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元也想成为贤惠人夫   作者:鹿鹿魚魚   简介:   不知名coser黎听遥的梦想是成为贤惠人夫,为此潜心钻研隔壁岛国某国民贤妻的生活纪录片。   考研失败后的某天他被拉去商业联姻。   联姻对象财貌双全,只是说话不那么好听。   第一次见面,秦徵提醒他:我会娶你,但我不会爱你。   过了一天,秦徵又说:生活费每月五百万,但我不会爱你。   一个月过去,秦徵补充说:我会履行夫夫义务,但我不会爱你。   黎听遥关掉手机上的贤妻生活纪录片,反手增加几个漫展行程,在心底默默回应:我也不会爱你,我只会花你的钱搞cos。   嘴硬心软自我攻略霸总攻×嘴软心硬十项全能coser受   食用须知:   1.同性可婚背景;   2.受有女装cos情节,前期有点结巴;   3.糖水文,先婚后爱,剧情悬浮;   4.好像没了,点个收藏再走吧~ 第1章 要结婚了   “本台报道,奥正集团董事局主席秦秋敬先生于日前在B市病逝,留下庞大的奥正系商业帝国。秦秋敬先生是上市公司奥正集团的创始人及实控人,他与妻子育有三子一女,但其子女都不直接参与企业管,孙辈中也只有‘万亿少爷‘秦徵在奥正系担任实际职务。究竟谁会成为下一个集团掌舵人……”   一则新闻播送完毕,黎听遥关闭视频网站,在网页搜索栏输入“秦徵”两个字。   暑假刚刚开始,漫咖的客流量激增,网络跑不动,状态栏的图标转了又转,搜索结果依旧卡着出不来。   江芋可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女仆装上的蝴蝶结在跑动的过程中松散成两条缎带。   这是个双人小间,房间左右两侧是漫画柜,中间放置两台电脑配两个蒲团,黎听遥占了其中一个位置。   “小听,你和我说的,都是真的?”江芋可关上门,跪坐在空着的蒲团上,平复呼吸频率。   她说话有一种奇怪的费力感,气音多过喉音:“你终于可以接外地漫展了?”   黎听遥用力点头:“我我、我以后,不用赶、赶时间……”   江芋可心急,指挥道:“打字!”   黎听遥顺从地拿起手机打了一行字给江芋可发送过去。   【鲤li:我以后不用赶时间回家了!可以去外地工作!】   “太、太好了!”江芋可高兴得尾音都劈叉了,发出类似气球放气的啸音,“我不用找别的搭子了!”   她飞速翻着手机上的日程表,给黎听遥做出安排:“我八月接了一个在A市的展,主办和我说过特别喜欢鲤li老师,知道你不会接才没有找你。我去和他们说,你现在愿意接外地展子了,然后我们一起去这个行程。”   有新工作了!黎听遥嘴角扬起,作为一名考研没考上、工作没找到的毕业即失业人员,能有一份收入来源,实在可喜可贺。   【鲤li:谢谢芋圆老师!我请你吃饭!】   江芋可拒绝道:“别和我客气。一直都很多展子想邀请你出席的,你拒接的太多了,找你的主办才越来越少。从现在开始我们努力经营,多跑线下,事业一定蒸蒸日上!”   黎听遥和江芋可从高中相识,一起看番、打游戏、玩cosplay,后来又一起把爱好发展成了兼职,跑线下漫展做嘉宾赚点生活费。   只是黎听遥从来不接外地的漫展,因为他“家”有极为苛刻的门禁。   江芋可也想到了这一点,关心问:“你弟弟以后都不管你几点回家了吗?”   晚上七点前到家,并不是长辈对黎听遥的要求,而是弟弟席瑞定下的规矩。   准确来说,席瑞,也只是黎听遥继父的儿子而已。   听她这样问,黎听遥露出十足真心的笑容。   因为太迫不及待和好友分享喜悦,他没有继续用手机打字,而是用唇舌顺畅地表达了出来。   他宣布道:“我要结婚了!”   光是把这句话说口,就感觉胸腔中有一团团的烟花次第炸开,幸福与憧憬深藏于心又呼之欲出。   语言流利的时候,黎听遥的声音其实相当悦耳,声线清澈,语调舒缓,是标准的邻家少年嗓。   是的,他要结婚了,他将拥有自己的家。在他自己的家里,席瑞制定的各种规则,都无法再起到约束的作用。   “诶?”江芋可有一瞬的惊愕,随后受到黎听遥灿烂笑容的感染,也由衷地雀跃,“恭喜你!”   黎听遥抿起唇,腼腆一笑:“谢、谢谢。”   设定好的日程提醒发出振动,黎听遥看了一眼,站起身和江芋可告别。   他要去和未婚夫见面了。   “这么快?”江芋可还在消化他的婚讯,一时词穷,最后干巴巴地送上祝愿,“那见面加油……”   包厢门“咔嗒”一声再度合上,江芋可发现她遗漏了一个重要问题。   即将和黎听遥结婚的是人,是谁?   黎听遥使用过的那台电脑上,卡了不知多久的网页终于显示出搜索结果。   “秦徵,奥正集团董事局主席秦秋敬之孙,现任集团CEO……”   黎听遥和秦徵的第一次见面,地点在民政局边上的甜品店。   店铺内外统一刷成温柔的粉红,进门是一面热情洋溢的玫瑰花墙。   进出的客人成双成对,手里提着领证日纪念蛋糕,在花墙前比划出各种代表幸福的pose。   黎听遥拘谨地坐在窗边,藏在桌子下面的手不自觉捏在一起。   为了见面时能够相处融洽,也为了后续双方顺利组建家庭,他提前做了许多准备。   譬如把贤妻生活纪录片的第一期翻来覆去学习了好几遍。   某岛国的国民贤妻麻里奈太太教导,面对丈夫,要保持白净清新、温柔顺从、少言多听的形象。   黎听遥是个听话的学生,“少言多听”这一则标准更是正中他下怀。   他抵抗住内心的忐忑,抬起一直低垂的头,对即将和自己领证结婚的男人露出友好无害的笑容。   说出那句练习了很久的问候语:“秦先生,您好。”   一抬眼,秦徵极具冲击力的美貌几乎灼伤了黎听遥的眼,他问候完,立马又恢复成低眉敛目的模样,用脑袋顶上的发旋接受秦徵的检阅。   秦徵似乎在看他,又好像眼里并没有他。   气氛微妙,黎听遥感知到有许多探究的目光打在他身上,这让他坐立难安起来。   他很久没过发了,额前的刘海已经长到盖过眼睛,凌乱地分散开,勉强露出老土的黑框眼镜,脑后的头发也自然形成了狼尾的形状。   这样的造型,不管穿上什么衣服都能够无痕地混进漫展里到处乱爬。   秦徵的沉默让黎听遥提心吊胆。   装饰钟上的指针一点点偏移,黎听遥紧张地揪住了白衬衫的下摆——他认为和未婚夫见面应该穿正式一点,然而衣柜里没有三次元的正装,这是从某套男高制服上拆出来的单品。   总感觉四面八方的打量,包括秦徵的审视都在透露同一种讯息:“四斋蒸鹅心”。   他用余光悄悄瞄向坐在对面的男人,不敢去看他的脸,所以目光停留在秦徵的衬衫上。   这件衬衫不知道是什么质地,阳光斜斜地洒向它,丝丝缕缕的银白便开始在一片浅灰上流动,又或者只是在反光。   黎听遥知道,秦徵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眼前人英俊而富有,拥有支配一切的权力,汇集世间所有光芒于一身。   他在三次元得天独厚,从不在阴暗中爬行。   他不发一言,都不会有人忽略他的存在。   在秦徵充满压迫感的视线下,黎听遥把自己想象成一盘菜,供秦徵挑挑拣拣的菜。   只要秦徵一声令下,他这盘菜就会留下或撤走,甚至干脆地倒进下水沟。   他不想被倒进下水沟。   不妙的是,从秦徵目前的态度看,他们似乎不能顺利地喜结良缘。   甜品店里充溢着奶油甜香,以及无数情人营造出的粉红泡泡,而他和秦徵格格不入。   这种微妙气氛的形成,或许还因为,秦徵不是一个人赴约的。   黎听遥垂着头,偷偷扫了一眼站立在甜品桌旁边的男人,只能看到对方精英范十足的一双长腿。   “苏助。”秦徵蓦地开口,打破凝滞的气氛。   “明白,”精英范的男人抬了抬眼镜框,从公文包里取出三份一模一样的文件,向黎听遥示意,“在二位领证之前,需要签署一份婚前协议,以保障秦总的财产安全。这一点,席总应该和您提过吧?”   席柏生,黎听遥的继父,奥正集团的执行董事之一,也是促成双方联姻的幕后推手。   刚见面就直接签婚前协议,这位秦总的做事风格,也太直接了一点。   黎听遥惊讶之余又松了口气,他还以为秦徵刚刚的沉默是对他不满意的表现。   “嗯,我签。”黎听遥重重点头。   能离开那个“家”,签一份婚前协议算什么。   “不过在你签字之前……”秦徵的声音让黎听遥刚刚放下的心又提起一点,“苏助。”   “明白。”   黎听遥心里擂着鼓看苏助往外掏东西。   一个印有某私人医院印戳的白色文件袋被放在黎听遥面前。   印戳很眼熟,黎听遥不久前在这家医院做过一套全面得过分的体检。   “你的体检报告苏助看过,他说你除了有点亚健康以外,都很健康。”   秦徵的声音极平淡,像是在开一个可有可无的会,但听得黎听遥一下子耳根发烫。   那套体检流程过分就过分在,仔细检查了他的隐私部位。   作为一个纸性恋,他确实很“健康”。   其实从席柏生带着他去体检那天起,他就隐约知道最终的体检报告会落到谁手上。   但这个事实被秦徵不客气地当面揭开依然会让他有点自尊心受挫。   黎听遥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从一个不平等的环境,跳到另一个不平等的环境,这会是一个正确的做法吗?   秦徵的话没说完:“公平起见,你也可以先看看我的体检报告,再决定要不要和我结婚。”   “诶?”这份体检报告是秦徵的?   黎听遥倏地抬头,在眼睛被美貌光芒刺痛的瞬间又赶紧低头,假装去看那份根本没拆开的体检报告。   席柏生提过一点秦徵的处事风格,不例外是妄自尊大、固执己见、目无尊长、张扬冒进。   黎听遥现在怀疑,那是席柏生对秦徵的恶意抹黑。   一个妄自尊大的人做不出主动给婚约对象看体检报告这种事,他只会认为完美的自己不需要体检。   打开秦徵的体检报告,黎听遥眼中划过惊诧,以他浅薄的医学知识都能看出,这个男人身体好得变态,不像是坐办公室的,像是在工地搅水泥的。   秦徵确实一视同仁,黎听遥做过的检查他一个没落下,全方面展示自己的健康。   从头到尾翻看一遍后,黎听遥把体检报告恢复成最初的模样,双手缩回到自己腿上:“看、看完了。”   “这是同意和我结婚的意思吗?”   “嗯,结、结婚,和你。”   秦徵注意到黎听遥说话时的磕磕绊绊,眉心微蹙了一下。   有句话,他原本觉得多余不打算说,但看到黎听遥的表现,他认为还是有必要提醒一句。   “听好,我会娶你,但我不会爱你。”   所以不要在他面前表演什么少男怀春话都说不利索的小把戏。   【作者有话说】   欢迎捉虫,收藏一个吧~ 第2章 虫蛀小白菜   从秦徵的视角看,黎听遥大半张脸都被头发和眼镜挡着,木讷呆滞,缺乏活力和生机。   至于没被遮挡住的部分,皮肤很白,几乎能透出血管,鼻子不大,形状挺直又很有线条感,下巴虽然尖,但有一块鼓起的肉,让他整张脸不至于太过削薄。   下半张脸单拎出来倒不算差。   不过黎听遥是扁是圆是尖是钝是长是短对秦徵而言都一样,是妻子是丈夫是配偶用什么称谓也都一样,娶回家当个摆设而已。   他会多看黎听遥一眼,不过是在等黎听遥乖巧地应承他。接着他们顺成章签署婚前财产协议,再一同去隔壁民政局把领证手续办了。   至此,双方齐齐迈入有名无实的婚姻。   然而黎听遥似乎因为他的毫不客气陷入了窘迫,很久都没出声。   半晌后,秦徵渐渐生出不耐烦,曲起的指节就要叩击在桌板上。   这时他听到了对方沉闷的应答:“明白。”   很拖沓的语调,像小学生在朗读生词,莫名让秦徵认为黎听遥在不情不愿。   但他不准备在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上多费口舌。   “签字。”他硬邦邦地命令。   黎听遥只是不知道该回答什么而已。   进行工作面试的时候,HR上一秒还在描述公司实力如何雄厚,下一刻就告诉你公司不会爱你,是个人都会哑口无言。   但是为了争取到这份工作,他不得不对此做出回应。   思来想去,黎听遥决定cos一下社畜味很重的苏助,他总是能快速接上秦徵的话头,一看就是年年都拿优秀员工的老板心腹。   而“明白”这两个字在秦徵的对话剧情里似乎是个万能选项。   苏助的“明白”说得简短而有力。   但留给黎听遥学习并模仿的时间太短,他只能通过一字一顿的方式来压制自己舌头打颤的本能。   从效果来看似乎不错,秦徵没有中止面试的打算。   黎听遥悄悄松了口气,掀起合同一角,唰唰签名,连合同条款都没有看。   他一个无业游民,能有什么值得被秦徵算计的地方。   三份合同上都有秦徵提前留好的签名,黎听遥比对了一下两人的笔迹,相形见绌,于是签完后又迅速把页面盖上。   苏助对三份合同依次进行确认,随后收走其中两份,剩一份给黎听遥留存。   一切顺利,下一步,就是甲乙双方去签订劳动合同了,哦不,是登记结婚。   秦徵和黎听遥齐刷刷起身,秦徵这才发现黎听遥站起来还挺高,目测超过一米八。   这个身高,在黎听遥坐着的时候一点都看不出来。头小脸窄肩膀又不宽,他上半身的欺骗性太强。   秦徵微眯着眼睛,联想到了动物百科里介绍过的北极兔,小小的身材下藏着超长的腿。这样一看,黎听遥倒顺眼几分。   黎听遥也注意到秦徵的目光在自己头上梭巡,身体不由变得僵硬,担心这位少爷是不是又变了主意,或者临时要加什么要求。   忽地,他听到秦徵发出一声轻笑:“还是没我高。”   ……随地大小比是吧。黎听遥微不可察地垮了垮嘴角。   民政局内,秦徵和黎听遥递出自己的身份证交给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给他们一人发了一张表:“两位先填写《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   这份声明书上要填的内容很多,总结一下,大意是我张三自愿与李四结为夫妻/夫夫。   秦徵笔尖一顿。   和联姻相关的事宜他交由苏助一手包办,偶尔才问两句他想了解的内容,这就导致他甚至不知道未来配偶的姓名。   出乎意料,在领证结婚这个环节上卡住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可见老板们习惯做甩手掌柜大有弊端,埋下的隐患总会在不经意的时间点冒个头。   他稍稍偏过头,去看黎听遥写了些什么。   黎听遥写字时坐姿很端正,握笔的姿态也极标准,落在纸上的字更是方方正正的楷体,不带一点连笔。   怎么看都遮掩不住一身的学生气。   随着视线下移,黎听遥在声明书上填好的内容被秦徵看得一清二楚,他的面色唰一下变了。   黎听遥尚未来得及反应,手里的声明书就被人抢走,他愣愣地看着秦徵眼中闪烁的怒火。   那份声明书被秦徵紧紧捏在手里,他沉声质问:“你不姓席?”   他要娶的是席柏生儿子,结果席柏生送过来的儿子他大爷的不姓席?   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一假儿子?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黎听遥寒毛直竖,嗓子眼都在不自觉颤抖:“继、继子。”   一个离谱的猜想在他心中腾起——秦徵以为今天要和自己结婚的人是席柏生亲儿子席瑞,根本不知道席柏生继子的存在。   他生出逃跑的冲动,偏偏腿脚发软,只能在原地接受秦徵的审判。   秦徵出离愤怒。   继子?   席柏生的继子?   席柏生投靠他的诚意就是送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子过来?   区区一个执行董事的继子够资格做他秦徵法律意义上的伴侣?   他怒极反笑,压制了一下火气,只留下一句嘲讽:“哦,假货一个。”   秦徵声音好听,骂人都仿佛带着腔调。   说完,他风一样起身走人,苏助见状急忙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拐角,黎听遥浑身已经寒凉得快滴出冰棱子。   还是被丢进下水沟了。   他这盘cos成开水白菜才有机会上桌的虫蛀小白菜。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对领证过程中的各种突发状况都见怪不怪,见黎听遥呆坐在凳子上,提醒道:“先生?您的……男朋友还回来吗?要不去长椅上等吧,后面还有人在排队。”   “哦,对、对不起。”黎听遥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局促地让出地方。   还需要问吗,秦徵肯定不会回头了。他在心底叹息一声。   忽然,一双眼熟的长腿进入视线,黎听遥心中一动,抬头看到了苏助。   莫非还有转机?   苏助步子很急,找到黎听遥后单刀直入道:“刚刚那份协议请还给我,虽然它不会产生任何效力,但还是回收一下更让人安心。”   原来只是来收走那份婚前协议。不想和他结婚,就连一份注定变成废纸的协议都得拿回去吗?   也是,奥正集团的真少爷,自然要和席家的假儿子划清边界,别让一个假货还心存幻想。   “假货。”黎听遥不自觉呢喃了出来,声音轻到他自己都差点听不见。   苏助在打开车门坐进去的那一刻换了一副老实挨骂的表情。   “秦总,我的错,没做好背调,浪费了您的时间。”   黎听遥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秦徵的愤怒更多的是来源于感到下属无能,这么点小事都能办砸。   他闭着眼平息心里的烦躁:“体检报告上不可能没名字,黎和席你都能看岔眼?”   苏助无话可说,只能一再强调是自己的错。   他当然分得清那两个字,但是谁规定了老子姓席儿子就不能姓黎的,他自己爹都不姓苏。   “我自罚一个月奖金。”苏助沉痛无比。   秦徵没再出声,应该是同意了这个处结果。   苏助等了约半分钟,确定秦徵不再有别的话要讲,发动车辆回集团总部。   行驶了约十来分钟,他听到后座传来秦徵的一声冷哼。   “席柏生这个老蠢货,想上我的船连块肉都舍不得扔,拿张假船票是想糊弄谁?”   不正是想糊弄您吗,苏助在心里吐槽。   黎听遥无处可去,只好打车回漫咖打发时间。   漫咖这样的死宅天堂,有看不完的漫画和能填饱肚子的食物,不喜欢暴露在大厅还能钻进包厢,包厢足够宽敞,并且配备电脑,最适合用来逃避现实生活。   他和江芋可常去的这家位于市中心奥正广场五层,楼下正对的就是江芋可打工的地方,一家名为“次元光波”的动漫周边店。   要回漫咖,就意味着打车目的地是奥正广场。   黎听遥从车上下来,刺目的阳光令他眯起双眼。   眼前这个巨大的城市综合体,占据了b市的心脏地带,囊括商场、写字楼、高级公寓、商务会所等一切日进斗金的商业项目,流转其中的财富如果都兑换成黄金,那整个广场就会变成一片金色的海域,将岸上的人卷进又卷出。   中心位置的那栋写字楼高达29层,“奥正集团”四个大字傲然矗立在顶端,俯瞰着熙攘的人群。   那是奥正集团总部所在之处,秦徵日夜进出的地方。   黎听遥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从商场侧门直接走到电梯间,直达五楼。   依然是那间包厢,江芋可并不在里面,大约已经回店里继续打工了,黎听遥轻轻松了口气。   很多时候——难受的时候,黎听遥会期待得到某个人的安慰,谁都好,给他一个无声的抱抱就很好。   但是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他会庆幸自己还有一个可以独处的空间,不需要去对谁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开心。   他无法轻描淡写地告诉江芋可:“今天本来打算结婚的,一不小心结不成啦,也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光是演练这一句对白,都仿佛是被推谁进了深海,胸腔遭受挤压,肺部灌满海水。   门外传来隐约的打闹声。   不知怎么,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被同伴推挤了进来。看到包厢里有人,那男孩赶紧道歉,又和同伴们推挤着走远了。   包厢门一关一合,前后不过数秒。   却让抱膝而坐的黎听遥意外窥见了高中生们一瞬的热闹。   他恍惚想起了自己的高中。   多年前学校的天台上,江芋可一本正经地给两人筹划未来:“第一步,逃出国,第二步,赚大钱!”   黎听遥否决:“我对钱不、不感兴趣,我、我只想有一个、家。”   找到一位志同道合的伴侣组建稳定和谐的家庭,这是一个朴素又好像遥遥无期的愿望。   一段时间后,黎听遥对此进行修改,划去了“志同道合”这一条件。   如果未来伴侣是富有生活情调的人,黎听遥会向其靠拢,对自身素养作出优化;如果他是满心事业不着家的人,也不要紧,黎听遥会成为贤惠人夫。   于是在继父提出要送他做秦徵名义上的妻子时,他毫不犹豫地确立了新的人生方向,成为一名贤惠人夫。   也正是在这个时间点,岛国的国民贤妻麻里奈太太进入黎听遥的视野,被他单方面当做学习的榜样和模仿的范例。   可是麻里奈太太,黎听遥对着屏幕上侧编发的温柔女士无声提问:“没有人想和我结婚怎么办?”   走后门拿到了秦徵太太这个offer,最后关头也还是没保住。   麻里奈太太不会回答他,只会隔着屏幕笑眼弯弯地教大家怎么做爱妻便当。   突然间,麻里奈太太的动作卡顿了一下,随即,屏幕就被来电提醒取代了,大大的“高淑琴”三个字让黎听遥想忽略都不能。   “喂,妈?”   “你和秦二少现在还在一起吗?你叔叔让我传达一下,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领证都是个大事,忙完了一起来家里吃顿饭,给你们庆祝一下。”   黎听遥嘴巴空张了几次才发出声音:“我、我们没、结成。”   他这个假货,被人退货了。 第3章 唯一的秦总   席家别墅有一处带流水景观的前院,曾经,这里是为数不多的让黎听遥感到轻松自在的地方,他时常蹲在假山石上看水底的游鱼摆弄尾巴。   现在,他垂着头,匆匆掠过院落,赶在时间跳到七点之前敲开了席家的大门。   高淑琴亲自来开的门,看样子,她是一直等在门边。   她有些茫然无措的模样:“是……什么情况呢?那位,秦二少怎么突然就不愿意和你结婚了?”   黎听遥撩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看她一眼,越过她往下沉的楼梯口走。   高淑琴又叫住他:“小听,这段时间,别到你叔叔面前晃,他发了好大一通火呢。”   黎听遥停顿半秒,小幅度点头,接着下楼。   “等等,你没吃饭吧,妈妈等会儿把饭送去你房间……就和之前一样。”   “不、不用送,吃了。”黎听遥平静地拒绝。   在桌上吃和在房间吃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区别,都不想吃。   这间别墅的下沉空间很大,被做成开放式的洗衣房,东北角开辟出的八平米储物空间是黎听遥的房间。   房门上原本装锁的地方只剩一块空缺的圆洞,黎听遥小心地把门带上,用报废的数据线穿过圆洞和门框上的卡扣勉强把门关死。   细算,这个棺材一样,连风都透不进来的地方,他已经睡了十五年了。   黎听遥笔直地躺在小床上,开始想象自己是一颗土豆,即便被封进水泥层,也要伸出根系寻找水、阳光和泥土……   他起身打开了手机。   被收走的那份婚前协议上,有秦徵的联系方式,而黎听遥的记忆力其实很不错。   不论结果好与坏,总要尝试一下。   研究生考试复试前,他也是发了三封邮件才得到导师的回信……虽然最后他错过面试,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夕阳渐沉,奥正集团的总部大楼灯火通明。   两场线上会议的间隙,秦徵扫了眼手机通知。   邮件提醒,您有一封来自LTY的邮件待读取,点击链接查看……   呵,一看就是诈骗信息,怎么会有人用手机短信发邮件。   数秒后,他摘下耳机。   不对劲。   秦徵点开短信仔细看了一眼,发件人“LTY”,黎听遥?   不是已经讲得很明白了,他这里不收假货。   还不死心地发邮件过来。   秦徵又冷哼两声,黎听遥这只小水沟里的干瘪小螃蟹,在阳澄湖里游一圈就给敢自己贴上膏肥肉美的标签,和黑心渔夫合起伙来,要扑腾进秦家的景观池,做梦。   如是想着,秦徵点进了邮件链接。   他不吃螃蟹,单纯好奇邮件内容。   代表页面加载中的小菊花不紧不慢地转悠着。   秦徵在桌面上点着手指,如果加载出来的是什么高p自拍或者更过火的照片……   那么寡淡的一张脸,竟然也做着吃大户的梦,天真。   出来的是一份简历。   比黎听遥的脸蛋还要寡淡的简历。   苏助正在安排秘书给加班的同事订餐,远远就听到秦徵的一声“靠”。   “够资格进奥正的初试吗,简历还发到我这里?”   秦徵怒不可遏,奥正集团的人才选拔层层把控,能递到他跟前的简历,那都是内容充实发着金光,隐隐闪烁着“SSR”小角标的。   眼前这份灰扑扑的个人履历简直要让他报工伤。   这比发照片勾引他更让他呼吸不畅。   看黎听遥那副书呆子的模样,秦徵还当他是个学霸,结果就是个普通一本的视传专业,还是非艺术生。   非艺术生学视传,这跟小姑家那个四肢抽搐的表妹闹着要去棒子国当练习生有什么区别?   再看黎听遥毕业的高中,岚岭路三中,一个被称为“垃圾收容站”的混子高中,从这所学校出来的学生要么进厂子要么进局子。   秦徵回想了一下黎听遥的模样。   就那张老实本分的好学生脸,怎么在这个学校里混三年的。   还能考上大学,也是不常见。   不常见也不能掩盖黎听遥就是个普通本科生的事实,别想着套近乎拿到奥正的offer!   苏助在脑子里盘了下整件事的前后逻辑,猜测道:“秦总,黎先生这个行为,有没有可能,代表他还是想做您太太?”   秦徵拔高音调:“那更是痴心妄想。”   “明白,”苏助又说,“那么今晚,铭铭总安排的相亲您要去吗?”   在家族企业中,同一个姓的领导太多,就会通过不同叫法对领导们加以区分。   例如企业创始人秦秋敬是秦主席,秦徵的父亲是大秦总,二叔是二秦总,依次类推。   小姑秦铭铭强烈反对四秦总这个称呼,便被称为铭铭总。   到了秦徵这一辈,秦家人更多了,员工们称呼起来统一在全名后面加个“总”字。   只有秦徵不同,他就是秦总,没有前缀也不加名字,是秦秋敬亲自认证的,整个奥正集团唯一的“秦总”。   称呼上的微妙差异,从一开始就已经将秦徵和其他的秦家人做出了划分。   唯一的秦总现在很烦,不结婚就得去相亲吗?他很急吗?   日程安排这么紧凑,显得他在婚恋市场上是个滞销产品似的。   “不去。”他要继续开会。   “明白,我传达给铭铭总。”   正说着,苏助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他点开消息扫了一眼,赶紧汇报:“秦总,二秦总又给秦舟总那边递消息了。”   秦徵眯了眯眼:“二叔最近和大哥很亲密啊。”   秦舟,秦徵同父异母的大哥,三年前被秦徵流放到袋鼠国开辟新版图,私底下的小动作频繁,铆足劲想回来。   秦徵不高兴地滑着手机,不小心又点开了黎听遥的简历。   他确实得结婚,也确实有点急。   老爷子生前留下一份遗嘱,他的全部股份都留给孙子秦徵,唯一的继承条件是,秦徵要拥有已婚的身份。   别说结婚……男男女女的,他一个都没谈过。   在这个情况下,股份短时间内很难实打实地落到秦徵手里,所以集团里的人,不管姓不姓秦,心思都开始浮动,瞄着肥肉想咬一口。   人心是最不可控的,只要秦徵没闪婚闪继承,奥正集团的暗潮涌动就不会停息。   所以他才会顺水推舟接受席柏生的“好意”。   娶席柏生的儿子做太太,既能安抚一群务实派的执行董事,又能尽快落实老爷子的遗嘱,还能挡住秦家其他人的“安排”。   三全其美。   事实证明,他高估了席柏生的觉悟。   端上来一盘点缀了迷迭香的巧克力球,球砸开里面是村头二姥姥做的卤水豆腐。   赌他为了继承股份什么都愿意吃是吗?   而在看到黎听遥的简历后,秦徵愈加肯定了自己退货的行为。   C9本硕的脖子上不能留下双非一本的吻痕。   “小姑介绍来的相亲对象,学历怎么样?”   苏助对这个问题感到有点意外,但还是很快查了资料报给秦徵。   秦徵“啧”了一声不是很满意。   吉利国的水硕,一个他听都没听过的学校。   过了一会儿,秦徵问到:“婚前协议还在吗?”   苏助:“在的,您打算和黎先生继续协议?”   “不是和他,”秦徵斩钉截铁,“下一场会议压缩到八点前结束,打三份婚前协议备用,八点准时出发去相亲。”   “明白。”   苏助打印了三份空白的婚前协议装进公文包里,但是黎听遥签过名的那些他也保留着,备用。   天色微明,洗衣机和烘干机同时运作的轰鸣声充斥在地下室。   在这种常人难以忍受的分贝中,黎听遥兀自安心地睡着,整张脸都陷在枕头里,呼吸平稳。   压在枕头下的手机震动起来,黎听遥缓缓睁眼,不过数秒,眼中已然清明一片。   过去了一个晚上,也不知道秦徵有没有看到他的邮件,如果没有回复,就再发送一封言辞更加诚恳的邮件过去。   他在狭小的床铺上坐起身,摸出手机解锁,看到屏幕上一大片的消息通知,心跳猛然漏了一拍。   按顺序清后,他失望地发现,没有一个消息通知是来自于秦徵的。   是不想回复,还是直接忽视了他的邮件呢?   倒是江芋可在半夜三点的时候给他发来了一长串的消息,都是和八月的A市漫展有关的。   【芋圆可可:小听!主办听说你有意愿接这个展子已经高兴疯了,大半夜不睡觉催我拉你进群,这几个后勤群还有主办的联系方式你都加一下!】后面跟着一排二维码。   要加吗?   可是他现在没有成功和秦徵结婚,不能离开席家,也不能……去A市了啊。   黎听遥双腿蜷缩着,半张脸贴在冰冷的墙面上,想要变成墙角的一朵蘑菇。   很快,他打起精神,决心往结婚这个方向再做一次尝试。   邮件还没有编辑完成,一通陌生电话打了进来。   号码是陌生的,声音却不是:“您好,是黎先生吗?我是秦总的助小苏,昨天我们见过。关于结婚的问题,秦总有一些想法,您愿意听一听吗……”   黎听遥沉寂如死水的双眼一点点地张开,迸溅出灵动的光彩。   砸出去的石子,炸开了水花。 第4章 新婚快乐,先生   “鉴于乙方身份发生变化,为保障甲方权益,在二位正式登记之前,除原定的婚前协议外,新增婚内行为约束协议。黎先生,您先确认一下具体条款,认为有不妥之处,可以提出合的增减建议。”   苏助的声音和秦徵的一样,冷冰冰的,措辞像是大法官在当庭宣判,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地敲在黎听遥耳朵上。   这群高高在上的精英群体,往往在说话时留有余地。   但听的人不能把他们的客套当真。   他们说出口的问句要当成肯定句解,他们的每一句“可以”都要当成“不可以”。   可是坐在对面的人是秦徵,是那个第一次见面就摆出自己的体检报告说“公平起见”的秦徵。   黎听遥选择相信一次,很细致地检查起婚内行为约束协议的各项规定。   如果这份协议真有不妥当的地方,秦徵又不愿意修改的话……他会拒绝签署的。   昨天的他不会想到,相隔十六个小时,他们在今天又齐齐坐在民政局隔壁的甜品店。   这次,黎听遥选在二楼一个僻静的位置,他看不到一楼的热闹景象,那些甜蜜的新婚夫妻也不会看到他。   一大早接到苏助的电话,他就急匆匆打车赶到这里,陷入漫长而煎熬的等待。   以黎听遥贫瘠的生活经历很难去假定秦徵对婚姻的设想,于是一些天马行空的猜测在他脑海里疯长,让他的心混乱又猛烈地跳动着。   他的世界狭窄易脆,是一排洗衣机后面的八平方,生存到二十二岁,藏在行囊里的升级奖励寥寥无几,但他并没有养成“只管耕耘,不问收获”这样的美好品德。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是只要伸手就能摘到果实。   眼前的“婚内行为约束协议”,是果实上的一片绿叶,掀开它至少可以确认这颗果实表面有没有腐坏的痕迹。   “第一条:甲方的职责   一、为乙方提供生活费每月人民币一百万元整,该款项仅用于甲乙双方日常生活支出,大额开销(超三万元不含三万)由甲方另行承担……”   每个月,一百万,人民币。   黎听遥胸膛里那颗惴惴了一个早上的心脏重而缓地下落,又狂放地回弹,周身的血液在一瞬炽热起来,烫得他苍白的嘴唇都泛起殷红。   这是一颗,灿金色的果实啊。   是他勇敢了一次,就摘到的宝贵果实。   鼓动的胸膛不断传出“咚咚”的声音,是对勇敢者的祝贺。   秦徵胸有成竹地等待黎听遥对这份协议的认可。   他会出现在这里,当然不是因为黎听遥那封被他移到垃圾箱的邮件。   昨夜,在见到小姑介绍来的相亲对象之前,他坐在车后座闭目养神时,还在心里斟酌。   水硕也是硕,又在外历练过,再不济,也不会差过白天的双非一本了。   仅仅半小时后,秦徵在见到相亲对象的第一眼,就脚底一顿,而后丝滑转身,飞速逃离了相亲现场。   秦徵一路快走,直到坐回自己的LM才放松下来大口呼吸。   “刚刚那什么?粉色的火鸡?他为什么要光着上身穿背带裤?”   他又惊又怒,小姑的眼光就是给他介绍来一个光着上身穿背带裤的粉色火鸡?   简直令人费解,他恨不能把自己的眼珠子扣下来清洗。   苏助对那副画面意外地很有承受能力,递来一瓶冰水让秦总冷静,同时还能条分明地对这个情况做出说明:“铭铭总知道您更倾向于找男性伴侣,暗地里打探了很多消息,才找到这位和您门当户对的……男士。”   “我可去他的,你见过哪个男的像他那么穿?”还染个粉毛剃成鸡冠头。   是哪扇门和他家的对上了?他回去就给卸了。   秦徵猛灌了一口冰水下去,心中郁郁,他是想结个婚,又不是作奸犯科,有必要这么折磨他吗?   “可是秦总,”苏助憋不住道,“女士这么穿更不合适吧?”   秦徵危险的目光缓缓投向胆大包天的苏助,在他那句扣工资说出口之前,苏助眼疾手快地献上一份文件。   “秦总,您过目。”他坚定的动作好似掏出了一块免死金牌。   “黎听遥背景调查表,”秦徵只看了封面就不感兴趣地扔回去,“这什么玩意儿?为这个人浪费我一下午还不够?”   苏助诚恳推销:“秦总,继子也有继子的好处。”   秦徵皱着眉:“继续说。”   苏助说:“经过调查,黎听遥在席家的生活并不如意,有几个关键事件可以对此做出论证。第一个是他中考,黎听遥初中的成绩一直拔尖,中考成绩排在全区前五十,按常会被南区一中录取,但是破天荒地上了岚岭路三中;其次是高考,区排名一百出头,top有点危险,上个重本还是没问题的,依然破天荒地读了普通学校的弱势专业;紧接着是今年结束的考研,他已经通过初试,也联络好了愿意接收他的导师……”   “不用多说,必然也是没能成功。”秦徵听得投入起来,饶有兴致地翻开黎听遥的背调表。   这张表上的每一句话都可以翻译成“好拿捏”。   秦徵见过不少无权无势受人打压依然能爬到高处的人,但前半生惨到黎听遥这个程度的,还是太少了。   只要身在席家,黎听遥每一根向上攀爬的枝条都会被人无情地折断。   秦徵想,继子确实有继子的好处。   娶席柏生的亲儿子回来,还得防一手父子间的利益输送。   黎听遥和席家之间,却有着显而易见的隔阂。   并且,黎听遥看上去是个正常人,至少比刚刚那个奇装异服的火鸡正常。   自觉补救工作做得很到位的苏助试探问:“那秦总,我这个月的奖金?”   秦徵很快做出决断:“拟一份《婚内行为约束协议》,约定好,和我结婚的只是黎听遥这个人,与席家无关。”   苏助默默攥拳,奖金保住了!   拳头放松,苏助向前一小步,俯身询问:“黎先生,这份协议的内容,您都能接受吗?”   秦徵的目光也随之看向黎听遥,隐含期待与催促。   黎听遥很轻地点了一下头。这份协议,美好到,铺设了一切他在梦里都不敢假设的内容。   成为一个小家的主要成员,断绝和席家的联络,拥有每月一百万元的可支配资金。   只要他签下协议,做好一个贤惠人夫的分内事,这些都会属于他。   他翻页的手都不敢用力,生怕纸张都是泡沫,一碰就散成无数微粒。   只有一点,他拿不定主意……   苏助礼貌地递上笔:“请签字吧。”   “可、可是……”黎听遥犹犹豫豫,不肯拿起笔。   见黎听遥态度暧昧,秦徵难免觉得他不识好歹,但宽宏大量的秦总愿意给未来的妻子多一点耐心,主动问到:“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只要是合的,不是不能改。”   得到了未来丈夫亲切的鼓励,黎听遥勇敢开口,小声地把自己的顾虑讲了出来。   为了减少语句里的磕磕绊绊,他每一个字都咬得一板一眼:“协议、没提、生需求。”   一句话听得秦徵后背绷紧,立马警告对方:“我们不会发展到那一步,不需要就此做出规定。”   重申一遍,C9本硕的脖子上不能留下双非一本的吻痕。   这个看似老实的小年轻也太猖狂了,看到协议就想到生需求,真领了证是不是就想在车上实战了?   那怎么能行,没有爱怎么做?LM的后座再宽敞舒适也不是这么个用途。   “啊?哦。”黎听遥只是诧异了几秒就接受了现实。   虽然麻里奈太太特别提示过,在夫妻/夫夫生活里,合拍的身体节奏至关重要,一个处不好就会让婚姻关系岌岌可危,但是秦徵都这么说了……   无性婚姻啊,嗯,他也能接受的,节省下来的时间还能多看几部番。   黎听遥过于平淡的反应看在秦徵眼里,依然是口服心不服的表现。   有必要采取措施遏制一下黎听遥乱七八糟的心。   秦徵不悦地开口:“生活费调整到每月五百万,但是我不会爱你。”   他知道用钱来替代他的爱,对黎听遥而言是得不偿失,可是他能给的,只有钱。   黎听遥想要好好过日子,就不能太贪心。   三分疑惑但十分贪心的黎听遥骤然两眼放光:五、五百万!天降五百万!   天上不会掉馅饼,但是会掉金饼诶,999足金。   他的甲方是个动不动就提“爱”的奇怪男人,不过蹭一蹭就掉金币的属性让他的奇怪也变得有点可爱。   一刻钟后,苏助拿回了新版本《婚内行为约束协议》,也就是生活费额度五百万元版。   苏助看似平静实则很酸地看黎听遥签署完这份协议,照例收走两份,又把上回从黎听遥那儿拿走的一份婚前协议还回去。   即便在此刻没有人对他做出任何肯定,他仍要自我夸赞一下业务水平——超级小苏的公文包里不放垃圾,他留下的协议就是会派上用场!   秦徵和黎听遥第二次申请结婚,一切都无比顺利。   填表、电脑录入、拍照、宣誓、敲章。   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他们肩膀相连,留下第一张合照,背景是浓烈的红,像铺满了开到最盛的玫瑰。   推开民政局的玻璃门,风在盛夏被烧得滚烫,云在透蓝的画框里流淌,高高低低的绿在风和云之间翻涌。   黎听遥看向他新婚的丈夫,献上练习千百次的祝福:“新婚快乐,先生。”   祝你,也祝我。 第5章 猫对玫瑰花过敏   丝丝缕缕的光柱从天际垂下,车窗外浓厚的夏日色彩经过光的锐化与拉伸变成了像素风插画,车一发动,金属质感的窗框又成了游戏机的外壳,远去的粉色小房子和甜品店的玫瑰花墙都是游戏通关的过场动画。   市民论坛里有年轻夫妻传授的领证攻略,举着小红本在甜品店的玫瑰花墙面前合照已经是本区新婚夫妻的领证必备打卡项目。   有一个黎听遥很喜欢的比喻,说和玫瑰花墙的合照类似于在游戏通关后拿到了一枚好看的纪念章。   他收回一直望着窗外的目光,看向和自己一起打通领证关卡的小伙伴,并不含有期待。   秦徵似乎不怎么爱笑,不论是昨天见面还是今天领证,他的嘴角在大多数时候都紧绷着,好像时时刻刻都在表达对这个世界不满,唯一露出的和笑有关的神情,是昨天对自己的讥笑。   人在刻薄的时候往往会露出丑态,没天的是,秦徵的刻薄神情非但没让他变丑,反倒令他像一只威严的阿比西尼亚猫。   ——猫对玫瑰花过敏,还是下次结婚再去打卡吧。   黎听遥正在心中腹诽着,眼前漆黑的显示屏突然亮起,而后画面一变,出现了他看不懂的曲线图。   他这才发现这辆车的后排显示屏也太大了一点,能有50寸?   反正,比他小时候家里的那台大屁股电视机要大得多。   黎听遥好奇地盯着看了许久,他没坐过这种车,能够知道商务车型的后排有显示屏还是多亏了席瑞的爱炫耀。   如今亲眼看到,确实令人感叹科技的进步改变生活,资本家们在车上也能够争分夺秒收割群众们的韭菜。   前后排中间的隔板落下,秦徵命令苏助换个目的地,黎听遥也下意识竖起耳朵。   原定计划是先送秦徵回公司,之后苏助载黎听遥去认一下新家。   现在秦徵改变了主意,要去恒星国际。   这家酒店的63层很有名,经常有网红去拍下午茶和夜景,文案摘一段小说台词,营造小说主角的氛围感。   黎听遥也向往过去那里拍摄cos正片,梦想破灭于人均五百块的下午茶门槛,他和江芋可都喝不起。   想到这里,黎听遥原本是要叹息的,但是如今的际遇让他一点都压不下去嘴角。   很快,他的卡上会出现五百万的生活费,一笔足够在恒星国际吃一万顿下午茶的巨款。   所有被生活压垮的嘴角都会被钞能力重新提拉起来。   黎听遥自以为在低调地快乐,冷不丁,耳旁传来一声令人扫兴的问话:“你在笑什么?”   他笑容一僵,还能笑什么,你每月有五百万你会哭吗?   哦,这资本家可能还真的会嫌少。   黎听遥倏地拉平唇缝,笑不出来。   他悄悄用余光瞥向秦徵的方位,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眼神极其不悦。   秦徵嗓音微凉:“我是去应酬,不是要和你庆祝结婚,中饭你和苏助自行解决。”   黎听遥:“……”这人在说什么.jpg   秦徵一人独居在市中心700平的顶楼大平层,带楼顶露天花园,黎听遥踏进这套房的时候已经做过心建设,真正站在里面后还是震撼不能自已。   六室六卫三厅四面阳台,朝南的室外露台超过一百平,站在客厅就能眺望远处奥正集团的冰冷logo。   五百万不是白给的钱,除了要做好家庭采购,还要保证秦徵日常生活的舒适度,做好环境整洁、床品更换、三餐烹饪等家务劳作。   这么大的空间,以后都是他的工作区域了,悲。   幸好麻里奈太太是这个专业的对口导师。   他会按照合约,做好贤惠人夫应做的一切,收获分工明确、相处和谐的完美家庭。   黎听遥怀揣小小希望,跟在苏助身后听他介绍。   “秦总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家政都是定时上门,不住家,平时有扫地机器人。”   黎听遥点头,他很明白自己的工作职能有一部分和保洁重叠,保证会和扫地机器人同事配合好家里的卫生工作。   “三个家政阿姨固定每周五上班,床品也由她们更换。”   一秒被夺去保洁工作的黎听遥:嗯?   苏助继续:“这一层的露台不要放任何植物或者装饰物,秦总喜欢开阔的空间,楼顶花园有园艺师定期维护。”   所以花园也不需要黎听遥照顾。   “吃饭方面,工作日秦总在食堂用餐,其他时候一般会去业主餐厅,餐厅位置我会发给您,您也可以去那里吃饭。”   黎听遥深深不解,有家政有园艺师甚至有业主餐厅,那么他这位全职主夫的工作职责是?   苏助接触到他茫然的目光,镜片乍然反光:“忘了最重要的事。”   黎听遥抖擞精神,准备接收自己最重要的工作。   苏助为他录下进门的指纹和人脸,再拿起茶几上的平板放到他手里。   “这台平板上有控制智能设备要用到的所有APP,没有设密码,用语音还是用平板操作按您的习惯来,进出的监控也都储存在平板里。”   黎听遥顿悟,他在这个家的位置,不是保洁,是保安。   秦徵一下车,秘书已经等候在恒星国际门口,保安也将他到达的消息层层上报。   出电梯走到半道,这场饭局的组织者迎了过来,正是恒星国际的少东家商赫臣。   商赫臣惯常打扮得像南方来的小开,一身花花绿绿招蜂引蝶,瞧见秦徵到了,嘴巴一咧,笑得幸灾乐祸:“真结婚了?恭喜啊兄弟!”   秦徵不高兴地抿紧唇线,眼神比电梯门口的斯芬克斯金属雕像更为冰冷。   商赫臣走过来拍他肩膀:“特地给你开个新婚庆祝会,你怎么一脸离异相,没娶到想娶的就这么甩脸子啊?”   “脸子是甩给你看的,史前恐龙的嘴都没你的大。”秦徵咬了咬牙,不耐烦地甩开商赫臣,大步流星往前走。   权力更迭时期的奥正集团处在成立以来最忙碌的阶段,作为继承人的秦徵更是忙得不可开交,领结婚证都是推掉两个会议挤出来的宝贵时间,商赫臣竟然还拉他过来参加这么无厘头的饭局。   包厢门大敞四开,奢华的吊灯在桌面投下斑驳陆离的光。   围着圆桌已经坐满一圈人,有熟悉的也有半生不熟的。在社交场合,他们都是秦徵广泛意义上的“好兄弟”。   此刻,好兄弟们见秦徵来了齐齐站起身,不管熟不熟都摆出哥俩好的姿态。   这么一大桌子人,就是秦徵牺牲工作也要来恒星国际的由。   刚拿到小红本,就算是秦徵也难免感到新鲜。   他讨厌婚姻,但是结婚证是一个人的重要证件,所以他的小红本没有交到苏助手上,而是自己拿着,准备回公司后直接放进办公室的保险箱,和其他证件一起保管。   为了避免丢失,他认为有必要把黎听遥手里的那本也拿过来一起存放。   开口索要结婚证之前,秦徵注意到了黎听遥紧盯显示屏的专注模样。   一动不动,好像真看得懂工程造价似的。   不对,是他看不懂测算数据,找不到可以开启话题的点,才会无话可说木得像个雕塑。   秦徵想到上学时候收到的情书,有一句是“爱你是我生命里所有卑微的时光”。   当时他不屑一顾,认为这是一句废话,在他面前有谁会不感到卑微吗?   现在他也坚持这样的想法。   正要判断黎听遥有没有生出卑微情绪,手机上突然弹出来一条消息通知。   【商赫臣:秦徵,你昨儿结婚没成?我早说了你注孤生的命,强求不得,咱想想别的办法拿到咱爷爷的股份吧。】   ……你大爷才结不了婚。   秦徵反手拍了小红本的壳给这玩意儿发过去。   发完后才忽然意识到什么,他一句“别到处说”还没发出去,通讯录里年龄差在五岁以内的联络人已经前赴后继发来了叮叮当当的祝福语。   同时,他和商赫臣的聊天栏冒出一句话。   【商赫臣:这么好的事,兄弟们非要聚一聚,老地方,大家伙等你。】   靠,这天上地下独一份的大喇叭花。   秦徵面无表情地闭闭眼,让苏助改道去恒星国际。   和商赫臣打交道二十多年,他深刻明白,作为话题主角,缺席商赫臣组织的八卦聚会,是一件极其致命的事。   这朵大喇叭花带毒,再稀松平常的生活琐事经他的嘴一宣传,都能够得上做一整辑的法治在线。   不想陷入奇怪传闻里的秦总非常烦躁,这种烦躁在他精准捕捉到黎听遥的偷笑时达到了峰值。   他没看错,尽管不明显,黎听遥绝对是在笑,他以审核过无数工程图的犀利眼神保证,黎听遥的嘴角比不笑的时候高出两个像素点。   他忍不住出声:“你在笑什么?”   难不成以为他们会像寻常夫妻那样,领完证去吃一顿带玫瑰花摆盘的情侣套餐?   痴心妄想。   他最擅长戳破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想:“我是去应酬,不是要和你庆祝结婚,中饭你和苏助自行解决。”秦徵如是警告对方。   话音落下,他看到黎听遥的嘴角一瞬绷直,心情略微舒畅。   恒星国际,包厢里稍微和秦徵说得上话的几个人簇拥着秦徵入席,商赫臣也慢悠悠从外面晃了进来。   语气也是慢悠悠的:“我说秦徵啊,白月光这种生物,放在哪儿都是娶不回家的,娶回来也迟早暗淡。天缘凑巧你娶了别人,以后就安心过日子,别再想着她了。”   这话一出,炸开了锅,包厢里其他人也开始七嘴八舌,分享自己和白月光的三两事,说些珍珠变成鱼眼珠的故事。没有的也硬编一个出来,主旨就是和秦徵拥有一个共同话题,方便拉近感情。   意外得知自己“有白月光但是没娶回家”的秦徵:“……”这群人在说什么.jpg 第6章 雨女的伞   谣言是如何诞生的?   当着秦徵的面,一传多,多传n,广为传播,交叉传播,由此诞生的。   A说他高中时候被霸凌,有个学芭蕾的女同学站出来给他温暖,就此成为他心中的白月光,听说白月光后来放弃事业选择婚姻却被渣男抛弃,如今身材臃肿在菜市场卖菜养女儿。   B说他也有个白月光,青梅竹马那种,弹钢琴的,一直弹到维也纳金色大厅。回国发现B身边多出来一个和她相貌八成相似的替身,一下子崩溃了,各种手段欺负替身。再之后,因种种原因,白月光和替身去验DNA,发现替身竟是她丢失多年的亲妹妹。这下更不得了,她直接崩溃到精神病院,现在还没出来。   C说他的白月光经历最特殊,那是一位学散打的猛女子,他们谈恋爱的时候双方都太年轻,易冲动,一言不合就动手,把爱情当成两个人的八角笼,打到最后,白月光对男人重度PTSD,转化成女同,要提高学历去考什么女同资格证,声称双非一本要被调剂成直女,目前在喝中药调。   ……   种种令人瞠目结舌的故事在这间小小的包厢串联交流,互相润色。   不知道传播过程哪里出了错,以至于秦徵本人始终一言不发,而他和白月光的故事已经全须全尾并且要素新潮。   具体如下:   秦徵青梅竹马的白月光起初学芭蕾,上高中的时候被男同学霸凌,气得转去学散打。   结果学成回来发现秦徵找了个替身替她,气得她把小替身打进了精神病院,自己也一时冲动嫁给了炮灰男配。   婚后,白月光发现炮灰老公是渣男。孩子的DNA比对不通过,是渣男给外面女人生的崽。   一气之下,白月光发卖了渣男和小孩凑路费去维也纳学钢琴。最后成了高学历女同性恋,一边喝中药调,一边在金色大厅摆摊卖菜。   大家都表示了对秦总的关切,怎么回事呢,白月光宁愿喝中药卖菜都不嫁给你?   “不过为什么要喝中药啊?”   “你这都不知道?调节激素水平,矫正性取向。”   “哦?这么神奇?”   “配合反同语录诵读疗程效果更好。”   秦徵神色平静:来个火箭筒一炮轰死这群智商堪忧的二货。   这是他人还在这里,他人要是不在现场,根本不敢想象这群人聊到最后,会给自己编排出什么离奇又恶心的感情纠葛。   万幸,商赫臣良心尚存,没有任由谣言朝克苏鲁的方向发展,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叫停了这场闹剧。   唯一知情人商某十分不满这群人的抢戏,将一切乱七八糟的说法都否定,以一种官方姿态,傲然宣布秦徵白月光的真实形象。   “雨夜、天桥……”   有人抢答:“迈巴赫!”   商赫臣谴责地看他一眼:“那是高架,我们天桥搭配的是小花伞。”   雨夜、天桥、小花伞,这是属于秦徵和他不知名白月光的青春文艺电影。   暴雨倾盆的夜晚,浑身伤痛的忧郁少年淋雨狂奔。   他奔跑到天桥上,悲伤不能自已。雨声凌乱,那是城市在陪他痛哭。   纯净动人的水手服少女在此刻出现,似一束光驱散雨帘,用一柄花伞,隔离出一片不受污染的净土,给少年短暂的呵护。   暴雨过后,一地残破,少女悄悄离开,留下她的小花伞。   从此少女和花伞成了秦徵的禁忌,他,念之不忘,别人,触之即死。   一段故事讲完,包厢里的听众们无不为之动容,看向秦徵的眼神渐渐变成“圈子里这么纯爱的情节您也是独一份”。   秦徵算是琢磨出商赫臣这伤痛文学是怎么编出来的了。   不能说商赫臣这家伙空口白牙编瞎话,那天下雨是对的,地点是天桥也正确,故事的另一个主角穿水手服打小花伞更没错。   细节丰富一下,那把小花伞他还一直留到现在。   然而——   “送把伞就能成白月光了,我上个月送你一笔投资你怎么不跪下叫我爷爷?”   “这能一样吗?你投资我,我给你利益回馈,人家那伞,是定情信物。你敢说你没找过那姑娘?”   秦徵:“找人是为了报恩,我不习惯欠别人。”   商人做事要懂得衡量,一把伞的恩情,就只值一把伞。   事发当天正处阵雨天气,他和亲爹秦铭川的保镖打了架,脸上身上都带着伤,站在天桥还没来得及嘶吼,暴雨突至,一秒淋得他浑身湿透,整个人惨得像条流浪狗。   这种时候,有个人出现为他撑伞送药,他感激不尽,但是把对方视作白月光完全属于无稽之谈。   就那么短的相处时间,要产生爱情,什么项目敢这么赶进度?   现在可是七月,安全生产月刚刚过去。懂不懂什么叫高效发展,安全为先?   作为青年企业家表率,秦总肩抗社会责任,坚决贯彻落实安全生产责任制。   商赫臣一脸傻白甜:“没说报恩不能以身相许啊。不过按照常规剧情,第一个站出来认领小花伞的都是恶毒女配,而真正的主角机缘巧合早就成为了你的契约妻子,但是你会对她虐身虐心,在游轮上放弃女主选择救下恶毒女配,之后女主假死你才会知道真相幡然醒悟,对重生归来的女主展开追妻火葬场。不过这种小说追妻也追得很敷衍,总之她流产毁容失去一切,唯独会得到你的爱,结局你们还会生个儿子。注意,是儿子。”   真是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故事,不过它是从商赫臣嘴里说出来的,这是故事里最正常的部分。   秦徵平和地听完并试图点评:“报恩和报仇你分得清吗?”   商赫臣深陷于狗血剧情无法自拔:“说到这里,实在可惜,你现在已经是已婚人士了,娶的还是男人,故事的萌芽就此截断,男人怎么会是水手服少女,唉,”他叹气几声,逐渐找到盲点,突然一拍脑袋,“谁说穿水手服的一定就是少女,万一是个男娘呢?”   秦徵皱眉:“什么?”   商赫臣表情狂热:“你什么时候把你老婆带来给兄弟们认认脸?”他这双慧眼,一看就知道秦徵老婆适不适合女装。   秦徵看他那傻样就知道这玩意儿心里没憋好屁,断然拒绝,同时敲敲桌板,就自己结婚这事儿来个正经版本的说明,不能让绯闻淹没真相。   他一脸正色:“证是今天领的,三日内集团会发出公告。在此我也向各位袒露,我和这位法定配偶会构建一段稳定、和谐、自由的婚姻关系,不涉及情感只涉及利益。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各位不必再传播,尤其从商赫臣嘴里说出来的,务必不要信。”   在商海沉浮的男人,不需要爱情。   其他人一看秦徵明显认真,也都收起先前的嬉皮笑脸。   唯独商赫臣撇着嘴东施效颦:“不涉及情感只涉及利益。”发出的声音像路边摊滞销的劣质玩偶。   秦徵忍无可忍,藏在桌子下面的腿猛踹他一脚。   商赫臣呲牙咧嘴不知悔改,还在讨打:“你敢说你以后找到水手服少女了,一定不会爱上她吗?”   秦徵自信:“不爱。”   “哐当”一声,置物柜最上层的鞋盒摔到地上,东西散乱一地。   绀色的布条和其他小物件缠在一起,乍一看就是一堆破烂,黎听遥花了些功夫把布条都挑出来,堆在鞋盒最下面,再依次收纳其他。   熟悉岛国番的人能够轻易看出,这些破碎的布条可以拼凑成一套完整的绀色水手服。   放在床上的手机振动了几下,黎听遥点开一看,是刚加上的漫展策划在和他联络感情。   【嘉宾对接—莲莲:劳斯好~这里是莲,没想到可以对接鲤鲤咪,好开心~很早就看过劳斯的cos作品,特别喜欢劳斯早期出的水手服雨女。】   对于“妈咪”、“某某咪”这样的称呼,黎听遥起初持抗拒态度,每次听到或是看到,都有一种被人捏住后脑虾线的触电感。   然而,口癖的传染强度比甲流还可怕,“某某咪”宛如暴风在社交圈席卷,一秒取代了“宝宝”、“老师”、“大人”的地位,成为二次元们初次见面首选用语。   经受日复一日的“妈咪”洗礼后,黎听遥对这个词建立起了良好的耐受,现在再看到这个称呼,会把对面脑补成一个软萌小萝莉。   【鲤li:谢谢,雨女是我非常喜欢的漫画角色。】   他按灭手机,白皙纤瘦但不缺力量的手指张开又收紧,那堆碎得不能看的绀色布条被他攥在手心。   高一结束的暑假,他拜托江芋可帮他买到了人生第一套cos服,连同假发一起存放在江芋可家里。   他避开家里人,小心翼翼迈出cosplay 的第一步,选择的角色是他最喜爱的雨女。   在岛国漫画盛行的那三十年,国产漫画《雨女的伞》凭借温暖清新的画风和想象力丰富的情节在岛国漫画中杀出重围。   故事里,雨女是只存活于雨季的妖怪,落地于春,湮灭于秋,死生往复。   四月的第一场春雨落下,她从森林中走出,九月的最后一丝潮气破散,她消失在水雾中。   每一次死而复生她都会用不同的社会身份体验人类生活,因此漫画中的雨女形象多变,水手服女高版、包臀裙社畜版、Polo衫派送员版……不变的,是她手中的伞。   雨女的伞合上时平平无奇,撑开后却有斑斓的花瓣簌簌落下。   传闻下雨的时候,两个人一起站在雨女的伞下就会获得幸福的结局,那是森林的馈赠。   雨女带着她的伞遇到那些向往幸福结局的人类,故事也由此展开。   现实中,换上假发和cos服,再经过漫长的排队,黎听遥和江芋可第一次踩在漫展活动场地的地砖上,心潮澎湃。   会场里人声鼎沸,摊位上的横幅奔放有梗,次元与次元的界面变得无限模糊,让死宅们产生一种回到灵魂老家的归属感。   黎听遥和江芋可大张着嘴巴,左顾右盼,看到什么都激动,却又不敢乱跑,更没胆量和别人交流,只敢躲在不起眼的角落,cos两顶在会场扎根一百年的黑色伞菌。   快门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两个人同时受惊弹跳,像是蘑菇在喷孢子,随手拍照的摄影赶紧道歉:“对不起吓到你们了,我就是感觉两位老师很还原,雨女老师很美,另一位老师也超可爱的,所以……对不起对不起,请原谅我。”   还原……吗?   黎听遥和江芋可面面相觑。   未成年cos入门选手没有钱和渠道找到靠谱妆娘,漫展前一个月,江芋可宁可勤奋地观摩cos妆面教程,也要牺牲掉期末考试复习,最终成为一名成绩倒数的新手野生妆娘。   临行前她按照自己的审美在两人脸上涂抹一通,化妆品还是她从后妈房间里偷来的,妆后效果极大依赖于两人原本的颜值。   竟然会被摄影师夸还原。   重度社恐的江芋可一个滑步缩到黎听遥身后,颤颤抖抖开口,磕巴的频次比真结巴黎听遥更像结巴:“谢、谢、谢谢谢谢——谢你。”   真结巴黎听遥自觉担当起外交责任,出示自己的企鹅二维码,言简意赅:“请返图。”   摄影师也认真起来:“我和朋友摆了灯阵,过去拍几张?”   黎听遥扭头问江芋可的意见。   江芋可社恐但跃跃欲试。   有灯光加持,30分的妆造也能提高到60分,再加上摄影师用后期修图最大限度还原了黎听遥和江芋可的美貌,这套cos场照在摄影师账号发布后,立即就有无数人涌进评论区问coser的名字。   黎听遥也幻想过,自己是妖怪该有多好,他会在死后苏醒作为妖怪的意识,发现之前那段痛苦的人类生活只是他漫长人生中一个可以被忽略的节选,所有的伤口都会在恢复妖怪身份的那一刻愈合如初。   然而回到席家,幻想被无情打破,雨女的cos服变成一堆碎布条,混着冰块被压在前院的景观池底,岸边的席瑞握着剪刀,朝他露出一个阴冷黏滑的笑。   黎听遥下意识缩了缩脚,像是被池底的水草缠在脚腕上。   湿滑柔韧的水草,越是感受到人的挣扎就越是咬得死紧。   他鲜活了一瞬的心脏被冰水侵蚀,渐渐枯涸,麻木。   黎听遥在狭小的床铺上坐下,放空了一会儿再迅速起身,麻利地收拾剩下的东西。   苏助问过是先去秦徵家,还是先来席家收拾东西,先来席家的话,他还可以帮忙拿点行李。   黎听遥拒绝了苏助陪同他来席家的请求。   他在席家的东西很少,一个衣柜都没有放满,做好了随时走人的充分准备。   一个黑色双肩包,再加上手里的鞋盒,这就是黎听遥收拾好的全部家当了。   他刚拉上双肩包拉链,手机又“叮咚”一声。   【嘉宾对接—莲莲:鲤鲤咪有考虑过再cos一次雨女吗?印象里鲤鲤咪最近四年都没出过女角色,一直出成男,想看鲤鲤咪出女高中生捏。】   这个消息让黎听遥为难得皱起眉毛。   高一那会儿他174的身高出女高中生已经有点勉强。   大学后,因为吃得饱穿得暖,他的身高一举突破183,并且为了出男角色好看,利用一切机会贫穷健身,努力维持着薄肌身材——   一个183有点肌肉的成年男人穿上女高制服……他不太敢想。   此外,关于雨女,还有一件令他耿耿于怀的事。   和雨女的伞有关。   伞是cos雨女的重要道具,六年前的cos道具产业链没有现在发达,大店的伞不够还原,私人定制价格又高昂,所以黎听遥当年用的伞是他买了一把透明伞亲手加工的。   为了还原出撑伞时花瓣纷飞的效果,他用钓鱼线和仿真花串了又修改,耗费整整四个小时。   然而那把伞,因为他的一时心善,被人霸占了。   还是漫展那一天,从地铁站出来,黎听遥才发现外面的雨下得很大,铺天盖地,整个城市成了巨大的水晶瀑布,他不得已把道具伞拿出来挡雨。   赶时间的缘故,他的假发和cos服都没有换下来,当他撑着雨女的伞走进雨中,他听到有人惊呼是雨女真的在三次元出现了。   黎听遥在心里悄悄感慨,真的雨女在雨中怡然自得,而他只有狼狈,鞋袜都湿透了。   冒着雨,他一路小跑着登上天桥,被角落里的某个人型巨大垃圾吓了一跳,以为是疯掉的流浪汉在这里露天泡澡。   ……您好,这里不可以蹭雨淋浴。   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个身材不错的年轻男人,不知为何颓丧地蜷缩在天桥上,露出的几块皮肤都有新鲜伤口。   混混互殴、家庭暴力、偷情被打等等选项在黎听遥脑袋里过了个遍,他还是大着胆子给可怜的流浪人类分出一半的伞。   花花绿绿的伞,和被打得花花绿绿的流浪人类,这样的搭配看起来有点可笑。   黎听遥也真的笑了。   “你在笑什么?”   黎听遥浑身一凛,不敢笑了。   男人的声音嘶哑,听不出情绪,却莫名让人觉得不好惹。   黎听遥静静看了他片刻,忽然把伞挪开,飞快地跑走。   始终低头的男人这时才正眼看黎听遥,发出的一声嗤笑仿佛在说“就知道你假好心”,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给另一个人打伞的,尤其在这个人手里也只有一把伞的情况下。   然而没过多久,黎听遥举着伞又回来了,手里多出一个透明袋子,里面装着碘伏棉球和一盒口服消炎药。   黎听遥瞄好位置,用力一抛,装着药品的塑料袋砸进了男人怀里。   男人似乎很惊讶,一动不动,没有用手接,也没扔回来。   也是这一天,黎听遥发现自己有个神奇的技能,只要打心底把自己当成正在cos的角色,他就能获得暂时不结巴的短效光环。   “人类,药是给你的,”声音放得很轻的时候,少年音变显得有些男女模辩,说着,黎听遥又把雨女的伞放置在地上,维持打开的形态,“这把伞会庇护你躲过今日的雨,明日黄昏还是这个地方,记得伞要还我。”   那流浪人类不识好歹地说到:“……我已经淋到现在了。”   黎听遥没再他,达成单方面的约定后匆匆跑开。   雨是真大啊,雨女也不想一直淋雨。   那场雨后,黎听遥没再见过天桥上的男人,连同他亲手加工过的那把伞,也再没能见到。   时至今日,每每想起,黎听遥都会扼腕。   高中本就是一段贫穷的时光,那天给流浪人类买药几乎掏空他的钱包。   结果还赔进去一把雨女的伞。   人类啊,不该轻信于你。他第二天一直在天桥上等到天黑,才失落离开。   贪婪的人类,辜负雨女的庇佑,必定要承受代价,诅咒你以后每逢下雨就没伞。   心情舒缓了些,黎听遥背上双肩包,又抱紧鞋盒,大步走出地下室。   他全程都没发出任何声音,从他进门到离开,没有人发现这个不起眼的继子回来过一趟。   【作者有话说】   强调:中药不能调节性取向!   注:“妈咪”“咪”“大人”“爹咪”“老公”都是二次元常用称呼。   再注:《雨女的伞》为王鹿鹿胡诌漫画。 第7章 做秦太太又不是做皇后   黎听遥回到云顶小区,只背着一个黑色双肩包,鞋盒被他送去了其他地方。   这套房子划出了四间卧室,主卧次卧加两个客房,都是带衣帽间和独立卫浴的套房。   苏助传达过秦徵的意思,主卧除外,黎听遥可以随便挑一个房间住下。   次卧的格局和主卧一比一复刻,区别在,一个位于西南角,一个在东南角。   双面落地采光,南面的玻璃移门直通大露台,进门有一小段走廊连接衣帽间和洗手间,电视墙后面还有隐藏收纳空间。   黎听遥做过全款买房的梦,但他梦里拿下的那套房,算上公摊面积都没有这个房间大。   他站在走道里不敢动弹,伸头朝里面看了又看,还是小心翼翼地退出来。   空间太大了,两边墙还都是透明的,睡觉不踏实。   两个客房规模要小一点,采光也是普通的推拉窗,黎听遥走进去看了一圈,依旧退了出来。   还是很大,这个房子里就没有小一点的房间吗?   他站在客厅里踟躇,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放归大草原的待宰小羊。   原本是圈在后厨等着上桌的,从出生开始,每天只能吃些不新鲜的干草,他就以为草都是喇嗓子的口感。   忽然有一天,他被人蒙上眼睛,带上一辆带笼子的大卡车,再睁眼就看到无边无际的青草地。   有人告诉他,除了秦羊羊专属用餐区域,别的地方都可以尽情啃草。   他木呆呆地瞪大眼睛,原来新鲜的草吃起来是脆生生的,汁水饱满,香气馥郁。   可是他出生以来就没吃过这样的草呀,只吃干草也可以活得很好的小羊,可以适应新鲜草料吗?   沙发上的平板突然响了一声,黎听遥犹豫两秒,划开屏幕,看到是洗衣机发来的指令运行提示。   【小白云洗衣机:主人,您的衣物开始清洗~】   又过两秒,客卫旁边的小房间传出轻微的声响,原来秦徵家的洗衣房在那里。   黎听遥一下子找回了迷失的方向,拘谨但目标明确地走向洗衣房——旁边的不起眼小隔间。   从格局上判断,这里原本的功能是保姆房,不过秦徵家没有住家的保姆,渐渐就成了杂物间。   连一张床都没有摆。   和杂物堆放在一起的,只有一个弃置的沙发。   黎听遥围着沙发来回走了几圈,心一横坐了下去,非常惊喜。   这个沙发的质感比他之前睡的小床要强上太多了!   他索性躺了下去,滚了滚。   如果平摊着睡,沙发的长度有点勉强,缩着腿睡就足够舒服了。   透过隔音效果很好的墙板,洗衣机运行的声音若有似无,让黎听遥感到熟悉与安心。   真是一处绝妙的安家地点。   黎听遥幸福地把储物间收拾干净,就此住下。   时间一晃来到下午四点,黎听遥中饭都还没吃上。   苏助的中饭是回公司食堂解决的,他离开之前问过黎听遥要不要去奥正总部一起吃。   奥正的食堂半开放,不会特意限制外来人员,口味也很大众,隔壁几栋楼的创业公司员工经常过去买饭吃。   黎听遥当时说打算自己做饭。   苏助有一点惊讶:“您居然会自己做饭?”   黎听遥谦逊地笑笑:“简、简单的,会。”   优秀的人夫当然要熟练掌握烹饪技术。   苏助客套地回应:“那也很厉害了,如果不是时间不够,真期待品尝您的厨艺。”   黎听遥注意到苏助的喉结动了动,是咽口水的动作,他应该是真馋。   苏助提醒过,秦徵大多数时候不会在家里吃饭,不过黎听遥做晚饭的时候,还是刻意多做了一些。   下属准备的东西领导可以用不上,但是领导要用的时候,下属手里不能没有。   应届大学生这类社会常识还是有一点的。   意料之中,黎听遥没等到秦徵回来吃晚饭。   他甚至都没等到秦徵今晚回家。   事业有成的男人不回家,这似乎是婚后生活里经常出现的剧情。   一般会在七年之痒、十年之痛这样的时间节点出现。   他们这还是领证第一天啊。   黎听遥心里明白,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就是这样的了,家对丈夫来说,连个宾馆都算不上。   计划好的合作共赢经营家庭,另一个合作方都玩消失了还怎么经营?   连着两天都没等到丈夫回家的黎听遥重整心情,开始思考,他以后的人设是不是要转变成自立自强的精神丧偶男寡妇。   又吃完一顿单人午饭,黎听遥接到了高淑琴的电话。   高淑琴的声音一如既往温柔,然而百般修饰的言辞藏不住心底的埋怨:“什么时候有空回来吃顿饭呢?带着你丈夫一起。   “上次和我说什么结不成婚了,我和你叔叔难过了好长时间,担心你觉得委屈。哪知道你是结了婚都瞒着家里人,你叔叔还是看到集团公告才知道这件事。他有点伤心呢,觉得你和家里人不够亲。集团里其他几个董事都以为是我们家在刻意瞒着外人,我们也不敢反驳,怕别人以为家里不合……   “说多了怕你嫌烦,就说这些吧,你们好好过日子,我们做家长的才能放心。今晚就回来吃饭,好吗?”   “妈,”黎听遥摩挲着大石桌面,指尖一片冰凉,“我搬、搬出来有、有三天了,您一直,没、没发现吗?”   电话那头明显停顿了一下,接着解释道:“发现了的,但是妈妈想,孩子大了就开始有主见,不想太过干涉你自己的事情。”   黎听遥“嗯”了一声:“结、结婚也是,我自、自己的事。”   他和他的丈夫还没有熟悉到可以一起去席家吃饭。   当然,他自己也是不会回去的。   从席家偷偷离开那天,他心中还曾有过隐秘的期待,期待能很快接到高淑琴的电话,听到她焦急询问自己的去向。   但是什么都没有,电话和焦急,都没有。   他无意识地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咀嚼。   这顿中饭,他做了菠萝排骨和糖醋茄子,菠萝买的不好,很酸,连带着排骨吃起来也偏酸,他不喜欢。   黎听遥正想着下次把菠萝换成凤梨,门口传来门锁识别的提示音。   新婚当天就出去鬼混,连混三天的秦徵终于想起来他家住哪个方向了?   黎听遥怔楞在餐桌边,不知道要以何种姿态来迎接首次回家的丈夫。   秦徵面容倦怠地走进厨房倒水喝。   一杯冰水下肚后,他恢复一点精神,迟疑地看向餐桌——差点忘了,他现在已婚,家里住进了另一个人。   秦徵看到黎听遥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立即露出不满:“我出差这么辛苦,好不容易回家,你都不知道倒杯水迎接我?”   住着他的房子,吃着他的伙食费,一杯水都舍不得倒给他喝吗?   契约妻子也要有一点做妻子的自觉吧。   黎听遥面露恍然,原来这两天秦徵是出差去了,不是在外面有什么精彩的夜生活。   他又想起秦徵那份干净健康的体检报告,顿时为自己的邪恶猜想感到羞愧。   他真是以小叽叽之心度大君子之腹。   “您,吃、吃了吗?”黎听遥站起身,卖力推销起餐桌上那两盘剩菜,似乎这样能为他的不尽责找补回一点,“这是排、排骨,好、好吃的。”   就是太酸了,他不爱吃,秦徵愿意把菠萝排骨吃完就最好了。   秦徵皱眉:“我很吓人吗?和你说句话,你结巴个什么劲?”   真结巴黎听遥不敢说话了。   秦徵又打量了一番那两盘卖相不怎么样的剩菜,更不满了。   饿着肚子回家就给他吃剩菜啊。   拿他当什么了,流浪狗吗?   “我去业主餐厅吃。”秦徵冷哼一声,又走了。   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黎听遥禁不住在心里反省,做出来的饭菜留不住丈夫,他真是失职的人夫啊。   临近傍晚,黎听遥估摸着又等不到秦徵了。   他决定把那盘偏酸的菠萝排骨重新加工再吃完,然而在他热锅之前,秦徵的电话先一步来了。   秦徵说话的语气像是在给下属布置任务:“晚上穿齐整一点,到秦铭川家吃顿饭。”   “秦铭川”这个名字,黎听遥在奥正集团的人际关联网看到过,是秦徵的爸爸,已故秦老爷子的长子。   更多的信息,他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从秦徵对他爹直呼其名这个细节来看,父子俩的关系有待考证。   晚上来接黎听遥的车不是上次苏助亲自开的LM,是一辆老牌一点的宾利,具体什么款黎听遥不认得,司机也是个面生的中年男人。   不苟言笑的司机载着黎听遥停到奥正广场楼下等待,接到秦徵后向着城南开过去。   两人在车上一路无言,黎听遥纠结着要不要提前问一问拜访“公公”的注意事项,但看着秦徵不太想说话的模样,就也兢兢业业扮演一个哑巴新郎了。   秦徵是真的很不高兴。   即将要见到秦铭川和他的女朋友让他不高兴。   中饭没吃饱,从下午一点饿到现在更让他不高兴。   业主餐厅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做的都是辣菜,不知道有业主不能吃辣吗?   他只能勉强点了一份不辣的清炒杂蔬填肚子。   回到集团以后,他想着干脆去食堂再吃一顿,却被秘书告知今天是食堂大扫除的日子。   午饭时间刚过,剩菜就已经全部回收掉了,目前阿姨们在刷地板。   秦徵冷着脸表示:“就算食堂有剩菜我也不会去吃的。”   怎么都想着让他吃剩菜?   秘书连忙问:“给您点个外卖?”   “外卖?狗都不吃。”一点吃饭的心情都没了。   忍受着饥饿,秦徵烦躁闭眼,秦铭川的女朋友最好有点眼色,做点他能吃的菜上桌。   秦铭川居住的地方很低调,和席家有一点类似,是独栋别墅,依山傍水,风景很好。   开门进去,优雅大方的女管家引着两人走到客厅,中式风格的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   男人看着五十上下,轮廓和秦徵相似,眉眼更为风流,气质上和秦徵大相径庭。   女人看起来也是差不多的岁数,保养得宜,饱满的脸蛋在灯光下很有光泽感。   黎听遥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男人显然就是秦徵亲爹秦铭川了,那这个女人呢?   网上的消息只有秦徵妈妈在他出生后不久离世,没提过秦铭川有没有续娶,秦铭川手里的集团股份又不多,不需要对外披露伴侣讯息。   黎听遥判断不出这个女人目前在秦家有没有合法地位。   他又想起,秦徵有一个异母兄长,是秦铭川的婚前私生子,从年龄判断有可能是这个女人生的。   如果是这样,以那个私生子为筹码,她或许已经是秦徵的合法后妈了?   黎听遥紧张地握紧手指,看向秦徵时,表情又稍稍放松。   他不过是一个跟着丈夫回家的“新媳妇”,一切都有秦徵在前头顶着呢,秦徵问候长辈的时候,他有样学样就行了,还能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秦徵看了一眼沙发上登对的中年男女,脚步停都没停,一声不吭地直往餐厅走,将目中无人贯彻到底。   沙发上,欲言又止了好几回的秦铭川尴尬地彻底闭上嘴。   黎听遥诧异:“……?”都到亲爹家里了,连声“爸”都不说的吗?   注意到黎听遥没跟上,秦徵似乎很不满,停下来催促:“发什么呆?来吃饭,你现在不够饿是不是?”   确实不算饿的黎听遥:“……”   丈夫不做表率,他只能自由发挥,匆匆喊了一声“伯、伯父,伯、伯母好”,他提速跟上秦徵的步伐。   秦徵听到他和那两个人打招呼的声音,更加不满:“显摆你会说话是吗?”   ……是人吗?这么讽刺一个结巴。   黎听遥惊觉自己刚刚的行为已经得罪到了老板,动作更加谨小慎微,看秦徵拉开餐桌一侧的椅子坐下,赶紧过去坐在了离他最近的位置。   儿子儿婿都已经坐下准备吃饭了,秦铭川的大爷做派还能演给谁看,他老老实实拉着张素芸走到餐厅坐好。   有秦徵在,秦铭川也摆不出长辈发完言晚辈才能动筷子的规矩。   没见秦徵的筷子已经蜻蜓点水,把每道菜都夹走一块了吗?还一副看不上这里菜色的表情,吃不惯别吃了!   秦铭川憋着气也动起了筷子。   张素芸朝着一直没动的黎听遥温婉地笑笑:“吃吧,孩子,不用拘束。”   黎听遥轻轻点了头,开始吃菜。   秦徵的筷子戳在餐盘上,突然发出震天响。   什么都没做,但是黎听遥知道他又得罪到老板了,于是他夹到一块泡椒吃进嘴里都不敢吐出来,皱着脸痛苦吞咽。   “咚”一声,黎听遥面前多出一碗汤,他惊愕抬头。   秦徵自己也捧着一碗汤在喝:“你是弱智吗,吃到辣椒为什么不吐出来?”   吃到不爱吃的东西就吐出来,这难道不是生活常识?   看着黎听遥死白的嘴唇被辣得发红反光,秦徵觉得这人简直是蠢蛋。   黎听遥没去纠结辣椒和泡椒的区别,颔首感谢,小口小口喝了起来,冲淡嘴里的刺激味道。   这一幕落在秦铭川和张素芸眼里成了两个孩子感情好的证明。   张素芸朝秦铭川鼓励点头,秦铭川以一个红包作为开场,交到黎听遥手里。   连番得罪老板的黎听遥再蠢也回过味儿了,要讨好老板就得不给他亲爹面子,这红包不能接。   只是,黎听遥手比脑子快, 想通问题的一瞬间,红包也已经拿到了手里。   他僵硬地去看秦徵的表情,后者的面色已经黑如锅底。   ……抱歉,自动拾取忘记关了。   秦铭川笑眯眯开口:“看到你们感情好,我做父亲的,内心也欣慰。现在你们家庭是组建起来了,只是家庭成员上,数量有点少。”   黎听遥警觉地竖起耳朵,家庭成员少?哪里少,为什么少?两个人不是刚刚好吗?   多人夫妻这种事,暂时不具备合法性吧?   秦徵他爹到底什么意思?   秦徵也放下筷子,静静等他爹的下文。   秦铭川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一个家庭,最终落点还是孩子。现在科技发达,想有一个孩子轻而易举,你们要是喜欢还能多要几个……”   黎听遥听得后背发毛。   他是打算做贤惠人夫,但是没做好养孩子的准备啊,更不想为了传宗接代这种事枉顾伦和法律。   秦徵他爹怎么能这样?   秦徵更是毫不留情打断:“要孩子做什么,孩子出来你能看几年?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多看看眼前,少想那些不切实际的。”   秦铭川被亲生儿子呛了一句,明显脸色变了,说话的语气也不那么平和:“我这不是为了你们想吗?企业要人继承,你们也需要孩子养老。你说眼前,眼前的情况就是,外头的人觉得你娶个男老婆不算稳定,有个孩子养在他名下,也是给他一个保障!”   “什么年代了,您还在搞嫡母抚养制那一套?没能把秦舟塞给我妈,您一直记恨到现在呐,是不是半夜想起这事儿还要哭一场?”秦徵压根不把他亲爹的话放在眼里,“要孩子行啊,我只要我合法老婆亲自生的。”   这话就太不讲道了,他合法的老婆是个男人,男人哪能生出孩子。   合法老婆黎听遥觉得他的发言有点危险,赶紧扒了几筷子辣子鸡丁到自己碗里,等会儿秦徵亲爹把他们小夫夫赶出家门,可就一口都吃不到了。   突然,黎听遥后背一僵,偷偷抬眼,对上了秦铭川不善的眼神。   不好,秦徵爹这眼神,是想给秦徵换一个合法老婆啊。   就在此时,秦徵补充一句:“我没有换老婆的打算,短期没有,长期也没有。大股东的婚姻变动会影响集团股价,结婚离婚不能儿戏,做任何决定之前,要考虑代价啊,大秦总。”每句话都在往亲爹的心窝子戳。   小股东秦铭川胸口剧烈鼓动,发怒道:“你个做儿子的反过来教育起老子了!”   张素芸赶忙跑到秦铭川身边给他顺气,好言好语劝秦徵道:“你爸爸也是为了你们小夫妻着想啊,有了孩子,小黎的地位才更加稳固,是名正言顺的秦太太。”   “做秦太太又不是做皇后,有个孩子才能地位稳固,”秦徵嗤笑,“张小姐三十年前就生了秦舟,三十年过去名正言顺了吗?张小姐现在这情况,好听点叫女朋友,难听点叫情妇,不过在张小姐自己眼里,可能叫贵妃。怎么着啊,贵妃娘娘打算老蚌怀珠给老秦再添个儿子没添成,给他急得到处求孙子?”   黎听遥一边狂吃狼牙土豆,一边狂吃豪门大瓜,身心都得到极大满足。   原来这位阿姨还没成功领证上位。   那真是白给秦徵爹生了个好大儿。   张素芸捋了捋头发,尴尬笑笑:“乱说什么呢,我都多大年纪了。”   “那你这一口一个‘孩子’的,是打算给我老婆分享你搞出私生子那会儿的怀孕心得?”   一句话戳中两个人的死穴,秦铭川砸了碗让秦徵滚:“不爱吃家里的饭趁早滚!筷子捣来捣去,菜一口没往嘴里送!都滚!”   秦徵早就没想吃了,腾地站起来往外走,走到一半感到不对劲,有个人没跟上。   一回头,看到黎听遥正在往嘴里猛塞毛血旺,吃得嘴边一圈都是红彤彤的。   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都赶你走了,你还赖着干嘛,等贵妃娘娘传授怀孕秘笈给你吗?”   这下黎听遥的脸也变得红彤彤的,乱说什么呢,他需要什么怀孕秘笈。   秦徵那声“贵妃娘娘”太深入人心,导致黎听遥晚上登录游戏的时候,看到游戏里的贵妃角色就忍不住红脸。   抽卡都被影响得抽歪了。   黎听遥怒而下线。   点开企鹅,他发现江芋可在不久之前发来一个足有30G的超大压缩包,备注“新婚礼物”。   黎听遥震撼不已,什么礼物能有这么大的体量?   【鲤li:谢谢你的礼物,但是我手机容量才64G,这个文件太大了,我下载不了。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内容吗?我下次去漫咖下到电脑里看。】   【芋圆可可:……你别!】   【芋圆可可:能把你那老人机更新换代吗,现在儿童手表都512G了,我真的怜爱了。】   【鲤li:等我多赚一点钱吧。所以压缩包里是什么?】   这个月的五百万早已经到账,黎听遥也很有人夫自觉,对于花丈夫的钱没有任何心障碍,但他几次都在付款的最后一刻停手了。   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他想要这个喜庆且圆满的数字在卡上多停留一会儿。   换手机还是等他多接几场漫展叭。   【芋圆可可:新婚礼物 !关键词新婚!你都结婚了,不搞凰还搞什么?说起来还没见过你老公,不准备介绍他和我认识吗?】   【芋圆可可:我懂,我只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小三,我会在哥哥面前藏好自己的。】   黎听遥忽略了后一句,完全陷入震撼,所以那整整30G都是……   江芋可果真是一位勇猛的女子,震撼得他小脸通黄。   【鲤li:……无性婚姻,我们不搞那个。】   【芋圆可可:什么?岂有此!结婚竟然不搞凰,真让人宫寒。】   【鲤li:有点复杂,我们不是那种可以搞凰的婚姻关系。】   【芋圆可可:行叭,给你们俩颁奖,最佳处男夫夫,过几年等你三十岁,我再单独给你印一块光荣处男三十年纪念吧唧。】   【鲤li:……】   谷店的吧唧制作机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黎听遥无言以对,他发现江芋可和秦徵在某些方面存在共通点。   秦徵日常说话就十分肆无忌惮,而江芋可这个假社恐在网络上的发言更是无法无天。   不善言辞的黎听遥选择重新登录游戏,再抽一发十连。   他玩这个后宫游戏已经很久了,主控的身份是皇帝,游戏内容除了治国安邦就是广收后宫。   游戏里面的NPC不分男女都有两条线能走,上朝堂和进后宫,走哪条线全看玩家的喜好。   这次新出了一个ssr男角色秦无拘,非常伟大的一张脸,下眼尾的漂亮线条像小爪子勾在了黎听遥的心上。   黎听遥看到预告片就已经想好要纳他进后宫,谁知怎么都抽不到。   一阵白光闪过,又掉落一堆低属性的小宫女小太监,非酋看了一眼剩余的元宝,忍痛收手。   黎听遥丧气地倒在沙发上,把预告片找出来第一百次舔未来爱妃的盛世美颜。   寻常NPC进宫要从答应做起,秦氏美丽,该越级封个贵人。   欣赏着如此美貌,黎听遥起初心情愉悦,预告片看过三遍后,他逐渐神色凝重。   秦无拘这张脸怎么越看越眼熟,越细看越觉得像……秦徵啊。   突然,他耳朵动了动,外面好像有奇怪的声响。   秦徵在两米大床上辗转反侧。   带黎听遥去秦铭川家,不是什么领新媳妇见公公。   是带着到手的股份去耀武扬威。   他要用这样一顿饭,旗帜鲜明地告诉那些在背后捣鬼的人,他现在已婚,集团公告也已经发出,他们妄图窃取奥正集团的阴谋已经被彻底粉碎,一切觊觎秦徵资产的不法分子都只会品尝失败的滋味。   他应该不动声色,高高在上,欣赏失败者的卑躬屈膝。   然而听到秦铭川那些狗屁不通的论调,他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当场把秦铭川和张素芸骂了个狗血喷头。   越想越烦躁,秦徵猛地坐起身。   好饿。   秦铭川家就没一点人吃的东西。   饿了一下午前胸贴后背地跑过去,费那么大的力气骂人,结果一晚上下来就喝了碗汤。   太饿了。   秦徵拿起手机,点开外卖软件的下载页面,悬而不决。   不行,外卖狗都不吃。   他按灭手机,决意用睡眠来镇压饥饿。   这场悄无声息的镇压活动在三十秒后宣告失败。   倏地,他想起中午回家时,黎听遥为他强力推销的菠萝排骨。   人在饿到极点的时候,对食物的质量要求也会无限度降低,那盘看起来不怎么样的菠萝排骨让饿到不行的秦徵咽了咽口水。   不行,剩菜狗都不吃。   秦徵翻身趴下,决心用意志来抵抗饥饿。   这场声势浩大的抵抗活动结束于秦徵的一掀被子。   他的意志就是要去吃那盘菠萝排骨。   他妻子的菜做出来不给他吃还能给谁吃,他做丈夫的也该给黎听遥一个面子。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秦徵光着脚穿过客厅,走到厨房。   他轻轻地拉开冰箱门,发现黎听遥中午剩下的两盘菜就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哼,故意放在这里,还不是等他来吃。   ——其实是冰箱太空了,东西放在任何地方都很显眼。   秦徵轻手轻脚,把菠萝排骨和糖醋茄子都移动到了离微波炉最近的位置。   “叮”一声,微波炉的舱门弹开,吓得秦徵静止一瞬。   他朝家里几个卧室的方位都看了一眼,没发现有动静,安心地端起菠萝排骨送进微波炉里。   随即有些懊恼,这是他自己家,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束手束脚的像什么样。   又是“叮”一声,菠萝排骨热好了,秦徵迫不及待端出来,不等它凉一点,伸手就拿一块塞进嘴里。   酸甜口,偏酸,刚好是他喜欢的味道。   秦徵心中了然,这果然是黎听遥特意为他做出来的菜式。   他正要再来一块,只听一声“啪嗒”,整个厨房连同外面的客厅灯火通明。   不是,天亮了?   秦徵咬着一块排骨看去,和黎听遥四目相对。   半夜偷吃,人赃并获,黎听遥的赤色顶级猪小排还被叼在那偷吃者的嘴里。   【作者有话说】   小黎和秦总降落在p城,秦总秒突突掉周围的敌人,扭头看到小黎岁月静好。   秦总:老婆,你枪呢?   小黎:有你的嘴就够了。   注:吧唧=徽章 谷店=周边店 第8章 二百五十抽   黎听遥有些吃惊地看着厨房里的景象,嘴皮动了动:“不能……”   不能吃?秦徵偷吃被抓的尴尬一扫而空,不高兴地垮起个批脸。   他的厨房,他的冰箱,他老婆做的菜,他亲自用微波炉热的,他怎么不能吃?   秦徵直气壮,一边盯着黎听遥看,一边不停咀嚼,吃完一块,吐出骨头,又往嘴里塞一块。   眼看黎听遥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秦徵当即护住餐盘不给他抢。   黎听遥一愣:“……不能,微波炉,热。会炸。”   油多的菜放到微波炉里容易炸,肉也会变得没那么好吃。   秦徵又嚼吧两下,疑惑:“会吗?”他挺喜欢的。   黎听遥打开微波炉看了一眼,赶紧拿厨房纸沾水沾洗洁精伸进去擦拭起来。   秦徵刚刚急着吃,没仔细看,这时才注意到微波炉内侧一片狼藉,仿佛刚刚经历过酱油大炮……难怪热菜的时候一直在噼里啪啦响,原来是排骨炸了。   他莫名心虚起来,排骨也放去一边不再动。   “我来擦吧。”秦徵学黎听遥的动作,抽了一张厨房纸沾水。   黎听遥没应声,转头把他手里打湿过的厨房纸拿走,仔细地又把微波炉擦一遍。   “已经,好了。”   秦徵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该接着吃呢,还是就自己这个欠缺常识的行为检讨一下。   他不是个喜欢无缘无故给别人添麻烦的人,心里有点急躁。   