面都是,应该很难不注意到。”商河星淡淡地回应道。   安轻言低笑一声,语气中也多了一份难以捉摸的微妙,“你们之间的关系真好。”   商河星不确定关系是否真的那么好,可是黎稚从来不会拒绝他,所以商河星也不担心黎稚这次拒绝自己。   就在商河星认为彼此的对话已经结束的时候,安轻言说道:“其实我想着我是否能和你一起去,才特意提起这件事的。”   “……”   安轻言说得自然而从容,“这次还是不要邀请黎稚,就我和你一起去,像之前的合作一样。你不会拒绝吧?”   话虽是邀请,商河星却听出了几分较劲的意味。   不过商河星也没有拒绝就是了。   黎稚最近的反差确实让他费解,不知道他的虚实。可是安轻言的深不可测让他更加警惕,也更值得他花时间去弄清楚。   *   周三。   Anubis海底隧道列车发车日。   这辆豪华旅游列车将从早上10点钟后离开Anubis西门桥,在经过中途岛和玻尔岛后,最后到达大陆临海港口城市,这段过程中旅客可以在海上旅行五个小时。   10点30分后,列车在列车中间的车厢里开放了早茶(Morning tea)自助的环节。   这是全球第一辆海底隧道列车发车,受邀的绝大部分都是中产阶级,也有一些车票是奖励给其他社会阶层的人,通过各种活动被选上,享受这次独一无二的体验。总体而言,这辆车的乘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共计83名。   中间作为餐厅的列车车厢共连通三节,可容纳整辆列车的所有人。   就在整辆列车乘客正毫无戒备地开始享用丰富的点心和饮料时,突然出现了骇人的劫匪劫车事件。劫匪的行动极为迅猛,有条不紊,就像是早就演练过千次百次,每个节点都是精心安排好的。   他们借用早茶(Morning tea)的自助环节,将整辆列车的乘客全部集中在一个场地,用最快的速度把整辆乘客团体基本控制起来。   蒙面劫匪闯入餐厅车厢里面的时候,他们迷彩紧身服装和黑色面罩,以及手上闪着寒光的冲锋丨枪的画面机会让整个场景都陷入窒息。   “全都别动!双手抱头,蹲下!”站在前面的劫匪冷酷地说道,声音低哑粗犷,就像是影视剧里面那些不计生死的亡命徒。   与此同时,劫匪迅速封锁了车厢的两端,有专门几名劫匪按照顺序走向每一桌的乘客,用粗糙的绳索将他们的双手反绑砸及背后。绑缚的过程粗暴却又精准,熟练,应付每个乘客都像是在做毫无感情地流水线工作。   “不要试图反抗!配合一点,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另一声音传来,语调也同样低沉,也同样蕴含着难以忽视的威胁。   这种场景就像是突然遇到了一条毒蛇,那着实毛骨悚然。可更可怕的是,定睛一看,发现这条毒蛇长了两个头,让人从心底发寒,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餐厅内的灯光很明亮,这也让乘客们恐惧无助的表情纤毫毕现。有人的眼泪已经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可是不敢出声,怕引来更多的注意。每个人的背脊因紧张而绷紧,可是那就像是被扯到了极致的琴弦,似乎随时都会断裂。   在这种紧张的时刻,劫匪也显然并没有忽视一些被剩在包厢里面的乘客。   比如说4节 C号包厢的房间里面。   匪徒打开门后,只看到了一个戴着墨镜,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匪徒盯了他一眼,注意到他旁边还有廉价的塑料导盲杖,手枪低了低,“你们钱放在哪里了?打劫,懂吗?”   说话过程中,他往包厢的位置近了近。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Anubis号上收费最高、声望显赫的律师的女儿——多丽丝安吉尔。然而,仅仅为了劫持一个女孩,这场行动未免显得过于大费周章。毕竟,他们调查得知,这名女孩刚刚大学毕业,涉世未深,性格单纯,还因为一段网恋而深陷其中,显得毫无戒备心。   就在制定计划时,一个大胆的念头浮上了他们的心头:“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索性劫持整列列车?”这个想法让他们的计划从一场普通绑架,迅速升级为一场精心策划、胆大包天的列车劫案。对他们而言,这不仅是一次绑架,更是一场关于金权至上的豪赌。   这辆列车多的是豪门世家子弟和达官贵人。   这里除了少数垃圾之外,每个人都值至少5位数,最高可达7位数,这可是一大笔财富。   因为这是有纪念意义的列车,所以运营公司给了很多阶层优待,像是残疾、老人、孤儿、优秀贫困生等,以便纸媒网媒都有更多升华这辆列车价值的发挥空间。而面前的人很明显就是接受福利的废品。   他身上没有任何一个值钱的东西,都是在超市里面那些批发的廉价品。   可是蚊子再小也是肉。   他正想着,老人也跟着哆哆嗦嗦地掏自己的口袋。   匪徒也跟着靠近老人,看他掏出什么。可是他很明显是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即使是拿着枪,或者说是拿着枪的时候,不该看着对方是个虚弱的老人,就靠得那么近,甚至把枪跟着放了下来。   就在他低头的时候,老人突然朝着他的下颌猛地砸了一拳。   下颌是人体极为脆弱的地方之一。它和后脑处在一条直线上,下巴遭受重击的同时,后脑也会受到震动,致人昏迷。   随着“砰!”骨头碰撞的闷响,空气为之一滞。   劫匪瞳孔骤缩,很显然是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双眼差点一黑,险些倒下。可是,他也感谢对手并不是那种强悍的体格,否则现在他不会是捂着下巴,脚步踉跄地试图尽快和他保持距离。   不过,他应该也要感慨自己的命运,因为劫匪面前的对手,老人的真实身份——傅霖是极为擅长格斗的对手。   傅霖早就算到自己的力度。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他左手稳住对方的肩膀,身形紧贴劫匪,视线精准地瞄准他腹部位置。   这不是因为傅霖注意到他腹部没有防备,趁机补上去一拳,而是因为他知道那里放着最弱的器官之一——肝脏。在格斗场合上,人体肋骨偏下的位置,是很多人容易一记就被对方放倒的部位。   这一下肘击无异于踢裆。   可是,傅霖依旧没有停在那一下,见劫匪就像是被煮熟的虾一样弯起身子,捂着腹部发出低沉的哀嚎时。他肘部回拉,迅速调整角度,朝着对方的后耳位置狠狠地劈了下去。这一下精准狠。匪徒整个人僵硬了一瞬,然后就像是被切断线的泥偶一样,全身发软地躺倒在地上。   他知道,劫匪绝不可能是单独行动。他脚下轻轻一推,轮椅平稳地转动。他一脚踢开倒地的匪徒枪支,将其滑向房间角落,手按着轮椅扶手,冷静地向门口移动。   当他伸手准备关门时,门外传来的阻力让他的心猛然一沉。   门缓缓打开,门的另一边显然也察觉到异常。   傅霖抬头,对上一双冷锐的眼睛。   那是商河星。   真可是戏剧性的一幕。   傅霖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与此同时,傅霖注意到商河星旁边贴着站的另一个青年。   那个最近几天在他们三人之中占统治地位的黑发青年,此刻在商河星面前,乖得像是一只猫,有骄矜自持的模样,却没有一点冷气或死气,就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看来他说喜欢「傅霖」是认真的。   傅霖有点意外,又感到古怪的不舒服。 第35章   傅霖认为, 他感觉到的那种古怪的不舒服,是来自于一种可笑的荒谬感。   这种荒谬来自于一种谁也不知道的错位。   因为,那个黑发青年估计永远都不知道, 他每天揍得要死的人, 就是他内心很想亲近的傅霖本人。   傅霖曾经记得黑发青年也对他温和过。就是傅霖发烧的过程中,他就像是做梦一样, 看到黑发青年对自己的精心照顾。不过, 这也可能是他做的一个混沌混杂的梦。因为黎马栗不至于要隔个时间段都要给自己测体温,喂水。   若他真的有这么心细的一面,接下来相处的每天晚上,黑发青年为了让他屈服, 每天给他打针前, 都给他的下腹来上一拳,连傅霖主动配合, 他都不信。   也许这都成了一种身体记忆。   有时候看到这个黑发青年, 傅霖就会觉得自己下腹肝脏位置隐隐作痛。更不用提, 这人还在站在“自己”旁边, 就像是不敢伤害他人,收拾起爪牙的猫, 他感觉自己的胃也在疼, 就像是自己遭受一种诅咒般的报应。   傅霖视线离开商河星之后,又把目光径直落在了黑发青年身上, 就想继续看他还能露出什么样的小丑表情,“……”   可是, 青年完全不理会他的表情, 见到他和商河星对视后,直接推着轮椅, 又把傅霖往包厢深处送,踢开挡在路上的人,顺势把掉在地上的枪捡了起来,随手把里面的子弹清空。   在两人距离容不进半个人插入的时候,黎马栗警告了一句,“安分点。”   傅霖几乎气笑了,巴不得现在就能够告诉这人真相,亲眼看着他脸上复杂交错可笑的模样。他一手抓住了黎马栗的小臂,“你知道,现在我只要出个声音就可以了。”   对方就可以知道傅霖的身份了。   后面那句话不言而喻。   于是,黎马栗深色的眼瞳跟着转了过来,口吻冷漠,“你想怎么样?”   傅霖目前还是心气不顺,所以才开了这句话。   他不相信商河星,尤其是「商河星」的本体孱弱不堪,恐怕他本人也不会想要回这具身体。现下黎马栗似乎颇为听从商河星的话,他们两个一合计,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扔到车隧道里面,也不是那么难的事。   可是,他也不可能没有下句,“先解下我轮椅上的炸丨弹。”   黎马栗抖开他的手,眼底的锋芒一闪而过,“我随时都可以把你打昏了,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你信不信?别试图威胁我,一般威胁我的人都会被我揍的。”   傅霖已经感觉到身体因为黎马栗这句话而起了惊悚的反应。   “还有——”   “你的隐形眼镜是什么时候摘的?”   “你搞的小动作可真多。”   傅霖被黎马栗接连的几句话压得再也说不出话。   商河星并没有看见他们的动作,但是他听得见他们在说什么。   「果然面前的人就是傅霖。」   毫无疑问地,他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   那他最近奇怪的言行是怎么回事?   商河星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现在并不是思考这些细碎又无聊的情绪问题。   商河星在黎马栗进入包厢后也迅速地把门关上了。   劫匪的行动是分批展开,以小组合作进行的。   然而,第一个劫匪在遇到商河星和黎马栗的的时候,就被黎马栗干净利落地放倒。而第二个人则是被包厢里面的傅霖给处理了。   尽管商河星没有亲眼见到傅霖如何反击,但当他意识到,傅霖用他原来的身体也成功地做出反击的时候,他也不由得对傅霖的实力感到诧异。   他知道傅霖原来的身体具有过人的反应能力和力量,但他是缺乏与这些能力匹配的战斗技巧。刚才面对劫匪时,他的动作还显得笨拙,甚至还是得以来黎马栗的保护。而傅霖却用自己原来的身体,只是坐在轮椅上就可以轻松化解敌人的攻势,痛快利落地反击。   这已经不是力量的问题,而是一种源于经验和技巧的致命优势。   不管如何,商河星在关门的时候,没有插手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即刻掏出手机,开始入侵列车监控系统。手机屏幕内,摄像头画面接连亮起,像一队整装待命的士兵在他这个主将的指挥下,冷静而高效地将整列列车的动态收入眼底。   画面中,餐厅里八名持枪劫匪正严密地看守着集中在一起的乘客。   冲锋丨枪的枪口寒光在室内灯光下闪烁着,天然带来无形的压迫感。而其他车厢中,四名伪装乘船员的劫匪正在逐一检查,每个动作都显得冷酷无情,像是一群狩猎的野兽,又像是验收产品的流水线工人,对着哭嚎和瑟缩都充满麻木的情绪。   驾驶室里,两个领头模样的歹徒正紧盯着通讯设备,与运营公司交涉。   商河星扫视着这些画面,心跳微微加速,但思路依旧清晰。   他说道:“餐厅里有八个,其他车厢四个,还有两个在驾驶室,目前以匪徒身份行动的有14人。不过鉴于他们还有同伙伪装成的乘客,还不能轻举妄动。”   “得想。”   这句话是他自己的自言自语,“怎么鉴别出混在乘客中的歹徒呢?”   傅霖原本还想要观察商河星的表情和动作,却被黎马栗的身子完全遮挡住了视线。而他本身也不能暴露出自己对商河星的在意,只能看了两眼,最后只能透过墨镜,和黎马栗对视。   黎马栗对商河星的话当做空气一样处理,只是关注自己现在的事情,说道:“杰利去哪里了?”   傅霖忍不住多看了商河星的方向一眼。   商河星从以前开始,便是凡事能少管就少管,哪怕局势复杂到了眼前,只要不会影响到他自己的生活,能少一件事就少一件事。   他的冷漠不仅针对眼前的人,也扩展到了整个世界。   只有对玩家们才多了一份人情味。   商河星对自己的行为直言不讳,曾经用近乎无情的语气,说过:“他们不过就是一串数字,就算是真的能够表现出感情,那也是系统和程序设置。你若是得到了情绪价值,这只是游戏的一部分罢了。你对这里面的人或者事产生了感情…”   商河星的话充满挖苦和嘲讽,“恭喜你,你玩得很尽兴。”   那时,傅霖听着这话,心里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或许商河星的冷漠只是他伪装的一层硬壳。客下隐藏着的,却是一颗过于敏感的草食动物般的心——警惕、脆弱,却始终装作无坚不摧的样子。   也是那时候开始,傅霖有意识地想要改变商河星的想法。   不过现在傅霖已经没有这种想法了。   ……   他还在想着,黎马栗又冒出来,“你在开始编谎言吗?”   “你出去之后,杰利一直待在这里,后来广播说10点半有早餐自助,他就去餐厅拿吃的。”   这话说完,黎马栗无语了。   傅霖原本没有特别多的感觉,可是现在自己重新复述出来的时候,也觉得杰利的心太大了。   “行吧,我也没有太指望他。”黎马栗很快就开始接受事实,“否则也不会给你装那么多东西。”   傅霖说道:“外面具体发生什么事情?”   他还是相当关心外面的事。   列车员来找黎马栗之后,傅霖只知道列车上应该是出了凶杀案。不过杰利到处打听时,发现大部分的乘客都不知道列车出什么事情,消息被封锁得很好。只是因为他们刚好和黎马栗同包厢,有人愿意说里面的情况。   列车上死了一个书记员。   而这个书记员的继女多丽丝刚好又是发车时四处找未婚夫的女生。两个人的年龄相差不大,再加上多丽丝找人过程中显得遮遮掩掩的,不少人也猜测两个人关系不浅,也许两人也有不合伦理的感情。   书记员死于乱刀之下,凶器从消防斧、水果刀、美工刀,到钢笔。他身上还有疑似电流斑的痕迹,也许还遭遇过电击丨枪。   洗手间里面没有任何喷溅血,但是有血泊。   即使不合常理,但应该是有人用什么东西阻挡了血迹喷溅。凶手也有避开血迹喷溅在身上的风险。   “从凶器的量级来说X凶手应该是一群女孩子。会用上消防斧,这说明她们一开始并没有想过要谋杀,可是遇到了一些事故,于是她们动手了。”傅霖很快就做出了判断,“这是一辆列车,也是一个密闭的空间,连窗户都打不开。她们很难处理凶器,唯一的机会就是在中途岛下车销毁。”   傅霖给了最后一句评价,“跑不了的。”   这并不是很难处理的案子。   锁定死者的身份,再锁定死者的关系圈,最后交由法医进一步检测致死伤,判断死因;再由嫌疑犯陈述,就可以得到心理动机。   傅霖原本他也会对这些命案有一种探索真相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也当作推理游戏来看待。就像是喜欢推理游戏的游戏粉,沉浸式体验会让人觉得刺激,也觉得很有趣。   可是也许是跟黎稚待久了,又或者这个游戏玩了一年了,他很难对这些案件产生更多的期待。或者,他本身会更喜欢案件结束后的平静生活与中间的乐趣。   比如,从案件发生的现场回去时,那些摇摇晃晃的列车吊环,还有互相分享的音乐。   比如,因为这场案件而在心里浮起的各种发生在昔日的故事,又顺利补足了彼此内心的缺憾。   还有,案件结束时各种的零食和饮料。   傅霖永远记得黎稚不喜欢无糖的饮品。   有一次,他点了一杯无糖奶茶。黎稚就像是在观察玻璃幕墙内的恐怖的生物一样,谨慎又戒备地观察着他那杯奶茶。   对于这个世界,傅霖唯一觉得可惜的是,不能看到NPC对自己的好感度。而他期待每次主线任务结束后的小剧情。   因为每次他都能得到来自黎稚的小小奖励。   ……   回到现在来。   因为得知这并不是特别难的案件,所以杰利整个人都很放松,听到有早茶环节后,他也很快就离开了包厢。反正他也知道傅霖没办法离开轮椅,整个列车还藏不住一个必须带着轮椅到处跑的人,而且他们也不知道黎马栗会在哪里,被撞上的话,傅霖的下场也会很惨。   杰利个人也期待傅霖能反抗黎马栗,展开逃跑计划,所以他不怎么管。   总而言之,杰利不在,车厢只留下傅霖。   他摘下了隐形眼镜,还检查了自己身边的物件——抗过敏药中EpiPen一共有十支。其中三支被改装过的,挤出来是猩红的液体,还有一股古怪的味道,看起来这不像是正常的药物。   以傅霖对那个黑发青年的能力的理解,这应该是故意添加了色素或者标识气味剂。   好好利用的话,这些都是可以成为保护自己的武器。   这有一瞬间,傅霖觉得那个人也想偷偷地让他自己离开。   不过每次一见面,一说话,傅霖的那种感觉就迅速消失。   现在,傅霖正想要得到更多外面的信息。黎马栗反而问道:“列车还有多久到中途岛?”   “19分钟……”傅霖看了一眼时间。   这话刚说完,黑发青年已经自己开始检查了时间表,发现已经过了11点了。他的表情也发生了变化,好像有什么新的想法。   “我知道怎么解决列车问题了。” 第36章   【绑架和劫车的事情不能出现任何延误】   其实这种短信上自然不会说得就像是暧昧短信那么直白, 前面两个词都是黑话。主要是不想教坏各位,其次我一眼看过去就是讲这两个词,也不用那么绕弯子。   温迪盖尔很明显是有个身份的。   从这两句话就可以看到, 至少可以推测就是盖尔这个死者跟劫匪团伙有关系, 想要绑架多丽丝,并且协助劫车。只是没有想到事情还没有开始, 温迪盖尔就先寄了。   另外, 温迪盖尔身上有枪。   据说他是在顶流律师所工作的书记员,也不是在刀尖上舔血过生活,除非是兴趣爱好。不过这大概率就是在说,这次劫匪团伙的战备资源丰富, 连边缘人士都有武器。   Anubis的大部分核心团伙都是在去年傅霖团队给打散了, 也切断了军备武器的供货渠道,并且把主要犯人送进监狱里面。现下出现这种大规模的集体犯案, 且准备齐全, 这也说明, 劫匪团伙很有可能是临时凑在一起的。   “看来每间包厢都要仔细查一遍才行。”   商河星的话引起我的紧张, 而且他很明显地看透了我的想法,很快就说:“怎么?我又让你紧张了?”   别看我平时都很安静, 但不代表我脑袋一直都是停机状态。   我瞥了他一眼, 不紧不徐地回道:“我认为每间包厢都要检查一次,一浪费时间, 二打草惊蛇。我们面对的都是亡命之徒,他们要是激动起来, 可不会有耐性跟你我这样一来一回地理逻辑, 拿枪就是打。做事要讲究结果或者效果,不是遇到火都是用水泼, 来解决问题的。”   商河星微微挑起眉。   我完全不在乎我在这里的表现,是不是会抢了漫画主角的高光。   因为反正漫画都会自己剪辑加滤镜,而且主角要是比我还弱,那也不能算是我的错。   我只要表达自己的想法就好了。   商河星问:“你想怎么样?”   “我们要把劫匪集中起来。”我竖起手指,“这需要列车长来帮忙。”   列车员瞪大眼睛,“什么?!”   “什么什么?”我反问道。   “你先去把列车长叫过来。”   我催促着那个列车员先走,由于我们是零食搭子,还被认为是傅霖的朋友,所以自然而然地获取了信任,“不要被太多人知道,就说是傅先生叫他过来的。”   列车员还要张口,我就打断他的话,把大帽子往他的脑袋上扣,说道:“万一这个计划失败了,就很大程度上是你出了问题了。你可要千万谨慎小心!”   一句话把责任给到位。   列车员也慌了起来,赶紧闭上嘴巴,沉默地点点头,往来路跑了过去。   列车员刚走后不久,我又继续拨温迪盖尔的东西。   随身物品里面除了数支手机之外,就是充电器,还有办公必备的记事本和笔。记事本上别了一支签字笔。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盒子,盒子里面也放着一支金色的派克圆珠笔,款式很常见。笔上面都没有任何的机关。   商河星低头看我坐在沙发椅上,询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要怎么让劫匪愿意集中起来?”   “听过光诱陷阱吗?”我开始拆文件包,“就是那种打个光,就有虫子自动飞过来的那种。”   “然后呢?”   我解释道:“他们是劫匪,自然想着该怎么把流散的乘客全部集中起来,对他们来说会更容易。别忘了,这可是豪华列车,多的是高净值人群,对他们来说,肯定是不愿意缺失任何一个,能把人群集中起来,对他们来说就相当于省了很大的麻烦。”   我又继续说道:“如果他们是聪明的,那就会抓住我提供的机会。再来,我们还可以把握节奏,从发来的信息可以看出,他们还处在互相联系的过程中,有很多细节和人都没有办法一一对上,我们可以打乱他们的节奏。”   “这对我们来说,没有坏处,不是吗?”   商河星抱着手臂,对我的意图依旧不明白,“谁知道你是不是歹徒的同伙呢?”   我完全没有想过这一环的,“你真的很有道理。不过,你要是聪明的话,我在劫持一个人上车的时候,为什么还要跟着劫持另一整辆列车,是不是自己带了一个巨大的麻烦在身上?我又不是西西弗斯,为什么要滚着石球上山呢?我为什么要自我惩罚?你那么聪明,告诉我为什么?”   “……”   “你是不是睡不醒?脑袋转不动?”   我再关心一下他,“你可以多多依靠我。”   我拍拍自己,这是推荐的意思。   要知道我平常都不是那么主动的人的,结果被他瞪了一眼。   *   列车长过来的时候,安轻言跟着过来了。   现场由列车员控制住,估计现在除了我们少部人和凶手之外,都不知道那个洗手间里面发生了什么样的人。   多丽丝来认尸体之后,安轻言就让她不要慌,什么都不要说,先回自己的座位。   其实最佳的方案是,车子停下来再来处理案件,尽量不要打草惊蛇,这样会横生枝节。然而大家的想法是,要把危险人物控制在最小的范围里面,不让凶手有机会在中途岛做其他的措施。   最最关键的是,虽然彼此之间都没有交流,但是大家都已经确定应该是一群女孩子失手伤人。在下车前,锁定并控制凶手并不是难事。   可谁知道,这里面又引出了新的案件。   我原本还打算说这是我的想法,但是这安轻言一进包厢,我嘴边的话自动滚了一圈,换成了另一句话。说话的时候,我还刻意把视线看向旁边的商河星,引导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我们先把关于温迪的随身物品的假设说出来。   这个劫车的推论果然引起了列车长和安轻言的脸色变化。   这其实也是重点。   我想知道这件事上,他们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和计划。最重要的是,他们到底是不是这起劫车事件的主谋之一。如果是,可以当场拿下。   列车长可是很重要的职位。   要是他也是劫匪,那么先把他拿下来,对我们来说利大于弊。   “傅先生说,我们可以推早茶自助环节,吸引全车的乘客集中在餐厅车厢里面。”   我们刚才从7节 车厢过来的时候,其实就是有经过餐厅。   他们早在列车发车之前,就准备好卖给乘客的轻食,类似各种蔬菜沙拉和水果沙拉,全麦三明治,夹着牛油果和鸡肉的意式帕尼尼,牛肉迷你汉堡,南瓜浓汤,番茄汤,法棍和黄油,希腊酸奶碗,水果挞,巧克力慕斯以及各种茶水咖啡等饮料。   这完全可以变成一种摆成早茶轻食自助,吸引乘客。再由这些乘客吸引更多的劫匪。   “可是,我们最重要的目的不是应该要抓住劫匪吗?万一劫匪把乘客把控住了,我们要怎么反抗?若乘客他们知道我们让他们以身涉险,那不是很危险吗?”   列车长觉得我们的计划风险太大了。   “列车长,您想不想当英雄?”   我之前听到他的口吻里面,对自己曾经是警察身份而感到相当的自满。   “您想想看,在众人受困之际,您说您其实以前是警察,有多少人会敬服您?富贵险中……不是,名望险中求,而且我们怎么会让乘客遇害呢?绑匪也不会愿意在收到赎金之前,伤害乘客的?”   列车长露出一脸恍悟,我就乘胜追击,“是吧?”   列车长沉声,“确实。”   他这话落下来之后,我余光注意到商河星和安轻言两人都一直在观察我的状态,似乎在推测我到底有什么样的打算。   我平常真的不是那么冒进的人,但是我剩下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你担心的要是被乘客知道怎么办?”   我巡视周围一圈,“你知道,我知道,傅先生知道,安轻言先生知道,就只有四人知道。但凡有人传出去这其实是列车长设计的圈套,我们都可以作证,这肯定不是您做的,对不对?你就算不信我,总是要信傅先生的吧?”   “这确实。”列车长看向商河星,“我一直都很信任傅霖先生的。”   安轻言在旁边默默地戳了我一句,“偷换概念。”   这确实本来就不是列车长的想法,是列车长以为是「傅霖」提出来的想法。而他确实不会相信一个陌生人的我,可是我偏偏把矛头再次对准了傅霖。   于是由列车长主导的早茶自助环节正式开始了。   美食自助环节是在10:25分由广播通知到各个包厢里面,时间定在10:30时。为了确保每个乘客都会参与,我在这通知里面加了一句“列车长会到餐厅主持和平号列车开幕演讲,请各位乘客共襄盛会。”   这主要是为了调动一下大家本能的集体意识。   有人确实会因为免费食物而去凑热闹。   也有人也不喜欢这这种环节,不过追加一句话,让对方有意识自己也该过去。   这部分其实是没有太大的作用力,但是羊群效应、从众效应、权威效应以及社会集体主义都会让他们不自觉地想了想,既然大家都过去了,我也去看一眼吧。   只要这一点点想法,就可以催化整体行动。   这对于经过长期社会规范化的人来说,格外有效。   再加上,整列列车的人大部分都是社会中高层,他们更了解这种社交的重要性,他们还会自然而然地以为这就是列车长主持的社交活动,潜移默化中就会去参与。   当然,也有很多人也许会以为大家就只是去那里蹭吃蹭喝而已。   总之,事情进展得很顺利。   大部分的乘客都满心欢喜地靠近餐厅里面,我还特意在食物中间里面增加了我抽卡系统里面的零食,这让更多的人会为了这一口美食而集中起来。   安轻言会进入整个列车乘客团里面观察情况,把握进度。   列车长以需要控制整辆列车为由,会一直留在列车驾驶室。   而我和商河星在四处流窜,把列车外流散的劫匪清理了。其中还有一个人溜进了傅霖的包厢里面,我还想着怎么拖延,可是命运还是让商河星遇上了傅霖。   我当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面,生怕商河星发现什么苗头,设计把傅霖推进火坑里面。   这几天不是一直都在照顾傅霖吗?   「商河星」的身体素质真的很脆弱,比我原来的身体还脆,总是在生病。   要不是傅霖有强大的精神意志和执念,在轮番的虐打之下,他估计都活不过去。   我要是商河星,很可能就不会愿意换回来了。   又或者,要是商河星觉得只有生死危难之际,才能换回身体,傅霖也是危。   在我设想下,他们两个人一见面,必然就是险象环生,九死一生。我甚至都贴在门上,不让商河星握门把了。   结果,两个人异常平静。   后来仔细想想,傅霖不是冲动的人,而商河星也不一定认识这个轮椅上的老人身份也是傅霖。就算知道,现在的商河星也不一定够我打。   我可是有卡牌Buff的。   不过我当时胆子也没有那么强壮。我还记得,傅霖见我在门口阻拦的时候,还要露出一脸见鬼的表情,看得我有点想打他。   我那么维护他。   他居然根本就不把我的关心放在眼里。   我们既然在C号车厢已经中场休息了一下,商河星也顺便排查了一下劫匪的范围,并且进入了另一个困局。   「如何找到混在乘客里面的歹徒?」   现在安轻言和部分列车员和保安已经在积极地混在乘客里面等待反攻的时机,目前还是在等「傅霖」给出信号,才能行动。   除此之外,找出歹徒了之后,反攻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所有人行动都是基于对「傅霖」的信任。   可是,商河星明显就没有格斗技巧,根本没有值得信任的余地。   这个没有办法说出来。   我其实知道要怎么解决列车问题。   在我看到温迪身份的时候,就已经把所有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了。可是,我又不方便直接说。在三个人的小小包厢里面,我故意问道:“列车还有多久到中途岛?”   傅霖先看了一眼时间,“19分钟……”   商河星也跟着开口说道:“劫匪是不会同意在中途岛停靠的。”   劫匪肯定不会按照计划停靠,跟岛上的治安官有接触,或者被他们找到制服劫匪的机会。   两个声音重合在一起,这让两个人下意识地想到去注意说话者的心情和神态。可是,他们很快又被我的话转移了,“我知道怎么解决列车问题了。”   这句话落下来后,他们的目光都同时落在了我身上。   我说,车上有燃烧丨弹。   “怎么会有的?”商河星眉头忍不住一皱,“那劫匪是打算抢完钱之后,要撕票,把整辆列车烧了吗?”   “谁知道呢?”我轻描淡写地说道,“但匪徒做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都很不让人意外。”   因为默认了我的想法,商河星便问道:“你在哪里看到燃烧丨弹,又要怎么做?”   “估计是想放火烧车,把人赶下车。”   这声音来自于傅霖。   话语刚落下来,商河星第一反应用“你疯了吧?”的眼神看向他的方向。   我原本还站在商河星和傅霖中间,因为他们这一场错位般的公开对话,我默默地选择坐在旁边,让他们自己对打。   傅霖没有去看商河星,只是摁了摁我们在做的沙发椅,声音跟着压低,道:“座椅填充物用的是聚氨酯泡沫,上面都用的涂层于是聚氯乙烯,这列车其实存在很严重的偷工减料问题。这列车也没有必要留。”   这话刚说完,傅霖无比肯定地看向我,“你也已经发现这一点,才有了用燃烧丨弹这样的想法,是吗?”   我内心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我不知道啊——   商河星看我的眼神也意味深长。   总之,我问商河星道:“他们应该用的是远程引爆燃烧丨弹,你有办法找到位置吗?因为劫匪他们用干扰器屏蔽了这里的信号。”   见我们两个人都对这种事泰然处之了,商河星也跟着上我们的贼船,说道:“我可以检测无线电频率的范围,来确定炸丨弹引爆信号所使用的频率,从而定位信号。”   “不过,人群疏散怎么办?”商河星问。   我果断开口:“我来。”   话音未落,商河星的眼神便闪过一丝迟疑,明显未没有完全信任我。   就在此刻,他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一阵刺耳的喧闹声从扬声器炸裂而出。   先是零星的喊叫声,接着是一声枪响,像锋利的刀刃割破了空气——尖利、清晰,叫人心惊胆寒。   手机里的画面更是晃动不止,人群混乱的影像映入眼帘:餐厅内的桌椅倒成一片,玻璃窗被子弹击穿,碎片像冰雨般散落。那颗子弹在监控摄像头里面彻底消失了。   这把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不该是防弹或者抗冲击和防破裂的窗户吗?   要是射穿了玻璃窗,外面的隧道的玻璃罩会不会破?   要知道他们已经入海了。   这种猜测就是冰冷又恐怖的鬼手,穿透身体的一瞬就紧紧抓住人的心脏。   一时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全部看向了窗外的动静,连我们都忘记了呼吸。   一秒、两秒、三秒……   玻璃窗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块碎落,车道外的风因为压力差的关系而没有办顺利倒灌进车厢内。   愣怔几秒后,哭喊声、尖叫声再次交织成一片,就像是刺入耳膜的钢针。   “救命!”   “趴下!”   “不准吵——!!”   这些声音此起彼伏。   而我们三个同时明白——   这豆腐渣工程的列车留不留不要紧,大家还是赶快在中途岛下车吧。 第37章   4月2日。   Anubis 11:31am。   前一分钟, 我就像是被人背后猛地推下悬崖,又像是自己走楼梯突然走空。在身子失去平衡的同时,我也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无限下坠。   这跟很多次做梦经历一样, 身体是陡然一震。   被肾上腺素刺激得依旧亢奋不已的心跳,在平躺的身躯里面, 就像是乒乓球落地, “咚咚咚咚、咚、咚、咚——”,随着时间也跟着趋于平缓。   我回到原来的身体里面了。   我回来了。   原本就这么顺势躺在床上,复盘整个过程也好,回顾惊心动魄的时刻也好, 脑子总是还要在那段记忆里面走不出来。   可是, 现实身体的酸麻感压根没有什么让我时间去理会我的身体情况。   我原身100个小时里面,除了吃饭之外, 几乎都是躺在被窝里面。   这导致我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   系统压根不知道照顾我身体的血液循环。   久躺不动跟久坐不动和久站不动都是对身体极大的损害。我能感觉我的脚踝、膝盖、大腿、背、小臂、肩膀、脊椎都传来程度不一的酸麻。就跟它们吃了极其酸涩的柠檬一样, 整个都乏力。   我连翻个身都要吸一口气, 只能凭着意志完成。   先侧躺, 慢慢地屈伸手指好几分钟后,我才慢慢地开始觉得全身的力气回来了。   可是, 刚下床, 脚一碰到地面,就像是踩在棉花上, 简直虚浮得不堪一击,随即还没有反应过来, 腿早就跟着一软, 两膝盖直接下坠,“扑通”砸在木制地板上, 发出沉闷的响声。   因为这种无力的状态,我在内心不由地大喊“救命!”。   所幸,我一点都没有觉得痛,估计神经被麻痹得迟钝了。只有脑内的意识在反复地思考,我怎么就磕地板上了?   双腿无力地瘫着,膝盖还维持着跪地的姿势,地板的触感硬得发冷。我试着动动手指,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结果发现全身都酸麻得发懵,连挪动都变得困难。   “算了,站不起来了。”我深吸一口气,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床边,眼神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就这样坐在地板上,我开始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   *   其实最后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   原计划,如果列车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情况,停靠中途岛时间是11点25分,   不过出现了劫车事件,一切计划就变得不可控起来,尤其是连我都不确定大家到底愿不愿意合作。就在这时,偏偏和平号列车的渣工程让我们同时起了求生下车的共同意愿,也短暂地停止了我们的内斗。   整个过程合作起来还是很流畅的。   商河星和傅霖对这些灾难事故都有应对的经验。   我们率先判断在乘客里面,到底有谁是伪装成普通人的歹徒。   是温迪盖尔之死揭示了乘客里面有劫匪,可是他怎么要和他同伙相认呢?同伴之间怎么互相确认彼此的身份呢?   答案就在列车监控录像中。   手机屏幕里面出现了被镇压的暴动人群。   他们抱着头蹲在地上的时候,我们注意到这人群里面他们胸前佩戴着一根金色的派克圆珠笔,这和温迪盖尔的随身品一致。注意到这一点之后,我们开始更加留意摄像头下面的人,刚被制止的人群已经老实了不少,其他佩戴着金色圆珠笔的的人则暗暗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当有异常情况时,他们就迅速做出吸引劫匪的动静。   这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   随后,我们飞速地定位了燃烧丨弹的位置。   商河星率先切断了是远程遥控燃烧丨弹的信号,也很快就定位了**的位置。整辆列车里面,一共有四个地方发出了信号,刚好是把列车均匀分成四段。从摆放上看得出,这炸弹想让列车所有人都无处可逃,要实现整条列车的全面破坏。   而我的做法是先把爆炸丨物集中起来放在特定的车厢里面。   如果能不引爆,我们自然还是追求不引爆炸弹的结果,内心还是尽量缩小风险。当然,这个前提是我们掌握了全部的情况。   事实上,我们已经做到了里应(列车长、安轻言和杰利)外合(傅霖、商河星和我),再加上我们也掌握了炸丨弹的情况,也就是结果应该是成功才对。   然而,我们的列车还是起火了。   起因不是暴动,也不是燃烧丨弹的不可控,而是因为之前的子弹击中了列车外置的电缆。   虽然我们一致都认为以子弹发射的角度,是不应该会造成这样的结果,但是也可能是因为子弹撞上玻璃隧道出现了拐道现象,击穿了外置电缆,引发剧烈火花,引燃了附近的易燃材料。   于是火势开始烧到列车车体。   高温导致列车外壳金属变形,随后火势开始蔓延到了车厢内部,烟和火光以非常可怖的速度从中间的列车车厢开始爬了过来。铺天盖地的热浪让人开始意识到,车厢内已经算是还比较安全的地段。   因为整辆车的火是从车身外圈缠绕,一路烧到内部,而外面的火舌伺机寻找着突破口。   所幸我们已经快到了中途岛,列车靠岸后会自动停靠,所有人都急着要往车门外涌。   不过,车门外面就是熊熊烈火。   这场景无异于是看人跳火圈。   我的卡牌到期时间是11:30。   我当时只剩下不到七、八分钟,也急得不得了。   大家都抢车门,争相恐后,横冲直撞。可偏偏排在最前面的,有人因恐惧停滞不前,不敢跳出去。不管怎么喊,就是不敢出去。眼见宝贵的求生时间要被浪费了,我余光注意到车窗旁边的窗帘并没有因为火势燃烧而飞速起火,意识到这应该是某类经过处理的阻燃布,于是一把扯下来,披在最前面的人身上,把对方背起来。   “走!”   我大喊一声,脚下大步一跨,就这样带头冲出了火海。   列车员和其他人见状立刻学会这个方法,纷纷背起老人孩子,优先让他们离开火场,成年男性排在最后。   不过已经救人出去的,就没有必要跟我那样继续返回了。   直到最后傅霖还坐在轮椅上,他还依旧对自己轮椅底下是炸丨弹的事情深信不疑,从头到尾都没有站起来,甚至别人要救他出去的时候,他还是拒绝了。   不得已,我就跟他说,我之前是骗他的。   轮椅底下就是普通的监控器。   “能顺利上这辆列车,是因为我对组织说我发现杰利可能是叛徒。若他真心想救你的话,就说明他是卧底。你还真的相信你半夜会说出密码吗?”   他的眼神变了变,却还是迟疑。   我给他纠正想法,“如果真的这么容易的话,我一开始就用吐真剂不是更方便吗?打人也浪费时间和经历。”   我解释完之后,就让他快点站起来自救。   这时间很仓促,压根没有时间和他的周旋。   因为列车出现了新的情况——车内断电,车门重新自动闭合。   列车长说,唯一的方法就是跑到驾驶室用主控钥匙打开紧急电源。   我看到列车长突然脸上爬上悲情,正准备说遗言,直接把他手上的钥匙抢了。   11:30倒计时的最后十秒,我冲进驾驶室,扭动了紧急电源开关。电流恢复的瞬间,火焰几乎吞没了我。   在被火完全吞噬的时候,我从另一张床醒了过来,一安静下来,我和列车长最后几句话就不断地在我脑内重合。   我问:“车子的应急锤呢?把门和窗砸开啊?”   列车长:“没有放。”   我抓狂,“怎么可以不放呢?”   列车长崩溃:“因为追求全自动高科技的巅峰。”   直到我跪在地板上趴在被窝里面,终于把我内心气郁至极的话说终于发泄出来,“渣工程!见鬼的全自动!”   这段自动播放,至少循环了五遍以上的对话,总算是停了下来。   *   海底隧道列车的劫车和火灾事故的消息,比中途岛转站列车抵达Anubis主城还早一步传开。   新闻里没有任何死伤报告,但也没有让人感到宽慰的详细数据。我盯着手机屏幕发呆,心里反复告诉自己:傅霖应该没事的,毕竟他那么聪明,再加上杰利在列车上,证明傅霖身份的事应该不难。可即使理智这么说,胸口的那股不安却没有一刻平息过。   更何况,傅霖现在的身体那么脆弱。而这几天我只给他一些营养剂而已。我比所有人都更清楚,傅霖身上的伤口一个都还没有好。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顺利跑出来?   如果真的受重伤,他会不会彻底黑化?   我赶紧跟着其他人挤上公交车,心急火燎地往中央站赶去。   明明不是上下班高峰期,可中央站还是挤满了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多。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焦虑和期待,所有人都不安地张望着。   商河星出现时,他所在的方向简直显眼得不能再显眼。周围的人不约而同鼓起掌来,热烈的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他站在人群中间,光鲜得像是某种不容忽视的存在。   看到他无恙,我松了口气。然而,这只是一个人。我的目光继续在人群里搜索,踮着脚尖,一遍又一遍,直到看到那个站在边缘角落里、几乎被人遗忘的傅霖。   他由杰利扶着,站得有些艰难,整个人看起来苍白而虚弱。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他看起来不属于这个嘈杂的场合,但那样的安静却让我莫名感到心安。   “他没事……”我在心里说了一句,脚跟落地,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这一瞬间,我意外地和傅霖撞上了视线。   他的目光定在我身上,深邃而复杂,像是压抑着千言万语。我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那一刻,我脑海里突然闪回起我们最后见面的场景:火光翻涌,他抓住我的手臂,力气大得出奇。   他问我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救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总要给个名字,让人记得你是谁吧?”   我不记得他说的具体是什么,但是大概是这个意思。可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需要我的名字?   我当时想不出来。   我真的是取名废。   最重要的是,该怎么说呢?   我从头到尾都觉得,傅霖永远不知道我是谁会更好。这样,他就会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在这个生活里还是有那么多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人愿意去关心他,帮助他,也不求回报,甚至不需要给出任何名字。   这个世界有坏人。   是的,他在互换身份后,经历了很多折磨与痛苦,要选择黑化也很正常,不相信人也很正常。   可是,这个世界还是有好人。   像杰利,像列车长,还有其他不知道名字的人。   我希望比起问我到底是谁,倒不如把它变成一颗小小的种子,能够顺利地种在他的心里面。在他回归我们这个群体里的时候,傅霖依旧是那个能够打开心门,善良真诚的人。   “我叫唐栗。”   ……   现实中,傅霖从人群里面看到我之后,我反倒不好就直接走了。   还没有等我有下一个举动,傅霖开始穿越人群,他的步伐很急。周围的人就像是摩西分海,也跟着纷纷让道。他的眼睛盯着我,就像是夜晚行路的人要一直望着天上的星来判断方向一样,没有轻易低头移开。   他像是穿透了人群,也看透了我的心。   我一下子观众心态,这是干嘛,这是在干嘛!   可又有一下子,我自己是戏中人的心态,懵懵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最后被傅霖抱住。   兄弟,你OOC了!!!   站在原地,我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僵硬。周围的目光像是无数的火把,灼得我脸皮发烫。   这一天,我经历了灾难,跨过了火海,最终还是倒在了这该死的视线下。   ——Anubis 4月02日。   ——有年轻的死尸在中央车站被发现,尸体躺在候车大厅的地板上。他的脸色苍白,五官凝固在某种复杂的表情中——惊愕、痛苦,又似乎透着一丝无助的死寂。他全身干净整洁,衣物一尘不染。地板上没有血迹,甚至连一点擦伤也没有。   ——死因:社死。   就在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手机“叮”的一声响,我的耳畔突然传来无机质的机械音。   【恭喜宿主,卡牌人物「唐栗」深受众人喜爱。您可以得到第二张S级人物卡。】 第38章   和平号列车事故中的所有乘客在到中央车站之后, 都送到医院检查,大部分都是当天就回自己家,也有一些人还留院观察。   其中就有傅霖。   因为傅霖一见到我, 就全程抓着我的手臂, 让我没办法主动提出要抛弃他,自己回家躺着, 顺便检查一下抽卡软件的内容。再说, 我之前是不是还说过,做体面事害我不浅。我自己还主动提需要不需要在医院陪护,傅霖毫不客气就同意了。   我内心都在刷屏。   这不是「商河星」可能会做的事情!   傅霖本身也不会,也不会跟我那么近!   我记得以前有一次下雨, 大概是去年夏天的时候。那会, 我们刚考完自己学院的期末考卷,从考场里面出来。我发现外面下雨, 自己没有带伞。傅霖自己有带伞, 他把伞借给我, 自己和别人撑雨伞一块走, 还对着我摆摆手说,不用谢。   可是在车站里面, 我被傅霖搞的那么一出, 连自己的CPU也跟着烧干,就问他怎么了?随后也被带着去医院了, 就顺势主动问要不要照顾他。   事后,我在洗手间里面反复思考自己是不是疯了。   这就很不对劲啊!   要知道大家都知道我和「商河星」也没有说过那么多话, 也没有那么多的接触。可是现在搞下来, 就不像是在说我们关系超好,有着超乎大家想象的关系吗?   我优秀的距离感、精准的分寸感和严格的边界感都去哪里了?   我emo了。   不过我很快又自洽了。   傅霖之所以会这么做, 是因为他现在对周围的人还抱有警惕。至少身边多一个熟人的话,他稍微可以放松一下,其他人不会轻举妄动。这跟我之前被推下车站后,出行都要找人陪,是同一个道理。   而我之所以不能拒绝,不是因为我脑袋转不过弯,而是我有一颗医者的仁心。   医者,也包括法医。   我去洗手间的时间也不能太长,因为我不确定现在在病房里面的商河星和安轻言会做什么。医院里面任何一点东西都可以成为杀人的工具,别说一些有毒的药剂了,还有人会在静脉输液管里面打空气。这作案成本不要太低。   不过,就在我回去的时候,我路过了一面有量身高刻尺的墙。这其实就像是摆在过道的体重秤一样,很多人路过,看上一眼就会称一下自己。而这面墙也有很多小朋友在那测身高。我一般不会很注意这种小孩子的玩意,就是看过去了,就不放在心里。   可是,我路过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我意外看到我和1.75米的高度平视了。   这好奇怪!   这太奇怪了!   这让我没办法安心做其他的事情,心里突然装了一只活蹦乱跳,尤为不安分的小兔子。   于是,这个小发现让我短暂地把傅霖的事情先放一放,让我耐心地等着几个小朋友离开,我偷偷地把自己贴在墙上,用手掌撑着头顶的高度,然后转身查看数字,目测——1.774。   不要问我为什么能精确到小数点三位数。   我的眼睛就是一把尺!   最关键的应该是,我一睁开就一米八了!   天啊!抓脸!   我要再测试一次,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天啊,系统对我好好,我还在责怪它没有好好接管我的身体。   可原来我全身酸痛是因为我长高了,骨骼周围的肌肉和韧带还没有完全适应,才会这样的。   在我正在想着要不要问护士「这墙上的量尺到底是准不准」的时候,余光间看到了商河星刚好站在墙体转角处,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那兴奋激动的血液瞬间就凉掉了,我甚至觉得我自己就像是太平间的死尸一样全身僵硬,硬得跟石头一样。   我:“……”   我顶着压力,默默走过去和他汇合,一句话都没有说。   商河星见我的脚步从他身边走过之后,他也跟着大步一跨,也跟着站在我的旁边。与我沉默了片刻,商河星突然出了声,打破了这份尴尬,口吻有了一些探询的意味,“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什么吗?”   “什么?”我被他突然的提问问得一愣,心里也开始跟着翻找自己做过的事情。   商河星瞥了我一眼,眼底深藏着各种负面情绪,像是不满,也像是不屑,也有厌恶,都是一闪而过,最后慢慢地说道:“「下次见面的时候,商河星会很想靠近你」。”   这话搭配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在警告我,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因为傅霖现在出现在公众场合,他没有办法和他们对峙,所以感觉到不满意,才会不高兴。   不过,他当时原话说的不是这句。我帮他回忆,“你原话是「你们那下次见面的话,他对我很好奇,会很想靠近我」。”   重点在于「好奇」,而不是「靠近」。   我这句话刚说完,商河星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语气里面多了一点较真,“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因为这只是一句话而已,记起来没什么难度。我课上教授讲的内容也能记得清清楚楚。可是我要是说这一点都不难,就会显得我很装,又或者我其实在暗戳戳地再说他笨。是时候让语言艺术上场了,我很快解释道:“因为我有认真在听你说的话,所以就记住了?”   这句话就显得我很尊重人,很礼貌。   有没有!   在我自觉交了一个高分答案的时候,商河星还要再挑战一下我的情商,问:“你会这么认真,是因为我是傅霖吗?”这句话有点意味深长。   要是之前的话,我可能就不放在心上。   可是今天偏偏我就觉得商河星状态不太对。   我敏锐地察觉到,之前那种当面刷「商河星」的好感度可能没有期待中的效果,他现在就要的是我能正面肯定他的存在。他要更深层次的认可与尊重,而不是没有落到实处的表面应合和虚伪的互动。尤其是现在确实有「商河星」出现了,那么他就有一种比较的心理。   关于这部分,我不知道该用什么例子解释这个奇特的感受。   也许是个不恰当的例子。   就是,经常有这么一个环节:有钱人和一个家境比较一般的女生交往,不是吗?有钱人其实对女生的真实想法很不确定,所以憋了很久,终于找到一个机会问了一句,“你喜欢我是因为我有钱吗?”   能把这种话说出口,就是因为他内心就有这个想法,很在意这件事,所以他才会这么问。没有想法的人,根本不会问出这种问题。   他内心里面希望的是更深层次的认可。   作为一个合格的体面人,我肯定会说:“就算你不是,我也会认真听你说话的。”   就是这么诚恳,懂事,体面,周全,圆融,滴水不漏。   商河星听到我这么坦白的言语,无意识低头扫了一眼地板,又往前面看,停了数秒,也不继续追究,反而语气平淡地开了另一个话题,道:“话说,你不觉得商河星举动很反常吗?这不像是他平时的作风。”   “可能是因为经历人生比较大的变故,性格举止发生变化,也很常见。”   不过我也要说实话,不然就显得自己全过程都太假了,我又继续说道:“当然,我肯定也是有吓了一跳。可是总之他没事就好了。”   “……”商河星因为我的话陷入沉思,“你说得对。”   我觉得他还有其他话想说,可是他又在考虑这话说出去对自己的影响,又或者这话是否恰当的问题,总之他没有直接开口。   我也不想他把我卷进他和傅霖的纠葛里面去。   毕竟我就是个路人。   为了漫画剧情,也为了我自己平静的生活,我确实会尽量地想着别让漫画主角承受太多苦难,导致剧情越来越来崩坏。但那些让我夹在中间,主动跟着搅动剧情风雨,这是不可能的。   剩下的事情,还是他们的事情。   我不想理。   于是我明知故问道:“找到商河星了,你们有什么打算吗?”   “我肯定会回去的。”商河星不假思索地说道。   我发现他说完之后,还特意继续观察了我的神色,像是在确定我内心的想法。   他继续说道:“不过这肯定要和他再聊一下。”   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有想要换回身体的想法。接下来的剧情就是他们互相适应,并且找出换回身份的方法。我只要顺着他的说法,说道:“果然,傅霖你和商河星的关系最好。我经常注意到你们之间的相处,总是有一种大家都无法轻易涉足的范围。”   给这个剧情过渡打上一个句号即可。   商河星听到我这么说,可能是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也可能是踩中了痛点,或者可能是到了傅霖病房门口,他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我这时脑袋里面,已经开始想着之后我们就是桥归桥,路归路,他自有傅霖的事情要烦恼,而傅霖也会来找他解决主神空间的事情,也不会再花时间在我身上的快乐日子了。   我的手刚握上了门把,商河星的声音就落下来,“对了,你刚才在墙那边做什么?”   “……”   我全身一震,脑袋跟着一抽,连忙“哈哈”两声,“我收到你慰问的短信了,非常感动。我们什么时候找个时间一起喝杯咖啡,你怎么样?”   话题转得极其生硬,我都想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要继续说下去了,还是快点解释自己只是觉得那个量身高的刻尺有点问题。   可商河星居然接话了,嘴角绷紧,只是冷淡地说道:“这件事之后再说,我可能会有点忙,你发短信通知我,我之后再做决定。”   我下意识地想要去看他的表情,结果他完全回避掉我的眼神,直接开门进病房,只留给我看他的后脑勺。   结合说的话,这一看就是在拒绝。   那我肯定不会发短信的。   我是多么知情识趣的人啊!   我边内心感慨的同时,边想着他也要进门。结果他只是送我进病房之后,自己反而就离开了,连我一个人和傅霖独处。   傅霖并没有睡着,因为我进病房的时候,他全身呼吸都跟着绷紧一样,这不像是普通睡着的人会有的松弛感。可是他不打算醒转,我也不打算主动打招呼,只是小心翼翼地坐在他的对面,让他确定他的视线范围里面只有一个人,而我会作为他的镜子,观察他背后是否有来人。   商河星来找我之前,他们肯定说了什么?   真令人好奇。   我在位子上坐了不到一分钟,傅霖病床那边便传来轻缓松弛的呼吸声,这让我不由地也跟着放松下来。   等他睡深了之后,我开始检查手机漫画——   果不其然,除了抽卡之外,漫画第二话开始更新了。   我不急着打开卡池,而是很快进入漫画正线剧情。漫画弹幕随着缓冲,也跟着铺天盖地,覆盖满第一页。   【虐我一生,只要一句「我与你只有100个小时,而时间已经早就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开始倒计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毒药是故意准备的,不是为了要伤害他,而是为了要保护他。他默默守护他,希望他永远不知道】   【如果你觉得言语空洞,那我会用沉默来守护你。】   【飞鸟自由至死!】   【刚来的有点懵逼,啥——?】   我也看不懂啊……   我盯着弹幕,深深地皱眉,重新退出漫画界面,读题目。   确定这是第二话更新,再点入界面。   然而,接下来的十分钟是我人生中最震撼的十分钟。   啊————!   求一双没有看过的眼睛。 第39章   大家应该知道, 看一话漫画的时间其实并没有那么慢,毕竟这里面大部分都是小人画,看一下就知道人物在做什么。除非这里面的每一个分镜都要做出阅读理解来, 一般都会看得很快。   大概5-6分钟左右可以看完一话。   我是说我的速度。   因为我第一遍也不会看太细。   我主要追的是一个结果。在看完有个大概的印象, 心里也有个数之后,我就会开始看第二遍, 进行细节上的梳理, 确保把每个关键问题给吃透了。   这次也一样。   尤其是弹幕多到干扰我的阅读了,所以我甚至把弹幕给关掉了。   漫画第一幕就是傅霖的视角。   也可以说是“商河星”的视角。   地下水牢,幽暗的环境,滴水的轻声都在显示这是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   然而, 在这个环境里面, 傅霖在吃力地求生着。   漫画的镜头把他的记忆首先带到暴雨之前。   欢送会的夜晚很安静,也很晴朗, 风也是轻盈又爽快的, 这就像是所有欢天喜地的大结局一样, 连天气都必须要让着这件喜事, 不准有任何破坏心情的行动。可是,从主神空间出来之后, 他再次睁开眼, 就已经成了某处的阶下囚。   我对这个时间过渡有点存疑。   因为故事没有跟我解释,在傅霖的视角里面, 主神空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或者他经历了被商河星背刺之后,他有什么心情。   这部分依旧是一个未解的谜题。   这也算是一个悬念。   而这个空白的部分, 会很大程度上决定傅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会做什么样的事,这个故事的走向会是什么样的。   因为如果傅霖是善良的人设, 那么他被背刺了,就是被背刺了,没有怨天尤人,只是努力地在狭窄的生存空间存活。可是,如果傅霖是个切开黑的人设,就意味着他被背刺后,还存在着其他的真相。   我其实也不知道傅霖到底算是什么角色。   漫画人物在商河星背刺傅霖之后的设定,都微妙地发生了变化。   像是我在以其他身份和安轻言见面时,就意外地发现了,安轻言的身份也并不太像是做好的。   我为什么说「不太像是」,不能肯定地得出结论。   我是有理由的。   第一,和平号是渣工程。它被炸,很可能是因为安轻言发现那是渣工程,所以决定干脆炸了,以免更多的人遭遇伤害,也能够顺势把偷工减料的人抓起来。那么,从这种角度来说,安轻言并不算完全的恶人,只是行事过于极端。   第二,他之前跟我说的话依旧语焉不详。他说的话里面的隐喻多过明示,也就是说,他还是存在着洗白的空间的。他有可能是在加滤镜。   第三,我不忍心想他是一个坏人。你们想,会养小鸽子的人真的就是恶人吗?它那么圆,那么可爱。它的主人要是大恶人,我的心不就得吧唧吧唧碎了吗?我一定会后悔自己把它留在安轻言身边的。   综上,我其实也不想认为安轻言是坏人。   再说,我不能太先入为主地思考对方的好坏,而且从事件频率上来看,一个星期内就撞破两个人的人设崩塌,对于路人的我来说,事件爆发的频率未免会显得过高。这在Anubis里面,无异于路人打酱油的时候,不小心连续目击了两次杀人现场。   我不至于那么倒霉吧。   我还是再给安轻言各种言行找理由。   也许还有人觉得我不清醒,可是我毕竟真的和安轻言认识也有三、四年。哪怕不算是至亲好友,但是我们也有很多共同的朋友,不是轻易说他表现出来是个坏人,我就突然和他拉开距离了,甚至反手坑了他。   当然,我不认为他真的就是恶人,也不会再主动靠近他。   毕竟,他都当着我的面说我很恶心了。   这对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从海滨小店一别之后,我就觉得他这人让人膈应。在送傅霖去医院的时候,因为到了饭点,他建议我们先去餐厅吃饭,我怕我在他面前吃饭,会让胃很痛,所以就很爽快地拒绝了。   那么我们回到漫画上来。   第二话基本就是傅霖的求生日记,从水牢里试图逃生,再到安全屋苟活,最后列车里九死一生。当然,这里面也有推理案件。从故事写法上来说,这是一起典型的关联案件,又或者是引案——从行动诡异的女孩再到洗手间的乱杀现场,再由死者的信息提前知道劫车事件的发生,最后引导全员存活。   第一遍最让我震撼的,自然是漫画最后一页里面。列车浑身浸沐在漫天的火光职中,人们就像是不等电影片尾曲过半,就急匆匆离场的观众。他们从安全地脱离危险地带后,就纷纷不再回头。   只有傅霖站在火光前,双眼凝视着,就像是在那一刻,他已经和整个世界隔绝开来了。   直到杰利把他拉了一下,他才缓缓回过神。然而,他只是沉默着垂下眼眸,转身离开的同时,也把自己的伪装撕扯下来。这个动作并不是凯旋而归的潇洒,也不是解脱束缚的松快。他的动作更像是那些奔赴葬礼的人们为死者低下头,并脱下自己的帽子,郑重,肃穆而又难掩内心的悲伤。   因为傅霖的存在,一向事不关己,冷漠处理的「商河星」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沉静的悲悯。也正是因为这份人性的光辉,「商河星」反而透出一份无法言喻的神性来,让人挪不开视线。   我想了好久才想起来,商河星确实是有着很好的皮相。   确定结果并没有出现让我需要特别警惕的内容后,我这才认真地回去看里面人物的互动和交流。   因为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在任何时间或者地点看到自己。   我很讨厌拍照,也不喜欢录像,我本身不太喜欢看到我自己,感觉自己每时每刻都在丢脸。有时候,别人总是会说我有些事情做得很好,表现得很出色,可是我内心却不是这么想的。我很容易想到的就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下次要怎么更好地改进。   这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的教育影响所致的?   总之我本身不是很喜欢面对自己。   漫画里面的唐栗虽然和我长得不一样,但是我一看到他,总是觉得有种古怪的感觉,像是在看自己一样。这就像是在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梦里面的人明明和我自己一点都不一样,可是我偏偏就是会觉得对方是自己。   初登场的唐栗是在水牢之外的门,他眼睛看起来像是刚睡不醒的人,眼皮微微耷拉着。即使如此,正因为有一双很大的眼睛,所以反而就很好地协调了他的气质,不会显得这人精力充沛,更多的就像是一只懒洋洋没有干劲的猫。   他连转头看人的动作都没有,只是澄亮的眼瞳往眼角方向一瞥,然后就结束了自己的观察。   跟在他身后的是金色编发的青年,长手长脚,走路很喜欢挥臂,说话的习惯是先开口笑,然后再说下一句。   傅霖朝着那个金发青年杰利看过去。   因为满城警察都在因为商河星失踪,而对整个Anubis进行地毯式搜寻。为此,傅霖也被转到了其他的地下基地里面,不得自由。   于是这段时间大多是和杰利待在一起。   傅霖对他并没有多余的聊天欲望,大部分时候都是以一定的角度低着,表现出自己失去意识。因为醒着的时候,他总是会以逼迫自己开口说出秘密为理由,给自己身上添加新的伤口。   不过,比起天天鞭打或者揍他的杰利来说,更可怕的还是前面那个不爱说话的唐栗。   听说他是在组织里面有名的刽子手,很喜欢折磨尸体。在他身上总是有很多的故事,像是他会以对方临死前心跳的高峰值做成相对应数量的心脏切片,他有时候为了不让尸体发臭,会把人体像是畜牧场上的牛羊一样多做一步放血的环节。   “老大会在人昏厥后,用绳索把人倒吊起来,然后用刀具从喉咙下方横切,”杰利一边说,一边模拟仔细动作,“一刀割断颈动脉、气管和食管,开始放血。旁边还会放着一锅滚沸的水,里面专门用来放放血刀的。等沥血过了十分钟之后,他就开始冲洗伤口。”   “人就是这么慢慢变干变苍白的。”杰利一边说一边可怖地摸着自己的脖子,好像自己就是那人手下的死尸亡魂,“而且他从来不去摸A石洗净这些污秽,真的太可怕了。”   杰利还不忘去警告傅霖,“你落在我手里还算是幸运的,要是在我们老大手里,你折磨不到一天,说不定就已经疯了。我都是为了你好!”   话是这么说,对比起远到摸不着,除了一开始对自己动过刑的黑发青年来说,这个面前天天来找茬的人才是最麻烦,最想要远离的。   傅霖这才刚想完,自己的腹部又被痛打了一拳,双腿忍不住跟着一软,只能细声地呼吸着。身子也变得越来越沉,最后他再次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了一些对话的声音。   “这是谁打成这样的?”这声音显得有点年轻又陌生。   金发杰利愣了一下,“就是您啊?就是您一开始下死手,所以他总是好转不了,连基本的问话也做不了。”   青年又问了一句让杰利心惊肉跳的话:“那他知道吗?”   杰利顿时心慌,难道被发现是自己做的吗?   他要知道自己是卧底了,才问这句话试探的吗?   杰利沉默了片刻,“……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不是您打的?”   他抓了抓后脑勺,掩饰自己的慌张,心道,总之先挑拨离间,让两个人的矛盾加深,以免两人突然对口供,发现我是卧底了。   我看得瞪大了眼睛,心里那种想骂人的不得劲,让我打开弹幕,寻找嘴替,替我骂杰利这个臭小子。   然而弹幕却刷满了爱心。   【唐栗明显知道这里面不对劲,开始关心傅霖了。】   【可是唐栗却不知道这个商河星就是他最喜欢的傅霖,真的是阴差阳错。】   【这个事实证明,只要彼此之间有爱,上天总是会给很多机会让他们看到彼此。】   【唐栗开始在意傅霖了,打卡】   我翻了整一页的弹幕,那密密麻麻的弹幕里面就没有一个骂杰利的。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呢?! 第40章   我还是把弹幕关了。   它们伤害了我, 却毫无自觉。   难过了两三秒钟之后,我又重新打开弹幕。   毕竟一个人看漫画真的有一丢丢寂寞。   尤其是下一秒,杰利就在内心里面自曝自己的身份。   他是潜伏在Manes的卧底警察。   我之前在列车里面其实只有百分之八十的推测, 后来是在中央车站看到他扶着傅霖一起出列车的时候, 我才彻底肯定了他的身份。   没想到他很早就揭示了这一点。   我就是在期待弹幕会不会疯狂猜测接下来会有什么剧情的时候。   【感谢杰利的助力】   【感谢杰利】   【谢谢你!】   【打卡——!!】   【杰利虽然什么事情都做不好,但是他真的是推动的感情戏的小天才。】   “……”   我发现了, 我与弹幕们八字不和。   于是我把弹幕出现的数量减少, 进而转向弹幕的内容。   漫画里面提及,他已经卧底两年时间了,一直没有做出什么功绩。最近因为没有人想要和「血腥玛丽」组队,看守一个秘密人物, 结果他就成了众人举荐的倒霉蛋。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 会刚刚好遇到现在全城都在追寻的商河星。   于是和上司通了气之后,他接到了一个这两年来最大的卧底任务——「解救商河星」。   可就在杰利刚放出坐标位置的消息不久, 他们的通讯信息部分被Manes组织的技术人员给解码了。虽然没有定位到某个人的身上, 但是上层已经怀疑内部有搜寻商河星所在的卧底, 并且为了避免商河星被人救出去。上层干部嘱咐「血腥玛丽」和杰利先换个地方, 也就是距离市中心最远的海滨城郊。   这片郊区保留着很多Anubis还没有完全开发的地区,节奏也比较慢。   由于这也是城市垃圾的处理地, 这里的开发价值很低, 也慢慢被遗忘了。如果一定要做出一个比喻的话,它就像是人身体的盲肠, 连接大肠和小肠的小囊状结构,是一个平衡和调节身体免疫的淋巴器官。不过它的存在感还没有「阑尾」这个名字大。   在漫画视角里面, 杰利因为十字架青年的问话明显警惕了起来。   杰利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个青年。   这个青年在组织里面颇负盛名, 听说他以前是在乱葬岗里面生活的,每天都是和尸体打交道, 据说身上带着一种冰冷的死气,有人说过他就像是僵尸一样。   可是,杰利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却让他想到一种亚热带水果——荔枝,包括对方的脸型,介于菱形与圆形之间,带着亚洲血统特有的稚嫩与亲和力。尤其是他的皮肤白皙透亮,散发着干净清爽的气息,很难让人觉得这个人不好相处。   不过,第二眼看到他身上的各种金属装饰品,还有舌上那颗舌钉后,杰利就觉得这人还挺可怕的。   因为看上去就很痛。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听到的一句话,反正杰利在道上听,混他们这一行的,比起刺青来说,敢在脸上穿孔的人才是狠角色。那可不是在酒吧里面调情的道具,这人不怕疼,甚至会追求疼痛感。   看起来也许很安静,其实内里是个疯子。   也许也正是这样一点,即使像是他这种漂亮的外貌,也没有人敢主动靠近他。   只是相处久了之后,杰利发现他不爱说话,不说话的时候,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不过,他眼睛很尖,他能从一个小孩的伤口上面,就可以判断对方受伤的时间段。   杰利忍不住在想着,他应该是知道的吧?他绝对是知道的吧!   这是在试探他的吗?   可是十字架青年并没有继续说下来,而是转身离开。杰利紧了紧拳头,决定现在就动手   ……   看到这里,我就意识到水牢事件里面,并不仅仅只是傅霖的苦心经营的计划,同时也是杰利在背后的推动。   接下来的二十几个镜头就是我和傅霖在水中斗智斗勇,最后是我顺利把傅霖和中途失利的杰利夹起来,从水中捞出来的。   这一下子点燃我的回忆。   我记得我当时真的心力交瘁,身心俱疲,因为把人捞起来的时候,我真的想回去睡觉了。可是我知道,我还得做急救,否则就是得叫救护车来处理问题,这会让事态升级。   可是现在看到我做了那么多的时候,突然间就是一种成就感,就像是我第一次从尸体里面摘取两个完美的眼球一样。   下意识地,我去看看弹幕的反应。然而,大家对我优秀的表现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集中在我给傅霖做心肺呼吸上。我忍不住郁闷起来,明明好像漫画一开头的时候就表现出了对唐栗这个身份的喜爱了。   弹幕怎么这样啊……   就在我无奈地叹气的时候,一条弹幕吸引了我的注意。   【前方高能——】   镜头给了整整三话,仿佛心肺复苏这种基础的救治方法才是剧情的高潮。   我紧紧皱起眉头,跟着漫画剧情滑动的手部动作在看到一个画面时,几乎停滞了一秒。在漫画中,就在唐栗专心致志地进行心肺复苏时,保持在口腔内部的舌头在黑发青年用力吹气时,竟然跟着气流一起伸了出去。   漫画镜头直接放大了这个过程,唐栗的舌钉轻轻地撞上了对方的牙齿,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响。   看到这一幕,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声中凝固。我猛地停下动作,瞬间血液也跟着冻结,连心脏跳动得比平时更急促,每一秒钟都像是重锤重重地敲打在我的胸口。   这会出现这个情况,完全是我的技术上的问题,可能是当时已经全身乏力,就像是那些做了过多体力活的人在吃饭休息的时候,手会克制不住的颤抖,没办法完全控制身体。   可是,这本来就是不该犯的错误。   这个心肺复苏的低级错误妥妥成了我的黑历史。   我的手也迅速下滑,看看我在杰利身上有没有犯了同样的错误。   因为这过去的100个小时里面,事情发生得太多太密,我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可是镜头却没有放在杰利身上,似乎是不打算用两遍重复情节来填充故事内容。   我忍不住焦虑地思考着我当时到底犯了多少错误。   可是我又不能去问杰利,当时他有没有感受到某人有没有犯什么低级错误。   这让我不得不思考只要没有人注意到就好了。   然而,就在我稍微放下心来,就看到漫画里的傅霖其实在我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已经幽幽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没有任何预兆,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观察着我,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带着某种无法言喻的意味,“……”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脑袋里面一片空白,内心的恐慌席卷而来。   完蛋了,他看到了!!   他一定注意到我的失误了!   我、我以后再也不能在医学行业里面混了。   那短短的一瞥,就是一记无声的闷雷,也是一声无言的审判,在我心头炸响。   我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我的手指甚至有些颤抖,压在脸上的时候,凉意也就像是冰水一样渗入了我的心脏深处。   内心的煎熬让我甚至想要自暴自弃,痛苦了十几秒之后,我忍不住生气地自言自语起来。   “我都救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不准挑我的毛病!!!   然而话音刚落,一句完全不期待出现的话也跟着冒出来,“什么?”   我明显感觉到我身子一抖,下意识追着声音的主人看过去,傅霖也用探究的目光观察着我。   原来还在嚣张的我立刻变成了一只静音的鹌鹑。 第41章   4月2日, 周三,和平号列车。   傅霖的小腿被踢了一下。   那鞋头是圆的,触感是粗糙的, 力度是故意的, 但明显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就像是猫为了吸引人注意,会故意踩对方的脚一样。   傅霖往前看过去, 面前的十字架青年朝着他抬了抬下颌, 姿态有些随意和懒散,“你在想什么?”   列车在杰利去餐厅取早茶自助的时候,出现了劫车事件,连他们所在的包厢也无法幸免于难。等傅霖刚收拾一个劫匪, 十字架青年也回来了, 态度轻松得像是刚从外面玩乐回来的一样,很快也坐在沙发椅上。   见自己透过墨镜在观察阔别已久的商河星, 黑发青年又踢了踢他的小腿, “别看来看去的。”   傅霖本来想说什么, 可在心里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以此忍住了黑发青年对他的骚扰。   十字架青年总是无意识间有很多的小动作,就像是他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面, 而现在的动作是他内心世界里面的映射。他自己没有办法控制一样。   就像是早上一块坐前往列车的公车里面, 他也会偶尔无意识蹭了自己一下。   他对肢体动作完全没有边界感。   傅霖从前也不认为自己是外貌至上主义者,可是对方确实让人意识到拥有一张好的皮相, 即使是一些过密的行为,也不会那么容易使人产生恶感。   不过, 要说他单纯, 恐怕也没有那么单纯。   这让傅霖想起早上坐公交前往列车的事情。   因为他们即将坐着的列车,是要前往一个「商河星藏监控权限密码的地方」。   也许坐在公交前排的杰利确实也这么真的那么相信, 但恐怕只有傅霖和那个青年清楚这个假话有多假。   那时候听到这话,傅霖甚至也有着一种诡异的直觉。   他们去的是一个陷阱。   他们此刻,就像是即将丢弃孩子的父母会破天荒地带着孩子去游乐园玩一样的时刻。   当时,傅霖还抬起眼,看向坐在前面还在摇头晃脑听着音乐看窗外风景的杰利。   他就觉得,十字架青年就是要把前面的杰利做掉……   傅霖还没有在那里想出全部的答案,他的小腿便被人无意识踢了一下。   果然又是十字架青年黎马栗。   傅霖到现在还觉得这是个假名,还有那句“「血腥玛丽」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的名字”也是一句假话。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相处不到5天,傅霖很早就发现这人不太爱理人,更多时候他宁愿和他的鸽子待在一起。   他的鸽子很圆很软,坐在他的肩膀上就像是一团灰色的云朵棉花糖。   可是今天早上的时候,他把鸽子送出窗口,任由鸽子展开翅膀飞向大海。没有像往常一样目送各自归巢,他自顾自地踏上了离开的公交车。   这像是说是他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了似的。   被蹭到的傅霖下意识地往旁边撤了撤,余光中捕捉到那只足球鞋依旧悬空着。他甚至往傅霖的方向挪了一小寸,仿佛是嫌傅霖刚的存在多余了些,碍着他了。   于是,傅霖往对方的方向看过去,“……”   十字架青年的头靠在车窗上,车窗冰凉的玻璃映着他的侧脸。随着列车前行,头微微晃动着,每一下都敲出清脆的“咚咚”的响动。这声音并不大,可是至少在傅霖听来时还蛮响的。然而,他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不舒服,只是眼睛直直地望着窗外。他的双腿自然交叠,穿着球鞋的脚自然地翘了起来。   他脚踝白得几乎透明,刺青的翅膀线条凌厉。   这个刺青,加上他脸部显露出来的重金属配饰,总让人想到他是否其实把他自己的身体完全当作一块画板或者雕塑,随意地雕饰,随意地涂抹。   “……”   才盯了不到三四秒,傅霖就发现自己的膝盖被十字架青年重重地顶了一下。对方太瘦了,骨头膈人,就像是一把粗粝的利器,碰撞间即使不见血,但疼得厉害。   这很明显就是故意的。   要不然就是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力气到底多大。可是,能轻易把两个成年男性都从水里拖出来的,应该很难认为自己的力气真的很小吧。   傅霖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之后,就听到青年低声说道:“我跟你换个座位。你进去里面坐。”   这话说完,青年就站起来,拍着傅霖的肩膀,一个手势就暗示他滚到靠窗的位子坐着,而自己转个身就坐在了傅霖原来的位置。傅霖的视线下意识跟着他。   十字架青年颇为不耐烦,“你不是要看窗外吗?”   傅霖素来不愿意对这些人低头讨好,也不能说是自己有傲气,又或者自己就是不卑不亢的人设,可是他就是不愿意轻易服输。   他在想,这人到底算什么意思?   傅霖其实一直在想,这人到底对自己有什么目的。   从水牢里面被十字架青年救了之后,再到他之后觉得出逃无望,自暴自弃也好,对方还要反向鼓励自己,最近晚上还会照顾自己。前一两天还会觉得对方不怀好意,但是到周三了,傅霖也或多或少发现身体并没有那种强烈的空腹感,即使不吃东西,也不会觉得自己头昏眼花,状态保持得很好,这其实就是在说十字架青年也没有折磨他的意思。   就算是现在,傅霖也觉得其实那人真的是以为自己想要看窗外,才主动换位置的。   当然作为一个监控他的人,本来就应该让傅霖坐在车内,不让傅霖有任何出逃的方便才对。   傅霖抬头问十字架青年,“黎马栗不是你的真名吧?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愣了愣,随即嗤笑道:“我和你那么熟吗?为什么我要告诉你名字?”   傅霖不为所动,“所以你承认这不是你的真名,是吗?”   他觉得认识一个人,始终还是得从名字开始。   或者就像是梦枕貘写的那句话一样「名字是最短的咒」,是一种束缚咒。就像是傅霖被他喊了一句「傅霖」之后,他下意识就回应了,哪怕是无声的,那也是代表自己被对方束缚了。而自己也想要知道他的名字,或者如何束缚对方,调查出他的背景,知道他的底细,了解他的弱点。   青年对傅霖的追问并不会放在心上,“知道又如何?我与你只有100个小时而已。又没有多的时间,多认识一个人,少认识一个人到底有什么区别?”   “你是想说四天后你要把我送回你们组织总部吗?”   傅霖又觉得他给的数字未免过于具体,“为什么是100个小时?从什么时候计算。”   青年没有回应,像是觉得自己做太多了,并不想解释。   这像是一个小的插曲。   现在又回到了列车上。   十字架青年在帮忙找到隐藏在乘客中的劫匪后,果断地去找燃烧丨弹的所在。一般冷漠的人会真的愿意主动去做那种可以置身事外的事情吗?   这明明可以让列车员去做。   傅霖突然想起早上放飞的鸽子,真正不回头的不是那只鸟,而是那个青年。傅霖下意识地握住了对方离去前的手臂。   “小……”心…   他被自己想说的话惊到了。   他有必要去关心一个伤害他的人吗?   这个时候少了一个敌人才是多一层保障。   “小什么?”青年疑惑地反问。   傅霖抿了抿唇,改口道:“小时。你说的100个小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100个小时后炸丨弹会爆炸吗?”   这句话落下来后,青年露出了古怪的神色,甚至傅霖还觉得他似乎要笑了。   “很快就结束了。”   “结束什么?”   十字架青年想了想,“你会知道的。”   燃烧丨弹并未完全引爆,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然而,火舌咆哮着扑向车厢,炽热的热浪和刺鼻的焦味让人几乎窒息,整个空间俨然成了一个被炙烤着的密闭的熔炉。尽管中途岛站停了车,部分人侥幸逃生,但电源中断让出口自动门再次关闭,挣扎的人群像被困在燃烧的牢笼里。   列车长犹豫片刻,摸向怀里的钥匙,刚抬起手,却被十字架青年一把抢了过去。   驾驶室已是一片火海,那里是死地,没有人可以回来。   你敢想象吗?   一个刽子手,居然为了不相干的陌生人要去送死?   傅霖觉得不可思议。   他自然得不到答案,因为他没有让任何人来帮忙回答,也没有理由要说出口。他的脑海却猛然闪过黎稚的身影以及他那张带着温和笑意的脸。   傅霖在原地不动,看着他瘦削的背影从自己旁边即将跑过,冲向火海,嘴角抽动了一下,但没发出声音。   他得该劝阻,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某种熟悉的感觉攫住了他,他忽然想起了黎稚。   他想起第一次见黎稚的场景——一个疯子叫嚣着要献祭生命,困住了三个学生。黎稚站出来要求换电梯里面的一个女生。她也是后来的小庄。面对疯子,黎稚用汽油淋湿全身,手握打火机,平静地说:“你不放人,我就点燃自己朝着你的方向冲过去。”   汽油顺着黎稚的手腕淌下,他手里的打火机更是异常刺目。   疯子愣住了。   黎稚成功吓退了对方,而警察趁机制服了疯子。事后,警察训斥他太过冒险:“万一他真点火了呢?”   那时,黎稚面无表情,只丢下一句:“他不会。”   傅霖知道,黎稚当时的笃定不是冒失,而是某种超越自我的冷静,可也是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现在,这种冷静和决绝,傅霖在十字架青年身上再次看到了。   “别告诉我你也是这种人……”傅霖的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刺痛。他眼睁睁看着那青年拎着钥匙转身,脚步决绝。火光映在他瘦削的背影上,像某种仪式般肃穆。   “你以为这样很伟大?”傅霖的声音低而冷,“用你这种方式,牺牲自己,真的值得吗?”   十字架青年停下了,回头,眼中是某种傅霖看不懂的平静。这让傅霖看得恍惚,仿佛面前的人是黎稚。   “我从来没有觉得我伟大过。你就没想过,我不能只为了一个人吗?”   傅霖更是大惑不解。   “最起码傅霖得活下去,他是整个Anubis的希望。”   这话说完,他甩开傅霖的手,义无反顾地冲进火海。   傅霖怔住了,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他什么都没能说,只能看着那背影渐渐消失在火焰中。 第42章   “什么?”   傅霖话音落下之后,空气陡然间变得沉重无比。他久久凝视着我,久到我都快要有那种窒息的扼脖感, 快连自己的呼吸都没有了。   我该怎么说?   我该怎么回复?   我脑内急速地进行头脑风暴。   就在我脑袋一抽要开始乱说话的时候, 他终于又继续轻声问:“你刚才有说话吗?”   这声音低得如同呢喃,却像是一块巨石砸进了寂静的湖面。   我顿时如释重负, 双手都像是快变成轻盈的羽毛, 马上就要起飞了。我赶紧装傻,平静又温和地矢口否认道:“怎么了,你是不是太累了?做噩梦了吗?”   几句话之间,心跳已经从耳边的鼓点声变成了千军万马。   我装得好不好, 我装得像不像, 瞒过去了吗?   我满脑子都在想。   我还假装自己检查时间,实际上是默默把软件关了, 随后又摆出担忧的神色, “我看时间, 你才休息不到五分钟…你再好好睡一下?”   这句话之后, 空气又瞬间凝固。   我又一次感到了窒息,“……”   “抱歉。”傅霖终于松动了, 虚弱地回应了一句, “我有点混乱了。”   “没事。“我轻声回复道,对待他, 温和得就像是对待会对声音产生应激反应的蛆虫,尽力地安抚他。   我甚至想伸手去给他拍拍被子, 像老母鸡护崽那样催他赶紧睡过去, 把刚才的异常当成梦境的一部分忘掉。然而,冷静拉住了我的冲动。我和「商河星」不熟, 住院期间照顾傅霖已经是超纲服务,还要负责哄他睡觉?   我难道还打算升级当他爸爸吗?   再说了,这种事情做了就太过了。   老实说,傅霖也是拿我当工具人。   我要是太真情实感,反而就很容易被当做笑话。   事实上,由于在中央车站被抱的那一下太尴尬了,我反复咀嚼好多次。我才慢慢地恢复了理智和清醒——这个傅霖真的聪明极了。   把所有人的焦点集中在他身上,他就很难被当众针对了。   不过就可怜我了。   我整个人都被尴尬烧得满脸通红,就想现场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所幸,我是一个拥有健康心灵的人。每次自洽之后,我都能把尴尬的事情扔到就脑后,心情很快就会归于一片祥和平静。   不把事当事。   我体贴完之后,在克制我想要去给他洗脑忘记刚才的事情之后,我顺势说道:“再好好休息吧,你累了。”   按照小说剧本,或者电影剧本,一般事件告一段落之后,有人对着主角宽慰地说这样的台词,主角就会彻底放下心防与戒备,然后就跟中了沉睡魔咒一样,不到几天后都不会继续开启新剧情。   自然地,我也不指望傅霖真的一口气睡几天,但是起码我会希望傅霖快点休息。   可傅霖偏偏反而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眼睛炯炯地看着我,“我睡不着。”   “……”   你充血的眼白以及浮肿的眼周可不是这么说的,明明是需要强制关机。   可能是当唐栗久了,我突然有一拳打晕对方的冲动。   可是,我忍住了。   因为我是黎稚,是一个温和而克制的人。   我怎么会对一个虚弱的病人做出这种事情呢?   于是,我还是选择放轻步伐,走到他旁边,去温和地安抚对方,让他早点入眠。然而,我刚靠近他,傅霖的视线也跟着我的举动而移动。就在我离他不到20厘米距离的时候,傅霖像是下定决心般说道:“黎稚,你可能不信,但是你愿意听我说吗?”   此刻依旧单纯的我并没有想到后面会有什么事情,只是点点头,顺势说道:“你说,我听着呢。”   而我心里想的是,把你这一周的辛苦、不堪、难受全部说出来,然后好好睡觉吧!   傅霖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劝哄中的敷衍,语气低沉却坚持他朝着我说道:“其实,我是真正的傅霖。不信的——”   “砰!”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的拳头已经毫不犹豫地落在他的腹部。   闷哼声响起,他的身体顿时一僵,表情也凝固在一片茫然中。紧接着,眼皮一合,整个人也跟着晕了过去。   我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   抱歉,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有自己的人设。   你和商河星的恩怨,死也别扯上我。   我真的没办法为你们解决任何事。   然后,我安静地帮他好好地盖上被子,确保他昏睡得像个婴儿后,我选择在他病房外的门口待着。   再次和他说上话的时候,已经是四天后。   那又是一个新的星期。   我的论文结果也下来了。 第43章   我的论文第一轮审核过了。   导师特意打电话问我未来的职业选择,是留校从事科研工作,还是继续在目前的实习单位工作。这虽然是以询问的方式给了选择, 但是从交流过程中的语气和谈话内容可以感受到, 导师更希望我未来可以在科研所做研究工作。   其实,我最开始的想法是, 跟我父母同一个工作单位工作, 这样每天都可以经常见面。再加上,我也对法医实习工作并不觉得为难。   可导师语重心长地提到:“你身体状况不是特别好。我听说你实习期就请了一周的假。法医工作素来节奏快,强度大,你的心理承受力很强, 但是还很需要体力。从长远看, 我个人建议你选择科研方向,这样可能更适合你, 也能更好地发挥你的学术能力和创造力。”   我也不能说我请假的真实原因, 只是和他绕了一个圈, 然后问:“有希望在夏天的时候在这些高危地点拉上警戒线吗?”   导师没有直接回答, 但是我知道这个希望应该是很低了。   这就是普通人。   所谓的高光时刻,要么具有延迟性, 要么就是明显与当下脱节。   他说:“你之前上了报纸, 也应该知道和平号海底列车因为劣质材料而发生燃烧爆炸事故的事情。”   我对后面的那句话还是能够理解的。   可是我对上报纸这件事完全没有印象。   我为什么会上报纸,总不可能是我的马甲掉得无声无息吧?   可是我这些疑惑还是不能对导师提出来。只是在导师一边说的时候, 我一边自给自足地上网开始翻列车事故的新闻。   导师絮絮叨叨地开始解释原因,说着, “埃塞尔前市长曾投入了上百亿资金用于列车开发项目上, 现在却出现了这种结果,审计局要赶在六月底前, 追查前市长过去所有工程的资金流向。在这种大环境下,短时间恐怕很难再有更多的资金拨给其他项目了。”   导师一边说,我一边面无表情地下拉网页新闻,直到一个抢眼的大标题冒出来——《和平号列车背后最动人心魄的回归》,旁边附图的是一个浑身伤痕的青年紧紧地抱住了受难者家属群中翘首以盼的另一名青年,外露的手臂青筋微微浮起,足以可见对方的专注和用力。   我顿时脑袋里面就放空了。   更不用说,这张图下面还有附言。   「照片拍摄于4月3日,记录和平号列车的生还者和他的至亲好友重逢时动人的一幕。黑发微乱的亲属好友在人群中,旁若无人地沉浸在生还者的怀抱里面。他们一方代表着企盼着列车乘客能安全回归的受难者家属,一方代表着饱受残酷折磨的列车生还者。此刻,两人身体严丝缝合,在拥抱中让人无法看得清他们的表情。   可从那拥抱的力度和衣服皱褶的交织中,足以让人感受到两颗年轻心灵的紧密回应。那一刻,翘首以盼的希冀以及失而复得的喜悦竟传递得如此强烈而动人。」   呃…所以才说要离主角远一点啊!   真的是只要靠近主角一点点,生活都变得抓马起来了。   我的血液瞬间就凉了下来。   我不死心地突然打断导师的话,“抱歉,教授,你说的上报纸指的是什么?我上过报纸吗?”   对,我觉得可能是有内部的人传出去的。   我不至于那么明显,被人认出来吧?   明明我的脸都没有露出来。   导师没有想到我说的疑惑是这种,愣了愣,说道:“大家说是你上了报纸,还一看就知道是你,难道不是你在中央车站里面吗?”   为什么会是大家?   为什么还会是大家一看就知道是我?!   大家怎么会这么了解我的吗?   我的内心大受打击,可我也不敢继续反复确认这种事情,这只会让我内心的伤痕越来越深。然而,导师明显都没有了解到电话另一端的我,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兴奋地说了一句,“哦豁——你和另一个小朋友感情真深呀!”   接下来的话,我就已经听不进去了,在艰难地挂完电话之后,我努力在自己脑内删除记忆。   在这种事情上在意,就是我输了!   对!   “……”   “…………”   果然,主角就是容易吸引别人注意。   我还是和他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事实上,除了第一天在中央车站遇到之后,我也在医院里面陪了他一夜。   不过,我怕他又对我口无遮拦,特意跟医生那边说他容易在睡梦中惊醒,建议医生提供给傅霖一些镇定剂或者其他可以安眠的药物。护士也发现了傅霖的心电图机里面出现了T波倒置的情况。这也让我能更有理有据地坚持自己的说法,说他需要安稳的休息。   直到有人来交接,我才在第二天上午11点左右离开。   我个人认为自己对熟人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就默默离开了病房。而我自己也回到家里,给自己留了一些时间,休息了一整天。   之后,我又重新整理了漫画的剧情。   毕竟,我那些尴尬的黑历史还不算特别多,更多的还是关注在傅霖和商河星的互动上。而且,后来我也觉得,之所以放大我的失误,其实也是为了强调有人要拯救「商河星」的必要性,与「傅霖」的处境形成对比。   想想看,互换身体之后,商河星虽然处在好人阵营里面,但是处处都有人要杀他,置他于死地;而反观傅霖,虽然被处在恶人阵营里面,但是与他接触的人都是想救他的。而我的失误反而肉眼可见地,表现出我的着急,突出了傅霖在坏人阵营里面收到重视的一面。   这很明显就是突出剧情的一种设计。   仔细看内容的时候,我发现安轻言因为无法控制燃烧丨弹的信号而产生了疑惑。   因为这种事情曾经在商河星是敌人的时候,他们也经历了不少类似的事情。可是,在安轻言所了解的情况,商河星应该失去了人身自由才对。   漫画中安轻言对这种情况产生了强烈的怀疑,这也引起了弹幕的警惕。   【难道安轻言会是第一个发现傅霖和商河星互换身体的人吗?】   【现在傅霖还没有发现安轻言想要害他吧?他会去找安轻言帮忙吗?】   【总之,这次商河星和傅霖破了安轻言原本的计划了】   漫画留下了这些疑惑和钩子就结束了。   我个人感觉,傅霖经过这次事件后,对自己和生命都会更加珍视,应该会更小心应对周围的人,所以他应该不至于那么快分享自己身上的秘密。   除此之外,我从弹幕里面分析里面注意到Anubis和Vita的词,分别指代着死神和生命,而Manes则很可能指的是罗马神话中死去的灵魂。   弹幕中提出一个很大胆的想法【Anubis会不会是地狱之城,里面住的都是已经死去的人。】   这作为小说设定来说可以,但是对我来说没有太多的意义。   我生活在这里,有家人和生活,每天都过得很开心,难道仅仅会因为我存在的状态改变我的生活方式吗?这显然不可能。   我觉得这些细节还得等更多的信息。   总之我要和主角他们保持距离。   然而我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我就收到了商河星的短信。   他问,【最近很忙吗?】   自从上次一别之后,我也很久没有联系他了。他这话结束之后,就没有下一句,让我看得不明不白,莫名其妙又有点烦躁不安。因为我对这种意图都没有说清楚的方式很不喜欢。更别说我现在还要和他们保持距离。   于是我回【忙】。   商河星向来爱面子,碰到软钉子之后就会觉得自己被下了面子,不愿意主动继续聊天。   我想着他会放弃,结果他还有下一句,【好,忙点好】。   我一下子幻视那种广告,老父母亲已经为孩子们带来准备了丰盛的晚餐,结果吃饭时得到孩子说不回家的说法。我脑袋里面诡异地浮起了商河星孤单落寞的表情。   这太过诡异了。   我摇摇头,把这种荒谬的画面从脑袋里面甩出去,忍不住也跟着思考起来。   这人不会是想搞我吧? 第44章   【好,忙点好】。   这句话被我整整看了一分钟。   我看出了至少七八个阴谋诡计出来,总结出一句话【他要害我】。   这个「害我」不一定是他真的要加害于我, 但是我最近已经知道跟主角团待在一起的话, 我在外丢脸几率会呈指数上升。而且,这人真的特别爱猜测人, 就是只是一点点事情, 他都觉得有人要害他。   这种人太容易输出负面能量了。   比起傅霖……   脑袋里面念头一冒出来,我就想起我那丢脸的上了报纸的照片。   傅霖也好不到哪里去。   和傅霖这种主角光环非常明显的人在一起,真的很容易变成一种上镜头的摆拍。我觉得,他这种光环还能带回现实的话, 他应该很容易受到网红或者明星经纪人喜欢, 真的一站就是容易出效果图,还不用帮忙修图。   我突然一时间, 不知道跟哪个人待在一起, 会让我精神负担更重。   总而言之, 我把手机盖在桌面上, 决定不要理会。   最近因为我请假的缘故,詹主任特意为了让我能跟得上进度, 不仅给我看了好多报告, 也发了很多实操教学的视频。原本,他还计划让我参加和平号列车事故现场勘察工作, 甚至提到现场需要协助搜捡尸体的人物,但考虑到我的身体状况, 他还是带着小庄过去了。   我其实还有点遗憾的。   因为我觉得应该会有结果的。   虽然整辆列车的乘客经过清点, 绝大部分都安全出逃,少部分在逃跑过程中受了一些轻伤, 并不足以成为研究的例子,但是7号车厢是有一具死尸还躺着的。   当时起大火,我有意识把昏倒的劫匪们都叫醒——猛猛掐人中,因为他们都不是呼吸心跳停止的昏迷,只要给一些强刺激就可以醒来,可我不可能背着一具尸体出逃,所以把温迪盖尔直接扔在洗手间了。   也就是说,我们应该会有一具焦尸。   这可是我们宝贵的素材。   当时,小庄打电话跟我说,保存率不高,有尸体直接变成灰了。   我有点难过,感觉有点可惜,但也很能理解。毕竟当时列车火势那么大,烧成灰也很正常。   “列车驾驶室的烧得只剩下一个圆形的耳钉。”   我眨了眨眼睛,这个啊,这个无所谓……   因为人在我这里。   “不过7号车厢有一具保存还挺好的焦尸,形状都还在,各方面都具有教科书的典范。”小庄每一句话都在我的心头上,“皮肤连同头发都全部被烧光,但是里面的脏器都还在。就是那种有因为热作用而碳化或变性的器官,而且这些从胸口处就可以看到它们,黑黢黢一片,现场的焦糊味很足。”   羡慕!   “詹主任说要是能上教科书就好了,好久没有更新图片素材了。”   是吧!!   我爸妈也有帮忙编撰教材,每年的图片来来回回都是那些,一点新意都没有。   我忍不住遗憾,“不过得经过家属同意才可以。”   这句话刚落下来,小庄藏不住心情,立刻高兴地说道:“家属都说可以!他的妻子说直接免费送了,没关系。她说只要能给整个Anubis做出贡献,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说到这里,小庄也有点难以克制自己的激动,“你知道这里面有个惊天大瓜吗?!”   她说了很多话。   我就简单地解释这个瓜。   其实也就是列车第一案的补充。   温迪盖尔是个臭名昭著的爱情骗子,不仅骗取了多丽丝母亲的感情和信任,甚至入赘到了她家。发现多丽丝母亲对他严加防备后,温迪依旧恢复了之前的恶劣生活习性:不仅沉迷赌博,还继续用欺骗女性的钱填补自己的债务窟窿。   随着债务越滚越大,他被欠债组织逼迫,参与了绑架多丽丝的计划。   为了实施计划,温迪开始和多丽丝网恋,而多丽丝其实早就对他有所察觉。由于多丽丝的朋友也曾被温迪欺骗,甚至因此自杀,多丽丝便假意故意配合他,试图揭穿他的阴谋。这件事她也向母亲透露过。   小庄还不知道的是,多丽丝的朋友们曾对温迪盖尔采取过行动。他们曾故意在列车上到处声称有人失踪,吸引列车员注意,制造混乱。   而在那段时间,列车上发生了一起命案。   据说后来有人报案,但由于温迪盖尔本身也是劫匪之一,加上他的尸体被烧成焦炭,案情复杂难明。傅霖提到,这起案件被定性为意外事故或过失杀人案。再加上多丽丝母亲所在的大律所介入审理和调查,种种因素最终使得这起案件被压了下来,未引发进一步追究。   这部分也没有必要讲。   “反正尸体是我们的!”我强调。   小庄也跟着高兴起来,“是的!!”   最近詹主任也是如获至宝,都在搞登记,之后就要搬到尸检台上,我们要上课用,主要是围绕着鉴别身份之类展开新的实验。   我现在也在看相关的论文报告。   ……   不过,焦尸3D脸部还原技术牵扯太多的代码和软件,过去的论文都指出了脸部局部区域重建质量的问题始终受限于拓扑结果和基的维度,以至于建模中的人脸没有办法实现高度的表达。   十几页的代码看得我脑袋疼。   目前我得知道,我们得重新构建benchmark,要对人脸数据,包括Headspace、HIFI3D等数据进行拓扑结构的高度统一。   可是数据要从哪里来呢?   要是有公民数据库作为资料库,这部分就准确更多了。   这个时候,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我翻开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傅霖」的名字。   商河星找我有什么事?   我对此有些疑惑。   我才刚接起电话,商河星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不是特意来找你的。”   “…那我可以挂了吗?我有点忙。”   我还有很多论文没有看。   不过基于礼貌行为,我没有急于先挂电话,只是等他说可以挂了,或者超过十秒钟时间,我才准备挂。   商河星再次响起来的声音有点低,“上次你不是说要请我喝咖啡吗?你准备说话不算话吗?”   上次是哪次?   人对自己的谎言是记不住的。   原来这是真的!   不过这人会因为我不请他喝咖啡,专门打电话来催,这种做法也太低情商了吧……   我不相信,觉得不可能,一定是因为对方有些话想要跟我说,“我并没有忘记,你想什么时候见?只是我最近感觉你都很忙,不方便开口,怕打扰你的生活。”   这就是让大家都好下台的场面话。   “所以你每天都在等我说什么时候有空吗?”   ……   你觉得有可能吗?   我说道:“你具体找我有什么事情吗?你应该不是会为了喝那一口咖啡找我的吧?”   商河星果然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他才说:“你要小心周围的人。”   他果然注意到了安轻言身上的问题和秘密。   那主要是因为在引燃装置中,由燃烧丨弹发出的信号频率——我记得漫画里面,商河星根据信号频率,逆向追踪发射器时得到一段有大写的【VITA】的编码信息。   这就像是在暗示他们存在的组织。   当时我还在想【VITA】其实是不是广告植入,怎么到处都是?   我觉得商河星开始发现端倪了,压抑激动,继续装傻道:“你说的是?”   商河星掷地有声,“自然是商河星。你小心不要被他占便宜了。” 第45章   我和商河星约见了。   地点在Anubis的鸟咖。   我要先澄清一点。   这不是我定下来了的。   这是商河星问我要不要去。   我是觉得我不能这么推拒别人的邀请。尤其是商河星这种对NPC爱搭不理的性格, 还会专门找网红店(大概只花了十秒,上网搜一下就可以),如果我还要拒绝, 就显得我很没有礼貌。再来, 这个网红店属于店小人密,在众目睽睽之下, 我应该不会被背刺。   我是思考了种种因素, 才答应的。   就算不是鸟咖,我也不会拒绝的。毕竟我是个会“意思意思”的体面人。   不过,时间并没有定在打完电话后的一两天。我约在两个星期之后,因为说要去鸟咖玩, 总不能随便待5~10分钟就结束了, 至少要待满1个半小时。我得空出很多时间出来,看了一下时间表之后, 我觉得两个星期后, 我才会比较闲。   除此之外, 我也想着看这两个星期里面的傅霖和商河星两人到底会怎么相处, 怎么推动剧情,然后赶快从Anubis脱离, 所以我短时间内也不想掺和他们的事情, 以免惹祸上身。   我记得,我在傅霖出院的时候, 还专门去看望他了。   当然,我也叫大家一块去的。   我有点怕他, 生怕我单独在的时候, 连什么「光和风都对他偏爱」的效应作用在我身上。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我对光的敏感性可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强。   一群人围上去之后, 自然没有我说话的余地。   我就在旁侧正大光明地偷偷观察他。   傅霖把「商河星」半长的头发理成了很短的头发,鬓角也清晰地露了出来。整个眉宇轮廓也显得锋利干练了很多。因为他本身的气质并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所以反而有种刀剑收入刀鞘时沉静的致命感,内敛的危险性。   傅霖的眼神略显疲惫,他坐在那里,双手交叠在膝上,时不时轻微地揉了揉眉头,似乎在努力克制着内心的疲倦。看起来,他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冷静,眼底深处透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倦意,仿佛背负着某种沉重的负担。   不过可能也是要扮演「商河星」,傅霖的话也很少。只有旁边的负责他安全的警察保镖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可能话会多一点。   之所以会有安保人员,是因为傅霖的情况已经是被证实「商河星被不法分子盯上」,在找出犯罪组织之前,傅霖全程都要接受警察的保护。   值得一说的是,两个保镖里面还有一个熟人——杰利。   杰利把头发理了,这次染成了茶色,看起来比想象中稍微要可靠了一些。   不过,他这人还是印象中的性格,看人的时候既爱笑,眼睛也总是亮晶晶的,看起来一点心思都藏不住。不说的话,谁也不知道他其实在某个组织里面待了两年的卧底。   不知道杰利到底是幸运呢?还是真的伪装实力很强呢?   我其实挺偏向于前者的。   因为人多,每个人跟他说话的时间也不长。   傅霖对我捶了他一拳的事情,只字不提。我也不确定这是因为场合原因,还是他确实睡梦中记不清楚。不过,他要是问了,我肯定说我不知道。   像我这样文弱知书达理的人怎么会那么暴力呢?   这种事情说出去,肯定是不会有任何人相信的。   至少我是不信的。   傅霖对我的态度也没有像是之前下列车的时候那么“猛烈”,就是点头致意,话也没有多说。我觉得,我之前也有住院连夜照顾他,也算是回应了他的情绪。之后,我们也没有必要太过维系之后的情绪。   于是他点完头,就不打算多说。   我也只是看了一眼。   倒是杰利这人热络,反复地炒热气氛,整个出院仪式也不会显得太冷清。于是,我就随意地问了一句,“之后商河星会住在哪里嘛?”   杰利颇有力量地握拳,说道:“当然是住在最安全的地方了。”   我第一反应是,犯罪团伙的老巢。   毕竟,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下意识地问了一下:“哪里啊?”   杰利也没有直接说,我就没有继续放在心上。毕竟对方已经明示要瞒下来了,我差不多适可而止就行了。   反正他的安保安排也不是我需要探究的。   晚上回家时,我看到邻居家的门半开着,门口堆积着一大堆纸箱。   这让我想起去年夏初的时候,曾有新的邻居搬进来,门前也是一堆纸箱。只是邻居住了快一年时间,我也没有机会和对方碰上,也没听到过里面有什么动静。   现在又看到这些纸箱,我不禁下意识地想,也许新邻居要搬走了。   还没等我想着望上一眼,亏一眼邻居的庐山真面目,杰利就已经从门缝里面注意到我,然后就嘿嘿笑,“被黎先生发现了。”   我脑袋里面出现了一长段空白,最后说话的时候才想起我需要呼吸。   “…中央区确实挺安全的。”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毕竟这里是政府公务员的住宅区。”   我在这里长大,基本没有遇到过事,但就是——我不太理解为什么是我家对面。   这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我买新睡衣的计划是时候真的得落实了。   我的小白啾睡衣才刚买的……   杰利笑着说道:“才不是,因为傅先生在这里住啊,你不知道吗?”   我、我完全不知道。   “什么时候在这里住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杰利一边说,一遍朝着门口靠近,说道:“傅先生说他一年前就在这里有个住处了,然后商先生说现在最安全的住处就是可以和傅先生待在一起的地方。这一下子就解开了我们的难题,因为我们总是找不到合适的安全屋。”   我觉得杰利应该不知道,申请这里的住处是需要通过政府高层审批的。   我们家也是我父母是司法鉴定中心的主任才有这个屋子的,   我不禁想,傅霖能住进来,是不是和商河星之前的某些安排有关?   傅霖本身并没有这个人脉,最有可能的是商河星去年在前市长手下工作的时候,市长为他做了安排。   这么一说,商河星当时来我家的时候,我以为是我爸给他开的大楼门,原来是他自己弄的吗?   我突然为自己的发现而惊了一跳。   原来商河星住在我家对面吗?   我还在琢磨这里面到底绕了多少弯,冷不防对上了杰利笑眯眯的眼神。他一句“我们成邻居了,你一定很高兴吧”,让我差点绷不住体面的表情,险些当场破防。   我已经没有隐私可言了!   (还是有的)   不管怎么说,他们那边死一样的寂静,就跟没有住人一样,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   这段时间漫画也有继续在周更,但是更的都是一年前的回忆杀,当时一开始还是七个玩家的时候。当时大家还对这个Anubis充满茫然畏惧,也有少部分玩家把这里当做游戏现场。不过,那会商河星和傅霖两人都没有什么交集,和现在的局势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鲜明对比。   只是漫画里面确实也出现了,商河星搬进了属于自己的第一间安全屋。   不过漫画镜头里面也没有点名在我家附近,只是有出现过我们家楼下的前厅大楼一样的布置。   可这一切都没有影响到我现在的生活。   这两个星期过得倒也很平静,我除了偶尔会和杰利碰上之外,反而就没有和他们有什么交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到了和商河星约定去鸟咖的日子,我已经收拾好心情准备赴约。   *   商河星没有跟我说要一起走,还是我自己单独出门。   于是我自己做了选择,自己出门,在开店前一个小时就准备出发。我才刚在门口等电梯,就看到傅霖也跟着走出来了。   我看了看他,没发现其他人,“怎么了吗?”   “出来走走。” 傅霖平静地说道。   话音刚落,傅霖便按开电梯门,示意我进去。我犹豫了一下,但他挡住门,动作明显。   我只能跟着他走进电梯,偷偷观察他的表情,却不发一言。   还没有观察一会儿,傅霖的视线也落在我身上,朝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你今天要去哪里吗?”   这话听起来像是他也会跟着去一样。   我忍不住想着要拒绝,可又显得自作多情,于是我琢磨了一会,诚实地说道:“我等一下要去咖啡店。”   “我可以跟着去吗?”傅霖没有转过身,只是背对着我,继续说道,“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我约了人。”   你出现就是个大麻烦。   这是我的潜台词。   傅霖用了一种平静的语气回了一个名字,“傅霖?”   老实说,我觉得他们接受自己换身份也太自然了吧。   我每次从他们口里听到他们本尊的名字,自己就会先吓一跳。   傅霖又继续说道:“你以前也不和他单独出去,你不担心会出什么问题吗?”   别看这句话很简单,但是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可真的太多了。   这个傅霖在点我呢!   先是点以前和现在的违和感,其次一句话又在提「出问题」暗示现在的「傅霖」可能有其他的阴谋诡计。只要我开始顺着思考,他是不是要自白自己的身份?   你们的注意力难道不能集中在快点把身份换回来吗?   我知不知道你们真实身份有那么重要吗?   我内心腹诽千万句,但还是装傻,道:“什么问题?”   用问题打败问题。   我说道:“我觉得,现在和傅霖那么亲近,挺好的。以前他总是很客气,感觉很有距离感,不过现在相处下来,我觉得他在认真把我当朋友似的。”   傅霖被这句话弄得沉默了下来。   “另外,你调查到我和傅霖的出行计划吗?否则你怎么会认为我跟傅霖一块出去?”   按照正常思路来说,如果他真的不知道我和谁出行的话,他不会立刻就猜是商河星。因为我们现在就住对门,可以选择一起出门的。   我这话刚说完不久,傅霖似乎早有准备,“看他表现就知道了。我不用调查。”   “……”   他是在屋子里面熬魔药吗?   魔药的瓶子上还写着我的名字,所以才让傅霖一下子就猜到商河星要针对我。   我又问道:“那你跟上来的理由是什么?你是来抓傅霖的把柄的吗?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们是朋友,不要这么恶意揣测彼此会比较好?”   我总觉得,傅霖就是找到个时机想要对外透消息,可是外面也没有一个可以信的,还不如找商河星。   起码两个人都是玩家,有一致的目标。   先把这个故事进度条走完,然后两个人要怎么拿头筹,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电梯很快就到了底层。   我先于他一步,率先跨出电梯门,回身对傅霖好言相劝道:“你现在也是在危险期,还是不要轻易出门比较好。不要让大家为你担心。”   然而,八分钟后,傅霖还是走到了我旁边,跟我一块坐列车出行。   我素来不是态度非常强硬的人,对方要是比我更强硬坚决,我一般也没有办法了。   我还和傅霖顺利坐在了同一排。   我坐在窗边,他没有争,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黎稚……”   声音有点低,听起来有点自省的意味。   我还以为他误会我在生气,刚要开口说话,就感觉自己的小腿碰到一个光滑的鞋面,低头一看,看到傅霖正用鞋尖撩起我的裤脚,一下子就注意到我脚踝青黑的刺青。   他的目光已经落在我的脚踝上。   动作轻柔又有些迟疑,像是不确定是否该继续观察。毕竟,对于傅霖的人设来说,他这种举动有点冒昧了。   ……   可是我满脑子都还在想,我藏得那么深。自从我大学纹身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穿过短裤了!   傅霖目光里面的探究并没有遮掩,他的声音微微有些低沉,带着几份不易察觉的好奇。他问道:“你以前身上有刺青的吗?”声音有点微妙。   脑海里瞬间浮现了无数人指责我「怎么能这样」,可是我要是慌了,就容易被抓住把柄。于是,我忍着慌张,云淡风轻地说道:“我一直都有,有什么问题吗?”   傅霖被我理所当然的态度弄得怔了怔,可他的目光还是定格在我脚踝上的刺青上。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却透着一种冰冷的深意。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轻笑了笑,声音低沉如同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好奇。”他的笑容并不温暖,反而让人感到一丝不寒而栗,“这刺青是什么意思呢?”   “这是我自己画的图案,没什么意思。”   这是我自己设计的翅膀刺青,参考了猫头鹰的翅膀,线条更圆润,不像是市面上常见的“V”形羽毛层叠的天使翅膀。   “其他地方没有吗?”   傅霖这话刚说完之后,他又把这个问题放下来了,很快就问:“你听说过一个叫黎马栗的人吗?”   我的喉咙顿时干了干。   干嘛干嘛!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   只是因为这个人姓黎吗?后面我不是还特意换了一个新的名字吗?   难道傅霖对这个人有仇吗?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应,随着列车靠站的提示音响起,我们已经到站了。   与此同时,我的手机在口袋震动了一下。   又是漫画更新的通知。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有点不祥的预感。 第46章   “你听说过一个叫黎马栗的人吗?”   列车门开了,我得下车,傅霖还在等我一个回答。   而我的手机已经提示我应该是有漫画通知了。   现在主次就是先摆平傅霖。   我认为如果我真的那么好认出来的话, 安轻言处事那么谨慎周全的人不至于会当着我的面说我的坏话, 这会显得这个人太蠢。   唯一能让他问出「黎马栗」的理由是,他在毫无根据地找蛛丝马迹。   我说, 没听说过。   “不过有没有这个人, 不是你应该会比较清楚吗?”我明知故问,并且在适当的时候压低声音地说道,“我记得你接触过公民系统,你检索一下, 应该知道的。”   然后, 我又顺便说道:“你是因为他也姓黎,所以来打探我关于这个人的身份信息吗?这种做法也太草率了吧?不太像是你会做的。”   看看我, 我还帮他把跟着我走到咖啡厅的逻辑给圆上了。   傅霖的眼瞳微微缩了一瞬, 这是在快速思考的特征。   我话说到这里就代表我演完了, 我礼貌地道:“我到站了, 得先下去。”   这话说罢,我就跟着站起身, 先离开了车厢。   傅霖反应慢了半拍, 顺着我走出去的通道,也跟着下了列车。   这算是我的意料之内。   因为他也没有地方去, 现在正是思绪困扰的时候,他的行动思维会变成单线的, 要么是跟着我下车;要么就是坐着车一路到终点, 继续消化思绪。   我假装没有注意到,只是任由他跟着。   *   我和商河星约见的网红鸟咖其实是一家鸟类收容所改造的。   Anubis靠近中途岛这个鸟类栖息地, 因此经常有迷失方向的鸟类从中途岛飞来,或者有在城市中受伤的特殊鸟类需要救助。然而,政府对这些鸟类的救助并没有提供足够的支持,大多数的工作还是由慈善组织或者明见机构承担。   其中一部分救助机构会承接鸟类主题咖啡馆,通过经营收入维持收容所的的运作。就像是Anubis的水族馆也是为了救助受伤的海洋生物而建的,这些鸟咖会在鸟类康复后,将它们放归自然。据说,如果咖啡馆没有需要救助的鸟类时,店铺则会单纯作为普通咖啡馆营业,以维持基本的收入。   我们这次去的鸟咖之所以有名,是因为那家咖啡店有一只全世界最可爱的玄凤。   它通体雪白,两腮的红团很显眼也很柔和,很容易想到清晨或者傍晚时分的火烧云,虽然是张扬的颜色,却很和谐。这种没有杂质的颜色本身就会吸引人们注意。除此之外,它很亲人,也很会唱歌,虽然每次都只能在高潮和音,但是这已经足够创造一系列的笑点。   我之所以对它那么了解,也是因为唐栗手机里面8GB的鹦鹉视频,其中百分之三十都是那种玄凤的成长日记。   这只玄凤,小名叫「小白」,大名叫做「白鸣」。   听起来还挺好理解的,对吧?   然而,这名字取自于曹操《蒿里行》的「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名字为视频提供了百分之五的看点。因为每次提到名字的典故时,大家都会反应慢了半拍,或者不理解,记不住等等茫然又自己学着接受,类似“……啊,行”、“名字听起来杀伤力挺强的”、“白骨什么…小白是吧?我记住了”等,所以总能制造出一些笑点。   因为小白太有名了,所以一般来说,要是想要专门来看玄凤的话,都只能提前预约。我看网上说至少要提前一个月定,如果真的想要定的话,只能随时盯上网络抢别人退掉的票。   不过,这抢票对商河星来说,就简单很多。   而在轮到可以看小白之前,还是有简单地和其他鸟类互动的,所以我毫不介意自己早到。   只是我其实不算是最早的,排在队伍后面开始检查漫画剧情。   这次是全新的剧情,并不是之前两周大片回忆杀,再加上一点自己现在的时间线互动。   【来了来了!】   【这其实是双男主的漫画吧?我感觉两个人都挺复杂的,像是商河星一开始感觉他无所不用其极,但是事实上他与人相处的方式好像是比较的单线——不感兴趣的没有必要的,完全不理;遇到自己好奇的或者感兴趣的,就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他装一装傅霖都能成功。这其实已经暗示,傅霖其实和周围的人的关系也不是想象中那么亲密熟络吧,否则怎么没有人发现这里面有问题。】   【我也觉得傅霖有点奇怪,但是就是不给多余的信息。我猜,主神空间里面发生的事情可能跟我们想象的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傅霖和商河星交换身份之后,两个人的服装习惯也跟着换了,以前傅霖穿浅色系比较多,商河星穿的是深色系,现在两个人反过来了,漫画作者真的很用心!】   【我现在就等着安轻言被爆身份,还有想知道傅霖主角团有多少个是心黑的。我觉得,那个黎稚大有问题。】   “……”   我那么纯良。   【啊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你们看第一话,明明一直都在强调黎稚是个边缘人物,但是NPC他们一遇到事情,第一反应就是去等黎稚反应,问他怎么看?这不是很奇怪吗?这明明是核心人物的塑造方式。】   【这么一说,很有道理啊!】   【所以商河星和傅霖两个人其实案子的幕后黑手都没有解决,所以才会脱离主神空间失败。现在他们只要抓住幕后黑手就可以了。】   【应该就是前面出现了VITA的组织的幕后黑手吧……】   【幕后黑手很可能就是黎稚。他说不定就是那个乐子人主神,我赌五毛钱!】   我是什么成分,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我看着弹幕在瞎猜就觉得有意思,但也不放在心上,继续开始看漫画。   这次漫画聚焦的地点是一处河流。尸体并没有给出足够多的特征,不过背部朝上,卡在岸边。光是这样看,是没有办法判断到底是死后抛尸,还是溺水而亡。   ——不过,这应该是男尸。   果不其然,下一个镜头就翻出了尸体的面目——是一具男尸。   《洗冤录》里面曾经就提过,一般水流尸中,男俯女仰。即我们可以通过尸体的呈现状态,判断这是男尸,还是女尸。   这其实也有科学道理。   会出现这种情况,主要是因为男女之间不同的体型和骨骼构造,他们的骨盆重心也不一样。男生的重心较高,背部往上,头部容易往下走,所以呈现背部往上的状态。而女性则因为骨盆比男性宽且浅,重心低,身体容易下沉,所以会出现面部往上的特征。   不过我们也存在着一些特殊例子,具体问题还需要具体分析。   水流尸给的镜头很多,但伤口给的不具体,让人猜不透真实情况。   翻页过后,我看到漫画里面,傅霖和商河星两人在流水河边搏斗,分镜给的很乱,都是局部描写,有点像是拍明星跳舞的镜头,总是切镜头,并在一起也不知道人跳的是什么。他们两个人打架也是这样的,也不知道他们打成什么样子。   倒是弹幕很激动很紧张,仿佛他们分出胜负的时候,就只有你死我活,一条命的结果。   不过给我留下了一个很好的悬念,他们好端端地在打什么架?   【我看到角落处好像还站着一个人】   【真的!!!】   【看身形像是黎稚?】   “?”   我从那个火柴人身上看不到我的一星半点啊!   后来证实,这确实是我,当时我在吃脆脆的反季节柿子。   不过这是后话。   【现在我要开始牢牢盯着黎稚。按照侦探守则,凶手一定是在案件发生时就已经出现在众人面前,而黎稚虽然没有太参与案件,但是存在感也不低。他完全有可能是幕后大Boss】   因为这句话,我再次沉默了。   不过这份沉默也没有持续过久,因为店门开了。前面不需要排队,人一下就散开了,涌进了店里面。   而一进门,我就看到了一只棕色的林鸮,静静地站在正对门的木制扶手上。   我内心的阴霾一下子就被吹散开来。   这只小猫头鹰身披有深棕色条纹的羽衣,圆圆的眼睛毫不畏惧地一瞬不瞬地对准着我。在店内柔和的橙黄光线中,它的绒毛细密柔软,纤毫毕现,就像一朵绽放的蒲公英一般。   好不可爱,真的。   我克制自己急着要于小鸟互动的激动,双手指尖陷入手心,可是幸运女神朝着我微笑,“没错,你来对了地方。”这怎么能让人不笑呢?   于是,我朝着小猫头鹰的方向热情地挥了挥手。   小猫头鹰应该是不懂得人类的打招呼方式,所以对我的动作毫无反应。   没关系。   我在内心体谅它,因为没有什么是「可以摸摸它的头」这件事不能解决的。   还没有等我做出下一步举动,旁边的店员轻声开口,语气温柔得像是怕伤了谁的自尊,“不好意思,打扰一下…那是假的。”   这句话落下之后,店员若是静下心来听的话,可能还会听到有类似玻璃破碎的声响。   我当即觉得两耳轰鸣,脸腾地一下就开始发热起来。我心里也迅速回过神来,立刻开始在内心暗自批评自己:怎么会连这个都没看出来?居然当真了?   我的视线还是停在那只静静站着的“林鸮”,它依旧保持着那种毫不畏惧的姿势,好像给完全不懂得我的窘迫。那种错愕和尴尬的感觉在我的脸上持续蔓延。   我心跳无意识地加速,为了摆脱尴尬,只能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是啊,我就觉得它不太像是真的……”   话音刚落,傅霖的声音很快就跟着冒出来。他的反应几乎是本能,他的语气轻松而不失关切,很快就拦住了我尴尬的找补,说道:“我们想点一杯抹茶星冰乐,还有一杯黑咖啡。请问在哪里下单?”   店员随即就被傅霖转移了注意力,立刻引着傅霖去点单区。   傅霖走了两步后,又朝着我的方向转过头,十分体贴地说道:“在靠窗的位置等我一下,可以吗?”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有沙发椅的窗口,因为还在消化自己丢脸的事情,只能囫囵吞枣地点点头,连忙快步走到约定的位置,快速坐下。   七秒之后,就是全新的我了。   我会立刻把刚才的黑历史抛掉。   我本来想去观察一下傅霖到底在做什么,可是他的视线实在太强烈,哪怕我没有转过头,都能觉得他在看自己。我的脖子就像是被人装上了石膏,头瞬间没有转的余力和余地,只能默默地看看高高的天,远远的地,以及咖啡店门口疾驰停下的出租车门——   走出来的,来势汹汹的商河星和杰利。   ……   他们追得好快!   几乎就是前后脚就到了。   商河星的脚步几乎是冲进来的,少有的冷峻目光此刻也像是带上了火苗,飞快地瞄准了店内存在感最强的傅霖。   有一瞬间。   我觉得,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周围的嘈杂声在他耳边消失不见,只有他那股压迫感强烈的气场,更是扑面而来。   我有预感他可能会和傅霖有争执。   毕竟如果两个人真的谈拢的话,商河星没有必要突然情绪那么急,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在急什么。   最近更新都没有讲他们合宿生活,都是之前的回忆杀,我对他们的合作情况并不是特别了解。   不过我还是在事态恶化之前,先打断他的施法,说道:“傅霖,我在这里。”   这句话是要点醒商河星他现在的身份。   可,最可怕的事情就发生了。   就在商河星身上那种几乎要溢出来的尖锐的紧张感似乎在一瞬间骤然压了下去,而傅霖却跟着回身,一句平淡自然的“等等”毫无阻滞地衔接了我说的话。   而旁边的杰利一句诧异的“诶——”跟着冒出来,将紧绷的氛围推上了高潮。 第47章   空气有一秒凝固的寂静, 就像是已经经过漫长的时节。   现在不是去观察任何多余的人的表情的时候,因为这会浪费时间,也会让多余的怀疑发酵。   当时当下, 我努力克制目光的游离, 内心也跟着深吸一口气,看向傅霖的方向, 说道:“抱歉, 商河星,我刚才不是跟你在说话。”   傅霖停了半拍,像是也在回忆刚才的错误,“……”   他又继续说道:“我听错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总觉得他的语气平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就像是他刚才故意接那句话, 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进入他和商河星身体互换的局里面。   而场上唯一的局外人——杰利的目光在我、商河星和傅霖三人之间来回打转,既像是在想要插话, 又不敢贸然开口。还是商河星最快地打破这个僵局, 他收回在傅霖身上的视线, 步伐不徐不疾, 却有一种刻意的僵硬。   到了我的位置时,商河星脚步停了停, 思考了一秒, 也没有询问我是否同意的打算,在我身侧的沙发上坐下, 柔软的布料也跟着起了轻微的起皱声。   尽管他脸上依然挂着惯常的淡定表情,可耳尖的一抹偏红的颜色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刚才傅霖险些说漏嘴的那句话, 显然让他现在依旧心惊肉跳。   现在场面其实是很混乱的。   「商河星」还对“傅霖”这个名字比「傅霖」反应更快。   这个事实其实还是没有办法三言两语就可以掩盖的。   要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话, 我脑袋里面肯定有很多很多的困惑,甚至可能有必要的话, 我还是要挖一挖里面的底细。然而,幸运的是,在场四人里面,有三人都应该是不想要捅出这件事,而杰利这人没有什么主见,容易被人带着跑。   只要三人成虎,同心协力,指鹿为马,杰利肯定也可以成为“魏惠王”。   我主动招呼还在那边站着的杰利过来坐。   杰利望着傅霖的方向好几眼,像是要确定什么,然后才朝着我们的方向快步走了过来。他还没有坐下来,就拍拍我前面的桌子,像是要分享八卦一样,盯着我的眼睛说道:“黎先生,他(傅霖)有大问题!”   这话让我心一下子吊了起来。   不过往好处想,他敢在本尊面前说这种话,就说明他对我们都没有防备,还是有信任基础的。   我保持平静,“你坐下来说,慢慢说。”   杰利也跟着坐下来的时候,声音也压了下来,对我说道:“他刚才肯定是故意接话的。商河星就是见不得傅霖跟你好。一见到你和傅霖好,他就急死了,可怕你被抢走了哈哈哈哈哈。”这话说完之后,杰利那幸灾乐祸的心情也跟着爆炸。   他还没有笑到一半,桌子却突然动了一下,像是谁不经意间推了一把。可是下一秒,杰利就像是紧绷的弹簧断了线,猛地弯下腰,双手撑着桌面,脸上带着一丝痛苦的扭曲,缓缓地颓废地倒了下来。   即便如此,他还挣扎着抬起头,不忘望着商河星,语气中夹杂着委屈和不解,问道:“傅先生,你为什么要踢我?”   商河星只是瞥了他一眼,表情平静得让人抓狂,语气也淡得像是在陈述天气,“公众场合,你声音太大了。”   杰利也下意识扫了一眼周围,目光扫过周围零星的几张桌子,确实注意到几双眼睛正若有若无地往这边瞟。他愣了愣,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了几分。   他缩了缩脖子,慢吞吞地做了下来,双手不安地收了下去,嘴里还小声嘀咕道:“我也寻思自己没有说错什么话呀?”   我在内心忍不住吐槽:这当面在本尊面前造谣,能不被揍吗?   商河星倒是很配合,还随口给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像是什么公众场合不要喧哗之类的。   为了不让杰利纠结这件被踢的事,于是我提议道:“你要不要干脆也在这里待一会?我听说这里的咖啡也挺好喝的。”   顿了顿,我补了一句:“其实我觉得,可能是商河星待在公寓太闷了,所以才会想着找个机会出门。现在这次是个挺好的机会,就应该好好待着,没必要盯得太死,出门透口气也要像今天这么追过来…知道的知道你们是来保护他的,不知道的以为你们是来追杀商河星。”   “……这么说,也有道理。”   杰利反省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话刚说完,杰利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似的,停下自己的抬手揉小腿的动作,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嘴角无意识地微微扬起。他靠回椅背,忽然轻声感慨了一句,“我以前也认识一个姓黎的人,你跟他比起来,性格真是天差地别。”   他顿了一下,又像是真心佩服似的,“说真的,你个性真好。”   我该说什么?   其实我心情有点微妙。   “那个耳钉的主人?”商河星也意识到我们在聊什么,随口接了句,说道,“黎马栗。”   我其实有种在网上搜索自己存在感的心态,很好奇大家到底怎么看我的,于是我接上商河星的话,暗戳戳地问了一句,“黎马栗是什么人?”   我自我感觉,我扮演的虽然是坏人,但是我也只是最多嘴巴坏坏的。   我真的挺好的,我还帮了很多人。   自我感觉。   大概!   商河星看了我一眼,在我期待的视线中摇了摇头。他说道:“该怎么说呢?我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他没什么好提的,而且也很糟糕。没什么记忆点。我看他挺讨厌的。”   我语塞,“……”   该怎么说呢,我看你也觉得挺讨厌的。   看人都那么消极,就没有发现别人一点闪光点吗?   杰利还跟着插刀,说道:“他性格确实挺差的,脾气也不好,动不动就会打人,也不会搭理人。”   “……”   我觉得,会当着面说别人坏话的人性格也不好。   他们还没有说完,傅霖端着托盘,走了过来。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死者为大”。   傅霖显然是听到我们一些聊天。他郑重其事道:“黎马栗是救了整个列车的人,这才是该记住的事情。”   他对着杰利说道:“你看到了。”   他也对着商河星说道:“你也看到了。”   哇——傅霖!   你不当主角,谁当主角!这么正能量!   我真心感慨。   杰利很快就垂下声,声音有追念,也有愧疚,说道:“我没有说老大的坏话的意思。”他抽了抽鼻子,“可是老大的脾气确实不行。”   好的,你不用讲了。   没有加分,谢谢!   我个人认为这一趴可以过,于是连忙站起来,帮他接过托盘上的饮料。   他一杯,我一杯,其他人没有。   傅霖还顺势跟我道了一声谢。   傅霖真的好有礼貌。   我当初对他真的有点粗暴了。   我的良心微微有些抽痛。   我刚接过我的饮料,傅霖又说道:“我可以跟你一块坐吗?”   我立刻应道:“可以的。”   我原本会答应来鸟咖,也只是因为之前许诺过要碰一面,也没打算要和商河星待多久。我内心认为,只要和这个人在咖啡店遇上,就算完成了。   在我刚低头要安置傅霖的位置,才注意到我旁边坐着一个纹丝不动的商河星。我对他劝道:“你让一让商河星,他刚从医院回来不久,身体很虚的。”   商河星听我说这话,还依旧坐在位子上,就像地里拔不起根的蒲公英,要是用力的话,主根还会断在土里似的,透着股莫名且毫无必要的倔强和韧性。   “……”   兄弟,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这个僵持还没有维持两三秒,我就对着杰利说道:“杰利,我跟你换位子。”   这件事很快就解决了。   和傅霖贴在一起坐,我的感觉就很不一样。   仔细想想,我从来没有离他那么近过。   此时,他的肩膀离我很近,近到我能感觉到他衣服透出来的温度,让人想到院子里面被子温暖厚实的触感。   而这个时候,傅霖还低声跟我说了一句,“谢谢你。”   这声音并不大,却稳稳地落在了我的耳边。   这一声似乎有什么奇妙的力量,这让我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我下意识地抬头瞟了他一眼,发现他正在抿他那杯黑咖啡,神情专注而平静,像是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寻常小事。   这样的傅霖,和我记忆里面的他,有些不一样。   不过我也不知道哪里不一样,话在嘴边,却有点词穷,又觉得自己说什么话也很多余。我能端起杯子,也小啜了一口我的那杯星冰乐——又甜又清凉。   短短的几秒钟沉默,却像是被拉得很长很长。   我突然意识到,旁边傅霖的目光正在慢慢地转过来。应该是要互相分享咖啡的感想,所以我一边打草稿,一边要回应傅霖。结果,不期然间,我撞见了傅霖的双眼里难以言说的温柔。   这种感觉很奇妙。   我和他明明是熟悉的陌生人,可在这一刻,却感觉我们关系比我想象中更亲近。   我:“……”   傅霖微微笑着。   商河星冷不丁说道:“黎稚,你上次那件睡衣在哪里买的?”   我瞬间回头,看向商河星。   闭嘴闭嘴闭嘴!   别说!不准说话!   “你要不要试试我这杯星冰乐,还挺好喝的?”我立刻给他打岔,“我……”给你买一杯?   这句话显然把他吓一跳。   他还没有听完,就一口拒绝,“不用,我跟你又不熟。”   这话把杰利给说懵了。   杰利盯着商河星的反应,就像是在看陌生人似的。   这把我刚放在肚子的心一下子就重新吊了起来。   如果说前面傅霖掉马的环节让我觉得他可能是故意的,可商河星这一把掉马掉得也太真实了,也太不留情面了,根本不像是傅霖会说的话。   他是本能地拒绝我。   我也明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可被当场拒绝时,我还是会觉得火辣辣的尴尬,连后面一句“我给你买”也说不出口。更别提我还得想圆场面的话。   最后总结还是因为我太追求体面了。   不过这时候体面并没有救我,救我的是小白。   站在前面的员工和赶过来的员工的一句话突然把我拽出了混乱的局面。   “糟糕,小白出事了!”   听到这话的,不仅有我,还有其他关心小白的客人。   因为我离得最近,成了他们的嘴替,“小白怎么了?”   员工注意到自己没有控制音量,连忙说:“没事,什么事也没有。”   她的眼睛、鼻翼、嘴角,下颌都在显示相反的信息。   我正想要拉着她私聊,没想到她原本也不想说,可是一看到我桌子上还有“傅霖”,表情就像是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她的家,立刻诉苦,“傅先生,你来帮帮忙,可以吗?”   商河星最烦“傅霖”身份带过来的麻烦了。   可是,事关小白,他要是拒绝,我就得用强硬的手段了。   所幸,事情没有往我设想的最坏的结局发展。   商河星答应了。   店员找了我们到员工休息区私聊,“小白今天被饲养员惯例带出去放飞时,飞走了。”   我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小白,最令人熟知的一点就是它飞不高,飞不远。   因为天生的胸骨短,使它的飞行肌肉没办法充分地附着在胸口处。这也导致它天生体格娇小,犹如刚出生半年的亚成体。   它应该飞不远。   我率先发出第一问,“小白的饲养员是你们这里的负责人吗?”   女店员被我这么一问,惊了一跳,“对!我们这边不讲究上下级的身份,没有直接称呼谁是谁。你怎么知道的?”   商河星说道:“因为这么重要的事应该率先报告给负责人,而负责人也不会这么草率到在顾客区说这种话。可他们也没有能找到负责人,这说明饲养员和负责人的身份很大可能性出现了重合。”   这话刚落下,杰利朝着商河星的方向双眼发光,“不愧是傅先生,反应那么快。”   听这话,我刚才的担心又一下子就稳了。   他又不会怀疑商河星了。   杰利说完之后,朝着傅霖也看了一眼,直说:“他真的好厉害!你说对不对?”   傅霖突然“商河星”上身,毒舌了一句,“全场只有你看不出来。”   这不是重点,所以我不在意。   我赶紧问下一句,“你们一般在哪里放飞小白的呢?带我们去看看,可以吗?。”   朋友们,我说这句话绝对没有私心。   我是真心查案子的,压根没想过要私下自己和小白偶遇。   店员这才反应过来,“好!我带给你们去。”   万岁!!! 第48章   小玄凤被放飞的地点是在咖啡馆背后的沃伦河城市公园。   沃伦河是Anubis众多人工河之一。   由于采用了现代高科技开发和培植技术,沃伦河公园一举成为Anubis绿化带做得最好的一带。这里面有些树也是从中途岛移植过来的。   迎面看过去,是阳光穿过高大的树冠, 星星点点的光点随风摇晃。   走在前面的是员工明枝, 是店长明昇的妹妹,就是刚才请我们帮忙的人。   她说, 事实上鸟咖的员工大部分都是志愿者, 人员流动很频繁,没有固定的全职或者兼职。所以,就算她也不是经常来鸟咖帮忙,因为是店长明昇的亲妹妹, 大家遇到事情, 也是第一时间来找她。   此时,明枝走在前面, 不时地转过头来提醒我们注意脚下的地形。   “这条林道一直通向坡地, 虽然现在路况好了很多, 但还是要小心。”   她的语气带着熟稔和小心, “我们一般都会选择在平地放飞,不会特意上高坡。”   而她说的坡地是鸟咖员工借了一块地专门用来放飞他们收容所的鸟类的地方。这既是为了鸟类们的身心健康, 也是为了培养他们的野性, 让它们有能力再次回到大自然去生活。   不过那些天生具有野性,但还没有完全恢复健康的鸟类可能会按照情况在户外牵绳放飞, 或者在室内训练,不会轻易让它们直接飞走。   我们跟着她走到坡地附近, 这里果然如她所说, 坡度颇为陡峭,石子路上也夹杂着一些苔藓, 看起来滑溜溜的。而旁边路面上就立着一个醒目的警告牌,上面写着“注意滑倒危险”。远处偶尔传来清脆空灵的鸟鸣声,暗示着这林道就是小鸟们的游乐场和居住地。   “当初这块地方差点就封了。”明枝停下脚步,用手指向不远处被树枝遮蔽的开阔地带,语气带着不自知的骄傲,“我哥哥明昇费了不少劲,才跟公园管理方谈下来。他说这片地最适合我们收容所的鸟训练,让它们逐渐适应野外。”   我环视没有目标的平地一圈,表情忍不住有了一些凝重。   若是在这里特意装偶遇,也太假了。   这里根本就不是公共区域。   越是看着这片平地,我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心里泛起一阵无奈,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都说天无绝人之路,看看这位老天爷到底做了些什么!   这时,傅霖初步扫过周围的情况,开口打破了沉默,先瞥了一眼商河星的态度,随后才开口问道:“你们店长到现在还没有回复吗?”   这里要提一句。   我之前在咖啡馆听到的是小鸟飞走了,但其实这只是他们交流的百分之二十左右的内容。   整个过程其实是这样的。   小白它在例行放飞的时候,飞走了。   饲养员明昇用语音通知了店员情况,让他们先在店里做准备,可能要暂时停止开放与小白相关的活动。不过我只听到小白飞走了。   明枝摇头,语气里面多了几分焦急,说道:“没有。现在能做的话,也就是帮忙找了。”   “按理说,小白应该飞不远的。”我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描淡写,漫不经心,实际上却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尽量不要暴露出对这只小白玄凤的了解。可是,店员们明显更好奇现在人联系不上的情况。   可是,人会跑会跳会打电话会喊救命,总会有人来帮他的。   小白不一样。它娇小无助,可爱无辜,遇到危险又不会自救。   再怎么想,都是小白更需要多点关心的。   哪怕我心里面要为小白多争取一点发声权,可奈何我人单力薄,发了跟没发一样。   果不其然,我这句钩子才抛出去,商河星插了一句,目光微微一沉, “所以,这里没有理由你们店长会找那么久,都没回复。”   杰利也跟着思考起来,低声提出了大家最不想听到的猜测,道:“不会是你们店长出事了吧?”   看看,一两句话就又把重点挪到了人身上了。   我刚才就是被这样岔开了话题,两次!   整整两次!   我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于是,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打断他们的推测:“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既然我们人那么多,干脆我们兵分两路,一批人去找店长明昇,一批人去找回玄凤。毕竟店里的客人都是预约而来的,如果能赶上小白的活动,那是刚刚好。”   我抬手看向明枝,主动请缨,毛遂自荐,语气坚定地就像念誓词,说道:“我不擅长侦查工作,我负责找小白就可以了。你们其他人去找人。”   明枝显然没思考过这个分开行动的提议。   她怔了怔,下意识看向了「傅霖牌」商河星求助。   我见状,顺势盯住商河星,目光灼热而急切。   似乎感受到我炽热的目光,商河星别过脸,说道:“那我帮忙找小白。”   这话音刚落,傅霖也说道:“我也帮忙。”   见一个又一个人跑了,明枝顿时脸色微变,显然无法演示内心的慌乱。   我脑袋里面都在替她呐喊,这个时候难道不该先去找人吗?你们过来到底是干嘛的?   不像是商河星那么不管不顾,只说完自己的想法就没有了,傅霖语气平稳,逻辑清晰地说道:“玄凤不见之后不久,店长也失联了。很显然,这两者有联系。而我们也知道玄凤飞得不远,很可能就是人和鸟都还在同一个地点。我们找到鸟,或者现在先找到鸟这条线索,才能找到人的下落。”   他刚说完,几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看看,这是什么语言的艺术。   我都觉得他说的话超级有道理的!   可是,这又不是恐怖片,一分开就会死。   理智告诉我,分开找才更有效率。   更别说在这种干燥晴朗的天气里,草地上的脚步也不明显,尤其是这里的草地茂密,草叶还会迅速恢复。这里面来人跟没有来人看不出区别。   “那我们分开走吧。”我一锤定音,“十分钟之后,再在这里碰头交换情况。”   我才刚迈出一两步,脑海里却突然闪过漫画中那些令人不安的场景——河流边漂浮着的尸体,以及水面上浮动着的涟漪。下意识地,我停下了脚步,压下心头突然有的寒意,道——   “我沿路过来有看到河流的水路。野外遇到事的时候,安全指南都建议靠着河流走,也许人和鸟往那边走,也许会有线索。”   想做就做,我直接返回原路,顺着地图往有河流的方向走过去。   那也是林区。   与此同时,我从抽卡软件里面拿出我的第二张S卡——「甜柿」。   这次卡牌人物依旧看不清楚,估计还是要解锁一些相关的案子,他才会现形。可能是因为换身份后,也就是100个小时后,我就长高了3厘米有余。   我对这个卡牌的功效也充满了期待。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小白,之后再细说卡牌的事情。   在小白的饮食菜单中,水果是排在最喜欢的食物之上。小白尤其喜欢脆脆的水果,因为它很喜欢啃咬东西,喜欢啄食脆脆的果肉来锻炼自己喙的力量。   脆柿,毫无疑问,现在成为我诱捕小白的最佳工具。   这个脆柿真的很好吃,虽然不会像是梨那么多汁,但是它自带一种甘甜,又脆又爽。更别说,系统还帮忙剥皮去子,喜欢的话也可以把它拿出来,放成软柿子,那也是一种别样的美味,尤其是软柿子里面还有像是果冻一样的水果凝胶。   天然的果冻!   很好吃!!!   我一边用手机检查河流周围的场景,一边准备着水果,心里盘算着如何布置一个既简单又有效的“诱捕陷阱”。   小玄凤鹦鹉的心理特点我再熟悉不过了。   它跟其他鸟类的行为心理是一致的。   它们是彻底的个人主义者,周围鸟类要是出事,它也不会太在意,可是它会觉得生活在群体里面会有安全感。与此同时,它性格胆小,遇到事情就会马上逃跑。   再加上,它飞不高。   所以它一遇到害怕的事情,估计就是把自己藏在不远处的草丛里面。等到感觉到安全时才会冒头。   我迅速挑了林道边草丛最茂密的区域,蹲下来开始布置。   我把分成小块的脆脆的柿子放在低处,确保香气能散发出来。接着,用石头垫稳手机,打开音量,播放它最近最爱的摇滚曲。   这一切布置的陷阱感很强。   可是小白的智商也考虑不了那么多。   我退到一旁藏好自己的位置,屏住呼吸的同时,目光也锁定在诱饵上。   接下来,就是守株待鸟了。   我在心里面默默地祈祷着。   曲子过去了十秒,毫无动静。   二十秒,草丛只有风吹的声音……   一分钟后,草丛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有别于风吹的窸窣声。我的神经也跟着紧绷起来。我虽然自信,但是大部分时候都是对人有用。对鸟……   我刚想到这里,一抹淡黄色的小影子缓缓地谈了出来——那是一只小玄凤,圆滚滚的身形正在警惕地张望着,我躲在树后,心情也跟着紧绷得就像是某个可怕的私生饭,突然想用一个布袋把它套住,然后带回家关起来,让它每天给我唱歌。   时机还没有到。   我还在等它靠近柿子,等它咬了柿子才是大功告成。   虽然我觉得我的想法可能有点夸张了,但是我总觉得我的零食对于动物来说,也很接近一种桃太郎驯服恶鬼的糯米团子。   只要它们吃了,就会对我很亲近。   当小白彻底靠近柿子时,我的心跳几乎快要漏掉一拍。它低下头,小心地啄了一口柿子。它的动作非常轻巧,不留痕迹,我甚至都没有从柿子上面看到一个小坑。   我怀疑那是假小动作。   因为它啄了一口后,猛地抬头,又警觉地环视周围一圈,确认自己安全与否。接着我就看着它开始低头啄柿子。   那汁水也跟着就像是小花瓣一样漏了出来。   很快地,它吃得越来越开心,越来越快意,甚至还轻轻地甩着尾巴,显然开始放松下来。   我紧紧屏住呼吸,努力不发出一点声响,生怕惊动了它。   天啊,这场景也太可爱了!   我脑袋里面全都是“反正大家都不知道小白去哪里了”,“我只要把它放倒,它就是我的了”,“怎么看我都是会对小白超好的人啊”的洗脑弹幕。   我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现在才是真正考验我的时刻。   道德与私心,正在做拉锯战。   这可是最近提供我精神支柱的小白。我写论文累了,就会去看看它补充我的精神能量。现在,它就是无主之物。   我的欲念已经长出八条触手要开始袭击小白了。然而就在我要轻轻碰到它的脑袋时,一声惊叫打破了我此刻内心的纠结。   现在可不是幻想时刻——!   我脑袋瞬间清明起来,朝着小白玄凤呼了一口哨,小鸟抬头,圆溜溜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我,也不怕我,而后我朝着它做了招引的动作,一边靠近,一边慢慢弯下腰,等靠近的时候,小白在地上奋力一蹦,就跳在我的食指上,小爪子也跟着扣住。   它轻极了,根本没有感觉到它的重量。   可是它柔软的小羽毛却时不时拂过我的手指,时时刻刻提醒我它的存在。   我把它带起来,顺势清理了地上的柿子,才刚把垃圾用随身的塑料袋装起来,我的余光就瞥见在我刚才站的位置的后面,还有一个默不吭声的商河星。   他……   他为什么总是躲在我后面?   可是我回头看他的时候,他也一点都不心虚,只是很自然地说道:“你怎么会随身带水果?”他顺势手还指向我的水果袋。   因为都是橙色的,他也没有办法判断那是哈密瓜、黄桃、还是其他的橙色水果,所以他才用“水果”代替专门的词。   这本来应该是紧张的时刻,因为凭空变出水果可不是那么好解释的。   可是我却发现,如果人习惯说谎的话,那谎话就跟自来水一样,一开就有。   我就说:“我专门带给你吃的。我看你平常不怎么吃水果。我最近发现这个又好吃,就想着这次见面,你也可以尝尝。”   我说完之后,自己都震惊了。   我表达得也太自然了吧。   主打一个质朴,有没有?   商河星的嘴角微微抽动,似乎在极力压抑什么。他盯着我,目光复杂得像是在思考我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最终,他勉强忍住了要脱口而出的毒舌话语,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别开脸。   这一路我们直走,即将看到我们其他人的时候,走在旁边的商河星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吞没:“……你可以叫我去你家。”   那句话说得很快,像是他不得不逼自己说出口一样。他说完后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眼睛紧盯着前方,不再看我,嘴角却又不自然地抿了抿,显得有些别扭。   “……”   我脑子一时间空白,随后用上来的是抗拒。   你可别来我家!我家不欢迎外人,这是真的。   我不喜欢别人来我家做客。   为了杜绝这件事发生,我压下想法,努力摆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听清楚的表情,无辜说道:“你刚才跟我说什么?”   商河星显然被我说的话弄得一愣,余光地觑了我一眼,随即恢复最开始冷淡的模样,“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他的语气平静得让人挑不出破绽。   我更是识趣地没有再追问,只是暗暗松了口气,默默加快了脚步。   河流靠岸处卡着一具男性尸体,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并不是我们这边的人,而是路人。   人工河下游浅,男尸俯面,浸泡在沁凉的河水里。   远远看过去,头颅后侧有明显的鲜红色伤痕,像是被人从背后偷袭的。   我快步走了过去,傅霖已经抢先一步蹲在尸体旁边,目光冷静,仔细观察着伤口和尸体的状态。他抬头看向我,低声道:“暂时没有发现防御伤,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我也正想要回应,然而明枝也转过头看向我的方向,发现小白也在我肩上。她才因为惊异而睁大眼瞳,下一秒,我就感到肩上一阵剧烈的晃动。   小白!?   它突然踩着我的背,扑腾着翅膀冲天而起,刺耳的声音瞬间划破空气——   “明枝!明枝!”   声音尖锐而急促,非人类的嘶鸣一遍又一遍,像是在求救,又像是在控诉。   下一秒,它的声音变了调,凄厉得令人寒毛直竖。   “别杀我!别杀我——!”   空气骤然变得冰冷,明枝的脸色更加惨白。 第49章   4月27日, 星期日。   早上11:27分。   沃伦河两岸,警灯闪烁,警察们也拉开了警戒线。   气氛肃穆沉重。   由于小白对明枝的反应激烈, 导致整件事变得比想象中更复杂。而警察那边听说了整个过程, 虽然他们也还不能一口断定玄凤的话是否为真,但它提供的信息很可能就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于是小玄凤需要被额外照看。   于是就在烦恼的声音刚落下, 我勇敢积极地举了手,表示我愿意吃这个苦。   为首的卢宏三十五到四十岁中间,是他们的队长,带头感谢了我的支持, 又说道:“不过, 证物应该不能放在与警察无关的编外人士那里的。”   这虽然在情在理,但是这句话让我饱受委屈。   我一下子就不高兴了, 可只能忍着, “没关系, 这是流程要求。”   这句话与其是在回复那个卢队长, 倒不如说是在安慰我自己。   卢队长也不在乎我到底什么想,目光灼灼地放在了商河星身上, “傅先生你有什么想法吗?”   商河星对这些命案素来不感兴趣, 更不用说主动承担照顾鸟的任务。我见他表情淡淡的,一脸要说“不” 的样子, 连忙拉着他的手臂,暗地里说两句。   “傅霖, 对方那么信任你, 如果他需要你帮忙,你就答应帮忙吧。如果任何需要, 我随时在,我会帮你的。”   我见他没有说话,怀疑我态度是不是有点强硬,于是我又用上礼貌的问句模式,“你觉得好不好?”   我刚说完,商河星就特别好说话地应了一句“好”。   开心!!   得到这句答应之后,我又把商河星送回到卢队长面前。卢队长也不知道我们在搞什么,眼睛来回看来看去,最后确定我们之间的事情结束之后,道:“这只鹦鹉可以麻烦傅先生照看吗?”   “可以。”   商河星接过小白玄凤后,直接又在卢队长眼皮底下把小白递给了我。   哇——!   可以这样直接吗?   不可以吧!   我还亲眼看到面前的卢队长嘴角抽了抽。   “以公谋私”这句话几乎在他的表情上,就要呼之欲出了。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还,为了证明我是个可靠的人,我开口说道:“你们研究他的伤口了吗?”   卢队长有点疑惑,不过有商河星在旁边,他也没有对我表现得太排斥,有一说一,也算是说给商河星听,“背后袭击的钝器,看起来因为就是死者在林道行走的时候,被人从背后偷袭,凶器是路边的石头,我们也已经开始找了。”   “如果是从背后偷袭,进而抛尸的话,排除被水冲刷的可能,他衣服上的血量是否过少。这是第一点。”我又说道,“第二点,虽然因为水流和天气的原因,会加大确定死者死亡时间的判断难度,但是你们没有发现被流水冲刷过,到现在伤口依旧是鲜红色的,不会很奇怪吗?”   这话成功地引起了卢队长的注意。   他眉头微蹙,也跟着思索起来,“因为这人刚死不久?”   “也可能是一氧化碳中毒。”傅霖原本还在后面装隐形人,现在也加入了我们的对话之中,“伤口创面不深,加上沃伦河人工河因山地走势而建,水流比较强,如果被后面的人偷袭是死因的话,伤口的鲜红色应该是消退或者变暗。”   语调平静却字字清晰。   傅霖这话一落,又看了我一眼,似乎要得到我的肯定。   不过,我见卢队长立刻就明白我刚才说的话,又下意识地看他到底怎么想。   只见卢队长再次低头看向死者的尸体,重新审视所有现摆出来的线索。片刻后,他沉声说道:“所以这后脑勺的伤口……可能是一种掩饰,让人误以为这是在林道里面出现的事故。”因为意识到这个案件的冰山一角,表情变得更加凝重。   紧接着他抬头看向面色越发苍白的明枝,“一氧化碳中毒,这很明显就只能在家里才能进行。能够自由进出他家的,想必对亲妹妹来说,是很容易的吧?”   明枝的脸变得越发惨白。   从事件开始到现在,因为鹦鹉两句话就把她钉在了犯罪嫌疑人上,明枝便一直在摇头否认,反复问我们“我为什么要害我哥哥”。卢队长办案态度上虽然一开始也怀疑她,但也没有像现在已经开始点名道姓了。   一般这种时候,我是不方便开口的。   因为我也不知道案件发生的整体过程,人还是要送去法医那里解剖才能知道更多的讯息。我随便提出一些想法,就很容易会误导警察钻牛角尖。我说对了,自然是很好;可是我万一说错了,那就很浪费所有人的时间。   可是,如果太快破这个案子,我今天就得把小白还回去了。   我都还没有把它捂热。   我开口再次插入他们的话题,道:“制造一氧化碳中毒也不需要在家里,在封闭的车内不熄火开空调休息时,任由发动机怠速空转,使燃油燃烧不充分,也会产生一氧化碳。每年都有车主在车内睡着就再也醒不来的案例。对不对,卢队长?”   卢队长被我这句话弄得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你说得也对。”   我继续不紧不徐地说道:“当务之急,还是把尸体送往司法鉴定中心。继续走调查的整个流程即可,您说的调查死者的屋子也是有很大的可疑之处,所以暂时不用急着下定论。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而已。”   卢队长点点头,又朝着尸体的方向走了过去,也不知道在思索什么,脚步有些虚浮。两三秒之后,他又折返回来,看着我的脸问道:“对了,我忘记问你名字了。请问怎么称呼?”   “黎稚。”   这话一落,卢队长脸上也跟着出现了恍然的表情,笑容也堆在了脸上,“原来你就是黎稚啊!你父母是在司法鉴定中心当主任的,对不对?”   “是的。”   我刚说完,他就主动跟我握手。   这里需要介绍一开始,因为很多人对法医本身是有忌讳的,有人不太喜欢和法医打交道,所以我们有个潜规则就是——从不主动提出握手。   也因为这一点,其实我对握手这个动作也很敏感。   不过,我会这么想,也不是代表我拒绝的意思。我的手配合地握了握。   卢队长伸手说道:“我听过你的名字好久了,现在终于能有机会和你见一面了。大家提起你的时候,就会说黎主任家那个孩子多聪明多聪明。怎么说呢?”   “别人家的孩子!”   卢队长一锤定音。   不过,这也让我觉得他一下子比我大了一辈。   可我还是觉得很奇怪。   因为我爸不是那种喜欢对外宣扬孩子的性格,也不喜欢搞拉帮结派的。为什么会不认识的人认识我?   大家又指的是谁呢?   我莫名想到了安轻言对着我那个马甲说的话。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却瞬间打乱了我的思绪。   垂在身侧的手指被人轻轻碰了一下,那动作并不随意,像是特意引起我的注意。而后,他的肩膀不动声色地靠过来,与我的肩膀挨得极近,没有留一丝空隙。   我疑惑地转头,正好撞上傅霖的视线。   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神深沉得像一口看不到底的井,在等着我开口。而周围的嘈杂声似乎也跟着渐渐模糊,只剩下我和他在对话似的。   可是,我还是眨了眨眼睛,不解他的用意,脑袋里面也浮起问号。   这时,他低声开口了,声音带着点认真和一丝若有似无的期待:“刚才我查案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很意外我会参与那么多?这不像之前的我。”   他的语调不急不缓,但每个字都像是在敲击我的脑门。   意外?   我该意外什么?   我的脑袋里飘着的问号,此刻就像被吹胀的气球越吹越大,却始终无法扎破,“……”   我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无声地注视着他。   傅霖见我不答,目光变得更加深邃。他轻轻侧头,认真地注视着我,进一步提示我,“你不觉得现在的我其实更像某个人吗?”   在我脑袋里,那个带着大大的困惑的气球瞬间就爆了。   他在点他自己呢!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他要这么致力于让我知道他和商河星换身体。   我一瞬间想要装傻,但是我反应有点迟了。于是我强撑意志,装着好奇与无辜,还带着点深思熟虑,问道:“嗯……你是想说,你像「傅霖」?想学他吗?”   这话刚落,傅霖脸色一瞬间刷白,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我有些慌了,生怕气氛变得尴尬或者更糟糕。   更别说,我对傅霖于心不忍。   这话一说完,我心虚地赶紧从现场跑了。 第50章   列车事故跌宕起伏带来的各种强刺激, 直到回到中央车站,都无法从身体里排解出去。   这份紧张感就像一根深入骨髓的钢针,从神经到四肢百骸再到肌肉, 都在镇定中发麻, 麻木中又隐隐阵痛。   傅霖觉得自己就像是行尸走肉,所有的情绪都处在干涸中, 他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本来就该死去, 而不是顽强地执着地坚持一个点。   也许当初自己进入这个游戏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是自己有一份不甘心与一份不情愿,或者还有一点改变生活的企盼, 所以才活下来了?   为什么自己要想继续过上过去的生活?   他才不是人们想象中的救世主。   凭什么要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的身上?   情绪过载明显比身体苦弱要来得更疲惫和无力。   傅霖只希望这辆前往Anubis的列车长长久久, 没有停歇。   可是路不像绝望,它本身是有尽头的。   车厢内的提示音冷冷地响起。   杰利从窗口往外望, 兴奋地说道:“商河星, 我们到了, 终于又回Anubis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根刺扎进了傅霖的思绪里。   他第一次对这个名字有了想法, 如果自己永远是商河星,那是不是可以不用再装上自己的假面, 承担着别人的目光, 背负别人的希望往前走。   其实他本质上就留着那人卑劣的血,又何必做那么多事情来掩饰自己的真面目呢?   杰利看到傅霖低头, 不做反应,误以为他没有气力了, 于是俯下身, 给他戴上医护口罩,扶着他跟着下车, 精神满满地说道:“我们到站了,我扶你下去。”   傅霖盯了他一眼,目光麻木又冷淡,起初也有反抗,最后还是跟着杰利迈动了脚步。   与此同时,他也平静地开口。   “你的卧底身份被唐栗……黎马栗发现了。他提出要来坐和平号列车,其实就是来试探你的身份。”   傅霖原本并不想说这些话,不过还是不清楚杰利的想法和计划,还有对方也有话交托。再加上,这次一别,傅霖也不认为自己还会和杰利再有碰面的机会。   这声音并不大,可很明显地,每个字都沉甸甸地砸进了杰利的耳朵里面。他的动作也跟着僵硬起来,即使不看表情,也知道杰利此刻脑袋空白了。   傅霖侧头看了他一眼。   列车外的广播声还在响,几乎把他们的声音完全淹没。可杰利还是很清晰地听到了傅霖接下来的话,“他跟你说,这次结束后,就不要再回你的组织了。飞鸟得到自由,就不要回头了。”   这个“他”就这么扎进了杰利的神经里面。   他后面那句话没有听清楚的,可是他却从傅霖的语气里面猜出了之后一句话的内容。他的脚步顿了顿,手也不由自主地僵硬在半空。不敢相信,如果没有这起意外的列车事故的话,终点站处就是自己的地狱。   “老大他为什么放过我啊?”   杰利觉得不可思议,尤其是当他知道唐栗抢了钥匙闯进驾驶室的时候,他有点复杂,也有点意外。想不通之余,杰利还是感觉到了轻松,因为他们可以毫无阻碍地逃跑,也没有人管束,尤其是现在傅霖也不需要人开第二把钥匙。   可是现在有人跟他说,他的自由是别人的不追究,别人的放任自由。   杰利内心感觉到挣扎和困惑,也为自己曾经有的想法而羞愧。   傅霖也没有再看,语气里面像是丢弃了所有重量一样,“谁知道呢?”   这句话又像是在回应杰利的话,也像是在追之前的想法。   人生大部分时候都像是断了半截的问答。只有问,没有答案。又像是加缪说的,「重要的不是治愈,而是带着病痛活下去」。   人生那样不完整,那样不完满。可抱着这样的生活制造出来的困惑、迷茫、无助、遗憾、痛苦,甚至是绝望,人是怎么活下去的呢?   列车外的光比里面的亮太多了。从车门离开时抬眸的一刻,就像是下雪时推开的第一扇窗,铺天盖地的雪光闪过了自己的眼睛,让人下意识地垂下眼眸,避开了光芒。与此同时,车外密密麻麻的人群带来的嘈杂声也如海浪一般把他淹没。   再次迎上人群,傅霖发现周围没有任何人把企盼和期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就像是那个格格不入,无人问津的异乡人,注定是孤独一辈子。   而就在这时,傅霖的目光突然撞见人群里面熟悉的脸庞。   黎稚也正好看到了他,表情跟着展现出安慰轻松的神色。他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给人安慰,告诉傅霖他从未被落下,从未被抛弃。这一瞬间,傅霖的心情跟着翻涌起来。鬼使神差地,他朝着黎稚的方向走了过去,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对面的青年对这个拥抱的冲击只是因为惯性往后退了一小步,并没有拒绝。   这是傅霖对黎稚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的接触。   因为从认识到现在,傅霖总觉得黎稚对肢体接触有排斥,轻易和他靠近,拉扯,会显得冒犯他,让他感觉到不喜。   可事实是,黎稚都没有推开他。   这让傅霖沉浸其中。   他有太多话要说,想说自己死里逃生,想说这两个星期来的磨难。就在他刚要开口的时候,傅霖突然意识到不对——   现在的他是「商河星」。   黎稚明明和「商河星」完全就没有交集,为什么他不推开「商河星」呢?   傅霖细思极恐,不敢细想下去,生怕得到自己完全不期待的回复。   怎么会这样呢?! 第51章   傅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 已经到了Anubis市区医院。空气里面并没有刺鼻呛人的消毒水味道,进入眼帘的也是刷得雪白的天花板。   他的意识随着自己目光接触的地方慢慢回笼,紧接着他突然注意到自己已经到了医院。   他怎么到医院了?   记忆停留在中央车站下车那一刻。   这种断片的感觉让傅霖产生了一种不确定的恐慌感。   几乎是他睁开眼后的三四秒, 他就从自己的床位上“腾”地一下坐起身, 迅速环顾四周。旁边一直守着他的杰利也快步赶到了他旁边,“商河星, 怎么了?你怎么了吗?”   傅霖记忆还在混乱中, 被杰利点到名字的时候,他下意识推开对方的手臂。然而,杰利并没有对这个动作感到排斥或者惊讶,头脑单纯地以为傅霖身体四肢还不听使唤, 所以扶着他的时候, 顺势把背后的枕头也给立了起来。   “黎先生说你要是醒了,让医生过来看一眼, 你先等一下!”   这话说完, 杰利要把傅霖往枕头后面靠, 可傅霖还纹丝不动。   因为在听到「黎先生」的字眼时, 傅霖的记忆重新开始排序,他确定自己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 也见到了黎稚。   这也是黎稚扶着他, 带他去市区医院住院检查的。   “黎稚去哪里了?”   杰利见他有心思聊天,就跟着说两句, “他大病初愈,还坚持住院陪着你过了一夜。因为实在吃不消, 嘱咐负责你安全的警卫相关细节后, 他就回家休息了。”   傅霖被“大病初愈”这个词勾起了心里的在意和怪异。   “大病初愈,他怎么了吗?”   这话说着的同时, 傅霖隐约记得他在病床时,黎稚就坐在沙发前,说了一句跟他温雅淡然的性格很不相符的话,又好像记得自己想和黎稚说现在处境时,被他默不吭声地一拳击倒。   傅霖想到那一拳,依旧觉得隐隐作痛。   这种感觉不像是黎稚,而是那个会给一个巴掌,再给一颗糖的唐栗。   杰利说道:“听说他发烧整整一个星期,在家哪里都去不了。也是和平号列车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才看到他第一次出门。我看他整个人还挺虚的。”   杰利脑海里面回忆那个人们口中的天之骄子,觉得对方还是挺强的,哪怕看起来有点虚弱,但是气场很强,一看就觉得对方很可靠,句句在理,很值得依赖。因为性格十分沉稳,杰利反倒觉得他像是自己的领导上司,对他的外貌不是特别在意。   因为慕强心理,对方实力和外貌一样出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像是好东西就会有好的包装一个道理,包装再好看也会因为里面的东西而黯然失色,毫无用处。   可现在被傅霖这么一说,杰利才发觉,对方其实也是同年龄段的人,那这外形条件有点优秀得不太合理了。   杰利想了想,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和他怎么当上朋友的?我看傅霖傅先生在中央车站的时候注意到你们这边,脸都跟着黑了下来。”   傅霖听这话,心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又是荒谬,又是困惑,又是可笑,又是有打断商河星好事的快意,可还有点烦躁——黎稚居然生病了,还要陪着「商河星」住院过夜,他们的关系原来那么亲近吗?   那他为什么只给自己写信呢?   仔细想想,傅霖原本还觉得在欢送会得到的那封送别信,有着黎稚特有的含蓄和周全,克制与内敛,字字句句都是有着自己的真心,可是现在回想起那封信件的内容,傅霖突然觉得里面很多非常官方口吻的话。   这越想越惊心。   傅霖下意识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脑海里浮现黎稚温和的眉眼,想到他一个人辛苦彻夜照顾自己的画面,心理又有一种很难克制的酸涩和不甘。   也不知道他身体好了没有?   心头各种情绪翻涌着,交织着,但傅霖还是强迫自己按捺下来,不要发作。他连呼吸也跟着放缓了几分。只见他垂下眼,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我想见傅霖…我有些话,想要和他问清楚。”   这话刚落,杰利便扬了扬眉,“傅霖也说,你要是醒了,就跟他联系一下。你们真的好有默契!”   默契?   傅霖咀嚼这个字眼,只觉得令人作呕。   ※   商河星在傅霖回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不舒服。   这就像是自己和傅霖是处于截然相反的磁极,一旦碰上,自己的血液也会因为排斥对方而逆流。   他第一次觉得傅霖是那么卑鄙的人。   列车事件结束后,傅霖就陷入了长时间的深度昏迷,商河星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和他聊上几句。不过,商河星也迟迟没有主动聊天的想法。   和最开始设想的情况不同,商河星以为自己知道傅霖的存在,就直接和对方说清楚即可。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即使因为背刺,傅霖也会因为时下有合作的需求而放下成见,先把问题解决了,然后再解决彼此的恩怨。   毕竟,他们两个在Anubis自相残杀,对彼此都没有好处。   而商河星正是抓住了傅霖再恨再狠,也不敢在Anubis杀人的弱点。玩家若成为凶手脱离世界,Anubis就会崩塌。这和傅霖想要融合这个世界的愿望相悖。   可是,真正面对傅霖的时候,他突然就没有之前想象中的那么冷硬,或者硬气。也不能说是自己后悔,毕竟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不会让傅霖融合世界。   只是不巧的是,傅霖没死成,他们还换了身体。   而在傅霖被正式送进医院后,商河星也觉察到他们之间必然有一次谈话。   而商河星也要拿出自己的态度来应对这个问题。   可是他还没有完全想清楚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被傅霖害了。   商河星其实早知道傅霖把黎稚当作自己的挚友来看待,所以当他看到傅霖用他的身体去抱黎稚时,他有种不舒坦的感觉。   不过,他忍下来了。   说到底,傅霖因为穿进自己的身体里面,确实受了很多的苦,而傅霖本身就喜欢和朋友勾肩搭背,做一些商河星自己不习惯的动作。   这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傅霖还很会玩阴的。   就在黎稚拖着病体去照顾傅霖一整夜后,商河星也不知道黎稚什么时候会回自己家,于是就在小区门口等着。黎稚显得很疲惫,没有在医院的精神气,商河星觉得黎稚根本就不需要照顾“自己”那么久。   更别说,黎稚是在傅霖醒之前就离开了,就不用等傅霖知道黎稚在给他做出了什么样的付出和努力。   商河星忍不住再回想过去与黎稚相处的点点滴滴。   黎稚是不是其实在背地里面都一直默默在帮助自己,可自己又一点都不知道?   他这人是怎么回事?   太奇怪了吧!   细想到这里,商河星反而觉得有点恐慌,他从小到大都没有想过要承受过这么重的感情。原本还想要和黎稚打招呼,但是他反而没有了平常心。趁黎稚注意到自己之前,商河星赶紧从这个碍事吓人的情感旋涡里面逃了出来。   他离开的时候,还要连连回头确定黎稚并没有注意到自己。   直到确认自己安全后,商河星又开始在想着如果黎稚要约自己喝咖啡,他应该要怎么拒绝?他虽然很理解NPC的感情模式可能就是系统设置的,但是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要被他们纠缠。   不对,应该要好好地答应才对,趁机把黎稚的感情转移到傅霖身上。   他可不像是被这些人牵绊住,离不开Anubis。   可是他从来没有谈过感情,这要怎么做得到?   商河星从来都没有像现在那么烦恼过。以前学生年代倒是有人跟自己递过情书,但是只要自己摆出冷脸,对方就会退缩。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黎稚这种默默付出型的。   这其实只要自己假装不知道就可以了吧……   他拒绝接受。   商河星决定让自己永远都不知道这件事。   在他反复整理了三个小时的想法和应对措施后,商河星收到了杰利的电话,说傅霖已经醒了,想和他见一面。   商河星也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顺便让傅霖克制自己的行动,不要给黎稚错误的暗示了。   他从头到尾都只是把黎稚当做融入集体的工具人来看待而已。   在和傅霖见面之前,商河星还是优先去调查「商河星」的身体情况。毕竟,可能现在除了他和黎稚之外,就没有人会关心那个身体的死活。   然而,看着身体报告和心电图,商河星忍不住皱了皱眉。   傅霖这段时间得了心悸吗?   为什么会突然有一段异常的心跳频率,而之后又过分缓和?   医生解释道,昨天给「商河星」打了镇定剂。   商河星疑虑道:“什么情况?”   医生继续耐心地说明说:“昨天看护他的那个青年说,商河星似乎把他认错成另一个人,反复说一些很奇怪的话,精神并不是很稳定。”   商河星沉默了一瞬,因为他已经猜到了医生说的是「黎稚」,只是语气平淡地确认道:“可是现在开始往好的方向走,对吧?”   “是的,虽然有很可怕的外伤痕迹,但是下手的人并没有往死里下手。指标显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医生很肯定地说。   商河星点点头,“这就够了。”   话音落下,他正要迈步离开,就听到医生嘀咕了一句,“那个青年可就不一定了……”   商河星脚步顿时停了一步,目光也下意识沉了下来,直视医生的眼睛,“你说黎稚怎么了?”   医生略显犹豫,随后低声说道:“那个青年……看起来挺受打击的。他说以后不会再过来了,也希望我们不要提起他出现过。”医生停顿片刻,叹了口气,“不过,他还是守了一整夜,连口水都没顾上喝。”   商河星的目光微微闪动,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他有说为什么吗?”   “可能是因为被认错了人。”医生摇摇头,“不是被吓到,就是被伤透了心吧?他坐在病房外,椅子上就那么坐了一夜,一次都没再进去。要不是因为担心病患,估计早走了。”   商河星这边如遭晴天霹雳,脑中嗡嗡作响。   傅霖肯定发现了黎稚对自己的特殊。只是真没想到——   这个傅霖居然玩得那么脏。 第52章   商河星以为知道傅霖想要融合Anubis和现实世界, 了解到有种荒谬的天真就够了。本质上他还是那种温室中长大,不懂人性黑暗,只知道是个想到就做, 不畏惧困难的人。   可经过黎稚这件事, 商河星才知道,傅霖何止是行动派, 他阴人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即使商河星有心要和黎稚保持距离, 也不至于让傅霖横加一脚,还让人在外面坐一整夜陪他。   他身体又不好。   一想到这一点,商河星突然就有点来气,傅霖应该比自己更了解黎稚身体脆, 居然为了膈应自己, 让他一整夜坐冷板凳。   傅霖过去还指责过商河星并没有用心和NPC相处,自己真的情绪上来的时候, 也未必真的也把人当人看。   商河星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 别人说他是精致利己主义者, 他也无所谓。因为他对外面的人的想法并不感兴趣, 也不认为自己需要为这些自己不感兴趣的人做出努力,让他们重新认识到自己有其他的优点, 或者解开误会。   可是, 商河星是不喜欢伪君子。   傅霖这一举动完全踩中了他的雷点,也把商河星心里藏着对他的隐秘的不自在也彻底成了反感。他甚至开始怀疑, 他现在会遭遇「换身」这种糟心事,也是傅霖这个人背地里搞出来的。   握上病房门把的时候, 商河星的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 一想到自己还要和对方合作,就忍不住冷笑。   ※   门的另一边, 迎面正是坐在病床上的傅霖。   傅霖并不习惯带口罩生活,此刻也依旧淡然地露出自己的面庞。他的表情沉静如水,似乎对商河星这种不打招呼直接的出现,也不感到奇怪,眼神里面多的更多的是了然和平静的神色。傅霖就像是刚从一场冗长的思索中抬起头,正好迎上站在门口的商河星。   商河星在知道有傅霖存在的时候,就在等这一幕很久了。   可真的面对面时,商河星感到一种割裂感。从站在门口的角度看,他现在就像是站在梦里,用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冷眼注视着正在病床上休息的自己。“自己”饱受折磨着,刚苏醒不久,就和“傅霖”打一个冷漠的照面。这样的“自己”明明应该是最亲近又熟悉的人,可是真实的情况恰恰相反。   这种矛盾让他感到切肤的不安和真实——对「换身体」的真实感。   “傅先生,你怎么快就来了?”   在屋子内的杰利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人之间的暗潮涌动。   他一句话就打破了他们的静置的紧绷感。   不过,这并任何效用。   商河星只是朝着他的方向稍微侧了侧目,声音低而冷,直截了当,“我有事和他说,你先出去。”   这句话生生地割断了杰利脸上那团热络的笑意。   杰利愣了一下,眼神下意识地朝着傅霖的方向扫去。   傅霖没有说话,眉眼间也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微微抬起下颌,像是在默认商河星的说法。   杰利多少也有些眼力劲,也察觉到这里面的不对劲。尽管他的脑袋里闪过无数小剧场,他还是选择没有多说,只是在临走前多看商河星几眼,带着八卦的好奇,也带着不安的猜测。   离开时,杰利也随手把门带上,尽量不让关门的声响打扰到他们。   门关上后的三到四秒都是一场冰冷的对峙。两人视线如水火不容,却并不轻易撕裂现在的和平,   最先开口的是傅霖。   这符合他的性格。他做事很爽快,决策也果断,有着一股韧劲和拼劲,他不会喜欢拐弯抹角地浪费时间。相对应的,商河星则属于防御类型的,平常就不会是主动讲话的类型。即使是这种时候,他也是观察多过于轻举妄动。   “我认为,到现在你还会想过来找我,也只有一个原因。”   傅霖说这句话的时候,仍然坐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在他前面还有一个摊开的床上桌,恰好把他困在方寸之地,像是让他没有办法离开。   这像是没有危险,可傅霖的手全程都放在自己的被窝里面,看不到有什么动作,却在说这里存在着其他相反的情况。   不过,商河星来时,就已经检查过摄像头,也有留意傅霖任何一种随身携带危险器械的可能。面对随时可能会复仇的傅霖,商河星不可能全然没有准备。   商河星随身私藏了麻醉剂。   他拉开离病房门最近的椅子,坐在傅霖的正对面,“我认为不止一件事需要我和你解决。”   离开Anubis。   换回彼此的身体,   还有「黎稚」这个残留的问题。   如果一定还要算的话,那就是自己背刺了傅霖的事。   商河星口吻冷淡地道:“我们不要聊情绪问题,直接谈我们能解决事情如何?相信现在你也会觉得我们合作才能更好地解决问题。”   “你认为,我们现在还能合作?”对面的傅霖眉头微挑。   “你不至于连一点聪明的决定都做不出来。”   商河星直接挑明自己的想法。   他没有心思和傅霖绕圈子,“我们没有顺利离开Anubis,很明显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完全把城市的秘密解决掉。留在这里越久,我们玩家遭遇的生命风险也越多,且不说你被绑架的事情遇到的磨难,我自己在遇到你之前也遇到了两起致死的车祸。我不认为你会愿意堵上性命,继续在Anubis生活。”   “如果你对我有任何想要报复的行为,我认为你也会想要换回身体之后再进行,是吧?”   商河星一边说,一边注视着面前的傅霖的表情动作,看他什么时候会发作。直到傅霖在听完他的话,突然对“报复”两个字起了奇怪的反应。   傅霖甚至忍不住低下头,嗤笑起来,“…我要报复什么?你做什么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如果我还选择报复的话,那我不就是真正无耻的人吗?我不至于这么下作。”   商河星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你最好是真的这么想。”   “那你对目前情况有什么想法吗?”傅霖问。   “你想问哪一件?”   “哪件最简单?”   商河星微微抬起下巴,眸光如刀,隐隐带着压迫感。他缓缓调整坐姿,语气一贯冷冽,却带着一丝隐忍:“傅霖,你不要利用我的身份去占小便宜。这种事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做到吧?”   傅霖一怔,目光略有闪躲,随即恢复冷静。他嘴角牵出一丝嘲讽的弧度:“商河星,他连你和我都分不清。看来你和黎稚的关系,也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空气瞬间冻结。   商河星脑海瞬间闪过医生的话,眸色骤冷,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嗓音低沉地警告:“傅霖,你最好别太心脏!你这是合作的态度吗?”   傅霖冷笑一声,话语像利刃般直接:“挑衅的可是你。”   “这话说出来……是你先过界了!”商河星语调陡然拔高,情绪被彻底点燃。   “过分的人明明是你吧!”傅霖寸步不让,语气中夹杂着一丝隐隐的愤怒。   一场唇枪舌剑在房间中酣战不休 。直到两人筋疲力尽地停下,才不得不将注意力转回眼下的难题——如何换回各自的身体。   意外的是,他们原以为这将是一场漫长而复杂的拉锯战 。   事情的发展却远比预料中更为戏剧化。   傅霖出院不久,正是商河星与黎稚约见那天。   命运却再次以荒谬的方式给了他们答案。 第53章   翌日。   司法鉴定中心。   沃伦河区主要是为了促进Anubis的动植物栖息地。   宽21.2米, 深4米。   顺着地势布局,河流内置从山体搬过来的天然石头,既增强水流多样性, 也有利于水生动植物多一些栖息环境。周围还设有滩地和植被带。   不过, 在这起案子里面,这可忽略不计。   明昇的尸体被送进了我们工作台上。   尸体被发现的时间离死亡时间相差并不远, 远远还没有严重到四肢呈现“腐败静脉网”的程度。尸体随身并没有多余的随身物, 尸表也没有旧伤,胎记或者刺青等身体特征。   也正如傅霖所说,他并没有防御性伤痕,没有抵抗伤, 无挣扎伤, 只有被水流冲击下身体和石块产生碰撞和摩擦留下的擦伤和撞击伤,这些都掩在衣物之下。   血液与胃内容物都没有常见毒物反应和酒精反应。   颈部皮下无出血, 左右视神经周围无出血点, 舌骨、甲状软骨等无骨折现象, 排除暴力机械性窒息。   不过, 从胃内容物的成分分析,死者最后一次进食时间大约截止在昨晚七点半。   经过解剖后, 死因确定是一氧化碳中毒。   那么现在就出现了很多的问题:   1. 死者如果是自杀的话, 其他人是出什么原因还要抛尸在沃伦河?   2. 明昇身高一米八,他是如何在没有被人下药, 没有喝醉酒的情况下,一氧化碳中毒致死的?   3. 凶手是否使用了哪些不常见代谢快的毒药吗?   4. 尸体如果就是死于一氧化碳中毒, 那玄凤鹦鹉又是如何被带到公园的?   ……   诸如此类的想法在脑袋里面盘旋。   事实上, 像这种有主角参与命案,法医基本没有什么发言权, 就像是某个死神小学生的动漫里面,法医的存在感基本等于零。一般是用来协助提供死因的。稍微更有存在感的就是痕迹检查部门,物证检查部门等等。   漫画里面最多给一个旁白,提示案件进度。   不过,漫画剧情外的我们依旧还是得面对生活,正如此刻——   “对于死者的死因应该有了基本的判断,”詹主任一边开口,一边用视线环视周围,道,“按照流程来说,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像是这种问答环节,一般都是为了检验实习生的基础知识。   詹主任每天都会抽查,你永远猜不到他什么时候突然就会问一个问题。就是走在路上碰到面,或者安排任务,又或者是在饭桌上吃饭,詹主任随口就会问很多概念或者技术上的问题,「哪种疾病不是法医的工作范畴内的」「猝死的准确定义是什么」「非自然死亡的主要三大类是什么」「周围神经损伤如何鉴定」等。   詹主任说完之后几秒没有人主动应,我正要开口,詹主任刚好点了小庄来回答,“小庄怎么想?”   “检查内脏!”小庄立刻举起手回应。   这话刚说完,詹主任就十分自然地把解剖刀递给小庄,“答得很好,那你来。”   小庄顿时慌了,可还是本能地接过解剖刀。她的基础很好,只是容易紧张。见刀尖下意识地往中线移,我连忙咳了咳,回过神的小庄下意识地朝着我的方向看。我用口型小声提示“从颈部开始做Y字型解剖”,小庄握着解剖刀,紧张地点点头。   低头就是切。   一场解剖也是力气活,所以很多人也会觉得法医不是女生该做的活。   可是事实上,女生本身也具有很独特的视角和感性,反而很容易注意到一些男法医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32分钟后,早上的实操结束。   詹主任让我帮忙写报告,然后发给警察局。   正在敲打电脑,小庄给我冲了一杯奶茶。   我下意识抬头说了一句“谢谢”。   小庄也正等着我抬头,“黎稚,我可以跟你说一件事情吗?你有没有时间跟我聊几句?”   “当然。”   我顺势从抽屉里面拿出雪花酥递给小庄。   今日抽卡零食——绝美的雪花酥,里面还有那种脆脆的酸酸甜甜的冻干草莓,又酸又甜。   小庄欣喜非常,“谢谢!”   “不客气。”   其实我也想吃。   然而,我刚咬了一口,小庄的声音就跟着落了下来,“你不觉得,傅霖和商河星两人都怪怪的吗?”   这话才落下,我就被雪花酥上面的烘焙奶粉给呛了一口。   “有吗?”   小庄连忙点点头,“很明显啊!你没有发现他们很奇怪吗?”   ……   这话要我怎么接?   我已经完全压制自己这部分的疑心与警觉性,以至于不管他们在做什么,我都不会特意去在意。   不过,我也不能不说话。我开口道:“你指的是什么呢?”   “之前我们四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何其思就觉得傅霖有点奇怪了。当时,黎稚你觉得他没有什么奇怪的,我们也就没有跟着深究下去。可是,在和平号列车事件后,商河星不是又回来了吗?两人一对比下来,我们几个人忍不住就觉得太奇怪了。”   小庄的声音很轻很温柔,连疑惑的声音都叫人觉得像是躺在羊毛绒被上。只是她的每一句都未免过于惊心。   我用嚼雪花酥来代替自己没办法及时措辞的言语动作。   可是我嚼了好十几秒,小庄就沉默地看着我好几十秒。   我被迫开口,“你说的「我们」是你们七人吗?”   “嗯。”小庄认真地说。   我真希望雪花酥能粘住我的嘴巴,让我物理上没办法回应这种事情。   如果这真的是漫画或者小说,合该是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现在那么多人猜出傅霖和商河星有问题,这到底是谁的失败?   我继续装傻的话,就显得我过于做作和格格不入了。   “我确实觉得他们好像变了一些…比如说傅霖变得比之前更安静了一些,商河星似乎也比之前少了一些孤僻。”   可是我又不希望他们想太多。   那些漫画里面互换身体的主角没有被深究太久,肯定离不开像我这样的人在从中斡旋和努力。   “不过,他们总是有这么做的目的。我愿意相信他们,相信他们有一天会跟我们说实话的。如果这是我们的误解,擅自怀疑他们,反而对他们是一种伤害。”   我冷静地说完之后,又思考着我这话说得是否足够周全。   事实上不需要逻辑上的完整。   面对感情问题,有时候用感情打败感情就可以了,   “你们难道不相信他们吗?”我疑惑地问道。   小庄因为我的话没了片刻声音,很快笑道:“只要黎稚说没问题,当然就没有问题了。我就算不相信他们,也不可能会不相信你啊!”   看!   这就是平常有获取足够威望的优势。   我正洋洋得意,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正是我们刚才谈话的主人公之一——傅霖牌商河星。   昨天他们在沿路勘查现场的时候,意外地都跌进了河里面,差点送医院检查。   这件事是我听说的,因为我和小白待在家里吃水果。   不过,他们也没有大碍,我就没有放在心上,只不过没想到他这么早会打电话给我。按理说,如果想知道案件信息,他们是固定回来找小庄的。   我犹豫了半天,有想过不接电话,可是又觉得不合情理,于是我还是开口了。   对方第一句就让我觉得很奇怪。   他说,黎稚,我不会打扰你吧?   商河星的声音可没有那么温柔善意。   我心里忍不住因为他的声调沉了沉,总觉得自己窥见了一些我不该知道的事。   商河星比之前还会装,是傅霖带过来的危机意识吗?   我感觉他来者不善。   我感到不对劲,还是忍了一下,“有点忙,我之后再打给你可以吗?”   “………好的。” 第54章   合上电话之后, 我突然又在想,商河星平时不爱给我打电话的。   难道是因为有急事吗?   可是如果有急事的话,他一向不会拐弯抹角, 一般也会直接说。像是我推辞说有点忙, 之后再聊的机会是比较少的。   也就是说,这确实不是什么急事。   我看向面前的小庄。她刚才在我接电话的时候, 自动回避了一下, 转过身,在研究自己的手机。现在我合上电话之后,她才自然而然地放下手机,可又忍不住好奇地询问道:“是谁呢?”   “傅霖。”   “你为什么不接他的电话呢?”   “因为…”我看向我的电脑屏幕, “我在忙?”   小庄这时候瞥了一眼我的电脑, 吓了一跳,“哦, 我以为你现在做完了?我这样和你说话, 不会打扰你吗?”   “不会。”我笑道,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跟傅霖聊天的话, 有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因为商河星有个坏习惯,跟他聊天总让我觉得没完没了的。   我一般习惯别人先结束对话, 比如说我说了再见, 别人也回我一句再见,我就会下意识地再回一句。然后他就会再回我一句, 甚至说起了其他的事情,总没有那么容易结束。可我总是得等他真的不回了。这在平时就没有所谓, 但是我正在工作期间, 还是不要浪费上班的资源。   相对应的,与小庄聊天时, 我非常清楚,聊天时间也只是是不超过五分钟的聊天。   这是可控的。   不过在小庄听来,好像是有其他的意思,“你和傅霖这么好的吗?能聊那么久?老实说,在欢送会前,我都不知道原来你们那么好的,直到看到你给他写信。我才发现,我错过了一个亿。”   “要算关系好的话,不算和他是同乡商河星,跟傅霖关系最好的,应该是安轻言。”我仔细思考原来的傅霖的人设,“他和所有人关系都很好,所以我觉得我和他关系算是普通吧。他还挺容易和别人拉近关系的。”   我记得我有一次就挺着他的道的。   就是我单方面觉得他很容易让人对他产生一种亲近感。   这要怎么说起来呢?   虽然我是处在他们社交关系边缘的位置,但是毕竟我们相处过一整年,彼此之间总是也有发生点事情。   其中有一次解决了一个案子,是一个玩家和Anubis的人产生感情。玩家对NPC的想法就是玩玩而已,腻了一个模式就换下一个,并没有责任心。对他们来说,这里的人就是游戏角色,但是对于Anubis的人来说,就是遭遇渣男。不过,女人是高智商犯罪分子,在男生劈腿成功前,都没有让他与自己断开恋爱关系。且在长达四个月的恋爱关系中,女人长期在精神和情感上控制玩家,直到对方产生恐惧要逃离的时候,他死于对方之手。   这个案子从读者角度来说,设计得很好,用尸体做了两层设计,既给自己做了不在场证明,又让另一名嫌疑犯以为是自己杀死了玩家。   这种其实是在小说中才能经历的事情。   现实中大部分人有时间和能力的话,都会尽可能地先把尸体毁损掉,让人查不到尸源,最好连尸骨都不存留。这样他们才能够很好地脱罪。   因为这件事,傅霖还专门跟我聊了一下,就是聊心事。   我那时就觉得嘛,他在困惑Anubis的人到底是数据,还是真的有真情实感的?又或者他也不太清楚,他应该要怎么去面对Anubis的人,或者就是所谓的相处之道?所以,我寻思着他想聊的话,就打开心门,真诚地聊,让他感受一下「活人」的真实感。   不过他自然没有说得那么明白,就是问我,我为什么看起来没什么心事?   我忘了他当时说的是什么,反正就是跟这种话题差不多。   因为他后面就问:“你平常会和谁聊心事吗?”   我说,会跟我爸我妈说。   这句话他当时愣是没反应过来,然后自己突然笑了,反正讶异当中带着哭笑不得,无奈之中又自己理解了,“你和家人的关系一定很好。”   那肯定的。   因为和家人关系太好了,我对外界的感情也完全没有任何追求,也从不会感觉孤独。   对于朋友也没有特别多的追求,因为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必须要去交朋友,也不是所有交朋友的人都一定会遇到这辈子最适合自己的朋友。而这一辈子中最适合自己的朋友也不一定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事实上,该怎么说呢?有时候自己都不一定可以遇到爱孩子的父母,要去强求跟自己一辈子好的朋友或者恋人,其实是很难的。   “我是幸运的。”   傅霖听完我说的话后,就十分怅然,“我和我家人关系不好,比起回到家,我更希望能一直有理由不回家。我高中就选择读寄宿学校,大学就立刻飞到父母都管不到的地方。”   这种话就很难接,有没有?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他需要关心和安慰的话,他会难过,但他没有。   如果他这是在感慨自己找到自由而痛快的话,他也没有很开心。   如果他是需要倾听的话,他会继续说下去,这也没有体现。   我不清楚他的心态,哪一点是他的点。   可是不说话就很尴尬,于是我就说道:“现在也那么想吗?”   傅霖就说:“我只对我哥哥在的家会有感情,所以也不想回去。”   这是个剧情点!   「哥哥」是关键词。   请容我先说一下。   我以前就看到过漫画,漫画对傅霖的设置是比较复杂的。   他的记忆其实根据漫画时间段分为前期和后期。   前期读者对傅霖的印象是——他来自一个充满悲剧的原生家庭。生父嗜赌成性,家暴成性,生母发现改变不了这一点后,在绝望之中,抛弃了自己的家庭。而生父也不再回家,于是年幼的傅霖就由生父的亲弟弟收养。所以,读者自然而然地就解读傅霖总是会对自己的成就持否定姿态,是因为原生家庭带给自己的不配得感。   后期漫画为了解决傅霖能够顺利摆脱掉「逃避家庭」这个问题,又揭示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其实这段被自家叔叔领养的记忆是来源于他的哥哥。他的哥哥是在傅霖出生时就已经来到了这个家。他们小时候的相处方式十分亲密,哥哥也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可是,这位哥哥却无法忍受傅霖母亲对他的言语和施压,在抑郁症发作下,选择轻生,离开了这个家庭。而他父亲的不作为也被傅霖看在了眼里。   这是一个「爱成了伤害」的故事,也造成了傅霖对家庭的排斥,对感情的不信任。   我作为读者的时候,感觉这个设定会比「不配得感」要更好一点。   因为这是把人物的内心世界上升到了社会关系的层面上,尤其是针对东亚背景的人来说是一种绝杀。   萨特在《禁闭》里面,有一句话写得得非常好——「他人即地狱」,可以简单讲,与他人生活在一起就是一种地狱的形式。而在东亚这种特别强调集体主义的社会背景下,只是一段关系就可能成为一生的枷锁。   即使很多人会对一段充满负面情绪的关系,说「这都过去了」、「算了」、「逃避可耻但有用」或「大不了我发癫」,其本质都在于对方无法脱离关系,开始想办法和解释怀。   可是对傅霖来说,这段关系还来自于自己亲生父母。   傅霖是一个很喜欢放狠话,但是其实总是会转过头去把事情做好,不愿意别人受伤害的人,所以他注定是很难走出来。于是,傅霖这个背景设置会比解决不配得感要难太多了。   我看漫画时对这个剧情充满期待。因为故事主旋律大体分三种:「生存」「复仇」与「治愈」,尤其是还搭配了傅霖那么有伤痕的记忆,我自然而然就想着,漫画作者到底会给傅霖人生什么样的答案呢?   结果漫画结束时,就是说傅霖在Anubis获得了朋友,也成功地实现了自己的价值。如果说这是在解决不配得感,那其实这个答案还是可以的。可是,这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love hurts」的问题。   我当时产生失望的原因倒不是因为这个问题没有解决,而是因为用了许愿的方式让一切遗憾消失。   以故事本性来说,这是足够清晰的一个感情脉络,后期弥补遗憾,让傅霖有从头再来的治愈故事。   不过,对现实中的人来说,并没有太多实践意义。   ……   我没有想到,傅霖突然会跟我说他哥哥,这说明傅霖对整个世界已经打开了一半以上的心门了。   我甚至有想着这不是得让商河星听到吗?   这样他们现世还可以更深的联系。   可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于是我就很压抑着激动,平静地说道:“是因为我像你哥哥,所以你专门跟我这么说的吗?”   “不是……”   那时候,我就意识到了,我之前被傅霖钓住了,我以为我和他关系那么好的,他把我当做他哥哥,所以他终于忍不住要跟我说这样的心声,结果他否定了我的想法。   这时,我就想到了,他肯定是想通过自己的故事让别人产生共鸣,然后听到别人的内心世界。这是典型的心理策略中的「情感交换」。   而傅霖这一点也不藏私,“我就想着,也许我们偶尔也可以彼此谈谈心声。”   我完全不懂,男的之间有什么心声可以聊的?   我很想拒绝,但是礼貌如我,肯定还是会说一些好听的话,答应了下来。而且,说实在话,我也挺谢谢他告诉我他内心的声音,这说明这是一种信赖。   哪怕是假的,我也很感谢他主动向我走了一步。   再次回到现实中,小庄听我说我和傅霖关系普通的时候,很奇怪地松了一口气。   我还没有多想,小庄又问道:“死者明昇的案子怎么说?有思路吗?听说那个玄凤鹦鹉指证了明昇的凶手,是他的妹妹?”   鹦鹉指凶在现实中也有实例。   “昨天就得出了新结论。”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小白……玄凤鹦鹉可能才是真的凶手。”   “鹦鹉怎么杀人?”小庄不可置信,“这可是一氧化碳中毒啊!鹦鹉变异了吗?”   “普通的鹦鹉也可以杀人,你可以翻记录,十九世纪末就有这个真实案例。只要——”   说到这里,我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商河星版的傅霖。我这次就对小庄说我要接个电话,她去忙吧。   傅霖一般不会太随便打扰我的。   我说道:“接完电话之后,我就要继续忙了。这件事不用担心。”   我一边目送小庄离开,一边接电话。那边的声音很快就传了过来,“你有事情吗?”   我这么想着的同时,左右扫了一下手边的东西,“你说吧,没事。”   可是,我刚说完,那边又说没事了。   接着他就挂断了电话。   ……今天商河星和傅霖都怪怪的。   我感觉我被溜了两次。 第55章   傅霖和商河星两人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但我突然又觉得他们关系应该还挺不错的。   因为从出院之后,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打起来。   果然,我们该说理性人绝佳的控制力真的非常人能及。   要是有人在我背后捅一刀, 也不用说他是不是真的为了我好, 或者真的有苦衷。可在好好商量前,总得让我先揍对方泄愤吧?   一是, 这有来有回, 对方才相信你真的可能会原谅自己的。对不对?   二,也是最关键的,你背不疼吗?   三,也是测试对方的忠诚度。   他要是因为自己被打, 被打得疼了, 反而开始生我的气,那就是对方压根心不诚, 这人就不能处。   综上, 我觉得傅霖和商河星在经历这件事之后, 估计即使表面上依旧上会针锋相对, 实际上他们会变成彼此生活中最不可分割的默契好友。   两个孤独的灵魂最终互为可降解的DNA样本,变成彼此可分析可理解的“材料”, 并找到最根本的完整性。   这种看似有条件前置的命运, 其实谁也说不清这是不是宿命中的一环。   我真为这两个人欣慰,非常期待他们回到现世的日子。   感慨完之余, 因为我也没有收到后续的电话,所以我在把尸检报告填完之后, 又开始在网络上搜索「VITA」的相关词条。   既然现在人都回来了, 是时候得推进剧情进度,让他们早点结束这个游戏任务了。   目前经历的案子都在反复出现「VITA」这个词。   按照侦探守则或者说契诃夫之枪的要求, 他们要解决的事情也会与「VITA」相关。   在第一案漫画中,我记得就有弹幕在分析「VITA」的含义,如果排除它本身是英文缩写,那么它很可能就是「生命」的意思,正好与Anubis的意思相反。如果上升到我们一开始提到的,我们Anubis其实有信奉的神明,那么VITA中还有「科技」的意思。   所以这就得猜作者是追求的是萨特的存在主义,还是尼采提出的虚无主义?   目前给出的信息过于少了。   第一案知道VITA的成员有一种个人主义的随意感?毕竟,谁会在一个女尸身上放纸条?不说这个死者并没有很深的社会背景,且放置纸条的人也不见得真的了解真相。   第二案从唐栗的身份背景可知,VITA确实是一个组织,而并非只是单纯的个人活动名号,而组织的性质不明,是以谋求权利和金钱的恐怖组织?还是有其他追求的不法组织,完全不得而知?   按照这种速度,这个大案起码要有小半年才会有个眉目。   侦查速度可能会很花时间。不过,侦探游戏的优点就在于,玩家只要找到真相,找到真正的凶手或者幕后黑手,整个游戏就会结束。后续故事到底怎么发展?比如说法庭上的确认罪行?受害者的余生,牵扯到这个故事的人们的余生如何,那就不归玩家负责。   我只要协助他们调查整个城市秘密是什么就可以了。   帮他们推推进度……   之前两个人没见面,还没有一个定数,我认为,没必要太早,就开始进行调查,反而容易横生枝节。   现在时机到了。   如果顺利的话,我希望从现在的案子引导他们开始调查幕后组织VITA。   这么想着,我又拿出手机,和我们的郑女士以及黎爸爸约午餐见面。   *   我爸我妈休息时间是一点钟。   我们休息排班是轮流的,这样能保证整个部门在午休过程中,办公室随时有人。我之前就有想过一块吃午饭的。可是我的休息时间是12点,再加上刚到部门,正得是和部门老师和前辈们要搞好关系的时候,所以我当时也没有和我爸我妈吃得上饭。   我今天特地和前辈换了一下休息时间。   我们中午在餐厅搞了挂面,菜码搞了三样,茄子土豆肉酱,番茄炒鸡蛋和丝瓜炒虾仁。   我妈头发用发夹卡着,见我吃饭的时候头发散下来,问我要不要发夹。   她有黑色的。   我之前没有遇到同龄段的熟人前,在餐厅吃饭都是没有偶像包袱的。毕竟从小在这里吃饭,我做过什么蠢事或者糗事,包括换牙期吃饭掉牙,老前辈们都记得很清楚。我还记得,詹主任比我还晚到鉴定中心八年,他刚到的时候,还有人故意整他,说我是鉴定中心的老前辈,重量级干部,每次吃饭前都要和我打招呼,请教条还要我签字。老前辈他们每次都会因为我的配合,多给我一颗糖。直到他看到我跟我爸我妈扒饭,他才恍惚间知道了些什么。   后来谁也没有想到,他成了我老师。   我很想要,但是我每次做这种事的时候,背后总有一个商河星。   我就是刘海散下来而已。   于是,我坚强地说道:“没事。”   我爸也跟着扫了我一眼头发,劝道:“你要不就剪了吧,头发是有点长了。在实验台拿把剪刀。”   其实我这种头发长度是刚刚好的,不会落肩,也不会很难梳理。可是剪短之后,我的头发容易硬,也容易翘,反而不好打理。我不太喜欢用发蜡这种东西。头发长长之后,反而会软一些,也好管。   所以我再次拒绝了。   我爸就给我的挂面里面倒一堆番茄炒鸡蛋,直到鸡蛋都高过碗沿。我妈也跟着说道:“听说你们接了一个挺有趣的案子,说鹦鹉杀人了。”   我爸也听说了,一听还乐,“我还以为是鹦鹉目击了凶案过程,要么指认凶手,要么学死者的遗言,结果说是鹦鹉自己杀人,死法还是一氧化碳中毒。这凶手还真是有意思,得查查学历。”   我妈也跟着嘴毒两句,“要么是死者家里有野营用的瓦斯炉,开关口还有啃咬的痕迹,或者是车子空调的开关上面有鸟啃咬的痕迹。这个凶手还真的是不愿意动脑筋。”   他们说完,还要跟我验证他们的想法是不是对的。   会这么想,主要是1899年纽约也出过这么一例,宠物鹦鹉杀死美国千金大小姐。不过这起案子也不是有人恶意利用鹦鹉天生爱啃咬的习性,而是鹦鹉自己在成长过程中,喙也跟着生长,导致它总是啃咬室内物品,主人没有多加管教导致的悲剧。   以前犯罪学课本中,这个鹦鹉杀人案也是「动物习性杀人」的经典案例。对他们来说,一看到关键词「鹦鹉」和「一氧化碳」中毒,我们会很容易第一反应就得到思路。就像是做数学题「1+2+……+98+99+100」的时候,因为知道数学家高斯的故事,所以可以直接得到5050的答案是差不多的。   小庄他们用的新教材,没有这方面的案例,多的是「释放毒蛇等猛兽咬人」、「训练犬类对目标进行攻击」等。   因为这类利用动物杀人,多的是想制造意外性。   毒蛇等猛兽容易制造出意外的思维定势已经根深蒂固。而狗这类动物很聪明,能学到的东西太多了,容易牵扯到刑侦调查的盲区,所以利用这一点,也可以制造意外性的假象。   因此,利用鸟类的天性杀人的手法也慢慢地被淘汰掉。   一是因为鸟类的天性已经被养宠家庭熟知,也有很好的了解和纠正,所以如果它已经和人类生活了一段时间,出现了反常行动,肯定会有所怀疑。二是鸟类可被训练的方向和领域也有限,很容易被预测。   可以说,鹦鹉杀人这个案例被撤下来,是因为现在的人很少会犯这种傻事。   而依旧利用这种方法杀人,很显然是那个人以为没有被摆在台面上,属于大家不知道的知识盲区,没想到这个方法是被人淘汰的产物。这也是我爸我妈觉得这个案子“有点意思”的原因——   没想到居然有人会用这么旧的方法来制造意外。   当然,这肯定还有其他可能的。   我们一般不会往更多一步去想,比如说「其实这一切都是凶手故意做给我们看的」,因为这样会让接下来的发展变得格外无趣,还会觉得自己太容易拉高自己的期待值。   “线索应该很容易找吧?”我爸问道。   我说道:“案子至少有三个可疑的点:第一是小白被人教导了对着明枝喊「别杀我」这句话。”   明枝在店里并不常出现,所以就是明枝上次出现到这次和小白见面的时间里,有人与专门小白相处。已知小白在上午11点到4点过程中,会暴露在公众视野下,而其他已知时间都是由饲养员明昇照看的,所以凶手需要利用比想象中还要有限的时间教导小白说这句话。   当然,警察也有考虑过这句话是遗言。可是这句话又很快被尸体表面上无挣扎无反抗的痕迹给推翻了。如果明昇没有反抗,那么就是默认明枝的行凶,那么何必多此一举『举报』凶手?如果明昇没有办法反抗,像是无知无觉地死去,那么他又怎么可能会有说出那句遗言呢?   所以,「遗言论」几乎站不住脚。   “第二,凶手实施了一氧化碳杀人手法,为什么要抛尸在沃伦河?”   一般为了做这种非常规的行为的,要么是自己本身有诉求,要么就是为了做不在场证明。   “第三,为什么能做那么多层伪装?从抛尸掩饰死因,再到利用小白嫁祸给明枝,再用小白做掩饰一氧化碳致死的操作,这也是一个疑点。这已经到了多此一举的程度了。”   我妈十分冷静地说道:“这说明凶手虽然只有一个,但是无形中促使了沃伦河溺尸案的形成的不止一个。也许,整个咖啡店的都是说谎的人。不过幸运的是,这些伪装都没有统一性,说明他们都没有形成高度的合作。警察对他们只要逐一击破,就可以了。”   我内心对这些话都是非常认可的,于是顺势点点头,“不愧是郑女士,说得非常有道理。”   我妈对我的赞扬并不放在心上,“这种只是小案子,只是找出凶手要费点时间。”   见我妈也在状态,于是我就趁机说道:“郑女士,我其实还有个小问题想问。”   “你说……”   郑女士抬头说的同时又在番茄炒蛋上多加了几大勺茄子土豆肉酱,这不得不逼我也跟着低下头多吃几口,省得洒出来。我低头吃的时候,我妈把我烦人的刘海鬓角用发夹别到耳边。听着“咔哒”一声,我也只能假装我没有注意到又被当做小孩子照顾的事情。   我好不容易吃完几口,便开口说道:“我实习第一个星期,鉴定中心不是有人在尸体身上塞字条吗?你们知道是谁做的吗?”   “有人恶作剧而已,有什么好放在心上的?”我爸随口就反问道。   “在尸体嘴巴里塞字条,算是很严重的恶作剧了。”我觉得我爸这种息事宁人的态度不算合格,“这人是谁呢?”   我妈问道:“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件事?是傅霖委托你问的吗?”   “我单纯是突然想起来,然后问一下而已。”我说道,“因为我对VITA这个词还是挺感兴趣的,感觉是个组织。不知道要怎么查?”   我爸和我妈对视了一眼,于是我爸伸手跟我要了手机。   我不明所以,可还是等了一会儿,让我爸操作,自己继续吃饭。   总不能是我爸已经打入VITA内部,带着我也跟着进组织吧?   那我肯定三观尽碎。   就在我为了掩饰自己焦虑和紧张,生怕我的人生突然神展开,我努力地吃饭。   我爸并没有久等,至少我还没有把面咽下去,他就把手机递给了我,上面只显示了一句话。   「那个傅霖和商河星在你的三点钟方向一直盯着你嗦面。」   这句话一看清,我险些喷饭,形象几乎荡然无存。   他们这是在闹哪样!?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我连人带碗直接藏进了桌子底下。 第56章   我还是从桌底里面爬出来了。   倒不是我爸我妈还在旁边笑话我, 因为我也知道躲在下面很丢脸,所以藏了两三秒后,我还是爬起来了, 并且我换了一个位置背对着他们。   我又不可能因为他们盯着我, 就不吃饭。   说不定他们就是路过,然后看到餐厅里面有熟人, 停下脚步多看几眼对方在吃什么。   我爸用词就不文雅, 怎么能用「嗦」呢?   我就是普通吃饭而已。   我爸好奇地瞥了我一眼,“你刚才在做什么?”   他很喜欢拆穿我有没有?   于是我冷淡地说道:“筷子掉了,简单地捡一下。”   “哦!”这个尾音调得很高很意味深长。   反正我不管。   他们只是路过而已。   最关键的是,为什么要有人盯着自己吃饭。   我又不是玻璃里面的宠物, 大家盯着自己吃饭还能看得津津有味不成?   所以, 我觉得我爸在故意逗我。   不管怎么说,我们那个话题还是中断了。   如果我爸我妈觉得可以跟我讲, 他们一般就会直接跟我说明白了。如果他们觉得不可以跟我讲, 我继续追问也只能得到一个敷衍的答案。他们甚至可以用一个「不知道」来搪塞我。他们肯定知道我不会相信, 但是这又如何呢?   我思来想去, 竟然还得出了要和安轻言好好谈谈的想法。   自从在海滨事件一别之后,我们就跟之前一样维持比较低频的聊天。我也巴不得和安轻言保持距离。即使我算是喜欢藏想法的人, 我也很难藏情绪。如果有些人让自己不舒服不痛快, 自己就会下意识和对方保持距离。   我也想过要更好地掩藏情绪。   可是这也很难办到。我记得之前去接送傅霖出院的时候,我们还遇到一次。结束散伙, 安轻言说要不大家聚一次吃个下午茶,喝杯饮料。我想着人那么多, 我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我一看到他的脸,就毫无食欲, 后来编了点理由提先走了。   怎么说呢?   我性子里面还是有很不成熟的部分。   而我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纠正?   仔细考虑我本身的性格问题,我还是放弃了安轻言这条路。再加上,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聊VITA的事情。   我这个时候才发现,我推动剧情的路突然就卡在了这里。   如果是主角的话,恐怕这些信息不用怎么过分努力,就可以自动送到自己面前吧?   我一边思考策略,一边吃饭。   在收拾碗筷的时候,我还是让我爸我妈帮忙留意一下VITA指的是什么,“如果有相关的资料或信息,我也想了解一下。”   我爸我妈对我这句话倒是不推阻。   这让我放下心来。   如果他们对这件事也推三阻四的,那我很难不怀疑我爸妈也和这个组织有点联系或者纠葛在。   那到时候,我的麻烦就大了。   结束完我的午饭,我才猛地他们原来站的位置瞅上一眼。   两人果然不在了。   肯定是路过!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   然而我还没有到我的工位,就被一个人猛地拽进了逃生楼梯那里。   对方力气极大,我几乎觉得如果自己贸然挣脱双手,自己被钳住的腕骨就会被对方折断。上次遇到这件事还是在路上买东西的时候,突然被人拽进了巷道里面,对方的技巧比这次的聪明得多。对方一来就把我扔到地上,让我反应时间要慢一点。   这次对方除了力气大一点,似乎没有并没有考虑我还有反应时间。他把我拉进逃生楼梯的时候,我直接抬脚踹向他的裆部。   然而,我率先猝不及防地撞上逃生楼梯的门,疼痛瞬间传来。   当我抬头看清那张脸时,疼痛也跟着被抽空了。我愣在原地,喉咙发紧,原本紧绷的腿像被解除了禁锢,慢慢地、不由自主地放了下来。   商河星…?   他找人帮忙的方式为什么会如此抽象?   “傅霖?”我这下子真的脑袋有点疼,“你找我的方式难道不能再普通一点吗?”   商河星下意识地看着我的眼睛,目光温和之中还带着隐隐的关切,“你敲到你的后脑勺了吗?抱歉……”   他垂下眼,目光像刀片般划过我的手。我还没来得及缩回,他的手已经顺势碰上我的小臂,指尖温凉又漫不经心地摩挲了一下。   “疼成这样吗?”他目光锁住我的手腕,上面有明显的一圈红痕,声音缓慢时也带着微妙的重量,“确实是我太用力了。”   我如果有第三只眼,现在已经目露恐怖地谴责他语气的恶心,可是我还是坚强地说道:“没事,也不疼。”   而且,兄弟,你倒是松开啊…?   我抬起眼,注意到角落处还有一个默不吭声的傅霖,大喜过望,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让他帮忙解围。   这个商河星今天有点疯疯的?   可是接收到我的视线的傅霖看了我一眼后,无动于衷地说道:“你们有什么私事就搞快点?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要说。”   傅霖要不要扮演人设那么彻底,好冷漠?   跟商河星一样讨厌。   我见商河星因为傅霖的话而微微走神,忍不住一边想两个人在我面前要互飙演技,一边趁机挣脱商河星的手。   忽略掉他的眼神,我立刻和有点毛病的商河星拉开距离,“你们找我做什么?那么神秘?”   这话说完之后,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两个人的穿衣风格又换了,商河星的衣服颜色比之前的深;傅霖则反过来。   对此,我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之前小庄才说两个人不太像,可明显现在他们已经开始做得越来越好了。   果然还是给点时间就好了。   我又下意识地看向傅霖的方向,一般来说都是他拿主意,我想这次也不例外。可是他一注意到我的视线,就下意识地躲了过去。   傅霖:“……”   我:“………”   傅霖冷冷地说道:“你不要一直看我。”   是哦,我也不能太明显了。 第57章   逃生楼梯间。   傅霖在装商河星不让我看。   商河星这个人又不太喜欢视线接触。   我的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放, 最后只好放在楼梯井,帮他们两个放风。我当然也不能这么生硬地上下一直扫来扫去,还是偶尔要和他们有目光交流的。   先开口的是商河星, “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可以吗?”   一般对于这种请求都不该直接说可以或不可以,话术要点是「要让对方主动先把事情说出来, 自己量力而行」。「满口答应」的性质和「一口拒绝」一样, 都属于比较低分回答。   交际过程中表现出「自己的原则性」,比表现出『自己是个善良的人』更重要。   “我不清楚帮不帮得上忙,你先说吧。”   商河星便给我看了一组照片。照片是从死者明昇家里获得的,主要集中在死者电脑里面登录的网页。   底色是雪山白的, 比起纯白要多一点蓝色调, 这种蓝色调很浅,粗看一眼会是一种靠近灰色的蓝, 但整体无限接近纯白。这不太好描述, 打个比方的话, 就是在看墨蓝色, 你乍眼看过去是黑色的,但还是能感觉到一种蓝色在深深的暗黑里面。雪山白就是给人同一个感觉, 因为多了一层蓝, 整个画面透着一种清透感。   白底正上方是一个做成翅膀的V型,张开的角度大概在30度~35度之间, 因此有一种振翅高飞的力量感。   商河星拍得很细致,不仅把网页功能拍下来了, 还有登入语。商河星开口说道:“我们也尝试以新访客的身份登入了网页……”   “我能自己看吗?”我朝着对方伸出手, 商河星便把手机递给了我。   网页上面写了很长一段介绍词。   『这是生命被科技重塑的时代。   这也是自由被智慧催生的地方。   Vita是独属于Anubis城市的神秘组织。我们的宗旨是生命、自由与延续。   这里没有规则,也没有边界, 只有一个问题:   你愿意为你的生命奋力一搏吗?   如果愿意,请加入这个大家庭。』   这很像是网页论坛,首页只有两个区,一是交流区,一是版务区。另外单独的横栏一共有五个功能选项:「欢迎回来,用户名」,「我的」,「设置」、「提醒」和「退出」,最右边则有一个检索框,方便用户快速搜索内容。   商河星继续介绍道:“新访客不需要提供任何身份信息,里面聊天的内容也很宽泛,是一个极大的交换信息的群体,从生活到专业皆有,基本没有任何负面的帖子,似乎有一个及时在线的管理团队,随时监督着发帖人的用词和在论坛上的使用。”   我有点意外这个Vita的形式如此健康积极,“这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   商河星似乎就等着我这句话,“如果被警告的频率超过三次的话,会被请进小黑屋。邮箱里面会发来一张邀请函,里面只有一条网站,字符混乱,看起来像是某个深网站点。网站提供完全匿名的服务,甚至IP也会帮忙加密保护,在这里的用户可以请求各种建议,也欢迎讨论各种主题,包括隐私、区块链、国际新闻和研究论文等,资源全都是免费的,但是会被发派任务。”   他这话里的内容太过具体。   我下意识地问道:“你们以新访客的名义进去过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内心觉得他们不会那么不谨慎。   商河星说道:“用明昇的号登入的。”   那就好。   我在心里点点头,又抬头说道:“所以,你们希望我能做什么呢?”   我IT不行啊……   我也不会为了你们混进这个论坛组织里面,帮忙看看那里面是怎么运行的。   这部分剧情对我来说有点复杂了。   “也不算是让你做什么事情,算是一个通知。”商河星认真地说道,“车祸事件中,我们发现鉴定中心也有Vita的人。我担心这里面有人会把我们的行动泄露出去,反而对我们不利。所以,有些敏感的事情可能需要你绕过程序,暗中帮忙。如果可以的话,也许你现在可以帮我一件事……”   前面的话是合情合理的,但是最后一句摆明让我干坏事,这就不可以了。   我这人刻板固执又不思变通,从小到大纽扣都是扣得最上面的,从来都不知道怎么干坏事,怎么能让我做这种事呢?   就在我要开口拒绝的时候,商河星从口袋里面拿出一颗覆着暗色痕迹的耳钉送到我的手里,“你能检测出这个耳钉上的生物痕迹吗?我想调查一下这个人的身份。我觉得这人可能和VIta也有关。”   这个耳钉极为眼熟,导致我看清楚的第一眼,心里就拔凉拔凉的。   人怎么可能和Vita有关?   肯定是借着Vita组织的名义,查「唐栗」的身份。   他们就是要查「唐栗」的生物信息,然后再用商河星本身有的居民系统权限,利用比对算法来找出这个人的具体身份吧?   我越想越觉得商河星心机太重,一边掩下自己的想法,一边从善如流地接过去,“我不确定能不能查得出来,但我会帮你留意的。”   商河星在我这句话结束后露出了真诚的笑意,“其实我们也想过找小庄,但还是希望你愿意帮忙。现在实在太好了。”   “不客气,如果能帮你们的话,就再好不过了。”我客气地回应着,“不过,这耳钉很明显是被火烧过的。高温是会破坏DNA的结构,想要提取信息没有那么容易。”   “我有做过心理准备。”商河星说道。   “好。”我一口应承。   我一定会查不出来的!   你就等着吧,商河星。   我刚想完,突然感觉有点奇怪。与其说奇怪,更多的是不对劲。   一是,与唐栗相处更多的应该是傅霖。   二是,商河星的话太密了。   三是,傅霖站的位置离我有点远,跟之前好几次相处不一样。   一时间我有很多的问题想问,可偏偏就跟哑了声音一样。只有商河星继续在说,“我们会继续调查Vita的性质……”下一秒,我的脑海闪过一个人握住逃生楼梯间门把的画面。我能感觉就在楼上会出现动静。   我抬手搭在商河星的小臂上,也许是看到我表情严肃,商河星成功地「静音」了。   接下来,上面楼梯门被小心翼翼打开的画面也传到我的脑海里面。   这不算是超能力吧。   自从欢送会结束后,我感觉自己就像是打开了一本漫画书,有些本来不该出现在我视角的事情或者人,会像是漫画那种聚焦镜头一样样呈现在我脑海里面。比如说我偶尔会“听到”或者“看到”别人的心声,有时候会同步知道其他地方正在发生的事情。   会小心翼翼地开门这一点太奇怪了。   我下意识地跟着一边开口,一边地往楼梯井上方望去,“你们昨天两个人落水,具体是怎么回事?”   商河星也极为配合,“小事而已。”   一两句话的来回,楼梯井里面露出了一个正在偷看的人脸。她看到我的瞬间,也惊了一跳,脸色发白,“啊,额,黎稚…我、我……”   我还以为是心怀不轨的坏人呢?   没想到是小庄。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来专门吓我们的吗?看看你的脸都被我们吓白了。”   小庄十分尴尬,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听说傅霖他们也过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跟我也说一下,就过来绕一绕。我绝对没有过来偷听的。”说到后面,小庄紧张地连连摇头。   我安抚她,说道:“又没有人这么想。”说着,我又去看傅霖和商河星的脸,想寻求他们的认同,结果他们两个人的表情都不怎么积极,给我的情绪也浇了一两点冷水。   他们怎么这样?   不过,商河星反应最快,朝着她的方向,笑着说道:“我本来也是要去找你的。”他说着,也跟着迈着大步往小庄的方向上楼。小庄则往后退走,像是被大灰狼逼到墙角处的小白兔。   看到这画面,我顿时哭笑不得,这是什么戏码呀?   「傅霖」体格很强,以前几人玩闹的时候,还把别人抗在肩膀上,原地旋转好几圈。小庄也被捉弄过,所以,可想而知小庄这个时候,肯定以为自己会被捉弄了,正在害怕中。可是,商河星又不是那种性格的人,就是偶尔看起来很可怕而已。   于是,为了防止误会太深,我顺势拉住商河星的手臂,“你怎么一副气势汹汹要去吓她呢?小庄又不经吓。”   商河星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我,眼里闪过一种我无法解读的情绪。   就在这个空档,楼上的小庄连忙跑了。   见人跑开后几秒,商河星才把脚步撤回,又深深地看我,一字一句地说道:“黎稚,前市长自杀后,有人就在盯着我。从现在开始,周围的人对我来说,都是不可信的。我必须小心一点。昨天落水,也是有人盯着我。若不是我、商河星跳下水救我,我不一定能站在这里。”   “……”   这不就是Anubis对玩家的设定吗?   防止玩家沉迷在这个世界不想回去,所以会设置很多危险的情节。   商河星见我说不出话,又说道:“你不信?”   “不是不信,”我只是说道,“小庄是你的同伴。”   漫画里面钦点的同伴。   他这样多疑,实在容易伤了他们的心,这容易让人黑化的。   我刚说完,又觉得话很在理,连安轻言都是双面人,小庄可能也有自己的一面。可是我话已经说出口了,要收回也不知道怎么说。想了想,我又说道:“她都不值得相信了,刚被委托调查的我又算什么呢?你拿耳钉给我,其实是想试我,对吗?”   “…………”   商河星顿时说不出头尾来。   你也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吧?   我压根就不怕他试不试我,因为我知道我的成分。   真金不怕火炼。   好人不怕测试。   这时,角落的傅霖开口了,一针见血,“如果你真的是这么想的话,你现在应该是把耳钉还过来了。”   傅霖,你怎么会变得这么让人无法下台?   我肯定不还啊!我怎么可能让你查唐栗身份?   再来,我真的还了,就代表我得演生气愤怒跳脚,要和你们冷战,这对我们之间的可持续发展关系是没有好处的。   这人怎么火上浇油?   我又惊又怒。   我错看傅霖了。   在当初以唐栗的身份相处的时候,我注意到他暗黑的一面,就该彻底清醒——傅霖本身也是切开黑。就在我开始对漫画主角下头的时候,傅霖又说了一句,“所以很明显,你刚才在说「试你」,就是在说一些不经过头脑的话。”   ……这人在骂我蠢…吗?   如果现在有好感值的话,傅霖已经朝着反向冲刺,无限逼近于零。   真说起来的话,我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   我正要打断他的话,傅霖又朝着我看了过来,目光平静,“这说明你也许清楚,又或者潜意识意识到,你其实很特别的人。”   “特别?”   傅霖说:“特别值得信赖,不是吗?”这语气不容置疑。   虽然这种话听起来假假的,但是我耳根子太软,听进去了。   我抬头看向商河星,虽然他本人应该也不在乎我到底生不生气,但是他确实现在作为「傅霖」,我就还是有必要和他搞好关系,“傅霖,刚才我有点急了。我只是觉得怀疑朋友不太好,所以说话有点不知分寸。很抱歉。”   我已经给商河星台阶下了。他原不原谅我,对我来说无所谓。因为我突然觉得我要不和傅霖相认吧?我果然还是喜欢和说话好听的人一块玩。再加上我都一而再地无视傅霖往外透露的相认信心,其实我良心也有点痛。   随着商河星也接受了我的道歉,我们短暂地从楼梯间离开,商河星说他们过来的官方理由是来调查一个确定明昇凶手的关键物品,所以他们还要去物证部门一套。   在和他们分别时,我表面正大光明地,实则暗戳戳地对暗号,“傅!”   我会在很偶尔的时候,喊傅霖姓氏,来代替称呼。我并不习惯直接喊对方的名字,尤其是对方名字只有一个“字”的时候,会显得过于亲密。可是单喊姓氏,我感觉彼此有点名为敬重的亲近距离。因为只有我这么认真地再叫他。一开始傅霖也不习惯,还专门问我为什么这么喊。我解释说“因为只有我这么喊,感觉很特别”。   后来,傅霖的主角小队越来越多人,朋友越来越多,大家都喊他“傅霖”,还问我为什么要单独喊傅霖为“傅”。   我避事又处在边缘,便开始跟风随大流喊“傅霖”。   这件事是在商河星归队之前,所以我敢肯定商河星不知道我在喊什么。   只要傅霖一回应,也不说是用声音回应,还是用脚步停滞作反应,还是回头看一眼,我就算是和他接头了,可以私下底商量要怎么处理事情了。   然而,我一喊完,傅霖往前走,而商河星却回过头看我。   “什么?”披着傅霖壳子的商河星猝不及防地回应我了。   啊?   一个大写的“啊”突然就像是一颗小石子一样砸在我脑袋上了,把我撞得头晕目眩,脑袋全是死结。 第58章   我几乎是强力地用手指抠手心, 才克制住自己转头去看傅霖的冲动。   现在到底谁是谁?   为什么是商河星应了?   是商河星和傅霖两个人已经开始交流彼此生活的所有细节,避免周围的人能够猜测到他们的身份?   可是,他们的反应神经已经那么快到了这种程度吗?   这个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我本身并没有太在意对傅霖和商河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这很可能就会影响我对他们的变化认知。   也就是说, 只要他们默契一些,我自己就已经开始分不清谁是谁了。   不愧是玩家。   这种体验感还挺有趣的。   因为在这之前, 我以为故事主人公身体互换之后, 人们即使看到习惯和性格出现明显的变化,也依旧会分辨不出来。   一是,因为思维认知的问题——不相信人会换身体;   二是因为剧情需要。要是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件事,后面的剧情也不用展开了。现在想想看主角们应该真的表现得很不错, 只是故事镜头集中在戏剧性比较强的内容上, 才会让人觉得主角们总是错漏百出。   我顺着商河星的目光,掩饰地说道:“没事, 我就是想说, 我回我的工位了。有事情的话, 我们可以在晚上继续说。”   和商河星混不熟, 我还是只想和傅霖一对一联系。   于是临走前,我决定还是再给傅霖传递一个信号, 让他找时间和我聊一下。   趁着商河星没有注意, 我偷偷地拇指和食指并用,敲了敲他小指和小鱼际肌群的位置。这个动作很小, 傅霖像是被火烫到一样,猛地抬起手肘, 抽回手的同时, 抬起头紧紧地盯着我,眼睛充满了震惊和防备。他甚至瞪了我一眼。   这个反应刺得我心里一紧。   傅霖把我搞得跟在恶意骚扰他的痴汉似的。明明从昨天相处, 也看得出来他压根就不在意肢体动作。   他怎么就变了一个人似的呢?   我不想被商河星发现,在事情闹得太明显之前,我先撤退了。   走了两三步,我耳边的脚步声逐渐跟着进入物证部门后而消失。走廊再次恢复了死寂般的安静。我停下脚步,再次缓缓回头,视线落在空荡荡的走廊尽头。那里光线晦暗,墙壁因为窗外的树影而笼罩着一层说不出的压迫感,可我自己的手好像还停留在前几秒被傅霖挥开的触觉,我的心跳莫名跟着缓了缓。   所以,他们昨天遇到意外的时候,就交换回来了?   “……”   我顿时心痒痒的,连忙掏出手机检查漫画论坛,然而那里依旧没有一点更新的迹象。   看来要想确认真实的情况,就只能等这个案子完全结束,然后再看漫画更新,就可以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想到这里,我心思定了定。   我感觉傅霖和商河星两人其实还是很想回现世的,才刚见面就抓住了Vita的信息,还可以自己想办法把身体换回来,我都觉得不用几天,他们就可以回去了。我就不用担心,玩家的存在会把我所在的世界给玩垮了!   又可以安定地生活了~   万岁!   万岁!!!   于是,我内心又开始无忧无虑地回自己工位上。   ※   我回家的时候,是下午六点钟。   因为我爸妈要值班,所以我就干脆地在餐厅结束完晚餐——排骨豆角焖饭和白菜豆腐汤。排骨是那种很多肉的小排骨,而汤是猪大骨熬煮出来的,所以整个汤色浓白,清淡又香浓,简单又美味,非常适合特别下饭的菜品。   我有全部都吃完。   吃完之后,我又给小白带了一些稻壳和草籽作为主食。虽然我提供的零食也有部分它能吃的食物,但是为了它整体的健康着想,我还是会综合很多食物,而不是只单一地准备好食物。   昨天晚上,我和它度过了非常难忘的一天。   我给它拍了两百多张照片,拍了四十条小视频。它总是睁着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乖乖地对着镜头,做着各种可爱的小动作。除此之外,它晚上睡觉打呼噜的样子,也都被我用手机完整地拍下来。整个画面可爱得让我舍不得移开镜头。   我想,今天晚上我又可以和小白一块玩了。   因为我晚餐结束之后,都没有收到傅霖晚上要聊天见面的短信。这就是说我晚上时间是自由的。   我去找对面屋的小白时,自然不能是空手过去的。   从抽卡系统里面挑了零食大礼包之后,我趿着拖鞋去拉开大门准备去对面。然而大门才打开,隔壁的门也跟着拉动,迎面而来的是商河星的视线。我认为是已经回到自己身体里面的商河星。   商河星与傅霖不同。傅霖并没有商河星平常戴口罩的习惯,而商河星即使是在室内也会想戴口罩,尤其是人多的情况下,好像这口罩也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让他和他人自然地拉开距离。此刻,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锐利的视线,就像是出鞘的刀光,从他的抬眼间,直直地刺了过来。   “……”   是本尊了。   我内心笃定道。   按道理讲,如果昨天落水就交换身体的话,我从他们屋子里面借小白时,应该就已经发现了他们的不同才对。   果然,我当时眼里面只有小白,完全没有其他人……   我在内心里面出现了三秒的反思。   为什么只有三秒?   因为商河星正死死地盯着我。   我干巴巴地打了一声招呼道:“好巧。”   “不巧,”商河星抬头看向自己门上面的摄像头,说道,“我知道你什么时候出门。”   所以在这里拦截我,是吗?   “……”   这人对所有的事情都很敏感。   他该不会因为我今天碰到他的手,所以就恨上我了。   他目光只是沉沉地看着我,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正在想办法找话题,我突然想起,我之前为了刷傅霖牌商河星的好感,还专门给商河星买了礼物。可是,这本来就是说谎的一部分,所以直到商河星回来了好几个星期,我都不记得递给他礼物。   现在说不定他就是察觉到我说谎了,所以才对我有那么深的敌意。   一想起这件事,我立刻也找到了聊天的话题,“商河星,我想起来在你出事前,我给你准备了饯别的礼物。我去房间找给你,你等等我。”   我正要趁机关上门,等半个小时过去之后,拖到对方没有兴致等下去,我再来敲门。   商河星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跟你不熟,不会想要你的礼物。”   他的声音是毫不遮掩的冷漠,“就算你给我,我也会直接扔掉。”   “……”   他直接把话聊死了。   我该怎么办?   我要不装一下失望,把门直接关上,彻底结束话题。可是,这当然只是想想而已。我回避他强烈的视线,说道:“其实我也有自知之明,知道我应该是送不出去的。只是我想着是不是还存在着一种你会接受的可能?毕竟……”   我用力想想他的优点。   哦,他今天说我很值得信赖。   我说道:“你今天也对我说,我其实算是可以被信任的。”   这句话落下来后,我被自己这种说话方式给恶心到,于是我很快地换了一种方式,“你专门给我开门,还是你有事情要跟我说?”   “你过来。”商河星直接了当地说道。   如果他真的是聪明人的话,只要看我在打开门之后,一直一动不动,就该知道,我其实本心并没有特别想靠近他。要是他突然想不开,突然袭击我该怎么办呢?   商河星又补充了一句,说道:“我只跟你说一句话,之后我就不会再和你说话了。”   有这种好事?   我怀着被骗的心情,朝着他的方向靠近,“你想说什么?”   “我没有把你认错成其他人。你就是你,不是其他人。”   这算一句话,还是两句话?   他在说什么?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语气放轻,生怕自己又刺激到他哪条敏感的神经。可是,我还是觉得如果有什么问题,就应该直接说出来就好了,以免误会越来越多。   我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刚这么一问,商河星却直接避开我的视线。这段沉默持续了三四秒,我以为他不愿意再跟我说了,再加上杰利也注意到了我出现在门口,特意和我打了一声招呼,“黎稚,黎先生,刚刚好,我们正好要找你帮忙!明天你有空吗?”   我抬头看向杰利,正要回复的时候,商河星的话又突然在我耳边落下,语气分明要和我决裂一样,继续说道:“你不要误会了。”   他说,他跟我说些话,完全是不想要和我有任何多余的关系。   第三句…   第四句……   不是说只跟我说一句话吗?   我突然意识到,这人会不会其实是傲娇人设?果然,他还是很想要别人送他礼物的,是不是?   我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配合地说道:“如果真的这么想的话,我希望你还是能接受我给的礼物。因为我给傅霖一份了,如果我唯独不给你饯别礼物……”   商河星很快就接上我的话,“就会显得你对我很特别?”   他说完后,脸色沉了下来,整个人都透着一种莫名的压抑,似乎真的把我的话给听进心里面去了。   我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心里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他该不会,从来没交过什么朋友吧? 第59章   傅霖这人狡猾又卑鄙。   出院之后, 利用「自己还会处在危险期」的理由,他要求住在黎稚所在的小区里面。而好巧不巧的,商河星本人在埃塞尔市长手下工作的时候, 得到的一间安全屋正好就在黎稚家的对面。这商河星第一次拜访黎稚家的时候, 才回忆起这件事。现在,傅霖用了商河星的身体后, 在清点所有的权限, 发现有这么一个屋子,他果断地要求住进那个屋子。   商河星根本就不希望和黎稚有任何过多的牵扯。   傅霖这种利用他身体的权限满足自己的私心的做法,实在下作。   在和傅霖合作的时候,商河星就跟他约法三章, “不要利用我的身体做奇怪的事情, 我不想要换回身体的时候,还要负责你的烂摊子。”   商河星其实很敏锐地感觉到傅霖本身也是对自己有怨, 有怒, 也有恨的。   即使他现在同意下来, 商河星也觉得他很违心。只是现在都在特殊情况, 没有必要完全撕破脸皮把这些事情清点清楚,说得太过明白, 毕竟伤口只会越扯越深。   傅霖听完商河星的话, 表情平静,甚至有种冰冷的嘲讽意味, 抬起的眉眼里面都有像是刀锋一样的锐意,跟那些人口中的温和善良, 好脾气的傅霖完全是两个人。“我只是在做符合我自己身份的事情, 目前为止也没有人怀疑过我不是商河星。倒是你,你有做得很好吗?”   这潜台词在商河星听来, 就是「你别只会说我,你自己做得怎么样?你有没有在利用我的便利做了其他什么事情?」   商河星对这种软刺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抬起手,用拇指和食指捻了捻袖口的褶皱,声音淡漠得像一层薄霜,“我对你的身份并不感兴趣,也没有觉得哪里很好,但是发现很多人想要你死。这给我带来了不少的麻烦。”   傅霖面无表情,连眼里都没有半点敷衍的笑意,“你以为我在你的身体里面就很好受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   商河星本来是想说黎稚的事情,可是傅霖那种夹枪带棒的态度,还有自己也不想专门摆出自己很在意黎稚的态度,决定干脆地断了这个话题。他才刚准备离开,傅霖先开口了,“你和黎稚什么关系?”   这怎么看?都像是傅霖在自己的身体里面,享受到了很多他原本不该有的亲密关系,所以他很嫉妒。   商河星穿进傅霖身体不过数天,就已经很了解傅霖和那群人其实都很喜欢黎稚这个人。从一开始的群聊里面,他就可以看到,他们很在意自己会不会给黎稚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以傅霖这种行动领袖和安轻言这样的思想领袖为双核心的群聊里面,其他群成员也对黎稚很关心。   可他真的看不透黎稚有什么值得让人在意的地方。   跟他不熟的时候,黎稚看起来就很有距离感和压迫感,尤其不说话的时候,总是能让人觉得他是不是一眼就可以看透了自己的想法。可是熟起来之后,商河星看出黎稚脆弱中的逞强。他有时候其实也不是在怀疑别人,只是因为担心,才会下意识地多投注一些目光。自从黎稚生病一个星期后,商河星就觉得他真的易碎。   明明身体不好,听说遇到列车和平号遇害后,还要拖着他的病体来看情况,来亲眼见证自己的安全与否。   商河星很难说自己是不是被打动了。   因为黎稚拥抱的对象跟他毫无关系,甚至往难听的方向说,黎稚就是抱着他的宿敌,在关怀他的安全。这让商河星在那个时候远远眺望时,会感觉到荒谬和可笑,甚至想要嘲笑他的愚蠢,连两个人换了芯,这么大的差别也分不清楚。   他商河星本人是会愿意和别人有任何随意的身体接触吗?   这显然就不是的。   可黎稚还要抱那么紧,就像是会永远失去他了一样。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商河星很讨厌这种黏腻纠缠的关系,也讨厌这种分不清说不开的感情。可偏偏又是因为抱的不是真正的自己,他不用那么直接地感受到对方那种无视社交距离的肢体接触和浓烈的感情。商河星站在局外人的视角,距离刚刚好,也能更看得清楚,黎稚对自己那份感情的真实、真诚和真挚。   这无法逃避的感情才让商河星感到了如此的复杂和纠结。   商河星听着傅霖的问话,自己也跟着进入了更多的联想。   他到底和黎稚是什么关系?   这个答案其实不难。   “我和他没什么关系。”商河星冷漠地撇开这些自己的纠结,“他单方面喜欢我而已。”   这话一落,傅霖被像是被炸开了。   他突然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眼神锋利如刀,逼近商河星,“你是不是早就有NPC的资料,背地里刷了好感度?你不是说你是游戏爱好者吗?这些人的攻略模式你比谁都清楚吧!”   商河星不急不慌,反而倚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嘴角轻扯出一个冷笑。他微微仰头,态度居高临下地看着傅霖,“又是你说这里的人是真实的人,可你自己却压根没把他们当人看。你觉得讽刺吗?”   傅霖被商河星这句话说得面色一白,“我没有那么想…”   他只是气不过商河星可以抢跑。   可是他怕这句话说出来,自己就显得像是那些爱嫉妒吃醋的阴暗生物。   傅霖看向商河星,对这个竞争对手,自己的心情复杂至极。   商河星见彼此也说开了,干脆地继续说道:“我其实对NPC都不感兴趣,也不想和他们牵扯那么多的关系。如果你知道自己的动作会给我招来麻烦,你就克制一点。这才是我要说的话。”   傅霖没有说话,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商河星也不多留,只是离开的时候,他会多看几眼傅霖。他一直都觉得傅霖是一个比较爽利的人,没想到换了身体之后,才发现他这人这么纠结于无聊的感情。这让商河星有种回到高中时代,看到班上一群人痴迷于追星一样,又或者总是想着谈男女朋友的人一样,满心无法不理解。像他自己,对感情的事情就丝毫不会放在心上,都是当断即断。   他只会觉得这些事情麻烦,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总之,商河星希望傅霖理解到他应该做什么,结果第二天商河星发现傅霖偷跑出去,抢着自己的机会去约见黎稚。   这人简直太不要脸了。   一想到傅霖已经利用自己的身份伤了黎稚的心,商河星根本就坐不住。   若不是鸟咖刚好发生事件,商河星势必要和傅霖当场理论清楚,他甚至还有想过干脆在黎稚面前撕开傅霖那层虚伪的面具。结果就在他目睹第N次傅霖对着黎稚借着查案的理由动手动脚之后,商河星已经忍不了了。   趁着黎稚回去的档口,商河星要和傅霖单独聊一聊,却没有想到自己被人推进沃伦河里面,还得傅霖跟着跳下河来救自己。   再次醒来后,商河星发现自己和傅霖重新换回了身体。   可能上天还是偏向自己的,在事情每每不如意的时候,天平还是朝着自己偏移,让自己重新顺利地掌握失控的局面。   他成功地制止了傅霖的小动作,却遇到了另外一个大麻烦————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黎稚小心翼翼地问道,眼瞳里面让商河星读到了期待。   他本来就想着借这个机会跟黎稚撇开关系,可是也不知道自己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题,让黎稚露出这种令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表情。他明明只是想要跟他说清楚傅霖犯下的错误,偏偏黎稚的追问像是商河星给了他更多可以亲近的可能性。   商河星心乱如麻,只能快刀斩乱麻,“你不要误会了。”   商河星又开口道:“我跟你说这些话,完全是不想要和你有任何多余的关系。”   你对我的那些感情和感动都与我无关。   商河星在心里狠狠地说道。   要不明天直接说搬出去吧?   商河星满脑子都想着快点跑出这个情感的漩涡。   可这时黎稚眼睫微微垂了下来,瞳仁里面泛着隐忍的光,让人忍不住揪紧了心脏。   他幽幽地说道:“如果真的这么想的话……”   他再次看向自己的时候,商河星看到他额前的碎发因为走廊的光而成了细碎的阴影,落在了他黑亮的眼瞳深处,嗓音忧伤,“如果我唯独不给你饯别礼物……”   商河星读懂了他话里面对自己深深的挽留和不舍,可是他真的不想要这样沉重的感情。   如果真的接受了这份礼物的话,商河星觉得自己就不是自己了,是黎稚的「商河星」了。就像自己原本是一杯纯净水,接受了黎稚,他会把自己染成各种颜色,又或者不同的味道,他就不再是自己了。   他到底有什么值得让黎稚这么穷追猛打的?   商河星百思不得其解。   可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他瞬间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你要不要我的权限密钥?”   这话几乎就是没有经过头脑一样地冒了出来。商河星第一直觉就是——这是标准答案。这是所有人都会想要的东西,包括傅霖也是想用自己权限密钥来了解Anubis各方面的秘密情报。如果黎稚就是为了这个来靠近自己的话,相信只要他给了,黎稚自然而然就会远离自己。然而,这个想法刚落下来,商河星又觉得这里面有问题,那自己这样给了,不就是中了美人计的傻子了吗?   明明自己清楚地知道这里面有问题,却还要给这么重要的东西,这不就搞得自己就像是故意沉沦其中,不能自拔了?   他正在后悔自己这句话,对面的黎稚微微一怔,旋即看着商河星。   那眼神透亮,像极了盛满曦光的晶莹水珠,在用最干净透彻的视角看待着整个世界。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在恶意揣测黎稚。   “你误会了,”黎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柔和,“我不要你任何东西。我要那些做什么?”   言语间,商河星胸口的那股压抑感骤然消散,像被拂去的阴云后温暖的阳光也跟着披在肩头。他下意识地凝视着黎稚的眼睛,看到那乌润的瞳仁也映出商河星自己的影子,一片澄澈,毫无杂质。   此时,回应目光的黎稚也跟着微微侧了侧头,微笑挂在黎稚清秀的面庞上,带着温柔的坚持。   那一瞬间,商河星感到自己的心弦像被拨动。   而心里的涟漪,在自己不知觉之间,即使无风,也徐徐泛开。   很快地,商河星下意识地垂下目光,担心再多看一秒,就会被那份真挚的目光刺穿自己如钢铁般冷漠而坚硬的防备。 第60章   漫画第三话——「折叠」   【我来了!】   【标题是「折叠」, 有没有人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啊?第一话和第二话的标题还挺直观的。新一话的标题开始有点抽象了。】   【我可以说,我是属于从来不主动思考的类型吗?】   【看就知道了吧】   【从后面看……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二刷的我觉得会不会是在讲“手风琴效应”,就是说我们要使自己解决问题的努力奏效, 不是无用功, 我们要系统地思考,并且也能理解一个变动就会改变全剧的走向, 即关注好每次的变动。而手风琴的演奏方式就是乐器与乐声的「折叠」。】   【我不确定指的是什么意思, 不过我看过《印度折叠》、《里约折叠》】   【来了!有谁知道这次漫画会有几话吗?感觉按照这个节奏走下去,进展很快啊!】   【我也感觉好像进展很快,听看完第三话的读者说傅霖和商河星两个人查案过程中又换了身份。这故事才刚开始吧?我还以为回到故事结尾的时候,他们才会换回来。有点像是那种一开始互不了解, 结仇已久的主角模式经过换身体之后, 两个人了解了彼此的处境后开始真正地接受了对方,我还以为会是这种相爱相杀的模式。】   【我也有看到中间不断交换身体, 直到问题全部解决的。不过我看这种交换身体的题材, 都是为了解决「相互理解」的难题。就我看的这一章, 我不觉得他们已经解开了矛盾。】   【感觉周围都不是什么好人, 第一话的黎稚就看起来很危险,反倒是唐栗真性情, 一开始看起来像是坏人, 其实人那么好】   【emm…这个我并不是这么看的】   【嗯?什么意思?】   【嘘,不要剧透】   【什么什么呀!!!!】   早晨是个漫长的早晨。   漫画里面的套着商河星壳子的傅霖已经睁开了眼睛。从昨天晚上开始, 他就已经注意到了商河星的不对劲。   这段时间,傅霖和商河星谈合作的同时, 也要求商河星去锻炼身体。商河星目前为止能够在各种意外事故中全身而退, 一是潜伏在暗处的人没有敢正大光明地下毒手;二是傅霖的身体底子还在,即使灵魂变了, 身体的肌肉记忆依旧能够帮助商河星在遇到危险时,有能力全身而退。   这段时间,傅霖作为教练,教商河星器械知识和格斗技巧。   可是昨天晚上,商河星说明天有事,拒绝了训练。傅霖对他的事情也漠不关心,只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己换回身体之前,自己就已经死了。至于他真的不做,傅霖不介意自己单独活下去,只要最后许愿把自己的身体换回来就可以。   傅霖在这件事并没有商河星想象中的那么被动。   不讨论这点,傅霖内心对商河星确实心中有愧。   这件事要回溯到欢送会当天晚上,他们在主神空间清算奖励时,傅霖的总积分明显是高于商河星。从这个结果来说,商河星是没有办法得到机会赢下最后的胜利,并且获得奖励的。   商河星和傅霖之间关于许愿的事情,产生了争执。   一方面,傅霖希望这个游戏世界和现实生活融合;而另一方面,商河星却认为自己已经在Anubis里面和其它恶势力团伙都结下了仇怨,如果世界融合的话,这肯定会对商河星的正常生活产生不小的影响。   就在争论的过程中,商河星的口袋里面掉出了一把匕首。   一瞬间,两人情绪都到极点。   而傅霖的体力远在商河星之上,在争斗过程中,不幸就发生了。   商河星临死前的目光至今还刻在自己的脑海里面。傅霖想不出有什么具体的词汇去描述他眼里的情绪,是愤怒,怨忿,痛苦、挣扎、恐惧、难受、绝望、凉薄、还是讽刺。可是,傅霖也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种极度的恐慌,他越过雷池,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空间内的主神机械般的声音把他出走的心神唤了回来。   “你可以领取你的奖励了。”   主神空间里面发生的一切仿佛对它来说司空见惯,或者说不值一提。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言语才更让人觉得此刻现实的残酷。   它继续无情地叙说着,“由于玩家成为凶手,按照规矩,当玩家离开时,Anubis会崩塌毁灭。”   傅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口吻坚决,“不行。”   “我不能重来吗?我能重新开始,对吧?”   傅霖抬头看向主神,像是如果听到他不想要的答案,他会毫不犹豫地冲向主神系统的方向。可下一秒,主神就回复了这样的话——   “是的,现在玩家可以领取唯一的奖励了。”   【嗯!!?商河星不是也有这么一段记忆吗?】   【是啊,换身体之前,第一话里面,主神系统也说了一样的话?】   【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难怪我觉得第二话傅霖被背刺后,他的平静和隐忍超乎我的想象,我还以为傅霖其实设计了一切,就等着在哪里做个反转。原来他们抱有不同的记忆。】   【那其实是傅霖无意间杀了商河星,要求重来,于是商河星“重生”(第一话),在第二话又与之“再见”,现在两个人的故事因再次相遇开始“折叠”】   【那他们就算通关,还能脱离这里吗?已经被用掉了…?】   【不过,傅霖说可以,应该就是可以吧?】   【暂时还不排除他们记忆混乱的可能性,故事比我们想象得还要深啊!(后仰)】 第61章   漫画中的傅霖自然不知道弹幕里面各种或复杂或震惊的想法。   他也不知道商河星对于主神空间的想法。   两人此刻都很有默契地不主动把主神空间里面的那个矛盾都提出来。   很显然。现在还不到处理这个大矛盾的时候。   而这个问题现在被抛出来进行讨论, 也只让彼此陷入分裂的局面和难以协调的情绪问题。这相当于让整个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增加一些没有必要的曲折。   考虑到这一点,傅霖和商河星对此缄默不言,也下意识地尽量与对方保持距离。   说到底, 这件事在未来肯定还会有发生的可能性。他们很难说是否会有一个两全之法。可, 很明显的是,下次肯定会有更好的结论。   【互相杀了彼此, 还有下一次表现得更好的机会, 委实有一点地狱笑话…】   【难怪两个人能够诡异地合作了。我还想说他们再冷静理智清醒,也不至于说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我还以为至少要打一顿,结果没想到两方都有愧,觉得自己杀了对方。】   【我之前还在想着商河星背刺成功, 是因为商河星和傅霖太熟了, 才会让商河星得逞。第二话的时候,我看到傅霖就算是用着商河星那个身体也能够和那么多有来有回地打斗, 就觉得很奇怪!他的反应神经那么强, 怎么就被一刀刺死了。现在一看, 原来商河星的记忆也不完全准确, 这就解释得通。我怀疑傅霖的记忆也不完全是真的。】   【哎呀妙啊,现在两个人都认为彼此是凶手, 反而拉大了距离感】   【商河星气性很高, 估计要是知道真相,他恐怕就要不死不休了】   【额, 等等?到底是两个人都有误解?还是傅霖是真的杀了商河星,要求重来的时候, 商河星被植入了假记忆】   【难道故事不是后者吗?很明显就是商河星又打不过傅霖, 被傅霖反杀了,为什么还要猜其他可能性呢?】   【后面有一个大佬分析了一波, 商河星带的刀具前窄后宽,造成的心腔破口在理论上并没有笔型匕首那么大,不会有抢救不及时的问题。也就是说,如果傅霖真心要救商河星的话,以他的智商来说,是有机会救回去的,而不是浪费这次机会,选择重来一遍。这个和「商河星背刺傅霖」是一个道理,两人都是刀刺进对方身体,默认为对方死亡。从这点相同点来讲,两人都有错误的记忆比现在傅霖让商河星重生的可能性更高】   【…我们仿佛看的不是同一篇故事】   【现在两个人的合作看起来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目前,傅霖对商河星的行动并不放在心上。   可这并不意味着,没有别人对商河星突然从训练场早归不感到好奇。   杰利一心以为傅霖牌的商河星才是教官。于是在傅霖回到自己房间后不久,杰利就说道:“你知道「傅霖」去哪里吗?他晚上还专门放你鸽子?”   傅霖并不感兴趣,还是默不吭声地盯着自己的手机。   前些日子,商河星为自己又配置了新的手机。傅霖换身以后,就已经遭遇绑架,根本没机会碰到商河星本人的手机。回来之后,商河星又另外安排了新的手机,把自己的秘密遮得严严实实。相对应的,傅霖的手机倒是被商河星掌握了。即使拿回来了,傅霖也看不到商河星的的秘密。   杰利是属于对「卖关子」非常有耐心的人,而且他是会把别人的不理睬默认为对方正在冥思苦想的类型。   “你想到没有?”   傅霖只好回应道:“你说吧,我猜不到。”   杰利顿时乐了,双眼放光,眼里的笑意清晰可见,“我就知道你猜不到。我跟你说,答案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杰利往墙的方向抛了一个眼色。白墙的对面就是屋外,以及对面的邻居——黎稚家。   傅霖无意识地心尖一跳,忍不住皱起来眉头,“什么意思?”   “「傅霖」说对面的黎先生黎稚明天约他去鸟咖喝咖啡。”杰利说完之后,双手也跟着抱胸,进入智者沉思般的状态,“不知道会谈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思考了两秒之后,很快又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是不是要跟「傅霖」聊你的事情吗?”   “他?”商河星怎么可能会愿意聊   傅霖忍不住想起商河星对黎稚的反应也不是很自然,可是黎稚对傅霖也并不会那么亲近。冥思苦想之中,傅霖隐约中猜到了。难道是商河星主动靠近黎稚的?傅霖一点都不相信商河星说的话,他觉得对方一定是把黎稚的意思搞错了。   在黎稚的思维方式里面,「不讨厌=喜欢」。只要这件事不引起他的厌恶,他一般都会给比较好的评价。就以傅霖的认知来说,黎稚几乎就没有讨厌的人。因为黎稚对所有人都很客气很体贴,不少人都会下意识地以为是黎稚只对他一个人特别,又或者「黎稚特别懂TA」。这种很像是小学时期,如果发现老师对自己观察足够多,还很了解自己的喜好,就会觉得老师特别了解自己和喜欢自己,从而对老师也产生了喜爱和亲近的感情是差不多的。   想到是商河星一厢情愿的可能性比较高,傅霖既安心,也不愿意戳破这个事实。   不过,他还是问道:“你知道是哪个方向吗?”   Anubis的鸟咖并没有那么多,但是细数下来的话,也有三十多个,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找得到他们在哪里见面的。   杰利果然也没有办法回答上来。   可傅霖已经有更多的想法,明天只要在黎稚出门的时候,跟上就可以知道他们去哪了。   现在,傅霖想的是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如果商河星对黎稚只是单方面的心情,那么其实傅霖还是又机会寻求黎稚的帮忙的。   最近和商河星聊天的过程中,他也注意到自己还是傅霖时,没有留意到的不对劲——   他们现在处在非常复杂的状况。   原本疑似之前自杀而死的埃塞尔市长背后还有一股庞大的组织势力,以「傅霖」为狙击目标。如果单是为了给前市长报仇的话,商河星应该也是首要目标之一。此外,该被盯上的也不止是傅霖,还应该有安轻言、何其思、小庄和黎稚等人。   这里面明显有很多没有被揭露的真相。   在那么多当中,黎稚是在其中利益牵扯最少,且人脉最广的人。   跟他合作明显是效用最大的。   【傅霖对黎稚的滤镜也太大了吧?这种边缘人士却有那么多的人脉关系,明显也很危险啊!】   就算最后黎稚也是敌人之一,这也是可以利用的,总比一直都在等着事情状态超出自己能力后再行动,要好太多了。   【抱歉,我收回我之前的话。】   第二天,如期而至。   傅霖了解黎稚的习惯,他会什么时候出发也在预想之内。虽然也有担心过找这么贸贸然跟上黎稚,会让他觉得自己很古怪。可往好的方向想,他要是被认出是傅霖,那么现在就是在合理地寻求帮助的过程;往坏的地方想,他要是没有被认出来,也只有“商河星”的形象被破坏而已。   于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傅霖不仅跟上黎稚,还坐在他的旁边。   而黎稚也没有拒绝。   就在傅霖想着要怎么更好地搭话时,他突然注意到黎稚脚踝处有青黑的纹身,纹身是一对翅膀。这对翅膀和市面上流行的造型并不一致,独特鲜明,令人印象深刻。   傅霖忍不住一愣。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哪里?】   【有点像唐栗的…】   【真的很像啊!?这是组织的统一标识吗?我就说黎稚也不是什么好人,现在我说对了吧!】   【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黎稚的脚踝刺青处好像有一个伤口愈合的伤疤。我对比唐栗的刺青,发现很像…】   【啊?不会是我想象的那样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与好奇,傅霖的鞋尖微微挑起了黎稚的裤脚,让这个刺青的全貌显得更清晰明了。   画面里,那泛着哑光的鞋面堆积着挑起的裤脚布料。只见黑发青年皮骨匀称,小腿的青筋微微浮起,顺着雪白的肌肤攀沿而上,有着年轻特具的稚涩与活力。   【这是我能看的吗?】   【让我看看漫画进度!还好,故事刚开始】   【漫画对读者的眼睛真的很好!爱了爱了】 第62章   傅霖因为那道刺青而心脏狂跳。   他当然不至于凭着一道纹身就认为黎稚可能有另一个身份——唐栗。   一是因为他亲眼见证唐栗跳进了火海里面, 如果他没有到火势最大的驾驶区,列车应急电源不会再次启动,列车上的人也不可能顺利从紧闭的车门后逃出去。   二是唐栗与黎稚相比, 唐栗性格恣意蛮横, 从来都不会好好说话,一意孤行, 跟教养极好的黎稚完全是两个人。再说, 就算是这个性格可以装出来,唐栗一而再地跟自己说自己喜欢「傅霖」,那不就是等于黎稚对着自己自白两三次心迹。以黎稚这种内敛低调的人,才不会说出那么狂放毫不收敛的话。   只是那道刺青很可能就意味着是, 唐栗和黎稚是互相认识的, 也许两个人有着密不可分,不可为外人道的关系。   “黎稚…”傅霖忍住自己冒出的各种猜测, “你以前身上有刺青的吗?”   【傅霖其实已经在猜黎稚有多重身份了吧?】   【仔细想想, 唐栗明明在M组织工作, 能了解到傅霖的机会也少之又少, 结果他那么明确就说很欣赏很喜欢傅霖,甚至愿意为了争取傅霖有一线生机, 为对方付出生命, 这种喜欢已经超出平常人的想象了吧?这要是外人听来,不说傅霖是魅魔万人迷, 也会猜两个人实际上交情不浅吧?可他们都没有正式见过面,那就是说有可能黎稚让唐栗认识到傅霖, 进而才有可能让唐栗对傅霖产生更多的好感。】   对傅霖的问话, 黎稚显得尤为平静,说的是一直都有。   态度上轻描淡写。   傅霖敏锐地觉察到一丝奇特的不对劲。   一般来说, 如果说话方表现自然,往往意味着傅霖在意的点是很稀疏平常的,并不需要放在心上。然而,傅霖的直觉却告诉他自己,黎稚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刺青的独特之处,所以他才会用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   他内心甚至萌生了一种自己抓住了黎稚的破绽的错觉。   他真的很希望看到黎稚犯错,甚至真的背叛他。这种迫切就像是在高空处急着要抓回落地的实感的急缺感。因为傅霖认为,只有这样的黎稚才更加真实。又或者像是,凡人终于也能将高高在上的神明拉下神坛的满足。   这是一种「不再是凡人需要神明,而是神明落地后也开始离不开凡人」的满足和完满。   也许是因为他的神情太过露骨,黎稚困惑的表情里面透出一丝防备。   于是,傅霖又开口问道:“你听说过一个叫黎马栗的人吗?”   他很清楚,黎稚一定会说自己不清楚。这可能是真的不认识;也可能是因为不熟悉这个名字,毕竟这是个假名;也可能是认识,可对方是犯罪组织的成员,黎稚自然也不会说自己认识。黎稚的性格是会为朋友保密的人。   他之所以会问,不在于得到黎稚的答案,在于看黎稚的状态,也在于转移黎稚的注意力。   他并不希望看到黎稚发现自己已经在抓他的错处。   总体,电车之旅还是很愉快的。   傅霖甚至忘记了他来这里的目的,反而隐隐有种是自己约黎稚单独见面的感觉。   【傅霖…看起来也不太像一个好人。只能说目前为止他也没有干过什么坏事】   【我觉得他可能属于那种道德底线高,不会付出行动,内心阴暗的类型。就是不知道他到底这么执着于找出黎稚黑暗面的理由是什么】   【主角已经黑化了吧?他可能是真的被背刺了,内心世界扭曲了,自己还没有发现,这也说不一定。】   【我倒是认为傅霖其实心理有问题。从心理学角度出发,傅霖的行为很像是那种喜欢沉浸在自己负面情绪的人。他通过幻想,自我代入进悲痛的情绪里面。这一方面可能是自我疗愈的行为。举个例子,就是有些人就是喜欢虐文来让自己痛苦,得到治愈。另一方面,也有人会通过沉浸在负面情绪来寻找自我安慰或者消除罪恶感。我认为,傅霖过去经受了很多或者很沉重的心理创伤,才会有这样百方思考黎稚其实不是好人,可能会害自己,这样他可以通过自虐来满足自己内心世界需求。】   【厉害!】   【密密麻麻的字里面看到了,傅霖就是想黎稚虐待自己(狗头.jpg)】   列车靠站后,黎稚下车后,傅霖还是有担心对方不愿意自己总是跟着。可,傅霖刚做出一个跟随的动作试探时,黎稚并没有做出拒绝的姿态。   两方视线对视后,傅霖已经感觉自己得到了默许,于是事不宜迟地快步跟上黑发青年的步伐。   跟在他旁边不到一会儿,黎稚双手插着口袋,转过头看着他,声音在自己的喉咙好闷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我虽然都是从其他人那边听你的情况,知道你的身体也好了很多,但是我是第一个见到你吃那么多苦的。断联将近十天,你能顺利回来。对我来说,其实是很感谢的。”   傅霖目光闪了闪,心间有暖意漫过,可下一秒还是谨慎地发言,“是因为我是商河星吗?”   “你是傅霖…”   这话刚落,傅霖整颗心都跟着悬了起来,还没有理解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另一边的黑发青年,眉眼里面泛着柔和的善意和坚定。   “…也一样。”黎稚顿了顿,声音里面有着不容置疑,“我关心你,肯定不会是因为我在偏心某个人。不管是谁,我都会这么说的。”   黎稚微笑起来,傅霖的嘴角也有上扬的弧度。   这是给黎稚的。   同样的,也是为了掩盖自己其他的想法——希望黎稚只能偏心自己。   如果自己能够换回身体,那一定可以更加正大光明地得到对方的关心与维护。   “黎稚,你喜欢傅霖吗?”   黎稚被这个问题弄得一愣,“喜欢啊,他是很可靠的朋友。”   傅霖低头掩住自己的笑意,“喜欢就可以了。”   可他没有想到这个幻想的泡泡还不到24小时,就被戳破了。   黎稚和傅霖在到鸟咖不到20分钟后,遇到了一件事情。那是一起命案,也正是因为这个案子,傅霖和商河星再次换回了身体。   他成为了原来的傅霖,而商河星也回到了自己身体里面。   这起事件说是水流尸案,其实本质是抛尸案。   而凶手就集中在鸟咖的工作人员里面。   于是,在第二天的时候,傅霖想要做一个钓鱼计划,把凶手钓出来。这个过程中,傅霖第一想法就是要和黎稚合作。   可他没有想到黎稚在接到自己电话后,说他很忙。商河星打过去的时候,黎稚反而说自己有时间了。   傅霖面对这样的事情,久久不能释怀,连思考也转不动,整个人僵在原地。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难道不也算是傅霖希望得到的背叛吗?傅霖你被黎稚虐得爽吗?(狗头)】   【哇,楼上的话真的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真狠啊——!】   【连忙敲敲电子木鱼】 第63章   傅霖、商河星和黎稚之间的相处就像是故事过渡中的小插曲。   漫画弹幕因为这些互动的情节引发了各种有趣的评论后, 又进而看向了推理环节。   目前为止,法医处已经推出死者具体的死亡时间,然而在那段时间前后, 一共有三名拥有不在场证明的嫌疑者。   第一位是死者的「妹妹明枝」。   理论上, 她是犯罪现场第一发现者,除此之外, 明枝还是玄凤鹦鹉小白暗示的关键人物。虽然警官从玄凤的话语里面得不出明枝是杀明昇的合理逻辑, 但是要完全排除明枝的嫌疑也是不可能的。通过警察调查,明枝和死者之间存在着利益纠纷。两兄妹父母早逝,遗产按照规定是由成年的哥哥明昇负责全权管理,直到明枝成年后, 再按照法律规定, 将遗产中的价值250万的不动产和130万现金分给妹妹。   然而,事实上, 明枝直到大学毕业, 也没有得到自己的遗产。   两方因为这件事产生了矛盾。一是不愿意彻底闹大, 需要走法律程序, 再次浪费一笔钱。二是明昇在理,明枝自从了解自己的遗产数额之后, 不把读书和未来的工作放在心上, 毕业之后,就彻底在家里面待着, 没有一点为未来做谋算的想法。明昇也希望尽快明枝尽快立足。三是明昇用来做鸟咖的宠物店的贷款是用的「明枝」的房产作为抵押。   由此种种,他们发生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矛盾, 不过两个人又是相依为命的兄妹, 所以即使有矛盾了,生活也就是这么磕磕碰碰地继续下去, 中间也有不少彼此缓和的时刻。   比如说,从明枝的手机里面,还有明昇早上7点多的短信,提醒明枝说他给她带了早餐。   第二位,是死者的「女友」兼店里的咖啡师「姚朝朝」。   和死者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之后,两人的交往最为密切,也有鸟咖各个宠物房间的权限,平常也是负责饲养的工作,深谙玄凤小白的脾性嗜好以及习惯。因此,对比起隔三差五偶尔来一次鸟咖帮忙的明枝,姚朝朝显然是有更多的与小白相处的机会。这不仅可以教小白说话,也可以暗中培训小白去啃咬目标器具。   两方出现的矛盾主要集中在情感问题上。女方对男方的控制欲很强,且情绪不稳定。两人在这半年里面已经分过两次手,都是姚朝朝主动追回明昇,而就在前些时候,姚朝朝因为再次发现明昇有出轨对象,两方爆发争吵,明昇又再次提出分手。   据悉,姚朝朝曾经在Anubis的警局因谋害前男友,在其每天喝的咖啡里面下少量的汽车清洁剂,导致对方送进医院的案底。当时,双方是私下协商,由姚朝朝写下不再纠缠前男友的保证书,并且赔医疗费用的款项后而告一段落。   因此,姚朝朝在谋害杀人的嫌疑上也只多不少。   第三位,是店员兼摄影师「陆阳壹」,这是嫌疑人中唯一的男性。   因为明昇是男性,身体的重量已经排除了很多人的犯罪可能性。因为像是明昇这样又高又壮的男性,不是普通女性能够搬运得起的,所以这也是为什么警察在发现尸体是一氧化碳中毒之后,又再次排除了明枝杀人的可能性。与此同时,在店里面常规人员之中,就只有陆阳壹是男性。平常的工作除了有帮忙店里面运货或者后勤之外,还有负责拍摄和剪辑。因此,陆阳壹也是有机会教玄凤小白说话。   网红玄凤鹦鹉的拍摄剪辑工作全由他一力承包。   而小白能大火全靠陆阳壹在背后的营销和努力。   员工与自己的老板的矛盾也在于「小白」。因为陆阳壹认为现在鸟咖大火完全是靠他日以继夜而起的,店主应该给他更多的工资和奖金,又或者,店主要付他熬夜的工作时间。然而明昇以工作合同为由,并没有答应陆阳壹的要求,称说他自己把工作带回家,是他自己自愿行为,此外,鸟咖虽然大火,但是也是福利性质,非盈利为主,压根给不出多的工资。最近,到了工作合同续签的时间,可是陆阳壹并没有收到明昇的续约通知,且最近拍摄也不再带着陆阳壹。于是,他认为老板这是飞鸟尽,良弓藏,把自己的价值榨干之后,就完全把自己抛弃了。   然而,尸体身上并没有指向这三人的明确犯罪证据。   【经典三选一】   【陆阳壹太明显了,又是唯一的男性,又能够和小白相处,还跟明昇有利益纠纷,肯定不是他】   【姚朝朝很可疑。明昇死去的时候,她作为偏执?病娇?女友,居然没有多余的情绪,太可疑了!从行为模式来说,不对劲!】   【我觉得还是妹妹很可疑,前后还要说一句两个人其实关系还不错,只是有点小矛盾。该怎么说呢?这个嫌疑太小了。她哥都把她的房子用作他自己的私人用途了,这鸟咖还红红火火,不到三五年是不会还回去的。而且能用兄妹情分扣押妹妹的遗产那么久,之后肯定还是会用兄妹情分让妹妹让一点。另外,不说这个鸟咖,就是说这个遗产。哥哥也没有给一个很明确的条件,说到底什么时候才算是可以给遗产。法律条文上写成年,哥哥推到大学毕业也不给,说要找到工作再给。以后也可能会说,要会找到高薪工作再给,再后面也许说是要结婚之后再给。我觉得,这个哥哥就是在不断地画饼,妹妹终于爆发了。】   【从引发矛盾的情况来说,嫌疑犯本身问题不小,明昇其实问题也不小。】   不过,在傅霖和商河星两个人已经提前去物证部门做了调查,似乎有了新的想法。   在第二天,他们又和黎稚再次约去鸟咖一趟,这次是以归还玄凤鹦鹉为由,三人分别以不同的方式约这三人单独聊天,以此减轻他们的戒备。聊天过程中,傅霖他们还要分别跟嫌疑人聊其他的可疑之处,再次降低他们的警戒心。   傅霖对线最人高马大的「陆阳壹」。   黎稚则应付偏执咖啡师「姚朝朝」。   商河星对付最年轻的妹妹「明枝」。   三人的对话框并列,第一句一模一样,仿佛他们是不同时空下的同位体。   “凶手已经找出来了。”   然而,三人的气质尤为不同。于是,在漫画里面,这一幕脑补出来的说话语气又是千差万别。   【凶手到底是谁呢?】   【其实他们暂时还不知道凶手是谁吧?否则他们没有必要分开试,不是吗?】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然后被后面的剧情打脸了…】   【从后面看完之后,突然觉得这三人也许关系看起来错综复杂。可是意外的是,他们的默契比想象中还要好,感觉这没有对彼此的信任度恐怕也达不到这样的高度。】   犯罪嫌疑人在三人落下这句话后,面上或者心声又或者语言表达里都显出对这件事的惊讶。   这只是打开话题的一种方式。   无论对方无动于衷也好,做出其他表情也罢,这都不妨碍接下来的话题。   镜头首先集中在黎稚的画面里面。   黑发青年带着女生走向昨天的林道上,“我们这边可能需要你的协助调查,提供更多的线索。”   【第一个镜头是给咖啡师的,也就是说咖啡师是第一个被淘汰的人。】   由于有傅霖的公信力,即使这个时候没有警察的参与,其他人也就像是协助警察办案一样,并没有表现出各种不愿意配合的姿态。   姚朝朝因为黎稚降调的气音,说话间的音量也下意识地变小了。   漫画显示的是一个虚线气泡,显得小心翼翼。   “凶手是谁呢?”   “凶手其实有两人,主凶是明枝,帮凶是应该是陆阳壹。”黎稚说得煞有介事,把姚朝朝的好奇心也勾了起来,“确定是抛尸之后,警方这边已经调查第一犯罪现场,确定是死者的自驾车。能和死者安心相处一车的,且没有挣扎的,明显只有他的亲妹妹明枝。”   “因为明枝的力气不够大,所以你们判断是有人把尸体扔到沃伦河里面的。”   黎稚点点头,“因为死亡时间其实并没有那么长,且鸟咖营业时间也明显压缩了凶手往返的时间,肯定需要第二位协助者,这样从发现小白不见开始,到我们这边开始去找人,这段时间里面,明枝也可以拖延时间。当初也是她不支持所有人分开去调查小白的行踪的。”   “因为分开调查的话,会缩短找人的时间。”姚朝朝也跟着思考,“明枝确实很可疑,”   黎稚面上带着思索的神情,“现在的疑点就是在,我们并没有看到明枝和陆阳壹之间足够的联系。或者说,有没有什么方法是让普通女孩一个人也可以完成搬运尸体的?”   姚朝朝听这些话,很快就开口道,“我不知道怎么运尸体。不过,我觉得,会不会是明枝裕陆阳壹有什么样的私下协议?”   “什么?”黎稚听这话,便虚心求教,“怎么说呢?”   “像是我知道的,陆阳壹很想要赚钱,也想经营鸟咖。如果店长死了,这个位置就空出来了。”姚朝朝望向黎稚的方向说道。   黎稚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我不相信他不知道】   黎稚顿了顿,又说道:“那这样子还挺奇怪的。”   “奇怪在哪?”姚朝朝问道。   于是,黎稚似乎很讶异为什么姚朝朝不理解,于是微笑着解释道:“如果这是他们的合作目的,他们应该会很重视小白,不会把鸟咖的招财玄凤随意丢弃在草丛里面,都不怕它会飞走的吗?”   “小白不会飞吧,所以放在草丛里面也很正常,只要用点食物吸引它就可以了。”   这话音刚落,黎稚又立刻反应过来,“我想起来。是我说错了,它好像是放在灌木丛中才对。”   【嗯?不是就是在草丛里吗?】   【这就是鱼饵吧……】   “不对,你记错了,就是在草丛里面。”   “哦…”   有人咬钩了。   黎稚透澈的目光望着她,语气微微松弛,像是谈话渐入佳境般的愉悦,“第一个发现小白的人是我。我也从来没有告诉别人,你怎么就知道是草丛呢?”   姚朝朝面色一白,似乎连自己年轻的灵魂都跟着灰败了。   “不是,因为、我也是瞎猜而已,不代表我对此有关。”   黎稚不慌不忙,眉宇间一片淡然,“其实我早就抓住你的杀人证据。”   “只是这种引人自曝的桥段依旧屡试不爽。”   【哇——】 第64章   漫画中的姚朝朝因为焦虑紧张,脸上越发苍白起来,就算是盛妆覆面, 也看得出她的颓败。   然而, 漫画到这里就戛然而止,肯定是不可能的。   姚朝朝很快又把自己额上头发捋到脑后, 脸上柔顺的神情变得越发锐利, 目光也多了肉眼可见的锋芒,“如果真的找得到犯罪证据的话,来找我的应该是警察,而不是你这种路人吧?”   【嚯——】   【虽然我目前觉得黎稚的身份神秘, 但是我其实还没有觉得他真的会是什么大BOSS。可是一听到这个死者女友说对方是路人, 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就是冲他这个外貌,要是他不死, 他必定是大角色啊!】   【我能说, 黎稚长得比姚朝朝还好看吗, 两个人从斜面的视角看过去, 我不小心把要姚朝朝的头发看成是长发的黎稚了,还懵懵的】   【毕竟是出场多次的角色了, 画手确实对黎稚的画法上要精细一点, 更别说这是画风都是比较清爽干净的。除了个别丑角真的丑,路人的剪影都不比主角差!总之画风好真的剧情烂一些, 都可以忍一忍!】   黑发青年微微笑道:“我没有说我不是执法部门的?”   不过这句话的潜台词也是,我也没有说我是。   黑发青年表现得有恃无恐, 也游刃有余, 丝毫不惧。   “老实说,我并不想参与这种小案子。”   黑发青年直接点明对方的情况时, 也不像是常规的侦查过程那样,直接点明凶器和指定性证据是什么。他甚至有点倦怠一把,把两只手放在自己的西装口袋里面。镜头也跟着移向他两条紧绷结实的大长腿,裤子的裁剪似乎有点短于自己本来该有的尺寸。   漫画中也可以觑见青年脚踝的刺青,就像是在彰显他本人的存在一样。   黑发青年自顾自地叹了一口气,往旁边觑一眼姚朝朝,嘴角扬起善意的笑意,就像是和朋友一样那样亲近而又自然,这搞得姚朝朝六神无主,不知道他到底想怎么样。黑发青年却没有安抚姚朝朝细微的情绪变化,只是单纯地问道:“你既然觉得我误会你是凶手,为什么你不离开呢?”   一句比一句更一针见血。   “还是你想听听,你到底哪里没有做好,被人发现了问题?”   漫画的姚朝朝表情再次不对。   动物本能告诉她现在已经深入陷阱腹地,应该就立刻离开才对。再这么继续聊下去,肯定是会让自己陷入更加棘手的相撞。可是,理智和情绪判断又让她想留下来。   因为现在离开的话就显得她做贼心虚,再来她内心的一点想法确实被黎稚点中——她确实想知道到底出现了什么破绽,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要知道,抛尸这件事本身就不是她做的,而她明显也没有与陆阳壹,从感情交际再到利益纠纷,他们都是独立的个体。   也许是一种赌徒心理,她有一点侥幸,也有一点对自己说自己要赌一把的放任。   于是,本能感觉到的恐慌再次被压在了最深处。   姚朝朝用自己的指尖掐进手心里面,让自己提起精神来,“那你大可以好好地讨论一下。也许你说中的话,我还能顺势杀人灭口,让你在藏起来的某个摄像头可以拍个全貌,坐定我是凶手。”   黑发青年顿时一笑,“我一般都会让凶手自己去自首的。”   他顿了顿,又望向姚朝朝琥珀般的眼瞳里面,仿佛在看她灵魂深处的那一点被她深藏起来的小人影,说道:“你会这么说的话,就意味着你根本不会杀人,不是吗?”   不等姚朝朝说一句“你还真的有隐藏摄像头啊”,黑发青年便更加坦然地说道:“我确实藏了几个机位,你还是挺聪明的啊!”   他说着的时候,朝着树的方向点了点,在三四个树叶遮挡的漫画格子中,有一处镜头里面放着一个鸟巢,内凹型的鸟巢里面,一只如同白雪般的小团子正轻声“咕咕“地嚼着一块方块的柿子。   【我看不到摄像头。】   “我看不到摄像头。”姚朝朝努力地辨认了黎稚指的方向里面的摄像头红点,并没有看到任何疑似可以拍摄的工具,“你莫不是在骗我吧?”   黑发青年明显是整个状态中的主要把控人物,他笑了笑,“我骗你又如何,不骗你又如何?你不是就在怕我吗?你不用太怕我,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姚朝朝拒绝配合,“…我不会再回答你任何一句话的。”   内心深处原本只是在猜测黑发青年的底牌,现在又开始对他的的话产生了心惊肉跳的感觉,像是自己的每一句话都有所猜测,甚至自己也产生了一种自己要说的话都是对方引导出来的一样。   于是,姚朝朝选择沉默政策。   见姚朝朝不愿说话,而自己要去哪里,对方依旧是亦步亦趋跟着,明显是想以不变应万变。   这种小手段在黑发青年眼里,自然算不得什么。   他丝毫不急,态度总是耐心又谦和,只是说的话却让人十足的坐立不安,“沉默是产生了对抗心理。在案件侦查过程中,行使沉默权也是争取自己权益最大化的手段之一。不过,你应该也知道,如果实行了沉默权,即代表自己也不会为自己的罪行辩解。我还以为你愿意说一下,按钮里面的残留果汁残渣要怎么解释呢?”   姚朝朝登时抬起眼看向黑发青年,脸色比之前变得更加厉害,“你不要试图再给我挖陷阱了。我要是真的凶手,怎么可能蠢到把自己的指纹给留在上面,肯定是有戴手套的。”   说到这里,姚朝朝已经觉得自己说的有够多了,“你不是说不会在回答你任何一句话的。”   