黎听遥收拾完厨房,抬眼和秦徵的视线正对上,对方清亮漆黑的眼珠和弧度微妙的眼尾又让他想到了阿比西尼亚猫,还有游戏里花了120抽都没抽到的秦无拘。   他顿了一下才转移开视线,看到被秦徵放在流台的菠萝排骨。   这盘菜本来就做得不够成功,又进微波炉热过,要是放到明天,一定难以下咽。   他缓缓地看向秦徵,瞳孔却渐渐散开,达成一种看似对视,实则眼神没有对焦的奇妙状态。   “还、吃吗?”指这盘排骨。   秦徵垮着的脸微微松动,他老婆看着平平无奇,人还挺温柔。   他几乎是饿了一天,光吃菜怎么会饱,发觉黎听遥温柔又体贴,便不客气地表示还要吃饭。   刚好还有一盘糖醋茄子,冰箱里存着没吃完的饭,黎听遥决定给秦徵做一份茄子焖饭。   冰箱门一打开,黎听遥意外发现冷藏层抽屉里还放着做菠萝排骨剩下的半个菠萝。   麻里奈太太在传授菠萝料时的忠告瞬间浮现在他耳边:菠萝不能隔夜吃。   他立马转头,又捕捉到秦徵鬼鬼祟祟抓排骨的手。   秦徵:“……”鬼鬼祟祟放回去.jpg   这怎么行,直接用爪子会把毛毛弄脏的,黎听遥不认同地看他一眼,递了双筷子过去。   拿到筷子的秦徵突然变得很守规矩,端起餐盘直奔餐桌。   黎听遥挂念着菠萝,赶紧问:“烤、烤菠萝,吃吗?”   没吃过,但听来还不错,秦徵矜持地点点头。   烤菠萝的全称是蜜汁烤菠萝,做法也非常简单,泡过盐水的菠萝切成片,擦干表面水分后两面抹上蜂蜜,进烤箱每面烤个十分钟就能吃了。   这道菜上桌的时间也卡得凑巧,桌上的茄子焖饭和菠萝排骨都被秦徵风卷残云一般吃了个精光,而秦徵一脸还没吃爽的模样,眼睛直勾勾盯着黎听遥手里的盘子。   刷过蜂蜜的菠萝烤到微微焦黄,入口没有一点菠萝原本的涩味,只有无尽的酸中带甜。   秦徵一口下去,忍不住露出满足的表情,发觉黎听遥一直静静看着自己,收敛表情问他是不是有话想说。   到目前为止,和黎听遥结婚的感受,已经略微高过了他原本的期待程度。   至少他承认黎听遥是个合格的家庭厨师。   黎听遥开口道:“我、困了,想、想睡觉。”   秦徵又垮起个批脸:“我一般不吃剩菜的,你就让我一个人在这儿吃?”   他在这勉为其难地吃着剩菜,黎听遥竟然要扔下他跑去睡觉,这像话吗?   黎听遥:“……”不然呢,要有人喂吗?   还是说对剩菜不满意?   不可能,他看秦徵吃得挺开心的。   尤其那一口烤菠萝,进嘴的时候,秦徵仿佛下一秒就要眯起眼,咕噜咕噜发出享受的声音。   总不能是想让他坐下一起吃吧,饭和菜都被秦徵吃得精光,盘子干净得能当镜子,他去抢那半个菠萝?   黎听遥想不通,最后灵光一现,认为秦徵是在担心饭后没人收拾桌子。   他只好又慢吞吞说:“吃完,放这,我明天、收拾。”   秦徵绷着脸说了一句“睡去吧”,继续凶恶地消灭面前的烤菠萝。   黎听遥顺从地走回房间,心里却感到奇怪。   又生气了,秦徵又在生气,秦徵总在生气。   他变脸的速度比烫门排谷秒空还快。   留在餐桌上的秦徵同样感到奇怪。   他亲眼看着黎听遥从餐厅走出去身影消失,但是四个卧室所处的方位都没有灯光亮起。   这人是找了个时空夹隙住进去吗?   还是说,为了省电摸黑回房间?   席柏生真是够抠门的,好好一人养出这种习惯。   回到杂物间,黎听遥双手环抱着自己,眼眸紧闭,羞涩又不安。   他不敢回忆,和秦徵目光交汇的一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就冲上他的脑门。   这一刻,黑暗是最好的助燃剂,难以遏制的渴求如燎原之势顷刻间吞噬了他的智。   黎听遥沉在无尽黑暗之中,再度睁开的眼睛里写满挣扎。   最终,他放弃一切抵抗,屈服于人性的沉沦。   就一次,就放任自己这一次。   他细白的手指飞快钻进裤兜掏出手机。   游戏启动,抽卡!   大抽特抽。   秦徵,和秦无拘有几分相似,是你的福气。   看到秦徵的那双眼睛,他几乎当场就掏出手机抽卡,尚存的智让他暂时克制住了自己。   现在,为了秦无拘,他甘愿再赌一次十连。   白光一闪,都是普卡。   ……他不信,再赌一次。   第二次十连,有金光!嗯,重复ssr。   第三次十连,清一色普卡。   第四次,第五次……   黎听遥头脑发热,一直到系统提示充钱才被迫停下抽卡的罪恶之手。   他绝望闭眼,无糖全麦面包尖叫.jpg。   一个卡池扔进去二百五十抽,抽不出新卡,真的合吗?   池子被黑了吧。   不然……再试一次?   充钱提示无声地诱惑着他,只要轻轻一点,再一个十连,秦无拘轻松带回家。   就在此时,手机发烫到了极点,游戏闪退。   黎听遥也一下冷静。   片刻后,他捏着仍旧烫手的手机,怀疑抽不到新卡是手机的问题。   换个手机,说不定就能抽到了。   今天也是失望的一天。   黎听遥抱起被子团在沙发上,后背和沙发靠背紧紧相贴,平静地陷入睡梦中。   小时候,在席家经常睡不着,又不能上楼找妈妈,黎听遥只好缩在床上全神贯注地陷入幻想。   幻想有一只巨大的毛绒熊从背后抱着他,暖呼呼软绵绵的,完全包容着他爱护着他,接纳他的颤抖,抚平所有哽咽,抵抗微凉的夜。   住进秦徵家后,他的后背每晚都会抵在沙发上,对于这只熊的质感就有了更为具体的想象。   隔天早上,黎听遥从洗衣房里拿出了一套熨烫好的衣物。   他第一天住进来就摸清楚了小白云洗衣机和烘干机的工作节奏。   看到洗衣房放着不少烘好的衣服,乱糟糟地堆在架子上,顺手就打了一下,以备不时之需。   为丈夫准备好出门的服装,也是一名合格人夫的必修课。   然后,黎听遥看见了从主卧走出来的秦徵。   齐整笔挺的西装三件套,纯黑色,禁欲严肃,完全可以穿过任意门直达会议现场。   这就显得黎听遥手上的那套衣服很多余。   秦徵显然也这么觉得。   “每个月的衣服都有专人搭配,不需要你做这些,衣服洗完扔架子上就行。”   黎听遥嘴唇抿了抿:“……”这种事应该早说,白费他好多时间和精力。   秦徵看到他那副模样,心情不错。   只是不能亲手为自己打衣服,就难过到这种程度,黎听遥也太不会隐藏心思了。   秦徵决定给老婆一点奖励,比如中午特意回家吃一顿饭。   他已经开始期待黎听遥看到他的惊喜表情了。   却听黎听遥期期艾艾问:“中、中午,在哪吃?”   秦徵毫无防备:“回来吃。”   ……给黎听遥的惊喜没了。   秦徵随机懊恼起来,故作冷漠地补充:“今天食堂大扫除,我就回来吃这一顿。”仗着黎听遥在集团没有人脉,光明正大地扯谎。   黎听遥直觉哪里不对:“……嗯。”   公司食堂为了大扫除要饿全体员工一顿,这竟然没有人提出抗议吗?   他又从厨房里端出来两碗番茄鸡蛋面和一碟土豆丝饼。   一句话都没说,一个眼神都没有,但是秦徵明明白白读取到了他的意思:“就吃中午那一顿吗?早上这顿不吃吗?”   秦徵松开两颗衬衫纽扣,优雅地在餐桌前落座。   面不吃会坨,他可没有糟蹋粮食的恶习。   等秦徵走后,黎听遥收拾干净餐桌,设定好洗碗机的程序,掏出考研资料开始复习。   学习是一生都不能放弃的事情,即使他现在拥有相对安宁的生活,为了这样的生活不会被任何人轻易剥夺,他也要坚持学习。   他闷头刷题,一直到闹钟响起才停笔,线上预定的食材也在同时送到了家门口。   黎听遥把手机立在流台上,和视频里的麻里奈太太同步烹饪。   美味的食物可以成为人与人之间拉进关系的第一步,也是维护家庭良好氛围的一把利器。   经过两顿饭的实践,黎听遥对此深信不疑。   他做事一向保守,担心其他风格的菜会踩到秦徵的雷区,今天做了和菠萝排骨口味相似的柠檬鸡翅和咕咾肉。   为了更准确试探出秦徵的喜好,柠檬鸡翅口感偏酸,咕咾肉则是更合他自己口味的偏甜。   黎听遥掐着奥正集团午休的点把两盘菜端到餐桌上,鲜香的蘑菇南瓜汤也顺楓利出锅,万事俱备只等秦徵。   然而秦徵似乎忘记了中午要回家吃饭的约定,蘑菇南瓜汤的热气都不那么蒸腾了,他人还没回家。   干坐了半晌,黎听遥伸手探了探菜的温度,重新把菜和汤摆成一个好看的造型,拍照加了一点滤镜,再打开微信找到秦徵。   【LTY:还没下班吗?红扑扑笑脸emoji】   【LTY:饭已经好了。两菜一汤.jpg】   不一会儿,他收到秦徵冷冰冰的回复。   【秦徵:忙,不回去。】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有什么值得卡的,银色虎斑抱头尖叫.jpg 第9章 你那手机太破了   秦徵放下手机,夹起碗里的海参,放进嘴里嚼了嚼,尝不出什么味。   不如回家吃柠檬鸡翅。   靳南言忽然拉着他说悄悄话。   秦徵看了一眼桌上其他人,没什么表情地把耳朵伸过去。   靳南言正是秦徵那群表面兄弟里面的一员,一个无所事事的二世祖,但凡商赫臣攒的局都要挤进去凑个热闹。   商赫臣和他玩得熟,秦徵和他倒一般,比起见他更乐意见他爸。   最近靳南言捣鼓了一个娱乐公司,找到奥正集团的文娱事业部求合作。   通常这种合作让事业部总裁来谈已经是顶破天的待遇,但是靳南言人来之前,找商赫臣卖了个面子。   看在商赫臣的份上,秦徵选择性遗忘了家里还有人等着他吃饭。   不过这饭局里的菜色,看着还不如黎听遥做的那俩菜,秦徵觉得很亏。   又看了一眼照片上的柠檬鸡翅,秦徵心里酸意泛滥,长按图片删除消息记录,眼不见为净。   靳南言狭长的眼睛很是风流,说出来的话却比较下流:“徵哥,晚上咱们搞个私人的局?给你带大美妞,找俩。”   秦徵嫌弃地皱眉。   正经的饭局他一般都只参加中午的,靳南言还想晚上搞个不正经的。   靳南言没在意他的沉默,自顾自翻着微信通讯录,眼睛骤然一亮:“菲儿这周在B市,这个好这个好。”   他热切地为秦徵介绍:“一般外围全国可飞,菲儿不一般,飞全球的,我上回都是排队才约到。这不巧了吗,人这会儿就在眼前。徵哥,尝尝?”   秦徵朝他投去凉凉一瞥,他家里有鸡翅,他跑出去吃什么鸡啊。   什么飞全国、飞全球的,飞跃银河系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这就是秦徵不怎么乐意和那群“好兄弟”凑一起玩的原因,嫌弃他们玩得太脏。   年纪不大的时候就搞出一人脱单全员共享这种事,后来更是遍地开impact,不管男女不分前后,怎么乱怎么玩,玩到救护车把人拖走,剩下的继续疯。   不怕得病吗?   秦徵对他们的生活习性感到恶心。   下半身都管不好的男人,拿什么管好公司?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和这类生物玩不到一起。   虽然他不像商赫臣那个二百五到处嚷嚷“我是处男我牛逼”,内心对自己的处男身份还是有几分微妙的优越感在的。   想的两性关系在发生之前,应该双方交换体检报告以示健康,并且许诺在一段时间内,两人的关系中不会掺杂第三人,向对方保证绝对的忠诚。   总之,秦徵绝不可能和一个这儿飞那儿飞的人扯上联系。   靳南言还在喋喋不休。   他以为秦徵没同意是担心菲儿不干净,解释说:“哥,你别担心,菲儿不是那种靠身体吃饭的,她本身就有钱。就是她天生那个需求大了点,爱玩,做这个找刺激。其他外围是被咱们挑,她是反过来挑别人。”   靳南言笑得一脸淫邪:“嘿嘿,不过徵哥这条件,她肯定主动扑过来。”   他还不知道,在秦徵眼里,他已然是一根会说话会动的人型烂黄瓜。   并且秦徵有一股冲动,想把靳南言按进84消毒池狠狠刷洗。   商赫臣那种热血处男,是怎么和这群上下两个脑袋长反的人玩那么好的?   烂人有烂人的玩法,钢铁处男们也有发泄多余精力的渠道。   恒星国际顶楼,有一处不对外开放的攀岩馆。   秦徵攀爬在顶端,只穿着最简单的纯黑短袖和运动长裤,身材饱满紧实,肌肉线条分明,每一丝纹都彰显出运动后的光泽与紧致。   微微平复过速的心跳后,他将身体全部的重量转移到下降器上,准备下滑。   绳索发出摩擦的沙沙声,秦徵控制好速度,均匀缓慢地接近地面。   刚踩到地上,就见商赫臣一脸喜色地盯着手机。   秦徵完全无视他,活动了一下脖颈,换了一条线路准备上去。   “徵儿,”商赫臣叫住他,“告诉你一喜事,我又恋爱了。”   秦徵一脸冷淡,不预备搭。   商赫臣不出去瞎搞,但他的感情经历是另一种维度的奇葩。   商少爷的女朋友没断过,同时女朋友们的便当、甜品、手打饮料也没断过。   这群女朋友们的厨艺水平还惊人地相似,像是从同一个厨娘培训班毕业的。   秦徵一度怀疑商赫臣就是那家培训班的幕后老板。   “我女朋友说今晚做蛋黄鸡翅和老鸭汤,”商赫臣喜滋滋道,“到时候发朋友圈,你记得给我点赞。”   秦徵冷漠地调整安全绳,蛋黄鸡翅和老鸭汤很好吃吗,他老婆今天做了柠檬鸡翅和咕咾肉,还多一道蘑菇汤。   女朋友做的饭和老婆做的饭能有可比性吗?   思及商赫臣从前贴脸秀美食的不良记录,秦徵摩挲着安全绳,心里不太痛快。   他摸出手机,要给商赫臣看看,什么样的家常菜才是细糠。   打开微信,他指尖一顿。   靠,黎听遥发来的那张照片被他删除了。   聊天记录上,只剩那个害羞的笑脸,和黎听遥有点像。   秦徵嘴角下压,前所未有的紧绷。   尽管秦徵一直没搭商赫臣,后者自娱自乐也始终处于喜悦状态。   突然,商赫臣安静地观察了一会儿秦徵。   一丝不妙涌上秦徵心尖,他警觉起来,暂停下手里的动作。   商赫臣突如其来一句:“你结婚了,我现在就是圈子里唯一的处男,我多珍贵啊。”   他禁不住沾沾自喜起来,自觉在纯洁性上高出所有人一等,露出自我怜爱的笑容。   ……这二百五。   秦徵怎么能容许有人压在自己头上,就算是这种事也不行。   但是大声宣告自己还是处男之身这种事,他更做不出。   秦徵站在原地闷声发怒,气了半天,最后卸掉全身装备离开这个二百五的地盘。   “不是,你去哪儿啊?”   “回家。”   “没必要啊,都是兄弟,我不会嫌弃你的,别自卑啊。”   “滚。”秦徵走得飞快。   秦徵不愉地走进家门,淡淡的柠檬香顿时涌到鼻尖,稍稍安抚了他的情绪。   黎听遥正在餐桌前等着,桌上摆的菜和秦徵中午在照片上看到的别无二致。   秦徵顿时更不高兴了一点。   “又是剩菜?”   黎听遥在给秦徵盛米饭,听他这样问,赶紧解释:“没、没碰过。”   他中午收到秦徵回不来的消息之后就把菜都收了起来,给自己单独做了一碗面条。   “这还差不多。”秦徵心情很好地坐下了。   秦徵饭量很大,吃东西的时候嘴巴张得也大,吃什么都是很香的样子。   柠檬鸡翅和咕咾肉被他一口接着一口,很快扫去一半。   下厨人黎听遥看得一脸满足。   他原本想利用两盘菜细微的口味差异来试探秦徵的喜好,现实是,哪道菜秦徵都吃得很欢。   这样看,秦徵还是很好喂养的。   但是……黎听遥碰了碰汤碗,开口道:“南、南瓜,好吃。”   他特地买的高品质迷你南瓜,好贵呢,要十五块钱一个。   秦徵拒绝道:“黏黏糊糊的,不吃。”   黎听遥记下了,秦徵不爱吃黏黏糊糊的东西。   又觉得不对,咕咾肉是勾芡过的有点黏糊,昨天的糖醋茄子做成焖饭也是黏黏糊糊的,秦徵都吃得蛮开心,为什么到了南瓜就不行?   他看到秦徵特意避开有南瓜的地方把蘑菇夹走,不太好意思地说:“可以,和我讲,我换菜。”   合格的人夫当然要全面照顾到丈夫的心情。   秦徵埋头扒饭:“我哪知道你做了什么菜。”   黎听遥迟疑了一下,说:“中午,发了,照片。”   是哦,秦徵停顿两秒,面不改色地撒谎:“你给我发照片了?什么样的照片,再发一次我看看。”   “没、没收到?”黎听遥纳闷。   秦徵大大方方掏出手机给黎听遥检查:“真没。”   黎听遥看了一眼,从秦徵的视角看,两人的对话里确实没有那张照片。   奇怪,他的微信也没显示发送失败啊。   黎听遥把同样的照片重新发送一次,这回,清清楚楚传到了秦徵手机上。   秦徵点开失而复得的照片,看了又看,满意得不得了,心情不错地把手机收起来。   但是,中午怎么会没发过去呢?黎听遥还在自己手机上研究。   秦徵虚伪地表示:“你那手机太破了,一看就不好用。”   原来是这样,黎听遥沉沉点头,十分认可秦徵的看法。   换手机乃当务之急。   【芋圆可可:所以你最近很急着赚钱?】   【鲤li:对,它现在吞消息。这样不行的,要是我发给漫展主办的宣传视频或者别的什么被吞了,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芋圆可可:第一次听说手机吞消息诶,不过这样确实不行。我给你一段广告词,你空间和朋友圈都发一下,给自己揽点活。】   【鲤li:感谢芋圆老师!祈祷emoji】   半分钟后,黎听遥看到对方发来的一连串抽象文案,陷入无尽的沉默。   不忍心让江芋可的热心肠被泼冷水,他从中挑出了一个相对看得出重点的,空间和朋友圈同步发布。   【AAA全国可飞,[玫瑰]一个人寂寞[玫瑰],交通全包,男女都可,尺度大,在线等。cos cos fall in love!预算充足的漫展老板请点——】   忍着羞耻,黎听遥发完这个内容后就把手机扔出了三丈远,好像手机能跳起来咬人似的。   突然,他又想到了什么,撅着屁股把手机捡回来。   不妙不妙,加上秦徵之后忘记分组了,这个可不能被他看到。   屏蔽掉秦徵以后,黎听遥握着手机虔诚祈祷,这么短的时间,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另一边,主卧里。   秦徵坐在床头看工程图,商赫臣突然打来夺命电话。   “朋友圈你给我点赞没?”   “……”秦徵不知道说什么好,“奥正有个新工地马上投入施工,真这么闲你过去挑两天沙子。”   商赫臣充耳不闻:“点赞啊,点赞!差你一个就破百了。”   秦徵眼皮一跳:“搬钢筋也行。”   商赫臣急死了:“别废话,点赞先!我急急急急急急。”   急你大爷。   秦徵动作粗暴地点进朋友圈,找到商赫臣的蛋黄鸡翅和老鸭汤,发布评价。   【秦徵:一看就难吃。】   评价完,他就要离开朋友圈界面,忽然刷新出了最新一条,是黎听遥发的。   好奇心驱使他看了一眼,就这一眼,令他瞳孔震颤。   全国可飞……全国可飞是什么意思?   靠,还能是什么意思!该死的,看起来清纯寡淡的,私底下竟然做这种事!   不行不行,秦徵闭着眼让自己冷静,这事儿不合常。   从相处的感受看,黎听遥不是那种人。   应该是个误会,也可能是他眼花。   做好心建设,秦徵特地从联络人名片里重新点进黎听遥的朋友圈。   清清爽爽,只有一片空白。   果然刚刚是他眼花。   ——才怪,他双眼5.0!   黎听遥对他屏蔽朋友圈一定大有问题,他不能坐以待毙。   秦徵立马起身,光着脚冲出卧室。   【作者有话说】   烫门=热到发烫的人气角色 排谷=认购某角色的周边   cos cos fall in love化用了樱兰主题曲“Kiss Kiss fall in love” 第10章 全喂给蛤蟆了   秦徵有一个常人难以解的习惯,在家里转圈。   这个习惯通常在他心情烦闷的时候发作,找准一个中心点,围绕它一圈又一圈地快速走动,好似驴子在拉磨,拉磨速度和心情的糟糕程度成正比。   秦老爷子附庸风雅,老宅里但凡空一点的地方都要用书画古董一类的东西填上,但秦徵在拉磨的时候看到那些碍眼的东西只会更烦躁。   于是他在搬出来住以后,特地留出一块空得能骑自行车的大露台,拉磨专用。   他双脚踩在地板上,丝丝凉意直窜脚心,却压不下心里的火气。   他深吸一口气,想到黎听遥在他面前百依百顺的样子。   抓到他偷吃也只会温温柔柔问他要不要继续吃,还会贴心给他加菜。   被他出尔反尔,说好回家吃饭又不回来了,黎听遥也不放在心上,甚至为了不让他吃到剩菜,自己忍着不吃。   多称职多想的妻子啊,但是就是这么一个人,背地里玩“全国可飞”!   还敢对他屏蔽朋友圈!   黎听遥说他一个人寂寞。   怎么就寂寞了,怎么就一个人了,又不是孤寡老人,他还记得自己的已婚身份吗?   秦徵越想越气,拉磨的速度也越来越来快,近乎于竞走。   倏地,楼下传来一声奇怪的叫声:“咕——呱!”在寂静夜色中,高昂而嚣张。   ……哪儿来的蛤蟆?   第一声蛙鸣好似交响乐开始前双簧管定音,以此声为标准,各种音色的蛙鸣逐渐加入,最后成一片此起彼伏、高低有序、节奏鲜明的烦人乐章。   呱呱——咕呱——呱咕咕——   秦徵脚步一顿,忍无可忍地掏出手机质询物业:“一年十八万八的物业费全喂给蛤蟆了是吗?”   物业诚惶诚恐,表态今晚就令保安大队抓捕涉事蛤蟆,行动过程全面记录, 提供给尊敬的业主舒心保障。   舒心?秦徵现在一点都不舒心,就连一点生气的情绪都被蛤蟆毁了。   他很不得劲地又转了两圈,折返回去,去找黎听遥问个明白。   这套房四间卧室,在转圈的时候,秦徵顺带确认了和露台相连的次卧没有人住。   所以黎听遥只会在两间客房的其中一间,刚巧,这两间房彼此相邻,在同一条过道上。   秦徵不假思索直冲着那个方向而去。   “黎听遥,朋友圈不准——”他冲过去只看到了敞开的两扇门,和门里的一片漆黑,没有一丝活人居住的气息,“屏蔽我。”   人呢?   他直接闯进其中一间,开灯,突袭:“黎听遥?”   无人应答。   被子掀开,空的。   衣柜打开,空的。   沙发底下,空的。   马桶里面,空的。   再去另一间。   吊灯上面,空的。   床垫夹层,空的。   斗柜抽屉,空的。   空调风口,空的。   ……那么大一个活人还能钻进哪里?   秦徵锐利的目光在整套房子里梭巡,遍寻不得黎听遥的踪迹。   他总不能是田螺少年,干完家务活就变回原形进水缸吧?   秦徵搜查了全部的浴缸和水池,除了客卫浴缸有一点水迹外,没有可疑痕迹。   到了这一刻,黎听遥的朋友圈已经不再是秦徵最关注的问题了,他只想知道黎听遥究竟住在什么地方,是这个家还有他本人不知道的隐藏空间吗?   秦徵微眯着眼,沉思片刻,走进厨房。   前一天晚上,在微波炉的提示音响过之后,黎听遥就突然出现在这里。   效仿当时的行径说不定能再次成功召唤出一个黎听遥。   不过和昨晚不同,这次秦徵打开冰箱门的时候发出了许多不必要的动静,哐当哐当的。   等他看清冰箱里的情形后一秒楓顿住。   ——今晚没有剩菜,两菜一汤都被他一扫光,他唯一不吃的南瓜也被黎听遥全部盛到了自己碗里。   他没法利用微波炉的提示音进行召唤了。   秦徵合上干净到刺眼的冰箱,皱着眉转身,却看到黎听遥正站在不远处。   他还是吃晚饭的那身装扮,简单的纯色白T配宽松长裤,看上去清纯内向。   但是秦徵现在知道了,这全是他的保护色。   清纯是假的,寂寞才是真的。   伪装清纯的黎听遥微微含着胸,没什么精神,看起来很好欺负。   他捏着手指,柔声开口,问秦徵:“饿、饿了?”   说话也总是这副支支吾吾的模样,做尽了闺阁少男的派头。   秦徵冷硬着心肠,凉飕飕回复:“嗯。”多一个字都欠奉。   黎听遥有点为难,冰箱里已经没有食材了。   云顶小区的物业服务非常贴心,他每顿饭要用的食材都可以在业主专属APP上预定,再由小区保安掐着点送到家门口,确保业主手里的瓜果蔬菜包括肉类都是最新鲜的。   ——业主购物中心的猪都是当天现杀。   这个点不知道还能不能让他们送菜来了。   黎听遥看着秦徵已经饿到发黑的脸,认为还是喂饱秦徵比较重要。   于是问他:“吃,面吗?”   煮饭时间太久了,黎听遥不确定秦徵愿不愿意等。   刚好面条这种主食不可能一顿一顿送,黎听遥本身口味也偏好面食,住进来的当天就屯了两袋挂面进柜子,这时拿来顶一顶饿最合适。   秦徵有点失望:“光面啊?”   ……加个蛋够吗?   “嗯……我在、在问。”黎听遥手指打字的速度飞快,在业主APP上问客服这个点还送不送食材。   秦徵看着他打字的动作,很怀疑他这双手的速度都是在全国各地飞出来的成果,更加不爽。   【客服小何:黎先生您好,小何为您提供专属服务。】   【客服小何:黎先生,今天时间太迟了哦,不新鲜的食材已经全部无公害处了,您可以预定明天的食材。】   得到这个回复,黎听遥心里冒出了果然如此的想法。   看来只能在调味上发挥,让清水面也吃出新意了。   黎听遥接了一锅95度的水,正要开火,却听到手机铃声响起。   接通电话,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黎先生。”   秦徵警觉地把耳朵伸过去,难不成是黎听遥那条朋友圈引来的男人?   “黎先生,是我,云顶小何。担心您看不到消息,擅自给您打了电话,您见谅。”   小区客服啊,秦徵把耳朵收了回去。   小何在电话里说:“您现在需要食材是吗?牛蛙可以吗?非常新鲜,活蹦乱跳,您需要的话我们现杀。”   背景音里适时传来一声超大声的“呱”!   秦徵四处张望,物业不是已经去抓捕蛤蟆了吗?他怎么听着叫声更大了,就像在他家里似的。   黎听遥也有一点被牛蛙的动静吓到了,客服之前还说食材都拿去无公害处了,怎么没几分钟就冒出来这么新鲜的牛蛙?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黎听遥估摸了一下秦徵的饭量,让他们送三只来。   十分钟后,秦徵看到家里多出了三只刚刚被扒皮的牛蛙,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牛蛙和面条本身都没什么味道,是非常依赖调味的食材。   黎听遥调出了一碗酸中带甜的罗宋汤,再加进面条,最后浇牛蛙,盛到秦徵面前。   秦徵尝了一口,点头认可。   到这里,黎听遥以为自己要做的事儿差不多了,准备和昨晚一样提前退场回去睡觉,秦徵却非扯着他要聊天。   黎听遥捂着自己结巴的小秘密,忐忑地坐在秦徵对面。   看出黎听遥不会主动开口,秦徵抛出一个话头:“前段时间我去A市出了个短差,发现那地儿真是人挤人,也不是什么节假日,九成都是外地游客。”   黎听遥在心里点头,A市就是很热闹的,每个月的漫展就没停过,二次元必备旅游城市,等到八月他也要去凑这个热闹。   “你去过吗?”   一句话戳到黎听遥的痛点,他没去过。   但他还是老实回答:“没,想、想去。”   秦徵嘴角一垮,还真想去啊,他眼神落在遮住黎听遥大半张脸的黑框眼镜上。   就这个寡淡的长相,去A市那种新潮地儿,那不跟乞丐进白金汉宫一样吗。   眼镜带久了,摘下来也只会暴露更多的面部缺点。   【作者有话说】   保安:正在抓捕牛蛙!(成功版)   秦总:正在抓捕黎听遥。(失败但黎听遥自投罗网版) 第11章 还是离婚算了   秦徵随口又提了几个地点,全是享誉国际的大都市,自然也是办展热门城市。   他问出来是“C市”、“G市”、“H市”,听在黎听遥耳朵里被自动被转码成了“XX Only”、“XX World”、“XX Joy”。   想去这些地方吗?   就用这种问题考验二次元啊?黎听遥经受不住诱惑,眼底的渴望几乎化为实质,幸亏还有副眼镜能够完美掩饰情绪。   他觉得今晚的秦徵很不对劲。   前几回秦徵吃他做的饭,用埋头苦吃这个词形容有点夸张,但专心致志还是算得上的。   不管怎么说,不会像现在这样,慢悠悠用筷子挑着面条,大半精力都拿来聊天。   扯住他聊天这一点也很怪。   问的问题更奇怪。   秦徵列举出那些城市的目的,是显摆自己都去过,还是在刻薄他没见识?   好吧,他承认,他羡慕得整颗心脏都在流柠檬汁。   纵然如此,黎听遥还是一板一眼、老老实实地问一个答一声。   回答永远都是一模一样的“没,想去”。   答到后面,他说这三个字都不会再结巴了,也是一种意外之喜吧。   正当他以为围绕“去没去过”、“想不想去”这样的一问一答要进行到天荒地老的时候,秦徵乍然终止了这样无意义的对话。   “想去也不准去。”   秦徵神色淡淡,语调也没有一丝起伏。   但就是这样风轻云淡中定人生死的态度让黎听遥仿佛被闷头一棒,把他打醒。   在建立社交能力最好的那个阶段,黎听遥身边可供社交的目标太过于匮乏,这让他失去了学习诸多社交技巧的机会,也失去了分辨玩笑话和真心话的本能。   简而言之,他不知道秦徵这句轻飘飘的“不准”是友好范畴的玩笑,还是命令式的控制。   其实无论属于哪一种性质,这种话都会让他产生一瞬腾空的失重感。   江芋可手臂上有无数交错的划痕和烫伤,她说起初是刺痛,后来钝痛,最后直接就不痛啦。   那时候黎听遥想告诉她不对,他从来没觉得刺痛会变成钝痛。   后来他大概明白,是自己太脆弱,所以永远敏感,永远刺痛,一道伤可以从612星球痛到撒哈拉沙漠。   秦徵的“不准”也可以成为他的禁言符咒,让他把所有的反抗或应从都咽回肚子里。   餐厅里陡然安静,像陷入某种消声的异空间。   黎听遥不知道,这时候沉默也是错。   下位者的一声不吭不足以满足秦徵想要的绝对服从。   相反,他独裁地把这种表态当做反对。   秦徵干脆撂下筷子,问黎听遥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这些地方我都去过,没觉得哪里特别有意思。而且你不是没朋友吗?也不需要去外地找朋友玩。我实在想不出你非要去这些城市的由。”   除非是要去搞那个该死的全国可飞,秦徵在心底暗暗补充,不过他是不会让黎听遥得逞的。   他看着乖巧坐在自己对面的黎听遥,不光是一言不发,似乎连表情都不再有变化,像是呆住了一样。   至于吗?   看他实在可怜,秦徵不着痕迹地皱眉,大发慈悲给自己的言论打了个补丁。   “实在想去,我可以出差捎带上你,到时候你跟在我身边充当个临时秘书之类,”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黎听遥,嫌弃,“做我的秘书就不能穿这种衣服了,难登大雅之堂。”   黎听遥仍旧木呆呆的没给他任何反馈。   秦徵的面色逐渐阴沉,在集团里遇到这么木的员工,一个警告信就发下去了,然而这不是员工,是他老婆。   老婆得慢慢教,不能训太凶。   “不说话?”秦徵拖着腔调,压制脾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呗。不放你出门不行,和我一起出门也不行,那你想怎么样?说说看。”   真的可以说吗?   黎听遥凝滞的目光有所松动。   从那一句“不准”开始,秦徵的每一句话都好似一条锁链,一道一道缠在他的脖颈,越缠越紧、越绕越多,缠得他说不出话,绕得他大脑几乎缺氧。   他真的分辨不出来,是玩笑还是认真。   在他的意识中,已经过去好久,才有两个字从他的嗓子里,被挤压着吐出来。   “自由。”   想要自由。   最想的夫夫关系,彼此联结又相对独立,给予对方无条件的支持,同时保留最大限度的自由。   至少这份自由可以支撑他享受作为自然人的所有权利。   在今天之前,在一小时之前,他都以为,自己已经拥有了这样的想关系。   如果这一点自由都无法获得,他和秦徵结婚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然而,“自由”这样一个过于笼统的词太容易让人误解了。   秦徵眼神微顿。   他想,黎听遥想要自由,想要全国可飞的自由。   这是什么意思?开放式婚姻?   他瞳孔颤了颤,一句国骂硬生生在唇边刹车。   开放式婚姻是再恶心不过的东西,一块道德低下的遮羞布,自我约束能力缺失的表现,他这辈子最厌恶的一类婚姻就是开放式!   他不接受,黎听遥更不准接受。   “你现在是我老婆,之前的想法我可以不追究,但是这一秒开始,放弃这种‘自由’。”   放弃?   凭什么?   黎听遥不明白,人人都能有的自由,他已经被剥夺了十五年,新婚的丈夫又要他主动放弃。   没有自由的人,和动物园里的猴子到底有什么区别?   猴子不开心了还能抢游客的背包,他能做什么。   他只能感受到一阵阵冷意从小腿往上蔓延,爬行在裤管里,一寸寸入侵,好像回到了席瑞设下门禁的那一天。   他在天桥上左等右等,等不到那个可怜的流浪人类,只好披着月色往家奔跑。   再然后,就看到景观池里浸泡着的水手服碎片。   席瑞拖着怪异尾音:“下次再这么迟回来,碎掉的就不是衣服了。哥哥。”   束手待毙的人只会被越缚越紧。   黎听遥想明白这个道的时候,在席家已经没有任何喘息的空间。   这倒让他有一点庆幸自己和秦徵的婚姻还处于起步阶段。   “可以,离、离婚。”他闭了闭眼,艰难又如释重负地开口。   在更灾难的变化来临之前,结束掉,结束掉就好了。   秦徵听了想笑,这就想离婚了?   结婚才几天就想离婚,简直不守夫道!   他都没提离婚,黎听遥竟然提离婚。   知不知道他离个婚会给股票市场带来多大震荡?   这也太不负责了,有没有考虑到广大民众的利益!   他不过是要求黎听遥摒弃腐坏思想,怎么就跳到离婚这个话题了?   怒气冲上脑门,秦徵捧起面碗,鼻间窜进浓烈香气,一秒又把面放下,而后长臂一伸,拿过来一只岛台上的水杯,“哐”一声摔地上。   满地的玻璃碎片似乎让时间静止了一瞬。   发泄过后的秦徵面无表情,挑起一筷子面,平静地吃着。   黎听遥却陷入更深的恐慌。   所以他连离婚的自由也没有,是吗?   发现黎听遥状态不对的时候,秦徵已经吃了半碗面下肚。   期间他一句话没说,自顾自填饱本来不饿被黎听遥一句“离婚”又气饿了的肚子。   没想到黎听遥也自觉地一直坐着,没流露出半点要先去睡觉的意思,更没说其他秦徵不爱听的话。   直到,秦徵灵敏的听觉捕捉了细微到极点的吸气声。   是遭遇惊险后,躲进夹隙中,呜咽声都只敢压在嗓子里的幼兽哀鸣。   他终于发现,黎听遥不是刻意不说话,是全部精力都用来控制哭声,没有额外的喉咙和嘴巴用来说话。   秦徵第一次看到有人是这样哭的,没什么声音也就算了,镜片哭到起雾,眼泪成串成串地从脸颊汇集到下巴尖,再飞溅到别的什么地方。   戴眼镜就是这样,平时就丑,哭起来更丑。   他好不容易被牛蛙面缓解的情绪又瞬间绷紧。   想离婚想到哭?还是想全国可飞想到哭?   如果是为了前者他很难解,为了后者他更难解。   是谁把男人和男人划分进同一个物种的,原又是什么?   秦徵有有据地认为他和黎听遥就不是一个品种。   内心斗争了几秒,秦徵紧锁着眉头开始和黎听遥讲道。   “关于离婚,我们得从结婚说起。那关于结婚,有一个共同认知,是你获得了更多好处,对不对?”   黎听遥哭归哭,听到秦徵难得说句人话,还是给面子地连连点头。   “……毕竟,你单方面对我还是有点感情基础……”   黎听遥赶紧停下,哭都暂停了几秒,秦徵又说他听不懂的话了。   “……就算不为了小红本,为了个人感情,牺牲你说的那种自由,也是对自己的尊重吧……”   黎听遥不解,他正是尊重自己,才拼命争取自由,秦徵怎么总是把黑的说成白的。   还是离婚算了。   他吸吸鼻子开口:“离、离。”   秦徵:“……我还没说到离婚,不准跳话题。”靠!没有自由就非得离是不是?   那股烦躁之火又开始往脑门直窜。   秦徵看到黎听遥哭得眼镜框里面都是水珠,显得本就寡淡的姿色更痴傻几分,他当即拍拍桌板。   “非要我把话往难听了说是吧?你看看自己的脸,平淡!无趣!你以为你离了婚就能拥有想要的那种自由?一摘眼镜把人吓得跑出五里地,你跟谁自由?”   眼镜,也只是遮丑的道具罢了。   除了他这种不看脸的正经人,还有谁包容?   光是嘴上说说还不够,秦徵一伸手迅猛地摘下黎听遥的眼睛,后者根本阻挡不及。   而后,一室寂静。   秦徵:“……”啊?这大眼美人,谁啊?   近视八百度的黎听遥离开眼镜就像是被剥夺五感,茫然地睁着眼四处张望,哭过的眼睛水光涟涟,眼下和鼻头红扑扑一片。   更美了,靠。   秦徵捂住鼻子。   【作者有话说】   前几天出门,昨晚才到家。   遇到了很奇怪的酒店房间,浴室门关不上,打上保险栓都不行,一推就能推开。   一间好适合浴室普雷的房间,哈哈。 第12章 又是勾引   黎听遥无措地向前伸手,摸索着眼镜的位置,完全看不到眼镜被秦徵放哪里去了:“眼、眼镜……”   “咔嚓”一声响过,他骤然有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秦徵面无表情地把那副老土的黑框眼镜从中间折断。   “太丑了,不准带。”   真不知道黎听遥的审美是从哪个土疙瘩里学来的,粗笨的黑框眼镜一带,妲己都能变成雷震子。   忽然,他心中一动。   摘眼镜变大美人,哪有这种巧合?   这种高明的桥段分明是黎听遥精心设计的勾引,伏笔在见面第一天就埋下了。   如此一想,秦徵嘴角轻勾,这要是换了别人,一定会被勾引成功。   但他是不为美色所动的秦徵。   这也不准,那也不准,现在连眼镜都不准带了。   黎听遥的睫毛忽闪一下,又抖落一滴晶莹的水珠,他深深呼吸了一口,第一次在秦徵面前露出这样决然的眼神:“不、不用你、你管,丑、丑丑也不丑给你看。如果你、你认为,婚、婚姻、婚姻关系给了、你这样对待我、我的权利,那我就不不不要了。不、不要这段婚姻,不要你、你你这样的人做我、我的丈夫!”   一番内容激烈但听起来嗑吧到有点可爱的言辞瞬间让秦徵找回了不知缘故渐渐混沌的智。   他有些迷瞪地眨眨眼,在满肚子疑问里,找到一句优先级最低的:“黎听遥,你是……结巴?”   之前的每一次口齿不清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黎听遥是个结巴?   “这也不不不用你管!”下定决心要离婚后,黎听遥也不再掩饰自己语言上的毛病。   他现在不在乎自己在秦徵面前的形象是好是差。   被秦徵摘去眼镜后的每一秒安全感都在流失,周围的一切都仿佛浸在水里,看起来模糊,听也听不真切。   他要回房间去拿备用眼镜,找回他的安全感。   起身的一瞬间,黎听遥近视严重的眼睛根本看不清脚底的路,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左脚,接着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口袋里的老旧手机也“咚”一声砸在地板上。   等那阵疼痛感过去的几秒中,黎听遥隐约听到椅子摩擦地板的声音,而后秦徵的腿出现在他视野里。   担心秦徵趁机踩自己一脚,黎听遥迅速出手把手机搂到手里,再手脚并用地爬来爬去,尽快离开秦徵的攻击范围。   只是想过来扶人的秦徵:“……”爬行好,爬行不会再摔着。   一个结巴,还是半瞎,脑子也不太灵光,把这种人欺负走,真的有意思?   秦徵在原地拉了两圈磨,循着黎听遥刚刚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这一追他才知道为什么自己先前翻箱倒柜都找不到黎听遥。   会有正常人在700平米的房子里,选中洗衣房旁边一年难得打开一次的杂物间作为自己的房间吗?   秦徵不解黎听遥的脑回路,他认为但凡正常人都不会解的。   他甚至联想到,黎听遥这种行为在无意中让他和哈利波特的姨母成为了一类人。   这也太侮辱人了。   秦徵叉着腰,在关心黎听遥的摔倒和继续询问黎听遥的结巴中间,选择了命令黎听遥收拾东西:“给你十分钟,收拾好所有东西滚出来。”   他秦徵的老婆不准睡在这么破的地方。   接着他独自回到客厅,大敞四开地仰在沙发上生闷气。   从小到大,爹把自己当敌人,爹的姘头把自己当敌人,姘头的瘌痢头儿子把自己当敌人。   好嘛,几经波折娶个老婆回家,现在老婆也把自己当敌人,一开口就是不要他管,讨伐他的权威,反抗他的真言卓见。   这么个一身反骨的老婆还是他选了又选的结果——   是,黎听遥是经过筛选的,体检指标不会作假,苏助的背调结果也显示他六岁之后一直待在B市哪里都没去过。   所以黎听遥“全国可飞”的想法是在嫁给他之后才有的?   为什么?   突然,秦徵灵光一闪,相通了问题的关窍。   结婚前,黎听遥特地问过和生需求有关的问题。   同时,据靳南言所说,有那么一类“全国可飞”的人,不是靠这行赚钱,而是……本身有比较强烈的需求。   秦徵倏然起身,焦躁地在客厅拉了两圈磨,面色从惊疑不定逐渐转变为纠结为难。   原来黎听遥是因为睡不到他,又耐不住心底的寂寞,才想出这种道德沦丧的馊主意。   兜兜转转,一切的源头还是他秦徵自己。   要命。   他总不能为了维护婚姻的稳定献出自己肌肉紧实、线条流畅、肩宽腰窄、臀翘腿长的完美身体吧?   杂物间内,在听到秦徵命令的那一刻,黎听遥用力攥紧了拳心,又很快松懈下来,去翻找自己的备用眼镜。   他提出离婚,就已经做好了被秦徵赶出家门的心准备,甚至有点庆幸秦徵这么快就转变了想法,同意离婚。   黎听遥加快了在背包里翻找的速度,他要尽快收拾出东西,离开这里。   然而,本该好好放在背包隔层里的备用眼镜却凭空消失了一般,他把包里所有东西倒在地上,都找不到那副眼镜。   怎么会这样……   沉静了几秒,黎听遥拿出手机,却发现手机也关机了,手机屏的一角还不正常地翘起。   他心里陡然一沉,想到刚刚的磕碰。   不死心地按住开机键,惊喜发现还可以开机,可是开机后,屏幕只剩一片花花绿绿。   果然摔坏了。   运气坏到这种程度,黎听遥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身上不放现金,所有钱都在线上,手机一坏,他现在相当于身无分文。   外面已经是半夜,身上没有钱,他还看不清路,离开秦徵家,他该何去何从?   本来不想再掉眼泪的,但是黎听遥坐在地板上,直愣愣地垂着头,不知怎么就有咸湿的液体砸在他的手背上,一滴接着一滴,在手背上汇成一汪,又顺着引力的作用流淌下去。   想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怎么就那么难。   挂钟的指针划过零点,秦徵才看到黎听遥背着一个丑丑的纯黑双肩包从暗处走来。   失去那副眼镜的遮挡,黎听遥的脸蛋几乎称得上夺目,脸型没有一处不平整的地方,五官的线条也异常深刻,像画家用笔刻画上去的。   这张没有瑕疵的脸,让杂乱厚重的刘海都变得很有艺术感。   刘海的边缘几乎要和黎听遥的上睫毛纠缠在一起,模糊了黎听遥上眼皮的轮廓线,也成为了阴郁气质的来源。   如果黎听遥愿意把刘海拨开,还能漂亮得更敞亮一点。   秦徵忍了几秒,上前一把薅起黎听遥的刘海,亮出了后者齐整浓密的发际线。   好看的人,发际线都是养眼的。   秦徵的满意刚在心里停留了三秒,冷不防黎听遥向后一退,离开他的辖制。   刘海变成了更乱的一团,搭在黎听遥光滑洁白的额头上,乍一看有点像永和豆浆。   秦徵冷冷一笑:“你连我的触碰都这么不适应,就拿这样的态度去追求你要的‘自由’?”   他自己虽然不碰那些人,但托了商赫臣的福,对于那个圈子也有点基本了解。   比如说,美貌不是在那个群体里排第一位的,骚才是。   黎听遥躲过秦徵的骚扰,捏紧了双肩包的背带。   秦徵说了什么话他完全没有听进去,他只想着,自己不能在晚上走。   至少也要到明天,手机店开门后,他才能离开。   他不久前才那样锋芒毕露地和秦徵吵架,秦徵会好心收留他最后一个晚上吗?   黎听遥嘴唇翕张,颤颤地抬眼看向秦徵。   即便这么近的距离,没有眼镜他也很难看清秦徵的样貌,勉强对上秦徵的眼神光,心里一紧张,几乎咬破下唇。   秦徵也被黎听遥看得骤然发愣,这迷离的眼神,水润润的嘴唇,又是勾引?   他可不是轻易会被美色所惑的人。   却见黎听遥轻颤了一下眼睫,好似羞耻又似忍耐了许久,开口问:“睡、睡一晚,行吗?”   接着用湿漉漉的眼神紧锁在秦徵脸上。   就睡这最后一个晚上,他保证,这一晚过去,他就会走的。   秦徵瞳孔剧烈震颤。   看他说什么来的,勾引,这又是勾引。   暗中勾引已经不能满足黎听遥对他的渴望了,黎听遥按耐不住使用了阳谋!   这副高需求的模样,睡一晚真的够吗? 第13章 我有自己的节奏   “不行!”秦徵的这一句反抗拉长了音调,几乎要破音。   谁知道睡一晚以后,会不会还有无穷尽的一晚又一晚,他必须坚定不移地守护自己纯洁的身体。   黎听遥似乎也只打算问这一次,愿望落空后没有死缠烂打,而是垂下脑袋,藏起脸上的表情,像枝头的山茶花,整朵地凋落下来。   秦徵猜他脸上又是涨红一片。   教员工和教老婆完全是两码事,奥正的职员再怎么内向社恐,也是各种考核里一批批历练过来的,而黎听遥在一般情况下,还是比他们的面皮要薄几寸。   所以对他要循序渐进,深入浅出,徐徐图之,旁敲侧击。   刚才自己对黎听遥是有一点暴躁了。   秦徵沉了沉胸膛,态度算得上和颜悦色:“咱们都学过马斯洛论是不是?每个人的需求都是与生俱来的,我解你。但是一个人始终纠缠在低层次的需求上,不去追求更高层次的需求,长此以往,这个人在社会上担当的角色,就太过于动物性,缺乏一些属于人的品质。你……从这个角度思考一下?”   秦徵表达的低层次需求,指生需求,再具体一点,指性的需求。   然而黎听遥越听越纠结纠结,很茫然地抬起头。   他当然学过马斯洛,也知道低层次需求是什么。   食物、水、空气、睡眠、性,这些都是低层次需求。   现在的情况是,他今晚都没有睡觉的地方了,但是秦徵让他不要只想着找地方睡觉,而是要考虑考虑更高层次的需求?   这要怎么考虑?抱着书包坐在天桥底下空想?   也不知道天桥底下睡觉的位置抢不抢手。   一个人都没地方睡觉了,还要在乎自己在社会中的定位吗?   黎听遥越是思考越是难过,微微发白的下唇被他自己咬得一丝血色都不剩。   突然,他隐约看到秦徵身后的灰色沙发,很大,比他这几天在杂物间睡的沙发还要大。   杂物间不给睡,客厅呢?   “客客厅、也不不行吗?”他松松垮垮的肩背挺直一点,干净明亮的瞳仁直直地看着秦徵,期待十足。   秦徵眼皮猛然一跳:“更不行!”刚刚说那一堆都白说了。   黎听遥实在太白了,吊灯打下一层乳黄色的灯光,从他的鼻尖开始向下流淌,包裹在他的脸上,像杏仁乳酪上覆盖的那一层奶盖。   怎么会有人长得又甜又干净的,心里头这么多上不了台面的想法。   卧室还没解锁,就想在客厅乱来。   他哪里是面皮薄,他简直是面厚心黄的劣质奶黄包!   秦徵深感教育老婆是一条漫长曲折的十八弯山路,他势必做好长期奋战的准备。   几次三番被拒绝,黎听遥有点急了,他知道离婚是自己先提的,像这样讨价还价要留在这里很不占,可是他今晚真的想不到别的出路了。   情急之下,他掏出已经坏了的手机向秦徵保证:“我可、可以给钱、钱,就是要……”等手机修好。   “谁给谁钱?你还想花钱买?”秦徵勃然大怒,这小结巴太胆大包天了,为了得到他如此不择手段!   他大手一挥,怼到他眼前的手机就这么被挥到了地上。   黎听遥手中一空,连忙扑在地上摸手机被摔去了哪里,明天修修还能接着用的。   意识到自己把黎听遥的手机砸到了地上,秦徵浑身一僵,他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不是故意去破坏小结巴的东西。   他力气挺大的,黎听遥的手机直接被拍飞到了茶几边上。   又看了看黎听遥撅着屁股在地上盲人摸鱼的姿态,秦徵皱着眉动了几步,把那部破破烂烂的手机捡回来。   手机屏幕已经碎得不能看了,秦徵试着按了下开机键,也没反应。   好极了,这破烂手机被他一摔直接报废。   秦徵闭了闭眼,心虚地把黎听遥搀起来:“明天赔部新的给你,不准哭。”   本来就要去修手机的黎听遥:“……不、不用,能修。”他说得斩钉截铁。   旧手机修好再顶几天,他攒攒漫展出场费,换手机的钱还是能攒出来的。   秦徵大声压过黎听遥的声音:“说什么都得杠是不是?说了给你买新的!”   黎听遥一愣:“它本、本来就、就坏……”不是你摔坏的。   “现在开始你不准说话。”秦徵本来就烦,听结巴说话更烦,干脆一手捂黎听遥的嘴巴,一手拎小鸡一样拎他短袖领子,连拖带拉的把人运到次卧门口。   黎听遥立正站直,左看看右看看,认不出这是什么地方,最后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盯着秦徵。   其实再怎么努力瞪大,看东西也是模模糊糊的,他只是认为这样比较有礼貌。   秦徵被他看得,心尖骤然麻了一下,撇开视线,硬邦邦地下达指令:“你,一个人,睡这里。”重音落在中间那三个字。   黎听遥惊喜地眨了一下眼,秦徵是误以为摔坏了他的手机,才转变主意准他在这里再睡一晚吗?   秦徵猝不及防接收到对方的一个wink,脑后一热,赶紧又警告:“好好睡觉,不要妄想一些别的。”比如他美好的身体。   而后迈着僵硬的步伐离开。   黎听遥选择性忽视了秦徵时不时抽风一样的发言,摸索着打开这间房间的灯,走进去。   看到房间布局,他认出了这是次卧。   秦徵在正常的时候,性格还是挺好的,至少很大方,他只住一晚而已,竟然把次卧借了出来。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干脆让他继续睡在杂物间?   ……算了,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秦徵奇怪。   黎听遥摸到床的位置,很小心地爬了上去。   接触到柔软床垫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被层层叠叠的云朵包裹着,陷在弹性十足的绵软中,无法自拔。   黎听遥很没见识地感慨,现在的床已经可以舒服到这种程度了啊——   诶?不对,这个床真的在弹他!   秦徵在黑暗中睁着眼。   从来不失眠的他,在结婚后,已经第二次在床上辗转反侧。   要怎样才能带领一个思想顽固的色中饿鬼奔向高层次的精神需求,摆脱低级需求的纠缠?   尤其黎听遥这种看起来乖巧听话软绵绵,实际心如磐石坚不可摧的。   烙饼一样翻了七八回面,秦徵腾一下从床上坐起。   他霎那间想到一个更为急迫的问题。   餐厅地板上还残留着他摔下去的玻璃杯碎片。   黎听遥没戴眼镜,明天起床去做饭的时候,不长眼踩上去了怎么办。   几分钟后,秦徵摊着打湿的厨房纸巾,第三次在餐厅地板上来回擦拭。   任何细碎的,哪怕是肉眼看不着的玻璃碎片都别想躲过他无懈可击的擦地板手法。   他满意地验收完毕自己的劳动成果,绕过客厅回房。   半途中,他听到一些奇怪声响,高低吟哦,时缓时疾,都是一些难登大雅之堂的声音。   他几乎是冲到了次卧门口,想问问黎听遥,怎么他一个人睡都能搞出这些见不得人的动静。   然而手已经搭在了把手上,秦徵还是用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收回了蠢蠢欲动的手。   大家都是成年人,在没有互相影响的前提下,尊重彼此的隐私,才是正确相处的方式。   秦徵转身就走,却在几步之后听到了从房间里传来的一声“停、停下”。   语调含糊但内容清楚的,来自黎听遥的声音,小刷子一样,挠得他耳廓一阵发痒。   秦徵停下了,不仅停下,还飞速转身拧开了次卧门把手闯了进去。   去他大爷的隐私,他家里不能有任何他不知道的事情。   秦徵两三步穿过走道,里面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明亮通透的灯光下,床铺雪白一片,同样雪白的一个人被卷在被子里海浪一样翻腾。   上下起伏,忽起忽落,黎听遥的呼救声也在这种浪潮中颠簸着,变得七零八碎。   一阵挣扎过后,黎听遥裹着被子翻到了床底下,留床垫独自弹起落下,波涛滚滚。   黎听遥缓了几秒,蚊香眼逐渐散去,他再晃晃脑袋,把自己从被子里扒出来,又费劲地把被子扔到了床上。   最后他才不经意看到了秦徵的身影。   房间里的景象,准确说床上的景象有一点乱,床垫没有承载任何人的重量,但还在激烈又敬业地运动着,被子在床上受到波及,跟着床垫的运动轨迹一弹一弹。   还有他本人,浑身凌乱地瘫坐在地板上,也谈不上有得体的形象   “哈哈,你家家、的床,好、好活泼。”他拨了几下乱成鸟窝的头发,在秦徵怀疑一切的眼神中,畏畏缩缩地收回手。   秦徵:“……”怎么会有人被床殴打啊。   他冷静地用语音指令让床进入正常模式,停止一切附加功能。   而后他瞥见黎听遥细白的一截腰,克制地收回眼神,又有点奇怪地盯回去:“你有腹肌?”   刚才被床垫那几下练出来的?   黎听遥懵:“腹、腹肌也不、不准有吗?”没有腹肌他该怎么还原角色呀。   秦徵却只是勾了勾唇角:“没我的明显。”   黎听遥沉默两秒:“那你,厉害。”   比完身高比腹肌,有完没完。   奇奇怪怪的一夜似乎就要这样结束了。   如果秦徵没有在睡前再看一眼微信消息。   商赫臣似乎对秦徵在朋友圈发表的那句评论出离愤怒,连续发了八十多条消息严厉指责后者伤害友情的行径。   秦徵视若无睹,一个字都懒得回复。   过几秒,他改了主意,把黎听遥后来又补发的那张照片转发给了商赫臣。   左等右等,等不来商赫臣的回复,秦徵脸又垮了,他暗想商赫臣输不起,丝毫没考虑到正常人在这个时间点早睡了。   八百年不发动态的秦徵破天荒地在这个深夜编辑了一条朋友圈。   【秦徵:尚可。配图:柠檬鸡翅、咕咾肉.jpg】   半分钟后,点赞0,评论0。   秦徵抿着唇,苦大仇深地靠在床上。   他才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   他给苏助拨去一个电话,尽职尽责的苏助即便在深夜也是秒接。   “秦总。”   秦徵略满意地放松了唇角,给苏助布置了一系列和黎听遥有关的临时工作。   给黎听遥换一副好看点的眼镜,或者干脆配隐形眼镜,再给他买水果家的电子全家桶,发型衣服也找人设计一下,身上那些破烂都扔掉。   “钱走我的账,用不着他拿生活费的卡刷。”   听到最后一句,苏助忍不住问:“秦总,您还记得他只是您的合约太太吗?”   秦徵瞬间被踩到尾巴:“合约太太活像个乞丐我很有脸吗?这事儿不用你考虑,我有自己的节奏和计划,你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苏助:“明白了,秦总。”   分内事指,为老板的合约太太买眼镜买电子设备买衣服。   真是好分内的工作任务。   他正准备挂电话,又听到秦徵说:“给我朋友圈点个赞。”   苏助:“……明白。”   电话挂断后,苏助控制着电脑屏幕里的游戏角色挂机挖药,再点进朋友圈找老板的动态。   两盘菜,评价是“尚可”,既然只是“尚可”为什么还要特地发个朋友圈?   还是从来都不发动态的人发出来的。   怎么看,都太不同寻常了。   苏助沉思片刻,点赞评价一条龙,手一滑又看到了商赫臣的动态。   他眉头一皱,切进微信小号,找到不久前和某位游戏好友的聊天。   新认识的软萌小萝莉向他分享自己的生活日常:“姐姐~我都是一个人住,只能自己做饭给自己吃,好孤单的。姐姐你看人家亲手做的菜~”   发来的照片,和商赫臣发布的那张,一模一样。   咦……   而秦徵也在收到苏助的点赞提示后,想到了那个,被他遗忘的,最为严峻的问题。   ——黎听遥的朋友圈还没对他开放,该死。 第14章 这都是秦总的安排   晨光沿着围栏向上攀爬,爬行过一片空旷的露台,被阻挡在窗帘之外。   房间里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黎听遥这一觉睡得很沉,舒服的寝具,让稳定的生物钟变得紊乱。   床上,沉睡中的黎听遥姿势极其规矩,手和脚都放得板板正正,整个人绷得像橱窗里的小手办,睁眼时,也只有眼皮缓缓掀开,露出红通通的眼睛。   睡前流泪真不是个好习惯。   他合上眼皮,转了转眼珠缓解酸涩感,习惯性去枕头边捞眼镜,手摸了个空。   眼镜?他倏然挣扎地坐起身,想起他和秦徵说好的,这是他在秦徵家睡的最后一个晚上。   他的眼镜也已经在昨晚的争执中被坏脾气的秦徵折断。   秦徵的性情就像是未满周岁的孩子,一会儿阴云密布可怕得像是要化身巨龙去毁灭世界,一会儿灿烂明媚能把巨龙的宝藏都挖出来送人。   而他与这位巨龙丈夫的婚姻,已经因矛盾的念走到尽头。   领离婚证的日子,会是今天,还是明天?   失去眼镜,世界在黎听遥的眼中成了640*360分辨率的流畅模式,人不似人,狗不似狗。   他走出卧室,不知楓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一跤,双手双膝撑在地上,恍惚发现这个房子又变得好陌生,这块承载他全部重量的地板,似乎会在任意时刻分崩离析。   他小心地爬起身,在离婚之前,他或许应该先配一副眼镜。   不然婚没离成,人先摔死了。   赤着脚踩过餐厅,黎听遥后知后觉地回忆起秦徵昨晚在餐桌上砸了一个水杯。   昨晚太过于混乱,以至于他忘记去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现在,地上却没有那些玻璃碎片的踪迹。   转过头,他还在厨房的流台上看到了今早配送的食材。   保安只会把食材放置在家门口的陈列柜上。   有什么别的好心人帮他把食材拿到了这里。   黎听遥愣了几秒,脚步放轻,走到主卧门口。   门是开的,房间里是空的。   秦徵已经不在家里了。   现在已经很迟了吗?黎听遥急切地找到挂钟的位置,伸着头在肌画风格的背景上辨认指针的指向。   有点迟,但也远远没到秦徵正常上班的时间。   是公司有突发事件让他不得已提前去上班,还是他单纯不想看到自己?   需要在秦徵回来之前,把家里收拾干净,自觉滚蛋吗?   这个房子太空了,黎听遥茫然地看着四周,觉得自己像一条误入深海的淡水鱼,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双肩包背在身后,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刚刚住进来的那一天,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给他短暂安宁的地方,后退着走到门口。   门铃乍然响起。   诶?   门边屏幕上,出现了苏助的脸。   黎听遥在心里“哦”了一声,明白秦徵在离婚这件事上也要做甩手掌柜,一切都会交给苏助处。   很奇妙,在看到苏助出现后,黎听遥从起床开始就悬浮不定的心,找到了新的落点。   他甚至挤出一点笑容才把门打开:“你、你来了。”   苏助面容严肃:“黎先生早,秦总让我过来一趟。”   “嗯。”果然是来处离婚的事。   黎听遥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苏助也并不意外。   秦总一定事先和黎听遥沟通过今天要去做什么。   他只是有一点感慨财气养人,黎听遥才过上几天富太太生活,容貌值已经从60分重置到了惊人的95分,称号由清汤寡水秒变更为绝色佳人。   然而在他邀请黎听遥出门的时候,他看到了黎听遥脸上的迟疑。   “要去、外面?”黎听遥疑惑,是要去律师事务所一类的地方谈离婚吗?   其实可以不用,他们有婚前协议,而且婚姻维持的时间很短,他净身出户就可以了。   他需要的,只是一句明确的指令,确认他们的婚姻关系即将解除,再约定好领离婚证的日子。   苏助觉得不太对劲,黎先生是想在家里直接购物?   名流们确实更喜欢这样的做派,把品牌叫到家里慢慢选款,还能找来和自己身形相似的模特试穿。   可是品牌上门需要提前预约,按照正常流程今天肯定是来不及。   除非用秦总太太这个身份硬压着品牌方们过来。   倒不是不行,不过……   苏助不禁皱眉,短短几天时间,秦总已经把合约太太(重音)惯到这种恃宠而骄的地步了?   今天是原地拉班子购物,明天是不是就要征服大海做孤岛小国的公主?   苏助展望了一下自己未来成倍数上涨的工作难度,狠心对美丽的黎先生冷下脸。   “黎先生,这都是秦总的安排。”   黎听遥蔫头蔫脑的:“那,好吧。”   反正就要结束了,秦徵有什么想法,顺着一点就是了。   一刻钟后,苏助带着黎听遥从奥正广场四楼的电梯厅走出来。   黎听遥看着这熟悉的场景,有点摸不着头脑。   律师事务所在商场里,不在旁边的写字楼里?   他压着心头的疑问,犹豫要不要再问一句,抬眼就看到苏助走进一家店铺。   他赶忙追过去,却因为没戴眼镜的缘故,直愣愣撞在了隔壁店铺的玻璃门上,脑门一阵钝痛。   “啊——”好痛!   “黎先生!”苏助快步走到黎听遥身边扶住他,“您没事吧?”   “还、还行。”黎听遥懊恼地揉着额头,感觉脑门里快要长出犄角了,真的好痛。   他朝店铺里面看了一眼,发现四楼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多了一家航模店。   模糊地看过去,隐约能够辨认出飞机和高铁的轮廓,听说这些模型,玩一玩就得耗费打工人一个月的工资。   航模店的对面,刚好是画风显目的谷店。   两家店铺风格迥异,都是掏空钱包的好去处。   苏助出声询问:“黎先生,需要我带着您走吗?”   黎听遥忙不迭摆手:“不、不用。”   他跟在苏助身后走进了一家眼镜店,一进门,营业员便客气地上来和苏助打招呼。   苏助微微错开一点身体,让她看到需要服务的主体。   “带这位先生去验光。”   “好的,”营业员看向黎听遥,“先生这边请。”   “等、等一下,”这个走向不对劲,黎听遥大致看向苏助的位置,疑惑道,“你找我,不是,为了,谈离婚?”   听到这句话,营业员忍不住偷偷用眼神光在黎听遥和苏助中间扫来扫去,而后接触到苏助的眼神警告,又瞬间低下头:“我去为这位先生挑一些合适的镜框。”迅速走开。   苏助面色依然从容,没什么感情地回答说:“黎先生,秦总的日程里没有离婚的规划,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没有离婚规划?   黎听遥小幅度地偏了一下脑袋,表情呆呆的,慢悠悠辩解:“他让我、滚、滚出去,这不是要、拆伙的、意思吗?”   原来是这样。   苏助回想了一下秦总的狗脾气,已经完美想象出了当时的场景,于是告诉黎听遥:“这应该只是秦总的一句气话,集团里每个和秦总有过交流的人,都被他骂过‘滚出去’,之后也并没有开除他们。”   “诶?”黎听遥惊讶地瞪了一下眼睛,“苏、苏助也……?”被这样骂过吗?苏助应该是世界上和秦徵交流最多的人了。   苏助一扯嘴角,很想说一句人艰不拆:“黎先生,先验光配眼镜吧。”   “可、可是……”黎听遥认为他和秦徵的情况还是不一样的。   是他主动提出了离婚,秦徵起初反对,后来或许是想通了,改口让他收拾东西滚蛋,再之后,是他自己没骨气地央求再睡一晚,秦徵才好心把次卧借出来。   秦徵现在,应该也是想要离婚的吧,他们吵得那么凶,自己是结巴的事也没瞒住。   秦徵的嘴皮子那么厉害,说话和豌豆射手一样突突突的,怎么能忍受和一个结巴长久地生活呢。   黎听遥悄悄叹了一口气,验光师立马提醒:“先生,背直一点。”   “对、对不起。”   “不用为这种事道歉啦。”   “嗯……”   苏助面前摆了一堆款式各异的镜框,方的圆的白的黑的。   他挑来挑去拿了和自己脸上款式差不多的金属镜框,一伸手举到刚验完光的黎听遥面前。   “黎先生,试试这款。”   黎听遥看不太清,但听话地架到鼻梁上,却在转头看到镜子的那一刻,羞耻地蹲下身不敢照镜子。   苏助:“黎先生,不照镜子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不、不行,不、习惯。”   太羞耻了,他还是喜欢自己的黑框眼镜。   黑色的粗框加上啤酒瓶底一样的眼镜片,完美遮挡住面部表情,可以让他安心地在阴暗中爬行。   这种细杆一样的眼镜框,太不安全了。   不知道配上镜片后会不会好上一点。   黎听遥心头砰砰跳了几下,鼓起勇气抬头,眼神刚接触到镜子的边缘,又瞬间低头闭眼。   太可怕了,有种在展台被当众卸掉cos妆的社死感。   突然,黎听遥鼻梁一轻,很快又被架上另一个镜框。   有谁的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和镜中的自己四目相对。   眼神碰撞,他也在镜中看到了那个行事强硬的男人。   被捏住的下巴骤然发烫,黎听遥颤着唇开口:   “秦、秦徵?”   【作者有话说】   周一打工的路上追尾,三天窝囊费都搭进去了,这几天都不敢开车,爱上电动车了哈哈。 第15章 一种逢场作戏   黎听遥知道这只手是秦徵的,在看到镜子之前就知道。   那股难以抗拒的力道袭来时,浓郁的、独属于秦徵的气味也立刻浸染了周围的空气,铺天盖地,侵入黎听遥的鼻尖。   在遇到秦徵之前,黎听遥对于霸总身上味道的想象,停留于雪后的冷松、混酒气的檀木、掺着烟草的冷杉。   游戏作品里的霸总大多清冽冷然。   但秦徵的气味和“冷”沾不上丝毫关系。   他仿佛随身携带一轮永远不会熄灭的太阳,从发丝到脚尖始终笼罩着热烈的光,走到哪里都充盈着阳光的味道。   是春日午后,抱着小猫睡在小花园的躺椅上晒日光,空气中涌动着的,令人安心的气味。   黎听遥一直向往这样安逸的氛围,对秦徵的气味也很有好感。   可是这个人……黎听遥动了动脖子,尝试脱离秦徵的挟制。   挣脱失败。   这个人的力气怎么这么大,他微小的抗争在秦徵面前近乎于无。   昨天晚上也是,像搬快递似的把他运送到了次卧门口。   黎听遥认输了,压抑住羞耻之心和陌生的自己对视。   秦徵强行给他戴上的镜框和苏助挑的完全不同,和他之前的黑框倒有一些相似,都是深色系的圆框。   要说区别,这一副的颜色贴近于茶色,质感也要胜出许多。   好像,能接受……如果镜片做厚一点就更好了。   黎听遥视线飘忽,猝不及防和镜子里的秦徵对视一秒,瞬间又移开视线看向远处。   距离太近,秦徵的脸又太惊心动魄,这种程度的互动……真的不能控告他用脸杀人吗?   突然,秦徵的手猛然一使劲,拧过黎听遥的脸朝向自己。   黎听遥全无防备,唯一能使出的自保手段只有闭眼。   这人又想干什么?   好灼热的美貌,多看一秒眼睛真的会痛。   闭着眼,黎听遥感觉自己的脸被秦徵掰过来又掰过去,像在挑选西瓜。   片刻后,耳边传来他冷淡的声音:“好看,就这个。”   ……真的好看吗?您说这种台词能不能活泼一点。   大老板已经发了话,眼镜店里两个员工却没反应过来,还是一脸惶恐的模样。   秦总出现在商场里怎么也没个人通风报信?   苏助在其中一人的肩膀上轻拍:“按照刚刚验光的数据配镜片,隐形眼睛也拿几盒。”   关键词触发正确,黎听遥伸着脖子提要求:“美、美瞳!”要颜色亮丽的!cos能用上的!   秦徵攥着他的下巴又是一捏:“小心思挺多啊。”   眼睛本来就够大,戴上美瞳还不得无辜得跟狗狗眼似的。   哼,这小结巴,不愧是下足力气来勾引他的,抓着一切机会来博取他的怜爱。   黎听遥不舒服地拧着眉,化着水雾的眼里满是抗拒。   捏来捏去的,手这么会捏,怎么不去捏假毛。   两个员工一个去磨镜片,一个去配隐形,店里除了这对小夫夫,还剩苏助看天看地看脚尖。   虽然不知道顶头上司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抢走了他的工作。   但是,合约夫夫,嗯,合约夫夫这样相处怎么不算是一种逢场作戏。   隔着楼层中间的镂空,谷店里,还有一个人也在暗中观察眼镜店的动态。   早在黎听遥撞上航模店玻璃的时候,江芋可就成功捕捉到了观察目标。   她的挚友小听老师,以及挚友身边的陌生男人。   标红,此人高度疑似黎听遥的新婚对象。   江芋可摸出店里的单反,调整焦距,沉浸式偷窥。   唔,眼镜男配眼镜男吗?   有点奇怪的搭配,不过颜好可破,礼貌性吃一口。   “咔嚓”,合照出炉。   “拍出来还行。”江芋可略满意。   为两位新人简单做个新婚纪念礼物吧。   她极速修了个图,导进设备打印,切圆,放进吧唧制作机,加镭射膜,按压,再按压——   当当~好美丽一只双人吧唧~   随后她掏出手机哒哒哒打字。   【芋圆可可:小听~瞧瞧我做出了什么好东西~】   【芋圆可可:镭射爆闪双人吧唧.jpg】   三十秒后,她看着空空的聊天界面,眼睛微眯。   有老公了不人是不是?   眼镜店里,黎听遥戴上新配好的眼镜,照镜子时依然有些不适应。   镜片太薄了,在脸上几乎没有存在感,别说藏表情,眼睫毛上沾了一粒浮灰都遮不住。   秦徵的手指毫无预兆地伸过来,拨动眼镜险险挂在他鼻尖,指尖一动扫过他的睫毛。   黎听遥只觉得眼皮一痒,浮灰已经被秦徵掸走了。   秦徵冷着脸,看不出情绪,问他:“不喜欢?”   黎听遥僵硬地站在镜子面前,头发丝都是绷着的。   喜欢……还是不喜欢?他说不清。   透过镜面,他仿佛能看到自己的头顶上不断飘过系统提示。   【物品:厚重镜片-1】   【安全值-1-1-1……】   【秦徵互动值+1】   【安全值-999-999-999……】   【警告警告,安全值严重不足,即将开启保护模式。】   没得到黎听遥的回答,秦徵的眼神又冷了几分,斜眼看他:“我认为很好看。”   好看就好看嘛,这威胁的语气怎么回事。   黎听遥脖子一凉,总觉得他要是敢说不好看,秦徵的刀就要架上来了。   于是很认真地观察起镜面,这是他自己的脸,此刻看着却很新奇。   他第一次在戴着框架眼镜的时候看到自己清晰完整的长相。   他一眨眼,镜子的人也在眨眼,而他一动嘴唇,镜子里的人嘴巴也在张合。   “好、好看的。”这样说着,黎听遥的耳根渐渐漫出一层浅淡的粉。   秦徵说得对,很好看。镜框好看,人也好看。   “好看为什么不笑?”秦徵很不满。   还得笑啊。   黎听遥偷偷看了一眼镜子里的秦徵。   这人从见面到现在一直绷着脸,面部线条只有开口说话的时候会有改变。   ……你自己笑了吗?你在不满些什么?   黎听遥别扭地牵了牵嘴角,脸上出现一个呆呆的笑。   苏助不经意看到这个笑,眼神一顿。   不行,这笑绝对不行,一笑直接小龙女变傻姑,宠妃直降洗马桶的宫女。   褒姒当年要是这么个笑法,周幽王不得把她当烽火点了。   苏助在心中大肆批判,又去偷看秦徵的反应,这一看,他惊骇不已,他竟然在秦总的眼中看到了冰雪消融。   在黎听遥牵动嘴角后,秦徵的表情明显松动,眉目都舒展了,还低低发出一声满意的“嗯”。   苏助看不懂,您幸福了?喜欢看傻笑?   他悄悄上前提醒秦徵:“秦总,接下来,买衣服和电子产品的行程……”   秦徵朝他摆手:“不用,衣服已经选好款送去家里了,平板和电脑一起送去了。”   末了,嘴角一挑:“都是我亲自挑的。”很得意的模样。   苏助:……又幸福了呢秦总。下次这种成为你们小夫夫play一环的活动就别让我参加了,公司里很多事要处的。   黎听遥只看到秦徵和苏助嘀嘀咕咕了一阵,聊完后,秦徵的情绪显然上扬许多。   他禁不住佩服起苏助。   要不人家年纪轻轻能在大集团身居高位呢,光是这套把秦徵哄开心的本事他就学不来。   黎听遥动了动脚,有点想离开了。   他还得修手机呢,一个晚上过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谁找过他。   “我……去付、付下钱。”付完眼镜的钱就去找手机店。   此言一出,秦徵立马变了脸色,一口气堵在胸口,声音发闷。   “你去付钱?”在他的商场里,他老婆要去付钱?   反了天了。   苏助赶紧出声:“黎先生,在奥正,没有您需要花钱的地方。”   黎听遥惊喜道:“修、修手机,也不、不花钱吗?”   他拿出自己支离破碎的小手机。   不等苏助回答,秦徵几步走过去,抓起黎听遥的破手机扔进最近的垃圾桶。   这手机太破了,卖二手都不见得有人愿意收。   接着不知从哪里掏出一部全新的水果手机,膜还没撕开。   “用这个。”   他不容拒绝地把新手机硬塞进黎听遥手里。   黎听遥眼睛瞪圆:“不、不不行。”   秦徵学他瞪眼,压着嗓子威胁:“我说行就行,你敢不用试试?”   “可、可是,”黎听遥急死了,“卡、卡在里面。”指着刚被秦徵扔进垃圾桶的旧手机。   他电话卡还没拿出来呀。   意识到这件事后,秦徵的脸绿了。   手机是他扔的,捡回来,估计也得他捡。   黎听遥何德何能,竟然敢使唤他翻垃圾桶?   店员尴尬出声:“扔旧眼镜的垃圾桶,不脏的。”   秦徵的脸更绿了,脏不脏的,能改变它是垃圾桶这个性质吗?   黎听遥却是放心地一点头,直接探下身去捡,秦徵眼疾手快拉住他。   黎听遥奇怪:“干、干嘛?”   脏不脏他都要捡回来的,旧手机里存了好重要的东西。   秦徵面无表情地弯腰伸手:“我扔的,我捡。”   黎听遥露出十分感动的笑容。   秦徵正常的时候,人真的很不错。   三人一行从眼镜店离开,两个店员连同躲在内间的验光师齐齐松了一口气。   “刚刚是什么人啊?我听他说要和苏总谈离婚,和秦总又那么暧昧。”   “这些高层私下就是玩很大啊,三人行已经很纯爱了。”   “不是吧,我想型是苏总这款诶,好幻灭。”   ……   走道上的某根柱子后面,江芋可抱着一叠用来伪装的传单。   她怀疑自己搞错了CP。   后出现的冷脸strong哥,好明显的黎听遥取向狙击。相比之下,前面的斯文眼镜哥显弱了。   冷脸哥才是官配吧?   可是,她从围裙兜兜里翻出那只绝美镭射爆闪吧唧。   她的吧唧不能白做。   【作者有话说】   午休急速码一章 第16章 阴暗生物定期聚集   奥正广场四楼,一个形迹可疑的女子尾随在三个男人身后。   她偷偷摸摸、摸摸索索、鬼鬼祟祟、窸窸窣窣,沿着墙边一路滑行。   终于被她发现了一个机会。   走路慢一拍的黎听遥不知不觉落于秦徵和苏助身后,无精打采地走着。   江芋可“嗖”一声,以鬼魅的步伐窜到他身旁,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也没有找他相认,而是精准拉开他双肩包的拉链,稳稳投入那枚绝美镭射爆闪双人柄吧唧。   用小偷的方式完成圣诞老人的活计。   投进了,好耶!   任务完成,江芋可蹑手蹑脚准备离开,却听前方传来一身怒喝:“抓小偷!”   小偷?她左顾右看,最后看向自己的双手,我?   诶,怎么三个人都在盯着她看,她不能见光啊!   头皮一阵发麻,江芋可受不了这么多人类的视线,麻利地踮脚飞奔。   发出怒喝的正是秦徵,他透过橱窗观察这个奇怪的女人很久了。   手里抱着一叠传单,看上去是某家店铺的营业员,却反常地避开那些有可能接受传单的顾客,一直弓着腰低着头,沿着橱窗的边边行进。   最可疑的就是此人的行进路线,不近不远地缀在他们身后,他们一停,她也靠墙停下,他们一动,她立马跟上。   显而易见心怀叵测。   然而秦徵想过这个女人是冲着自己或苏助来的,没想过她只是想偷黎听遥的包。   那个破包有什么好偷的?   秦徵犀利地眯起眼睛,瞄准她的手已经在黎听遥包里完成了一进一出,当即大喝出声。   看着女人狂奔不止的背影,他略一弯唇,发出无情冷笑。   在他的地盘里,敢犯罪就做好逃不走的准备。   秦徵拨通一个号码:“封锁全部出口,有一个胆大包天的小偷,偷了我太太的东西。”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安抚受惊的黎听遥,后者神情恍惚,看向小偷跑走的身影表情不停变换,显然是害怕极了。   听到秦徵这句话,黎听遥眼神更加惊恐,下意识朝他摇头:“不不不不,别别……”   秦徵很享受别人对他的依赖,连日来在黎听遥这里受到的气都烟消云散。   他表情舒缓地告诉黎听遥不会有事:“这胆大包天的小偷一脚踩了我的脸面,我只是抓她去见警察而已。”   黎听遥急忙指着那道蓝色身影:“朋、朋友!我的!”   他真的快急死了,那不是什么小偷,是他的好朋友,不能去见警察。   而且,江芋可也不可能偷东西……不是,她刚刚小偷一样靠过来到底是干嘛呀?   黎听遥往双肩包里一摸,果然摸出了江芋可放进包里的东西,献宝一样举到秦徵眼前。   “不是、偷,是、送!”   没偷东西呀,她只是偷偷送了个……吧唧?无缘无故怎么就送来一个吧唧?   黎听遥奇怪,最近他追的番好像没出新的谷。   秦徵一时无言,好小众的送礼方式。   他语气硬生生冷了几分,又对着电话改口:“误会一场,取消封锁。”   挂断电话,秦徵禁不住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由上至下扫了黎听遥全身。   他已经不想说黎听遥身上那些毛病了,没想到交个朋友居然也这么上不了台面。   B市里是不是有阴暗生物定期聚集的神秘组织之类的,否则他完全无法想象这样两个隐隐藏藏的人是怎么变成朋友的。   送个东西都像只蟑螂,有勇气面对面聊天吗?   “收回去吧,我没兴趣看别人送你的东西……”秦徵的眼神不经意掠过这个奇怪的徽章,当即被硬控一秒,声音和眼神同时停顿,而后猛然看向黎听遥,“这是什么!”   黎听遥两眼无辜:“吧、吧唧。”镭射的,爆闪!   靠,这时候还在卖萌!   秦徵嘴唇几乎颤抖,定睛看着徽章上的图案,目光几乎在徽章上灼出一个洞来。   他不过是轻轻扫一眼,扫一眼,结果被他看到什么?   他老婆和助的合照都被人印成徽章了!   这算什么?恋爱纪念章?黎听遥还嚣张地举在他眼皮子底下逼他看!   他们才认识几天?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秦徵的眼神在黎听遥和苏助之间不断游移,两人脸上如出一辙的懵逼表情好似对着他齐声嘲讽。   生活上和工作上最亲近的人,在同一天背叛了他。   他在这一天,失去了最得力的部下,也失去了最爱的……不对,失去了做饭最好吃的漂亮老婆。   命运对他何其残忍。   秦徵怒火攻心,颤抖着声音:“你们真的不打算和我解释吗?”   都这样了,还要他假装一无所知,三个人闭目塞听地过日子?   “解、解释……什么?”黎听遥收回手看了一眼,发出一声短促尖叫。   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他和苏助什么时候拍的照片?   是江芋可?江芋可的吧唧制作机……她楓在搞什么?   黎听遥一头雾水地看向对面谷店,正对上江芋可趴在栏杆上看戏,对视间朝他发射一个wink。   黎听遥:……?   江芋可双手比心:百年好合。   黎听遥绝望地收回视线,很没有底气地看向秦徵:“能、能解释。”   而苏助也好奇地探头看了看吧唧,脸上竟然露出可疑红晕。   苏助:吧唧?原来照片还可以印吧唧,他都没有给自己的照片做过吧唧呢,好想拿回家收藏。   秦徵强迫自己压下情绪,扭过头不肯看黎听遥的脸。   “好,解释。”   黎听遥面色复杂,强行给出解释:“朋、朋友的恶、恶作剧。”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江芋可印这个吧唧的其他由。   然而这种解释和摆烂不解释又有什么区别?   秦徵自嘲地冷笑两声,目光晦涩:“难怪你那么有底气地要离婚。原来是已经找好了下家,下家还是从我身边挖的人。”   黎听遥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   他感觉自己成了后宫里被奸妃冤枉私通的贤妃,面对强有力的指控百口莫辩。   “不、不是。”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解释的机会只有一次,你刚刚用掉了,”秦徵冷酷得如同金殿里的帝王,“从现在开始你不准说话。”   “可、可是我,”黎听遥声音艰涩地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我不、不是很有底、底气地要、离婚,我心里是,空、空的。”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用怯怯的目光看向秦徵,每一个细微的面部表情都希望得到秦徵的信任。   秦徵始终没看他一眼:“有什么区别,不都是想离婚?”   “不、不一样,”黎听遥急切地开口,“是一时,情、情绪上头。”   当他发现自己会因为嗅到秦徵的气味而安心时,就已经明白了。   他想要离婚的心情不是像他表达得那样坚定。   或许离婚后的独自生活也会很好,可是,至少现在,他期盼在和秦徵的婚姻里做更多的尝试。   秦徵眉心微微一抖,那股骇人的气势骤然散去:“是吗?情绪上头。”不是真心要离婚?   黎听遥真挚地和他对视:“嗯!”   秦徵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嗓音有些懒懒的:“以后注意控制好情绪,开口之前先过脑。你无意之间的一句话,有时候会造成什么后果,你自己心里是没数的。”   他找回了教育老婆的感觉,讲起道一套又一套。   不过他目光扫过站在一边假装雕像的苏助,心里还是不痛快,敲了敲黎听遥合上的那只手。   “这个,你就没别的话解释?”秦徵不悦地盯着黎听遥的手。   手合上也能隐约看到上头的图案,怎么做个徽章还做这么老大一个?真丑。   哑巴半天的苏助这时候总算解了哑穴:“秦总,是误会。”   他谨慎道:“您细看,照片里,我和黎先生都是今天的穿着,而且黎先生脸上没有眼镜,背景露出得不多,但也能看到眼镜品牌的logo,说明这是不久前拍摄的照片,无法证明我和黎先生有超出道德界限的接触。并且据我所知,对面的周边店就可以现场制作这样的徽章。综上,这个徽章应该是黎先生的朋友现拍现做的。就像黎先生说过的那样,这是一个恶作剧。”   秦徵松了一口气,眉眼间的紧绷感彻底退散,扫了苏助一眼,似乎觉得他的解释很多余:“我本来就相信黎听遥做不出这种事。”   啊,这种事后渣男的态度也很像皇帝呢。   他了领口,借口有事处,长腿一迈,离开了这里。   黎听遥目送秦徵离开的背影,也悄悄松了一口气,对苏助说:“谢、谢谢你,我,说、说不清的。”   苏助却说:“是黎先生的话起到了关键作用,即便我没有做出解释也不会有影响。”   黎听遥不解:“我?”秦徵分明觉得他的解释很可笑。   他很羞愧地低下头:“我、我只会,惹他生、生气。”   苏助又说:“生气?黎先生认为秦总在生气?”   黎听遥垂眸,捏了捏手上惹祸的吧唧,秦徵不是生气,那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结婚前的秦总:霸道冷酷   结婚后的秦总:小品演员   (〃'▽'〃) 第17章 漫画里的热血笨蛋   苏助原路把黎听遥送回家。   家里已经大变样。   从玄关到客厅,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堆满了整个房子,简直是出现了一伙飞天大盗把全城的奢侈品店偷了个遍,最后躲到这里销赃。   黎听遥顿在家门口,嘴巴微微张开,是一个很适合唱“O泡果奶”的口型。   他小心翼翼地踩了一只脚进屋,避开那些金光闪闪的logo,回过头问苏助:“喝、喝杯水?”   苏助扶了扶眼镜,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不必了,黎先生。”   “唔。”黎听遥点点头,眼珠子往苏助的方位瞟了一下。   不喝水,那怎么还不走?   他忘了现在的眼镜完全遮挡不住他的小动作。   苏助眉心一跳:“……黎先生,”他示意黎听遥把注意力放回那些购物袋上,“这些都是秦总为您添置的衣物配饰,您可以挑喜欢的先出来。”   原来是买给我的。黎听遥微怔,大着胆子扫视地上的购物袋。   秦徵怎么突然想起来给他买衣服了?   黎听遥揪住自己的白T看了看,是嫌弃他的衣服没有牌子不好看吗?   他有点受打击,纯棉短袖很舒服啊,便宜又好穿的,以后都不能穿了吗?   正纠结着,他想起麻里奈太太某次在社交平台上秀恩爱。   说她的丈夫是个购物狂,家里的衣服已经塞满两个衣帽间,每次出门还是会买一堆衣服,把她当成洋娃娃打扮。   麻里奈太太的语气很苦恼,但是评论区一片羡慕之声。   所以令人羡慕的家庭里,丈夫就是会给妻子买买买的吧。   楓 “黎先生……黎先生?”   “什、什么?”黎听遥倏地抬头。   苏助问:“引起误会的那个徽章,需要我帮您处吗?”   “嗯?”黎听遥一愣,苏助要处掉那个徽章。   “不、不了,谢谢。”他下意识护住了装有徽章的双肩包。   楓 虽然这个东西给他惹了一点小麻烦,但这也是江芋可的一片……令人难以捉摸的心意,问过江芋可的意见,才能决定要怎么处。   苏助沉默一瞬:“好的,那我先告辞,黎先生好好休息。”   不知怎么,黎听遥感觉苏助有点失望。   苏助离开后,黎听遥面对一屋子据说是“为他添置”的东西,有点无所适从。   总觉得自己像是误入巨龙领地的森林伐木工,在巨龙的洞穴中,被闪闪发光的宝藏迷了眼。   他敢做的也不过是把沙发上的购物袋拢拢紧,拘谨地坐在空出来的地盘上。   一直到洞穴的主人归巢。   秦徵一开门看到的就是家里乱糟糟的景象,当即不悦皱眉。   黎听遥回家这么久了,家里的东西一点都不收拾。   他赤着脚一路走一路踢,把碍事的包装袋踢到角落,踢着踢着,踢到客厅才找到黎听遥的人影。   就见黎听遥一半屁股坐在沙发上,还有半边屁股悬在外面,上半身笔挺笔挺,下半身在立正。   小学里都见不到这么纯的小学生。   他那些抱怨的话全都收住了。   “不喜欢?”   黎听遥听到声音吓了一跳,扭头看挂钟才发觉自己浪费了半个上午。   秦徵都到家了,他中饭还没做。   他急慌慌地起身去厨房,不慎被地上的购物袋绊了个踉跄,又往前走几步,发觉有人勾住了他的衣领往后拖。   黎听遥皱着眉去掰秦徵的手:“我做、做饭,别、别闹。”   秦徵小声哼哼了一下:“这个点才开始做饭,你想饿死我。”   黎听遥惭愧道:“对、对不起。”   “别做了,”秦徵拖着人往门外去,“去餐厅吃。”   云顶小区的业主餐厅在购物中心顶楼,环境优雅,视野开阔,带一片空中花园,可以在室外就餐。   不过大夏天在室外吃饭纯属有病。   秦徵找的位置正对着空调风口,呼呼的风吹过来,吹得黎听遥的刘海糊住了眼睛,整张脸顿时暗淡。   “想起来了。”看到这一幕,秦徵突然喃喃自语。   黎听遥拨开刘海压了压,发觉秦徵不善的目光,额头一凉。   嗯?秦徵想起来什么了?   他僵着手不敢再乱动。   秦徵打量着黎听遥的刘海,语气凉飕飕的:“要是没遇上你那个‘朋友’,你这刘海我早给解决了。”   撞见江芋可那会儿,秦徵正要领黎听遥去他常光顾的造型工作室。   他早看黎听遥的刘海不顺眼了。   黎听遥动作小心地捂住自己的刘海。   这可不能解决,刘海剃掉不成清朝人了吗。   双方各自怀揣着不满开始用餐。   饭没吃几口,秦徵又开口:“家里那堆东西,也没见你挪个地方,是不是不喜欢?”   黎听遥咽下嘴里的东西:“挪、挪去哪儿?”   “挪你房间,还能挪哪儿?”秦徵心说总不能挪进主卧吧。   嘶,黎听遥敢觊觎主卧?   秦徵的目光骤然幽深复杂起来。   黎听遥又小心试探一句:“我房、房间,是哪、哪一间?”   是他给自己挑的杂物间,还是秦徵拎他去的次卧?   本来有杂物间睡,他就非常满足了,可是昨晚睡过次卧以后,感受太好,不免贪心了一点,想要在次卧长久住下去。   秦徵察觉他贪婪的目光,心中警铃大作,黎听遥果然在觊觎主卧。   “守好你的本分……”   黎听遥低落:“哦。”收拾东西,回杂物间去。   “……安心住在次卧。”   黎听遥惊喜:“哦?”   秦徵拧眉,这是什么反应?   他随口嘟囔:“算盘珠子不拨不动,收个礼物还得我教你怎么弄。”   “可、可是,”黎听遥放下筷子,很所应当地说到,“你才、才是物、物品的主人,只有你,能决定它、它们的去向。”   “什么乱七八糟的,送了你的东西,这东西就百分百属于你,你拿去给狗穿,我都管不着。”   “不、不对,”黎听遥争辩,“送、我了,但,还是你的。”   “这是哪块海的规矩,送出去的东西还指手画脚……”秦徵一骨碌把话说出口,愣了两秒。   黎听遥守的规矩还能是哪块海的,席家的呗。   他面色变了变,低声怒骂:“席柏生这个老东西,学不会养小孩就别养,葛朗台都比他大气。”   送个东西都送不明白。   黎听遥:……?怎么就开始骂他继父了。   转眼,秦徵又语气平淡地警告他:“我不管你以前什么想法,在我家,我送你的东西,你自己拿主意,问我一句,我撕一件。”   黎听遥目光一顿,这也太浪费了。   他不得不回了一声有点委屈的“嗯”。   业主餐厅的食物说不上是顶尖的美味,优点是符合大众口味,黎听遥刚好是口味最大众化的那一类人,吃着很合口。   秦徵却是动了两筷子就没什么兴趣了。   他看着黎听遥一口接一口吃得开心,目光越发阴沉。   黎听遥感受到这股针戳一样的目光刺在他天灵盖上,一点一点抬起头,谨慎地和秦徵对视。   秦总,您心情又反复了是吗?   秦徵清清嗓,声音不高不低:“你考虑过纠正自己的结巴吗?”   黎听遥眨眨眼,没有立即回答。   “你要是愿意纠正这个毛病,我会给你安排最好的老师。相反,你宁可遮遮掩掩也要带着这个毛病过一辈子,我不反对。”   黎听遥思考了很久,说出口的却是问句:“我的、结巴,会影响、你、你的形象吗?”   “你结不结巴能影响到我什么?”   秦徵甚至觉得黎听遥这句话算得上不知好歹。   他好心给黎听遥找老师,黎听遥竟敢反过来恶意揣测他的用心?   然而他心中刚腾起一丝恼怒的情绪,忽然意识到,黎听遥会有这样的想法才是正常的。   他在席家寄人篱下,房子里的一针一线都与他无关,就连收到手的礼物也不能算他的东西。   说不定还有个没脑子的废物斥责他,说他的结巴影响席家的形象。   所以黎听遥会问出这句话,最正常不过。   想到这里,秦徵心中的恼怒不仅没有被压下去,反倒越烧越旺,却不知道这股怒火该冲着谁。   “机会只有一次,去不去上课?”   他目光复杂地盯着黎听遥,心里想着,等会儿听到的答案如果不是他想听的。   他绑也要绑着黎听遥去上课。   两人都沉默着,一个人在思考答案,另一个在等待答案。   不算融洽的气氛里,黎听遥的嘴巴张了又合,漆黑的眼珠忽明忽暗,吊着秦徵的心也不上不下。   最后,黎听遥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愿、愿意的。”   他真的愿意的。   他只是太害怕,害怕秦徵的许诺,也只是一场空。   在他年纪很小的时候,结巴的毛病初现端倪,那时候高淑琴对他还有关心,希望席柏生可以带儿子去看一看。   于是在某一个早晨,黎听遥得到了在席家饭桌吃早饭的机会。   他吃了几口就已经半饱,却还是等到其余人都结束用餐才混在里面一起放下筷子。   而后他听到席柏生和善地问他:“叔叔供你吃喝给你安排学校,怎么也听不到你和叔叔说一声谢谢。”   黎听遥脸上顿时火烧一样。   他太难得见席柏生一面,无措地看向高淑琴。   高淑琴用口型提醒他快点谢谢叔叔。   黎听遥当时想,要在席柏生面前留一个好印象。   所以咬了咬舌尖拼命控制自己的结巴。   他流利地说了一句“谢谢叔叔”,却听到席柏生的怪笑。   “你妈说你结巴了,让我找医生给你看看。你这说话不是没毛病吗?”   黎听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周身的血液在瞬间冷却。   他又去看高淑琴,只对上了妈妈责备的眼神,似乎在怨怼他错失了治疗的机会。   很长一段时间,黎听遥也以为一切都怪他,是他自己弄巧成拙,浪费了席柏生的好心。   长大以后,他渐渐想明白。   他那一刻的流利,分明正中席柏生的下怀。   席柏生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家里的孩子是真结巴还是假结巴,他只是怕麻烦。   不过黎听遥也知道,任何人都没有义务为他的人生做考虑。   只有漫画里的热血笨蛋才会主动惹麻烦上身。   【作者有话说】   一边码字一边骂自己的手,死手快点敲。   真的不愿意ddl了╥﹏╥ 第18章 也是我的生日   正是太阳光最烈的时候,云顶小区的楼栋之间,秦徵闷头往前直走。   黎听遥几乎要用跑的才跟上秦徵的速度。   阳光如火山口喷涌出的火焰,炙烤着敢于暴露在室外的所有人。   黎听遥才走几步已经沁出满身的汗,后背的衣料粘了浆糊一样贴在肉上。   他小口喘着气,偷偷瞟着秦徵。   秦徵仿若未觉只顾走着,从头到脚写满严肃认真,好像家里有一笔上亿的买卖等着谈。   去时走了一刻钟的路程,回来只花了八分钟。   黎听遥热得受不了,一进门先钻进客卫用凉水扑了满脸,伸手去抽洗脸巾的功夫被秦徵揪住了后领。   他顶着一张滴答滴答滴着水珠的脸回过头。   “洗、洗把脸,几、几秒。”   秦徵却连这几秒都不想等,黎听遥就这么水灵灵地被他揪了出去。   “手机呢?”秦徵佯装镇定,手指头却已经在跃跃欲试。   客厅空调口的风呼呼地打在黎听遥脸上,黎听遥乍热乍冷,硬生生被激出一个喷嚏。   他木着脸,拽过肩膀头的衣料擦了把脸,默不作声把秦徵今天刚给他的水果手机从背包里翻出来。   鲜嫩的果绿色手机在眨眼间到了秦徵手上,黎听遥又很自觉地把自己刚修好的旧手机上交。   秦徵蓄势待发,即将双手同时开工为黎听遥完成新机激活工作。   不错,他一路脚下生风,为的就是这么一件事。   在听到黎听遥那句愿意纠正结巴后,秦徵心头的那座活火山才有那么一丝重新休眠的迹象。   然而他把排课表发送到黎听遥的手机上时,看到黎听遥拿出来用的手机,依然是那部劳苦功高早该进垃圾场的小破烂。   黎听遥竟然没有欢欣鼓舞在第一时间用上他送的新手机。   火山口的热气扑腾扑腾地往上翻涌,秦徵的表情冷了下来:“修好了?”   他不善的眼神打在了黎听遥的小破烂手机上。   黎听遥正专心研究语言训练班的课程安排,没发现秦徵声音里的细微变化,头也不抬道:“嗯,苏、苏助、带、带去修的。”   “苏苏助,”秦徵怪里怪气的,“你还想狡辩你们不亲密?”   黎听遥抬头控诉地盯着他,这么讽刺一个结巴,真的真的合适吗?   秦徵被他看得心虚一秒,但很快又硬气起来,质问:“他带你把旧手机修好了你就用,我给你一部新的你怎么不用?”   哼,两人合照那事儿在他心里可没彻底翻篇。   黎听遥眨眨眼,坦诚道:“不、不会用。”   机型太新了,他连开机键都找不到在哪里,目前那部新手机只能在双肩包里起到一个压重量的作用。   这回答让秦徵一噎,肚子里准备的那么多言语讽刺的台词通通排不上用场了。   他怎么忘了呢,黎听遥是个穷苦的可怜小男孩。   “回去。我给你把手机调好。”   秦徵当机立断,撂了筷子走人,站起身还不忘顺手帮着黎听遥也把筷子撂下。   黎听遥看他脚步急,顾不得再把筷子捡起来,忙用嘴叼走最后一块红肠粉,捂着嘴一边咀嚼一边去追秦徵。   他想秦徵这人也太擅长自我矛盾了。   前两句还在说,衣服给狗穿都不管,这会儿却急吼吼管起了他用什么手机。   “密码?”   “0630。”   秦徵皱眉一秒:“你生日?”   “嗯。”   “太简单了,随便来个人都能猜到,”秦徵单手在水果机上操作一通,“给你设了个新的,‘0818’,你记住了。”   “0818?”黎听遥乖乖应了一声“嗯”,又问,“什么含义?”   不会是秦徵的生日吧,那这个密码换了有意义吗?   秦徵面容沉静:“我的手机尾号。”   “哦。”黎听遥恍然大悟,手机尾号是比生日要安全一点。   秦徵又轻轻一笑:“同时也是我的生日。”   黎听遥悄悄垮下嘴角,他等会儿一定偷偷换掉。   秦徵:“旧手机所有数据都需要传进来吗?”   旧手机的数据,黎听遥想到手机里有不少在漫展的照片和视频,还有女装的……他后背发烫,连声说“不不不不用”。   又在旧手机屏幕上点中几个软件:“其、其他的,先、先不用。”   “行。”秦徵在手机上划拉得飞快,给手机传数据的同时还能观察到黎听遥的动作。   他逮到黎听遥在发呆的好时机,立马点进了最先传输好的微信里。   所有权限对秦徵打开、打开、打开、还有这个——   几个操作之后,秦徵成功成为了黎听遥微信列表里权限最高的好友,他心中畅快无比,脚步一抬几乎要奔去露台当场拉几圈磨。   蓦地,他又想到一件事,嘴角一滞,手指一点,从黎听遥自己的朋友圈动态里果然找到了那条该死的,让他心堵的“全国可飞”。   他根本不愿细看,直接点了删除。   正欲往下再检查几条,秦徵冷不丁和黎听遥清澈明亮的双眼对上,手一滑,险些让这部手机的出道日和终结日合并成同一天。   黎听遥关切道:“很、很难搞吗?”   秦徵满脸复杂,黎听遥越是坦荡纯粹,越是让他认识到自己这种行为的见不得人。   要不坦白算了,老实点进黎听遥的黑名单,大丈夫岂能偷偷摸摸。   他深深地蹙起眉:“黎听遥,我……”   黎听遥无端紧张起来:“嗯?”   秦徵把两部手机交还回去:“我已经全帮你调整好了,之后还有不会的,再问我。”   他翘起嘴角,黑名单是不可能进的,大丈夫不拘小节。   “哦,谢、谢谢。”黎听遥恭敬地双手接过来,根本不明白秦徵在暗爽些什么。   最重要的事情已经完成,秦徵松了松后背,准备去露台晒晒太阳(划去,拉磨),冷不防又被黎听遥叫住了。   他头一偏,却根本看不到黎听遥是什么表情,这人头一低,刘海一挡,效果堪比皇帝头冠上那十二旒,让人读不到眼里的情绪。   他登时又不爽了,暗搓搓想着迟早薅掉碍眼的刘海。   黎听遥搓搓手,谨小慎微地开口:“其、其实,我、我有一点,不、不安。”   “你不安?”秦徵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他给黎听遥提供一流的衣服、一流的住所、一流的婚姻生活,黎听遥还敢不安?   这种人人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还有哪一点值得黎听遥不安的。   火山口在短暂的熄火之后,又开始往外窜火星子。   黎听遥却极度认真地点头:“以我、我的付出、来计算,得到的、东西、太多了。”   他只想过一伸手就能摘到一颗果子,但是在秦徵的果园里,似乎只要走一走,就有无数饱满爆汁的果实砸在他的头顶,这么多果实远远超过了他背篓的容量。   实在让人感到不安。   秦徵的火山再次陷入休眠,他乍然轻笑一声,让黎听遥抬头好好跟人说话。   黎听遥听话地微微仰头。   “小时候爱看大片吗?有没有幻想过蜘蛛侠落在你家楼顶、蝙蝠侠从你窗户边飞过、车库里的科迈罗变成大黄蜂?”秦徵漫不经心道,“那群坚果佬得到这些东西都不需要任何付出,你有什么可不安的。”   黎听遥愣神片刻,秦徵饶有兴致地欣赏他眼底的惊诧。   却听见黎听遥缓慢开口说:“我住的屋子、离楼顶很远、没有窗、窗户,我也没、见过科迈罗。”   他在小时候压根也没看过坚果佬拍的大片。   秦徵懊恼地一拍脑袋,他跟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可怜虫瞎扯什么蛋。   不过,黎听遥的嘴角还是浅浅笑出一个真诚的弧度:“但、但是,秦徵,我有、有一点是、明白的。”   秦徵不信:“你又明白什么了?”   黎听遥满眼崇拜:“你是一个、漫、漫画型的人物。”   不需要随波逐流,不需要遵循他人的规则,在他创立的领域中,他允许一个人不劳而获,那个人就可以在庇护之下,永远幸运。   以上,是对“热血笨蛋”的部分扩容解。   秦徵感受到黎听遥的崇拜,火山又开始噗噗噗喷着热气,这回是爽的。   他又爽又疑惑:“漫画?气运之子?天灵根?”   黎听遥笑容一顿:“差、差不多?”   只是从热血少年番串频到修仙大男主而已。   秦徵翘翘嘴角,爽得不能再爽,原来他在黎听遥心里的形象属于开挂男主。   黎听遥也勉强笑笑,这人又在暗爽,究竟在爽什么啊?   回过神,秦徵想想自己给了黎听遥这么多东西,确实也该收一点利息回来。   他正了正神色,开口:“今天的中饭不太好吃。”   黎听遥顿时羞愧:“抱、抱歉。”都怪他忘记做。   “今天倒没什么,”秦徵暗示道,“只是明天食堂临检,我也没时间回来吃……”   黎听遥心领神会:“我、我做,送、送去公司!”   终于到爱妻便当的环节了吗?麻里奈太太有好几套便当教程,明天就用上!他信心百倍。   秦徵刻意压了压嘴角:“既然你非要这么做,行啊。”   话音一转,他又说:“不过我的办公室不是谁都能进的,你明天到公司以后,饭盒交给轮值秘书,她会拿给我。”   说完,还报了一串电梯密码,让黎听遥明天按密码直接上楼。   黎听遥连连点头,在备忘录上记好那串数字。   秦徵打着哈欠回房间睡午觉,黎听遥在APP上挑起了便当盒。   几秒后,黎听遥突然对奥正集团的未来忧心忡忡,食堂总是不给饭吃,员工们真的没意见?   与此同时,三环外的某处别墅,一个身高马大的男人站在流台前娴熟切菜。   “敢说少爷的手艺不行?少爷我下毒吃死你。” 第19章 最不应该出现在谷店的人   奥正集团总部,总裁办公会散场,各事业部总裁及其他与会高层依次离开。   大多数高层面色如常,唯有席柏生铁青着一张脸走出会议室。   苏助看在眼里,在只剩下他和秦徵两人后,便提了一句:“席董似乎没想到您会对他那么不客气。”   “还想对他怎么客气?”秦徵挑出几个议题准备重点推进,“品牌方不满意商铺位置这种事都拿到办公会讨论,我时间很充沛?”   “公事上论,是席董欠考虑,”苏助顿了顿,“不过按私人关系……”   “我和他没私交。”秦徵想到黎听遥在席家被养成那副窝囊样,对席柏生更没好感。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苏助正要按食堂楼层,被秦徵打断。   “回总裁办。”   “明白。”苏助重新按了楼层。   秦徵对着镜面了一下领口,意气风发,他今天可是有便当吃的人。   几秒后,秦徵迟迟等不到苏助问他为什么不去食堂,沉不住气道:“你都明白什么?”   苏助一愣:“明白您,不去食堂要回总裁办。”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直接回总裁办?”   苏助大惊,随意探听领导的动向不是职场大忌吗?   但他还是稳住了神色,顺从地问到:“您直接回总裁办是有急事处吗?”   秦徵:“也不算急事,就是黎听遥非要给我送中饭来。万一他见不到我,在总裁办闹起来,影响不好。”   苏助很难想象一个唯唯诺诺的结巴要怎么大闹总裁办,他沉默几秒,智地压住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夸赞道:“您说得对。”   又过几秒,秦徵发现苏助只按了总裁办的楼层,问他:“你也不去食堂?你去你的,不用跟着我。”   苏助:?刚刚是谁打断我的?   “联络好的几家媒体已经到集团了,我打算回办公室休息几分钟,直接和他们开个短会,讨论一下拍摄方案和通稿。”   秦徵下午有一项去奥正广场视察的行程,联络了相关媒体拍摄,新闻通稿明着要写“秦徵现身CBD奥正广场,万亿少爷手握重权忙不停”,暗戳戳要突出的重点是秦徵已经成为奥正集团的实际控制人。   苏助正要列出下午的视察重点,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他刚滑了拒接,却听到秦徵一句“你接”,索性回了个电话回去。   “喂,舅妈。嗯,我之前也看到她发过一些……青春期女孩子对这些感到好奇非常正常,她可能只是把‘标榜自己是女同’这件事当成是一个时尚单品,您不用过于担心,我会找机会和她聊一聊。好,我下班后刷几贴中药带回去。不用不用,可以刷医保。”   一旁,秦徵听着听着,禁不住深深蹙眉。   某些关键词,好耳熟。   什么女同,什么中药的。   等苏助电话挂断,他疑惑道:“你家人病了?”   苏助:“我妹妹,喝中药调节激素。”   小姑娘青春期长痘,刚看的中医,给开了不少药,苏助回家还得给她熬药。   “是吗?”秦徵更疑惑了。   中药可以调节激素,从而矫正性取向这种事……那群二世祖信也就罢了,苏助这种高材生也信?   “不过你说医保……”秦徵沉思,“我是不是应该给黎听遥买一份社保?”   苏助脑筋转得飞快:“如果要买社保,不如在集团给他安排一个职位?比起个人缴纳,单位缴纳社保更加划算。”   “不行,他的履历进不了奥正。”   在公事上,秦徵很有自己的坚持。   苏助帮黎听遥争取了一下:“灵活一点,设置一个岗位单独对他招聘,比如您的私人助这种。”   秦徵再次果断拒绝:“那不就是萝卜坑?这种事违背我的原则,绝不可以。”   苏助不说话了。   老实说他有一点无语,别人家的总裁小娇妻进董事会都是分分钟的事,秦徵怎么对他老婆这么严格啊。   两人各怀心事走出电梯。   总裁办外间的轮值秘书A提着一个便当包走了过来。   “秦总,有人送来一份中饭,说是给您的。”   秦徵接过便当包,肉眼可见地心情变好,眉宇间有藏不住的喜色。   不过……他看着便当包的花色心生疑惑。   他出门前去厨房偷看过黎听遥,当时岛台上摆着的便当包不是这个款式。   苏助看他暗爽的模样,忍不住为黎听遥感到不值。   连设一个额外岗位都不肯,这种抠门总裁还做饭给他吃?喂他吃点草料得了。   “送饭的人呢?”秦徵左右张望,找不到黎听遥的身影。   秘书A:“送完就走了啊。”   “这样啊。”秦徵喜色全无,默默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苏助暗骂了一声活该,扭头也准备回办公室,秘书B又走来了。   “苏助,您也有一份中饭,”秘书B神神秘秘,“一个小帅哥送来的。”   “我?”苏助一脸意外,想不出有谁会送饭给他吃,手却自觉接过了便当包。   正在刷房卡的秦徵伸长了耳朵,有点不满意秘书A的表现。   人家秘书B都知道说一声送饭的是小帅哥,秘书A是没看到黎听遥的长相吗?   还是黎听遥配不上一句小帅哥?   他面色不虞地回到自己的办公位,打开便当包,嗅到饭菜的香气后,神色才有所缓和。   黎听遥做饭的手艺还是没得挑……咦?   便当盒上贴着一张便签纸,字迹龙飞凤舞。   “我女朋友做的饭就是好吃。”   秦徵:???   谁女朋友做的饭?他老婆做的饭呢?   他来来回回看了便当盒和便当包好几回,在反复的不可置信中终于确认这不是黎听遥做的便当。   所以他老婆做的饭呢?   秦徵抄起这份送错的便当,大步流星走到苏助的办公室,看到他办公桌上眼熟的便当包后略感安心。   果然是秘书把两份便当送反了。   苏助还没动,见秦徵来了,奇怪道:“秦总,您……?”   “秘书搞混了,你桌上这份才是我的。”   “不会吧?”   “怎么不会,就这个便当包,今天早上还在我们家厨房。”秦徵直接上手把包打开,想看看黎听遥有没有在便当盒上留言。   便签纸拿出来,两个人同时愣住。   “苏助用餐愉快^_^——LTY。”   秦徵手一松,便签纸掉在了地上。   一只女生的手捡起掉在地上的便签纸。   “秦徵,吃过中饭好好休息哦,”江芋可把纸怼到黎听遥脸上,“你把别人退货的便当送我吃哦?”   黎听遥面色一红:“不、不是,根、根本没、送过去。”   中午,他是带了两份便当去奥正总部的,一份给秦徵,另一份是顺带感谢苏助的照顾。   然而他走到总裁办,在接待桌上看到已经摆了一份便当。   轮值秘书有些意外陌生人的到来:“送外卖的?保安没拦你?”   黎听遥在陌生人面前也磕巴得更加厉害,一句完整的话还没说出来,另有一个秘书从里面的办公室走了出来。   秘书二号的八卦眼神在接待桌上打转:“秦总收到的中饭?什么人送来的?男的女的?好看吗?秦总老婆我记得是男的?”   “我哪知道,保安送上来的,少奶奶还能自己送饭来?说不定饭都是从酒店订的。”   ——原来接待桌上的便当,也是送给秦徵的。   真少奶奶黎听遥沉默了。   既然今天已经有人给秦徵送了中饭,他的爱妻便当是不是有点多余?   秘书见他还站在这,又问一句:“先生,您还有其他事?”   黎听遥赶紧递出为苏助准备的那份便当:“给、苏助。”   已经过了正经的中饭时间,江芋可才有空吃饭。   暑假的客流量太大了,不光是那群吃谷的在店里消费或交易,还有好多凑热闹的小孩带着大人往店里挤。   江芋可尤其忙碌,主要是初中毕业和高中毕业的谷圈人纷纷撕了教科书的封面过来,要把三年的所学都按压成吧唧。   好不容易,她才挤出一点时间,和黎听遥在赌狗交易专用区坐下。   “所以我捡漏了你老公的那份,”江芋可豪爽地大吃几口,“好吃!别人家的饭就是好吃!”   黎听遥默不作声,从兜里翻出来那个引起小风波的吧唧,扔在江芋可面前:“这、这个,还你。”   “不好看吗?”   黎听遥浅浅叹气,不知道要怎么和江芋可解释。   他闷闷地开口:“镭射,土。”   江芋可气得要跳起来打人。   黎听遥赶紧转移话题:“先、先帮我,参谋。”   江芋可停下了:“参谋什么?”   黎听遥交上手机。   片刻后,江芋可欣赏着黎听遥小地瓜主页上亮闪闪的十万粉,老怀甚慰。   “十万粉福利啊,”江芋可摸着下巴,点开黎听遥征集粉丝福利那条视频的评论区,“你粉丝都很有想法嘛,‘我愿意和老师同居,哪怕是做老鼠我也愿意’,‘结婚,结婚结婚’,‘支持老师穿旗袍热舞’,唔哦,我喜欢旗袍诶~”   江芋可读一条评论,黎听遥的脸就红上一分,要是有人过来拍一拍他的脑袋,两只耳朵都能喷出热气来。   他也是早上忙完便当后,意外发现小地瓜的粉丝数量已经突破了十万。   对于coser而言,小地瓜平台的粉丝是所有平台中最具价值的,和出场费息息相关,他自己也相当重视平台粉丝的维护。   他预想中的十万粉福利是指定角色cos,或是cos变装合集一类。   谁知道……   目前评论区点赞最高的这几项,他是真的给不了啊。   江芋可还在煽动:“就穿旗袍咯,可选角色范围很广诶。”   黎听遥心惊胆战:“你、你可别,手滑、点赞。”   蓦地,两人都感到一阵风起云涌的凉意袭来。   黎听遥警觉扭头,看到了一个最不应该出现在谷店的人。   秦、秦徵!   秦徵安静地站在桌边,眼神晦暗。   他的嗓音不知为何变得这样冰冷凉薄,又隐隐藏着痛:“你挂念苏助,祝他用餐愉快,又亲自来玩具店,陪这个女人吃饭,唯独漏掉我是吗?”   黎听遥:……?他哪有?   黎听遥僵硬得不知该如何回应,眼神越过秦徵,看到谷店门口停了一排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还有几个扛着摄像机的大哥,苏助正在和其中一个大哥说些什么。   他彻底懵圈。   【作者有话说】   最近迷上了饼干吧唧,这小工艺究竟谁发明的,太闪光了,令我的心脏柔软。   名词解释 赌狗交易区:拆出角色周边后,不满意的可以在此交易。比如喜欢角色A,抽出角色B,可以在这里找人用B换A,或直接卖出B。   秦总:谁都有饭吃,就我没有,罢工。   苏助:不知道啊,他嚷嚷着什么他的饭他的饭,我一看这不是我的饭吗?   横批:听听好,商少爷坏! 第20章 商场游客黎先生   今天的奥正广场和平时不一样,黎听遥其实有所察觉。   走进大门的时候,他看到装整齐、训练有素的商场管人员们在一楼服务台聚集,远远打量,像是在开会。   同时,每一层的扶梯口都多出两个身穿制服的高挑女性,对着每一位下电梯的顾客齐声欢迎。   他短暂怀疑过,是不是有电视剧预备在这里取景,或者是有集团高层要来广场视察。   可惜这些猜想只是在他脑海中飞速掠过,他甚至没有联想到“秦徵”这两个词。   秦徵同样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黎听遥。   商管事业部的高层们在他身后陪同巡视,电视台及报社记者扛着长枪短炮避开人群找角度,苏助亲自指挥摄影师们采集画面。   秦徵脚步一顿,在一家装修得花里胡哨的门店前停留。   贴满装饰画的玻璃隔断背后,他新婚燕尔的太太和一个女人举止可疑,两个人坐在玩具店里,头挨着头,肩抵着肩,亲密无间好似店里摆着的一对新婚娃娃。   通过那个女人夸张的打扮,他也轻易从记忆中搜罗出了对方的信息,是黎听遥巧言令色也要维护的“朋友”。   原来黎听遥急匆匆甩下一份便当,为的就是来玩具店,陪这个女人吃饭。   甚至那份甩下的便当也不是给他的。   秦徵本就严肃着的一张脸更为冷峻,他撇下身后的一群人,径直走进这间装修浮夸的玩具店。   在他走开后,商管事业部高层们面面相觑,小声讨论秦徵改变视察路线,是不是有什么特别计划,而苏助拦住了准备进去跟拍的摄像师们。   他面不改色道:“秦总临时起意,与商场游客亲切交谈,出于保护顾客隐私的目的,这一部分文字叙述即可,不必拍摄。”   摄像大哥们点点头表示解,放弃了跟拍,高层们也停止了各种揣测。   谷店内,秦徵离这两个人的距离越近,越发现这两个人的亲密程度称得上可恶。   旁若无人地紧挨着,恨不得头发丝都要纠缠在一起。   他悄无声息地站在桌子边上,而桌子上眼熟的便当包和便当盒更是让他的眼睛一阵刺痛。   若不是亲眼看到,他永远都不会知道,黎听遥在今天做了两人份的便当,并且两份里,没有一份是给他这个合法丈夫的。   可笑的是,直到这时,黎听遥才发现他的存在。   收到惊吓的黎听遥,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写满小鹿一般的清纯无辜。   偏偏作为丈夫的自己最知道这双眼睛有多么会骗人。   秦徵的声音凉薄得可怕:“你挂念苏助,祝他用餐愉快,又亲自来玩具店,陪这个女人吃饭,唯独漏掉我是吗?”   黎听遥大为震惊,拼了命摇头,想要解释又不知从何下口。   他真的不解,秦徵中午不是已经有了别人做的便当可以吃吗,怎么脸还这么黑?饿了三天的那种黑。   至于江芋可,早在看见秦徵的那一秒,就展示了何为丝滑潜水,整个人滑进了桌子下面,手里还紧紧攥着黎听遥的手机。   注意到她的存在,秦徵冷笑道:“桌子下面的那位小姐,每次见到我就藏起来,也是知道自己见不得人?”   江芋可不服气,鼓起勇气伸出一颗头:“第一,这里不叫玩具店,请尊称它一声谷店,这是我们私斋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秦徵听不懂,但不妨碍他对着黎听遥继续冷笑:“她的精神状态一直这样吗?不需要医疗救助?”   黎听遥腼腆地抿唇,其实他的精神状态也差不多。   两个人都是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秦徵脸一板,正言厉色:“我不管你们之前是哪种朋友,哪怕已经亲密到了男女莫测的地步,从今往后也要牢牢把握住已婚人士与其他人该有的分寸。”   从小到大的教养让秦徵在此时此刻依旧能维持住风度。   他言尽于此,眼神漠然地扫过这对不知轻重的小朋友。   黎听遥似乎终于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表情变得正经起来。   他半个身体都转向了秦徵,又觉着这样还是不够严肃,便起身站直了和秦徵对视,满眼真诚:“便、便当,可以、解释。我做、做了两盒,本来一盒、给你的,看到你、已已经有一盒,才给她。”   与此同时,缩在桌子下面的江芋可缓慢探出一只手,抓着黎听遥写给秦徵的便签纸,以此为黎听遥的发言提供佐证。   说起什么“男女莫测”的友谊,他和江芋可在cosplay的时候,确实做男做女都精彩,黎听遥羞涩弯唇。   秦徵的神色稍稍缓和,却又看到了同样被江芋可抓在手心的手机。   果绿色的新款水果手机,他亲自给黎听遥购置的。   不可避免地,秦徵想起自己是如何被黎听遥的朋友圈拒之门外,耍了一个小心机才得以被放出小黑屋。   而眼前的女人什么都不用做,黎听遥在她面前不设任何限制,藏有一个人所有赛博秘密的手机都可以交给她随意把玩。   黎听遥期待着自己解释后,可以得到秦徵的正面反馈,比如“下次先问我”、“准备给我的东西当然要等我来处”一类的回答。   一个便当,又不是太重要的东西。   然而秦徵摆出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嗤笑道:“给了谁就是谁的,很不需要你多此一举,解释一句‘本来’。”   非要说“本来”,那也是,别人本来就有的东西,他从来得不到。   秦徵说完就走,西服的下摆几乎带出一阵风。   “秦、秦徵?”   黎听遥惶惑地追出一步,却被秦徵厉声喝止。   “不准跟过来。”   黎听遥登时定在了原地,像收到小主人指令的智能机器人。   眼看着秦徵的背影逐渐远去,黎听遥心中的不安也在不断放大。   他直挺挺站在谷店的桌子边,眼皮低落地耷拉着,耳朵都变得软塌塌的。   秦徵又在生气,又在生气,他总在生气。   一生气就玩123木头人。   不准他说话,不准他动。   就因为一个便当?   秦徵带给黎听遥的打击,他尚未消化完毕,另一边偷偷摸摸重新坐回到凳子上的江芋可,更是带来一个重磅噩耗。   “鲤li老师,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好。”   “你的十万粉福利主题就在刚刚确定了?”   “诶?”   “我手滑点赞了旗袍,用你的手机,你的大号。”江芋可颤颤巍巍举起手机自首。   黎听遥脑袋像被人轰了一炮:“诶?!”   这、这这,这可怎么办?   黎听遥急得团团转,他试图在被人发现之前偷偷取消那个点赞,可是发布那条评论的用户“苏泊尔”已经欢呼雀跃地在自己的账号里发了十几张截图用以记录被鲤li老师“翻牌”。   这个时候敢不认账,等待自己的只有粉转黑和被投黑料bot。   事已至此,骑虎难下,除了穿旗袍他别无选择。   再看始作俑者江芋可,她已经打开橙色软件,兴致勃勃地挑选起旗袍款式了。   黎听遥气得磕巴得不行:“你你你、故故意的吧!”   江芋可露出一个智障般懵懂表情:“人家哪有故意呀?”   黎听遥垂头丧气,不愿面对现实。   偏偏这时候还有人来打扰他的逃避现实。   “那边那位!小江的男朋友!”   黎听遥懵懵抬头,指向自己:我?   “对对对,就是你!过来帮个忙行吗?”   黎听遥一头雾水地跟随谷店店员的指令走到货架区。   走过来,他才看到货架区有个哭闹不止的小朋友,小朋友哭得伤心欲绝,在家长怀里几乎昏死过去,而在他们头顶上方有一个被吸在天花板上的气球。   发生了什么显而易见。   店员无奈道:“你身高看起来挺高的,说不定能帮小朋友把气球拿下来,拜托帮个忙。”   黎听遥仰头看了看气球绑带的位置,估测了一下自己能跳到的最高位置……感觉有点悬啊。   谷店外,秦徵硬邦邦地杵在走道上,脸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摄像大哥被秦总带来的秦伯利亚寒流冻得打了个喷嚏,悄咪咪问苏助:“苏总,秦总这是……怎么不走啊?”   苏助八风不动:“秦总在心算一天的客流量。”   摄像大哥目露悚然:“秦总真乃商业奇才啊。”   苏助谦虚:“基本素养。”   摄像大哥又指指谷店的方向:“店里好像有小孩哭,我没听错吧?”   苏助觑了秦徵一眼:“考察一下店员随机应变的能力。”   秦徵依旧冷冷地杵着,眼神寒凉如雪山上的孤狼。   货架区,黎听遥尝试弹跳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他跳得最高的那次,绑住气球的丝带离他仍有一段距离。   哭得声嘶力竭的小朋友从刚开始的期待,演变成心如死灰,一直到“哥哥你别跳了,跟小丑似的”。   黎听遥的心也死了,这小孩怎么说话的?   他抿着唇,胸口闷闷,他今天非把这个气球拿下来不可。   一旁围观的店员发愣半晌,突然灵光一闪道:“哥们等下,我去拿货的小梯子给你踩,踩上去估计差不多。”   黎听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目光谴责,既然有梯子,之前怎么一直不拿呢?   是喜欢看小丑在这里表演跳高吗?   等待梯子的时间,黎听遥的目光移到了货架上,摩挲着双手,蠢蠢欲动。   突然,他浑身一震,只觉得有一股力道作用在自己的小腿,再一眨眼,已经坐在了某个人的肩膀上。   这个人抱着他的膝盖,还在缓缓上升!   黎听遥惊慌失措地环住男人的脖子,勉强稳住身形,难以置信道:“秦、徵?”   秦徵默不作声,稳稳抱着一个没比自己矮多少的男人,甚至还颠了颠,让黎听遥坐得更稳。   这样一来,气球丝带就在黎听遥伸手可及的位置了。   不会吧?秦徵是来帮他拿气球的?   隔着几层布料,肌肤相贴的感受还是太鲜明了。   秦徵的肩膀不但热,还硬邦邦的,坐起来的感受不算舒适。   黎听遥胸膛震颤不已,一把攥住了气球丝带,而秦徵也好似完成任务一般,又稳稳地把黎听遥送回地面上。   围观的人群纷纷叫好,刚到手的气球在落地的那一刻就被小朋友抢走,推着梯子的店员也姗姗来迟。   这些,黎听遥都顾不上,他捂着依然在震颤的胸膛去叫住秦徵,后者却保持沉默,片刻不停留地走了出去。   谷店外的摄像大哥:“秦总怎么又进去了?”   苏助推推镜框:“秦总偶遇消费纠纷,亲自调解,这部分也不必拍照,文字叙述即可。”   摄像大哥点点头,一动不动地看着秦总把一个男人顶在肩膀上,见怪不怪地没有发出疑问。   却听耳旁一声“咔嚓”。   摄像大哥扭头看苏助,后者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截图的声音。”   摄像大哥用目光进行无声谴责,他看起来像傻子吗?   片刻后,他们看着秦总再一次走出这家店。   摄像大哥还在和苏助商量:“单纯用‘商场游客’太笼统了,不像是一个具体事例,能给我一个姓吗?到时候写‘商场游客某先生’。”   苏助感觉可以:“那就‘商场游客黎先生’。”   秦徵瞥了他们一眼,冷淡地向前走去。   “没有‘商场游客黎先生’,只有‘奥正集团秦太太’。”   【作者有话说】   秦总的肩膀翘到可以顶起一个老婆 ̄▽ ̄ 第21章 谢谢你愿意成为我的老公   【芋圆可可:救命!那是你老公?怎么那么凶的!】   临近傍晚,黎听遥才看到这条消息。   他刚上了语言训练课回来,在专业老师的指导下练了40分钟的面部肌肉控制和20分钟的舌头运动操,以及20分钟磕磕巴巴一点也不顺口的顺口溜,这会儿从面颊到舌根一路泛酸。   从老师的表情反馈来看,他的训练结果似乎不佳,不过黎听遥也没有指望一两堂课就能彻底改变自己十多年的结巴。   只是太久没这样高频率地使用嘴巴和舌头,让他身心都有点疲惫。   他垫了两只枕头,没骨头一样地趴在床上,伸手拿过和新手机同品牌的平板,先打开游戏界面挂机刷日常,再回复江芋可的消息。   【鲤li:不凶的,平时他人挺好。】   黎听遥珍惜地摸了摸平板,打心里认同这句话。   放在一个月前,他都没敢想自己能过上用平板玩游戏的好日子呢。   江芋可觉得秦徵凶,那是时机不好,没撞上秦徵正常的时候。   话又说回来,秦徵似乎没有哪一天能做到从早正常到晚。   【芋圆可可:可是我认为,把‘谷店’叫成‘玩具店’是一种非常没有礼貌的行为。】   这倒是,秦徵的素质真不怎么样。   【鲤li:他是坏现充。】   【芋圆可可:坏现充!】江芋可附和。   【芋圆可可:所以你为什么要和坏现充结婚!他懂不懂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啊?能陪你看番买谷逛漫展的只有我们这些二刺猿!】   【鲤li:可是他有很多的钱。】   【芋圆可可:有钱怎么啦,他认识你推吗?知道怎么切煤吗?见过你在漫展跳热辣舞蹈吗?你们都没有共同话题的!】   【鲤li:才没有热辣舞蹈!……不过他有很多的场地可以办展,或者说办过?】   黎听遥切界面翻日程表,确认最近的行程。   【鲤li:比如两周后那场小型展。】   地点在CBD奥正广场的一楼大厅,他和江芋可都接了这一场的嘉宾。   这条消息发出去后,对面忽然没了声。   黎听遥久久等不到回复,把手机扔去一边,在床上滚了两圈,刚刚好滚到平板旁边,丝滑地玩起平板。   清完任务,他退回到游戏主界面。   目光随意地扫过抽卡界面,收回。   目光克制地扫过抽卡界面,收回。   目光隐忍地扫过抽卡界面,收……收不回。   目光逐渐贪婪。   距离秦无拘抽卡活动结束还有一天半的时间。   再不抽就只能等复刻了。   可是再抽就得充钱。   其实充钱抽卡这种事,很正常吧,哪有抽卡不充钱的。   他十分放纵地为自己列出必须抽卡的种种由,赌狗之心完全占据了智的高地。   手指停留在充值页时,他陷入最后的挣扎。   成年人的游戏充值,从来都没有回头路。   “叮咚”一声,企鹅消息提示音吓得黎听遥手指狂点,竟意外完成了648金额的充值。   事已至此,再无反悔可能,黎听遥不得不点进抽卡界面。   啊,秦无拘,再看一万遍也会感叹伟大的一张脸。   按下十连,黎听遥连过场动画都不敢看,转身去看谁给他发了企鹅消息。   【芋圆可可:请你老公无偿归还我的富婆人生!】   ……黎听遥欲言又止,打出几个字又删除。   而对面很快又发来一条。   【芋圆可可:但是,婚姻只要有钱就能幸福吗?和一个无法同频共振的人一辈子捆绑,即便度过了挥霍无度的一生,也还是会有遗憾吧。】   会有遗憾吗?   和一个陌生人的婚姻简直是世界上最牢不可破的强制游戏。   两个人互相防备互相伪装,却总有原形毕露的时刻。   尖锐的矛盾刺破和平的表象,离婚的念头也随之张牙舞爪。   幸好黎听遥在情绪的消解上向来天赋极佳,他在平静之后只是有一点困惑。   他确定秦徵的某些言论实实在在踩在自己的底线上,那么支撑自己不放弃的由是什么呢?   直到昨天,黎听遥将某张角色卡升到满级,突然打过了一直卡着的主线关卡。   他瞬间想通了。   游戏会卡关,结婚也是一样的。   角色卡面需要培养,老公也是。   去哪儿找一个妈生满属性的ssr老公呢?   【鲤li:我目前最遗憾的一件事是抽不到秦无拘的ssr卡。】   这条消息刚发出去一秒,黎听遥低头在平板屏幕上看到了迸发的彩虹光特效。   ——这是!不会吧。   他一颗心瞬间癫狂地跳动起来。   特效淡去,一张秾丽到极致又清冷疏离如皑皑白雪的面容乍然占据了整个屏幕。   那双雪山孤狼一般的眼眸轻轻扇动,陈年的积雪在他眼中消融。   “臣,秦无拘,来迟。”   ——嗷,出了!出了!新的赛博老公出现了!   黎听遥抱着平板在床上滚了三四个来回,又把秦无拘的卡面点开,放到最大,仔仔细细一寸一寸地用视线舔了个爽。   帅帅的,很安心。   老公怎么会来迟,是他充钱充迟了。   黎听遥端端正正摆好平板,自己也端庄地跪坐在床上,小心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双手交叉合于前胸,诚心诚意,慢声细语:“是我太迟了,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发生……”   下次出秦无拘的卡,他一定当天娶回家!欧气不够以氪改命。   “……谢谢你愿意成为我的老公——”之一。   话没说完,黎听遥敏锐地捕捉到外面有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他合上平板,耷拉着拖鞋走出房门,却什么也没看到。   奇怪——   一墙之隔,秦徵躲在客卫里不敢吱声。   他进门的时候正在和商赫臣打电话。   天知道商赫臣这个二百五吃了什么蛤蟆屁给他送中饭来,挤占了别人的送饭资格不说,还恬不知耻地问他好不好吃。   “扔了。”   “为什么要吃来路不明的饭?有人投毒我直接死?”   “管你女朋友做了多久,看饭盒就知道难吃。”   “上一句收回,不需要任何前缀,‘难吃’二字足以。”   “你放心,在你动手之前,保安一定先丢你出去。”   秦徵不留情面地挂断电话,目光扫过次卧的房门,难得有点心虚。   下午对着人发了一通冷暴力,结果发现这件事的主要过错方是商赫臣,他是不是不该对黎听遥那么凶?   秦徵敛着呼吸走到黎听遥的房门口,先探一探里面的情况。   平白无故被人凶一顿,恐怕他现在还难过着——   朝房里看去,秦徵目光一顿。   黎听遥背对着他坐在床上,小腿脆生生地搭在两侧,背脊拱出微妙的弧度,脑袋也松松垮垮地垂着。   依稀,有什么絮絮叨叨的声音。   秦徵伸长了耳朵去听。   “是我太迟了,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发生……”   是在对着空气里的谁说话吗?   这小结巴,竟然也有不结巴的时候。   秦徵烦躁地原地滑步,耳后的温度渐渐发烫。   他怎么也没想到,黎听遥不仅不觉得委屈,还自己认下了错误,甚至躲在房间里偷偷练习道歉。   经过秦徵的审判,在“秦徵未吃到黎听遥做的中饭”事件中。   黎听遥送饭迟了商赫臣一步,需承担1%的责任,剩下的都落在商赫臣头上。   所以世界上怎么会有黎听遥这种上赶着揽错的白痴。   黎听遥的道歉台词还没有结束:“……谢谢你愿意成为我的老公——”   秦徵瞳孔骤然放大,连呼吸都忘记了。   黎听遥在谢谢他。   成为黎听遥的老公就可以得到他的感谢……   黎听遥在他面前一直直呼其名,原来私下会偷偷叫他“老公”。   如果他去接受黎听遥的道歉,就可以听到黎听遥当面叫他“老公”?   仿佛有什么穿透力极强的雷逃过钢筋水泥的屏蔽直直蹿上秦徵的手心。   他的手一麻一松,手机“哐当”掉在了地板上。   这一声重响不可避免地惊动了房间里虔诚叫“老公”的那位。   在黎听遥回头之前,秦徵眼疾手快地捡起手机缩进旁边的客卫。   黎听遥只是出门看了一眼,没发现异常就重新回到房间。   秦徵松了口气,被黎听遥撞见自己在偷听的危机暂时解除。   另一重危机却在他心里敲打起来。   黎听遥要来找他道歉。   他是拿乔一点,摆高姿态,让黎听遥认清自己的神圣不可侵犯,收起那无望的爱,还是干脆地接受黎听遥的道歉,哄哄他,让他开心一点?   太过深沉的爱,对于被爱的人来说,也是一种负担啊。   夜晚,加班中的苏助收到小萝莉网友的一条消息。   【呜呜,人家家今天做了好丰盛的中饭给哥哥吃,坏哥哥把人家做的饭全扔掉了!要姐姐哄~】   配图是便当照片。   苏助仔细对比,确认这张照片里的便当和中午秦徵收到的那份别无二致。   他拿起手机准备拨给秦徵,转念又放下。   算了,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恒星国际的商少爷是变态。   【作者有话说】   秦总半夜发帖:求助,因为一件小事对老婆狠狠发泄了六个小时,他不但不难过还一心想着怎么和我贴贴,就那种,爱我已经爱到没有自己的人格了,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网友A:啊?你怎么发泄的,六小时太禽兽了吧?   网友B:家暴犯法!这里需要法律援助!   楼主回复A:我对他的愤怒持续了整整六个小时。   (爆改网络梗)   名词解释:切煤=在海鲜市场(岛国版)购物 第22章 批判,必须批判   黎听遥发现,秦徵在刻意躲着自己。   他掐着秦徵下班的点把预留的饭菜热好,等了近一个小时都没听到大门开锁的提示音。   热乎乎的饭菜眼看又凉了,黎听遥心里有点急,在餐桌旁来回踱步,正打算发个消息问问,脚下一拐,走到了主卧的方向。   卧室门的门缝里透出一丝光亮,代表屋里有人。   黎听遥下意识抬手去敲,手指曲起在空中停滞了几秒,又张开放下。   躲进卧室的人都是不想被打扰的。   他轻声离开,就着冷饭冷菜填饱肚子,也静悄悄回了自己房间。   这个时候,黎听遥还认为一切正常。   ——正常人发过癫都会像秦徵这样不敢见人的。   然而他显然错估了秦徵的心状态。   秦徵怎么会认为自己在发癫,需要反省内耗的当然是别人。   秦徵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个爱慕者的卑微讨好。   平心而论,在黎听遥没有使出任何过激手段之前,秦徵不愿意伤害一个这么有眼光这么深爱他的人。   “深爱秦徵”的黎听遥回房间后就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一个弹跳钻进被窝开启和秦无拘的甜蜜约会。   攒了三个月的材料通通贡献给他的秦贵人!   临睡前黎听遥还恋恋不舍地用脸颊蹭蹭秦无拘的卡面。   再走七个互动剧情就可以安排秦贵人来侍寝了,他带着无限期待沉入梦中……   不出意外地睡过头。   眼睛一睁,黎听遥下意识感觉不妙,看了眼时间连滚带爬地起床,光脚一个爆冲冲进厨房,没过几秒又冲了出来,和坐在玄关换鞋的某人对上视线。   黎听遥迷迷瞪瞪地盯了半晌,确认,那个坐在玄关换鞋的就是秦徵。   离上班时间还有好久,秦徵又不准备在家里吃早饭了?   “秦……”   黎听遥一个字音还没落地,鞋穿了半截的秦徵“噌”地起身,人出去了 ,脚后跟还没踩进鞋里。   黎听遥被他迅猛的气势吓得后退半步,稍稍清醒一点,只见大门又“滴”一声打开了。   一只骨肉匀称的手把门口的食材丢了进来。   黎听遥眨眨眼,又见那只手上下摸索了一会儿,摸到垃圾袋的位置,最后拎着垃圾袋消失在门后。   全程暴露在黎听遥视野里的只有那只手,秦徵的手。   秦徵的奇怪程度在以一日千里的速度进化着。   黎听遥拎起秦徵丢进来的食材,又看了看原本放着垃圾袋的角落,自我安慰道,至少这人眼里有活,这一点已经强过全国百分之八十的男人。   而他路过餐厅时看到空空如也的餐桌,又放下心来,至少饿了还会偷偷出来吃饭。   嗯,碗筷还自己收拾了,很欣慰。   然而在准备吃晚饭的时候,黎听遥遇到了和前一天一样的状况。   他坐在餐桌等秦徵下班,秦徵却已经躲开他的视线回到房间。   透过门缝,有薄薄一层暖色调的光洒出来,黎听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秦徵是故意的。   故意回避他。   黎听遥坐回到餐桌。   放凉的鱼肉嚼起来总会有一股明显的腥味,他吃了几口,皱着眉把筷子放下。   他向来是节约的人,开灯都舍不得开很多,吃饭只留了餐桌顶上的小吊灯。   小吊灯的光束在餐桌上打出三个大小不一的圆圈,黎听遥盯着圈与圈的交集发呆。   “关闭餐桌灯。”他一字一顿地唤醒家居助手。   很快,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片暗色。   对于躲着人这种事,黎听遥自认为,他比秦徵更有经验。   高淑琴和席柏生再婚没多久,黎听遥的房间就从楼上的客房搬到了下沉区的储物间。   留给黎听遥的,还有高淑琴嘱咐的一句“尽量不要打扰到叔叔”。   他怎么会打扰到席柏生呢,黎听遥当时茫然极了。   懂事之后,他知道了,是呼吸。   他的呼吸会打扰到席家所有人。   黎听遥擅长沉默,却不懂如何打破沉默,面对秦徵的刻意回避,除了顺从别无他法。   正好购买的旗袍到到货,之后几天,黎听遥兀自沉着地练习化妆手法和舞蹈,全身心为十万粉福利做准备。   在妆发这方面,黎听遥练习多年依旧是新手,小心谨慎地上好妆后拍了张照片问江芋可行不行。   24小时秒回消息的江芋可这会儿一反常态地没有回信,黎听遥疑惑地凑近手机。   ——啊!发给秦徵了。   秦徵正在床上翻来覆去。   他躲避黎听遥含情带怯的道歉是一回事。   这个道歉迟迟不来,那又成了另一回事。   它就是秦徵头顶悬着的一柄剑,掉下来,秦徵躲不躲得过,这事儿都能过。   始终悬着不掉,就得一路提心吊胆。   秦徵开始把事情往复杂的情况想。   即便这几天是他主动躲着黎听遥,但黎听遥有心道歉的话,想法设法也会凑到自己跟前。   既然黎听遥始终没有行动,那会不会是……   还憋着一个大招。   秦徵越想,目光越幽深,直到突兀的微信提示音激得他翻身坐起。   是黎听遥发来的消息,一张图片?   秦徵疑惑地点开。   图片放大,乌发红唇的美人淡淡扫向镜头,惊心动魄的美。   红色衣料紧紧包裹住黎听遥整个上半身,裸露在外的肌肤奶白奶白,宛如融化中的香草冰淇淋,再不添一口就要从屏幕里流出来,看得屏幕外的某人一下子唇干舌燥。   秦徵捏着手机,重重地呼气吸气再呼气。   他想黎听遥的手段也太低级了。   竟然是这么直白地以色诱人。   以为这种小计俩就能勾引到他?   秦徵太气愤了,气得身体某个地方一跳一跳。   他长按照片点下保存,以此作为黎听遥心术不正的证据,将来一并清算。   就在他保存完毕的下一秒,这张照片突然被撤回,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文字消息。   【黎听遥:抱歉,刚刚手滑发错了,你没看到吧?T^T】   秦徵面色铁青地看着这条消息。   太拙劣了。   黎听遥的手段,太拙劣了!   秦徵见过那么多想借色上位的男男女女,遭遇过层出不穷的设计和圈套。   假装手滑发错照片这种弱智套路,他还真是第1回体验。   不可思议,他娶回来个笨蛋。   怒到极点的秦徵冷笑一声,去找笨蛋算账。   但是去次卧的路上,秦徵突然停住脚步。   他在做什么?   黎听遥发照片的目的,是勾引他,从而见到他。   他这一进去,黎听遥不就得逞了?   可是不见黎听遥,又怎么才能教育他?   娶了一个心术不正的笨蛋回家,秦总很烦。   烦躁的秦总转换方向去露台拉磨,光着脚一踩到露台上,与之前完全不同的脚感让他一顿。   光秃秃的露台地板上,被人铺满了短毛地毯,走上去像是踩在了云端,一步步沉进柔软的云里。   秦徵看向次卧的方向,眼中翻腾的情绪缓缓平息。   次卧中,黎听遥宛如一具尸体横躺在地板上。   他一身经典的中华娘扮相,乌黑的长直发挽成出两个半扎的包子,金红色的短款旗袍堪堪遮住他的屁股瓣,露出一双一米二的笔直长腿。   太羞耻了。   他虫子一般扭动了一下,两侧脸颊通红,粉底都盖不住颜色。   怎么会手滑把试妆照发给秦徵呢,还好及时撤回。   还是很羞耻!   黎听遥看了眼微信,秦徵始终没发消息过来。   他松了口气,没发消息就说明一直没看手机,肯定没有看到那张照片。   ……肯定吧。   “啊——”黎听遥抱着头仰卧起身,想要埋头长啸一声,又担心妆被蹭花,只敢捏了捏头顶两只圆嘟嘟的包子。   江芋可发来多条消息催进度。   【芋圆可可:拍了吗?拍了吗?快给我看看!】   【鲤li:太尴尬了,还在调整心情。】   照片发错人这件事儿也有江芋可一份功劳在。   她对秦徵的富少人生眼馋不已,非把自己的社交软件头像都换了和秦徵差不多的。   刚好黎听遥化妆化得两眼昏花,压根没仔细分辨头像就把照片分享了出去。   【芋圆可可:没事的宝宝,丢脸对于我们来说不是和呼吸一样平常吗?】   【鲤li:……好像也对。】   黎听遥两眼一闭,看到密密麻麻的“抽象”二字。   可是,他摸了摸胸口,心还是一跳一跳的,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又放空了一会儿,黎听遥磨蹭地站起身,先到窗帘边,确认了一下外面没人,再小心地合拢窗帘,准备开始录视频。   秦徵会在露台溜圈这件事,他还是前天发现的,他正躲在房间里练舞蹈动作,窗户外面“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吓得他差点崴脚。   为了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黎听遥立马预约了铺地毯的师傅上门服务。   之后确实没再听到秦徵溜圈的声音了。   黎听遥放心地去调整补光灯的位置,没发现有一条电源线带动窗帘一角,拨开一条不显眼的缝隙。   窗外,秦徵的眼神由疑惑不解,渐渐变成震惊呆滞。   黎听遥背对着他,旁若无人地扭动着。   腰肢左右轻晃,燎原的火种一下子播撒在秦徵的脚下。   柔软如云层的地毯刹那成了地狱业火,秦徵的血液也乍然滚烫,易燃易爆。   黎听遥的身体,被布料匮乏的旗袍切割成一截又一截的白。   奶白的、欲滴的冰淇淋原浆,涌动着流淌着迸溅着,好似要冲破容器喷洒出来。   秦徵动了下喉结,这才是黎听遥的深层次目的吗?   刻意引自己来看他,穿旗袍,跳舞?   果然,心术不正。   秦徵火速调整心态,审视地看着房间里热舞的黎听遥,目露挑剔。   假发太长,不伦不类。   旗袍太短,伤风败俗。   皮肤太白,不够健康。   还有这扭来扭去的动作……怎么那么熟练?   批判,必须批判!   秦徵在窗户外面批判了半个小时,硬邦邦地去洗澡了。   【作者有话说】   冷战的第一个晚上,秦总故技重施半夜偷偷吃饭,看到桌上有一碗米饭,以为是老婆特地盛给他的,不假思索捧起来就扒。   ——就这样吃了老婆剩饭。   宝宝们,七夕快乐!值此佳节,有一个好消息要和大家分享。   我的百合小说改编成漫画已经在哔哩哔哩漫画正式连载啦,感兴趣的宝宝可以尝试看看(扭捏.jpg)。   wb抽18个宝宝喝奶茶! 第23章 我非要压制   漫长的舞蹈录制结束,黎听遥关掉氛围灯,小口小口地喘着气,掉落在地板上瘫成一张面饼。   cosplay这种东西,一旦沾上,整个人就定性了。   他最开始不过是抱着玩玩看的想法,套个假发,穿个衣服,在镜子前面转一圈就很满足。   哪知道cos着cos着,他解锁的技能越来越多,做道具、改衣服尺寸、捏假毛、修图,还有即将用上的……   【芋圆可可:剪辑好了吗?看看效果?】   视频剪辑。   【鲤li:没有,刚传到平板上,我要体验一下生产力跃升的感觉。】   【芋圆可可:那别剪了,先给我喽一眼,急急急急急。】   黎听遥从相册里选了一段,长按出分享选项,忽地卡住,盯着江芋可的头像,还有和它紧贴的,秦徵的头像,从脑袋顶到脚心开始不断升温。   他咬着唇,敲下一排字。   【鲤li:你先换个头像。】   这句话发出去,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红得像蒸锅里的大虾。   江芋可的头像和秦徵的乍一看几乎一样,并排放在一起也跟双胞胎似的。   跳舞视频发过去,总有种会发给秦徵的错觉。   太别扭了。   秦徵要是发现自己女装——还是旗袍——会做出什么反应,黎听遥根本不敢想。   那种现充,肯定无法解自己的行为吧。   黎听遥双手捂着脸,小声地发出嚎叫。   到底要怎么才能和这种行为轨迹不讲逻辑的现充维持友好合作关系啊。   【芋圆可可:当然是用上我给你搜刮来的新婚礼物!】有30个G那么多呢!   【鲤li:我是真的在发愁,你就不要捣乱了。】   说好要给秦徵这张卡面喂资源,他就包喂到满级的好吗?   但是比起养游戏卡面,老公这种生物培养难度还是太高了一点。   【芋圆可可:那你送我一架航空模型,我给你好好想想?】   【鲤li:?】江芋可什么时候又爱上航模了?   【芋圆可可:每天上班都能看到对面的飞机飞艇火箭炮的,眼馋嘛,嘿嘿。】   五环外的恒星国际度假村里,一架等比例缩小的喷气式战斗机盘旋在飞行场上空。   秦徵猛然推动油门杆,战斗机在围观者的尖叫声中俯冲而下,低沉有力的轰鸣声离跑道越来越近,冲到半途,机身一个旋转改变方向,接着不断爬升,又在半空中翻滚几周。   又玩了几个花样,秦徵渐渐觉得没意思,遥控器塞到了商赫臣手上,自己去一边乘凉。   商赫臣伸着脖子问他:“你好不容易谈成的联名,这就玩腻了?”   秦徵背对着他,挥了下手,头也不回地往遮阳伞下走。   商赫臣也把遥控器一丢,跟着跑过去:“不是,离了我,还有谁陪你玩这么幼稚的东西,能不能对我友好一点。”   回答他的只有秦徵沉默的背影。   商赫臣真是气不过,一把子熊抱上去,又问:“就你花钱搞的那小航模工作室,能赚到钱吗?小孩买得多大人买得多?”   秦徵冷冷看他一眼,没有回答这种问题的兴致。   陪同在旁边的苏助立马反应过来,回答道:“自收自支,目前已经攒到钱开实体店了,CBD奥正广场四楼,商总有兴趣可以去逛逛。”   商赫臣稀罕道:“这听起来,效益还不错?”   苏助点点头:“是还可以。铺面租金都是按市价支付的。”   秦徵已经在躺椅上坐了下来,摘了护目镜闭目养神。   商赫臣在另一张躺椅坐下,想想又爬起来,不甘心道:“所以你对我爱答不的,几个意思?你们这种能赚钱的狗大户,瞧不起我们这种只会亏钱的傻白甜是吧?”   这句话秦徵倒是有所回应,不过是一声嗤笑:“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傻白甜”三个字,商赫臣在乳胶漆里滚上一圈才能贴上“傻”和“白”。   至于“甜”这个字,秦徵又开始心神不宁地想起家里的某个人。   在富少的一生中,势必会遇到诸多诱惑,尤其对于秦徵这种既富且帅还有童年创伤的超级富少。   温暖这种缺爱富少一被子,富少就能养你一辈子。   赌博的爸、重病的妈、读书的弟弟、破碎的她或他。   这仿佛已经成了某一类人的标配,从秦徵发育完好开始,就源源不断出现在他周围。   衣服不穿的、衣服穿一半的、衣服穿得奇形怪状的,秦徵什么样的人没扔出去过。   穿旗袍的男人秦徵没见过吗?   当然见过。   但是黎听遥穿得就是和那些人不一样。   他的腰、他的裙摆、还有他腿肉上的勒痕,这些全都刻在了脑子里,甩都甩不掉。   ……在秦徵的记忆里,笼罩在黎听遥身上的灯光都是不一样的。   卧室灯都是统一采购的简约风吸顶灯,怎么光打在黎听遥身上就能从各个角度照亮他的身体线条,那么流畅,靠。   秦徵烦躁地抬手遮住眼。   头顶的遮阳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遮光都遮不严实。   耳边忽然出现苏助打电话的声音。   秦徵正烦着,本来想示意他走远点打,听到关键词后松开眉头。   苏助似乎对电话那头的人很无奈:“苏宝儿,最后一次警告,你衣柜里那些男装我都忍了,爱穿不穿,做男的做女的,我不管你。但是你敢在身上任何地方打一个洞,我把你太阳穴打个对穿。你敢打我就敢打,说到做到。还有我上回给你带的中药,按时按顿喝,调节激素水平的,你现在脾气这么臭多半也是激素闹得……苏宝儿?苏宝儿?”   “又挂,又挂……”苏助捏着手机,少有的咬牙切齿,咬到一半,他惊觉头顶上有一道不善的视线。   苏助猛然一抬头,瞧见秦徵表情晦暗地打量着自己。   “秦总?您有吩咐?”   秦徵对他刚刚的一些用词非常敏感,不悦道:“这是个穿衣自由的年代,收起你的刻板印象。”   苏助看似扑克脸,实则大惊:“刻板印象,我?”   “说什么做男做女都可以,难道一个女生穿男装就代表她变成男性了?同样的,一个男人穿旗袍就说明他不想当男人了?衣服没有性别,只要被设计出来,人人都可以穿,你怎么敢假定一个喜欢穿男装的女生就是想做男人。”   再说有些男人穿裙子就是很好看。   秦徵一番长篇大论下来,在心中给自己狠狠肯定。   苏助的眼神渐渐变得如同死鱼一般,嘴上附和着:“秦总所言甚是。”心里不停诅咒秦总自己去穿旗袍。   特地提一嘴旗袍,秦总你一定很喜欢吧,喜欢就穿。   旁边听了一耳朵的商赫臣猝不及防蹦出一声幸灾乐祸的笑。   秦徵锐利的目光很快盯上他:“你也刻板印象?”   商赫臣立马露出一副小寡夫似的哭丧面相,对着手机上的大乃男女仆长吁短叹:“我这一生就是被男娘害了呀。”   苏助联想到商赫臣在游戏里的小萝莉形象,还有微信里的一口一个“姐姐”,悄悄投过去鄙夷一眼。   他心如死灰地想着,富哥里稍微靠点谱的俩少爷,一个赛一个变态,这群富哥真的要完蛋了吧。   又过一会儿,秦徵突然不经意地问苏助道:“你上回给你妹抓的几贴中药,有效果吗?”   秦徵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把黎听遥挂心上这种现象是不正常的。   他成同性恋了?   他因为黎听遥变成同性恋了?   无性恋长达二十八年的秦总对此并不认可。   是苏助那通电话提点了他,这种不正常或许是人体激素水平紊乱造成的,他可以尝试调节激素水平,缓解同性恋表象。   苏助一愣:“您在关心我妹妹?”   他的心开始死灰复燃,秦总还懂得关心下属的亲属,这或许就是自己仍然追随于秦总的由。   秦徵略一点头:“嗯,调节出结果了吗?”同性恋程度都没有减轻之类的。   “有的!”苏助很有活力地回答道,“大有改善。”成片成片发红的痘痘已经明显不红了。   还真有效果,秦徵沉吟:“看的哪位医生?帮我预约最近的问诊。”   “您?”苏助不解,“需要看这个?”秦总脸上光溜溜连颗痣都没有,还需要找治痘圣手?   当天下午,某老中医坐诊的中药堂出现一位墨镜口罩包裹严实,打扮宛如明星偷情的男人。   老中医摸着胡须把脉,眉头猛然一皱。   秦徵紧张道:“大夫,我这情况有点严重?”他不会已经是重度同性恋了吧?   老中医深深点头:“小伙子,确实有点,凶猛有力啊。”见多了肾虚的,难得一见这种……旺盛的。   秦徵更加紧张:“这,能治好吗?”   老中医疑惑:“这个,要治?”别人求还求不来。   秦徵不解:“不治,不会更加严重吗?”   老中医意味深长:“堵不如疏啊。”   秦徵不同意:“我非要压制呢?”   老中医从未听过如此要求,为难半晌,最后紧握钢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郑重写出一剂药方:“你既然非要压制,就按这个方子试试。”   于是,秦徵这天,拎了一大包中药,安心回家。   【作者有话说】   于是,秦总拎着一大包养胃药,心满意足地回家…… 第24章 能有个补光灯吗   老中医的药方有奇效。   奇就奇在,不用喝,秦徵光是看两眼,心中的波涛起伏就趋于平静。   有此奇药在手,原本陷于被动的秦徵找回了自信,他又变回了那个应付各种小计俩都游刃有余的高冷秦总。   面对黎听遥随时有可能砸过来的“老公”直球,秦徵不再拘泥于被动防守,他开始动坏心眼,伺机把对方的招数骗出来。   深深看了两眼藏在主卧边柜里的中药,秦徵沉着冷静地走出卧室,深邃的目光盯上正在厨房里忙碌的黎听遥。   此时,黎听遥守着灶台上的白萝卜炖扇骨,时不时咽口水。   白萝卜,一个平平无奇的农作物,肉汤是它升华的温床。   经过文火熬煮,萝卜原有的苦涩辛辣会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鲜甜的肉味和软糯的口感,浸满汤汁,晶莹剔透,咬一口在嘴里化成无尽的幸福。   他一定要大吃好多口。   黎听遥掐着点打开锅盖,盐罐在手里转了三圈,洒下一层细白,还没来得及搅拌,突如其来一双大手把他从灶台前挟持走。   看清这双手的主人是秦徵,黎听遥一声惊呼闷在嗓子眼里,被呛得猛然咳嗽。   他咳得面红耳赤,眼神无不错愕。   秦徵又是在唱哪出戏?   这几日,黎听遥也在苦恼要怎么和秦徵缓和关系。   如果这是在一个攻略向的游戏里,秦徵就是一个总在失联状态的唯一可攻略对象,游戏剧情一片灰色未解锁的那种。   黎听遥已经快放弃这一块的游戏体验,满足于刷刷日常——做做饭、收收脏衣服、监督家政阿姨干活,拿点基础奖励——五百万生活费,硬生生把游戏性质扭转成放置类。   就在这种情况下,灰了一整个活动期间的人物卡亮了。   不仅仅是亮了,这个角色还主动跳到屏幕上,挡住其他的模块,强势地提醒游戏玩家,别忘了游戏主线。   所以卷土重来的秦徵,带来了什么新剧情?   黎听遥顾不上擦咳出来的眼泪水,一半好奇一半期待地和秦徵对上视线。   秦徵看到黎听遥眼角的泪光,眼眸一眯。   只是如此普通的肢体接触就激动到脸红落泪,黎听遥果然好喜欢他。   他收回钳在黎听遥腰上的手,后背倾斜,轻靠在吧台上,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   “是没斟酌好要怎么开口,还是没胆子开口?”秦徵紧绷着下颌,漫不经心地调整角度,露出最完美的面部线条。   黎听遥愣神两秒,嘴巴微张:“啊?”   还得他自己破译剧情的?   黎听遥的聪明大脑飞速运转着,秦徵一向是不喜欢他说话的,事出反常就要从近期的特殊事件上找逻辑,最近和“开口”有关的,就是秦徵给他找的那个语言训练班。   思及此,黎听遥免不得有一丝羞愧,他在语言方面的学习能力实在薄弱,跟着老师练习也有三堂课了,说起顺口溜依旧不得要领,原地踏步。   眼下,受资助的“贫困学生”黎听遥还没有任何学习成果,“资助人”秦徵却已经急不可耐地过来验收资助成绩了。   “贫困学生”黎听遥自觉辜负了资助人的善心,原本只是微红的脸颊在极短时间内变成了千层红,上色的过程在秦徵眼中一览无余。   黎听遥红得色彩纷呈,秦徵看得心中抖擞。   小心思被戳破的模样还有一点可爱,黎听遥果然好喜欢他。   “我,真、开口?”黎听遥犹豫着,征询秦徵的意见。   秦徵矜持一点头,脚底刻意控制住了才没有抖起来。   中药的疗效还在,他不会在黎听遥面前轻易动摇自己的心情。   秦徵稳住心神,专注去听黎听遥接下来的告白式道歉。   却见黎听遥脊背一挺,两脚一并,嗓子一清,右臂横在胸前,左手背在身后,表情坚毅。   秦徵的眼神犀利起来,发觉剧情发展逐渐背离他的设想。   然而此时叫停已经来不及了。   黎听遥气沉丹田:“八了百了标了八了八了……巴拉巴拉……”童年不同样。   他没说几个字就气势耗尽,声音微弱,舌头上像被糊了一层强力胶水,每一个字都糊在舌头上。   秦徵听得疑惑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压根没听出来黎听遥这一段原本的台词是什么。   黎听遥努力地挤挤:“……八了,爸了个巴子……”他卑微地垂下头,渐渐消声。   很有一种在六一儿童节把文艺汇演搞砸了的倒霉小学生感。   这句秦徵听明白了,他眼皮一撩,凶巴巴瞪过去:“你还敢说脏话?”   “不、不敢。”黎听遥头埋得更低,惴惴不敢多言。   这和黎听遥在房间里偷偷练习的台词有一个字能叠上吗?   秦徵侧头下倾去找黎听遥的脸,逼近:“除了这些,就没别的可以说?”   黎听遥缩着头像鹌鹑。   其实有的,老师还让练习“河边两只鹅,白鹅与灰鹅,哦哦爱唱歌”。   不过黎听遥这回长了个心眼,在脑海里预演了一下,自己大概会读出“呵呵呵”冷笑的效果,智地闭嘴装哑巴。   他手心一捏,后知后觉发现盐罐还抓在手里。   他猛然想起灶台上炖着的萝卜骨头汤,再不起锅得熬干了吧。   “我、锅……”黎听遥抬头的动作一滞,目光撞在秦徵的锁骨上。   秦徵的家居服都以轻便舒适的风格为主,相对外出的衣服来说,领口偏松垮,因此骨骼感极强的锁骨大咧咧暴露在外面,稍稍走动间还能窥见他一小半鼓鼓的胸肌。   明暗光线交错下的锁骨线条太霸道了,不经意间就让黎听遥挪不开视线。   他今天买来的扇骨也是一样的高贵优雅,炖煮出来的肉汤绝对是无可比拟的美味。   被这样的肉汤一浸……黎听遥“咕噜”吞了吞口水,啊,馋。   “你在看……”秦徵皱着眉,顺着黎听遥的视线一眼,动作敏捷地揪住自己的衣领,遮挡住某人不加掩饰的垂涎目光。   瞧他之前说什么的,黎听遥早就对他的完美肉体图谋不轨。   秦徵警惕地转动身体,换了一个安全的角度。   感受到黎听遥的注视还没有完全消失,秦徵莫名开始心头小鹿乱撞。   糟糕,是中药的疗效快过去了。   时间紧迫,秦徵却还没听到自己想听的内容,开始着急。   黎听遥这是跟谁学的口是心非、装腔作势?   黎听遥也急,急着去看自己的萝卜炖扇骨,一只脚刚迈出去,后颈又被秦徵勾住。   他愤怒扭头:“到底,干、干嘛?”   秦徵也怒:“你还凶上了?克扣我的便当给别人你还凶上了?”   黎听遥眼神一变,悟了。   原来秦徵这么多天的不对劲还是因为那一个便当。   细数这些时日的相处,秦徵都吃过他多少顿饭菜了,少他一顿便当就这样计较啊?   黎听遥深吸一口又要争辩,话到临头还是变了语调,且怂且真诚:“我、我认错,和好、行不行?”   委不委屈,不是他这个“加害者”可以定义的,要从“被害者”秦徵的角度出发。   而且,他真心找秦徵和好的。   秦徵还怔着,他是来逼黎听遥说真心话的,怎么说来说去,说回到便当上了。   就为一顿饭斤斤计较,简直小学鸡行为。   秦徵表情一收,冷漠道:“不和好。”   既然已经小学鸡了,那就贯彻到底。   他动作敏捷地掏出手机打开相机,对准惊慌失措的黎听遥。   秦徵手机的取景框里,黎听遥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畏畏缩缩。   “真、真拍呀?”黎听遥睁着一双清亮的大眼睛,含了一汪泉水似的,无辜又可怜。   秦徵冷酷点头:“说啊,台词不是已经给你写好了?”   黎听遥手里抓着一张字迹龙飞凤舞的便签纸,看清上面的内容,他在心里深深叹气。   【本人黎听遥,未经秦徵许可,擅自挪用秦徵的便当(鸡汁虾仁一份、清炒秋葵一份、黄瓜蛋汤一例),造成不可挽回的恶劣影响,录此视频以表忏悔,并承诺在规定期限内补偿秦徵便当一份(规格不低于一荤一素一汤)。忏悔人,黎听遥。】   能写出这样一份东西,谁分得清秦总今年是二十八还是刚八岁。   “今、今天这顿饭,能算、算补偿吗?”黎听遥企图挣扎。   “不算,”秦徵铁面无私,“家里吃的饭不算,明天立马送来不算,后天送来也不算。”   黎听遥惊了:“那、那那怎么才算?”   早知道秦徵这么得寸进尺,他才不那么快认怂。   秦徵唇角一勾:“送便当,重在心意,让我感受到你的心意,那才算。”   ……这不是一句废话吗?黎听遥双手紧紧捏拳。   “别废话了,快录。”秦徵脸很大地催促道,完全克服了成为小学鸡的心关。   “我、那个……”黎听遥满脸抗拒,“能有个、补补光灯吗?”   这是一个coser最后的倔强。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真的喝药调,看了眼评论区……喝不得,喝不得。 第25章 爱我的皮相   苏助发现秦徵最近的心情不错。   就比如今早,轮值秘书忘记提前开制冰机,以致送来的咖啡还冒着热气,极端冰制品爱好者秦徵竟然面不改色喝了下去,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   战战兢兢的秘书转身离开时松了口气。   苏助观察几秒,调整了一下汇报顺序,把那几个预计要挨骂的项目都提了上来。   秦徵打断他:“苏助。”   “秦总。”苏助不动声色看了眼手里的策划案,一目十行地找漏洞。   “月行的负责人上次是不是说公司在营销那块儿的力量弱?”秦徵喝白开水似的把咖啡一饮而尽。   “月行”是秦徵创立的航模公司。   秦徵刚成年就组建人手开垦航模领域,动用的人脉是他母亲生前留下的,投进去的钱也和秦家没关系,发展到现在,月行的品牌价值在业内排得上前五。   之后,秦徵入职奥正集团,月行的经营权逐步下放,但在秦徵心里,它始终占据“嫡长子”的地位。   身为秦徵的左膀右臂,苏助对月行的情况也算得上了如指掌。   “提过一回,”苏助点了下头,“月行的员工大多工出身,宣传这块的风格,用当下流行的话来说,过于‘直男’,没有网感,缺乏吸引力。”   秦徵靠在椅背上,神色松弛,又问:“所以是不是需要聘请一位专业对口的人才?最好是学影视编导、视觉传达这一块的。”   视觉传达,苏助记得黎听遥的专业就是这个,他眉毛轻轻抬了抬:“学历要卡双一流硕吗?”   秦徵眉头一蹙:“这种小体量的公司卡什么学历?你有学历歧视?”   苏助:?是谁之前相亲都要卡学历,呵呵,他不说。   他扛着一口大锅忍气吞声:“明白,学历放宽到大专及以上。”   秦徵又“嘶”一声,眼神不善地看过去:“卡一本。”   苏助微不可察地扯扯嘴角:“明白。”   他斜着眼朝秦徵投过去一个微妙眼神,也不知道是谁上次斩钉截铁说不可以给老婆设萝卜岗。   秦徵不放心地交代:“双非一本也算一本。”   “……知道。”   苏助装模作样在备忘录上记招聘条件,实则涂鸦了一张简笔画结婚证,结婚证上俩小人精准捕捉秦徵和黎听遥的外形特色。   他心说干脆卡结婚证得了,结婚证上另一半不叫秦徵的通通pass。   让黎听遥到月行上班是秦徵的临时起意。   追溯源头还要扯到秦徵逼迫黎听遥拍摄的那个忏悔视频。   在小学鸡秦徵的威逼利诱之下,黎听遥强忍羞耻,心不甘情不愿地在镜头面前表演了一番“有的人活着,其实已经死了”。   视频里,黎听遥无力挺直腰板,两边肩膀松松垮垮,眉毛眼睛嘴巴都往下耷拉着,全无活人的精气神。   这样的姿态和表情被镜头放大之后本该显得无比小人气质,但架不住黎听遥颜好。   眉眼精致的人,提不起精神也有种西子捧心、欲语还休的内敛之美,眼神里的幽怨看得多了也仿佛藏着情。   浓郁缱绻的情感让秦徵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秦徵果断打开边柜,把中药当成净化光圈,任由中药包的力量冲刷着自己,再逐帧审判自己的战果。   有那么几秒,一个叫“补光灯”的东西出现在画面一角,而秦徵也乍然回想起了黎听遥本科读的专业。   视觉传达设计。   拍视频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补光灯,视频拍出来的效果也不错,肤白貌美的。   秦徵摸摸下巴,琢磨着黎听遥虽然不是艺术出生,在拍视频这块的专业能力还不错。   刚好月行那边现有的员工都不擅长视频拍摄,拍出来的飞机模型和地摊上的塑料飞机一个样。   一个绝妙的主意瞬间出现在秦徵脑袋里。   他要雇佣黎听遥做月行的营销策划,妙。   顺带能解决后者的社保问题,妙上加妙。   黎听遥有了正事可做,也就不至于成天挖空心思勾引自己,妙得不能再妙。   妙妙妙!   于是在秦徵和苏助通气后不久,苏助亲自驾驶的LM在一个工作日的下午开进了云顶的停车场。   苏助在电梯口稳稳停住车,看向后排的两个人。   秦徵随意地靠坐着,专心致志刷手机。   另一侧,月行的负责人觑了一眼秦徵的脸色,扭头和苏助对视,眼神中满含询问。   苏助则微笑道:“杭总,家里有人,您直接上楼,会有人引您去正确的房间拿图纸。”   杭总拧着眉又看看秦徵,秦徵不言不语,看起来心情还可以。   “苏总,我这……”杭总支支吾吾,他还是没想明白,秦总难得来一回月行,今天来了之后不开会不训人,反倒把他领到云顶楼下,让他上楼去拿“图纸”。   他怎么不知道有什么图纸在秦总家里?   就算是有,也犯不着秦总亲自领自己来一趟吧?   苏助依然笑着:“你上楼就什么都明白了。”   杭总一头雾水地出去了。   楼上,黎听遥正在确认漫展无料状态,有瑕疵的扔去一边,剩下的打包装好。   签了公司的coser都有团队来负责这种事,黎听遥请不起团队,现场的嘉宾助也都是搬砖群里临时捞的,前期准备就只有自己多上点心。   听到门铃声,他动作一停,起身去查看。   门外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地中海男,形容略显猥琐。   黎听遥蓦然想起秦徵今天上午打过一个电话,说下午可能会有人来家里取文件。   看来就是这个人了。   黎听遥略带抗拒地把人放进门。   杭总看上去很局促,尤其在见到黎听遥时有些迟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他模棱两可地开口:“您好,秦总让我来取东西。”   黎听遥点点头:“嗯,好,跟、跟我来吧。”   秦徵在电话里特意说过文件的位置,那是一个有点特殊的房间,门上挂着密码锁,日常都是关着的。   在这个人人都有秘密的时代,黎听遥很乖巧地没打听过这个房间的作用。   甚至在给房间开锁后,他还目不斜视地走远,只让这位……地中海总一个人进去。   其实房间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四面都是顶天立地的透明展柜,各式各样的航空模型按照机型和规格有序排列在里面,整整齐齐摆得跟大阅兵似的。   杭总转了一圈,看不出这里头的门道,只觉得置身于一个航模展览馆。   他左思右想,盘算秦徵的意图,推开门,目光投在外面气质温吞的小帅……小美哥身上,豁然开朗。   黎听遥见他两手空空出来,也没问什么,安静地等这人自己离开,不料他非但没走,还挂着奇怪笑容往自己这儿来了。   杭总胸有成竹地和黎听遥搭话:“这位,是秦总的……”   黎听遥戒备地后退两步,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男人的笑不坏好意。   杭总自以为笑得亲善友好:“爱人吧?”   “不、不是,”黎听遥被他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向前推出一只代表拒绝的手,语气冷硬,“我只是、一个保、保洁。”   快走吧,和保洁能有什么好聊的。   杭总笑容一收:啊?   秦徵坐在LM里运筹帷幄。   他刚进奥正集团的时候没什么话语权,集团里姓秦的人又格外多,一群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仗着祖上的交情进了公司,在他面前还要摆长辈架子,在普通职员面前更是耀武扬威。   爷爷重感情,舍不得处这些蛀虫,秦徵可不惯着,一股脑把吃空饷的人清退。   亲戚们闹到爷爷那里去,爷爷嘴里说着一个姓同气连枝要互帮互助,埋怨孙子脾气古怪,扭头却对着秦徵使眼色,秦徵立马又发挥“熊孩子”的本能把亲戚们通通打出老宅。   像他这样刚直不阿的人,自然做不出把老婆领到杭总面前,让所有月行员工对黎听遥特殊照顾的事。   不过真让黎听遥作为普通员工入职,秦徵又担心他一个结巴会受人排挤。   于是设计了今天的场景。   一是让杭总认一认脸,日后杭总在航模公司见到黎听遥自然会有分寸。   二是让黎听遥一睹秦徵的航模收藏,给他心里打个底,后续秦徵安排他去航模公司面试就显得不太突兀。   车门一开一合,发出两声闷响。   杭总坐了回来。   秦徵唇边挂着笑,漫不经心道:“见到了?之前你抱怨说缺个营销策划,过段时间他去你那儿上班,不用表现得太殷勤,我不想他恃宠而骄,工作安排上也不用特殊对待,按照正常的工作量布置给他……”   “这个,秦总啊。”杭总不得不打断他。   秦徵撩起眼皮:“嗯?”   杭总面露难色:“您家里那位说,他是家里的保洁。”   从住家保洁转变成航模企业的营销策划,这个职业跨度也太大了吧。   还有啊,那位保洁自己知道他要出去上班了吗?   秦徵陡然沉默,俊美的脸上有什么在渐渐开裂。   车内的气氛陷入凝滞,苏助不合时宜地“噗嗤”一声。   接受到来自秦徵的凶恶视线,苏助立马为自己开脱:“看到个段子很好笑。”   秦徵质疑:“什么段子。”   苏助:“看到一个人脱裤子放屁,还放了个闷的。”   嗯,这个人就是你,秦总。   秦徵沉着脸下班回家,每一个动作都制造出极大的动静。   黎听遥围裙还没摘,听见声音欢欢喜喜出来迎接,笑脸对上一张黑脸,顿时笑容一滞。   怎么又生气了呢秦总。   黎听遥在围裙上搓搓手,面对秦徵的怒火已经很难产生什么情绪波动。   他越来越相信,生气的秦徵才是正常形态,和颜悦色的那个是限定形态,稀有款。   黎听遥怀念着稀有款秦徵,语气无不沮丧:“你、你回来了。”   秦徵闷闷应了一声。   他打定主意这回要狠狠给黎听遥一点脸色看看,然而刚和黎听遥打个照面,周身的狂暴气质就疏散不少。   绷不住气势的秦徵勉为其难决定再给黎听遥一个表现机会。   他飞快了一个思路出来,决定从家里的航空模型切入话题,引出下午来家里的杭总,再问问两人聊了些什么,最后直击“保洁”这个词。   不做家里的主人,要做家里的保洁。   秦徵时常觉得自己无法解黎听遥的脑回路。   他尽量缓和了脸色:“南边房间里的东西,你下午见到了吧。”   黎听遥登时扬起笑脸邀功:“没、没有。我特地、避、避开。”   二次元地下党最懂要尊重别人的秘密。   秦徵眼中眸光动了动:“别人或许觉得幼稚,但是和飞行有关的——你避开了?”上扬的尾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什么杭总、什么保洁,都被秦徵抛之脑后,他此刻唯一思考的问题只有。   ——他已经把房间的密码给了黎听遥,一个敞开的秘密就摆在眼前,黎听遥对之竟然没有一丝好奇?   喜欢一个人的表现,难道不包含旺盛的探索欲?   黎听遥心中咯噔一下,对秦徵的反应感到茫然:“我、得进、进去看吗?”   他太知道秘密被曝光于人前的痛苦,才不愿意窥视别人的隐私。   为什么秦徵反而露出这样复杂纠结的神色?   僵持到最后,秦徵的一切情绪似乎都消散在黎听遥大而空的眼眸中。   他回望黎听遥的目光破碎中带着失望。   “原来你爱我的皮相,却不爱我的灵魂。”   黎听遥心里“哐哐哐”擂着鼓,听到这句话后,鼓声停了,鼓槌收起来了,大鼓降下去了,心也变作一潭死水。   他什么都没做,但是他又爱秦徵了。 第26章 老师,踩我   在名为“ACG盛夏特典2.0”的漫展开始之前,黎听遥从未设想过会在这种场合遇见秦徵。   遇见,还在和他闹别扭的秦徵。   秦徵闹别扭的表现一直都非常幼稚,这次更是幼稚到极点——他连着几天不肯吃黎听遥做的饭。   闹别扭的当天,黎听遥做的是手撕柠檬鸡。   他记得秦徵喜欢冰一点的口感,所以提前冻了冰块给鸡肉降温,又担心鸡肉带汤会冻成块,所以在蒸鸡肉前学了撇鸡油的技巧,瓶装的花椒油闻着味道浅,所以料汁里的花椒油都是他亲自熬的。   除了鸡不能现养,柠檬不能现种,小米辣没地儿摘,他把一道菜里能做的都做了。   但秦徵只是看了一眼,便淡漠地移开视线,丢下一句“我去业主餐厅”。   那半只鸡完完整整进了黎听遥的肚子。   “你老公真是够阴晴不定的。”江芋可坐在小马扎上评价。   黎听遥在另一个小马扎上深深叹气。   今天这场漫展多少有点草台班子,公告上的签售开始时间都快到了,也没人来领他们去签售区。   黎听遥出的角色是个游戏npc,黑暗神殿的圣子殿下,鼻梁上架着花纹繁复的金属装饰物,黑发如瀑,美丽而神秘。   心情却很忧愁:“上回、录录了一个……才和好,这次、不知道他、他又要提什么、要求。”   而且,录一个羞耻视频才和好那么几天,一点都不划算。   “录……录什么?”cos成光明神殿圣子的江芋可用她圣洁的脸做出一个极其亵渎神明的表情,“自*?蒙眼绑*?办公桌下面**?”   黎听遥大为震撼:“那些圈、圈圈都都都代表的什么?”   江芋可但笑不语。   这时,漫展的现场助匆匆赶来。   “老师,可以就位了吗?签售马上开始。”   签售队伍中,两位十来岁的少女交头接耳。   其中一个满脸嫌弃:“苏宝儿,这种地方究竟有什么好玩的,人挤人,好热,我要走了。”   苏宝儿对着手机镜头调整自己的狼耳形状,表情坚毅:“来见我男老婆。”   “男老婆,咦~好恶心的词。”   “你在嫌弃什么啊秦乐萦,你之前不是说你哥也找了个男老婆?”   “嗯,他也恶心。”   “……你还挺一视同仁。”   又过不久,淹没在人群里的秦乐萦实在受不了呼吸间刺鼻的汗臭味,和苏宝儿说了一声,从签售队伍里挤了出去。   她大吸一口来之不易的新鲜空气,前后左后看了看,都是极其陌生的事物,只好在展子里漫无目的地转悠起来。   转了两圈,秦乐萦在一个摊位前停下,摊位上挂着几张大幅海报,她不知道海报里的卡通人物叫什么名字,但是记得苏宝儿买了很多这个人物形象的周边。   她指着摊上的明信片问:“这个多少钱?”   “咪,一套八块。”   “八块,这么便宜?”   “咪,这是同人谷授权自印哦。”   秦乐萦一脸懵:“啊?”这说的是中国话吗?   摊主试探问:“咪要带一包吗?”   “你们这儿的东西都是这个价格吗?”   “……差不多?”   “哦,”秦乐萦指着海报上的卷毛男,“有这个人的东西都给我包一份,谢谢。”   摊主精神抖擞:“好的咪,稍等咪。”   摊主打包谷子的功夫,秦乐萦百无聊赖地给苏宝儿发消息。   【你们二次元说话还挺萌,咪咪咪的。】   冷不防,隔壁摊位两个人的闲聊被秦乐萦听到了耳朵里。   “……其实他也不算婚生子吧,为什么老爷子股份给他?”   “啊?他不是吗?不能吧,不是有各种通稿吹他爸妈世纪婚礼?”   “离婚了啊,秦徵出生之前,两人就离了。所以都是非婚生子,大少爷还占一个长子的名头呢。”   “那为什么家产不给长子?这样一说,秦二少是爹的亲生崽吗?不会是爷爷的吧?”   “很有可能,不然爷爷怎么那么疼他,啧。”   两人说得起劲,摊位骤然被人掀翻,顿时惊得起身,瞧见闹事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   “小妹妹你没事吧?”   “发癫啊破坏别人东西?”   秦乐萦冷着脸,惜字如金:“法盲。”   “草,你砸我摊子还说我法盲?”   其中一个就要跳出来打人,另一个赶紧拉住:“谁先打人谁不占,别冲动。”   秦乐萦冷笑一声,又吐出两字:“龌龊。”   说完拍拍手就准备走人。   这谁忍得了,摊主一把揪住她不放:“神经病,赔钱!我惹你了?”   “说的就是你们,龌龊的法盲。”秦乐萦一巴掌拍开那人的手。   离婚前怀的孕,离婚后生出来的也是婚生子,这点常识都不知道还出来显摆。   更可恶的是竟敢侮辱她爷爷!   秦乐萦身强体壮,一巴掌拍过去,摊主的眼泪当场就下来了,嗷嗷地跳出来还手,上来就猛推一把。   “还敢还手?”秦乐萦更怒,去拽摊主头发,手一使劲揪下来一顶假发。   假毛被整体剥脱下来,和手撕头皮的痛感没差,摊主猛嚎一嗓子,尖锐的嗓音吓得周遭的噪音寂静一瞬。   “草,你完了!”摊主朋友看朋友吃了亏,赶紧跳出来帮忙。   “又来一个?”秦乐萦丝毫不虚,目标明确眼疾手快,又薅下来一顶假发,丢掉!   “啊啊啊!”   被揪掉假毛的两个人痛到在原地跳脚,飙着眼泪冲上来对秦乐萦拳打脚踢,秦乐萦也不示弱,打出了越战越勇的气势。   三个人你推我搡打成一团,拳脚无眼把临近的两个摊位也一阵祸害,惹得无辜摊主守着自己的小摊放声哀嚎。   “保安,找保安啊!”   “谁劝一下,别打了!”   “啊,谁踩我脚了,天杀的!”   “NPC来了,快拉架!”   眨眼功夫,整个贩卖区已经乱成一团,以三个人的战场为中心,围了一层又一层看热闹的热心市民,还有保安和漫展NPC在赶来的路上。   战场之外,随身保护秦乐萦的保镖见势不妙迅速给老板打去电话。   贩卖区的混乱暂时没有影响到黎听遥的签售。   唯一让他感到奇怪的地方,是排签售的队伍缩水不少,似乎出现了什么更有吸引力的东西把人群引去了其他地方。   上皮之后的黎听遥眼神冷清,看向江芋可的目光满含无欲无求。   其实事业心很强:“我糊了?今天人好少。”   江芋可低声蛐蛐:“知足吧,小型漫展的流量就是很差的,而且这个主办方太像草台班子了,他们要是办3.0我保准不接了。”   两人刚嘀咕两句,黎听遥的签售位排到了一个狼耳少年。   一开口是女孩的声音,委委屈屈的:“老师,我昨晚打游戏一直输……”   黎听遥张嘴准备安慰两句。   “……然后去看了您最新的视频,旗袍那个,超美,看完我几把都赢了,嘿嘿。”   “……”黎听遥好恨自己的秒懂,他静止两秒,欲言又止,无奈,“好,嗯,好。”   他敬业地维持住神殿圣子的高冷形象,铺开海报问:“to签要写什么?”   “这个这个!”狼耳少年双手递出小纸条。   “to苏泊尔……”看到那三个熟悉的字,黎听遥“唰”的抬起头,“苏泊尔?”   就那个起哄让他穿旗袍的苏泊尔?   苏宝儿满脸惊喜:“老师您眼熟我CN?”   “嗯……”黎听遥深深看她两眼,像是要把这个人永远记住。   海报签完,还剩一点互动时间,苏宝儿搓搓手,期待问:“老师可以录个视频吗?”   有旗袍的前车之鉴,黎听遥对这位看似无害的少女十分警觉,说话加了个心眼:“可以,正常的互动视频都可以。”   话音刚落下,苏宝儿一秒倒地:“老师,踩我。”说罢,闭上眼,笑容幸福而安详。   黎听遥震撼起身:?这属于正常互动?   他很久没在签售现场遇到这样手足无措的情况,就快绷不住皮下结巴的毛病了:“你……不是,你要不起来吧?”   他局促地一边试探把人捞起来,一边眼神求助周围的NPC。   偏巧四周一个漫展NPC都看不到,也不知都去哪里忙了。   这时候,苏宝儿翻身动了动,黎听遥以为她要放弃这种行为,刚松一口气,却见苏宝儿从屁股下面拽出一样东西。   一条毛茸茸的灰色狼尾。   她举着狼尾让黎听遥帮她拿着:“老师,膈屁股,您帮我拿一会儿。”   “哦,好,”黎听遥听话地接过尾巴,反应过来不对,“诶,不是?”   他就这么拿在手上了?   黎听遥抿着唇陷入沉默,或许这个时候,他应该掩面再比个“OK”。   冷静下来,总会有办法的。   黎听遥生无可恋地抬起头,视线落在某处,整个人瞬间僵直,更加无法冷静。   朝夕相处的那个人在众人的簇拥下款款而来,停在离签售区不近不远的地方,脚步定格的那一瞬间,秦徵甚至投来一道刺人的目光。   目光相接,黎听遥脚下一软。   被……被发现了吗,自己背着他在外面搞cos这件事?   黎听遥头皮发麻,这一瞬间甚至来不及去思考秦徵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他苍白着脸色,找不到可以躲避的地方。   羞辱、斥责、嘲讽……久远记忆里,那些满含恶意的画面纷至沓来。   他不敢想秦徵会怎么看待cosplay,只沮丧于地板不能瞬间开裂给他一个藏身之处。   不过几秒的时间,黎听遥看到秦徵收回眼神,和身侧的苏助交流了几句,苏助点头应下,果断迈步朝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黎听遥陡然心一凉。   得跑。   他拔腿要走,却被一股力道定在原地。   低头一看,狼耳少年依旧满目期盼:“老师,怎么还不踩?”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苏助,黎听遥绝望闭眼。 第27章 非亲生的老公   奥正广场人声鼎沸,五颜六色的人群中,黑西装戴墨镜的保镖格外显眼。   秦徵一眼扫到保镖的位置,随即朝那个方向走去。   他步子迈得很大,一边走一边婉拒苏助帮他拿外套的动作,脱下的西服外套随意搭在臂弯上,在走动间发出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苏助追着他的速度说明情况:“铭铭总在电话里都快哭了,说乐萦小姐被一百个大汉围起来转着圈打。”   “什么?”秦徵骤然一顿,眉心紧锁,发出质疑,“谁打谁?”   听说秦乐萦在自己商场里打架闹事,秦徵丝毫不意外。   秦乐萦作为他姑姑的独女,也是秦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孩,从出生起就享受着整个秦家独一无二的溺爱,指哪儿打哪儿。   遥想当年,秦徵还是高中生,年轻气盛,不信邪,攥着周岁版秦乐萦的小拳头挑衅,说像奶香小馒头,可以一口吞。   下一秒奶香小馒头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啪叽一拳砸在他鼻梁上,心怀不轨的男高差点和自己得天独厚的完美鼻骨永别。   秦徵心有余悸地摸上自己依然高挺的鼻梁,不解,谁敢在秦家的地儿上转着圈打秦家的拳王?   强烈的灯光打在他凌厉鲜明的五官上,更显出他的眉目深邃和难以置信。   苏助面露为难,不知如何作答。   “……算了,去看看。”秦徵长腿一迈,太阳穴却仿佛过电一般猛跳一瞬。   来源未知的强烈讯号促使他朝身侧的方向看去。   ——那里有什么他非看不可的东西。   秦徵的目光缓缓移动过去,带着探究,幽深地检索在商场的中心地带。   他看到了各种各样的、打扮张扬的人型生物。   事实上,类似风格的人在今天遍布整个商场,有所区别的是,中心区域隔离出了一块秩序鲜明的活动范围,不论是何种打扮的人走进这里都会依次排队,队列最前端是由超大幅的海报做出的隔离带。   海报上印着的人物形象有着和真人无限相似的五官比例,同时又在最大程度上剥脱了活人的呼吸感,是秦徵没有接触过的那一类审美趋势。   不过客观来说,是美的。   海报下面,那是——   秦徵微微屏住呼吸,目光和另一道清冷的视线猝然交缠。   他们的距离大约只有五十米,或者更近,但是在骤然拉长的时光间隙中,物意义上的距离也仿佛被无限伸长,以致秦徵下意识认为,他看到的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存在。   全无活人的呼吸感,但是又美到无可辩驳的……真人?又或者仿真人?   秦徵无法断言。   对方毫不掩饰的直视显然不算一种礼貌的目光,然而秦徵奇异地发现自己并不反感这个人的不礼貌,甚至饶有兴致地欣赏起眼前人垂顺柔滑的黑发。   他想起黎听遥也是这样一头黑发,浓郁的黑可以吞噬周围的一切。   秦徵之前总觉得黎听遥的头发太长,很碍眼,想着抓他去剃短,乍一看到这个人的长发,又觉得黎听遥的头发还不够长。   果然人要多见识,才能开拓眼界,他竟然没想过男人也可以把头发留到这么长。   嗯,不抓着黎听遥去剃头了,留得更长一点,可以绕在指间把玩。   秦徵眨眼间做出了这个绝妙的决定。   而他身后,苏助顺着秦徵的视线看过去,又往下偏移几寸,捕捉到关键人物,立马呼吸都不顺畅了。   “秦总……”苏助掐着自己的虎口在秦徵耳侧说了几句。   秦徵收回视线,才听几个字就露出格外复杂又同情的眼神。   苏助获得首肯,视死如归地朝签售区进发。   签售区,黎听遥无法再束手待毙,他仓惶地往后退步,力道之大,已经能够拖着地上的苏泊尔一起走。   苏泊尔抱着他的腿艰难昂起头:“老师,您踩我心口呀。您拖我干啥?”   “我拖……”黎听遥喘着气,奋力又缩了一小步,看似动作轻巧,藏在cos服下面的身体已经热得一塌糊涂,“我不踩,你撒手。”   他可是圈里出了名不擦边不卖腐的纯情coser,大庭广众之下和一个陌生粉丝做出这种事,以后还能不能维持良家coser的形象了。   更何况,此时此刻他的法定丈夫就在不远处看着一切!   贤惠人设不能崩于一踩。   黎听遥瞄着苏助的身影,心跳得越来越快,腿上也挣扎得越厉害。   然而,这种程度的逃跑效率还是太低了。   几个眨眼,苏助已经面色不善地停在了自己面前。   黎听遥只觉得一张嘴心脏都能跳出来,嗫嚅着开口:“苏苏苏……”身体抖如筛糠。   苏助怒喝:“苏宝儿滚起来!”   黎听遥定住:“……诶?”   苏泊尔,即苏宝儿睁着死鱼眼凝视了苏助几秒。   随后,她站起来,拍拍屁股,朝苏助友好地伸出手,一脸坚毅:“泥嚎,窝是歪果仁,认识你恨搞兴……”   苏助冷笑一声,一巴掌拍开假洋鬼子的鬼爪子,另一只手利落地揪住苏宝儿的假狼耳朵,使劲拖着她往外走,过程中不说一句废话。   假洋鬼子惊恐地护住自己一对工艺精湛的假狼耳朵,小碎步跟上:“哥我错了,别揪耳朵,定做的,很贵!”   黎听遥恍然大悟,这是苏助的妹妹。   苏宝儿,苏泊尔,很贴切的网名。   兄妹二人如疾风一般消失在黎听遥眼前。   始终吊着一口气的黎听遥缓缓平复呼吸与心跳,面色也逐渐恢复。   苏助原来也有如此生动的时刻,凶残的手段没有用在自己身上,真是可喜可贺。   黎听遥默默为小粉丝祈祷片刻,心情也平和了下来。   这样看来,秦徵刚才并没有认出他,他们的对视只是一个意外?   他心绪复杂地回到桌子后面坐下,庆幸之中又夹杂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   cos妆一画亲妈都难认,又何况非亲生的老公。   黎听遥轻抚狼尾,宛如猫咪皮毛的手感驱散他心中星星点点的怅然。   撸尾巴压惊。   ……不对劲,他怎么会有尾巴?   黎听遥僵硬低头,和那条孤单的狼尾面面相觑。   主体银白挑染深灰,深色沉淀下去,落成黑漆漆的尾巴尖。   很帅的配色。   ——苏助,你妹的尾巴啊!   那天之后,秦徵照旧不吃家里的饭,黎听遥也从江芋可那里探听到了秦徵出现在奥正广场的原因。   “奥正以后估计不会再借场地给漫展了。那天打架打得好凶,你老公都被惊动了,把打架的几个人领去楼上处。估计你老公赔人家不少钱。”   黎听遥吃惊:“怎、怎么,他赔钱?”   “你小姑子挑的事儿啊,”江芋可一脸八卦,“你们结婚也快一个月,你不会没见过秦家人吧?”   黎听遥老实地摇摇头,突然想到:“见、见过他爸。”   “少爷他爹算什么秦家人,早被踢下桌了,现在谁记得他名字,他在这个世界的唯一有效产出就是少爷。不过这样一说,其他姓秦的也没必要认识,谁还能对你老公指手画脚。”   嗯……嗯?人类也可以用“产出”这种词代表吗?   黎听遥回忆了一下秦徵和他爹的交锋,赞同地点头,秦徵那六亲不认的架势,谁敢和他别苗头。   江芋可八卦累了,舔舔嘴皮子,目光直白地盯着黎听遥怀里的便当袋:“你人还怪好,又给我送饭来,我给你买奶茶吧?”   黎听遥抱着便当袋的双手猛然一紧,稍稍别过身,表情严肃:“不、不是你的。”   这是他要送给秦徵的。   两个人的家里,有一个人总是不吃家里饭,这能算家吗?   黎听遥思前想后,不能让自己一直被动下去,在日历上圈出一个好日子,潜心做了一份分量超足的爱妻便当,巴巴地扛到奥正总部大楼。   轮值的秘书似乎经过高人提点,这回没把他当做外卖小哥,准确无误叫了一声“秦太太”。   黎听遥却被吓到面色涨红,硬着头皮向秘书友好微笑,又问秦徵在不在。   秘书歉然一笑:“秦总今天没在公司午休。”   “哦,好、好吧,谢谢。”黎听遥失望转身。   这时候侧面办公室的门被打开,苏助从里面走出来叫住他:“黎先生。”   黎听遥扭过头,对上苏助有点奇怪的笑脸。   “黎先生还记得我们上次路过的航模店吗?您可以在那里找到秦总。”   “……所以你怎么还不去找秦总。”江芋可没饭吃,生气地鼓成包子脸。   “要、要去的。”顺路和江芋可唠两句而已。   黎听遥对着玻璃了发丝,弯唇露出一个超温柔的笑,和麻里奈太太有八成相似了,满意。   他临走前还不忘和江芋可说好:“奶、奶茶我,回、回头拿。”   江芋可捶桌:“怎么不让你的秦总给你买?”   黎听遥没听到,他腿还在谷店,心已经完全飘去了对面的航模店。   从集团总部到奥正广场走了一路,他都在疑惑苏助为什么说秦徵在航模店。   鉴于苏助从不做无目的之事,黎听遥还是报以全然信任的态度,斗志昂扬地走到航模店门口。   又顿住脚步。   秦徵,真的会在这里吗?   他杵在玻璃门外思索片刻,脚步往旁边偏移半米,弯下腰,借由展示柜遮挡自己的身影,眼神穿过夹缝寻觅秦徵的踪迹。   离自己最近的是一架看上去就很帅的飞机,具体型号黎听遥认不出,只看得懂机身上的涂装是迷彩。   大多数人类在小时候都会有一个翱翔天际的梦想,黎听遥也不例外,不由自主地,他有些痴迷地盯上这架迷彩飞机。   幻想自己置身于驾驶舱,在无数云层中穿行,用最近的距离拥抱晨曦或落日。   或许是盯得太入神,他看着看着,竟然觉得飞机在动,好神奇……   黎听遥惊奇的眼神来不及收起,迷彩飞机骤然消失在视野里,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情绪淡漠的眼睛。   不偏不倚,直直看向黎听遥的,属于秦徵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Next LTY's Hint :狼—尾—巴——(也不一定,剧情进展永远慢于我的大纲)   一上来看到铺天盖地的评论,好惊喜,以后没办法展示我的八面玲珑一一回复了,但是我爱所有人,抱住亲~ 第28章 宝贵的应届生身份   秦徵的指节轻叩三下,唤回黎听遥的神智。   隔着一面玻璃,秦徵的眼神算不上善良,显而易见写着“你怎么在这”。   黎听遥木了一瞬,错开那人的视线站直身体,搓搓衣摆翻翻裤兜,原地手忙脚乱了一阵,最后想起来,要摆出温柔贤惠的笑。   练习很久的,由麻里奈太太言传身教,所有男人都抵抗不了的人妻之笑。   他嘴唇抿紧,牵动嘴角缓缓上扬,停留在一个讨好意味浓郁的角度。   秦徵苦大仇深地看着黎听遥表情的变化。   他心里还别扭着,情绪上却有所软化,他将这种软化归因于黎听遥今天很好看。   常年戴眼镜的人多少会有点眼球凸出的毛病,这种凸起在经过镜片的扭曲后又显得更为扭曲。   黎听遥的眼睛还是很完美的形态,不过分鼓起,也不会内陷,双眼皮宽窄适中,眼窝处的阴影像两弯冷灰色的月牙。   有这样一双眼睛,其他五官再不出色,整张脸也足够清秀,遑论黎听遥的鼻子、下巴包括脸型,都仿佛是女娲拿着曲尺熬夜设计出来的周年秀款。   人总是很容易为一些赏心悦目的事物动摇,不过这种动摇程度会随着与之关系的深入发展而日渐减弱。   他今日仍会动摇,是因为和黎听遥相处得还不够久。   两个人面对面在航模店的休息室坐下时,秦徵用这套论成功说服了自己。   见面归见面,同住屋檐下,碰面是避免不了的事,不过他可不会主动开口和黎听遥说话。   黎听遥一脸温婉,神情幸福得像隔壁早起煲汤给老公喝的三娃妈。   ——拆开便当盒,把饭菜分类摆盘的动作也很像。   “吃、吃饭。”说这两个字的时候,黎听遥眼中还有殷殷期盼,养殖大户给猪食槽放饭时的那种期盼。   “不吃。”秦徵下意识拒绝,眼神却诚实地落在了菜色上。   不看还好,一看见饭盒里的柠檬鸡,本就下撇的嘴角更是垮塌几分。   柠檬鸡,他和黎听遥闹别扭那天,黎听遥做的就是柠檬鸡。   他拒绝得更加斩钉截铁:“我吃过了,很饱。”   话音落下,悠扬的“咕叽”声从他小腹里传出,清晰的、悦耳的、无法掩盖的。   黎听遥刚收敛的笑容立马扩大几分:“别、别硬撑,吃、吃吧。”好客的、耿直的、不通人情的。   秦徵沉默两秒,明显在硬撑:“不饿,这是因为太饱。”   黎听遥疑惑,只听过饿得肚子咕咕叫,太饱了也会咕咕叫?   秦徵高声强调:“真不饿。”   黎听遥犹犹豫豫:“你、你说话,有口、口水音。”这也是因为太饱?   秦徵哑口无言,黎听遥耳朵那么灵干什么,非揪着这点小细节说事吗?   “唔,嗷!”黎听遥猛然想起一件事,亮闪闪的眼睛几乎要掉出星星,双手虚虚托起装着柠檬鸡的那一层饭盒,很神气地邀功,“不、不辣的,我、特制的!”   在秦徵第……不知道多少次闹别扭的这段时间,黎听遥只消耗了很少的精力去接受秦徵无取闹的事实。   比起这种家常便饭的小事,他更在意秦徵为什么不吃饭。   从前偷着吃也要把饭吃光光的吃饭标兵陡然转变,竟然看了一眼饭桌就拂袖离去了,这么严重的情况,黎听遥不得不严肃以待。   是饭菜出了问题,还是人出了问题?   黎听遥苦思冥想,在游戏里和秦无拘约会的时候都会偶尔分神。   长久下去,秦徵不吃饭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黎听遥的游戏体验感也在滑坡,终于有一天,他手滑给秦无拘送错了礼物。   “啊!”黎听遥小声惊叫,眼睁睁看着好感度被扣掉五分。   差一点就可以安排秦无拘侍寝了啊,这下又要多花体力去刷礼物加好感度!   捶胸顿足之际,黎听遥脑海中灵光乍现,看了一眼刚刚错送给秦无拘的茱萸,又想到秦徵在他爹家吃饭的那些场景。   茱萸在古代是一味调料,增加食物的辛辣滋味,秦无拘不喜欢吃辣,所以送他茱萸会倒扣好感度。   而秦徵,几次三番挑刺说秦铭川家没有人吃的东西。   众所周知,在秦徵眼中只有他自己算人,没有人吃的东西即是说没有他可以吃的东西。   那一天,秦铭川家的餐桌摆了满满当当的川菜湘菜……   秦徵不吃辣!得出这个答案的黎听遥激动地在床上顾涌了一下。   难怪吃完饭回来,秦徵还有肚子把冰箱里的剩饭剩菜剩菠萝一扫而光,他在秦铭川家里几乎没吃啊。   想到这里,黎听遥禁不住觉得秦徵也有可怜的一面。   秦铭川做了他二十八年的亲爹,竟然都不知道儿子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黎听遥露出一个恶狠狠的表情,这渣爹,秦徵骂爹真是骂轻了。   不过思绪一转,黎听遥还是更为可怜自己。   秦徵有个渣爹,谁又没有呢,秦徵还比他多了享用不尽的财富、高不可攀的社会地位、称王称霸的嚣张个性……嗯?怎么说到最后还骂上了。   总之,发现了秦徵不吃辣这件事的黎听遥欢天喜地,喜气洋洋得像是童话故事里为公主找出十二层天鹅绒垫下,那颗膈应到公主的豌豆的……仆从。   随后就有了今天不加辣版本的柠檬鸡的诞生。   黎听遥眨眨眼,眼里的小星星飞啊飞,闪到了秦徵眼前。   秦徵默不作声了片刻,突然伸手把饭菜汤水都搂到了离自己更近的位置,头埋下去,吭哧吭哧扒了几口饭,又喝一大口汤把饭菜顺下去。   而后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耀武扬威的“哼”:“才发现我不吃辣啊。”下巴快翘到天上去,刻意压低的声线里混杂着藏不住的得意。   黎听遥敷衍道:“嗯嗯嗯嗯。”所以豌豆已经挑出来了,公主就安心入睡吧。   秦徵立马小猪一样专心地吸入美味柠檬鸡。   黎听遥看得一脸满足。   趁秦徵吃得开心,黎听遥谨慎地发出试探的声音:“今、今天这、这顿饭,算、有心、心意吗?”   秦徵毫无防备地点点头。   黎听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所、所以,我清、清债了!”无债一身轻!   秦徵乍然警醒,筷子一扔嘴一抹,面无表情地对上黎听遥的喜形于色。   黎听遥紧张地扣扣裤管,不是,又、又怎么了这位,怎么又挂相了呢。   秦徵目露凶光:“要不是我捏着你的忏悔录,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用这顿饭挽留我的胃?”   黎听遥:?   天地可鉴,他从来没这个想法。   从今天起,他剥夺秦徵的豌豆公主身份,这个男人比十二层天鹅绒垫还敏感!   黎听遥无言以对,脑子转得飞快的秦徵已经找到了由劝说自己:“算了,本来我们也不是有感情基础的真夫夫,不过是被利益绑在一起的一对……投机分子。”   黎听遥拼命维持的笑脸还是在此刻崩塌了。   好,好心好意给这人送顿饭,一顶“投机分子”的高帽又戴在了自己头上。   黎听遥套上一次性手套,抓起鸡爪怼进秦徵嘴里。   吃你的吧,别说话了。   秦徵皱着眉艰难地咬住鸡爪,嫌弃道:“我不吃任何动物的脚,下不为例。”   黎听遥刚要松开的手又猛然使劲企图把鸡爪抢回来。   不吃别吃。   秦徵死死咬着,见黎听遥不撒手,一口咬断鸡的巴掌心,嚼吧嚼吧。   “我自己有手,不用你拿着。”   他知道自己那句“没有感情基础”又戳中黎听遥自卑敏感的心了,对方迫不及待地开始展现自己的浓厚情感。   不过没必要,真没必要。   一顿饭结束,秦徵那颗挖黎听遥过来上班的心又蠢蠢欲动。   正好黎听遥人就在这里,能够最直白地见识到航空航天的魅力。   他清清嗓,一本正经地开口:“你整天在家无所事事,长时间下去人会废,就没想过做点什么?”   黎听遥懵懵抬头。   无所事事,他?   他很忙的,化妆拍视频剪视频哪样不要时间,除开cosplay还要争分夺秒保证八小时的学习时间,分明是极度充实的状态。   不出意外,年底考研二战上岸,明年这个时候他就能回学校上学……他还有时间做别的?   秦徵:“想化一点叫实现梦想,落到实处叫职业规划,比如你的专业是视传,将来打算做美术这块还是影视,又或者新媒体?”   黎听遥打断道:“是、是专业、选、选错。”   他眼眸微微下垂,掩饰掉难过,岂止是专业,根本连学校也不是他想选的。   只怪自己怎么防都防不住席瑞这个全世界最坏的现充。   秦徵一噎:“即便专业选错,你就不打算就业了?不就业你的社保谁给你缴?去医院看病谁给你报销?以后老了谁给你养老?”   黎听遥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随、随随便便就业,会、会失去我的、应、应届生身份。”   可宝贵呢。   秦徵张嘴欲言又止,卡顿半晌,最后发出一声真情实感的:“啊?”   他眉头一皱,不太解:“你是要考公?非得保留这个应届生身份?”   黎听遥听得出这人根本看不上宝贵的应届生身份,有点不高兴:“不、不行吗?”   秦徵大怒,黎听遥对他还摆起脸色来了?简直倒反天罡。   【作者有话说】   好好好,狼尾巴没能端上来,下章努努力。   秦总:C9本硕的脖子上不能留下双非一本的吻痕。   听听(撇嘴):你往届生也不许染指应届生。 第29章 能安分几天?   恒星国际度假村,飞行场的上空今日也是一碧万顷。   固定翼飞行器在半空中呈现不断翻滚的姿态,地面上操纵遥控器的秦徵却渐渐显出不耐烦的神色。   “蹬鼻子上脸。”他压着嗓子陡然蹦出一句,吓得在草地上拼飞机玩的秦乐萦瑟缩地放下零件。   “哥,我不乱动你东西,”秦乐萦觑着秦徵的脸色打商量,“我打架这事儿能给我料干净吗?”   秦徵岿然不动,黎听遥那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根本分不出耳朵去听别人讲的话。   胆大包天的黎听遥,用那声畏畏缩缩又意志坚定的“不行吗”让秦徵再一次意识到——   这个人,这个法律意义上的秦徵配偶,这个基于出生而取得民事主体资格的人,在思想和行动上都是会和他产生分歧并且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真是一件令人无法接受的事,他竟然无法用意志去操纵黎听遥。   秦徵的表情越发晦暗难懂。   秦乐萦还当秦徵的脸色是摆给自己看的,胆战心惊。   她一时冲动在奥正广场打了人,被迫待在秦徵身边接受规训,不过秦徵也没心思教育她什么,只会带着她来这里玩飞机。   玩着玩着,她思考起人生,才意识到打架斗殴对一个少女的影响可大可小,祷告似的双手握紧:“以后我出道,早上还打歌呢,中午被扒出来黑料,晚上就得洗把脸回家抠脚。”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前途无量的爱豆事业仿佛已经毁于这次的打架斗殴,眼里的光转瞬熄灭。   秦徵没多余的心思搭小女孩,还得是商赫臣端过来一碟子小点心哄人:“没事,能有什么事,你可是资本家的熊孩子。”一句话说得无不讽刺。   秦乐萦垮着脸就要嚎出声:“我打人还不是为了……”她瞅着秦徵的冷脸收了声。   还不是为了给哥和爷爷出口气。   她叹气:“反正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该打的人,缺少的是我这种热心未成年打手。”   “诶呦你这霸王龙思想遗传的谁啊?”商赫臣拿胳膊肘子捅了捅一脸苦大仇深的秦徵,“你管不管你妹妹了?这小霸王龙,还知道扯未成年的大旗给自己加防护罩。”   他这一捅,好似捅到了秦徵身上的某个开关。   秦徵勃然大怒:“和我秦徵扯上关系的公司,哪家的高精尖人才不是搓尖了脑袋也要顶进来,他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商赫臣一脸茫然:“……诶呀?”   在场的都不是外人,秦徵按着额角突突跳的青筋简单说了说黎听遥给他甩脸色的事儿。   故事版本具有强烈的个人主观色彩。   一位深谋远虑怀有大智慧的社会名流商圈精英豪门贵胄大型集团掌舵人,为他的配偶精心准备了一份新手职场体验大礼包,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知名不具的配偶先生竟敢拒收。   拒绝的由还是可笑的“要保留应届生身份”。   “应届生是什么稀缺的社会资源吗?现在是工作岗位供不应求的时代。”   “社会名流、商圈精英、豪门贵胄、集团老总……”商赫臣拧着眉数人头,“今天来了这么多人啊?”   秦徵冷眼看他三秒,转身要走。   “开个玩笑,”商赫臣拉住他,“我懂你意思,你就不得劲你老婆不听你指挥呗。真把自己当古代大少爷啊,人好好一大小伙进你家门冲喜来了?人五人六的还给安排上工作了。”   秦徵不为所动:“不然呢?圈家里当个储备粮养着?”   养肥了,等哪天丧尸围城啃两口?   “也不是不行,”秦乐萦煞有其事,“我将来就得铸个铜墙铁壁把我对象保护进去,绝对不会在粉丝面前暴露他的存在,这就叫隐忍的爱。”   “无法苟同,”秦徵忽而严肃起来,摆出学术态度对着秦乐萦耳提面命,“你这是自私的爱。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属性是他的社会属性,换而言之,他的社会关系越复杂,他与世界的联结越紧密。你用铜墙铁壁剥夺一个人的社会关系,摧毁他的社会身份,他就会成为一个没有自我、没有尊严的活体,到这种地步,他在活和死之间也就是会不会呼吸的区别。所以你要给他的,不是隔离于外界的危险,而是抵抗恶意的勇气和能力。”   就像他对黎听遥一样。   虽然他不爱黎听遥,但是作为黎听遥的合法丈夫,他从不吝惜给予黎听遥安身立命的本钱。   秦乐萦先是恍然,再是深思,最后领会深意,面露激动,感慨不已:“哥,好会说!你真是爱情大师啊。”   秦徵唇角一翘:“你哥说的哪句话不是真知灼见。”   秦乐萦疯狂点头。   “诶我说……”商赫臣表情潦草,在风中静止几帧,又烦躁地捋捋后脑勺,再不可置信地左右观察这对奇形怪状的兄妹。   你俩还探讨起爱情了,这不都是填鸭式谈恋爱吗?谁比谁高贵?   问过对象想要什么吗,只顾着给自己想给的。   良久以后,他放弃思考:“我要报警,有俩和现代社会文明脱节的霸王龙在我度假村里。”   秦徵斜着眼睨他:“你又有话说?”   “我就一个问题,”商赫臣道,“说好的利益捆绑不讲感情,你管别人上不上班?角色扮演入戏太深?”   “我是假丈夫,未必有人不想做真妻子,”秦徵神情孤傲,“你知道他平时都怎么变着法勾引我吗?”   那还真不知道,怎么勾引的?   商赫臣和秦乐萦同时两眼冒光。   “细说?”   两个人八卦的耳朵快伸到天上去。   这要怎么细说?   说说黎听遥扑闪扑闪玻璃珠似的眼睛、挺翘圆润的小猫鼻尖、白瓷一样的颈窝,还是说说他覆盖着一层薄肌却能扭得分外灵动的腰肢?   顶级的美人三分看脸七分看腿。   黎听遥的脸和腿都是一百分。   无数的画面在秦徵眼前闪回,画面外镶了一圈红艳艳的山茶花富有节奏感地转着圈,背景音乐是黎听遥扭的那首歌。   秦徵仍未知道那天所听见的歌的名字,但是过耳难忘的旋律总是回旋在每一个灵魂放空的时刻,敲击着岌岌可危的名为“无性恋”的保护壳。   正如现在。   商赫臣和秦乐萦还翘首以盼着勾引细节,却双双目睹秦徵的面色从冷凝的白渐变到薄粉,五官的形态都因为染上了红而有些走形。   看起来不太妙,这是想到了什么?   “总之,”秦徵故作正经地咳嗽两声,“不能放任黎听遥这个人空闲着,他一天到晚除了勾引我没有任何正事,严重影响我的个人生活质量。”   商赫臣一言难尽:“假定你说的话都是对的,在此基础之上,我能不能提一个小建议?”   “讲。”   “一句一个‘勾引’,这词儿不好听,能不能换个文雅点的?比如……”   秦乐萦举手:“求爱!”   “对,‘求爱’,”商赫臣赞许地看她一眼,又对秦徵道,“有没有可能他是真心爱你?”   秦乐萦盲目吹捧:“任何人都会爱我上哥哥。”   “我当然知道他爱我,”秦徵神色淡定,脚尖却得意地翘了翘,“我又不需要爱。”   他秦徵会缺爱?   “所以你们供需不平衡,”商赫臣一针见血地点出两个人闹矛盾的症结所在,“长此以往,整个市场会崩盘的。”   想化的市场中,有需必有供,供必应求。   然而在秦徵和黎听遥的实操中,秦徵提供的工作机会不属于黎听遥的需求,黎听遥提供的爱情也不符合秦徵的需求,双向的货不对板,这样一个市场能有什么发展前景。   资本和技术必须向需求旺盛的行业流动,而现阶段让黎听遥主动做出供需调整不太现实。   秦徵顿悟:“为了实现供需平衡,从而达到家庭稳定,只能由我做出宏观调控。”   暂时放弃自己的买方身份,瞄准消费端的需求,创造产品、把握产能、提供产出。   商赫臣鼓掌:“恭喜你,你终于走上了正常人的思维方向。”   对付这种相信爱情的小年轻多简单,笑一笑夸一夸,情绪价值给到位,这不妥妥维稳。   秦徵又是心怀城府之人,集团上上下下的老油条老狐狸都能拿捏住,哄一个刚出社会的傻白甜还不是手拿把掐。   商赫臣对他的好兄弟是如此的信任。   被寄予厚望的秦徵沉沉点头。可以,从需求提出到项目上线,都是他的强项。   依照当前的情况,客户提出的需求是……   他低头沉思,不经意看到自己有力的腰腹,深吸一口气。   糟糕,他瞳孔微颤,黎听遥的需求是……睡他这个人啊。   与此同时的云顶小区内,黎听遥闲适地趴在床上给心爱的秦贵人刷好感度。   最后一个约会场景走完,秦贵人姓名条下的好感度“砰砰砰”从浅粉升级到桃粉色。   这就代表着,可以宣秦贵人侍寝了!   黎听遥激动地哼哼两声,跳到后宫场景里,迫不及待地把秦无拘召来。   根据角色设定,秦无拘的初次侍寝剧情有一个虐点,在于他会表露自己此生献社稷黄沙报君恩的决心,以求陛下开恩放他出宫去从军。   心软的主控可以趁这个机会把秦无拘的角色线从后宫争宠拨回前朝政斗。   黎听遥用柔软而善良的眼神盯着秦无拘许久,果断点击“睡他”这个选项。   沙场征战他另有人选,秦贵人还是恪守侍寝的本份吧。   成功睡上秦贵人后,黎皇心潮澎湃,很有干劲地爬起来收拾之前漫展带回来的大包小包——每次从展子上回来,他都累得像犁完十亩地的牛,拖延好几天才蔫蔫地动手。   不多时,他从行李箱里摸出了一条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银灰相间的狼尾巴。   苏助之妹的狼尾巴。   摸在手上很烫手的狼尾巴。   黎听遥想起那段被狼耳少年催促着“快踩”的不美好回忆,一个弹跳跃起,抓着狼尾巴疾步走到玄关。   这东西不能久留,干脆拿给苏助,拜托他转交给尾巴的原主人。   开鞋柜的手一顿,黎听遥陷入纠结。   找到苏助很简单,怎么交代尾巴的来历呢?稍不留神就会自曝马甲。   黎听遥踌躇不已,捏着烫手的狼尾巴不知何去何从。   突然,他瞥到玄关处的镜子,再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两眼,立马挪不动脚了。   镜子里的自己很帅,镜子里的狼尾巴也很帅,如果两者结合起来……   黎听遥像是受到蛊惑一般,捏着狼尾的手不自觉移动到在尾椎骨的位置开始比划。   对镜端详,好像真的长出了一条尾巴。   受限于镜子的范围,他摆弄狼尾的姿势有些狼狈。   但别扭的姿势往往别具美感,此时此刻映照在镜子里的景象几乎可以冒充游戏角色的立绘图。   “好像、有、有机关?”黎听遥在狼尾根上摸到一块不明显的凸起,拨动了一下。   “咔嗒”一声,整条狼尾瞬间活了,上下左右不停甩动。   黎听遥惊奇地瞪圆眼睛,会、会动——   蓬松的大尾巴摇摆着,乍一看俏皮可爱,细看,还有一点冷艳性感。   他拧着腰,面对镜子里的自己悄悄害羞起来。   还、还是收好吧,将来找机会还。   等不及他关上尾巴的开关,大门先一步被人打开。   黎听遥惊愕扭头,和同样错愕的秦徵目光相接。   秦徵今天怎么回来怎么早?   而秦徵看着眼前的狼尾美人,眼神产生一丝微妙的变化,不受控地盯住黎听遥身后的某一处动态物体上。   黎听遥感知到某种危险讯号,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后看去,眼神瞬间崩裂。   尾巴、该死的尾巴还在动!   他惊慌失措地立正站直,随手把狼尾丢掉地上,一脚踢远,随后摆出老实又忐忑的表情可怜地望向秦徵。   “我、我能解释——”然而解释也来不及了,他惊恐地躲避压过来的人影,“啊,你、你干嘛?”   秦徵钳制着黎听遥的肩膀,大步流星一路把人带进客厅,顺势按倒在沙发上,已经忍耐到极点。   他掌心滚烫得要命,嗓音也仿佛被火燎过一般:“先说好,满足你一次,能安分几天?”   【作者有话说】   现在轮到小秦搓尖了脑袋也要顶进来 第30章 能别讲段子吗?   按照秦徵一贯的节奏,新产品不会上线得这么快。   开发、内测、公测、预发布、验收监控,每一个步骤都要充分铺垫、先声夺人,在客户的殷殷期盼、三请四催中千呼万唤始出来,打造强势的卖方市场。   如此完美的计划败于推门而入的那一眼。   在纯净和明艳之间,黎听遥是一块长出了胳膊腿,正热切招呼他去品尝的美味小蛋糕。   小蛋糕的尾椎骨连着一条晃动中的大尾巴,像一朵硕大无比的混色蒲公英,蓬松柔软。   纤细的绒毛在空气中剐蹭着,悄无声息将秦徵的沉着冷静一扫而空。   秦徵的身体轰然滚烫起来,脑子却异常清明。   他直到此刻才愿意承认,无性恋是他自欺欺人的障眼法,对于性向问题的每一次自我怀疑是他在大而化之,刻意抵抗。   令他心中动摇的,只不过“黎听遥”三个字。   秦徵的手在黎听遥肩膀上锁紧,眼神在顷刻间释放出最高层级的捕猎意味。   黎听遥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爆发出滴嘟滴嘟的危险警报,本能地使出做卧推的力气反抗秦徵的禁锢,在秦徵轻而易举的钳制之下却只能像只待宰羔羊被提溜到沙发。   一阵巨大的推力袭来,黎听遥的后背狠狠磨蹭皮质的沙发。   秦徵死压着胸口浓烟滚滚的小火山,问他:“先说好,满足你一次,能安分几天?”   黎听遥胆怯又迷茫,秦徵这是要……要揍他?   秦徵眼眸发暗,一手压制着乱动的黎听遥,另一只手蒙住他的眼。   “我不喜欢你现在的眼神,从现在起你不准睁眼。”   这个人,百般勾引,做足邀请的姿态,如他所愿到了这一步,却故作清纯懵懂的天真情态。   秦徵最不喜欢黎听遥的心口不一。   黎听遥:“……啊?”到底要做什么?   他的心情沉重无比,秦徵好重,比村里驴子拉的那块磨还重,唉。   几秒后,黎听遥重获光明,眨眼的功夫一件衬衫扔过来,重新覆盖住他整张脸,再次剥夺他的视觉。   鼻息间都是秦徵身上阳光普照的味道。   紧接着,是衣服下摆被人掀起来的感觉,失去视觉后的每一次触碰感都在神经中被放大无数倍,黎听遥忍不住弹动了一下,灵巧地从秦徵的衬衫下面探出头。   当他再次看见秦徵藏着火苗的幽深眼神,瞬间明白了秦徵正在做和将要做的事。   秦徵警告道:“不准睁眼,不准露出这样的眼神。”   不准露出这种仿佛在被迫接受这一切的眼神。   黎听遥目光下移,看到秦徵线条干净的腹肌和往下延伸的人鱼线,羡慕的热泪几乎从嘴角流了出来。   唔,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啊。   虽然这家伙在领证第一天就宣称他们不会发展到有实质性接触。   黎听遥倏然扬起笑脸:“回、回房间?”   观里番有感,新手不要尝试在特殊场景开荒。   秦徵神情一变,不装小白花人设了?   两人转换场景到黎听遥的房间。   不知为何,这种事一旦被打断,再重新开始时就会有一种熟人拍片的尴尬感。   作为卧室的主人,黎听遥抓着床单的手抠了抠:“额,欢、欢迎?”   黎听遥乍一主动起来,刚才还小火山咕噜咕噜冒热气的秦徵反而有点局部降温。   秦徵不动神色审视着黎听遥脸上的坦然。   是因为鱼已经在锅里,钓鱼佬装都不屑于装了?   黎听遥纠结地扯了扯自己的家居服,抬头露出水光涟涟的清亮眸子:“你……比较、喜、喜欢我自己脱,还是、你、你来?”   他一边问,一边抓着秦徵的手去贴自己松垮的领口。   秦徵的指尖严丝合缝地抵在黎听遥白瓷一般细腻漂亮的锁骨窝上,他目光猛然一沉,燎原的火立刻从指尖烧到心口。   一个眨眼,黎听遥光滑的背脊紧紧贴在纯棉床品上,延迟的紧张感使得他额头沁出细微的汗液。   他回想着看过的无数部里番,学着主角的模样,克制住颤抖的本能去环抱他的丈夫。   夫夫生活是婚姻生活最基础的组成部分,应该是有规律的、和谐的,他应该坦然承受的。   他也可以承受的……   黎听遥咬着唇静静闭眼。   “黎听遥。”秦徵突然静止不动,轻声叫他的名字。   黎听遥茫然:“嗯?”   秦徵皱着眉,很严肃的模样:“你不准在我身上留吻痕。”   “额……啊?”黎听遥大为不解,抱着秦徵的手都放了下来。   秦徵非常冷静:“在我身上,不可以留下双非一本的吻痕。”   即便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关键时刻,秦徵也有自己的坚持。   这句话一落下,黎听遥清亮的双眼立马蒙上一层灰。   他又急又无语:“做、做这种事、的时、时候,能、能别讲段、段子吗?我一、一点兴致都、没了。”   真是的,遇到秦徵这种人,结巴逼急了也忍不住开口吐槽。   秦徵腾一下怒了,上手掐住黎听遥的下巴,胁迫一般用力揉搓:“你竟敢对我失去兴致?”   “痛、痛、痛啊……”   如果无语可以用乌鸦的数量来具象化,黎听遥头顶上盘旋的乌鸦已经多到可以去占领新大陆。   他就说,应届生的身份能不重要吗?没看见这还有个双非一本不让留吻痕的?   所以秦徵是哪家高不可攀的核心期刊,在他身上刊论文还得卡学历!   黎听遥彻底躺平不动,进入无欲无求的状态:“随、随你吧,我、不配动,你自、自己干。”   秦徵立即发出不满的声音:“我就说你在家无所事事会废掉,现在连这么重要的事都摆烂。”   重要的事,指夫夫生活但双非一本不配在某人身上留吻痕版。   “哈。”黎听遥发出一声没有感情的笑,闭眼装死。   “不准装死。”秦徵啪叽一下戳中黎听遥的痒痒肉。   手感不错,像鸡蛋布丁,再戳两下。   黎听遥控制住咬肌,隐忍不言。   僵持间,秦徵注意到一个陌生的东西,停止对痒痒肉的攻击,两指挑起一根松紧带。   面露疑惑:“这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没搞凰!!!全程都在搞笑而已!!!呜呜呜放我出去! 第31章 做别人老婆的自觉   裤腰骤然一股拉扯感,黎听遥吓了一跳,连忙睁开眼,一巴掌打掉秦徵作怪的手,松紧带也随之“啪嗒”一声重新贴在他的肌肤上。   他略带恼怒地看着秦徵:“这、这是四、四角裤,穿的。”   高腰平角纯棉大码宽松老式爷爷四角裤衩,可好穿了。   他正穿着的这条是浅灰色,百搭。   秦徵连这都不认识,真没见过世面。   话音刚落下,只见秦徵脸色一黑。   “一个月给你五百万零花,你就给我穿这个?我爷爷都不穿。”   衣食住行,他哪样不是比照着自己的标准给黎听遥安排的,已经把这人的外壳整顿得像新天鹅堡了,门一开,嚯,里头是毛坯。   外人瞧见了还以为这是他秦徵的品味。   秦徵不满地勾着一截松紧带拉伸到极限长度。   这种老款式四角裤上的松紧带也是最老旧的橡筋绳,可以裁下来给小孩跳橡皮筋,弹力高,回弹的力度也大。   他盯着紧绷的橡筋绳停顿几秒,忽然若有所思地和黎听遥对视。   黎听遥心头一紧,大感不妙。   下一秒,在黎听遥不敢相信的眼神中,秦徵猛一松手。   又是一声“啪嗒”,黎听遥白皙无暇的肚皮上出现一道红痕,松紧带弹的。   “嗷,”黎听遥吃痛,暗暗骂了声,“小、小学鸡。”一大把年纪还弹别人裤衩。   他捂着自己的中老年热卖裤衩极速挪动,和秦徵拉开距离。   挪到床角,他感到有点不对劲,低头一看——裤腰那块的针脚不结实,松紧带和裤衩本体已经分崩离析,失去约束的布料皱巴巴地耷拉着。   分离的起点就是秦徵刚刚拉扯的地方。   显而易见,这是秦徵扯坏的。   黎听遥出离愤怒,猛拍床单控诉:“刚、刚穿过、两回!”   秦徵也怒:“这玩意儿还能穿两回?”   黎听遥直瞪他:“怎、怎么不能,好、好歹也、九、九块九……”   秦徵暴怒:“我要破产了是吗?你穿九块九?”   “……三、三条。”黎听遥讷讷说完。   其、其实还有十三块八五条的,他怕质量不好没敢买。   秦徵在霎那间静止。   九块九,不是一条,是三条。   “我是不是得夸你贤惠持家?”   他两条眉毛深深拧在一起,重重呼吸一声,上手摩挲了一下这九块九三条的布料。   真了不起啊黎听遥,老公买的外裤一万九,自己配的内裤九块九,还三条。   他未来一个月都不想再听到“九”这个数字。   黎听遥腿一缩避开他:“别、别乱碰,再、再给扯、扯坏。”   话没说完,一声“撕拉”,一侧裤筒在两人的较劲下变成破烂布条。   秦徵立马收手,隔了一秒又此地无银地把扯下来的布片往上放了放。   手一松开,布片眨眼垂落。   好吧,这样是不可能修复的。   黎听遥注视着这一切,在布片第二次挂下来的那一刻彻底泄气,双眼失去光彩:“你、你满意了?”   秦徵振振有词:“九块九三条你指望它有多长的寿命?”   黎听遥低着头不说话,上学的时候,九块九买袋黄油面包他还能分两顿吃呢。   “……我真是疯了,鬼迷心窍,还打算奖励你。”秦徵按着太阳穴让自己冷静下来。   看到黎听遥的九块九三条,活跃期的富士山都得熄火。   黎听遥困惑地看他一眼,这人不是空手回家的吗?奖励在哪儿?   他抱了一团被子把自己埋进去,闷声道:“你、你要是,不、不继续了,就出、出去吧,我换、换衣服。”   就算在家里,他习惯穿得规规矩矩的。   秦徵:“你赶我走?”   黎听遥一噎:你敏感肌是吧?   “OK,”他被子一掀,躺平,“继、继续。”   秦徵不屑一顾,继续,这还怎么继续?小火山已经进入休眠期了,勿念。   他目光嫌弃地扫过咸鱼一般平直躺着的黎听遥,眼神落在他下巴连接到脖颈处的紧绷线条上,喉咙立马一紧。   嘶,唤醒休眠期的小火山也不是不现实。   仰着头也是很费力的,黎听遥用余光打量定格在原地的秦徵。   “要、继续,能、能不能快点?”   秦徵如梦初醒。   他一言不发,浑身僵硬地走出黎听遥的卧室。   神色依旧高傲。   不能如此轻易让黎听遥得到奖励。   刚钻回自己房间,秦徵就急不可耐地翻出中药包,猛嗅几口,再垂首观察。   不太行,再度苏醒的小火山已经无法光靠这点气味就能重新催眠。   需要更为强效的压制。   他翻过中药包的包装袋,仔细查看熬煮方法。   “任意锅具,三碗水煎成一碗水,分两顿服用。”   看上去很简单。   秦徵胸有成竹,攥着一组中药潜入厨房。   黎听遥做事向来有条,每天用完厨房都收拾得窗明几净,秦徵在里头左翻翻右挑挑,轻松找出了一个雪白小锅。   “大小挺合适。”他放在手里掂了掂,十分满意。   三碗水加上中药在锅里熬煮着,秦徵摸不准三碗熬一碗要熬多长时间,便敞着锅盖在一边等。   没等多久,他又着急忙慌地合上了盖。   这中药味儿太冲,他生怕房间里的黎听遥闻见。   等待中药压制的秦总内心不无郁闷,谁能想到这辈子第一次见识中老年纯棉大裤衩是在自己老婆身上。   他老婆,他那么大一个盘靓条顺、色如春桃的漂亮老婆竟然有如此石破天惊的糟糕品味。   这不对劲,黎听遥在视频拍摄上的审美分明远超寻常人水平,偏偏在内衣的选择上如此别具一格?   难道说……   秦徵摸着下巴,眼眸渐深,倏然拨通一个电话。   “苏助,在忙?”   某处工地上,苏助示意身边人都先别跟着,单独走到一个安静的地方。   “秦总,您有吩咐?”   “查一下黎听遥那张卡的流水。”   秦徵只给过黎听遥一张卡。   苏助似乎愣了一下:“秦总,手机银行上直接看可能比较快。”   不是可能,是一定。   秦徵压着嗓音:“你要我自己查?”   “……您稍等。”   苏助挂掉电话,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费劲地在自己手机上登陆银行卡账户,结果出来后,他“咦”了一声。   这黎先生,竟然是从不花钱的。   从苏助那儿得到了“当月流水没有任何支出”的答案后,秦徵心中闪过了“果然如此”的念头。   黎听遥舍不得花他的钱。   或者说,黎听遥不接受用金钱来填补失位的爱。   正是如此,一个没有收入来源的平凡大学毕业生只能不断压缩开支,甚至不得不穿上质量堪忧的九块九三条。   他早知道的,黎听遥和他结婚,从来就不是为了钱财这样的俗物,黎听遥对他,是再单纯不过的爱。   这些避无可避的事实让秦徵心头沉重。   人有所图才会存在弱点,从而被轻易攻克。   一个别无所图,只图爱的人,安抚他的方法只有——秦徵的目光游移到侧卧的方向。   现在就是后悔,后悔从那里走出来。   分明触手可及又转眼错失,此刻,缩在卧室里的黎听遥一定悲伤又失望吧。   秦徵深吸一口气,顿住。   这味儿不对。   他的中药!   秦徵连忙掀开锅盖,锅里哪还有什么三碗水一碗水,能挤出一滴水都玄乎,白锅都熬成黑锅了。   完蛋,药没煮成,还搭进去一个锅。   苦涩刺鼻的味道瞬间弥散开,呛得秦徵连连咳嗽。   他手忙脚乱地关火,再去端锅子,企图在黎听遥发现这个情况之前把锅连同药渣都扔出去毁尸灭迹。   然而一个毫无生活经验的人根本不具备处这类厨房突发事故的能力。   秦徵无知无畏直接上手端起了烧到黑糊糊的锅,随即被烫得嚎叫一声瞬间撒手。   漆黑的白锅在白净净的厨房地砖上迎来寿命的终结,顺便用同样漆黑的中药渣在白净地面上点缀乌黑点点。   秦徵一个箭步冲到洗碗池冲冷水,同时祈祷黎听遥别听到刚才的动静,不料一侧头就撞上黎听遥的视线。   黎听遥循着焦苦味和嚎叫声一路找到厨房,看清里面的情景,震惊到嘴唇都在颤抖。   这套房子里,他最喜欢的,简约大气干净清爽功能齐全的梦想厨房。   以及这间厨房里,他最最喜欢的,雪白可爱的迷你小锅。   都被秦徵……   炸了。   他望向秦徵的眼神里饱含悲伤与失望。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要饿这家伙两顿才能消气。   赶在黎听遥开口之前,秦徵先发制人:“我们结婚的时间也不短了,你究竟有没有一点做别人老婆的自觉?”   黎听遥下意识进入反省状态,紧张不已。   他是哪点没做好被秦徵抓到小辫子了?   不该让丈夫进厨房?应该在丈夫炸了厨房以后无怨无悔地收拾?   课件、课件……糟糕,麻里奈太太没有给出这方面的教材参考。   不过,就算是全职人夫这样的身份,也没由把丈夫供成旧社会的地主老头。   黎听遥的目光一瞬坚定,他才不会收拾这个家伙炸出来的烂摊子。   秦徵心虚但气焰嚣张:“你凭什么不花我的钱?”   准备据力争的黎听遥卡壳三秒:“啊?”   花钱?   不是,他忘了,真是忘了。   如此,黎听遥得到了三天之内花光五百万的艰巨任务。   秦徵哼哧哼哧在厨房里擦洗:“别怪我没事先警告,你这个月的五百万花不完,下个月的五百万就没了。”   黎听遥心里头咚咚打着鼓。   秦徵的意思是,要停掉他的生活费?   “这个月你要是剩三百万,下个月只给你二百万,你要是剩四百万,”秦徵盯着黎听遥的眼睛,恶狠狠威胁,“下个月只给你一百万。”   ……嗯嗯嗯,只给一百万。黎听遥的内心毫无波澜。   明白了,他的生活费从永远花不完并且会每月累计的五百万,变成了一个永远花不完的固定数值五百万。   真是令人胆寒的惩罚。   黎听遥难过到嘴角忍不住提高两个像素点。   【作者有话说】   秦总:下个月只给你一百万!怕了吧(恶毒)   听听:走对圈子嫁对人!(幸福) 第32章 出女角色不需要……吗?   次日,黎听遥忙碌完早饭,送走需要上班的丈夫,立马全身心沉浸到学习之中。   刷题带来的幸福感充盈着每一个细胞,他不自觉唇角上扬。   忽地,他接到来自苏助的电话。   “黎先生,您现在方便出门吗?秦总吩咐我带您购置一些贴身衣物,如果时间上合适,我现在就去接您。”   黎听遥的嘴角缓缓落下。   在秦徵下达的,那个三天之内花完五百万的任务里,有一个必须完成的支线任务。   更新全部的贴身衣物,必要条件是单件内衣均价不低于四位数。   规定内衣价格这种事已经足够变态,想不到秦徵为了确保自己完成任务还安排了一个人形监控过来。   黎听遥沉默半晌,无奈回答:“约、约个地点就、就好,我自、自己去。”   “您自己开车?”   “嗯。”   苏助迟疑:“我记得您没有驾照。”   “电、电动车。”   黎听遥眼中流露出期待。   这可是他的人生第一辆车,刚到家两天,一回都没上过路,今天正好试试。   一刻钟后,苏助在奥正广场外等到了那辆歪歪斜斜骑过来的小电动车。   黎听遥不太熟练地把车停好,腼腆一笑:“我的车、车,不错吧。”   自行车式样的红色电动车娇小可爱,黎听遥头上配套的大红头盔也是光彩夺目。   苏助给面子地夸赞了两句。   两人都一同迈进商场,苏助提议道:“黎先生有时间可以考虑考一个机动车驾驶证。您和秦总目前居住的那套房子配套有六个产权车位,对于两口之家完全够用,您不用担心车没有地方停的问题。”   黎听遥听得愣愣的:“两、两个人,得六、六个车位?”   苏助:“公司名义配给秦总的车是LM和宾利,在他成年之前,秦家配了一辆迈巴赫。至于秦总私下开的车……他这段时间常开红旗。短时间内要达成五百万的消费额,买车其实是很省心的选择。您喜欢欧陆吗?”   绕来绕去,原来苏助是来帮自己完成消费任务的……   黎听遥思索片刻,秦徵勤勤恳恳上班赚钱也不过开着50万的红旗,而他不事生产花着秦徵的钱开500万的欧陆。   消费观念还停留在贫民阶段的黎听遥心脏已经开始钝痛。   不合适,不合适,薅资本主义的羊毛也不能这样挑战自己的良心。   他没有挣扎太久,主动提出先去购置贴身衣物。   从电梯间绕出来,黎听遥一抬眼就看到了位置醒目的航模店。   他不由想起,隔着那面玻璃墙,他和秦徵的对视。   脚步随之一顿:“苏、苏助。”   苏助回过头:“怎么了?”   黎听遥说:“你上回告、告诉我,秦、秦徵在这里,你、你是怎么知、知道的?”   这个问题其实问秦徵也可以,但他总是忘了问。   苏助眼中闪过一丝惊诧:“秦总没有和您讲过吗?关于这个航模店的事。”   黎听遥不解:“他应、应该和我,讲过?”   “他会和您讲的,”苏助语气笃定,“我就不说多余的话了。”   有什么事,非得是秦徵亲自开口讲的呢?   黎听遥看了航模店最后一眼,被苏助带进了另一家店铺。   这家店的装修风格高级简约,货架上陈列的货品不算多,大部分是包包,零散挂着几件衣物,靠近楼梯的两面墙悬挂有皮带和鞋。   一个品类齐全的品牌。   等等,logo有点眼熟……   黎听遥凑近一只包,拼读出品牌名,正是某家以配货扬名互联网的奢牌。   他很没见识地呼吸暂停一瞬。   买点贴身衣物都可以直奔这种品牌,他真是已经被资本家的糖衣炮弹腐蚀得彻底。   “黎先生?”苏助轻轻唤道,“黎先生喜欢这个包?一起带走。”   一旁的柜姐应声开始打包。   黎听遥连忙摆手:“不不不,单、单纯看看。”   柜姐欠身一笑,又退开。   再大的品牌在富豪客户面前都是姿态放低的。   黎听遥没有遇见网络段子里常见的刁难。   为他准备好的贴身衣物礼盒一早就从仓库里取了出来,不同系列的礼盒很快在他眼前一字排开,等待他的挑选。   这种穿了也没人看见的东西还得挑挑捡捡?   黎听遥艰难地区分了一下款式和花色,随手点了几盒带走。   走远了一些,他忍不住道:“其、其实,可以和之、之前的衣服一样,直、直接送到家。”他真的一点都不挑,有什么穿什么。   苏助则告诉他:“秦总说,把钱花出去不是主要目的,让您养成习惯消费、乐于消费、主动消费的观念才是我们要达成的目标。”   财务状况再怎么糟糕,穿九块九三条的老头裤衩还是令秦徵感到太过匪夷所思。   他很快意识到另一件事。   黎听遥没有动用他给的生活费卡,这也就意味着这一个月以来的餐饮支出都是黎听遥自己掏的钱。   云顶小区的物业服务水平数一数二,业主购物中心的食材价格同样数一数二。   一个有钱在小区里买食材的人,不可能连像样的内衣都买不起。   区别在于,食材是为秦徵买的,内衣是给自己买的。   这个人有钱也舍不得花在自己身上。   物欲低迷、消费匮乏、精神压抑,秦徵稍微动动脑子就轻易想明白,这是黎听遥在席柏生家里被压迫出来的生存习性。   秦徵看不惯,他必须把黎听遥的观念扭转过来。   黎听遥听完后深沉点头:“嗯,资、资本家就喜、喜欢忽悠人消、消费。”   钱财不流动,他们哪儿来的钱赚呢。   苏助辩解:“适当的消费也是维持积极情绪的一种方式嘛。”   这句话黎听遥是赞同的,他每次在游戏里充完钱都会油然而生一股王霸之气。   不经意的,他往楼下瞥一眼,眼神猛然发亮,指向一楼无比显眼的抽奖中心:“抽、抽奖会让、让我比较积极。”   他已经跃跃欲试。   奥正广场暑期大促,单次消费满五千可以抽奖一次,黎听遥交出自己远超五千元的小票。   他有点可惜,早知道凭小票抽奖,他能让柜姐把金额分开开票。   前面排队的顾客都是冲着一等奖金条来的。   黎听遥不一样,他眼神直勾勾瞄着三等奖的猪头造型电动车头盔,势在必得。   下一秒,他从抽奖箱里摸出了代表二等奖的小球。   围观者们纷纷露出羡慕神情,黎听遥嘴角一垮,楚楚可怜地看向商场客服:“我自、自愿降一级。”   他只想要那个猪头造型的电动车头盔。   粉粉嫩嫩,万分可爱,会让他想到专心吃饭的秦徵。   扣在他的电动车上,每天带着骑来骑去,多有意思。   客服看着美人蹙眉心都要碎了,忍痛婉拒:“先生,我们只能按章办事呢。”   黎听遥沮丧地拿着二等奖代金券失望离去。   他一边走一边确认代金券的消费范围。   “限,女式内衣”,没了。   他翻来覆去,再仔仔细细看一遍,前面没字,后面也没字,只有这一行字。   ……这限购范围是不是也太精准了一点?   好嘛,购物买个男式内衣,抽奖抽个女式内衣代金券。   干脆不要让他获得奖品好了。   男人要买女式内衣做什么?他家现在就一男一男俩口子。   黎听遥气愤不已,原地调整心情调整了五分钟,而后试探地问苏助道:“这、这个你用、用得上吗?”   苏助拿回家,刚好给他妹妹拿去消费。   不成想苏助云淡风轻地反问道:“难道您用不上?”   黎听遥奇怪:“我?我要用?”   苏助:“出女角色不需要买内衣吗?”   黎听遥挺挺胸膛,自豪:“那个都、都有定制——诶?”他倏然意识到什么,拉长音调,整个人陷入僵直状态。   苏助……苏助刚刚讲的那句话代表着?   黎听遥手一抖,代金券一下从他手里滑落下去。   他脑袋一片空白,脖子僵硬扭动,像生了锈的弹簧人,“嘎吱嘎吱”转过脑袋看向苏助。   “你、你你你知道……?”   知道他是coser 这件事了?   苏助平静点头,上回刚打上照面,他就认出了黑暗圣子的皮下是黎听遥。   黎听遥面色更加苍白,嘴唇都在哆嗦:“那那那、他……”秦徵也知道了?   苏助:“他不知道。”   那还好,黎听遥用力按了按胸口自我安抚,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代金券。   秦徵不知道就还好。   “苏、助,”再次开口,黎听遥嗓音都软塌塌的,“你、你是个好人,对吧。”   他恳切地确认这一事实。   好人是不会暴露别人的秘密的。   苏助莞尔:“黎先生放心,我不会用您的隐私来胁迫您做任何事。”   黎听遥放下心:“谢、谢谢。”果然苏助是好人。   苏助:“不过,我正好有件事需要您帮忙。”   黎听遥沉默了,说好的不会胁迫做事呢。   苏助:“绝对是您擅长的事。”   黎听遥开始摇摆:“你、先说说?”   苏助在玩一款自由度很高的古风大型网游,这段时间游戏和某餐厅推出了联名活动,cos成游戏角色去餐厅打卡可以拿到一个限量立牌。   他想要这个立牌又不愿意自己cos,于是盯上了黎听遥。   “这是我一生仅一次的请求。”苏助露出和他妹妹如出一辙的坚毅神情。   “可、可是你说,不,不胁迫是吧?”黎听遥不死心地确认。   苏助点头:“您完全有拒绝的权利。”   黎听遥再次放心:“就、就算我拒绝,你也、也会替我保密,是吧?”   苏助困惑:“我从未说过会为您保守秘密。”   嗯?   黎听遥回忆了一下,无言以对,似、似乎真的是这样。   所以名义上不会胁迫,事实上这就是胁迫吧,黎听遥朝苏助偷去鄙夷的一瞥。   “不会让您白干活的。”   苏助对着手机说了一句什么,很快有一个安保扮相的小哥提着一盒东西走来。   包装盒打开,里面是黎听遥心心念念的猪头头盔。   他看着粉嫩猪头,双眼瞪得溜圆:“我、我的了?”   “当然是您的,”苏助不免感到奇怪,“黎先生,您似乎总会遗漏一些事实。譬如说,这个商场属于秦总,您在这里,未尝不可行使身为秦太太的权利。”   黎听遥提醒他:“我们,签、签了婚前协议。”   资产划分可严格。   苏助:“有名有姓的大佬配偶们,又有哪个没签过婚前协议呢?”   协议约定的是资产归属,又不是改变婚姻性质。   都嫁给秦徵了,拿他商场里一个猪头头盔还这么喜气洋洋的。   秦徵算是白当这个秦总了。   简言之,秦总的钱你该花花,秦太太该有的享受不必省。   这时候黎听遥的脑子突然转得飞快:“所、所以你在、在拿我和秦、秦徵的东西,讨、讨好我。”   苏助面不改色跳过这个问题,发了一份详细的角色简介到黎听遥微信上:“这是您这次要cos的角色,您可以先了解一下。”   黎听遥看着屏幕上布料稀少的高挑御姐一愣:“女、女装啊?”   他眯起眼睛试图威胁:“你、就就不怕、我告、告状?”   秦太太的权利有什么?   给秦总告状。   把苏助逼他穿女装的事儿告到秦徵那里。   苏助循循善诱:“您不帮我,cosplay是您一个人的秘密,您要是帮了我,这就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别人的秘密我或许会泄漏,自己的秘密我怎么会暴露出去呢?”   ……也是。   黎听遥糊里糊涂应下了这件事。   可见心性单纯清澈无邪的应届大学生在老谋深算心思险恶的成熟社畜面前,真是如同孩童一般好忽悠。   他心不在焉地离开商场骑车回家,看到车把手上被投放了小广告也只是随手扔进购物袋里。   完全忽视了小广告上印刷的一系列“男科急症”。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是今天更新呢,因为王鹿鹿操作失误导致这本罚到9月19号。   我真的会哭得很小声……   v后更新频率没想好,固定周五周六周日,或者隔日更,你们更喜欢哪个? 第33章 身边还有谁?   秦徵一上午又是连开两场会,会议结束他按着太阳穴从电梯走出来,险些被总裁办门口的巨型快递箱绊一跤。   “这什么?谁的快递?”他面色不善地质问。   陪同参会的秘书A赶紧低头确认快递单:“秦总,收件人写的‘苏助’,苏助今天……我今天还没见到他,这个先搬去他办公室吗?”   “不用,”秦徵余光扫了一眼快递箱上的英文logo,反应过来,“这是我让他买的。”   快递箱里装着的是一套定制厨具,秦徵给黎听遥订购的。   自从黎听遥心爱的小锅死于秦徵之手,连着几天,秦徵在家只能吃到清汤寡水的水煮菜。   少盐少油少糖没有醋,吃在嘴里有种返璞归真蹲在菜地里生啃大白菜的田园感。   秦徵起初心虚,干巴巴硬吃了两天。   第三天忍无可忍,他眼神凶恶地瞪向黎听遥,明晃晃表达对伙食的不满意。   后者无知无觉,水煮菜也吃得斯文端庄。   秦徵嚼着嘴里的白水煮肉,怎么吃都觉得这只猪死不瞑目,只得亲自调了一碗糖醋汁来。   蘸上料汁的白水肉依旧比不上黎听遥之前做的那些菜,但也已经是让秦徵感到惊喜的味道。   他勉强满意吃了几口,又随意地把料碟推去黎听遥那边:“你也尝尝。”低着头扒饭,淡定等待夸奖。   谁料黎听遥一声不吭把料碟推了回来,不吃。   秦徵抬头怒视,筷子撂下,问他:“你到底在别扭什么?厨房我也收拾了,垃圾也打包带出去扔了,你还有什么可挑刺儿的?”   他不满极了,结婚之前有谁敢想象他做家里的活计。   而结婚之后,哪回干家务不是他上杆子主动做的,黎听遥怎么还用克扣伙食这种事来暗戳戳针对他?   黎听遥一脸平静地扒拉着干巴米饭就着干巴肉,乍听他这样质问,立马疑惑皱眉,吞下嘴里的饭开口:“我、别扭?”   这不是明显秦徵在挑刺找茬吗?   他自己好端端吃着饭,什么都没做。   秦徵扬声举证:“这菜这肉,一点滋味都没有,你拿我兔子养?”   黎听遥幽幽看他:“兔子、吃肉、会死。”   秦徵:“不管,下顿我要吃话梅排骨。”   “你、你不是在、吃、吃中药?”黎听遥筷子也撂下,和秦徵讲道,“生、生病吃清、清淡的。”   那么大的中药味,锅煮糊掉的焦味都盖不住,他想不知道秦徵在吃中药都难。   说到这个,秦徵联想到那贴中药的效用一下子收声,也不嚷嚷着点菜了。   黎听遥怎么这么爱他,猜到他在吃中药才每天煮这种难吃的原味蔬菜原味肉。   秦徵目光艰涩,夹起一块干巴不蘸酱的肉狠狠咀嚼,感受它的没滋没味以及树皮口感,闭着眼咽下。   他怅然想着,或许这就是被爱的代价吧。   惆怅中,耳边突然又响起黎听遥的声音:“你那个中、中药不会熬,交、交给我来吧。”   家里有钱也不能糟蹋东西。   秦徵警觉睁眼。   把他压制邪恶念头的药交给他的邪念对象熬?   这怎么能行,要是黎听遥偷偷去找医生打听,他心无外物正直刚强的形象岂不是毁于一旦?   黎听遥又问:“你、你是哪里出了毛、毛病?只看了中、中医吗?需不需、需要我陪、陪你?”   关怀丈夫的身心健康,也是一个称职人夫该做的。   “不需要!什么都不需要,”秦徵强行镇定,“我现在很健康,不需要喝药也不需要看医生,疗程结束了。”   黎听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秦徵看起来的确不像身体不好的样子,摸起来的手感也是健壮如同小牛犊子一样。   秦徵看着黎听遥没什么表情的脸,强调:“我现在身体没有任何毛病,你下次做饭正常做就行。”   哦,现在没毛病,就是说之前有毛病。   黎听遥考虑了一会,坚定摇头。   秦徵:“给我个由?”   黎听遥双手合十,虔诚闭眼:“给、给我的小锅治丧。”为那只死于秦徵之手的超好用的雪白可爱的小锅。   秦徵无话可说。   果然黎听遥还是在暗戳戳针对他,对吧?   为了尽快摆脱水煮菜人生,秦徵当天就命令苏助找某个国外品牌定制了一套专业厨具。   他就不信一箱子锅还抵不过那一只。   眼下厨具到了,苏助人却不在。   轮值的秘书B从里间走出来,一张嘴就在说:“秦总,今天苏助没来上班,他有个好大件的快递,太占地方了。”   “他家里有事请假,和我说过,”秦徵目测了一下快递箱大小,“这个直接搬去我车上。”刚好下班带回家。   两个秘书开始打电话找人来搬。   秦徵往前走几步,转念一想,又让他们把电话挂断:“算了,就放这里,我找人来拿。”   他刷卡回到自己办公室,一进门一旋身在沙发上坐下,拨通电话。   “黎听遥,我房间里有份文件急用,你现在送来公司。”   等到黎听遥拿着文件到公司就会发现,送文件是假,送惊喜才是真。   他心中不无得意地想着,那么大一份惊喜,他还准黎听遥亲自抱回家,可别把这个过惯苦日子的小结巴高兴惨了。   秦徵翘着脚等电话那头的回答。   黎听遥确实被惊到了,大惊特惊。   化妆镜前的人,戴紧了发网,抹匀了死亡底妆,刚沾上修容色的鼻影刷距离眼窝只剩几厘米的距离。   “吓白了脸”在他身上得到最直观的呈现。   “咔哒”一声,鼻影刷从他手上掉落,在桌子上滚了一圈又掉到地上。   另一个人的手捡起刷子放回他手里,无声地问他怎么了?   黎听遥默默打开手机外放,示意对方噤声,用口型回答:“你、老、板。”   “家里有事请假”的苏助默然一瞬。   “黎听遥?黎听遥你哑巴了?”秦徵催促的声音传来。   苏助退远几步,防止自己暴露在秦徵面前。   秦徵自己勤勉,自然看不惯别人懒散,虚假请假被发现在奥正是死路一条,他得藏好。   “在、在呢。”黎听遥苍白着嘴唇(物意义上)回答。   秦徵直觉不对劲:“你在家吧?”   “在、在啊。”   黎听遥今天的行程是,苏助带着服装道具来家里等他化妆换衣服,然后两人一起去餐厅打卡吃中饭拍视频买周边,最后再由苏助把黎听遥送回家。   目前才刚进行到化妆这一步。   苏助是个隐藏二次元这种属性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那个棘手的狼尾巴现在就已经顺顺利利落在了苏助手里,就等今天行程结束后,回家带给苏宝儿。   即是说,黎听遥完成苏助的请求、苏助得到想要的周边立牌、苏宝儿拿回自己的昂贵狼尾。   这原本是多么想的一天。   如果没有秦徵的这通电话。   黎听遥心虚又紧张,听从秦徵的指挥在主卧里翻找他要的文件。   “可、可研,封面就这、这俩字吗?”   他费劲地在主卧办公区辨认文件内容,额头都急出一层汗。   秦徵说的每个字他都懂,连在一起就成了他无法解的东西。   “可研”具体是哪两个字他都猜不出来。   苏助不近不远地跟着,看他真的找不到文件,三两步靠过来,找出正确文件搁在最显眼的位置。   黎听遥拿到文件欣喜不已,感激道:“谢、谢谢!”   苏助:?   他难得表情崩塌了一回,满脸震惊地指着黎听遥正在通话中的手机。   您和秦总一个户口本,有他不讲道保你的命,我呢?有谁管我死活?   黎听遥表情一僵,头皮发麻地看向手机屏幕,仿佛下一刻秦徵就能从里头穿出来,抓获他和苏助私联。   电话那端,秦徵似乎发现端倪,声音严肃:“你究竟在哪里?身边还有谁?”   苏助深呼吸一口,开始盘算自己重新找工作要怎么写简历。   【作者有话说】   31章看弹幕改了个bug,二十块五条比九块九三条贵(好,我不会数数这件事还是被发现了),二十块紧急改成了十四块八五条,于是31章也被抓去坐了一会儿牢(对,就改了这一个地方),坏章鱼天天莫名其妙抓我坐牢。 第34章 第一个集邮   电光火石之间,黎听遥的脑袋转得几乎要窜出火星子,上下嘴皮子不停打架。   “就、就在家,一、一个人。”   只要他不承认家里还有别人,秦徵又能怎么样。   “一个人?”秦徵冷着嗓子,“你刚刚那声‘谢谢’难不成还是对着我说的?”   “对、对!”情急之下,黎听遥开始胡说八道,“因、因为一个人在、在家很无聊,接到你、你的电话,我开、开心,忍、忍不住谢谢你。”   老天爷保佑他蒙混过关。   电话那端,秦徵静默良久。   久到黎听遥开始怀疑电话已经被秦徵挂断了,才又听到他的声音。   “油嘴滑舌。”四个字落下,电话随即被挂断。   似乎真的把秦徵骗过去了,黎听遥不可思议地看着熄屏的手机,又扭头去看苏助。   危机解除了?   苏助已经恢复淡定的神情,“哔嘟”举起一个大拇指。   黎听遥表现很好,显然,秦徵没有在疑点上继续纠缠。   虽然这不符合秦徵做事的一贯逻辑,但是,男人对待家人宽容一点,似乎也是寻常的现象。   “那这、这个,”黎听遥示意自己手里的文件,“我先、先送过去?”   “一去一回太浪费时间了,找个闪送。”苏助一边说着,已经开始在手机上下单。   黎听遥也觉得这个方案可行,点点头道:“我、我去找个、袋儿。”   他不敢在秦徵房间里乱翻,径直回到自己卧室里,找来找去翻出了不少大小合适的手提袋,根据花色筛选了一下,最后拎出一个奶茶保温袋和上次买内衣的购物袋请苏助参谋。   苏助正倚在沙发上,拿着家里操控智能设备的平板操作。   他抬头随意看了一眼,指向内衣购物袋:“这个,好歹是个大牌购物袋,谁知道它之前是用来装内衣还是装包的。”   黎听遥一想也是,顺从地把文件扔了进去,又随手丢在玄关的柜子上,等待保安带着闪送小哥上门。   无人知晓,被丢在柜子上的购物袋里,还有一张被遗落的男科医院小卡片。   回到客厅,黎听遥看到苏助还在平板上点点划划,问他:“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删除我的访客记录,”苏助总算忙完,把平板扔去一边,“秦总或许一时间有些意乱情迷,冷静下来之后没那么简单放过你。为了保住我的高薪工作我当然要排除一切危险。”   黎听遥看他的眼神不对劲了起来。   “幸、幸亏,和秦徵结婚的人,是、是我。”   苏助不解。   黎听遥:“放民国小、小说里,你、你就像那个和、和太太偷、偷情的坏、坏管家。”里应外合偷走家产那种。   连删除云端记录这种事都能考虑到,这要是背叛秦徵,绝对是超级大反派。   苏助无语:“……我是gay。”   黎听遥默默抱紧弱小的自己。   苏助更无语:“……我是0。”   黎听遥双手放下,若无其事。   苏助叮嘱:“咱们出门之后,你记得把我们俩进出的记录都删除一下,防止秦徵哪天想起来了查监控。”   奥正集团,秦徵埋在文件堆里忙碌,脑海中突然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他迅速抽身,打开手机翻开家里大门的访客记录。   监控显示,今天一上午,除了他自己出门在门口停留了一段时间,没有任何人留下影像。   也就是说,他和黎听遥通话的那段时间,家里真的只有黎听遥一个人在。   黎听遥的那声“谢谢”也真的是说给他听的。   秦徵单手握拳抵在鼻尖。   是他太多疑了?   黎听遥这个人身上优点不多,乖巧听话还勉强算一个。   应该没那个胆子瞒着自己做一些出格的事,也不敢对自己撒谎。   秦徵按灭手机,按铃叫秘书进来。   “秦总。”   “有人送文件过来吗?”   秘书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您怎么知道?前台刚打了电话过来,小A去取了。”   “等会儿,”秦徵打断她,“文件为什么会在前台?黎听遥有这层电梯的密码,保安拦他了?”   “黎……?嗷,”秘书忽然明白了,“送文件来的人不是您太太,是闪送小哥。”   秦徵蹙眉:“闪送?”   十分钟后,秦徵看着办公桌上的某品牌购物袋,眉目间开始酝酿怒气。   该来的人不来,不需要来的文件到是来了一份。   他烦躁地把文件抽出来,不期然有一张卡片随文件一起飞了出来,不偏不倚落在他衬衣下摆,卡在皮带卡扣上。   这又是什么?   秦徵不明所以,捡起来一看,面色倏然发黑。   “让男人有求必‘硬’……”   谁他大爷的需要你让。   黎听遥找人送来的袋子里怎么会装着这种东西?   秦徵抓起空空如也的购物袋,里外看了看,确认这种小卡片不可能是这种高奢品牌自带的。   只能是黎听遥特意放进去的。   他放男科医院小广告的目的是什么?   总不能是隐晦地表达对自己的关爱吧?   难不成黎听遥以为……?   秦徵捏着小卡片的手骤然握紧。   是上次没有做到最后的缘故吗?   再加上被黎听遥发现自己偷偷煮中药,他由此产生了一些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又不敢明着在自己面前说,只好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来劝自己……有病治病?   没错了,前不久两人聊天,黎听遥话里话外还有陪他去医院看病的意思。   不行,绝不能让这种误解在黎听遥心里愈演愈烈……   秦徵烦躁起身,在办公室里暴走两圈,一边走一边给黎听遥打去电话,却意外地没人接听。   他人不是在家吗?在家还能没时间接电话?   秦徵脚步一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回办公桌前面清思绪。   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要让黎听遥知道他没有任何问题,健壮得能上斗牛场。   关键黎听遥人去哪儿了?   秦徵抓着手机,眼神一动,二话不说打开手机定位看黎听遥的位置。   系统显示两人相距两百米之内。   这个距离,黎听遥不是在奥正大厦内就是在隔壁的奥正广场。   秦徵心生疑问,黎听遥离自己这么近,怎么不亲自把文件送来?   就在秦徵退出监控程序的那一刻,摄像头诚实记录了两个人走出他家大门的身影。   一前一后,一男一女,一现代一古装,一个普通男人一个建模美人。   两个人很快到达位于奥正广场外围的联名餐厅。   苏助提前戴好了墨镜口罩:“这个联名是预约制,你进去之后什么都不用做,在座位上等我买完周边,我们就能走。”   黎听遥飞速点头,能赶紧完成任务最好不过了。   没过几分钟,黎听遥看着面前自发排起的集邮长队,面无表情看向苏助,嗓音清冷,声线也贴近女声:“你说我们很快能走?”   苏助同样意外:“我知道你挺有名气,原来这么有名啊?”   看样子,短时间走是走不了了。   既然如此,苏助外套一脱,露出里面密密麻麻满是这个御姐角色的Q版大头的痛T,又戴上闪闪发光的应援发箍,甚至摘下墨镜和口罩,露出他清秀白净的脸蛋。   他掏出手机,头一歪做出和黎听遥贴贴的姿势:“老师,我们可是熟人,我可以第一个和你集邮吧。”   黎听遥忍了又忍,隐忍地骂道:“滚。”   你连这种羞耻的痛T都敢于穿出门,竟然不敢cosplay?   集邮完毕,苏助顺便看了看手机消息,微信小号上,有商赫臣发来的一张图片。   【姐姐,我今天来奥正这边的联名餐厅,猜我看到什么了?是你推耶(黎听遥cos照.jpg)】   这个角度,还好没拍到他。   苏助眉头一皱,让自己保持冷静,重新戴好墨镜口罩,摘掉发箍穿上外套。   做完这一切,他拿起饮料准备喝一口,意外发现自己已经戴好了口罩,默不作声放下杯子,手一歪整杯饮料全部倒在了黎听遥胸口,顺着他虚假的事业线往下流淌。   老老实实挨个集邮的黎听遥胸口一凉、肚皮一凉、小腹一凉……   他愣愣低头看了一眼,惊诧扭头:?   空调风一吹,他胸口二凉、肚皮二凉、小腹二凉……   他双手捂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我出cos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种当面anti。”   苏助冷漠地抓他起来:“别哭了,我带你去收拾一下。”   两人双双离开餐厅后不久,秦徵悠闲地晃到这里。   按照定位指示,黎听遥大概率就是在这家餐厅。   抓他一个措手不及。   秦徵嘴角挂着冷酷无情地笑容迈进去,帝皇巡视一般用目光扫在餐厅里的每一个人脸上。   突然,有人拦在他身前:“这位先生,有预约吗?”   “预约?”秦徵不屑道,“我在奥正,从来不用预约。”   “那就是没有,”服务员大公无私地把秦徵赶了出去,还啐一口,“死装哥。”   秦徵站在外面被无情的暖风吹打着,他冷静地掏出手机,开始看黎听遥最新的位置。   虽然只扫了几眼,他下意识认为黎听遥已经不在这家餐厅了。   果然,定位上属于黎听遥的原型图标有了新的移动,这个地方是……   恒星国际?   秦徵瞳孔骤缩。   大白天的,刚吃过饭又去酒店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中秋快乐,所有人快乐! 第35章 忠诚于它很难吗   从秦徵爷爷那代人赤手空拳打江山开始,奥正集团和恒星国际就建立了密不可分的友好合作关系,时至今日,奥正集团员工出公差的住宿首选都是恒星国际旗下的酒店。   身为秦徵的左膀右臂,苏助手里自然有一张在恒星国际无限制消费的星钻卡。   某间客房的洗漱间内,黎听遥在热水下冲洗着自己。   含糖量极高的饮料在风干之后变得黏黏糊糊,腻在人身上,有种被施莱姆包裹全身的错觉,热水一冲,整个人才得以放松下来。   同样在套房里的苏助给熟悉的商铺打了通电话,让对方尽快送一套简单的衣服过来。   电话挂断后,他安心地把今天在联名餐厅收获的战利品一一陈列出来,棉花娃娃、大小立牌、反光色纸以及各种尺寸的吧唧,零零总总铺了一整床。   掏着掏着,他掏出一个十分突兀的物品,一根狼尾巴。   “这种东西,也只有苏宝儿那种幼稚的小孩子会喜欢。”苏助打量一眼,丢去一边,继续欣赏满满一床的游戏周边。   片刻后,苏助百无聊赖,伸手把那根尾巴又拿过来,放在手里把玩一番。   毛茸茸软乎乎,手感倒是不错。   苏宝儿发现尾巴丢了之后在家里哭了一夜,说这条尾巴定做的价格高达三百四十九块九毛,是她两个星期的生活费。   花这么多钱就买条尾巴,果然给她的生活费还是太多了,苏助暗自决定开学后削减苏宝儿这学期的零花钱。   一刻钟后,黎听遥裹着浴袍淡然自若地从浴室里走出来,毛巾裹在头上擦头发上的水。   苏助下意识抄起尾巴横在自己眼前,避嫌:“你就这么出来?”   黎听遥丝毫不觉得别扭:“你长、长这么大没去过澡、澡堂?”   他读的大学基础设施落后,整个校区就一座澡堂,每天还限时开放,人来人往,大家都是一身光,根本没有时间去羞耻。   说到底,大家都一个性别,零件长得差不多,有什么不能看的。   这会儿他好歹还裹了件浴袍。   苏助离他远了点:“觉醒性取向之后就没去过。”   而且他看着黎听遥这肆无忌惮的样,总有种不妙的预感。   这种微妙的场景、如此引人遐想的扮相、此刻不寻常的开房时间,还有他和黎听遥先前偷偷摸摸做的事,要是被谁逮个正着,真的很难解释。   不过现在是工作日的午休时间,谁会没事做来酒店查房呢。   苏助说服了自己,让自己不要继续杞人忧天下去。   黎听遥沉闷答了一声:“哦。”   苏助是个讲究人,黎听遥能解,他拢了拢领口准备回浴室再待会儿,等衣服送来,穿整齐再和苏助碰面。   “对了,黎先生。”苏助又把他叫住。   “嗯?”   苏助一脸精英样:“我研究了一下你的社交账号和部分营业活动,你虽然拥有庞大的粉丝基础,但是对应商务的转化率太低了,很明显,你身后没有团队运营。”   黎听遥抓抓头发:“没、没打算签,主要是热、热爱,赚钱是顺、顺带的。”   “赚不到足够的钱,拿什么来支撑热爱。”苏助提出批评。   “诶?”黎听遥纳闷,“我、我现在的钱,还、还不够多吗?”   你老板一个月掏五百万出来养老婆诶。   当然,为了完成秦徵“三天花光五百万”的硬性指令,黎听遥这个月的五百万已经全部使用完毕。   他没有乱七八糟买东西,更没有去买车,而是秉持羊毛出在羊身上的观点,分批购买了奥正旗下几个子公司的股票,略表对丈夫经商才能的信任。   期待一下这个月的五百万可以在不久的将来翻倍。   黎听遥一句话让苏助沉默了一个世纪。   苏助真是恨透了世界上的有钱人。   黎听遥看他不言不语,主动问道:“你、你究竟、想干嘛?”   苏助整个人都变成灰暗的色调,念经般嘀嘀咕咕:“我这种累死累活一天上班十二个小时拿点死工资的贫困社畜竟然不自量力为雍容华贵穷奢极侈的老板配偶的事业感到危机,呵呵……”   黎听遥悄悄走远几步,有点害怕。   苏助快收起这种即将黑化的表情吧,他真的怕。   没过几分钟,苏助似乎情绪有所缓和,维持住一贯的冷淡表情:“还是让我试试吧。”   黎听遥:“啊?”   “试试做你的经纪人,”苏助摩拳擦掌,“在二次元领域打造出cosplay的神,这真是从未体验过的挑战。”   黎听遥几乎要捂脸:没有人,没有人要你挑战这个。   “根、根本就是你、你自己想玩吧。”   这一类型的二次元黎听遥也是见过不少的。   出于家庭或是社会因素,在没有足够经济能力和独立环境的时候,他们只能做一个低调的地下党,或者干脆把一切热爱压抑在心里伪装现充,成年后猛然获得经济和身体上的双重自由,开始报复性补偿过去压抑缺失的自我。   只是……   黎听遥偏过头,狠心不去看苏助:“我、我目前不打算把、把cos作为主业。”   他的重心依然摆在学业上。   受限于人生经历,他知道自己对社会认知浅薄,无法确定成为职业coser后是会获得庞大利益还是被未知风险所击溃。   但是用知识武装自身始终是他的个人追求。   所以抱歉,他不能陪苏助玩cosplay商业化的金钱游戏。   之后又是良久的静默,黎听遥回头一看,苏助不仅色调灰暗了,还脱力地瘫坐在地毯上,像一块失去水分的橡皮泥。   “你、你你……”他吓得赶紧去扶人,“你,不行你你自己出、出cos呢。”何必揪着他一只羊薅。   苏助一用力抓住黎听遥两条手臂,死死攀着,望向他的眼神坚毅无比:“这是我一生仅一次的请求。”   黎听遥眼皮一跳,该说不愧是兄妹俩吗。   看似性格迥异的两个人,行为做事的核心逻辑根本是一比一复刻。   “就、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不……”不可能答应。   黎听遥话说一半,被意外的刷卡声打断。   奇怪,苏助开的房,怎么会还有人可以刷卡进来?   黎听遥和苏助齐刷刷看向门口,却见黑着脸闯进门来的人,是秦徵。   秦徵裹挟一身冷意,鞋底踩在地毯上一步步走来,压迫感十足,寒冽积雪压着烈烈怒火,每走一步熊熊火焰就往这里蔓延一寸。   套房里两道纠缠不清的人影就这样占据他所有视野,刹那间,仿佛有滚滚黑烟从他身后升腾而起,其势滔天恨不得吞噬眼前这两个人。   穿着职业服装的酒店经和几个员工慢一步赶来,嘴里劝着:“秦总,您说的人真不在我们酒店,您不能抢走万能卡,这样会打扰别的……”等看清这气氛诡异的场景,也讷讷收声,全部背过身去,面朝墙壁装聋作哑。   紧随其后的,是不久前在餐厅和秦徵偶遇的商赫臣,听秦徵说要来恒星国际捉人,硬要凑这个热闹。   商赫臣复杂的眼神匆匆扫过黎听遥,落在苏助脸上,万分地恨铁不成钢:“小苏?怎么会是你?你这,你这不吃里扒外吗?”   他光知道秦徵疑心自己老婆大白天来酒店不做好事,哪里想得到这个一起不做好事的人会是苏助。   苏助只迷茫了几秒,迅速认清现状,立马为自己开脱:“秦总您误会了,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黎先生的衣服脏了,我们来酒店单纯是为了洗澡换身衣服。”   秦徵冰冷尖锐如芒刺的眼神原本对准的是苏助,听他这样一说,目光缓缓移动到黎听遥身上,似乎在等黎听遥的解释。   黎听遥在看到秦徵破门而入的那一刻就“噗呲”跌坐在地毯上,此刻松垮着浴袍,眼睛睁得溜圆,直愣愣和秦徵对视。   此情此景,他明白秦徵很难不误会些什么,而他作为当事人,最好的辩驳时刻就是这一秒。   偏偏他是个结巴,还是个越紧张越说不出话的情绪化结巴。   黎听遥强行张开嘴,喉咙却上了一层浆糊似的,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秦徵突然倾身,修长有力的手捏上黎听遥的下巴,一使劲把他的嘴巴捏成了表情包上的嘟嘟唇。   “上回的照片,你说是误会,我信了,这一回也是误会吗?你希望我信吗?”   秦徵眼中晦涩不明,幽深莫测如飓风的风眼,黎听遥望着他的眼睛,心慌不已。   “真、真的,是误会。”艰涩地挤出这几个字来,黎听遥不自觉去拽住秦徵的袖口,有祈求的意味。   要怎么解释,才能在避开cosplay这个关键词的前提下,让秦徵相信,他和苏助只是在进行正常的人际交往……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误会?”秦徵嘲讽一笑,松开对黎听遥的钳制,同时甩开他的手,“狡辩的人多了,‘误会’也就多了。”   黎听遥猝不及防被甩开,垮塌的领口又扩大几寸,几乎快露出白皙的肩膀头。   他双手撑在地上,吃力地说出完整的话:“我们约、约饭,衣服脏、脏了,洗、洗澡换衣服,真、真的就这样。”   两个人来酒店的目的说得清清楚楚,同性好友吃个饭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惜秦徵已经不想听了。   秦徵的目光从他滴着水珠的发尖游移到敞开的衣领,最后定格在他积了一小汪水痕的锁骨窝上。   如此清澈的一汪水渍,正如黎听遥永远澄净纯真的眼眸,是骗人最好的引物。   “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不纯粹,但是既然已经宣誓过,忠诚于它,很难吗?”   秦徵堪称温柔地帮黎听遥收拢好浴袍的领口,甚至解下他腰间的衣带,重新系成一个不易散开的死结。   而后他站起身,锐利的视线直指苏助:“回家等你的辞退通知。”   苏助眼中的希冀一点点碎裂,直至完全湮灭。   商赫臣长叹一口气,上前拍拍兄弟的肩膀:“得了,都是体面人,各自留点面子,咱走吧。”   秦徵拂去他的手,再次倾身,这次没有对黎听遥做什么,而是拿走苏助还抓在手里的银灰狼尾。   “上次,你送错便当的那次,我说过,给我的东西给过别人,在我这里就不做数了,”秦徵转着狼尾,觉得自己可笑,“原来连这条尾巴,都不是独给我一个人看的。”   他抓着狼尾巴走出房间,到了走廊上,泄愤一般把脆弱的可动狼尾彻底拆分开。   毛坯、钢丝、电机……   上次蛊惑他的,也不过就是这样构造简单的小玩具。   秦徵把这些通通扔进垃圾桶。   商赫臣追过来,长吁短叹:“哎,这事儿谁能想到呢,身边最亲密的俩人同时背叛。”   秦徵一言不发。   商赫臣穷追不舍:“背叛就背叛吧,这大白天就来开房。开房就开房吧,还开咱眼皮子底下。眼皮子底下就眼皮子底下吧,被抓现场还敢狡辩。这多叫人生气呐。”   秦徵漠然置之。   商赫臣愤慨不已:“新媳妇和老部下啊,真够不像话的……”   秦徵眼皮一掀:“是不像话。”   商赫臣面露喜色,秦徵终于乐意人了。   “你们酒店的员工怎么培训的,一点专业素养都没有,没看见他摔倒了吗?为什么没人扶他?”秦徵咬牙,“真不像话!”   商赫臣表情一收,掏掏耳朵,问:“你对他是这个态度……他都那样了,你是这样的……你是不是没打算离婚?”   秦徵目光阴沉,意味不明地扫过去一眼,缄默着离开酒店。   商赫臣废话太多,他根本懒得听。   套房内,黎听遥目送完一行人远去,略感暴躁地捂住脑袋,无声呐喊。   秦徵究竟什么时候可以静下心仔细听他说话啊?   为什么每次都搞成这种乱七八糟的局面,并且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局面。   “苏、苏助,你脑、脑子好,说、说说看、现在怎、怎么办吧?”   他这句话问出来,很长时间都没得到回应,扭头一看,苏助仰在地毯上,已经完全丧失属于活人的精气神。   碎裂成一片一片苏助还在念念有词:“工作没了,工作没了,我现在是贫穷无业游民了,呵呵……”   黎听遥惊恐不已:“振、振作一点啊!”   “啊对,你!”人生都已经灰暗掉的苏助在看到黎听遥的那几秒,眼神重新亮了一亮,抓住水中浮木一般虔诚抱住黎听遥的胳膊。   黎听遥:“我?”   苏助表情冷静但目光灼灼:“你,黎妲己,勾引王上,巩固地位,进献谗言,还我工作。”   黎听遥拼命摇头:“不不不,我、我不行。”   苏助重拾活力,不知从哪里掏出了工作平板,立即打开文档开始噼里啪啦敲字:“据我观察,你们俩到现在都没有完成那件最应该做的事。”   被戳中事实,黎听遥腼腆抿唇:“怎、怎么突然提这个。”   没完成也不能怪他,从领证那天起,他时时刻刻都做着承受的准备,上一次,只怪秦徵半途而废。   “没事,这样更好,既然是初次,更能证明我们之间的清白,”苏助面瘫着一张脸,在文档上打的字倒是令人面红心跳,“我现在开始定制你和秦总的初夜实施方案,等我写出来,你负责执行就行。”   黎听遥一时间难以评价苏助是保守派还是激进派。   