【他好擅长拿捏人心啊!几句话就拿捏住对方】   黑发青年在这个时候,又看向姚朝朝,“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凶手最可能是你?”   “你刚才也说过,抛尸的人不可能是普通女性做的?”姚朝朝否认抛尸,“我肯定做不来这件事。这很明显就是由陆阳壹做的,不是吗?”   “我有什么手段和力气做这种事?从车子里面拖出尸体,再扔进河流,这显然不是我能够做的吧?”姚朝朝说道,“直接人死在车里面,难道不是更容易吗?”   【等等,警方应该不会对外透露任何有关犯罪现场的事情吧】   【所以,这又是姚朝朝自曝的第二次】   【OMG,我真的以为黎稚说的是话术,凶手其实还另有其人,怎么就是咖啡师了呢?而且这种戏份难道不该是给主角吗?像是给傅霖或者商河星吧?这不就意味着,黎稚是个大人物吗?】   【对啊,一般来说高光都是给主角的。】   【或反派主角(高亮)】   【!我先打卡一下,感觉这届读者已经在大气层了,把最后的故事都猜到了】   黑发青年不慌不忙,仿佛没有注意到姚朝朝话语里面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他环视周围一圈,说道:“你知道其他人去哪里了吗?”   姚朝朝认为这也是陷阱的一部分,并不愿意继续开口,只是警惕地看着黑发青年。   她想看看这个人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其他人也被邀去面谈了。”黑发青年朝着她的方向递出了一颗糖果,“你喜欢橘子口味的水果糖吗?我发现你用的护手霜和香氛都是柑橘系的。你也许可以放松一下,说不定我真的只是在诈你,看看你什么时候露出马脚。”   【这个骗子的话好温柔】   【完美的骗子是不会让人发现自己被骗的】   青年递给她一颗糖果之后,自己也吃了一颗,“我也喜欢橘子口味的。比起柠檬来说,甜度高一点,却又比其他水果味要酸一点,透着一种清爽甘甜感,就让人很喜欢。”   姚朝朝仔细看了一下糖果的包装纸。   除非对方连同包装纸都是自制的,否则没有任何二次加工的痕迹。   “你怕我在糖果里面下吐真剂?”   黑发青年似乎很喜欢笑,除了高兴欣喜的时候,无奈也笑,叹气也笑,就算只是与别人对视,都会觉得他的眼里有着温和自然的亲切感,让人总是难以对他说更重的话。   姚朝朝即使知道这是激将法,可这种不痛不痒的激将法只会让姚朝朝迎难而上。   她直接拆开包装,里面坐着一颗像是钻石一样糖果,晶莹剔透,十分可口。于是,姚朝朝便把糖果塞进嘴巴里面——   糖果的甜度恰到好处。柑橘类的糖果从过去到现在,都是比较好做的,水果味中的柑橘味总是鲜明又清晰,基本就是有迹可循,不像是那些飘忽的花香味,如樱花味,栀子花味道等等,有时候总是觉得只有颜色到位了。   甜味点开味蕾后,那香甜的气息也跟着自己吞咽的动作,从喉咙到了胸口的位置,这就像是喝了一点果酒,香气浮在胸膛处,感觉自己就像是浸泡在名为果香的浴池里面。   “好吃吗?”黑发青年似乎对自己的水果糖充满自信。   明明是那种问句,却说出了一种陈述句的口吻,这让人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姚朝朝看向对方时,突然觉得对方有一种异样的熟悉感。   这种熟悉感并不是来源于自己真的认识这个人,又或者是自己的人生中里面,确实有这个人的剪影。相反的,她觉得这个人应该是存在的。   就像是小说里面常写的,学校里面总有那么一个安静斯文的白衣少年,可哪怕现实的学习生活中就只有写不完的作业和考不完的试卷,大部分人依旧还是会接受的这么一个意象。   即使自己碰不到,自己依旧承认其存在和可能性的意象。   而黑发青年就是这么一个意象。   这个意象不是一个白月光,暗恋的对象,而是在班级里面看起来稀疏平常的人。   可以这么说,黑发青年就像是同一个班级里面,也许不是最要好的朋友,也不是平常时自己会主动去碰触的人,却是公认的最值得信任的同学。   他在班级里面,既是老师最喜欢的好学生,也是深受同学寄望的朋友。即使彼此之间不会说那么多话,可是有一天相处在同一个环境里面,当你自己苦闷,当你自己无奈,当自己孤立无援的时候,他只要轻声过来问一句“需要帮忙吗”,你就会忍不住朝着对方靠近。   成片成片的思绪就像是放幻灯片一样自动播放,姚朝朝盯着他的脸上的笑意微微出神,可还是没有忘记自己要有的警惕,“你应该不会觉得一颗糖就能够让我觉得自己很好说话,听从你的话,跟着你的安排走吧?”   姚朝朝提醒道:“你不会以为人就那么好说话吧?”   【这成片的幻影让我以为姚朝朝中毒了…中蛊了?】   【这只是一颗糖而已】   【这其实就是想说,其实姚朝朝微微被黎稚给打动了?要是真的被蛊惑了,现在已经无脑开始冒泡了,承认自己凶手了吧?】   【这应该就是一种画法的体现而已吧,就像是很多美食番,为了体现这道菜给人的感觉,像是只是吃一道菜,大家就开始飞升了一样,又或者是掉进了异世界一样,以此来实现某种抓不住的口感和香气的具象化。】   黑发青年微微一笑,“我可没有这么想?怀柔政策只是对某些特定人群有效而已。你可以理解为现在对涉案人员的充满人道主义关怀的对待方式。这就像是坐在警察局里面,你不仅可以要求喝水吃饭,还可以让警员对你客气一点,是一个道理。”   姚朝朝依旧不知道黑发青年说这些话的心态到底是什么,而是追回之前聊的话题,“你之前说其他人也去面谈了,是什么?你们要采证?”   【又暴露一次了,看看!如果确定自己不是凶手的话,肯定说的就是“你们果然也没有办法确定谁是凶手”。这不就是挨个调查吗?可是她现在说的是,采证?也就是说她自己默认自己是凶手了,这不就是自己跳出来挨打吗?】   【不!我不信她就是凶手。一般被叫过来接受调查的人往往是第一个被排除的!你们不要劝我了,我不相信这个人是凶手!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是我好歹是看了有一千多集的死神小学生的。这种侦探套路让对我来说在明显不过了。】   【没有人劝啊…】   “我们主要是想要了解凶手到底具体牵扯到了多少人而已?”黑发青年的话里面透着坦诚和真意。   【我该怎么说,我记得黎稚说这话像是真的,可是用前面他和姚朝朝聊天的态度来说,我又觉得这是假的,我要不要信他呢?】   【姚朝朝现在的心情应该是也是这样的,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就是这么听着吧?大概——(歪头)】   顺着黑发青年的话,漫画又顺势拼接上傅霖和商河星两人的聊天画面。由此拼接出整个案子的全貌。   这案子里面的作案手法是整起案子最大的矛盾点。   从一开始,人们认为这就是一起溺死案,随后由警察和法医判断出这应该就是一起抛尸案,死者死于一氧化碳中毒。而中毒来源处是汽车中的空调按键。汽车在没有流通外界空气的情况下,引擎低速运行,未充分燃烧的燃油,能让封闭的汽车短时间内形成一氧化碳积聚的空间。   如果从第一案发现场来看,这很显然是想要模拟出一种死者在车内睡觉,不幸出意外的情况。   然而,这其中却又有小白大喊“明枝,别杀我”的台词,把整个过程导向了更多扑朔迷离的情况。毕竟这句指向性明显的台词,肯定是外人教的。也就是说,从这句话里面可以引导出,有人在暗中蓄谋杀人的可能性。   到这里其实还是可能性,这偏偏有多出了一步——抛尸。   一氧化碳而死的人不可能自己还会走到河边选择被溺死的?   这肯定不是是自杀的做的,这肯定就是谋杀。   那么,这里面到底有多少人在推波助澜?   这里面到底有多少人的行动其实是阴错阳差?   这才是要分开谈论案情的理由,制造囚徒困境是一种很老的方式,可是它总是还是行之有效并不过时的。   如果他们之间于是互相有合作的话,那么他们的台词和口供应是统一的,有一致的话术。可如果他们之间不是合作的,就像是罗生门一样有着不同的故事版本,就可以更容易锁定凶手,也分得清案子的主次。   镜头过程中,傅霖和商河星两人通过自己和明枝、陆阳壹的对话之后,纷纷确定了凶手的身份。   可是,问题是就算有录音证明他们并不是凶手,这样的证据在法庭上也属于非法取证。而就算法庭上也承认了这种证据,问题又在于他们没有决定性证据。   真正的凶手自然不会在犯罪现场里面留下任何指纹,而凶手行凶过程也肯定是避开了监控,这要怎么判断凶手的身份呢?   他们的疑惑又再次被带到了黑发青年和姚朝朝的现场。   “这次案件的关键是「小白」。”   “什么意思?”姚朝朝说道,“你不会还是想说「你在草丛里面发现玄凤」那一点,是决定性证据吧?我可以实话跟你说吧,作为饲养员的人都知道,包括就是看小白视频剪辑都知道,小白自己也很喜欢往草丛里面钻,有时候大家还会专们把它放在草丛里面。”   姚朝朝越说越有底气,“这不管是谁都会猜大家是把小白放在草丛里面的。”   【很有道理。】   【果然不愧是凶手,不见关键性证据,就不会认罪的凶手!】   “再来,如果我真的是害死店长的人,为什么我都已经把对方用一氧化碳毒死了,还要另外自己再继续牵扯这个案子?这我是不是太傻了一点?”   黎稚说道:“你这句话不对。”   姚朝朝一惊,喉咙不自觉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可她还是硬着头皮,,看向黑发青年,说道:“哪里不对?”   “因为你发现出现问题了,这才不得不做这件事。”   黎稚目光深沉,“所有的不自然都是事出有因。”   【虽然还不清楚黎稚到底指的是什么,可是这句话很帅!所有的不自然都是事出有因】   【为什么要抛尸】   黎稚说道:“凶手一开始是打算要把死者设计成为自杀。可是第二天的时候,她发现出现了一个大问题。有人多此一举做了一件事情。”   “她发现有人把小白放进车子里面,并且在按钮里面做了一个痕迹,想要把凶案嫌疑嫁祸在一只鸟上面。可是那个人显然是对这种事并没有经验,也并不是那么聪明,试问就算是小鸟真的做了这样的祸事,为什么它能够存活?要满足这个条件的话,就要做一件事,那就是这只小鸟有逃出去的可能性,众所周知,或者就是你知道,小白不会飞。”   “所以凶手很急,有人破坏了现场,把整个案子带向了他杀案,那么自己也会处在很危险的境地。毕竟自己也有前科,被怀疑的可能性很大。”   这句话很明显已经在点凶手「姚朝朝」。   黑发青年继续说道:“过程大概就是这样的。昨天早上明枝在遇到她哥哥之前,先遇到了小白,而且听到了小白的话,感觉是她哥哥教的。在愤怒地想要问死者情况的时候,她意外地发现自己哥哥就死在仓库里面。明枝不清楚这到底是哥哥故意嫁祸给她的,还是其他的可能性,为了避免自己被调查,于是她想把小白也留在车里面,把凶案现场做成是一只小鸟制造的意外情况。”   “只要把小鸟毒死的话,自己也可以免除怀疑。”   “她对于鸟咖也没有感情,所以即使网红玄凤死了,也无所谓。”   “可是这一幕却有人接受不了。”   姚朝朝嘴微微张开,做出嗫嚅状,可是最后还是选择不说话。   黑发青年开口说道:“一个是不想把事情搞得复杂的人,还有另外一个不希望小白会变成凶手的人。”   “姚朝朝,”他直接点明了,“你其实是打算全身而退的人的。所以这件事你并不想参与,而是选择让人把事情复杂化。历史上就有一起利用鹦鹉杀人的例子,而这起例子发生之后,肇事的鹦鹉被处理了。与此同时,当时所有家庭也不敢继续养鹦鹉。”   “陆阳壹对这个鸟咖是有爱的,或者说他本身也会看重玄凤的价值,所以他不会把案子的嫌疑引向自己的生财工具「小白」。再来,姚朝朝你应该知道,陆阳壹有暗地里在教小白说那些话,所以这也是他被迫要要把嫌疑引向其他方向的。”   “我想你当时就是这么对陆阳壹这么说的,「你发现小白可能闯祸了,这样吧,我把小白藏起来」。”   “可是这么反复开车门两三次,车内的味道也有很大的问题。你打开车门救小白的时候,就是绑着陆阳壹也必须上你的贼船的时候。因为气味散了,就会让警方开始起疑,推测是不是有人参与了这个案子,推波助澜了这件事。”   “此外,陆阳壹还教小白说那样指认凶手的案子,那他嫌疑也不小。而谋杀未遂也是一件大事,尤其是小白已经很会讲那句话了,已经坐实了这种情况。因此,陆阳壹负责抛尸,把责任推到其他可能性。因为他也不知道人的具体死因,不知道一氧化碳中毒的话,创口颜色很有特征。他当时说要处理尸体的时候,你以为他会选择埋了,或者其他让他彻底失踪的痕迹。所以案子可能会被掩埋,偏偏他选择抛尸。不过他的想法也是对的,因为一般抛尸也得3、4天后尸体才会浮出水面,而水流尸是最容易出现尸体腐败,毁损尸表,偏偏——”   “天公不作美。”   黑发青年一锤定音。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黎稚说道:“你之前在警局做笔录的时候,称说你并没有见过死者,也没有和小白接触过。这个时候你还要改你的证词吗?也许改了,大家想要证明你是凶手的可能性就降低了。你想不想改?”   姚朝朝之前已经踩过黑发青年好几次坑,她现在承认自己见过死者和小白,也许这才是跳进对方的陷阱,因为自己明明能全身而退的。再来,陆阳壹的行动是黎稚说错了。她确实有引导陆阳壹去发现情况,纠正明枝犯下的错误。可是真实情况是,连明枝发现尸体也是她引导的。   全局都是她引导的。   只是人死在车上的话,接受调查过程中,她肯定会是嫌疑最大的。所以,她会把整个过程弄得混乱起来,没有人能全身而退。或者说,她当时就打定了,如果自己就是被确定为凶手,那么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也不能坐享其成。   “我与这件事无关。”   再说了,放玄凤在草丛里面的也不是她。   她只是故意把玄凤放在明枝会经过的路上而已,让明枝自乱阵脚。而这一幕也引导给陆阳壹知道而已。   这个过程中,她是没有留一丝半点的证据的。   她一开始一惊一乍的,只是为了降低黎稚的警戒心,让他得意忘形,进而达成探知警方线索的可能性。   【完了,果然还是得主角来!】   【难怪第一个镜头愿意给真凶,她是真的有恃无恐!我刚才还在想着,她恐慌的表情怎么好像都差不多?就是不管黎稚说到什么关键点,她总是要配合着被吓一跳。原来这都是在引导黎稚啊!】   【傅霖或者商河星快过来,黎稚顶不住了 !!】   “我不需要改。我昨天案发的时候,没有见过店长和小白。”姚朝朝说道,“如果刚才就是你们掌握的真相,看来你们只是在预设凶手,然后把罪名往我身上盖而已。”   黑发青年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幸地告诉你一件事,在小白的鸟羽上检测到你护手霜的成分和指纹。护手霜是昨天刚开始出售的限量款,所以很明显就是你昨天接触过小白。如果不是你在明枝发现事故后去接触小白的,那就是说是你引导明枝去见小白的,好让明枝成为第一现场发现者。”   这话一落,姚朝朝立刻就回忆起来,“我想起来,早上我有喂过小白,所以我可能碰到它,那时候留下来的。”   “我开玩笑的。”黑发青年轻轻一笑,抬眼间都是轻松的意气,“从鸟羽上检测人类指纹的DNA的技术还没有那么成熟。我只是看到你有用护手霜,顺便留意一下而已。你要不要再改一下台词?”   在漫画中的姚朝朝的脸顿时变化起来,“…你就是个笑面虎?!”   【笑面虎太难听了,应该是抖S切开黑】   “你根本就没有证据,你不要再诈我了!”   黑发青年不慌不忙,“你还要不要再试一下?”   【我觉得他真的知道凶手是谁……】   【就是逗逗对方】   “不过你之前已经自爆了很多次了。”   姚朝朝根本不信,“什么?”   “你怎么知道人是在车里死的?”黑发青年轻轻地说道。   “是你说的!”   “不是,是你先开始说的。”   【是的,我可以作证!】   【我也可以作证】   【+1】   姚朝朝终于颓然了起来,“…都怪店长,他为什么要抛弃我?我那么爱他。他居然要离开我。”   黑发青年向着来的地方看了一眼,说道:“你这话还是留给警察听吧。”   【黎稚说我不喜欢煽情戏码】   可是姚朝朝并不给任何机会,只是继续开口,似乎要让黎稚也能够与她达成共鸣,“你知道吗?有时候,对某人的追求,本来就是一道伤。”   这话音刚落下,黑发青年便说道:“我不懂。”   这句“不懂”落得比想象中更快,就像是一声毫不留情的拒绝。   于是,姚朝朝下意识地去抬眼看黑发青年。   可漫画镜头里面却没有黑发青年的脸,而是一个少年目眦尽裂,被人死死地抵着咽喉之时,自己拼了命地在求生,结果那个施暴的男人朝着黑暗的方向喊了一句“臭**你帮个忙压住你儿子!”   黑暗的背景里面倏忽间出现了一个人影。   而那个人影出现后,少年就像是被人定了定身术,手脚僵硬得像是石头一样,无法再动弹,只有双眼泛红,反复地摇头,反复地拒绝道:“不要…”   不要这么对我。   不要这么做。   不要……   求求你——   在那个女人靠近后,他选择痛苦的闭上眼睛。   ……   【这……】   我还没有看完弹幕讲的是什么,就合上了手机的漫画内容。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不断地颤抖着。   我只能反复地用手搓着双手,用痛意压抑着自己的生理反应。有一瞬间,我甚至会产生气愤的情绪,因为我的手就是不听话。   我很讨厌这种情绪,这会让我不像我自己。   就在我要开始失控发脾气的时候,商河星的声音响了起来。   又或者说,这是“傅霖”的声音。   没错,就在案子结尾的时候,我们让警察把嫌疑犯带回警局后,两个人又换回原来的身体了。   原因不是很理解,但是我看到他们打架了。   反正现在他们体验了一把换回原身的一日卡,又被迫换回去了。   “你忘记从树林里面把小鹦鹉带回来了。”   这就是一道警告音。   警告我,提醒我。   我不能失态。   可是这一瞬间我情绪却到了顶峰,积压在胸口多年的泪意突然像是发现有了一条裂缝,它们迫不及待地挣扎地跑了出来。   我只能僵在原地,侧过脸,“我稍微…想点事。”   声音已经控制不住的颤抖。   我完全说不出正常的话。   这样也太绝望了吧?   是时候说一句“我刚才被风沙迷了眼睛“了!   可商河星似乎并没有管我的话,只是自顾自地靠近我,并且把小白搭在我的肩膀上,“你如果要这只小鹦鹉的话,我就去跟他们要了。”   “……”   大哥,我的体面不允许我开口啊!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商河星声音很快就落在我耳畔,“我去和他们说。”   我做不到像是小说一样,突然会惊讶地看向情商飙高的商河星,然后眼泪也跟着无意识地流下来,就特别摆拍,而且丢脸。   事实上,我一点都不会伤心,只是单纯地情绪处理不到位的。   所以我才不喜欢和别人情绪或者话语产生共鸣。   我总是容易想法奔走。   我就不是我自己了。   要忘记过去的事情,快点忘记!   听着商河星走远,我立刻用手用力地“啪”“啪”拍打自己的脸,小白也不知道我在干嘛,还啄了我一口。   我忍不住瞥了它一眼。   一种温暖的情绪顿时就不受控地涌了起来。   我好像会很爱它。   比我想象中的更喜欢它。   以及——   商河星,人还可以。   我突然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尤其是我知道,商河星确实抱着误会在和傅霖相处之后,就觉得他比较需要我的帮忙。   漫画的内容很明显还需要我再去整理。   我当时注意到漫画在案件结束时就更新了,就很紧张会不会把我自己的隐私也播出去了,结果漫画还真的不留一点体面给我。   这时,手机又突然“叮”的一声响。   抽卡软件传来一条新的消息——   【恭喜宿主完成1卷 案子的阅读。请查收您在VITA的身份卡。此身份卡的使用期限是100小时。一旦生效,就不可中断。】   我才看了一眼,突然脑袋就懵了一瞬。一种熟悉的感觉就迅速笼罩我的全身,还没有等我有所拒绝。我眼前一黑,双脚也跟着一软,耳边只传来一些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有商河星的。   有傅霖的。   他们的声音遥远又模糊,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有小白的“咕咕咕”那么近那么清晰,让我彻底有种从这个身体离开的实感。   那声音就像是拨通电话的提示音,不间断地持续着。   直到几十秒之后,我再次睁开眼睛,我看到了一只小鸽子在我面前张开翅膀,好奇地观望着,然后叼了一只小虫子飞过来,似乎要喂我——   等等! 第65章   等等!   劝阻的念头刚冒出来, 手上也很快就有了支撑的力气。刚要坐起身,一口浊气也跟着从胸口间顶了上来,就算是我想忍者, 身体器官本能也忍不住, 剧烈收缩得就像是被AED除颤仪电击过的一样。最后意识到我自己要吐了,两手并两脚合用, 瞄准垃圾桶的方向大吐特吐起来。   看着垃圾桶里面的一片狼藉, 我感觉有点对不住清洁工。   默默地在心里面对他们说了一声抱歉后,我很快就又对我地身子进行批斗,“居然大白天里面喝了那么多酒……”   才刚说了一句话,又有一口气再次顶到喉间上来。   哇——对不起!   我实在忍不………   “布谷布谷”   (此处放一个掩饰的音效)   十分钟后, 我坐在人行道旁边的长椅上放空自己。我吐到虚脱, 吐完后又渴得厉害,周围也没有自动饮水机, 而我还懒得动一步。更别说, 小鸽子坐在我脑袋上面。我怕脑袋一动, 它就被我摔出去了。   现在就在静坐中恢复心跳速率和整理思绪。   Anubis的天空好蓝……   我内心才有这么一点想法, 。   头顶上就落下另一个熟悉的人头,就算是逆光, 嫌弃的表情也格外得明显。   “在你住处找不到人, 没想到是你酗酒到中午十二点,还不醒人事。”   我脑袋里面已经很快再转动了, 可是醉得脑袋麻痹,就是连意识都好像是用的2G, 语音极难发出去, “是、何……其思啊?”   “崔时,崔大队长, 没想到你还能记得我是谁?”   何其思说话怎么这么阴阳怪气又刻薄的……   在我记忆里面,何其思就是一个阳光开朗大男孩。他有时候就像是一只精气神过度饱满的小麻雀。我还挺喜欢他的。这是因为我这个马甲的性格都很差劲,所以也把他激怒了吗?   /   为什么抽卡系统送的卡面都是这种性格跟我相反的?   难道我本质就是一个性格比较差劲的人?   还是系统默认我性格很糟糕?   后面的想法让我大受打击。   不过,何其思也不管我内心怎么碎裂破防,径直抓着我的胳膊往上提,“不是说好要去调查溺水者的案子吗?你这个小案子再没有处理的话,我就要被你连累了。”这粗鲁得连我的小鸽子都飞走了。   我的重心还在下盘,他只是把我上身拉起来,只对我的胳膊和肩膀起作用,对我起身完全没有帮助。最可怕的是,他是从我背后抓起来的,用力的方向也不对,我的背脊完全撞在结实的椅背上,皮肉就在那上面,因为重心和拉力反复磨着。   好半天都没有得到解脱,我从他的手里抽出自己的胳膊,“我自己站起来。”   站起来的过程中,余光处也瞥见电线杆跟着升起的修长挺拔的黑影。虽然倒映的人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清晰,但是也依稀看得见,青年银白色的短发,可很明显这是染的发色,因为头顶已经露出了黑色的发色。   这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年轻一些。   椅子旁边还有一个沾了一些灰尘污渍的米白色渔夫帽,在旁边便是小鸽子。   我仔细端详着这只与之前在海滨遇到的同品种鸽子,陷入了沉思,虽然我没有能力能认出每只鸟的不同,但是我越看越觉得这只小鸽子似乎在哪里见过它。也许是读懂我的心思,小鸽子窝在座位上,毛绒绒的小胸脯十分自然地一挺。   整一只就是只毛球。   是你——!   对不对!   我又惊又喜,这给我无奈又孤单的换身份生涯添加了一点温暖的亲切感。   我连忙问何其思,“这只小鸽子是怎么来的?”   “谁知道,你自己在垃圾桶里面捡的吧?你之前来的时候就有了。”何其思也不愿意等我,见我站起身,就大步地往自己靠边停的车走过去,“快点,我们还需要你签字。”   这里面的有用信息并没有太多,可很明显的,这鸽子另一边的主人还是安轻言。   我招呼着鸽子一块上路。自己又坐在了副驾驶位上,还没有等我自己坐稳,何其思就火急火燎地发动引擎,往外走去。感受到强烈的推背感后,我瞥了一眼何其思,正式开始搜自己的个人信息。   手机依旧是被安装了抽卡软件。   这次的人物卡牌是一个戴着渔夫帽,米白夹克和运动长裤的银发青年,卡面人物拇指和食指并用,把帽檐太高,露出一双像是猫一样的眼睛,透着慵懒倦怠和随时叫人可气的随意。   「崔时」   「22岁,由Anubis武警指挥部过来,空降到特勤队第五十三支队队长,目前主要负责实习人员和管理案件。传闻是为了找某个人,特意从指挥部申请到特勤队工作,目前任期14天」   「性格执拗,喜欢挑毛病,很少有人能入他的眼,个人主义色彩强烈,且嗜酒如命…」   最后的解说让我脑袋的神经在隐隐抽疼。   如果身体反应都告诉自己,喝酒会让自己那么难受的话,除非他喜欢自虐,否则他本质就不会是那么容易喜欢喝酒的类型。   他身体代谢能力都有待质疑。   我不想喝酒。   默默吐槽自己一句,我又盯着自己这张来历不明的身份卡底部同样写着“Vita 100h”的字样。   这张卡牌应该跟之前的「唐栗」用法是一致的。   根据第三话漫画剧情「折叠」的内容,商河星和傅霖两人互相沟通了交换身份之后的事情,并且把注意力放在Vita上。他们之前昨晚跟我说要调查明昇案子的时候,他们说要开始假装不和,在河边打架,由此让其他人觉得可以分裂他们这个小团体,给其他组织一个趁虚而入的机会。   讲明白一点,商河星他们的想法是想利用商河星的权限密钥,卧底进Vita内部,从而更快地找到这个世界的真相。   我自然是支持的。   于是,漫画里面也就出现了一幕两个人再次打架的场景,想演给周围其他人了解。只不过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两个人在落水之后,灵魂又意外地互相交换了一遍。   他们表面上并没有出现很多的情绪崩溃,估计是因为他们知道我在场。   可是,漫画里面两个人几乎都石化了。   这画面几乎让我迅速抽离出难过的情绪。   弹幕里面也都是幸灾乐祸的笑。   我回去检查漫画剧情的时候,直接跳掉我的部分,仔细地看只有商河星和傅霖的剧情内容,看他们怎么破冰。事实上,他们已经开始合作了,可是我仍觉得他们彼此之间存在着不可协调的罅隙。   这部分的误会可能还需要彼此之间的信任值更高才能解开吧?   等他们能开诚布公地聊主神空间里面的事情,他们应该就会彻底成为好朋友吧?   这部分的进展速度还是在我的接受范围内。   毕竟,他们都有互杀的记忆,还没有说开,也没有彻底经历生死磨难,就成为彼此不可分离的好友,从剧情和情绪逻辑上来说,也不合理。   而我现在这个身份能为他们的和好做什么事情呢?   我努力思考着。   可时间并没有太长,就看到车子停在了一处熟悉的鸟咖。在车外的台阶上,傅霖牌商河星正扶着虚弱的黑发青年,旁边的傅霖本人则用眼睛紧紧地关注着情况。   原来何其思说的案子就是明昇这个案子。   我恍悟的同时,更觉得这一幕简直就有打破第四面墙的既视感。   我就像是一名读者穿越到有「我」存在的漫画里面。   在漫画里面,我因为觉漫画内容过于浮夸和夸张总是懒得多看,或者不愿意看;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却发现我就像是走在路上发现了一面镜子,忍不住开始观察试探的猫,下意识多看好几眼。   我真的长高了!   看看以前的裤子都显短了。   说不定,在这次100个小时后,我的身高1米85了?   我内心顿时美滋滋。   可还没有等欣赏完我自己的身高,何其思还没有停下引擎,就已经摇下车窗,“黎稚怎么了吗?”   这一声落下来之后,对面几个人的目光也跟着看过来。   伴随着商河星一句“黎稚好像中暑了”,傅霖看向我的目光里面那一点震惊,就像是洪钟被敲响般,叫人震耳欲聋。   他先是看向我,然后飞速看向商河星和黎稚,又立刻看向我,再看向旁边的杰利。   他短短一秒钟就已经完成错综复杂的眼神戏。   而杰利只有一个呆呆的表情——   “老大?”   我其实并没有听清他说的话,只是看到他的口型,才意识到他说的话的重点。   这句话让我下意识地低头,用手机照我自己的脸——   我发现我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受到漫画的影响,我认为只要一个人换了不同发型和装扮,这就是不同的角色了。   可是真实情况是,我和唐栗那个马甲长得一模一样。   “……”   这应该是系统最坑我的一次。 第66章   “……”   实在无语。   我到底该是什么身份呢?   将近一个月前, 我才刚以唐栗的身份被炸死,现在又以同一张脸出现在两个熟人面前,就像是小丑正在以自己都想不到的方式粉墨登场。现在崔时之前的身份不可追, 也许在傅霖和杰利来说, 我就是换了一个身份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   啊,无语之后就是尴尬。   尴尬之余还是得尽快冷静地思考我该怎么取信于他们。   不同的发色?   这是染的, 而且人的头发平均一个月长一公分, 现在发根发黑正好与唐栗消失的时间相吻合。   唐栗身上各种钻孔恢复时间也很恰到好处,给足了将近一个月的恢复时间,尤其是现在还是年轻,这恢复效果更是出类拔萃。我记得小庄说自己的耳钉只要忘记戴上, 她的耳洞不到一个星期就会开始愈合, 得准备打新的耳洞。   纹身?   我连忙拉了一下裤脚——   完了,纹身还在?   这要百口莫辩了。   我捂着额头痛苦的时候, 旁边的何其思已经违规停车, 主动冲到人前, 看着虚脱一般的“我”, 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真的,由系统托管的身体要是让不知道的人来看的话, 估计也会觉得他才是被凶手害的, 也许在与凶手对峙的时候,他甚至差点就命悬一刻, 几乎要死了。可是,早在我接受这个世界的设定后, 就算我再懒得动身体, 还是有积极地参与各种防身术和格斗技的课堂。同时,为了逼迫我自己能够学以致用, 我自己都努力地参赛。在我高中的时候,我拿到了Anubis高中生组的个人赛冠军。这能保证我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至少还是有一点回击的余地的。   我有一度还很狂妄,要和傅霖打,结果被当做炮灰一样,撂倒在地上。   在大学时期,因为我看起来老实,身子又瘦得扁扁的,曾经让教授他们担心我连一具尸体也搬不起来。我当时就不太明白,只是说“我还是有点力气的。如果力气不够的话,我还有一点巧劲”。   现在看看那惨白的嘴唇和发青的脸,我忍不住觉得我真的好瘦弱。   当然,这些都是因为内心焦虑而开始的胡思乱想,也不想怎么解决现状,就是在乱想一些与现在要紧事完全无关的「自己」的事情。   思考几瞬后,我开始打算装一只鸵鸟,假装自己没发现自己正在处于一种超绝尴尬的现场。   可是,其他人却并不给这个机会。   我指的是其他警员。因为傅霖和杰利还在观望过程中,而何其思还在研究我的情况,根本懒得管我,只有旁边负责的警员。   他们相当负责。   在迅速为我拉开车门时,他们很明显被我的酒气熏得脑袋后仰了一瞬,可职业操守让他们坚定地,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崔队长,你终于来了。”   我拒绝下车,“…我不想下车。”   “请不要任性。”警员们认真地把我从副驾驶位里面拖出来,“我们这边还需要你签一下文件,才能够继续进行下一步。麻烦签一签现场证据和收获的录音材料。你怎么可以喝那么多酒呢?”   这句话还在说着的时候,我的两只脚还在车上,但是半身已经离开了车内。   我有点奇怪,说好我是个孤僻不好惹的对象。   为什么大家对我会那么随意,总是把我夹着带出门,我是那种不愿意活动身体,跟着出门的任性大猫吗?还是那种没有脊椎的软体生物?   有着各种各样的思考,我被半抱半扶地走出了车门。眼瞧着我开始离一直盯着我看的傅霖和杰利越来越近,我开始接受事实,“案子解决了?”   “对,有傅霖先生的帮忙,我们案子两天就解决了。报告内容会由何实习警官写起来,您在后面签个字就可以了。”   我很疑惑,明明已经都那么让我偷懒了,为什么还要逼我面临这么尴尬的现场,“这样的话,为什么我还要专门过来呢?”   “您还是要负责主持现场的。何警官还没有资格独立办案。”警察耐心地跟我解释。   行吧……   我委屈地在心里哼哼。   在我垂下的视线区里面,傅霖的鞋面已经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我甚至看到了鞋面的皮革纹路,我心死一般地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后,我抬头盯着傅霖的方向,“你看什么看?!想要打架吗?”   杰利一句自言自语的“连性格都好像”差点让我破防。   像什么像!   不准想!   傅霖的目光因为我的话也跟着闪了闪,可是没有开口说话。   而我选择无视他们的存在,开始朝着旁边的人伸手要证据,“要我看的现场证据是什么?”   这话音刚落,一只翘着长尾巴的雪白玄凤就软乎乎地窝在我的手心里面。   “这就是证据。”警员对我敬了一个礼,然后说道,“黎先生说在线索在这只鸟身上。法医科昨天就已经采样,现在这只鸟应该是再去做一次比对实验,应该就可以得出结果了。”   他怕我不理解,又跟着我解释道:“我们现在不用鸟笼,是因为这只小鸟没有具备飞行的能力,它最多只会蹦,所以黎先生说暂时不用拘束它。”   “黎先生…”   我朝着「我」自己看过去。   之前我为了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专门还去我的小区里面观望。当时「他」在窗口朝着我挥手,可那时候我并没有看清楚他的脸,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表现得就像是机器人。可现在近距离一看,系统托管做得还不错,就是看起来确实很像是中暑气虚的青年,眼球运动也很自然,估计在等我回去的时候,他会继续呈现一种「生病」的状态。   在我审视的过程中,「黎稚」朝着我伸出手,“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跟着去警局做笔录。”   口齿很清晰,嘴巴有张开,脸部表情自然。   思路很清楚,能够遵循规范,进行一对一回答,似乎不会很死板。   我也想脱离现场,当场就应了一句,“可以,把他送上车。”   这话刚说完,一句“我可以替他过去”打断了我的话。说这话的正是商河星,“他身体不舒服。我也很清楚整个过程,所以我去做笔录,他回去休息。”   商河星的话没有问题,说话的语气也一如既往地带着冷厉干脆,可是他口里面的维护和关心让我微微有点不适,甚至我觉得让我起了鸡皮疙瘩。   “他又不是说不了话。”我看向“黎稚”,“你能去吗?如果能的话,站直身子,一直靠在别人身上,算什么样子?”   想要毁掉我独立自主,自强不息的外在形象吗,系统!?   “黎稚”顺着我的话,也跟着站直身子,“我刚才有点头晕而已。现在已经好多了,我去哪辆警车坐呢?”   见“黎稚”脱离他的帮扶,商河星对我的态度也越发尖锐起来,拉着还有点摇晃的“黎稚”,对着我的方向眉头微微皱着,“他是证人,不是犯人,你的语气能用对方向吗?另外,昨天来负责调查的警察也不是你吧?如果你真的是负责人的话,只在最后到场,取走所有的调查结果,以此完成自己的业绩,这种尸位素餐的做法真的能被警局所容吗?”   这句话莫名有**味。   也许是因为Anubis救世主要对案件负责人提出不满,其他警员意识到这件事可能会被放大到自己无法控制的严重局面。   其他人开始帮我说好话,“崔队长一个人要处理很多的业务,所以昨天是拜托警局的人来帮忙的?我们警局一直都是这样互帮互助的,最后没有影响调查案子,这不是就好了吗?”   “崔时队长刚从指挥部转过来,对于案件调查的流程还在适应过程中,难免会出现让人误会的懈怠。傅先生您不要生气。”   “崔队长脾气就是这样的,他说话也没有恶意。”   他们七嘴八舌。   话语从我的左边进,又从我的右边出。   我只是静静的观察商河星那种奇怪的举动。   他换回身体之后,演傅霖对“黎稚”的关心,做一个亲切的人设也太过了。   在所有人的认知里面,「傅霖」才不会无缘无故地挑衅警官。   他这样子是故意让人意识到两个人的灵魂互换吗?   还是他在故意演自己和黎稚关系很好?是因为面前有个何其思吗?   可是我发话的时候,何其思并没有什么反应,就商河星好像是觉得我在欺负「黎稚」一样。   我奉劝了一句,“你清醒一点。只是叫你朋友去警局配合一下而已,你至于这么激动吗?你要是真的对我的行动很不满的话,应该早在知道案件负责人是我的时候,开始发难。你这不是在针对我的做事方法,而是在不满我对黎稚的语气和对待方式。再说了,人家要你维护吗?”   这一针见血的话让大家把目光重新落在了“黎稚”身上。   我下意识一瞥,大家看古怪的傅霖就好了,看“我”做什么。   我就是个局外人。   念头刚闪现,背后又传来一句惊呼的“小心”,打乱了我们现在谈话的节奏。   一时间,身旁的人纷纷朝着声源处望了过去。   可是我的脑海里面已经窜过姚朝朝朝着“我”的方向冲过来的画面。她的手上有一把很细的美工刀,很显然这是她要报复的手段。从漫画的过程中看得出,能够迫害两届男友的人本质上就是有点反社会人格的。再加上,这位凶手自视甚高,在已经意识到警察可能是在钓鱼的时候,她还想着能不能踩在智商高地,来反制对手。   这样狂妄的人要做什么也毫不奇怪。   现在回头看清动作就是在浪费时间,只要看我对面的人的视线变动就可以抓住对方的的举动。这与其说是一种预测,倒不如说是在做信息处理。视线下降,说明了对手的身高以及凶器的高度。视线左右偏移证明了凶手的活动方向。一切都很好猜。   背后“咚咚”脚步声响如同骤雨那样急迫。   在我面前的商河星显然不知道“我”是练家子,果断地挡在“我”面前,走的是普通思路——遇到危险,先当肉盾。   有经验的人就应该知道,最好的做法就是制裁。   如果你和毒蛇困在同一个空间里面,你要是害怕对方要害自己,你就得先下手为强。   刀锋在我的余光处闪现的一刹那,就是最好的行动区间。   姚朝朝的臂长加上美工刀的长度,显然在这个节点上是不足以碰到“我”的一丝半毫。   我一手直接劈向她的手背。   打手腕也可以,反正痛和烫都会引起同一种神经反射,人会松手或者收手。   这种不是意识可以控制的,除非有练过。   “哐当”一声,藏在手袖处的美工刀立刻掉在地上。这时候,姚朝朝还没有反应过来,我的手肘直接招呼她的头颈侧。那是颅颈交界部位,被人击打是会使人产生剧烈的头部震荡。这种在格斗技里面,老师就有反复提醒,不要随便碰,严重的话会使人脑干功能受损,甚至导致呼吸心跳骤停。   在众人眼中,我就是把姚朝朝的手抓住,拽着她的身体往我的反向靠近,然后用我的手肘打向她的喉咙。这过程中几乎不用两三秒,姚朝朝身子有一瞬间僵化,可是不用再等半秒,整个人开始就就像是被人抽去了脊椎一样,身子陡然一软,直接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失误的警员连忙朝着我跑过来,连连抱歉,“崔队,抱歉,因为姚朝朝说她想要上厕所。我看她一直都表现得很配合,就掉以轻心了。”   我刚想说“没事”,因为我觉得人不管多优秀多镇定,总是会有马前失蹄的时候。就算是造成了大的失误,也不是靠着指责就能够收尾的。可是说这样的话,就不符合我的人设。   尤其是,现在系统已经不提醒我的行为规范了。   之前我在当唐栗的时候,系统总是来提醒我。可不知道哪次节点我犹豫久了,系统已经不提醒我了。我事后还觉得是不是自己都做得很好,结果我在当黎稚的时候,检查系统设置的时候,上面写着由于宿主没有配合系统的提醒,抽卡系统默认宿主不需要系统的提醒,功能自动关闭了。   换句话说,之后的路要全靠我自己演了。   可是我不擅长批评别人。   我看向面前的傅霖,顿时有了主意,把批评警员的失责的矛头对准了商河星的方向,“没想到大名鼎鼎的Anubis救世主在遇到这种简单的攻击,第一反应是往后缩!这让人怎么信得过你可以保护别人呢?”   当然,从理论上,商河星压根也没有太多实战经验,第一时间是把人保护在身后。以他的经验和对自身身份的认知来说,这个表现已经是可圈可点,值得被人赞扬了。   可是,我得立我不好惹,刺头儿的人设。   于是,我朝着“黎稚”的方向拉了过来、   系统托管的“黎稚”顿时朝着我的方向靠近。   我内心对系统的配合以及打脸而感到满意,忍不住想夸夸我自己。这时,“黎稚”的声音突然冒出来了,“你真的好厉害!”   我顿时一愣。   这时,我突然久违地回忆起,那种小时候一个人玩感到没意思,想把自己分成两个人可以陪自己玩的心愿!   要知道,我本质上虽然因为怕生,社恐,周围的都是一群年龄很小的精力旺盛的小朋友,还是喜欢一个人待着,但是两个人玩的游戏总是会更多,更有意思。   再来,总是能戳在自己的点的分丨身不就很有意思吗?   看看这情绪价值给的有多及时!   我刚一乐,不说商河星的脸色变了,连何其思和傅霖他们的脸也变了,仿佛我打脸商河星的行为,其实成了高效的群攻。我甚至读到了他们眼里的复杂和反感。   “这有什么好厉害的?再来八个、十个姚朝朝对我来说也很容易处理,只不过是崔时队长离得比较近,让他捷足先登了而已。”   何其思顿时就不满起来了。   傅霖也搭了一句,语气冷静,“对手只是一名柔弱的女性而已。这里面谁来一手也可以轻松制服姚朝朝?”   这句话的潜台词也是在说我不厉害。   可是我觉得我很厉害啊,我甚至没有转过头看对手哦!   你们怎么那么多意见?   我很不理解。   “黎稚”的声音也冒了出来,“可是我觉得队长很厉害啊,他甚至没有转过头看对手。”   “黎稚”又顿了顿,“你们怎么那么多意见?”   “我很不理解。”   这三句话一落,何其思和傅霖的话头完全堵住了,颇有种敢怒不敢言的委屈。   诶——   有人当我嘴替,还挺新鲜的。有时候我不能说的话,还可以有其他人帮我说。这对于我这种体面人来说简直是大神器。   可是我又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就是“黎稚”说的话对他们来说,有种奇怪的压制。就像是那种很重视的人开口的话,就算自己认为有理,可是还是会屈服于对方的态度。   这种说法可能有点模糊,但大概可能是因为大家把我当做非常好的朋友。   人不是会担心自己的朋友讨厌自己吗?   所以,他们对于朋友的态度都很重视。   我觉得,我明白了。   然而这些都是小打小闹的插曲,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跳到我面前说,你是不是唐栗。   这才是关键点。   因为我没有证据证明我不是,而他们也证明我很可能是的证据比比皆是。   问题是我要不要认。   我在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回警局时,开始思考我认与不认的区别。   不认的话,我就和商河星、傅霖他们之间很难建立一个积极意义的联系。我就没有办法成为推进他们关系的重要一个角色。   目前,他们破冰的进展太慢了,两个人看起来就不像是彼此一生的好朋友。   如果我在中间推波助澜,比如说在傅霖面前说商河星为他做了什么样的好事;在商河星面前说傅霖的好话,他们的感情很快就会在我的左右斡旋之间,迅速升温。   接着他们顺利合作查案,离开Anubis。   完美!   我打算认下「唐栗」的身份。至于怎么解释我出逃成功,那就是要发挥他们自己想象力的时候了。   *   警局。   我主动把傅霖先叫到逃生楼梯口。   酝酿了一下旧人重逢的情绪,再用保守的态度进行试探,也许他完全忘记唐栗长什么样子了。   他们之所以惊讶,说不定是因为我肩膀上的鸽子。   我抱着手臂,看着被我叫进来的傅霖,说道:“我有事情要说。”   傅霖也很配合,“正好我也有事情要跟你说。”   “我觉得我说的话应该跟你一样。”   傅霖开口说道:“我刚才在另一辆车上的时候,听说,你从指挥部调到特勤队是为了找一个人。”   我的眼睛下意识动了动,这是思考我的设定的时刻。可是傅霖似乎认为已经戳中了我的内心世界。他的语气带着无比的肯定,说道:“你是不是有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   “……”   我又忍不住开始挣扎起来。   他居然不把我当做唐栗?   我都那么明显了。   为了推动主角们们的剧情,避免这个误会越走越深,我主动开口说道:“先听我说一句,我没有双胞胎兄弟。”   “我之前有遇到过你的兄弟,他的名字叫唐栗。他当时也在和平号……”   为什么你要这么执迷不悟呢?   难道是不方便认我吗?   还是这是什么策略吗?   我要抓脑袋!   可我还是语气平静地跟他解释,因为人急着解释就会很不清楚。   我说道:“你为什么就认为我肯定有个兄弟?”   傅霖用幽深的眼瞳望了我一眼,“看你对「傅霖」的态度就知道了。”   “?”   傅霖继续说道:“唐栗,他很喜欢「傅霖」。他的脾气也许没有比你好一丝半点,可是,他在「傅霖」面前极尽小心翼翼和温柔体贴,完全不像是你这样刻意地刁难、挖苦、讽刺、排挤、挑衅。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   你这些话看起来好像是对我有很大的不满。   而且——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傅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稳定情绪,“唐栗是一个会为「傅霖」而死的人。”   他说,如果我继续那样刻薄地对「傅霖」,唐栗肯定死不瞑目。   哈???   “这是我对你的建议。”傅霖慎重地说道,“而我也不想讨厌你。”   “……”   傅霖说完之后,往出口处望了一眼,“我看你对这些话还没有能完全消化。如果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可以再来找我。”   这话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啊?   宇宙猫猫头.jpg 第67章   我又去找了杰利, 问唐栗的事情。   这一问就发现,我已经错了先机。   杰利被傅霖洗脑,成功地把我当做唐栗的双生兄弟。他甚至连说“唐栗死于火海之中”, 也没有办法气息平顺。   “没想到…你因为要找你亲兄弟, 专门转到特勤队里面,崔队长, 你一定找得很辛苦吧?”   他哽咽一声, “你、您节哀顺变。”   我看着他悲伤得不似作伪,只能思考杰利确实和唐栗也不熟。   以前还有一部电视剧,朝夕相处多年的妻子点了一颗痣回来,丈夫都认不得对方。更不用说, 唐栗和杰利原本就没有太多相处。   “……”   我又陷入了一个无解的状态。   正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接下来的相处问题时, 他们几个又提议要离开。何其思歪打正着地帮我开了一次口,让我又多了一个与他们接触的机会——   何其思以傅霖他们友人的身份, 请他们在食堂简单吃点东西。   我想着, 我也没有好好蹭过警局的餐厅……不是, 我是说, 我顺便想想要怎么和傅霖、商河星他们交个朋友之类的。   嗯!   *   “黎稚”、何其思和杰利都去帮忙拿吃食。   我、商河星和傅霖三人则坐在椅子上等吃。不过,他们两个显然不是特别有兴趣和我聊天。我都把视线明晃晃放在他们两个身上了, 一个看天花板, 一个看出口,完全没有想要和我说话的打算。   我撑着下巴, 开始思考要怎么为他们两个破冰的事。   现在看起来我就不太适合当他们两个的桥梁。   早知道一开始就给出一个信号,暗示他们说我是熟人唐栗。   可是, 唐栗要是真的出现在警局里面, 这对他们来说应该是巨大的冲击吧?他们还是更愿意接受唐栗有个双生兄弟是在警局里面。   这不就搞得一开始就担心重逢的自己显得蠢蠢的吗?   难道我真的很笨吗?   我忍不住质疑自己。   “黎稚”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   他就是很快地在我旁边附和道:“是你心思太缜密。你做得太周到细致,所以发现自己的想法不能发挥出百分之一, 才有些失望而已。”他这话说完之后,顺势把包装袋里面的勺子拆开来,放在无花果燕麦酸奶碗里面,递给了我。   这些话深得我心。   我瞬间肯定了他的话,“你说的很有道理。”   “黎稚”认真地给我递上了餐巾纸,“不要为这些没有用的小事烦恼。现在你的肚子也饿了吧,吃点好吃的东西开心一下?”   我垂下头,开始吃酸奶碗——不愧是系统,连我的喜好都揣摩得完美无缺。我本来还有点不太喜欢上面的无花果是水果冻干,不是软绵清甜的鲜水果。可是,水果冻干配上燕麦酸奶后,口感就多了一层酥脆感。而酸奶也是我喜欢的口味,不会过酸过甜,也不会过稠过稀,恰到好处的食材质朴感,又有饱腹的充实感。   这对我来说,就是一场身心的治愈。   还没有吃两口,我终于注意到除了“黎稚”之外安静的区域。   何其思冷漠地盯着我后,又用关怀备至的目光看着“黎稚”,“黎稚,你平常也喜欢吃甜点。你怎么不给自己买呢?要不要我帮你带一份?”   “黎稚”没有客气,拒绝得干脆,“不用了。”   系统也不怎么需要吃饭的,我又吃不到两份。   再来,我吃得开心,“黎稚”不也很开心吗?   我在内心指点何其思不用那么多此一举了。   我这边想着,“黎稚”也一边看着我吃饭,一边说道:“看着他吃得开心,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句话刚落,我感觉旁边的杰利像是陡然间发冷一样,突然身子抖了抖,还不自觉地在长椅上挪了挪,也没有持续太久。他在沉默的氛围里面站起身,离开了。   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低头看着我的酸奶碗,继续哐哧哐哧。   这种不用看别人的目光,大吃特吃,还有人维护我,一个劲说我好话,这不开心吗?   你说是不是?   你就说是吧!   吃完饭之后,我想到了一个新的主意。   虽然很没有必要,但是我还是要了一个“黎稚”的联系方式。   现在我的身份不太适合当桥梁,但是“黎稚”可以。我可以多多和他相处,把我的想法传递出去,促成商河星和傅霖的破冰计划。   “有时间,我们可以在商场一块吃点东西。”我主动地说。   好多东西都是两个人一块吃,才吃得更多。   一定会很有趣的。   好期待!   “黎稚”也顺势回应我,“我会很期待的。”   商河星:“……”   傅霖:“……”   何其思:“……”   杰利:“…你们感情真好,有点羡慕了。” 第68章   确定“黎稚”很听话后, 我也告别小伙伴们,我还需要按照自己的人设行动。   意外中,我发现, 崔时现在的任务就是要调查列车和平号起火的原因。   从官方材料上指明, 火灾之所以会快速蔓延,是因为列车的工程偷工减料。当局有人去追究工程负责法人。然而, 与此同时, 警方在调查燃烧成因中也发现了某种燃烧丨弹的成分。于是,和平号火灾事故也被视为蓄意的火灾爆炸活动,现在由崔时成立的调查小组。   而傅霖牌商河星也提供了相对应的证词,于是现在警察局也进入了调查Vita的组织。   我才翻了翻档案, 就有小警员朝我的方向通知, “崔队,局长叫你过去。”   “行。”   我站起身, 路过何其思的时候, 他突然冷哼了一句, 火气大到不行, 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在关心提点我,“局长叫你过去, 肯定是要骂你。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哦哦, 谢谢。”   何其思,“……”   *   局长办公室的装饰并没有太显摆。   中间两条大长沙发, 正对门是一个主位,被沙发包围的茶几上有一套茶具。沙发后面是办公长桌, 两旁是绿植, 剩下的角落处就是摆着木制的书架,或放着档案, 或放着专业书籍。我还瞥见某处的书架上还摆着棋具。   现在的局长姓缪(miao, 四声),是主角团里面名为楼子的叔叔。   楼子是昵称。   他的大名缪路南,是设计专业的学生,还是初中生的年纪就会改装枪支,也爱好拆解不同的器件研究。他和何其思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两人打打闹闹,一碰上都爱拌嘴,一看就会觉得两个人的关系很好。   不过,他平常没有提他的叔叔。   我也是偶尔在何其思的话里面,听说过缪路南的家庭关系。   在这里把他当作陌生人处理就可以了。   我刚进门,缪局长便眉头蹙起来,“你的头发还没有染回来吗?这件事已经说了多久?”   “局长好!”   缪局长被我的声音一震,原本似乎还想继续批评人,此刻也是点头致意起来。   “您找我什么事情?”我表现得尤为积极。   如果真的是特别严重的公事,他应该坐在办公桌的位置,而不是沙发上。不过即使说应该不是太大的事情,可光是来批评我染发的事情,这专门叫我来办公室说一嘴,未免显得这人过于心胸狭隘,阴阳不定。而刚刚我又是道了一句好,他还知道点头致意。   我边说边思考他叫我来这里的目的。   缪局长却说了一件其他的事情,口气里面全是狐疑,“你怎么这么听话了?”   行!   不就是想我看起来还是坏坏的嘛!   我直接大步走到沙发边上,背靠在沙发边上,说道:“听说你要骂我,我想着我那么礼貌了,局长肯定不会骂我了,否则气量就显得过小了。”   缪局长嘴角抽了抽,“……”   片刻,他愿意步入主题,“有件事找你商量一下。”   态度甚是好说话,这足以见崔时在局里面时多么嚣张跋扈的存在,连局长对他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   我的心头掠过这个想法之后,说道:“是关于傅霖的事情吗?”   这个世界有哪件事和傅霖是没有关系的。就算没有,我也可以随便把这个联系搭上去。因为鸟咖破案的功绩还是算在了傅霖身上。我可以跟他聊一下鸟咖的事情,顺便提一嘴把鸟咖的证物「小白」送给我自己。   正大光明且理所应当。   缪局长脸上露出“果然不出你所料”的表情,“果然瞒不过你。”   其实我的那句话说得笼统,含糊其辞,只是刚好戳中缪局长内心的心思罢了。   他也没有太多等我开口乱猜,就说道:“你觉得,Vita调查的事情让傅霖参与如何?”说这话的时候,他瞥了我两次。   这让我觉得,崔时是个很有脾气的警官。   缪局长继续说道:“我之前也提过,你当场否决,说是「Anubis救世主」的名号已经过大了。现在再把这种重要的调查加在一个非市民的身上并不合适。”   我心里自然是同意让商河星他们调查,还巴不得他们快点找出真相。可是现在我还得装模作样,在心里拿捏着「我是有脾气」的尺度,顺势说道:“我听何其思他说,原本傅霖他们就要离开Anubis,只不过是因为商河星被人绑走了,所以傅霖才留下来的。现在如果临时让他们加入,他们是否会答应就成了一件大问题。”   缪局长仔细盯着我的脸,似乎在确定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因为这段话的集中意思是,傅霖可能会拒绝,他们也随时要离开,所以他们不能加入调查。换言之,如果他们愿意协助的话,我提出的这个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   于是,他说道:“之前有对傅霖提过司法官的事情,司法官至少有一年的任期。当时他似乎还是有一点想法的。”   因为之前为了能够顺利留在这里,商河星想了一点法子。   我记得小庄也说过,后来因为我也不关心这件事,所以就没有放在心上了。   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敲了敲,在局长的目光下,我开了口说道:“我刚才和傅霖打了一个照面。我和他气场不合。这算是我和他第几次见面?”   “第一次?”局长帮我回忆,“之前你参加前市长的调查时,你们两个并没有碰过面。”   我后来专门重新翻了一下我的档案,才发现「崔时」当时就是协助调查前市长的武警指挥部主力,算是原本就是有点渊源的。不过大功绩还是落在部长身上。这就像是在一场胜战里面,将军的名号是传得最响,最广为人知的。而那些隐密的功臣名字却不会被一个个列出来的。   他这话后面还有一句,“你很讨厌他?”   不过现在的我只是维持思考的动作,朝着局长的方向,说道:“不,他很讨厌我。”   “……”   “我很喜欢「别人讨厌我」。”我的手指敲得更欢快,就像是小动物无法掩饰自己的心情的尾巴,“这样我就不用痛击「别人」的时候,会格外解压。”   “是吗……”   “我最喜欢看我不爽的人还收拾不了我。”我很肯定地说道,“早知道傅霖这么有意思的人,我就应该早点接触他。”   局长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道:“我是不是该担心,他要是知道他会和你协力调查的话,会直接拒绝?”   “这就是您该考虑的事情了。”我说道。   “……”   我思考了一下,感觉商河星在探案的主动性还是弱了一些,“可以试一下和「商河星」联系。”   这几句话聊下来后,局长也看出我并没有拒绝的意思,便说道:“那我想想。我这里也有人脉可以联系「傅霖」。”   他这话说得隐晦。   不过人说的应该就是「缪路南」,否则他可以直接说「何其思」。   恐怕,他并不知道「何其思」也是主角阵营的一员。   总之,局长就是来探我口风的。   离开之后,我细想一下,如果这次离场也是跟上次的唐栗一样,那警局调查Vita的任务也都有人接棒,那确实会更好。   坐回工位后不久,我开始翻自己以前很想吃的店。可因为份量有点太大,也没有人陪着,现在自己还有分身,趁自己还有九十多个小时,赶紧该吃吃该喝喝。   我不停地给自己看到的分享帖加收藏时,手机陡然间进了一条匿名短信。   【崔时,你的身份信息和Anubis公民系统的内容不相符。】   一句话让我提起了精神。   这很明显就是警告。   这背后的人很明显就是商河星。说到底,只有他拥有那么精确的消息。也许他现在可以根据我的身份,进一步调查我的背景,顺便查出Vita组织的性质。   紧接着,他又发了一句,【收敛起你的动作,否则你要小心你没办法在警局继续待下去。】   可以可以!   这是我爱听的。   我很高兴他能够这么主动调查,可是太配合又显得我在弄一个陷阱,让一向敏感多虑的商河星反而又开始按兵不动,甚至打退堂鼓。   于是,我假装自己紧张了一会儿。   【你是商河星,对吧?】   这句话发过去之后,我就没有下文了。   “??”   兄弟,你人呢?   【手机没电了吗?】   等了十几分钟,发现被放置了,我忍不住又多发了一句。 第69章   发完短信之后, 商河星那边又没有动静。   感觉又盯着手机十几分钟的我被遛了。   可我坐在办公室转椅上,什么事情都没有,眼睛就看着周围的警员要么走来走去送文件, 要么盯着电脑霹雳啪啦地打字, “……”   我又不知道我要做什么,身体也没有记忆让我自动登陆各种机密系统。   正在的我跟被时间杀死没有两样。   于是, 我又开始琢磨着时间表, 上面列着考勤记录,其中有一列叫做“外出办公”。而崔时每天都有记录,比如说早上醉酒的部分,就是写着外出办公。这很明显就是有人在打掩护。   其实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理解到这个Vita调查小组中崔时的活动线路。可是, 我又从来没有一次逃过课, 也没有干过坏事,连小学出校门五米后要买个文具, 也要请示班主任写一条请假条。出门不到一分钟就回学校了。   现在如果我要出门翘班, 会不会不太好?   可是系统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多, 一直枯坐着不是很浪费时间吗?   于是, 我盯着上面的字开始出神了几秒,随即找了一个看起来最老实的小组成员, 点了点他。对方歪着头, 好奇地跑到我面前,敬礼, 然后恭敬。   “崔队长,有什么吩咐我做的吗?”   我装模作样, 拉长说话的调, “大家手头怎么还没有东西给我看?”   小警员一听,顿时紧张起来, “这…这不是好几次都被队长揪出问题……大家都精益求精,在力争有重大突破时,才来叨扰队长。”   “可是,我现在又闲得慌。”我继续虚与委蛇。   小警员立刻为我冥思苦想,“崔队长,您要不要睡个觉?”   我:“……”   “这不太合适,我怎么能上班期间睡觉呢?”我虚情假意地拒绝,“我就是想着,外出办公怎么样?”   没错,虽然我本质觉得我是个有脾气的警官,可以想走就走,但是我内里还是个很习惯看人眼色的人,还是会去想大家会怎么看我。   小警员跟着我的眼色看向考勤表,“哦,最近崔队长不是找到一个酒吧留有线索嘛?可以继续查?”   这一听就是崔时跑出去浪的借口。   可我又不喜欢喝酒,而且一说酒,就想起来早上今天呕吐反胃的感觉。   得去酒吧玩…吗?   可酒吧有什么好玩的呀!   “现在不是还没有营业吗?”   我有点拒绝,可是这话刚说完,我拍着手掌连忙在心里说妙妙妙。没有营业的话,就说明我在去酒吧之前的时间都是自己支配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见我精神振奋,小警员也跟着高兴,“崔队长高兴就好。”   小警员走后不久,我又开始去抓我的渔夫帽,往我脑袋里面一盖,才出门两步,外套就被人扯住。我不甘心地再往前走了一步,转椅轮子滚动的声音连着何其思本人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你去哪里?”   我转头扯开他的手,“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管。”   何其思怔了怔,可手还是没有松。   我一连三句“干嘛干嘛干嘛”,何其思被我凶到了,总算松开手,可是目光紧紧抓住我,“大白天又去喝酒了是吧?”   “我才没有去喝酒,你有证据吗?”我据理力争。   何其思才没有那么容易被我一句话打败,站起身,“我跟你一块去。”   “为什么?”   何其思理直气壮,“因为你本来就得带着我,而且我也不相信你。”   他真是过分!   “你就是去偷懒而已吧!”他丝毫不给我一点面子。   “……”   哼…   我这不叫偷懒,而是尽可能利用有限的时间享受生活。   我盯着他。   他盯着我。   “好吧…”我乖乖答应了。   人是不能做坏事的,否则会被小鬼缠上。   *   不得已,我还真去了酒吧。   仔细想想,有时候我做事真的随便,有时候做事又太爱较真儿。这就显得我这人古怪,无法从单一角度来分析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爱自由却又很拧巴?   拧巴之中又很自洽?   不知道。   从崔时的手机导航和消费记录来看,他最近很爱去一家叫做阿波罗的酒吧喝爱尔兰威士忌。而我是会在网络上搜“酒吧里面有什么好吃”的人。   坐在开往阿波罗的路上,何其思有好长时间没有跟我搭话。而我则一门心思地开始和“黎稚”联系,关于明天约饭的事情,我打算去吃的东西可太多了。   一般来说,我只有和亲近的人吃饭才会安心。至于平常时和同事、同学吃饭,属于应酬,我基本上能不吃就不会吃,该吃完就会吃完,不会认为这是在享用美食,而是社交。   唯一上我白名单的是我父母。可我爸妈都很忙,他们只会带我去餐厅吃饭。   这就导致我从小到大都很少有出去外面吃饭的机会。   我想吃绵绵冰,那种铺满水果的,上面最高的那颗要给我吃。   我还想吃火锅,这样我可以吃很多单品,不至于三四份菜就把我自己给填饱了   要不要明天先去没人认识的商场玩一趟?   一块看场电影,吃爆米花和大杯可乐?   我们还要把小鸽子和小白带上,一对小鸟,看起来我们就像是一对关系极好的小伙伴。   我想得认真,何其思便说道:“崔队,你看起来挺喜欢黎稚的。”   这句话说得冷静,口气也淡,一时间也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准确来说,是黎稚喜欢我。”我仔细想想,“我也没有给他什么特殊照顾。”   这很正常,毕竟我表面上很无聊呆板,可是有一个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可爱的灵魂。   何其思攥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甚至看了我一眼。这一眼长达两三秒。我原本还懒懒地靠在座椅上,现在还不得不坐好。   “看前面,你看我做什么?”   “注意点交通安全。”   何其思也知道他这样有点危险驾驶了,别过头,肃声说道:“崔队长,黎稚做事认真正经,经不起任何玩笑和折腾。你要是只是当作他好玩,或者工具人的话,我劝你最好现在就和他保持距离。”   何其思这么维护我,照顾我,还挺意想不到的。   不过,毕竟他一直都是挺仗义的人。   “……”   因为我没有回答他,何其思又开口说了一句,“你为什么盯着我看?”   我内心感慨,嘴上一本正经,“我看你还挺喜欢你的朋友的。他要是知道,肯定很开心。”   我刚说完,他又迅速盯了我一眼,“我和他才不是朋友!他就是一个普通人,我怎么会和他当朋友?我替他说话,只是你这人太烂了而已。”   我心里默默有块地方碎了。   没想到,我做人那么失败…何其思那么直率的人也会认为我不是什么朋友?   “总之,你不要瞎打他的主意,也不要以为你可以用他来拿捏我。”   何其思又静了一秒,“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有什么好说的呢?   我默默叹了一口气,“幸好他也没有太在意你。”   何其思瞪了我一眼,“…你又不是黎稚,你瞎说什么?”   我瞥了他一眼,懒得跟他争论。   *   阿波罗酒吧。   下午三点多,果然还没有开门。   我思考了一下,感觉和何其思一块工作太无聊了,还不如叫熟人来陪我。于是,我发短信叫“黎稚”陪我。万一我不想喝酒,他还能配合我演戏。   比如聊天聊到没时间喝酒,   比如说我要喝酒,他在旁边diss说这不好喝,然后我就顺势不喝。   之类之类的。   我在门口徘徊时,何其思还疑惑我怎么不去其他地方。   等了有八九分钟,换了一身新衣服和发型的“黎稚”掠过何其思,走到我的面前,“这身应该可以配合你。”   看不出所以然。   系统说可以就可以吧。   我表示无所谓。   何其思:“……” 第70章   酒吧 7点钟。   何其思的视线能把坐在中间的“黎稚”烧出两个窟窿眼。   我在旁边表面不显, 可实际上内心深处暗暗紧张,难道“黎稚”被看出有什么问题出来了吗?   可我觉得,系统表现的黎稚没有什么大问题。   人很低调, 脸上挂笑, 做事周道,就是那种不出错的模范。   最多最多就是, 系统穿了一件深色的衬衫, 而我平常不常穿这样的衣服。这倒不是我不喜欢深色系,而是我听我爸妈说我穿浅色系衣服会显得我很亲切很好相处,穿黑衣服显得不够开朗。   所以,哪怕我更喜欢深色系, 也会常备浅色系衣服。   可是, 偶尔穿黑色衣服,其实也没有太大问题吧?   我继续拨动酒吧里面的圣代塔上的樱桃, 就是那种基本没有樱桃味, 可是会很甜的糖渍小樱桃。   这种在小时候便宜的蛋糕和饮料上可以看到, 现在冷链物流发展, 更多人喜欢用大樱桃。可是我会觉得上面的樱桃好看归好看,吃进肚子的质量却不一样, 或酸或甜, 有时候没味道。   我更喜欢甜甜的小樱桃。   我刚吃完一个,“黎稚”又把自己的水果分给我, 专心地就像是我还是需要盯着喂饭的小孩。只是实际情况是,系统除了照顾我之外, 就没事做。   “我要留着肚子吃点别的。”我拒绝了。   “黎稚”把水果移到了自己的杯子, 正准备要自己吃,我在心里阻止他, 虽说何其思不把我当朋友,但是人总是要面子过得去。   先问问他。   他没说要,“黎稚”就自己吃。   这就不会显得“黎稚”过分照顾我。   于是,“黎稚”朝着何其思的方向看了过去,“你要吃吗?”   何其思也许还在出神,一听到“黎稚”搭话,连连说道:“呃呃…我不吃!分吃男生的食物像是什么样子呢?”   我不知道是心理因素,还是怎么的。   之前不知道何其思不太喜欢我,我觉得这人直率单纯,想什么说什么,有点口无遮拦。现在听他说这些话,我又觉得这人情商真的很低。   他就算心里看不惯,要么一开始就直接说出来,要么就是之后找点借口搪塞一下,也不会显得他现在一直在心底里蛐蛐别人的行为举止。   我甚至后知后觉,何其思是不是以前就一直这么对我?   只是我听不出来。   我朝着何其思冷声开口,“爱吃不吃。”   我又看向“黎稚”,“你别理他,吃东西。”   “黎稚”听我话,只是低头吃水果塔。   现在撕破脸,显得没意思,又无效益可言。   不过,我想着,找个机会退出主角团的群里,好多人都不可爱,处着没意思。   我说完话后,何其思“诶”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像是要怼我。可他也没有一个具体的回复,就被酒吧吧台刚换的酒保吸引了注意力。   我没有看来人,耳边就传来利落的“沙沙沙”的晃动调酒瓶的声音。   再抬头,缪路南面无表情地把调酒瓶的鸡尾酒倾倒在三个酒杯里面。   “请你一杯。”他递给我。   “请你一杯。”他递给了“黎稚”。   再递给正惊讶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的何其思,他平静地说道:“一杯900币,谢谢惠顾。”   何其思“嚯”地怒了,“你宰客呢!”   缪路南用安抚的口吻说道:“放心,我只是把你当冤大头,没把你当客人。” 第71章   缪路南这话一落, 何其思就立刻炸了。   两个从小认识,一见面就闹腾,有时候少不了一些没有顾及到旁人的扯皮子玩闹。虽然犯错的次数比较少, 但是我有一次看到小庄的奶茶不小心被他们打翻了。   盯着还没有吃完的甜点, 我刚想着避避,“黎稚”就从中间的位置绕到我另外一边的椅子上, 安静地坐下, “……”   何其思顿时像是卡壳了似的,也忘记了自己的动作和声音,两眼死死地看着“黎稚”离开的方向,说不出话, 颇有种被人丢弃不理的难受和难堪。   “……”   我能理解这种尴尬。   我有时候在走廊里面和同学聊天聊得正起劲。见对面教室的人也没有让我们安静或者怎么样, 只是把窗户给拉上,我就像是被人无声指责了一样, 立刻安静下来了, 之后每次说话, 都会优先注意场合了。   希望这件事情能够让何其思明白「公众场合, 不宜喧哗」的道理。   我就不多加点评,也不让“黎稚”坐回中间的位置。   不过, 现在问题是缪路南他怎么刚好在阿波罗酒吧工作?   崔时和他的关系如何?   各种想法在我的脑海里面漂浮起来。   不过很快想法又飘散了, 因为但凡缪路南与崔时关系还不错,或者这几天经常有见面, 对方总是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我不用过于主动,就算他问起为什么今天态度跟以往不一样, 我也可以说这边有熟人, 要装一下。   更何况,我手头上还有点事。   我并不把何其思突然安静的事情放在心里, 但是缪路南却并不会这么想,说道:“可能是你那句「分吃男生的食物像是什么样子呢」里面的「呢」太给了。「像什么样子」就「像什么样子」,还「呢」?这不把黎稚吓跑了,我都要吐了?”   何其思一震,脸皮涨红,视线从“黎稚”移到了缪路南,“给什么给!我才没有说这个字!”   缪路南肯定地说道:“我真听到了。”   何其思不可置信,可是他也不愿意向我取证,独自消化并独自反省,“我可能说话有些结巴了…刚才被吓到了……”这说到后面,视线拐一个大弯,去看“黎稚”。   我也顺势看过去,才转没有两秒,何其思站起身,把我的头扭回原位,朝着“黎稚”的位置靠近,“我单独和你出去说两句可以吗?”   “黎稚”只是盯着何其思的脸,表面是在思考,实际上是等着我发号施令。   就冲着何其思那没有礼貌的态度,我本来想要拒绝的,不过我觉得大概是要解释一些话,或者是奉劝“黎稚”与我保持距离,总之也不会是多么大的事情。   我想了想,因为“黎稚”说到底就是个体面人的人,不会故意给谁太难堪的局面,于是还是让“黎稚”挂机去了。而我则喝了一口闻起来散发着石榴香气的鸡尾酒。   浮动在鼻尖的先是水果的香气。   那层香味很薄,就像是裹着糖的糯米纸,会在融为食物本身时就消失一样,鸡尾酒的果香味很快就被浓郁的酒香味覆盖,压倒,甚至吞没。   感觉并不会很好喝。   我下意识地把酒杯移开。   “有事?”缪路南问道,口吻熟稔。   一般来说,酒保不会在顾客把酒杯移开时而问这种话。这反倒像是彼此熟悉的朋友意识到对方做了反常的行动而开口的询问。   这样的直觉像是过电一样,让我的指尖下意识僵硬起来,对自己所接触的事物也无法再放心。   可是这其实只是一瞬间而已。   因为这种事情发生在Anubis再寻常不过了。   永远都不要忘记警惕周围的人,他们外表与普通人并没有太多的不同,可是一个人是没有办法看尽另一个人所做过的一切。生活在我们周围的,可能是杀人犯,可能是精神分裂者,也可能是潜在犯罪分子。   前些日子,司法鉴定中心还有人拿着刀,阴沉沉地在走廊里面游荡。因为没有伤人,大家都没有太管。可上周,有人传来消息,那人自缢了。   事实上,Anubis是一个极其不安稳的世界。尽管它用光鲜亮丽的城市生活包装着,可时间生活久了,又或者熟悉了的话,又会忘记它就是地狱本身。   这种地方,原本就应该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可如果注定是要在荒唐的地方活下去,就必须找点东西支撑自己。   哪怕是虚无缥缈的信仰,也好过一无所有。   人没有一点信念,是很容易活不下去的。   我随意地瞥了一眼何其思他们离开的方向,“也不知道他们会说什么?”   缪路南似乎完全不在乎何其思怎么会跟着出现在这,随意地搭我的话,道:“最近黎稚有点变化,何其思性子急躁,难免问一下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   缪路南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想要不要说。   我说话的目的,一是为了避开那杯酒,二是不想被发现我脑袋空空,啥也不知道,不会接话。   “你不方便,就不用说了。反正我也不在意。”   缪路南眼神平淡,“话头已经抛出来了,现在不说,之后你肯定会查,惹一堆人不快,还不如现在说了。”   在这段话里面,我听到的重点是「崔时会容易惹人不快」,而且还是「一堆人」。   我发现,这个崔时真是有意思。   繆路南自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列车和平号火灾事故后,黎稚似乎和安轻言拉开距离,大家在想着,是不是黎稚发现了什么?都变得小心了很多。”   “……”   以我这种体面人,绝对不会做出失礼于人的动作。   他们怎么会发现我和安轻言关系不好的?   我撑着脸颊,道:“何其思居然是这种会是主动当协调者的人?还真是神奇。”   “他当然只是为了自己。”缪路南说道,“刚才不是惹黎稚不高兴了吗?我就用一句话点了点,他自己也意识自己说错话了,要去赔礼道歉。”   “在这里说不行吗?”   缪路南看了我一眼,“原来你不会拆台吗?”   哦!   “我确实会嘲笑。”   缪路南沉默片刻。   缪路南顿了顿,说:“就算你嘴巴淬毒,说话难听,比黎稚那个假人有意思多了。”   我的心又有一块碎了。   我指尖微微一紧,干巴巴地问道:“你原来不喜欢…黎稚吗?”   缪路南干脆,“我本来就不喜欢,只是周围的人都要摆个样子,我加入这个群体总是要装一下。”   这话说得真诚,真诚到我无法表达我的想法。   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里给他鼓掌。   因为实在没话说。   繆路南不爱围绕这个话题延伸。他靠近些,声音压得很低,“阿波罗酒吧这不是个简单的消息集散地。没什么事,你不要带人过来这里,容易带来麻烦。”   正说着,酒吧后面突然传来喧闹声。   酒吧后面应该就是后厨又或者员工用地。因为这门后的地方只开了一条门缝,路过的客人们就算停住脚步往那里瞧,也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样的情况。   我下意识地往声源处看。   而这时,何其思和“黎稚”又结束谈话似的,重新要走回到自己的座位。“黎稚”表情不显山不显水,反倒是何其思一张脸憋红,完全不知道他们聊天的进展和状态。   缪路南率先开口,自己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麻烦来了。”   这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的。   不等何其思坐回来,缪路南往喧闹的地方大步走去。 第72章   “编号45347, 代号「唐栗」违规行动,已死亡。”   冷冽的声音从麦克风传出。   声音里夹杂着机械设备特有的失真感,回荡在此刻寂静的研究室内。   座席上的研究员们纷纷停下手头的工作抬起头。   这句话像是一段突兀的代码报错。   Bug来得既意外又合乎情理。   只不过, “他”不过是个消耗品, 死亡并不会掀起太多波澜。   相关的应对预案早已准备妥当。   因此,这时也一个平稳的女声回应:“也就是说, M线断了一个人。”   紧接着, 低沉的男声也接过话头:“可以再派新人。”   “是否需要关注同素体‘崔时’的行动?”   这又是另一声音。   这是合理的猜想,一个同素体出现「自主行动,违背组织核心命令」的问题,其后期的克隆体也可能出现同样的问题。现在亡羊补牢, 为时不晚, 否则成了多米诺骨牌效应中的一环,就很难收拾了。   声音落下来之后, 整个偌大的空间沉默了两秒。   大着胆子, 一些观察员将或探究或思索的视线转向会议室主位的组织者。而随身的输液架正泛着冷凌凌的光, 总之会在不经意间就吸引了别人的注意。   他神情冷峻, 未作答。   于是,女研究员下意识地转移话题, 提出想法, “检测学习模式,有必要的话先要进行修改。”   再次经历短暂的沉默后, 坐在组织者左手旁的安轻言开口:“继续观察。如果再有意外,立即追踪所有同素体, 执行抹杀。”   安轻言的话音才刚落下来, 忽然,屏幕上的数据波动异常, 一行红色字符闪过。   【编号45355,代号「崔时」正在行动中。】   地点——阿波罗酒吧。   *   阿波罗酒吧。   崔时翘班时长12小时。   何其思通知队长来调查鸟咖的命案的电话已经多达43个。   可是,崔时仍然没有把电话放在心上。   此刻,银发青年站在小桌旁。   他的双眼被一条深色领带紧紧蒙住,遮住了所有光线。然而,他的姿态放松随意。直到旁边有人又给他递上了一枚新的飞镖,姿态中又隐隐透着一种不容忽视的专注感。   临近他的圆形高桌上整齐地摆着一杯小酒。   被酒保新更替的琥珀色酒液在灯光下轻轻摇晃,反射着微光,像是也被周围热闹的气氛感染,忍不住小小地活跃起来。而在七八米外的靶子中心密密麻麻插满了飞镖,连一丝缝隙都找不到,暗示着他之前的每一投都是满分。   目前围观的人群将他围得水泄不通。   站得靠前的人踮着脚,后面的人探着脖子,生怕错过每一个细节。   “天啊,这人是怎么做到的?完全蒙着眼啊!”   “平时人家飞镖输了罚酒,他倒好,扎中目标自己喝酒庆祝,这是什么操作?”   “他是谁?职业高手吗?太夸张了!”   一个年轻人忍不住挤到前排,试探性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兄弟,你这飞镖技术也太牛了,能不能指点一下?”   青年没有回头,只是稍微偏了偏头,只用耳朵对着声源,像是对这个问题不做多余的反应。   只见他一只拿着飞镖的手若有似无地摩挲着飞镖光滑的细杆,另一只手摸起一杯酒,抬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随手将空杯放回桌面,动作干净利落。   酒杯空置,他朝靶子方向稍稍扬起下巴:“注意看。”   飞镖在他手指间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接着带着一声尖锐的破空声飞了出去。   只听“啪”地一声,飞镖直直扎进了靶子的中心,将围观的人全都震在原地。   寂静维持了不到一秒,随即一阵欢呼声炸裂开来。   “真的中了!”   “我的天,他到底是谁?”   “太不可思议了!”   银发青年摘下领带,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眉眼锋利,眼尾微微上挑,瞳色浅淡,透着几分冷意和疏离。   人群在他动作的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气场压住了声音。可随着崔时嘴角轻轻上扬,几处角落里又爆发出女孩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还没有等崔时笑意加深,身后传来无情的报价单,“九杯,共计270ml的十六年的拉弗格威士忌,2700币。”   崔时沉默。   崔时很快又开始说:“我其实一直在等着你出现。你来得正是时候。”听这语气严肃又正经。   他看进缪路南的眼睛,“我有情报。”   缪路南也跟着更认真起来,“那先把钱付了。我来这里打工,不是给你有机会免费蹭吃蹭喝的。”   这话一落,崔时惊讶状,“我一点都不知道!”   缪路南:“……” 第73章   缪路南之前也听说过崔时的性格。   这性格乖张叛逆, 原本从警校开始还是个正经警官,随着时间消耗后,性格也逐渐发生了一些变化。   这其实算是预估范围内。毕竟, 同素体也不是没有思想和感情的仿生人。而人类本身就有适应环境而做出的本能行动, 或者配合环境而做出变化。就如唐栗,不说偏激极端, 但也与一开始有了很大的出入, 最近一次见面的时候,纹身穿孔就像是身上的装饰一样。   可是他们大部分都会遵循一个原则,那就是以Vita为主。   就像是前市长埃塞尔一个道理,需要他牺牲的时候, 他并不会多问一句话。   可据安轻言所说, 唐栗自己死在了和平号里面。而这并不是组织的命令。现在又听说,崔时刚好接了唐栗之死的调查任务。   不知道, 这会对他的思维模式和行动方式带来什么样的变化或者影响?   如果已经严重到会影响组织的任务, 同步行动和认知模式会影响到后期的「崔时」, 那只能废了崔时。   现在目前接触下来, 缪路南只觉得这人比黎稚的活人感要强一点。   或者该说黎稚太端着了。   当然,缪路南现在有这样的想法, 也不代表他自己喜欢面前这个人。   崔时装傻充愣, “都没有人告诉我这件事。”   这不是常识吗?   这店又不是自己开的。   就算是缪路南自己家的门店,也不会让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占便宜。   缪路南声音冷淡, “看你也没有喝醉;这话听起来就跟死乞白赖的酒鬼一样。”   崔时打了一个响指,“这就是说, 我只要喝醉就可以不用付钱了?感谢你给了一条明路。”   缪路南眼皮跳了跳, “……”   见对方有点被惹急了,崔时反而乐, 眉眼弯了弯,眼睛就像是藏着一颗闪亮的星,狡黠又灿然,叫人可笑又可气。不过这笑意并没有出现太久,崔时随即低下头,做了一个收拾桌面的酒杯的动作,长腿大迈,走向了边角的吧台。   不用说话,自然而然地就能引导别人跟着自己走。   缪路南只是脚步一顿,也走到了吧台位置,莫名有点复杂,有种明知道对方在操控自己的情绪,却又无力反抗的清醒和矛盾。   而原本热闹的飞镖区又被一群跃跃欲试的人包围了。   酒吧人多声杂,可以掩盖彼此的交流。可交流过程中,他们也多用暗语。毕竟有些话也不是随便在公众场合里面能说的。   在和平号列车进行抢劫的不法分子在进入警局之后,接二连三地死于非命。死者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死后的口鼻处都散发出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这些人显然都死得惨烈。然而死亡对象并不仅仅只是列车强盗,就连接触的警员和怀疑有传染病的医护人员也跟着死亡。   目前他们的尸体都被紧密隔离开,任何他们生前碰触过的东西都进行了消毒或烧毁,从源头上阻断这种恶劣问题的扩散。   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或者社会舆论,这件事暂时被压下来了。   警局那边为了这件事而忧心忡忡,压力与日俱增。好处在于这种现象并没有在和平号乘客中扩散,否则整件事就很难收拾了。   然而在这里,崔时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事情处理得很干净”概括了全部。   也是从这一刻,刚才还在嬉笑怒骂的青年赫然成为了一名叫人闻风丧胆的刽子手。   冷厉又残酷。   缪路南感觉到自己头皮微微一寒,可他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这对崔时来说,生死原本就是不值得一提的事。若是以为对方有人情味,这才是一种自降智商。   “局长那边提出要傅霖和我们合作调查Vita的事情。”崔时说道,“我没有得到通知,所以我拒绝了一次。明天若是傅霖他们能查出鸟咖案件真相的话,局长应该会再提一次。”   新的鸡尾酒杯挂着的冰水滴已经洇湿了递过来的杯垫。   崔时低头端起酒杯,饮了一口,“趁现在傅霖还比较好收拾,需要我「剥皮」吗?”   缪路南还没有和组织那边得到对应的指令。   崔时瞟了他一眼,“如果明天大家都没有具体的想法,由我来决定吧。明晚要是看到我在的话,给我准备一杯螺丝起子。”   缪路南:“……”   *   第二天晚上如期而至。   崔时果然出现在酒吧里面,跟过来的还有何其思和黎稚。   缪路南给崔时倒了一杯鸡尾酒,也看到他喝了一口便把酒杯推远,“……”   这是嫌弃他调得难喝吗?   缪路南见只有崔时留下,顺势问道:“你说的橘子,代替柳橙制作的螺丝起子是什么意思?”   崔时:“……”   崔时:“你不知道橘子是什么意思吗?”   缪路南盯着他的脸,眉头微皱。   崔时沉默了一瞬,肩膀一松,唇角勾出一点玩世不恭的弧度,“按兵不动的意思。”   吧台灯光打在两人之间,空气也跟着凝固了片刻。   缪路南盯着他,未发一语,崔时也并不急着解释。   这时,后厨方向传来一声刺耳的撞击声,打破了酒吧的宁静。   缪路南的视线立即转向后方:又有事情发生了。 第74章   “砰——”   骚动声远比想象中的小。   更别说, 它还会有带来怎么样的影响。   我原以为这声音传过来,至少会吸引这一片的顾客或者服务员的注意,又或者让他们管脸上露出异样。可是, 当缪路南走开两三秒, 周围依旧被高强度高频率的的电子合成声给淹没,绝大部分人都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享乐中。   这其实总会让提醒我——提醒我记得这是个游戏世界。   因为正常来说, 在犯罪率高的城市里面, 无论城市的人们多享受高科技带来的便利生活,又或者他们会多认真地在这个世界生活,这些层出不穷的恶劣事件理应会让人下意识地提高对社会的警惕心以及对陌生人的防备意识。可是,我所接触的所看到的生活圈子都在表现很安定的状态。   我不是说这周围都很安全。   而正是这份不安全, 周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紧绷的状态。   用现世的例子来说, 一座城市里面若是传来连环杀人案,恐怕整座城市的人都会小心翼翼地应对, 尤其是屋子里面老弱妇孺多的家庭。然而, 这边的人都是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 完全不会受到案件的影响。   又可以回忆一两个月前的事——烤肉店老板通过促销优惠活动轻松获取居民个人信息, 而附近区域入室盗窃案件频发,形势严峻。奇怪的是, 周围的人都没有觉得那家烤肉店存在着问题。   “……”   我直觉这里面发生的事情并不小。   可缪路南既然没有叫我参与, 我就在旁边坐着即可。   我下意识地啜饮了一下他刚才现调的鸡尾酒,仔细再品一口, 想试一下酒味里面的橘子味。   嗯,还是有点橘子味道的。   我刚咽下一口, 余光处的吧台桌面上猛地落下两只粗粝的手掌。伴随着一声闷响, 那手背登时青筋暴起,连带着手臂的肌肉线条也因为发力而紧绷起来, 动作带起一阵不小的气流。在我转头看过去的时候,我的眼睛已经对上了对方发红的双眼。他并没有看我,只是有一瞬间地观察周围,很快专注于翻桌子。呼吸之间,双腿一蹬奋劲跳上吧台,更沉重的“咚”声震动了整个桌面。   很显然他的动作连贯性很强,算得上行云流水。   可这人很明显没有专业的职业技术。他把自己的双手控制在桌台,就意味着他至少失去一秒的控制身体的时间。通常有个人在他背后扒拉,就可以把他从吧台上顺下来。又或者是对面的人迎头给他一个痛击。   因为他现在用双手控制身体重心,没有多余的手反击。   我还在近距离地看戏。   还没有看两三秒,吧台对面传来一声急切的喊声,“快追!”   紧跟着他的声音的是“他手上有刀,注意一点!”   我视线下移,扫过他的腰间。一抹带血的寒光也跟着映入眼帘——那是一把带着还未凝固的鲜血的刀。   因为刚才催促的声响,他的脚步加快,沿着吧台飞跃,动作凌厉有力。   “崔时,你在做什么?”   缪路南恨声大喊道。   “……”   我盯着那个逃跑的人落脚的地,轻轻地踢翻了旁边的椅子。   逃跑的人刚一落地,一脚踩在椅脚间镂空的位置,另一只向前的脚来不及躲闪,踩在椅子的横杆上。一瞬间,身子立刻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向前栽去。不过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头脑,或者没有反应,双手在地上一撑。   因为就在我旁边,我朝着他的手肘位置踢了过去。   他狼狈地重新倒在地上。   “什么情况?”何其思迅速赶到,不由分说,先把人的手臂扭到那人的后背,随即飞快地用手铐拷住。   这“哐啷”一声响,那人也彻底失去了逃跑的力气和手段。   “黎稚”像是木桩似的站在原地,也没有退让,或者好奇地探究。而我继续做回自己的椅子,像是我自己从来都没有动过一样。   回来的缪路南冷声问道:“你没有听到我刚才进员工工作区的时候被人撞到的声音吗?”   他看起来好像生气了。   我想起刚才那隐秘的楼道间的声音,“所以,你刚才其实是在发出求救信号吗?我以为你需要我的时候,会更直接地开口。”   “……”缪路南没有说话,只是瞪了我一眼,便别开了脸。   可他背地里说我是故意搞他的自言自语被我看得一清二楚。   该怎么说呢?   缪路南脾气真暴躁……   真的想要帮助的话,一开始开口说不会更好吗?   就在这时,缪路南正好看见“黎稚”安静地盯着自己,声音刻意不再那么紧绷,“黎稚,怎么了吗?”   “黎稚”面色如常,“你如果需要帮助的话,可以直接开口说,现在因为崔时没有及时帮你,你就冷着脸。你是在迁怒他人,还是你今天精神不在状态,所以表现那么差?”   他说话的语调没有变化,感觉更像是机器人在发言,又像是过于严肃冷漠,懒得多起一点语气上的波澜。   缪路南被“黎稚”的话刺了一句,喉咙一紧,很快又看向何其思,最后才看向我的方向,“我和他是朋友。我们之间的相处方式还不用你操心。”   这话让我震惊。   我的人设之中还有这么一笔吗?   缪路南目光如炬,瞬间读懂我完全不接戏的拆台眼神和拒绝的表情,用口型说道:“你直接说是就好了。”   他好霸道好任性。   我一直以为缪路南是无口面瘫的人,偶尔会和何其思聊天的时候冒出比较强烈的情绪。   原来他还挺活泼的。   我正襟危坐,接了他的戏,“我其实是他的朋友。”   “黎稚”目光柔和地点点头,体贴地说道:“我明白了。你高兴就好。”   “……”   其实我没有太高兴,   另外,系统这句话人机感有点重。   我感觉到了一种系统的敷衍和刻板。   然而在何其思的眼里,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我看见他微微攥紧拳头,显然是因为发现自己的朋友背地里和自己的上司还有一层关系的意外和矛盾。又或者是,他可能会认为崔时走了缪路南的后门,攀上了现在局长的关系,心里有一种纠结、误解和怀疑。   不过他没有完全被情绪支配,紧了紧双手之后,他又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刚伤了一个人。”缪路南回应道,“被发现后,他立刻就逃跑了。”   他这话落下后不久,背后冒出一名更清晰的尖叫声,“死人了!”   空气中短暂地沉默了半秒。   缪路南纠正自己的话,“他刚杀了一个人。”   底下的青年脸色一白,“我没有杀人!不是我!不是我——!”   缪路南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亲眼看到你把刀从他身上拔出来。”   一句话做实了这个凶犯的罪行。   嫌疑犯张了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继续坐在转椅上,转了转椅子,并不参与过程。   何其思突然盯上了我,“崔队长是有什么想法吗?”   “死因具体是什么,交给法医就可以解决了。现在讨论也没有用。”   我是觉得这种事情真的有点浪费时间。   何其思仍然没有放过我,“崔队长总是对案件参与度不是很高。我一直以来都不是很信服你。现在你说这种话,看起来难道不是又要当甩手掌柜吗?”   我:“……”   我内心叹了一口气,“发言需要慎重。”   “据目前所看,这个青年未必一定就是凶手。”   何其思十分不服:“楼子都说是这个人捅的了。有这么明显的目击证人,怎么会说不是?崔队长,你不要是为了哗众取宠,说一些颠倒是非的话。”   我看不是我哗众取宠,是何其思现在情绪有些上头了。   一般时候,我会选择避其锋芒,给对方留点面子,尤其是周围都是陌生人的场合。   不过现在围过来的几人都是熟人,而何其思非要个结论。我想了想,放心地开口了:“你没看到,他身上一点迸溅的血迹都没有吗?”   这一句话立刻让何其思脸色泛白。   他迅速地低头看嫌疑犯的装束。   确实是只有刀身有血。   这不符合刺死人会有的迹象。   “……”   何其思眸光闪了闪。   我:“这很明显,我刚才才不愿意说的。”   我:“这说出来很容易丢人现眼。”   “幸好这里都是熟人,大家……”都不会太介意何其思突然犯蠢。   我安慰着,可是何其思看着我的眼里好像开始有泪光浮动。   不会吧?   我莫名有种不妙的感觉。   就在我不安的这个时候,“黎稚”走到我的旁边,悄悄地说:“宿主,漫画更新了。请您查看。”   “……”   请你多少注意点场合! 第75章   我回到警局, 还带了一起案子。   警员们看我的眼神都多了一种敬佩和不可思议。   人群里面还冒出一声惊呼:“原来崔队长真的在做事。”   我脚步顿了顿,忍着没有去看那个人到底用的是什么表情在说这句话。而就在我顿了一步的时候,何其思直接从我的旁边走了过去, 连个脸色都不愿意给我。还没有等我多说, 警员就很担忧地问我,我怎么又惹何其思生气了?   事实上, 从我遇到他开始, 他一直都是这种不待见我的态度。   这种情况是很容易产生摩擦,也就是说,我常常会惹到对方生气。   其实我也很能理解。要是换做平常的自己,我也会和“崔时”这样的人保持着距离。因为这人性格就是喜欢招惹别人。可偏偏这人还是自己的上司, 还避不开。   可我也不可能说这么本质的东西。   我仔细思考刚才要坐何其思的车子, 他坐在驾驶位上,让我到后座上坐着, 抬手迅速用手背抹脸, 像极了那些自尊心极高, 骄傲又倔强的少年根本不愿意被人知道自己还在落泪, 所以我只能看着窗外,假装不知道他突然情绪上来的失态, 默默地忍受着这个逼仄空间里面的潮热和沉默。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有情绪。   可能情绪延迟, 因为某件事戳中了他的哪个点,所以他回想起过去某个悲伤的时刻, 突然地悲从中来。   大部分时候,人们总是会觉得某个人哭是因为眼前的事情, 可是其实很多时候, 哭是由于情绪到了临界值。比如说有人看着合家欢喜剧会跟着落泪,难道是因为这个故事太叫人心酸了吗?   其实我当时注意到他状态不对的时候, 就想过要从他旁边离开,最好还是别和他同车。   偏偏我要和“黎稚”一块离场的时候,他还把我叫住了。   他若是需要安慰的类型,那我确实可以陪在他身边,说几句安慰的话。   同时,崔时若是会安慰的人的类型,那我确实还多少可以做点什么。   可是偏偏,他不需要安慰,崔时又不会安慰人。   我认为他这种叫住我的行为,就是想装没事。   ……   思来想去,我觉得我没有做什么会惹到何其思的事情,于是,我对着问话的警员说我也不知道啊。   警员露出不信的表情。   大胆!   怎么能质疑上司呢?!   我拍拍他,“你很闲吗?”   还没有等我下一句,警员头也不回赶紧跑了。   *   这次的死者是一名潜入阿波罗酒吧的记者。   走廊过道上不灯光并不是特别明亮,所以记者的尸体表征并不是特别明显。这位记者除了腹部刀口创伤之外,还有非常突出的表现——眼耳口鼻处有血水流出,即我们常说的七窍流血。   宋朝《洗冤集录》中有,宋慈曾指出中毒症状包括七窍流血。于是后世创作故事过程中,往往也会这两件事紧密结合起来。   然而,现代医学中也同样指出,七窍流血既可能是因为颅底骨折,通常是因为面部或者头部遭受猛烈的暴击;也可能是因为全身弥漫性血管内凝血,造成体内凝血障碍。还有一种可能性,溺死也会因为体内压的在水陆变化而引起七窍流血。如1979年作家荷西死于水下作业,捞起来的尸体也出现了同样的身体特征。   尸体最终的死因还是需要送去法医处敲实。   也就是说,现在还轮不到我工作。文书工作都是由其他人完成,我只要确定他们写的没有问题就可以了。   于是,我坐回自己的办公转椅上,自己在原地转着玩,“……”   才转了不到两三圈,我就感觉到我体内散发出浓浓的「没劲」和「无聊」要吞没了我。这个时候,手机刚好亮了一下。我才想起系统跟我说漫画更新了。   于是我重新打开了抽卡系统。   新更漫画的标题是「Orange」。   封面中是侧坐在窗沿的银发青年。   戴着渔夫帽的青年迎着金橙色的光,单手高举着手中橙色的水果。他的视线仿佛带着一丝温和与忧郁,静静地盯着手中的水果,就像是飞鸟注视着太阳那样。画面上的银发青年穿着宽大的白色衬衫,衣服随着重力下垂不规则的堆叠,自然地描绘着着大块大块的光与影。   这看得出青年体格的挺拔与修长,也透出身形的清瘦单薄。   因为渔夫帽的遮挡,并不能清晰地看到他的五官。唯一展现他的面容的只有他流畅柔和的面部曲线。   【第一!】   【新角色看起来好乖~想要揉揉他的头发】   【你看了预告内容,就会发现这其实是一只躺在地上嗮着太阳的猫。你路过看看也就算了,要是随便动手揉,指不定会被猫挠成什么样子。】   【他看起来像是唐栗,不会是唐栗归来了吧?】   【我也觉得他下场太快了】   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秒封面上的人物。   封面上并不会出现无用的人物。可是我知道崔时这个人物只会生存100小时。若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崔时应该也会像是唐栗一样,在某个合适的时机全身而退。或者彻底消失。   这让我忍不住思考起崔时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吗?   目前为止,在我接触过程中,「崔时」最多能起到一个把主角团拉进警局的Vita调查中。而短短的100个小时又能够引发什么样的剧情变化呢?或者是情绪或者认知上的变化呢?   当然,我认为后者是很难实现的。   想想唐栗也差不多和傅霖相处了也有快100个小时吧,傅霖对唐栗的看法就是——调查他背后的身份而已。   短时间内,我也得不出什么结论,于是我翻开了预告漫画第一幕。   漫画里面雨水浸润着颜色秀雅的绣球花。   而少年的我赫然出现在画面中。   “……?”   这是什么意思呢? 第76章   其实我也认不出漫画的人是谁。   我对漫画里面的自己并不是特别敏感, 主要是漫画给了很明显的提示——「黎稚,5岁」,我就认出来了。   从漫画中可以看得出, 五岁的我还是个天真的挖土少年, 打着红色的西瓜雨伞蹲在小公园里面的灌木旁,仔细地灌木丛的叶子(实际在发呆)。   这顺便帮我回忆起我小时候的事情。   因为个人来说, 我其实更愿意在家里养菌, 可我自己又知道我现在还在成长期,小的时候没有打好身体基础,我在少年期和青年期就要花很多时间打好身体基础,要自己懂得活动身体, 和周围的环境接触。因为我也不知道其他穿越成幼年期的人到底怎么在陌生的世界里面生活。   我一来没有需要改变的困境;二来没有想要呼风唤雨的野心;三来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唯一能做的就是, 自己要做一个健康的人,然后再量力而行, 成为对家庭, 继而对社会有用的人。   换句话说, 我其实没什么事情做。   漫画的第二幕很明显就构成了一个相对明显的故事线。第二幕出现了一个穿着短衣短裤的孩子正在分神看着那边打着雨伞的小孩。而他面前还有四个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小孩把他团团围住。   “你口袋鼓鼓的, 钱包都冒出来了,里面应该装了不少钱吧?你分一些给我吗?”   小何其思放弃了寻求雨伞小孩的帮助, 说道:“我跟你们又不熟, 为什么要分给你们钱?而且,这是我的。”   四个小孩自然不是第一次遇到反抗的孩子。这次两个大孩子直接拽着小何其思的胳膊, 把他整个都架了起来。   漫画四个孩子缠斗在一起,过。   漫画四个孩子扭打在一起, 过。   漫画四个孩子在一块叫骂, 过。   我的目光直接移到了下一幕上,小何其思被三个人像是叠罗汉一样压在了地上, 压在地上完全动弹不了。为首的大孩子扬着何其思的钱包,得意地说道:“就算是你不听话,我们也有能力收拾你。”这话说完之后,大孩子打开何其思的钱包,里面确实装满了不少面额很大的钱,让孩子们眼前一亮,甚至欢呼起来。   就在大孩子要把钱从钱包里面掏出来的时候,手上动作一滞,像是遇到了什么危险的动物一样。而他的目线上移,停在了只到他胸口高的黎稚身上。   小孩撑着雨伞,笑道:“你们在玩什么游戏吗?”   “哇啊——你怎么在这里?”   大孩子明显被惊了一跳,令另外三个孩子也跟着身子一僵,纷纷不敢动弹。   红雨伞小孩也不等他继续狡辩,便平静地说道:“我知道这钱包不是你的。我给你的建议是把钱包还给对方会比较好。”   大孩子愣了愣,也没有露出多少不甘心,只是把钱包丢在地上,朝着黎稚的方向说道:“你不要说出去。”   “你不要继续做的话,我就不会说出去。”红雨伞小孩露出微笑。   静默两秒,四个大孩子又纷纷逃离现场。红雨伞小孩目送他们离开之后,再次从原地离开,还没有走两三步,就被满手泥沙的小手扯住了雨伞。   “你其实是他们的同伴,对吗?”何其思质问道。   【我还以为是英雄救美……?】   【毕竟是两个小孩子。不过,这个黎稚看起来相当不简单,轻而易举地就可以说动四个比他还高的孩子。这小时候就有这么强的话语权,长大后该是怎么样的】   【何其思比我想象中的警惕心要强好多】   【何其思的母亲好像是警察那边的?警惕心还是有的,再加上他还是主角队里面的,应该不算是很懵懂的类型】   我盯着这一幕,忍不住心里一沉。   我对这件事完全没有印象。会因为我的话而有反应的小孩,肯定是因为我认识他们父母。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最怕的人就是父母或者自己周围很在意的朋友,可是漫画里面也没有出现孩子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他们指的是哪个?   我认识太多小朋友了。   原来我和何其思之间早就是宿仇了。   按理说放在现实生活中,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记十几年还没有忘记?果然是游戏设定。否则,像是何其思这种直来直往的人还会因为小时候那么几分钟的事情而在意,那他心胸是多么狭窄啊?   漫画里面,“黎稚”并没有回他的话,只是扫了一眼他抓着钱包的手,又把视线落在他脸上,说道:“这钱包不是你的吧?因为大小和你的口袋并不相符 。而你身上的衣服也看不出你是个拮据的人,不至于得不到与自己不匹配的小钱包。从你和四个孩子争吵的对话也听得出你的性格很正直,那么你为什么会拿到不属于你的钱包呢?”   “一,你在路上见到的钱包。”雨伞小孩竖起一根手指说道,“你正在前往警局的路上。”   孩子竖起第二根手指,说道:“二,这是你从母亲那里偷拿来的。因为钱包里面有重要的东西。”   “我认为答案是第二。”小孩看着小何其思,说道:因为当你拿回钱包的时候,你第一个反应是看向钱包里面的照片还在不在。”   雨伞小孩顿了顿,说道:“我注意到钱包掉下来之后,你第一时间去检查钱包内侧的照片。”   何其思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任何反驳的话。   这几句话之间,他垂下眼眸抓紧自己的钱包。   【黎稚小时候的观察力就好强啊!】   【小小年纪就厉害】   跳出漫画弹幕内容,我觉得小时候的自己不是正在转移话题吗?显然他是不想要回刚才何其思的话,所以才开始抓住他的问题分析。这明显就是要欺负人家年纪小,容易被转移注意力,只是何其思完全就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漫画到此刻显然还没有结束,因为雨伞小孩还瞥了一眼何其思还抓着自己雨伞的手,内心微微叹了一口气,“很抱歉,以这种方式知道你亲人从你生活里离开的事情。”这句话刚说完,雨伞小孩顺势垂下自己暂时用不上的雨伞,何其思顺势把手移开,眼神惊讶之余还有着隐痛般的悲伤。   “……”   何其思垂下眼眸,“我爸爸去世了。我妈妈为了让我不要继续太难过,不仅打算搬家,还把我爸爸的东西全都烧了。只留下这张照片。”眼瞳里面也闪动着泪光。   “你一定很喜欢你爸爸吧?”   在我看来,雨伞小孩用近乎劝哄的方式拍了拍何其思的背,随后用拿出糖果给对方。   小何其思因为这句话而打开了他的心门,接过雨伞小孩的糖果。可他却没有急着吃,他搓着糖果纸,低头开始追忆,“我爸爸以前也是这样,如果我感觉难受的话,他就会给我糖果。”   雨伞小孩没有让话题落下,只是说道:“因为他想要让你能开心起来。他一定很爱你。”   小何其思终于忍不住,顿时大哭起来。   雨伞小孩静静地陪在旁边。   【黎稚小时候还挺体贴的】   我在心里面默默地想着,毕竟把人家小孩给说哭了,自己还是又要负责任的。   【对于黎稚来说,恐怕这一段也很难忘吧?】   我:“……”   突然感觉良心被狠狠地戳了一下。   我还是静静地看着漫画,不要看弹幕内容了。   漫画里面镜头转移到了小公园的长椅上,雨伞小孩正在想办法让何其思恢复精神,全程劝哄他吃糖果零食。在雨伞小孩用尽手段和力气后,何其思终于吃进那颗糖果了。心情果然肉眼可见地开始变好了。   何其思顿时眼睛一亮,“这个糖果好好吃!”   “你若是喜欢的话,都可以再和我要。”这个聪慧敏锐的孩子笑了起来。   “可是我又没有什么理由接受这些。”何其思笑道。   “如果我们是朋友,那就不一样了,不是吗?”   何其思的眼瞳闪了闪,“只要是朋友就可以了吗?”   雨伞小孩温和地说道:“只要你是我的朋友。”   何其思表现出他那个年龄段的天真和单纯,“嗯嗯!”   【两只小幼崽的交友日常】   【原来如此,何其思小时候是这样被收服的。】   我盯着漫画:“……”   会这么答应的“黎稚”肯定是从他的话里面,知道对方要搬家了,索性说一些让对方感觉开心的事情。   果不其然,这件事结束之后,何其思在第二天的时候就被要求搬家了。坐车离开的时候,他还遇到了打着红雨伞的小孩子。然而他们没有机会说一句再见。而何其思就这么目送着昨天见面的小孩又去了小公园,仿佛自己已经看到了在那里等候的孩子失落的表情。   【好虐啊TUT】   【是来不及说再见的分别】   【年纪大了之后,看不得这种纯真易碎的感情了】   我:“?”   对于不记事的小朋友来说,这种不值得一提的相遇放在现实生活中,两三天就忘了。再说了,漫画里面的两个人连名字都没有交换,这说明他们真的没怎么把事情放在心上。   有什么好难过的?   漫画镜头很快移到了一年前的画面,何其思再次和「黎稚」碰面。不同于「黎稚」,何其思在了解“黎稚”的性情时,眸光就跟着动了动。再在见到黎稚主动分享零食的习惯,他几乎就确定黎稚是小时候见过的那个雨伞孩子。   原本他想要问起过去的事情,可是,他又想到当初的不辞而别,实在开不了口。   【相见却不能相认,我吃不得这种情节QAQ】   【噢噢噢噢,是天降竹马的梗!】   【我敢肯定,要是何其思和黎稚说起来当年的事情,黎稚肯定大受震撼,对何其思有另一种感情】   【要是黎稚真的忘记了,那不是很尴尬吗?两个人多久没有见了?我都不记得我幼儿园天天一起玩的小伙伴叫什么名字。真的只有小说才会有那么抽象的记忆力,一般来说,只是分享一个糖果就能记一辈子的人是多么缺爱,才会有这种想法?】   【这就是漫画,没有这种宿命一样的羁绊,就感觉这份情谊不够深,不够真切?君不见那些主角上位的小说,都会说其实是主角先认识了对方的,然后读者立刻就会对移情别恋接受得非常自然。】   【嗯?为什么要这么重点强调黎稚呢?】   【不是再强调何其思吗?】   【不知道黎稚怎么想的?(苦思.jpg)虽然俗套,但我还挺爱吃这种设定的】   问我?   我也不知道哇。   这个过渡只是很小的部分。剧情主要集中在今天阿波罗酒吧的事情,我还在漫画里面,看到他和“黎稚”私聊的事情。何其思聊起小时候的事情问“黎稚”还记不记得以前他们见过面。“黎稚”直接说不记得了,也不记得自己有红色的雨伞。   何其思瞬间就陷入了失落的情绪。   【我还以为这件事会持续很久,没想到立刻就解决了小时候的事情】   【我觉得“黎稚”这种时候未必真的有把小何其思放在心上,他做事太成熟了,反倒看起来就像是哄小朋友而已。他未必真的会记得。】   结果漫画篇幅太少,还是怎么的,主要讲了案子的开端,还把何其思着急犯错的事情讲了出来。   漫画里面的何其思因为自己在“黎稚”面前出错,感觉到严重丢了自己的面子,一时间感觉自己难堪至极。   【这个案子的死者的死因也可能是和溺死有关?】   【上个案子也是与水有关?想想看,傅霖和商河星两人都是在水里面交换了身体?难道Vita也是和水相关?】   【橘子是什么意思啊?想知道?Orange在悬疑剧里面有什么寓意吗?】   【橘子在秋天和冬天才有吧?】   我盯着何其思在漫画里面隐忍着委屈和难受的情绪,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他说错就任他说错就好了。   特意点出来显得我在显摆似的。   他自尊心那么高,肯定超级难受。   唉,不过,何其思就是太年轻了,突然这么意气用事做什么呢?   在看完漫画里的何其思的心情波动之后,再加上我真的不记得小时候见过他,我内心有一些对不起他的感觉。虽然从逻辑上来说,我确实不需要负责任,但是我到底还是刺破了他脆弱的心。   于是,我放下手机,往何其思的方向望了一眼,想起他性格还是挺爱吃甜食的。于是,我从系统里面抽出一块咖啡糖,装模作样地走到他旁边,说道:“喂,何警员,我有多出的咖啡糖,你要不要?”   何其思抬起头,瞪了我一眼,又回到自己的工作上,“您留着过寿吧。”   “……”   不吃就不吃。   为什么要那么凶?   我嘀咕一声,“我一般也只是给朋友吃的。”   对,我的这是一种攻心术语。   心思细腻的人总是会对表示关系的词语比较敏感。比如说有人会因为别人一句随便的“喜欢”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也有人会因为「朋友」这个词不再冷脸。这也是为什么大家喜欢用这些词汇拉关系一样。   何其思听我这句话,冷漠地说道:“哦,没想到我还让您开了先例,真的是万分荣幸。”   一直在用敬语,这人该不会是气疯了吧?   我觉得,我再说这些比较软的话,就要开始崩人设了。   何其思还不忘继续冷嘲热讽,“我可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理由接受这个。”   暂时还没有想要直接走开的我,只能回了一句,“那我们是朋友,不就是不一样了吗?”   这话说到这里,何其思突然抬头看我,目光闪了闪,“只要是朋友,就可以了吗?”   这台词有点耳熟。   “只要你是我朋友,吃点甜食不是很理所当然的吗?”   我这句话一说完,何其思的眼瞳越发探究和思索起来,似乎要从我身上看出其他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我敏锐地感觉到他好像没有那么生气了。于是,我立刻抓回崔时的人设。   我把刚才被拒绝的咖啡糖朝着何其思的方向伸过去。   何其思这次有点意动。   正要接,我的手立刻合上,自己撕开糖纸,喂进嘴巴里面,朝着他比着“V”,露出笑意,“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想给你?”   何其思反手就给了我一下,跟在要我的命似的。   今天晚上就在警局待着了。   就在我盖着毯子开始睡得迷迷糊糊时,何其思走到我旁边,悄声问了一句。   这句话瞬间让我睁大了眼睛。   因为他问,崔队长,你小时候有没有一把红雨伞?   我:“……”   你要是真的不清醒,就快去睡。   别熬夜了! 第77章   何其思从昨天晚上就有点魔怔了。   只是这种小事是不用, 也不会被我放在心上。   我扯着自己的被子,干脆地赶他离开,开口说道:“不要像是蚊子一样打扰人睡觉, 走开走开。”说完之后, 我就不再把视线放在他身上,又开始迷迷糊糊地想睡。   这其实就是变相在说「不是」。   我以为这件事可以相当于结束了, 可是并没有。   第二天早上, 我还在从沙发上睡觉。迷迷糊糊之间,感觉自己在翻个身后,被子也跟着滑到地上。我本能地头也不转地往地板的位置抓抓,结果有人已经悄然地盖好。那边角还被贴心地塞进了我的身子底下。   也就是说, 有人把我整个人包成一条蛄蛹。   我下意识地醒了——不是那种立刻睁眼的醒, 而是在内心睁开了双眼,心声活泛的苏醒。   等脚步声开始走远, 我回了一下头, 发现那人是「何其思」。   没等他回过头发现我的动静, 我又悄无声息地恢复之前的动作。   然而, 我的内心世界波澜不已。   因为这个何其思对那个红雨伞小孩的魔怔,已经达到了——   那种如果有人不回应自己, 他就硬要塑造出一个新的代餐的程度。   就好像是因为没有钱买高档高价的正品, 也要搞个山寨版本望梅止渴?   还是他内心有一个执念?   因为他昨天晚上和“黎稚”谈崩了,所以他内心出现了一个没有办法协调的问题, 既像是面对没有答案的问题,也像是遇到没有出路的迷宫一样。可他又一定要有一个答案, 或者类似答案的存在, 来安置他那患得患失,不上不下的安全感。   于是, 哪怕这个结果不符合自己的想象,他都开始接受了?   他不是很不喜欢崔时吗?   尽管我可以分析他的心理分析,但是我还是无法理解他的感情。就好像我知道失恋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可我还是无法理解失恋为什么要跟着要死要活——   人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了吗?   爱情又填不饱肚子。   回到现在的情况来。   既然何其思已经开始认真思误解「我是红雨伞小孩」的话,我也得解决这个问题。   虽然这一般来说,这种感情问题是当事人需要自己解决的问题。   我本来就不需要管。   再来,我掺和其中,等哪一天他回想起来,觉得事情不对,他那要命的自尊心要么是把他自己折磨致死,要么就会把我这个掌握了他的黑历史的人当做死敌来看待。   仔细分析利弊,我得出了一个结论——   「人真的很麻烦。」   我决定假装不知道。   因为烦恼归烦恼,但是这并不影响我的生活和他的生活。   我把这些多余的想法清扫一下后,重新让自己多睡一会儿。   大概睡了两三秒后,我还是重新掏出自己的手机,打算联系一个人——缪路南。   我自然不会让系统帮忙重新跟何其思确认当初的事情,让他开始恢复正常。即使他现在微微不正常的表现让我有点毛骨悚然了,可是我不想给后续的自己带来麻烦。   事实上,我对何其思没有那种小时候誓约般厚重的感情,而且我打从我重生开始,就不打算要交分享秘密的知心朋友。而按照我的性格来说,我要是真的允诺了某件事情,就要认真地对待。可从漫画里面内容来看,我只看到一个披着小孩皮的大人正在哄小朋友而已。   这没有当真的打算。   所以,我压根就不想回应。   再来,我也不相信当时匆匆一见,何其思真能对我留下那么深厚的感情,肯定是他内心有自我投射和人工滤镜,才把这些小事放大了。   我发了一条短信去问缪路南,「何其思突然问我小时候有没有红雨伞,这是几个意思?」。   缪路南和他是竹马,把麻烦扔给他私下里去和何其思沟通即可。   我发过去好几分钟,缪路南都没有回复,虽然屏幕已经显示了「已读」。   看起来并不想理会我说的话,怕我给他挖坑?   难道真要我自己处理?   其实,我另一个简单的方法就是让何其思继续误解,然后我(崔时)用实际行动去打破他的幻想,帮助他重塑正确的认知观,忘记他小时候的红伞小孩。日后他发现自己确实找错人了,由于已经经历过心理磨炼,他的执念也不会像过去那么深了。   不过,想想看,这会不会也是NPC设定而已?   你跟NPC这么认真讲感情,就像是在跟机器人讲道理一样可笑?   我因为何其思帮我盖了一下被子,胡思乱想了20分钟,后来选择还是继续睡了吧。   醒来的时候,我收到了缪路南的短信「你说没有就好了」。   要是这么简单就可以处理感情问题,谁不想直接单刀直入。   再加上,我昨天晚上已经很委婉地拒绝何其思发散多余的误解了。   因为对比起我的努力和谨慎,缪路南的不作为,让我用力地把手机扔进了沙发里面。   手机跟着轻柔地发出“哒”的一声。   注意到我醒了,小组的警员朝我跑来,亲切又毕恭毕敬地说道:“崔队,法医报告出来了。我打印成纸质版给您看。看的时候,我去给您买早餐,您好好工作。”   哦。   我乖乖地接过他的手头报告,一目十行。   【死者死亡时间超过三天,身体内部出现了腐败现象,致使眼耳口鼻等多处部位出现出血现象。】   这一行字让我下意识地歪着头,拿起手机拨打给鉴定中心,“昨天阿波罗酒吧的尸体是谁做的尸检?尸体如果会因腐败而出现流血现象。这一般是因为身体内部有发酵的气体。可我当时检查尸体的时候,一没有看到流血中有气泡冒出来;二没有闻到腐臭的味道;三既然腐败都出现了流血迹象,那么身体底下**等位置,也会出现流血情况。我并没有看到他**处有血迹。”   一口气提出三个疑点,不代表我怀疑他们鉴定所的专业判断。   我会这么提出问题,就是希望他们会给我一些合理的解释。毕竟教科书给的是标准答案,可是现实案子中总是会有非常理的情况。   电话那边传出来一句声音很不客气地反问:“你是在质疑我们的法医鉴定吗?”   平时的我还会温和处理,但是现在我是崔时。我下一秒就说出心声,“不然你以为我在做什么呢?”   “……”   我说道:“找负责人过来。”   这话说完之后,我才把视线下移,看司法鉴定中心给出的报告的负责人的落款。   我这才发现,这上面写着我爸的名字。   他不可能会犯这种基础的错误的。   除非他是故意的。   一时间,我心口落满了沉重巨石。 第78章   有什么比发现自己父母在做坏事还要更可怕的吗?   我下意识想要挂电话。   可是我抬头一看, 周围都是看到我打通电话的警员。尤其是何其思,目光大剌剌地直接在观察我的情况,好像有种如果我和对方谈不拢的话, 他可能会接我的话筒, 负责协调工作。   我感觉自己胸口跑了一群飞奔不息的野马,“哒哒哒”跑得我神经也跟着乱颤。   下意识地攥紧报告纸面, 我重新开始一栏一栏把字给读下来, 争取有补救的机会。   我刚才看得有点太快了。   然而我才读死者的基本信息,话筒再次被接了起来。   “我是负责人黎振玮。”   我爸的声音有条不紊地传了过来,“听说你对我们做的尸检报告有异议。”   可能是在不同的环境里面听的。   这个时候听到我爸的声音,我觉得他多了几分不苟言笑的严肃与正经。   该如何形容感觉呢?   就像是学生时代里面遇到了不肯通融的顽固老师, 明明话头才刚开始, 什么都没有认真说,就从他的态度里面感觉到他的拒绝。   我多少有点害怕了。   换做是旁人, 我倒是无所谓, 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可是对面是我爸, 我第一反应就是, 现在的我是不是在给我爸添麻烦。   尸检报告出错并不仅仅是在质疑司法鉴定中心的公信力,也是在质疑我爸的法医技术和职业操守, 这对我爸的职业生涯和名誉可以说是一种严重的打击。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感觉到越不说话越容易成为尴尬。   我爸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具体什么情况?”   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真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我开口把我之前说的疑点给提了出来。   这里可以简单介绍一下。   Anubis的司法体系非常泾渭分明,所有的环节都不允许互相交叉。   比如说, 现场调查的警察是不具备法医或者基本的物证调查, 他们通常负责监管现场,根据法医给出的信息情报进行调查, 抓捕凶手。而他们本身不需要学任何的法医技术或者知识。就算有,他们给的建议一般都不会被采纳。   当然,老警察调查案子久了之后,他们本身也形成了经验和判断,有时候可以根据自己的观察接过来查案。可是他们还是必须有法医报告的证明佐证自己的行动的正确性。   如果法医给出的报告与他们的行动和调查相悖,通常是警察会被停职或者得到警告。   由于这种不便利性和风险,其实混得越久的警察越会依赖法医鉴定中心的报告确保自己的行动无误,以及案件调查中的部分免责。   “崔队长的发言在教科书和论文上都是有据可依,有迹可循。”   我爸说话依旧不紧不慢,“我们会以你的给参考,进行第二次尸检结果。不过新报告若没有变化,希望崔队长那边可以尊重我们的工作。”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尸体被Anubis司法鉴定中心收走之后,基本不会有第二次供给法医之外的人检查的机会。   像这样的意见,我只能提一次。   这种机制听起来很容易出现如果有单方面出错,会导致整个调查的错误。   这确实有这种风险,可这能保证部门职能不交叉,最大限度地保证调查的公平性和公正性,就好比一个盒子需要有多把钥匙才能打开,而每把钥匙则会交给不同的人保管。   若是一人出错,盒子会再也打不开。   可是比起打不开盒子,很显然,让一个人能自由地随心控制盒子的开关更危险。   再加上有律法和规章程序,其实整体功能性没有那么糟糕。比如说,法医部门的尸体都是只给公民编号,不会具体告知他的职业单位,所以这能极大地缩小法医徇私枉法的可能性。   以上是我在学校里面学到的。   以上也是我在实习过程中经历的。   可是现在,我觉得,这简直糟糕透了。   因为,小螺丝也许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在那之上呢?   “…如果再出错呢?”我皱着眉头,开口。   我爸公事公办的声音从电话里面传来,“崔队长,这就是过界了。也许,到时候会有人和你聊一聊。”   “……”   讲真,人最难的就是跟规则讲规则。   事情会变成鬼打墙。   我抓了抓头,还是说不出话。   这倒不是因为我真的没辙,只是因为对面的人。我也开始反思,当时的情况是不是我自己看得不够真切。我当时还喝了酒,喝酒会影响我的判断,这也是有可能的。   我把话筒捂住,敲了敲桌子,朝着靠的最近的人征求意见,“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愤世嫉俗的人吗?”   小警员眨了眨眼睛,目光游移,“你想听实话还是好听的话?”   我:“……”   沉默了一会,我挥挥手,让他离我远点。   我再次开口对话筒说道:“我明白了。那我挂了。”   “好。”我爸应了下来。   我正乖乖等着我爸挂电话,我爸给了崔时一个忠告,“你比我更清楚,有眼睛盯着你,崔队长。别犯错。别做多余的试探。”   电话挂断后“嘟嘟”的响声持续了有三四秒,才被我挂断。   “……”   我并不是什么都没有想,才没有动弹。   相反的,我大脑爆炸,超出我的想象空间才没有动。   我明显发现我犯了一个错误。   漫画并没有明示,但是已经很清楚了——   我踏错了一步。   这个念头刚在自己的里面浮起来,我收到了局长的一条短信「傅霖那边有意向参加调查。你去接傅霖吧」。   果然如此。   漫画预告的剧情集中在何其思身上。而何其思又是主角阵营的,那剧情之中肯定会把何其思与傅霖、商河星他们联系起来。按照目前的节奏,傅霖他们肯定也会认为Vita的成员就在司法鉴定中心,也许会追溯到我爸身上。   看来要打这个补丁,“黎稚”得回司法鉴定中心一趟。   *   崔时的时间仅剩78个小时。   早餐比较潦草——只有加蛋的豆浆,不热,不够温暖。   喝完之后,我们就要去约定的地方接傅霖和商河星。   负责开车的是何其思。   他看我目光恹恹,也不说我,就是用后视镜在偷偷观察我。可我不打算开口说话。   今天早上已经学会了多说多错的道理了,我不至于傻到主动再犯这种错误。   沉默持续了10分钟左右,何其思终于开口:“你怎么了?”   我正想反唇相讥,展开嘲讽模式,让何其思知道我是不好相与的。可何其思还没有说完,反而说道:“沉默那么久,不像平时的你。”   这下我还不得不说话了?   一时间,我就像是被戳破了个洞的气球,“我肚子没吃饱,不行吗?”   何其思怔了怔,片刻说道:“现在去买不就可以了。”   “……”我抬眼看了他一下,“昨天也不见你那么殷勤,今天你倒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我又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何其思声音弱了弱,“…我和平常的我一样,没什么区别。”   你最好是。   我干脆开门见山,“你是不是有事要求我?或者有事情要问我?你最好现在说清楚,否则下次提出来的话,我就不会那么客气地说话了。”   这话说完,我自己在心里就忍不住腹诽。   我本来事情就开始剪不断理还乱了,现在还要照顾何其思的想法。   何其思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看你打完电话之后,精神就不太好。遇到什么事了吗?”   这明显是在关心我。   原来是这样吗?   打完电话之后,我看起来精神不好吗?   我下意识想摸一下脸。   意识到我误会他,我自觉有点赧然,可又不能说电话的事,又问道:“你和缪路南认识多久了?”   “怎么突然说起他的事呢?”   “我看你们关系很亲近,顺口问一下。”我抱着手臂问道,“不能问吗?”   何其思也没有说能不能说,停了一会,说道:“他和我住一个小区的。从小学到现在的大学,我们都一块读书长大,发小也算不上关系亲不亲近。一块生活的人也不一定意味着关系很好,不是吗?”   我知道他这话说的是反话,可是我就觉得话里面有刺。   何其思又说道:“那你怎么和他熟起来的?”   “酒保和顾客,”我信口瞎说,“可能是我给了一些小费?他看上了我的财力。”   何其思对这种话完全不买单。   他又问:“你和黎稚也很熟吗?”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么类似的话。不过很显然的,他会这么问,完全是因为他压根不相信我昨晚在酒吧里面说的话。不然就是,他已经过早地患上了老年痴呆症。   “你很在意他吗?”   “我觉得他很像是我小时候遇到的朋友,所以很在意。”   他这话一落,我就注意到这是个聊开的好机会,“我刚才听你说的话,觉得你上学的地方应该还挺固定的。不过我听说他经常转学,就算你们当朋友,也没有维持很长时间。”   准确来说,“我们”认识有超过半个小时吗?   我说道:“在意什么呢?”   何其思:“……”   这段沉默是因为觉得那段历史其实挺丢脸的,所以不愿意讲;还是他觉得还不至于要和我讲。   我顺势问道:“如果黎稚不是你小时候遇到的人,你花了那么多精力在他身上,是不是对那个真正的朋友不公平?”   对不对?   是不是?   太依靠小时候的一面之缘,万一反而犯下巨大的错误该怎么办呢?   刚好遇到了转弯,何其思又花了一些时间在开车上,随后他才回答了我的问题。我甚至有一刻想过他其实是借用这个时间来思考怎么回答。   我也在帮他想答案。   难道当时的何其思没有什么朋友?黎稚那番话让他觉得自己人生有了第一个朋友。毕竟,“第一个”这个限定词是很特别的。   又或者是,何其思这些年都有和“黎稚”当笔友维持关系?但真实情况是缪路南知道何其思的想法后,偷偷披皮跟何其思联系。所以,这才是何其思对一面之缘的小孩有着深厚感情的重要原因。   我还在发散想法。   何其思一句“我觉得,黎稚的气质很像我爸”打断了我多余的思路。   我:“……”   何其思:“……”   何其思:“你沉默表示什么意思!”   我:“不理解,但尊重以及包容。”   这么一说,我还有一个想法:“那你觉得我像什么?”   我这性格起码得是他大爷了吧?   何其思毫不犹豫地说道:“我看你就像路边的狗。”   “……”   什么狗?   我觉得,我像猫!   还有,我之前认为他对我好,完全就是错觉吧?   这种家伙一点都不值得我为他着想。   哼!   *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我远远就看到了“黎稚”给我带了早餐过来。身后还有三个人——商河星、傅霖和杰利。 第79章   车子停下来后, 我就朝着“黎稚”的方向摇下车窗。   “黎稚”快走两步,露出保温袋给我看。   这是系统给我买的早餐,里面也是一份豆浆——加了打散的鸡蛋的热豆浆, 十二个滚烫的小笼包和还有一个麻球。   老实说, 不是有人会说家里做的味道总是最好吃的吗?有人比起在外面吃饭,更喜欢在家里吃。可事实上, 受前世记忆影响, 我从来都不会觉得家里的饭好吃过。或者说,其实我是在这个世界待久之后,突然意识到我从来都不会觉得在家里做的饭会好吃。   因为有时候不是有人会邀请我去他家里吃饭吗?   我那时候觉得自己其实是不是并不受到欢迎。   可这种情况重复多了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并不喜欢吃「家里的饭」。   而因为我在Anubis一直都是吃食堂, 我本身也忘记了这件事。   当然, 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明明是我嘱咐的,可是这个时候“黎稚”也还是要跟着演一下, “知道会和你见面, 给你带了早餐。我在外面排队买的。”   我毫不犹豫地接过了系统准备的食物, “那我就不谢了。”   我说这话的时候, 注意到最前面的商河星非常严肃的脸,就像是我犯了很严重的规矩, 而他是眼睛揉不进一粒沙子的教官。   于是, 我轻巧地朝着他的方向,打了一个招呼, “嗨。”   经验告诉我,人们大多数情况下都很害怕不受控的东西, 比如说飙涨的房价, 突然关起来的门,还有挑衅。   商河星拧眉, “我和你一点都不熟,不要和我打招呼。”   这样可不行啊!   我顿时笑道:“你这样子就不像是傅霖了。”   商河星表情变了变,下意识看向了“黎稚”,又分了一眼看向何其思,收口了。   嘿嘿嘿。   这还不被我抓住命门?   傅霖话也不多说,抢在“黎稚”坐在我旁边之前,先坐进车子后排,正好坐在了后座中间的位置。   我眼皮跳了跳。   我原意是想和“黎稚”一块坐的,现在被傅霖二话不说抢了位置。   那我和“黎稚”怎么说话?   不过,我的想法刚冒出来,“黎稚”就从我的车座位置打开车门,朝着傅霖的方向说道:“我要和崔时一块坐,你往边上坐,可以吗?”   “谢谢,商河星。”   “黎稚”还提前说了一句感谢,这声音有种太阳晒过棉被的温暖舒适的厚度。   傅霖似乎没想到还能这样做,也因为系统已经道过谢了,所以我只是跟着往旁边挪的时候,他已经让出了很大的空间,开始靠边贴着坐了。   有点乖乖的。   也有点呆呆的。   魂不守舍?   我还没有来得及分析,“黎稚”已经开始给我投喂了,帮我打开小笼包的袋子,温暖喷香的食物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排了20分钟的队,这是第二批刚出炉的,肉馅还滚热着,咬开时要小心肉汁。我帮你接着。”   他细心地交代我怎么吃,就像是我还没有学会用筷子的宝宝。我下意识地瞥了一下周围的人,才看到何其思,他掰着手刹,油门一踩,车子就在两秒之后飞了出去。   远远地,我看到杰利在后面追了两步,最后只剩下茫然的又薄又细又越发模糊的身影。   何其思令人熟悉的不客气的声音响了起来,“崔队长在车子上不要吃东西,车子又小,整个味道又重。”   “对不起,是我带过来的。”“黎稚”的声音响了起来。   何其思的声音顿时弱了弱,“不是……”   “黎稚”低头把袋子封上,给我开豆浆的汤碗,“豆浆味道不重,你先喝这个。你肚子都饿了。”   何其思欲言又止,接着用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我。   又不是我想要喝的。   是“黎稚”喂给我喝的。   我大方地接受了豆浆,很香甜,也很热乎。   最重要的是,我要给“黎稚”看一个东西。我礼尚往来一样地给他打开了自己的渔夫帽。   我把鸽子藏在帽子里面随身带着了。   因为怕它飞走,所以我把它放倒,让它陷入沉睡的模式。   现在的我就像是一个优秀厉害的魔术师!   自夸——!!   “黎稚”顿时眼前一亮,“你好厉害!”   傅霖在我旁边插了一句,“只是在帽子里面藏了一只鸽子,有什么厉害的?这很幼稚。”   傅霖的话好刻薄。   “黎稚”回话,“所以你认为觉得厉害的我也很幼稚的意思吗?”   傅霖:“……”   “黎稚”:“我很奇怪,你怎么会这么刻薄呢?”   傅霖:“…………”   明明他也没有再说了,商河星用警告的口吻,说道:“商河星,别再说话了。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   这像是严重的警告。   傅霖之后一句话也没有说了。   我反而好奇商河星想做什么。   不过,我内心更强烈的情绪是违和感。   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在我的印象里,我一直是个不起眼的边缘人物,没有多少话语权,也没有引起太多人关注的能力。   而我自己,也向来不是个能掀起风浪的人。   可刚才,仅仅一句话,他就让整个车厢的气氛骤然一沉。空气跟着变得凝滞,所有人也小心翼翼起来,像是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这种就是违和感的来源——仿佛这一刻,他不是那个默默无闻的“黎稚”,而像是一个不容忤逆的上位者,能够掌控着所有人的情绪和反应。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笼罩,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反而有些不安地看向周围。   好怪!   说点什么改变气氛吧!   突然地,“黎稚”开口说道:“现在那么安静,让我给你们唱首歌吧。”   不要!!!!!   这是我的脸!我的脸!   我拼命地捡起来。   好吧——   我率先开了一个话题,“阿波罗的案子有点问题,据说尸体已经出现了腐败的现象。不过我接触的时候,就是新鲜的尸体。我还和鉴定中心的人大吵了一架,他们进行第二次尸检了。”   这种出现矛盾的细节就像是火苗一样,我们这些小纸团是包不了多久的。   而且,主动把话抛出来,更容易获取信任。   “希望这次能够获得更准确的尸检报告。”我顿了顿,“你们不是怀疑司法鉴定中心有Vita的成员吗?”   我说道:“这个案子就是测试的机会。”   这话说完,我的手指出现了微微疼痛的感觉,低头一看,原来是苏醒了的小鸽子正在咬我的大拇指。于是我把它上下一翻,用手盖住眼睛,十几秒后,它又睡了。   真乖!   “那要是司法鉴定中心没问题呢?”何其思问道。   我开口道:“那我们不也是破了一桩案子吗?”   不过啊——   因为我没有靠窗,所以没有办法像是小说角色那样,做出抬头45度角仰望天空的深沉模样。于是我选择接地气地低头喝豆浆:“可我知道一定会露出马脚的。”   毕竟,剧情时间已经到了。   商河星因为我这句话,朝我的方向深深地望了一眼,仿佛在说“你就像是看到了一样。” 第80章   我们一二三四五人去调查阿波罗酒吧事件。   因为没有必要出现人员配置冗余, 再加上我有心让“黎稚”也参与其中,所以我们这次接傅霖的行动,其实就是在车上商量后, 兵分两路——   一路去司法鉴定中心, 查清楚尸源和死因。   另一路则去阿波罗酒吧现场调查。   我作为执法部门的成员,且Anubis职能部门分工明确, 没有专业批文, 理论上是不能随意进出司法鉴定中心。我自然选择了路线二。   事后离场的时候,我在车上想起我这狂狷不羁的人设,就应该双手插着口袋,把司法鉴定中心当做自己后花园逛才对。不过, 车也已经离远了。我想了几秒, 就不再多此一举,浪费时间。   而与“黎稚”同行的还有傅霖版商河星。   也许有人就会说为什么这人既可以随意插手案子的进展, 给出意见, 还可以自由进出司法鉴定中心。答案其实很简单——这人不在我们整个体系里面, 又加上他本身有名望和能力, 所以大家都自动默认他的参与。   也许可能也是游戏对他大开方便之门。   也可以说,对比我们原住民, 玩家是处于三界之外, 五行之中的存在,在不受到我们Anubis很多体系限制的同时, 又能够合理地参与我们的生活。   在车子之内,何其思和傅霖两人就在观察或者审视我, 仿佛我刚才送“黎稚”进司法鉴定中心, 其实就是把他推进了虎口里面。   “我没有让他参与阿波罗酒吧的调查。”我靠着椅背,语气松散, 随意地说道,“这个案子已经由他的父亲负责了。我既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让黎稚当我的内应,调查阿波罗酒吧内幕。”   这句话一落,空气里面沉默的凝滞也松动了,就像是我解开了他们的心结。   我本来不该多话,可是又疑惑又克制不住吐槽,“你们不会以为我还有本事让黎稚自愿当我的内应吧?”   且不说不管我爸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好坏与否,我都不可能去背刺我爸。这可是我的亲人,又不是我的仇人。哪怕“黎稚”现在已经成了我的提线木偶,我确实有能力让它帮忙。不过,在外界看来,我们依旧是还没有认识24小时的陌生人。   何其思说道:“说的也是。”   他这句话听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释然。   我继续靠坐在椅背上,思考着案子怎么结,思考着在100个小时截止前,我还有机会可以去享受二人套餐吗?之前没有“黎稚”前,我并没有发现,原来我真的除了父母之外,就没有遇到让我感觉到安心随意的朋友。   而我父母永远都有他们的事情,即大部分时候,我就只有我自己一个人。   即使我还是挺喜欢享受个人生活的。   现在想想,原来有时候我也不是只想自己一个人。   傅霖开口说道:“未必。”   未必什么?   我思绪被他拉了回来,朝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傅霖郑重其事地说道:“黎稚是追求真理和正义的人。”   这句话瞬间让我看到了一个为真理和正义抛头颅,洒热血的伟光正形象。   由于那张正义的脸都在发光,我都无法看清他的脸。   我很想说他也没有那么正能量的人,不过我这种立场进行解释的话,也会让人觉得我和对方也不熟,凭什么诋毁对方。于是,我的视线从他的脸转移开,随口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到阿波罗酒吧?”   昨天进行现场封锁后,阿波罗酒吧也配合调查,短暂地停止营业。   当时我们就对现场也进行了调查,搜集了所有可能的物证和监控。离场之后,便是在场的警员负责监督和维持现场。   早上也有警员问道:“酒吧老板问什么时候可以恢复营业?他说他们是小本经营,一两天不营业也没有问题,一两个星期也算是公民责任,但是一两个月或者更久的话,他们不仅流失员工,连自己的饭都吃不上。”   又有警员说道:“反正就是很催促进展,希望我们快点回复。今天已经打了有四五个电话问情况了。”   其实从对话上来说,我本质上觉得这些警员真的不是特别怕我,就是不喜欢惹我生气而已。   看看这些无关紧要的话也可以送到我耳边。   我专门去阿波罗酒吧,也算是去会会酒吧老板。   我这话才问完,何其思也不急着回复。直到一两分钟后,他停下车子说道:“到了。”   我们抬眼就可以看到的阿波罗酒吧的海报和门牌。装饰用的霓虹灯也已经关了,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发霉的水果,灰扑扑的,没有一点鲜亮。   下车合门的时候,我朝着他的方向说:“这又不是问你什么时候能上完厕所,你可以提前给个具体的数字的。”   何其思眼皮跳了跳。   因为我觉得又不是我刚问就到了,可以不用那么装逼。   我还以为他没有听到。   小警员们远远都看到我了,因为要站岗,所以并没有在原地动弹,只是朝着我摘下帽子。我朝着他们挥了挥手。   走到旁边之后,他们就像是被掐住了腮帮,被迫吐出自己存粮一样,开始碎碎地给我打小报告,还是诉苦,说道:“阿波罗酒吧的老板说他们背后有人,案子要查就尽快查,查完就把事情解决了。反正不是早就抓住凶手了之类之类的……”   他们跟我说了一分钟多,因为两个人给我开了双音轨,再加上内容都是之前听过的,所以我反而在他们语言里面开始有点放空自己。   然后我后知后觉,觉得他们就像是一群小麻雀。   糟糕,有点可爱了。   “行行行。”我挥挥手,让他们冷静一下,“反正我在呢,真有什么大事,尽管来找我。要是他们再啰嗦,你们就说已经在联系崔队就好。”   两个小警员就像是被打了强心剂,瞬间就安心了。   其中有一个小警员还好奇地问道:“崔队吃过饭了吗?要帮你搞点吃的吗?”   “不用了,有人给了。”我提了提自己装在塑料袋里面的小笼包。   因为何其思不让我在车上吃味道比较重的东西,所以我刚才到司法鉴定中心的时候,也跟着下了车子,“黎稚”站在旁边帮我遮挡别人的视线,顺便也给我提东西。我就在站在路边不停地吃,“黎稚”在旁边不停地给我喂。   豆浆吃完了。   麻球也吃完了。   还有四个小笼包没有吃完。   不过味道都很好,所以我吃完之后心情也很不错。   见他们两个警员看起来很捧场,我又把自己的帽子掀开,“你们看!”   两个警员只看到空空的头顶:“…?”   我注意他们的表情变化,然后把我的渔夫帽一翻,里面有一只小鸽子——嘿!   何其思和傅霖两个人无语地看着我,“……”   因为这是第二次把戏了。   可是两个警员们立刻“啪啪啪”地开始热烈鼓掌,“好棒啊!这个很不错!”   啊,开心。   我矜持地说道:“也不用那么夸张。”   我面上不显,但心情开开心心地进门查案子了。   *   进去的时候,我们就遇到了一个坐在沙发的人。   衣服穿的是西装,脚底是一双拖鞋,头发比较蓬松,没有特意地梳理,脸是一张没有记忆点的脸,手旁边是一串车钥匙。   “崔时队长?”店长一看到我就站起身,朝着我的方向伸手,“还以为在这里等不到你。”   我这一听就笑,“警局又不会跑,怎么不到我们那边找呢?不认识路可以用导航,这么急只会在店里等,是真的急?还是不聪明啊?”   店长:“……”   我说道:“开玩笑的。”说完之后,我坐在沙发上,客气地说道:“坐。”   店长收了手,也顺势坐在我的对面,开门见山,不和我虚与委蛇,“崔队长,我们这边也想要配合调查案子。可是生意不能直接停业那么久,崔队长能不能给个确切的结果?什么时候能结束?”   我淡定地说道:“不要急。不要急。”   店长说道:“营业也不仅仅是我的事情,还有工作的员工。他们也需要赚钱吃饭……”   “嗯?他们不是月薪吗?你们这边都是时薪吗?”我眨了眨眼睛,“没有全职员工吗?你们的营业经营全靠兼职或者临时工吗?临时工的最低薪水有到位吗?我们可以看一下你们的季度报表和员工薪资吗?不要说得我们也不关心他们。”   店长哑言,很快又说道:“…这和我们说的不是同一个东西,而且这和案件无关。”   “我们都关心他们的生计啊!我甚至在法律角度上保护他们的权益。”我左看看何其思,右看看傅霖,“我没有做错啊?”   我拍了拍手说道:“既然他们是月薪的话,应该就是不工作也可以薪资到位。如果是临时工的话,我相信他们也可以自己去其他地方的工作。再来,你真的担心他们没有钱生活,你也可以自己提前给他们发工资,或者自愿给他们发钱。”   店长:“……”   何其思说道:“其实店长说的是他自己没有钱吃饭。”   我做惊讶状,“对不起!我完全忘记你了。”   店长:“……没关系。”   我说道:“那你要不要把车子卖了?我看你还有一串车钥匙?或者去做出租车司机,应该不至于吃不上饭的。要是我们查案耽误您营业,我们这边有官方渠道让你可以去申诉。”   我微笑:“不过在那之前,还想麻烦店长告知为什么一个记者会偷偷潜入你们后厨做调查呢?是营业规范问题么?”   “毕竟,我们要尽快调查,所以希望店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店长:“……”   沉默几秒之后,从第一案发现场过来的警员远远地说道:“崔队,灯已经全开好了。你可以过来了。”   我应了一声,站起身,指着后厨的方向说道:“店长还有什么需要跟我讲的吗?我得去忙了。”   店长摇摇头。   我拒绝道:“店长这样就不配合了。你肯定要说点什么的。因为我们都查不到监控里面任何事情。只能依赖店长多多协助!这样也能尽快结案,这是互惠互利的啊!”   店长:“……”   我微笑地继续看着他,“店长不要太紧张,你先慢慢想。我看到有问题再来问你。”   “好不好?”   我特别有耐心地说。   虽然不知道在我离开之后,他是不是真的有投诉我,但是聊完之后,我听说警员们说他没有继续烦他们了。   反正就是小事。   我也不继续放在心上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现场查案。 第81章   一般来说, 不能现场解决的案子,大部分都是比较麻烦。   除了法律程序或者是经济犯罪等这种需要长期收证以及专业调查团加入的比较麻烦的案子,大部分都是收证不足。   尸体在人拔走凶器之后, 就已经是死亡状态了。   一开始我是根据对方拔出凶器后, 血液迸溅状态进行评估的。因为人在死亡之后,心脏停止工作, 即不再会受到血压作用, 血液不会再次循环流动。可是要减少自身身上或者尸体血液喷溅的情况,也并不是没有方式。   都在悬疑电影或者小说里面演烂了。   前者是在凶手身上穿一些装备,比如说防水雨衣,雨伞, 又或者是干脆不穿衣服。   后者只要想办法把血压降低即可, 比如说他之前就是出现窒息或者中毒的情况,又或者还有其他伤口。   其实想要了解最全的杀人手法, 只要翻一下尸检报告即可。   不过, 我当时之所以还是坚持第一印象, 是因为刚跑出来的那个嫌疑犯遭遇了突发性事件, 他是没有办法即使处理那么多复杂的情况和手续的。   等我进检查案发现场,基本确定人在拔出到之前就已经死了。   走廊的视物效果并不是那么明显。   灯是或玻璃材质或金属材质冷光灯, 墙和地板又是吸收光线的黑墙, 整体可能是要走赛博朋克风,维持酒吧装饰的一致性。对我来说, 我更多的是觉得晃眼。而且因为光线问题,地上阴影部分有一度让我错看成水滩。   根据犯罪现场重建的原则, 就算发现尸体的场地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那么也应该留有痕迹。可是尸体就是「凭空」出现在的走廊处。   根据罗卡定律,一切物体(现场物证)是不可能会凭空产生或者消失。   那么, 这里应该发生过转移。   是什么时候转移过来的?   人当时的状态是什么样的?是自己逃亡,阴差阳错转移到这里?还是被凶手转移?现场是被否有存在伪装的情况?外部协作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我个人认为,整个酒吧的人都是整件案子的托的可能性不大。   因为员工背景都一一做了调查,他们的社交范围并没有太多的交叉,不太可能会实现这么完整的配合——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都没有伪造的痕迹,且部分人也有物证和人证。或者物证和人证的员工还能佐证同一时间段里面自己见到的人。   若真的如此,他们就得请一帮演员才行了。   我短暂地思考着这种可能性——因为要知道之前根据傅霖他们的调查来说,Vita成员社会背景复杂,不分社会阶层和年龄阶层。不过这是为了什么,针对酒吧老板的行为吗?   这是一种小小的可能性。   更多的情况我更偏向于酒吧内部有秘密通道。   我一开始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可是我鉴于这个缪路南都在这里工作,还是有怀疑这里是Vita的秘密基地之一。   因为我还记得当时事发的时候,缪路南还是慢悠悠地说了一句「麻烦来了」,多少表现得有恃无恐。   我当时就有在合理地猜想,是不是我在酒吧可以兜底?   要不,就是缪路南有偶像包袱,不愿意在我面前大惊失色,手足无措?   或者,就是他突然出现了四肢迟缓的症状?   反正,我已经给他们留了一晚上自己去操作了。   所幸昨天晚上主角团的核心——傅霖和商河星都不在,也不至于硬性开启事件。   今天早上听说傅霖和商河星都会来,我就已经觉得——   「我就知道!」   不过,我具体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因为我跟酒吧老板又不熟,也不知道他的紧张是演出来的,还是真的?店长表现那么差,说两三句话就被我压制,也不知道是不是让我的。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我时间都给到了。   “崔队,我们开紫光灯了。”   技术人员已经在走道上洒满了鲁米诺药剂。   这昨天晚上就做好了,但是我不在,技术人员只录了视频,做成报告给我们。   这可以留给我们看,也可以不留给我们看。   血迹并没有特别多。   事实上他们也已经在血液标记了荧光物质。不开紫外线灯,其实也可以看得清血液痕迹。只是技术人员知道「崔时」过来,就把整个过程展示给我看。   “这里应该不是第一犯罪现场。”傅霖开口说道。   技术人员也很奇怪,“所以,凶手为什么要把尸体放在过道上。这就是一个未解之谜。”   没见过要抛尸的人这么胆大妄为的?   大部分人想着要抛尸的话,都是为了消除自己的犯罪嫌疑?   现在把尸体放在只有工作人员可以自由出入的走廊里面,一是缩小了犯罪嫌疑人的范围,二是希望人尽快发现尸体。   傅霖开口:“人员走动之间,公然抛尸,不被人注意很难。更别说,用的是黑地板和黑墙,原本就容易显灰尘和痕迹。死者自己出现在这个区域里面。”   傅霖在车上也听过阿波罗酒吧的调查过程,知道店员都能互相佐证自己的不在场证明,笔录中没有听得出有很严重的语言漏洞或者说谎痕迹。   “又或者是凶手利用了其他的设备让人们无意识地协助移动了尸体。”   我一边听他说话,一边看大家反应,看周围人点点头。   我之所以那么耐心,是因为我觉得这部分是给漫画读者看的。毕竟漫画都是这样演的。其实对于专业人士来说,除非是要特意教,否则也不用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地说得那么清楚。   想想看,死神小学生分析案件的时候,也不是所有的警员都必须围在一起听他讲完,才做下一步。大部分都自己有自己的事情的。   不过,我有时候也会在想,路人到底怎么想呢?   又不是论经谈道,路人真的那么爱听吗?   我还记得有一次看过一部电视剧,里面有个角色特意把整个术语和流程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周围全都是专业人士,都是等他显摆完才进行下一步。直到更高等级的角色等得不耐烦了,沉了沉声催促道:“大家都清楚这些是什么,不用你每次都解释,浪费大家的时间。”   当时,我看着这一段就乐了。   思维发散之间,傅霖便说道:“我们可以检查一下周围是否有地道。”   他这话一落,技术人员对「商河星」并没有太熟,并没有怎么动弹。不过可能是连我都在一旁听他讲解,所以大家下意识地也敬他,全程没有打岔,只是这个时候会看我的安排。   我颔首,“那就根据商河星去做吧。看看这地下还有没有,话说这酒吧的平面图有吗?”   这话就相当于发任务了。   在座的各司其职。   傅霖也没有闲着,也观察这附是否哪里有暗道或者密室,一会在这里开始敲敲,一会在那里瞧瞧,和我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远。   何其思倒是跟在我旁边。   我看他没动静,也不主动,便自己开了口,“你在想什么?”   何其思声音沉且低,似乎只想要我们两个人单独聊,说道:“商河星太积极了。不像是他之前的风格,我对他有点怀疑,想着他是否和Vita有关?他从前不就是在埃塞尔前市长做事吗?中间变折,加入我们的团队,不是至今都没有人知道原因吗?”   我眼睛微微睁大——这个脑洞咳可以。   我要是漫画读者,肯定为这个故事的复杂度而引起兴趣。毕竟,故事太简单就没有意思了。然而很不幸的是,看完前三话之后,我觉得商河星本人比傅霖还要单纯些。   商河星就是一心想要从Anubis离开,肯定不会瞎折腾那么多。   而傅霖在漫画里面的表现也是有离开的意愿。   明白Vita是他们的最后一关,他们肯定会尽心尽力先合作完,再了他们私仇。   我内心不支持何其思的阴谋论,可也没有说出口,“虽然很多警官都能凭直觉断案,但是他们都是凭他们的经验和眼光。在千锤百炼之后,才能有这种敏锐的判断力。可像你这种初出茅庐的实习警官,说这种话,就显得看太多类型小说了。”   “年轻人,要沉得住气。”   人家是主角,这么开口说话不会被嘲。   你这么开口,就算想得合理,也会被有上帝视角的人嘲笑的。   虽然这很不公平,但是我们要忍耐。   何其思对我的话特别不满意,“他那样出风头就可以,我这么怀疑他就是我有问题吗?听起来就像是在偏心。”   “偏心什么?”   你们又不是一群宝宝。   何其思顿时挂脸,像是我在推脱责任,又或者故意在睁眼说瞎话。他忍了忍,不想理我,直接从我面前走了。   谁说女人心海底针?   这男生的心思也复杂得很。   警员见我们聊完,马上给我送上一张地图——这是整张酒吧的建设地图,资料是从市政府那里面调取出来的。因为整个岛的建筑规模设计,包括用途都必须要上报给市政府,进行审批,工队才能施工。过程中市政府人员会进行监督,所以这些数据都不会作假。   也可以说,这是最有权威性的。   从地图上看,阿波罗酒吧地表面积要小,地下面积却是地标建筑面积的1.5倍。然而地下酒吧并没有完全挖通,似乎是为了回避城市下水道管道铺建,所以小部分地方在图纸上呈现齿状。   “地底B1也是酒吧的一部分,还有仓库和地下停车场。”警员解释。   而我们现在所处的廊道在L1。   尸体是在L1发现的,说这底下还有秘密地道就说不通了。   除非这两层楼间的夹层高度可以容纳人行动。否则谁也不会认为薄薄的L1地板和B1天花板之间会有什么样的空间做密道。   “你们有检查过整栋建筑是否有违规建筑吗?”   警员说道:“用雷达探测器和红外热成像都探测过了,并没有搜索到密闭空间的存在。”   这个答案令我一惊。   我问道:“那你刚才听那个人分析有密道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警员十分无辜,“因为他说得很有自信,也有道理,所以感觉没有必要打断他的话。反正对我们来说也无所谓。万一我们真的有没有发现的密道,该怎么办呢?说话也不用太过肯定。再来,那位商先生也说了可能是有人无意识协助了运尸体,所以也不一定有密道。”   他顿了顿,“毕竟是非专业人士,就算是说错,也没有人追责。此外,他要是真的猜对了,未来还有信心加入这个行业,这不是也挺好的?”   “……”   你们这是在育苗吗?   他又定睛看向我的眼睛,目光炯炯,充满信任和肯定,说道:“最重要的是,崔队长也没有发话,感觉很是信任他。一定要好好听,才对!”   ……   你们好信任崔时。   可是要是100个小时结束,崔时没了,也不知道你们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有种「我家猫咪驾崩了」的诡异感觉?   我不知道要怎么回他这句话,突然很想说自己其实要是坏人怎么办?不过,我觉得只有意识过剩的人,才希望自己抖身份,让别人多分点注意力在自己身上。   于是,我干脆把这些话扔在自己脑后,“我才不会听这些好听话。”   警员却乐得不行,也不知道开心什么。   我还想说几句,何其思又返回来,说我偷懒,把我给夹走了。   路就这么一条路,看起来就是一条笔直的道,可左拐右拐之下还意外地挺绕的。在尽头处还有去B1的电梯。   *   电梯间就四个键:开、关、B1和L1   何其思按了B1,然后再按了关,让门早点关。   小小的空间里面就只有我和他两人。   可能是觉得下楼花的时间并不多,一关门,何其思就说了:“听大家说你其实是为了找人,才从指挥部到警局的。”   这事昨天就听过了,耳朵还新鲜着,所以我很快就反应过来。   我做事自然不会是别人说什么,我就瞎跟着应,自然还是自己查了一波情况。我看我自己的调职申请书里面什么多余的私人信息都没有,检查个人邮箱和通讯,也没有发现自己有具体对外说过要找什么人。   不过,杰利和傅霖两人都默认我在找一个双胞胎弟弟,且都通知我唐栗已死,说了一些节哀顺变的话。   因为这种谎话说出来对谁都没有什么好处,也不会对我本人造成实质上的损害,所以我认为他们是最真心认为我调职,是因为我真的有个双胞胎兄弟。   应对这种话,我大概模棱两可就行。   我插着口袋,随意地说道:“你听谁说的?”   何其思也不接我的话,说道:“那找到人之后,你就回指挥部吗?”   “不知道。”我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变相在回应他那句「找人」的事情,实际上就是不给一点点多余的信息,让他自己瞎猜。   我又说:“你问这些做什么。”   这其实听起来是个问句,但其实是陈述句,就是差不多让他不要说了。因为他看起来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更别说,现在要开电梯门了。   我刚想完,电梯“叮”的一声响,正看着门要打开,何其思伸手把「关门」的键按住。   看着门再次徐徐关上刚才的缝,还把门外的视线给挡住了,我顿时无言:“……”   干嘛!干嘛!   你想当众杀人吗?   何其思说道:“我听傅霖那边的杰利说,你有个双胞胎兄弟。”   想要说节哀顺变吗?   这个点不太对?   哦哦哦,难道其实给我盖被子的时候,他已经开始代入了这个剧情?那为什么不在车子里面表达同情之心?专门挑这么短的时间段来说?   不对,真的是杰利说的话,他不可能说我有双胞胎兄弟死的事情。因为列车上死者只有一个人,太容易锁定了。再加上,杰利还是卧底身份,这就说在跳我的双胞胎兄弟其实是不法之徒。   这对我本身现在警局的声誉不利。   杰利不至于嘴巴大得把我的事情乱说出去。   那么,何其思也是只会听到一半的内容。   我抬起眼,说道:“然后你想说什么?”   如果是无聊的废话,我倒是可以跟他周旋。要是讨论正经的话,我们就得切断了这话题了。   何其思说道:“听说你双胞胎兄弟喜欢傅霖…”   这种话只有傅霖才会讲。   傅霖居然到处造谣,这人是怎么回事?   何其思郑重地问道:“所以你是不是比较喜欢商河星?”   我忍不住疑惑,“其中的逻辑是?”   “你对商河星的态度非常有耐心。”   我有点无语,“那我不是非常喜欢你了?”   何其思一愣,瞳孔开始震动“……”   “我能忍到把你这些废话听完,还不打你?你看这种耐心怎么样?”我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让他开门。   见门开了之后,我率先走出门,忍不住叽叽咕咕地说道:“折腾。”   打开电梯门的时候,我正好对上了一面西洋镜。镜子有一定的高度,里面的“我”就像是一张大头照。   我正要收回视线,突然注意到镜子里面的“我”并没有戴帽子。   “……”   没有来得及仔细研究镜子里面的我的其他特征,我立刻回过头看何其思,想看他有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可是出电梯门后的何其思已经错过了。   ——完整地错过了。   因为在我回过头的时候,所谓的西洋镜也根本不是镜子,而是一层黄铜色的金属饰品。   与此同时,我感觉到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就像是被人用死亡的视线盯着一样。   我下意识地紧握成拳头。 第82章   “盯着个黄铜装饰做什么?”何其思问。   我倒是想要拨动这个装饰, 或者砸了。可是,不说何其思在场,单论其他警员在场, 就让我束手束脚的, 不方便行动。但凡我这边有可以信任的人,我也不必要瞻前顾后。   突然地, 我领悟到社交的重要性。   不对, 培养心腹的重要性。   这个年代还有心腹这一说吗?   都是利益共同体吧?   我说道:“看着像是镜子,照一下。”   何其思眯着眼睛瞟了我一眼,“我还以为你发现了什么线索。你再不赶快,就会被商河星先破了案子。我刚才听到他说有新发现了。”   “年轻。”我看他被我引向了其他的方向, 点了点手指, “年轻人才争功劳。说白了,商河星破了案, 这也是我的案子, 功劳还是算在我身上。因为我慧眼识珠, 伯乐会相千里马。这是我会用人。他努力了, 等于我就算躺着也是一种聪慧。”   “……”   何其思表示不想和我说话。   不过余光之下,我已经看到了傅霖的身影。显然他已经把我刚才的话听进去了, 所以和我撞上视线之后, 他皱了皱眉头,毫不掩饰他对我刚才发言的不满。   “商先生。”   听我这么客气, 傅霖还是继续从拐角处走出来了。   于是我又说道:“进展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努力?可别辜负我对你的期待。”   傅霖的脚步顿了一步,眼刀先甩了过来, 才再次靠近我们, 看着何其思说道:“我解开了密道的谜团。”   何其思自然不说话。   因为我是他老师兼领导。   他不能说话。   而我对他人优秀的才能只有鼓励的心态,“行, 你说。”   事后,听人说,傅霖觉得我散漫轻佻又虚浮。   “我们现在其实是在L1,而不是在B1。这个酒吧用的是潘洛斯阶梯(Penrose stairs)的概念。在我们以为我们在往上的时候,其实是在走向下的路。当我们再往下的时候,其实这是在走往上的路。”   傅霖环视周围一圈,“我们刚才以为走廊是在L1,周围房间分布都是固定的,又有地下一层,那么这里面应该就不可能会有密道。再来,因为也有雷达检测,底下还有一层,自然而然会认为自己还在L1。”   为了避免挑刺,傅霖开口说道:“我看过成像图,是二维的,没有立体图,所以看不出区别。”   我问:“你要怎么证明自己的说法?带我溜两三圈,让我自己感受?”   潘洛斯阶梯在四维世界可以成立,在我们这种三维世界认知里面是不可能的建筑,大部分情况还是得依靠人的错觉。人要是能一开始就感觉得到的话,也不会能顺利骗那么多人。   傅霖说道:“人为地想要制造这种错觉,必然是要用到缓坡现象。”   缓坡现象指的是因为坡度变化细微,当人以为自己上坡,其实是在下坡。   要想克服这种错觉——   一是借助环境的变化。这个酒吧走廊从地板到墙都是用的是纯粹的黑色,这视角上看不出很难看出有什么具体的变化。   二是扭曲攀登感,因为上下楼还有电梯,所以也感觉不到上下坡的费劲或者省力感。   何其思明显也是要在参与我们的话提,“如果是用到了缓坡现象,那自然是会利用坡度的变化,我们拿一颗球滚动,看球是否有快慢变化。”   傅霖反驳:“缓坡变化的角度控制在1~10度之间,室内的变化为了平稳衔接,数值又压低在1~2度的话,加上这路程也不长,阻力摩擦,实际操作效果可能没有那么好。”   何其思:“……”   我开口说道:“我们这边又不是没有资本,不用那么简陋的道具,什么测斜仪或者水平仪应有尽有。”   何其思又看向我,忍不住笑,可是别过头,又不让我看。   “……?”   这里面深藏了什么我不知道的笑点吗?   其实还有其他方法,但是这里面还是不用多此一举了。   我可以简单说一句,就是既然如果我们走进员工通道的时候,是走进B1,而不是原楼层的话。其实在外面用雷达检测人在楼内的运动轨迹就可以了,也不需要在室内测试。   外面的人拿设备看一圈就好了,发现不对劲,打个电话通知即可。   我们又不是困在室内。   我把视线从何其思的脸上移开,“做检测前,先别让店长走了。如果找了密道,由你带头送店长去警局。好好收拾一顿。”   三十分钟后,我们用静态爆破膨胀剂开了B1地板的口,最后涌撬棍顶开了缺口。   本来说要找开关,可我觉得破坏要容易太多了。   再说,这种秘密地道保全完好是要留给谁用?   *   B2基本没有光亮。   手电筒一打进去,光束很快就被名为「黑暗」的黑色雾状粒子吞噬了。与此同时,空气里面还弥漫出一股古怪的味道。   仔细辨认,是一股刺鼻的臭氧味。   那是高压机械设备专有的味道,B2好像是某些机房,或者服务器室。现在一打开坑口,就可以闻到味道。   这里面要么就是里面的高压设备在运行,要么就是还有残留的电气反应。   “底下没有灯光,也不知深浅,一个人下去探个究竟就可以了。”我抬头跟他们要了一套防毒面具和安全服,“你们在酒吧外待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要是没有问题,再进里面调查。”   我这么说确实是出于安全考虑。   此外,万一里面有什么暂时不能让人看的,我自己也可以有个底。   因为我可以说是大水冲了自家的龙王庙,自己掏了自己家的窝,这怎么看都是背刺了原来组织的。   “用无线电接收器联系就可以。”   这话说完之后,我就用梯子进了B2空间。   空间静得不得了。   落地踩在B2地板上时,我能感觉耳畔传来风音。可是我并没有感受到风的存在,倒像是我的血液在我落地时奔涌到我耳边的声响,再和我的呼吸同频喘息着。   “……”   大概是因为我知道我在做坏事吧。   这种不习惯成了我的不安和不自在。   恐惧。   也许这是我想说的词。   别看我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怕的样子,可实际上我也是会怕的。很多时候,我本人还是个胆小鬼,否则我也不会是追求不出错的体面人。不过,有时候,我还是个很迟钝的人。   我做完事情之后,好久好久,才突然间意识到我很害怕。整个人在安静的被窝里面不自觉地重演经历过的险境,一遍遍地害怕着。直到我不断地安慰完自己,我才能彻底把事情忘记。   此刻的我只能深吸一口气,专注处理面前的事情。   B2从之前的扫描成像来看,地形和B1一样,但是不同的是里面的空间都是实验室。此刻实验室内部全部都是呈断电状态,地面上甚至有散落的文件。我不急着去,而是去看设备和门窗的灰尘情况,判断这个空间还没有废弃多久。   依照这种情况,那确实是死者从地下逃命到B1。   其目的要么是揭露这个空间的存在,要么就是逃命。   目光顺着手电筒的光一路前进,从培养室到实验室ABC,再到监护室和生长评估室,检测室以及巨大的冷冻库。   门有的上锁了,有的来不及锁。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玩RPG游戏,还是那种恐怖向的。现在的情况就像是在一个接一个的推着厕所的单间,看会出现什么吓人的玩意。   见门不开,我还安心。   门开了,我还要吓一跳。   我的手刚握上一个新的门把。   就在这时,“滋啦——”接收器传出声响,傅霖的声音优先传了出来,“你进去十几分钟了,情况如何?能打开摄像头吗?”   听到别人的声音,我薛定谔的胆子又回来了,“地下实验室,具体用途还没有得到验证。现在是断电情况,电闸的线路都被毁损,通电也看不清楚里面的状况,打开了也看不到,倒不如让人下来之后好好拍一下。”   “听起来没人?”   我轻松地说道:“还没有全部逛完,未必没有人。也许有人现在还没有跳出来,还躲着伺机而动。”   傅霖对我的回答并不满意,“你态度认真一点。被偷袭的时候,你怕是笑不出来了。”   “被偷袭的话,估计就两个结果,要么他被我俘获,要么就是我被当做人质,威胁你们给一条逃出生天的路子。总的来说,不会有大事。”   不过要是对方还有另一条出逃的路子,却还藏在这个空间里面,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为此,我下B2的时候,连手机也没有带。   万一B2的空气里面是浓度高的臭氧以及可燃气体,手机电火花就很可能引发爆炸。   这种猜测说出来没有意思。   因为这是安全考虑的范围内,大家都不用多说。而我下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排查有没有危险源,即使处理,这样方便更多人能够下来调查。   我做了一个总结,“等我先看完,不要分散我的注意力。”说完,我就挂了。   其实我读大学后参加过的实验活动很多,所以了解到这其实不过是众多地下实验室中的一间。熟悉感很快压低了我对陌生环境的不适应。不过,最后打开的地方是冷冻室。   温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低。   从这里已经可以推测出断电时长——至少是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断电了,现在已经趋于常温。   冷冻室并不是一个架子一个架子,放满了试管或者培养皿。相对应的,那里面放的是一个又一个齐齐整整的培养舱。舱体是一个装满营养液的巨大玻璃罐,乍眼看上去就像是水族馆里面的循环水柱。   这个冷冻室的面积相当大,也许相当于B1的停车场,里面至少放有30个。   手电筒冷冷的光束照射到案黑暗的舱体时,原本无光的空间也像是被某种魔法唤醒一般,逐渐显现出一个成熟人体的轮廓。随着光线穿透,我也注意到营养液中浑浊的颜色渐渐扩散开来,污染着原本清澈的液体。   「人死了。」   光线同样照射在其他的培养舱里。   在几乎透明的液体中,大大小小的人的形体都这么静静地悬浮着,就像是没有线的木偶,身体失去了活力,完全已经死去。   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感。   由于工作关系,我接触过不少尸体,太平间自然没有少去。   这种古怪感自然不是来自于死亡,而是来自于那种不真实的静止。就像是下班的时候回自己的实验室一看,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了半成品或未完成的实验——那是一种古怪的状态,好像是时间,所有的生命活动都被暂停在了某个不该停的瞬间。   我甚至有一种「不行,我得把这个实验完成」的感觉。   这算是职业上的强迫症吗?   我摇了摇脑袋,在冷冻室里面走动起来。   比起看资料,在这里找是否有婴儿才更重要。   相比于成年人,婴儿的身体结构可能能让它在短点的营养液里面中存活。   一来是,尚未完全发育的细胞在某些情况下可能比成年人更具韧性,适应性更强。在解冻之间,婴儿的生命力能保持更久。   二来是,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有一种天然的呼吸反射。他们的喉部有一个特殊的瓣膜,能在水中自动关闭气道,如同在羊水中生活。而培养舱中自带氧气输送系统,实现一种呼吸自动循环的系统,不至于像是成年人那样在断电后,纵然液体中有氧气,也会先溺死。   绕过一圈,发现这里面并没有婴儿的存在后,我遗憾之余又有点心安。可是,很快地,我注意到黑暗之中有动静,与此同时,我的目光也就被冷冻室尽头的输液架所吸引。   心跳开始放慢,可是耳边风声越来越响。   也不知道是谁告诉我的。   也没有什么科学根据,更多的是一种经验之谈。   那就是当你遇到恐惧的东西,你必须要看清这个东西的面目,否则你一辈子都会因为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而害怕。   于是我抬起手电筒的光。   我的视线慢慢下移,首先看到对方的双脚、膝盖、双手,直到胸膛,再到那张面庞。那个人坐在轮椅上,静静地凝视着我,目光沉重而复杂。   我感到一阵陌生,却又觉得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似乎并不完全陌生。那是像极了熟人的脸,可是一时间我又喊不出名字。   “崔时,你不该来这里的。”   他先开口了。   我也想起来了这张脸的名字。   他叫崔时,也叫唐栗。   我刚才才见过他们。   要知道,要知道,要知道!   我真的觉得有时候我脑子是一根筋。   这个时候遇到了可疑的人,我应该是要怀疑他的身份,警惕他的行为,可是我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他的面前,朝着他的方向微微屈膝蹲下,不让自己给他施加多余的压力,就像是医护人员对着老爷爷那样耐心与包容。   “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我事后想了想,我的这种标准的救援行为。   这该叫什么?   专业。   系统知道后,都会为我鼓掌。   可我刚说完,就被他响亮地打了一巴掌。   他力道不大,可对我的精神和心理伤害极强。   我瞬间一愣,但还是很快就稳住了依旧从容,荣辱不惊的表情。   哪怕我内心已经全是骂人的乱码,就跟打翻的牛奶一样完全止不住。   小孩子不要听。   我正要开口和对方讲道理。   突然,冷冻室传来另一道光。   那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过我错愕的脸,最后停在了轮椅上那个估计患有内分泌失调,或者间歇性狂暴症,或者脑子有坑,或者其实基因序列中混有恶狗基因的人的脸。   稍后,傅霖的声音响了。   轮椅上的人目光完全沉了下来,眼神冰冷而空洞,对我说:“崔时,杀了他。” 第83章   黑色的网页跳出一个对话框——   「如果你的生活是永恒轮回的, 不管如何努力,如何改变,都是在重复曾经发生过的生活轨迹, 你会想要不顾一切做出改变吗?」   选择方向只有「Yes」和「No」。   “答案是Yes, 不要犹豫。”   *   一个月前。   何其思第一次遇到崔时的时候——   崔时正大摇大摆地坐在会议的桌子上,周围一群警员们对他都是纵容, 没有人用异样的目光看他, 让他就这么盘坐着。   何其思眉头下意识地挑了起来。   虽然有从其他的地方听说,他这次实习的指导员是个脾气古怪,且之前从来也没有从事过警务工作的警官,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个天降的警官在小组里面居然这么我行我素。   “崔队长, 我是从刑侦部门3课过来实习的何其思。”   对方是个闲散的人, 何其思可不想配合他跟着做事敷衍。   崔时抬起头,银白色的发丝也跟着翘了起来, “会写报告吗?”   何其思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会, 基本的。”   崔时“哦”了一声, 继续说道:“那你实习报告就自己写了,我到时候签个字就可以。”   何其思顿时气血翻涌, 感觉周围的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的脸上, 感觉不只是被敷衍了,还被轻视戏弄了一样, 全是憋屈愤怒和尴尬。   他还没有开口,崔时就看出了他的想法, 歪歪脑袋, “反正就是走个形式而已,我又懒得写。你自己写, 还可以多给自己加点好话。”   “崔队长,我们单独聊聊。”   他当时就不想要公开聊这些事情。   崔时一动不动,并一口拒绝,“不去。”   他开口说道:“何警官在来警局之前,就已经跟着破过几起大案子,最大的案子是推翻前市长利用市民数据掩盖自身犯罪行为,包庇官员罪行的大案,一举作废了推行十年之久的DNA数据无罪计划。”   这听起来像是在夸人,肯定对方的能力。可是何其思并不认为崔时是那么简单地在奉承一个人。他看向崔时的目光全是审视,继续等他说完。   果然,崔时也没有说完。他说道:“所以现在还是处于与世界对抗,愤世嫉俗的阶段,只要不符合你的价值观,你就会难以接受。只要换个场合,你肯定是要和我讲大道理,甚至还会骂我。我为什么要走那几步路,接受你的教育呢?”   何其思:“……”   崔时:“反正我不会写报告。你相处不来,不要忍,我也不会忍,大门就在那,想怎么走就怎么走。”说着,他一脸摆烂。   何其思当场就想转身就走。   看出他想法的人连忙在事态开始演化成无法控制的阶段前,立刻把他拦住,并且拖他到角落里面继续轮流教育。   一人说:“崔队长并没有针对你。”   另一人说:“崔队长对我们所有人都这样。”   还有一人负责升华,合理化崔时的行为,“崔队他都是为了你能独立思考,不依赖他,才会有这种另辟蹊径,剑走偏锋的做法。他自己也是想从你的报告里面看出你具体是什么性格和风格的。这是他独特的方式。你习惯就好了。”   “……”   也许何其思还看不出崔队长具体是什么性格。   可是他看出来了,整个团队是什么样的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圆滑世故之辈。   何其思原本想直接离开,第一直觉已经告诉他,他可以把整个小队的风气纠正了!或者,他就应该把他们违章违规的举动全部举报了,让他们不能继续当警察。   于是,何其思想要忍辱负重地待下来,“那我再观察观察。”   看看你们这群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不过相处不到一天,何其思就发现整个小队除了崔时不干活,每个人都兢兢业业,待人处事都叫人如沐春风,正气浩然,无法想象。   何其思为此还专门和发小缪路南吐槽了。   “这个小队的人是不是脑子都有坑?怎么各个做事有条有理的,遇到崔时就这么偏袒呢?就因为他是领导?”   缪路南:“谁知道呢?”   何其思听不得他那么敷衍,自己可是有认真地跟他在吐槽,想要倾诉,这人怎么爱理不理的?   “我可是很认真在和你说话啊!”   缪路南:“可能是对方有什么你看不到的优点吧?谁知道呢?”   何其思:“那种看起来就像是路边混混的人有什么优点?我倒是完全看不出来。”   他这话说得太直,也没有经过思考。不过这就是何其思。   要是每一句话都会深思熟虑,还做得滴水不漏,把察言观色,谨言慎行做到极致的,那就不是何其思,而是黎稚或者安轻言。   缪路南听他还是真的很苦恼,便开口说道:“那你不也很奇怪吗?”   何其思立刻皱眉,相当不满意,“我哪里奇怪了?”   缪路南说道:“你们不都很喜欢黎稚吗?好端端的人,遇到他就有点过分维护了,不就很怪异吗?”   何其思一听就傻了,怔了怔,又忍不住怒气,“黎稚怎么可以跟那个混混比呢?他可是黎稚啊,拜托!”   在Anubis跟他们同届高中,以断层第一保送到最高学府,为人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尊老爱幼,满满的正能量,跟黎稚待在一起那么舒服。   崔时说话做事就总是在挑衅别人,而且似乎把不务正业当做是理所当然,这人看起来就不是很靠谱。   他气完下一秒,就意识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因为缪路南会说这种话,这不就是在说——   “你原来是不喜欢黎稚吗?居然会这么拿他和那个没礼貌的人比!你也太过分了!”   缪路南对何其思现在才发现这件事,并不感到意外,因为这说明何其思压根绝没有注意小团队里面的氛围和变化。有时候,何其思很聪明;有时候他看事情就像是带着望远镜,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周围是什么样的情况,完全不在意,也看不到。   “说不喜欢也太绝对了。”缪路南说道,“更多的是无感,毕竟黎稚又没有对我做过什么。”   何其思很困惑,“……我还以为你很喜欢黎稚的。”   他不理解。   一是由于投射心理,下意识地认为自己喜欢的东西,别人也喜欢;二是他真的没有思考过别人会喜欢黎稚的理由。   缪路南跟着思考,“仔细说起来,比较喜欢黎稚的只有你、小庄、傅霖和安轻言而已,我、商河星和云罗对他感觉都一般,只是你们表现得比较明显而已。我们也跟着配合。”   他说:“大家都是社会人,做点配合的无关痛痒的事情也不会怎么觉得奇怪。”   何其思对他说的话根本听不进耳朵里面,“什么鬼社会人?不喜欢就不喜欢,喜欢就是喜欢,你们要这么装模作样吗?还无关痛痒,这话说得要不要这么高高在上。”   他看着何其思,“像我,就不会在第一次和上司见面的时候,就和他发生冲突。”   何其思眉头下压:“…我不喜欢你说的这些,也不觉得这是好的。我只觉得很装,看着就不爽。”   缪路南耸肩。   他觉得如果何其思讨厌这种很装的人的话,那黎稚肯定是得排名第一。   “你不知道的是,黎稚才是最装的。”   缪路南对人有着敏锐的直觉。他发现黎稚待人一贯疏离冷漠,甚至带着一种莫名的优越感或轻视。无论是看他、旁人,还是犯罪者,都像是在审视一群按固定模式运作的机器。犯错是正常的,所谓的包容和宽待全都是基于他本能地认为他们会做这种事。   这种眼神让缪路南极为反感。   何其思对这种话更不爱听,皱着眉头说道:“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们那么多人会看不出来?”   这种事情压根就没有谈拢的余地。   于是,缪路南语气一转,又一副云淡风轻,说道:“所以你懂了吗?”   “什么?”   “他人真的那么差劲,他们那么多人看不出来?”缪路南做出思索的动作,“在好奇一件事很古怪,你应该要留意周围的情况,不能再靠着自己的直觉说话或者做事。不要轻易做判断,会显得你为人很轻率,不够稳重可靠。”   「多听多看,少说话。」   何其思眼睛微微睁大,很快地又继续眯着眼睛,“这道理懂了八百年,脑子懂了,自己做不出来。我能怎么办?我还不能一有什么想法,就付出行动吗?我到现在还没有改过来,就说明这个习惯还没有让我倒大霉,你应该庆幸我一路运气很不错。”   缪路南因他的强词夺理笑了笑,“确实。”   这也是他喜欢的点。   “这不是挺好的吗?”   缪路南这话刚落下,脑海里面多了一点想法,那想法就像是夜光中闪烁的钻石,光芒转瞬即逝,却过眼难忘。   “我还挺想问的。”   缪路南下意识问:“如果你的生活是永恒轮回的,不管如何努力,如何改变,都是在重复曾经发生过的生活轨迹,你还是会想要不顾一切做出改变吗?”   虽然过去他也曾经这么问过,一次两次,但是何其思从来都不把这件事当一回事。   可缪路南依旧不厌其烦地问。   因为如果有一条路有未来的话,他希望何其思也能和他一块走下去,知道Anubis这座城市的秘密。   何其思沉默了很久,似乎对此慎重思考了,然后他郑重地看向他的发小,“我发现你和安轻言他玩得挺好的理由了。你们都总是在想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   何其思说道:“算了,不聊了。”   缪路南:“……” 第84章   何其思也没有发现缪路南的恨铁不成钢。   吐槽完之后, 他回警队。   虽然他发现缪路南很多话都没有道理,但是聊完之后,他自己就换了一番心情, 再来队里面的风气虽然不够严肃正经, 但是气氛很不错,队员都很好。   何其思自己不太承认, 可内心多少还是有点挺喜欢他们的, 见他们跟自己打招呼,也会笑。   崔时从头到尾就是惹人烦的家伙。   他就像是一条猫,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每次坐在椅子上不愿意起身时, 被人架起来或者夹起来, 脚还是踏踏实实地踩着地板并不动弹。   他还爱吃东西,肚子就跟无底洞, 周围的人也是宠, 有些人口袋里面甚至会有一个口袋专门放他的零食, 然后走到崔时旁边转一圈, 任由他掏袋子。   不过就算是何其思容易被点炸的直肠子性子,自己也很难和崔时吵架。   他看起来很无赖, 但是就是不会和谁急眼, 说话的声音很亮很清澈,像是思虑单纯的熊孩子, 可是他无疑是整个团队的重心。   何其思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他是重心,直到他听说在阿波罗酒吧里面发现了地道。   地道里面传来臭氧气味的气体。   这意味着这里面可能有易燃易爆的气体。   一个气味就相当于一个发现炸丨弹的警报器。   首先你不可能放任一个危险品不管不顾。   其次这是和案件相关的密道, 不能因为它危险而不去探究。   虽然现在有研发机器人代替Anubis做这种危险的工作, 但是容易受到信号干扰,且依旧受限于环境问题。   显然人的灵活性会更高。   于是, 崔时一句话“一个人下去探个究竟就可以了”,果断地指导了整起活动。   何其思是等到崔时下地道后十分钟没有动静,才知道他一个人下地道了。这还是他自己打电话,才听说这件事。   他第一反应就是“你们让他一个人去做什么?”   可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何其思后知后觉一件事——为什么大家这么维护他。   因为有事情,真的是他第一个去做,他从来不会把真正的大事或者真正的危险麻烦的事情推给任何一个人。这样后之后觉地,何其思意识到崔时最常说的,就是「有问题都来找我,我负责。」   赶回阿波罗酒吧的过程中,何其思忍不住各种胡思乱想,案件的事情、尸体情况,横尸的理由,还有崔时此刻在做什么。   他甚至在想一件事——崔时是不是早就知道,如果有地道,无论多危险,以何其思的性格,他一定会跟着下去。所以,在一切发生之前,崔时特意把他派走,去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工作。   想想崔时做了那么多过分,叫人看着不顺眼的事情,何其思觉得这件事是最过分的。   为什么最过分?   是错失了自己可以表现的机会?   还是错失了自己可以冒险的机会?   还是感觉到了欺骗和隐瞒?   或者都有,都有之余,他还觉得自己很担心,就很担心。因为担心,自己又无能为力,无可奈何,所以转而成了一种对自己愤怒的心情。   车的引擎还没有停下,何其思就急着跳下车子。   因为原来的崔队就不管事,所以周围一片警戒线不需要有负责人监督,队里的人都非常清楚这个时候怎么处理事情是最好的。而路人听说在排爆,更是很早就服从安排,服从遣散工作。   何其思问:“人呢?”   “还没有回来。”   他刚想要靠近阿波罗酒吧,就被警员拦了下来,“崔队说,要是你到了,这个现场需要你全程全责指挥。”   何其思脑袋一麻,气急,“这里你们都在做了,我来监督什么?我也跟着下去看看,万一死在里面,总有个人要收拾。要是被困在里面了,我们难道就是坐在里面等着他死吗?”   他说完之后,并没有人回应。   他们依旧维持刚才的动作。   何其思有时候真的觉得一点简单的事情,自己也可能犯糊涂就是想不通,也少不了被缪路南说自己爱犯蠢。可明明该说这时候是大家在想不明白需要有人支援何其思,他却从警员们的动作了解到,这是崔时不让他下地道的安排。   因为知道自己是冲动的性格,所以都已经不显山不露水地提前安排好了。   何其思抿了抿唇,逼着自己稳住性格,“无线电接收器能联系上吗?”   “前十五分钟的时候,商河星先生联系过他。崔队长当时回了,就说是在检查里面的情况。不过商河星先生似乎没有耐心等太久,把接收器还给我们,戴了备用的防毒面具和手电筒也跟着下地道……”   说到这里,警员们面面相觑,下意识地交换了视线,“之后连商河星先生也都没有联系上。”   “这不就是有可能出事嘛?”何其思顿时又忍不住要抓狂了。   他还以为他们是慎重,这些人是没有主意吗?   天啊!   警员说道:“崔队要是出事的话,肯定会给信号的。”   他们的脸上无一不写着信任。   “……”   何其思有一百句脏话想说。   然而刚想开口说话,收音器的声音响了起来,“滋啦”一声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的注意力。   是崔时。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声音就跟着传了过来,就是崔时懒散的声音。   “下面排查完毕,没有任何危险物品,但是底下空间充盈着易燃易爆的气体,先想办法排气,我们再下去。”   还不等大家多问,崔时又说了一句,“我先爬出去。”   警员们纷纷动身,“那我们给你打灯。”   他也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就问:“何其思呢?”   何其思心中一动,连忙说道:“我在。”   “我要喝加冰的可口可乐。”   何其思突然内心有那个气劲,也不知道自己又多傻,为什么要为他担心,就该骂他。不过只是爬了一个地道而已,还没有干一个小时,就要这要那了。   崔时又懒懒地补充道:“空气好干,防毒面具戴得我口干。”   何其思忍了忍,“你给我等着!”   出来的时间比较快。   五分钟之后,崔时从B2转到地表,让整个阿波罗酒吧断电。而部分警员已经从爆炸丨物处理部门借了防爆专用的排风机,正在驱散B2的空气。   技术部按照崔时的描述迅速地建立了B2的建模,也迅速得出了净化空气的数据,至少还要90分钟才能完工。   崔时直接舒坦地坐在何其思那辆越野车的副驾驶位上,一脚跟抵在车门框,一脚懒散地挺直,就像是下了地道把他累坏了似的。   旁边的何其思则根据他给的线索,开始搜索Vita的官网——因为B2区域里面的文件里面也有Vita的抬头文件。   映入眼帘的黑色的网站透着不可言说的秘密。   不过对于警察来说,这种网站对他们并没有任何威慑力。尤其是何其思还经历了很多大案,区区一个网站地址也不足以吓到他。   只不过他还是因为网页里面弹出的「永恒轮回」出神了半秒。   缪路南是不是也接触过这个网站?   可下一秒,崔时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答案是Yes,不要犹豫。