说他保守,他把别人的初夜提到台面上还当成一件业务来统筹安排,说他激进吧,这人与人之间情不自禁自由发挥的事情他还要照本宣科拟个方案。   不管怎么说,黎听遥现在不太解。   “我、我想和秦、秦徵好、好好谈谈,解开误、误会,没想和他发、发生别的。”等到误会解开,苏助的工作不是自然就保住了吗?   “好好谈谈?”苏助讥讽道,“快节奏的现代社会,谁有心思和你好好谈谈?男人唯一静得下心听你说话的时候只有……”   “只、只有什么?”   “事后。”   【作者有话说】   小秦启动……小秦熄火……小秦重启……嘟嘟嘟嘟   今天是被罚的最后一天了,明天出冷宫,开心! 第36章 粉红的黎听遥   “你私下里太过寡淡,没有气味没有色彩,完全无法体现自己的品味。不过秦总讨厌世界上所有品牌的香水,最讨厌花香。天然果蔬的气味接受度稍微高一点,但是不可以浓。所有水果里,他最喜欢桃,所以这款入浴剂你今晚用上,桃子味,添加有玫瑰盐但是没有玫瑰味,还能去去你身上的死皮,”苏助拉开黎听遥的领口,没有感情地搓了一把他露出来的白皙肩膀,搓出一手角质,收回手嫌弃地吹了吹,“真糙,一点0德都没有。”   桃子味的入浴剂外包装上是一颗3D立体的粉嫩小桃子,可可爱爱,散发一丝桃子香。   这又是苏助临时找闪送小哥送来的,和黎听遥的人妻导师麻里奈太太一个原产地。   听出来苏助话里话外都在嫌弃自己,黎听遥大力好自己的衣领,非常不忿:“你、你不糙,你打、打奶嗝,放、放奶屁。”   请毒舌苏助无偿归还之前进退有度温和有礼的苏助。   他可是出于朋友义气,想帮苏助一把,才勉强同意“听听惑秦,苏苏获利”这种听起来就不具备现实性的神奇方案的。   苏助怎么说话越来越没礼貌?   如果由黎听遥来制定挽回秦徵的计划,他选择的实施地点会是餐桌。   秦徵(善良版)出现得最频繁的时刻就是面前摆满美味食物的时候。   而在苏助的方案上,黎听遥要采用美人出浴策略去惑乱秦徵的心智。   黎听遥对此持怀疑态度。   秦徵看上去不是一个轻易为色所动的男人,两人之间又有误解,以秦徵的倔驴脾气,大概率他上一秒还是出水的芙蓉,下一秒就被甩回浴缸变成落汤的秃毛鸡。   现在他还成了没有0德的低品位粗糙男同性恋。   真是糟糕的发展。   苏助:“确定好约会日期,我会提前三天不吃任何东西,除了菠萝。等到约会当天,别说放个屁,老子拉出来的……都是香的。”   黎听遥大开眼界,大惊失色,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能精致到这种程度的男人。   苏助,你有这种意志力,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一时间黎听遥羞愧难当:“我、我真是太、太糙了。”   他竟然都没有定期做好去角质的护肤工程。   苏助不屑冷笑:“补充一句,奶嗝奶屁都是臭的,一个人蛋白质摄入过多就会非常臭。”   黎听遥突然好学起来:“那吃、吃什么不、不臭?”   苏助正要继续卖弄自己渊博的学识,意识到还是正事要紧,不耐烦道:“吃秦徵。”   “不、不好吧?”吃、吃人好像不太礼貌,黎听遥吃惊不已,又按捺不住好奇,“整、整个吃,还是、切、切片?”   苏助和煦一笑:“局部吃。”   黎听遥垂眸沉思。   等他已经领悟到这个“局部吃”是个怎么局部法的时候,他人已经站在浴缸前面准备开始“出水芙蓉”加工精制了。   蜜桃味的入浴剂在水中极速膨胀溶化,水面荡起一层层浅粉的波纹。   水温合适,黎听遥浴袍刚脱下,脑子里突然产生一个新想法,又重新套上,跑去厨房。   难得有时间空出来泡澡,干脆cos一下《泡澡少女》里面的柑橘浴好了。   手起刀落,黎听遥切出一盘橘子和一盘橙子,正要切柠檬,他想起苏助说秦徵讨厌过浓的气味。   他凑近柠檬鼻尖耸了耸,嗯,柠檬气味太霸道,就不放了。   就这样,和入浴剂一起进入浴缸的只有橘子片和橙子片。   果香宁神,黎听遥埋在甜滋滋的水里地安详闭眼。   同一时间的某间酒吧内。   秦徵左侧坐着陪他散心的知心好友商赫臣,右侧坐着硬挤进处男堆里偷听少男心事的普通友人靳南言。   一整杯酒下肚,秦徵眼眶红了一圈:“我第一次结婚没有经验,但是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维护婚姻,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好吗?”   黎听遥他凭什么?   勾搭也不知道勾搭一个远点的,简直明目张胆!   他们只是分房,又不是分家!   商赫臣叹气:“他不懂你的好,离,我支持你离!”   凭酒吧老板身份才参与进这场小众圈子聚会的靳南言聚精会神听,不敢妄然发言。   “不能离婚,”秦徵眉头一紧,“刚结婚就离婚,会严重损害我的公众形象。”   商赫臣无奈:“那,那不离。”   靳南言依然没说话,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秦徵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知道婚姻是多么神圣的制度吗?这是我第一次结婚……”秦徵余光看到一杯绿色饮品不断朝自己靠近,瞬间应激,“那是什么?谁点的?离我远点!”   商赫臣赶紧驱赶:“绕远点,别给我们秦总激出个好歹。”   靳南言也朝那人打手势:“走吧走吧。”顺便盯着绿油油的鸡尾酒若有所思。   服务员一走远,秦徵立马恢复平静。   商赫臣又叹气:“你都这样了,我说真的,离了对你好。能不能继承一点你妈的血性,你妈可是隐瞒怀孕都要离婚的强悍女人。”   秦徵一把揪住他脖颈子:“你骂谁妈?”   商赫臣大呼冤枉:“我说你妈的……你……您妈,您妈的血性。”   秦徵从小应激到大,最严重的应激词就是“妈”,谁骂人带“妈”被秦徵撞见都要挨两拳头。   靳南言眼睛滴溜滴溜转,张嘴开始劝:“徵哥喝多了已经,还是回去休息吧。”   “不能吧,秦徵平常酒量没这么次,”商赫臣摸着下巴,突然问,“徵儿,你真要把小苏给开了?”   秦徵目光一凛:“不然呢?他碰了不该碰的。”   狼子野心,此子不能留。   “哦,行。”   商赫臣悄悄摸出手机给苏助发消息。   【哎呀,听说你要失业了。】   【来不来恒星国际?】   靳南言终于听懂其中的前因后果了,不怀好意的眼珠子还在滴溜滴溜转:“徵哥要是不回去,我给安排个休息的地方?”   再安排个陪同休息的长腿辣妹!   商赫臣听出他隐藏的心思,一秒变脸道:“用不着,你跟我们玩,就得按我们的习惯办事,你徵哥不碰脏东西。”   靳南言叫屈:“以前,徵哥没结婚的时候我哪回提过,这不是想着婚后总得有点改变,升华一下作为男人的人生,正好今天徵哥心情又不好,放松放松。”   “打住,”商赫臣警告,“提都不能提,秦徵最恨出轨,你小心点。”   秦徵应声而起:“谁出轨?”表情凶残得可以一拳捶死一百个出轨男。   靳南言下意识想接一句“你楓老婆”,但是怂怂的没出声。   “没谁出轨,”商赫臣一把按下他,“我送你回家。唉,回家你和小黎再好好聊聊,夫夫一场,离不离还是你俩商量,无论什么结果,有兄弟支持你。”   靳南言压不住一颗犯贱的心:“哥你要是不想离,就把他绑起来锁家里,大做特做!所谓爱是有限的,你做了别人就不能做,从源头杜绝红杏出墙!”   商赫臣“啧”一声:“你知道啥事你就随便开口?”   秦徵骤然一把甩开商赫臣,端正地坐在卡座上,身姿板正得像广场上的石雕像:“我不要你送我。”   商赫臣:“那把你司机叫来?”   “我现在是没家吗?我没有老婆吗?接喝了酒的丈夫回家,这种事不应该是结婚证上的另一个人来做吗?”质问到最后,秦徵顿了两秒,语带威胁,“还是你觉得,这种最基础的事他都不愿意做?”   “我哪敢有意见,”商赫臣谨小慎微,“行,你叫他来。”   秦徵把手机扔过去:“我喝醉了,你打。”   这像是真醉的人吗?   商赫臣面露痛苦:“有时候觉得做你兄弟挺难的,真的。”   做点事儿大大方方的行不行,怎么打电话还得假手于人。   而浴室里,黎听遥面对全身镜,看着一身粉红的自己,无数个“天塌了”立体字从他脑袋顶上弹射而出。   “苏、苏助,你、你入浴剂,是盗、盗版吧?”他急切地拨通电话。   苏助很冷静:“盗版?不可能。”   黎听遥急到破音:“我、我红了!”   脖子往下到脚趾头都被入浴剂染成了桃子一样的浅粉色。   这算什么?cos粉红兔子?   “你不是一直很红吗,网红coser?”   “物、物上!”   “没懂,”苏助皱眉,“你等等,我有消息过来。”   苏助低头一看,是商赫臣大号发来的两条消息,问他要不要跳槽去恒星国际。   去恒星国际?笑话,恒星国际能有奥正集团开出来的待遇高?   他一个“不”字刚打出来,对面又跳出一条新消息。   【给你安排外地岗位躲一下秦徵,薪酬方面,在你目前的待遇上加30%。】   苏助立马删除了“不”字,重新编辑消息。   【商总,我随时待命。】   而后给黎听遥回话:“计划取消,我找到新工作了。”说完无情挂断。   黎听遥要疯了:“那我、我呢?”   苏助是全身而退了,他还粉红粉红的呢。   回应他的只有连绵不断的“嘟嘟嘟……”   天塌了一次又一次。   黎听遥人在废墟,绝望地看到手机屏幕上闪动着“秦徵”两个字。   他想,或许天还可以塌第三次。   “黎听遥?”   黎听遥一愣,声音不是秦徵的,不过似曾相识。   白天那个,和秦徵走在一起的花哨男人?   酒吧里,商赫臣看了一眼秦徵,后者依然面无表情坐姿板正。   这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啊?   没手自己打电话吗?   秦徵等不及地瞪他一眼,商赫臣赶紧冲电话那头说:“秦徵喝多了,你开车过来把他接走,位置发你。”   黎听遥:?   他一个字都没来得及回复,耳边又响起一连串的“嘟嘟嘟……”   今天和自己通话的人,都是急性子啊。   黎听遥抬眼看着镜子里的粉红人类。   粉得均匀、粉得亮眼、粉得可以按上一双兔子耳朵做表情包。   他要这样,出去接秦徵?   热风涌动的夜晚,黎听遥长袖长裤包裹得严严实实骑车出门。   电动车停在酒吧一条街,他扶着眼镜来来回回看也没看到秦徵的影子,倒是有几个打扮潮流的男人朝他投来饶有兴趣的目光,头一扭还看到认识的两位coser在抱着自拍。   酒吧街的男人和女人,精致美丽得都像是从另一个次元来的。   黎听遥潮人恐惧症都犯了,躲在绿化后面给秦徵打电话。   接电话的又是商赫臣。   不一会,黎听遥总算看到秦徵被人扶出酒吧的身影。   秦徵总是很特别的,在一群东倒西歪被人搀扶的醉鬼里,他也是一个特别的醉鬼。   走路平稳、体态端正、眼神清明,看上去比粉红的黎听遥还清醒。   黎听遥看向花哨男人:“他、要人、接?”   商赫臣先是惊奇了一番黎听遥过于保守的打扮,而后回答:“是他自己……”   “我不跟你走。”秦徵冷声打断商赫臣的发言。   黎听遥纳闷:“那、那我走?”   秦徵压着情绪问:“你为什么要来接我?”   黎听遥木着脸又去看商赫臣。   要是没人给他打电话,他怎么知道要来这里接秦徵?   商赫臣则是难以置信地看向秦徵。   不是你指定要你结婚证上另一位来接你吗?   人来了你在装什么?你在装什么啊?   秦徵所当然命令对他道:“你去把车开过来。”   在黎听遥面前挑明了有的是人可以送他回家。   商赫臣:?   他要求回放,让秦徵亲眼看看一刻钟之前的剧情。   黎听遥回答不上秦徵的问题。   秦徵有专车有司机,就算司机罢工找不到代驾也能打车回家,再不济走大街上吼一嗓子愿意捎帅哥的人也有大把。   何况他身边还不缺朋友。   黎听遥只觉得自己冒冒失失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接一个力气和手段都比自己多的人,这种行为挺傻的。   顶风骑行过来却被当面告知秦徵其实不需要他。   他鞋底在地上蹭了蹭,准备独自离开。   秦徵偏偏又叫住他:“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问。”   秦徵闭了闭眼,喉结滚动:“你的锅死了你要给它治丧。我们婚姻死了,就在今天,因为你,它死了,你会记得它的头七吗?”   黎听遥:?谁死了?   秦徵眼中的激动和悲恸真实而浓郁,他越说越难以自控,眼眶一颤变得通红:“你的锅我赔你了,你在这段婚姻里欠我的怎么赔?你赔得起吗?”   其音量之大,情绪之高昂,引来无数人探究的视线。   酒吧街上衣着精致的男男女女此刻已经顾不上谈情说爱,八卦的目光将三个人围得水泄不通。   在众人毫不遮掩的注视下,黎听遥的皮肤由粉红转深红,给自己捂脸的同时还想去捂住秦徵的嘴。   人来人往的,说话声能不能小点!   而且这是三个问题,秦徵也并没有赔他的锅。   “……我去把车开过来送你俩回去得了,”无辜受波及的商赫臣在短暂无语后迅速远离包围圈,挡着脸逃跑还不忘给围观群众解释,“小三不是我啊,拍照拍视频的给我打个码谢谢!”   【作者有话说】   《泡澡少女》是一个日剧,没有剧情,每集都是女主在泡澡,无聊的时候会看。   写最后一段的时候满脑子都是骄傲的叶凡“我把我们的回忆跟这手机一起淹死”。 第37章 我开车很快   两人之间横贯有矛盾的时候,总是心软又脸皮厚的人先低头。   黎听遥顶着一后背刺戳的目光向前迈了一小步,和秦徵贴到一个很近的距离。   葱段似的两截手指勾住秦徵的衬衫门襟,他可怜兮兮地盯着秦徵,露出犯错小猫的模样:“找、找人少的地儿,听我、解、解释啊。”   黎听遥少有撒娇撒痴的机会,他能做出来最卖乖的姿态,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秦徵却跟瞎了聋了一样,对他的讨好视而不见,沉浸在自己的苦情戏码里,连一个动容的眼神都不给他。   油盐不进的倔驴脾气。   黎听遥暗自在心底骂了一声,倒也没泄气。   山不就人,人就山。   他勾着秦徵衬衫的手指猛然一使劲,想把秦徵拖走,没想到用足了力气却没能移动秦徵分毫。   酒气与香气铺陈的灯红酒绿之间,秦徵仿佛一棵扎根于此的天生地养小青竹,任尔东西南北风,他兀自咬定水泥砖块,挺拔坚韧。   黎听遥的嘴角已经挂不住了,他看着纹丝不动的秦徵,发出最后一次和好信号:“你、真不听、我解释?”   秦徵用雪山苍狼般的孤傲神情和刀削斧凿般的锋利下颌线表达出直观的拒绝。   黎听遥希冀的眼神渐渐冷下去,在心里倒数三十秒。   他只给秦徵三十秒反悔的时间。   三十秒转瞬即逝,秦徵依然无动于衷,黎听遥也在数到“一”的瞬间松开秦徵的衬衫。   悠闲散漫的日子过久了,黎听遥偶尔也会忘记,这个世界的规则本来就不是“争取则得到”。   他睫毛微颤,强撑起笑意掩饰低落,很坚定地一个人离开。   转身走出几步,他却又在嘈杂人声中,听到另一重脚步的靠近。   他倏然回头,对上秦徵来不及收的眼神。   黎听遥蹙着眉表示疑惑。   秦徵一脚踢飞地上的无辜小石子,冷硬开口:“我说我不听了吗?”   两个人找了一处路边的长椅,各自在一端坐下,中间隔着的距离能塞下一头大象,双方都比初次会面时还要局促。   秦徵以一个冷哼起手,率先发言:“你不是要解释,说话啊?是不是根本找不到狡辩的由,单纯拖时间?”   他内心在微妙地焦灼着,酒店抓奸铁证如山,他也是太心软了,还真追过来听黎听遥在这巧言令色。   就算黎听遥真的找到借口,他又怎么会信?   ……不会真是误会吧?   他悄悄往黎听遥那儿丢去一个眼神。   黎听遥则是一副为难的模样,提气开口又泄气耸肩,低眸沉思又眼神一亮,最后小心翼翼贴到秦徵身边,像个恋家的小野兽。   秦徵不自在地退让几分,正经严肃道:“色诱对我起不了任何作用。”   黎听遥刚要说话,听到他这一句,立马哑了。   他什么时候要色诱了?他凑到秦徵身边单纯是觉得等会儿要说的话不能被别人听到……   不过这很正常,戏不多就不是秦徵了。   黎听遥神神秘秘开口,秦徵看他不像演的,也重视起来伸长耳朵仔细听。   黎听遥:“你真、真的误会我们了。”说完坚定一点头,眼神发亮。   然后呢?没了?   秦徵顿时有种买了安娜贝尔电影票进去看到玲娜贝儿的感觉。   就这啊?黎听遥就这样解释?   这么苍白无力一句话就要获取一位知名企业家的信任?   他一个表情都欠奉,立马起身走人,转眼被黎听遥大力拽住。   秦徵冷脸看过去,不懂黎听遥还想怎么样。   黎听遥目光谴责:“我、还没、说完!”你急着跑什么?   行吧,秦徵泰然坐下。   黎听遥:“我和苏、苏助……”   秦徵皮笑肉不笑:“你还叫他苏苏?真亲密啊。”   黎听遥呼吸一滞,疑似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   这样讽刺一个结巴,真的不能抓去坐牢吗?可恶的秦徵。   他闷着气把话说完:“撞、撞号。”   事关不在场第三方,他当然要谨慎一点贴在秦徵耳边说。   说完他立即退出三里地,两人之间空出来的位置又能塞一头新的大象。   “撞号?撞号又怎么样?”秦徵下意识反驳,两秒后仿佛顿悟一般眉头一松。   但是,他瞧了瞧好脾气的黎听遥,依然口吻强硬:“两个0怎么了?0撞上0能玩的花样多着呢!”   这句话完全就是在无取闹,黎听遥偏偏最不擅长对付不讲的人。   他急得都快坐不住了,看着秦徵气定神闲的模样,越看越急,急到左右手互搏扳手腕,最后蹦出来一句:“进房前、前后二、二十分钟,我、我们能能能玩什么!”俨然已经气疯了。   二十分钟,才二十分钟……秦徵摸着下巴不怀好意地琢磨。   二十分钟是做不了什么。   他陡然神清气爽起来,又碍于黎听遥在场不肯表现出来。   而黎听遥已经尽了人事,剩下的都听秦徵的天命。   他耷拉着嘴角,不抱希望地问:“你到底、要不要、坐我的车回家?”   秦徵耳朵一动,没有立即给出答案。   就在这个时候,商赫臣开着车停在两人面前:“快上车,这儿不能停车!”   他摇下窗户被热风灌了一脸,抱怨道:“给我一顿好找,两人躲这么偏!上车!赶紧的,少爷拿到驾照以来一分没扣过,别给我找事。”   黎听遥眼眸低垂,已经预想到了最终答案,能在大G里享受空调,有谁愿意在小爱玛上受风吹。   秦徵此时又自动删除了一段记忆,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我需要你送我回家?我家里人也是开车来的。”   “家里人”黎听遥愕然指向自己:我?   随即沉稳点头:是我。   正是如此优秀的他,让秦徵放弃大G选择小爱玛。   商赫臣霎那间吐出一百个不带“妈”的脏话把王八蛋秦徵骂个了狗血淋头,最后还是担心被扣分才匆匆驾车离去。   一起挨了顿骂的小夫夫面面相觑。   秦徵不动如山,情绪稳定得仿佛换了个人,对黎听遥道:“走吧,去取车。”   跟在黎听遥后面走了几步,秦徵直觉不对:“停车场不是这个方向。”   黎听遥一愣。   秦徵还挺讲究,取个电动车还要去停车场。   几分钟后,秦徵面对马路牙子上的大红色爱玛电动车,陷入无穷无尽的静默。   他僵硬扭头质问黎听遥:“你说你开车过来的?”   “嗯呢。”黎听遥一脸莫名其妙。   老婆饼不算饼、斑马不算马、法式小面包不算包吗?   开电动车当然算开车。   再说在大G和小爱玛之间,是秦徵自己选择的小爱玛。   现在像秦徵这样不物质的好男孩已经不多见了。   “你等等。”   秦徵制止了黎听遥启动电动车的动作。   现在把商赫臣叫回头还来得及。   然而他接连拨过去三通电话都被商赫臣一秒挂断。   他在心中痛骂着商赫臣的无情无义,没留神脑门上被扣了一个钢盔。   “这什么?”秦徵空出一只手扶好自己的头,皱着眉发问。   黎听遥一字一顿告诉他:“安全头盔规范带,平安出行少伤害。”   秦徵拿下头盔,和粉红猪头的两只大眼四目相对,当即心生不满:“为什么给我戴个猪头?”   “可、可爱啊。”黎听遥把头盔抢回来,重新在秦徵头上规范戴上,束带拉拉紧。   一双大眼加一对小翅膀模样的猪耳朵,这个头盔真的好可爱,戴在秦徵头上,更是合适得不得了。   黎听遥越看越满意。   只有秦徵觉得不合适,抱怨连连:“从哪儿买的,这也太丑了。”   黎听遥淡淡回:“奥正、广场、送的。”   秦徵:“……话又说回来,仔细一看,这款头盔的制造工艺非常高端。”   黎听遥懒得说他,在驾驶位坐好,用力拍拍车后座:“上!”   秦徵庞大的身躯别扭地缩在狭小后座上,一双长腿无处安放。   黎听遥更是感觉身后载了一只成年猪,艰难控制着车身不让两人翻倒。   “太、太重了。”秦徵真是太重了。   黎听遥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小声吐槽着,晃晃悠悠带着秦徵往家开。   他不放心地回头叮嘱:“我开、开车很快,你害、害怕可以、抱我。”   说完他猛一拧油门,三秒后,过劳的电动车依然晃晃悠悠。   沉默,是今晚的电动车司机。   秦徵开始担心:“这个速度,天亮才能到家吧?”   屋漏偏逢连夜雨,深夜的车道上,突然出现数辆风驰电掣、五光十色的鬼火,它们越过慢吞吞的小爱玛,裹着风呼啸而过,并留下少年们嘲讽的大笑。   秦徵怎么能忍得了别人的嘲笑,向来只有他笑人,岂有人笑他?   他奋起怒骂:“一帮毛孩,飚个车以为自己很牛吗?老子跑山道的时候你们手脚成型了吗?”   黎听遥一听他骂人,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秦徵怎么敢惹未成年鬼火少年的?   他真怕那群人一口一个“老登”把他俩团团围住。   “嘘!”黎听遥赶紧回头阻止他,“别、别惹事。”   秦徵一看黎听遥胳膊肘子向外拐,更气了:“你没听见他们笑我们速度慢啊?”   “我们、不、不慢吗?”黎听遥也很生气,他一个人的时候,爱玛跑得飞快。   今天这么慢还不是都怪秦徵!   秦徵一噎,哼哼唧唧:“那我也是真的会骑机车,骑得比他们帅多了。”   黎听遥不耐烦:“你少、少说话,我开、开车呢!”开车不能分心。   秦徵不愿意:“哪条交规写了骑电动车不准说话。”   “你!”黎听遥车一停,回头露出凶恶眼神,“再、再说话,我打、打你!”   秦徵这个人真是烦透了,喝了酒竟然有这么多话,听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车上多出一个人的重量,黎听遥险些停不稳侧翻,还是秦徵纡尊降贵伸出一双长腿狠踩地面支撑住整辆车。   那也休想得到黎听遥的感谢。   “真、真打你。”他捏紧拳头狠狠威胁。   一挥一挥的拳头像柜台上的小猫在招财。   不知道是不是威胁真起了作用,秦徵仿佛突然定住一般,不言语也不做任何表情,只是很专注地看着黎听遥,眼睛里流动着陌生情绪。   黎听遥还当自己第1回发火就吓到秦徵了,立刻心虚起来:“你、你还好吗?”   他伸出一只手在秦徵眼前晃了晃,猝不及防被用力抓住。   刚要挣脱,却看到秦徵脸上漾起一抹柔和的笑,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某个温暖明亮的时光。   不由自主,黎听遥也定在这一瞬,连同呼吸一起停顿。   秦徵目光眷恋:“你好像我妈啊。”   ……?   黎听遥冷冷甩开他的手,做回一个寡言少语的电动车司机。   片刻后,一个暖乎乎的脑袋“啪叽”贴在黎听遥后背上。   黎听遥回头看了一眼,在红绿灯路口停下。   “你……呃,咱妈,”他选了一个更为亲密的称呼,“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秦徵高昂的情绪维持了一整晚,有再多的力气也全部用光了,他脑门抵着黎听遥的后背,良久、良久地不出声。   最后他双手环抱住眼前的人,发出沉闷的声响:“……我说不好,我没见过她。”   【作者有话说】   这算周一的这算周一的,是我,是我写得太磨叽!   猪头头盔可以脑补lulu猪快闪店那款(我没有买到T▽T,执念+1) 第38章 通货膨胀   心疼男人是一切不幸的开始。   在彻底睡过去之前,黎听遥发誓明天要在床头刻上这句话,时时刻刻自我告诫。   秦徵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听见了,但是回家的一路上,他的心活动始终是——他哪有资格心疼秦徵呢。   有人生来是参天大树,要与之对视就必须仰望,而有人生来如阶上青苔,活得隐秘、死得悄然。   全中国里挑出一千万个人问他们愿不愿意和秦徵交换人生,会有一亿人跳出来说愿意,剩下的人是还没来得及看到消息。   再挑一千万个人问他们愿不愿意和黎听遥交换人生,他们只会问“黎听遥是谁”。   秦徵从来没有见过妈妈又怎么样,黎听遥也是五岁就失去了爸爸,在成年之前甚至都攒不到钱回老家拜祭。   然而,电动车停在小区停车场,秦徵抱着黎听遥不肯撒手,说着“喝多了不舒服”的时候,黎听遥没有强行掰开秦徵的手,也没有像他之前威胁的那样打人,而是安安静静等着秦徵醒酒。   他想,那毕竟是妈妈呢,秦徵一天都没有感受过妈妈的怀抱。   他还是比秦徵幸运一点,做过五年爸爸妈妈的掌中至宝。   秦徵似乎从这件事中体会到了做考拉的好处,进电梯前走得端端正正,一进电梯立马软骨头一样整个人笼罩在黎听遥后背,猛然压过去,压得黎听遥一踉跄。   黎听遥费了一番力气才站稳,立马质问:“你又、又醉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里,秦徵回家之前也没醉这么厉害吧?   “还是不舒服。”秦徵嗓音懒懒的,听起来似乎真是那么回事儿。   黎听遥轻而易举相信了他,一路艰难负重。   总算进了家门,黎听遥把秦徵安置在沙发上,发现这人已经有点半梦半醒。   他轻轻推了推:“洗、洗个澡再、再睡。”   秦徵眼皮半掀,下眼睑和眼球都泛着血色,瞧着竟然很可怜,张嘴又是那句:“喝多了不舒服。”   行吧,黎听遥认命走进主卧给小可怜备热水。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主卧的洗浴间,主卧和次卧在格局上一致,装修风格却大不相同,洗浴间也是两模两样。   就说浴缸,黎听遥今天泡澡用的次卧浴缸是最常见的白色椭圆型浴缸,秦徵的浴缸不仅是大石圆形浴缸,周围还立着四根雪白的浮雕罗马柱。   圆形浴缸可以解,罗马柱是做什么的?   等待放水的时间,黎听遥时不时就看一眼这四根用途未知的罗马柱。   总不能是中间挂上绳,一边洗澡一边晾衣服吧?   看着水位线差不多了,黎听遥俯身关闭水阀,正要叫秦徵过来,抬头一看,秦徵已经静悄悄站在了门边。   “你、你酒醒、醒了?”黎听遥一喜,再一看秦徵的动作,心口一跳,“锁、锁门做什么?”   扣上的门锁,让他不知来由地感到心慌。   秦徵用后背压着浴室门,扣上门锁的时候也始终面对黎听遥,全凭手感。   蒸腾的水汽糊住了黎听遥的眼镜,他摘下眼镜对上秦徵的视线,才发现男人的眼神分明很直白。   秦徵身上哪里有一点不清醒的模样,被水汽打湿的眼睫毛都带着侵略意味。   他一步步逼近,嗓音微哑:“上一次,我搞错了一件事。”   黎听遥头皮发麻:“什么、事?”   “供求关系,我弄反了。”   买家从来不是黎听遥而是他秦徵,想通的瞬间,秦徵也惊讶于自己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需求已经拉高到最大阈值,卖家愿意投入生产可以生产,卖家不愿意投入生产也必须供货,这是由秦徵主宰的市场。   一味拉动需求而不同步提升供给水平,市场的结局只有通货膨胀。   黎听遥没太明白秦徵在说什么,但是他亲眼看到了何为“通货膨胀”。   被迫成为供给方的黎听遥双眼几乎瞪成两个圆滚滚的球。   他想他上次算是逃过一劫,只是牺牲了纯棉大码老头热卖产品而已,否则以秦徵的膨胀系数,那天晚上最近的肛肠科医院一定会迎来一笔大单子。   如此想着,他怆然闭眼,今天穿的是两千五一条,恐怕在劫难逃。   不过……   黎听遥突然想起自己身上的状况,眼一睁,看到秦徵已经压了过来,伸手格挡。   秦徵不悦:“你在做什么?”   黎听遥一脸郑重:“我、我劝你不、不要对我、下手。”   “哦?”秦徵唇角一勾,更不容拒绝地贴近几分,“这又是在玩什么戏码?欲扬先抑?饥饿营销?”   黎听遥好声好气:“不,是怕、怕你后悔。”   “可是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很期待,”秦徵捧起他的脸,嗤笑一声,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黎听遥去皮,随即愣在当场,“……”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半天没见的老婆改了人种?   黄种人、白种人、黑种人,现在世界上出现了第四大人种,粉红种人?   黎听遥无奈极了,他就说秦徵会后悔的,这下得通货紧缩了吧。   他隐秘地看了一眼小秦,这一看,愣住的人变成了他。   诶不是,小秦你,为什么精神抖擞、斗志昂扬、跃跃欲试啊?   秦徵的措手不及只维持了三秒,第三秒,他拽着黎听遥侧身翻进一池清水。   黎听遥呛了一口水被秦徵捞进怀里,听秦徵托着他耳语:“下次带你学集团文化,有一条叫‘适应变化、守正笃实’。”   几番变化后,黎听遥伸出一只手,难捱地抓握在罗马柱上,指甲几乎抠进浮雕,又听到秦徵轻笑:“谢谢老婆今天做的红烧兔子,好吃。”   不熟悉秦徵的人总以为他冷峻,惜字如金、心肠冷硬,是万年不化的雪山。   都是假的,是火山口上落了一层雪,乍一看白茫茫一片做成了雪山的伪装。   压抑到极点的情绪一旦开闸,黎听遥只是半死不活地眨动眼睛都可以成为火山爆发的助燃剂。   熔岩喷涌而出,漫天的雪和雨都被蒸腾成一片雾气,挡住了不知道谁的眼。   黎听遥有时觉得自己瞎了,又或是快死了,或者三体人攻占了地球他正在四大洋上漂浮。   不清楚是什么时候,秦徵终于歇了一歇,抱着他走出去。   黎听遥伏在秦徵肩头安稳又疲惫地闭眼。   很快,他痛苦地发现,只是地点更换。   人物不变,事件持续。   片刻后,黎听遥索性把自己当成一只口菇。   不仅要被反复煎烤,还会产出鲜美汤汁。   蘑菇蘑菇藏在市场的角落~   蘑菇蘑菇秦徵把你带回家~   蘑菇蘑菇……   蘑菇听听流下悔恨的眼泪。   他一点都不想知道罗马柱的用途了。   更痛恨心疼男人的自己。   他怕秦徵疼,秦徵怕让他疼吗?   【作者有话说】   在省略号大发和抽象里选择了抽象,能看懂吧,能吧能吧? 第39章 雏鹰起飞   天色微明,窗外忽然下起倾盆的大雨,噼里啪啦的声响喜庆得像春节放的爆竹。   秦徵倏然清醒过来。   说是清醒也不够准确,从闭眼到现在,他看似安安静静睡着,实则大脑始终亢奋着。   瓢泼大雨给了他睁眼的由。   他抬起手在身侧一挥,感应式的壁灯散发出柔和的漫射光,映射出当前时间,四点二十。   快要日出了。   他们的最后一次结束在三点多,所以他竟然直愣愣地,模拟睡眠模拟了一个多小时。   秦徵心头莫名涌起一股不畅快,这种不畅快在他看清黎听遥香甜可口的睡颜后升级成一种名为“见不得人好”的作恶心态。   浴缸里的一池温水翻腾,很好地冲洗掉黎听遥身上的色素残留,把红烧兔还原成粉白粉白的一只原味兔。   原味兔临睡前已经犯困犯得厉害,但还是坚持整条抱走了秦徵床上唯一一条被子,把自己卷进去,卷成了一条春卷。   幸亏秦徵是个不怕冷的,赤条条、空荡荡挂了一整夜依然健壮得像只小牛犊子。   此刻他依然赤条条坐起,目光幽深地盯着那条春卷兔。   春卷兔睡梦正酣,粉扑扑的半边脸深深陷进枕头里,挤压出一小块软肉,看起来就很好咬。   秦徵探出一只手,鬼鬼祟祟扒开一边春卷皮,扒到一半停顿下来。   目光所及之处,春卷馅料上深紫点点、浅红点点、紫红交错、深浅相间……   这是大画家秦徵的成名之作《万紫千红》。   贼心死了,他心虚地把春卷皮重新卷好,蹑手蹑脚下床拉了两圈磨。   婚前“不会发展到这一步”的信誓旦旦早被他抛至脑后,秦徵只是发愁黎听遥会不会觉得他双标。   前不久他还在强调“身上不能留下双非一本的痕迹”,一转眼,“双非一本”倒是被他折腾得姹紫嫣红。   要是黎听遥醒来质问……   秦徵眉头一紧,眼珠转过几圈,又似乎瞬间想通。   他只说自己不能“被留痕迹”,可从来没说过不能“给予痕迹”。   想到这里,秦徵在原地站定,态度严谨地扫描自己全身,发现连一点掐痕都没留下。   很好,他没有违背自己的原则。   秦徵放下心来。   不过很快,另一个难题又横在他眼前。   告别处男之身是不亚于公司上市的大事。   前段时间集团旗下有家子公司上市,发布会开了有三个小时。   他的“雏鹰起飞”发布会要开几个小时比较合适?   秦徵再度眉头紧锁,郑重其事地考量起发布会要纳进哪些议程、日子要定在哪一天。   百般纠结后,他打开浏览器搜索,打算学习一下别人的先进经验。   这一搜索不得了,他出乎意料地发现竟然没有人办过这种类型的发布会。   他瞬间谴责起这个世界的所有人。   世界的社会模式是现代的,人们的生存空间是开放的,但是行为处事的部分念还是太落后了。   “雏鹰起飞”作为跨越人生阶段、升华人生意义的重要时刻,大家竟然都藏着掖着,不愿意与民同庆吗?   始终走在世界进程的前沿,为身后的人们引路,就算是秦徵,偶尔也会感到一丝疲惫。   疲惫的秦徵一头栽倒在床上开始咕涌,咕涌着咕涌着,他的毛脑袋贴到了春卷皮的边沿。   这样凑近一看,黎听遥即便熟睡着,表情依然柔和恬静,嘴巴不笑也仿佛笑着,鼻尖都是水润润的。   秦徵的破坏欲在一瞬间压倒其他所有情绪。   他压土机一样碾过整条春卷,在春卷皮和春卷馅料之间拱来拱去,时不时小狗一样嗅闻。   桃子味。   秦徵想着,黎听遥是桃子味的。   是他最喜欢的桃子。   在水里泡了那么久,黎听遥身上入浴剂的味道已经淡到几乎没有。   但是秦徵贴得太近,湿漉漉的鼻尖抵在黎听遥耳后,桃子的淡淡气味也就无处可藏了。   秦徵没有揭开春卷皮,就这样隔着被子抱住黎听遥,珍惜地蹭了蹭,闭上眼。   太阳就快要升起,他真的得睡觉了。   安静不到三秒,秦徵又睁眼。   他意识到此时此刻就在这个空间内,有一件极度不公平的事正在发生,并且将会持续。   ——秦徵失眠一夜,黎听遥安睡整晚。   黎听遥必须为秦徵的失眠承担责任。   否则此事不公。   在不公的面前,有人会沉默,有人会呐喊,秦徵属于第三类。   实干家秦徵捏住了黎听遥的鼻子,强制开机。   很快黎听遥挣扎着醒来,惊魂未定。   他做了一个被人闷死的噩梦,真实得可怕,让他在清醒之后还保留有窒息的错觉。   等等,那不是错觉!是秦徵在捏他鼻子!   黎听遥惊恐地掰开秦徵还不肯拿走的手,大口大口呼吸着。   “你、你要杀、杀我……”   他手忙脚乱要逃跑,结果动哪儿哪儿痛,手和腿没一个听自己使唤的,腰也像不存在了似的,急得他快哭了。   秦徵眼疾手快把他捞回来搂住:“跑什么?我是怕你睡死了。”   黎听遥没劲说话,留出力气在他怀里拳打脚踢,可惜拳脚都是软的。   他被迫做了小半夜苦力活已经够累够苦,没成想睡觉睡到一半还会遇上这种事。   秦徵话说得好听,怕他睡死。   前半夜怎么就不怕苦力活把他累死?   想想更气,黎听遥咬着牙加大力度拳打脚踢,牵动到身上的痛处也在所不惜。   “别动!”秦徵陡然警告道,“你再动,别怪我也动。”   就这种软绵绵的拳头,打在身上和抚摸没俩样,再打几拳雏鹰又得起飞。   哦,现在已经不是雏鹰了,翘头嫩鹰。   黎听遥瞬间不敢再动弹,愤怒地用鼻腔喷气表达自己的谴责。   王中王,火腿肠,一节更比六节强。   秦徵你真的做个人吧。   感受到怀里的人安静下来,秦徵怕他着凉,又把混乱中滑下去的被子扯了上来给他卷好,也算是给两人中间加一层安全隔离带。   黎听遥打了个哈欠:“已、已经到早、早上了吗?”   秦徵房间的窗帘百分百遮光,大中午拉上窗帘都能白天变黑夜。   黎听遥想着秦徵再怎么无聊也不至于半夜把他叫醒,应该是他太累了睡过头。   “嗯,早上了,”秦徵面不红心不跳,“马上五点。”   “……”黎听遥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表情来表达心情。   现在就是后悔,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昨晚爬也要爬回自己卧室。   不对,如果真的可以重来,他不会再爱心泛滥给假醉鬼真色鬼放热水洗澡。   黎听遥努力维持平静:“好,你、早安,我、晚安。”   说完他眼一闭,往被子里一缩,下一秒又被提溜出来。   到底想做什么?黎听遥对其怒目而视。   秦徵一点不觉得半夜把人叫醒聊天是什么罪恶滔天的过错,心情很好地说:“和你商量件事。”   黎听遥不想商量,坚持不懈要重回睡梦。   “……你不是好奇咱妈是什么样的人吗?等你休息好,我带你去见见她。”   黎听遥立马不乱动了,眨巴眨巴着眼认真地看向秦徵。   “咱、咱们家拜、拜祭有什么规、规矩?我来、准备。”   “什么规矩?”秦徵上手揉黎听遥脸蛋,“人到就行。我妈那个人,我不敢说有多了解她,但是她一定特讨厌世界上的条条框框。”   黎听遥没推开秦徵,沉静地听他说话。   “我外公外婆都是航大的教授,我妈也点满了这方面的天赋,听说她还没上幼儿园就会用橡皮筋做简易滑翔机,所有人都觉得她将来能接父母的班继续在大学里教书,结果她谁都没商量,高三报名招飞,条件没够上空军退而求其次选了民航,毕业以后在天上一飞十年。”   秦徵说到这儿就不说了,黎听遥听得没头没尾,忍不住催他:“然、然后呢?”   “然后——”秦徵在黎听遥脖颈上猛吸一口,吸饱了才继续说,“然后被秦铭川骗去辞职结婚,婚后发现秦铭川情人没断过,外头还有个没名没分的儿子。她立马拿刀架在秦铭川脖子上逼他离婚。离婚后发现怀孕,有人劝她别要,她说自己有钱有能力,又不是养不起……她没想到自己根本没机会养孩子。”   梁双月女士生产时不慎感染,没出月子,人就没了。   秦徵说话的语速很快,语气却过于平静,让黎听遥听得很难过。   黎听遥拎起被子两角,反向抱住秦徵,下巴抵在秦徵的毛脑袋上蹭蹭,用质朴的小动物行为表达安慰。   被卷进被子里的秦徵瓮声瓮气:“谁都能忘了我妈,我不能忘。还记得我小时候,我外公送来好多飞机模型,都被秦铭川砸了,他生怕有人记得我妈。现在我偏偏有一家航模公司,梁双月女士驾驶过的每一个机型都可以在我的公司里找到。”   航模……   黎听遥想起来了,是开在谷店对面的那家航模店,品牌就叫“双月”!   难怪要苏助说等秦徵亲自和他讲。   原来这个品牌,是属于秦徵和梁女士的。   黎听遥用力抱了抱秦徵:“秦徵、你现在、很、很骄傲吧?”   像阳光一样,击碎所有阴霾的秦徵,一定很骄傲于和妈妈的彼此照耀吧。   黎听遥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崇拜秦徵了,也很羡慕。   “人活一世,总得有追求有目标,”秦徵扒拉开被子和他面对面,语重心长,“你总在家里不知道做些什么,昨天还给自己染成外星物种,怎么就不知道给自己找点正事?”   黎听遥想了一会儿告诉他:“我、我在家、学习呢。”   老话说事以密成,黎听遥吃过好几回消息不保密的亏,这回考研二战原本是打定主意谁也不讲的。   可是在这个雨声吵闹的清晨,秦徵已然推诚相见,他再藏藏掖掖未免太不磊落。   “学习?”秦徵皱起眉,“你在家学什么?学做饭?”   “提、提升学历!”黎听遥有一点小生气,秦徵怎么会想到做饭上,他看起来就那么不像考生吗?   而且,黎听遥同样皱眉:“你、你总拿、学、学历讽刺我。”   非常打击他的进取之心。   “哦,是这样,”秦徵略一想,明白过来了,立马毫不吝惜送出自己的夸赞,“你竟然有为我考研的志向,这很好。需要找老师来给你上课吗?”   黎听遥嘴巴张开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嗯”了一声,说:“对。”   对对对对,为你考研。   他真的懒得说秦徵。   不过辅导老师就不需要了,学习能力方面,黎听遥对自己还是相当有信心。   “除了考研还想做什么?”秦徵又问,“学习以外,没有别的追求?”   开公司也好,买房买车也好,秦徵不擅长对人好,但他今天兴奋异常,铁了心要黎听遥承他的情。   就算黎听遥提出要去奥正任职这种要求,他想他都会不假思索答应。   别的追求?黎听遥悄悄别开眼,想起很多年之前自己做过的不切实际的梦,一颗心开始跳得飞快。   他高中的梦想是,长大以后赚钱开一家谷店。   相比起考研这种务实派的想,开谷店才是大多数人眼中的天马行空。   和二次元有关的一切,也是根植于内心最深的秘密,是无法和“普通人”沟通的外星谜语。   但如果是秦徵的话……也许他会解吧。   被摔过飞机模型的人,和被剪过cos服的人,应该是会有共同语言的。   黎听遥定下心神,看向秦徵的眼神中流露期盼:“想过、开一、一家、周、周边店。”   为了秦徵更解“谷店”,他选择了通俗一点的用词。   显然秦徵还是没听懂:“那是什么?”   黎听遥苦恼了几秒:“上、上次被你说、说成‘玩、玩具店’的……”   玩具店?   某些不美好的回忆瞬间塞满秦徵整个脑袋,连带着还有与之相关的照片徽章、没吃到的便当、酒店误会……   这太可怕了。   秦徵立刻表示:“不准!”   黎听遥一下被吓到噤声,呆楞又迷茫。   易应激体质的秦徵下意识想大发雷霆,看到黎听遥有点可怜的表情,他强行压了压声调,小发雷霆。   “开店可以,那种店不准开。我都不想说你那个在玩具店上班的朋友,奇形怪状,那个店里所有人都是奇形怪状,员工奇形怪状,顾客奇形怪状,卖的东西也是奇形怪状……”   黎听遥一忍再忍,忍无可忍,抢过话头:“我、我也奇、奇形怪状,行了吧!”   秦徵真是可恶的坏现充,他自己最奇形怪状。   果然,即便有相似经历,人与人也绝对不可能完全共情。   再也不要和秦徵分享秘密了。   黎听遥捂着耳朵背过身去,睡觉!   这突如其来的叛逆让秦徵一惊。   他已经把黎听遥惯得无法无天了!   秦徵气愤不已地把人硬掰回来正对自己:“我和你说了别的店都行,就那种店不行。玩具店有什么好的,非得开一家,你要做小学生大王吗?”   本来睡眠不足情绪就差,对着秦徵这样的人能心平气和才怪。   黎听遥大着胆子明怼:“我哪配,你、你才是、小学生大王。”   小学鸡大王一岁一岁一一岁。   怼完又背过身。   秦徵再次把他掀过来:“你敢讽刺我?”   黎听遥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甚至还想趁机把该讨的债都讨回来。   “你记、记得追、追回苏助的辞、辞退函。”   虽然苏助这个人在关键时刻寒盟背信,但是黎听遥做事向来有始有终。   秦徵面孔都扭曲了:“你在我的床上想到别的男人?”   黎听遥不仅想到了苏助,还想和苏助交流一下“事后论”。   果然男人会有一段交心交肺的事后冷静期,但是秦徵的冷静期显然不够持久,他现在完全又是气急败坏的模样。   “还、还有,”黎听遥补充,“尾巴,赔我。”   他已经把钱赔给苏助了,狼尾的物权转移给他,现在秦徵得赔他的尾巴。   秦徵震惊之余又十分委屈,那种情景之下,他只是拆了尾巴没有拆掉苏助的人中已经属于人道主义,现在黎听遥还向他索赔?   秦徵叽叽咕咕输出了一大堆,在黎听遥耳朵里自动变成一堆乱码。   黎听遥实在太困了,“嗯嗯嗯”应付了几声后,秦徵的任何动静都再也叫不醒他。   秦徵气到跳脚:“……睡了?不准睡!醒醒……”   几番呼叫无果,秦徵无计可施,盘腿坐在床上生闷气。   秦徵从小到大都有个坏习惯,受的委屈不过夜。   时间要是充裕,他早上感到不快,中饭之前就得报复回去。   眼下他处于极度委屈的状态,又不可能把自己的委屈报复在黎听遥身上,怎么办?   最近有得罪过自己的人吗?   他左思右想,灵光一现,跑去客厅拨通交警热线。   “喂,我是热心市民,我举报有未成年骑改装车上路……”   电话挂断,秦徵呼吸都通畅几分,而后回到卧室,抱着黎听遥美美入睡。   远方太阳初升,忙碌一整夜的秦徵终于睡觉了。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的罗马柱浴缸,布局类似一张火锅桌,中间的“火锅”是浴池,桌面四个角各有一根柱子,使用起来自由度很高啦~   如果用河蚌比喻,秦徵是那种看起来封闭,实际上一触碰就把满肚子珍珠都吐给你的人。小听相反,碰疼他一次,之后越碰,闭合得越死。   莫名其妙越写越长,这章写完自己笑了十分钟。 第40章 男人的失败之兆   无休无止的雨模糊了白天和黑夜,厚重的云层把天空压成灰扑扑的一片。   黎听遥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惊醒,慌里慌张地去摸手机却意外摸到一个人,猛然收回手才想起这不是他的房间,躺着的也不是他自己的床。   这时候,残留的痛感也如蒙蒙雨丝一般入侵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他闭上眼哄了自己很久,成功哄得自己忍痛坐起身。   秦徵还沉沉睡着,精雕细琢的脸上是难得的乖巧。   黎听遥一脸复杂,眯着近视眼用批判的眼神无声怒骂。   眼神一晃看到秦徵大咧咧敞开给人看的翘头嫩鹰,顿时又羞耻得耳朵尖发烫。   不要脸的秦徵,被子不盖衣服不穿,也不怕把小秦冻着。   忽然,黎听遥又想起什么,低头看向自己,脸颊开始充血。   他……他自己也是不着寸缕,真是不好意思。   非常要脸的黎听遥蹑手蹑脚爬到床尾,拿走床尾凳上的毛毯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翻身滚下床,步伐迟缓地挪进洗浴间。   偌大的洗浴间里到处散落着湿漉漉的衣物,这都是秦徵扔出来的。   也不知道眼镜被扔去哪儿了。   近乎半瞎的黎听遥弯着身子四处寻觅。   洗手池上没有眼镜,但是有秦徵标记过的痕迹;贵妃椅上没有眼镜,但是有秦徵标记过的痕迹;浴缸台阶上没有眼镜,依旧有秦徵标记过的痕迹……   一圈找下来,眼镜没看到,他和秦徵昨晚标记过的位置倒是复习了个遍。   人的记性总是在不需要它表现的时候展露天赋。   在这个充斥着两个人气味的地方,黎听遥再也承受不住,捂着脸缓缓蹲下,蹲到一半突然痛呼一声。   他的后腰,钻心锥股的痛。   好像被谁打了一拳。   黎听遥对着全身镜撩起毛毯的一边,费力地扭过头看,只见雪白腰窝处赫然一道深深的拇指压痕,青中带紫。   始作俑者显然姓秦。   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顿时冲进脑海。   黎听遥的脸也变得青紫青紫,害羞地裹紧自己,低着头假装自己还在找眼镜。   最终,他从浴池里捞出了完全变形的战损眼镜,看上去是被谁的重量压成了一块眼镜饼,再无修复可能。   黎听遥对着眼镜默哀三秒,气愤又羞恼地把它丢进了垃圾桶。   这是死于秦徵之手的第二副眼镜了,黎听遥狠狠记仇。   秦徵将醒未醒,把离自己最近的东西捞进怀里吸了吸,警觉皱眉。   这味道不对。   倏然睁眼,他看到怀里只是一团被子而已,立马仰起头不停扫视,确认了床上只有他自己。   黎听遥人呢?   秦徵惊疑不定地躺在床上,甚至开始思考昨晚的一切是真是假。   如果是假,那也太过于真实,他还记得黎听遥皱眉时泛红的眼眶和咬唇时发颤的下巴,还有紧抓床单时发白的手指骨节。   真正的美人总是像这样,做出悲惨的表情也只给人留下愉悦的记忆。   如果是真……秦徵更加惊疑不定。   他知道初夜会有一个人起不来床,但是这个起不来的床的人怎么会是他自己?   秦徵眉心一紧,陷入对自己能力的怀疑中。   一直到黎听遥走进房间,并且大力把毛毯摔在他身上。   准确说,是用毛毯盖住了耀武扬威的小秦。   秦徵目光沉痛地看向黎听遥——不仅起床比自己早,力气还这么大。   老婆的活蹦乱跳,男人的失败之兆。   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   “讲、讲点文明吧。”黎听遥没什么表情地说到。   他听见房间里有动静就猜到秦徵已经醒了,还以为进来时能看到一个穿戴整齐的秦徵。   谁知道一打眼就看到了夺人眼球的小秦。   他昨晚已经吃够小秦的苦,短时间内不想再和小秦见面打招呼了,感谢。   而秦徵情绪不佳,不想说话。   黎听遥只当秦徵还在犯困,如常收走房间里的脏衣服,临走前还催了一句:“醒了就、就出来吃、吃饭,已经下、下午了。”   下午了?秦徵一激灵看了眼壁灯上的时间。   指针将将走过三点……   老婆活蹦乱跳的,自己却得恢复到下午三点。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秦徵的自尊在这一天受到史无前例的打击。   悲痛中,秦徵收到来自靳南言的问候。   【靳南言:徵哥,酒醒了吗?昨晚那些酒也就凑合着喝,哥下次再来喝酒提前和我讲一声,我爸酒庄里藏着好酒,我偷几瓶带过去。】   靳南言、靳南言……   秦徵摸着下巴思考。   靳南言这人不靠谱,但是花花公子的名头是实打实响亮,睡过的男男女女编成号能组一个中型企业。   或许可以找他进行一下专业指导?   【秦徵:喝酒再说,有事问你。】   靳南言秒回:【天呐,徵哥竟然有事问我,我太荣幸了。】   【秦徵:……】   【秦徵:你平常醒得早吗?】   【靳南言:我又不上班打卡,我凭什么早醒?】   那就是起得不早,秦徵内心稍稍得到安慰。   秦徵旁敲侧击:【和你一起睡的人,也醒得不早?】   【靳南言:?我一个人睡。】   秦徵“啧”了一声:【你哪天一个人睡过。】   靳南言似乎有点懂了:【睡完了还留他们过夜?当然是赶走。】   秦徵眉头狠狠一拧,他果然还是难以解靳南言这种人,睡完居然都不留别人过一夜,太渣了。   靳南言第二条消息也发了过来:【徵哥,你不懂,我们这类人,满足身体就行了。过夜,那得是交心的人。】   秦徵冷哼一声,心说如果他还不懂,那世界上没有人更懂了。   他对黎听遥的满意不就是完完全全表现在身体上吗?   难不成他们已经走到交心的阶段了?   停留在身体层面的交流而已,他还不是大度地准许黎听遥霸占他床上的唯一一条被子。   靳南言渣眼看人渣。   靳南言又一条消息过来:【再说,交心能有什么意思,睡服才有意思。再清高或羞涩的人,一旦睡服,那都是熟透了的模样。唉,用语言描述太苍白,总之,和以前不同。】   秦徵的眼神陡然一变,和以前不同……黎听遥今天有改变吗?   没有。   黎听遥扔毛毯那么用力,叫他吃饭的语气那样生硬。   哪里有所谓“熟透了”的模样。   秦徵焦急打字:【要是和以前没有不同呢?】   靳南言斩钉截铁:【没睡服呗。】   天空一道硕大的闪电扯开雨幕劈进了秦徵心里。   手机上陆续划过的其他消息秦徵也看不清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在他眼前反复横跳。   他没睡服黎听遥。   厨房里,黎听遥正在给秦徵热饭菜。   前一晚过于劳累,以至于他现在不得不打开节能模式,通过减少情绪消耗来维持日常活动,眼神里满是看破红尘的平静。   秦徵进厨房的时候,黎听遥刚好抬起胳膊去拿上层橱柜的欧芹碎,掀起的衣角露出他右侧髋骨上的一粒小痣。   秦徵的目光顿时被这粒痣吸引走。   乍一看平平无奇,位置却隐藏太巧妙,秦徵昨夜竟然没有注意到这粒痣的存在。   刻意在这个时候露出来,半遮半掩,是某种暗示吗?   秦徵盯着黎听遥的髋骨,眼底一片幽深。   靳南言在“睡”字一事上有太多的心得,组织成完整的文章分享那恐怕要写百万字。   为了让秦徵快速解到如何达成“睡服”,他给出一套简单的公式。   一个人站在你面前,露出不该露的地方,这是最简单明了的等睡。   一个人站在你面前,什么都没露但是眼神露骨,这就是心照不宣的等睡。   一个人站在你面前,什么都没露甚至眼神也没有看你,但是摆出妖娆姿态,这就是含蓄内敛的等睡。   一个人站在你面前,不露不看没有姿态,只是很漂亮地站在那里,别分析了,直接睡吧。   这套公式不能说完全没有道,问题在于靳南言忽视了环境和角色定位这两个关键要素。   他去购买服务,遇到的必然都是专业对口的服务型人才,等睡只是这些人的日常。   秦徵和他的情况能一样吗?   然而,被带进沟里的秦徵正在对照公式分析现在的情况。   露出一粒位置微妙的小痣、抬手仰头的动作很妖娆、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也很漂亮……   分析到这里,秦徵眼里已然有暗火在摇曳。   黎听遥发觉厨房多出一个人,丝毫没有嗅到危险气息,只是扭头平淡地看他一眼,拿到欧芹碎开始拍拍拍。   秦徵心头微微荡漾,在之前的分析上又加了一条“眼神露骨”。   黎听遥今天连眼镜都没戴!   他感慨不已,黎听遥原来是这样处心积虑、手段百出的人物。   【作者有话说】   快放假了,心神激荡! 第41章 有求必硬   勤快的人夫做了太久,黎听遥今天难得偷懒一回,打电话让业主餐厅送了两份饭菜过来。   打电话之前他还在纠结,餐厅大厨和他的做饭风格截然不,今天的菜单也未必有秦徵爱吃的,送过来的饭让秦徵不满意可怎么办?   最后他选择在忧虑中拨出了那通电话。   把送来的菜回锅热一热再撒点欧芹碎,这是黎听遥糊弄秦徵的手段。   工序尚未完成,突然一具温热胸膛贴到黎听遥身后,他被吓了一跳,接着脚下一空,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再眨眼,他发现自己已经被秦徵抱到了料台上。   他心虚地僵硬在那里,心头砰砰直跳,还以为秦徵要质问他订外卖的事,想着秦徵的眼神也太好了,光是用看就能发现盘子里的菜不是他亲手做的。   然而他鼓起勇气去和秦徵对视,只看到秦徵眼中一片暗红的火海,茫茫无际。   结合前一晚的实践经验,黎听遥意识到这不是个好讯号。   再低头一看,夏天的超薄睡裤让一切都藏无可藏,或者说昂首挺胸的小秦压根儿就没有隐藏的想法。   黎听遥不干了,扑腾着要下去:“你、你、你不饿吗?”不用吃饭的吗?   秦徵不吃,他也得吃。   ……驴子推磨前面还得挂着根胡萝卜,哪有光干活不给饭吃的。   秦徵镇压住黎听遥毫无用处的反抗,眼神分明已经饿到发绿光:“饿啊,怎么不饿。”   他用力摩挲着黎听遥髋骨上的小痣。   这粒痣长得好极了,突兀出现在一片纯白上,像笔尖滴下的一点墨痕,天生就引人注目,昨夜却偏偏藏着。   他像是要把昨天晚上的份都狠狠补回来,甚至倾身咬了下去。   这一口下去,黎听遥顿时浑身一软。   他又急又无奈:“你饿、你吃、吃饭啊!”   秦徵这狗玩意到底是谁发明出来的?   超长待机还不用充电,这么好的产品千万别投入量产。   “别急。”秦徵敷衍地回应着,像野兽进食前对待猎物一般,按着他揉搓,一直到心满意足了再把人叼回洞穴。   回洞穴,入洞房。   空腹有氧运动结束之后,小秦擦擦嘴角的口水,暂时得到满足。   秦徵也终于感受到一丝饥饿感。   他若有所思地把怀里的人抱紧:“我们今天是不是还没吃东西?”   ……还、还要再来?黎听遥两眼一黑,整个人几乎都要颤抖,依然坚强地表达自己的拒绝:“已经、很、很饱了。”   他现在就是想把秦徵送进戒色吧接受教育。   “行吧,那我去吃饭。”秦徵起身套上睡裤。   黎听遥的肚子乍然发出一声饿到不行的悲鸣。   秦徵疑惑:“你不是说自己很饱?”   黎听遥哽咽:“你……你也没、没说是真、真的吃东西。”   “吃东西还能有假的?”秦徵心胸宽广地原谅了这个小谎,还好心地帮黎听遥套上一件浴袍,“要我抱你去吗?”   “不、不了,谢谢。”黎听遥现在对秦徵的一言一行都高度敏感。   不能相信秦徵的每一个看似正常的触碰。   他简直怀疑秦徵身上被安装了一个十八*游戏系统,每一个触碰指令都被规定成“做”。   黎听遥一动不动感受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   还好还好,近似半残,但没有真的残。   他深呼吸几口,简单进行了一番自我调,身残志坚地通过自己的努力走到了餐厅。   偶尔也会做个人的秦徵在黎听遥常坐的椅子上放好了坐垫,饭菜也在餐桌上摆放整齐冒着热气。   黎听遥小心翼翼坐下,即便有了软垫的缓冲,还是难耐地拧了拧眉。   没成想一抬头对上秦徵亮闪闪的眼神。   那双眼写满了“夸我夸我”。   黎听遥心底冷笑一声,这样的小恩小惠就能抵消这黑夜白天的罪孽吗?秦徵想得美。   人在饿到极点的时候反而没什么胃口,黎听遥目光在餐桌上走了一圈,勉强想喝点番茄汤。   他伸手拿起汤勺,却发现自己完全控制不了勺子的走向,手抖得比食堂阿姨还厉害。   完了。   黎听遥绝望:“我帕、帕金森了。”   秦徵当机立断抢走他的汤勺,坐到和他并排的位置,盛了碗汤亲自喂他。   黎听遥起初不肯接受这样的投喂,认为此举有失成年人的体面。   不过秦徵似笑非笑问了他一句:“吃不下那就是还不饿,既然不饿,我再帮你消化消化?”   他立马乖乖吃掉了秦徵喂过来的所有东西。   餐桌上呈现一派岁月静好的景象。   黎听遥吃到半饱,体力也逐渐恢复,面色都红润许多。   秦徵尝不出菜色好不好吃,但也大口大口吃掉了大半,大概是因为身边坐着一个好吃的人。   就在这一片和谐中。   秦徵:“你现在有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黎听遥:?谁?我?   秦徵暗暗皱眉,提醒道:“你上次夹在文件里的小卡片。”   黎听遥一头雾水:“啊?”他什么小卡片?   秦徵:“我不管你是出于讽刺的目的,还是真有那方面的揣测……总之现在的情况非常明了,我毫无问题,而你需要承认错误。”   秦徵此刻简直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男科医院的小广告怎么可以打到他面前?   他分明是可以去做广告的级别。   黎听遥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在哪份文件放了什么小卡片,一脸老实地承认自己确实不知道错误,希望秦徵再多给提示。   秦徵狐疑:“有求必硬,你不记得了?”   黎听遥茫然不知。   他的故作不解轻易勾起了秦徵的火气。   男科小广告是旧账,假装不记得是新账。   新账叠旧账,秦徵敛目沉思片刻,果断掳走黎听遥回房间算账:“你忘了没关系,我记得就行,一定让你有求必‘硬’。”   黎听遥无力地朝餐桌上的碗碟们伸出手:“碗、还、没洗。”   他求秦徵了,放他去洗碗吧。   深夜,黎听遥偷偷睁开眼,静等了片刻,数秦徵的呼吸声。   确认了秦徵是睡熟的状态,黎听遥动作轻缓地掀开被子,开始在床上摸索自己的贴身衣物。   之前的纯棉大码老头热卖款已经被他全部扔进了垃圾桶,现在他穿的都是和秦徵同款不同码的两千五一条。   两千五一条哪里都好,就是体积小了一点,找起来的时候很麻烦。   在床上摸了一圈,黎听遥眼神一定,在秦徵身下看到形似梅干菜的一团烂布。   ……不会吧,这不会就是自己的两千五一条吧?   黎听遥几乎想要放弃这团烂布,突然一阵凉风袭来。   啊,真是风吹屁屁凉。   他跪趴着,一点一点扯出了两千五一条。   他动作艰难,四肢的酸痛让他稍微动几下就要停下来缓几秒。   他开始觉得秦徵的床是个自带失血效果的任务起始点。   否则无法解释他从这里离开时身体一次比一次虚弱这件事。   而黎听遥虚弱成这样也要坚持离开秦徵卧室的原因是——   他得洗碗。   下午那顿饭留下的碗碟还没洗,自律如他,才不会把今天的家务留到明天做。   水声哗哗,黎听遥站在水池前,望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   昏天黑地的一天似乎终于结束了,他在一片平静之后才出自己真实的心情。   虽然很累,但其实有一点开心。   他和秦徵完成了夫夫之间最应该完成的义务,他们的亲密关系从这一天开始,完整而再无缺憾地构建而成了。   他们会以家庭为单位,在这个世界上不孤单地活着。   如果可以这样长长久久地活着,就很好了。   “啪嗒”一声,厨房的灯骤然打开。   黎听遥回过身,看到秦徵正慵懒地倚靠在门边。   秦徵很困的打着哈欠,问他:“偷着乐什么?”   黎听遥这才发现自己在笑,连忙压下嘴角。   秦徵走过来关掉水阀,树袋熊一样挂在黎听遥身后,声音发哑:“半夜不睡觉,躲到这里偷着乐。我们今天做的事,就让你……这么高兴?”   他这样问,却没期待会得到黎听遥的正面回答,他知道黎听遥最擅长口不对心。   不过很多时候,这种口不对心也不失为一种夫夫间的情调。   黎听遥吃力地负担着秦徵的重量,嘴角不必压着也开心不起来了。   秦徵真的很重。   至于秦徵问他高不高兴。   “嗯,”他沉沉点头,“高兴的。”说得很慢,但是难得没结巴。   他是真的很高兴,和秦徵走到新的阶段。   秦徵瞳孔一颤,怀疑了几秒,而后确信黎听遥就是说了“高兴”。   血液里的好战因子又开始躁动不已,秦徵就着别扭的姿势把水池里的碗冲洗了干干净净,叼着黎听遥又往洞穴里拖。   黎听遥暗叫不好,他就知道,他早该知道以秦徵现在这个被十八*黄油绑定的状态,不能给他一点回应!   “我、不、不去你、房、房间!”他双手扒着厨房的门不肯松开。   秦徵皱眉不悦:“我们是去做让你高兴的事,你别扫兴。”   “我、不、不要,你弄、弄错了!”黎听遥欲哭无泪。   他只是高兴两人的关系突破,不是要时时刻刻保持这种突破!   救命。   他要收回之前说出的所有话,他要孤单地活着,他要孤单!   【作者有话说】   节日快乐!!!   假期大做特做!   因为是纸片人所以不会有健康问题,就算虚弱得看起来仿佛要死于*生活也不会真的死于*生活,健康又强壮地大做特做!!! 第42章 变大变小变漂亮   昨夜之前,黎听遥从未想过,人夫这个工种还是一个体力需求巨大的技术工种。   意料之外的大雨连绵了整个周末,秦徵的资本家恶习无处施展,于是使劲压榨可怜人夫的剩余价值。   压榨过程让黎听遥深刻领会了什么叫“工作地点多样化、工作热情常态化、工作需求发展化”。   他不记得自己在什么时候抓皱了秦徵房间的窗帘,意外结束了它整整两天的严丝合缝。   透过缝隙,屋外的蒙蒙雨丝越看越像是牢笼,把他和秦徵一起关在这个不通关不放人的十八*黄油里。   家里的每一个场景都变成游戏里的黑色剪影,解锁一个场景点亮一张图片。   【厨房(已解锁)】   【主卧衣帽间(已解锁)】   【客厅沙发(已解锁)】   【影音室(已解锁)】   【杂物间(已解锁)】   ……   嚯,放眼看去,已经快集齐全部图鉴。   杂物间,没错,就是黎听遥最开始住过几天的那间杂物间。   到目前为止仍然盘踞于他心目中最喜爱房间第一位的,有舒服沙发的杂物间。   也经历过了秦徵的标记。   就像猫总是格外钟情于自己的第一只猫砂盆,黎听遥也对这间小屋抱有一些隐秘的私人感情。   因此杂物间的标记令黎听遥感到格外羞耻,这个地点对于他的特殊意义被秦徵一点点侵占摧毁。   他在结婚之前就做好了接受一段亲密关系的准备,不过性格使然,他总是不自觉在人际交往中预设边界和禁区。   这种预设型交往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保护过他,在秦徵面前却丝毫不起作用。   例如杂物间这种物维度上的禁区,秦徵甚至不知道它有什么特别,想解锁也就解锁了。   秦徵是横冲直撞又无往不利的。   黎听遥含泪在沙发上蜷缩成很大的一团,埋头自闭。   突然,后颈爬过一阵刺痛的感觉,黎听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秦徵又凑了过来,故意欺负人似的在他脖子上咬肉玩。   他只是努力地把自己尽可能缩小,再次思考秦徵是个什么生物。   这人仿佛舌头上长着倒刺,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类似刮痧的痕迹。   算了。   黎听遥安慰自己,就当是做了两天的刮痧吧。   然而人的胃口总是会被越喂越大,尤其秦徵又是个手里没有杆也会抢一根过来顺杆爬的人。   刮痧已经不能完全满足秦徵的恶趣味,他重重咬在黎听遥耳垂上,含糊不清地问:“还不承认那张小卡片是你放的?”   这是秦徵最近无师自通的新技能,一个旧账拿出来翻无数遍,次次都翻出新花样。   黎听遥原本就沉默着,听他又开始提这个词,熟悉地收敛起自己的呼吸,等待秦徵提出不平等条款。   秦徵埋在黎听遥脖子后面沉醉地吸气:“其实我有点想明白了。”   黎听遥顿时心一提,秦徵终于想明白那张所谓的小卡片他完全不知情了?   “这又是你调剂生活的小手段,蓄意设套,引我上钩,”秦徵活力满满,“我不喜欢这些拐弯抹角的小伎俩。想要什么,你大可直说,我未必不能满足你。”   话音落下,秦徵敏锐地感受到自己在轻微晃动。   是地震?   他锐利的目光直直看向天花板的吊灯,怎么看,吊灯都是纹丝未动的状态。   不是地震,为什么感觉晃动的幅度还在不断变大?   秦徵疑惑皱眉,再低头一看,发现是黎听遥在一颤一颤,带动着他们两个人都在乱晃。   秦徵:“你很冷?”   怀里的人立马停止乱动。   一秒后,黎听遥爆发出一声响亮的抽泣,听起来委屈到了极点。   秦徵方寸大乱,违背良心地哄骗他:“算了算了,不勉强你改变天性。其实就算你什么话都不说,你整个人在我面前也是一览无余。你的心思我全都知道。”   闻言,黎听遥又开始一下接一下地吸鼻子。   秦徵每天都在知道些什么?知道你很懂了,先别懂。   还有那张天杀的小卡片,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秦徵口口声声说是他放的,为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黎听遥艰难地掰开秦徵的手,爬去沙发另一端,完全给不了秦徵好脸色。   他缓了缓心情:“秦、秦徵,我猜你、你没去过澡、澡堂。”   秦徵不解。   黎听遥无声流泪。   他在忏悔,他为自己“澡堂里的男人零件都一样”这种错误思想而感到追悔莫及。   下一秒,他对着秦徵的灼灼目光再次陷入忏悔。   他太知道这种眼神代表着什么了,他开始忏悔自己是不是哭得太好看。   根据秦徵目前的行为逻辑,哭得漂亮等于勾引,他又要被收拾一顿。   ……   翻来覆去中,黎听遥迷茫地睁着眼,吊灯的光被拉成千丝百缕,随着他观察的角度变化着。   他想,他是烤炉里那只卖出不去的烤鸭,被反复刷上清油和蘸料,在火热的炉灶里死去活来。   资本家的剥削是方方面面的,秦徵势必要榨干他所有水分。   他甚至在思考,如果再给他选择的一次机会,他还会义无反顾地嫁给秦徵吗?他会不会认命烂在席家?   精神上的软刀子固然令他伤痕累累,肉体上的强硬鞭挞更令他担忧起自己的晚年生活。   他不想在养老院里被护工们围起来转圈扇巴掌。   在秦徵偶尔做人的间隙,黎听遥争分夺秒拿起手机看麻里奈太太的贤妻教程更新。   以他的学习进度,还是无法在婚姻生活中达到游刃有余的境界。   至少在双人有氧健身项目的频次上,他就暂时无法和秦徵达成一致。   他要看看麻里奈太太的教程寻求解决方法。   秦徵则是在通讯录上翻了好半天,找不到几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将就着给商赫臣发去一条消息。   【秦徵:婚姻是一座围城,进去之前看到别人做困兽之斗也难免踌躇止步,果真被围了进去,却也能在层层围困之中品味别样乐趣。】   商赫臣扣了一个问号发来。   秦徵志得意满:【你们没结婚的人已经不能解我的心情了。商赫臣,很难想象,你已经被我甩在身后一大截。这种沉沦又清醒的乐趣你是感受不到的。】   【商赫臣:……转人工。】   秦徵嫌弃商赫臣的愚笨,但也确实只能和他炫耀两句,一边不满一边得瑟:【为了和我睡觉,他是不择手段的。】   这个“他”除了黎听遥不做他想。   【商赫臣:……互删吧。我这么如花似玉的处男躺在你的通讯录,你就这样?发这种淫秽色情消息给我,我的手机脏了啊,我要换手机!】   秦徵无视之,自顾自发言:【一开这个口子,他真是装都装不像,每时每刻都离不开我,只想和我腻在一起,也挺烦。】   【商赫臣:停止你的喜不自胜,剧情这样发展是对的吗?你不打算把席柏生的便宜儿子贬妻为庶民?他出轨你都不离婚?听哥们一句劝,绿帽不称你,别戴。】   秦徵严肃回复:【误会一场,已和好。】   商赫臣开始不安:【啊?啊?啊?等下,那小苏你还辞吗?】   【秦徵:你提醒我了。我答应过黎听遥留下苏助。不辞了。】   商赫臣狠狠锤打自己打字的那只手。让你打字快!   他带着怨恨开始挑拨离间:【哇哇哇,真是好爱老婆的小哥哥一枚——】   爱老婆?   爱?   秦徵陡然冷静下来,沉沉看向黎听遥。   这两天,许多事,确实算得上过火,不会给了黎听遥一丝奢求爱意的虚妄幻想吧?   连商赫臣都在这么怀疑了。   秦徵拧着眉,眼眸凝重。   被他这样看着,黎听遥后背一阵发寒,抬眼丢过去一个探寻的眼神。   秦徵接收到对面的眼神勾引,瞳孔一缩,立即警告:“记住,我会履行夫夫义务,但我不会爱你。”   黎听遥:……?   他关掉最新一期贤妻生活纪录片,转而打开和江芋可的聊天对话框。   【鲤li:给我介绍几个外地的行程,日期越近的越好,不收加急费,必要的情况下可以倒贴钱。】   消息发出去,他偷偷瞥了秦徵好几眼。   爱爱爱的,要爱有什么用……   他也不会爱秦徵的,他只会花秦徵的钱搞cos。   【芋圆可可:?大人现在已经富到这个程度了吗?吸点财气!】   【鲤li:我的心情没有人可以解,我的肉体损耗也已经达到了惊人的程度……】   他要逃离这个让他饱受摧残的城市。   【芋圆可可:临时加塞嘉宾也不是不可以……其实你不能让你老公哥直接给你办个私人性质的展吗?不要小看老公哥的钞能力啊。】   钞能力……   黎听遥有口难言。   秦徵不仅有钞能力,还有仙女棒。   他有一根仙女棒,变大变小变漂亮,呵呵。   【作者有话说】   回家了开始还债式码字,此章为补10月3日更新。   再补段子如下:   某日,秦总挂拍商品【领证结婚】,捆物为【*生活】。   听听:您好,询价。   秦总:原价出领证结婚,捆一个*生活。   听听:感谢出物,原价收领证结婚,不要捆物可以吗?   秦总:不可以,结婚和*生活set出,不拆。   听听:……交易不愉快。 第43章 打包带回去   周一的早晨,云消雾散,接天的雨势也在霎那间收起。   秦徵精神饱满地走进总裁办,敲开苏助的办公室。   在适当的时机安抚下属,是每一个总裁的必修课。   他打开门却并不进去,随口道:“回来了就好好上班,我已经知道那天的事都是误会,你不要有心负担。”   他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仿佛不是他误会了别人,而是别人原本就有错。   苏助点点头:“我明白的,秦总。”   苏助的表情和语气一如往常,但秦徵敏锐地察觉出一丝阴云密布。   错觉吗?他感觉苏助在暗戳戳表达不满。   “你该不会对我有怨言?”秦徵直白问了出来。   虽然这一次的酒店连同上一次的合照都是误会,但是两个人之间总是产生一些让人误会的事,已经足以让其中一方的合法配偶感到不快。   即便没有这样的前提,按照正常流程开除员工也谈不上对错。   所以苏助凭什么有怨言?   思及此,秦徵顺带敲打一句:“你和黎听遥不必有什么私下的交情,和老板娘交朋友不在你的工作范畴之内。”   “明白。”   和高薪工作失之交臂的苏助确实已经没有力气展现自己的工作热情。   他昨天白天还在畅想着自己在恒星国际的美好发展,临傍晚就发现那则辞退流程显示已撤销,操作人秦徵。   这也就意味着他的巨额赔偿金泡汤,并且失去恒星国际的工作机会。   商赫臣可以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上市集团前高管,但是绝不会挖走兄弟公司的在职骨干。   即是说,秦徵的手指轻轻一点,他莫名其妙损失百万。   他现在还可以在秦徵面前维持着扑克脸已经算心态强大。   “还有件事得交给你办,”秦徵正了正领带,表情故作冷淡,嘴角却有些压不住,“本周内给集团所有员工发一盒喜糖,品类你来安排,喜糖盒要特别一点的,我讨厌随大流。”   “喜糖?”苏助突然感觉自己错过了很多事,“您和黎先生的?”   “还能和谁?”秦徵皱眉,催促道,“这件事你尽快办。”   苏助立马提起精神:“好的。只是有些意外,毕竟你们结婚都这么久了,之前没有什么表示,突然要发喜糖……”职员们大概会觉得很奇怪。   秦徵不悦:“我什么时候发喜糖还要你定?”   苏助没说话了,他悄咪咪打量着秦徵,发现秦徵今天格外红光满面,周身气息中掺杂着过去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他突然就有所领悟。   这是小吵成新婚了,难怪要在今天发喜糖。   秦徵卧室里的窗帘在阳光最盛的时刻自动拉开。   久违的阳光铺洒进整个房间,热烈地落在黎听遥身上,几乎将他照得透明,玲珑剔透宛如冰糖葫芦外面的那一层糖衣。   他将醒未醒,全凭本能问了问手机助现在几点,待听到回答后,慢慢睁开眼睛。   已经十点了。   他满脑子都想着这几天的学习进度完全没跟上计划,要抓紧时间补上。   可是刚撑起半边身子,坚持不到三秒又倒向温暖舒适的被窝。   身体是学习的本钱,而他浑身上下的每一根骨头都泛着酸,手机抓在手里都仿佛成了千斤坠。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古时候的书生们都要先金榜题名再洞房花烛。   黎听遥放弃和身体做抵抗,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还是要和秦徵分房。   从第二天开始,秦徵又过上了每天早上起床身边空空荡荡的日子。   最初的一两天他并没有察觉出什么。   作为一个知道轻重的成年人,他在工作日并没有胡闹的习惯,每晚也不过是互相清点一下粮仓就安分入睡,因此黎听遥照旧是在他之前起床的。   他不以为意,每天早上少抱的那几分钟是有一点吃亏,但也可以在别的时间找补回来。   直到某天秦徵在半夜醒来,往身侧一摸,摸到的不是热乎乎的人,而是冰凉的床单。   他一下子坐起身,感应灯也在瞬间亮起。   床垫上的压痕极其浅淡,可见黎听遥睡在这里的时间稀少得可怜。   他脑中瞬间警铃大作,怀疑全世界都在向他宣战。   秦徵沉着脸走到次卧门口。   黑暗中,依稀可见次卧的床上有一小块隆起。   秦徵放慢了步调,一步一步走到床边。   床上的黎听遥睡得正熟,整个人卷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像闭着眼的仿真人偶。   秦徵伸过去一只手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黎听遥立即皱起眉头将脸转去了另一边,在睡梦里也摆出一副要和秦徵划分界限的模样。   秦徵瞬间收起柔性劝导的心思,连人带被子把黎听遥打包带回了自己房间。   次日,黎听遥懵圈地看着房间里的景象,陷入深思。   是他忘记要偷偷溜回次卧?   可是他看了眼身上的被子,又确信这是次卧的被子。   所以是半夜梦游,游回秦徵床上了?   到了晚上,黎听遥掐着点从主卧床上一点一点挪下来,赤着脚走回自己卧室睡觉。   就在他起身的同时,睡在另一边的秦徵赫然睁眼,眼中毫无睡意。   黎听遥掐着秦徵睡熟的点偷偷离开,秦徵也守在次卧门口,掐着黎听遥睡熟的点进去把人打包带回去。   又过片刻,秦徵的呼吸声逐渐平稳,卷在被子里的黎听遥再次睁眼,轻手轻脚跑回次卧,安心入睡。   然而天光大亮,黎听遥仍然在主卧的大床上迎接了阳光的洗礼。   如此过招了几日,黎听遥宣告认输,在上缴公粮后不再偷跑,而是安分守己地睡在秦徵身侧。   其实只要可以安安稳稳睡着,睡在主卧和次卧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他最开始偷跑也不过是防备着秦徵半夜找他做有氧运动。   既然秦徵把他扛回来也不过是给他换了个地方睡觉,他还有什么必要非睡在次卧呢。   黎听遥对秦徵卸下所有防备,头埋进枕头里睡得又香又沉。   秦徵也卸下黎听遥的纯棉睡裤,小秦埋进去干得又狠又沉。   被迫清醒的黎听遥立马泪眼朦胧起来,他受不住地推了秦徵两下,秦徵却牢牢锁住他两条手臂抵在胸前,不给他一点乱动的机会。   “疼疼疼,手、手要断了。”黎听遥软声讨饶。   秦徵的尖牙磨在他后脖颈:“断不了,我有分寸。”   “你、你没有,”黎听遥控诉,“你把我、我的眼镜都、压坏了。赔、赔我!”他差点都忘记索赔了。   秦徵动作一停:“什么时候的事?”   他一停下来,黎听遥不舒服地磨了磨,小声说了下时间,又赶紧补充:“还、还有尾巴,记得、赔我!”   那个标志性的时间让秦徵一股热血涌到胸腔,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一门心思地冲撞,拖着黎听遥失重下沉。   黎听遥身心都受到重大打击,几乎痛哭流涕:“我再、再也不会相、相信你了。”   再也不相信可以和秦徵一个房间好好睡觉了。   传说中霸总们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呢,秦徵凭什么和别的霸总不一样?   隔天,黎听遥直接拒绝踏进主卧,果断锁上次卧的房门和落地窗,防火防盗防秦徵。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补周六的更新,周一的更新睡一觉起来码,晚安(′-ω`) 第44章 长本事了   一个人睡觉的夜晚总是格外静谧。流淌的时光徐徐而过,放轻了步调,不惊动黑暗中沉静的孤岛。   厚重的窗帘将温柔的月色都阻隔在视线之外,黑沉沉的房间里,黎听遥蓦然睁眼。   锁紧门窗之后,秦徵知难而退,没有做些强行闯门之类的行径,他再次获得了彻夜安眠的权利,可是短短几天的不规律夜生活已经悄悄修改了他的生物钟。   这几天,他每天晚上都要醒来好几次,每次醒来时心口还在砰砰跳个不停,正如此刻。   他点开手机屏幕,时间显示在凌晨两点半。   心脏奋力跳动的声音贯彻在整个房间里,强而有力,带动着他的太阳穴都在一跳一跳。   今夜,心中异常不安。   忽而,他察觉到耳边不光有沉重的心跳声,还有一些更加鬼祟的声音,类似猫猫狗狗在家具上抓挠时发出的动静,“嘶咔嘶咔”,声响越来越大。   他登时神经紧绷起来,眼睛在黑暗中梭巡,寻找可疑声音的源头。   屏气敛息了一阵,黎听遥怀疑的目光落在了窗帘之后,那道声响似乎就从落地窗外传来。   他双手紧捏被子内心斗争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下床、开灯、拉窗帘,动作一气呵成。   随即就被窗外飞速掠过的黑影吓了一跳。   看那个身影的体型……是秦徵?   对未知生物的畏惧在顷刻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情绪是一种叫“我就知道”的无奈和些许心安。   他就知道秦徵没那么容易放弃吃到嘴里的肉。   黎听遥咬咬牙,又对着窗外叹气道:“出、出来吧,都看、看到你了。”   是真的看到了。   那么大一坨人束手束脚地蜷缩在落地窗边的地毯上,他近视再严重也完全无法忽视。   秦徵慢吞吞从黑暗中移动到光源之下,而他逐渐暴露出来的造型让黎听遥不自觉张大了嘴巴,眼睛里的惊讶更是难以掩饰。   狼耳加狼尾?   黎听遥从前觉得,这样毛茸茸的饰物出现在体格健壮的男人身上会是一种灾难,但是秦徵和这两样东西的适配程度几乎让他以为,秦徵生来就具备这样半人半兽的血统。   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物气质,做狼也是狼中之王的品相。   黎听遥晕乎乎地半蹲下来,和秦徵隔着落地窗对视,忍不住去看他的耳朵,又不敢多看。   在黎听遥的印象中,秦徵是眼角飞扬、恣意盎然的,然而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秦徵的眼尾竟然微微下垂,中和了他身上一直过于灼人的攻击性。   面对这样的秦徵,黎听遥还没开口,气势已经掉了半截,软塌塌问他:“你扒、扒我窗做、做什么?”   秦徵看起来有些困倦,极快地抬了抬眼皮,又略带歉意地垂眼看地:“睡不着……”   “睡不着你、你也不能——”扒我窗户啊。   黎听遥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愣神地看着秦徵的眼睛,呼吸都乱了。   怎么会有人的睫毛这么漂亮,眨眼的时候,睫毛尖拖拽住朦胧光线,溢散的灯光和月光都随着颤动的睫毛在空中点划,留下星星点点。   星星都散在秦徵的眼睛里,他垂着的眼眸一抖,小声为自己辩解,眼中一点点流泻出清光:“睡不着,所以想要偷偷把尾巴塞进你房间,让你明天早上一睁眼就看到它,可是这扇窗户怎么都打不开。我知道你最近躲我,是我不知节制自作自受,我认了。没打算让你看到我,放进去我就会走,是你自己醒了……”   “别、别再说了。”黎听遥心一软,又对秦徵感到愧疚。   秦徵也没对他做特别过分的事,他这么防着秦徵,是有点过分了。   他无措地站起身去开落地窗的锁,几次都手滑没能打开,语气也凌乱:“我、我可以给你开锁,你你放完、东西、快回去睡。”   他手上又用了点力气,总算打开这道锁,俯身去拉秦徵起来,却发现秦徵的表情早在落地窗拉开的瞬间就变了。   黎听遥没能把秦徵拉起来,反倒被秦徵一把抓进怀里紧紧锁住,秦徵装出的那点可怜模样也荡然无存。   灼热的体温透过纯棉睡衣传递过来,烫得黎听遥一下子清醒,明白自己又中了秦徵的圈套,危险的气息在同一时间蹭过他的脖颈,耳边是秦徵不再掩饰的威胁。   “长本事了你,还敢对你男人锁门。”一字一句咬着牙,仿佛要咬下黎听遥的一块肉来。   黎听遥感知到危险,立马在他怀里扑腾起来,双手双脚表达着抗拒:“你骗、我,又、骗我!说好的、还、还我尾巴。”   “什么时候骗过你。”秦徵单手扛起他往床边走,空着的那只手从裤兜里掏出一团雪白的毛绒球安到他屁股后面,露出满意的神色。   黎听遥一激灵。   “什、什么东西?”他弹动得像条濒死的鱼,不断往后仰,去看秦徵在他身上装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太坏了,秦徵,悄无声息地给他自己版本更新,新增了“装可怜”技能,竟然也不发公告通知一下用户。   商业欺诈,这是商业欺诈!   秦徵的大手在那团毛绒球上使劲揉搓了一下,顺道打开开关,在电机嗡嗡作响中咬着黎听遥的耳垂:“上次就觉得狼尾巴不够衬你,换成兔子尾巴更可爱。”   房间里其他的灯光都被熄灭,只留了床头一圈昏黄的灯带,微弱的光源下,雪白可爱的兔子尾巴摇曳了一整夜,能源耗尽之后也没有停止。   黎听遥被钉死在一处地方,呜呜咽咽地咒骂秦徵卑鄙,这人才不是半人半兽,根本就是兽性伪人。   秦徵这个变态被骂了还能笑出声,轻柔地抚摸着兔子尾巴开玩笑:“听说兔子会假孕,以我们的频率,你一直没怀上,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   黎听遥没力气再骂,软成一团麻薯伏在秦徵肩头,最后发出一声漏气的冷哼。   秦徵“噢”了一声:“是在怪我不够努力。”遂更加努力。   不知过去多久,黎听遥挣扎着从噩梦中醒来,头一侧看到秦徵安静的睡颜。   这样睡着倒也迷人。   身上残留的酸软一次又一次提醒他不能再受秦徵蛊惑,偏偏他次次不长记性。   一滴悔恨的眼泪从他眼角滑落,他擦擦眼角,含恨拿来平板启动游戏。   现实里无法对秦徵发泄的怒气和怨气全部映射到了秦无拘身上。   黎听遥毫不犹豫充了一笔128,命令工匠一秒研究出生子仙丹,又全部灌进秦无拘嘴里,而后命令他侍寝十次。   他激动过度,指尖几乎在屏幕上点出残影,一边狂点一边在心中怒骂:“让你繁殖癌,让你不孕不育,自己生去吧,自己生去吧!”   秦徵打了个喷嚏也突然醒来,揉了揉鼻子,察觉到平板亮着的光,打着哈欠硬把黎听遥拖进怀里:“不打算睡?”   黎听遥后背一僵,急忙锁屏把平板扔到了床头的小沙发上,假装熟睡。   第二天叫醒黎听遥的,不是闹钟也不是晨光,而是来自高淑琴的一通电话。   亲妈时隔这么久才又联络他一回,黎听遥紧张过头点成了拒接,赶紧回拨过去。   电话接通后,高淑琴那边是明显的沉默,就好像她也不知道自己打这通电话来是要和儿子说些什么。   他们从很早开始,就无话可说。   良久之后,黎听遥的一声“妈”唤醒了发呆的高淑琴。   “哎,”高淑琴迟疑地说,“你最近有时间吗,回家吃顿饭吧?你这么久没有见妈妈了,没有想过妈妈吗?”   又是回家吃饭?   黎听遥捏紧了手机,问到:“还是要、带、秦徵、一起回去吗?”   上一次,高淑琴就是听从席柏生的吩咐,企图让黎听遥带秦徵去席家吃顿饭。   没想到这次高淑琴连说了三个“不”字:“他又不是我儿子,我见他做什么呢,妈妈只想见见你。”   是妈妈啊,是妈妈想见他。   黎听遥心中动摇了一瞬,但还是犹豫着没有给出确定的答案:“我、我现在结、结婚了,回、回去之前要问、问秦徵的意见。”   高淑琴似乎还想再劝,又不知从何劝起,“可是”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下文,最后和儿子尴尬地说了“再见”。   黎听遥看着已经熄灭的手机屏幕,眉头蹙起,脑海中晃过许多旧事。   而另一边的高淑琴拘束地收起手机,有些胆怯地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小瑞,你哥他,他不一定能回来这趟。”   席瑞半边脸掩在黑暗里,唇角挂着尖锐的笑意:“‘不一定’是什么意思?”   高淑琴大气不敢出:“他现在有丈夫,能不能回来,要看他丈夫的意见。”   “哦,”席瑞忽然明了,拉长音调道,“原来我哥结了婚就能变得这么听话啊——这么听他男人的话。”   他笑了两声,慢悠悠上楼,而后楼上不断响起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夹杂金属瓷器的碰撞碎裂声。   高淑琴深呼吸一口,吩咐离自己最近的佣人过段时间去楼上收拾。   【作者有话说】   此章为7日更新,好了,9号可以恢复原来的隔日更节奏了,好好好!   附段子一则:   秦总某日检查听听平板,查到看不懂的表格文件一个,上面写着“秦无拘 升级材料xxx 突破材料xxx 技能搭配xxx”等字样。   