犹豫就会败北。”   何其思一瞬间就想翻个白眼。   崔时淡淡地开口:“这种网站连回答都会设定监控插件,来衡量你看题回答题目的时间,做基本的行为分析。你回答过慢,就表示你犹豫;过快,又代表你草率。如果他们真的是恐怖组织,想要顺利地接触他们,基本的心理测评还是要做的。”   何其思:“……”   自愧不如。   何其思正要反省自己的行为,崔时吸溜了一口可乐,“你是不是信了?”   “!”   跟他惊讶一起蹭起来的还有他的火气。   何其思再也不想应付他的话了,左右看了一眼,想找个帮手认真地分析这个网站。这个时候,商河星来做这件事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他左右转了90度,都没有见到人,“商河星呢?”   崔时都出来多久了?   商河星自己呢?   崔时继续吸溜可乐,冰块在杯子里面“哐当”的声音也很响,最后他眨了眨眼睛,“我又没有看到。”   何其思有点奇怪,“他们说,商河星不是也跟着下地道了吗?”   崔时更加困惑了,“可是我在地道里面没有看到他。”   他又补了一句:“我也没看到人。他下来做什么?”   何其思想起商河星从以前开始都是独来独往,很难配合行动,也对崔时的话不做疑。   虽然崔时很讨厌,但是比起商河星,他还是更愿意相信崔时的。   “不会是直接走了吧?”   “不知道啊。” 第85章   “崔时, 杀了他。”   他说杀,那我当然是要配合。   这对我来说有两个便利。   一是我相信主角光环——他杀不死。大概率上他可能会进入Vita核心,这样我可以通过漫画视角来知道这个背后组织的行动方针和理念宗旨。   二是就算他不够运气或者能力混入Vita, 我也可以通过攻击傅霖, 博取这个人的信任或者拿到他身上的线索,进而帮助剩下的商河星离开Anubis。   我现在的心态已经是有点摆烂了。   能把事情解决完, 恢复我平静的生活就可以。   反正我也不讨厌商河星, 还有就是我觉得傅霖略略有点烦了。   因此决心是下得很快的。   而我回头再看傅霖的时候,感觉整个氛围都很不一样了。这不完全是因为我的决心,更多的是因为傅霖听到了轮椅上面的人的话,他的眼瞳深了深, 就像是把周围的光亮都吸了进去, 连带着看我的眼神也多了一抹幽暗。   空气里面静了一瞬。   我也跟着怂了起来,就像是面前来的不是人, 而是会吃人的鬼。   明明我知道, 我自己真的不可能做这种杀人的事情。可现在, 傅霖让我感觉我们确实只剩下你死我活的路子可以走。   我们就像是在争夺领地的动物, 目光交错的瞬间已经就是开战的号声。   傅霖胆子一向是比谁都大,此刻明显听到我们的对话, 也不显露过多的表情, 甚至有种谈判的气势。只是他也没有朝着我们的方向靠近,明智地和我保持距离。   他攥紧手中的通讯器, 偏了偏头,“崔队长你要找的, 原来是这个人吗?”   似乎比起黑发的唐栗来说, 旁边被病症折磨得发白的人更像是符合他脑袋里面的设定。因为他的眼神中的笃定,就差跟我说「信我者得永生」, 透着一股子的信念。   他在判断我和轮椅的人之间的关系。   我甚至从他的话里面还感觉到了,他刚才亲眼看到轮椅上疑似狂躁症的年轻人打了我一巴掌。我还忍下来了。   仔细想想,真的很荒谬。   “你怎么还不动手?”后面的哥们催促道。   我回头瞥了他一眼,不想说话:“……”   你没有看到对方手上拿着通讯器吗?我们之间的对话很容易传到那边过去的。   我确实想博取这个哥们的信任,但是这不代表我想要和你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从此之后浪迹天涯,远走高飞。   “明人不说暗话。有什么想说的,你直接说吧。”我主动推进对话进程。   傅霖盯着我,说道:“你们就是Vita组织的。对吧?”他看着我的眼睛,就像是在说,他早就怀疑我了。   这明显就是赤裸裸的直钩。   我又不是笨蛋。   要我就不回。   努力继续花几倍时间慢慢求证吧!   我正想着,后面的轮椅上的哥们听到声音后,冷笑了一瞬,“是又如何?”   这句话一落,我仿佛看到进度条从30%跳到70%,故事都快要结束了。   好大方,这剧情就白给啊!   他继续说道:“你难道还想再回来加入我们不成?”声音尽头全是轻讽,“然后再背叛我们一次?”   我跟着这些话看向傅霖,看他动动嘴皮子,就套了一堆信息——现在他应该知道商河星其实也是知道Vita组织的存在了吧?   这该不会就是反派认定对手今天就会死,干脆来个剧情大放送吧?   傅霖听这话,定定地望着他:“我是否真的有背叛你们?你可以仔细思考一下。我做的每一步不都是在你们所希望的吗?”   我视线又看向轮椅上的人。   这一步迈得太胆大了。   他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在这里用有限的知识和线索,跟我们掰扯。我听得出,他已经努力地说得语焉不详,模棱两可,尽可能地回答。   可,要是对方不接,傅霖非现场变成劈叉不可。   轮椅上的人沉默,眼神带着更多的审视,随后不以为意似的抬起下颌,“组织让你做的事情,你都能完成吗?”   啊……   真答应回收背叛者吗?   人家能背叛第一次,就能背叛第二次。   留着黄鼠狼回家拜年吗?   不过仔细想想,躁狂症患者的认知能力还是会受到自身的病症影响。   这决定出于真心,还是很有可能的。   傅霖望向沉默的我,又看向轮椅上的人,说道:“……”   轮椅上的人露出一抹冷笑,笑意转瞬即逝,“你现在把崔时杀了,我就允许你回来。”   我对这个丧心病狂的人有一种淡淡的无语,年纪轻轻的总是说杀不杀。斗兽场只有一个人在看,也没有那个氛围。而且这句话也显得很不过脑,现在他是在轮椅上的人,我只是把输液架拿开,他就会感到不适合疼痛。   就这么一只脆弱的,苟延残喘的小兔子,指挥着两只凶禽猛兽打架给它看。   这危险的是他自己。   傅霖也惊异于轮椅上的人突然丧心病狂地挑拨离间,扫了我一眼。   我依旧挡在轮椅前,没有多余的动作,在他看来似乎是一种愚忠。   因为傅霖说道:“没有想到崔队长会这么执着,看来这个人对你确实很重要。”   怎么办?   身处在这种环境中,我原本应该紧张起来,可是我偏偏有一种奇怪的逻辑,就是每句话都想吐槽。   因为我只是不想打,才不动的。   主要是一开始要是打的话,我们就二话不说可以开打。可是偏偏傅霖有种想要化干戈为玉帛的架势,我就开始懒了起来——受伤之后再和好,太折腾了。   “你先走。”我对轮椅上的人说道。   这样方便我和傅霖两个人合谋。   轮椅上的人冷嗤一声。   我真的不能抽他吗?   上天给我一个启示,或者一个机会,让我正大光明地打他吗?   我意识到他并不愿意走,于是说道:“原来已经背叛了一次,现在想再次回归,凭一句「我做的每一步不都是在你们所希望的吗」,就代表你其实是在按照我们的想法行动吗?你真是有意思。”   我瞟了一眼他手上的通讯器,“你现在紧紧拿着通讯器,不就是怕与我们谈不拢。你若真心觉得你还是我们这边团队的人,你就不该有这种剑拔弩张的态度。”   我顿了顿,“说到底,你现在不过就是在赌一把罢了。”   傅霖,屈服吧。   我是拿着剧本的人。   这句话结束后,傅霖也被我干沉默了。   我想着,他的脑瓜里面一定会有非常精彩的辩驳,来说服轮椅上的人接纳他。然而,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秒……时间的流逝,尴尬就会跟着增生。   难道我把话给说绝了?   让他觉得没有希望吗?   不至于吧。   我耐心地多等了几秒,最后发现我好想等不到了。我只能临时给他想办法,说道:“商河星,你把密钥权限交给我们,这才是你最大的诚意吧。”   其实我内心也有想过,他可以说和傅霖他们不和,比如说在上个案子他们还故意在河边演了一遍两个人不和,借此找机会让一方混进Vita组织里面。   现在就是他们的机会。   他们制造的不和的假象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可是该怎么说呢?我以为我得营造破冰的场景,让傅霖和商河星了解彼此,成为朋友。原来这本漫画是打算反套路到底吗?   看看其他互换身体的小说和文,他们巴不得天天黏在一起,直到所有的事情解决。而商河星和傅霖两个人到现在依旧势同水火,坐在同一辆车里面也不会想要坐同一排,只想着办法分开。   傅霖听到我给的台阶后,迅速下了台阶,“这也是我的保命符。想来你们也不会觉得我轻易能给出去吧?”   他顿了顿,重新拿起他的优势,不,虚势,“所以这是你们要和我合作的信号吗?”   我看向轮椅的那人,心想,你就答应吧?不然我们就二打一了。你个只会打打杀杀,跟毒蛇一样的坏蛋。   轮椅的人也不知道背着我在想什么,不过他还是接受了我的说辞。   用着傅霖听不到的声量,他低沉冷冽地说道:“崔时,我没有开口的时候,你连一句话都不该说。这是警告,没有下一次。”   我没有理会,而是朝着傅霖方向往前走了过去。   余光之处,我看到轮椅上面的人原本想要抓住我或者打我的手往前虚抓了一下。   脚步顿了顿,我走得更快了。   “我知道你和商河星不和。”我说了一句,让傅霖内心确定他自己之前和商河星的关系不和的表现成功地给我们这边留下印象了,“我们好好合作才是。”   我还想着就这么继续和傅霖打配合。   然而,轮椅上的人说要把傅霖带走,还丢给我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你自己去解释为什么商河星不见了。”   我:“……”   不过漫画更新,我就可以通过傅霖的视角了解Vita到底是什么组织了。   “另外,” 轮椅上的人语气冷冽,几乎不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阿波罗酒吧的秘密基地暴露,代表着我们组织有间谍出现了。崔时,你还要找出间谍来。”   我慎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推着他从另一处密道离开之前,我正大光明地给他的轮椅装了定位器。才刚收手,我和傅霖的目光对视。   他沉默了一秒,平静地把视线移开了。   呢喃着的口型似乎在说「就是你吧」。 第86章   卡牌时间只剩下52个小时, 还有两天时间。   因为酒吧内部人体实验的生物信息都没有和Anubis市民系统完全吻合的,让我产生了很多的困惑。毕竟,我已经看到了有完全一样的脸, 又怎么会简单地把人当做是三胞胎来处理?   如果真的是如此, 我要是还有一次抽卡换身份的机会,那我不就是变成他本人了吗?   “……”   我还是认为他们是用了Anubis的居民做了生物实验。   可是, 我也想不透。   该说是故事的节奏, 还是案件浮出水面的逻辑顺序?   我觉得阿波罗酒吧暗道的曝光只是事件的冰山一角。   这给我留下了一个难题。   不过对警局来说,他们有更麻烦的事情——   阿波罗酒吧底下有秘密实验室的消息在第二天就通过各种网媒和纸媒,传遍了Anubis。   平板电脑上面好几家新闻社不同文字渲染下的第一手资料。   “看看这新闻铺天盖地!”缪局长指责我,“你到底想着要怎么解决?”   前面省略掉了大概有十分钟这些新闻带给警局的压力。   他压力真的很大。   缪局长一开始整个脸都是红温的, 一改之前见面还比较温和的态度。随着我走进办公室门, 他的脸也跟着涨了起来,有种有人在给他充气, 让他整张脸皮都是像是鼓皮一样饱胀平滑, 脸的颜色渐渐地酱紫且发黑。   我一进门的时候, 内心“嚯”了一下, 想到他现在压力爆表,所以我就很耐心。   事实上, 他会骂人算是我的意料之中。我觉得, 压力来了,会找人骂人, 发泄自己的情绪是很正常,而且我平常带给他的压力也很大, 他想批评我就批评我。   我内心是无所谓的。   我还可以听一个小时。   不过, 我不能表现得很无所谓,还是要稍微带上共情的表情在, 这样对方能得到更好的情绪释放,也会觉得得到安慰和支持,会觉得好受一些。   本来还可以走一下神,缪局长那么说,我就抬起手,“现在新闻不是重点,而是新闻正在怎么引导社会舆论,以及现在的社会评论现状。”   我看过了所有的新闻稿,集中攻击警局的点,就是警察失职,没有及时发现酒吧底下有秘密非法实验室。其实,总的来说,警局的威信力早就一减再减了。   自从有个Anubis救世主傅霖(英雄)的名号在民众群体里面出现,就足以证明市民对警察的能力并不认可。   现在还要抠这一点点信任,实在没有什么必要。   “反正也不是政府在做秘密实验,被民众知道了。再怎么紧张,民众还是需要警局的。”   我也把这些话说给了局长听。   没想到缪局长一点都没有觉得安慰,反而又提起我开口后下降的气劲,“人民需要警察。警局肯定不会被撤,但是负责人是不是该引咎辞职呢?”   “您如果只是担心这件事的话,也不用太担心。毕竟这件事是我负责的,我可以公开引咎辞职。”   反正这张身份牌也用不长。   我这话刚落,就看到缪局长看我的目光变得复杂而深沉,仿佛是突然意识到我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儿子一样,感动又痛心,喜悦中还有悲哀。   缪局长沉重地说道:“我相信你的能力一定会很好地解决这件事的。”   他说完之后,又对我道歉,“刚才我的语气太差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摇头,“我都不记得你说了什么。”   缪局长一愣,欣慰地说道:“你真是好孩子。”   我知道。   我给他举起大拇指。   *   一出局长办公室之后,大家立刻把我包围。   他们全都听说我被局长骂的消息,满脸紧张,“局长给处分了吗?”   我跟他们说局长升我的职。   “…!?”   缪局长把更多小队的警力分到我的队里面,全力支持我调查这次秘密非法实验室的事情。我这部分没有太在意,因为估计我还是让他们自己管自己的小队,   我只想知道我目前的职权权限。   见人被我散去之后,何其思对我分析道:“这个关键时候升你职,不就是要把你推成替罪羊吗?要是出问题的话,不就是全是你负责了吗?缪局长怎么这样呢?”   他这种就是属于想得到一层之后的第二层,但是还没有分清形势——缪局长下台的话,来个不知根底的新局长,难道就是解决的方法吗?   更何况,市民有的只是情绪,只是借由这件事爆发之后,顺势开始跟着踩警局而已。他们对局长有多大仇多大怨?人家不是一直都做得很兢兢业业嘛?   再来,我们有很多可以转移民众的注意力的方式,比如说和平号海底列车爆炸原因,前市长挪用资金到底用在哪里了等等。这已经足够让人产生很多新的疑惑和好奇心。   一个瓜用另一个瓜顶即可。   我拿出抽卡系统的棒棒糖,“怎么?难道你要让缪局长自己引咎辞职吗?”   何其思就闭嘴了。   两秒后,何其思又开口:“那为什么是你?年年都有大案子,民众骂一骂就把人炒了,他们是老板吗?”   “诶诶诶,愤世嫉俗的人都是要为大众发声的。你崩人设了,快住口!”我觉得他这无机心,不过脑的话传出去,肯定会被批的。   何其思对我这“愤世嫉俗”的词很是不满,瞪了我一眼,“我的好心被你当做驴肝肺。”   “不客气了不客气了。”   我敬谢不敏。   我顿了顿,又问:“话说商河星还没有回去吗?”   何其思耸了耸肩,“以前和他见面合作的时候,他都是独来独往的。谁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单独走了?”   我听他这么说,心里彻底安心他确实没有怀疑我的话,于是随便开始下个结论,结束这个对话,“你稍微关心一下他吧。”   还以为何其思会直接不愿意搭话了,没想到他话还挺多,说道:“也没有见过你这么关心我的。”   我枕着手臂,想了想说道:“我天天念你的名字,这不是关心吗?”   何其思完全不上我的当,“你那是使唤。”   就在我们斗嘴陷入白热化的时候,我的手机进了一条缪路南的短信——「上天台」。   我之所以能认得他的短信,倒不是因为我有什么备注,是因为我们都有联系暗号,而且用的也不是正经的当地移动公司,而是网络移动公司,IP在海外,这样查起来也没有太大的难事。   读了一秒短信之后,我就扔下何其思,自己开始往天台的方向走。   警局是在城市群中间。   作为最早一批建筑,它长得很矮,淹没在日照的轮廓线里面,就像生长在郁郁葱葱的大树旁的花花草草,只能争树叶与树叶之间,树杈与树杈之间的那点零星阳光。   现在已经接近夏天,大早上也不用畏冷,更不用说现在也是太阳当空照,连阳光都热得有点刺痛。我才刚打开天台门,就接到了一个网络电话。   正是缪路南本人的声音。   我还没有开口说话,电话另一边免提设置带来的风声和人声的失真感让我感觉到了一丝微妙。   一般情况下,或者,就我所知,缪路南就不是那种会在公众场合打电话,让别人听他说话内容的人。再说了,现在也可以用蓝牙耳机来打电话,为什么要非得免提?   是旁边有人?   还是现在手头在忙,临时起意接了电话?   各种猜测的想法刚冒出头,我在听到一声清脆响亮的扣动扳机的声音里面,突然不可遏制地冒出笑意。   这倒不是觉得好笑或者可笑,又或者怒极反笑。   就是单纯地想笑而已。   很微妙的情绪,很想知道这叫什么名字?   “我要不要站前面一点,这样子你方便狙击呢?”   缪路南只有一句话,“不要动。”   “我不动。”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被谁戳中了笑点,真的特别想笑。几乎都像是被人用枪抵住额头了,可还在莫名其妙地笑,这会不会像一个疯子。   为了表现出我是正常人,我努力克制自己的笑意。   可是缪路南却没有错过我的表情,“你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既然他话头送上来了,我就开口了,“我在笑你笨。”   这是信口胡说。   可是我说完之后,居然觉得自己能砸巴出几分哲理或者真相的味道来。   这感觉很神奇!   “要是在这里出现狙击的话,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力。我最近得罪的人可是数量有限。”我好脾气地解释着,“你可以让我选择自杀的。没有什么比自杀更叫人匪夷所思的。”   这堪比日本推理小说家清凉院流水所有令人震惊的谜面。   缪路南在这个时候给出了耐心,真是让人感激!   因为我的话就会直接开枪射击,而不是让对方继续叭叭叭,说个不停。   “再给我两天时间。”我说道,“你现在动手对你没有好处。”   缪路南声音平稳,反倒显得整个风心不静,“为什么不问我对你动手的原因?”   我问:“我问了,你会不对我动手吗?”   缪路南:“也许你不一定会死。”   我笑了笑,“我觉得我就算会死,也不怕死。我甚至觉得,你在说「也许」的时候,可能是提出一种名为合作的邀请。”   缪路南在我的声音里面诡异地停了数秒,“行。”   嗯?   这个“行”是什么意思?   我还在思考这个字是对应我的哪一句话。这个时候,手机另一头传过来的风声小了很多,很明显收了音,关了免提,声音每个字沉稳而有力,就像是一个正在行走的士兵。   “你知道多少了?”   缪路南开始问我。   我本来想要试探,但这会没有太大的必要。于是,我开始说道:“从司法鉴定中心来的报告已经更新。”   是的。   虽然我不提,但是时间还在流转,每个人各司其事,各在其位,依旧兢兢业业地在工作着。   “尸体判断死于溺水,与在阿波罗酒吧的人体实验的状况相符。所有在培养舱里面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死于溺水。而这具尸体凭空出现在阿波罗酒吧里面,很明显是有人故意设局,想要让阿波罗酒吧的秘密曝光。”   到现在,Vita组织已浮出水面,这说明这不再是单枪匹马的个人战,而是来势汹汹的阵营战。   那么寻找这具尸体的指定的具体的某个凶手,就没有意义了。   我说道:“那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这件事到底对谁有利?对我们警局吗?我们现在可是被市民骂惨了?不然就是对Vita有利?还是对针对Vita组织的人有利?他们发现了非法实验,却苦于自己没有办法和庞大组织对抗,于是他们选择了将这个秘密送出去。”   缪路南的声音异常平静,“你觉得,到底是谁比较有利呢?”   “有人说预测海上天气变化是最难的。可是,其实想看海上天气变化,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看天上的云。云如何变化,就可以看出天气如何变化。”   Anubis是一座海岛城市,也像是一艘在海上无法行动的大型船只。   于是,它就无法与海上天气变化完全隔离开来。   这成了我喜欢看天气的原因。   “同理,想问这件事到底是对谁有利的话,看舆论风向即可。”   “现在好奇「Vita」组织存在的人远远高于谴责警局无能,这个时间点就是对Vita最好的宣传。哪怕现在对Vita产生负面情绪的比较多,但是无疑地,好奇的势头越涨越凶。”   缪路南平静的反驳道:“这可能只是偶然现象。”   哦哦哦,不对哦!   推理世界可是没有偶然的。   “底下的实验材料能在不到十二个小时里面清得那么干净,没有事先做好准备,是不可能的。”   我贴着手机,继续说道:“另外,你那天在酒吧那句话不就暴露了你提前知道了一切了吗?”   缪路南噎了一句:“……”   我替他回忆,“你说「麻烦来了」。你在酒吧吧台边做事,你怎么知道后面有事情发生吗?”   “所以,综上答案只有一个「Vita开始行动了」。”   我肯定地说道。   缪路南接这话接得很顺,“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   “这件事就得问你了。”   主要是从昨天那个轮椅上的人的态度来看,我这条命还算是挺便宜的。   这真的很让我怀疑,「崔时」是不是量产出来的?   我可以继续说道:“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再跟你说一件对你来说有利无弊的事情。为了凸显我的诚信,我可以先说百分之五十的信息——昨天,我遇到那个人了,他让我找Vita的卧底。”   如果现在能面谈的话,我更容易从他停顿的语气里面判断出他现在的情况。   “我可以保卧底的命,所以这也是我提出暂时不要杀我的原因。”   缪路南沉声,还带着一点抗拒:“你这话说得卧底像是我一样。”   我一句反问:“不是吗?”   如果不是你,为什么是「麻烦来了」?   而不是「来了」。   潜意识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缪路南肯定地回复道:“不是。”   我:“……”   不是就不是,反正我还能再保一个人。   他否定得很明确,可内心还挺意动的。因为他说道:“我可以和你合作。不过我做主导,你要听我的话。”   我觉得这是个麻烦,“这不行。我不想听话。”   这是我的人设。   再有,我觉得缪路南的路子太浅,还没有主角光环。我听他的话,我自己反而容易搁浅。这就是不太好的投资。   我虽然不想说,但是为了我们的合作有成效,我还是必须开口。   我说道:“你也知道,其实我比你聪明的吧。我现在只是平和地在跟你说话,可是我上来时已经把电话设置了录音。再来,何其思现在在我队里面,他又是那样喜欢往前冲的性子。我跟他说为人民牺牲的话,他肯定会二话不说冲过去的。”   我平静地说道:“你不救我也就算了,不想救何其思吗?他现在还把我当成撑红雨伞的人。”   缪路南:“……”   缪路南的声音冷了一度:“……我后悔刚才放下枪,听你说那么长篇大论了。那个红雨伞的人不是你。你不要骗何其思的感情。这是我的底线。”   我:“那你听我的吗?”   缪路南不甘心地说:“听你的。”   那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第87章   漫画更新——阿波罗酒吧事件发酵   【一刷结束, 我上次看了预告的题目之后,就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而后面就已经没有再出现橙子的物品,我以为会至少像是电影《教父》那样, 虽然橙子并不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物品, 但是代表一个意象——每次物品一出现,就会有角色死亡, 结果这里也完全没有出现。】   【这算是剧透吗?!!大惊.jpg】   【严格意义上不算…?】   【我觉得每次题目都是有暗示整个故事的走向或者定调。这会不会有点借了Orange Order, 奥兰治兄弟会的典故?据说他们在凤凰公园聚会的时候,就会故意吃橘子,不断地提醒自己要是让爱尔兰取得了统一和独立,他们就完了。你们看预告篇里面, 谁和谁不就那个谁了吗?】   【楼上仿佛没说什么, 但什么都说了。】   【这是剧透,快跑!!!!】   【什么?(刚进来就茫然)】   【跑啥, 下面就说了, 往下看!】   “你这话说得卧底像是我一样。”   缪路南从警局对面的大楼边上看着对面的银发青年。   他没有戴帽子, 柔软蓬松的头发跟着风向上飘, 就像一朵迎风生长的蒲公英。   银发青年问道:“不是吗?”   缪路南不确定他拿到了什么把柄,可是就拿他给自己透出去的信息——「组织要抓卧底」, 缪路南已经意识到对方的价值。   至于他为什么会背叛, 缪路南也并不意外。   Vita的克隆体里面,作为初代同素体的崔时和唐栗早就多次出现过违规操作的情况, 销毁频率是最高的。起初,缪路南对他们的存在并不算太在意。因为他们Vita生命组织奉持的是「不牺牲无辜的生命」, 全部的克隆体都是实验室合成产物。   直到有一天, 他在「新」崔时的掩护下,协助清理同素体的时候, 缪路南看到了对方的脏器以及一接触空气就迅速变冷的热血。   缪路南开始对整个组织的意义产生了困惑和质疑。这就像是一场无形的细风,无孔不入般钻进自己的心间,让自己原本坚定的想法产生了动摇。   这样是对的吗?   缪路南不理解,可是他知道有更多的事情比面前的尸体重要。   与此同时,新的崔时原本无机质般的眼瞳却在看到自己死亡的那一幕,产生了动摇的光。只是在对上缪路南的时候,崔时恢复了平静。   在那一刻,缪路南已经察觉到了不同。   可他并没有上报这个异样。   于是,当银发青年果断地说那句话的时候,缪路南甚至有一种自己就在等这一刻。   【所以培养舱里面果然的都是克隆体了。很不意外】   【那为什么市民系统并没有匹配的人?人都是外面的人吗?】   【我记得,前市长出事不就是因为Anubis市民系统做了手脚,掩盖犯罪行为,才被傅霖和商河星搞下台的吗?之前傅霖也说前市长和Vita的关系复杂,所以Vita有系统篡改人物信息也很正常。】   【缪路南为什么加入组织之后,又要背叛呢?难道自己是被迫加入的吗?】   不过,缪路南很显然还是要在「合作」这件事上占主导地位,“你要听我的话。”   他想到了银发青年的反叛,却没有想到他过分独立成熟和叛逆,“这不行。我不想听话。”   这让缪路南幻视某种青少年。   这人其实就是想跟所有人对着干吧?   缪路南刚要开口,银发青年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且不说银发青年说的录音是真是假,可是之前崔时确实提过「红雨伞」的事情,原本以为他已经放下了这件事,没想到他居然想用这件事威胁自己。   “那你听我的吗?”   缪路南突然发现,崔时有点像黎稚。   黎稚也是这样的。他无论是注意到别人做坏事,还是自己掌握了别人的把柄和弱点,都是不声不响的,就像是他什么都没有发现异样。而明明留意到意外的事情,大多数人都会多多少少露出破绽,或者会愿意去证实,采取一些行动。   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做事方式不知道是在哪里学来的。   意识到这一点,缪路南觉得崔时肯定有更多的底牌在做事。   “那剩下50%的信息是什么?”   “我是卧底。”   缪路南头微微后仰,说道:“你能这么和人讨论,随意把那个人的信息往外说,这不就是说明你性质不单纯吗?”   很明显,崔时还没有完全透底。   缪路南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狙击你吗?”   “一个是你需要找替死鬼;另一个是因为怕我的存在,会助长了Vita的影响力扩张计划。”银发青年想的每个点都正好踩在了缪路南的想法上,“你之所以和我合作,不就是想要套取信息,再是想稳住我,不给任何人留下怀疑的种子。”   崔时很坦然地说道:“我其实也不需要你信我,也不会要求你提供合作的信物。你只要多给我两天的时间即可,到时候也不需要你做任何多余的事情,徒惹其他人怀疑。”   缪路南:“…你到底知道多少?”   【我猜不到崔时到底想做什么?】   【崔时肯定是要先去收拾司法鉴定中心的人。之前阿波罗酒吧的尸检报告不是出了问题吗?被崔时提出这一点之后,尸检报告不就现在开始更正了吗?还得多亏商河星去那边盯着了。】   【这不对啊?很奇怪啊!如果司法鉴定中心里面有Vita的人,当然从之前的剧情来说,从第一案的时候就开始暗示里面有鬼,那么Vita组建了这么一个局,还把司法鉴定局的自己人拖下水,难道不像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难道真的有卧底吗?】   【这不是崔时和缪路南都跳出来了吗?】   漫画镜头里面银发青年并没有多说话,只是镜头拉高拉长,投射到天海镜头远处。   再次移到人物镜头前时,场景已经是在司法鉴定中心。   小庄目光紧紧地网页信息,Vita声量远比想象中的扩散得更快。   好事者,尤其是以新闻记者,抓住线索后,行动起来远比警察还要积极。   「永恒轮回」的词条迅速引发热点。   小庄再次回过头,看警局的审查令,神经紧绷得发痛。   “早知道当初在路岛的时候,我就已经把事情做绝。”   “这次被傅霖害死了。”   她声音全是懊恼。   【啊——】   【!?】   【我能说我以为他在路岛那一下被推出去,又被黎稚救回来,是黎稚的自导自演来着……】 第88章   小庄暗恨不已, 在脑海里面也浮现出两个月前雨幕暗沉下的一幕——   远处的车灯一闪,光影在呼吸间变奏着。就在自己以为一切按照自己的想法发展时,黎稚又把人从生死边缘处拉了回来。可是他力道并没有那么强, 鞋子在湿滑的地面上蹭动, 仿佛下一秒就会跟着栽倒。   小庄每每回想起这一刻,都忍不住心惊肉跳。   这也多次阻止了小庄想要再次对「傅霖」下手的决心。   在这种事情上, 她绝对不能连累了黎稚……   现在又回到现实中来, 黎父已经嘱咐小庄不用太担心了。事实上,他已经为小庄收拾过一次烂摊子,现在还是黎父为她处理各种麻烦事。   “不用担心尸检报告这件事。我会兜底的。”   “你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小庄对此感到非常抱歉:“我又犯了一次错。”   黎父说道:“3月份车祸那件事已经掩盖过去了。现在也没有人追问纸条的事情,那么尸检报告的问题只要放着, 也不会出现多的变故。”   小庄紧蹙眉头, 说道:“傅霖怀疑我们,这边就算了。要是黎稚知道了, 该怎么办?”   【为什么傅霖怀疑就算了?他不是主角不重要吗?】   【嗯, 大概是因为在小庄心中, 傅霖差不多跟死人没有区别了。她要想办法搞死傅霖……?】   【细思极恐, 粗思也很吓人啊!】   因为这个名字也牵动了情绪,黎父也短暂地没了言语。   这次尸检报告出错的问题, 确实也让黎稚知道了。   “黎稚……如果是黎稚的话, 其实他应该会理解我们在做什么事情的。”黎父说道,“他会站在我们身边的。”   话里面的不确定性, 小庄也忍不住苦起脸,“黎叔叔你会后悔有一天加入Vita组织吗?”   【爸爸!?爸爸也是吗?我以为是妈妈, 毕竟黎稚他妈妈真的也不常出现。】   【爸爸居然是坏人吗!?】   【前面不是已经说司法鉴定报告是爸爸签名的吗?这已经说明了他爸可能有问题了。】   【线索还是给的挺明显的。】   【这么一说的话, 第一案里面黎稚他爸不是有主动邀请「傅霖」去他家吃饭事情吗?就是感谢商河星在列车站救了黎稚的那会。黎稚他爸如果想要掩盖司法鉴定中心里面有Vita的成员,为什么当时要主动提起那张纸条?】   【对啊, 他有心现在要保全小庄的话,当时就不应该主动说Vita引起大家的注意。】   【难道爸爸其实也是跟缪路南那样,身在曹营心在汉?】   后悔吗?   黎父到这种时间段并没有存在着后悔的情绪,但是更多的时候则是感受到了无力。被裹挟在命运的洪流里面,他和众人逆行而上,真的就是所谓的追求自身的命运吗?   弗里德里希尼采曾经提出过「永恒轮回」。   这是很好理解的思想论证,就是在讲我们经历的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会在无限的时间里面重复出现和回归。   而很显然的,一个「无限时间」就限制了人们论证这种想法的可能性。   可是,如果真的存在吗?   如果真的存在,什么才是终端或者说这个结局?   尼采给了三种可能性。   第一个是虚无(Nichts),放弃对永恒轮回的信念,只围绕着现在的生活走下去。   第二个是粉碎(Zermalmen),打破永恒轮回,现在的生活彻底破灭。   第三个是转化(Verwandeln),承受永恒轮回,实现状态的彻底变化。   有人称之为是恶魔的试炼。   也有人对这种非线性的思想假设束之高阁,并不放在心上。   然而,事实上,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这个世界并不只是一个普通的世界。在所谓的玩家闯进自己的世界时,他们已经意识到了他们生活的世界的特殊性,甚至就是在践行「永恒轮回」。   【居然是第四天灾!】   【第四天灾指的是玩家给世界带来灭顶的灾难,对游戏世界的人来说堪比天灾。所以对象指定的是玩家。这里面应该是NPC觉醒吧?NPC不一定知道自己在游戏世界生活,但是已经意识到这个世界就是在永恒轮回的,开始要联合起来反抗自己的命运吗?】   【还是想着要彻底毁掉自己的世界呢?Vita如果单取V首字母的话,其实也可能是说Verwandeln,德语的「转化」,他们希望得到一个突破。也可能真的是「生命」,指的是向死而生。】   【也不一定是觉醒,因为他们可能是经历过无数次Alpha测试后,就是漫画剧情背景,不正是玩家傅霖和商河星进入了游戏的内测中的世界吗?在游戏开发过程中,程序肯定会经历很多次测试后,对于NPC本身来说,他们的智慧也在呈指数级上升,形成自己稳定且发达的高度文明。在这个世界中,NPC也会像我们一样去探索世界,没有意识到自己数据链,所以他们其实很可能就是在通过玩家,想要了解自己到底是什么存在。】   【在点后AlphaGo时代】   【等等,只有我在意,原来黎稚居然是和这件事没有关系的吗?】   【是啊!对啊!他居然没有关系的吗?为什么他会有那么多的镜头?】   【因为美术说不小心把配角画得太好看了,舍不得这个角色这么快下线。】   【我能懂!!!有时候画约稿的时候,不小心超常发挥,真的会舍不得自己的角色就这么离开我TUT】   【不至于吧】   黎父说道:“我也有不能割舍的事情。”   他在赌一种命运重来的可能性。   小庄对于黎父的事情并不清楚,但是凡事加入Vita组织的人都会提供一份DNA数据给组织,作为一种效忠的证明——如果后期发现对方有背叛的可能性,组织有克隆体来取代他本身的存在。   然而,据小庄所知,黎父并没有提交自己的。   可同样的,安轻言说,黎父一辈子都离不开Vita,也只能靠着Vita活下去。   小庄鼓起勇气,想知道为什么黎父要选择这个组织。   对她来说,加入组织是很理所当然的。谁不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呢?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在一个健康的环境里面长大,她经历了太多的折磨,有一天有个人跟她说,自己的命运轨道是被注定的,过去现在未来只是在不断地重复,她想要换一种方式生活吗?   她想。   很简单的,她想。   【群体认同需求。不说她是不是真的经历了什么苦难,大学生本身就容易被一些新思想,尤其是反主流倾向的思潮影响,而他们本身也容易对社会问题过分敏感。】   【安轻言还是她朋友,肯定说几句,就会被煽动的。】   【黎父可能是真的经历过一些事情。如果黎父说了一些让她动容的事情,恐怕更容易让她坚定自己的选择没错了。】   他们还没有继续交流下去,手机里面传来一句加密的新消息——「现场处理卧底崔时」。   【来了】   *   随着社会对Vita组织的了解,慢慢开始流出两种声音:一是对Vita组织构想的认同;二是对Vita行为处事的反对。   对于反对Vita的点是自然不外乎与人体实验有关。就算他们不知道这些人体的具体来历,但是他们能够如此轻易地践踏克隆体的生命权利和自由,那么对他们来说,“普通人”是否也只是工具而已。   除此之外,组织Vita的真实动机也让人困惑——打破轮回是个模棱两可的说法,什么叫做打破轮回。他们又如何证明自己的说辞。如果真心要解放人类的话,进行革命战争的话,对组织成员来说,又想要建立什么样,会践踏生命和破坏社会的统治秩序?   另一方面站在对立面的声音却是十分的坚定。   当局已经意识到这件事已经发酵了很长时间,才让原本是可以不用放在心上的舆论声已经开始形成了动摇他人的塞壬的歌声。大量的市民认同了具有颠覆性的新信息——「他们在无尽的宿命循环之中」。   他们不满现状,也想争取自己的未来,也认为当局社会可能有意识地默认现在的社会体制的循环。   优待者依旧还是优待者。   而社会底层依旧在社会底层里面的苦苦挣扎。   而光是这种有意渲染和煽动的舆论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的影响力,更具有煽动性的言论来自于铺垫已久的末世论。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同宗教的发展一致,世界的历史也是基于末世论而展开的。   「创世以神明开天辟地为初始,而启示录则以新天地的降临而结束」。   Anubis有深入人心的信仰,而这个末世论从一开始就已经扎根在人们心中。在遍地沉疴的的社会中,伴随着多变的气候和灾害,此刻以求生改变命运为口号的Vita恰是应运而生。   不信,内心却还是也跟着信了两分。   与此同时,他们也对Vita的过激行为开始做出更多合理的解释和理解。   目前的讨论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可社交媒体的舆论发酵并不影响警局的节奏。   以指挥队长崔时为首,加上Anubis救世主「傅霖」的协助,百名警员已经深入阿波罗酒吧内部的地道。   阿波罗酒吧除了临时员工之外,都被警局警员要求配合调查。   其中阿波罗酒吧店长因在公路上逃逸而不幸被卷入交通事故中,不治身亡。   线索并没有完全断绝。   崔时利用警局内部的科学实验室进一步调查人体实验中的营养液水质的来源,借用了实习生黎稚的实验报告,锁定了城郊的某处水库。   【得道者天助!看看这么多人来帮忙,所以Vita的做法就是错的!】   【我相信有反转】   【还没有那快结束,别那么早说】   然而,前往水库的信息还是被人泄露了。等崔时一行人到现场的时候,整个水库爆发了爆炸,除了一片废墟,并没有多余的痕迹。   何其思返程时,暗恨,“可惜了,就差一步。”   崔时眼神里并没有多余的变化:“话不能这么说,早来一秒想要全身而退,就没那么容易了。”   何其思:“……”   崔时:“不要急。何其思,你性格就是太急了,战要慢慢打,饭要慢慢吃,一口吃不成大胖子。”   这种道理已经听过很多遍了。   可这种话不也像是那些空话套话大道理吗?   不也有一句话叫做「兵贵神速」?   何其思并不想跟他掰扯那么多。   见何其思不高兴,崔时转了过来,嘴角带着笑:“我又没骂你,心情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我又不是因为你说的话而不高兴,”何其思看崔时又在逗他,心里不乐意,可又好好说道,“好不容易找到那么个大线索,任谁扑空都不会高兴吧?再来,这可是用了黎稚的报告找到的地方。如果我们的警员都是自己挑选出来的,那能泄露信息的到底是谁?”   何其思越说,心里越不痛快,话也越说越多。   “这不就是会让人怀疑黎稚嘛?上次第一份尸检报告是黎稚爸爸弄错的,现在还有黎稚也有嫌疑,那不是把他们两个人推到Vita组织上去了吗?”   【何其思对黎稚真的还蛮真心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有点怕又来一个反转,就是其实泄露水库地址的是何其思本人。你们看只有他单独有回忆杀。此外缪路南也几次诱导他进Vita组织里面,我们能看到的都是他拒绝的,万一他有答应的呢?】   【好有道理!】   【要是真的是这样走的话,这条评论已经被打上“剧透“了】   【!我被楼上反向剧透了!!】   崔时倒是完全不急,“清者自清。这种时候,怀疑他们,再证明他们无罪,才是救他们的方式。现在没有谁是完全无辜的,连我都是一样的。”   何其思瞥了他一眼,“那你就是说我也值得怀疑了?”   “你说得很有道理。仔细想想,你为什么不值得怀疑呢?”崔时顺势跟着审视起来,“你想想看,要是打破永恒轮回,也许你还是我的上级,可以翻身做主人。”   何其思没好气,“那不用我当你上级,我会直接把你当做小混混,整治一番,你还想着当警察?哼,想得美!”   崔时:“那你还是别想了!就算是打破轮回,你还是别想越过我。”   何其思:“你真信那一套?”说这话的时候,何其思脑袋里面闪过了缪路南的脸。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开始怀疑自己的小伙伴。可是,何其思更多的,更多的是不愿意怀疑。   这种时候,怀疑成了一种巨大的折磨。   他宁愿绕远路,也不想直接对上缪路南。   崔时说道:“信也好,不信也好。”   他耸耸肩:“过日子的总是现在的自己。我本人也没有那么多的远见,为什么要担心这种看不到的未来?想想看,不是说太阳会在50亿年后爆炸嘛?你怎么知道一个轮回周期是多长?要是十亿年才算一个周期,等你想换人生,黄花菜都成了老化石了。”   何其思忍不住笑了,可一笑又觉得在认同他,所以他又板着脸,“胡说八道。”   “这叫什么胡说八道?”   崔时觉得何其思就是喜欢跟自己唱反调,“我们现在去一趟司法鉴定中心。”   这是和警局另一个方向。   何其思忍不住疑惑,可是很快又得到了答案,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你真的要调查黎稚?”   “不想让人怀疑你那个红伞的主人了?”   何其思认为黎稚是无罪的,可是他也相信这个时候调查黎稚和他父亲是最有机会去证明他们是无辜的。可是一听到“红伞的主人”,他就忍不住感到刺耳,耳朵也跟着涨红了,“你在说什么鬼?”   崔时就像故意会踩人脚的猫,此刻做了坏事还洋洋得意,“我去问了缪路南。他跟我说了几句。”   何其思顿时要跳脚,还在开车,心神就时不时飞到了崔时脸上,“瞎说!根本没有任何其他的事情!什么小红伞!”   崔时慢条斯理道:“我随便说一两句,你就这么激动,还说没什么?还小红伞?我可没有说小红伞。你记得很清楚啊!”   何其思也想要不激动,可是他就不是那种耐得住性子的人,忍了几秒,还是暴露了。他急急地说道:“我不过是担心你乱牵扯其他人。”   崔时也不说话,就是看他急。   何其思见他不说话,觉得自己再多说,反而会落入他的圈套里面。他也忍了忍,还是选择坦诚说道:“真的没有什么。”   崔时无辜地说道:“可是我什么都没有说。”   何其思说道:“……就会耍人。”   沉默了相当长的时间,何其思又开口说道:“没有,我就是给自己一个理由亲近黎稚而已。”   崔时原本盯着窗外的眼睛,又转了回来,“……!?”   何其思说道:“哪有什么红伞情结,又不是小说情节。如果我讨厌黎稚的话,我压根也不会把事情联系在一起。我单纯就是因为自己想追在他后面跑而已。”   “……”崔时朝着他睁大了眼睛,“啊?”   何其思抿了抿唇,最后说道:“我初中的时候和他隔壁班。那会我听说隔壁班有个年级第一,但是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别人厉害跟我有什么关系?”   “有一次,我们班主任因为考试结果不如意,把所有的学生都留在教室里骂,还把试卷扔出窗外。当时班主任又继续骂,骂了好久,又说了一句,「你们要是能考上好高中,这些试卷现在也能自己飞回我的桌子上。」大家都只能麻木地听着被骂,结果这句话没有说完太久,五十多张卷子被人夹了书夹,送回教室里面。”   “那个人就直接进了教室,放在讲台上,也没有说什么话。”   “班主任收到卷子后,静了静,让学生解散了。”   “我当时觉得那人是个勇人,后来考上最好的高中时才知道当初捡试卷的就是黎稚。”   崔时:“……”   长久的沉默彻底惹恼了何其思。   何其思恼羞成怒:“你当学生的时候,不会很喜欢那种成绩超级好,性格也好的人吗?!你不想和他当朋友啊?”   崔时说道:“你这么一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何其思:“……你看起来就想要嘲笑我。”   崔时疑惑道:“那你之前为什么要问我以前有没有小红伞?你这人明明就很重感情。”   何其思顿时结舌,嘴巴张了张,还是说不出话来。   【啊,所以到底何其思刚才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感觉他说得还挺有道理的,我小时候也想要和学神当朋友!!】   【从小羡慕学习成绩好的加我一个】   【喜欢是一种复杂的情绪,也是一种微妙的情感,总感觉真不是一两个字就可以解决的。尤其是有时候也不是很想这么掏心掏肺地把自己心里话和别人说得那么一干二净。我个人感觉都有,但是只有何其思知道,自己到底在意的是什么吧?】   【表面上他看起来是最喜欢黎稚吧,可是遇到会被怀疑的情况,他还是更看重缪路南的。他明知道小玩伴很可疑,有很大几率就是Vita成员,否则以前不会说那些话,可他压根不想去怀疑他。但面对黎稚被怀疑的时候,他这种不想去怀疑的心情远远没有那么强烈了。】   【难道不是因为黎稚被怀疑算是板上钉钉的了?他爸太明显了。】   【缪路南也是酒吧里面的临时员工,这种成分真的不用怀疑吗?】   【好的好的,大家不要不要急!看剧情——】   崔时也并没有这个答案,因为他眼睛已经看向了远处的建筑。   离司法鉴定中心也越来越近了,崔时在何其思停下引擎时,才又说了一句:“水源检测只是一个方法而已。我其实当时在酒吧地下道还遇到了人,我把定位器装在了对方的轮椅上。所以我们还可以通过这个方式去追踪Vita核心组织的人员去向。”   “啊——!”   何其思一震。   崔时居然藏了那么多?   “信号接收器已经收拾起来了,你负责的时候,会有人拿给你。到时候,只带上你相信的人,这次行动我主要是筛选警局里面哪些是我可以任用的。名单也放在手机里面了。新一波调查由你负责。”   何其思一听就忍不住又笑又气,看着他下车,忍不住用眼睛追着他的背影说道:“你才努力两天,就这么急着休息嘛!缪局长听完之后,肯定会气死的。我跟你说,我可不会那么为你跑腿的,买点吃的买点喝的,我只会做这种简单的事情。”   崔时听他这句话,一手扶着车门,另一只手撑着车顶,“你也不能追在别人后面跑了。”   这话语气少了几分调侃,讥讽或者挖苦,便显得温柔,也陌生得很,让人不适应。   何其思突然觉得他之前的话也像是在说遗言似的,刚抬眼想去看他的眼睛,想又批评他以前开始就要死不活的德性。可在他肩头上,何其思看到一点闪动的红。   这点红就像是凭空出现的步步紧逼的毒蛇猛兽一样窜动着,让何其思看得心惊肉跳。   他想先伸手,可是他捞不到,拽不住,只能大喊一声,“崔队长,快趴下——”   狙击枪的声响比他的话语来得更早。   幸好准头不对,崔时还是躲开了一击。   何其思见到这一幕,全身的冷汗都已经被逼了出来,腿也不中用地开始发软。   他赶紧又说道:“队长,你先上车。”   可是下一幕,他看到了黎稚也跟着出现在视线里面。   他扑向了崔时,车外传来第二发枪声。   越来越多的警员意识到出事,很快行动起来,用安全盾包围了上来。   何其思下车时,看到黎稚胸口处和手全都是血,再往下看——崔时的后心被子弹穿透,鲜血瞬间就洇透他的胸前的衣服。   救护车、救护车……   “救护车——!!”   何其思连忙跟着扶住崔时,他的胸口的血就像是关不紧的水龙头,温热而黏腻,沾满了他的手指。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仿佛这股止不住的鲜红也把他的生命带走了。   “队长……你感觉怎么样?坚持住?”   崔时抬头看了看他的眼睛,眼神却像是飘远了些:“何其思……”   何其思连忙应道:“我在!”   “我想喝加冰的可乐…快去给我买……”崔时推着他跪在旁边的膝盖,力道却越来越轻,“想现在喝……”   何其思的眼泪莫名就砸了下来,这熟悉的台词总是能让他条件反射地骂出声,可是他自己现在站不起来,更骂不出来!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住。   眼泪只会滚滚直流。   崔时还在推着,何其思忍着内心酸麻,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身体会那么沉重,只能用力捶着自己的大腿,咬紧牙站起来。   与此同时,他开始催促自己——得快点,得快点!!   可他才刚脱离人群,背后包围的人群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闷哭声。   那一声起初很轻,可是就像是一个针,细小却又尖锐,只扎那么一下,就挑破人坚韧的外盾。与其他声音最后汇成一片,让人溃不成军。   何其思回头,却不敢细看,更迈不动脚步。   附近的大屏上,正在播放着某位学者在和记者争论「永恒轮回」的言论,与此同时也在回应着激动的网友。   画面的世界那么喧嚣不休。   何其思完全看不出那里面有什么好看的,可是他的眼睛盯着它,才能忍住自己快奔走的情绪。他的嗓子已经完全被堵住,他呼吸不上来。   永恒轮回?   如果真能打破轮回,那些倒下的人呢?那些为此牺牲的人呢?   崔时呢?   他们一定能回来吗?   何其思不知道未来长什么样子,可是他知道不会了。   他低下头,手上还残留着崔时的血,像一片极艳的酴醾,蔓延着,蔓延着,溅落在地上,散不去,化不开。   ——这世间,只有死亡是永恒。   ——《Orange》完   【我去天台凉快一下,这里太闷了】   【TUT】 第89章   在阿波罗酒吧暗道里面, 我和傅霖没有多说话。   不过我的举动也放在他的眼里面。   以他敏锐的判断力,应该是能够理解这是一个信号。   信号一是我和轮椅上的人只留存有表面上的关系。傅霖这次行动不是个人行动的情况下,我可以和商河星维持联系, 来保证傅霖在内部可以实现里应外合。   信号二是他看到我安装了信号跟踪器。他完全也可以以此拿捏我, 通过举报我的行为,进一步获取Vita组织的信任。   简单讲, 我这一举直接是一个示好的信号。   他聪明就跟我合作, 不高兴就可以把我卖出去。   不管怎么样,我至少把我抗成了卧底位。这样如果他们真的有需要找出一名卧底,我起码就可以保住其中某个卧底或者反水的不死。   这当然还是要他们操作得当。   于我而言,我只需要多活两天就可以把利益最大化。就算中间有失误的部分, 我也不会亏。   我一开始以为缪路南就是来清理卧底的。   毕竟, 从我离开暗道开始算,再到我回到警局里, 中间大概也有12个小时。   如果傅霖要获取信任值的话, 在这12个小时里可以随时把我捅出去, 然后让人来杀我, 清除卧底。   可是,我脑袋里面还反复想过傅霖会怎么把我做的坏事说出去。   他自然不会蠢到开口直接说, 「我看到崔时在你的轮椅上安装了信号器」。因为这句话一落下来, 就很容易让轮椅上的人怀疑——“那为什么当时不直接点出来,而是要等时机再开口?在等什么时机?”   这样的举措显然是不做好的。   所以, 我觉得就算傅霖要把我的行迹透露出去,也必然是要等个合理的时机。这个时机至少可以让我苟到我开始直接对Vita基地发难。   即, 其实我也是可以控制我到底什么时候会被针对的时间。   因此, 缪路南针对我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他来得太早了」。会出现这种情况, 就只能是——   要么是傅霖做得不好,不够聪明;   要么就是Vita轮椅上的人早就想要把我清理了;   要么是他们回去的时候,就发现了信号器;   要么就是缪路南这人有问题。   第一个会违背漫画主角的设定定律。如果傅霖一开始就是高智的人设,这个时候手握可以保住自己的把柄,还能秀一波自己的能力,却急着把自己的底牌扔出去,这个人设未免崩了。   第二个的话,如果Vita早就要清理我的话,在密道里面就可以坚持把我杀了,何必留我在外面蹦跶。   第三个的话,与第一个是相呼应的,如果傅霖是聪明人的话,他不会过早地把我送上去的把柄用掉,也不会让别人抢在自己前面发现这件事。所以只要坚持第一点的话,第三点其实也是不用太过细究了。   那么就是缪路南有问题。   当时和他对峙的时候,我脑袋里面一直都在头脑风暴:缪路南到底想做什么?处出于什么目的在做这件事?我在哪个层面上损害了他的利益?   此外,漫画标题“Orange”应该是有意思的。   只是简单翻译成「柑橘」或者「橙子」,还是微微有点浅了。   到目前为止,我也没有接触过任何橘子本身相关的东西,除了缪路南给的那杯鸡尾酒「螺丝起子」。   综合所有我得到的信息,我认为缪路南本人并不是单纯的Vita成员。   于是,我大胆地推测他本人就是Vita的卧底,并开始引导他自曝。   不过他人很谨慎,也并不愿意泄漏半点口风,只是含糊其辞,说得模棱两可。   我其实也不急,反正我也是在争取我两天的生存时机,不愿意给自己增加额外的麻烦而已。至于他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并不在意。   我在意的。   或者我想做的,其实只是想要保全跟着被牵扯在事件里面的我爸。   我内心是有这么一个蓝图的。   以崔时的号召力和威信,要降低我爸在这件事件的存在感是可以有操作空间的。   第一,要将司法鉴定中心的尸检报告的错误压缩到最低,并且,要有人给司法鉴定中心的清白与积极参与调查的形象做出来。   这部分可以让系统帮我解决问题,   第二,避免我爸或者他维护的任何人再漏出半点马脚,我让系统适当地偶尔摆出监视对方的动作,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起码在这个事件结束之前,他们要藏得好好的。之后,我换回身份,再好好筹划要怎么做。   比如说,还是允许招安的嘛,还有允许戴罪立功的呀。   我看好多小说和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   他们没有说一上来就给有角色人定罪,然后把他们逼到绝路上去,   还有,就算我爸真的有罪,并不清白,被抓去警局或者关进监狱里面,大不了就被关着,我还是每个月争取时间去看他。   我内心对他的感情,永远还是那一句「他是我爸」。   不管他做什么,纵然有人会说他们肯定无法原谅他的,又或者有其他的说辞,那我愿意替我爸赎罪。我也愿意为他们做牛马,只要他们不会把我爸往死里逼,我肯定什么都愿意的。   因此,我是有打算的。   必要时候,我可以用命换命,换个承诺。   我脑袋在这两天时间发酵里面,把我所有能做的,包括能用的人都认真思考了一遍,把最坏的情况也计算在里面了。   我恨不得能够有三千宇宙,帮我想清楚所有可能性。   而我事后……事后才发现我犯了很多认知上的错误。   譬如有些人是我其实一点都不了解的。   这可能是因为我不想去了解,也可能是因为我不在意。   这让我在计算结果的时候,出现了所谓的盲区,也产生了很多我无法挽回的结果。   *   不管如何,得益于“黎稚”有主动和我亲近的前置条件,所以我其实跟着“黎稚”来往的时候,也间接能和商河星来往。   这两天,我以崔时的身份按照节奏继续查案子之余,就是和商河星敲定调查的细节。   商河星对犯罪案件并不在意,并不代表他没有案件敏感度。他想做的时候,还是能做得很好的。跟着“黎稚”要新的尸检报告的时候,他根据实验室做报告的软件使用痕迹,锁定了第一份假报告是小庄做的。   商河星并没有想要直接揭发她。   如果揭发一个罪行能够终止罪行,那就是有效行为。   如果揭发之后,只会打草惊蛇,甚至狗急跳墙,那么其实就不用急于一时。   商河星说道:“现在我已经在她的电脑和常用手机里面装了监控软件。”   这样一来,她的所有应用使用记录和短信记录都会在商河星手上。   好消息是,我能顺利在这上面看到了对「崔时」的狙杀令。   坏消息是,这是群发。   我不知道谁会对我动手,也不知道时间和地点。   不过这件事不足以成为威胁和麻烦。   因为我们可以放一个假消息。   “放出狙击「崔时」的最佳时间和地点,不就可以反向控制他们的行动了吗?”   商河星认为我的想法异想天开,“怎么控制?”   “额,这个只要懂怎么选狙击的地点,不就可以了吗?大家又不是傻子。”我觉得这个很简单,“就像冷了要喝热水,热了吃点冰淇淋,要想简单轻松地完成狙击任务,这对于执行任务的人来说应该不是那么难的问题吧?”   商河星:“……”   我发现,我好像完全没有思考过周围的人会是笨蛋的可能。   我问道:“所以,你担心那些收到通知的人其实是狙击新手或者是零基础的人?”   商河星:“…我怕你死得太早。”   因为我不信他会真的关心我,也不想拓展自己的话题,所以“哦哦哦”之后,就算是结束了。   事情和我想象的一样顺利。   成功地捣毁了某处水库基地后,我算着时间回到司法鉴定中心。   我让系统看着我爸和小庄的动静,只要他们两个这段时间没有做什么事情,我之后随时可以兜底。   然而,我不知道的是,我时间算错了。   因为我第一天的时候是醉酒的状态,我是从我醒的那一刻开始算时间。可事实上,因为是从我换身开始,就已经有算时间了。   于是我遇到了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我在车子到达司法鉴定中心的时候,就和「崔时」换回来了。当时,换身带来的晕眩感让我忘记了时间。等我醒来的时候,我爸和小庄已经不见了。   而何其思的车开始慢慢地停在楼下。   等我赶到的时候,枪声已经响了起来。   第一发落空。   我迅速地抬头锁定位置,和窗户上某个人的眼睛对上。   在他开第二枪的时候,我几乎想不到任何东西,径直朝着崔时的位置扑了过去。当时只有一句话,脑袋里面想起来的也只有一句话。   人窒息的时候,无论是生理的,还是精神上的,其实真的会很想吐。   我觉得自己像是经历了全天下最恶心的事情一样,五脏都在体内翻滚了一周。我的身体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头昏脑胀。   那时,拉着我翻了身,挡在我面前的崔时在摔在地上前,扶住了我脑袋,还对着我说了一句话。   “这次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我的意识混沌不清,甚至不确定这句话是不是真实存在,还是我脑中残存的幻觉。   很快地,我就被哭声淹没了。 第90章   在枪击事件受到波及后, 我其实并没有在现场保持多久的清醒。   漫天的哭声和围过来的人群压着我的头顶,很快就跟着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黑了, 却不知道黑了多久。只有窗户的位置透着外面的光, 浅淡而又幽静的寒光。   这窗户的位置跟我记忆中的不一样。   怀疑自己在梦中,我想人为地控制的身体翻身或者摔倒。   事实上, 不是有说, 如果不确定自己是否在做梦的时候,打一巴掌就可以确定是否在做梦吗?可我从来没有这种实际体验。我有时候做梦也会疼,有梦到曾经被捅一刀,受伤的腹部又重又沉, 血流不止的感觉就像真的在死一样。另外, 有时候在梦中即使被打了,由于潜意识认为这样被打是会疼的, 所以本质上还是会觉得很疼。只是可能疼痛感不会那么真切, 感觉是自己可能不太用力。   所以, 我个人来说, 会把“自己打自己一巴掌不疼,说明在做梦”的说辞当做是一种流行梗来看待。   可是如果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那么其实自己可以操控的。   正当我有这种想法的时候, 脑海里面重新找回了昏倒前凌乱的记忆——在第一发子弹结束后,我在窗口里面看到了我爸的脸。该怎么说?他只是露出一双眼睛, 我都能认出他是谁,这太明显了。明显得就像是电视剧里面戴着面具的主角, 只有戏中人才真的不认识, 观众可是看得明明白白。   第二发枪声响起前,我下意识地扑向崔时, 想让我爸投鼠忌器。可是,崔时力气和身手都远高出我一截,把我翻了一个面。子弹正中他的后心,擦过我的手臂。我扶住他的时候,我们的血混在了一起。   后来,哭声像是低沉的乌云压了下来,我失血过多加上情绪波动大,昏了过去。   而我现在应该也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医院病房里面喷洒的消毒剂气味其实也并没有小说里面说得那么强烈。   我刚牵扯一下肩膀,就觉得手臂里面嵌着一颗燃烧的石头。那石头又烫又重,根本叫人抬不起肩膀。我痛得直抽气。   这很显然。   当时高涨的肾上腺素让我忽略了我自己也受了伤的事实。   现在,我只能轻轻地动了动着自己的手指和手腕,确保自己的正中神经或者桡神经还能正常活动。   在我艰难地动着手指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空气里面古怪而又沉重的安静,就像是有一团黑雾状的怪兽双眼正盯着自己。   又或者,简单地说,这像是有人在跟踪自己的感觉。   我活动手指的动作逐渐放慢了下来,视线从窗口慢慢地转回到病房门的位置。   这不是鬼故事,可是鬼故事确实会那么演。   我床头坐着一个人,一声不吭,像是一座雕塑。   我被吓了一跳。可是很快地,我内心又被一种复杂得就像是被热水泡胀的感受吞噬。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只是仔细地在观察床边的人——   这个留夜在医院做看护的人,是我爸。   在我旁边也有矮一层的床榻,可他没有躺,只是双手抱臂,维持着自己的重心平衡,不让自己东倒西歪的。他在司法鉴定中心穿的衬衫下摆从腰处抽了出来,皱巴巴地垂着,而他则低着头弯着腰,可能是太累了,坐在椅子上也睡觉。   还没有被发现罪行吗?   所以他还能在这……   我在想。   我还以为,我一睁开就只有一群警察来通知我,让我也跟着接受调查。   不知道怎么的,我内心原本设想过各种足以在脑内沸腾的想法,此刻都被平静的情绪给压住了。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爸的呢?   与其说是怀疑,倒不如说是一种不对劲。   我从来都不会主动怀疑家人。因为……我也想不出什么理由要怀疑自己的家人。我只是觉得不对劲。不对劲的源头在于,家里第一次迎来了客人;也在于我爸第一次和我讲Vita的时候没有接话题,并没有打算和我深聊。   可是我从来都没有仔细想过这有什么意义。   因为我依旧相信在我爸妈身上是有偶然,有巧合,也有意外和可能性,我也相信可能是我自己犯了判断错误。   再来,也许我心里面也有在想,我爸和我妈也许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也可能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才会受到惩罚。   我盯着我爸的睡脸陷入了沉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雕塑”发出了声音,“不孝子,看见你爸睡觉也不用帮忙盖张被子的吗?”   这话一落,我心上的阴霾瞬间消失,甚至还有点想笑。   “我没有手啊…”我无辜且认真,还做出想要帮他盖被子的样子,“要不要在我这挤一挤?”   我爸抬起头,也没有刚才开玩笑的态度,只是问道:“你饿了吗?”   我不饿,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说我饿了。   人不是这样吗?   有时候不知道怎么拒绝的时候,会点头答应,因为顺从总是最容易的。   我爸就从保温袋里面拿出饭盒,出去外面帮我加热的时候,顺便把灯开一下。   我便坐起身,还检查了一下放在我床头柜上的病历——手臂因为手丨枪弹的口腔而出现皮肉破裂和灼伤的情况,目前缝了有四针,并没有严重损害手臂神经。剩下的就是留院观察的例行检查而已。   估计是打了麻药,我现在只觉得手臂的疼痛闷闷的热辣辣的,却没有那种疼得要人哭天抢地的。   我把病历重新放回原地,在灯下面发了一会儿懵,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可是这个想法还没有持续太久,我爸就回来了。   汤是玉米胡萝卜排骨汤。   菜是茄子土豆和红烧肉,还有一盘提前剥好的虾。   一碗大米饭。   我爸帮我把饭菜拌好,让我也可以大口大口吃,“我之后会很忙,所以可能就需要你一个人吃饭了。今天的陪夜也是只做这一次。”   我大部分时候都是很懂事的(毕竟我都是成年人了),有时候生病也不需要让别人来担心,所以我一般都是可以自己完成的。   可是这一次我却觉得有点不太对。因为我从来没有做过成功的挽留,所以我不知道挽留到底是怎么做才是成功的?   不能只是说“求求你”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话说——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开这个话题,但是还是说道:“话说,我其实不太喜欢剥虾。”但是我每次一有虾的时候,就会想去剥虾。   因为我听说,虾是拨给喜欢的人吃的。   所以我认为这是表达爱的一种方式。   我说这话不是突然想要撒个娇或者埋怨父母偶尔的忽略和冷落。   我只是想说,我到现在还是喜欢爸爸和妈妈,如果未来还有机会的话,还是会一直剥。   所以、所以——   我抬头看向我爸的方向,平静地说道:“爸,你会给我机会吧?”   我爸噎了片刻,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并没有回应这句话,甚至移开了眼睛,说道:“你妈妈身体其实一直都不太好,在你住院的时候,我会安排她也跟着去医院看病……”   “所以你要去陪她吗?”我打断他的话,“你想过吗?也许我可能更需要你。”   我爸这才抬头看了我一眼,“黎稚…”   我定定地看向他:“所以,孩子和父母的羁绊本来就不是那么深,对吧?”   我跟他说,你只要跟我这么说,我就理解了。这话语里面有久违的冷静,甚至是一种冷漠。   “理解什么?”我爸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当然是,感情是最不值得当一回事的。   我放下勺子,“最后杀死崔时的那枪是您开的吗?即使看到我冲上去,你还是有做好牺牲我,也要完成任务的准备,是吗?”   我爸:“…你都知道了……”   我突然就火大了,真的想一手把面前的桌子掀翻,“不是就不是,是就是,为什么要绕那么大的弯子?子弹当时的方向不对,您狙击我们的位置后方有一棵树挡着视线。如果还是像是第一发的话,第二发应该打中的位置是我们的脑袋,而不是后心,而且两颗子弹形状也完全不一样。您到底怕什么?”   我爸跟着一抖,“怕你对我失望……”   这种声音也有难过悲伤,沮丧,还有一丝畏惧。   可我没有此刻怒上心头,事后才觉得我就像是那种暴怒的大家长。   “失望什么?你是我爸啊!我要是真的对你失望,我连一个字都不会跟你讲。您懂不懂这个道理?还有,你明明跟我对上视线了,想着假装没有这一回事吗?这就是您教我做人的道理吗?你刚才是不是还想着畏罪潜逃?又或者自首了也不愿意告诉我,想要我一辈子被瞒在鼓里?你怎么能这么做人父母呢?”   我爸垂着头,声音也垂了下来,说道:“…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我把勺子放在他的面前,说道,“我的手酸了,喂我吃饭。”   我爸连忙帮我挖了一勺饭,还用一只手托在勺子下面,避免我的饭撒在我的被子上。   我也不看他是不是小心翼翼的,只是顺势跟着吃了起来,嚼了嚼,含含糊糊地说道:“我还要喝汤。”   一口汤盛了上来。   我喝了一口汤,跟着咽下饭,“总而言之,不准离开我。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什么事情。”   我好凶地说着! 第91章   饭吃到一半, 我就开始犯困。   原本我就不饿,现在微微填饱肚子,就已经开始睁不开眼睛了。   不过我怕我爸表面上答应我的话, 实际背地里还是偷偷地按照自己的想法, 先斩后奏,我就没有让自己干脆地睡觉。   如果情绪和感情真的能束缚一个人的话, 也不至于会有什么负心汉, 薄情郎,白眼狼,花花公子,忘恩负义等等词汇。我能让我爸短暂地听我的话, 不代表我们一直都是可以这么相处的。   我认为还是需要更多地交代彼此之间的事情。   我这方面的人脉基本都废了。   因为我有必要的话, 我会跟着我爸一块加入Vita。最差的话就是一块死。好一点的话,也许我们还可以看着Vita统治Anubis, 也许还能一下子成为统治阶层。   这叫什么?   一人得道, 鸡犬升天。   我这边随时可以反水, 但是同样的, 如果我爸希望我不要反,那他就跟我一块留在这边的阵营里面, 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要离开。   我跟我爸说道:“如果你反水要跑路的话, 我也跟着跑。”   我还说:“如果你希望我留下来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你也要跟我在一起。”   “我希望您可以跟我说清楚,您是被人逼的, 还是你自愿加入Vita组织的?”   从官方渠道来说, 其实这Vita组织早就在20年前就已经组建潜伏着。现在看很多人都在抨击Vita组织,可实际上网络对于这方面的舆情是偏向于Vita的。   “我想试着从您的角度更好地理解您内心的想法。”   要说实话的话, 我们一起生活了也有20+年,但是我们之间很少有互通心意和真实想法的时候。一是我们很少会面临这么大动干戈的时刻;二是我们都不是那种喜欢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的人。   所以面对这一刻,我内心是露怯的,只是这种时候本来就必须要说开,那我就一定要逼着自己强硬地面对这种情况。   而我觉得,我爸内心的想法里面依旧是有父权的思想和为父则刚的念头,不想要把自己的烦恼和麻烦说给自己的孩子听。   因此我主动说要开诚布公的时候,我们的对话很明显比吃饭那会出现了阻滞。   我怕我爸会一意孤行。   不过我也不是那种会用孩子的死来绑架父母的人。   因为说白了,孩子自杀来回应父母的行为,就说明两方压根也没有说开。父母不理解孩子的心情,孩子也不理解父母的心情,事情如何能解决呢?现实生活中也是如此,觉得自己对不起父母,又或者想要报复父母,可是对方还是不明白你到底在烦恼什么。这就是双向沟通的问题。   可是有时候也会说,如果不用极端的方式来告诫对方的话,他们永远都不明白父母有多苦。   那我内心的想法更多的就是与其惩罚自己,还不如惩罚父母,带着一块下地狱。   我是这么想的,但我也肯定不会这么说的。   我只是会温和地说,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   「我们可以一起发疯,然后一起温和地踏入那个良夜。」   我跟我爸爸要了我的手机。   他可以暂时不急着回复。   而我希望现在我处在什么样的情况。我能争取什么样的信息差来谋取自己的优势。   “您可以暂时不说,不过我希望您今晚陪着我。”   我开口安抚住了我爸,然后背地里让人全面封锁住医院的出入口,让我爸插翅难飞。   当然,这是比较极端的想法了。   因为我不太喜欢出错。   主要是,我一点都不想要上演任何矫情狗血的戏码。   我爸自然不知道他儿子其实是一条披着羊皮的狼。所以听到我这么说之后,他很愧疚,也很担忧,只是轻轻地扶着我的背,让我早点休息,早点好起来。   我也赶着他回去睡觉。   两人父慈子孝了一番。   非贬义。   *   手机抽卡软件已经更新了内容,第三张人物卡并没有揭示人物长相,但是从剪影上来看,是一个拿着输液瓶,像是拿着权杖似的兄弟——   这样已经很明确了。   卡牌底下写着两个字「辛峤」。   如果我下次要换的话,估计就是这位暴躁易怒的兄弟了。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巨大的优势,因为从我之前遇到的情况来说,这个人估计是有一些话语权的。   而我暂时还没有触及可以换人的条件。   卡牌背后是开心果巧克力。   我顿时看了就不淡定了,为什么这人代表的是那么好吃的零食?   他就应该是什么辣椒或者甜椒糖——那种一看就是大家不愿意再吃的零食。我刚想完之后,又觉得系统也不会出什么不好吃的东西,也就没办法了。   漫画内容并没有太多我不知道的。   如果猜也算是知道的话——   商河星版傅霖跟着辛峤进了靠近水库的基地里面。   那里面依旧是是个实验基地,工作人员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反倒是有不少实验体长着很熟悉的面容。其中就有第一案的死者,再次暗示这本质上就是克隆人或者复制人的实验。而辛峤自然地在人群中间,很明显就是里面的负责人。   同唐栗、崔时自身气质不一样,辛峤更多的就是阴鸷的气质,很明显性格缺陷更明显。   我仔细回想之前唐栗和崔时的事。   唐栗性格虽然也有点缺陷,但是基本上从上列车之前与上级汇报的情况来看,他在M组织里面还是很受信任的——属于孤僻,但老实本分的人。   崔时性格也不是那种明显讨喜的,可是周围人都很容忍他,一是可能他的专业能力很强,属于值得信赖依赖的对象;二是他就事论事,也会愿意负责任,有问题都是第一个承担的,这就让不敢随便踏入局势争斗的人可以更好地工作,也能更安心地工作——属于乖张,却也挺好说话的。   辛峤这种动不动打人的,实在很难让人理解他被人喜欢的点。   因为他是创始人吗?所以大家都不会反抗他吗?   我突然异想天开了一瞬,却又觉得自己窥见了真理。   不过漫画里面没有给出更多的细节,除了有缪路南其实也暗地里拉拢过何其思,而何其思对他的话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再来就是何其思对于「永恒轮回」的态度,一句“死亡才是永恒的”,对我来说,着实振聋发聩。   也并不是说我不理解他的意思,也不是我没想到他能说出这句话,而是当时当刻,听到这句话,就像是给出了一个问题时,又被回了一句恰如其分的答案。   因为唐栗和崔时无论是打破了轮回,还是没有打破轮回,都是必死无疑。如果确实有轮回的话,那他们的下场跟今日无异。如果没有轮回的话,他们也不会诞生。   「只有死亡是永恒的。」   冲着这句话来说,何其思大概率是应该不会再有参加Vita的动机。而缪路南也并不想继续参与残忍无情的人体实验,所以也不会再劝何其思参加。   两个人这次事件结束之后,彼此肯定还有一阵磋磨。   说不定会把崔时也是组织里面的实验体说出去。   我思考了一会儿,“……”   感觉他们的争论一定会很精彩,以何其思和缪路南两人经常会嘴贫,偶尔还会上手的情况,他们很可能会用拳头说服彼此。   我脑袋里面试着想了想画面,可是没有过很久,我立刻阻止了自己的思考。   因为我不是这种性格的人,我本质上还是追求以和为贵。   我一定是被崔时影响了……   说到崔时,我还忍不住想到那一句话「这次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这是什么话语?   我重新翻了翻漫画,并没有看到崔时说这句话。   在漫画里面,只有我抱着崔时垂下头的画面,而这个镜头甚至不是对着正面的,而是对着我们的背面,像极了米开朗琪罗的《哀悼耶稣》的构图,只是因为镜头聚焦在上半身,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崔时看起来也像是没有落地一样。   这句话也并不是我说的,而是弹幕一闪而过,让我下意识地捕捉信息的同时,也很快地发散自己的思维——《哀悼耶稣》,是圣母玛利亚抱住自己儿子死亡的时刻,在充满保护意味的怀抱里面,也透出了一位母亲内心最深沉的哀伤。   我重新回去找这条漫画弹幕的时候,又有更多的声音在讨论一个夸张的假设。   这个假设起源于漫画中的小细节。   我抱住崔时的时候,只有脚尖撑着地,脚踝处的裤脚也跟着下蹲的姿势跟着往前抻,露出我的刺青。与此同时,镜头处也同时露出了一截纹身,从形状上看,似乎跟我的刺青是一致的。   要知道,这个刺青是我自己设计,自己画的。   为什么崔时也有同样的纹身?   难不成我们都是同一个刺青师做的?他做完我的设计之后,刚好被人注意到,于是让崔时也跟着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弹幕与我的想法截然不同,可以说是大相径庭——   【我就说,其实黎稚也是Vita的人吧!看看他们都有同样的纹身】   【也就是说所有Vita的人都有这样的标志吗?】   【这样也挺合理的,我们怎么分得出这个人是不是同一个组织的人的?你看其他小说和影视剧里面的的组织都有统一的服装,但是这部漫画里面,大家的衣着打扮都不一样,这让人怎么认?所以,就像是鹿鼎记的天地会也是这样的,就算组织成员分散在天南地北,只要脚底板上有反清复明四个大字,大家就是一体的。同理,他们同一个组织的人脚踝或者是身体某处都有同样的刺青,这就是彼此无言的暗号。】   【我刚想说,那大家脚踝处都是刺青,这样也太容易被认出来了,被楼上那么一说,确实很有可能,他们都有同样的刺身】   【刺青,刺身是Sashimi】   【而且,翅膀本身不就很像是V吗?】   【真的!!!很有道理啊!】   【楼上神预言预定……】   我眉头忍不住微微地挑了起来。   【黎稚是同一个组织的话,为什么小庄要说那种话,前面小庄不是说了“傅霖怀疑我们这边就算了。要是黎稚知道了,该怎么办?”这不就是说黎稚不是和他们一伙的吗?】   【哦,是哦,那就是这两个纹身是巧合?毕竟我们也没有看到这两个纹身的全貌,说不定我们就是想太多了。】   【那黎稚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戏份?对比起真正是Vita组织的人来说,黎稚这人的戏份就很让人无法信服。仅仅只是提供协助的人为什么每一集都会出现呢?】   【有用的工具人?而且看得出漫画里面的人都还是挺喜欢黎稚的。再说了,黎稚要是真的是有问题有背景的人,他为什么要冲过去救一个“注定会死的人”,他是想要做给谁看吗?目前有谁对他是抱有比较负面想法的?我看着只有明显的就是缪路南,这人对黎稚的态度其实是可有可无的,也不会影响剧情。我个人来说,黎稚真的是和组织无关,也只是单纯地当一个好人的形象而已,毕竟这个漫画里面,我已经看不到谁是真的好人了。这很难判断,留个黎稚,还能有个过审的工具人。】   【我从整篇故事的调性来看,存在着各种反转。我认为黎稚的身份也存在着反转的可能性。现在就是要做好这个身份,这样让大家留个好印象,一个会对崔时好,舍身就义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结果到后面一案,翻出来一看,诶,这个人心肝也是黑的。】   “……”   我心肝才不黑。   我白着呢!   【我也觉得,黎稚他的身份确实也有反转的可能性。而且小庄的话也可能是,她怕自己犯错,被黎稚(上级)知道,自己逃不了责难。而上文也知道,现在今年警察都在盯着司法鉴定中心,总是要有一个人把身份做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是为了做好这个身份,为什么狙击地点要定在司法鉴定中心。为什么黎稚这个人刚好有机会跑到人前去救崔时呢?这不是在作秀吗?】   虽然弹幕的想法有一丝偏颇,但是确实阴错阳差地踩在我的设计上。   我确实有想要在警察面前,做好自己的身份。   而我扑向崔时的理由,其实还是要牵制我爸,不想要他一错再错,把事情弄得难以挽回。   我当时就更多的想法是要是我爸真的还是开枪了,那我也就没有对这个世界有更多的留恋和想法了,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要牺牲自己来达成目的。   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更值得期待的呢?   死了,还不用继续多想。   也算是彻底解脱了。   不过崔时当时一发力,把我救了回去的时候,我也是想不到的。因为我一直以为崔时就是系统赠送的。我从崔时的身体离开后,他就变成了一个断线的木偶。   可谁想得到,他还有意识?   是系统控制的吗?   ……这个想法让我突然一惊。   因为我压根就没有仔细想过崔时那句话。   “这次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这句话一点都不人机。   系统应该会说的是恭喜宿主,然后叭叭叭。   难道崔时是真实的吗?   这个念头就像降落在我世界观里面的闪电,把我差点震碎了三观。   如果我内心深处就是认为我会和辛峤交换身体的话,辛峤本质也是活生生的,也有自己的灵魂在的,那么我确实存在着和一个本来就有灵魂的或者说个体意识的人交换了身体的可能性。   同理,如果真的交换了身体,那当初在窗口和我远远地挥手的“黎稚”以及对我说的话能像是读心术一样跟着捧哏的“黎稚”其实是唐栗本人和崔时本人吗?   认真研究性格的话,第一个唐栗确实很孤僻,也不爱说话,避免和别人打交道;而第二个崔时观察力极高,对我的表情和想法,且说话做事也有点乖张,丝毫不会在意其他人的想法……   不会吧?   我有点细思极恐。   毕竟仔细想想,我和系统生活了那么多年,也不见他一句嘘寒问暖的。可是有了换取身份的卡牌后,系统对我的体贴备至,简直就是把我当做亲儿子对待。   可是,他们若真的有自我意识的话,为什么他们不反抗?不缺追踪溯源,思考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难不成他们真的是已经轮回过一轮,然后在看我们的举动?   所以他们知道他们会和我交换身体,所以他们早做好了准备,甚至观察过我的脚踝纹身,于是给自己做了一个,以此作为一个暗号——暗示他们已经来过一遭?   就像是在迷宫里面做记号一样,表示自己来过一次,这样就不会迷路。   也正是因为他们可能已经轮回过一次,所以崔时才能说得出那一句“不要重蹈覆辙”的警示。   可是,这也不是个合理的暗号。   因为他们怎么知道轮回的方式是线性的?   轮回次数n肯定要大于等于2。   他们怎么知道轮回的?   他们是如何保留记忆的?   再来还有一个问题,他们都知道有被换过身体的经历,那辛峤知道吗?   我的行动都在他们的记忆里面,那我做什么也没有任何胜算不是吗?   我需要有更多的证据,才能确定我的猜想是否合理。   如果他们知道我能做出什么举动的话,也就是说他们也许知道我也看得出轮回的秘密。那么,是否也是在暗示未来的我知道怎么实现轮回?   越想越复杂。   我觉得,我被弹幕带歪了思路。   我过度发散了各种想法,这对我本身并没有一点好处。   正要合上没有用的弹幕,我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为什么这个世界要有弹幕的存在?   到目前为止,我并没有觉得我享用到弹幕带来的很多便利?也许可能是我志向并不高远,既没有想要做人上人,也不想要利用弹幕来谋取自己过多的便利。再来,我本身也觉得弹幕的信息量不足,他们几乎跟我看到漫画的时间是同步的,他们最多是给了我一些更多的灵感,却很少能鞥提供给我真正需要的信息。   漫画给我的警告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足。   那么这个弹幕到底有什么用呢?   为了更加强调这个世界就是个漫画世界吗?我又不需要漫画弹幕来决定我的生死。   还是说,这个漫画本身是可以被我利用的呢?   可我又能做出什么样的测试呢?   我发现,我之前闲着的时候,完全就没有想过这些事情。可是现在开始发现我和我家人卷入了事件里面,才开始觉得各种不对劲。   正要合上漫画,一条弹幕就从我的眼前闪过——   【话说主神真的存在吗?从第一案开始到现在,主神就再也没有出现了。我看那个商河星和傅霖两人都待在一起好一段时间了,他们就没有再次顺利进入过主神空间。】   我下意识地跟着看下去。   【可能是游戏奖励已经被兑换了,所以主神也就不再出现了。你看傅霖不就是说希望一切能重来吗?】   【那就是说完全不出现的意思吗?那他们现在努力找出Anubis的秘密,还有什么用?故事结尾总不能是查出Vita的秘密之后,商河星和傅霖两个人因为发现奖励已经被兑换了,于是从此留在这个世界里面吧?这未免也有点虚无。】   被弹幕们这么一提醒,我突然就记起这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   【你们说,这个交换身体和意识会不会压根就不是主神做的?商河星和傅霖他们从头到尾就没有真正去领取奖励,一切都是幻象。】   【什么意思?】   【就是,Anubis有人想要替换傅霖和商河星?然后人为地换了他们的意识和灵魂。我记得进入主神空间,都是玩家一块进入的。如果双方当时都以为自己在主神空间许过愿望了,那么他们就很难意识到,或者起码傅霖单方面就不愿意再和主神碰面。(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想而已)】   【这种设定哪是Anubis里面的居民想得到的呢?你们看开头,傅霖也最多说了那么一句泄了自己的身份,多余的的东西压根就不说。】   “……”   如果居民当中有人也看过漫画,或者手头也有漫画?   又或者居民当中有人其实也是隐藏的玩家。   那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我一时间久久不能平静。   就在我要重新去研究漫画的时候,我爸的声音就冒出来了,“黎稚…你不睡吗?”   我下意识地盖住了手机,“暂时睡不着。”   心脏狂跳。   我爸的声音幽沉,“你听过我和你讲过你妈妈的事情吗?”   我下意识想要翻身,可是刚一动弹,手臂就疼得厉害,我还是忍住翻身去看他眼睛的冲动,“……您说。”   “你妈妈是复制人。”   我残留的那点困意彻底被赶跑了。 第92章   在医院住了一两个星期, 确定没有因为并发症或者伤口感染,我就自己办理了出院手续。中间没有通知任何人,因为我不想和任何人接触。   没有太多的心情或者力气。   那天晚上结束后, 我爸去警局自首了——承认自己是对崔时开枪的人。   我建议他这么做的, 因为他临场退缩,这可能会触犯Vita的底线。与其在Vita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 倒不如在警局的拘留所里面, 还有比较可期的生活。我也跟他说,他可以不用那么做。只管做他想做的,他只要想着往前就可以了,也不用在意那么多的牵绊。   我这边可以永远为他兜底, 也可以为他牺牲。   他走出病房的时候, 我没有再多说一句提醒或者挽留,也不给任何建议或者期待。   我希望他自己做一个决定。   哪怕其实我已经为他安排了一条路。   我觉得我对我爸很抱歉, 因为我的性格里面有着强势, 也可以说这是一种幼稚的执拗。我有时候也会在想着, 事情应该也要以我的意志来进行, 因为这样是最高效的。   从结果论来说。   也从目的论来说。   再加上我拥有的情报和信息也在他们之上。   最好还是按照我的想法和操作来。   不过我也想不暴露我自身底牌。更多的时候,我会选择用情理打动人。毕竟, 这样的方式也会很温和。   我爸走出去的时候, 也同我深深地拥抱了一次,嘱咐我, 家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他离开后不久,我也收到了警方的来电。警方那边收到了我爸的自首, 可我爸依旧是多余的字一个也没有说。于是, 警方也要向我调查取证。   不过他们也和医院征询了建议,通知我两个星期内要配合警方的行动, 我答应了。   出医院门的时候,我思考了一下时间表,想起我家里的电费和水费还有两天就要缴费了。另外,家里的饭菜也得想办法做起来了。   总之,我爸暂时不在,事情还是蛮多的。   *   回家的时候,我看到郑女士的鞋子也在家门口。   这个时间点是上午,不过她在家里面没有活动迹象。仔细想想,从小到大,我妈在家里面留给我的形象都是在睡觉,要么是睡懒觉,要么就是困得起不来,要么就是熬夜补觉。她是属于那种宁愿多睡一点,也不愿意吃饭的类型。   当然,她上班的精神状态就很足,是个很可靠的干部级。   家里的家务活自然都是我和我爸在做。   我的衣物没有放好,就先去敲我妈的房间。   房间的窗帘透着橙色的光,屋子里面因为长时间的不流通空气,带着一股浑浊的气味。我不知道她到底睡了多久,只是看了好几眼,然后喊了一声,“妈…”   被窝里面的人因为这个声响动了动,我又开了灯。   这下我妈终于醒了,在被窝里面翻了个身,半抬起身看了一下门口的我,又看向了自己的床头柜的闹钟,“……”   “要吃饭吗?”我问道。   我妈迷迷糊糊地呢喃几句,最后声音终于从喉咙里面冒出来了,“吃吧。”这个声音很清楚,明显是从梦里面走出来了。   “那你先洗漱。”我一下子把我从一种比较平的心理状态提了起来,精神头立刻来得很足,“我给你下碗面,还是馄饨?”   “馄饨吧,我记得我买了你小时候挺爱吃的牌子…”她很日常地说这些话,就像是在讨论阈值TTC方法应用上的规范计量单位,没什么特别的温情。   我们的郑女士可并不是那种温柔的人。   “行。”   我把我的行李扔在房间后,就去厨房烧水。   馄饨是鲜虾小馄饨,个头也就是一个硬币大小,记忆里面还是皮薄馅厚的,现在看起来这皮和肉的比例让我想到日式八桥饼,馅薄得像是商家担心顾客会觉得肉馅味道太重,得用有点厚度的皮来中和味道。   “……”   看起来不怎么好吃的样子。   不过幸运的是,里面有调味包!   我极少极少下厨,真的不知道怎么烧出有味道的汤水来。虽然我的生活常识告诉我,下盐就会有味道,但是完全透明干净如矿泉水的汤水真的会让人觉得好喝吗?还是在饮用自制的0.9%氯化钠溶液?   不过,有调味包就解决了我的问题。   感谢调味包!   虽然包装袋背后的指南说不到十分钟就可以完成这道简单的速冻食品,但是我从准备到结束花了有20分钟之余,我和洗漱完毕的郑女士在前十分钟就在互相问对方——“怎么才算是熟了?”   我用道听途说版的常识说,只要馄饨在沸水里面滚了就可以吃了。   不过我妈又用经验主义打败我说,她以前也是看着饺子在水里面跟着沸腾就吃了,结果没有熟。   于是又回到了问题“怎么才算是熟了”上来。   我们进行了一番不借助任何智能设备的讨论,最后有个结论,只要多煮一倍的时间,应该就能成功。   反正我们有一大锅水,十分钟后因为沸腾而蒸发的水也不会超过350克。用我们家自己电磁炉的功率来说,蒸发量还是很好算的。   大概25分钟后,我们终于吃上了有大锅汤煮出来的淡到像是白开水一样的小馄饨汤。   皮也都烂掉了。   肉馅翻出来的时候,我甚至会觉得小馄饨好可怜。   “你爸不在,我们两个就这么将就着吧。”我妈说道,“最近不能回单位,也没有食堂的伙食,有必要的话,就多叫点外卖之类的。”   因为我爸去接受调查,单位那边就跟着停了我妈的工作,官方说法就是领了年假。而我也就「实习期结束」而被顺势停了单位工作。   我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感觉就是煮个小馄饨,就可以看到我们家两个废物的实力了,还是交给外人来养活我们母子比较合适。   我们两个人就这么吃着。   她也不问我受伤的情况,之前也没有来看我的病况。这很明显是她的性格所致。郑女士表达关心的方式有时候会让很多人误解,认为她没心没肺,可事实上她只是从逻辑上判断这件事值不值得去做。   她有属于自己的节能模式。   我爸之前还跟我说起他和我妈之间的爱情故事。   就是他们两个人认识的时候,我爸就觉得对方很难相处,可是偏偏还是个同组作业的同学。我爸整个人就很煎熬,起初还跟大学导师暗戳戳地想问可不可以自己一个人做又或者有没有人想要换组员。   后来无果,我爸就只能认命了。   反正也只是一个作业,忍一忍,就很快会结束的。   然后作业结束之后,我爸有一次发烧生病请假,在宿舍里面睡觉,结果我妈去看望他,还带了药和自己做的粥。   这里不要问粥是怎么自己煮出来的?在宿舍里面怎么弄的?   因为我爸的心情不容许突然就被打断这个感人的故事。   当时,我爸就很感动,没想到我妈原来是那么外冷内热的一个人,还会亲手做粥,感觉就是内核就是非常细致体贴的人,即使想想生病的时候送粥给对方吃饭这种做法,显得太过亲密了。   不过,我爸的思路就是,这人一定是听说自己生病了,于是在网址上认真努力地找了要怎么照顾人的方式。   我爸就被我妈这么趁虚而入了,然后大胆地开始追求我妈。   直到把我妈娶回家的时候,我爸才意识到我妈完全不会做饭,当时的粥也不是她做的,就是在外面买的。也就是在那会,我妈也说出了真相。   “因为她当时就看上我了。”   我爸是如此说着。   因为对父亲尊严的维护之心和我本身贫瘠,我没办法当众形容我爸娇羞又快乐的表情,总之哪怕那是会让他日后痛苦的谎言——因为我妈真的不擅长家务活,我爸还是痛并快乐着地接受了。   我本人还是很肯定他真的还挺幸福的。   哪怕他知道我妈是复制人,他也没有什么所谓。   ……   总之除了我妈个性如此之外,我本人也不喜欢那么矫情地关心。偶尔确实来一两次会让我感受到温情,我也感觉很感慨,也很快乐,很温暖。不过要是多了的话,社恐模式只会让我觉得很尴尬。   「大家是没有事情做了吗?」   抱歉,我只会有这种想法。   我以为这段饭就会默默地结束,我妈倒是开口问了:“你听说你爸什么时候回来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去接?”   “现在证据是不齐的。警察都是得按流程做事,他们关不了太久。”我顿了顿,说道,“我跟爸说过了。他要是不想说的话,就可以不说。哪怕他自首上了法庭,也会因为证据不齐而被无罪释放。而法律中还有一条规定「一事不再理」。只要他已经被无罪释放了一次,未来永远都不会继续再因这件事而被追责。”   再加上我爸本来在司法鉴定中心里面,就是有口皆碑的好人。他因这件事进入局子里面,大家也不会对他产生质疑或多余的想法。   其实,这件事还是很好摆平的。   只要我爸没有做其他的坏事即可。   当然,我这部分就没有问了,也不会主动去问。因为我不信他没有为组织做过什么事情。不过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那显然应该都做得很干净了。   我想了想,“爸说,如果我对Vita有疑惑的话,可以直接问你。”   我妈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也没有想到我爸跟我说了那么多。   我正想着我妈会直接跟我说整个Vita组织结构和宗旨或者是一些浅层的活动也可以,但是我妈突然跟我讲了一个故事。   跟我爸讲「我妈是复制人」一样,他也是突然讲了一下他们大学的爱情故事。   我想着,这也许就是他们能结婚的原因吧。   我妈讲的版本是这样的。   就是我妈有很长时间处于记忆混乱的时期,经常会做怪梦,也会有梦中梦。她那段时间被噩梦困了很久,有一次怎么醒也醒不来,她在梦里面反复地从床上爬起来,可是在下地的时候,她又发现自己在床上,而且身体也越来越没有力气。就在她陷入疲倦和绝望的时候,我爸——同个作业小组的同学突然帮她打开了灯,问她怎么坐在椅子上睡着了,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下。   灯亮起来的时候,她全身的力气也跟着回来。   那时候,她觉得我爸很特别。   ……   我妈郑重其事地说道:“所以,我也不打算抛弃他,自己回组织的。”   这是狗粮的味道!   我不要吃了!   我点点头,帮忙Cue流程,“我理解你们的爱情故事,不然你们也不会有我这个孩子。现在我们回到组织上来。”   可我刚说完,我妈突然震惊地看着我,“……”   这两秒的对视让我产生了非常不安,甚至不祥的情绪。   “我难道不是你们的孩子吗?”   啊???   为什么突然不说话?   “是啊。”我妈回我。   我下意识松了一口气,“那你为什么这种表情?”   我妈的表情还有点纠结,“因为你爸没说,我觉得我好像不能说出来。可我刚才以为你都知道了。现在我应该不能说出来吧?”   “……”   你这一句话抵过千百句了,妈妈。   我突然有点头疼。   我要摸摸我自己的脑袋……   其实能理解,我妈复制人的体质很弱。而且,漫画前面也说了,复制人的体质普遍都不是很好,应该是基因上的缺陷或者技术上的问题。   反正这件事也不会影响任何结果。   我迅速消化这个新的信息,说道:“所以Vita是做什么的?”   我爸说他是外围的人士,其实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但是他因为要治疗我妈体质的事情,还是加入了Vita,为他们办事。那么,我妈呢?   我刚说完,门口的门铃又响起来了,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我正要怒从心起,我妈说道:“我其实也不知道。”   “啊?”我愣住了。   我妈说道:“我在Vita出生,只被要求做一件事——就是未来在某件事情上要配合大家共同的选择。”   “什么事情?”   我妈说道:“据说会参与一次投票。届时,我们所有的选择都必须要顺从组织安排。”   “??”   门铃再次响起,短促而坚定,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我不得不停下话头,快步走到门前,贴近猫眼望去。   走廊的灯光下,商河星低着头站在门前,一动不动。   而他的额发微微垂落,遮住了半张脸。   他来做什么?   我:“……” 第93章   起先, 梦到了自己是蛇,周围是黑暗的,几乎没有轮廓, 但是你不会在意, 因为这就是梦境的魅力,永远不会让人感觉到自己处在不自然的环境里面。   在当你开始思考蛇要开始做什么事时, 敌人就出现了。   这就像是冒险故事的三段式:自我认知(启程), 遭遇对手(冲突),最后战胜对手(自我救赎/救赎他人)。   就在你奋起反击,想了解这个自己的未来走向时,对手一跃而起, 把你截成了两半, 你的日子彻底成了一种虚无。   ……   傅霖从梦里面醒了过来。   没有流汗。   因为这个梦还不至于让他有那么多的代入感。   可是他还是让自己立刻从梦境里面出来,并且走到自己房间的窗口处, 往外看, 看到作为建筑中间的石柱上雕刻着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原来的侏儒转化成黑蛇, 被牧人杀死, 于是牧人通过试炼,成为超人的过程。   而这个故事的背后代表着「永恒轮回」的真正含义。   又或者是Vita对这个「永恒轮回」的理解。   所谓的「永恒轮回」, 不是整个世界都会在进行一个循环, 一个类似生命周期的时间循环,他们可以打破这个周期。在这里, 他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时间循环,即轮回具有非共时性, 相同的事情会不断发生, 是因为他们始终停留在同一个时间层面上。   这对于傅霖来说,其实没有那么难以理解, 因为他知道Anubis是一场游戏,即使它本身有特殊性,它本身就是游戏,有开始有结尾,然后一切重来,等待下一波玩家的到来。   可是,作为整个游戏内部的居民,他们能自己意识到生存世界是如何运作的,那就像是生活在地球,却已经洞悉整个世界的命运。   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唐吉坷德式的思想,脱离现实,却又执拗得惊人。   傅霖初次来到这个基地,看到这个浮雕的瞬间,便是一惊。   因为他下意识地想到数个月前在Anubis的离别会上,自己说的那句“玩了一款叫做《无罪之都》的全息游戏”。   难道就因为这句话启发了这么一个组织吗?   傅霖其实当时也并不完全喝醉了,也不认为自己那句话是无心之失,仅仅只是他想到这个自己已经付出了真情实意的世界其实是一堆数字代码模型的堆砌,忍不住说了一些真实想法。就像是一群对着不知道真相的朋友,在离别前忍不住说了一个永远无法验证的话。   希望他们醒悟?   果然还是过度地为了自我满足。   这些惊人的想法很快在见识到组织的规模后,消失了。   而迎接他和名为辛峤的人,也是他的老熟人——「云邻诗」,缪路南称为“云哥”的女生。   她是艺术系毕业的学生,因为背靠家族企业,所以一毕业的时候,她已经有一间经营稳定的公司由她操持,这也为整个探案小队推开了通往上层社会的大门。在破前市长埃塞尔的案子时,云邻诗的助力并不可少。   现在她如此从容地待在这里,这似乎给了傅霖更多的想法和猜测。   云邻诗双手插着口袋,朝着傅霖的方向微笑,“你回来了。”   有些人在日常生活里的表现会比较安静,但在网络上表现活跃。那么也有一些人在网络上活跃度低,在社交场合游刃有余。   云邻诗便是后者。   傅霖不得不说一件事,「商河星」平素不愿意搭理人的冷淡性格真的给了他很大的帮助。此刻,他可以用沉默代替自己的回答,也让自己得到更多时间去缓冲现在的情况。   事实上,云邻诗也不在意傅霖的不回应,只是望向了坐在轮椅上的辛峤,目光闪过不确定的神色,似乎无法理解辛峤带「商河星」回基地的做法。可是有些事情,也不需要当面说,当面解决。   毕竟,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被多余的人听到的。   辛峤自己推着轮椅往前走,也不用多余的解释,“先招待客人吧。”   这话一落,云邻诗便收回自己的目光,重新落在的傅霖身上。她的手没有从口袋里面伸出来,这是鞋跟在地上转了半圈,“那我们走吧,河星。”   傅霖:“……”   傅霖现在倒是希望自己是个直线思维的人——认为自己所见到的就是现实。在很多人看来,傅霖也是那种大胆冒进式的性格,其实并不是如此。傅霖比任何人还要谨慎,更不相信任何人。   他想的是,如果自己是辛峤,就不会随便把一个人带回基地。   因为自己根本不相信任何人。   那么,辛峤还是要把这个不知道什么具体目的的人带回来。   辛峤是在赌吗?   还是有利可为?   可傅霖也注意到云邻诗并没有把自己的谨慎放在心上,只是毫无防备地继续往前走,他也只是亦步亦趋。   从外面看其实就是一幢普通的绿顶建筑,只有一层建筑。但是,内部很标准的科研大楼兼宿舍为一体的地下建筑。   地表层是主要为公共设施。   宿舍区就在B1~B3,科研区则是在B4~B8,再往下的楼层就没有指明楼层,只是简单的标注了字母。可是,傅霖有注意到这里不止两个电梯。   “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呢?我还以为你会发表想法的。”云邻诗原本是在等电梯,但是现在的沉闷又让她开口。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这个必要。   毕竟电梯光滑的金属面已经可以印出她自己的脸。   不过,傅霖就在等这句话,心里反而踏实了一些。   他内心在见到她的时候,其实还是有思考过商河星的底细。商河星是不是早就和他们勾结在一起,也知晓他们Vita的存在?而商河星成功打入他们团体里面,也不过是Via内部的操作。   可是如果真的那么熟的话,以云邻诗喜欢把控一切节奏的性格来说,不至于急着现在就试探情况。   这也说明其实商河星对他也算是完全坦诚。   他确实不知道Vita的存在,也不是因为不信任,才不愿意交底。   傅霖冷冷地说道:“我们也没有那么熟,都是互相利用,也不用那么客气地嘘寒问暖。”   云邻诗因为这句话,回头看了他一眼。   傅霖并没有放过这次机会,开口问道:“除了黎稚之外,我们七人里面还有多少人是Vita的?”   当初参与推翻前市长案子的七人组分别是傅霖自己、商河星、小庄、何其思、安轻言、缪路南和云邻诗。   “这没有什么不好说的吧?”傅霖说道,“如果你真的想要吸纳我进Vita组织的话,基本的信任也应该是要有的吧?”   云邻诗说道:“Vita只有主动加入的,没有求人加入的。你想要空手套信息,这也太直白了。”   傅霖反问:“不行吗?还是你们不信任我?要我走?”   云邻诗:“……”   傅霖眼瞳掠过挑衅的亮光。   云邻诗干脆抱起手臂,这明显是防御的姿势。可是她还是毫不示弱地说道:“你对这种小事也会挂在心上吗?你真的想知道的话,就在这里待久一点。”   第一次交锋结束。   他也不指望第一次就能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   相对应的,傅霖的手伸进自己的口袋里面,确定崔时留下来的追踪器,手指也跟着揉搓起来,想来他就是希望自己能够帮忙定位基地的地点吧……   在这点上,他们已经迈出了一大步。   *   在基地生活的第一天,傅霖便做了自己变成蛇的梦。   然而外面的天也没有亮,还不是凌晨的时候,于是,傅霖离开房间,搭乘了电梯。这个基地很明显也还不是大本营,并没有多少人,反倒是有很多监控。   不过这一点其实在傅霖到达时,商河星就跟着锁定基地IP的同时,远程修改图像识别算法,保证在进入监控区域时,让「商河星」这人会在摄像头下消失。   ——到B6以下要有权限,这是麻烦点。   ——B6层有辛峤的实验办公室。   傅霖有想过进一步了解这个人。   出门时他随身带着商河星的万能磁卡。如果只有一层加密的门禁,傅霖还是很容易进出的。但是B6以下的楼层,还需要有指纹。   傅霖在面对核对指纹的第二道加密时,有过一丝犹豫,但是他还是把从追踪器上面提取出来的指纹拿出来使用,做了一道尝试。   前往B9的电梯按键瞬间就亮了。   傅霖的目光有片刻的游离,但是他还是选择了进入B9。   电梯采用了无声设计,非常安静,似乎是连同它本身也不愿意吵醒睡梦中的人。然而,映入眼帘的一切让傅霖愣了愣。   B9是层图书室,就像是中学的图书馆,又或者是书店的设计——书架并不是很高,没有给人一种藏书的感觉,更多的就是侧重于使用价值和空间的利用。此外,书架上的书都有被使用过的痕迹,几乎没有任何休闲娱乐类的杂谈故事,绝大部分都是工具书,像是这些书都已经被翻过了。   傅霖下意识地环视周围,顺势走了一圈,确定自己的想法——这些书都是被人翻阅过的。   这一圈走得比傅霖想象中的还要大,整层楼都是图书,藏书量大概在10万~15万,至少是中等规模的市立图书馆的藏书量。   假设一本书要读3天,读完10万本书至少需要820年,除非是有AI或者速读技术,又或者某人一直都有记忆,所以能重复做这件阅读工作。   当然最合理的猜想是,这些都是二手书,又或者这个图书室有一群爱读书的群体。   因为这是完全公开的区域,所以一览无余,几乎没有秘密可言。   在离开之前,傅霖自然不甘心就这么离开,随手翻阅了其中一本《基因组学导论》,发现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笔记。于是,他合上书本,从最后一页开始,用拇指跟着按住书本边侧,手腕微微施力,拇指开始扫动书页。   很快地,整本书的使用情况也一清二楚。   真是个好学的人……   傅霖的想法落完后不久,书页就停在了扉页处。   与此同时,上面写着「黎稚」两个字。   傅霖的呼吸无意识地一滞。   为了确认想法,傅霖开始翻动更多的书。   一本、两本、三本、四本……   花了三十多分钟仍没有确认完全部的书,可是毫不例外的,每一本都有黎稚的名字。 第94章   傅霖有看过黎稚的字。   他的字就是标准的临摹字帖会有的字体。   要模仿他的字很容易,在网上搜索免费字帖,排在最前面的点开就可以。所以, 他的字很多时候看起来像是打印的字体, 也很大众。   不过写得快的时候,还是可以看出他自己的笔势。   最有特色的一点是, 他在连笔写“少”的时候, 他喜欢把第二笔当做是最后一笔,把左撇写成右撇,又或者在长撇处往回勾一点。   傅霖在看完名字之后,会下意识地再检查书中的笔记字迹——那确实是黎稚写的字迹。   他情绪十分复杂。   现在信息量开始超载, 他反而难以思考现状:所以, 这是什么情况?   如果这里的书全都是黎稚翻阅过的话,再加上需要做笔记的时间, 这怎么可能是以他现在大学生的年纪能够读完的?   如果不是黎稚做的, 那答案又是什么?   黎稚的年龄比他表现出来的更大。或者, 他曾经经历过这个世界的轮回, 甚至超越了生死轮回?他是唯一知道这个世界在永恒循环的人,是整个Vita的精神支柱?   答案是这个吗?   这个推测让傅霖的的背脊微微发凉。   傅霖感觉明明自己已经在靠近真相, 可是却依旧不知道真相的原貌。就像是在观察事物一样, 这不是说越靠近越好,越清晰明了, 让人清楚整个事情的全貌,有时候越靠近反而更容易只看到局部, 而发现不了真相。   “黎稚, 到底是什么人?”   傅霖忍不住在想,如果黎稚真的是普通人, 他怎么可能做得到翻阅完这些书?而如果他并不普通……那么,他隐藏的身份又意味着什么?   傅霖很抗拒去像一个糟糕的答案。如果黎稚真的在这个循环里存在了很久,那他到底是“知情者”还是“操控者”?   在推理游戏中,知晓真相的人往往不会是无辜者,甚至有可能是整个事件的操盘者。   可是……   傅霖内心浮出这个想法的同时,他很抗拒会得到一个不好的真相。   即使这个世界很多人都具有主观能动性,有自己的想法和情绪,但是推理游戏的结局总是很单一。尤其是那种真正的幕后黑手型,在被抓住罪行之后,他们往往很多时候都不只是锒铛入狱而已,更多的是要么自行了断,又或者被其他方式处决了。   这仿佛人没有死的话,只是简单地被关进监狱的笼子,依旧会招致恐怖。那种恐怖就像是定时炸丨弹,又或者是一场海啸来临前的退潮,丝毫不会让人感到轻松。又或者说,只有轰轰烈烈的下场才配得上对方的身份——   于是,大部分的罪人的结局都是死。   包括前市长埃塞尔。   在罪行暴露的时候,埃塞尔市长选择自毙。   傅霖没办法接受这种朋友在自己面前死亡的画面。   这就是他们会有恃无恐的原因。   哪怕不相信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效忠于整个组织,都不对自己多加防范,原因就是在这里吗?   料定自己肯定不会希望自己的朋友罪行暴露?   料定自己绝对不敢把朋友推上绝路?   不敢成为手刃亲友的罪魁祸首?   但凡现在有人走过来,像是云邻诗跟他说,其实他们和他自动组成团队的理由,只是想利用他而已。   傅霖也不至于如此纠结。   可是,傅霖觉得他应该很难要到答案。   因为留下一个态度暧昧的答案,也许在最后关头救对方一面。   只有影视剧作品才会给出泾渭分明的决断,让主角和读者都能给个痛快的答案。   从真实的情况来说,不讲明,保留信息差绝对是最好的答案。   毕竟,到目前为止,傅霖从来都没有被这些伙伴们伤害过。   而到现在,彼此态度又是坦率而自然。   可以再说一件事——   那就是,其实傅霖也并没有觉得居民自我觉醒有什么不好的。   人类的进步就是因为知道自己被自然条件局限住了,不认同命运安排,所以才会有现在的成长。像是使用过火,人们要是没有想过征服火,恐怕就无法熬过55万年前的蒙昧时代。再如人们征服天空和海洋,也是同样的道理。   人在想要改变世界的时候,总会让人觉得对方疯了。   可是,要是存在一条通天的路,以人类天生的挑战精神,肯定会锲而不舍地把那通天路挤得人满为患。   现在,更别说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处在一个循环里面,会有想做出改变,这是很合理的事情……   “…你之前并不是这么说的。”   电话另一边的商河星觉得自己从傅霖那里收到了一个噩耗。   他表情也忍不住沉了下来。   「永恒轮回」在进入官网时就已经有基础的了解。   当时商河星清楚地看到,傅霖只想要得到这里面的真相,最后能给自己一个还会继续待在Anubis的理由。   可是现在,人还是那个人,话说得就跟换了芯的其他人。   “不管怎样,我已经拿到定位。我会联系崔时把基地给查了。”商河星只管达成自己的目的——找出真相,离开Anubis。   傅霖属于有意见不合也不会吵起来。   除非吵架这行为给他带来实质的利益。   傅霖:“我只是在对「永恒轮回」发表自己的想法而已。”   商河星知道傅霖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他不会再愿意发表任何自己真实的想法了。他内心多了一丝烦躁,因为要是像往常那样,他肯定不会再管这种事。偏偏他们已经开始撬开这个世界的秘密,正要调查所有的真相,这可能就是让他们离开的钥匙。   要和傅霖离心了,反倒得不偿失。   商河星调整了一下情绪,语气平淡地继续说道:“你对这里代入感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既然这么想留在这里,为什么还要跟我抢第一名的名额?   自己留在这里不就可以了吗?   商河星内心有众多起伏,也只是越说越冰冷而已:“不过当务之急还是眼前。「永恒轮回」对他们来说确实是个突破性的概念,但是不少人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又或者说他们怀疑就算打破了轮回,未来的日子也不见得就会变好,还不如过着现在已知的生活。”   商河星继续说道:“就算是勘破一切的救世主,也不能高高在上地决定别人的未来和生活,这不是前瞻性的智慧,而是一种包装成思想革命的「独丨裁专断」。举个简单的例子,你父母没有跟你说过「这样对你好,要往他们的意思走」的话。”   傅霖:“……”   商河星:“他们问你的想法了吗?”   傅霖:“……你的举例子真的很典。”   他没有直接反驳。   因为商河星说的确实是事实。   商河星随意地说道:“意思是你破防了吗?”   傅霖:“……”   傅霖:“没有。”   商河星:“我就会很破防。因为我从小到大就是这么被管的,所以我对他们并不服。也许这就其他人常说的白眼狼,或者莫名其妙会对别人产生敌意的人。如果我生活在这个世界被解救,确实过上了好的生活,但是我还是会因为我的选择被剥夺,而感到不爽。”   商河星:“…也许就是边界感,不过我也知道我自己确实有点病。”   傅霖:“……”   商河星:“…………”   傅霖:“………………”   商河星:“声音呢?”   傅霖:“你跟我说这些话,没有关系吗?”   商河星:“能说出来的就是没关系,但不用说出去。”   傅霖:“……”   商河星:“又怎么了?”   傅霖:“感觉你变了。”虽然傅霖还是能品出这种是用自己的故事去打开对方心门的措施,但是很奇怪的是,商河星不是那么耐心,又不是那么愿意敞开自己的人。   这话刚落,商河星的眉头跟着一动,像是被什么黏腻的东西蹭了一下。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头皮发麻。   这种抓马的台词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像是暗示自己,做了一些荒谬的事,又说了某些不知羞耻的发言。   这种严重的心理失衡让商河星很快就说道:“我不后悔在空间里面,最后给你一刀,成王败寇,不要以为我在亲近你。”   电话另一边的傅霖此刻是真的没有声音了。   商河星也注意到了这件事。   自己确实是哪壶不提提哪壶。   商河星能够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血液慢慢变凉,连刚才那种羞耻感都已经消失了,连带着起了一种谨慎和防备也跟着让自己醒神了。   不过话题也说开了。   商河星也干脆说明白了:“你怎么想?如果现在的合作只是未来也给我一刀的话,也可以现在说明白。不过,我可以提醒你一件事,就算在这个世界死了,也不代表真的死亡,只是会失去记忆留在这个世界而已。所以,你真的恨我入骨的话,恐怕对我做什么事情也无济于事。”   傅霖说道:“你是怎么知道「就算在这个世界死了,也不代表真的死亡」?”   商河星发现傅霖抓的重点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难道是他在意自己的隐瞒吗?   仔细想起来,商河星和傅霖两个人自从再见面,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说开过,虽然这个契机真的很烂,但是又无所谓。   “前市长埃塞尔是玩家,只是他选择了待在这座城市里面而已。”   傅霖下意识地发出疑惑:“你为什么不说?”   “这不就屠龙勇士终成恶龙的故事。”商河星觉得这很无所谓,“我当时和你也不熟。这件事说了也没有用,而且说了,要是我积分比你高,你不就没有更多心理障碍背刺吗?我也没有必要给你机会。”   傅霖:“你觉得,「永恒轮回」是不是前市长埃塞尔提出来的?如果他真的是玩家的话,那肯定也存在着其他获胜的玩家。”   这句话来得蹊跷。   商河星疑惑地问道:“其他获胜的玩家?什么意思?”   “比如说,能够一直存活在这个世界的人。”傅霖说道,“所以他能够证明这个世界是永恒轮回的。”   傅霖觉得“黎稚”的名字就在自己的嘴边,要呼之欲出了。   可是他的想法就很快就被商河星的话打散了。“那他许了什么愿望?长生不老?还是想当这个世界的神?这个玩家是某点文看多了,还是看太多动画?几岁?成年了吗?”   “……”傅霖有一瞬间又把“黎稚”的名字咽了下去。   黎稚才不是那么中二的人。   不行。   “那前市长有提过谁同届的玩家吗?”傅霖又问,“也许可以找到其他的线索。他们之间会有联系吗?按照你的说法,死去的玩家会没有记忆地在这里生活的话,也许埃塞尔会联系以前的玩家吗?”   商河星:“没听过。”   傅霖说道:“现在再多隐瞒没有什么意义。”   商河星:“你会因为曾经同过班,联系过去关系不熟的小学同学,顺便提醒对方自己考试第一吗?”   傅霖:“……”   商河星:“你有什么没有该跟我说的?”   “……”话已至此,傅霖觉得自己有任何猜测也并不是不可以拿出来谈论,“……我在这里看到黎稚的书。刚才通过你的谈话,有想过黎稚是否也是玩家之一?”   毕竟,他也有话没有说出来——比如说,在他的视角里面,是他反杀了商河星。   难怪商河星对自己说话都会客气一些,想来都是心中有愧。   这部分一定存在着问题,但不是现在需要讨论的。   “什么书?”   傅霖明显感觉到商河星的声量也更清晰起来。   书的类型不是最重要的,但是书的数量才是关注的重点。   “以我的观察,这些书要全部读通,并做笔记,至少需要800年。”   商河星说道:“如果真的是如此的话,那我们从一开始就已经进入了黎稚的圈套里面了吗?他早知道我们是这个世界的外来者,才能一路扶着你破案,甚至在最后的那个市长案里面当隐形人,很可能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那他帮我有什么好处吗?”傅霖并不信黎稚是心思城府极深的人,“总不会是他把我当做最欣赏或者最好的朋友吧?”   “也对。”   傅霖对商河星这种话并不满意,但也没有必要去争这些事情。   毕竟每次一谈到黎稚,他们总是谈不拢。   不过,这次谈论崔时的计划意外得比之前更顺利。之前有一种两人各干各的,现在开始愿意更互相交流信息情报。   这也许对于其他人来说,也许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对于孤僻冷傲的商河星以及心思深沉的西傅霖来说,这是极难跨过去的一步。因为横在他们之间的除了性格因素之外,还有生死局以及立场。   两个人原本就不会有合作之外多余的事情。   放下成见合作同个任务是容易的。   放下成见交心却是极难。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事情发展要比想象中的快。尤其是他们认为在崔时的计划中,他能撑得更久,至少不会这么快被盯上。   没想到基地被炸毁之后,崔时死亡的消息也跟着传了过来……   两人曾以为自己是故事的主角,站在所谓的命运的浪潮之巅。可是,他们很快又明白,命运的棋盘却从未以他们为中心落子,他们只是被浪潮推搡着前进。   他们自以为握紧了命运的线,殊不知自己才是被线牵引的傀儡。   *   Vita生物科研基地。   冷冽的白炽灯将整个地下实验楼再次照亮。   光线透过层层防护玻璃,将屋内的陈设都投出一道道幽灵般冷幽的影子。墙壁泛着金属材质的光泽,表面上嵌着一排监控屏幕,屏幕上闪烁着密密麻麻的代码和数据,正等着操作者将这些数字字母串形成一把把通往整个Anubis的钥匙。空气中只有冷空调的风,与电子的设备运行时低沉的嗡鸣声交织,让人不自觉感到沉闷的窒息。   就在这片冰冷的基地会议室内,崔时的命运被一帧帧影像锁死。   “…看来,他的死也是必然。”   安轻言随手关闭中断,屏幕的光线在他眼底微微一闪。他目光扫过角落里静坐的傅霖,语气甚是轻描淡写:“据说是你侦查到警局的情报,让我们能及时做出安排,把基地和地下通道炸毁。”   他的话语还未落,会议室天花板上的恒温系统发出一声轻微的滴答声。   明明只是寻常的声响,此时却像是某种计时装置在缓慢运转。   安轻言继续说道:“一进Vita,就立了功,商河星。”   在傅霖前面的七八个人默默地把背靠在椅子上,将坐在尾位上的傅霖露了出来。   而傅霖从观看视频资料的动作转向望着坐在辛峤左边的安轻言身上,随手无意识地转着笔,声音平静地说道:“我只是顺着安排来的。你们认为这个安排关键人可以从上个基地全身而退算是我的功劳,那就是我的功劳。如果你们认为我的通报,让你们不得不放弃一座地下试验塔,是我来的噩运,也可以。”   傅霖环顾周围或无所谓或平淡或期待又或警戒的视线,“我来这里就是想知道「永恒轮回」到底是什么。我是「商河星」,有些人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感兴趣的可以向了解我的人问情况。”   他这话说完的时候,可以看到斜对面的缪路南只是垂着头玩着自己手上的笔。   当时傅霖和商河星通消息的时候,崔时也在场。   他把缪路南疑似Vita卧底的事情也告诉了傅霖。   而此刻,缪路南也应该知道崔时是代替他接受了组织的怀疑,也被处分了。处分地点还是在公共场合,即这个人不能再出现了。   傅霖并没有看太久,而是把视线很快就放在熟悉的几张面孔上面。   如果他真的有想要获取信息的话,从缪路南身上获取是最合理的。   傅霖的目光又移向坐在正中间的辛峤。   因为此刻对方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也许是因为旁边还有输液架,而辛峤的面色显得异常苍白,血色几乎消失,又或者是因为傅霖想起辛峤曾经扇了对方一巴掌。   于是,在傅霖看来,沉默的辛峤连眼神都透着某种神经质。   他既像是一个固执强硬,无法对任何人妥协的疯子,又像是一个临终不愿意认命的重患,带着倔强的力量。   既看不到唐栗的影子,也没有崔时的嬉笑怒骂时的张扬。   “……”   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   辛峤开口:“现阶段开始处理Vita在社会上的舆论问题,目前既然商河星在这里,就由你负责建立匿名民意调查网站,调查Vita在整个Anubis的民意。”   傅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又用手指弹了一下笔头,笔也跟着转了一圈,“行。”   辛峤说道:“第二件事情,物资筹备还是继续交给云邻诗。”   物资筹备?   傅霖听到这个词,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跟着盘算起这背后的深意。。   “其他事情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辛峤开会风向来干脆利落,“如果没有异议,散会。”   这声音下来之后,会议室的目光交错,短暂碰撞后又迅速移开。   这个过程没有超过三四秒,所有人既像是按兵不动,又像是漠视麻木。   辛峤对这样的氛围早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自然也不会多费心力去做循循善诱的举动。   就在他开口解散之前,缪路南的声音便在会议桌上响起。他说道:“黎稚的父亲被抓进警察局调查,现在如何处理?”   后面还有一句不言而喻的含义——是救下来,还是直接放弃,又或者是处死。   “没用的废物,处死即可。”辛峤语气平静,甚至带着某种无情的理所当然。   缪路南听得微微皱眉,说道:“崔时被当众射杀后,网络上已经掀起了对Vita的声讨。如果再有一人因Vita而死,支持率只会进一步下滑。”   “这种事情自然有人去处理。”辛峤对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太多的情绪,话语里面的冷漠清晰可闻,足以看到对方的不近人情。   傅霖突然发现一件事,辛峤除了对崔时会有情绪之外,对谁都是漠不关心。   难道是因为长着一样的脸,所以看见对方露出其他的神态就会膈应吗?   既然真的是如此,那为什么还要生产那么多的复制人出来呢?   另一边的缪路南已经看出了对方的毫不在意,眼神里面闪过一丝不痛快,很显然这里面已有积怨或者不满,只是他不愿意发生多余的争执,所以他回避了视线。   傅霖仍然转动着自己的笔,内心里面已经开始盘算起自己该怎么和缪路南如何接触。   缪路南沉静之后,其他人也没有发言的打算,所以会就散定了。   傅霖才刚站起来,安轻言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打断了傅霖的节奏,“商河星,我带你去办公室。”   傅霖自然不会急着现在就跟缪路南托底,又或者急着合作,但是总是要给出一个信号。   什么样的信号呢?   傅霖顿了顿,拒绝道:“你直接跟我说地点就好了,我先去茶水间。听说你们还有配套的小酒吧,鸡尾酒有吗?”   安轻言站在原地沉默地望着傅霖,这是警告,也像是审视。   傅霖对此并不产生胆怯或者焦虑,“你不是我的上级,没有资格指挥我做事。我也不是来听别人做事,才在这里的。”   这话说完,傅霖已经转向出口处,朝着云邻诗的位置,说道:“有鸡尾酒饮料吗?”他这话刚说完,余光掠过没有半点反应的缪路南。   「螺丝起子」是目前他能知道的能够引起缪路南注意的暗语。   可他不急着现在就说这个具体的词。   在座的都是敏锐的人,言多必失。   其实,最稳妥的方法就是刻意与缪路南发生争执,这样可以主动让缪路南有理由后续来找茬,给彼此增加聊天的时机。   他倒不介意以这种起冲突的方式和别人产生联系。   因为目前情况下,傅霖这个身份不适合成为所有人的朋友,只有成为敌人才更好麻痹其他人的神经,免掉多余的在意。   只是「商河星」压根就不会和别人产生多余的冲突。他很多时候与其说是息事宁人,倒不如说是无所谓,懒得给自己增加麻烦。   因此,傅霖不会,也不能做多余的事情。   云邻诗对大白天要喝酒的提议颇为不满,皱眉说道:“现在大白天喝酒?”   “不是有无酒精的鸡尾酒饮料吗?”   云邻诗目光带着几分怀疑,但是她也没有深究,只是随口应答:“这我怎么知道呢?”   无酒精的鸡尾酒饮料确实是在超市里面也很常见。   云邻诗说的这话只是代表她对茶水间的存货向来不上心。   傅霖淡淡地说道:“物资储备,不是你的职责之一吗?”   云邻诗随即又回:“我又不管后勤。”   这话直接帮傅霖悄无声息地收集了云邻诗的一条情报。他原以为,如果他们在养一批复制人的话,想必需要有大量的生活物资,那么云邻诗可能也有负责整个实验中心的饮食问题。   傅霖轻轻地“哦”了一声,随即提步就走。   云邻诗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神色莫名,目光也跟着加深了几分,直到傅霖完全走出会议室之后,被自动门完全隔开后。   “他这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安轻言随意地搬动着文件,“继续观察就好,出了问题就关起来。要是随意死了,反而成了我们的麻烦。”   云邻诗不置可否,瞥见缪路南完全冷漠,完全没有想要加入话题的想法。他目光闪了闪,又说道:“何其思有对你产生怀疑吗?”   缪路南提到发小的名字,抬头看向云邻诗,又看向安轻言,原本不想开口,最后还是淡淡地开口回答道:“阿波罗酒吧出现尸体时,何其思有怀疑过我几次。不过,崔时已经弱化了我的嫌疑,所以我也没有被牵扯太深。”   “那你究竟在不满什么?”安轻言的语气一针见血,直接剥开了缪路南晦涩的内心,戳破他刻意掩饰的情绪。   是的,他不是担忧,也不是在害怕。   他很不满。   他很愤怒。   不满整个组织草菅人命、   不满整个组织让更多无辜的人也被迫加入这场斗争中。   然而更多的是,他不满自己连发声的权利也没有。每句话都要瞻前顾后,步步为营,连最基本的自由都会被剥夺。   这一刻,他的沉默,比言语更有分量。   会议空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云邻诗说道:“你是对辛峤的决断有什么问题吗?”   说是云邻诗现在在放大问题,其实这是在压低风险性。   因为缪路南或多或少还是会察言观色的,这个时候只要说没有。不管是真的没有,还是假的没有,这都是给双方下台阶的过程。   在沉默真的要在空间析出阴暗的物质之前,缪路南还是说道:“没有。”   他接了这个台阶。   “崔时并不是Vita的人杀的。”安轻言开口说道,“现在正是造势的时候,我们没有必要抹黑我们的行动。黎稚也能解决这件事,所以黎父只要也能摆脱自己的嫌疑,以他对组织的贡献,也不至于真的送他去死。”   安轻言说道:“没有必要牺牲有价值的人,这是最基本的原则。”   缪路南因为安轻言这句话,目光忍不住抬了起来。   “多信任组织。”   这是安轻言说的最后一句话。   ……   傅霖顺势问道:“所以你信了吗?”   缪路南嗤笑一声,语气淡漠地说道:“这种话怎么可能会信?”   缪路南说道:“这里有城府的人很多,越装着自己情绪外露,他们反而觉得我没有那么值得怀疑的。他们到现在一直给我画饼,我丝毫没有看到所谓的未来的可行性。”   傅霖轻声开口地说道:“也许是,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信任你。”   “傅霖,你现在说话真的连毒蛇碰一下,也会被毒死。”缪路南跟着冷哼吐槽起来。   傅霖正要开口回应,可他陡然间呼吸完全一滞。   “等等,你叫我什么?”   缪路南的目光刚想要从傅霖身上离开,却被傅霖紧紧拽住领口。 第95章   “其实不瞒你们说, 我和商河星两人都来自21世纪蓝星,玩了一款叫做《无罪之都》的全息游戏,结果被困在这里……”   当初傅霖说这句话的场景还让人历历在目。   可是短短几个月时间, 现在便是物是人非。   缪路南原本就不适合在基地里面久待着, 尤其是现在是个敏感时期,本来就不该待得过久。和傅霖发生小的冲突后, 缪路南就离开了基地。   原本他也不该过来参与这些会议, 像是小庄也不参与。   按照往常的习惯来说,他们联网会议也是用光屏联系。可是他知道从阿波罗酒吧密道里面有人消失了,一直都找不回来,难免会想着“商河星”又着了他们的道, 成了他们摆布的工具。   也不知道是生了反抗Vita的心, 还是有种气性不顺的逆反,又或者也有同情他们的成分, 缪路南来看他情况, 顺便有必要的话给傅霖他们透个底。   一个对Vita来说不痛不痒的底——   缪路南加入Vita的契机只是因为年少的反骨, 不知道天高地厚, 也有着改革整个混乱的社会的心思。   因为他看到了他的父母为整个城市鞠躬尽瘁,却没有得到好的结果, 在施舍路旁流浪汉的金钱时, 被恶从心起的无业游民杀人夺财。   从参加父母葬礼时,他就对整个城市感到恶心腻烦, 甚至有种莫名的愤怒,巴不得能够把整座城市炸成废墟。哪怕这需要交付自己的性命, 他都觉得自己是大赚特赚。   在那时候, 他无意间闯进了Vita的网站,开启了颠倒他人生的世界之门。   加入整个组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缪路南还是有配合Vita将警局的情报作为他们组织行动的依据,虽然后来发现这根本是不值得一提的线索,毕竟他们吸纳的成员多的是位高权重,但是对于缪路南来说,他已经做了天塌一样的大事。   毕竟,他利用了自己的叔叔缪局长的职权和权限,为Vita的行动做了遮掩,   接下来被吸纳为干部后,缪路南发觉自己也不全都是凭着自己的能力,更多的是他背后还有一些能为他们提供更多的帮助的资源。   这说起来这也是他不愿意再次面对的黑历史。   当上干部的时间是一年前,也就是结识傅霖的最开始,也可以说是命运的另一个变奏。   那时候同个大学里面Vita干部除了缪路南之外,还有早就身居重位的安轻言,Anubis首富之女云邻诗以及早早就以擅长解剖尸体为名的小庄。   他们四人原本并没有想过在校园里面还要有联系,可谁又知道中间还有一个黎稚。   说到黎稚,这是个像是被遗留的历史问题般的存在。   对缪路南来说,他可以说是熟悉又陌生的人。   简单来说,黎稚有时候就像是每天早晨的第一缕阳光,让人压根不想见到他。   可又因为都是同一个升学学校,而他本人能够拿得出手的优点确实在高中生里面独树一帜——成绩优秀,常年保持第一,仪表得体,又待人和气,再加上父母也是有名的学者专家,这都已经很受学生的欢迎了。   老实说,在学生年代里面,只是成绩常年第一,皮相就算是普通,脾气又跟狗一样,都能够有一批人追着他跑,毕竟比起校霸,大家还是更喜欢学神。这更别说,黎稚皮相和脾气都拿得出手。所以,哪怕事实上,他性格其实有些疏离,学生们也不会介意,甚至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这本来跟他没什么关系。   可何其思就很喜欢黎稚,有种小迷弟的感觉,有机会也不敢和他说话。   时间到了大一的时候。   因为何其思这人性子单纯,做事急躁,被人做局牵扯上了犯罪嫌疑,是傅霖和黎稚搭伙救了何其思。而黎稚又主动邀请了何其思加入傅霖团队,由此拉近两人的距离。   何其思一被拉入这个小团体,缪路南也被跟着带进了团体,进而就遇到了安轻言。   安轻言与他们在表面上也是同是高中同学,只是不同班级,但大学期间,他和黎稚是同一个哲学课的同学,于是两人也有了多一层的联系。   再后来,黎稚又和傅霖救了小庄。   进而云邻诗也跟着进入了整个团体。   大概在大学一年级的暑假结束时,整个团体除了商河星没有进入之外,团体成员已经形成。当时黎稚称自己为编外人士,不参与任何案件现场调查,只提供场外支援,但在他们心里面,黎稚就是整个团队的创建人之一。   周围的人不管是心里,还是表面上,都会表现出愿意听从他的建议。   也许是因为缪路南也不是真心对他有任何兴趣,所以大学开始,为什么周围人还是很喜欢黎稚,这一点让缪路南既不想思考,也懒得得出结论。   是跟他一样做表面功夫?   还是其他原因?   缪路南觉得自己的思路有限,可是这无疑的,因为和真正的干部相处梗深入了,所以缪路南下更了解到Vita的本质。   Anubis是一个在某个时间段会轮回循环的世界。   正如傅霖提过的他们以为这个世界是游戏一样,这个世界确实有一套运行系统,而有人保留着这样的重复循环的记忆——比如说安轻言,比如说云邻诗。   或者准确来说,他们确实存在于游戏中。   而从安轻言的话语中,缪路南听说黎稚是设计Anubis的总设计师。   在游戏完成后,他把自己献祭给这个世界,并且在这里成立了Vita组织,用于维持整个世界的秩序。   安轻言曾低声提起过他看到的文字。   在世界循环中,没有人亲眼见证黎稚‘死去’的过程,但Anubis世界的运行日志上,的确记录了某个时刻——   这个创造游戏的人意识到在Anubis即将投入运行前,这个世界的核心代码存在一个致命漏洞——它无法脱离人力自主维持秩序,每一个无序轮回都会导致数据崩溃,最终走向毁灭。   除非,有一个‘稳定因子’留在系统中,成为永远不灭的锚点。   于是,在运行日志有这样的文字。   「这个稳定因子只能是活人,一个真正的‘灵魂’。」   「——以自己的存在,换取Anubis世界的永续运行。」   「系统核心已绑定,灵魂序列 001 成功注册,规则执行中。」   从那一刻起,Anubis的时间轴被锁定,轮回开始。   仿佛、这是个生命的重新开始。 第96章   收回多余的回忆, 缪路南又回到自己原来的住处。   他其实并不打算跟傅霖多说太多,因为说了也没有用。再说了,以傅霖的头脑来说, 他也不是等着别人给答案的类型。他之所以会需要自己的回答, 无非是因为他需要整合更多的信息和资源。   傅霖很快就会知道的,也许知道的比他还多。   缪路南打开天气预报。   最近的气温越来越高, 经常热得连阳光都烫得吓人。明明隔着一层裤子, 可光照在自己腿上不到三四分钟,都像是要烫坏一层皮肉,叫人又热又疼。不过,今天会多云落小雨, 屏幕上面写着「温暖潮湿的海洋气流会从海面而来, 会形成小范围的降雨。而潮湿的空气会让人感觉闷热,请注意补充水分。如果有条件的话, 避免高温时段外出, 可以选择清晨或者傍晚出行。」   今天还有个特别的事, 这是崔时的葬礼。   参与的人并没有太多, 不至于整条街都是人。可人数也不少,也有百来号人, 大部分都是崔时手下的人。   据说, 黎稚也会去参加。   从医院里面出院之后,黎稚也不算是完全大好。   可总归是, 他和他妈妈待在自己的公寓里面耐心地等着黎父回家。   有一个对他们来说,也许是好消息;但对警方来说, 并不是好消息的消息——   这次案件并不顺利。   虽然黎父自首了, 但是并没有证据证明他犯下的罪行,而他本人也不愿意说出自己有任何行凶的动机。于是黎父也只是作为犯罪嫌疑人, 暂时收押在拘留所内。等待法定的拘留限期满了之后,他应该就会被从拘留所中释放离开。   目前何其思一头扑在这个案子里面,一无所获。   而缪路南也没有收到他的任何短信,就像是忙得脚不沾地,分身乏术,又像是因为意识到这件事和Vita有关,可能和自己也有关系,所以干脆不再和自己联系,有意要和自己保持距离。   这不一定是不好的,但确实是叫人不安的。   因为知道这个葬礼的时间,也知道一定会碰上何其思,所以缪路南穿上黑色的西装,就出门了。   在路上行车不久,缪路南就遇到了一场连绵细密的太阳雨。   温暖明媚的阳光依旧洒满天际,而无数细微的雨珠却在光中闪烁,如同碎金般的细雪落满人间。那一刻,既像是晴天,又弥漫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忧郁,空气中充斥着矛盾的宁静雨悲伤。   在路口停车后,缪路南遇到有人和自己一样都穿着黑西装,也同样默不吭声地往着殡仪馆的方向走去。   这一刻他才又有了参加葬礼,面临一种「永远失去」的实感。   虽然缪路南也不是第一次见过崔时的尸体,但是这是第一次让他意识到,那个总是占自己便宜的家伙,那个意气风发,偶尔还颐指气使的青年,那个既有猫一样的性格,又有狗一样脾气的难缠鬼真的离世了。   这让缪路南的脚步有一瞬间不知所措一般地停了下来。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许一辈子再也遇不到像他那样的人了。每次见到他的时候还会一阵心烦,可是现在知道再也见不到他的时候,缪路南却有了不舍的难受。   就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的时候,黎稚的身影在逐渐增多的人海里面,从自己眼前闪过。明明都是一样的衣服,缪路南意外地发现这人要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印象深刻,几乎只是一个背影,就能让人知道前面的人是他。   是因为高中三年,自己都是看着这人的背影上领奖台的吗?   还是因为过去一年里面,他也要帮忙留意黎稚是否注意到他们几人的不在意,所以下意识有了更多的观察和了解。   这些纷乱的想法还没有在脑海里面有一片自己的影子时,缪路南视线下移,去留意黎稚伤口处是否仍有不自然,又或者是绷带是否还在手臂上。   因为他本人拒绝任何人去探望,所以大致情况是从别的地方听说的,虽然子弹并没有穿过他的皮肉,但是子弹带起的热浪和空腔效应让他的手臂烂了一整块皮,做了两个星期的,包括清创和抗感染治疗,才从医院里面出来。   可黎稚现在从外表上并没有明显看出他有受伤的痕迹。   他向来都是不喜欢做这些不想引人注目的事情,也不知道是倔强,还是不想和别人看起来不一样。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缪路南又无意识地去看黎稚的后脑勺,仿佛做这样的动作,就可以看到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一样。可就是这么简单的视线一扫,结果就看到了黎稚回过身的瞬间。   而他刚好抬起伞,只是轻轻一掀,雨水就像是透明的珠帘被轻巧地拨开似的。   随着伞面一动,那张俊秀、白皙的脸庞便静静地显现,就像是一副静态画中那个平静地与看客对视的画中人突然微微地前倾,和你主动拉近了距离。   缪路南吓了一跳。   因为避不开视线,缪路南率先和他打了招呼,“你来了。”   黎稚口吻平淡,但又很清晰地说道:“雨虽然不大,但是还是撑着伞会更合适。你要进来吗?”他再次抬起伞,那伞面很大,似乎三四个成年人也可以容在伞下。他没有主动走进,保持距离一样地等着缪路南靠近。   很难形容这到底是什么感觉?   只觉得黎稚给人的感觉非常清晰又十分冷静——像是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他洞悉自己所有的决定。   会走向他,也是他的安排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你后面的?”缪路南站着没有动。   因为他脑海里面那一点参加葬礼的悲伤瞬间,就被自己的反骨给淹没了。   若不是知道黎稚是Anubis的总设计师,缪路南也没有注意到黎稚其实有很多蹊跷的地方。   像是他总是能够比任何人预知到犯罪事件的发生,有时候能够未卜先知了解到潜在的危险,还有就像是现在,像是背后长了一只眼睛,不回头看也清楚地知道身后有谁。   最让人不解的,还是黎稚那些绝版零食。   如果本身就是Anubis的程序规划者,自然可以让自己站在所有优势之上,还能够得到那么多得天独厚的帮助和金手指。同理,他也可以轻易地操控别人的生死,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所以,创造这种犯罪率高的城市就是他的癖好吗?   黎稚没有读懂缪路南口吻里面的防备一样,说道:“听到了脚步声。”   他又顿了顿,说道:“需要吗?你一直站在雨里面。”   这雨并不大,只是比公园给户外降温的喷雾器出来的水量大一些。   缪路南并没有全身淋湿的感觉。   可缪路南见他的雨伞再次抬了抬,于是他就走进他的伞下。   他自己确实也有想问他的。   尤其是现在缪路南也怀疑何其思已经要避开他了。他们能见面的契机也在黎稚身上,以何其思的性子,他不可能连黎稚都无动于衷。   黎稚其实并不爱说话,但他属于那种有问必应。印象中,大家也不愿意打扰他,所以很多时候,他都是一个人默默地安静待着。   同在伞下,黎稚也依旧保持安静沉默的作风。   不过缪路南却没有坚持太久,“你的伤如何了?”   “痊愈只是时间问题而已。”黎稚语气平静的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缪路南嘴角微微抽了抽。   ——人只要不死,痊愈都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随着人流朝着目的地涌去,人流越集中,周围越来越拥挤,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被迫拉近。而缪路南说话声音也下意识越来越低,而压低声音的方法之一就是低下头,压着喉咙和气道的打开,说道:“当时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想去救崔时?”   这句话说完之后,他才抬眼看向黎稚。   黎稚声音迟滞,小半会的停顿像是追忆,又像是犹豫是否要解释。半晌,他才缓缓开口:“想要救他的不止是我一个。不能只是因为我走在前面,就变成了我一个人的冲动。”   “……”   这话说得就像是缪路南在指责他的行为一样。   他明明想问黎稚哪来的这些好心。   “还是你其实是想怪我没有能力救人,还挡了别人的道吗?”   黎稚垂下声,“抱歉,我不知道崔时对你来说那么重要。”   缪路南彻底哑言了,甚至有点忘记自己到底要跟黎稚问什么。   他一开始肯定不是想要问他为什么要去救崔时。这只是一个引子而已。可现在,他的话题被黎稚的内疚心理给裹挟着,被迫跟着走进对方的情绪里。   沉默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沉默着走进殡仪馆,不去追问,也不去触碰那些血淋淋的细节。   太阳雨一直下着,一直把他们送到了屋檐下。   黎稚收了伞,轻轻地抖了抖伞面的雨珠。雨滴滑落,在地面的积水处溅起微不可见的涟漪。而后他指骨分明的手握紧伞骨,似乎打算把雨伞进一步合拢起来。   缪路南的目光落在那双修长的手上,像是透过这小小的动作回过神来。他缓缓抬眼,看向黎稚,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一分:“你会扑向崔时,难道不是因为你知道开枪的人是你爸爸?你是在警告他,对吧?”   空气像是被雨水压沉了一瞬,黎稚收伞的动作停住了。雨珠从伞骨的末端滴落,滴在地上,也滴进了无声的沉默里。   三四秒后,黎稚的目光缓缓扫了周围的警察一圈,眼神沉静,语气淡然地说道:“我们可以之后再说。”   缪路南心里猛地一紧,直觉告诉他——他自己抓住了真相。可他还没有细细揣摩,黎稚接下来的话便让他的情绪和行为瞬间显得可笑,就像是一个不自量力的小丑。   他说,如果你本意是不想参加葬礼的话,那么请先尊重那些真正哀悼逝者的人的心情。   这句话落下,雨声也变得遥远起来。   因为缪路南有一瞬间看清他的执意和冷漠,也才发觉自己从来都没有好好认识过黎稚,认识过他到底是什么人。   再一晃神,葬礼已经开始了。   *   黎稚始终是坐在前排。   何其思意外地并没有出现。   缪路南心思烦乱,又发了一条短信,问他有没有去参加葬礼。   这条短信如石沉入海,了无回音。   缪路南脚步辗转,最后还是走向了吸烟区。   他先是买了一包,点燃一支烟,紧接着又是一支,烟雾在指尖和呼吸间缠绕,试图让那些不适、酸涩、麻木和烦躁一并排出体外。   他算不得麻木的人。   他也想过自己是冷漠无情的人。可是他到底没有做过特别伤天害理的事情,内心里面装着的还是一个跟何其思一样愤世嫉俗,一股子追求真相的小孩。   他还是很轻易地被情绪操纵。   而这些情绪撕扯着他,一方面让他无法干脆地离开Vita,告诉别人自己到底知道了什么;另一方面又让他难以接收有人在不断死去的现实。   如果这个世界肯定是要围绕某个人转的话,就绝对不会选像自己这样的人。   沉闷的丧钟在自己出神的时候,就在空气中震荡开来,像是有人用力地拨动着他脑海深处的一根弦。   缪路南背脊猛地绷紧,连同胸腔都在微微发闷。他屏住呼吸,微微偏头,去辨析是室外到底哪个区域的声响最大。   不过很显然的是,崔时的葬礼还没有结束。   可缪路南捏了捏自己的拳头,最后干脆地按响了何其思的手机。电话比想象中的更快被接了起来,他在何其思开口说话的时候,黎稚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缪路南:“……”   声音就在后面,黎稚问:“你想要和我说之前的话吗?”   缪路南下意识地把界面设置成免提,方便收音,把手机藏在自己的口袋里面,“你有心情和我说吗?”这句话说着的同时,他也去留心观察黎稚的神色,若是他已经注意到自己在打电话,那他其实不用多此一举。   黎稚:“没心情,但有时间。”   黎稚并没有把多余的目光放在缪路南身上,只是瞄了一眼烟灰盒里面七零八落的烟蒂,又坐了下来。   “所以你当时为什么会救崔时?”缪路南说到这里,又补了一句前因,“果然是因为我刚才说的——「你一开始就预料到你父亲会杀人,所以来震慑他的」吗?”   缪路南没有必要让任何人知道他所掌握的黎稚的秘密,但是他觉得何其思可以知道,也可以从中清醒——这黎稚到底是什么人。   纵然缪路南是Vita组织的干部,但是他从来也没有想过害何其思。而他正在以Vita不允许的方式把「黎稚」的身份透出去。   何其思虽然冲动,但他不是那种想不明白的人。   缪路南不想因为立场的关系,和何其思生分。   黎稚反问道:“我又不是预知者,怎么可能知道我父亲会做什么事情?当时冲出来想要救崔时的人也并不是只有我一个。如果我真的知道,我为什么在一切发生之前阻止,我父亲也不用在拘留所现在也没有回来。”   他顿了顿,口吻凉薄,“你说这种话未免太过想当然,也过于草率了。”   缪路南回:“这不是第一次你在事情完全发生前做出的干预了。在过去一年里面,你和傅霖查过的案子里卖弄。有多少次其实是你最先发现关键线索的,你应该自己最清楚。而这些线索从来都不像正常办案中循序渐进里推理出来的,更像是……”   缪路南盯着黎稚的眼里像是有着一簇不灭的火光,“更像是你一开始就知道它们到底在哪。”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咄咄逼人:“如果只是一次两次,那可以说是意外或者幸运。但是你每次都能精准地把人引向关键点。这可不是巧合吧?”   “真正的你不仅仅是「提前知道」,你还在「刻意安排」。你一直在以不被察觉的方式,让案件的发展走向某种特定的轨迹。可这为什么?为什么你能这么精确地做到这一点?”   “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明明没有接触过任何刑侦学,甚至手上没有任何资源,你是如何锁定与你的生活毫无交集的真凶的线索。”   “答案只有一个。”   黎稚:“…你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你根本”   缪路南语气沉了沉:“你还记得二月与三月交接时,我傅霖和商河星离开前说的那些话吗?他说这里是游戏,当时大家看着你,问你,「蓝星是什么」「《无罪之都》是什么」,你知道为什么吗?”   黎稚:“……”   缪路南说道:“大家其实是在看你反应。”   黎稚皱眉:“看我的反应?”   “我们在看你到底对它有什么反应?”缪路南重复着,并肯定黎稚的话,说道,“Vita的「永恒轮回」就基于这是个高维设定的世界。而你是我们找到的这个游戏的设计者。”   缪路南咬字清晰,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创造了这座城市,设置了它的灾难,安排了所有人的命运,让一切都困在这座人人作茧自缚的城市里。你…才是让这一切发生的幕后推手。”   缪路南盯着黎稚说出最后一句话,“是你安排了崔时最后的死亡。”   黎稚对缪路南的说的话并没有太多的意外,表情格外平静,平静得近乎冷漠。他定定地望着缪路南,语气淡淡的:“你话说得太多了。”   这话刚说完,原本坐着的黎稚身子前倾,借势站起身,步步朝着缪路南的方向逼近。   缪路南被黎稚的气势所摄,下意识地往后退。可他只退了一步,黎稚的声音又再一次落下,“如果你真的担心自己说的这些话会让人想要杀人灭口,你就应该要做足准备。”   黎稚的步伐不急不缓,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缪路南的神经上,让他的背脊发寒,全身止不住地颤动。   “你太冲动了。”   电视剧里面的恶角面对绝对的优势时,总是会带着笑意。尤其是那种天生爱笑的,只是轻笑一下就会让人心头发慌。   可是,黎稚并没有笑,却有种漫不经心的淡然。   黎稚的有恃无恐让缪路南疑惑之余,又只能强装起镇定地看着对面的人。此刻他的手悄然攥紧。他不知道黎稚的底气来自何处,也无法判断自己是否真的已经陷入了必死之境。但他仍强作镇定,直视着黎稚的眼睛。   他不会死得毫无意义。   他微微侧了侧头,耳机里仍有微弱的电流声。这说明,何其思正在听着这一切,意味着就算自己死了,这些信息也不会凭空消失。   他深吸了一口气,嘴角竟然勾起了一丝笑意——如果黎稚真的在这一刻动手,那就证明他所有的猜测都是真的。而他的死亡,将成为最直接的证据。   空气里静得可怕,时间像被无形的手拽住,一秒变得格外漫长。   黎稚说道:“听过吗?「枪不杀人,人杀人」,纵然是我创造的游戏,但是让所有人走到这一步的……并不是我。”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如果我真的能安排每个人的命运,你现在还能拨通何其思的电话吗?”   这话一落,缪路南地后背骤然发凉,一股寒意顺着背脊攀爬上来,冷汗顷刻间渗透了后背的衣服。   他……他已经踏进陷阱了吗?   他猛地低头,视线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通话依旧显示着连接状态,可他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熟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是「傅霖」。   “缪路南,你自爆Vita组织成员身份的事情,已经被录音了。”   对方顿了顿,慢条斯理,“你可以「选择」全力配合,把Vita的所有事项告诉我们。不过,我们这里只有这一条路,没有其他选择了。”   缪路南的指尖微微一颤,猛然抬头,视线直直地落在黎稚身上。   “什么情况?”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缪路南已经知道自己已经在最糟糕的情况里面了。   他原先就为自己举棋不定不干脆而痛苦着。   现在发现自己真的变成无间道后,他突然感觉,自己过去真的太有余裕,才去纠结这些还没有完全发生的事。   缪路南看向黎稚良久,“所以,你算是承认了你的身份了吗?是你安排了一切。”   黎稚轻轻歪头,眼底波澜不惊:“我对你说的「游戏制作人」的那些事毫无记忆。”   他顿了顿,“至于你所谓的‘未卜先知’,或许只是因为我比你想象中的聪明一点而已。又或者,你会不会是被Vita的人骗了?”   缪路南瞳孔微缩,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指尖攥紧到发白。他嘴唇微张,却发现自己竟一时间无言以对。 第97章   住院回家第一天, 我就遇到了我的第一个访客——「傅霖」。   住院期间我已经拒绝任何人来访,主要是我其实没有心情去应付别人的心情和关心。不是那种我心情不好的「没有心情」,而是我觉得应付别人会浪费我的精力。   这一套还是挺顺利的。   住院过程中, 除了警察来找我之外, 我都在乖乖地积极配合疗伤,按时吃药, 每天换着吃水果, 还坚持去晒太阳,和周围的病友维持交流,满足我个人有限的社交量,保持精神愉悦。皮肤痒得不行的时候, 我就去户外草地一块打太极, 然后分零食吃。   治病这种过程中,身体的病痛是最容易影响心情和精神的。   因为心情不好就开始折磨自己活着折磨别人的事情太常见了, 我想的是起码我周围不要有这样不和谐的声音。   医生也说我恢复状态很好, 已经长新肉了。   我也很开心, 然后和我妈在家吃完饭, 也感觉还挺开心的。可是在听到门铃响之后,再看到有人在等着自己的时候, 我心情整个就下降了——   有点烦。   我不太想去见外人。   我有一秒想假装不知道, 不回应。   因为我知道,以商河星那种自尊心极高的性格, 吃过一次闭门羹之后,他至少有一两天会消停一下。他就是这么敏感又容易叠高自己防备的人。   可是, 我就在盯着他离开, 结果商河星又坚持按了第二下。   他目光没有闪动,只是坚定地看着门的位置。在等不到回应的时候, 他又按了第三次。   这不对劲。   我打开了门,和门外面的商河星对上了视线,“…傅霖?”   这个“傅霖”是我真的认为对方就是傅霖。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之后,我觉得傅霖和商河星真的很明显。   商河星早期还装作社交达人,最近他开始都不带演的了,有点儿摆烂的心态。这跟本尊还是很有区别的。相对应的,我以唐栗和傅霖相处的时候,有一度觉得傅霖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在装好人,但事实上,他的善意也并非全是伪装,他也并不是完全虚伪的人。   眼神是最难欺骗人的。   现在傅霖又怎么换回来了?   这两个星期,他们又做了什么事情让他们换回来了?   按照小说的套路,他们两个感情线应该又发生了变化才对。   果然是路人如我。   主角发生了点什么,永远和我没有关系。   我脑袋里面一边闪过杂七杂八有的没的东西,一边把门开得更大。傅霖似乎怕我又会把门给关上,一只手还撑着门板,让我感觉到他的力道,这一点也不像是商河星会做的。   傅霖说道:“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我家小,傅霖一下子就看到我妈也坐在饭厅位置,于是又朝着我妈点头示意,“郑阿姨好。抱歉,我想占用一下黎稚的时间。”   我妈无所谓的,你应该问的是我。   我内心想道。   我妈摆摆手说道:“那你可以进来啊。”然后,她一动不动。   其实这句话应该是暗示他可能叫我出去,也可能是要占用客厅或者饭厅这样的公共区域。但我妈是这样的,她的客套是点到即止的。小伙伴到我家,她的热情就是叫人家进门。   而明知道可能是要讲正事,一般人会下意识地退避开来。   不过,我妈不是一般人。因为这是她家,她不想动的话,她是不会动的。   这就是我说的「她的客套是点到即止的」——只招呼一声。   我朝着傅霖说道:“那你来我房间吧。”   傅霖表情闪过一丝错愕,可还是应了。他进门的时候还要犹豫要不要拖鞋,这么一看肯定就不是商河星了。   不知道漫画里面可以看得到他们换身份的情节吗?   这么想着,我们两个人都挤进我的房间里面了。   傅霖很有礼貌,眼睛没有乱瞟我房间里面的东西。我说坐在椅子上,他就坐在椅子上。我坐在床上的时候,说起我们的门没有关,傅霖明明长手一伸,一碰,就可以帮我关上了。可他会站起身,把门好好地关上。   这么谨慎的态度,足以见傅霖现在有多紧张。   他是知道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吗?   房间里安静得过分,只有我的小白在“咕咕”叫。   我懒得浪费时间寒暄,看着他,就等着他开口。   我也不喜欢看他眼睛,又把视线下移,注意到他的喉结微动,下意识地抬起目光看他,可他目光微动,犹豫了很久。   我只能引导他,“……你想跟我说什么?”   傅霖瞟了一眼我的伤口处,让我以为他想要问我的伤势,结果这是他的假动作。   “——你是「玩家」吗?”   声音不高,却像是一把利刃,精准地刺破了空气的沉默。   我盯着傅霖,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点试探或者开玩笑的成分,可他的神情比我想象得更认真,“……什么?”   傅霖被我的反应刺到,原本肯定的态度很快就动摇起来,“……”   “玩家是什么意思?”   我后来才注意到,傅霖其实是很担心他用太强硬的态度问我问题,会破坏彼此的关系或者感情。但是我当时只理解为他是在诈我一下。   毕竟我过去为了推他们快点破案,还是漏了一些破绽,好在我的学术成绩一直都还挺好的,所以就用「学霸」的人设蒙蔽了他们的双眼和头脑。   可我都能装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时候被人说一句就泄露?   傅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信任我。   他不仅把自己是玩家的始末告诉我,还把自己和商河星能换灵魂的过程事无巨细地讲给我听。   我听得内心十分焦灼。   因为我不会演戏,这个时候我应该要表现出惊讶的情绪,否则我这种神态实在太可疑了。可是我真的内心毫无波澜。   这么仔细想想,我爸说我妈是复制人,我妈说我不是他们亲生的,我都不是很惊讶啊……   我的情绪未免太平了吧?   我努力表现出自己真正认真听他说话的表情。   于是,傅霖说到他跟着进入阿波罗酒吧的密道的时候,还要抽查我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我只是在回忆你说的事情。”我开始努力地给他找证据,“这么一说,当时从和平号下车的人是你,不是商河星。难怪我觉得这不太像是商河星的性格?他…他性格没有那么外放?”   幸好他们的破绽还挺多的。   不过,我好像对他们的事情真的处于吃瓜心态。因为我就只记得和平号让我丢脸的事情,其他的都不是很记得了。   我这话一落,傅霖的耳朵肉眼可见就红了很多。   我忍不住盯了多看了两眼。   傅霖看起来真的要比商河星好说话一些。   还在感慨,傅霖就说了一句我不知道怎么接的话,“抱歉。”   “…没事。”   傅霖说道:“没有没事,其实你应该是很希望商河星吧?毕竟你是来接商河星的……”   容我想想,我当时为什么要去和平号?   我努力地绞尽脑汁,我当时肯定不是为了商河星,就是为了傅霖过去的。我为什么要去见傅霖?   要不是傅霖在我面前,我真的想努力敲敲脑袋,帮助自己回忆起来。   好难!   当时傅霖是什么情况?   我还在纠结,可是偏偏这个时候傅霖觑了我一眼——就是那种自己像是做错了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可怜,明明是一些无聊的破事,他居然那么在意吗?   我不想让他纠结,毕竟我真的也想不起来了。   于是我干脆地回道:“不是,我是去找「傅霖」的。”   “什么意思?”   在这句话刚落下,我脑袋突然灵机一动,福至心灵醍醐灌顶,“因为当时我只知道傅霖上了和平号,不知道商河星在上面啊?”   我反问道:“我为什么会知道商河星也在列车上呢?”   对不对!   对不对!!   有没有?!!   我不能被既定事实误导了方向。   我当时本来就不可能知道商河星在列车上,那么我等的只有傅霖而已。   傅霖也跟着坐直了身板,“这么一说,商河星误会了?”这件事莫名其妙得让他来了劲,“我原本就在想你们什么时候开始那么熟的?原来如此。这是一场误会。”   他说完之后,目光炯炯地望着我的方向,“这件事你觉得有必要跟商河星解释吗?”   “都行?”我无所谓。   “我觉得还是不要跟他说吧?”傅霖说道,“毕竟他要是知道自己输得那么彻底,恐怕也不知道还会愿不愿意合作?”   “你说不用就不用吧。”   傅霖顿时跟吃了蜜的小朋友一样,开心地说道:“那这是我们的秘密。”   “行。”   话是答应了,但是我还是满腹疑虑,“有那么值得开心的吗?”   傅霖说道:“因为我从来没有跟别人共享过秘密。”   我有点惊奇,忍不住感慨道:“没想到傅霖你还有那么单纯的一面。”   傅霖摇头,拒不承认自己的幼稚,“没有这种事。”   “行吧……”   我看着他心情愉快,也愿意跟我交底,便又拉回话题,说道:“所以你在密道里面发现了转换灵魂的方式?”   其实,傅霖对我还是隐瞒了主神空间里面发生的事情,并没有说明白他们会换身份的状况。想想这也是有道理的,因为对外人说自己曾经杀了另一个人,就算再信任彼此,这种话也说不出口。   那么,他到底在Vita里面做了什么呢?   是真的发现了转换灵魂的方式吗?要不,他是怎么换回来的?   当然,我就是说个可能性而已。   毕竟说一下也不要钱。而我怕这个话题没休止说下去,我就会被傅霖发现我压根对我做过的事情没有太多印象,在胡说八道了。   傅霖看向我,肯定了我的想法,说道:“我确实发现了我和商河星转换身份的仪器。”   “怎么说?”   这怎么玄幻变高科技了?   傅霖说道:“我一开始也并不相信。”   “……”   你这句话就暴露了你自己可能有来自更高维的技术了,但我假装没有听到。   “直到缪路南卖了一个破绽让我知道,其实Vita干部都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只是他们基于某种考虑,并没有直接点破。”   接下来的话里面,傅霖就稍微解释一下那个机器运作的原理控制——那是基于神经信号再生与脑电波解码的生物感觉传递与控制,也就是高度先进的「脑控技术」。   人脑在神经元活动过程中会产生活跃的电信号,而这些电信号在我们脑内重叠组合排序,会进一步形成脑电波。而Vita成员能通过对脑电波进行分析解码,将其转化为可执行的控制信号,实现一种无线且突破时空局限的操纵。   至于身体交换的关键,则依赖于脑电波的「共振同步」。当两个人的脑电波频率实现基本的标量波共振,或者说脑电波共振,彼此的意识活动便能形成实时连接——这不仅意味着读取双方思维的实时状态,即某种意义上的心灵感应,更可能进一步触发“意识跃迁”,即有几率实现某种形式的身份交换,所谓的「灵魂转换」。   Vita组织的人一开始会加入傅霖小队,并非偶然。他们就是意识到了傅霖和商河星的脑电波存在异常,与周围人不同。跟在他们身边,Vita成员得以进一步解析他们的脑电波特征,为脑控技术的突破寻找关键线索。   “……”   原来他们还是有点东西的。   我内心忍不住想要赞叹。   “所以你现在是偷偷用了仪器换回来吗?”我问道,“就为了跟我说「你们换了身体」的事情吗?你想要我怎么帮助你?”   我现在不确定,他是不是要盖过「你是玩家吗」这句话。   如果他不想说,我就不继续理会;如果他要说,我也想听他到底要做什么。   老实说,要不是傅霖对我这么掏心掏肺的态度,我在他说第一句「你是玩家吗」就进行回击。   “可是我担心我能做的并不算多。”   这是我要说的实话。   我能力很有限。   傅霖望进我的眼睛,说道:“黎稚,我对你也算是交心的。你是否也会对我说真话?”   原来是在这里等我吗?   我没有表态,“你说。”   因为有些话就是要烂在肚子里面,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该说出去。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衡量他人的尺度。而有些人,无论如何,都比任何人更重要。   “ 你如果不是玩家的话,你是这个游戏世界的设计者吗?我已经在Vita的某处基地图书室里面看到了你的书。不是只有一本,而是全部都是你的书。我不是单从名字上判断,那些字迹也像是你的手笔。我有拍照做证据。”傅霖认真地看着我,“起码有少说也有十万本。”   数十万本,哪是我这个年纪看得完的……   我在上幼儿园前都还在花时间陪小朋友挖土。   我摇头,“我家也没有钱可以买那么多书。”   傅霖的表情也说不出有郁结,还是有释怀,可他不是做做表情就没有下文,让我一个劲地猜。他还是没有放弃要解释,只是这句解释的话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问:“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但是可能会伤害你。你想听吗?”   ……   都要伤害我了,你确定我要听吗?   我吐槽后,又觉得傅霖可能是希望我也有获得知晓真相的权利吧?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既然只是猜想,也就是不一定会真的改变我的生活。那我想听一下。”   “我觉得你可能是游戏设计师的复制人。读书的人是你,又都不是你,你们读的书都会被收集起来。而你们都是独立的个体,所以没有共享的记忆。”傅霖身子前倾,问我怎么想。   “…这件事要问我妈,我也不知道。”   你们不知道,我脑袋里面已经冒出了某个科研人员从Vita基地里面救出一个婴儿,让他在基地外的世界普通地生存长大这样类似的的传奇故事。   然后有一天,那个孩子还会对组织发起宿命般的对抗。   ——好经典的故事逻辑。   “我知道你绝对是无辜的。”傅霖信誓旦旦地说着。   这份诚恳和真挚的态度都让我有一瞬间的动摇——   真的吗?   我是无辜的?   我突然开始怀疑自己,这可还行?   傅霖似乎不想让我太烦恼,又说道:“我从Vita组织那里听说杀死崔时的另有其人。我觉得,当务之急,也许是可以找出谁是杀死崔时的凶手。”   “真的吗?”   如果有找出凶手,我爸就可以安然地从看守所全身而退了。   虽然我算着时间,我爸确实有机会离开,但是他都说我是无辜的人了,我肯定要表现出对事对人都一种盲目相信的态度。   要是太有恃无恐了,我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人了,不是吗?   “不过我们还得要拉拢另一个人。”傅霖随后说了一个名字。   「缪路南」。   他其实在Vita立场已经非常动摇,更别说他还有非常明显的弱点。   “只是他好像只相信何其思这人,并不算特别信任我,说的话都是空泛笼统的。”   傅霖对缪路南感到非常棘手。   我有点奇怪,为什么拉拢别人一定要用信任呢?   “那我们可以找何其思帮忙。”   “何其思会愿意吗?他恐怕不能接受缪路南是Vita组织的人。”傅霖说道。   我反问道:“这不是更好吗?”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会觉得何其思可能无法接受,那就是说缪路南表现的状态也是会担心。他要么就是永远瞒着,要么就会用更大的秘密来冲淡这个事实。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我们只要抓住了,缪路南都会投鼠忌器。”   傅霖说道:“确实如此。那要让他开口,恐怕很困难。这要做足很久的准备吧?我知道他回基地外了,我们可以把他绑起来,这样会快很多。”   “不用准备很久。我只要借一部手机,就可以了。”   “可以吗?”   “可以。”   我会做的事情不多,但是会做的事情总是做得可以。   傅霖在我家又说这次是偷用了基地的仪器,还得回去,毕竟他怕商河星的武力对付不了那么多人。   于是,他就一直在我家敲细节,然后待到了晚上。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在讲什么,都是说一些重复的话,比如说信任啊,比如说换身体后的事情啊,比如说Vita的情报啊。   而晚上六点半的时候,他作为唯一会做饭的人,给我们做了酸菜炒粉皮,小炒牛肉和白菜豆腐汤。   太香了。   救命一样的香!   我认识他那么久,第一次看到他会发光。   他晚上离开的时候,我都有点舍不得了。因为他说他以前在家的时候都是一个人住,父母也不在,所以他就仔细研究了菜谱,什么菜都会做。   “你真优秀。”   傅霖经不起夸,低头笑了一下。   他离开后不久,我又回房间开始收拾我的行李箱。也没有过多久,我就收到了「傅霖」的电话,“……”   商河星问,傅霖什么事情都跟我说了吗?   “差不多。”我怕商河星要指责挖苦傅霖,便说道,“算是我追问的。”   商河星有点郁结,“你听了不会觉得很怪异吗?”   “什么?”   “傅霖用我的身体去靠近你……我们又不是多亲近的关系。”   我想起他是洁癖,于是假装我不记得和平号那件丢脸的事情,道:“我忘记了,你说的是哪件事?”   我以为他会避开不说,结果他非常直接开口了,“…就是和平号的事。你居然忘了?”   “现在知道真相了,也没有觉得好奇怪的了。那确实是傅霖可能会做的。”   “如果是他做的,你就不放在心上了吗?换做我做的话,你就会记一辈子吗?”   “……”   话是这么一句话,但是我怎么觉得搞得我认为他很特别似的。   谨慎让我不轻易回应,甚至想要岔开话题,以免搞得彼此太难看。毕竟商河星真的有点敏感,很容易内耗,想太多。   万一把他们主角小队弄得生分了,那倒是我的不是。   商河星等了我数秒,听我也没有回复,反而轻叹了一口气,随后又正色道:“你那天和平号看着的是「商河星」,你是怎么知道「商河星」在那里的?”   这句话让我瞬间一凛。   我立刻回想起,为什么一开始有人会觉得我是来找「商河星」的。   不是从那误会般的一个拥抱开始的?   而是更之前的!   是我先引起当时的傅霖的注意的,因为当时我看着他明显松了一口气。这让精神脆弱的傅霖主动来寻求我的帮助。   而显然今天傅霖忘记了这一回事,毕竟其实他当时早就意识不清了。他还是很好糊弄的。   可是,真正的商河星比我想象中的更早注意到了我的存在,甚至看到我一眼就只看到了「商河星」。   完蛋!   要是被傅霖知道我今天是敷衍他的,我就毫无信任可言了!   我得让商河星闭嘴。   “因为我听说,你要去和平号。”   我脑内的CPU开始燃烧!   我的小宇宙正在爆炸!   这是我人生脑袋转得最快的一次!!!   我语气平缓,冷静而又克制地说道:“你还记得吗?你当时一直跟我说你要去找「商河星」,不会离开Anubis,但是和平号却是通往岛外。那么,你坐上和平号的理由只有一个——「商河星也在和平号」。”   哎呀我要疯了!   我的逻辑有没有出现错误?   应该没有,以商河星的性格他不会主动去和其他人求证的。他只会内部消化。   “我一开始确实找的是你。所以正如你所说的,我其实就是在找「商河星」的身影。”我慎重地说道,“抱歉,你可以不把这件事说出去吗?这成为我们之间的秘密…我知道,你不太喜欢我。我也愿意接受,但是我也不想让更多人知道我这份想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当时听说和平号出事,我就很担心……”   救命,我到底在说什么……   老天爷快让商河星打断我的话吧!   我已经说不下去了,前言不搭后语,再说就兜不住谎言了。   也许是上天垂怜,商河星及时开口了,“这又没有什么值得说出去的。”   “谢谢。”   恭喜我自己,圆谎成功。   这件事可以彻底扔在脑后了。   不过我说完后,商河星沉默了好一会儿,好像还有话没有说完。于是,我又耐心地等着。   “我只有一句。”   我屏息,“你说。”   “以后,不要再认错了。”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却不容置疑。   我刚要回应,结果他又赶着做事似的,急匆匆地挂了电话。 第98章   崔时的葬礼并没有出现延迟的情况。   必要的取证和尸检早已经完成, 法律上也不会做更多的干涉。事情就这么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而葬礼时间的通知也发到了我的手机上。   葬礼当天有一点雨,但阳光很好, 风也十分轻盈,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又像是大家平静而又默契地接受了现实。   在那之前, 我约见了何其思。   约见的难度并不大。   因为在案子发生之后, 除了医生和护士之外,他是我接触最多的人。   起初是取证、做笔录,后来是他来探望,顺带聊起案件的进展。   要说实话的话, 我的感受是迟钝的, 或者说是延迟的。直到医院生活结束后,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何其思那时候说“顺便看看”其实并非闲来无事, 而是因为他正处在精神创伤期的迷茫中。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也不知道该相信谁, 于是索性来找我。   至于为什么是我?   估计因为我当时试图救了崔时, 又或者是事件旋涡之外的人,不会让他更加疑惑。   相对应的, 对很多人来说, 我应该是受伤最多的人。   因为我在他们印象中,我很喜欢崔时, 可我又救不回崔时,还把我自己的爸爸搭进去了。现在的我, 家庭、学业和事业都受到了来自现实的严刑拷打。受伤的何其思也跟着来抱团取暖。   可奇怪的是, 遇到这种事情,我并不觉得难过, 感觉就像是一道远远的雷声,是震耳欲聋,但我的生活,就连我空间里面的空气也没有出现半点迟滞的震颤。   我后来想着那段时间没有感觉到何其思在求助,是因为他也没有太积极地寻求共鸣。   只是我和他面对面坐着,谈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而这些一点一滴就变成了现在往来的基石。   我和何其思说起缪路南的事情。   因为我从漫画里面知道,缪路南已经试探过何其思,所以何其思应该也知道,缪路南也是Vita的人。   这种基本就是一点就通。   我本来也应该赌一下,何其思会不会陪我做陷阱。   可是,我才还没有完全让何其思参与。何其思反而把缪路南最近两个星期的行动路线都在卫星地图里面标出来了。   “无论Vita号称是为了民众利益或者自由也好,只要他们的行动是建立在牺牲他人生命的基础上,我们就不可能坐视不理。”   他的专业态度让我内心一惊。   因为对我来说,如果缪路南是我的至亲好友,我肯定就是选择装傻。我当然知道自己这种做法是不合法的,可是我没办法。   “没关系吗?要是缪路南真的是Vita组织的人……”我忍不住开始自由发散他们朋友决裂的画面,虽然我靠近他的目的,也是有可能导向那部分剧情,但是起码缪路南要怪也只能怪我不择手段。   我还没有说完,可我也知道何其思已经决定好了。   于是,我还是开了口,说道:“「商河星」不是在酒吧里面走失了吗?”   何其思反应很敏锐,立刻就追问道:“他其实进入Vita里面,现在往外传信息吗?”   大家没有追问这个商河星当初在阿波罗酒吧失踪,是不是都意识到这个人要么被Vita吸收了,要么就是自己潜进去了。再加上没有人报案,警察他们就不理了?   他们很肯定就是有自己的答案和依据。   我对这部分并没有太多多了解,于是干脆地问道:“你们这么肯定吗?”   何其思说:“几个月前,商河星失踪的时候,傅霖满大街地找人,甚至来报案。而这次商河星明显是在诡异的地方消失,傅霖并没有反应……”   答案昭然若揭。   剩下的事情其实不用继续再犹豫或者试探了。   我和何其思商量了计划。   崔时葬礼到来之前,何其思都不和缪路南联系,也不要在葬礼上出现。在那之前,何其思可以放出消息说,他回来参加崔时的葬礼,让缪路南有心去拦截他。随后,我们再做出何其思其实有心去回避缪路南,激化他的焦虑。   缪路南本来在Vita的决心就已经动摇了,而他也最关心的朋友也直接认为他是害死崔时的人,恐怕他心中的天平也越发倾斜。   至少他一定会跟缪路南解释部分的信息,争取自己在何其思心中的正面形象。   可这个机会不会留给他,而是给我用的。   因为证明一个人无辜可以是两种方法,一个是正面解释自己确实无害;另一个就是拉别人下水,证明另一个人比自己更有罪。   后者其实有两害相比取其轻的意味,但其实也够用了。   到时候,让缪路南安心以为电话打通,他自然而然地愿意多说出一些心中遮遮掩掩的秘密。   这其实也是为我自己考虑。   因为我觉得傅霖对我完全不愿意说真话,我也不想拐着弯子去琢磨我到底是什么身份。   对本身来说,身份改变并不会影响我的生活。我只是想减少信息差而已。   我不想走一步看一步,等着别人把事态搞到最糟糕的地步后,自己被迫承受他们做的后果。   *   “缪路南,你说当时他们来测试我的反应时都在看我。”   这句话就已经暴露了Vita的成员。   缪路南眉头紧皱,发现我做的陷阱后,他开始装傻。   人就是这样的,很多时候都觉得「不说就是我没有犯错」。这就是一种鸵鸟心理。   我就是要一个铲子挖下去,让这个鸵鸟从沙堆里面探出头。   “当时问我这句话的人是小庄,所以首先小庄肯定是Vita的成员,当时看着我表情的,有云邻诗、安轻言、你和何其思。基本整个团队都是Vita的成员。”   听到何其思的名字,缪路南的眉头微微一挑,“你明显是瞎猜,几个月前的事情你怎么记得一清二楚?别胡乱栽赃。”   缪路南的敏感点真的是太好找了。   只要提到“何其思”的名字,他就会自动开口。   “我记得。”   我有漫画,他们那时候手上吃的东西是什么,也能说个一二。   我的语气过于笃定,缪路南的谨慎也重新找回自己的位置,“你想要拖何其思下水吗?他跟你无冤无仇的,你怎么能这么害他?”   “只有何其思被你点出名是无辜的,那就是说其他人跟你一样是有罪的。”   “……”缪路南被噎了一句,有解释道,“我只关心何其思而已。”   我满不在乎,“那没关系,你就不用管其他人的死活,不用太在意了。我直接通知警察局和他们聊天即可。剩下的时间或者事情都交给警察处理即可。”   我又继续说道:“你有没有意见?现在满天下都在崔时的凶手,想来答案已经很容易锁定了吧?”   这确实很容易锁定。   当时不是我爸开的最后一枪,那就是同在司法鉴定中心的小庄。   “无论你到底有没有把所有的事情说出来,我都会说你把所有的事情说出来了。比如说我是《无罪之都》的游戏制作人……”   我还没有完全说完,缪路南的表情也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我一锤定音,“继续遮遮掩掩,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缪路南盯着我们准备的茶杯,看了一眼,推了一推,“你明明知道我不随便开口的原因。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他说道:“如果你真的想要让警察参与这件事,你应该就是直接送我去警局,而不是选择一个私人场合跟我聊这些敏感的话题。你不过是想要我继续配合你们的工作,卧底潜伏在Vita里面。这对我来说,并不是容易做的事情。”   他感觉自己能力不足,不敢随意搭腔,这让我终于明白他的态度了。   我还以为他都已经被逼进了绝路还要死鸭子嘴硬,那么我只能让那个何其思来给他做思想工作了。   不必继续费劲!   原本我也不想把他们的关系搞得那么僵硬,所以我一直在做恶人。必要时该走捷径还是会直接走的。   没想到他是怕自己的能力不足。   我懂,“我也没有指望你真的能当双面人,做无间道。”   我在桌子上拉开一条长线,目光定定地看着他,“把你知道的Vita组织的所有事情全部告诉我。”   “这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缪路南十分肯定地说道。   “这种事情也不是你来决定的。”   缪路南抱着手臂,背抵在椅背上,也不算是漫不经心,也不算是防备至深,审视我的方向说道:“好,那我告诉你,其实Vita有仪器能转变别人的意志和灵魂。”   他微微停顿,眸色一沉,“现在的商河星和傅霖,已经换了身体。”   “我知道。”   缪路南的眉头一跳,目光一滞,像是被人当胸压下一记重拳,喉间的话瞬间卡住。他很快调整情绪,呼吸一缓,眼神更深了几分,语调不自觉地放低,像是在试探。   “…那你知道吗?” 他缓缓开口,“这个仪器,原本是用在你身上的。”   那我可真的不知道。 第99章   云邻诗不仅负责资源的分配, 也负责辛峤的医药事务。   镇静和免疫调节剂的消耗量比之前的还要多了1.5倍。再增加药量,辛峤对药物的以来只会更难摆脱。可是,如果不继续加量的话, 辛峤连基本的生活都难以维持。   辛峤现在大多数时候, 除了必要的指示或需要公开露面之外,其余时间都会在特制的治疗舱里面休息, 以减少不必要的能量消耗。   不过好的情况是, 时间很快就要到了——一切成败在此一举。   云邻诗压下心中的念头,将光幕上辛峤沉睡的画面收起,而下一段视频随之显现。那里面存放的是崔时在生的活动景象。   复制人什么时候开始反叛这一点成了未解之谜?   同时间连续两次违背了组织意愿的行动,已经是属于数据偏差的情况了。   不过, 事不过三, Vita组织也不会再多给一次机会。   现在只需要检查是否有人在对崔时或者唐栗的进行洗脑,即整个Vita组织里面是否有卧底的存在。   云邻诗把时间线挪到了崔时还活着的前两天——   他一般情况下, 会习惯性地带上小鸽子。可是, 那天小鸽子并没有被他带走, 而是被留在警局里面让其他小警员喂养。从视频里面, 他从小鸽子面前消失的时间有十五分钟。   这会是事情发生转变的节点吗?   如果要确定他整个完全的动线,云邻诗还需要商河星的帮忙。   可惜现在人不在这里, 只有带着一个病弱壳子的傅霖。即使云邻诗把任务发布下去了, 也只是做个表面工作。   主要就是让人留在这里而已,让对方觉得自己的能力确实是被需要的。   时间到了这个节点, 又或者说埃塞尔市长倒台之后,全市公民系统的权限已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了。因为Anubis的政府技术人员在市长自杀死后, 也逐步废除了原本的监控系统, 修复了其中Bug,商河星的权限并没有那么不可或缺。   可是, 要想老鼠上老鼠夹,不放块奶酪,它们也不会冒险试一试。   唯一让云邻诗在意的是,以傅霖这种性格,肯定会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和求知欲对整个基地继续探索。很快,他就会知道,他之所以会和商河星交换身体,是因为他们的操作。   不过,辛峤对他的行动处在放任的态度,并不在意他能挖掘出任何的秘密。   这倒不是因为他坚信傅霖最后一定也会加入Vita组织,更多的还是因为辛峤的傲慢。他自信他能完美控制傅霖。   不过辛峤确实有底气。   因为傅霖很快就会发现,他能进得来,就再也出不去。除非他能要到出入基地的权限。   云邻诗思索着,又把这些任务窗口关闭了。   现在还有安轻言在处理,她帮忙思考再多也没有用,倒不如继续关注最近的天气。   于是,傅霖来找云邻诗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公开的光幕里面,有气象卫星图,也有潮汐图、数值模拟图以及实时数据流图。若不是知道云邻诗的专业,傅霖还以为自己来到气象局的专业办公室里。   傅霖扫了一眼,先说了来意。   “崔时死前四天的所有活动路线和电话记录的电子稿,都放在了硬盘里。”   这句话说完,一个灰色的USB也跟着放在了办公桌上。   云邻诗挑起眉头,“没想到你会这么配合……”   见她接过硬盘,在手里下意识地把弄了一下,傅霖淡淡地开口:“这倒是和配合没有关系。我就想知道以一换一换点情报,知道点其他的。这,算是诚意。”   云邻诗便抱着手臂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辛峤是什么人物?”傅霖单刀直入,“看整个组织的人唯他马首是瞻,可公民系统里面并没有的数据。他是外来者?为什么会让他的复制人在社会里面活动?难道有一天他想要自己替代某个社会角色吗?”   傅霖拖了一把椅子,随即坐在云邻诗的对面,说道:“他活了多久?”   “你们想要怎么打破永恒轮回?别忘了,我也在经营你们所说的民意网站,大家偏向的末世论也是我很在意的点。”   云邻诗和傅霖拉开一个距离,问道:“这不止一个问题?”   “你可以挑一个喜欢的回答,甚至如果你认为这是个合理的买卖,我们可以多进行其他的合作。”   云邻诗面色平静地说道:“如果我真的需要你帮忙,那也是因为组织的要求,跟我个人的私心没有关系。你只需要做你的事情。你听过,一只自动飞进笼子的鸟,还能奢望多余的自由和权利吗?”   明显,她并不愿意理睬傅霖。   她内心自己有道声音——   声音里说的是,在傅霖和商河星两人之间,最麻烦的就是傅霖。他的行动力强,难以掌控,所以才需要把他控制在商河星的身体里面。这方便随时处理。   上次为此耗费大量精力,这次,辛峤决定在事情来临前,直接削弱他的体能,从源头限制。   云邻诗还记得时间回溯的最后一幕——玩家傅霖被人群围堵,他最后踩着尸体高垒的乱葬岗,举枪抵住自己的太阳穴。扣动扳机的一瞬间,飞溅的血液就像是折翼的雏鸟宁死不屈,依旧猛猛地扑向高空,在空中炸成一团血雾,仿佛已然振翅高飞,永不落地。   记忆让云邻诗短暂的目光失焦,但是她很快又看向面前的傅霖。   玩家傅霖和商河星是作为整个世界的最基础的设置,如果最后的玩家都死亡,这个世界会自动回溯,直到有人能顺利通关为止——这是他们Vita的发现。   这也成了Vita行动的保障机制。   如果他们行动中有某一个环节失败,那么他们就利用傅霖和商河星重启,让时间回到最开始的相遇的时光。   于是,对他们Vita来说,每一次失败,只要掌控他们两人,就都还有获胜的机会。   当然,这一点是不用让傅霖他们知道的。   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地屡次被杀,成为别人的垫脚石。尤其是两个自尊自傲的人,他们更无法忍受自己的生命被如此蹂躏。   见傅霖还站在自己的面前,云邻诗也不愿意多说,只是把硬盘插在自己的电脑里面,接收大量的数据文件,不再理会。   她随机点开一个文档。   刚巧是崔时和黎稚父亲的通话,就是阿波罗酒吧尸体的司法鉴定报告出问题时,两人的通话——   【你比我更清楚,有眼睛盯着你,崔队长。别犯错。别做多余的试探。】   这看起来像是很明显在提醒崔时不要逾矩,可当看到崔时背叛组织,而黎父明明不是凶手,却要自首,与组织彻底断联,这种提醒中微妙的意味就变得愈发强烈起来。   黎父才是那个卧底吗?   云邻诗的脸色变幻都被傅霖收在了眼下,他目光下移盯着那枚USB,见对面的人刻意不再理会。   傅霖也知道,这个人只要做到这一步就好了。   这枚USB里面藏着商河星的钓鱼程序,一旦插入,就能悄无声息地侵入对方的电脑系统,追踪她在系统里面的一举一动,并且可以同步复制所有的文件到另一台指定的设备上。   现在,   缪路南被拿捏,云邻诗被跟踪。   小庄因为担心罪行暴露而谨慎行动,等于被限制行动。   那么剩下的还有安轻言。   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Anubis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傅霖感觉真相正在朝着他和商河星的方向越来越近。   *   另一个空间里。   黎稚、何其思和缪路南三人同在一个房间里面。   有些事情是不能直接和傅霖他们说的。   虽然目前商河星和傅霖他们也有心要平定Vita制造的社会混乱,但是在他们三个开始接受整个这个逻辑的时候,也就是要承认傅霖和商河星真的属于外界人士。   对他们来说,也许是副本任务,他们只要完成了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可是,对Anubis来说,是留下了巨大的灾难。   如何阻止让激进派Vita引起更多的社会难题固然重要。如何让整座城市避免遭受更多的罹难,也是他们土著人的重中之重。   