遂发贴询问网友“男朋友电脑里有这种文件,是出轨了吗”。   1L:无脑娇妻鉴定完毕。   2L:包出轨的,快分手,我要看!   3L:……其实很多人根本智力不正常,但是生活能自,所以一直被当成正常人,还生孩子,所以傻子越来越多。   主楼回复3L:我们不会有孩子。   3L回复主楼:感谢你为世界做贡献。   ……   秦总怒而删帖。 第45章 怎么总是在偷着乐   说是要问问秦徵的意见,其实黎听遥一点没在他面前提过和席家有关的人和事。   秦徵和席柏生面和心不和,这是明摆着的事,席柏生从前没少在家里贬低秦徵的品行和商业方针,但他还是顶着虚伪的面容,谋取秦徵在某些方面对他的支持。   至于现在,从席柏生放弃通过黎听遥这条线拉拢秦徵来看,两人在明面上的友好或许也维持不下去了。   何况这段时间秦徵特别忙。   连着有几天,秦徵回来的时候黎听遥已经睡得晕晕乎乎睁不开眼,朦胧地听到一些窸窣的声音,又感到后背贴过来一道热乎乎的身体。   那是刚刚洗完澡的秦徵。   他无时不刻不像一团躁动的火焰,灼热滚烫,但也只是把黎听遥抱在怀里睡觉,并不做些什么。   有时黎听遥睡到一半醒来,侧过头就看到秦徵眼下泛起的一圈青紫色,很浅,却也直白显出秦徵的倦怠。   他会在秦徵怀里翻一个身,反客为主地拥抱住秦徵,轻轻抚摸秦徵的后背,以期扫去他的疲累。   权利交迭之后,新上任的决策者总是要有一番大动作,黎听遥偶尔也能在互联网上刷到相关的讯息。   奥正在五环外的新项目开工在即,听说是名为“玫瑰园”的大户型住宅,那块地被秦老先生买到手的时候价格压得很低,做成住宅后,定价便饱受限制,均价预计要比同期的项目低上五个点,是个备受期待的项目。   除此之外,奥正的商场板块也正在往南边开疆拓土,市场部的总裁和靠海的几座城市都已经牵上了线,奥正广场被纳入城市规划。   又听说秦老先生生前爱看篮球赛,亲自投资了一家篮球俱乐部,秦徵接到手上也十分重视,新闻里说他前不久还去城市赛的现场给各位运动员加油鼓劲。   零零总总的事占据了秦徵的全部精力,他陷入了没有尽头的加班。   不过晚归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因为秦徵彻底分不出回家的精力了。   他连着一个星期都睡在办公室,预留在办公室里的衣服被穿了个遍,不得不打电话让黎听遥给他送衣服去,顺道把脏衣服拿回家。   黎听遥第一次见识到大公司的加班场景。   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没有手忙脚乱、鸡飞狗跳,没有争锋相对、争吵不休,每个人都被限制在一小块方格里机械劳动,一整楼从下往上都在有条不紊地运转。   放眼看去,这栋楼像极了手机里的放置类游戏,平淡、普通、重复、乏味。   非要说这个场景里的浓烈元素,那大概是楼层里散不去的咖啡味,丝丝缕缕缠绕着所有人,提醒着所有人,你是牛马、你是牛马……   而黎听遥在这种平淡中竟然心生一点向往。   能在这栋楼里加班的职员,倒退五年或十年,也都是各大高校里的风云人物。   他艳羡地看着这群精英,深深吸进一口咖啡味,转身去见秦徵。   好几天不见,秦徵的状态看上去还算不错。   时间已经很晚,他还在电脑面前开远程会议,漂亮的脸上没有太多情绪,眼神里却很有光彩,认真地听着视频那头的汇报,偶尔提点两句,一副他天生精力无限的样子。   可黎听遥看着他,难免想起深夜在他脸上看到的疲乏。   一丝难言的怅然在黎听遥心间铺散开,开着会的秦徵却忽然看到他,甚至分出注意力朝他挑了挑眉。   耀眼夺目的男人变得更加生动,黎听遥来不及捕捉已经消散的奇怪感觉,也回之一笑。   他没有在秦徵面前停留太久,把手里的饭盒放在茶几上之后,就进休息室给秦徵收拾换洗的衣服。   看得出秦徵这几天在生活上极其敷衍,内衣外衣都混在一起丢在洗漱台上,剃须刀刀头上的胡须也没有清干净,更离谱的是,黎听遥在床铺的时候翻出来一条尺码明显不对的内裤。   他一下子眉头拧紧,拎着这一团布料审视,这团布料皱皱巴巴,不像是没人穿过,可是秦徵肯定穿不上这么小的码。   所以是谁穿过以后,脱在秦徵床上的呢?   黎听遥心头擂鼓,思来想去,又把布料展开一看,豁然开朗,这个大小,这个手感,这不就是他自己的两千五一条吗?   难怪这几天他在家里收衣服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内裤少了一条,是被秦徵拿错了。   原来秦徵也有迷糊到拿错内裤的时候。   他一定是洗完澡,坐在床上已经把这条内裤套上腿了才发现货不对版,所以随意一扔,让它卷进了被子里。   想到这里,黎听遥哧哧笑了几声,为自己的新发现小小雀跃。   “怎么总是在偷着乐啊黎听遥。”   黎听遥循声回头,只见秦徵斜倚在门边看他。   他不自觉揉了揉脸,反思自己不该这样幸灾乐祸。   而秦徵看到他手头那团布料面色一变,快步走过来把那条两千五抢走,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   “你怎么把这个翻出来了?”秦徵指责道,表情变得极度复杂,恼火、逃避,还有一点羞耻。   “这、这有什么?是个人、人都难免有这、这种时候。”黎听遥一脸“我很解”。   “?”秦徵卡壳一瞬,盯着黎听遥真诚的表情看了许久,突然眼睛微眯,“什么时候?”   黎听遥所当然道:“犯、犯迷糊的时候啊。我、我经常!”经常犯迷糊。   对,犯迷糊,拿错了。   秦徵抬手握拳抵住鼻尖,似乎在忍笑,忍到最后憋不住,用咳嗽掩饰笑意,黎听遥还一脸关切地帮他拍背。   拍着拍着,秦徵就换了姿势抱住黎听遥往床上倒。   黎听遥心一紧,提醒他:“在、在公司!”   别人都在加班,做领导的怎么能心猿意马。   秦徵的胳膊牢牢锁住黎听遥,声音却忽然低下去:“别闹,我眯一会儿。累。”   黎听遥立马不敢再动了,他知道秦徵是真的很累。   他安安分分在秦徵怀里做一个会喘气的抱枕,听秦徵的呼吸逐渐拉得绵长。   果真也就一会儿的时间,秦徵就又睁开眼,手却没松开,问他:“骑那辆小破车来的?”   黎听遥不高兴了:“新、新车!”可新了,外壳还是亮晶晶的。   “跑起来那么慢,就是破车。”   “……”那还不是因为车后座坐了只猪。   看在秦徵这么累的份上,黎听遥选择不和他计较。   秦徵却不满意黎听遥的不搭腔,毫无前兆地按住他亲了一通,从下巴吻到额头,最后缠着他的舌头轻轻咬了一口以示惩戒。   黎听遥委屈得不得了,捂着胀痛的舌头更不肯说话。   秦徵心情大好,毛脑袋拱进黎听遥的颈窝,轻声道:“等忙完这一阵,骑机车带你去感受风。”   黎听遥成了大舌头的结巴,眼神暗淡,语气勉强:“市区、禁摩。”   “嗯,”秦徵闭着眼应了,“带你去山上跑。”   到最后,黎听遥离开的时候也没发现,自己的两千五一条还被秦徵揣在兜里。   【作者有话说】   中午手滑,用非常离谱并且找不回来的方式,删掉了大纲……   唱了一下午反方向的钟才把大纲默写了个七七八八。   有很多梗不知道还能不能想起来,我哭了。 第46章 一个月休一天   黎听遥追的一部番出了联名香水,趁着秦徵这几天不在家,没人管得到他,他起了个大早去谷店排队买齐一整套。   他裹着宽松外套,把脸藏在口罩里,混进结账队伍,视线越过前面女孩们的头顶,一眼看到站在收银台后面扫码的是江芋可。   大概是为了配合宣传,她今天没有穿店里的女仆装,cos成了那部番里的成男角色,绷着一张符合人设的冷脸,结账也不忘了和客人们集邮。   黎听遥瞄她一眼,怎么看怎么怪,又不明白怪在哪里,等轮到他去结账,他眼睛一眯,总算发现问题所在——   “你、你怎么不去踩、踩高跷?”   平常情况下江芋可比他矮五六公分,今天见面一对比,嚯,高出他半个头。   垫得都比秦徵高了。   江芋可没看见他,人机一样拿过他手里的香水结账,嗓音淡漠:“集邮要买互动票——”抬头愣住,“黎听遥?”   黎听遥嘴角一扯:“一份工、领、领两份工钱,奸诈。”   竟然在自己上班的店里卖上互动票了。   江芋可压着声音说:“店员是店员的薪酬,coser是coser的出场费,今天我不是店员,是一日店长。你别说,我们老板出手挺大方的,下次的一日店长我推你过来。”   coser们来谷店做一日店长,活动性质类似三次明星们给品牌站台,都是以自身的影响力吸引客户群体。   区别在于,一日店长和顾客们的互动距离更近,互动方式也更为主动。   简单说,要媚粉。   在和黎听遥说话的间隙,江芋可就敬业地媚了一下后面排队的女孩们,引起一片兴奋的“哇——”。   黎听遥佩服不已,拿起购物袋走人,临走前好心提醒她一句:“垫、垫太高,容、容易崴脚。”   江芋可一心只有媚粉:“区区二十厘米,我能穿它蹦迪。”   上苍明鉴,黎听遥那句话真的是出于好心。   谁曾想一语成谶,他在大半夜接到江芋可的电话。   电话来时,他正在狂刷政治题,刷得两眼发红、头脑发热,不知天地为何物,而江芋可的咒骂声混在节奏感极强的背景音里几乎震得他耳聋:“黎听遥!!!我杀,我杀,我杀杀杀!我要杀了你!”   他立刻把手机拿远,等江芋可安静下来才为自己争辩:“我、无、无辜。”他做什么了就要被杀。   “呜呜呜,我崴脚了!我蹦迪崴脚了!”江芋可哀嚎,“你快点来接我,你不接我我走不掉。”   黎听遥大惊:“这、这么严重?怎么没、没叫救护车?”   江芋可迟疑了一下:“呃,脚不严重,但是这边的妹妹们为了谁送我回家这件事,已经快发展成大乱斗了。”   黎听遥:“……”   出租车停在酒吧一条街,黎听遥付完钱下车,按照江芋可给的地址走到那家live house门口,却被门口两个高个女生一把拦下。   “不好意思,今晚是纯女生二次元夜场,男性止步。”   纯女夜场是近些年兴起的活动,一些夜场会请女生coser用男性角色的身份与游客互动,俗称官委。   江芋可就是今晚的官委之一。   黎听遥解地点点头,走远了一些,给江芋可发消息让她快点出来。   夏天的风裹着热气,打在人脸上像一个个火球炸开,一阵阵吹袭过来,并不舒服。   酒吧街上斑斓的射灯又仿佛加剧了这种炎热,让在路边等待的人内心焦灼。   除此以外,还有一种微妙的不安,伴随着越来越近的嘈杂声,在黎听遥心中扩散开。   从隔壁酒吧走出的一群人中,有一个身影,让他不可控制地呼吸急促起来。   那个人,被簇拥着的人,拥有一副狐狸似的面容,尖细上挑的眼、局促狭窄的鼻尖、锐利瘦削的下巴,还有最重要的——   直勾勾的、不加掩饰的、好似盯着一盘带血生肉的黏腻眼神。   席瑞。   这个名字从脑海中划过的瞬间,那道令人厌恶的怪异眼神倏地投注过来。   ——被看到了。   被席瑞看到了。   黎听遥方寸大乱,他混乱地想着席瑞什么时候回的国,知不知道他已经和秦徵结婚,以及,是不是还想着报复他。   不管这些问题的答案是什么,高淑琴要他回家的真实原因已经显而易见。   不是妈妈要见他,是席瑞要见他。   多时不见,席瑞看上去毫无变化,他搂着一个男孩走过来,眼神却没从黎听遥脸上移开过。   簇拥他走出来的弟兄们也跟在后面,循着他的眼神关注到黎听遥,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瑞哥这是又看上了?”   “这个好,这个确实好,长得带劲!”   “仔细看,和这小男孩还有点像。”   被提到的男孩颤了一下,没搭腔。   “别乱说,”席瑞悠悠开口,“这可是我哥。”   “你哥?”那人仔细一看,“诶呦,还真是大学霸,学霸怎么换了副眼镜?现在是……给人做代驾,蹲在酒吧门口等生意?”   席瑞慢条斯:“又乱说,我哥怎么没学上,读的那个叫——”   立马有人应和:“视觉传达设计!这还是我当年给哥哥挑的好志愿,没几个人报名,竞争压力小,确保哥不会滑档!”   陆陆续续的,这群人接连和黎听遥打招呼。   “好久不见啊瑞哥之哥!”   “哥!真想你啊哥!最饿的日子全靠哥的饭卡撑下来,哈哈哈!”   “哥怎么换眼镜了,嫌弃瑞哥挑的款不好看?”   ……   从刚才开始,黎听遥就陷入了世界仅他一人的缄默状态。   流动的风也好,从耳旁擦过的那些声音也好,他拒绝一切的听、看、感受,杜绝被惶恐的情绪绑架。   然而一声接着一声的“哥”还是让他的血液从发心往下,一寸一寸变凉。   心底对于“逃离”的渴望也如蚂蚁噬心般折磨着他。   记忆和情绪总是穿着线,这些忘不掉的脸就是那根线。   在所有人说完之后,席瑞张嘴道:“哥,你真的变了——”   黎听遥回以冰冷的注视。   “你现在,浑身上下都被爱的味道浸透了,”席瑞伸头在空气中夸张地闻了闻,“闻起来真让人感到……”   话音戛然而止,黎听遥缓缓放下冲着他鼻子喷香水的手。   浓烈的香气在席瑞鼻腔里炸开,刺激的感觉从口鼻一路直窜天灵盖。   他楓大张着鼻孔,又痛又麻,不可置信地看着黎听遥:“你疯了!”   黎听遥收起联名香水,木着脸开口:“你说、味道,只有、它的、味道。”   看席瑞那么想闻的样子,他慈悲心肠,请席瑞狠狠品味一下。   可以免费闻到热门番的联名香水,席瑞真应该感叹自己命好。   然而席瑞只是捏着鼻子,想说话又说不出,一直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黎听遥。   这就属于不识好歹。   他身后那群兄弟有样学样,一个个又把精神小伙的表情摆出来吓唬人。   正巧这时候纯女生夜场里也走出来一群人。   江芋可和她的粉丝妹妹们。   追coser的妹妹眼神都很好,以防被认出,黎听遥眼疾手快戴上口罩。   娇艳可爱的女孩们恨不能把江芋可一路抱出来,江芋可却坚持自己走路。   她就这样一米九、一米七、一米九、一米七地走到席瑞对面,歪着身子护在黎听遥身前。   女孩们不明所以,但坚决和江芋可站在一边。   眼见着这边人多势众,精神小伙们的士气立马弱了下去,面面相觑。   “你?”席瑞细细端详江芋可,不记得黎听遥什么时候有个瘸子朋友。   江芋可上下一打量他,露出一抹霸气的歪嘴笑。   席瑞直觉这个笑不太好,但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江芋可已经迅速出手:“嗨,席瑞!”   席瑞:“?”他俩很熟?   下一秒,只听江芋可的Siri发出一声铿锵有力的“我在”。   她在玩一种很烂的姓名梗。   人在无语到极点的时候,即便是席瑞这种最擅长无事生非的歹人也会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   他看着黎听遥:楓“你朋友?”   黎听遥:“……”他不确定。   江芋可搭了一只手到黎听遥肩头,向粉丝们告别:“说了有朋友来接的,你们别送了,我朋友陪我就行,你们快回去玩吧。”   妹妹们还是不放心,黏黏糊糊不肯离开,一直到江芋可打的车停在路边,她们目送两人坐进车里,人群才真正散开。   回过神来,席瑞和他的随从们也失去了奚落黎听遥的大好机会。   大半夜在城区里绕了一圈又感觉什么事都没干。   坐在回家的车上,黎听遥开始犯困。   这种困和往常不同,他知道自己非常想睡觉,身体也变得相当沉重,脑电波却在活跃,胸口砰砰直跳。   他确切地知道,这是见到席瑞的后遗症。   囿于脑海的,是从前常常幻想的小短片,一个名为《席瑞的一百种死法》的超现实主义题材纯异想天开作品。   席瑞死了第68次的时候,黎听遥走进家里打开次卧的灯,然后疑惑地看向隆起一个大鼓包的被子。   他不记得自己在床上放过东西。   鼓包陡然一动,被子掀开,露出秦徵的脸。   他幽怨异常:“你知道我藏了多久吗?”   躲在被子里怎么都等不到该回家的人,他都快成怨夫了。   黎听遥:“……!”秦徵回来了!   黎听遥一甩脑袋,把所有东西都甩了出去,也不管席瑞到底要死几回了。   耳边的声音、眼前的字,都变成一句“秦徵回来了”。   细算也没有分离太久,黎听遥却有些近乡情怯,他很急地吸了一口气,徐徐吐出,又来回踱步:“你要吃、吃点什么吗?”   连着快十天没在家里吃,怎么看都觉得秦徵瘦了。   没有饲养员能接受这一点。   秦徵才不需要吃东西,他哼哼唧唧开始数落黎听遥的错误:“你还知道回家?我以为你找了份需要通宵达旦的工作,正在给社会做贡献呢。”   不仅如此,秦徵还皱着鼻子在空气里嗅嗅嗅:“什么乱七八糟的味道,闻得我鼻子疼。”   秦徵委屈到了极点,也不满到了极点。   他紧锣密鼓地忙完工作,披星戴月地赶回家,还不都是因为树梢上始终悬着一颗又红又亮的大苹果。   这颗苹果的名字叫“回家就能钻进老婆香喷喷暖乎乎的被窝”。   结果人是回家了。   老婆是不见的,被窝是冰冷的。   好不容易等回家的老婆还一身乱七八糟的刺鼻气味。   堪称噩梦级别的现实。   黎听遥面露惭愧:“有、有一个……”他想说送朋友回家的事。   “行了,谁要听你解释,下不为例。”   秦徵似乎很着急,一句话都没耐心听,三两下剥除了黎听遥的衣服,再次凑近闻了闻,勉强满意,二话不说把人往床上带。   黎听遥顿时脸一红:“你、你你回家就、就为这个啊?”   秦徵坦坦荡荡:“那咋了?”   他是森林里一只总也结束不了发情期的野兽,对于发自本能的一些渴求始终诚实,力求量大且好吃,已经把人按在身侧了还要斤斤计较。   “我们都十天没有睡一起了,就算一个月休息一天,这十天也要分摊给十个月。而且你也不能保证往后的十个月能维持全勤,所以能补一天是一天。”   黎听遥想不明白,一个月休一天这是谁下的规定,全勤又是谁给定的标准?   不是,这种事达成全勤了是能有纪念标烙在身上吗?   不过眼看着秦徵已经撑在自己上面,他还是很配合地挂上双手。   而后就看到某人侧身而过,在床沿上摸来摸去,摸到一排机械按钮。   黎听遥的手挂了个空。   黎听遥:“?”   不一会儿,他感到后背有东西拱了一下。   他腾一下坐起:“床、床又在动!”   秦徵长臂一伸把他捞回来:“给你那边开了哄睡模式,躺好,睡你的。”   黎听遥莫名紧张起来:“你、你你、不是要……?”   “要什么?”秦徵蹙眉,“你嘴唇都发白了还不好好睡觉?”   他的嘴唇,白了?   也没有觉得多累啊。   黎听遥略显不安地躺好,来不及反应就陷进智能床垫温柔的安抚里。   床垫轻缓地起伏着,一层层推动着波涛,推动一切情绪随着浪涛远去,慢慢地,积攒的困倦一点点显露出来,意识逐渐朦胧。   彻底沦陷之前,他依稀听到秦徵的声音。   “睡吧,睡吧,又欠我一天。这不行啊,要不要施行欠一天还两天制度?”   ……真是个黑心的资本家。   【作者有话说】   今天码迟了,久等! 第47章 秦二少黏人   黎听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是回席家吃了这顿饭。   深红木桌上只坐着三个人,他、高淑琴,还有席瑞。   身为一家之主的席柏生据说在外应酬,高淑琴亲亲热热挨在席瑞身侧,黎听遥特意选中离他们最远的椅子,一坐下就低头刷手机。   在席家的佣人们眼里,黎听遥上餐桌吃饭,这是乞丐进金殿的待遇。   他们打量过来的每一个眼神,路过时放下餐盘的动作,都在透露着这个讯息。   高淑琴也露出欣慰笑容:“妈妈好久,没这样和你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她眼眶中隐隐有热泪闪现。   闻言,黎听遥只是抬头看她一眼,眼底的情绪一片空白。   另一边,席瑞一直维持着似笑非笑的恶心表情,眼神死死黏在这个方向。   一张饭桌,三个人,三种心情。   高淑琴似乎又发表了一些言论,但是黎听遥过耳不过心,一句都没听清楚,席瑞倒是假装乖巧地哄了她几句,一派母慈子孝的和谐场景。   没过多久,她眉心蹙了蹙,有些担忧地朝黎听遥看过来:“你在秦二少身边是不是吃苦头了?听说他那个人不太好,你这次回来也一直不开心的样子,话都不说几句。”   她扯扯嘴角,分别看了看两个儿子,关切说:“有什么不方便和妈妈说的,也可以和小瑞说啊。还记得小瑞小时候说要和哥哥做一辈子好朋友……”   “妈……”黎听遥垂着眼,紧紧抿着唇,抿出一个很明显的唇珠,“吃、吃顿饭而已,我吃完就、就走。”   高淑琴下意识身体前倾,心急地想挽留,觑了一眼席瑞的面色,又缓和下来:“这么着急?你现在不上学也不上班,还有什么事需要你去做的?”   黎听遥被这句话刺了一下,放在腿上的那只手空抓几下,脑筋一转,搬出秦徵狐假虎威:“秦、秦徵黏人,不、不能离开我太久。”   他心虚地说着谎话,眨眼的频次都不自觉变高。   这句话一出来,席瑞的表情明显变了,他掩饰性地端起茶杯来喝,似乎是看够了黎听遥的脸,目光一转定格在哥哥的脖颈,锁住人最脆弱的那个位置。   白皙、纤细、优美。   很适合掐。   黎听遥松松领口,放了些热气出来,席瑞的眼神又追着他的手一紧一松。   “秦二少黏人?”高淑琴像是很意外,“听上去,你们俩相处得还不错?”   黎听遥赶紧塞了一口菜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嗯”了两声,藏在刘海下面的眼珠乱瞟。   是还不错吧?感情深浅暂且不论,至少小夫夫的日常生活是步入正轨了。   高淑琴没可能找到秦徵求证。   他说不错就是不错。   “我吃饱了。”席瑞突然起身,毫无预兆地要离开餐桌。   黎听遥求之不得,不做任何挽留。   高淑琴愣了半天,干巴巴说了两句:“还没怎么吃呢,是菜不合胃口?等会儿让厨师做点别的送去你房间?”   席瑞却没她,脚勾着椅子往外一推,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围着餐桌绕了一圈,走过黎听遥身后,苍白的手抬起落下,按住黎听遥的椅背,黎听遥顿感毛骨悚然,像是有蜘蛛爬过他的后背,吃进嘴里的菜也失去所有味道。   高淑琴也乍然心一提,稍显不安地看着这边的动静。   席瑞的手在黎听遥的椅背上来回磨蹭了几下,像是要把椅子磨下一层皮:“多吃点,哥哥。”   或许是黎听遥对席瑞有偏见在先,这句再正常不过的寒暄听在他耳朵里也和威胁无异。   他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席瑞也不在乎似的,张起双臂,像一只蝴蝶那样飘了出去。   等到拖鞋和木质地板的摩擦声消失,高淑琴才嗔怪地看了黎听遥一眼:“小瑞以前多活泼可爱的孩子,要不是你给他那顿打……他现在性情大变,妈妈都开始害怕他了。”   活泼可爱,席瑞?   黎听遥无语地抬眼,偷看了下高淑琴的表情,发现她是真的很惋惜席瑞的“性情大变”,于是更加无语。   席瑞这个人,小时候也是真的活泼可爱过,但那得是多小的小时候……模糊到黎听遥都很难回忆起来了。   “不要爸爸,不要阿姨,要哥哥!哥哥给我讲小猪盖房子的故事!”   ——幼崽时期的席瑞,大概,是有过这样的台词。   后来就开始敏感、多思、欠打、变态、神经……以及恶心。   研究生复试前夜的场景顿时闪回在眼前,昏暗的光、甜腻的香气、挣脱不开的手臂都让人头晕目眩。   黎听遥艰难地喘了口气,放下筷子:“我、我也吃饱了。”   高淑琴又是一愣:“今天的菜这么不好吃吗?一个两个都不吃。”   “不、不饿,”黎听遥擦擦嘴,“我回、回家了。”   高淑琴筷子一扔:“拢共三个人吃饭,两个人都不吃了,我还吃什么?不吃了不吃了,都收掉。”   佣人们立马围上来收拾餐桌。   黎听遥看得出高淑琴不太高兴,但他没有任何表示,口罩一戴包一背,直往外走。   高淑琴见状拉住他:“你这么久没回家,自己的房间也不去看看吗?”   “房、间?”黎听遥转过身。   他还以为他一“嫁出去”,他的房间就会回归储物间的本位,高淑琴这样说的意思是,那个房间还为他保留着?   他摇头说:“没、没什么可看的。”   该带走的东西,都在结婚那天带出去了。   高淑琴却说:“你落了样东西在房间里的。”   黎听遥疑惑皱眉。   高淑琴露出有点犹豫的模样:“一罐糖,我记得你挺宝贝的,铁盒子装的软糖。”   黎听遥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罐糖的存在。   某一年他的生日,高淑琴陪着席瑞在外面玩,回家后就从包里掏出这罐铁盒软糖,说是特地给他选的生日礼物。   不过席瑞很快说漏嘴。   那是酒店陈列在客房里的赠品,本来是给席瑞吃的。   不过席瑞说自己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只有小孩子才吃糖,说什么都不肯吃,那罐糖才能到黎听遥手里。   那是16岁,黎听遥的16岁生日礼物,是只有小孩子才会吃的糖。   即便如此,他也是真心拿这罐糖当宝贝,在枕头下面压了很久。   现在这罐糖已经换了位置,放在储物间里唯一一张小桌子上。   黎听遥拿起来晃了晃,软糖们相互碰撞,发出敦实的声响。   他把糖收进双肩包,久违地环顾自己的“房间”。   阔别一个多月的储物间里竟然没有一丝灰尘,床铺也是干干净净,不用贴得很近也可以闻到洗衣液的清香。   淡淡的兰花味,是一种熟悉的气味。   总不会,等到他离开以后,妈妈才开始关心起这间屋子吧?   到底是住了十多年的地方,再狭小阴暗,人对居所的依恋都是在日复一日的往返中悄然滋生的。   在真正离开之前,黎听遥扑进带着兰花香的床铺里,头埋进枕头蹭了蹭。   不过几秒的时间,不同寻常的倦意就如江水翻涌而来,他被淹没在困乏里,渐渐失去爬起来的力气。   他半闭着眼,在昏厥的边缘想起了一些事。   也明白了兰花香气熟悉的原因。   类似的气味,他在研究生复试前夜闻到过。   区别在于,那一年初次尝试气体催眠的席瑞没能控制好用量,让整个房间香得可以做香水炸弹。   这回,他倒是长进了,把味道控制得甜而不腻。   不记得过去多久。   黎听遥只觉得自己被大片大片的黑暗笼罩,一切场景都在淡去,只有那一股压抑的情绪抓住他的心脏。   他拼命要醒来又被昏沉的意识拖拽,脑袋里像是被吊了一根弦,有人死命绷着弦的两端在他大脑里来回切割。   醒来……醒来啊……   睁眼的瞬间,他被眼前那双黑沉的眼吓得后退,然而后背就是床铺,他根本退无可退。   笼罩住他的黑暗,是幽深的,来自席瑞的注视。   席瑞做起事来从来都肆无忌惮,不计后果。   见哥哥醒来,他愉悦地伸出手,用他的虎口丈量黎听遥的脖围,嗓音莫名发哑:“哥哥,你还是闭着眼更好看。”   黎听遥目露警惕,压了压后脑的枕头,试图脱离这样的桎梏。   席瑞骤然收紧手掌,喉间发出微小的喘息:“别耍心机,我真的会忍不住。”   黎听遥不惯他,双手使劲去掰席瑞的手,皱起的眉毛都在用力。   “放、放开!”   “不放,”席瑞阴测测笑道,“哥哥又想打我是不是?打啊,我掐死你,你打死我,这样也算是同生共死。”   ……这还能互杀的?   黎听遥沉默一瞬,啊,果然深井冰是没有逻辑可言的。   一瞬过后,他更加剧烈地反抗起来。   总不能真被这小变态掐死。   挣扎中,黎听遥忽然感觉后背很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身后燃烧了起来。   可是他后背不是只有床垫吗?   大型猛兽在睡梦中缠上了一位人类。   双手双脚都被纠缠住的人类赫然睁眼。   夜依然沉,万物静谧,熟悉的房间置景显示这里依然是秦徵家的次卧。   秦徵的体温也依然火热,黎听遥在夏日的炎炎夜晚被一架火炉强制拥抱。   他拔出自己的胳膊,伸手按了按脑门上的汗,轻而缓地舒了一口气。   之前那些,都是梦啊。   吃饭也好,妈妈也好,席瑞也好,都是梦。   幸好都是梦。   难怪剧情那么莫名其妙。   他才不会和席瑞一张饭桌吃饭。   黎听遥不着痕迹地挪了挪身体,想要离火热的秦徵远一点。   然而人类的乱动引来大型猛兽的不满,被惊动的秦徵咬在黎听遥耳边,警告意味十足。   他呼噜呼噜发出威胁:“动来动去,是睡够了?”   睡够了就起来加练!   又困又凶的语气让黎听遥莫名开怀。   两个人现在这个姿势,很像是一团寿司,肥厚的金枪鱼肉紧紧团住寿司米,不漏出一点缝隙,占地小,安全感足。   黎听遥微微侧头:“秦,秦徵?”   秦徵闭着眼回应:“嗯?”   “明天,吃、寿司吧?”   秦徵砸砸嘴,抱得更紧:“嗯……”   黎听遥安心地合上眼,往秦徵怀里蜷了蜷,变成一团更贴合的寿司米。   他起初还想接着安静睡,但是都怪秦徵体温太高,烫得他二次入眠失败,他突然一个翻身,正面朝向秦徵,埋进秦徵敞开的睡衣领口里猛吸,汲取生活动力一样地吸。   像他这样习惯于黑暗中爬行的生物,偶尔也会渴望被阳光眷顾。   吸人是一件会上瘾的事。   对于秦徵以前疯狂吸自己的行径,黎听遥开始解、原谅、加入。   他现在吸秦徵也是越吸越饿。   又想起秦徵之前撑在他身上啃啃啃的模样,黎听遥心一横,嘴一张,牙一露,对准秦徵预备发起攻击。   尖锐的小牙离秦徵的胸膛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只剩两指的距离……   停住了。   紧要关头,他想起了秦徵的名言警句“不能留下双非一本的吻痕”。   黎听遥一激灵,满头火热都被这句话浇灭。   他非常自觉地缓缓移开,为自己差一点亵渎高贵的C9本硕而双手合十,在心中忏悔。   我有罪,秦门。   再次睡着之前,他贴过去更加细致地嗅嗅闻闻,有些遗憾地分析出,秦徵身上的味道产生了变化。   和之前纯粹的太阳光照气息相比,现在的秦徵多了一丝,微妙的甜味。   好奇怪啊,男人的身上怎么会闻起来甜甜的。   甜甜的大型猛兽呼呼大睡,无意识避开了一次吻痕危机。   真是惊险。   【作者有话说】   纠结了一下是卖关子还是干脆揭露在做梦,最后决定放出小秦安抚一下被噩梦吓醒的听听。   #王鹿鹿 善良   秦总就睡吧,睡着睡着老婆的亲亲就飞走了—— 第48章 狡兔三窟   这十多年,黎听遥难得有想找人谈心的时候。   最开始是没人和他聊天,渐渐地,他自己也不爱找人说话。   莫名地,在撞见席瑞,又做过那样令人心有余悸的梦过后,他想找到一个可以对话的人。   不见得是要吐苦水,哪怕坐在一起说说今天天气真不错也足以让他满足。   他拉开窗帘,瞥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好吧,今天是暑假里少见的阴天。   一块块鱼鳞状的灰色云层连接成片,层叠地覆盖在城市上空,云层之上,太阳的光也收敛声势,只隐约漏出一丝一缕的朦胧身影。   他略显失望,回过身床铺。   秦徵在床垫上压出的痕迹还没有消失,伸手摸上去,那一块地方却已经全然冰凉。   黎听遥抚平两个人的压痕,舒了一口气。   天很阴,秦徵也早就走了。   一声不吭地回来藏在被子里,又一声不吭地起大早离开。   黎听遥摸不透秦徵的想法。   不过是秦徵的话,做出任何事他都觉得很正常。   比如在床头柜上留下了一杯注定会凉透的热水……   黎听遥抓起那杯凉水一饮而尽,拿着杯子走出房间之前,他摘下写有“多喝热水”的便签条收进书桌抽屉。   或许在和秦徵聊今天的天气之前,他有必要先对其普及一下“热水会放凉”的常识。   他抓起玄关处的电动车钥匙,抬脚出门。   南五环的“玫瑰园”项目附近,黑色宾利丝滑地靠边停车。   苏助扭头提醒后座的人:“秦总,到地方了,需要我先进去知会一声吗?”   秦徵放下平板,松了松领口:“不用,直接进。”   苏助:“好。”   司机按开车门,苏助往外探出一个头,突然动作一顿。   秦徵头一偏:“看到谁了?”   “呃,”苏助撤回一个往外看的脑袋,迟疑道,“好像看到了黎先生,在骑电动车。”   非常鲜亮的大红色爱玛。   “开什么玩笑,这里可是南五环。”秦徵嗤笑。   怎么会有人骑着电动车从东三环流窜到五环。   苏助露出一个微妙的假笑:“确实令人难以置信。”但是您太太就这样出现了呢。   “?”秦徵嘴角一僵,“真的?”   车窗落下,秦徵将信将疑丢出去一个眼神,眉头逐渐蹙起——   和“玫瑰园”项目紧挨着的地方是一所房龄超过50年的老旧小区,斑驳的围墙上挂满浓绿的藤蔓,而围墙下沿着阴影骑行的人,光看一个侧面就知道是黎听遥。   秦徵不止一次觉得黎听遥这个人没有精气神,就连坐在电动车上也是微微弓着背,下巴一缩,仿佛时时刻刻都承受着某种委屈。   然而无法否认的是,这样糟糕的体态由他呈现出来,也不会显得猥琐,只会显得他……是在等别人欺负。   最佳观看黎听遥骑车的角度一直在变,秦徵的身体也随之离车门越来越近,最后直接贴了上去。   他磨磨牙,垂涎道:“真是长本事了,还会骑电动车跟踪我。”   苏助:“?”哦不,论上说,不会是这样。   秦徵又不赞同道:“打个车不好吗,还亲自骑车。”   转念一想,他又为黎听遥找到由:“为了达成全市的绿色出行指标?他竟然还是个环保主义者。”   苏助:“?”哦不,不会有这么复杂的原因的。   眼看黎听遥骑着车已经跑远,秦徵立马疑惑起来:“我都停车了,他怎么还往前冲?”   苏助异常冷静:“……秦总,电动车是不可能追着宾利从三环骑到五环的。”走的道都不一样。   他很烦,他的老板每次遇到自己“没有感情”的“合约老婆”就跟失了智一样,所有的事情都能往恋爱脑上扯。   上次他牵扯其中还差点被开除,呵呵。   秦徵一下子面色难看起来,压迫感十足的眼神在车内的三个人头顶上打转。   苏助推了推眼镜,等秦徵的下一步指示。   秦徵却是直接跳过他,吩咐坐在前排副驾上的秘书A:“跟去看看。”   从秦徵和苏助开始对话起就一直额头冒冷汗的秘书A如蒙大赦,开门下车后才敢从公文包里拿出湿纸巾在脸上胡乱擦了把。   南五环的老旧小区入住率逐年下滑,寥寥竖着的几栋楼像是在寒风中飘摇的残烛。   黎听遥给电动车插上充电线,闷着头往楼上跑。   无人问津的角落总是会隐藏秘密,无人知晓,他从大学开始就偷偷在这里租了一间小房子。   很小的一间,使用面积只有30平米,但是居然也划分出了狭窄的客厅、拥挤的厨房和还算宽敞的卧室。   门一开,他被地上瘫着的生物吓了一跳。   确认完毕是昨晚安置在这里的江芋可后,他蹲下来,推了推不省人事的一坨人。   “你、你还行吗?”   地上的人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活泛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啊!我怎么在地上?捡球,本宫的头好痛!本宫的背也好痛!本宫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痛的!”   黎听遥无奈抿唇:“娘、娘娘,我也好、好奇,您怎么在地、地上就寝。”   他记得清楚,他昨晚走之前,是把江芋可放在沙发上的。   “啊~”江芋可坚强地爬起来,说话都带着颤音了,“你拖鞋借我穿回家,我回家再睡会儿。”   “行,”黎听遥点点头,又问“那、那你小、小妈 ……?”   江芋可的后妈年轻时是精神小妹,在最好的年纪带领一群小姐妹摇出了库里南,连带江芋可也成了半路富二代。   这位精神小妹后妈讲义气,肯给钱,但是充沛的江湖豪气锻造出她小事化大,大事闹架的个性。   被她看到江芋可一瘸一拐地回家,指定要带着江芋可进医院检查,在医院里还会摆出睥睨天下、指点江山的女王架势,被拍下来就能进“奇葩患者家属”盘点视频。   这对一位社恐而言,简直是恐怖故事。   昨晚江芋可没敢回家就是因为,那个点后妈还在带着小姐妹们打PK,她一回家,不被后妈撞见也要被“姨姨”们撞见。   “不到下午三点她是不会起床的,”江芋可在地上蠕动两下,摸摸肚子,又改了主意,“饿了,你,去给我炒俩菜,我吃了再走。”   树荫下,秘书A站在车外,详细汇报了黎听遥的车是如何骑进老旧小区,又熟练地找到充电桩,并且更加熟练地钻进某栋楼的。   车顶在秦徵脸上投射出一片阴影,他半阖着眼沉思:“他很熟练?”   所以这里有一处黎听遥经常出入的隐秘窝点?   “是的,”秘书确认道,“他上楼的动作,就像回自己家似的。”   “家”这个字触动到秦徵敏感的神经,他眼神一秒犀利:“家外有家?”   除了云顶,黎听遥还想在别处有家?大胆。   秘书战战兢兢闭上嘴,秦徵下巴一抬:“你刚刚说,他上了三楼?”   秘书点头:“对,1栋302,我躲在下一层楼梯,看着他开门进去的。”   “1栋302,”秦徵咬着这个地址,扯出一丝笑,漫不经心道,“我去看看这个1栋302是怎么一回事。”   车门应声而开,秘书眼尖地撑开遮阳伞挡在秦徵头顶。   秦徵抬手挡开他:“你们都留下,我一个人去。”   苏助欲言又止,思量几秒后冲着秘书打手势,让他听话点快进车,秘书顺势收起伞坐回副驾。   苏助、秘书A、司机,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注视着秦徵的背影远去。   秘书有点担忧:“秦总也不带个人手,不会出事吧。”秦总一股子上门找茬的架势啊。   苏助奇怪地看向他:“谁好人谈个恋爱还要带人手?”   旧住宅区的一切陈设都被烙下时间的印记,枯黄卷页的场景中,亮闪闪的红色电动车跳脱于整个画面之外,看得秦徵脑门上的青筋一跳一跳。   黎听遥,竟然真的敢瞒着他在外安家……   他走进楼道,每迈上一级新的台阶都在脑海中设想出一个新的手段用于惩罚黎听遥。   然而他真的走到302室门前,看到大门上亮灿灿的“福”字,准备敲门的手又放下。   从对联和“福”字的使用痕迹来看,张贴的时间不短,并且这个“福”字——   秦徵回忆了一下黎听遥方方正正的签名,与之相对比,确认这是黎听遥自己的笔迹。   难怪能这么熟练地进屋。   这应该是结婚之前,黎听遥就瞒着席家,偷偷布置的巢穴。   狡兔三窟,小兔子的窝越多,才会越有安全感。   秦徵心中的郁气一下子消散开,只残留一丁点对黎听遥的不满。   这个窝点,黎听遥对着他亲妈后爸隐瞒也就算了,怎么能对丈夫也隐瞒?   黎听遥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他正舒心地在“窝点”的厨房里忙活。   炒菜是不可能给江芋可炒的,他只会抽出宝贵的时间给小区里的小猫咪们做点美味猫饭。   特地带过来的三文鱼和鸡胸都在蒸架里慢慢呈现出熟肉的颜色,一阵一阵地冒着肉香,厨房窗外的平台上,已经有聪明的小猫们伸着头蹲守。   黎听遥打开一道窗缝,先拿出去几个成品罐头给它们垫肚子,趁小猫们沉迷于罐头的时候把肉切碎,混进各种营养粉。   等到猫饭也放凉,他再把饭盛进几个小碗递出去,自己则是拿起手边的老式相机对着小猫们猛猛拍。   被喂熟了的小猫们一点不怕生,头坑进碗里吃得“咕噜咕噜”。   就在一片人好猫也好的温馨氛围中,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敲门声。   疾风惊雷般的动静吓得小猫们四散离去,黎听遥挽留不成,伤心不已,垮着一张脸去开门。   是谁这么没眼色。   【作者有话说】   哈哈,ddl了…… 第49章 黔驴技穷   黎听遥从客厅穿过,路过还在抱头哀嚎的江芋可。   他停顿一秒,语气责备:“有、有人敲门,怎么不、不去开一下?”   江芋可抱着头“哎呀哎呀”:“捡球,本宫的头好痛。”   “……”黎听遥挂着满头黑线去开门。   出乎所有人意料,邦邦敲门的人是一个外卖骑手。   “您的外卖!”骑手把外卖一扔,转身跑走。   黎听遥拎起外卖看了眼小票,叉腰无语了好几秒。   他提着外卖进屋,对着江芋可皮笑肉不笑:“娘,娘娘,您的、御膳。”   “捡球,本宫有饭吃了!”江芋可垂死病中惊坐起,把外卖揽进怀里大吃大喝起来。   黎听遥则是皱着眉打字给她看。   “你点外卖怎么不备注别敲门?把猫全都吓跑了!别猫吃饭呢!!!”   三个感叹号,体现出他已经非常生气了。   江芋可真没眼色。   “嗯嗯嗯,下次注意。”江芋可连连答应,手下扒饭的动作一刻不停。   黎听遥气还没消,又不能拿她怎么办,气呼呼地在地上蹲了一会儿,起身回厨房去了。   窗外的平台上空空荡荡,被吓跑的小猫短时间很难再回头。   他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冲了几碗羊奶粉放在窗外做最后的诱饵。   猫没等到,不小心做了坏事的江芋可期期艾艾出现在厨房门外和黎听遥告别,同时就吓跑小猫一事做出郑重道歉。   黎听遥心如死灰地看着窗外,并不肯回头:“不送。”   江芋可苦着脸,保证下次会带一箱罐头过来,穿着拖鞋“哒哒哒”跑走了。   巧合的是,就在江芋可走后,窗沿上“砰”一下伸出了两只猫耳朵。   黎听遥眼睛一亮,期待地盯着这对黑色的小耳朵。   小区里的猫都是成群结队的,有一只回头,就会有两只、三只,成群结伙地回来。   黎听遥屏息以盼。   突然——   “砰砰砰!”   聚精会神间,一阵石破天惊的敲门声击碎黎听遥的期待。   他眼睁睁看着承载期望的小猫耳朵“嗖”一下彻底收回去,紧连着一道黑白相间的身影从窗台跃过,彻底消失在灌木丛。   黎听遥只当是江芋可去而复返,拳头捏得死紧,气势汹汹去开门:“江、江芋可!你最、最好有事!”   “咔嗒”一声防盗门被打开,站在门外的却不是江芋可。   是另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   黎听遥被这不可思议的剧情走向吓得心脏乱蹦,好像有一只兔子窝在胸口不规则地蹬着腿。   他脑袋里一片浆糊,舌尖打颤地念出那个名字:“秦、秦……”   才说一个字就忍不住腿软。   不光是腿软,手臂和后背也犯软,整个身体都陷进泥潭似的不由自主下陷。   秦徵一只脚抵在门边,把门开的弧度踢得更大,机警的目光在室内来回扫射。   他眼藏寒芒,锐利的眼神仿佛能化作子弹,在屋子里搜寻到除黎听遥以外的人就能立即枪毙。   听见黎听遥软绵绵的叫唤,他才把目光放回老婆身上,心情不错地往前逼近。   黎听遥软着脚后退,不敢猜秦徵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更不敢把人推出去。   秦徵不满意他的退缩,伸手一捞,无限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唇角一弯,发烫的呼吸打在他耳廓:“要亲亲?这么热情。”   黎听遥心跳都要停止了,但还要坚持吐槽一句。   秦徵吓跑小猫,坏。   秦徵偷他的家,更坏。   秦徵讽刺结巴,非常坏!   最开始租下这套房子,是为了放那些不能放在席瑞眼皮子底下的东西。   比如cos服和谷子。   这段时间,尤其是和秦徵结婚以后,黎听遥来这里的频率已经大大降低。   究其原因是,秦徵和席瑞那种纯正变态不同,不会无缘无故搜查他的房间。   虽然在两人相处的大部分时间内,秦徵都在展现自己的霸道专制和高掌控欲。   但也意外地保持着对私人领域充分不探究。   简单说,你在秦徵面前画一个圈,告诉他这个圈以后就是你的地盘,从此他不会再管你在这个圈里储存了什么物品,就算他踏进去了,也能两眼空空地进去又出来。   唯一的问题就是,你有这样一个圈,你必须让他知道。   他像是一个无限开拓领土的大型猛兽。   被打上他的印记,在他的领域里,你可以安居乐业。   你要去领域外也可以,得等他开疆拓土。   你不听他的指挥去外面圈了块地,他才会感觉失去对你的掌控。   总之,除了在次卧里乱塞安全套以外,秦徵没有做出过任何让黎听遥神经紧绷的行为。   而黎听遥也知道,这间小房子一定会引起秦徵的不愉快,它在一定程度上损害了秦徵对家庭成员的全盘掌控。   可是他也很无辜。   再弱势的小动物也会给自己留后路。   他花自己钱租个房,他有什么错?   黎听遥坐在客厅沙发上瑟瑟发抖,慌乱的眼神在秦徵和卧室之间乱飘。   他庆幸自己是个有条的人,谷子和cos服都按类型归置在卧室。   而秦徵大概率不会进卧室乱看。   秦徵在房子里溜溜达达,神态闲适,比黎听遥更像是这个家的主人。   眼看他停在卧室门前,黎听遥呼吸一紧,双手发凉,嘴唇泛白,生怕他向前一步进去。   好在秦徵一个转身又从卧室前晃走。   一圈转下来,他开始指指点点:“这是你租的,还是买的?”   黎听遥垂着头:“租。”哪有钱买呢。   这样简陋的房产,即便是买下来,也会让秦徵由衷嫌弃,更何况是租。   他顺着客厅最长的道走过来走过去,忍不住批评:“又小又破,房龄还老,你租它做什么?”   黎听遥心头小鹿乱撞:“不……”   秦徵皱眉:“不做什么?”   黎听遥垂着头,用最软弱的语调说出最强硬的台词:“不用、你管。”   秦徵一愣:“你说什么?”   黎听遥深深呼吸,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脖子一梗,声量放大:“不用、你管!”   这是他租的,秦徵凭什么管?   “不用谁管?你还冲我耍起横了!”秦徵怒上心头,看着黎听遥束手待毙的模样,再不做点什么来彰显他的能耐,黎听遥真把他当小猫咪了。   他几步冲上去抓起黎听遥抗在肩头,准备这么一路扛回家。   秦徵领地意识极强,没有在外面教训老婆的习惯。   他开始反省对黎听遥的放养政策,越是放养越是无法无天,再不管教,黎听遥就要挂旗披甲去大闹天宫了。   “就,就不要、你管!”黎听遥趴伏在他肩头胡乱蹬腿,反抗秦徵的暴行。   一言不合就用武力制裁,土匪行径!他反抗到底!   他闭着眼狂踢,不知道一脚踢到了秦徵哪里,秦徵吃痛弯腰,黎听遥趁机逃脱,小跑进厨房把门关上,还用肩膀抵着门防止秦徵进来。   秦徵黑着一张脸在厨房外把门板拍得几乎要碎掉。   “开门,放我进去!你现在是什么态度?装了这么久的贤良淑德,装不下去原形毕露了是吧?警告你,把这老破小给我退掉,再被我抓到你往这儿跑,我打断你的腿!”   黎听遥一声不吭,坚决不开门,也坚决不放秦徵进来。   他在里面捂着耳朵不听不听,秦徵在外面也无计可施。   对骂吧,黎听遥是个结巴,吵架都吵不痛快。   踹门进去吧,他又担心收不住劲把黎听遥踹出个好歹。   他一着急,就有拉磨的冲动,然而这芝麻点大的小房子连个给他拉磨的地儿都没有。   “你非租这房有什么意思?”秦徵强行憋住火气,卸去手上的力道,那只漂亮的手顺着开裂的木质门板下滑,滑到某一处裂隙时,手指伸进去戳了戳黎听遥的肩头。   要黎听遥他,别装哑巴。   黎听遥捂住被戳的地方,一开口就很委屈:“这是、是我婚前、租的,你本、本来就管不着。”   “我管不着?”秦徵恼怒中也带着委屈,“我管你吃管你住管你穿衣打扮管你花销,现在你窝在这种破房子里和我说‘管不着’?”   他把老婆收拾得光鲜亮丽、毛顺皮滑的,一不留神,老婆钻进破烂快递箱还不舍得走了,这事儿搁谁身上都得破防。   黎听遥楓静默了一下:“所、所以你要,停、停我的零花钱吗?”   合着说那么多话,黎听遥就听进去一句“管你花销”,秦徵气到发笑,伸脚在旁边的白墙上狠狠一踢。   黎听遥紧张地透过门板上的缝隙往外看:“踢、踢坏了,得,赔钱。”房东是个做事很细致的奶奶。   秦徵毫不示弱,瞪着眼“啪”地贴上门板冲着他怒目而视。   圆鼓鼓的大眼吓了黎听遥一跳,他向后踉跄一步,后脖子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他哆哆嗦嗦骂了一句:“烦、烦人!”   怎么还吓人呢,秦徵真是一点好事都不做。   秦徵要是蓄了胡须,这会儿胡须都得气到发颤:“我烦人?我还停你零花钱?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个形象?”   已经把人得罪到底,黎听遥浑身燃起一种“死就死”的破罐子破摔念头,硬气到秦徵都不敢认了。   他冷静地问:“不、不然,你还、还能怎么样?”   完全看穿秦徵的黔驴技穷。   秦徵陷入一瞬的迷茫。   是啊,他还能怎么样?   经济管控是对付敌人的优良政策,在必要的时刻,秦徵也会通过扣奖金的方式来管员工。   然而员工和妻子是不一样的。   作为家庭结构里承担经济责任的一方,用克扣生活花销去限制另一方的自由,将承担更多家务责任的妻子逼迫到无能为力、不得不对丈夫俯首帖耳的境地,这是无能丈夫的低劣手段。   这样的手段会使得平衡的夫妻关系变成统治与被统治的畸形关系。   秦徵是不屑于这样做的,可他的脾气总要找出一个宣泄口。   于是在搜肠刮肚、绞尽脑汁之后,秦徵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无畏精神开口宣称:“从今晚开始,我不会再去你的房间。”   他劝黎听遥好自为之。   【作者有话说】   无磨可拉,所以黔驴技穷了。 第50章 讲故事大王   ……不会再去我的房间?   黎听遥大脑宕机半秒。   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喜悦的笑容顿时映得他的脸像朵花一样。   从今天开始不会再有人半夜破坏他的睡眠了是不是?   感谢,衷心感谢,秦徵做了一路坏事,终于也有良心发现的这一刻。   秦徵等了半天黎听遥的投降,不仅没有等到他的忏悔,反而听到一声压在喉咙里的轻笑。   其中的讽刺意味令秦徵立马窜起了火 ,他眼神瞬间狠厉起来,只想无所顾忌地踢开这扇门,狠狠教育黎听遥一顿。   黎听遥却突然对着门外“嘘”了一声。   透过门板裂隙,秦徵看到他眼里的水光涟涟,眼波一转,又闪动一丝狡黠。   秦徵和他眼神一碰,心就平和了下来,等着看黎听遥接下来的花招。   “别、别出声,”黎听遥贴在门板上和秦徵窃窃私语,“猫、猫回来了。”   他没看错,那只黑白花的小猫,在他没注意到时候又回到了猫碗前面,这会儿正舔羊奶喝。   秦徵不明所以:猫?什么猫?黎听遥想做猫?   那下次戴猫尾巴。   猫耳朵也要。   不要那些花里胡哨的颜色,纯白的最好。   黎听遥放轻脚步,挪到窗台前,略可惜地发现窗外还是只有黑白花一只猫,别的猫大约还是胆子太小,不敢出来。   而他刚一松开厨房门,秦徵立马蹬鼻子上脸推门而入,前一秒还放狠话,这一秒又莫名其妙从黎听遥身后抱了过去。   秦徵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他就是突然想抱住黎听遥,没有任何原因。   黎听遥仿佛是造物主为他量身定制的一款天才型老婆,在这个世界唯一且不可被取代。   每一次与之亲吻和拥抱的感觉都无与伦比,每一次的肢体接触都让他沦陷其中。   他想,造物主的宠儿就是像他这样的,想要得到的一切都不用大费周折去争取,无论是具象的人、物还是抽象的权利、才能,这些东西都会自己抵御万难,主动流向他的掌心。   正如黎听遥主动成为了他的老婆。   只要黎听遥愿意永远这样安静乖巧地窝在他怀里,他可以原谅黎听遥的一切冒犯。   “松、松开。”黎听遥戳了戳秦徵的手臂。   秦徵还沉浸在造物主宠儿的美妙幻想里,不肯撒手:“不。”   黎听遥推又推不动,打又不能打,拖着这么大一坨猛兽艰难移动,好容易拿回自己的相机,开始对着独苗小猫调整焦距。   这只小猫果然是猫群里胆子最大的,发现厨房里多出一个陌生人也没有急着跑,仰着头盯了几秒后又从容地埋头苦吃。   猫不嫌弃秦徵,秦徵却要嫌弃这只猫。   “你怎么还喂猫啊?”   黎听遥不太高兴:“这、这个,也不、不用你管。”   今天连着说了好几回“不用你管”,这四个字他用起来越来越顺溜了。   秦徵耐着性子和他讲道:“这种土猫,尤其是这种花色,太野了,喂不熟。你要是想养猫,我托人去猫舍给你插个队,挑个健康漂亮的。”   黎听遥肩膀一拱,硬是把自己从秦徵怀里拱了出来:“我就、就喜欢、土的。”   秦徵硬贴上去,重新抱住:“好,土猫好。可是野猫是会抓人的,它把你抓伤了怎么办?喂归喂,不准摸它。”   黑白花小猫懵懂抬头:“喵?”   黎听遥看着猫,心都化了,扭头对着秦徵横眉冷对:“啊,肯、肯定没、没你抓得重。”会所里最健硕的刮痧师傅都没秦徵刮出来的痧多。   “我什么时候抓过你!”秦徵立刻为自己叫屈,话音刚落,突然卡住。   ……他抓过的,他单只手就能抓住黎听遥两只手,压在枕头上不肯松。   这样,黎听遥不会太难受,也不能再乱动。   他喜欢看黎听遥纤细漂亮的手在空气中胡乱地握紧又松开,没有力气再握紧的时候,那只手会柔顺地垂着,像枝头枯败的花。   黎听遥被秦徵抱在怀里,挣扎的意图并不强烈,但他逐渐感到一丝不对劲,有一位不该上场的人物,似乎在和他的大腿打招呼。   在确认过小秦确实已经挺身而出后,他的脑袋瞬间就炸了,在秦徵怀里疯狂扭动:“变、变态!!!”   怎么能在猫猫面前做出这种变态行径!!!   黎听遥疯了,手推脚蹬地脱离秦徵的控制领域,二话不说把自己锁进卧室平复心情。   要是秦徵敢、敢在这里对他怎么样,别、别怪他对小秦下手。   黎听遥下定某种决心,眼神变得坚毅无比。   而促使他走出房门的,是一道尖利的猫叫,是小猫承受某种巨大威胁或痛苦时才会发出的高昂叫声。   秦徵这个变态,他把猫猫怎么了?   黎听遥悲愤不已,顾不得其他,他匆匆跑回厨房,却连猫影都没看到。   再一看,秦徵若无其事地背手站在窗户旁边,撞见黎听遥回头,还对着窗外吹了两声失败的口哨。   没有哨声,只有“呼呼”两下。   真是刻意到极点的伪装。   黎听遥离他约一臂的距离,眼神一瞟,确认小秦已经安分退场,仍不放心地质问:“你、你对猫、做什么了?”   秦徵一本正经:“它说它吃饱回家了。”   ……信你个鬼。   黎听遥趁其不备,一把抽出秦徵藏在身后的那只手,一眼就看到他手背上的新鲜抓痕。   三道,深浅不一,红艳艳的,还往外渗着血。   黎听遥一下慌了,猫的去向也不问了,先给他手背上打肥皂,再放到水龙头下面不断冲洗。   一边冲,一边数落:“你、你说你,还让、让我别、被抓,自己怎、怎么这样了?”   秦徵眼神飘忽:“它冲我卖萌,引诱我摸它,我上钩了。”   翻译一下,这人手贱摸野猫,被抓了。   对此,黎听遥二字辣评:“活、活该。”   秦徵见缝插针怂恿黎听遥退掉这间老破小:“你看吧,这种安保不怎么样的小区就是会有受伤的风险,别租了。家里那么大,有的是房间给你住。”   黎听遥只想冷笑。   手贱的人,住哪里都一样呢。   秦徵的运气还算不错,小区里的猫虽然没有固定家庭,但都按时打过针,让他避开了被传染疾病的风险。   黎听遥叮嘱他再冲一会儿水,自己则去给他找碘伏。   刚被猫抓过,秦徵还不肯安分,伸手够到了黎听遥的老式相机。   这款相机光看外壳就知道新不了,功能更是简陋得一塌糊涂,有点像二十年前的型号。   秦徵皱着眉研究各个按钮的作用,误打误撞点开了内存。   果然,不用刻意寻找,相机内存也会主动在他眼前展开。   被上天眷顾的人,就是会这样。   接下来只要找到今天那只猫的照片,对照寻找,早晚能把犯罪嫌疑猫逮捕归案。   “这什么?”秦徵喃喃自语,不知道哪一下没按对,显示出来的不是照片,而是一段视频。   视频刚开始播放,他还急着要退出去,放到中间几秒后,他看见画面里那张有几分熟悉的脸,立马顿住不动了。   黎听遥翻箱倒柜只找到一瓶碘伏棉球,还不确定有没有过期,赶紧拿过来。   “要、要不还是买、买新的……”   话音戛然而止——   他没想过,会在这时候听见一些很熟悉的、很遥远的声音,来自被秦徵抓在手里的相机。   声音被卡在嗓子里,灵魂被锁在身体里,黎听遥停格在原地,胸口乱蹬的那只兔子换了动作,开始在他四肢百骸上抓挠。   秦徵的眼睛还有一点茫然,然而在看到黎听遥之后,这种茫然瞬间消失,变为一种被天降大礼包砸在脑袋上的痴呆型狂喜。   可是这样的天之骄子,还能被什么巨大惊喜砸晕脑袋呢。   “黎听遥……”他不知为何颤着声调,“你以前,你小时候竟然不是结巴!”   黎听遥定在原地,不能解。   一个人从言语流利的孩子,变成控制不住结巴的大人,难道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秦徵赞美着:“不仅不是结巴,还是幼儿园讲故事大王的比赛冠军,我老婆是讲故事大王,”他炽热的目光投向黎听遥,“你是整个幼儿园讲故事最厉害的人!”   瞧瞧他发现了什么宝藏,黎听遥幼儿园时期勇夺“讲故事大王”宝座的珍贵录像。   他必须拷贝下来,放进收藏室。   所以……   一个成年人,曾经是幼儿园的讲故事大王,这真的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迹吗?   童年的音像并不能激起一些人对从前生活的追忆。   黎听遥迈着人机感十足的步伐,一步一顿,晃到秦徵旁边,冷漠地捂住他的嘴:……好了,别说了。   再说下去,他的脚脖子都得冒鸡皮疙瘩。   秦徵发出不满的“唔唔”声。   凭什么不给他说话?   他还想说,他们要是从小认识,他那个时候,一定会给黎听遥定制横幅来庆祝这件大事。   不过……讲故事大王,现在为什么不能讲故事了? 第51章 微妒,微妒,百分之四十吧   金盆洗手的讲故事大王收到了一条短信息,手机在他的裤子口袋里“嗡”了一声。   他捂着秦徵的嘴没松开。   接二连三的手机消息不断发送过来,手机在裤子口袋里像被上了发条一样“嗡嗡”响个不停。   他不得不松手去管一管。   秦徵得以解放,呼出一口气,自觉地拿起那瓶碘伏棉球开始研究。   “这个牌子,”他看着熟悉的外包装,脑海里有天桥和小花伞一闪而过,“我以前用过这个牌子的碘伏棉球,按日期算,应该是没过期。”   他单手旋开瓶盖,夹出一颗棉球,在伤口上来回按压,消毒完成后,他邀功似的去找黎听遥看自己的消毒成果,却见黎听遥还在对着手机屏幕发呆。   在黎听遥打开的页面上,一连串的消息不断闪动着往上刷。   具体的文字秦徵看不清,不过从黎听遥冷下来的面色看,不会是什么好内容。   “谁发来的消息?”秦徵收起玩闹的心思,眸光一沉,“这个人找你什么事?”   黎听遥忽然表情一松,按下静音键收起手机,含糊道:“弟、弟弟。”   秦徵不满意他的敷衍,再度强行贴过去,比黎听遥高一截的人硬是委屈自己弯腰屈膝,以便能够把下巴架在黎听遥肩膀上,呼吸擦着黎听遥敏感的后肩:“什么弟弟值得你这么重视?让你在我的面前,都敢心不在焉。”   黎听遥反手按着他的脑袋推远,在他又准备贴上来之前,面无表情道:“你、你想娶的那个、弟弟。”   听见这种无稽之谈,秦徵脸上很快显出气愤的神色:“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   他已经结婚了,他拒绝一切的桃色谣言,哪怕这谣言是老婆制造并传播的。   黎听遥从容不迫:“还、还记得,你说我是、是‘假货’。”   即便已经过去不短的时间,再提起这个词,他还言犹在耳。   在那时,真是震撼的一击啊。   秦徵的气势顿时萎靡下去,疑似投降。   黎听遥紧追不舍:“我,假货,他,真货。”   秦徵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字,说结巴谁是结巴。   黎听遥乘胜追击:“要、见见吗?好、好歹是你真、真正要娶的人。”   回旋的镖,镖镖正中额心,秦徵仿佛脚下生了钉子,再也站不住了。   “我还有正事要做,不能再陪你了。”说完,匆匆逃了。   一声重响后,防盗门重新关合。   黎听遥再一次拿出手机,解锁手机屏幕。   对话框里的新消息不知道滚了几轮,满屏幕只有一句话:“好想见你啊,哥哥。”   不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席瑞在国内多停留一天,他的不安和胡思乱想就会多蔓延一天。   要……想想办法。   黎听遥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从未在秦徵面前展露过的表情。   像今天的云层,一层一层地灰暗下去。   他眼里酝酿着一些冰冷的东西,眉心往下压了压,唇角也压着,仿佛压住了冲到嘴边的脏话。   “好啊,见一面。:) ”他回复道。   宾利车上,三个人的欢乐豆已经全部输光了,才看到秦徵从路口跑回来。   ——用跑不太合适,但速度确实很快。   能用皮鞋走出此等速度,秦总不愧是人中龙凤。   秘书A一句夸赞卡在嗓子眼,就瞧见苏助已经眼疾手快从冰箱里拿出冰镇饮用水一个箭步冲出车外,护着秦总上车。   他立马露出“受教了”的神色,苏助不愧是奥正第一狗腿,眼神好、手脚快,工作到位。   苏助不光护着秦徵上车,还伸头往后看了看,发现秦徵真是一个人回来的,眼中闪过惊讶。   “秦总,黎先生不和您一起?”   秦徵刚喝一口水,听他这样问,立马警惕起来:“你问他做什么?”   苏助:“……顺嘴一问。”   秦徵靠在椅背上舒了几口气:“你这个问题让人难以解。我等会儿要去施工现场,我在工作,我有正事要做,难道我上班也要带着他?我带着他还得分心去照顾他,我为什么要带着他?”   苏助淡淡地想死,他就多余问这一句。   秘书A悄悄记住这场对话,第一狗腿也会遭遇滑铁卢啊。   在心中默念十遍“谨言慎行”后,苏助提起今天的行程。   秦徵却又把话题扯到黎听遥身上:“你说,一个正常人会在什么情况下,变成结巴?”   苏助一听就明白了:“您是说,黎先生的结巴是后天形成的?”   难怪上了那么久的语言训练课一点改变都没有。   “对,他幼儿园的时候,是讲故事大王。”提到这个荣誉称呼,秦徵得意地翘翘脚。   “讲故事大王”,多威武的称呼,很称黎听遥。   苏助用毫无波澜的声线捧哏道:“啊,真了不起啊,黎先生小时候竟然是讲故事大王。”   秦徵心情大好:“加奖金。”   秘书A强行加入捧哏:“不愧是秦总的太太,从小就出类拔萃。”   秦徵心情大大好:“你也加。”   司机赶忙跟上:“秦太太——”   “好了,再夸就烦了,”秦徵抬手打断,“现在的重心,是要解决他结巴的问题。”   苏助冷静分析:“非病性的结巴,那就是心因素。有什么人或者事,在他语言功能发育的时期,对他产生了严重干扰,以至于他现在无法口齿伶俐地表达想说出口的话。我和黎先生几次接触下来的感受是,他组织语言的能力还在,问题就在开口上。”   秦徵冷眼看过去:“你和他接触过几次?你还总结上了。”   苏助“啪”一声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嘴巴。   谨言慎行,谨言慎行,就知道扯进这对狗男男的剧情里不会有好事发生。   有了前车之鉴,秘书A机灵地没有提黎听遥这个人,只说:“既然是心问题,那就找心医生吧。”   秦徵沉着点头:“我也是这个想法。不知道他会不会讳疾忌医,不肯看心医生。”   车上的三个人都不再轻易开口,跟在后面晃着脑袋表示附和。   安静不过三秒,秦徵点兵点将点到苏助。   苏助视死如归地扭过头。   “黎听遥以前在席家的生活细节,我突然有点想知道了,”秦徵目光寒凉,指尖点在座椅暗红的表皮上,气势逼人,“能逼着讲故事大王变成结巴,席柏生还有席柏生的儿子,都出了不少力吧。苏助,尽快查明白。”   苏助沉默了又沉默,无力地指向自己:我?   他是奥正高薪聘请的企业高管,他不是秦家的家生子好吗?   哪家公司的正经高管还能去调查出另一个高管的生活隐私?   事情都吩咐下去了,秦徵心情舒畅地往后一靠,回想起黎听遥看手机消息的表情,又觉得会有事发生。   “弟弟?”他闭了闭眼,低声喃喃,“关系很好吗,没有血缘关系也能叫这么亲昵。从小就生活在一起,所以他认识的黎听遥还是讲故事大王,轮到我就是小结巴?”   苏助不怕死地说风凉话:“秦总,您现在的表情,看上去仿佛有点妒忌。”   秦徵眼睛一睁:“妒忌?我才不会有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情绪。”   苏助嗓音凉凉:“微妒,微妒,百分之四十吧。”   秦徵怒火中烧:“你的奖金是不是想微扣百分之四十?”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编个段子,但是来不及了来不及了!祝阅读愉快! 第52章 为人鱼肉   东三环到南五环的路程有二十来公里,黎听遥担心电动车在半道上抛锚,耐心地把车放在楼下充电,预计要到下午两三点才能回家。   昨晚和秦徵说好了要吃寿司,他冰箱里还冻着四分之一条三文鱼呢,两三点钟开始骑车,到家正好蒸米饭。   冰箱里存着的三文鱼和早上煮给猫吃的是同一条,业主中心的师傅一大早现开的,品相极好,颜色鲜艳、肉质肥嫩,摆在案板上油光发亮。   逛到冷冻柜前面的时候,黎听遥对着它眼睛都发直,瞬间就想到三文鱼的两用法。   做成猫饭喂猫,做成寿司喂秦徵。   他随即拍桌拿下了整整半条鱼,又把这半条鱼分成两个四分之一条鱼。   小猫们共享四分之一,秦徵独享四分之一。   黎听遥刚做好分配就犹豫自己是不是太偏心秦徵,一整个老小区的猫加起来吃到的鱼和他一个人的一样多。   转念他又想,全小区的猫加一块也没有秦徵一个人的饭量大,这算按需分配。   他们做饲养员的,在喂饭放粮这项工作上,一定要做到对手里头的小动物公平公正。   黎听遥很满意自己的工作作风。   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往外走,准备回家进行秦徵的饲料配置。   门外却又响起一阵敲门声。   和前两次的声音都不太一样。   外卖骑手敲门的动静简直是在砸门,噼里啪啦乱响,秦徵敲门的声音又像是沉闷的雷,每一下都很重但是停顿时间久。   这一回是很标准的敲门三下,录下来可以拿去礼仪课当示范。   自然而然地,黎听遥猜测门外的人是苏助。   果不其然,他一开门就看到了那张精英脸。   他们的上一次见面,见证了彼此的狼狈,不过苏助在情绪控制上的本领从来都是一等一的。   “黎先生,又和您见面了。”苏助亲切又不失距离感地向他打招呼。   黎听遥正奇怪苏助为什么要找他,目光扫到苏助身后的那排大汉,不由自主地眼神呆滞起来。   能看到的有四位,都是个高肩宽、肌肉紧实的彪形大汉,站成一排俨然是一堵墙,衬得苏助快变成身娇体弱的刻板印象0了。   他迟疑道:“还、还带了朋、朋友来?”   苏助的朋友们真是庞然大物啊。   “他们?”苏助诧异回头,忙说,“这是我请来的帮手。”   ……帮手还是打手?   黎听遥后撤一步迅猛关门。   “你你你你,”他又气又急,“你还、还找人打、打我?我都没、没找你算、算账。为、为了保、保住你的工、工作,你知道我、我牺牲了多少吗!”每天都是在战损状态入睡!   他都那样辛苦了,反观苏助呢?   背信弃义还敢倒打一耙,苏助啊苏助,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   黎听遥后悔了,他不该帮苏助保住工作!   防盗门在眼前“啪”地关上,苏助也是一愣:“我的辞退补偿金是你搅黄的?”   黎听遥试图唤醒苏助的良知:“对!要、要不是我,你喝、喝西北风去吧!”   面朝门板,苏助收起了给这个世界的好脸色。   阴差阳错,让他错失超高薪工作的源头终于被找到,但是他已经没有任何辱骂或诅咒的心情了。   因为他在这个时刻,在吃过无数次瘪之后,回忆着近段时间的糟心片段,突然领悟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定位。   他只是一个耽美恋爱番的边角料配角,承担的戏份就是倒霉,从而制造笑料,烘托氛围,在必要的时候还能促进一下感情进展。   然而这种配角的可怜之处就在于,只要走进这对狗男男的剧情线,就不会有好事找上门。   苏助清醒又认命地怨恨起整个世界。   不认命又能怎样呢?   面对狗男男之一,他也只能淡淡地说:“黎先生,这几位是帮您搬东西的,还请您不要产生奇怪的误解。”   搬东西?   黎听遥表情一变,压着门打开一条小缝,只露出半边脸对着外面张望:“秦、秦徵让搬的?”   这时候苏助还没察觉出不对,单纯按照秦徵的指令行事:“是的,只要是您的东西,都收拾出来带走。秦总说……”   压着门的那股力骤然消失,自动敞开的同时发出“吱呀”一声,简陋又陈旧的内设在苏助眼前瞬间展现。   这间房子里唯一称得上亮眼的,只有黎听遥这个人了。   黎听遥站得很直,头和肩膀都在微微下沉,两条胳膊像失去了填充物一样耷拉着。   过长的额发盖住了他的表情,苏助只能看到他的嘴唇一动一颤。   “他说,要、要把这里退、退租,是吗?”   “是这样没错,”苏助面露犹豫,“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外人收拾的东西,我可以帮您,或者您自己打包……”   黎听遥突然转了个身跑进房间,跑得门外一排人措手不及。   他跑就跑了,跑之前也不知会一声,没说请他们进去,也没赶他们走,甚至门还大咧咧开着。   几个人互相对视,想不明白黎听遥这是什么意思,全都堵在门口进退两难。   黎听遥刚租下这里的时候,房子里除了床和沙发再没有别的家具。   考虑到不以居住为目的,他没有大费周章地布置卧室,只简单放了一排顶天立地的陈列架。   陈列架最上层罗列着一排假人头,一个人头套一顶造型过的假毛,往下几排都是cos服,每一套cos服都完整地塞在PVC收纳袋里,收纳袋再紧紧地堆在一起,连着地的那层则是摆了几个带轮的收纳箱,里头放满了道具。   他安静地看了几秒,小心地抽出了一套cos服,接着是第二套、第三套,然后干脆双手搂过去一次性抱五六套下来。   苏助提醒得对,这些不为外人知的东西,只能他自己收拾。   他也在很努力地去做这件事。   可是他抱着满怀的cos服,恍然觉得周身的力气在一点一点消散。   窗外裹挟着日光的云层仿佛在此刻弥漫于他的心间,静悄悄地,吞食着心脏里血液的热气,于是凉意也顺着血管,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传递起来。   恍恍惚惚,收纳袋掉了满地,他摔坐在地上,额发散乱,眼中已经潮湿一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把秦徵当成了一个好说话的人。   天真地以为,拒绝是可以在秦徵面前行使的权利,反抗是对付秦徵行之有效的手段。   秦徵一次又一次强硬地命令他退租,而他竟玩笑视之。   席柏生有千百句狗屁话,却也有一句至名言——“秦徵是个雷厉风行的独裁者”。   秦徵想做成的事,怎么会做不成。   黎听遥掩着面,头脑昏沉:“我太、太愚蠢了……”   在上位者面前失去警惕,在失衡的关系里盲目自信,他实在太愚蠢了。   妥协和忍耐似乎一直在他的人生里扮演着重要角色,前面的十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今天或许也该如此。   这一次的妥协和忍耐却让黎听遥感到异常痛苦。   他忍不住去想为什么他的生活总是这样的。   为人鱼肉、身不由己,走到哪里都是提线木偶。   他想要有一个30平米的小房子,放置他不被容许拥有的自由,这也是一种错吗?   ——为什么这样的生活总是落在他头上。   苏助在等了很久之后才尝试走进黎听遥的小房子。   皮鞋摩擦在老旧地板上的声音有些刺耳,房子里的人却没有被惊动。   黎听遥以一个封闭的姿势蜷在卧室里保持静止,苏助站在门外观察了一阵。   这样棘手的问题,不是一个倒霉配角可以解决的。   苏助很快得出以上结论。   他快步离开这里,靠在窗边打出去一个电话。   片刻之后,他叹了口气蹲在黎听遥旁边。   黎听遥安静如一座石雕像。   苏助:“黎先生,我不是来劝您停止自闭的,我建议您换一个地方自闭,比如客厅。您也不想您的这些珍藏被您的丈夫看到吧——”   他对着那一排的cosplay相关用品指指点点。   【作者有话说】   我太阴间作息了,而且我眼里:我没睡=这天没过去,所以贝贝们别守着点等我,你们该睡睡。   这章有点短,我睡醒再写一章。 第53章 听听的手不是用来擦眼泪的   事实上,秦徵继任之后的忙碌期还远远没有结束,苏助拨出去的电话是被秘书A接起的。   躲去会议室外面的秘书A遮着听筒:“苏助?您找秦总?工作推进会还没结束,您要不等会儿再打?”   “那恐怕来不及,”苏助遥遥看了一眼团成球自闭中的黎听遥,收回眼神,说,“不是我来不及,是秦总来不及。”   秘书A:“啊?”他不认为还能有什么事比“玫瑰园”项目的工作推进会更重要。   在听完苏助描述的来龙去脉后,他更是苦着一张脸:“我如实汇报给秦总,但是他去不去就不是我能保证的了。其实这种私事,秦总大概率不会太在意吧。”   话虽如此,秘书A心里想的是,秦总百分百不会为了一个男人打断工作节奏。   是以,在亲自飙车把秦徵送到南五环的老小区后,秘书A一脸敬佩地看向苏助。   “苏总,真的,咱俩一起上班这么多年,我也做您这么多年学生,您身上竟然还是有这么多的优秀品质值得我学习,料事如神啊。您怎么就知道秦总一定会来?”   苏助浅笑不语。   秘书A扯扯领带,学起了秦徵在会议桌上不耐烦的语气:“‘行了,就说到这里,一个两个废话连篇。你们不用心讲,我也懒得听。剩下的内容都以书面形式汇总去苏助那里,精简内容,列出条目。苏助筛过一遍,我再挑人单独聊’。秦总就这样快刀斩乱麻,把那些混时长的人怼得面红耳赤。”   话听半截,苏助面色就不好看了起来:“你说什么?秦总让他们把工作进度都汇总给我?”   秘书A:“不应该吗?”   苏助心口一堵。   他给秦总牵红线,秦总给他呢?秦总给他加工作。   他抱住脑袋,淡淡地想死:“被秦徵压榨是我的命运我了解。”   而秦徵在火急火燎飞奔进302房的客厅后,没有看到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只在沙发和墙的夹角处,看到一朵新鲜蘑菇。   非常新鲜的一朵黑伞白杆小蘑菇,像是从墙缝里刚钻出来的,出于对这个世界的陌生感,选择合上自己的伞盖与世隔绝。   状态是封闭了点,好歹人没乱跑,秦徵稍稍安心了一点,倒退着往外走了几步,去楼道里找苏助。   “我让你来给他搬个家,怎么人就成这样了?”   搬家大汉四人组当即露出犯了错一般的表情,他们也不知道雇主的家属怎么就成这样了。   唯一看穿真相的苏助回答道:“就是让他搬家,才会变成这样。他不乐意搬您看不出来吗?”   秦徵眉头一蹙:“从这破地方搬出去,他有什么不乐意的?”   苏助气出假笑:“这不是得您去问,得您去哄吗?”   他打电话叫秦徵过来又不是给自己找气受的,他现在已经快气死了。   伺候不了漂亮老婆的男人都不许结婚,好吗?好的。   “我现在一无所知,我拿什么去哄?”找不对开门的钥匙,秦徵觉得自己也委屈。   他目光转了一圈,落在苏助的公文包上,突然想到什么:“我让你带过来的东西,你给他看过没?”   “还没到那一步,黎先生就已经自闭了,”苏助说着说着脑袋一炸,举起自己的公文包,怀疑道,“秦总,您是说,黎先生事先并不知道我会带着这份合同过来给他搬家是吗?”重音落在合同上。   秦徵不解:“他事先需要知道?他连搬家这事儿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还知道有合同。”   嚯,难怪刚开门的时候黎先生还把搬家工当成打手。   苏助心情淡淡的,不过不想死了,因为他觉得该死的另有其人。   “合同给我,”嘴硬,但其实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事的秦徵手一伸,“我和他聊几句。”   302的小蘑菇一动不动地蜷在角落,突然有一根不怀好意的手指戳在他的暴露在外的后脖颈上。   黎听遥后背一麻,强行忍下不适,依然一动不动。   骚扰失败,秦徵照猫画虎,蹲成和黎听遥一样的姿势,慢吞吞地挪动脚步,和黎听遥并排贴在墙角。   肩膀忽然一热,有个热腾腾的人硬挤了过来,黎听遥还是忍着没动,竭力做到对秦徵的彻底无视。   秦徵丝毫没觉得他不受人欢迎,头一歪直接半个身子压在黎听遥瘦弱的肩背上。   他开始假认错,真犟嘴:“我约搬家公司的时候,还得意洋洋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会让你高兴。我反省过了,事其实还是好事,但过程没做对。我是第一次结婚,不知道要怎么做人丈夫,你原谅我这次。”   黎听遥一声不吭,仿佛听不见有人在他耳边吹风。   怀柔政策失败,秦徵清清嗓,强硬起来:“不管你愿不愿意,这个地方我肯定是不会让你继续住的,老破小倒是其次,主要是住这儿的人鱼龙混杂。早上我过来的时候,就跟一个邋里邋遢的二流子擦肩而过,我上楼他下楼。那人一看就差劲,头发染的黄毛,穿一身到处破洞还铃叮咣铛响的衣服,脚上是拖鞋,下楼梯还一瘸一拐。我能放心你和这种人住一栋楼吗?”   还想装聋作哑,但是憋不住把秦徵的每一句都听进去的黎听遥:?   停一停——   和秦徵擦肩而过的“二流子”,不会是他那位一夜没摘假发也没换下cos服的挚友吧?   他心情一下子复杂起来。   在秦徵吐槽的这30秒里,他分不清自己是该为了自己的悲惨人生而流下眼泪,还是该为了挚友的抽象人生而萌生笑意。   他任由这颗心混乱着。   秦徵一番长篇大论,说半天才提到关键矛盾:“没和你达成一致的意见,就擅自找人过来搬东西,这一点是我唯一的疏忽……”从本心论,他始终觉得黎听遥反应过激。   而黎听遥心一沉,突然不想接着听了,秦徵这家伙,认错也不老实的。   又是“唯一”,又是“疏忽”,根本在模糊责任。   仗着蘑菇不会动,秦徵又擅自把黎听遥抱在怀里,装模作样问:“现在把选择权交给你好不好?”   这样一个明显钓鱼的问题,很容易被骗的黎听遥还是上钩了,他身体缩着没动,耳朵尖却晃了一下,表明了在认真听。   ——他可以选择搬家,或不搬家吗?   秦徵划给他的选择范围当然不会这么大。   黎听遥只能选择,搬去哪里。   “我以前上高中住的房子,位置在西二环,小是小了点,一百三十平,给你做个窝勉强够;或者写字楼那儿你挑一间公寓,地方更小,优点是离我更近,”秦徵把合同硬塞进黎听遥胳膊和脑袋中间的那条缝里,“你要是乐意把东西搬去西二环,现在就能签赠与合同;想拿套公寓的话,等会儿让苏助给你看户型图,嫌小就拿两间打通了用。”   “……”黎听遥半点动静都没给秦徵,整个人比秦徵刚进门那会儿还死气沉沉。   黎听遥这一沉默,秦徵以为他是对这两个选项都不满意,于是思索片刻拿出第三个选项:“你更喜欢云顶?云顶的房不好买,难得有人出手。要是有人想卖,我让物业拦截下来?”   见黎听遥一直不人,秦徵抱着他乱晃几下,耍起无赖:“给句话成吗?除了一环内,哪儿都给你买。”   没晃两下,黎听遥突然在他怀里动了动,秦徵立马停下来看黎听遥的反应。   就看到黎听遥懵懵地抬起头,一双眼潮乎乎的,还藏着不少将掉未掉的眼泪。   亮晶晶的眼泪像挂在睫毛上,像穿成线的水晶,秦徵一下愣住了。   一方面他觉得自己真该死,他又让老婆掉眼泪了,另一方面他歹毒地想着,他老婆哭起来好美,眼泪水都像是甜的。   “我,我没太明白,”黎听遥睁着眼睛,脑袋晃了一下,仿佛很迷茫一样,“你、你不是要、要我把东西都、都拿回家?”   秦徵准许他在外面有其他的活动领域?   秦徵:“拿回家做什么?这里的东西你要是想拿回家,我还能在这儿撞见你?”   等会儿……   秦徵可算知道黎听遥今天是在闹什么别扭了。   合着黎听遥以为他是来“秦王扫六合”的。   冤枉啊,黎听遥不想他进卧室的想法都已经写在脸上了。   他又不是那么没眼色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卧室里藏了秘密不能给他看。   既然不同意老婆在老破小里藏秘密,他当然要挑个好地方给老婆藏。   秦徵越想越为自己受到的误解感到憋屈,愤愤不平道:“我一直都在说,不准你有这么破的窝,可从来没说你不能有别的窝吧?狡兔三窟,我一向尊重每个人的生活习性。”   发现一切都是误会,黎听遥瞬间陷入羞愧与难堪的自我煎熬中,红着脸把自己重新埋起来,又忍不住为自己开脱。   其实还是秦徵的错吧,任性妄为,做事之前从来不和他好好商量。   秦徵眼看他又开始自闭了,赶紧追问:“喜欢哪套房,给个准信儿啊。”   黎听遥埋着头,矜持地伸出一根手指,点在赠与协议上:“嗯。”就这套吧,协议都拟好了,挑来挑去显得他多矫情似的。   “行!”秦徵大获全胜,冷不丁头一伸,脑袋挤到黎听遥两条胳膊中间看他表情,鼻尖都快挨着黎听遥的鼻尖了,“高兴了?”   高兴……吗?   黎听遥也不想情绪转变这么快的,可是他的嘴角真的很难压下去。   好吧,他超级开心。   开心完了,黎听遥头一抬,掩饰性地鼓鼓腮帮子,严肃道:“搬、搬家我自、自己来,不、不用别人。”   人多眼杂,他的秘密指不定就要流传进秦徵耳朵里,还是自己搬家更安全。   “还、还有,”黎听遥更加严肃,“以后,不、不准先先斩后奏。”   就算是好意,他也不喜欢这种一意孤行的好意。   而秦徵眼神一变,忽然又陷入思考——   虽然有饲养家庭,但是要在垃圾堆旁边垒一个秘密小窝。   之后有了更人性化的新家庭,依然还要一个秘密小窝,甚至,他搬运小家当的过程不希望饲主参与,只想要自己单独完成。   这是……流浪狗的习性啊。   秦徵目光凛然:“黎听遥,收起你那些流浪狗的习性,你现在的身份不同,要更有自知之明。”   黎听遥脑袋空空:?他现在什么身份?他是做皇后了还是登基为帝了?   而且,秦徵前句话还在说尊重每个人的生活习性。   他眼皮垂下半截,有些可怜地望着秦徵:“真、真的很像、流浪狗吗?”   他是猫党,能不能做流浪猫?   之前储存在眼眶里的眼泪刚好溢出来一滴,顺着脸颊,一支滚到下巴尖,黎听遥抬手擦掉,继续看着秦徵。   秦徵的目光一直追着那滴泪珠,黎听遥一擦眼泪,他也立即喉咙一动,神色焦躁了起来,疑似发情期紊乱。   门外还站着那么多人,他很多事都做不了,只能抢劫一样抢走黎听遥刚擦过眼泪的那只手,把上面未干的湿痕吻去。   接着,他脑袋顶过去,同时用手掌按住黎听遥的后脑,两个人额心相贴,他轻轻柔柔地安抚,悄悄把称呼都换了:“听听的手,不是用来擦眼泪的。”   门外,四个大汉和两个小汉站成一排落泪。   秘书A眼泪滚滚:“你们也在为绝美爱情而动容吗?”   大汉们痛心疾首:“秦总真的取消订单了。”   苏助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柠檬在吃:“西二环的房,呵呵,我贷款也买得起,我没有在酸,呵呵……”   【作者有话说】   敲敲黑板,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做事的顺序很重要。   先过户房产再提搬家,就纯甜了哈。 第54章 言而有信   在云顶之外的地方可以拥有一个单独所有的私人空间,并且这个私人空间已经在秦徵那里过了明路,这件事让黎听遥由内而外散发出明快的欢愉感。   就连天公也作美,遮天蔽日的云层一片片被剥开,晦暗的天由远及近次第点亮,黎听遥便也如放晴后的鸟儿一般,抖擞羽翼在家中振翅。   房产过户的流程不难,但繁琐。   备好双方的身份证件、结婚证、房产证,先去一趟公证处,拿到公证材料再去一趟房管局……   黎听遥振着翅膀在家里飞来飞去,确保把过户前的准备工作做到最充分。   秦徵原本乐呵呵地看着黎听遥到处扇翅膀,直到看见黎听遥手里的那张结婚证。   秦徵的结婚证一直锁在办公室的保险柜里。   黎听遥的呢?   就那样光明正大地塞在玄关柜的抽屉里,隔着一层木板,下面是鞋架。   秦徵一秒道心破碎:“你把我们的结婚证放玄关?”   玄关柜不带锁,大门一开,随便谁路过都能顺走。   秦徵对黎听遥保存结婚证的位置和方式都非常不满,可是黎听遥少有这样生动雀跃的模样,他又不想扫兴,只好勉为其难地勃然小怒:“你给我过来!不太安全了,我要没收。”   从一开始就不该分一本结婚证给黎听遥,两本证都锁进保险箱才足够安全。   这种微弱的威胁显然不能引起黎听遥的注意,他满心满眼都是网络上的“婚内过户婚前房产,你要记住这几点”。   几秒后,他停下忙碌的脚步,偷偷瞥了秦徵几眼,走到秦徵面前定住,手里抱着一堆不知道用得上用不上的证件和材料,面色红润,眼神发亮,漂亮得像朵粉蔷薇。   秦徵眉头一松,手一伸,示意黎听遥上交结婚证。   黎听遥半点儿没听见他先前的祈使句,粲然一笑,下颌线都笑得圆润起来:“借、借我复印、机,谢谢。”不管用不用得上吧,每样东西都先准备两份复印件。   秦徵叛逆:“不借。”   “啊?”黎听遥顿时失望,眼尾一耷拉,变成了狗狗眼。   顶着一双水润润的狗狗眼,黎听遥在心中唾骂了一声秦徵小气,扇扇翅膀飞去玄关换鞋子准备出门。   这时候秦徵还有脸问:“你出去干嘛?”   黎听遥不想他,但还是回答了:“找、找复印、店。”   秦徵快步窜到换鞋凳前面半蹲下,一把抓住黎听遥的脚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掉他两只外出鞋,再给他重新套上拖鞋,语气竟然略带责备:“家里又不是没有打印机,非要跑出去浪费时间?”   ……   黎听遥面无表情注视着他:“你、你说,‘不借’。”   秦徵超级不经意地拢紧黎听遥的小腿上下求索,直气壮道:“所以呢?你就不能多求我几次,一点诚意都没有。”   “呵,”黎听遥小腿直发毛,努力地从恶霸秦徵手里把小腿拔出来,“放、我,出门。”   为这种事求秦徵是不可能求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求的。   秦徵更加叛逆:“不放。”同时摸索得更加专注。   “……变、变态,恋腿癖。”   黎听遥累了,懒得挣扎,只等秦徵吃够豆腐撒手。   然而他忘了,秦徵是天生的大食量,难辨饥饱,在吃东西这件事上不知节制。   很快,秦徵探索的领域就不再局限于黎听遥的小腿,他单膝跪在地上,推拽黎听遥的家居服,三两下放出黎听遥髋骨上浅色的小痣。   这颗痣长得并不显眼,笔尖的大小,浅豆沙的颜色,偏偏秦徵对着它有点着迷,才把它放出来就急切地一口咬上去,黎听遥立即痛出一声哼唧,不舒服地去揪秦徵脑袋顶上的毛。   “不咬了,不咬了。”秦徵连声哄他,松开尖牙,改为轻轻地舔和吸吮。   渐渐地,浅豆沙被舔吸成红宝石,在玄关射灯的映照下格外性感。   黎听遥后脑绷紧,腰身和腿却都是软的。   很不妙,再不做些什么,秦徵就要月下变身了。   他闭着眼自我催眠,想想办法啊听听,一定会有办法的听听。   听听……听听一把捂住发烫的髋骨,克制住呼吸,和秦徵打商量:“等、等晚上。”   秦徵断然拒绝:“等不到。昨晚就被你混过去了,睡那么沉,跟小猪似的。”   黎听遥开始检索昨晚的记忆……到底是谁睡得像小猪?   眼看秦徵一个饿虎扑食,黎听遥两只手全都用上,一手揪住他一把头发,给他手动抓出两个冲天辫,阻止他的靠近。   秦徵头顶俩小辫,脸一黑:“你在做什么?”   他当即就决定要一手攥住黎听遥一只脚腕让他跪在换鞋凳上痛哭流涕。   黎听遥松开手,心虚地给秦徵头发,伸手软软地环在秦徵脖子上,肩背的重量都压过去,嘴唇贴在秦徵耳边吹风:“可、可是我现、现在没有力气。”   一整天就吃了一顿早饭,他饿。   又要驴拉磨,又不给驴吃草,没有这样的道。   秦徵一听也是,黎听遥平常力气就不太够的样子,而且饿着劳动伤身体。   他立马应承下黎听遥先前“等晚上”的要求,又得意于自己的身强体壮,打横抱起“没有力气”的黎听遥去吃饭。   黎听遥状似柔弱其实利索地从他怀里跳了下来:“走、走路的力、力气有。”   