他们要率先知道整个局面。   何其思被黎稚要求说不能谈论灵魂转换后,很多心中的腹稿在看向何其思时也是换了换,最后才说道:“Vita提到的末世论指的是今年7月8日时,会出现「海啸云」的奇景。”   何其思刚一停滞,旁边的黎稚就知道他不知道什么是海啸云,而黎稚刚好对气候一直都很感兴趣。   “所谓的海啸云,指的是天空会出现像是海啸一样的卷积云,这通常是因为强风和气流而形成。但因为可能会带来强降水或雷暴天气,所以也有人理解为积雨云。”   黎稚顿了顿,进入回想,“早前看过电视天气预报,他们说过今年夏天确实有热浪的天气,再加上我们是临海的海岛气候,出现冷热空气交汇或者局部风场变动,今年出现海啸云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情。”   缪路南心思比较杂,低低地说道:“你总是刚好什么都知道。”语气里带着某种无法言明的怀疑。   这句话还是在暗示黎稚原本就知道所有的事件,只是在装作自己不知情罢了。他还是在暗戳戳地想把自己的想法传递出去。   可何其思完全没有感觉到黎稚知道这些有什么不对劲的,因为他以前就很留意黎稚,知道他对很多大自然的事情都很关注,除了鸟类之外,他原本就很关心整个海岛的天气,懂很多杂学。   缪路南见何其思很信任黎稚,心思也只能完全收起来了。   他继续说道:“对,7月7日的时候会有天气预报「第二天城市可能会被海啸云覆盖,卷起的风速堪比飓风,达到历史极限」。与此同时,7月8日,Anubis将迎来一场气象无法预测的灾难——前所未有的海啸事件,届时水天交织,天地难辨。人们在死亡面前,连神的影子都看不到。当三十米高的海墙靠近岸边,只用了不到七分钟,整个城市就会被吞灭。”   何其思面色凝重起来。   黎稚低声发问:“你信吗?”   缪路南迅速扫了一眼何其思,才缓缓回答:“你怎么看?”   何其思凝视着他们,沉默片刻,才说道:“我不确定。如果真要发生,准备时间不到一个月了。到时候,如何动员人们离开Anubis?”   “可如果这个世界本质就是类似游戏世界的话,那确实会发生。”缪路南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你不觉得整个城市的犯罪活动过于异常吗?我们城市的犯罪率是其他城市的10倍以上。Vita的最终目的就是让所有人度过这一个浩劫,走向新生。”   “他们那么肯定能阻止吗?”黎稚眉头一皱,突然发声,“他们的依据是什么?”   缪路南眼神顿时闪烁起来,说道:“他们有傅霖和商河星……”   黎稚听得出他话语中的回避,可同时在现场的何其思并不明白,满脸疑惑,“他们两个怎么能阻止海啸呢?”   “不是阻止,”黎稚目光瞟向缪路南,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玩家他们的作用,“而是如果计划不成功的话,他们就会重启。”   Vita果然了解Anubis的本质。   作为无法脱离世界的市民,他们觉醒的同时,就开始知道要如何卡Bug。   “想出这个主意的人真是铁石心肠。”黎稚目光变得深沉。他能想象出每一次失败的痛苦,和从未言明的后果。每一次‘重启’都意味着新的轮回,新的牺牲,新的绝望。   所以在这时,他的语气里面带上了一丝清晰的沉重。   这句话刚落,缪路南便深深地看进了黎稚的眼里面,眼神中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意味。   黎稚一时没有察觉,可是很快地,他从缪路南坚定的目光里面读到了一句话。   而缪路南也随即开口:“这个主意就是你白纸黑字写出来的。我认得你的笔迹。”   黎稚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被狠狠扯住。他愣了愣,几乎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可是,耳边也已经传来轰鸣般的响声,像是自己现在已经化身成恶人,正在逼着傅霖他们为拯救整个Anubis而自尽。   黎稚:“……”   黎稚:“这未必已经发生了。”   他说着这句话,却想到崔时临终前的那句话「这次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第100章   缪路南说的话只是让黎稚展开了一段小的联想, 却并不会完全放在心上。   这其实就是一个道德困境。   就像是耳熟能详的电车难题,又像是战争的选择那样——是否可以为了获得战争的和平,而牺牲一些民众。   黎稚沉默片刻, 他妈妈当时提到过的「审判」也走进了他的脑海里面。他慢慢开口说道:“是不是最后会由全员审判来决定这个世界是否能重启?想要真正地杀死主角, 仅仅是一个人的意志是不够的,必须是一个世界的意志和共同决定。”   何其思喃喃道:“这听起来小说里面的主角不死定律。”他说着说着, 就忍不住失笑起来。   他只是觉得周围的人都这么接受世界运转的方式, 他也跟着接受而已。谁能想到这里越发荒谬起来,甚至他觉得很不自在,却不知道这种情况应该算作认知协调失衡,还应该是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纸片人的不甘心。   这就像是本来自己生活得好好的, 然后有个人告诉他, 他生活在一个罩子里面,他经历的所有悲伤喜悦愤怒的事情都是一句话, 一张纸, 甚至也许是一串代码。   「神金。」   他在心里骂了一句, 不分对象。   也得亏旁边有个情绪稳定的黎稚, 不然何其思觉得自己在接受这些似是而非的现实时就得发疯。   黎稚很冷静地分析形势,“那如果他们有心要救助整座城市免于海啸的话, 他们完全可以用更平和方式。比如说也许气象局确实预测不了海啸, 可是整个城市还可以由有权力代表阶层组织撤离。先弄一句话伪造假的新闻,再由市政厅政府人员, 比如说市长有条不紊地组织市民到整个海岛的最高峰,相信是可以避免于难的。”   何其思对这个主意十分赞同。就算是假的新闻, 万一赌对了, 就救了全城。万一赌错了,也是一场防灾演习。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这样不必牺牲任何人, 包括傅霖和商河星。   缪路南说道:“我们也曾是这么想的。直到傅霖和商河星把前市长搞下台了。”   「埃塞尔市长也是Vita成员」的想法一下子窜进了两人脑里面。   “为了不把埃塞尔市长的行为过早与Vita联系在一起,埃塞尔市长选择自杀。”   何其思很想和黎稚交换眼神,交换想法,但是黎稚却并没有太多动摇或者疑惑。他想确定这件事,“我们生活中也有其他复制人吗?埃塞尔市长也是复制人吗?”   缪路南感觉自己很难追上黎稚的想法,不过也担心黎稚会想着排查整个复制人,从而把整个城市的掌控权从Vita手里拿回来,说道:“我没有具体的名单,但是这座城市里面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因为辛峤不相信任何人。”   黎稚静静地说道:“没关系,我不介意,他们越是把控全局,越是看重「傅霖和商河星」。如果说Vita要救整个城市的话,那我们主要是负责救助傅霖和商河星。”   这应该不冲突。   “你不打算掀翻Vita组织吗?”缪路南对此很惊讶,“我还以为你要打探Vita就是要知道他的罪证,并且一举攻破这个组织。”   “如果我们是主角的话,我觉得我们还有一搏的机会。”黎稚平淡地回应道,“如果我们不是,我们就要懂得借力。”   黎稚再次检查时间,“7月8日,时间很快就到了。目前迎接Vita迎接海啸做的物资准备还齐吗?我们能在这段时间把他救出来。”   缪路南忍不住冷笑一声,“这傅霖一进基地,就会被辛峤困住。没有辛峤的权限,谁都带不走他,他也无法从里面脱离。你想要怎么做?”   能把整个Anubis的人都把控住,更别说困住一个傅霖。这肯定已经做了长期的,不断进行调试后才会有的准备。   何其思却追着声音问道:“傅霖什么时候去基地了?失踪的不是商河星吗?”   黎稚缓缓呼了一口气,面上平淡说道:“崔时的案子不是还没有破?”   他看向何其思,“7月6日的时候,我们把案子破了,给我留足100个小时。”   “剩下的,我回来解决的。”   他的表情很多时候是平静的。   那种平静,不带一丝波动,像是静水深流,甚至带着一丝不近人情的冷漠。而面庞柔和的线条明明就在眼前,却被这份冷静掩藏得不露声色,连缪路南也不敢正对他的锋芒过久。   *   「审判」   7月6日,天气晴。   Anubis最高峰在距离市中心200公里远的地方外,白墙建筑一排排地嵌在山腰。   其中一家是专门做三明治的早餐店,这两天生意非常红火,从早忙到晚,连店里的孩子也要帮忙。   就在休息的空档,身上穿着围裙的小女孩耳朵灵敏,听到了车声。于是,她从排队买三明治的地方挤出个人头来。这个时机刚刚好,正好看到一个白发青年从黑车上走下来。   碎石路在他脚下微微响动,却不起一丝浮尘。   小女孩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连忙跑出店门,猛地挥手,道“哥哥!”   消失了好几个月,女孩已经忘记了这人叫什么,但是只要看到他的脸,立刻就回想起他给的零食。她一边仔细端详那张熟悉的脸,一边好奇地打量着他的白发,一丝丝的,蓬松得就像是毛绒绒的蒲公英。   她一边脑袋里面思索着,「这头发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一边正要开心地靠近,可是那人没有多给眼神。   她跑了几步,就没有继续动弹,远远地观看。   听说市中心闹了很多事情,说是警局里面有人被杀了,又有说司法鉴定中心也出事情了,出了Vita的宗教,还是组织的,各种事情明明离他们那么远,大家却还是知道得清楚,好像自己就是住在那里,好多人心情都变了,变得很浮躁,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可是,好消息是,来买他们家三明治的人吃了他们做的面包,心情就会好起来。   她想着啊,她以后也要成为一个能给大家带来笑容的厨师。   “小玉,快过来帮忙收银。”   迎着爸爸的喊声,女孩又钻进了小店里面,   付账时,吃得一口满足的顾客对他们的方向说道:“听说明天会有海啸,大家都带着锁紧家门,驱车往这边跑了。”   “听说是假消息,我一个气象局的朋友说是明天会有海啸云,不是海啸。可是新闻都发出去了,上头就将错就错吧?”   “那你怎么来这里的?”   “那听说这边是观摩海啸云的好景区,我是一名记者。”   听着讨论声,其他人也跟着加入,“我还以为你们是听了Vita的末世论过来的。我们单位的领导信这个,给我们放了假。他们携妻带子的。我们也不敢笑,就是跟着来了。维持组织方向的一致性。”   “我们家孩子的私校在月前就组织了露营活动,让孩子和家长一块参与露营。”   ……   声音你一句我一句,杂七杂八,都发现过来的人群即使不抱着同一个目的,可也是因为各种理由而聚集在一起。   这种巧合太巧,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也让人觉得这是刻意而为之,明天也许会真的发生大事。   “有没有人知道水会淹到哪里?这里不也靠海吗?”   “得看海啸的位置,据说这里是背着事故地,水淹不到这高地来。”   “现在回去再收拾一些行李,可以吗?”   后面有声音说道:“Anubis城已经响起了警鸣,开始安排全员撤离。现在的路都堵住了,上来的一串。下去的都被插队的车子堵住了,想要走已经不可能了,还是老实待着看看情况吧。反正来都来了,待个一两天算了,这里的商店还挺足的。”   “照这么说,全市的人都挤到这个山头来了?”   “基础工作人员应该会是最后一个走吧?”   “他们真的相信Vita的末世论吗?”   莫衷一是的讨论在第二天就有了结果。   *   灾难日到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惊心动魄。   主要是Vita组织已经为此紧锣密鼓地准备了几个月。于是,面对它的到来就像是迎接终局一样,即使是依旧有紧张的情绪存在,但多少内心里面也有了底。   利用前市长权利转移的资金为整个城市建立了坚定牢靠的后盾。   海啸云要比海啸早来一个小时,让世界仿佛陷入了颠倒似的奇景让人们争相观看拍摄甚至录像。之后,一个小时后的海啸汹涌而来,海流水速极快,仅仅不到十分钟内,Anubis的市中心就像是被打翻了颜料的地图,海色倒灌填进四通八达的交通网。   水流的巨响仿佛要把观景的人拽进海啸的现场,或尖叫或驻足难以不动脚步或呼朋唤友连忙来看这个景观。   与此同时,海啸引发的剧烈震动波及地下,城市地下的Vita基地在强烈冲击下出现严重损毁,墙体开裂,设备瘫痪,警报声此起彼伏。   警报一个又一个地传到了总部位置。   然而,没有任何人此刻还愿意待在这个总部里面,把这些已经毫无意义的提醒警报给关掉,除了还在总部里面的安轻言和傅霖。   海啸来临当天,要先除掉傅霖。   他们只需要掌握一个翻转人生的筹码即可。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傅霖提前探知了他们的计划。在安轻言准备药物逼他吞食的时候,傅霖立刻做出了反击。可安轻言倒不是那种没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随身携带的尖刀直接朝着傅霖直接划了过去。   比起热兵器来说,安轻言会更喜欢冷兵器。   因为那样的死亡是有实感的。   再来就是,这里高精密仪器过多。   万一开枪打出火花,引发局部爆破,对他同样是致命威胁。那种在电视剧里面自由地穿梭在对火光或者爆炸都十分敏感的仪器间,并向对手互狙的剧情,远远要比看到两人到底哪个会先死的情节更骇人。   傅霖倒是没有想到安轻言身手会那么敏捷。   锋利的匕首带起一片寒光时,还送来一缕毫无必要的冰冷的风。   “我们或许可以聊一下。”   傅霖发现安轻言每一下都是往自己的要害走,而傅霖压根就不愿意杀人,更何况,这曾经是自己默契的搭档。很快,傅霖自己就不得不连连后退。   安轻言并不愿意和他周旋,“你死了之后,想说多少都可以。”   回应他的还有更狠厉的一记。   安轻言的匕首使得极好,手法利落,叫人只看到一片刀光。傅霖单靠格挡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很快就见了血。   他必须立刻找出安轻言的弱点。   “你既然知道我能窥探你期中的一些计划,那就是说你应该还是知道我并不是没有任何准备。我要是死了,也一定会把你拖下水。”   安轻言不为所动,声音淡漠至极,手上动作也并没有慢下来,说道:“人犯了错,那么他有罪罚,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他说到这里,眉头一挑,带起来的笑意也沁满冷漠,“然而谁又知道谁是正义使者,谁又是真正的反派呢?”说话间,一刀横扫,险些从傅霖的喉咙走过。   他只能侧身避开,冷汗从额角滑落,心里已经清楚,安轻言是铁了心地要杀自己。   傅霖刚心下一沉,便慢了一步,手臂顿时见了血,低声咬牙,“你疯了。真的要杀人见血吗?”   “我很清醒。”安轻言眼里的狠厉毫不掩饰。   傅霖并不是那种用嘴炮战胜别人的能者,所以很快就收起了自己还想要招安的心思。他确实是被商河星的身体所累,但是他本身具备的格斗技巧,能让他应付很多情况,化劣势为优势。   于是,傅霖卖了一个破绽,这是一个身体踉跄的动作。   通常来说,以傅霖自身去做这个破绽,恐怕安轻言并不信。   可他现在用的是商河星的身体。   安轻言对自己的身体优势明显比较自信。   他眼底划过一丝冷光,就直接朝着傅霖的方向扑逼近。   就在两人即将碰触的一瞬,傅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右手如同毒蛇般攫住安轻言的手腕。那刀尖近在咫尺,仿佛还是给了安轻言进攻的机会。可是傅霖不等他反应,借用回身的势,猛地用力往前一拽,将安轻言拽得踉跄,顺势贴近他的身躯,用手肘狠狠地撞上安轻言脆弱的下腹。   “砰、砰、砰!”   三下快准狠。   安轻言难忍瞬间的痛意,呼吸跟着紊乱,身体也不自觉地弯了下去。   傅霖肯定不会放过乘胜追击的机会,一击得手,动作不停,顺势扭住他吃到的手臂猛地往后翻折,逼得匕首“哐啷”一声落地,安轻言也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结束了。”   傅霖低声说道。   也是同一个瞬间,他空出的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安轻言的脖颈扎进一针肌肉松弛剂。   瞬间起效!   安轻言瞳孔猛地一缩,身子就像是被抽了骨头似的,腰腿发软,整个人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强的尽头。   傅霖喘了一口气,却依旧死死按住安轻言,丝毫不给他使诈反杀的机会。   直到五分钟之后,傅霖这才松开安轻言。   安轻言依然把眼睛也给闭上了,可傅霖清楚得很,他人还在清醒的。   傅霖盯着他,沉声道:“我不会杀你,但我可以选择把你留在这里。你比我更清楚海啸什么时候结束,人们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再和他们解释吧。”   安轻言咬牙:“我不需要你施舍。”   傅霖声音低沉道:“我来时干干净净,离开也不会染上半点血腥。”   和商河星说开之后,傅霖才知道原来两个人在主神空间里面的记忆是错乱的,也就是说很有可能现在他还没有用尽主神空间的愿望。   “你们不就是希望打破永恒轮回吗?”傅霖不知道他们到底为此谋划了多少,但是他朝着安轻言说道,“我之前说过我是玩家。”   “那又如何?”   “玩家顺利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可以向主神许一个愿望。”   傅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可以许愿,我们可以一起离开。”   安轻言忍不住笑,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语气里面全是讽刺,“傅霖,你是当救世主当上瘾了?你是真的天真,还是以为我会很天真。”   他嗓音低哑:“你能拿什么保证?世界上的一切就只有靠自己争取来的,才是真实的。你凭什么让全世界等你一人?你太高傲了,傅霖。”   安轻言送了最后一句话,“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够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靠近整个Anubis的真相。   前市长死亡只是Vita的冰山一角,这是个游戏NPC意识觉醒的背景。而他们组织首领是辛峤。他们策划着渡过游戏最后一个关卡「海啸事件」,打破命运的牢笼。   表面上,这是玩家的终极试炼。   但对他们来说,是通往自由的唯一机会。   不对——   这大有问题。   他们怎么就能保证自己可以打破永恒?   傅霖瞳孔一缩,死死盯着他:“原来你们的计划,是趁我们进入主神空间时,用Vita的人替换我们的身体,代替我们离开吗?”   他声音压抑,有着冷厉和怒意,“真够狠,狡兔三窟,连最后一条退路都替我们想好了。”   安轻言轻轻一笑,声音低沉:“都是为了自由罢了。”   他又说,如果你觉得这种生活太累,死在这里也未尝不可。   “我们都只想在拼尽全力活着。”   “最后,看看谁是成王败寇。” 第101章   漫画新一话《Right》进度30%。   安轻言被反杀, 肌肉松弛剂让他至少有24小时无力动弹,费力目送着傅霖从自己的视线里离开。他垂了垂眼眸,脑海里闪过走在楼梯间的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年, 自己终于鼓足勇气去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Hi。”   “你好。”   漫画里面只有一道逆光的人影。   【我开始思考, Right指的是正确,还是权利?】   【这篇漫画我一开始以为是单主角, 第二话就告诉我这里面另有误解, 应该是双主角,现在的话开始让我困惑,这应该是群像?因为Orange里面一话里面,何其思和崔时的镜头也比商河星他们还很多。】   【有没有人目前解读一下剧情是什么情况?因为现实和非现实的开始有点迷糊了。因为两边视角存在着偏差, 一方面商河星和傅霖两人认为这个世界是个游戏世界, 现在是NPC开始觉醒,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另一方面, 安轻言他们认为自己的世界可以轮回的, 起码里面有人, 像是云邻诗明显有前一周目的记忆, 他们要打破这个世界轮回。那他们都是想要过最后的剧情——海啸事件,那为什么不合作呢?】   【前文不是说明了。Vita本来就不会跟商河星、傅霖合作。因为他们不相信两个人愿意无限次被杀, 然后实现周目轮回吗?换你, 跟你说,你死了, 能救整座城的人,你会愿意牺牲吗?他们不会愿意说的。说出来就是结仇。傅霖在这个时候说要救他们, 这确实有点天真。】   【还要再补充一点, 贯穿全漫画的身体灵魂的设定,刚才傅霖点出来了。那就是, Anubis有人想要换玩家的身体出去。】   【也就是说,「玩家」在这个故事里面,一是被推动了整个Anubis的市民觉醒,能帮助他们可以重启自己的人生;二是Vita逃离世界成为载体。如果这个故事的主角是Vita中的一人,那就是在这个故事结束的时候,应该是傅霖或者商河星离开这个世界时,有人举动不一样。】   【……这不是个惊悚故事吗?】   【我有个可怕的脑洞:这会不会整个世界其实都是被困住的灵魂?黎稚是总设计师的话,说不定在傅霖和商河星之前,也有其他玩家,对吗?说不定安轻言也是一个玩家,所以,他才知道这个世界是游戏世界,他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个世界。同理,还有辛峤等人,其实他们都在谋求机会。】   【很有道理啊!这解释了为什么他们会这么坚定地希望这个世界是轮回的世界,因为有人就是知道这就是游戏世界。】   【不对,前文已经暗示了安轻言是土著了。对安轻言来说,玩家是“新人类”,前面不是有提过,安轻言说人类灭绝是因为人类进化,所以这说明对安轻言来说,玩家们其实就是“新人类”,或者是某种要征服他们生存的高维人类。他当时就有一句「面对“新人类”是我们的未来,这是Vita组织的核心宗旨」,他当时就是暗指了整个组织都想要去面对“新人类”即玩家们存在的世界。他们早就知道这个世界有玩家了。】   【谜语人啊,都是谜语人……】   【安轻言之前说过这句话吗?我完全不记得有这段剧情。】   【有,就是和唐栗在早餐店前说话的时候】   傅霖在摆脱安轻言之后,继续去Vita总部里面探索。   难道自己还需要和Vita组织的人对峙,才能得到结果吗?   傅霖再次下楼前,检查了自己的肌肉松弛剂,耳边传来了商河星的声音,“你本来就不该和他说那么多。他也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   全过程中,商河星都有和傅霖保持通话。   总部的信号一直很稳定。   只是在打斗过程中,商河星开口会分散傅霖的注意力。不过,商河星本来也是不爱多说话的人。   傅霖并不后悔,只是说道:“总要试试看。”   商河星知道自己和傅霖的习惯并不相通,并没有回应。   他一路向下,因为现在没有人,再加上打通了权限问题,傅霖顺利来到了特殊楼层,刚一进去,他就顿住了脚步。   整个空间就像是被雪洗过,白得刺眼,没有一丝阴影,仿佛连空气也是冷透了。很显然,这全是3D全息投影的世界——放眼看过去,头顶上是一片无尽的苍白,叫人分不清边界。四周静得可怕。   傅霖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缓缓扫过这片苍白的天地,心里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   这里跟他和商河星之前的主神空间一模一样。   傅霖脑袋里面突然出现了一个荒谬的猜想——如果说不是有人一丝不差地复刻了这片空间,那这里就是他曾经来过的地方。   在愣怔过程中,商河星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到哪里了?…这么安静……”   【我现在突然害怕,感觉故事又会有很大的变动,翻了翻进度,还有55%的剧情】   【什么情况啊?】   【这么一说,他们两个真的就没有再去主神空间里面了。这该不会是他们都已经二周目了,已经不是玩家身份了。不是说这里面还有其他玩家吗?那个商河星说过前市长是玩家?这就是说玩家们经过一次结算之后,他们就已经不能再回主神空间了?】   【我觉得,为什么没有人怀疑商河星一直都在说谎呢?市长是玩家的身份,谁能证明?就凭他商河星一张口,就是了吗?】   【可是,我不懂啊?商河星说这种谎言有什么意义呢?】   【当然是洗白自己。因为他当时说了,市长跟他说,人死后可以留在这个城市里面。那也就是说,其实也没有真的死。这样傅霖听了之后,就会觉得他其实也是有余地和心软的成分,不敢真的杀人。我记得,这样让傅霖和商河星两人的关系都和睦了很多。】   【商河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你们弹幕也不要太夸张,这些事情说得有板有眼的,还不知道真的假的】   傅霖听着商河星的话,说道:“我来到了「主神空间」。”   “什么意思?”   为什么主神空间里面还能正常地通信?   傅霖问道:“你以前有来过类似的地方吗?”虽然和Vita的人相处,以傅霖的头脑,自然知道商河星也并没有和他们来往太频繁,甚至可以说商河星根本不了解这个地方,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和别人确认。   这个可以理解为「谨慎」,同样也可以当做是「不完全信任」。   说到底,两个人对彼此的了解不够深,也没有真正地交心。   漫画里的商河星因为这句话而起了非常微妙的神色。以他那么敏感的性格来说,肯定能读到了傅霖的不信任,可是他只是冷淡地回应道:“没有。”   声音里面似乎也有压抑的不满。   傅霖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换了语调,像是聊家常一样地顺势说道:“那就是说这是埃塞尔市长,过去胜利的玩家重建的空间吗?”   那边并没有回应的打算。   傅霖便是自言自语:“那为什么要建这个空间?在这里应该也没有主神的存在…”   他有各种不同的想法:“缅怀过去的玩家吗?还是纪念?”   由于过多的碎碎念,商河星终于回应了他一句,“没有可以触碰的装置吗?”   “主神空间是空旷毫无装饰的空间,如果这里真的有机关设计的话,按钮通常是会放在人们容易接触却不容易被注意到的地方,既保证隐蔽性,也可以避免破坏环境设计的整体性。”   傅霖也跟着说道:“一般应该会是在入口处附近,比较容易接触的地方。”这话说着,傅霖开始摸着附近的墙体和门框上。   果不其然,不过一会儿,傅霖在左手处的一米五左右的高度摸到了某个开关按钮。手指一动,光幕的光芒果然出现了缓慢的变化。   傅霖说道:“看来这个屋子的使用是只为某个特殊的人准备。一般来说,屋子开关设计应该是离地1米4,为了保证家庭所有成员的人能够舒适地使用。但是这要更高一些,这说明比起通用设计,更多的是为个人而设计的。那就是根据比照的肩高,这说明使用这个房间的人身高在一米七到一米九之间。”   “这符合很多Vita成员的身高。”商河星开口说道,“这并没有意义。”   “不是,女生的身高都没有一米七。而云邻诗也是Vita组织的重要干部。如果这个地点是重要干部都可以出入的场所,那设计上应该也会考虑云邻诗的身高。可是设计者无视重要干部会使用的可能性,也就是意味着是专门为某个人设计的。”   【哦,不愧是傅霖。】   商河星丝毫不兴奋,对这个发现只是平淡地说道:“那就是对于Vita来说都很重要的人的空间,为什么你可以自由地出入?”   “这不是你给的吗?”傅霖疑惑地反问道。   商河星的回应几乎没有任何波动,“不是。”   傅霖也没有马上回话。因为在这短暂的沉默间,眼前的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随后一段全息投影影像缓缓显现。   大屏幕上,辛峤的面庞逐渐清晰。他坐在一张沉稳的办公桌前,神情冷静而专注。熟悉的白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唐栗的黑发形象,目光沉静而深邃。而他的背后,一张Anubis的设计图清晰地浮现,线条勾画出的机械美感与辛峤严谨的气质交织在一起,暗示着他不仅是Anubis的设计者,更是这个世界不可忽视的关键人物。   傅霖正准备说出自己的所见,屏幕中的辛峤突然像是和他来了一场对视,微微抬头,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个笑意很温和,蜻蜓点水般,在他脸上泛开。   接着有一道声音回应了他的笑意。   那道声音问:“黎稚,游戏设计进展如何?”   叫人熟悉的嗓音穿透了空气,就像是一根冰冷的箭矢,直击心脏。   傅霖顿时哑了声。   【嗯?什么意思?辛峤才是黎稚吗?】   商河星的声音在电话那头突然冷凝成一段简短的通知:“这边出事情了。”话音未落,他已经挂断了电话。   傅霖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滞,电话里的余音还未消散,他脑海里面出现了无数种可能。   然而答案很快也给了出来。   基地的地面猛然一颤,像是建筑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抓住,强烈地拨动摇晃起来。傅霖几乎是被这一震晃得踉跄了几步,脚下的地板像是海浪般起伏,整个基地瞬间陷入了震荡之中。   “这是...” 傅霖抿了抿唇,心头掠过一丝不安。他的视线迅速扫过四周,基地的墙壁在剧烈震动中发出低沉的咔嚓声,似乎随时都可能崩裂。天花板的灯光也开始摇晃不定,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只有空间里面的投影还在持续冷静地播放着——   「黎稚」是如何自然地走到转过身的「辛峤」背后,用高高举起的冰锥朝着他的背后刺了过去。鲜血的溅射在周围的墙壁上形成了血色的印记,像是一幅诡异的画作,画布上泼洒着血的涂抹。   这影像太真实,逼得傅霖下意识地回身,仿佛那血也要溅进他的眼睛里面似的。   突然,漫画的镜头一转。   人群中,一个挺拔的身影显得格外突出——“黎稚”就站在角落里,目光穿过人群,冷冷地注视着那个熟悉的白发青年身影——“辛峤”渐渐地被越来越多的人给包围住了,被民众的愤怒和恶意围得水泄不通。   “黎稚”的目光带着某种无言的压迫力,仿佛能够穿透时间与空间,现实与虚幻,牢牢地锁定了他的目标。   见局面已定,他的嘴角莫名地轻轻勾起,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笑容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既像是摆脱苦难般的某种解脱,又如同对计划按照自己的想法发展的快意。   【Boss果然是大恶人。】   【我的进度条——————!还好还好,还有还有!】 第102章   海啸的高度比预想中的还要大, 原本预测只有三十几米的浪高,实际上高达60米,大半个城市都被海浪笼罩。即使是远离了市中心, 这样名副其实的洪水猛兽也叫人望而生畏。随着海水倒灌, 淹入岛上至少七公里远,低洼地区已经完全看不到原来的样子。   比起对海啸的震撼, 更多的人只是看到了自己的家园彻底被毁了。海水的苦涩之味直接浸透了他们的心灵, 他们内心的某块灵魂寄托之地也跟着塌陷。   就像是世界末日临头,他们连自己还活着的事实都忘记了,只觉得自己已经跟着死了。   漫画镜头很快就挪到了商河星身上,此刻他正在观察站在不远处的白发青年。   【从傅霖那边看的话, 就是“黎稚”杀死“辛峤”。可是从漫画来看, 以前的黎稚还很正常,现在就已经面露恶相了】   【黎稚在第一案的时候, 就已经看出他并不是什么好人了。我觉得这是他的正常发挥】   【不对啊, 我觉得会不会是黎稚和辛峤也交换了身体。你看, 现在两个人的状态也不一样, 尤其是辛峤之前在酒吧里面的时候,还需要坐轮椅, 可是现在他是站着的, 而且开幕的时候,他从车子里面走下来, 也很稳健。说不定是换人了。】   【可是,换人会有这么大的康复效果吗?】   【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他一直还在接受医疗治疗, 现在是强弓末弩,回光返照, 所以才能够好得那么快;第二种,可能是因为凶手“黎稚”在现实杀了“辛峤”后,两人都进入了游戏世界空间里面。而“黎稚”为了占用“辛峤”在游戏世界的名誉和权力,所以跟受害者换了身体,结果导致出现身体的排异反应,甚至导致器官衰竭。现在两个人换回原来的身体,他一下子就好了。】   【!!!好像很有道理啊!】   【居然是这样的!!】   【什么意思?我现在开始有点乱了,到底是什么?】   【所以就是说,我记得傅霖在图书馆里面发现,总设计师的名字是「黎稚」,但是在录像里面看到「黎稚」长着「辛峤」的脸,也就是说,现在白发的人才是真实的「黎稚」,黑发的是真实的「辛峤」。凶手「辛峤」霸占「黎稚」的身体,达到自己的目的之后,他又把身体换回来了?他这个时候把Vita首领的身份换回去,肯定不安好心。】   【有什么深仇大怨要这么赶尽杀绝啊?】   【虽然这确实是小说吧,但是到底还是推理小说,做推论还是要有求证据的。如果他们灵魂交换之后,会让身体不舒服,那傅霖和商河星两人交换身体,肯定也会造成不适,身体排斥反应,但他们两个人已经交换了那么久,并没有像是需要输液架的模样。再说了,这个身体不适应该也是相互的,没道理说Vita首领身体出问题,但是另一个人会没事的。】   【楼上也很有道理。】   【那就是说,确实是黎稚杀人?为什么?是黎稚盗取了辛峤的作品。其实Anubis是辛峤设计的……】   【脑袋爆炸.jpg】   【我还是继续看下去吧?】   漫画中,海水淹过来的动静极大,连整个山体也跟着晃动。最明显的表现师是窗发出刺耳的响声,就像是窗外正在刮过一阵阵搅天动地的飓风。可白发青年却很冷静,指挥着Vita的人协助整个市民在紧急避难处安顿。   热水热食毛毯一应俱全,就连A石都有。   从他们准备的物资来看,至少和平号被扣下来的资金去向已经很清楚了。   海啸持续了三到六个小时,除了少部分人还不愿意离开观景台之外,其他人也已经回到安排好的紧急避难所,等待着其他的通知。   被推为Vita代表的辛峤此刻就像是新任救世主一样站在台前,云邻诗他们已经准备了未来城市重建的计划。   而要想完全重建需要至少十年,恢复正常生活也需要三年时间。   这需要很细致的城市计划。   云邻诗一直都不觉得自己做得有错的地方。可她也确实有过动摇的时刻——前两天,杀死崔时的凶手小庄被逮捕归案。原本,小庄也应该站在这个地方,和他们一起去看整个Anubis重建的演示文稿,和他们一起成为Anubis真正的救世主,被记录在整座城市的史册上。   「崔时只不过是个有缺陷的复制人而已。」   「就算没有小庄处理,他自己也会死亡。」   「我们只是最大化利用复制人而已……」   云邻诗的脑海里面浮出一个个在内心反驳众人思想狭隘的做法。   【Vita的人虽然看起来好像确实是对Anubis挺好的,保护了大家,但是实际上还是挺高高在上的。有缺陷也不代表没有价值,他们完全都没有尊重自由与个人,对他们来说,复制人只是科学的产物罢了。】   【我觉得,云邻诗他们这群人也许确实很年轻很聪明,也很有实践能力,但是他们对事情的看法都显得很稚嫩,只要他们认为自己是对的,那么其他人都需要按照自己的节奏来走。如果崔时反抗他们,就会觉得他在挑战权威,一定要给他教训。这就让人觉得,他们就是一群过度自信,没有包容性,只有短期的正义感的理想主义者。我一直都觉得他们很可怕……】   【不过,杀死崔时,放大Vita在整个社会的影响力。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对其他人来说,这确实是很快就让所有人意识到未来危险事件,相当于用一个人来救下万人了。】   【那就是说,只要目的正当,手段如何都无所谓吗?这种危险的逻辑怎么能在未来最有影响力的组织上出现呢?】   【可是如果说牺牲一个人能拯救更多的人,大部分人还是会这么选的,不是吗?为了所谓的个体权利不可侵犯,让更多的人蒙受灾难,相信很多人更愿意牺牲吧?起码要是我牺牲能救更多的人,我还是愿意的。】   【嘴上说说肯定容易,真遇事可别害怕地逃跑。】   【就是啊!】   【也不能完全这么理解,人若是没有求生的本能,也不会在整个地球活了那么久。】   【等等,这种伦理道德问题也不是靠讨论就能争得出正确与否的问题。我唯一不太舒服的是,明明做的事情也没有多道德,一定要自诩自己正义的做法。都不知道这是在骗谁?这真的很讨厌。】   【这些人也不会因为你们讨论而改变想法,这种话题还是留在哲学课上吧?】   【看漫画!】   云邻诗的目光从原本昨天还在各大阶层活跃,现在瞬间平等沦为难民的人们脸上扫过。她在心里想,这确实是最好的开始。于是她也重新调整心态,跟着所有人去看重建城市的计划。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白幕上演示的是Anubis游戏的介绍,以及「永恒轮回」背后的真相。   Anubis城市这游戏背景是以圣经中的索多玛城为蓝本。   众所周知,圣经中的索多玛是一所罪恶之城,城内生活的都是无恶不作的罪人,上帝决定降下天罚,让这座犯罪之城无人生还。   这些真相就像是利剑一样,尖锐地刺破了之前的希望和安慰。   云邻诗和Vita组织的人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可是阻拦的机会已经错失了,脸色完全一白。   【看看,如果真的是为了大家好的话,不心虚的话,根本就不需要紧张!】   【Vita现在完了!】   随着内容的展开,群众的情绪开始急剧变化。底下痛苦的声音也跟着此起彼伏。   “那我们就算在这个海啸里面活下来又有什么用呢?”   “拼命建设新城市,也还是死的不是吗?这要有什么奔头?”   “反正家也没有了,干脆在这里死了,算了!”   沉重痛苦的声音带着绝望和沮丧,逐渐在避难所的上空蔓延开来,所有人已经对未来失去了信心。无力感像是一块巨石压在胸口上,叫人难以呼吸。破碎的呜咽声再次响起。   就这样的,刚被Vita保护和希望点起来的火种,在这一刻瞬间被浇灭。   而站在最上面的白发青年目光还是盯着这意外出现的页面,下意识地,他把目光落在人群里面的一点——那正是黑发青年「黎稚」站的位置。   两人互相对视过程中,商河星也迅速注意到黑发青年神情冷静,似乎对现在发生的事情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震惊或者迷茫。   「辛峤」和「黎稚」就像是两枚互相对峙的棋子,在声浪中冷静地对抗着。   商河星瞬间意识到,这一切或许并非偶然。   事实上,在海啸发生之前,他从何其思那里听说过,「黎稚」已经有处理Vita的存在的方法。难道这就是「黎稚」的做法——在大家最信任Vita的时候,他就把整个世界的真相给其他人看,揭露Vita背后做的事情,让他们对Vita产生信任危机。   这个策略虽然能够迅速摧毁Vita的微信,但是商河星的心中却涌上了一种不安的预感。   他总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劲。   如果他以前不了解黎稚的话,他确实会觉得黎稚是无所不用其极,是个好大喜功的人。可是,现在他熟悉黎稚,他知道黎稚会有办法去破坏人们对Vita的信任。   也许就是今天像这样证明——Vita其实早就知道所有人的未来,只是为了获取在城市的话语权,所以对真相缄默不语。   不过,黎稚绝对不会挑今天这个时候,因为这一举不仅仅只是揭露了Vita,更是把所有的希望一同摧毁,给全世界带来恐慌,让人们无法再相信任何东西。这样的做法最可怕的在于彻底摧毁他们的信念。   就在这时,撕裂般的声音冒出来,“命运要我们自己掌握,我们杀了他们!”   原本因痛苦而哭红的双眼在这个声音里面,多了一点仇恨的杀意。   第一个跳上台的人就像是指路的明灯,让原本还披着毛毯的人瞬间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他们就像是蝗虫一样,朝着人群中间的白发青年扑了过去。   而商河星看着台下「黎稚」岿然不动,甚至面露笑意,这个时候他已经意识到里面有什么问题了。他直接扔下一句“这边出事情了”,就直接朝着黑发青年的方向,大步走了过去。   「台下那人绝对不是真的黎稚。」   商河星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回音里,那句话在他脑海里轰鸣不止,震得他的会都变得开始急促。他的指尖也深深地掐入掌心内,而他的脚步在暴动的人群里面一往无前,直到他猛地伸手,一把揪住黑发青年的衣领。   布料被拽紧,皱褶也瞬间绷起。   黑发青年的身体也被拉得微微想想,猝不及防地抬头迎上商河星冰冷的目光。   空气瞬间跟着凝固起来,四周的喧嚣也在这一刻变成了背景噪音,唯有他们之间的拉扯如同惊雷般震耳欲聋。   “辛峤——!”   黑发青年没有半分挣扎,甚至连掩饰都懒得做。   他只是笑,嘴角微微养起来,眼神带着几分浑不在意的戏谑,又裹挟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气息。   那笑意陡然就变成了深夜里燃起的微火,没有半点温暖,带着邪气和恶念,幽深得让人不寒而栗。   随后,他轻轻地说,打起来。   这声音不大,却像是落入深水中的小石子,一时间激起层层涟漪。   漫画镜头跟着拉长,人群的躁动也跟着泛滥。原本藏在人群里面的Vita组织成员像是被他那句话点醒,他们纷纷起身,动作流畅地抄起一切趁手的工具,跟着冲向台上。   暴力,就像是被点燃的炸丨药,在瞬间引爆。   商河星的拳头也跟着凌空挥下,带起空气中一丝震动的气流。   【!!】   【哦!商河星意识到黎稚不对了?】   【我记得商河星之前还觉得黎稚这人不对,一定是这人人品有问题。但是,他现在是这么想的的,如果人品不对,肯定是被人换了。好真实!】   【商河星这人性格确实变了,之前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现在交换身体后,也懂得开始观察别人的眼色,在意别人的心情,甚至还能够为其他人出头。】   【等等,其实就是说这个辛峤本来就想要毁掉世界。表面上说是要协助Vita组织掌握整个Anubis的权力,已实现整个城市的重建或者其他的目的,但其实他本身就是要毁掉这个城市。】   【辛峤这人是怎么回事?】   台上的电子屏幕开始失控地闪烁着,而背后的刀刃钝器相击,金属的碰撞的脆响破裂,相继倒下的身影成了这场支离破碎的修罗场的注脚。   镜头转回原来的,商河星的手被黑发青年准确无误地握住。这一下,叫商河星心脏狂跳。   “这样的世界…“黑发青年目不斜视,甚至有些轻描淡写, “毁了——不就是最好的吗?”   他盯着眼前的商河星,顿了顿道:“你不也觉得这个世界没有存在的必要?”   在这个时候,在商河星的视角盲区,「黎稚」亮起来一把锋锐的匕首。   【我不知道辛峤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我至少知道他是真的反派角色。】   【嗯,这人真的还有反转的机会吗?我觉得很难吧?】   而下一秒镜头却转到了傅霖身上。   【什么情况?啊啊啊啊,这人是想要所有都下地狱吧!这人就是那种想要毁灭世界的人吧?】   【我赶紧看一下进度,这个还有下一刻吗?现在傅霖在总部,怎么办呢?一般来说,小说里面怎么会让两个重要的主角分开这么远?我真的觉得商河星撑不过去,这会死人吧?还是会换回去吧!让傅霖一招制服Boss。】   傅霖对眼前屏幕展现的一切并不完全相信。   他直直地望着影像,仔细辨认上面的线索。   【这么看,我觉得商河星和傅霖两个人都很信任黎稚。一意识到黎稚干坏事的话,他们就觉得有问题。】   傅霖自然是看不到弹幕的内容,只是冷静地自言自语道:“「黎稚」是法医出身的。就算在那之前不是法医身份,做游戏之前肯定也有找过相关的资料。他应该知道,要从背后刺杀人的话,最有效的位置就应该是颈部上端,后脑勺下方,也就是延髓区域。他选择颈部下方,容易碰到脊椎,要完全刺穿并没有那么难。”   “黎稚还不至于那么不聪明。”   【他都舍不得用一个「蠢」或者「笨」字来形容黎稚吗?】   【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会用这种字眼的人吧?】   【其实我觉得用出血量来看的话,我倒是觉得,这人扎得挺准的……当然,我不是专业的。我也没有质疑主角,我可能就是比较读的书比较少,认知比较浅薄而已。】   傅霖耐下性子观看屏幕展现的故事。   这是个倒叙故事。   A和B是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孩子。   由于在同一个社区长大,又是在同一个学校里面就读,有着这样相同的社会经济背景,两个人自然而然地同入同出,成了彼此的朋友。   然而,A与B的性格很不相同。   A性格温和开朗,总是笑着与人交谈,处处与人为善,常年学业第一,在学校极受欢迎。而B则更加沉默,习惯独来独往,直来直往,不看别人眼色,也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却常有一种别人融不进的氛围。   一般来说,按照故事的发展,A从来没有因为B的冷淡不合群而疏远他,反而总是主动和B聊天。纵然有自己的朋友在场,A也会毫不避讳地带着B加入群体。这是一个A不断地治愈B的故事。   可是在影像里面,更多的是在校园里面,B正在单独做某件事的时候,偶然看到A带着朋友走过,就会顺势抬起手和他们打个招呼,随性又自在。每每此时,A总是会目送着B离开的身影。   A和B进入大学后,各自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A成天沉浸在厚重的医学书籍和实验报告中,日复一日地奔波在实验室和医院见习之间,身边的同学们也都在为未来的医生生涯努力奋斗。而B则埋头在电脑屏幕前,熬夜敲代码、设计关卡,沉浸在自己构建的虚拟世界里。   两人的联系逐渐减少,偶尔在社交平台上看到B分享一些开发进度,A也只是随意地扫过,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某天,一则新闻在朋友圈和校园群里炸开——B的大学游戏项目获得了百万投资,成了业内备受瞩目的新星。社交平台上充斥着同学们的惊叹。   “居然是B?!他真的做出来了?”   “原来他这几年一直在闷声干大事啊!”   “这游戏看起来真的很有创意,期待上线!”   A听到消息时,手里正拿着一本厚重的医学教科书,页面停留在一张解剖图上,为自己的论文做努力。   虽然他的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书页,但是脑袋里面却没有多的思考,哪怕他还能和其他人继续聊B。   直到屋子里面只剩下他一个人后,A才拿出手机搜B 的新闻。   新闻上只有全景照。   B站在发布会的舞台中央,头戴着渔夫帽,让人看不清他的脸。现场灯光灿烂,台下坐满了业内人士和投资人,唯一清晰的便是播放着他的游戏演示的屏幕。   手机屏幕外,A的目光紧盯着屏幕,脸上维持着一贯的平静,可内心却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那是一种复杂的感觉。   记忆如燕子抄水,从他的脑海里面闪现。   在A还是个少年的时候,母亲曾经连同继父要将他灭口。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看到了出口大铁栅栏处,B那双原本淡漠的眼瞳里面浮出水光。   一瞬间,A心里面浮出惊讶和错愕。   继而,他感受到了强烈的屈辱。   那种被人看到自己最不堪的一面时,才会有的自尊心受挫。   长期以来,A都一直都觉得自己压着B。无论是社交人缘还是自己的专业方向,都是最受瞩目的。可是每次遇到B的时候,A都觉得自己低于B一等。   现在这种难堪和不甘心达到了顶峰。   可是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的光闪烁起来,是B的邀请——「项目终于敲定下来了,这周什么时候有空,可以见一面」。读清楚的一秒,他收紧了指尖,抿了抿唇,神色微妙地看了一眼窗外,眼中掠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另一方面的B则在发完短信之后,盘腿坐在转椅上绕了好几圈,看得出B的心情还不错。   很明显的是,A长着傅霖认知中辛峤的脸,而B就是黎稚。   可他们的性格在自己的认知里面,完全不一样。   傅霖仔细地盯着B的长相,不断地倒带回去看他少年的模样,确定B确实就是黎稚。   他内心出现了疑惑,为什么黎稚会拿着冰锥杀傅霖呢?   从录像里面,傅霖终于看到了一个视频剪辑点——一开始的录像是手机的摄影,当时两个人用换了脸。   “这就合理了。”   傅霖安下心。   不过,就在这时,傅霖的目光一顿。   屏幕里面,画面一转,有三个人出现在同一间冷色调的实验室里面。   那手术灯投下苍白的光,映照在金属手术台上,反射的光清泠泠,把三人的面庞照得清楚。   手术台上的人赫然是失去生命体征的黎稚。   而自己则是站在旁边垂眉,和法医冷静专注讨论死者的死因的警察。   傅霖的脸变得晦暗不清,脑海里面一片轰鸣。   他想起来了——   【有人来分析一下吗!!!】 第103章   【先看剧情, 也许后面还有解释】   傅霖想起真正进入「游戏」前的事。   所谓的游戏,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游戏,而是凶手『辛峤』潜意识的空间。   根据弗洛伊德提出来的冰山理论, 潜意识空间内容驳杂, 包括了人的大部分心理,比如说内心世界, 压抑的记忆以及犯罪动机。   于是, 「潜意识探索」经常成为弥补传统调查手段的新方式。   面对高智商犯罪者辛峤,负责跟进此案的傅霖在现实生活中并没有找出任何辛峤的犯罪证据。于是,他自然提取进行「潜意识探索」。   这种工作自然需要专业的催眠师配合进行。   这才是傅霖第一次见到催眠师商河星。   商河星属于非常典型的HSP群体,具备有高度的感知能力, 使得他年纪轻轻就在行业里面脱颖而出。   在他的安排下, 傅霖很顺利进入了第一轮潜意识空间。然而辛峤似乎受过训练,自我防御机制极强, 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破解他内心的记忆。要想进入更深处的潜意识空间, 必须要有专业人士陪同。   他们会设定预设心理安全阀的机制。在必要的时候, 能让人及时从深层的潜意识里面离开。否则, 人要是以为自己死亡的话,就很难把人再救回来。   商河星从傅霖第一次从潜意识回来的表述里面, 以死者黎稚建立的游戏「无罪之都」为蓝本, 降低辛峤的警惕心。   傅霖也是在这个时候意识到,这不是第一次他们来到这个雪白的空间。每次他们一抓住案件真相之后, 世界就会再次崩塌,跟着掉进下一轮空间里。   也不知道是第四次, 还是第五次的时候, 傅霖和商河星反而渐行渐远,都已经忘记自己的身份, 深陷游戏世界里面。   傅霖试着重新联系商河星,让他重新记起商河星设置的「紧急退出按钮」。   这个紧急退出按钮和Anubis的游戏设定紧密相关。   在《无罪之都》里面,总设计师黎稚主要围绕着“上帝情结(God complex)”设定了整个游戏的机制——任何人都有希望自己拥有驾凌一切的权利和标准,于是玩家可以通过推理游戏来确定整个城市的走向。   然而,这个游戏里面还存在着一种隐藏结局。   在游戏设定中,市民有宗教信仰。在他们的生活环境里面,到处都有名为A石的标志。普通市民心神不静或者沾染污秽时,就会摸A石。于是,这就有区别玩家和普通市民的方法——他们是否会绕开路上的A石。   隐藏结局就在这些石头里面。   事实上,遍布全城的A石其实是一种电磁波发射装置,这种电磁波能够与大脑的边缘系统,即情绪控制中心的杏仁核共振,会导致人们失控,产生暴力冲动。也就是说,受到电波影响的受害者会毫不犹豫地攻击周围的人,甚至相互残杀。   于是,商河星的「紧急退出按钮」,可以关闭电磁波发射装置。   这主要是为了在遇上A城发生暴动的时候,他们还能够在「大逃杀」中有机会全身而退。   傅霖记得他在Vita总部的时候,有留意到电信发射台一样的装置。   Vita用来联系自己的复制人。   【如果商河星有那个按钮的话,漫画里面怎么一点都没有画出来?否则我们现在还没有注意到我们是在看一个追凶案。】   【原来最大的反转在这里,两个玩家穿越到杀人犯的潜在意识里,找出他的杀人动机和手法!现在,傅霖和商河星两个人只要想办法逃出去就好了。】   【我还以为商河星是坏人。老实说,我之前一直都在担心商河星才是最大的反派。因为我总觉得他在说谎。他明明知道那么多东西,却总是不愿意说出来,总是遮遮掩掩的,看着就很心虚,有大阴谋。】   【我认为,商河星当时凭直觉认为这个世界很危险,连同傅霖都不相信,所以才不愿意说出自己知道的。再来了,傅霖不也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的事情吗?我觉得,如果商河星有问题,那这两个人都有问题。】   【都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后期的合作,有些事情不明说,也很正常。毕竟这才是正常的做法……】   【额,其实也不一定说,这种话的主角就是大boss。我记得之前看过一部推理动画,背景设置有个年年都会死人的诅咒。如果找出已经死的人,就可以顺利破解诅咒,结果,动画好几个同学惨死,弄得人心惶惶后,女主最后才跟观众说,她一开始就知道谁死了,果然一说是谁死了,就破局了。能说的是,渲染的氛围很好吧,有种《死神来了》的冲击感……】   【…哪部?】   傅霖回想起一切后,紧急联系商河星。   自从商河星在说完这边突然有事情之后,就单方面断联。   现在回到大家身边并没有那么容易。   这种联系的不方便让傅霖有些后悔,一开始就不应该完全兵分两路做事。可是,转念一想,Vita人多眼杂,确实是在海啸来临时,有机会探入整个总部最深处。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   傅霖很快就想到,他们还有机会换回身体。   【突然感觉到漫画存在的「设定合理性」,如果他们从来就没有互换过身体的话,就没有办法这么互通有无,还能够及时地换回身体处理双方无法解决的麻烦。像是傅霖在总部,也没有办法关闭发射台;而商河星在那边,没办法和辛峤相搏。可是现在能换回身体的话,他们还多了一份希望。】   【辛峤这人真的太坏了,逼人死了,还要看着黎稚创造的游戏世界NPC要杀了他】   【其实,我有个疑惑的地方,为什么最后关头辛峤要换黎稚的身体呢?】   【如果辛峤就是辛峤,黎稚就是黎稚的话,这么换一下,有没有必要?他如果只是要全城的人审判黎稚,只要在演示文稿上说明他是游戏总设计师就够了,自己还可以稳稳坐着Vita首领的位置,呼风唤雨。】   【我觉得,辛峤可能早就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所以他也不在意这种无聊的虚名。再来,我觉得,他就是享受黎稚被拉下台的过程,并且只要换了身体,就能够煽动市民把Vita组织毁了。辛峤的目的,也是要毁了这个象征黎稚心血和荣誉的游戏。】   漫画中的傅霖正要去找交换身体的设备。   可就在这时,海啸带来的剧烈波动冲击着整栋总部。   总部大楼跟着晃动起来,像是这壁垒瞬间被摧毁。随着世界的塌陷,傅霖意识到,如果这次再不及时脱离,他们就会卷入凶犯辛峤的深层记忆之中,无法逃脱。   【急急急急!】   【紧急时刻】   漫画镜头又再次回到了商河星身上。   就在黑发青年要对商河星动手的时候,台上被逼到墙角的白发青年飞快地扫过周围失去理智的人的脸。   血液四间的局面几乎把人的血性都给点燃。   场面只会越演越烈。   轰——!   一声枪响划破混乱的现场。   高分贝的枪声在密闭空间里回荡,震得众人耳膜发麻,不少人下意识地缩起身子,甚至有些人蹲在了地上。   失控的厮打声戛然而止,就像是整个世界跟着屏住了呼吸。   白发青年继续手握刚才的麦克风,冷彻有力的声音再次传来,“谁先动谁先死。”声音落下之前,白发青年表眼神冷峻地扫过周围的人,就像是最严苛的军官在抽检自己的部队,确认每个人都是否听得懂自己的指示。   静默维持了三四秒,白发青年确定不需要继续对准某人杀鸡儆猴,也不需要对准地面再开一枪后,他口吻平淡地说道:“所有人坐下来。”   这句话自然没有第一句话要有威慑力,有些人还在对峙着,无声地刺探台上的人的原则。可是,这样的试探并没有太久。   白发青年这一声指挥的是其他复制人。很快地,门外就冲进一批热武器的护卫队。那些原本不想听从,试图挑战权威的人,很快就发现旁边都有人把他们的肩膀按下。   整个会场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消沉。   漫画的白发青年扫了一下清场的高台,又回头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云邻诗,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相信大家热身结束了,我们重新开始。”   这句话刚落下,与商河星对峙的黑发青年的肩膀就被两人压住,只能缓缓坐下,连同手上的匕首也被收走。可白发青年却没有多看他一眼。   【黎稚就算是被换了身体,还稳得不得了】   【这会不会根本就没有换?】   【如果没有换身体,「黎稚」无权无势还对着商河星大放厥词,这个装逼也太过小丑行为了吧?】   “我能证明我们不是游戏NPC。”白发青年口吻冷冽地说道。   全场多双眼睛对着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瞳,既有一种对他散发出来的威信产生信任感,也有对这人雷霆般的镇压手段的害怕。   因此全场没有一人敢吭声。   “如果我是走流程走设定的NPC,”他的嗓音温和,语气此刻颇有些语重心长,让部分人竟生出做出等着启蒙开悟的翘首姿态来。   白发青年说:“作为你们目前心中第一个反社会分子,现在就应该把你们这些不愿意听我话的全给宰了。你们说是不是?”   这下,全场噤若寒蝉,甚至连交换眼神的小动作也不敢做,生怕显得不听话:“……”   【他们只听到不愿意听我话的都得死,是这样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有点乐,这可以吗?】   白发青年环视一圈,发现大家也没有坚持演示文稿上的真相,没有对自己的命运屈服,于是继续说道:“没有其他想法,我们就继续说城市重建计划。”   他用眼神指示云邻诗。   她连忙动了动脚步,重新去找自己的资料。   然而,人群里面有声音,说道:“Vita难道不是在利用市民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吗?复制人的存在不都只是工具吗?”   这时,正在镇压反动市民的复制人们部分的脸色微微有些微妙的神色。   看来,他们也是非常清楚崔时真正的死因。   【闭嘴闭嘴!!】   【没看到气氛正好吗?】   【Damn it, 到底是哪个混蛋在说话?!】   漫画也给了镜头,正是黑发青年「黎稚」。   【家人们,抬出我的意大利炮来——】   白发青年对上自己熟悉的脸庞,目光微微闪动,可很快地,他也恢复了神色平静,淡漠回复:“我也是复制人,下一个。”   这声音刚落下,举众哗然,很明显连Vita内部的复制人也不知道这一回事。   于是又有一人手发颤地抬了起来。   白发青年一个字“说”给了他勇气。   那人问道:“所以,Vita都是在为我们牺牲,一直以来为我们殚精竭虑,救了我们吗?”   【啊…这么一说,很有道理啊……他们真的很努力在活下去,舍己为人!】   【还真的是,从漫画里面看过来的时候,他们其实也没有做太多坏事,想想看,Vita明明知道那个傅霖不安好心,但是也没有伤害过他们。】   【金鱼记忆啊金鱼记忆,别的不说,安轻言不就是去杀傅霖了吗?】   【Vita到底是好是坏啊?】   【我合理怀疑这个发言的人是潜藏在Vita里面的托。他们没有看到,刚才Vita成员对他们几乎也要往死里打吗?还有那个谁,不也说了谁先动,就打死谁吗?现在这人就是为了来化解大家紧绷情绪的托啊?】   果不其然,听到白发青年说自己也是复制人之后,那么把复制人当做是工具人那么牺牲利用的假设,就当场不攻自破了。   更别说,现在还有人问他们是不是为了保护市民而存在的。   讲道理,他们能够安然无恙地在有屋檐有衣服有热水有食物的环境里面,顺利挨过原本是最困难的时刻,多靠Vita一路经营到此。   俗话说得好,论迹不论心,一部分人面上或多或少还挺动容的。   【话说,虽然从傅霖那里看到他们都是游戏NPC, 但是我看他们还挺真的。】   【只有我一个人还在想着,商河星什么时候醒悟,我真觉得他快成本地人了。漫画里面,那对豆豆眼一直在关心台上的黎稚。】   【两个视角画风好不一样,我的情绪一时间调动不起来】   【不会是这个最想要离开的人反倒留在了这个世界里面吧?我看,这剧情恐怕还是会搞点这种事。】   【哇!楼上怎么能剧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怎么能剧透!妈妈,我看到了我不该看的东西——】   白发青年没有多说别的,只是说道:“我们一定会活下去的。”   黑发青年在台下,在这话里,眸中闪过一丝轻蔑。   【辛峤他又想怎么样?】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辛峤在口袋里面按了一个按钮。   漫画给足了室内的A石一个大写的镜头,仿佛在告诉观众,这才是真正的开始。 第104章   目光已经停在了数字钟上, 现在是北城时间8:35分。   从Anubis海啸事件完全脱离出来后,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星期,起初是昏迷, 昏迷的时候就像是彻底掉进了封闭的黑暗里面, 完全苏醒不过来。   傅霖再次睁眼,才意识到自己昏睡了数天。这期间, 他只能依靠输液维持生命。而苏醒后的第一个夜晚, 他却陷入了无数梦境。   那些梦境很长很深,就像是让人走进了一条没有尽头的黑色隧道。   在这条隧道里面,他经历了漫长的一生,那一生像是他自己的, 又像是别人的。他一边参与, 一边观察,于是他过了两个人生。   常听说, 人做梦的时候, 是没有感受的, 但是事实上, 在梦中他还是有残留着各种情绪或者情感带来的影响,更不用说他还是会有疼痛的感觉。   于是, 这个梦境让他产生了漫长的错觉或者失忆症状。   他忘记了他现在在哪里。   他也忘记了他在做什么。   他甚至不记得了自己是谁。   仿佛自己已经成了一种与世界无关的灰烬, 做完了自己一辈子该做的事情。   医生对身边的人声音再次从耳边传来,“脑机接口设备带来过量的感官输入以及高度沉浸, 很容易引起意识混乱,更不用说设备是会直接影响神经活动, 干扰大脑神经信号, 再好好休息一下,逐步建立正确的身份引导即可。”   “傅霖警官, 您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傅霖听着这样没有波澜的声音,陷入恍惚的同时,继续躺回自己的被窝里面。   然而,闭眼第一幕就是大屠杀的现场。   血腥的现场就像是日光下闭眼的一瞬,入目的场景充斥着刺眼炽烈的血色。   随后,空气中的弥漫着呛人的铁锈味和硝烟似乎也在刺激的嗅觉系统。惨叫声、枪声和**碰撞的声音也跟着由远及近。   这都在告诉正在回忆中的人,自己曾经面临怎样无法阻止的恐怖炼狱。   而记忆拼图也跟着由点及面,开始像是雪片一样飞进了自己的记忆里面——   他是一名警察。   他正在追寻热门全息游戏的《无罪之都》总设计师黎稚「自杀」的真相。   从他调查的线索,发现黎稚的好友辛峤虽然是在事件边缘之外,却仍然摆脱不了犯罪嫌疑。于是,在催眠师商河星的帮助下,他们顺利兼用黎稚的游戏世界,找出犯罪证据和真相。   得到真相之后的傅霖需要带着还没有完全清醒的商河星一块脱离这个世界。   因为联系不上商河星,他干脆用Vita总部的设备重新转换两个人的意识,却猝不及防地撞见了那令人绝望的大屠杀的一幕。   整个被海啸吞噬的城市里面再次陷入了火海之中。   原来是辛峤利用了A石机制。   电磁波干扰让原本就不稳定的Anubis市民制造出更强的暴动。他们不再是普通的难民,而是一群被操控的无意识的木偶,暴力与混乱在有热武器的加入后,以几何倍数增长。   火光冲天,地上遍布横尸,血水顺着地面蜿蜒汇聚成一条条狭长的涓流,奔向了没有尽头的原处。   傅霖的心跳猛然加速,紧盯着混乱的前方。   他只想确定黎稚的安全。   可当他穿过尸体和破碎的玻璃后,他在一片被扯下来的幕布下,顿住了脚步。   就在那里,一人黑发凌乱,面色苍白,身上的衣服也被鲜血侵染,而原本冷静的双眼中此刻却透着压抑已久的愤怒。而另一人青年白发,目光平静,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傅霖的指尖微微收紧,逻辑判断告诉他,白发青年是他熟悉的辛峤。   可直觉很快就告诉他,这不对。   ——两个人不对劲。   傅霖站在他们两个人面前产生了一瞬间的置疑。   尤其是黑发青年他周身散发的陌生气息让傅霖产生了迟疑。   偏偏此刻,黑发青年开口说了一句:“傅霖,你过来帮我压制他。”   熟悉的声线,如同黎稚以往无数次与他交谈时的温和语气,又再次稳住了傅霖动摇的心神。   是的,这人被换了身份。   「黎稚」不会这么说的。   黎稚本质那么善良的人。即使遇到危险,他第一反应往往会让别人保护好自己,不会轻易让别人站队,让人协助自己去对付另外一个人。可是,眼前的“黎稚”,却在让他帮忙压制另一个人。   傅霖思绪翻涌,下意识地看向白发青年。   而这个时候,白发青年则是用无比信任目光望着自己。他的目光澄澈无辜,没有任何侵略性。   两个人的身份昭然若揭。   傅霖立刻就知道辛峤是故意换了身体。   他使用了障眼法。   协助压制住「辛峤」后,傅霖也很快收到了被换回身体的商河星的联系。   再次确定了两个人的身份的同时,两人也成功地破坏了整个A石机制的电磁波发射器。   由此,整个Anubis的城市最后的秘密,终于也揭露了。   他们误以为神明的审判是真实存在的。   可最后才发现,这一切其实还是在所谓的人心操纵之下。布满整座城市的A石,早就在潜移默化中操控别人大脑边缘系统的想法,进而影响他们的情绪、行为乃至思想都受到了控制。   这才是整座城市犯罪率居高不下的罪魁祸首。   而这些A石并非神明造物,而是人为工具。   游戏总设计师在这个游戏设置的谜,最终还是露出了它的底。   明白这一点后,市民才会真正明白,这才是打破所谓的「宿命」,是从无尽地狱的永恒轮回中脱离的关键。   这个世界只有死者是永恒的。   他们真正要拯救市民的方法,不在于帮助他们离开这座城市而已,而是找出什么在影响他们的情绪、行为以及思想。这样他们才能从无止境的恐怖威胁解脱出来。   这就像是在我们以为这是爱因斯坦说的「上帝不掷骰子」的故事,命运和人的本性已经是提前就预设准备好的情况,我们只能顺其,可实际上是霍金的那句「上帝不仅掷骰子,还总是将骰子扔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以迷惑我们」。   在一切事情平息后,傅霖和商河星明显感觉到,世界开始就像是因为漫长的时间而剥落的墙体,碎片如同落雨般降临,裂缝也随之蔓延。   两个人意识到,时间到了。   一群还在茫然的人群里,有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是黎稚。   他穿过混乱的废墟,缓步朝着他们走来,朝着傅霖伸出手的同时,轻声道:“这次你们真的回去了。”   傅霖望着他,喉咙发紧。   可他却知道这次是真的分离。   没有愿望,也没有侥幸。   曾经的他还真的认真思考过怎么才能带着黎稚离开。   可恢复神智与记忆的傅霖忽然有些怔然。   他忍不住去思考——或许他这么在意黎稚,可能就是因为潜意识里面,自己知道他是自己追寻的死者。   因为他是警察,才会如此执着地试图拯救一个需要被拯救的人。   在记忆与现实的混沌中,傅霖看到自己伸出的手掌,空无一物,徒劳地想抓住一些东西。   可最后,他还是沉沉地陷入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之中。   即使全身还有种麻木压制的,傅霖还是急切地确认另一边的情况:“商河星呢?他在哪间病房?”   “您说催眠医师商先生吗?”护士有点怔然,“他、他已经走了。”   “只有我被送进医院吗?”傅霖忍不住头疼起来,努力地回忆最后离开Anubis的画面。他不确定,商河星到底有没有顺利从潜意识空间里脱离。   “是的。”护士肯定道。   傅霖顿时颓然,“怎么会……”   读到傅霖似乎有误会,护士连忙补充道:“你是商医师送进医院的。送完后,他还要忙于工作,就走了。”   “……”   傅霖愣了愣,喉结跟着上下滚动,感觉自己已经能够回忆起商河星如何冷面地把自己扔进医院就离开的画面。   护士笑道:“傅警官,你是商医师的朋友吗?”   “什么意思?”   “好奇而已。因为商医师很少会亲自跟住院医师打招呼,让他们多多照看你。”   傅霖哂然一笑,有些释然,也有些意外,但是还是说道:“可能是做任务的时候成了朋友。”   傅霖又追问:“那辛峤呢?”   “商先生说,无罪释放了。”   傅霖下意识一皱,“……什么意思?”   *   商河星早就知道傅霖会再次在办公室里出现。   在门被敲响的时候,他让坐在椅子上的客人先不要动,继续坐在背对着门口的沙发上。   于是,黑发客人下意识地目送着商河星移步到门口。   而商河星只能反复地让他把头转回去。直到他不再回头,商河星才安心一般地打开门。   这正是穿着便服的傅霖。   傅霖看着眼前带着口罩的商河星,有一瞬间的熟悉又有一瞬间的陌生,但总归是回归到最开始的印象里面——商河星是记忆里面冷漠疏离的人。   见他明知道自己的来意,却并没有让自己进房间里面的打算,傅霖干脆地在门口,问道:“为什么你会说是无罪释放?”   “我写了报告。”商河星往常只会说到这里,可是他现在又想了想,说道:“你应该看到了报告,潜意识空间里面并没有辛峤杀人动机和手法。”   协助的催眠师往往作为记录员的工作,因为他们本身会比警察有更强的认知辨别能力和记忆能力,所以在进入不同的潜意识空间里面,他反而能帮助警察记住更多的细节。   当然,大部分时候还是需要警察做出陈述,而催眠师作为辅助,这次由于傅霖躺的时间过长,有可能出现侵害记忆的症状,所以警局当局是提议让商河星出具报告。   此外,这部分的记录往往是人为,无法录制的,所以其实大部分人还是会把潜意识探测作为一种探案的手法,跟测谎仪一个道理,都不是成为完成能够呈堂的实证。   不过,因为连潜意识空间里面都没有调查到辛峤的杀人动机和手法,警局对辛峤的配合也表达了谢意。   见傅霖眼瞳里面也像藏了一团化不开的迷雾,商河星定了定,抬眼说道:“你难道还没有清醒吗?”   这一句话让傅霖忍不住动摇起来,不确定他指的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因为由于他失忆的时间比想象中的还要长,所以警局对他的报告也只是作为参考。一般来说,这不会主动通知报告里面的具体的内容。可是,傅霖还是知道这里面出现差异。   现在看到商河星那么笃定,傅霖也意识到这份报告应该不能继续算数。   “你还记得案件的信息呢?”商河星声音虽然冷淡,但是现在却很有镇定心神的作用。   傅霖也跟着安定下来,重新思考,但他也忍不住去注意座椅上的人。   讨论案件这种事情,一时半会都没有完全办法解决,为什么商河星从头到尾都不让自己进房间讨论?   是因为没时间的话,他没有必要在这里引导自己在这里回忆这件事?   这既像是其实已经拉近关系的亲近和耐心,也像是为了快点把事情解决的催促。   傅霖内心更多的还是偏向于前者,毕竟确实在潜意识空间里面积攒了很多感情,而且商河星确实也特地把他送去医院。   他顺势回答道:“我在潜意识空间里面看到是辛峤从背后杀了黎稚。”   商河星反问道:“案件一开始是被定性为什么?你还记得吗?”   傅霖心中一震,“…自杀。”   如果是从背后遭受杀害的话,警察一开始就不会有自杀的判定。   也就是说,他在白色空间里面的东西并不完全准确,又或者是他已经记不得了。   商河星说道:“出现记忆混乱是正常情况。要想要稳定下来的话,并没有那么容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如果之前还觉得这是商河星的循循善诱,现在傅霖已经听出了他的赶客。   傅霖越发觉得,黑发青年的存在像是一簇暗火,悄无声息地落在他心口,炙烤着,灼出一个迟迟无法愈合的洞。   在商河星慢慢地要关上自己办公室的门前,傅霖下意识地朝着那个黑发青年的方向喊了一声,“辛峤?”   从沙发椅转过来的人,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是记忆深处的“黎稚”。   他的长睫轻颤,微微垂落,如风拂过雁羽,惊起一瞬涟漪,却又悄然无声地归于沉静。   那一刻,傅霖听到心中的回声在胸口翻涌不止,指尖微微收紧。   记忆、现实、潜意识的界限再次被撕裂,真相如潮水般涌入。   可是,比真相更让他无法呼吸的,是那一瞬间的恍惚——他到底想要找回的是什么?   在商河星彻底关上门前,傅霖及时伸手抵住门扉,目光沉沉地看着屋内的人,低声道:“我一直在找的嫌疑人……原来在这里。” 第105章   “你感觉怎么样?”   “我只记得我在做梦。”   “抱歉,是我用了比较强硬的手段让你接受我们进入你的潜意识里面。你身体还好吗?”   “我觉得有些晕眩。”   这是实话, 我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让自己稍微舒服一下。   面前挂着“商河星”的胸牌泛着光,我下意识地跟着抬起视线, 对上了商河星的眼睛。他精神很好, 所以我有种直视太阳的感觉,想要下意识地避开目光。   商河星说道:“通过Fluid Interfaces侵入潜意识,会影响你本身的思维方式和记忆内容。你至少需要三个月的疗程进行稳定。”   我前面部分没有太注意,因为这些都是常识, 可是听到要做三个月的疗程稳定的时候, 我第一反应就是坐直了,“……”   这种东西难道不是回家自己好好躺躺就可以了吗?   “根据记忆干预实验显示, 错误记忆要想完整纠正的话至少要有几个周, 或几个月。我认为你需要三个月。”   我觉得这在浪费时间, 说道:“可是, 我并没有觉得我除了什么问题。”   “错误记忆并不会让人感觉到不对劲,这是正常状况。”商河星冷静理智地跟我说道, “你不是记不得我们在你潜意识空间里面做什么吗?”   我哑然:“…在我的理解里面, 这应该是正常的?”   “我是专业的催眠师,知道他人潜入潜意识空间时, 会造成记忆紊乱,对身体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对面的人用专业的语气说他是专业的, 这让我不得不退居一步。   我问道:“那什么情况算是我痊愈了?”   商河星转向自己的电脑, 平静地说道:“能够开始平衡现实和虚拟的时候,也就是认清楚哪部分是虚假的, 哪部分是真实的,应该就可以了。”   我继续虚心地问道:“我有认不清哪些是真实或者虚假的情况吗?”   商河星说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什么?”我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个话题的转变,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商河星面不改色地解释道:“这是测试。”   我恍然,“我没有。”   商河星继续敲打着键盘:“……”   因为沉默,这让我很没有底,“我说错了吗?我记忆告诉我……「没有」。”   商河星说道:“没有对错之分,我之前也不了解你。负责的医师会逐步确定你的生活信息进行比对,有必要的话会执行干预。确定你的记忆不会影响到你的生活后,就算是完成了。”   “原来如此。”   “那你对傅霖警官有印象吗?”   我回道:“负责『黎稚』自杀案件的警察。当时他觉得案件有蹊跷,希望我做出配合,可以调查『黎稚』的死因。『黎稚』与我是最为亲近的人,他的成长经历虽不能说能被我彻底熟知,但也是能提供相应的线索。”   “你知道他是在怀疑你是凶手,才提出『潜意识调查』的吗?”   商河星这么一说,就是把最不该提出来的一面点破了。   正常来说,如果真的只是背景调查的话,那根本不需要用到潜意识调查。更别说一结束后,还要经历三个月的稳定期,这对于被调查者来说,负担极大。   我肯定是怀疑。   我在犹豫自己要不要继续装傻,还是适当地展现自己有着理智和判断,说明自己是正常人,不过话也不用点得太透,“我相信能为「黎稚」尽心的警官是好警官。”   “看来你对傅警官印象很好。”商河星眼观鼻鼻观心,不紧不徐地说道:“难怪你在潜意识里面也会帮助傅警官破案。”   “是吗?”   我因为跟他说过我对潜意识的事情一无所知,所以完全无法在此基础上延展开来。于是我换了一个话题,问道:“商医师不用接受治疗吗?”   因为我知道傅霖已经完全倒下了。   据说他们困在潜意识空间里面超过了整整三天,傅霖苏醒后就送进医院里面了。而我同样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醒过来。醒来的时候,商河星就坐在我旁边。   “我是专业的。”他十分肯定。   “……”我想了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行。”   对话应该到此为止了吧?   我又问道:“那治疗期的医师是谁?费用要怎么缴呢?”   商河星的手指在半空停了一瞬,回头看我:“是我来接手的,不用支付。”   我听到后半句,想也没有想就说道:“那就好。”   商河星莫名地扬了扬唇角,仿佛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却也没有意图跟我分享,只是别开视线,然后给我一个搪塞自己突然冒出笑意的借口,“看来,你比想象中还信任我。”   啊……   不要吐槽,吐槽就输了。   我忍住了自己吐槽的冲动。   刚想要等他怎么发落我,是遣散我先回家,还是现在就开始治疗一个周期,可是门外却被敲响了。与此同时,电话也被接了进来。   商河星开了免提,所以我知道是傅霖过来了。   他让我不要出动静,似乎也并不打算让我和他见面。我不知道这里面的缘由,可是想到对方是专业人士,我也不用为他的打算多做思考和揣摩。   反正他也不会害我。   于是,我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傅霖喊了一个名字,“辛峤?”   我忍不住动了起来,往他的方向看了傅霖一眼。   他的眼瞳起初有些茫然,可很快地,眼瞳深处就像是燃起一簇火。他说,他一直在找的嫌疑人原来在这里。   我内心冒出一道声音——难怪商河星坚持要治疗,这个人开始意识错乱了。   “傅警官,你要和我聊一聊吗?”   我顺势开口。   我望向他,“也许我们可以一块理一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我也想知道,您在潜意识里面看到了什么?”   傅霖定定地看向我,不置可否。   *   傅霖说,我在潜意识中用的是「黎稚」的名字。   而辛峤(凶手)在背后袭击黎稚,造成对方死亡。心理动机是妒忌黎稚的成功。于是,辛峤在潜意识空间里面都要彻底毁了这个游戏的存在。   商河星解释道:“潜意识会暴露一个人自身的执念。辛峤先生或许从来没有真正承认过,或者意识到,但在内心深处,他一直有渴望成为黎稚那样的人,也想要进一步毁掉「辛峤」,所以在潜意识里面,他要彻底抹去一个象征失败的存在。”   我对这件事有想法,很想举手问问题。   可是,傅霖也没有打断商河星的说法,所以我也不得不收敛起自己的想法,只是望着商河星继续去解读我的潜意识。   他目光落在我脸上后,就继续说道:“潜意识本身就具有极强的排他性,所以当它察觉到我们是外来者时,攻击性就会更加明显。对辛峤而言,我们不仅是入侵者,还可能是威胁到他世界世界秩序的变量,所以他会本能地想要排除我们。”   商河星的说法都是利好于我的立场。   可我也不能自我意识过剩地认为他在为我说话。   因为能得出这个结论主要是潜意识和现实之间存在着很大的区别。   潜意识中《无罪之都》这个游戏根本不是特别有名的游戏,甚至若不是因为游戏设计师死亡,恐怕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个游戏的存在。   于是,我的杀人动机就不存在。   那么,还是先从案子开始说起。   「黎稚」自杀的依据是现场并没有他人出入情况,门锁完好,门窗无异常,个人财务并没有被翻找的情况。死者身上并没有防御伤,结合血泊痕迹,说明死亡时并没有被移动过,致伤工具出现在死者触手可及处,符合自杀的特征。   然而,傅霖之所以会怀疑有他杀的可能性,是因为没有办法断定死者自杀的原因,且死亡时下半身还盖着被子,这并不像是常见的自杀状态。   再加上,死者是一刀毙命。这一刀的创口位置和走向,既可以是自己形成的,也可以是他人造成的。可是死者袖子只有一侧有血迹,另一侧则既无皱褶,也很干净,排除双手握刀的可能,应该是单手形成创口。可是,要造成一刀创口致死,仅凭一只手的力量是很难形成的。   除非是有人协助介错(日式自杀中,有人辅助),又或者本身单手力量很足。   另一个可疑的地方是,现场刀柄擦拭检测上有其他男性的成分,后来证实为,「辛峤」的DNA。   然而,「辛峤」又有不在场证明。   傅霖目光沉沉地看着我,眼神像是刀片一样要一点点地剖离我那颗保护秘密的外壳。片刻后,他缓缓开口,说道:“你确定……真的没有什么要跟我们讲的吗?”   我其实算是在等一个时机。   现在也许就是很好的时机。   游戏《无罪之都》因为这件疑似他杀的凶案,而成为话题中心。   可现在是推波助澜的势头。   “我本来不该说这些话的。”   我垂下眼帘,“我希望你们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不过我也知道警察有自己的职责和义务在身,牵扯到案件的事情绝对还是要上报。所以,我能说的事情只有一点。   我的情绪和话头都才刚开始铺垫。   商河星和傅霖两个人便说道:“可以。”   “……?”   这是一种什么劝哄安抚人乖乖说出真相的新策略吗?   现在不是应该摆出铁面无私的面孔说“抱歉“,然后就跟着他们的语气,表现出我自己其实也坚持不了那么久的秘密,终于开口说出其中细枝末节。   事实上,从逻辑来说,有些话不该说就是会永远不说。   所谓“终有一天,我会开口说出真相”的时机是永远不会到的。   不过,我抬头看他们的时候,发现两个人正在对视,也许各有计划,但我还是说道:“我去过现场,被子是我盖的。我的不在场证明是假的,但我没有杀人。我只能说到这里。剩下的,你们可以去取证证明。”   “你应该知道,如果你的不在场证明是假的,你就一定无法摆脱犯罪嫌疑。”傅霖说道。   “如果你相信我前面的自白是真的,那么你应该也要相信我后半句「我没有杀人」。”我说道,“同理,如果你相信我前面是假的,后面也许也是假的。判断就是如此。”   傅霖沉默片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已经调查过了,虽然「黎稚」从来没有对外宣扬,但是其实他已经身患重病。而他一直都潜心都在研发自己的游戏。我想,他其实想要借此机会让自己设计的游戏还有第二次生命。”   他定定地看着我:“你在帮他,对吗?”   我的声音就像是被人噎住了,但是我下意识望进傅霖的眼里。可还没有多看两秒,商河星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说道:“在潜意识空间里面相处了一段时间,我知道你是好人。”   我下意识看向商河星,“谢谢。你帮助我最多了。我原先以为你不好相处,相处下来,发现你只是面冷心热。”   傅霖略一侧头,刚想说话,却被商河星抢了先。他语气淡然,目光却带着一丝揣测,“那么很明显,案子已经结束了。你刚才对辛峤的那番话……是在针对他吧?”   傅霖立刻看向我,开口解释:“我并不是针对……”   我也不知道他这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警方这样的态度本来就很好,更别说,他本来就是那种会把真相追查到底的人。   “没事,我一直都很信任傅警官。”   听到这句话,傅霖很明显就松下来了。   之后,虽然不太清楚他们怎么聊的,但是最后,傅霖也想要加入错误认知的校正疗程里面。   每周二和四都会见一次。   我们离开时,他站在门口,微微顿了顿,轻声自语了一句:“人活着就好。”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我看着他的背影,日光光晕映在他的身上,像是卸下了重负,肩膀轻松了很多。   我心思动了动,“《无罪之都》游戏上线的话,你要不要玩?这次拉动资金的话,地图版面会更大,也许跟你了解的不一样。”   傅霖:“可以吗?”   我回道:“我等你上线。”   *   回到自己独处的屋子之后,我才再次打开我的手机,以A为标识的手机软件也跟着跳了出来。   漫画停在了《Right》一页上。   Right指的既是正确的,又是权利。   又或者说,正确的权利。   事情回到了我妈说的「审判」上。   漫画里面的「审判」其实有一开始Anubis的潜在设定——「罪恶之城会接受神明的审判,无人生还」的意味在。   针对于玩家而言,他们就相当于发现这个游戏的真相后,为了脱离世界而大逃杀游戏,背后的NPC对他们玩家并没有正面的意义。   那么,假定游戏就是这样的存在的话,我们NPC就只是工具人而已。   然而,事实上却是游戏里面的NPC真的有觉醒意识。   他们已经发现自己是工具人的身份,于是想要自己也能够存活下来,知道「玩家」才是他们破局的关键。于是,Vita(生命)应运而生。   以原组织的想法,他们是想通过「转换玩家意识」,帮助自己或者合适的人离开世界。   如果我没有漫画软件的话,也可能只是看别人评一句「用血肉铺就起来的通天路」,然后不予置评。   可是,我有漫画软件。   我觉得,这里面就是有不同的做法了。   漫画对我来说,有时候是预知的窗口,有时候是读通别人心声的载体,仅此而已吗?   当我觉得事情已经超过自己预想的时候,我觉得这个漫画也许是有作用的——比如说,我能通过漫画改变现实。   这个运作机制在于,我们其实并不可能会有固定的未来。   当未来已经是固定的话,那么无论做什么事情,其实都不会发生改变,Vita也不会存在。那么如果Vita存在了,也就是说,未来并不是固定的。   可是又因为有漫画的存在,也代表着世界的角色思维定式是有迹可循的——比如说主角必胜。虽然少数漫画也存在着最后的反派才是获胜方,但是绝大部分的剧情都是会围绕着主角而展开的。   因此,这毫无疑问的,如果他们想要以谋害主角为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肯定是不能成功的。   那么,我们就只能争取一个利好于主角的局面。   这个局面并不是那么难争取。   毕竟,我还有一张卡牌没有用。   每次只要一个小案子结束的话,就可以引发身份转换的条件。   而刚好,他们正在追查的案子是崔时的案子。   我也刚好知道凶手到底是谁。   于是,我和何其思说要推迟整个崔时案件的调查,最好控制在灾难发生一天,这样事情发生之后,这样方便我有操作的空间。   崔时的凶手很明显是小庄。   案件揭破后,我按照计划给何其思发了短信,保持联系。   缪路南在这段时间里面继续做无间道,有必要的话就照看着“我”。   我原先还思考过这一次会不会又和辛峤的复制人交换身份,但事实上,我还是和Vita的话事人交换了身份。   对方性格喜怒不定,我怕自己应付不了他。   然而,等到我和他身份交换之后,我才发现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因为我就是他」。   长期以来,我都没有真正去发觉或者意识到这一点,即使漫画已经能够很多次在提示我,唐栗和崔时是我的分丨身,可是我一直都没有去在意。   后来思考的话,我发现我之所以没有去了解或者注意,是因为我有种惰性,不愿意思考太多与自己无关的,又或者是自己提前感觉到麻烦的事情。   所以,我才会一而再地忽视那些信号。   第一是「纹身」。我身上的纹身是自己想出来的。我也没有往外透露,为什么唐栗和崔时身上会和我一样的纹身。   第二是「崔时的耳钉」。长期以来,漫画都在反复强调公民系统的存在,或者说是某种密钥,但是除了监督和控制别人的动向之外,它并没有展现出自己该有的核心作用。因为它没有太多的存在感,除了彰显商河星的人设之外。后来,和平号的时候,傅霖曾经让我检测过唐栗耳钉上的DNA,我一直都没有得到过答案。   可按照契科夫的枪的原则,这肯定是会出现的。   果不其然,在我反复看漫画,确定是否有遗漏的地方时,我发现我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唐栗耳钉上的DNA。等我自行检测的时候,我发现「黎稚」的DNA和「辛峤」的完全一致。   换句话说,如果我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的话,那就是哪一天傅霖或者商河星发现原来我和唐栗是一个人。或者是漫画视角,得到机会知道我和复制人是同一组DNA序列。   而我要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一点,就取决于我要怎么操纵故事的走向。   第三是「我爸我妈也说我是实验室里面捡回来的」。这很大程度上说明了我的身份,而目前为止「辛峤的复制人」是最多的。而要实现同组DNA却长相不同的方法其实很多,比如说基因编辑或者基因表达调控,又或者是出现了随机突变的情况。那么,暗示我是辛峤的复制人。   第四是「崔时和我的喜好一致」。再怎么模仿或者学习,也不能做到完全一致。更别说能揣测我的想法。   然而这些其实不是重点。   我的身份不是重点,而是如何利用辛峤来实现我的计划。   如果玩家觉得故事还没有结束的话,那么对于漫画观众来说,也是没有结束。   我们得通过玩家的视角来影响观众的视角。   什么叫做结束?   对于观众来说,主角获取了成就和圆满为结束。   那么他们的剧情就应该是要拯救城市于水火。场面要有高潮,就要大阵仗,如果不能见泪,就要流血,尽量煽动情绪。   可是对于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大阵仗太凶残了,还是得有挽回的余地,所以必然是不能有所有人必死,无人生还的场面。   我们还是要争取我们活下来的权利。   于是,我自导自演了一场剧。   这个剧情里面,我首先要洗脑傅霖。他们不仅仅只是玩家而已,他们是有身份的。游戏是没有结局的,可是一件案子会有结局,找出凶手即可。那么,我们就设立案子为结局。   其次,我和「辛峤」做了交易,我会想办法让他们中的一人也跟着出这个世界,实现高维协助低纬世界的运作和发展,但是Vita要全部听从我的指挥,包括他本人也要配合——全力助力两名玩家逃脱这个世界。   只要让主角看到我想让他们看到的,那么就等于读者也会接受故事的合理性和存在。   那么,我们的计划就成功了。   既让玩家成功脱离世界,还让Anubis市民有重生的权利。   唯一令我想不到的是,我就是那个脱离Anubis的人。   因为我昏迷时间太久,并没有来得及看漫画结尾,但翻开漫画后面的内容有很足又意味深长的留白。   在漫画后半截——   从白色的沙发椅上先醒来的是催眠师商河星。   其次是还陷入意识混沌状态的傅霖。   这暗示着人已经从潜意识空间里面完全逃离开来。   可他们两个微微睁开眼,看向了躺在另一张沙发椅上的黑发青年。对方陷入沉睡,眉眼平静,但很明显就是便是那个长着「黎稚」的脸的人。   一瞬间,空气凝固。   可是,有人的手又微微地松开了,仿佛如释重负。   ——End   【!!!!No way!!!!!!】   【什么意思?怎么回事,不是说这个人是死了吗?】   【也就是说这人才是凶手,另一个人才是死者。游戏设计师被杀,医生是凶手。我觉得现在两个人开始让我混淆了,那就是A为死者,B为凶手,这样不会让人更加混乱了。我们理一下,B杀了A,并且抢了A在游戏里面的权限和权力,却在海啸事件里面故意和A调换身份,让所有人都攻击被换了身份的A。不过,最后被傅霖压制后,B和A成功地换回身份。可是,现在,醒来的是死去的A的脸。这里的意思是?(抓头!!!)】   【难道是漫画的效果?就是说,其实本来应该是B的,就是B的脸,但是从潜意识世界回来之前,傅霖和商河星其中一个人认为这里会有三个人回去,那么是不是有可能在A回到现实的时候,把A和B再换一次意识,把B带回来了。即事实上现实中大家看到的是A的脸,但漫画为了表现,所以给大家看的是B的脸?】   【这要怎么操作?进入A的身体里面,还能带出B的意识,这是不可能存在的。A的身体里面只会有A的意识,或者分、身的意识。不可能无中生有。】   【那也就是说,所谓的潜意识空间,其实并不是完全的潜意识空间,但至少提供了人格灭杀的舞台。而他们带出来他们最想要的人格。所以A与B的脸只是混淆读者而已。因为死者和凶手不可能是同一个人,难道不是吗?总设计师又怎么会是医生呢?】   【死者和凶手可以是同一个人啊,比如说自杀。A不就是很明显的带着毁灭性的人格吗?】   【那么B人格虽然也想求生,但是他更多的是比较积极的,不会那么极端。】   ……   我脑海里面闪过商河星说的话“错误记忆并不会让人感觉到不对劲,这是正常状况”。   我又想起傅霖说“要造成一刀创口致死,仅凭一只手的力量是很难形成的”,那要是那一刀不致死呢?   我站在车站,茫然地望着远方,夜色在街灯下被拉长,像一片沉默的影子。   远处,一辆公交车缓缓驶来,车身上的标语在昏黄灯光下依稀可见——   「这世界没有真相,只有视角。」   尼采的字句映入眼帘,像是一句随风而来的低语,也像是某种宿命般的回应。   车门打开,空气中混杂着夜晚的微凉。   我愣了一瞬,最终迈步走了上去。   为什么会走这一步?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想要生活下去的本能在驱动着我,或许是因为前方是回家的路,或者我还要做其他的事情,无论如何,总要走下去。   对现实不要有太多困惑。   遵从本心。   先走,再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