说完捡起地上散落的过户材料,健步如飞地跑进秦徵的卧室。   秦徵瞧见黎听遥跑的方位,好容易逼着自己冷却下去的血液又噼里啪啦地沸腾起来。   他跟着走进卧室,呼吸都飘着火星子:“刚刚不是还说等晚上,就知道你等不急……嗯?你又在做什么?”   卧室的床上空无一人,倒是办公区有一个人正在忙碌。   黎听遥刚把需要复印的材料压进打印机:“复、复印。”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   秦徵蹙眉:“我准你用了?”   黎听遥按下暂停:“那我、出去、复印。”   “……你刚才只说自己饿了没力气,没说要用打印机,”秦徵提醒他,“我过两天要去南边出个差,等回来才有空陪你去办手续,这事儿不用这么着急。”   “哦,”黎听遥心如止水,只有一句,“我、出去。”   “……用吧,用吧。”   秦徵拿这个小无赖没办法,阴着脸走到黎听遥身后转来转去,眼神直溜溜盯着他,神态像极了围在羊圈外面垂涎的老狼(划去,更正为小狼)。   小狼心里不痛快,就要给小羊找楓麻烦。   他突然站定,悄悄从黎听遥身后靠近,猝不及防地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围出一个包围圈,把黎听遥的活动范围限制在自己怀里。   巨大的压迫感让黎听遥手脚都变得不自在起来,他忍不住道:“你、你走远点。”   秦徵轻飘飘提出条件:“完整地说‘秦徵,你走远点’。”   还有这种要求?   黎听遥:“……秦、秦徵,你——”   秦徵:“我姓秦,不是秦秦。”   “……”黎听遥侧过脸看秦徵,近距离的对视令他面色通红,“秦、徵,你、走远、点。”   秦徵唇角一勾:“你知道我要听的不是这种。实在说不出口,就用别的方法让我自愿走远。”   那么多人见过黎听遥讲故事大王的样子,而他只有一个小结巴,他不平衡,他要求得到补偿。   黎听遥眼神飘远,啊,秦徵打定主意要欺负一个结巴。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什么被圈在羊圈的小羊了,他看似只是在秦徵卧室,其实半边羊腿都被秦徵咬在了嘴里。   大不妙,继续想想办法啊听听!   他紧张地撑着打印机,额头沁出一圈细汗,思索片刻后,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毅然转身,舔舔嘴皮子。   在秦徵诧异的目光中,黎听遥双手压下秦徵的后脖颈,带动着秦徵的脑袋也微微前倾,而他顺势勇猛地亲吻上去。   一个返璞归真的吻结束在三秒之内,黎听遥的勇气余额告罄,忍不住嘴唇打颤,声音却强势:“定、定金。”   给了今晚的定金,小狼小狼就不要在其余时刻恶意骚扰了好吗?好的。   秦徵给予的回应是顷刻间捏住黎听遥下巴的手,力道之大几乎要在他下巴上留下指痕,迫使他不得不仰着头去承受秦徵狂风暴雨般的亲吻。   在一些亲密至极的时刻,黎听遥怀疑过秦徵的纯洁性——秦徵在实战中的游刃有余衬托得他像个0阶玩家。   亲吻却暴露了秦徵也是新手玩家的事实。   看似狂乱,实则毫无章法,在“返璞归真”这一点上和黎听遥不分上下。   如果可以,黎听遥应该推开秦徵,吐槽一句“你除了能弄我一脸口水还能干嘛”。   但是黎听遥不可以,毕竟秦徵除了吻技不行,其他技能都已经点满,算得上别具天赋。   很长的时间过去,秦徵结束在黎听遥脸上的扫荡,埋进他脖子里很重地呼吸着。   黎听遥淡定地向后伸手,抽出办公桌上的湿巾在自己脸上擦拭。   锁骨处有滚烫的呼吸剐蹭,秦徵的鼻尖戳在那里,戳出一个小小的凹陷。   秦徵一开口,仿佛含着一嗓子的玻璃渣子,哑得声线都变了:“这才算定金。”   一句话说完,秦徵昂着头快步离开,一次也没有回头。   黎听遥迟疑地蹙起眉……   就这种小巫见小巫的吻技,有必要演这么燃吗?   感谢秦徵优良的个人素质,他是个诚实守信的好孩子,自打收取了黎听遥的定金,就开始一门心思等着晚上收尾款。   两人吃寿司的时候,秦徵都很少再露出那种“我好馋、我好饿”的表情。   只是流露出了对三文鱼寿司的不满意。   “怎么吃这个?我不喜欢芥末,也不喜欢吃生的,”秦徵嚼嚼嚼,吃得有点郁闷,“以后别做这个了。我说了好几回要吃话梅排骨,你都没给做。”   黎听遥也嚼嚼嚼:“昨、昨晚问过你,你同、同意吃、寿司的。”而且他喜欢吃生的,生鱼生虾生扇贝,他都爱吃。   秦徵迷茫:“有吗?”   黎听遥点点头,确信有这回事。   所以昨天晚上睡得像小猪的人到底是谁呢?   机灵的听听开始算计迷糊的秦徵,他填饱肚子,擦擦嘴,问:“秦、秦徵,你一向、言、言出必行,对吧?”   秦徵高傲抬头:“当然,言而有信是商人的立身之本。”   “嗯,那、那太好了,”黎听遥缓缓站起来,做出收拾餐盘的模样,“我放、放心了。”   秦徵不解。   下一秒,黎听遥撒腿就跑,逃命一样逃进自己的卧室。   秦徵:……?!   秦徵毫不犹豫奋起直追,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近,但终究来不及。   卧室与走道的分界线让他的脚步戛然而止,两个人仅仅相隔半米的距离。   黎听遥回到安全羊圈,笑得清纯又无辜:“你、你自己说的,不、不进我房间。要、言而有信哦,大、大商人。”说完立马把羊圈的栅栏门关上。   羊圈外,饥肠辘辘的小狼徒劳地来回走动,疑似刻板行为。   【作者有话说】   其实改到第九个版本就已经通过机审了,之后我贼心不死左试右试,有了这个版本。 第55章 听听要怎么办   黎听遥刚把房门反锁住就往床上一扑,塞了个枕头到肚子底下把自己垫高一点玩平板。   他今天的原定计划中有一条就是打通游戏更新后的活动关卡,在秦徵的干扰之下险些没时间打游戏。   这下好了,秦徵彻底没机会打乱他的计划,这回是秦徵求仁得仁。   黎听遥晃着腿不紧不慢地扫荡新关卡,刚打完第三关,门外属于捕食者的脚步声也一瞬消失,黎听遥撑着头听了一会儿,确信没再听到来自秦徵那股子焦躁不安的动静,彻底放松下来,翻了个身,高举平板,继续打游戏。   不过几秒的时间,从门缝下面突然飘出秦徵阴阳怪气的声音。   “黎听遥,你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用QQ?”   ……嗯,嗯?嗯!   黎听遥动作一滞,平板“啪”地砸下来,正中鼻尖,痛得他眼泪直飙。   糟糕糟糕,他把手机落餐桌上没拿进来!QQ联系人一大半都是二次元!   “哟,你这QQ使用频率还挺高,一长串的未读消息,”秦徵扒在门板上,手指灵活地翻着黎听遥的QQ列表,看着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备注眉头紧蹙,“罗德岛外卖小分队、xx only票务组、少萝皇驾到……这儿还有个置顶,叫芋圆可可,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个备注为“芋圆可可”的账号,不仅是黎听遥唯一的置顶,在她账号名称的后面还跟着一个类似轮船的小标记。   秦徵犀利地眯起眼睛,立马意识到这个人的与众不同。   他正在道德感与求知欲的漩涡中间拉扯,还没想好要不要点进去偷看,紧锁的房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黎听遥破风而出,小炮弹一样整个砸进秦徵怀里,伴随“啊”的一声怒吼,准确无误地把手机打落在地。   秦徵没管手机,反应迅速地稳住身形,长臂托住黎听遥的屁股防止他滑落下去。   黎听遥丝毫不领情,人还挂在秦徵腰上,就敢掰着秦徵的肩膀前后乱晃:“忘、忘掉!全、全忘掉!刚刚看、看到的,全部,忘掉!”   相较于书面文字,人声朗读总是会为一些寻常的内容增添过分的羞耻感。   不知是太羞耻,还是太气愤,黎听遥看上去仿佛要原地昏厥,他面红耳赤、语无伦次,身体的温度在短时间内极速上升,隔着一层薄裤,秦徵感知到他的屁股都在发烫。   几乎在同一时间,秦徵的眼神就变了,他分出一只手高高扬起,迅猛但轻巧地落在黎听遥屁股上,语气里满是威胁:“你敢冲我耍横?”   黎听遥又是一愣,意识到秦徵刚刚都做了些什么后,人一下疯了,挣扎着要下去,整个人扭得像案板上的活鱼。   秦徵这个变态,打、打人屁股啊!虽然不疼……   但是——   “放、放开我!变、态!”   黎听遥已经完全丧失对俗世的眷恋。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人打过他屁股,此时此刻,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几乎绞住了他的嗓子。   他呼吸都不畅了。   “再乱动试试?”秦徵死死锁着他,结实的腰腹还往上颠了颠,把人抱得更加稳固。   就在他这句话说完之后,黎听遥立即停止了一切动作,手臂都只敢虚虚地攀在秦徵肩头。   只因为秦徵刚才那一下,黎听遥实实在在感受到了那位熟人的蠢蠢欲动。   热乎乎的老熟人了。   “你、你说好的,不进、我房间。”黎听遥头都不敢动,小心翼翼地动了动眼珠去找秦徵的眼睛。   “不进。”   黎听遥怀揣一丝希冀道:“那……放我、下去?”   秦徵心情很好地勾勾唇,黎听遥也回他一个傻乎乎的笑。   下一秒,黎听遥就无法再维持笑容了。   秦徵身体力行地告诉他,这个家的房间有很多,并且秦徵的手和腿都相当灵活,可以在抱着他走去主卧的同时,像剥橘子一样把他剥得精光。   秦徵生来就极富反抗精神,最擅长与命运的压迫做斗争。   他通过前28年的斗争博取了如今的社会地位和财富积累,很多人站在他的位置,都会认为已经走到斗争的终点,往后都是与命运和解。   然而人生总是会急转直下,他站在财权的巅峰,却遇上了另一个压迫他的主体,黎听遥。   这只小羊羔子,是个极端主义者,克扣他的伙食,抑制他的生物本能,剥夺他在婚姻中的正当权益。   面对压迫者凶狠的瞪视,秦徵不畏艰难地抱着他,勇猛反抗,势必要取得压倒性的胜利。   黎听遥起初还一副绝不屈服的状态,很快就变成软绵绵的一团,潦草得像是被扔进离心机里甩了一圈。   “肚子、肚子要、破了。”黎听遥哼哼唧唧地吐着气,丧着脸诉苦。   秦徵摸上去感受了一下,无耻至极地反问到:“听听的肚子要破了,这可怎么办?”   听听没有办法,听听咬着牙坚持,嘴唇抿成一个非常倔强的弧度。   但是听听不出声,秦徵也是要不开心的。   恶霸秦徵低下头咬住听听的猫猫头,含糊地威胁:“回答我,听听要怎么办?”   黎听遥根本没什么力气,全凭着意志在抗拒,根本推不开秦徵的脑袋,无奈至极,不情不愿地摇晃白旗:“教、教我。”   他知道秦徵有预设好的答案,不然不会这样逼着他要回应。   秦徵的心情瞬间好转,顺着薄薄的肌肉向上吻到黎听遥耳侧,擦着他的耳垂教他:“这种时候要说,‘老公求你了,停下吧’。”   黎听遥:……他已经做好毅然赴死的准备了。   不光要说这句话,秦徵还有附加条件:“不准磕磕巴巴地讲。”   这就是纯粹的为难人了。   黎听遥冷言冷语:“做、梦。”   他就算口条流利得能默背《报菜名》,也不可能对秦徵说出那种话。   而秦徵大概是太想听到这句话了,被这样反驳也没有生气,只是黏黏糊糊地反复提要求:“说嘛,说嘛,我先求你好不好?求你对我说。”   黎听遥小声问他:“说、说什么?”   怎么会有人像秦徵这么割裂,一边操戈入室,一边贴着脸撒娇。   秦徵兴奋地舔舔嘴,再教一遍:“说,‘老公求你了,停下吧’。”   黎听遥停顿三秒,沉声回应:“嗯。”老公收到。   秦徵:……   主卧陷入死一般沉寂,秦徵头一低,垂眼看着黎听遥。   黎听遥面无表情地看回去。   两人大眼瞪大眼,久久地对视。   黎听遥想着,这大概就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吧,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点。   果然,秦徵招呼都不打一声开始新一轮的急风骤雨。   只是,他很快露出委屈的模样,娇气地为自己申辩:“我就是想认识讲故事大王,我有什么错。”   在颠簸之中,黎听遥的脑袋都开始昏沉了,听秦徵这样说,也没有精力再回答。   不过,他有精力也不会回答秦徵这个问题的,他只会说,强壮的小牛犊子不许再装娇气包。   夜渐深,秦徵照旧睡得死沉,黎听遥恍恍惚惚醒来,发觉身上很干爽。   黎听遥闭着眼躺了一会儿,忽然侧了侧身,轻轻地在秦徵胸肌上拍打两下,秦徵的呼吸节奏瞬间就乱了,要醒不醒的。   “秦、秦徵?”黎听遥试探道。   秦徵眼睛没睁开:“嗯。”   黎听遥抿了一下唇,手还放在那儿没动,悄声问:“你、是不是,很希望、我、不结巴?”   这一次,秦徵没有回声,黎听遥还当他又睡熟了,刚拿开手,就听到一声沉闷的:“嗯”。   次日是个晴天,也是黎听遥要上语言训练课的日子。   课程在下午,他却在上午就出了门。   心诊疗室的灯光总是昏暗的,顶上一盏明度极低的白光,角落里再放一盏暖调的落地灯。   黎听遥特意预约了一间不开窗的咨询室,以及一位年轻一点的咨询师。   年轻的咨询师穿一身亚麻色系的休闲装,坐在咨询室的墨绿沙发上,像是在等待朋友做客。   “我可以和你聊些什么?”咨询师气质温和,声音也带有安抚的味道。   黎听遥定下心神,拘谨地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颤声回答:“全、全部。”   咨询师:“包括你……说话的情况?”   “对,”黎听遥坚定点头,“我、我就是、为、为这个、来的。”   “好的,”咨询师接着问下去,“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是发生了什么吗?”   黎听遥拨着手指,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第一次出现结巴的情况,不是因为某个特定事件,而是在此之前,时间跨幅很长的一段经历。   咨询师很快换了个问法:“你和家人聊过这个情况吗?或者,他们与此有关?”   黎听遥忽然怔住,木了几秒后,向咨询师点点头:“是,他们、与、于此有关。”   “那么,可以和我具体谈谈吗?”   黎听遥心跳乱了几下,打开手机备忘录打字问:“我说话太慢了,写给你看可以吗?”   咨询师:“当然可以。”   讲故事大王的童年当然不会是一个小结巴。   他在幼儿园里几乎算得上称王称霸。   只因为他有一个在广播电台给小朋友们说故事的儿童节目主持人爸爸,还有一个在幼儿园里做老师的妈妈。   幸福的童年多姿多彩,他继承了来自妈妈的美貌和来自爸爸的讲故事天赋,是整个幼儿园最有人缘的小朋友。   爸爸还买了在那个年代最时髦的相机,记录听听的童年生活。   之后,就是爸爸的意外离世。   妈妈和爷奶叔伯在遗产争夺战中打得不可开交,亲切和蔼的亲人们在一夕之间面目全非,叫嚷着要把妈妈和他一起扫地出门。   结局是爷奶叔伯得到所有不动产,而妈妈和他被赶出家乡,拿着部分现金远赴B市。   大城市的就业环境竞争激烈,妈妈连进公立幼儿园的门槛都达不到,只好托熟人介绍了住家保姆的工作。   主家也是妻子新丧,不介意她一个带孩子的寡妇,甚至提议让她的孩子去多陪陪自己的孩子。   黎听遥就在这样的前提之下,见到了小豆丁一样的席瑞。   第一次见面,席瑞就对他报以仇视的态度,黎听遥不明所以,又重视大人们的吩咐,于是小保镖一样跟在席瑞后面到处走。   席瑞烦得不行,吐出真相:“我都知道,你妈和那些妖精女人一样,不是真心来做保姆,是想来做女主人的!”   黎听遥笑眯眯地抓错重点:“你也觉得我妈妈漂亮是不是!”妖精都是漂亮的!   席瑞哇啦哇啦地赶他走:“滚开!谁觉得她漂亮,你以为住进我家,你就能和我一样了吗?滚远点!”   “我们不一样呀,”黎听遥很主动地去拉小豆丁的手,“我妈妈不会嫁给你爸爸,我是来陪你玩的。”   “谁要你陪!”席瑞一把甩开他,倒腾着小短腿飞奔向远处的中年男人。   那个中年男人,黎听遥后来才知道,是席柏生的得力助手,也是席柏生原配的大学同学。   席瑞最开始对黎听遥的不友好,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此人的挑唆。   总之,当时席瑞抱着那个人的腿,看仇人一样看着黎听遥,极大地挫败了好人缘大王的自信心。   不过,小豆丁之所以是小豆丁,就是因为,容易被外人迷惑心智。   席瑞可以轻易地被助手叔叔洗脑,当然更容易受到同龄人的影响。   在极短的时间内,他就抛开了“保姆阿姨想做我后妈”这样的念头,满脑子都是“今天也要听哥哥讲故事”。   如果故事就这样发展下去,照旧能打出温馨的结局线。   可惜,席瑞的保姆阿姨真的成为了他的后妈,就在他升入小学一年级的这一年。   那一年,席瑞七岁,黎听遥八岁,席瑞听黎听遥讲了三年的故事,终于发现他的讲故事大王哥哥,其实是骗子大王哥哥。   黎听遥在备忘录上记录的故事到此为止。   咨询师不禁问:“后面发生的事呢?之后,就是你现在这个情况的原因了吧。”   “嗯。”   黎听遥很轻地点了下头,在备忘录上,只敲出一句话。   “之后,弟弟不准许所有人和我讲话,家里的佣人都把我当作空气,同学们因为一些不好的流言也都不再睬我,渐渐地,我就不能够好好说话了。”   群体性的孤立,像瘟疫一样,蔓延了他整个学生时代。   咨询师打了个岔:“冒昧问一句……您,母亲也不和你讲话吗?”   这个问题又让黎听遥沉默许久。   他对着备忘录,迟迟敲不出一个字。   咨询师还以为这个问题要被他回避过去了,却看到他又敲出一句话。   “妈妈太忙了,没有办法顾及我的感受。”   从小城市的幼儿园老师,到大城市的住家保姆,再一跃成为大集团高管的夫人,身份转变之大,已经让妈妈自顾不暇了。   看到这句回答,咨询师似乎欲言又止,思索片刻后,他又问:“你之前没有过心咨询的记录,这一次的心咨询,是突发奇想,还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呢?”   难得有一个可以瞬间答出的问题,黎听遥打字的速度都快了几秒。   “是因为,最近新认识了一个人,他好像很想听我讲故事。”   “啊,是这样,”咨询师弯唇笑了一下,“是很喜欢的人吗?”   黎听遥胸口砰砰了两下,飞快地摇着头。   纠正道:“是很重要的人。”   第一次的心咨询在轻松的氛围里结束了。   黎听遥和咨询师约好下次聊天的时间,刚回到家,就接到苏助的电话。   “黎先生,秦总为您更换了一位语言训练老师,下午我接您去新地点上课。”   黎听遥:“其、其实……”   他想说自己已经发现语言训练课对自己不起作用了,然而想想这也是秦徵的好意,他还是改口:“好。”   到达新的授课地点,黎听遥敲开教室门,和门里的“新任老师”面面相觑。   于是,在这一天的下午,黎听遥和自己的心咨询师达成了第二次会面。   咨询师忍不住发笑:“那位很有名气的秦先生,就是您很重要的人?”   黎听遥还懵着,愣愣答:“是、是吧。”   秦徵还能开发出心咨询师的副业?   【作者有话说】   猫猫=咪   本来想用“听听的爷爷的对象”,朋友说令人养胃,无奈舍弃。   今天这章的章节顺序乱掉了……我哭了。 第56章 看不到集团的未来   奥正在南边的几个重点项目基本敲定,秦徵要亲自过去一趟表示集团的重视。   他一大早就睁开眼,没急着起床,身体娴熟地滑动,钻进黎听遥的被窝搂着人不肯撒手。   黎听遥被他闹得醒过来,看了一眼时间连忙推开他,提醒说要赶飞机。   秦徵手脚并用地控制住黎听遥,鼻尖蹭着他的颈窝哼哼唧唧:“不想去,除非你陪我去。”   黎听遥被他蹭得痒痒,不停地扭着头躲他:“我、我不去,我要、睡、睡懒觉。”   他以前从来不睡懒觉,也不解那些成天犯困要睡觉的群体。   近段时间,遭受了资本家在床榻上的严苛剥削后,他的睡眠时间和质量都不复从前,终于知道了懒觉的宝贵之处。   趁秦徵要出差,他一定要多补觉的,不然迟早猝死。   “行,我们一起睡懒觉。”秦徵的胳膊横在黎听遥身上,手一伸把被子掖得更紧,两人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两颗脑袋。   黎听遥只当秦徵在开玩笑,等了几秒,侧头一看,秦徵竟然真的闭着眼十分从容地准备入睡。   资本家怎么可以睡懒觉?   “……”黎听遥腾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把被子掀了个底朝天,猛拍秦徵胸肌,“起、起床!”别过少爷生活!   秦徵黑着脸不情不愿地坐起身,打了个哈欠:“h市有什么好的,非去不可吗?”   “我觉、觉得挺、好的。”一年365天都有漫展的城市能不好吗?   秦徵立马道:“那你陪我一起去。”   “不、不去。”黎听遥当然想去h市,但肯定不是现在,也不是和秦徵一起。   他月底有一场漫展就在h市,到时候是和江芋可一起。   秦徵沉默几秒,似乎在思考什么严肃的问题。   片刻后,秦徵一言不发地下了床,黎听遥安心地躺下去准备补觉。   谁知道黎听遥眼睛刚闭上,耳边就传来“刺啦刺啦”的摩擦声,睁眼一看,是秦徵把之前收拾好的行李箱拖到了床旁边。   黎听遥蹙着眉,看不懂秦徵这是要做什么。   下一秒,秦徵清空半边的箱子,接着一把抱起黎听遥,尝试往行李箱里塞。   黎听遥:“……”   “您、您好,”黎听遥镇定地提醒秦徵,“拆、拆成一块一块儿的,可、可能更、更好装。”   秦徵觉得不行:“拆了装不回去怎么办?”他就这一个老婆。   黎听遥打击他:“你首、首先要考虑怎、怎么过安、安检。”   秦徵埋头在黎听遥脖子上亲了一口:“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你买张票,坐我旁边。”   “不……”黎听遥困劲儿还没过去,闭着眼开始意识涣散。   结果秦徵在他脖子上亲几口还不肯罢休了,抱着他的动作也逐渐变了味。   没几秒,秦徵的嘴唇已经贴到了他的肚皮上,黎听遥一下子睁开眼,凶恶地瞪过去。   “飞、飞机!”   这也不肯,那也不做,秦徵一个早上就被拒绝这么多次,少爷脾气完全上来了,直接抱着黎听遥往玄关走。   黎听遥被迫清醒,手抓着秦徵的睡衣领子,背脊紧绷:“你做、做什么?”   秦徵:“赶飞机去,什么行李我都不带了,就带我怀里这个。”   黎听遥天灵盖一阵发麻,秦徵和他都只穿着睡衣,他还光着脚,脚上连双拖鞋都没有。   他根本不敢想象两个人这种造型出现在机场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他憋着气,可劲儿瞪腿要下去。   “你、你你正常点!”   秦徵犯倔,把人钳制得死死的。   黎听遥被折腾得没力气了,望着天花板无可奈何:“我、我送、送你到机场总、总行吧。”   说完,他伸手环住秦徵的脖子,给自己调整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秦徵还在倔,不想答应。   黎听遥赶紧威胁:“过、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再纠缠下去,赶不上飞机的是秦徵又不是他。   半晌后,秦徵:“行。”鼻音压得很重,听上去气哼哼的。   司机师傅一早就等在停车场里,这回一起去h市的还有苏助和秘书A。   三个人和黎听遥或多或少都见过几面,见夫夫俩一起上的车没有露出太意外的表情,只有秘书A多问了一句要不要给黎先生加一张机票。   回应他的是秦徵的冷哼。   苏助白了秘书A一眼,清清嗓子,开始转移话题:“秦总,线上短会还有一刻钟开始,后排的显示屏已经调好了,您一开机直接进会议。等会议结束,我们刚好到机场。”   秦徵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车上的温度控制得刚好,微微凉爽,黎听遥没几分钟就开始睁不开眼,索性抖开薄毯给自己盖上,懒懒地蜷在后座。   视频会议也陆陆续续有人上线,参会人员刚进来就看到秦总突然调整了一下他那边的摄像头,画面里只剩下秦总的一颗大头。   “秦总,您那边是出了什么情况吗?画面有点怪。”   秦徵眉头一紧:“你说我长得怪?”   “呃,没有没有……”   在摄像头原本可以拍摄到的区域,黎听遥睡着睡着,已经倒在了秦徵的腿上。   再一次睁眼,黎听遥眼前是黑色的西装布料,纽扣的纹路很眼熟,这套西装是他早上亲自给秦徵拿出来的。   他骤然意识到自己睡在了什么地方,立即就要起来,却被秦徵按了下去。   “别动,”秦徵的手按着他的脑袋,还顺着他头发的走势摸了摸,“会议还没结束,摄像头没关,你一动,别人就都看到了。”   黎听遥这下不敢动了,胸口往上的位置都僵着,呼吸都像是在偷着呼吸。   他想问自己是怎么睡到秦徵腿上的,睡到秦徵腿上的时候有没有被人看到。   但转念一想,这些事问了也都没有什么意义,就算知道,也无法去改变。   于是悄悄叹了口气,睁着眼和西装上的纽扣互相瞪。   清醒着装木头人无疑是非常痛苦的事,一秒的时间可以被主观地拉动成煎熬的一个小时。   黎听遥在心里头数着数以消磨时间,收在身侧的手冷不防被秦徵抓了去玩。   秦徵在会议画面露出的脸严肃到近乎冷漠,手心却是火热发烫的,拢住黎听遥常年发凉的手,给他加加热。   秦徵抓着黎听遥的一只手,拇指的指腹在黎听遥的掌心、指腹、指尖寸寸摩挲,捋过一遍还要握一握、捏一捏,翻来覆去看一看,仿佛摸的不是人手,而是一块上好的寒玉。   黎听遥渐渐嫌秦徵烦,趁他不注意飞快地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两只手都藏起来不肯给秦徵看。   秦徵满腹怨气,又不能做出大动作来惩戒黎听遥,只能顶着一张黑如锅底的脸撑完整场会议。   线上会议总算结束,秦徵迫不及待要找黎听遥算账,低头一看却发现黎听遥神色不太对。   黎听遥正冷着脸地看着手机屏幕,嘴角用力绷着,眼神少见地透出寒意。   秦徵动了动腿:“看什么呢?这么专心。”   黎听遥正好从他腿上起来,发丝稍微凌乱,看起来有点呆。   “没,没看什么,”黎听遥似乎不太想回答,撑着头看窗外的车水马龙,看了一会儿,又闷声道,“弟弟,姓、姓席的弟弟,找、找我吃饭。”   “他找你吃什么饭?”   秦徵很不乐意,虽然苏助那边的调查还没出结果,但是席家没一个好人这件事是不用查也能确定的事实。   所以姓席的找黎听遥吃什么饭?   黎听遥脸转过来,犹豫不决:“我、我可以和、和他去吃饭吗?”   “不准去。”秦徵绷着脸。   他眼神落在黎听遥微微皱起的眉头上,心里头一阵烦躁,突然升起隔板,托住黎听遥的脸颊,吻在他眉心:“也不准愁眉苦脸。”   “嗯……”黎听遥声音还是有点闷闷的。   秦徵还准备说两句“离所有姓席的人都远点”之类的话,黎听遥不知怎的就主动扑了过来,扑过来也不给个由,一声不吭地赖在他怀里不动弹。   总感觉黎听遥不太开心似的,秦徵也不再多说,安静地搂着他,能多抱一会儿是一会儿。   再过一个路口就是机场,司机师傅反常地把车停在路边没有继续往前。   秦徵一开始猜测是车出了故障,但也没看到司机下车,心中奇怪,把隔板降了下去。   “为什么停车?”   前面三个人都是一脸惊奇,秘书A表露得格外明显。   秦徵更觉得奇怪,眉头夹得死紧:“你们这什么表情。”   心里藏不住事的秘书A:“秦总,你们……这么快啊。”   苏助猛地蹿起来捂他嘴。   这下秦徵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知道要先澄清自己不快,还是先说明他和黎听遥只是纯洁地拥抱了一会儿。   司机师傅憨厚笑笑:“嘿嘿,秦总,不用这么赶时间,离值机还有好一会儿。”   秦徵脑瓜子嗡嗡的,一眼看不到集团的未来。   “你才赶时间,你们仨都赶时间!”他暴怒,“我是暴露狂吗,非当着三个人的面演现场?我不要脸我老婆还要脸!而且我不快!”   秦徵愤慨不已地找上黎听遥求作证:“黎听遥,你快告诉他们我不快!”   旁边的黎听遥早在听到秘书A那句话的时候就开始羞愤欲死,此时也顾不得自己的羞愤了,赶紧去捂他嘴,眼神里写满冷漠:“我、我不知道。”   这种事有什么好争执的,快不快又不在别人嘴里。   总之在一片混乱之后,秦徵和他的助以及秘书,还是稳妥地到达了机场。   司机师傅不用跟着去出差,等会儿还要送黎听遥回家。   车后座上,黎听遥挥着手和秦徵告别。   他一半身子被阳光照着,另一半隐在车里,整个人透着一种虚浮的漂亮感。   秦徵没来由地心里一空,人已经在车外了,又一脚踩上去,叮嘱黎听遥:“那个什么便宜弟弟,你少他,更不准和他吃什么饭,听见没?”   黎听遥听话地应了一声“嗯”。   秦徵稍稍放心,转了个身下车,手上忽然传来一阵凉意,低头一看,是黎听遥的手主动抓住了他的。   看起来白皙瘦弱的手,其实并不缺乏力量,虎口位置有一层薄茧,蹭在秦徵的手背上,引得他心里一阵荡漾。   “现在才舍不得?”他声音压得低低的,却并不能藏住得意。   “嗯,”黎听遥很用力地抓握了一下秦徵的手,才徐徐松开,脸上挂着笑,对秦徵轻声慢语的,“早、早点回来。”   秦徵满面春风地领着两个小弟走远。   司机师傅给车掉了个头。   “黎先生,直接送您回家?”   “不”,黎听遥点开手机地图给司机看,“麻、麻烦,送我到、到这个位置。”   司机:“黎先生,您去这里做什么?”黎听遥给他的地址,是一家很冷门的会员制私房菜馆。   黎听遥不自在地瞟向窗外,说:“秦、秦徵不在家,我、我一个人,懒、懒得做饭,买、买点现成的。”   “行嘞,”司机笑呵呵的,按黎听遥给的地址开过去,“这家的牛骨汤特别地道,您一定得带一盅回家。”   黎听遥没什么表情:“好、好啊。”   【作者有话说】   人越忙,文越卡,更得很迟,我先忏悔。   昨天没有更新,我本人也是遭受了一些报应,氪金抽卡连歪两个保底……   事已至此,先去睡了。 第57章 孤岛   上初中的时候,黎听遥第一次读《瓦尔登湖》,在书上标记了一句话——“这世上,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   但是在很久的之前,他以为呼朋引伴才是人类的本能。   又或许说,那是一种趋光性,人会不自觉地被一些稀缺的资源吸引。   所以,即便有席瑞在学校里小霸王做派的威逼利诱,小学生黎听遥的身边一开始并不会缺少玩伴。   相貌好、声音甜、性格佳,这样的人,被再多的流言蜚语包围着,也无碍于他自身的熠熠生辉。   很快,席瑞也发现了这件事,更加厌恶黎听遥的虚假。   别的小孩上学可以增长学识,席瑞上学增长的是报复心,与此同时,他报复仇人的手段也变得更加高明与恶毒。   他从孤立黎听遥这件事中还能总结出经验,制定出“拖一个人下泥潭,不如让他自己变成烂泥”这样切实可行的行动方针。   他的新计划,开始于一副眼镜。   那副眼镜属于他班级里一个饱受歧视的乖学生,乖学生哪里都好,就是戴了一副老土的黑框眼镜,拖累着整个人又呆又丑。   席瑞偶然发现乖学生在摘了眼镜之后长得竟然还挺可爱,立马就抢走了对方的眼镜,兴奋不已地带回家。   效果如此卓群的利器,就应该戴在他哥哥脸上。   于是,并不近视的黎听遥被席瑞强行戴上了一副300度的近视眼镜。   镜框古板、镜片厚重,只戴一小会儿就在鼻梁上压出两个扁扁的椭圆形。   关键是戴着头很晕,看东西也是云里雾里。   黎听遥不肯戴,席瑞便不肯罢休,在家哭闹着要哥哥戴眼镜。   佣人们自然都以正经少爷为先,都是劝着盯着黎听遥把眼镜戴上。   黎听遥没力气去反抗一群成年人,摔碎一副眼镜也会有第二副、第三副等着他。   席瑞则是心满意足地看到了仇人灰头土脸的模样。   没过多久,就算他已经在尽可能多的时间偷偷摘下眼镜,他依然不可逆转地变成了真正的近视眼。   并且因为低质量的镜片,近视程度一路从300度狂飙到800度,镜片也变得有啤酒瓶底那么厚。   800度之后,他成为了一个不再加深近视度数的成年人,但没有人记得,他最初是一个努力维持正常视力的小孩。   在这期间,席瑞“所有人都不许和黎听遥说话”这项命令还在他辐射到的所有地点稳定运行着。   从某一天开始,黎听遥走到学校里,像一只被割掉声带的灰扑扑小麻雀,没有人刻意忽视他,但所有人都看不见他,阳光都不愿意关照他课桌摆放的那一角。   原来人在人群之中,真的可以成为一座孤岛。   席瑞从毁掉黎听遥的眼睛这件事里品尝到了莫大的成就感,开始酝酿下一个针对的目标。   很幸运,他找到了一个可以长期运作的项目,那就是毁掉黎听遥的学业。   生来就不用在学习上下力气的富家子弟不能解黎听遥用在读书上的刻苦劲头。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黎听遥再勤奋苦学也得不到任何学业上的成就。   所以在中考之后,席瑞篡改黎听遥的高中志愿,区排名前五十的黎听遥,沦落到了最差劲的混混高中。   等到高考填志愿的时候,黎听遥加了个心眼,没敢在家里借电脑,跑去外面的网吧填报,而且每天都去网吧看一次自己的志愿信息。   没想到在志愿填报的最后一天,还是出了岔子。   高淑琴端过来的一碗丸子汤让他睡了16个小时,一觉醒来,他几乎是发着抖冲去楼上书房点开志愿填报网站。   志愿填报页面出来的一瞬间,他浑身的血液从头顶凉到脚心,而席瑞也出现在书房门口。   “Surprise,哥哥!”席瑞冲着他的面门放了一炮礼花。   五彩的飘带乱七八糟地打在他的脸上,有几片沾到他的眼泪,就那样粘在了他脸上。   “哇,”席瑞凑近黎听遥的脸,眼中闪过诡异的光彩,“最喜欢看哥哥哭了,谢谢哥哥哭给我看!”   黎听遥冷静下来擦干眼泪,面上凝了一层冰霜:“滚。”   他发誓不会再让自己在席瑞面前流眼泪。   有了这一系列的前车之鉴,黎听遥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自己要考研的事,初试结果出来的那一天,也只是一个人钻进漫咖看了一整天的漫画进行自我奖励。   临近复试,他更是悄悄在学校附近订了不记名的旅馆住进去,杜绝一切隐患。   可是他的异常行为还是让席瑞嗅到了味道。   先是有高淑琴过来旁敲侧击,问他是不是准备考上研究生给家里人一个惊喜,被他搪塞过去。   再有伪装成他本科学校老师的人打电话问他的离校动向,他一个字都没答直接挂了电话。   最后就是旅馆房间里那股香到令人打喷嚏的兰花香。   过于浓郁的气味让黎听遥从昏睡中呛醒。   陡然睁眼,他正对上席瑞瞪大的眼睛……   真可惜,今天出门的时候,什么趁手的武器都没带。   在司机把车开到私房菜馆之前,黎听遥让师傅在附近的运动用品店停了一下。   “最、最近,对棒、棒球感兴趣。”黎听遥笑吟吟地告诉司机师傅,他要买一支棒球棒用来体育锻炼。   司机师傅不知为何从老板娘的笑容里感受到一丝寒凉。   席瑞预订的包厢在私房菜馆的竹林深处。   他亲自来开的门,一笑,满脸都是锐角,崎岖丑陋:“哥哥,真是让人十分期待的重逢啊。”   黎听遥也朝他笑,即便是似笑非笑,也令人赏心悦目:“期、期待什么呢?期待我、像上次一样、打断你的……小、小不点?”   一边说着,还一边抬起手,拇指和食指捏起。   席瑞立马黑了脸,另有两个人从他身后冒出来,对黎听遥虎视眈眈。   黎听遥侧头一看,发现今天是仇人聚会,这两位正是在高中带头欺负他的混混团伙小头目,一贯都听从席瑞的吩咐行事。   机场的候车室内,秘书A为秦徵和苏助端了咖啡过来,发现秦徵正举着一只手,做深思熟虑状。   秘书A赶紧去苏助那里打探消息:“秦总在思考什么大事吗?”公司股价震荡?高层中有二五仔?对手公司制定了超牛的发展战略?   苏助轻勾唇角:“你走到他面前,就会触发NPC语音,很有意思,你去试试。”   秘书A不解:“NPC?相对来说,我这种连名字都没有的小角色更像是NPC吧。”   苏助面色一冷:“让你试就试。”   秘书A卑微退场,端着咖啡小心翼翼递给秦徵:“秦总,您的咖啡。”   秦徵恍若未闻,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的手看,念念有词:“他走之前,捏了一下我的手,这究竟是什么用意?”   秘书A震惊扭头,看向苏助:原来真的会触发语音!   苏助轻抿咖啡,用口型道:“继续。”   秘书A又递了一次咖啡:“秦总,咖啡还需要吗?”   秦徵猛地看向他,表情严肃:“你觉得,他捏我的手,有什么含义?”   秘书A:“不舍?”   秦徵不信:“会这么简单?你不了解他,他不是这么表面的人。”   秘书A:“这……黎先生是您太太,我们这些外人当然不够了解。”   他求助地看向苏助,苏助却只是安静看着。   这句话却让秦徵诡异地高兴了一下:“是,你们都是他的外人,只有我是了解他的内人。”   秘书A拧眉,“内人”这个词是这个用法吗?   “黎听遥这个人,想要什么,从来都不好好说出来,都要搞些小动作让我猜,猜出来他才高兴,”秦徵捏着自己的手,回忆两人临别的场景,“他还说了一句,‘早点回家’,是希望我多早回家?”   秘书A不敢再插嘴,缩到苏助旁边,把原本要端给秦徵的咖啡,自己一口闷了。   “秦总没事吧?”有这样的老板,他有点担心集团的前景了。   苏助依旧冷静:“恋爱脑犯了是这样的。”   秘书A:“不对啊,秦总说过很多次,结婚是权宜之计,他们之间没有感情。”   苏助悲悯地看他一眼:“在小说里,像你这样没有自己思考的能力,只会跟着主角台词走的角色,注定就只能做NPC了。”   秘书A连苏助身边都待不下去了,另找了个角落缩着。   而在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秦徵已经面色大变,从沙发上腾地站起。   “他不是要我早点回家,他是要我立马就去找他,该死的,他一定是去找便宜弟弟见面了!”   苏助和秘书A也飞速起身规劝。   “秦总,您是不是想太多了,或许黎先生自己都没注意到捏了您一下。”   “就是啊,秦总,我们还得出差,您不会想现在回头找黎先生吧?”   秦徵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电话直接打给司机,问他有没有把黎听遥送回家。   “私房菜?我让你送他回家,你去什么私房菜馆?”秦徵出离愤怒,一边暴走一边追问,“你现在人在哪里,有没有在外面等他?他让你走你就走?你现在回头,去找他的位置,我打车过去。”   苏助和秘书A人已经傻了,万万没想到,不是秦徵多想,而是黎听遥真的别有深意。   秦徵拽住苏助,气息混乱,手竟然有些抖:“教我怎么打网约车,或者你现在打一辆给我,我要去找他。”   【作者有话说】   补29号更新。   应该是29更的,但是28号打工的时候短袖短裙在室外站了一整天(早九晚六),不幸发烧了,29号晚上6点一觉睡到30号早上9点……   不过现在已经恢复成强壮的小牛犊子了,会尽快补上更新。 第58章 听老婆话少受罪   工作日的机场客流量不算大,秦徵心里烧着一团火,先是快步走出休息室,没几步干脆跑了起来。   苏助确认完打车信息,一抬头只看到秦徵的背影,急忙追上。   秘书A也紧随其后,跑出门又“哎呀”一声折返回去,把秦徵丢在沙发上的西服外套拿走。   三个人你追我赶,引来不少路人的侧目。   苏助坐进网约车里时看了一眼时间,正好卡在十点,路最堵的那段时间刚过去,他心里稍稍放松,瞥见秦徵紧绷的脸色,又赶紧提着一口气拜托师傅开快点。   车窗半开,秦徵一言不发地靠窗坐着,光看坐姿倒还算镇定,细看能发现胸口起伏剧烈。   他心口憋着一团气,上不去下不来,车窗外掠过的景色与车流在他眼里模糊一片。   他反复推敲着黎听遥的行为逻辑。   为什么要阳奉阴违,背着他去见便宜弟弟?   既然想偷偷去见席瑞,又为什么留下“早点回家”的暗示?   如果黎听遥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根本就不应该让司机送自己过去。   太多不合常的问题杂草一样堆积着,但有一点在秦徵心里明确而清晰。   黎听遥和席瑞的会面是危险的、不可控的、需要他干预的。   从客观上来讲,由于苏助缓慢的调查进度,秦徵并不了解这位便宜弟弟的人品与事迹,但是秦徵已经全凭直觉,唯心地将席瑞钉死在了“反派角色”的设定上。   一想到黎听遥一个人去偏僻的私房菜馆见席瑞,很多糟糕的画面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在秦徵脑海中闪回。   一部分来源于秦徵的想象,更多的还是现实里发生过的。   屏息流泪的黎听遥、软声哀求的黎听遥、没有犯错也主动求和的黎听遥……   黎听遥实在太好欺负,他根本是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锤他一拳,他立马软塌塌地缩进去一圈,锤狠了顶多哭得地上一滩水渍,等你的拳头收回去,他就慢吞吞地修复回原样,仿佛带给他疼痛的那一拳从未存在过一样。   该死的,从小到大,席瑞一定没少欺负他!   秦徵手指捏紧,骤然心悸,慌张得无以复加。   他在这种陌生的痛苦中意识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从一开始,他教育老婆的思路就是错误的。   管教、约束、训诫,他又乖又听话的老婆压根就不需要接受这些。   一重重的枷锁只会成为小羊逃离狼群的负累。   黎听遥在婚姻中得到第一份礼物应该是“支持”。   是让他确信自己在脱离原生家庭的过程中可以有人为他托底。   让他汲取到健康且足够的养分去抵抗成长期中长达十多年的孤立无援。   总之,不该是现在这样。   “苏宁,我搞砸了一件事。”秦徵低沉的嗓音混在呼号的风声里,像是在对苏助说话,又似乎只是自我责问。   那个时候——在看到黎听遥背调报告的时候,秦徵发现黎听遥孤身一人在别人的三口之家里苟延残喘,难免就想到自己也是一样的。   在秦铭川、江素芸、秦舟组成的三口之家中,他是家里的一粒灰尘,每个人都看得到,每个人又都看不到。   那个家里,所有人都希望秦徵不存在,可他们又都做不到。   所以,秦徵最初的想法是,做一做黎听遥的靠山也无妨。   ……被他搞砸了。   手机铃在此刻不合时宜地响起,秦徵直接按掉这通电话,谁知对方契而不舍连打了四五个回来。   不得已,秦徵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   “商赫臣,我很忙,不要再骚扰我。”他说完就要挂电话。   这时——“等下等下!和你老婆有关的!”   一句话成功让秦徵滑动的手指停在半道。   他松了松领口,有些不耐烦:“你又听说什么了?”   商赫臣:“不是你要人查席家的吗?这生意转来转去,最后落到我手里了,我还真给你查出个有意思的。”   秦徵赶着去见老婆,根本没心思听:“废话连篇,再不说重点就挂了。”   商赫臣神神秘秘:“你知道席柏生有个亲生儿子吧,比你老婆小一岁,应该在国外上大学的。今年3月他不声不响回来了一趟,没几天就又被送去国外了,但是这回去不是去上学,是去治病的。你要不要猜猜他治什么病?”   他一边说,一边发出极其猥琐的笑声。   秦徵:“……再见。”   “诶诶诶!这个真和你老婆有关!”商赫臣紧急下钩子留人。   秦徵深吸一口气,忍住了顺网线打商赫臣一顿的冲动:“说。”   商赫臣隐晦道:“他的那个吧,小兄弟,被你老婆打断了……”   秦徵眉头紧锁:“你说什么?”   商赫臣“嘿嘿”笑了两声:“就是下面的小兄弟啊,黎听遥把席瑞的小兄弟打断了,听说是直接上手掰断的。徵儿,有悍妻如此,你以后可得上点心,听老婆话少受罪,别把咱小兄弟搭进去……”   商赫臣之后说的话秦徵已经全部听不进去了。   他目光怔忪地朝前看去,大脑一片混沌。   等一等,他先前的所有想法都要全部被推翻。   黎听遥竟然可以徒手掰断一个男人的小兄弟……这哪里是什么好欺负的小海绵,此乃浑身是胆的硬板砖。   牛人呐。   私房菜馆内,看到黎听遥那个侮辱性极强的“捏捏”手势,席瑞眼中划过明显的痛意。   “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贱得慌,明知道你这么歹毒,还擅长说慌,又总是往你身边靠,”席瑞吊着两边唇角,笑得像只喜庆的干尸,“这大概就是你妈说的,兄弟相亲。”   顺着席瑞的目光看过去,黎听遥真是好看极了。   一个多月的婚姻生活没有消耗他的精气神,反而令他原本枯槁的眼神重新鲜活起来,脸颊两侧多了些肉,吊顶的灯光投射下来,映出透闪的高光,嘴唇也血色饱满,整个人晶莹玉润。   席瑞仿佛看痴了,意识清醒的时候挑着尖酸刻薄的话来讲,时不时眼神一呆滞就开始嘟嘟囔囔“好美”、“哥哥真美”……   黎听遥则全程没把心思放在席瑞身上,悄悄地,一只手摸进包里,握着球棒找手感。   小幅度在背包里挥了几下后,黎听遥短促地呼吸了一下,闭上眼,猛地将棒球棍抽出来,二话不说对着席瑞一通乱挥。   猝不及防被球棒舞到脸上,席瑞整张脸都白了,但从小接受的防身教育还在发挥作用,他惯性地扭身躲避黎听遥的棒袭,笑容变得扭曲:“我找哥哥说说话而已,哥哥竟然又要打我?”   黎听遥冷笑一声,从包里掏出一张折好的A4纸朝席瑞扔过去。   席瑞打开一看,上面只用黑体字横着印了十个字——   “我懒得和你说,你不配听。”   黎听遥全当自己是个聋子,再不会席瑞的狗叫,双手死握住球棒,不管不顾地上下左右抡得飞快。   他今天来这个地方,就是为了揍人来的。   他全力挥舞着球棒,胸口剧烈震荡着,说不清是来自于揍席瑞的兴奋感还是担心再一次遭受席瑞报复的焦虑。   目光锁着狼狈逃窜的席瑞,黎听遥在一次又一次的追打中,偶尔也会恍惚自己还身在那个学校附近的小旅馆。   他在呛鼻的香气中猛然醒来,眼一睁就看到了几乎和自己脸贴脸的席瑞,顿时惊恐不已,叫声都吓得压抑在嗓子眼里,后颈的寒毛竖了一大片。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席瑞发现了他要考研复试的秘密,大变活人一样,于复试前夜出现在了旅馆房间里,试图破坏他第二天的复试。   自我保护的本能促使他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拿东西砸人的行为。   那时候,他手边没有棒球棍这样的好东西,他拿来砸席瑞的第一样物品,是旅馆床头柜上的座机。   他“哗啦”一声把座机拽到手里,当板砖一样对准席瑞的侧脑猛锤。   三月的天还冷着,黎听遥浑身的血液却是滚烫的。   那股奇异的恶劣香气让他头晕脑胀,很有倒下去的冲动,但他以常人难以解的意志力支撑着自己保持清醒,殴打席瑞。   身在国外念书的人特地回国一趟就是为了搞砸他的考研复试,就是为了把他的人生按死在谷底不得翻身。   在这一刻,黎听遥对席瑞的痛恨情绪升腾到了顶点。   他再也无法继续容忍席瑞的任性恶毒,几乎是下死手地捶打。   而席瑞在被打中第一下之后也很快恢复了神智,他没有时间去思考催眠气体为什么没有效用,被迫开始了和黎听遥的互殴。   两个人你来我往,黎听遥猛锤的那一记座机令席瑞的侧边额头很快鼓起一个山丘样的小包,席瑞也毫不客气一拳击中黎听遥的眼窝,黎听遥立刻忍不住地弓腰捂住了眼睛。   趁此机会,席瑞又抬脚猛踹过去,冷不防自己没站稳,左脚绊右脚原地一摔,整个人倒栽葱从床上栽倒,恰巧黎听遥也没站稳,脚一滑踩空掉下去,其中一只脚“吧唧”一声,正中席瑞的小兄弟。   席瑞那本就长得可怜的小东西一下子变成两截,喜提人间惨剧。   【作者有话说】   是的,我们听听也可以这样火热对打一下。   今天搜浴缸造型试图找点灵感……然后在前排看到了这本的推文,脸一下爆红。   感谢这位不知名姓的小天使 (*≧▽≦) 。   题外话,今天已经是11月2日了,11月第一个黄道吉日。 第59章 耍横   其实互殴行为进行到了踢断弟弟的小弟弟这一步,黎听遥已经打算收手送席瑞去医院,他没想过让这种事影响到自己的考研复试。   然而事情在这个时候,有了更加离奇的发展,一群警察破门而入,将疑似施暴方黎听遥和疑似受害人席瑞团团围住。   报警人是这家黑旅馆的老板。   而他之所以报警并非是听到了房间里的打斗声,也不是在收了席瑞的钱给他开房门之后良心发现,而是因为在用针孔摄像头偷窥房间的时候,看到了高清无码的座机战神黎听遥。   黑心老板美滋滋脱掉裤子准备看一场午夜成人档,哪成想打开屏幕看到的是午夜凶杀案,吓得他屁滚尿流,裤子绊腿,摔倒在地。   缓过神来,有点良心但不多的黑心老板战战兢兢摇来了一群警察。   随后,已经痛到晕厥的席瑞被一路护送去医院急诊,黎听遥则被带去派出所审讯。   不多时,收到消息的席柏生急火攻心,在同一时间和儿子住进了一家医院,高淑琴又要照顾老的还得盯着小的,忙得像个陀螺。   等到这一家三口想起派出所里还蹲着个肇事者的时候,黎听遥已经蹲了三天局子,没人给吃的没人送穿的,夜里凉了也没有小被儿盖。   只有被他彻底错过的考研复试。   蹲在派出所的那三天,黎听遥看着小窗投下来的一片树影,也会思考自己会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席柏生是个冷面冷心的伪君子,但也有护犊子的本能,他让席柏生的儿子断了第三条腿,席柏生让他坐牢坐到死也不是不可能。   黎听遥扣着墙皮,有些苦恼地想着——   怎么没把席瑞脖子扭断呢,现在这样死了,好亏。   幸好,这些都是他最坏的设想,现实远比他想象的留有余地。   席柏生护犊子不错,但正是因为重视儿子,才要尽最大努力隐瞒席瑞的第三条腿断过这件事,要瞒住这件事,就不能让别人知道黎听遥和席瑞的互殴。   更重要的是,旅馆老板怕担责任,一五一十把席瑞买通他开房门这件事交待给了警察叔叔,连同针孔摄像头里的录像也全须全尾地上交,没敢在自己手里留备份。   从录像看,说黎听遥是正当防卫完全成立。   前因后果仔细计较起来,指不定哪边的罪行更大。   最后这场互殴事件被定义成家庭矛盾,瘦了一大圈的黎听遥被扔回地下室继续做他的透明人,小弟弟被接回去的席瑞被送去国外继续医疗。   双方都捏着鼻子继续过这种不痛快的生活,再之后,就是席柏生促成的联姻。   也正是有了上一次打架斗殴的经验,这次携带武器的黎听遥打席瑞打得更加得心应手。   席瑞是标准的细狗身材,大高个且身强体壮的黎听遥在他面前简直是大鹏展翅,还顶着一张清纯勾人的美人脸挥舞一只棒球棍如同貂蝉舞大锤。   要不是黎听遥还结巴着,指不定嘴巴一张就是“哇呀呀呀”。   席瑞再怎么敢想也不敢想和他哥的久别重逢就是这么个重逢法,抱头鼠窜似下水道的蟑螂,余光瞥到偷偷摸摸往窗帘后头藏的跟班二人组更是怒火中烧。   “带你俩过来当观众的吗?把他给我拦住!”   如此,躲躲藏藏的跟班两名也无法再置身事外,嘴巴里嚷嚷着什么“毁你天堂”、“护我兄弟”之类的傻话直挺挺冲了过来。   局面从一打一变成了一打三,席瑞膝盖骨刚挨了一棒子,抱着腿蹲在桌子下面给自己舔舐伤口,时不时伸脚去绊黎听遥一下。   跟班二人组顾忌着黎听遥手里的武器,打得畏畏缩缩,拳头还没碰着黎听遥,自己就又收回去,一点都没有高中那会儿的热血上头,反倒结结实实受了好几棍。   席瑞看得来气,趁三人缠斗的功夫,挪到了茶水间,抱了满怀的茶杯出来,蒙头全冲着黎听遥砸过去。   呼呲啦咋的声响过后,黎听遥后脑靠下的位置当场浸出一层浓郁的血色,握着棒球棍的手也有一瞬的脱力。   其中一个跟班立刻眼尖地夺去他手里的棒球棍,局势陡转急下,由势均力敌的一打三,变成了三人围殴黎听遥。   正在此时,包厢门一开,接收到秦徵指令的司机师傅抱着从后备箱里拿的灭火器冲了进来,看到老板娘已经落在下风,来不及多想,打开灭火器的保险栓对着那三个人猛喷。   呛鼻的干粉纷纷扬扬覆盖住整间包厢,所有人的世界都一瞬静寂。   一瞬过后,五个灰白的小人全都乱七八糟地扭打在一起,甚至开始不分敌我。   另一边,秦徵从车上下来,一路狂奔,进了私房菜馆的大门全走直线,丝毫不管这家园林式私房菜的路线规划,看到草坪就踩,遇到栅栏就跨,带着一阵风跑到司机发来的定位。   他喘着气,扭开包厢门的门把手,心里还在想,或许不会太糟,他的听听,没有笨到打不还手的地步——   门打开,只见一支棒球棍被高高抡起,铆足劲“邦”一声重重地落在黎听遥的脑门。   “黎听遥——”秦徵疯了一样跑过去,天地失色,眼睛里只有一片鲜红。   浓稠的鲜血自上而下,游走过黎听遥的眉心,偏移了一点轨迹挂落在他右眼的睫毛上,一个眨眼后又顺着下眼皮继续流淌,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他朦胧不清地看到了秦徵方寸大乱的模样。   你、你来了。   虽然不合时宜,但是他很想笑着和秦徵说两句话。   抱歉的是,头太晕了,胃里也突然翻江倒海起来,他好像没力气和秦徵打招呼了。   秦徵小心地把黎听遥接到怀里,擦掉他脸上的灰白色粉末:“对不起,对不起……”   他无法准确地说出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可是看到黎听遥满头满脸的血,和强行给他的笑,铺天盖地的愧疚感几乎要将他溺死。   跟在后面跑进来的苏助和秘书A,一个着急忙慌地打了救护车,另一个人则开始控制场面,威慑他们原地待着等警察来。   席瑞已经呆了,他没想过跟班能虎到冲黎听遥的头锤下去,一边跳着脚骂“我没让你把人打死”,一边又以蟑螂般阴暗丑陋的眼神打量着秦徵。   事已至此,黎听遥也分不出精力做形象管,在秦徵和苏助等人面前不再掩饰自己阴险的一面。   他感觉自己在秦徵怀里已经恢复了不少力气,趁这几个人都不敢再动手,颤颤巍巍地爬起来,身残志坚地捡起自己的棒球棍,狠狠冲席瑞的面中猛敲下去。   鼻骨断裂的脆响和席瑞刺耳的嚎叫声同时掀翻包厢的天花板。   黎听遥耗光力气,又拖着脚步要回秦徵怀里,秦徵正发着愣,见状赶紧迎上去重新将他抱住。   再一次缩进秦徵温和宽厚的怀抱,刚刚击碎席瑞一块鼻骨的黎听遥十分安心。   他眼神都平静了下来,发自内心地流露出笑意,嘴唇动了动,好像有话要说。   秦徵很有眼色地低下头,贴近去听。   黎听遥在他耳朵里呼着气:“你、你看,这才是、耍、耍横——”   他们做小娇夫的,当然是靠山一来,就敢冲别人耍横。   也只敢冲别人耍。   才不会对靠山耍横。   秦徵眼眶骤然湿了一块,他用脸颊轻轻蹭着黎听遥的下巴,难言的痛苦在胸口涌动:“听听不横,听听最好了。”   话音落下,听听控制不住地合上了眼,一滴鲜红剔透的血珠忽地从下巴处滚落,隐于秦徵的发间。   【作者有话说】   紧赶慢赶的,写这章的时候在看《血溅狮子楼》。   说到苏助的名字,最初是想起个cp名“苏宁商城”,所以是苏宁和商赫臣。   后来给朋友看存稿的时候,她告诉我,苏宁不是商城,是易购……   但是也没办法改名了,纠结许久还是用上了。 第60章 我利用你   “……和手术室里那位比起来,尊夫人的伤势实在轻得令人惊奇,脑震荡都是轻微到可以自行恢复的程度,不需要任何特殊治疗。最近病房紧张,暂时给你们办住院三天,三天之后再看他的情况。其实他身体这么强壮,我认为现在就抬回家休息也不是不行。”   陌生的男声夹杂着混沌的杂音钻进耳朵里,黎听遥睁开眼,恍恍惚惚看到一片白格子铺成的天花板,正中间黑着的一格是吸顶灯。   脑袋里仿佛有止不住的浪潮在翻滚,滚着滚着还会顺着咽喉滚下去顶着胃,在胃里继续涌动。   头痛,胳膊和腿也痛,手指尖都是痛的……   黎听遥难捱地皱皱眉心,又合上眼。   秦徵正沉着脸听医生说话,还准备反驳对方“伤势轻”的说辞,一发现黎听遥有醒来的迹象,立刻把满肚子话都憋了回去,手足无措地蹲在病床边上。   “听听,你、你怎么样了?”   为了方便诊治,黎听遥被剃掉了额前和后脑勺的两块头发,伤口处包上纱布,整颗脑袋从前到后围了一圈弹力绷带,成了非常典型的战损形象。   他意识依旧朦胧,连抬起手揉一揉太阳穴的力气都没有,小脸皱成一团,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痛……”   脆弱的腔调听得秦徵心都要裂开了,无处安放的双手紧紧揪着床沿,猛地抬起头,冲医生求助:“他说他痛!给他止痛。”   负责黎听遥的医生是秦徵上学时的同班同学,勉强可以算作朋友。   朋友之间,说话总是很直接的:“止不了,熬着吧。怕痛就不要打架斗殴啊,这位同学家属。”   黎听遥默不作声,痛归痛,他心里一点都不后悔打这一场架。   肉体上的疼痛是一时的,殴打席瑞带来的爽感是可以回味一生的。   他向来很懂权衡利弊。   秦徵也直接向老同学表达了自己的不高兴:“少在病人面前说教,你知道我们听听从小到大在那种人手底下讨生活有多难吗?”   谁说打这架不对啊,打席瑞可太棒了,要录下来刻成光盘收藏。   他顿了一下,面对黎听遥又软了声调:“但是你也要反省,怎么单枪匹马地就去打架,至少也得带着我吧?”水润润的大眼睛满是殷殷期盼。   黎听遥还愣着没吱声,医生朋友先翻了个白眼:“好极了,下次打架记得带你老公,上我这儿住院拼个双人病房,病床号给你们安排13和14,祝99,我去看别的病人,拜拜。”   医生一走,黎听遥立马转过自己苍白的脸对着秦徵,不舒服地动动肩膀:“想、起来……”   秦徵应声而动,飞速把床头遥高半截,又殷勤地往黎听遥后背垫枕头。   “这样躺着,舒服点没?”   黎听遥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眼神逐渐清明,慢悠悠地表达自己的满意:“嗯。”   “喝水吗?饿吗?看电视吗?”秦徵兴致勃勃地甩出去一大堆问题,最后一句又回到先前的,“下次打架带我吗?”   黎听遥没忍住笑了一下,动作牵动到伤口却又是一痛,露出痛苦的表情。   秦徵急吼吼地要按铃把医生叫回来,黎听遥“诶”了一声拦下他。   “我、没、没事。”   其实醒过来之后,黎听遥也发现自己的身体情况,比想象中还要好很多。   只是痛而已,他可以忍受。   刚说完这句话,肠胃里的翻江倒海猛然在这个节点闹腾到了极致,他不受控制地身体前倾张嘴呕吐。   秦徵的反应却比黎听遥还快,在发现他面色有变化的时候就抽了一截垃圾袋套在他嘴桶子上,稳稳当当接住了一袋子的……酸水。   看到酸水黎听遥才开始有一点后悔的情绪。   他早上起床到现在光喝了点水,一点固体食物都没吃,要是路上吃了个鸡蛋灌饼,指不定在打架期间还能发挥更多实力。   失策。   秦徵顺着黎听遥的虾线抚摸,安抚了好一会儿,看他没有继续吐的迹象了,转身去卫生间把垃圾袋扔掉,又接了一杯温水捧到他嘴边。   “轻微脑震荡会引起呕吐,你吐完有没有舒服一点?”秦徵语气温和地说着关心人的话,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声调一变,眯着眼咬牙切齿,“三个死人,怎么敢对着你的头下手,都该死。”   黎听遥就着秦徵的手喝下一口水,仰头漱了漱口,再咕噜一下把水吐进秦徵抽出来的新垃圾袋里,忍不住问了一句:“呃……那三、三个死人,现在、在哪里?”   他隐约记得自己昏迷前对席瑞的脸下了狠手的,那一下不会没打出效果吧?   “都在一家医院住着,”秦徵目光幽幽,“怎么?你还要去探望?”   “……”黎听遥静默一秒,“我、在问、我的、战绩。”   回顾三杀瞬间,这种事很难解吗?   “都是些普通的皮肉伤,死不了,”秦徵嫌弃地开口,他自己是不会纡尊降贵去看那三个死人的,都是让苏助和秘书A盯着,听一点两人汇报的二手消息,“你那个便宜弟弟倒是幸运,一分钱没花,拥有了你亲手捏的驼峰鼻,这会儿在手术室里做固定。”   秦徵说这话时语调古怪,阴阳怪气里还带着点原因不明的酸不拉唧。   黎听遥听到席瑞的惨状,心情倒是得意几分,裹在被子里的手动了动:“值、值了。我手、手都打痛了,现、现在还痛。”   秦徵一言不发地掀开半边被子,露出了黎听遥被裹成火腿肠的那几根手指:“能不痛吗?指甲盖都掀开了你自己没有感受吗?”   “……”黎听遥垂下头盯着自己那几根火腿肠吃惊,“难、难怪。”   没看到也就罢了,手指头这幅惨象被摆到眼前,原本八分的疼立马被放大到十分,黎听遥眼角一垂,一对黑漆漆的眼珠子直直勾住秦徵:“好、好疼啊。”   秦徵立即双手拢住黎听遥的两只手,低下头在纱布上亲了又亲:“该,疼死你。还敢赤手空拳地去挠人,席瑞后背有一小块肉都被你抓得翻出来了,估计就是那一下太用劲……”   黎听遥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打架打得太上头,压根没记得还有挠人这一段。   人在过于沉浸的时候,总是会忽略掉许多感受,包括疼痛。   他心中刚升起这样的感慨,却又听秦徵酸溜溜地补上一句:“你都没在我身上留抓痕,竟然给他前胸后背都抓满了,血次呼啦的。”   ……啊,秦徵原来是因为这种事在酸。   黎听遥无言以对。   这值得酸吗?   还是聊点别的吧。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黎听遥有点拘谨地开口,耳垂不明原因地泛起薄红。   秦徵一脸了然地看着他:“要上洗手间?我抱你去。”说着手就架在黎听遥腿弯下面蓄势待发。   病号服的裤子很薄,秦徵身上炽热滚烫的气息一下子传递过来,惹得黎听遥小腿发痒。   “不、不是,”黎听遥艰难地躲着秦徵的动作,“你、你先听我说。”   片刻后,秦徵露出一副难以解的表情,但还是依照黎听遥的要求去席瑞的病房拿了一样东西过来。   黎听遥满脸期盼地守着秦徵回来:“拿、拿到了吗?”   “这儿。”秦徵晃了晃手上的东西,在黎听遥脸上看到了难得的明媚笑容。   让黎听遥这么开心的东西,不过就是一个铁制糖罐而已。   秦徵煞有其事地把糖罐郑重交到黎听遥手里:“那家伙手术做完了,躺在病床上,一脸想死的表情,他好像知道我要找他拿东西,我刚进去就指了位置。”   他话只说了半截。   没说的那半截是,他在席瑞病房还看见了一个美妇人,不仔细看都看得出长得和黎听遥一个模样。   那美妇人守在席瑞病床旁,眼里满是愁绪,俨然是慈母做派,席瑞倒是不太领情的样子。   秦徵直觉黎听遥不会想听到这件事。   一无所知的黎听遥卧在床上,宝贝似的把糖罐上下前后左右擦了擦:“嗯,我和、和他见面,就是要、拿、拿回这个。”   他需要和席瑞见面的其中一个由就是,要把这罐落在席家的铁盒软糖拿回来。   “要拿东西也不是非得你亲自去,我肩能扛腿能跑的,你想把席柏生全部家当打包拿走,我都能一趟一趟给你扛。哪用得着你把自己打进医院……”秦徵百思不得其解。   他又哪里知道,拿糖是顺便,打架斗殴才是黎听遥的真正目的。   只不过被他这样澄澈无垢的眼神笼罩着,黎听遥擦着小糖罐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心中生愧,面有难色。   躲不过良心的拷问,黎听遥垂下头,用自己完好的那几根手指勾住秦徵的裤腿,犹犹豫豫开口:“我、我是坏人。”   秦徵一惊,脑海里闪过一百种商业间谍的死法,最后选择蒙上自己的双耳:“我不信。”   不管黎听遥是哪个单位派来的,总之现在嫁龙随龙嫁虎随虎,以前的鸡鸣狗盗身份全部作废。   黎听遥更是一惊,自觉有愧于秦徵的信任,焦急地交待自己坏事做尽:“我、我利用你!”   秦徵不敢再听了,急急地往门外跑。   黎听遥也急得不行:“我、我故意设计你,找你、今天来、撑、撑场子!”   撑场子?   秦徵脚步一顿,硬生生原地转了半圈回到病床旁边:“给你撑腰是我的本分,不是利用。”   他单边膝盖跪在床沿上,害怕碰到黎听遥的伤处,只能虚虚地把人拢在怀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点抱怨:“你光知道找我过来,怎么不知道早点找我?听听,撑腰壮胆要趁早。”   何苦让自己变得狼狈。   【作者有话说】   抽卡一直歪,赶紧更新补补欧气。   其实白天想了个段子,这会儿又忘了,气。 第61章 秦徵秦徵争口气   从大众视角来解读秦徵这个人,他无疑满身都是毛病。   疑心病重、控制欲强、极端自我,刨除脸和身材,勉强能看出的优点是,行动力一流。   在去私房菜馆的路上,黎听遥在心里盘算了又盘算,右手忽然握拳轻轻敲在左手掌心。   对他来说,秦徵的卡面数值以及自带的技能简直太好了!   根本不用刻意说什么话做什么举动,只要实事求是地点出“席瑞找他吃饭”这件事,而秦徵又施展其得天独厚的跳跃式思维能力稍稍思考。   剧情的走向都会是查定位、问动向、直接上门提人、愤怒辱骂敌对分子。   就好比上次阴差阳错的酒店事件。   停留在包厢门前的那一秒,黎听遥回身看了一眼庭院的蜿蜒溪流,心中流淌过的想法也是——   给你当老婆这么久,每天累得腿发抖,就利用你这一次,拜托拜托,秦徵秦徵争口气。   在那之后,黎听遥周旋在三条灵活的细狗中间,几乎打红了眼。   热血一路上涌,蒙蔽他的双眼,吞噬他的智,他抡着球棒已经无知无觉,宛如打架机器,后脑勺却突然有尖锐的痛感传开,伴随一地瓷器碎裂。   他低头一看,发现是席瑞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堆餐具当投掷物。   脑袋有一瞬发懵,耳目都仿佛闭塞,他感知到自己的球棒被人抢走,身体里却又涌出更多视死如归的勇气。   死就死吧,就算今天秦徵不来他也认了。   死之前也带上这三只细狗一起上路,到了黄泉之下再打他们一顿,打得他们三人俯首叫爷爷,抬轿子抬着自己过奈何桥。   然而上天垂怜,秦徵今天真的很争气。   倒在秦徵怀里,是黎听遥设想过的,这场戏最完美的谢幕。   很争气的秦徵圈着不争气的黎听遥,隔着一层纱布在伤口上落下一个轻吻:“你趁早说,我趁早让司机掉个头,我们走在一起不好吗?”   要是他们一起进的私房菜馆,席瑞换上狗胆也不敢动黎听遥一根头发。   秦徵亲吻的动作很轻,但是嘴唇落在纱布上面还是层层晕开一阵痒意,黎听遥心虚地勾住秦徵的脖子,裹得肥肥大大的手指在空气里划拨。   “拖、拖时间,也是、故意的。”   比起秦徵没有出现这种事,黎听遥更担心秦徵来得太早。   所以他不能主动告知,要秦徵灵光乍现。   黎听遥暗想自己真是个心机深沉的坏蛋,皱着脸要对秦徵坦白一切,秦徵却又开始一声叠着一声叹息:“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故意让我到得迟一些。”   突如其来的心灵相通令黎听遥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他想不出秦徵怎么在这个问题上通晓了他的小心思,胸口荡过一阵阵说不清的情绪,涨得胸口发紧。   被人解终归是一种很妙的感觉。   莫名其妙地,黎听遥用自己的脸颊去紧贴秦徵的,贴上去还蹭了蹭,像常来讨饭吃的小猫们互相留气味那样。   “你想用自己的一身伤,为我换一个足够分量的由,去处席柏生和席瑞。我懂你的打算。”秦徵一想到黎听遥挨打的模样,心里就有团火在烧,在黎听遥面前,他已经使尽全力变得温柔,“但其实不用,听听,用不着你这样牺牲自己。一句话就够,你说一句话,我就把他们打包扔去澳洲搬水泥。”   秦徵想,黎听遥苦日子过惯了,又一直是个乖巧不惹事的好学生,他一定以为世界上的一切东西都需要等价替换,买一斤苹果就要付出一斤苹果的价,惩治坏人的前提是罪证确凿。   黎听遥担心他平白无故地收拾席柏生会引人诟病,所以创造出了一个“正当”的条件,让后续的追究变得有有据。   但这些都是不必要的。   如果事事都讲等价,资本家的资本从何积累。   秦徵这些年争权夺势,靠的不是数学公式。   思索到最后,秦徵决定要教会黎听遥什么叫“无本获利”。   相比起秦徵这边深沉的神情,黎听遥在空气里划拉的手指已经停住了,表情也逐渐疑惑起来。   等一等,秦徵的脑回路似乎还是没有和自己对上。   谁要去处席柏生和席瑞?   秦徵要去处谁?   黎听遥呆滞地看着雪白的墙,仔细地回顾自己简单粗暴的行动计划。   他今天的安排是,拿到铁罐软糖、殴打席瑞让其知道自己不好惹、最后借秦徵的势逃脱席瑞的报复。   就算秦徵人没来,后期自己顶着秦太太的头衔也能虚张声势一下。   最多最多,黎听遥也不过是小声祈祷一下,祈祷这顿打可以把席瑞吓得逃回国外,再不来骚扰他。   整个逻辑链里就没提到“席柏生”仨字儿,在秦徵脑海中怎么还有席柏生的事儿呢?   黎听遥知道自己这会儿势单力薄,还不敢把席柏生列进死亡笔记,秦徵笔尖一甩已经把席柏生的名字添上了?   而且他不想秦徵来得太早,也并非是打算用自己的伤卖惨,更别说是创造条件处席柏生——   他单纯是怕秦徵打断自己打架的节奏,导致他没有打尽兴。   不过既然秦徵已经天赋异禀地构思出了另一套南辕北辙但逻辑也非常合的剧情——黎听遥缓缓从秦徵怀里推出来,眼神游移不定,捕捉到秦徵脸上的坚定——黎听遥心虚但不敢吱声,他决定瞒住这个故事的正确版本。   能够把席柏生也一锅端了,这算是意外之喜吧。   要是真能把这两人送去国外搬水泥……   黎听遥闭眼还愿,真是老天格外垂怜,秦徵怎么能争气成这样。   这时候病房门被人敲响,秦徵听到声儿松开手去开门。   走进来的是苏助和两个民警。   苏助预测到私房菜馆里头的情景不太好,追在秦徵后面的时候顺手就打了110,警察一看现场八个人有五个都是乱七八糟的形象,很人性化地先护送伤员进了医院。   司机师傅以及席瑞的两个跟班伤势较轻,先接受了警察的问询,黎听遥是最后一个见到警察的人。   “楼下有个鼻子被打断的是你弟弟?问他什么都不说,不知道是不是被打懵了,还好你们家大人在,”警察说,“兄弟之间打打闹闹,你们妈妈的想法是私下调解,我们这边就不立案了,你怎么说?”   黎听遥一愣:“我妈?”   秦徵头皮一紧,赶紧插话:“应该是席瑞亲妈吧,人家来照看亲儿子。”   黎听遥无奈道:“……他、他妈今、今年快、成年了吧。”   委婉表达席瑞亲妈已经投胎转世18年。   秦徵瞬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闷声不响面壁思过去了。   没过多久,苏助送警察离开。   黎听遥扭头看到秦徵高大但委屈并且倔强的背影。   第一次在老婆面前撒善意的谎就被无情拆穿,秦徵真是委屈极了,他要在墙角憋气憋死自己,除非黎听遥来哄他。   黎听遥轻咳一声,秦徵一秒回头,眼神炯炯有光,抱有一些并不隐秘的期待。   黎听遥一时无话可说,又不敢这么晾着秦徵,正好感觉肚子有点饿,掌心覆上去按了按。   “饿,帮、帮我买点、吃的吧。”   尴尬场景就此揭过,领到新任务的秦徵欢天喜地地开启医院买饭初体验。   在他出门后,黎听遥重新拿起床头柜上的糖罐。   糖罐被高高地抛起,黎听遥自己和自己打了个赌,赌妈妈会不会来这个病房看他。   印小动物的那面朝上代表妈妈会来,印配料表的那面朝上代表妈妈不会来。   一声闷响过后,朝上的那面既没有印小动物也没有印配料表,是印了生产日期的罐底。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忘了,但是这一章回想起来的段子一则(与正文剧情无关)   假如商少爷意外得知秦总是已婚处男,但是秦总此时已经瞒着所有人雏鹰起飞。   商少爷对靳南言(霸凌脸):我决定要联合徵儿排挤你。   靳南言:?你们以前没有排挤我吗?   商少爷拉拨秦总跟自己站一起:这里只有一个人不是处男,你猜猜是谁这么没素质?   靳南言:?这和素质有什么关系?   商少爷但笑不语。   秦总斜着眼看了商少爷两秒,突然托起红酒杯潇洒转身,走到靳南言那一侧和非处男并排而立,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目露讽刺,和商少爷对视。   商少爷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大变。   靳南言(左顾右盼):……?现在我是霸凌主角? 第62章 你现在有钱了吗   当人处在等待的状态之中,会感受到时间的撕扯感,每一秒钟都在剥除心脏里零碎的情绪。   至少,黎听遥已经在病床上放空了很久。   秦徵在离开病房之前打开了电视机,他担心黎听遥在没有声音的病房里会太无聊。   这会儿有一群色彩斑斓的小马在屏幕乘坐热气球,黎听遥的眼神随着热气球的飘远也逐渐涣散。   黎听遥起初想,秦徵最好走慢一点,食堂排队打饭的队伍长一点,也好多给妈妈留一点时间坐电梯上楼。   转眼间乘坐热气球的小马从天上掉进了泥坑,黎听遥又想,秦徵快点回来吧,一个人在病房真的很无聊。   或许是头部受伤的缘故,黎听遥思考问题的时候总觉得脑袋里堵得慌,没来由的,一股烦躁感灼灼地在心口烧着。   别无他人的病房之中,黎听遥凝神看着电视屏幕上那只彩虹鬃毛的小马,嘴巴还没张开,心已经不受控地加速狂跳。   “秦、徵,生、生……”   他忽然卡住,丧气地咬了下唇。   果然还是不行啊。   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空想,黎听遥翻开手机日历又看了一眼,立即拨出去一个电话。   “老、师?我已、已经拔、拔除了迷障,为、为什么还不能、不能好好、说话?”   梳清楚当前的状况后,心咨询师回问了一个问题:“黎先生,你心里的迷障真的已经散开了吗?从我的角度来看,继父也好,继弟也罢,在你人生的重量里,他们又能占据多少比重?”   黎听遥一时间被问住了,抠着被单讷讷说不出话。   秦徵双手托着一盘盒饭回来,瞧见黎听遥又在盘着那罐糖。   他一边把床上的小饭桌升起来,一边顺嘴说:“原来你喜欢这种糖,我要是早知道,当时发喜糖就买它了。”   黎听遥停下来,纳闷道:“喜、糖?”   秦徵什么时候发的喜糖,他怎么不知道?   秦徵也停顿下来看他,想起来发喜糖那会儿他们俩还半生不熟的,顺势就冒出来一个好主意:“要不再发一次?集团总部我们一层层走下来亲自发。”   他越想越觉得靠谱,还抢过黎听遥手里的糖看品牌名,一看眉头就一皱:“这糖都过期好几年了,”又看到封口处的密封标签,更疑惑,“怎么还没打开?”   “开、开不动。”黎听遥语气很平,秦徵听着却总觉得不对劲。   这罐糖的存在就很古怪。   秦徵没看商标之前还没想起来,看到牌子后蓦然发现做糖的企业也是老熟人了,靳南言家的。   靳家做高端烘培起家,线上线下都只有门店直营,不走经销分流,此外就是常年供应恒星国际客房部的零嘴,供应给酒店的零嘴也不在门店售卖。   即是说,黎听遥捧在手里当宝贝的这个糖,恒星国际堆了一仓库,但别处真还买不到。   买不到也不影响它就是个酒店附赠品的事实。   秦徵犹豫着能不能问一嘴,黎听遥已经拿着手机备忘录噼里啪啦把这盒糖的前世今生敲出来给秦徵看了。   拿到这罐糖的那一天,黎听遥刚刚完成从15岁到16岁的跨越,按道,16岁的青少年无论如何也不会没有打开一罐糖的力气。   可惜如果那个时候,他正生着很严重的病。   结束短途旅行的高淑琴和席瑞一同来到医院看望她病重的亲生儿子。   她还记得这个儿子前天晚上在医院病房里一个人度过了自己的生日,因此表情有点愧疚。   从手包里拿出这罐糖之后,高淑琴又摆出笑脸,说这是特意带回来的生日礼物,算是地方特产,外面买不到。   当然,这个谎话,很快被席瑞拆穿。   这个牌子的糖外面当然买不到,因为它只做酒店客房的赠品。   高淑琴一下子尴尬起来,看看亲儿子又看看后儿子,对着两个人都词穷。   席瑞又不是真心探病,嚷嚷着病房里网不好跑去走廊打游戏去了。   高淑琴围着病床左拽拽又拍拍,最后问黎听遥要不要把糖拆了现在吃。   关于糖的谎言被拆穿后,黎听遥的情绪依旧稳定得像无风的旷野,他默许了高淑琴的提议。   然而就在此时,席瑞的叫嚷声突兀地传进病房,他没有密码,连不上医院的无线网,让高淑琴去问问护士。   高淑琴只好对着黎听遥歉然一笑,转身去护士站询问这层楼的无线网密码。   在那之后,这罐糖就一直没有被打开,黎听遥却也一直留着。   他总觉得,密封的糖果是一种提醒,但具体提示的内容,始终是模糊的。   再一次把这罐糖拿回来,这层模糊的提示有了一点被揭开的迹象。   黎听遥想,他一直以来就是被密封在铁罐里的过期糖,连天上的热气球都没有触碰过,还会幻想摔进一条巧克力河。   他连正经的生日礼物都没有得到过,怎么还敢期待有人主动来病房看望他。   “就这么个小东西,为它伤春悲秋的,”秦徵全程沉着脸看黎听遥的备忘录,看完后,手机一摔又把铁罐抢到了手里,拆了刚从食堂拿的一次性筷子怼到接口处使劲一撬,筷子断裂开的同时,封口的铁皮塞子“砰”一声弹到半空,秦徵展示给黎听遥看,“开了。”   黎听遥伸着头确认,嗯,真的开了。   可是——“秦、秦徵,我没筷、筷子吃饭了。”   黎听遥湿着眼睛看向秦徵,可怜、无助、饥饿。   秦徵动作一顿,表情卡成了像素风,暗骂了一声失策。   临出院那天,黎听遥还是等来了高淑琴。   秦徵的那位医生朋友一大早给黎听遥做最后一次检查,表扬了一句“恢复得很好”,转头瞧见秦徵一脸深沉。   医生不明所以,就听秦徵一本正经地问:“你们医院真有13和14的连号病床?”   医生:“……你问这做什么?”   秦徵又说:“带我去看看,以防不时之需。”   医生一脸“遇到神经病”的表情,但还是带着秦徵走了。   黎听遥也想不通秦徵在未雨绸缪些什么。   不过,只要坚定“秦徵做出什么事都很正常”的思想,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自我消耗。   就在这之后不久,高淑琴敲了敲黎听遥的病房门。   黎听遥脸上诧异的神情还来不及收起,就从高淑琴嘴里听说了一件事。   席柏生和席瑞已经签了去澳洲区域做水泥工的协议,心狠手辣的苏助甚至不给席瑞手术恢复的时间,责令他下午就上飞机。   高淑琴一下子没了主心骨,想不出救老公儿子的手段,只能到黎听遥这里碰碰运气。   黎听遥也懵,法治社会,说送俩大活人去澳洲搬水泥就送过去了,秦徵怎么做到的?   合法吗?他可不想以后政审被配偶连累。   高淑琴支支吾吾了半天,想不出遮掩的说辞,只好把一切和盘托出。   能在大集团里做到高层的人,有几个屁股是干净的,席柏生在奥正经营这么多年,少不了和内外的利益勾连,这次是不讨巧被秦徵抓着不放了。   在坐牢和搬水泥之间,席柏生老老实实地接过去澳洲搬水泥的机票,连带着把儿子的那份用工合同也签了。   “你和秦二少感情好,你吹吹枕头风,他指不定能听进去,放过我们一家人,”高淑琴一脸哀愁,叹了口气补充说,“算妈妈求你。”   黎听遥听见妈妈为了继父和继弟对他用上了“求”这样的字眼,心里头一时什么滋味都有。   千百句话都堵在胸口,像一粒一粒的小石子卡着,一路卡到了嗓子眼,卡得他喉咙里泛着疼。   “妈,”他终于艰涩地,从闭塞的喉口挤出了那个问题,“你、你的一家人里,现在、还、还有我吗?”   如果还有的话,为什么不问问他的伤口疼不疼。   高淑琴立刻哑巴了一瞬,又焦急地辩解:“你是妈妈的亲生儿子,是我唯一的,亲生儿子啊。我的家人里面,怎么可能没有你。”   黎听遥避开她惶惑的视线,回忆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时候,高淑琴还不是席柏生的续弦,他们母子俩住在一层的保姆房里,手里的钱不多但也安定。   满屋子的客人在为席瑞过六岁生日,六层的大蛋糕令在场的所有孩子惊叹而向往,也包括小小的黎听遥。   到了晚上,高淑琴哄了席瑞入睡,轻手轻脚地去厨房给黎听遥做了一碗长寿面。   “听听,妈妈现在没有钱给你买蛋糕,但是 ,”高淑琴笑吟吟用筷子拨开面条,“可以给听听的长寿面藏两个鸡蛋。”   虽然连一层蛋糕都没有,但是两个鸡蛋也是很美味很营养的食物了,黎听遥安静地抱着碗扒面条吃。   高淑琴笑着笑着又忍不住丧气,最后摸摸儿子的头保证:“以后妈妈有钱了,一定给听听买生日蛋糕,我们买双层的。”   意识回笼,黎听遥平静地问妈妈:“妈,你现在、有钱了吗?”   高淑琴突然难以自控地哭泣起来。   从很久以前开始,黎听遥总会有一种意识漂浮于躯体之外的感觉。   觉得自己是人,又非人。   后来他学到一句话,说“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他顿悟了,如果是按照这个定义,他确实很难被归纳于“人”的行列。   他几乎已经丧失了作为人的全部社会关系。   包括——包括母与子的关系。   黎听遥也懒得去分辨高淑琴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了。   他的生命中不缺少谎话。   有些谎话,背着外人可以自我矫正,还有些谎话,哄也要哄着自己信。   “妈妈还爱我”这句谎话,他已经哄自己信了十五年。   今年不打算继续哄了。   黎听遥痛快地把解封后的铁罐软糖塞进高淑琴手里:“妈,你走吧,出、出去帮我、把这个也、也带走。”   高淑琴摸到手里的东西,反应了很久似乎也想起了这盒糖的来历,表情变得更加难堪。   黎听遥倒是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以、以为打不开的,没想到,我、我老公一下就打开了。”   很难想象,婚姻这种听起来就脆弱无比的关系,不断加深着他身为“人”的实感,巩固他与三次元之间的微妙连接。   真庆幸,他的结婚对象是秦徵。   【作者有话说】   这章在很奇怪的地方画圈不给我过审……虽然还是不解的,但是把能替的词都词了,过审了我也是感谢天感谢地。 第63章 我舍不得的   有很多年,这对母子都没能仔细地看过彼此,此刻黎听遥留意到妈妈眼角的细纹和嘴角的干裂,心中却也无法生出“妈妈老了”之类的感叹。   他看着妈妈怆然离去的背影,没有一句挽留。   高淑琴走出去的时候没有关门,因此当秦徵弹射进场的时候,黎听遥一点准备都没有。   如果秦徵身后长着一条尾巴,他必然是狂遥着尾巴一路疯跑进来的,“咻咻”两声过后,他整个人已经占了小半张病床,分出一只手垫在黎听遥脑后,随即猛地往前一扑,大脑袋拱来拱去地乱亲,亲一口还要叫一声“老婆”,叫完一声“老婆”又要多亲一口。   黎听遥脸上尚且来不及爬上羞恼的神色,已经被亲得乱七八糟,他推又推不动,躲还没处躲,气得给了秦徵一记肘击。   秦徵吃痛暂退,黎听遥头一偏,小声怒吼:“口、口水!”   真是受不了秦徵的吻技了,除了弄他一脸口水,还能做什么?   秦徵已经过了那阵特别想亲老婆的瘾,被肘击了还一脸风光,按着老婆讨赏一样开口:“我都听到了,听听叫我‘老公’了是不是?再叫一声!”   迟来的红晕布满了黎听遥整张脸,他抽出湿巾在脸上擦来擦去,给自己降温,顺道装耳聋。   黎听遥不肯人,秦徵也是不肯罢休的,他嘴角一撇又凑了上去,疯了一样到处亲,这回换了句台词,亲一口便求一声“叫老公”,大有听不到“老公”就把黎听遥亲到起球的架势。   “滚、滚开啊,”黎听遥被亲得滚烫滚烫,偏偏不肯让秦徵轻易达成目的,拧着眉心指责,“谁、谁许你偷、偷听!”   秦徵无赖一样在他锁骨上也嗦了两口,眉梢透出纯粹的喜悦:“就偷听,让你总是口是心非。在我面前装矜持,背地里是不是每天偷偷练习‘老公’用什么腔调念出来最好听?”   黎听遥被秦徵说得眼睛都发烫了:“……才、才没有。”   谁会每天练习那种东西啊,他每天都是偷偷念秦徵的大名好不好,“秦——徵——”,多么大气的两个字!   “不管,”秦徵紧箍着黎听遥威胁,“今天听不到那两个字,我绝不放人。”   黎听遥以沉默抵抗。   秦徵先没了耐心,想来想去还用亲的才能逼黎听遥多说两句,迅速又蹭着黎听遥的嘴唇啄吻,留下发亮的水渍。   “啊!”黎听遥忍无可忍,“你、你真的,很、不会、亲!”   不会接吻的男人能不能不要这么自信满满地按着人亲啊。   他气得要拳打脚踢秦徵,无奈手指缠着纱布,只能仓鼠蹬跑轮一样两脚轮换着飞踹。   突然间,他意识到自己有一下真的踢到了秦徵,立马停下动作,两眼瞪圆。   他似乎……踹到了不该踹的地方。   而秦徵正迷茫于黎听遥的那句“不会亲”,失去所有防备,下半身猛然一痛。   看到被黎听遥一脚踢中的地方,他面色巨变。   黎听遥担忧的目光投向那个地方,心虚地关怀道:“你、呃、它,没、没事吧?”   他真没想牺牲后半辈子的双人有氧运动……   却见秦徵尴尬地摸摸鼻子,往后稍稍退开一点,让黎听遥看清楚他现在的情况。   ——看清楚它现在斗志昂扬的情况。   黎听遥一秒冷静,反手掏了只枕头砸过去。   辣眼睛。   不是,秦徵是真变态吧,这都能让小秦起立敬礼。   秦徵把枕头扔去一边,掰正黎听遥的脑袋,让他直面眼前的坎坷,有有据道:“听听,你不能管杀不管埋。”   “嗯,”黎听遥点点头,抄起床头柜上的水果刀,磨刀霍霍,“我、我这就,先、先砍后埋。”   秦徵才不把黎听遥这种假到没边的威胁放在眼里,大有无赖到底的精神,挑眉道:“你要是不管,那我也不管,我就这样去给你办出院手续。”   黎听遥急了:“这、这是医院!”   他不觉得秦徵能做出这种事——好吧,他觉得秦徵什么事都做得出,不敢赌。   “你也知道这是医院,”秦徵眼神透出一点幽怨,“在医院这样,丢脸死了,我是乱发情的大野狼吗?”   黎听遥气势虚了:“好、吧,我、我的错。”   一看到秦徵有嘴角上翘的趋势,他又急忙补充:“你、你去洗手间,解、解决一下。”   这间单人病房的条件还算不错了,一居室的格局,秦徵这个状况去洗手间解决一下也不会碰到别人。   然而秦徵这人犟得很,哼哼着表示:“我自己解决不了,没你不行。”   黎听遥拗不过他,又不能真不管小秦,只能无奈地同意帮他解决,唯一条件是不能在医院真枪实干。   秦徵欢快地摇着尾巴把病房外间和里间的两扇门都关上,不怀好意的眼神开始围着黎听遥上下左右地打量。   注意到秦徵在某个位置停留了两秒,黎听遥连忙捂住嘴巴:“这、这不行!”   秦徵起先还没想到那个方向,愣了一下,耳根迅速发烫,又急又羞:“你说什么!我才没想着让你……”他眼神胡乱地动来动去,声调往下压了好几度,“你别乱想,我舍不得你的。”   黎听遥从来也没把自己当成个宝贝,不过秦徵提了一句舍不得,他也顺势宝贝起了自己,伸出自己可怜的、还裹在纱布里头的手指头:“那、那这个也不行的,指、指甲盖都没有、长出来,疼。”   秦徵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这样看,只剩下一个地方可以了。”   黎听遥也好奇:“哪儿?”   秦徵贴在黎听遥耳边,嗓音潮乎乎的,手已经自动自觉地钻进被子里找他想要的:“听听,你的脚也很漂亮,我不嫌。”   黎听遥却面色爆红,将脚一扭,反从秦徵的手底下逃走,手忙脚乱地把自己团成一个球:“你、你正常点!”   总不能他骂两句变态,秦徵就真成变态了吧。   秦徵追着黎听遥的目光,与之深深地对视,毫不隐藏自己的渴望,眼睛几乎在亮闪闪的发着光。   黎听遥被他盯着,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失去抵抗的能力,耳朵却突然捕捉到一串脚步声,眼神骤然清明。   不速之客似乎没有敲门的打算,外间大门被打开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两个人的耳朵里。   黎听遥懵然地看向秦徵,意识到秦徵绝不能以这个形态出现在任何人面前,然而这里已经无处可藏。   该怎么办?   高淑琴也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回头。   可是她走在消防通道,一步步阶梯爬下去,越向下,越不甘心。   不甘心引以为豪的富豪丈夫潦草倒台,不甘心自己的富太太生涯到此结束,不甘心……她亲生的儿子,已经放弃她了。   尖跟的红底鞋在她脚下踩出一连串脆响,她一鼓作气地打开黎听遥病房的两扇门,在即将和儿子碰上面的那一刻,却只看到了飞速关合的隔离帘。   湛蓝的帘子似乎已经替儿子再次表达了对这位失败母亲的拒绝。   她哽咽一声,藏了很多年的话终于不打算再藏。   “听听,能再听妈妈说两句吗?这么多年,你过得很辛苦妈妈都知道,但其实妈妈也一直特别迷茫。你爸爸离开以后,妈妈就像海里找不到灯塔的小船,我找不到航道,只好被风浪推着走。后来遇到你叔叔,你叔叔就成了那个推我走的人……”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是罚榜的最后一天了,心潮澎湃!下一个榜单对我好点吧,祈祷…… 第64章 很会   高淑琴泪眼婆娑唱着独角戏,隔着帘子,黎听遥坐在病床上发愣,目光直直地看着地板上被秦徵踢歪的拖鞋。   秦徵的脸早就沉了下来,他半条腿跪在床沿,单只脚撑在地上,眼神窜着火,朝不速之客所在的方向瞪视。   听见那些冠冕堂皇的发言,秦徵看不透黎听遥在想什么,但他自己心里头窝火,于是自作主张地扶着黎听遥的脑袋往怀里靠,手臂在人脑后环了一圈,正好遮住两只耳朵。   半晌,黎听遥才仿佛找回了魂,两只手顺从地攀上秦徵的后背。   秦徵唇角的笑意还没显露出来,又感到后背的衣服被指尖勾了一下,黎听遥受伤的手指头加起来有五根,这个轻飘飘的的力道,应该是来自他完好的那根小拇指。   秦徵收回恶狠狠的视线,先眨了下眼,再低头用眼神询问。   被他困在怀里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仰起了头,眉心蹙着、眼角发红,看着秦徵不说话,只是又用指尖在他后背勾了两下。   黎听遥的手指上带了电,第一下感受还不深,这第二下的划拨,划得秦徵整片背脊都霹雳啪啦地冒火星子,像是被按在铁板上烧烤了似的。   虽然觉得有些事在外人面前做出来很不尊重黎听遥,但秦徵确实情难自已,只能一边在心里说“老婆对不起”,一边嘴巴一撅严丝合缝地贴在黎听遥嘴唇上。   刚一凑上去,秦徵眼角眉梢的喜意就再也藏不住了,他刚刚要是没看错,黎听遥这次不仅没有拒绝他的亲吻,还主动往上送了送。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老婆好爱他,即便是一个不合时宜的吻,也乐意奉陪。   秦徵得意两秒,眼神里突然闪过一丝困惑,亲是亲上了,他潜意识里怎么总感觉亲吻还得有些别的流程。   以及,他想起了黎听遥之前抱怨的那句“不会亲”。   不单单是“不会亲”三个字,是“真的很不会亲”六个字的双重强调句。   这样低档次的评价让秦徵心头涌起一阵危机感。   要怎样亲,才能让黎听遥觉得他“很会”?   是不是该上网找个教程?   再一次遇到秦徵这种嘴皮贴嘴皮的小朋友式亲亲,黎听遥连一点吐槽的想法都没有了,他嘴巴微微张开,找准秦徵的下唇,狠狠磨了磨牙。   秦徵立马吃痛张嘴,下意识要躲开,黎听遥不满地往上贴得更紧,趁秦徵还懵着去勾他的舌尖。   亲吻方式的骤然转变让秦徵半边身子都麻了,他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感,嘴巴和舌头都被另一个人控制着,他只能看到自己的魂在天上飞。   这一秒,他无需鸡肋的场外学习,在实践中直接领悟了何为“很会”。   黎听遥就是很会。   可是——   为什么啊?为什么黎听遥说话的时候舌头就不能像现在一样灵活了?   秦徵心头万种思绪翻腾,一时喜不自胜、飘飘欲仙、沉溺其中,一时疑惑黎听遥怎么这么熟练,一时又沾沾自喜不会的自己遇到了天才老婆,同时还要分出注意力学老婆的操作技巧。   很快,他品出了一些别的讯息——黎听遥一定也是个接吻新手,亲手才会像现在这样喘不过气。   黎听遥确实已经要喘不过气了,广泛的阅读赋予他在接吻上丰富的论知识,因此他在吻上去的那一刻心中很是从容。   然而没有达成基础的练习量,第一次主动将接吻投入实践还是难以做到游刃有余。   氧气耗尽之前,黎听遥松开了秦徵,小声地喘着气。   他一贯淡色的嘴唇已经红得不成样,覆了一层亮闪闪的水膜,晶莹剔透,像沾了晨露的花瓣。   秦徵也赶紧换了两口气,竭力隐藏自己的局促,没成想,他一口气还没吸上来,黎听遥软乎乎的唇瓣又凑了上来,很慢地磨着他的嘴唇。   秦徵绷紧腰背,怀疑黎听遥是不是把第一次的接吻当成教学,这一次是来验收教学成果的。   他快速在脑海里回忆刚刚黎听遥都是怎么亲的,自己也模仿着用舌尖这里试探那里摸索。   帘子外面的噪音已经无法打扰到这两个人,黎听遥闭着眼,一心只有亲吻。   他烧着自己的智,第一次在婚姻里揭示自己索取的本质,咬着秦徵的嘴唇,就像是咬着救命的面包不撒口。   仿佛这样,才足够强调他已经拥有了全新的、相对美好的家庭关系,才能不断地加深自己和这个糟糕世界的薄弱感情,才得以压下心里的不安。   接吻到了尾声的时候,高淑琴的演讲也说到了最后一段,也是她真正要表达的重点。   “……听听,妈妈真的太害怕孤单了。不求你还爱妈妈,至少让妈妈后半辈子有个圆满的家庭好吗?妈妈可以为你做一切事情。”   “唰”一声,隔离帘乍然被拉开,高淑琴眼神一变,误以为事情还有转机。   谁知,在隔离帘后等着她的,不是黎听遥,而是一个身材更为高大的男人。   这个男人背对着她,坐在黎听遥的病床边上,侧过头,露出分外俊朗的面孔。   黎听遥则是侧躺在病床,只拿后脑勺对着她,连个表情都看不到。   高淑琴去过奥正的年会,但也只是远远看过秦徵几眼,一时没有认出人,但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不禁心头打起鼓来,暗想秦徵来头再大也要给自己这个“丈母娘”几分面子。   却见秦徵客客气气笑着,先替黎听遥喊了一声“妈”,说:“妈,您希望后半生和丈夫儿子团团圆圆,我做儿婿的肯定得帮您把事办成。”   高淑琴眉眼一松,刚扬起笑来,又听秦徵紧接着说:“奥正在澳洲的建设还在起步阶段,早就听那边的员工抱怨伙食差。这样吧,妈您去给他们做饭吃,和席柏生住一个工地,还省一笔租房的钱。”   高淑琴彻底傻了眼,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回来这一趟。   【作者有话说】   有点少是不是,因为大亲特亲删删减减成小亲小吻了,我这方面还是太不熟练了 第65章 好幼稚啊,秦总   高淑琴来得匆忙走得更是仓惶,连声再见都没说,踩着那双红底的小羊皮鞋落荒而逃。   她一走,秦徵立马跟在后面把病房的门重新关上,里间的门还落了锁,转头用极其严肃的目光盯住黎听遥。   黎听遥刚从被窝里爬出来,还在捏脖子——先前一直伸着脖子亲秦徵,亲得他脖子疼,冷不防对上秦徵这副山雨欲来的模样,捏脖子的手一顿,嘴角绷紧。   “你……”黎听遥转了转眼珠,试图找出秦徵态度陡变的原因,“耽、耽误了你出差,我、我需要道个歉吗?”   “出差?”秦徵一恍惚,想起来自己今天本来是要出差的,掏出手机操作了一下,“现在不用去了。”   黎听遥小吃一惊:“这、这么随便?”   虽然秦徵位高权重,但是为了私事影响公事,还是不太好吧?   秦徵的手机开始叮叮咚咚响个不停,他漫不经心地应付那些试探和问候,抽空给了黎听遥一个笑:“推迟半个月而已,这种变动很正常,不会让你一夜之间从富太太变包法利夫人。”   ……包法利夫人?   黎听遥听不太明白自己和包法利夫人能有什么联系,他悄悄数了数日子,眉眼忽然舒展开,甚至有些喜形于色了。   他半月后有一个去h市漫展的行程,原本还担心要怎么和秦徵请假,现在一算,他不在家的那三天,秦徵都得出差。   他是不是可以不用向秦徵请假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黎听遥心里头立马乱七八糟地跳了起来,有种上学时背着老师不写暑假作业的刺激感,回过神时,又被秦徵凑近的脸吓了一跳。   秦徵眉心收紧,眼神咬着他,眸光微动:“下次有什么高兴的事也说出来让我高兴一下行不行?不要总是自己偷着乐。”   黎听遥嘴角倏然拉平,他只是在脑子里胡乱地想了一想,秦徵怎么这就cos上班主任了,好下头。   “所以,”黎听遥正正脸色,“你、你刚刚那么严、严肃做什么?”挺唬人的。   秦徵顿时又严肃起来,黎听遥也竖起耳朵听。   秦徵气焰嚣张:“高女士怎么那么学人精,我叫你‘听听’,她也跟着叫,她凭什么?”   “?”黎听遥愣住,“凭、凭她先叫的?”   秦徵一秒萎靡:“那也不能和我叫一样的。”   小学鸡。   黎听遥暗自吐槽了一句,没忍住开口:“好、好幼稚啊,秦总。”   幼稚的秦总第一次从老婆那里得到负面评价,开启了单方面较劲模式,憋着一口气不和老婆说话,要一直等到老婆主动收回那两个字。   黎听遥几次张嘴想和好,看到秦徵那高高翘起的鼻尖又顿失说话的冲动。   是真的很幼稚啊,秦总。   秦徵的幼稚冷战一直持续到办完出院手续,两人回到家里,而秦徵又不得不回去上班的时候。   为了不留疤,黎听遥头上伤口的处方式都是湿性愈合,秦徵临走前捧着黎听遥的脑袋仔细检查了敷料情况,又叮嘱他一个人在家安生待着,不准出去乱跑。   “我让业主餐厅做了营养餐,中午会有人送来,你除了休息,别的事都不准做。”   黎听遥乖巧应答。   一转脸,他估摸着秦徵已经出小区了,着急忙慌地戴上帽子口罩就开门往外跑。   他的下次漫展要用的道具和造型毛都还在一千米开外的菜鸟驿站里,他很急!   其实——除了cos要用的东西,还有一个快递,是他给秦徵准备的生日礼物。   黎听遥打开日程表,看到那个被标注了金色星星的日期。   0818,这个普天同庆的好日子,就是明天了。   一整个下午,秦徵在公司大楼里处堆积成山的报表和申请,黎听遥在家也没闲着,假发拍个开箱视频再送到卫生间换气扇下面散甲醛,道具组装完毕试试手感还要处细节上的瑕疵,漫展上要卖的海报他都亲力亲为自己一张张检查,把没印好的全剔出来。   两个忙成陀螺的人一直等到暮色四合才在家里重新汇合。   秦徵走到客厅里,鼻子嗅嗅:“有香味?”   黎听遥一激灵,想起秦徵的鼻子比狗还灵,肯定是闻出来发胶残留的味道了。   他此地无银地在空气里划拉几下,陪笑道:“小、小何的香水吧,他、他送的中饭。”   “物业上的小何?”秦徵不高兴道,“他就送个饭你还让他进咱们家了?”   ……这领地意识也太重了点。   黎听遥学他皱眉:“难、难道要我这样拿进来吗?”手一伸,展示自己手指上还没拆掉的纱布。   秦徵一想也是,迅速放过了这个问题,眼珠子在老婆身上转来转去,心开始犯野,表情还要刻意正经:“你都这样了,还能自己洗澡吗?等会儿我进去帮你。”   黎听遥一听就知道这大尾巴狼没安好心,目光幽幽:“你、你进来,就、洗不成了。”   真到了该洗澡的时候,黎听遥不仅转身进了自己房间,还落了锁。   秦徵抓着门板,内心郁卒,他感觉自己像是丛林里找不到另一半的濒危野兽,游荡着、嚎叫着熬过自己孤单的发情期。   半小时后,门一开,黎听遥从里面走出来。   他只穿着一件浴袍,脸颊被热气氤氲成香甜的粉,像丛林巨树上一千年才结一颗的灵果。   秦徵一时有些呆愣,拿不准黎听遥是不是又在暗示什么?   黎听遥拧着眉,甩了一条毛巾到秦徵手里:“帮、帮我擦。”受伤在头上真的好麻烦哦,擦个头都要谨小慎微的。   秦徵接过毛巾,人机一样裹住黎听遥的湿发轻轻按压吸水。   心头小鹿乱撞:这就是一种暗示吧?黎听遥在给他暗示。   头发还没擦完,黎听遥突然伸出一只手,按在了秦徵手背上。   秦徵心头鼓声铮铮:性暗示!是性暗示!   黎听遥抬起头,粉扑扑的脸似乎更红了,目光也游移着:“今、今晚,睡、你房间,可以吗?”   他房间里一股发胶味,道具也没收好,被秦徵看到了还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为了彻底秦徵进他房间的可能性,他还是主动一点去秦徵的房间好了。   秦徵心头飙起一阵激昂的电吉他音:这不是暗示,是明示!   秦徵周身的气势都狂乱了起来,恨不能高举起黎听遥在家里巡回展示三圈。   按耐了又按耐,他嘴唇抿成一条古怪的弧线,压着嗓子应下:“好啊,”没忍住还是漏出两声笑,“我很高兴。”   “嗯,”黎听遥似乎也跃跃欲试,眼神里竟然透着鼓励,“今、今晚,让、让你更高兴。”   他给秦徵准备了非常合适的生日礼物,一定会让秦徵高兴的。   秦徵咽咽口水:“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黎听遥推开他:“先、先洗澡。”   秦徵带着他脑海里余音不绝的电吉他雄赳赳气昂昂地前去洗澡。   黎听遥在床头柜里藏好要给秦徵的生日礼物,安静地坐在床上玩游戏。   也就刷个体力的功夫,秦徵居然已经洗干净澡冲出来了,他头发还湿着,有几滴水珠挂在发丝上,“啪嗒”一声滴落,顺着秦徵前胸的沟壑丝滑地流下去,隐没在浴袍之中。   黎听遥眼眸一动,移开视线,也不想着做特定的任务了,一秒把体力清空关上手机。   “秦……”他刚念出一个音节,秦徵已经朝他扑了上来,热气翻涌,眼睛发绿,像饿了大半年的狼。   黎听遥一下紧张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发现,他自己也有一点期待。   就在两人都渐入佳境的时,黎听遥的电话猛然响起。   黎听遥慌慌张张离开秦徵的控制范围,接起电话,听筒一开,听到妈妈在那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不容易,黎听遥才捋清楚高淑琴哭诉的内容,眼睛眨了眨看向秦徵。   秦徵则是一脸“我就做了怎么样吧”的表情。   没错,他真把丈母娘送去澳洲工地上给工人做饭了。   合同是下午签的,航班是两小时后的。   黎听遥叹气:“哎,你,我、我妈哎。”   “那咋了?”秦徵眼皮一吊,“亲妈对孩子的眼泪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她有罪。”   黎听遥心情复杂,一度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徵摸摸鼻子又说:“放心,去澳洲也不是很惨。我会找人盯着她的,也有定期体检,状态不好能运回国,你别愁。” 第66章 我老婆是天才   运……人是可以“运”这个动词的吗?他妈是人又不是货。   黎听遥瞬间联想到了几百年前的三角贸易,后颈一凉,不敢细想。   秦徵觑着他的面色,嘟囔着为自己辩解:“打发他们做劳力已经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了,席家那小老头吃里扒外,一早就和秦舟有勾连,对内对外都连吃带拿的,要不是看你的面子,我还能施展更恶毒的手段。”   黎听遥脑子里乱糟糟的,反应变得格外迟钝,空白了三秒才哼出一声:“嗯?”哪有人会形容自己恶毒的。   秦徵不急着解释,靠在床头伸手去搂黎听遥,一只手捞他的腿弯,另一只手勾着后背,再一使劲就把人抱进了自己怀里,像抱着一具制作精巧的等比手办。   这姿势太不舒服,黎听遥扶着秦徵的腹肌爬起来,慢吞吞地调整自己的位置,坐稳。   黎听遥发现秦徵很喜欢让自己坐在他怀里,后背贴他的前胸,或者是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坐着。   每一次这样窝在秦徵怀里时,黎听遥都会有一阵心慌,忍不住就和秦徵拉开一点距离。   这并非出于对秦徵的反感,而是对某种混乱感受的抗拒——他会生出自己是一只小猫的错觉,在期待脑袋顶上出现温暖的抚摸。   他害怕这种处于被动位置的期待。   然而很明显,秦徵不满意他们中间有太多空白,他坐起身,不由分说地地搂住了怀里的人,胸膛紧贴,心跳声交织。   秦徵湿凉的头发蹭在黎听遥的脖子上,引起后者一阵发颤,他发出满足的哼哼:“本来想设计个连环套,让你继父一家子带钱跑路去漂亮国,再把他的钱套回来,让他们团团圆圆做homeless。现在这样也好,三个本来没有什么价值的人还能在工地上发挥他们若有似无的作用,等他们都老了,看到奥正在澳洲的新版图,也会感谢我给它们这样的机会,让他们参与到澳洲地区的基础建设。你说对不对?”   很不讲道,但乍一听又很有道的一段话。   黎听遥没说对,也没说不对,他死死皱着眉头,似乎在竭力与什么作斗争——秦徵说话的模样很老实,实际上小秦已经在探头探脑。   他渐渐从坐姿改成了跪姿,屁股悬在空中不敢贴下去,试图把这场对话继续下去。   “秦、秦徵,”黎听遥揪着秦徵浴袍的领口,偷偷分摊一点重量过去,“我、我知道,你在替我、快、快刀斩乱麻。如果、没有、你,我、我和他们、纠缠一辈子都是、有可能的。”   亲属关系是人与人最无解的纽带,血缘和长时间的相处会使他们成为彼此的一部分,无可取代的人生经历和难以割舍的情感共鸣,会在一定程度上让亲属关系向共生关系演变。   黎听遥不否认怨怼过妈妈的袖手旁观,但是这样的恨不足以支撑他与妈妈彻底分割;在新家庭感受到痛苦的时候他也会回味小时候的受人呵护,可惜那样的爱也不能够让他原谅一切。   他曾经想过要一把火烧了整个席家,就算要那样做,他也会找个办法把妈妈支开,房子里只留席柏生、席瑞和他就行了。   然而秦徵就像是机械降神一样,扫清他遭受所有的亏待,按停他在爱与恨之间的摇摆。   他想,席柏生这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把自己塞进秦徵的选择范围。   而他能为秦徵做的,大概只有,努力成为秦徵完美的妻子。   黎听遥很有决心地抱过去:“我会、好好,当你、老婆的。”   关于怎么好好当秦徵老婆这个课题,秦徵本人有极高的发言权。   他审视着两人目前的情况,指出黎听遥当前最具备可操性的行动方向,喉头一涩:“听听,你先,坐一坐。”   说着话,他的手已经扶住了黎听遥的后背,威胁一样横在那里,仿佛黎听遥不自己坐下去,他就要狠狠按下去。   黎听遥似乎僵硬住了,抱着秦徵没有松开但也没有其他动作。   秦徵又偏过头,在黎听遥下巴上琢吻,小狗一样黏黏糊糊:“算我求你的。”   黏腻发烫的吻很快蔓延开,秦徵找到了更想要亲吻的位置,尖牙叼住黎听遥的下唇,舌尖开始徘徊。   黎听遥试图向后退让,却始终逃不开,被秦徵找到机会勾住了舌头。   热吻的间隙,他艰难发出几个音节:“我、唔、试、唔、试试。”   他看过很多里番,这种事,看起来也挺简单的吧,只要坐下去,稳住节奏……   才开一个头,秦徵已经激动到嗓音都变了:“老婆,天才老婆,啊,我老婆是天才。”   他着迷地亲吻黎听遥的前胸和侧颈,克制地放开主动权。   “这、这时候,就、就别乱夸了。”黎听遥热得后背冒汗,腿已经渐渐跪不住,还是不能坐下去,只能用脸去蹭秦徵的脸颊,求他帮帮忙。   秦徵看到黎听遥眼眶里又泛起潮气,拥抱、亲吻、触摸,用一切的方式安抚他的紧张。   “没关系,听听,我们慢慢的。”   能够坐稳的时候,黎听遥已经耗光了力气,难受地把身体的重量全部交给秦徵。   然而秦徵陡然收起了温柔的表象,变得凶狠蛮横,黎听遥根本坐不住,双手无意识地向上攀升,指节绷紧抓了满手的空气。   黎听遥羞于发声,咬着牙,嘴巴抿得死紧,却不断地有声音从鼻腔和喉间抖落出来,不成语调。   秦徵将那些声音全部吞吃下去,他才刚刚学会正确的接吻方式,就已经沉迷了进去,乐此不疲地把爱人的唇舌都吃进嘴里。   黎听遥的手也被秦徵扣住,按在他自己的后背上。   “别抓别人了,只准抓我。”   滚烫潮湿的感觉顺着上下两条路径同时点燃,黎听遥软塌塌地掉进秦徵怀里,像一团融化的奶油顶。   意识也要被融化掉之前,黎听遥听到了自己手机的闹钟铃声,他倏然清醒。   “秦徵——”   秦徵刚收紧的眉头顿时松开:“我在。”   黎听遥眼尾还留着泪花,大口而缓慢地呼吸着,没有力气去拥抱,只好笑得特别漂亮:“生日快乐。”   练习很久,可以完整不卡壳的“秦徵,生日快乐”。   秦徵在一瞬间红了眼,手脚死死缠住黎听遥,恨不得把他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身体里。   密密麻麻的吻落在黎听遥的锁骨上,秦徵整个人又开始发烫,呼出来的气都带着火星子:“我老婆会说话了,我就说老婆是天才。”   黎听遥不好意思地推开他的脑袋:“你说的话好怪。”   像那些想让孩子做童模的二孩妈。   秦徵厚脸皮地贴过来,连亲带舔,上了瘾一样:“老婆好厉害,骂我都不打磕巴了。”   “以前也没有骂过你,”黎听遥别扭地小声说,“刚才那种也不能算骂呀。”   秦徵:“嗯,我在讨骂。”   黎听遥静默两秒,开口:“神经。”这一句是真心实意的。   讨到骂的秦徵反倒像是得到了某种奖励,呼吸急促起来,埋在黎听遥的颈窝疯啃,双手掐在他腰际,像要把人提起来。   黎听遥一激灵赶紧叫停:“还有!还有生日礼物。”   秦徵停下一切动作,眼睛里只剩下清澈的期待:“还有礼物?”他以为之前那些已经算了。   “嗯,你等等。”   黎听遥翻身去旁边,双腿无力地一扑,随即又身残志坚地朝床头柜爬行。   秦徵心跳得飞快,他没有干预黎听遥取礼物的动作,眼睛却直勾勾地追过去。   生日礼物,他要收到来自老婆的人生第一份生日礼物。   他做好了心准备,哪怕只收到一条老婆穿过的内裤他也会装出喜出望外的模样,给黎听遥最丰盛的情绪价值。   “这个!”黎听遥双手捧出了那个小小的东西。   银色的,像一节小树枝,连着皮质的细圈,是秦徵没见过的东西。   他硬着头皮夸:“好看,又实用,我喜欢。”   黎听遥惊疑不定:“你……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秦徵强行装做很懂的样子:“这个,配西装很合适,我明天就带去上班。”   “不好吧?”黎听遥提醒道,“这是口枷。”   虽然口枷更广泛地应用于一些小众爱好中,但黎听遥送这个小东西的目的是—楓—希望秦徵在新的人生阶段可以掌握缄默的技巧,少说一些讨打的话。   真怕哪天秦徵说错话被人套麻袋殴打。   他暂时没有成为寡夫的计划。   【作者有话说】   Oi,火热! 第67章 我教过你的   没见过猪跑,秦徵也是听过猪名的。   他重新审视黎听遥手心里精巧的银质物件,很快将正确的使用方法与之匹配成功,视线转移,他目光流连在黎听遥水润红艳的嘴唇上,顿时心猿意马起来。   偏偏黎听遥还凑近了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这么快就领悟到了“缄默”的暗示?   秦徵两边脸都烧得火红,侧过脸躲避黎听遥的视线,声音发颤:“听听,虽然我们已经结婚这么久了,但是,我本质是个保守的男人,你给我一点时间适应。”   黎听遥:“……”什么啊?   “按常,我们是新婚。还有这个,”他晃了下口枷,认真地解释,“回归这个词最初的含义,我是希望你嘴上有个把门,少说多做。”   买口枷的灵感来源于下次要cos的角色,是一个具备兽形态的男性,属性比较暴力,通常会带着嘴笼防暴。   一句话秦徵只听进去最后两个字,即刻执行命令,一个饿虎扑食彻底压住黎听遥。   好重一只老虎,黎听遥感觉肺部受到了挤压,吸不进气。   求生欲迫使他翻了个身:“重,我呼吸不了了。”   秦徵一点自觉都没有,重新贴在黎听遥后背上,又压下去,还特别可恶地按住了黎听遥的腰防止他乱动。   滚滚的热气扑在黎听遥后颈,秦徵顺着他的脊背留印:“做,我们做点常规的。”   黎听遥扭着头瞪视他:“你少断章取义,爬开,我要睡觉。”   秦徵伸手去探黎听遥的小腹,捞着他的腰身往自己身上靠,尖牙咬着他的耳垂轻轻磨着:“听听说点我想听的,我就放听听睡觉。”   “……要听什么?”   “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黎听遥闭眼思考了一会儿,应承下来:“行吧,你先起来,我再说。”   秦徵双手双脚缠上去,模仿深海里的大章鱼,仿佛要缠着黎听遥永远永远。   “……”黎听遥下巴搁在枕头上,声音里都是无可奈何,“行,我先说,你再起来。”   大章鱼松开了他的触手,同时用亮灿灿的眼睛表达期待。   黎听遥清清嗓:“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小和尚在给大少爷讲故事,从前有座山……”   “不是这个!”秦徵气得使出物闭麦的手段,掰过黎听遥的脸一顿猛亲。   黎听遥被亲得像素都低了好几百度,含含糊糊问:“你之前不是说要听我讲故事,真讲了你又不爱听。”   难伺候。   秦徵嘴撇得能挂上一壶油,凶神恶煞地抓住黎听遥的肩膀,头一低埋进黎听遥颈窝里又蹭又拱:“是一句话,我教过你的。”   一句话?   ——老公求你了,停下吧。   黎听遥视死如归地把头埋进枕头里。   说这句话是不可能说的,死在床上也不可能说的。   达不成目的,秦徵开始装可怜:“如果我今晚听不到听听讲这句话,我的容貌、我的身材,还有我社交的礼仪、美好的品德、美好的性格,甚至是灵魂都会被摧毁。”   黎听遥的声音闷在枕头里,却给了秦徵当头一棒:“最好毁掉。”   好狠心的啊,都这样求了还想怎么样。   秦徵委屈得眼睛都红了,立即做出反击,用膝盖隔开了黎听遥的两条腿,蓄势待发。   却又在这时,听到黎听遥不情不愿的补充:“老公,求你了,停下吧。”   说完,黎听遥又翻了个面,重新变成正面向上的睡姿:“说完了,你去睡觉,我也睡觉。”   他安心地闭上眼,以为秦徵会说到做到,谁知下一秒就被拎起一条腿。   秦徵诚恳道歉:“对不起,老婆,我是骗子。”   那句话不是终止符,是燃烧的引线。   黎听遥来不及睁眼就被拖进了狂乱的浪潮。   得偿所愿的男人比上一次更贪心,把爱人圈死在几近麻木的愉悦中,嘴里还甜言蜜语地哄着,说会轻一点慢一点。   不过都是谎言的延续。   “胀,”黎听遥失神地圈住秦徵的脖子,智一寸一寸崩裂开,说的话开始不受控,“老公,我受不住,你停下。”   秦徵停不了,只能不断用亲吻回应。   黎听遥抖出一连串的呜咽:“讨厌你——”   讨人厌的秦徵不同意:“不准讨厌,只准喜欢,你最喜欢我。”   连讨厌也不准讨厌,更讨厌了,黎听遥气得脑门冒烟,攒劲在秦徵肩头狠咬了一口。   一个巨大的牙印出现了。   咬完后,黎听遥猛然意识回笼了一秒。   他还记得,秦徵曾经郑重其事地规定过,C9本硕的脖子上不能留下双非一本的吻痕。   这个牙印,算是一种吻痕吗?   他现在是不是应该勾指起誓,承诺自己今年考研一定上岸……   也算是给秦徵一点心安慰。   秦徵目光沉沉地盯住了他。   黎听遥颤颤抬起一只手:“我宣誓……”   “再咬几口,”秦徵眼眶湿红,毫无预兆地抱人下床,一下一下,几乎要撞碎,疯得声音都变调,“再咬几口,我喜欢……”   他喉结滚动,嗓音抖落着,抛出那些潮热的夸赞,恨不能把人融进骨血:“老婆太天才了,真要命,血都快被你烧干了。”   双脚悬空,黎听遥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他恍惚以为自己被邪神的触手缠住,陷进了没有尽头的18禁无限流副本,所有的感受,好的坏的,都是绝顶。   受不了是真的,想让秦徵停下来是假的。   模糊的视野里,黎听遥试图找出秦徵不是人的证据,比如眼睛变成了玫红色的桃心,又或者后面藏了一条纯黑的爱心尾巴。   为什么这么痛苦,又这么上瘾……   黎听遥咬在秦徵后颈,闷哼出声,完好的手指扯住秦徵的头发:“秦徵,你个魅魔。”   他一定是中了魅魔的技能。   癫狂的夜晚换来又一次的白天赖床。   黎听遥向上拉了拉空调被,斜眼看站在床边的男人。   披上一层西装的皮,倒也真是伪装起人类了。   他迷迷糊糊又合上眼,脸颊突然被啄了好几口。   懒得骂。   黎听遥眼睛都没睁:“亲完就去上班,今天我不做饭也不想吃业主餐厅,我要点外卖,让小何别送饭来。”   秦徵句句有回应:“不想上班,想亲你一万分钟。不准吃外卖,你还在伤口恢复期,吃点好的才能不留疤,吃外卖食物中毒了怎么办?”   黎听遥一声不吭,秦徵问他为什么突然沉默。   “嗯,在想怎么骂你。”   黎听遥全程闭着眼,所以没发现,秦徵穿好衣服后,故意扯开了一点领口,隐隐约约露出一点婚后的痕迹。   奥正集团的职员各个都是人精。   从来不秀私生活的老板敞着吻痕来上班,这么不寻常的事当然要非常对待。   苏助打头阵,假调侃真恭维,说了一句“夫夫恩爱”,得到的反馈是秦徵的假嗔怒真得意,以及下季度奖金多发半个月的。   接下来的时间,总裁办成了职员们的打卡景点。   奔着瓜分大户的目标,有工作汇报的排队上楼汇报,有项目需要签字的也挤进队伍里,就连食堂阿姨都以送长寿面为由进总裁办观摩了一下秦总脖子上堪称艺术品的吻痕。   顺便长吁短叹这是何等美人才能留下的巧夺天工之印记。   秦徵矜持地表示不知妻美。   苏助偷偷给同事们浏览黎听遥的cos照,还一个个叮嘱他们保密。   职员们隔着屏幕吸溜口水,含恨地看一眼正襟危坐的狗大户:死装的。   好恨啊,为什么淡淡装的狗大户能拥有大美人。   死都不会让你知道你老婆在外面已经美成本世纪的真神。   好处是所有人都在今天获得了狗大户在金钱上的馈赠。   结语,大美人造福打工人。   【作者有话说】   主人的任务还没写完,懒得哭。   截止今天还剩一万字,这对吗…… 第68章 好哄   黎听遥在下午两点半的时候再一次清醒,叫醒他的是江芋可的一通电话。   “票买了吗?票买了吗?买高铁票,收到回复,over!”   对,月底和江芋可有一个去h市的行程,再不买高铁票估计只能候补了。   黎听遥懒懒应了一声“嗯”,举起手机切到买票界面。   ——唔,是已经售空了。   江芋可听他声音不太对:“你……刚起床?这不像你,你不是雷打不动六点半起床的坐牢式作息吗?”   “嗯,嫁了个能干的老公就是会这样的。”黎听遥嗓子发干,发出来的声音混着“沙沙”的低响,明耳人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也没有在朋友面前隐隐藏藏的想法。   江芋可吸了一口气:“哇——哦。”然后说不出别的话了,仿佛遭受了一波冲击,陷入短暂的痴傻。   黎听遥把去程的候补票先买了,手机搁到枕头上闭眼养神。   “票卖光了,我在候补,要是候补不到,我买机票去吧。”   “也可以啦,坐飞机就是运道具假发麻烦一点……”江芋可话说一半,骤然挤出一声尖锐爆鸣,“你学会说话啦!”   黎听遥被她叫得头痛:“我是结巴又不是哑巴。”   江芋可沉吟几秒:“我发现我更喜欢你结巴的时候,你现在说话好有cv感,我隔着听筒都开始恐了。”   身为coser的江芋可兼具潮人恐惧症和cv腔恐惧症,属性复杂。   “那你千万不能和秦徵见上面。”黎听遥突然这样说。   “怎么说?”   “他的声音很……”黎听遥抬起手按在面颊上,清晰地感受着它在升温,“魅魔。”   有些人的低喘都是掺着钩子的,勾着他想逃又不想逃,绝对是有魅魔血统。   黎听遥的喉结滚动两下,发觉嗓子眼越来越干。   他哄得自己真真儿的,心安得地把那些超出他解的愉悦和享受都甩锅给秦徵。   江芋可捂着耳朵:“你别说话了,你声音才魅魔!而且禁止对我贴脸秀恩爱,小心我变成下水道的蟑螂在你家到处乱爬!”   智上,黎听遥很想照顾友人的情绪,但他没能忍住,又炫耀了一句:“江芋可,我现在,很开心。好像已经过上想中的婚后生活了。”   江芋可又沉默,不知道是不是去找巴拉巴拉小蟑螂的变身器了。   片刻后,黎听遥听到江芋可别别扭扭的祝福语:“哎呀,你现在能这么开心最好了。小时候,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好像一朵破破烂烂的云,随时会散掉或者落下去……你解我意思吧。”   黎听遥笑了一声:“高中,已经能算小时候了吗?”   “当然算,把不开心的阶段都划分给小时候,这样,痛苦的回忆就会变得远一点。”   电话的最后,江芋可问了一句:“你去h市,要和秦徵报备吗?你们都这么熟了,是不是也能让他知道你兼职cosplay?”   “唔,我想想吧。”   约莫过了一个半小时,小区保安开着巡逻车过来,给黎听遥送外卖,捎带上这栋楼其他业主的快递。   精美的保温袋里摞着四个中号外卖盒和三个小的,以及一个盛着饭的巨无霸外卖盒。   中号盒里分别装着二十份海胆、八只甜虾、一份鱼生、剪碎的大只海螺,小盒里是鱼子酱、芥末酱油和一筷子芥末章鱼。   黎听遥喝完一杯温水,把所有内容物一股脑儿倒进巨无霸饭盆里,开启沉浸式搅拌。   总是在感叹秦徵的饭量,其实他自己要是放开了吃,那也并非浪得虚名。   ——秦徵按时按点到家,进屋拐了个弯,看到餐桌上,他老婆在恶狠狠进食,塞一口进去,猛嚼数十下,跟嚼着仇人的肉似的。   秦徵迟疑:“你……都吃上晚饭了?”   他还准备让黎听遥挑一家餐厅出去吃。   黎听遥抬头,机械地嚼着嘴里的饭,眼眶被芥末熏得红彤彤的,惨兮兮开口:“买多了吃不掉,你又不爱吃这个,我只好不停地吃。”   秦徵:“……”   “已经这样吃吃吃吃个不停了,还是吃不完,”黎听遥瞬间暴躁,“不吃了,扔掉!”   秦徵下意识:“别扔,我吃。”   黎听遥火速扔掉筷子,把碗推去对面,热情邀请:“吃吧。”   餐桌上已经摆放好另一双筷子。   很明显,他在这守株待兔,就是等着秦徵这句话。   秦徵立马琢磨过味儿了,绷着脸讨要好处。   黎听遥翻脸不认人:“不吃扔掉。”   秦徵气鼓鼓,手动给自己索要了一个好处,强行抱着黎听遥坐在自己腿上,分出一只手锁在他腰身,另一只手呼哧呼哧扒饭。   吃着饭还要点评:“难吃。”他最讨厌吃生的。   黎听遥挣扎着要起来:“不吃扔掉。”   秦徵见风使舵:“但是我爱吃。”   黎听遥不吱声了,下巴搁在秦徵肩头安静地等他吃饭。   这样的姿势,好像一个被抱着的小孩子啊……黎听遥越想越臊,气愤地用坚硬的下巴在秦徵肩膀上磕了一下。   秦徵都没感到疼,还以为黎听遥在撒娇,哼哼了两声,夸:“老婆好乖。”   黎听遥真就很乖地没再乱动。   好哄。   一大盆拌饭在两人的通力合作下一扫而光。   秦徵抹抹嘴,换成双手环抱的姿势,轻声细语:“听听,我带你去见我妈吧。”   黎听遥第一次坐进了秦徵亲自开的车,是一辆低调的红旗。   他之前总听人说红旗的车太老派,亲眼见到却发现和想象中大不相同,外观舒展大气,坐进去也宽敞舒服。   可惜他没什么心思享受,光顾着心里紧张。   “秦徵,元宝香烛都没买呢,找家店我买一点。”   秦徵:“不买,我们老梁家信共产主义,不信纸钱。”   “那,”黎听遥思索,“烧本《马原》过去?”   “……”秦徵换了个角度劝,“不太好,烧东西会造成环境污染,我记得你是环保主义者。”绿色出行的拥趸。   黎听遥头一歪:“我?”   汽车停进一家庄园,黎听遥还以为到了地方,拘谨地从车上下来。   秦徵让他站着等会儿,他就真一动不动停在原地。   这个停车场,豪车好多……黎听遥目光一扫就被各种亮闪闪的车标吓得咂舌。   所以富人永远只会和富人做邻居,这句话是真的。   突然间,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辆体积庞大的钢铁怪物,巨大的轰鸣声席卷在整个停车场。   黎听遥吓了一跳,那辆重机车转眼间停在他身边。   机车上的男人摘下头盔,露出攻击性极强的一张脸,他朝着黎听遥点点下巴,野性喷发:“上车。”   之前说过的,他要带老婆骑机车。   黎听遥忽然就知道了秦徵为什么在出门前换了一套衣服,还给他也安排了一套同款的骑行服。   惹眼的钢铁巨兽呼啸着重新上路,在机车与风的速度对抗中,风变得格外有力道,不间断地击打在两人身上。   黎听遥紧紧抱住秦徵,手臂绷着不敢放松,心跳随着机车的提速而猛烈加速。   “刚才那里是什么地方?”他几乎在扯着嗓子喊,风太大了,也不知道秦徵能不能听见。   秦徵更大声地喊:“我爷爷家。”   秦家的老宅,那个广阔无比但就是找不到地方给秦徵驴子拉磨的敬舒庄园。   按遗嘱,秦主席离世,他的一切都交予秦徵继承,现在这个庄园也可以改名叫“徵听庄园”。   嘶,听起来很怪。   秦徵只是略微一想,仿佛就已经看到了他爷在天上敲他脑壳骂他不孝,赶紧收回了这个想法。   机车驶离主干道,抄了一条小路开始跑山,山上的风和公路上的又不相同,总是夹杂着挥之不去的草香和一阵隔一阵的复杂花香,融在一起层层叠叠,是山的香气。   梁家的陵园建立在这边的半山腰上,从陵园出来走三百米是梁家人偶尔小住的别墅。   这栋别墅很多年没人来住过了,现在只留一个阿姨看着家。   秦徵把车停在别墅楼下,阿姨正巧在院子里翻土,见他回来了,擦擦手迎上去:“小少爷来了。先祝小少爷生日快乐,今年的花也都给您备着了,”又看向秦徵带回来的陌生人,“您还带了朋友来?”   梁家的阿姨久住山上,还不知道秦徵结婚的消息。   秦徵从兜里变出一盒喜糖,告诉阿姨黎听遥的名字:“他是我爱人,您还没吃上我们的喜糖,特地带了一盒来。”   阿姨欣喜不已,接过喜糖,又定定看了黎听遥很久,看得黎听遥都有些难为情了,才笑道:“一看就是好孩子,一定比少爷小时候听话。”   黎听遥腼腆地笑笑:“秦徵也很好很好。”   他初来这个地方,好奇地打量一切,院子里种着各种他不认识的矮树花草,浇筑过水泥的地面也有一个阶梯式的花架,摆着不重样的盆栽。   “小黎第一次来,总要有个见面礼,”阿姨顺着他的目光,挑中了一盆好养活又漂亮的姬玉露,“这个多肉最开始是秦徵妈妈买回来的,带回家她自己养了八年,嫁人去了,之后就是我在养,几十年长了一盆又一盆,这一小盆是上个月刚分出来的,你们带回去养着玩。”   说好多肉回头再拿,两人先抱起花束去陵园祭扫。   路上,黎听遥后知后觉问:“梁家的爷爷奶奶,住在别的地方?”   秦徵:“他们和我妈住一块儿。”   黎听遥顿住,头低得埋进花里:“……对不起。”   秦徵还得反过来安慰他:“这有什么,不是带你去见了吗?他们会喜欢你的。”   从外观上观察,梁家的陵园颇具规模,显然在过去也拥有不凡的实力,跨过大石的雕刻门,还有站岗的保安向他们问好。   这两位保安……   黎听遥停下一秒,打量过去,好眼熟啊两位。   席瑞的跟班甲和跟班乙,高中时期校园霸凌他的主力军,也是在前不久的斗殴中被他打成狗的低质量男性。   黎听遥自动忽略了他们的点头哈腰,很有礼貌地质问秦徵:“请问?”   两个字一出,秦徵很通人性地自动解释:“这两位平凡岗位上的普通工作人员在家里破产之后找不到工作,我是热心市民,对他们采取了帮扶的举措。”   前跟班现保安们齐齐敬礼:“谢谢秦总!”   黎听遥震撼不已,脚步虚浮地跟在秦徵身后往里走。   秦徵你敢不敢解释一下他们家里是怎么破产的。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获罪发配镇守皇陵。   【作者有话说】   高亮:秦总出现的每一个技能(包括前面顺嘴一说的)都会在未来发挥出独特的作用,这不会是他第一次展示摩托驾驶技术。   还剩六千六,王鹿鹿努努力! 第69章 精神窝囊法   陵园东南角的位置,梁家的爷爷奶奶和梁双月的墓碑亲密地并肩立在一起。   周围一圈都很干净,像是常有人来清扫的样子,秦徵和黎听遥均匀地把花枝铺散开,随即,秦徵又拉着黎听遥一齐朝长辈们鞠躬。   他大大方方向亲人们介绍:“这是我老婆,拜托各位长辈喜欢他。”   黎听遥悄悄捶他:“没有这样强迫长辈的。”   “这算强迫?”秦徵不解,但顺从地换了套说辞,“爷爷奶奶、妈,你们会喜欢他的吧?”   黎听遥:“喂……”   他不能再指望秦徵嘴里能说什么人话了,赶紧在心里默念:“爷爷好,奶奶好,妈妈好,可能我的基础条件没有那么好,但是,”他看了一眼秦徵,“我会是一个特别称职的丈夫,唔,我特别适合做秦徵的老婆。”   默念完,他深深一鞠躬。   那边,秦徵把爷爷奶奶和妈妈当成了许愿池,念念有词:“我知道你们讨厌所有姓秦的,但是奥正好歹是落在我手里了,还是保佑一下我把集团越做越强,谢谢爷爷、谢谢奶奶、谢谢妈。至于秦铭川那一家三口,也不用特别诅咒他们什么,就让他们一直保持现有的愚蠢。还有我和听听,保佑……保佑我们……”   他说到这里突然卡住,不知道该往下接什么话。   该保佑他们俩什么呢,他们是利益捆绑的婚姻,现在来看,好像又不只是利益那么纯粹。   算了,秦徵决定把第三个愿望完全让渡给黎听遥,他闭上眼在心里说:“保佑听听考研上岸。”   自从黎听遥要考研这件事不再是一个秘密,秦徵在家里随处都能发现他学习的痕迹。   打印机的使用记录上是看不到尽头的模拟卷标题,餐桌上会出现他落下的辅导书,次卧的小书桌上放了成堆的书和试题,智能家居误听了指令还会自己播放英语阅读解文章的音频。   让勤奋的人赢一次吧。   而黎听遥接上秦徵许了一半的愿望,继续默念:“保佑秦徵就好了,不用保佑我的,我对现在的生活特别满意。”   天渐渐黑了,路灯次第亮起,温和的暖光拢住了他们。   黎听遥忽然心生感慨:“有一点羡慕你,和两边的爷爷奶奶都很亲密。”   反观他自己,爸爸那边的奶奶因为遗产的争夺与他们母子反目成仇,妈妈那边的奶奶有更疼爱的子女和孙辈,对他不闻不问。   秦徵神情一变:“这个,说起来挺复杂的。”   “嗯?”   正式讲故事之前,秦徵给自己叠了一百层甲:“我接下来和你讲的所有内容都不是想在你面前卖可怜或者是勒索你的情感,你听完也不要有任何负担,我的分享不含其他目的。”   黎听遥心生退意:“这么严肃吗?那我还是不要听了。”   “这怎么行,”秦徵道德绑架,“是你问到了我才愿意说的。”   黎听遥:“?”他没问。   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大腿,黎听遥坐在一块干净的地面上,被迫听秦徵的童年故事。   秦徵眯眯眼,思绪开始翻涌:“其实最开始,秦家人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妈刚怀孕还没来得及告诉别人,江素芸先带着秦舟找上了门。我妈门一关就提离婚,秦铭川不同意,赌咒发誓说他乱搞的情况都在婚前,当时江素芸怀孕他是给了打胎费的,谁知道这女人不声不响把孩子生了,还想借娃上位。他还说,孩子毕竟无辜,可以把秦舟抢回来当做他们俩的亲生孩子,反正孩子小,谁养亲谁。我妈就回他三个字,‘离定了’。之后两家人开始角力,我妈那边学术界的人脉偏多,所以她很快脱身,一直到我五岁,秦铭川都不知道有我这个人。后来是要上学,实在瞒不住这么一个大活人,秦铭川又要死要活地想要我回秦家。”   “……你就回了?”   “当然不,”秦徵说到这里愤愤不已,“这男的太恶心,你绝对想不到他做了多恶心的事!”   黎听遥心脏一砰一砰直跳:“不会是去学校绑架你了吧?”   他见过这一类的社会新闻,离异后爸爸去学校抢孩子,抢走孩子还不好好养,成天虐待。   “比这恶心多了,他偷我妈骨灰盒,”秦徵对于这件事怒气从未消散过,至今提起来眼睛里还冒火,“我爷爷奶奶一辈子体面,对付他也是什么招都用上了,找了一伙人捆住他打个半死,他硬是不肯交代骨灰盒藏在哪里。”   黎听遥心一揪:“后来怎么办的?”   秦徵爸爸怎么会是这样邪门的一个人,偷骨灰盒这种阴损手段都忍心使出来。   秦徵仰头朝天狠狠吐出一口气:“秦家的爷爷出面,说,各退一步,只要我认祖归宗就押着秦铭川把我妈的骨灰盒还回来。”   这就是秦徵回秦家的原因了。   客观评价,秦爷爷这处方式不叫“各退一步”,叫有恃无恐,叫威逼利诱。   黎听遥不擅长安慰人,呆愣半晌,靠近一步,给了秦徵一个抱抱,温热的,还留着鲜花香气的抱抱。   抱住现在的天之骄子,也抱住过去的失恃儿童。   从情感需求上来说,亲人、友人、恋人的爱意也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养分。   幸好他和秦徵都很厉害,不需要爱也可以健康地存活下来。   “秦铭川还不止偷这一次,”秦徵腿叉得老大,方便自己大鹏依人地闷在黎听遥的怀里,“我上大学没几年,爷爷奶奶同一年没了,给他们下骨灰盒的时候工人提醒说我妈的墓像是被动过,打开一看,发现她的骨灰盒又不见了。还是秦铭川偷的,”秦徵咬牙切齿,“这回他倒是不藏了,光明正大把我妈移进了秦家的家族墓,就放在他给自己留的那个槽里,还有脸说将来自己死了要和原配合葬。”   再之后,就是秦徵发了疯要去把妈妈挖出来。   那天下了大雨,他带过去的人都被秦家的保安拦着,就连他自己也被秦铭川的保安打得鼻青脸肿。   他冒着雨冲到天桥上,身上沾到的泥混着雨水变成脏兮兮的污渍。   远远看着奥正集团的方向,秦徵发誓一定让秦铭川一无所有。   ……其实作为秦秋敬的亲生儿子,秦铭川在离婚后被踢出继承人行列,每个月只能靠家族供奉过日子,和一无所有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只不过秦徵上位后,把家族每月拨给秦铭川的两万五生活费改成了五千块,让他的生活更为拮据。   这也成为了秦铭川时不时打一通电话到总裁办发疯的由。   以前节衣缩食还能勉强养养女朋友,现在他都得时不时伸手找在澳洲做包工头的大儿子要钱了。   秦舟在国内的时候最爱装斯文,在澳洲做了几年包工头也脾气见长,揪着爹骂揪着娘怨,逼急了还能找到秦徵喷两句。   前一天还打电话给秦徵一顿抱怨,说他的澳洲工地不是垃圾收容所,俩姓席的矫情做作,在工地上天天偷奸耍滑,眼里没活饭还没少吃。   秦徵自然是不会搭他。   黎听遥听了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仔细一想,揪出了盲点:“秦徵,这里的保安,你们一直都是坑仇家来任职的吗?”比如站门岗的保安甲和保安乙。   难怪骨灰盒总被偷,这群保安不监守自盗就很好了。   “这怎么可能,”秦徵从他怀里退出来,“安保公司都是自己人开的。站门岗那两是例外,我把他们硬塞进来进行劳动改造,就算在保安队里也只能做边缘人物,拿到手的工资只有别人的三分之一。”   饿不死,过不好,还领不到社会救助金。   秦徵这样的疑心病重症患者,势必要把一切敌人都放在自己眼皮下面改造。   小插曲结束,秦徵反客为主揽过黎听遥的腰,按他的脑袋贴在自己胸膛上,还拿下巴压着黎听遥的脑袋。   “要是我妈还在,我带你见她,指不定她能亲自开飞机带咱们上天飞一圈,”即便是秦徵,在这种时候也会感到亏欠,“现在只剩她买的盆栽能分一丛给你。”   “盆栽、盆栽也很好的,”黎听遥怕他不相信,很努力地表达喜欢,“我小时候经常把自己幻想成一棵盆栽。嗯,我喜欢盆栽。”   没有人和盆栽说话是正常的,盆栽出现在哪里都不会引起注意也是正常的,盆栽摆在任意的地方被人揪下一片叶子更是正常的。   所以在黎听遥的幻想里,他成为盆栽才是正确的。   后来他还把这样的幻想大法传授给了江芋可。   江芋可感到无比新奇,很快掌握举一反三的技巧:“如果我是盆栽,路过的人拿烟头烫我的盆是正常的!”   黎听遥点点说,想说江芋可真聪明啊,可是江芋可立马戳破这个方法的本质:“精神胜利法的变种,精神窝囊法。”   那还能怎么办呢,他们两个就是受苦受难的小窝囊废。   嗯,或许现在能加上一个儿童期的秦徵。   ——很难想象秦徵窝囊的模样。   黎听遥头一抬,果断问:“你回秦家之后,亲爸后妈给你喂过毒苹果吗?”   这一集叫《秦徵白雪公主时候》。   “……投毒?他们没机会的。我在秦铭川家里住了两天不到就搬去老宅了,”秦徵说老宅规矩多,“像这种没有继承资格的秦家人非特殊情况不能擅自去老宅,就算是特殊的日子也要提前申请,得到批复才能回去一趟,按时按点进,准时准点出。”   黎听遥懂了,秦铭川被贬嫡为庶,要见一回亲儿子还要先找亲爹递折子。   剧集应该改名《嫡长孙发卖庶长子》。   【作者有话说】   算算还有三千字了,我可以。 第70章 从小就没有老公   回到云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个彻底,秦徵先去洗澡,黎听遥把姬玉露盆栽放在了自己房间的小书桌上,预约了一个闹钟,规定做到十一点半再去洗澡休息。   而等他再洗完澡去主卧,看到秦徵已经睡下了,于是静悄悄地在另一边躺下也准备入睡。   手机却突然发出好大的一声“叮”,弹出铁路12306的短信。   “【12306】候补订单已兑现成功……”   黎听遥捏着手机,心里剧烈地斗争着。   要不要和秦徵请假呢?   仅仅离开两天一夜而已,其实被秦徵发现的可能性微乎极微。   但是家人之间,还是需要更坦诚的相处方式吧。   黎听遥放下手机,把脸转过去正对着秦徵,看到他头发浓密的后脑勺,手掌悄悄贴了上去,摩挲几下,发觉手感极好,多撸了两把。   手掌往肩膀转移的档口,被骚扰的那个人乍然清醒,翻身过来和黎听遥四目相对。   “又不准备睡了是吧?”半边脸压在枕头上的缘故,秦徵一只眼眯着一只眼瞪着,黎听遥看他,还有几分可爱。   听他半威胁的语调,黎听遥也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反复纠结要怎么和秦徵开口。   秦徵调整了一下睡姿,把黎听遥圈进怀里,安心闭眼:“今天好好睡吧,天天折腾对你身体不好。”   黎听遥却在他怀里拔出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晃了晃,小声地暗示:“可以,可以不睡的。”   秦徵怀疑自己还在梦中,猛然睁开眼,眼珠子都不敢乱转。   黎听遥等了半天,等不到秦徵的动作,只好自食其力,爬到秦徵的大腿上坐好,挨个解秦徵睡衣上的纽扣。   纤长白净的手指在自己的胸膛前晃来晃去,再装纯情男孩就假了。   秦徵体内的兴奋因子完全躁动了起来,他等不及黎听遥慢吞吞的动作,手掌覆盖上去,帮他解开上面的三颗扣子,直接把系扣衣服当成套头衫拽了下来。   秦徵舔舔嘴皮,拎起他的衣摆抵到他嘴边,诱哄说:“咬住。”   黎听遥听话地自己咬住衣摆,被推到的瞬间,忽然意识到这样一个看起来平常的动作也太……像勾引了。   他成了祭台上那只主动躺下、自愿献出一切的祭品。   乖顺的、失去自我的、予取予求的、强烈地激发出占有欲和摧毁欲的。   他无知无觉地抖落出几个音节,连忙用手按住不受控的鼻腔。   髋骨的位置仿佛在被野兽啃食,它的舌尖和牙齿争夺着留下印记。   黎听遥在迷迷瞪瞪中记起自己的目的,伸手挡在自己的肚皮和秦徵的脸之间。   秦徵不满极了,叼住他手背关节上的一块肉狠吸。   “不行,我还有话和你说……”黎听遥张嘴吐出已经被浸透的衣料,拉扯出几条银线,眼尾也泛起浓郁的红,“你出差的那一周,我可以自己出去玩两天吗?第一天去,第二天回。”   秦徵放过了他的手,双手支撑着,整个背脊弓起,完全笼罩在他的上方,声音沉下去:“你要自己出门?为什么?”   为什么?   一个身体健康智力无障碍的成年人出去玩两天,还要问为什么?   秦徵似乎也不看重他的回答,追加了“不准”两个字,便又捧起他的脸,开始亲吻他的额头和鼻尖。   黎听遥完全被这两个字砸懵了。   “不准”?   他开始重新思考自己和秦徵的关系。   法律上他们是彼此的法定配偶,情感上他们是搭伙过日子的搭子,肉体上他们是完成双人有氧运动的队友。   这三个身份里,有哪一个身份支撑秦徵表达这句“不准”?   他是来和秦徵组建家庭的,又不是给秦徵做长工的。   黎听遥胸膛一鼓一鼓,已经开始生气。   秦徵吧唧一口亲在他嘴巴上。   ——啊,更气了。   黎听遥运气,抬腿,发力:“下去!”   秦徵没有防备,被他一腿踹翻,茫然仰倒。   干嘛呢?勾引也是你,踹人也是你,仙人跳?   秦徵大度地把这个意外当成是黎听遥调节情趣的小手段,重新黏过去,却发现黎听遥裤子都提好了,一副好宝宝要睡觉的状态。   “……你干什么?”   “我不干了。”黎听遥拖着空调被,准备回自己房间去睡。   他就多余来秦徵卧室。   秦徵看看他又看看自己,单薄的夏季睡裤遮掩不住秘密。   ——双方都这个情况了,黎听遥说他不干了?   这怎么能行?   想不到黎听遥说不干就不干,下床的同时收拢收拢把两条空调被都抱走。   秦徵想不通自己哪里得罪了黎听遥,他竟然连被子都不打算给自己留一条。   想不通的问题得问。   秦徵二话不说,连人带被子抱住,拖回来,放床上裹严实。   空调被在这个时候反而成了束缚黎听遥的枷锁,缠得他动弹不得。   秦徵隔着被子压过去:“我好好问,你也好好回答,为什么不干了。”   黎听遥奋力挣了挣,挣不开,气呼呼地喘气:“你太独裁了,凭什么不准我出去玩。”   秦徵掀开空调被,换自己的腿把人控制住,还体贴地帮他顺气:“你是个伤患,你要在家休息,出去乱晃什么?还打算过夜?我决不允许。”   “哼哼。”黎听遥闭上嘴不想再和独裁者废话。   秦徵诡计多端,伸手去安抚小黎,嘴里也哄着:“听听,一个人出门太累了,我见不得你受苦。想去哪里,等我休假陪你。”   说到底还不是不放人。   黎听遥耐不住地哼唧哼唧,嘴巴却使劲抿着不肯开口。   软的硬的都不吃,秦徵的耐心也到了极限,直接把人翻身过去,扣着肩膀,进入正题。   黎听遥手指陷进枕头里,发出的每一个音节都是被撞出来的。   气愤和委屈都在心头上打转,他咬着枕头含含糊糊质问:“我现在就在受苦,你不是说你见不得吗?”   秦徵亲他眼尾的泪花花,很老实地交代:“对不起老婆,我更见不得自己受苦。”   啊,那你真是好爱你自己。   黎听遥赔了夫人又折兵,决定再也不给秦徵好脸色。   秦徵事后讨好,要抱他去洗澡,光荣获得一个亲热的“滚”字。   黎听遥站在花洒下面,两条腿止不住地抖,艰难地冲洗干净后,从抽屉里翻出一条沙滩裤。   不是一条普通的沙滩裤,是一条印满秦无拘大头的精神污染沙滩裤。   三次元的老公令人绝望,只有二次元老公才配做正房大老公。   今晚和秦无拘贴贴。   分辨不出是什么时间,黎听遥还沉沉睡着,秦徵突兀地睁开眼。   也是难得,秦徵刚才做了个梦。   梦见小时候,一场聚会里,他遇到一群小孩在欺负一盆不会说话的绿植。   那大约是害羞草一类的植物,叶片轻轻一触就会卷边。   小孩子们觉得有趣,挨个儿碰着玩,还有直接上手揪叶子的,找大人借打火机烧叶子的。   正常情况下,秦徵对一切都冷眼旁观。   可不知怎么的,他在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时刻已经对那一盆不起眼的含羞草上了心。   他甚至等不及制定一个更好的计划,冒失登场赶走了那群讨厌的小孩,仿佛很珍爱一般,抱着含羞草回到老宅。   梦里的剧情逻辑混乱,所以当那盆草在月光下变成一个漂亮的小男孩时,他只是敷衍地“哇”了一声。   而看清小男孩的长相后,“哇”的音调骤变,变成了“哇!”。   哇,是他老婆。   离开梦境,他老婆现在睡得很香,看上去是被全世界爱着的珍宝。   如果真的可以遇到小时候的老婆,他一定会像梦里一样,不讲道地把老婆揣回家。   黎听遥翻了个身,被子滑下来大半,已经盖不住肚脐眼了。   秦徵坐起来帮黎听遥扯被子,扯着扯着,视线被黎听遥的睡裤吸引走。   说不出原因,就是觉得这条睡裤值得研究。   他伸手取下磁吸式的感应灯,照在睡裤上仔细观察,发现那一个个紧密相贴的图案是同一个男人的头。   一个古代的男人的头,漫画风。   密密麻麻贴在一起,不能细看,看得秦徵头皮都开始发麻。   这个男人是谁?黎听遥为什么要把他印在裤子上?   秦徵一只手拽这条裤子,另一只手掏手机准备识图一下。   黎听遥却“啪”一下打开他的手,嘴巴里念念叨叨:“别动我老公,要和老公贴贴……”非常自然地把裤子提好。   什么意思?这群大头是黎听遥老公?   秦徵呼吸一滞,重新观察沙滩裤上印着的头,这一看了不得,这个眼睛这个鼻子这个嘴,完完全全就是照自己画的。   所以这个男人其实代表的是……他自己?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黎听遥已经对他依恋到了这种程度。   秦徵钢铁般坚硬的心也在刹那软成了糯米糍。   他心念一动,把黎听遥捞过来贴在自己身上,成为老婆新的床垫。   睡得正香的黎听遥迷迷瞪瞪睁眼:“嗯?”   秦徵亲昵地蹭蹭他,声音压得很低:“我们听听好可怜,从小就没有老公。”   鼻息间满是令人安心的气味,身体暖融融的,黎听遥再次睡熟,迷蒙地应答一声:“嗯……”   听不清秦徵在嘀咕什么,但总觉得是奇怪的话。   【作者有话说】   为了赶紧发出来,胡乱删了一些,可能会衔接卡顿……   秦总:不敢想,要是能把老婆从小养到大,我会是多么阳光开朗的大男孩。 第71章 喝中药调   黎听遥要去h市的事儿没能在秦徵面前过得了明路,但他在背地里还是为了这一次的出远门而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你老公好小气,他都不在家了还不准你出门,一整个旧社会作风,”电话里,江芋可小嘴叭叭骂个不停,“他不给你去,你不会真去不成吧?”   黎听遥打包抿嘴哥(假发头模)的手一顿:“……我要是不去了,为什么还要找你帮我改衣服?”   他最近一段时间总是提不起精神,好不容易哄着自己鼓起劲试cos服,一穿还发现尺码合不上,腰上和后背空了一大块。   这件cos服本来就是半露腰的款式,后背空了还能用双面胶贴,腰上只能找裁缝改,幸好他的友人小江同学是全能型选手。   “也是哦,”江芋可憨憨一笑,“我们去哪里见?漫咖还是你租的房?”   黎听遥:“漫咖不合适,我准备把假发和道具也带去,正好你帮我看看有没有不还原的地方。”   江芋可心情明显低落:“那就是你租的小破房?好远……”   “呃,”黎听遥挠挠头,“我、我换了个地方,等会儿把地址发你,不算远。”   江芋可欣喜:“有钱了,舍得租贵的了?”   黎听遥支支吾吾:“差、差不多吧。”   秦徵给的,给了套贵的。   出差日程调整之后,秦徵抽了两个下午的时间把黎听遥带去完成了房产赠予和过户,流程比他们俩领结婚证都顺利。   黎听遥的资产,新增房产一套。   想到这里,黎听遥突然眉目凝重。   他这算是完成了从无产阶级到小资产阶级的转变吗?脱离人民群众了?   他拿不准这个知识点,有些匆忙地赶去次卧翻政治教材,脚底不慎“吧嗒”踩到了一块铁片状的东西。   低头一看,他暗叫一声不好,心疼地捧起被他踩坏的道具——背饰上的一个小铁花被他踩掉了。   在次卧里,翻箱倒柜之后,黎听遥只找出来半截热熔胶,缺个打火机。   他赶忙又给江芋可回过去一通电话,让她出门前稍上一块打火机。   谁知江芋可的小后妈想起一出是一处,最近在直播团队里开启了热火朝天的禁烟运动,家里一切能点烟的东西都不准有,燃气灶都给封上了。   “……没事,我路上买一个。”   挂了电话,黎听遥把目光放到秦徵的卧室——小说和漫画里的总裁都会有几块价值连城的打火机,一个火机能抵劳动人民奋斗好几年。   于是他迅速拨通秦徵的号码。   拒绝黎听遥出去玩的申请之后,秦徵受了黎听遥好几天的糟糕脸色,难得接到老婆的电话,心下一喜。   但觑了一眼办公室里正在汇报工作的其他人,他努力绷紧面部,接通电话,音色低沉:“喂?你找我?”咳,你想我。   黎听遥很讲规矩地站在秦徵卧房门口没进去:“家里有打火机吗?我临时借用。”   “哦?这么点小事。”秦徵挑眉,嗯,果然想我,借口都这么随意。   “嗯,”黎听遥脚尖在地上点了点,“所以有吗?”   秦徵故意拖延对话:“你知道我不抽烟。”   黎听遥则是没会他的小把戏,直接解成了秦徵也没有打火机:“哦,我去买一个,拜拜。”   果然,秦徵才不是一次元、二次元里那种无所不能的霸总。   “不抽烟不代表没有打火机。”秦徵加快了语速补充。   成功吊住了黎听遥几秒:“……在哪里?能借我用一下吗?谢谢。”   秦徵又开始不紧不慢:“你先说,你要用打火机做什么?”   借个打火机还要问原因?   秦徵的控制狂人格未免太过分。   这样发展下去,以后他找秦徵睡觉是不是还要事先打申请?   黎听遥绞尽脑汁编出一个借口:“燃气灶,燃气灶打不出火,我用打火机点一下。”   秦徵:“这怎么行,我等会儿联络小何,让他找个师傅上门修一下,拿打火机点火太危险了。”   “不行——”黎听遥脱口而出这两个字后又卡壳,急了半天,磕磕巴巴回,“锅里的肉都腌制好了的,时间拖久了味道会变,我先临时打个火,小何那边我会去联系的。”   “什么菜这么要紧,”秦徵不满地嘟囔,“变味了没关系,我吃饭没那么挑。而且你最近要养伤,怎么又自己做上饭了?”   话赶话到这里,黎听遥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诌:“我想做给你吃就做了。话梅排骨,你不是说了好几回想吃吗?”   秦徵喜上加喜,一时有些情绪上脸,嘴角勾着,也不吊着黎听遥玩了:“我卧室靠墙的矮柜抽屉里,应该有几只,盒子还没拆,你挑一个用。”   以前没什么人知道他不抽烟,各种牌子的打火机每年都能收到几个。   秦徵放下电话,心里却仿佛有件事冒出来了悬着,似乎是和卧室里的矮柜有关。   他是不是还在矮柜里放了其他东西?   矮柜前,黎听遥拉开抽屉的同时,下层的柜门随他的动作自动打开,堆积成小山的中药包就这样展现在他眼前。   哪来的中药?秦徵在偷偷喝中药调?   黎听遥随手抓起一包药,开始苦思冥想,唔,有几味眼熟的药材,具体用法不太清楚,隐约记得和肾相关?   他掏出手机准备查一查,刚一解锁,又赶紧关上。   不管怎样,这些中药都算是秦徵的隐私,他不应该偷偷摸摸地调查,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黎听遥小心翼翼把中药和柜子复位,只拿了一只打火机,离开了秦徵的卧室。   为了圆上“话梅排骨”的谎,他急急忙忙下单了小排和话梅,和江芋可重新约了见面的时间,在出门前多花了一小时把菜做好。   等待排骨在锅里小火慢炖的时间,黎听遥忽然头一抬,眼神发直地看着前面。   他给秦徵扯那么多借口做什么,秦徵不借就不借,他出门买就行了啊,怎么就那么听话地,秦徵问一句,他就答一句。   答到最后,给自己添麻烦。   下次不可以被秦徵牵着鼻子走了。   而在奥正集团的总裁办里,秦徵挂断电话,点头示意下属们继续汇报工作,结束后,他单独留下了苏助。   “苏宁,”秦徵拿出一只小喷壶,给办公桌上新多出来的一盆含羞草喷水,“前几天,我做了一件事,惹黎听遥不高兴。现在他有主动求和的举动,我是不是也要表示点什么?”   苏助:“您,具体是什么事让他不高兴了?”   “他想趁我出差不在家,自己出去玩,”秦徵皱眉,“这我能同意吗?他跑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离我又远,遇到点事我赶不及帮他处怎么办?”   苏助在大脑里检索了一下黎听遥近期公开的行程,心里大致有数,好心劝道:“秦总,说句实话,我认为这次是您管束太过。这不是正常夫夫长期相处的做派。您可以适度放开一点自主权给黎先生。”   秦徵立马不悦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正儿八经的夫夫?”   对啊,先前不是吵着嚷着只肯做契约夫夫吗呵呵。   苏助心中冷笑,表面还要伪装恭敬:“只是一个供您参考的提议,仅代表个人。”   秦徵根本听不进去:“你谈过恋爱吗结过婚吗?你了解黎听遥这个人吗?你的提议具备参考性吗?”   苏助很想回一句“比你了解”,但是为了下季度的奖金,他咬咬牙忍下,只露出一个神秘微笑。   秦徵已经翻开了手机朋友圈,查一查商赫臣玩的那帮子狐朋狗友们最近都在玩什么,有什么合适项目能带黎听遥也去体验一下。   狐朋1最近开了家新的酒庄在组织品酒会,这不行,黎听遥不喝酒。   狗友2一直在晒跳伞视频,这更不行,太危险。   靳南言又在暗戳戳组织impart,让他滚。   ……   筛到最后,秦徵问苏助:“你觉得,他会喜欢游艇吗?”   老爷子生前留下一艘85米的三层游艇,黎听遥爱吃海鲜,或许会乐意出海玩海钓?带一个日料师傅,捕些海胆扇贝之类的,捕上来现开现吃。   苏助嘴里又开始泛酸:“会吧。”   游艇啊,烧钱啊,有谁不喜欢烧别人的钱玩自己的乐子?   秦徵就此单方面定下出差回来后带黎听遥出海的行程,又不无得意地扬扬眉:“哎,中午又不能吃食堂了,我得回去吃他特地为我做的话梅排骨,真可惜。”   苏助冷漠:“嗯,好的,我这就让食堂少准备一半的食物。”   秦徵没听仔细,还在炫耀:“你吃过话梅排骨吗?很特别的味道,有机会一定要尝尝。”   而在西二环的某大三居内,江芋可像个房产中介,将整个房子走了个遍,擦擦口水:“我也想有自己的房子,可是我现在都没攒够钱还给我小后妈。”   江芋可的小后妈很舍得给便宜女儿花钱,但是性格使然,江芋可总觉得自己是欠了她的,从高中就开始记账,一直暗地里攒钱想把小后妈投在自己身上的钱还清。   黎听遥穷人乍富起来,在好朋友面前也颇不自在:“或许是运气守恒,小时候吃过的苦,就当是为现在拥有的幸运提前付款了。”   “你这样一说,”江芋可扁扁嘴,“那我就是遇到小后妈太幸运了,现在还账还不清……想想我爸今年要出狱,就觉得我们父女俩欠得更多了。”   黎听遥眨眨眼:“啊?你爸都坐完牢了?”   “……你很失望?”   黎听遥蹙眉:“算不上吧,我也不认识他,惊讶而已。”   江芋可坦诚道:“好吧,我很失望。”是错觉吗?身上的旧伤疤又开始疼了。   她叹口气,翻出随身的卷尺示意黎听遥站直了给她量一下。   “哎?”她奇怪道,又量了一回,“你最近是加大健身力度了吗,以前腰也细,但两侧没这么窄,现在真是没有一点多余的肉,难怪嫌衣服大。”   记好尺寸,她直接在客厅茶几上开始给cos服画线定位,确定修改范围,没注意到黎听遥的脸已经红成了一颗熟透的山楂果,被戳一下,就能抱着头栽进泥土地躲起来。   最近,最近嘛,确实新增了一架健身器材,“秦”字开头。   江芋可捏着布料比划了一下:“这件衣服做工有点复杂,得花不少时间,你不着急回家吧?”   黎听遥信誓旦旦:“不着急,秦徵这几天工作忙,不会回家吃饭的。”   此时的他并不会预测到,中午兴致勃勃赶回家的秦徵,看到家里空荡荡的场景会陷入怎样的恐慌。   他兴致勃勃地和江芋可分享这边房子里的厨具:“秦徵说这栋房子很久没人住了,但是我去厨房看了一眼,柜子里有一套新的没拆封过的锅具,是我特别喜欢的一个牌子,我之前最常用的迷你炖锅就是他们家的,可惜被秦徵用坏了……”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顿,陡然想起那天在厨房里闻到的味道,除了冲天刺鼻的焦苦味,还隐约藏着中药的苦涩。   秦徵那时候就在背着他喝中药调。   可是他当时问过,还借口中药要忌口克扣秦徵的饮食。   那一次,秦徵告诉他疗程已经结束,不需要再喝药。   事实却是,主卧的矮柜里还藏着那么一大包药。   是秦徵一直在隐瞒真实情况,还是现在有了别的毛病要调?   哪方面的毛病?   是不可以告诉配偶的那一类病症吗?   中午十二点半,江芋可完成cos服的改造,并且进行了简单熨烫,成就感满满地撩了下头发。   “试试吧。”   黎听遥还在镜子面前粘假睫毛:“等一下,这个白色的睫毛很难卡位置。”   “你手机好像没电关机了。”   黎听遥分身乏术:“帮我冲个电,谢谢你。”   “好~”   此时,秦徵焦躁地在家里走了两圈,拨了两回黎听遥的号码都显示无人接听,进厨房看了一眼锅里的排骨,咽咽口水,又在家里各个房间走了两圈并且不停拨出电话,最终掏出手机查黎听遥的定位。   中午一点整,黎听遥成功驯服了白色假睫毛,进房间换好了cos服,出来戴上假毛装配好道具,询问江芋可:“帅吗?假毛和妆有没有要改的。”   江芋可正在吃拼好饭,被辣得一边“斯哈斯哈”一边打量:“帅,但是你嘴套呢?没嘴套会被投厕。”   “带了,我怕你看不清妆就没戴上,”黎听遥从箱子里翻出嘴套戴好,又问一遍,“这样可以?”   江芋可“哇”了一声倾倒:“老师,这我是真的爱啊,本来已经决心削发为尼,现在我要为了你还俗,还俗!”   此时,秦徵正在驱车前往西二环的路上。   中午一点半,江芋可在客厅找到了最佳机位,开始指挥黎听遥拍视频:“信我,我给你一个帅裂苍穹的运镜。”   黎听遥将信将疑,面部放松,眼眸半垂,开始代入角色的清冷高傲感。   此时,秦徵已经进入单元楼乘坐电梯。   门铃声响起的时候,黎听遥还以为又是江芋可点的外卖。   江芋可无辜摇头:“不是我的,还没到我喝奶茶的点呢。”   黎听遥看到已经充满电的手机,拿起来开机,看到了满满一屏幕的未接来电,全部都是秦徵打来的。   他看向防盗门,脑子里,瞬间冒出一个不妙的想法,伸手阻止要去开门的江芋可:“别开!可能是秦徵。”   再一次响起的电话铃声似乎验证了这个猜想,黎听遥胆战心惊地接通,听到秦徵心急如焚的声音:“你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开门?”   黎听遥和江芋可对视一眼,彼此都清楚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害怕。   “我……很快给你开门,给我几分钟!”黎听遥挂断电话猛地冲进房间换衣服,同时摆脱江芋可把客厅简单收拾一下,千万不能让秦徵看到和cos相关的东西。   五分钟后,黎听遥紧急换好衣服卸完妆,敷衍的洗脸动作浇得前额的头发都在滴水。   他匆忙一擦,飞奔到门口打开大门,笑容僵硬:“秦徵,我不是故意不接电话,是手机没电关机……你急坏了吧,对不起。”他越说越心虚,嘴唇也越发干涩,不自觉舔了一口。   而秦徵目光在他滴着水的发丝上停留一瞬,又看到他明显刚被水冲洗过的脸和红得不正常的嘴唇,心中一沉。   最后,嘴唇同样红得不正常的江芋可偷感很重地出现在黎听遥身后,并且做贼心虚地用黎听遥挡住自己的存在:“你好。”   秦徵面色凝重,他不好。   三方进入客厅对峙。   秦徵阴沉不定,黎听遥手脚无措,江芋可偷鸡摸狗。   突然,江芋可的视线凝在黎听遥脚下。   抿嘴哥,是抿嘴哥没收好!   她小小声暗示黎听遥看自己脚下:“抿嘴哥!抿嘴哥!”抿嘴哥会暴露的!   黎听遥慌乱之下没注意到江芋可的小声暗示,秦徵却注意到了。   秦徵再也无法按捺住自己的复杂情绪,他已经看到了沙发上的嘴套,他最近恶补了一些知识,完全知道它的作用,忍着心碎开口:“你们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   黎听遥:“?”   秦徵痛心疾首:“当我的面都敢打情骂俏,抿嘴哥又是什么?你们的安全词吗?”   黎听遥和江芋可二脸震惊。   秦徵阴着脸猜测:“还是说,这是她给你的爱称?”他眼睛死死盯着黎听遥,一字一顿,“抿嘴哥?”   黎听遥:“?”啊?   【作者有话说】   卡文的原因是,大纲是盐糖各半,撒过糖就会设置一些矛盾点,但是实际码字的时候变成了撒糖,再撒点,我还能撒……   这章在大纲里面也是比较酸涩的情节哈,结果写出来,emmm,笑了十分钟才放出来给大家一起笑。 第72章 适可而止   任何一个coser被人当成抿嘴哥,都会失去身为专业人士应有的表情管。   黎听遥的脑门被诙谐、猎奇、无厘头、抿嘴哥塑等等关键词砸了个遍,还没开始辩解已经感受到心力交瘁。   他苍白地开口:“这都是误会。”同时不动声色轻轻一脚把抿嘴哥踢到了茶几下面卡住。   让一个二次元小白面临当前的情况,是他的疏忽。   如何在不暴露二次元属性的前提下脱离现在的困境,是棘手的课题。   误会?这么凑巧?   秦徵的目光定格在黎听遥不自觉又抿起一点的嘴唇。   “抿嘴”是黎听遥常有的小动作,多数被运用在掩饰情绪的时候,他不喜欢别人来分享他的情绪。   所以秦徵可以合猜测“抿嘴哥”这个词是江芋可给予黎听遥的昵称。   至于江芋可这个人,从仅有的两次相遇来看,秦徵可以认定她和黎听遥之间存在超乎寻常的感情。   然而这段时间黎听遥的表现太好,无时不刻都合秦徵的心意,因此秦徵也愿意在最大限度上让出解释的空间给黎听遥。   他在等一个让自己能够平缓接受的答案。   “你说我误会你们,我也情愿都是误会,所以你告诉我正确答案,”他眼睛幽深得吓人,盯着黎听遥仿佛要把人吞没,“告诉我,你们在这里做了什么。”   黎听遥不发一言。   他也在很努力地去找一个具备信服力的答案。   在今日之前,黎听遥未曾设想过会被秦徵撞见自己搞cos,全然没有应对预案,随机应变也不是他的强项,他眼神扫过空间内的每一个物品试图找到灵感,脑袋却像是遇到突发bug了一样彻底罢工,卡不出一点有价值的话术。   最终他也只能艰涩地滚了滚喉结,抱着微妙的期待询问:“很难回答,但是你先信一下,行不行?我以后会补的。”   刚摘下美瞳的眼睛带着一些意识涣散的美感,在用力眨了一下后又生出零星的、朦胧破碎的暧昧光点。   或许黎听遥没有刻意引诱的心思,秦徵却忍不住转头猛吸一口空调口吹出来的科技冷空气。   黎听遥还在等一个不可能的回应,下一秒,秦徵突然抓住他的手,卷着风一般带着他往门外快步走去。   强压的愤怒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变质,秦徵开始反省自己。   他们这种圈层人士的婚姻,无非两种结局,一种是达成彼此“知也作不知”的境界,井水不犯河水,另一种是快刀斩乱麻,流水亦可断。   选前一种,他不该查黎听遥的定位,选后一种,他不必给黎听遥可笑的解释留机会,而他竟然还冲动了一秒想回答“行”。   是他强行敲开了这扇门,才把两个人都逼到进退两难的境地。   更不该,是他已经沦落到如此境地,愚蠢的占有欲还在膨胀,以至于视野里容不下第三个人的存在。   他实在忍受不了黎听遥和江芋可处在同一个画面里。   防盗门关合,秦徵单手点开手机上的管权限给门锁上了最高级别的安全限制。   现在除非他亲自操作,否则江芋可化成灰也别想冲出这扇门。   黎听遥门锁的提示音,心中一惊:“你做什么?”   秦徵压着他紧贴在门上,手臂用力将他整个人钉住:“你很担心她?”   “废话,”黎听遥慌张道,“她被你锁在里面了!”   “所以,你现在可以给出答案了吗?”秦徵的声音冷静到了不正常的地步,表情也是,说出口的话更是没一句是正常的,“你哑巴一天,我就锁她一天,我还要断水断电断粮,让她在里面渴死热死饿死。”   他没有特意放大或压低音量,但每一个字都落进了门口的江芋可耳朵里。   江芋可瞬间拍门爆哭:“你们吵架为什么是我死?天杀的,我要报警抓你!”   黎听遥更紧张地去拽秦徵袖口:“快放人,你不想被抓去坐牢吧?”   秦徵的表情没有一丝松动,仿佛真的干得出这种事来。   黎听遥不敢赌秦徵的脑回路,他被秦徵威胁的眼神盯着,耳朵里又满是江芋可的嚎啕,心慌意乱,呼吸都开始困难。   秦徵却敢赌黎听遥不会让自己被抓,胸有成竹地催促:“我要听你的答案。”   黎听遥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无可奈何地垂下头,决定交代一切。   他老实巴交地开口:“我们,我和江芋可只是有共同的爱好而已……”   刚说完这一句,秦徵的电话铃声就打断了他的解释。   秦徵不耐烦地按掉两回,对面又坚持打过来第3回 ,他只得走去一边接电话,而黎听遥趁机在智能锁app里尝试破开秦徵的权限。   半分钟后,秦徵默不作声站到黎听遥眼前,失败数次的黎听遥心虚地关上app。   秦徵沉声道:“我三点有个会,现在必须去公司,你有一整条路的时间决定要不要放你这位‘朋友’出来。”   “我还得陪你去公司?”黎听遥下意识问出这句话。   “不然?”秦徵拉着黎听遥直接走进电梯关门按楼层。   黎听遥趁他不备挡住了电梯门,即将关闭的电梯门猛然又打开。   秦徵怒道:“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黎听遥同时开口:“先把她放出来行不行?”   秦徵冷笑一声,没说话,强硬地把黎听遥圈在怀里,锁死,关门下行。   知道秦徵得不到合的解释不会罢休,黎听遥也认命不再搞小动作。   他安分地坐在副驾,张口准备接着先前的话往下说,却因为心里挂念着江芋可,讲出来的内容不小心跑偏方向。   “如果没有遇到她,我想我不会活着遇到你。”   黎听遥的生活在进入高中后彻底沉进灰暗的水底。   殴打和饥饿成为生活的主色调,无时不刻的排挤和无视在暴力面前似乎都变得无关紧要。   为了躲避席瑞的跟班甲和乙,黎听遥中午会坐在实验楼顶楼的水塔后面吃面包。   去了食堂也吃不上饭,他的饭卡早在开学第一天就被那两个人夺走。   和强盗有所区别的是,受席瑞教唆来抢夺饭卡的甲和乙会创造一些看似正义的行为动机。   “饭卡是你妈充的钱,你妈的钱都是问席叔叔要的,席叔叔的钱都是瑞哥的,瑞哥同意我们花他的钱,没同意你花,所以这张卡是我们的。”   这两人分明比黎听遥还高出一个年级,却哈巴狗一样叫席瑞是“哥”,后面还学来一些恶心黏腻的音调管黎听遥也叫“哥哥”。   除开饭卡充的钱,高淑琴给黎听遥的零用钱少得可怜,三天的钱加起来够买一整包的黄油小面包外加两顿牛奶。   所以一袋小面包得分三天吃,没有牛奶喝的那一天只喝学校的热水。   孤单到极点的时刻,他会站在水塔的顶端,看远处茫茫的街景,看脚下浓黑的倒影,猜想死亡是不是人生唯一的解药。   后来的一个中午,他照旧蜷缩在水塔后面填肚子,却听到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   他一下子静止,刚咬下一口面包的嘴巴都不敢合上。   等了好一会儿,他辨认出那是一群陌生的学生,于是悄悄从水塔后面探出半个头,正巧看到包围圈中间的女生被一只脚踢翻在地,还有一只脚压在了她后脑勺上。   黎听遥瞳孔不自觉紧缩,一呼一吸,鼻腔里都是痛的。   他紧张得汗水糊了一脑门,终于想到一个具备可行性的办法来尝试解救这个女生。   因为上课也会受到一些人的干扰,黎听遥会在每一节课录下老师声音,防止有遗漏的知识点,现在他拖动进度条,把音量放到最小,凑在耳边试听了一下,确定是自己要的片段后再把进度条拖回去,同时把音量放到最大。   热闹的平台上很快出现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是哪些人在吵?”低沉而暴躁,一听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中年男人。   疑似有老师找来了这里,那群欺负人的陌生学生惊慌地散去,空旷的地面只剩那个跪伏在地上的女同学。   黎听遥这才走出来,从口袋里摸出几支碘伏棉签扔过去。   女同学不知是不是惊吓过度,始终一动不动,黎听遥出声提醒:“受、受伤要、要擦干净。”   她还是没动。   黎听遥只得把整块空地都让给她,自己朝着楼梯口走去。   之后黎听遥也从旁人的讨论里,拼拼凑凑知道了那个女同学的身份。   江芋可,有一个打架打死人刚被抓去坐牢的爹。   被他爹打死的也不是陌生人,是拿脚踩她头的那位同学的哥哥。   总之,同样处于食物链底端的两个人产生了一次微不足道的交集。   他们的第二次相遇在学校的小卖部。   黎听遥停在黄油小面包前面发愁。   前一天他额外买了一支水笔,今天身上只剩九块钱,一张五块纸币外加四个硬币。   一整袋的小面包定价是九块九,所以即便放弃牛奶也吃不到面包。   那就……饿一个中午吧。   他刚做好这样的决定,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拿走了最后一袋小面包,连看饼充饥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他失望地看向收银台,意料之外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江芋可。   买到小面包的江芋可莫名转身过来看着黎听遥,似乎很紧张。   黎听遥面露疑惑,下一秒就看到江芋可一个箭步冲过来,抢走了他手上的五块钱。   黎听遥:?光天化日抢钱啊!   抢到钱就跑的江芋可在被小卖部门槛绊了一下后猛然清醒,愕然看了一眼手上的纸币和完好无损的小面包,慌张打开面包袋抓出四只小面包,嘴里叼两个,手里攥两个。   还剩五个被她重新打包好,连同包装袋一起放到黎听遥手上。   黎听遥略去后面和江芋可一起看漫画演变成二次元的情节,对秦徵强调:“秦徵,她真的是我特别珍贵的朋友,你对她善良一点行不行?”   “她分小面包给你,她就善良了?”秦徵酸唧唧开口,“我要是知道你高中连面包都吃不起,能直接给你开个连锁店。”   “适可而止吧秦徵!”过去的事情总能无限度拉低黎听遥的心情值,他没有多余的力气藏住自己真心话了,“撒泼任性也要有个限度。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我在你面前什么模样你都见过,你知道我不可能和任何女生……”   话音截然而止,羞臊的情绪让他的眼睛里蒙了一层水,他头一歪顶在车窗上,懊恼地想把话都收回去。   这说的都是什么?   秦徵却几乎要得意地翘起尾巴,但他眼珠一动看到黎听遥明显不高兴的模样,又在后悔今天是不是真的把人欺负得太过。   忽然,“江芋可”这个名字,和他脑海中的某个词产生了对应。   “江芋可,她是你的QQ置顶‘芋圆可可’?”秦徵仿佛一下子又找到了任性的底气,声音大了起来,“这事儿可以翻篇,但是你QQ也得和我聊天,不准和她有轮船,得和我有。”   黎听遥说江芋可,“特别”?“珍贵”?   她凭什么特别?她凭什么珍贵?   秦徵恶狠狠地想着,掠夺、掠夺,要狠狠掠夺!   黎听遥则是气到无语地笑了一声:“你今年八岁?”   翻篇儿这词儿还轮到秦徵来说了,这无中生有无事生非无取闹的家伙。   秦徵盯着他的脸色,机灵地改口:“好吧,不聊就不聊。”然后开始无声地念念有词。   黎听遥敏锐皱眉:“你在念叨什么?”   “在拜托我自己,”秦徵拉长音调,“适可而止。”   ……黎听遥希望他说到做到。   短暂的静默过后,黎听遥重新好情绪,问:“现在,可以把江芋可放出来了吗?就算没有什么特别的由,我们也可以见面吧?”   秦徵哪还敢继续胡说八道,低声嘟囔:“早就解锁了,我又不是真的法外狂徒。”   一切归于平静。   秦徵毫无预兆地“他大爷”了一声。   黎听遥看过去。   秦徵恼火开口:“你高中饭都吃不饱,席瑞现在在工地上一顿吃两个袋鼠,他凭什么?我要削减他的伙食。”   黎听遥赞同点头。   秦徵恶毒地补充:“还有那俩站门岗的,餐标降低到五块。”   黎听遥喜不能言,索性靠过去在他脸上“啵”了一口。   秦徵的尾巴终于压不住了,得意地左摇摇右晃晃。   讨老婆开心这件事他做起来真是手拿把掐啊,手拿把掐。   【作者有话说】   听听碘伏仙人时候。   周一工作太多,和四拨人吵架浪费了很多时间,所以更新迟了。   为了谄媚一下读者,单方面决定周二周三都更(我能吗我能吧)。 第73章 男的生不了   秦徵在去集团的路上绕了个弯,先把黎听遥送回家。   他踩下油门刚离开,黎听遥立马掏手机打车回西二环,他的假毛道具cos服都得拿回来,还有卡在茶几下面的抿嘴哥。   确认网约车订单之前,一通电话先打了进来,是个陌生号码。   黎听遥接通电话习惯性地不吱声,等对面先开口。对面却也没有任何声音传过来,似乎防备心很重。   就在他准备挂断的时候,一道女声响起:“小黎?我是秦铭川的太太。”   黎听遥听出来了,这是秦铭川的女朋友,江素芸,竟然大言不惭地自认是秦家的大太太。   名不正言不顺的大秦太太约名正言顺的秦太太喝一杯下午茶。   既然是和秦徵相关的人找过来,黎听遥这回很自然地先去询问了秦徵的意见。   一开始,秦徵斩钉截铁说:“不必会。”   黎听遥应了一声“好”,又说:“她特意说了一句,不管我喝不喝这杯茶,都不能让你知道她找过我。她是不是在计划着做对你不好的事?”   秦徵冷哼一声:“让我的人对我有所隐瞒?她未免太自信。”   “嗯,而且是标准的反派台词,”黎听遥抬眼望天花板上自己的倒影,“但是我很好奇她想做什么。”   秦徵立马改口:“去吧,时间地点都发一份给我,我安排人跟去盯着。”   两小时后,黎听遥和江素芸面对面坐在某间僻静咖啡馆的二楼雅间,两人面前各有一杯柠檬水。   女人笑得优雅:“年纪大了,这个时间喝不了咖啡。”   黎听遥手机扫码给自己单点了一壶最贵的,同时确认道:“是您约我来,所以也是您付账吧?”   江素芸瞟了一眼价格,笑容变得勉强:“当然,我是邀请方又是你长辈,自然该是我付账。”   咖啡上桌,黎听遥粗略地喝了一小杯,品不出什么滋味,第二杯开始加大量的奶精和糖,把咖啡当成奶茶喝。   江素芸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很久,搅动着柠檬水里的柠檬片,试探开口:“约你来,也没什么别的目的,关心一下你和小徵。你们相处还算可以?”   黎听遥态度很好地把问题丢回去:“怎样算可以,怎样算不可以?”   无论是从法律的角度还是道德的角度出发,江素芸都没有立场摆姿态来“关心”秦徵。   而江素芸总觉得黎听遥和上次见过的不同,她耐着性子道:“相处得如何其实都是次要的,一个家庭,只要完整,结局怎么样都算好。”   她这句话似乎意有所指,黎听遥一心调配奶茶,不说话等她的下文。   “我和小徵的爸爸在后代传承上的看法始终是一致的,”江素芸说,“组建家庭的最终目的还是要落在繁衍这件事上。两个人的生活是好,但终究不长久,有了孩子就不一样,活生生的孩子是你们两个人之间解不开的牵绊。”   原来又是催生的。   催两个男人生孩子,秦铭川和江素芸究竟是何等的恶趣味。   黎听遥依然在笑,眼神里的温柔却是冷冰冰的,装模作样地感叹:“哦?看来江女士在这方面颇有心得。”否则又哪里会冒出来秦舟。   山川湖海以一舟渡,秦舟的名字就很显露目的了。   黎听遥想自己也是和秦徵相处得太久,嘴巴都学坏了,他以前不会说这么伤人的话。   江素芸莫名笑了两声,肩膀动了动:“你不大瞧得上我,”紧接着眼露讥讽,“未必我也瞧得上你,好歹我有儿子傍身,秦铭川这辈子都甩不开我。你呢?男人和男人的家庭,有结婚证就了不起吗?对于秦徵那种人来说,甩掉你不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撇开你去找别人生个孩子你又能干涉得了吗?我给你一条保荣华富贵的路,你可别做睁眼瞎。”   …… 荣华富贵?   黎听遥对比了一下自己每个月五百万的生活费和秦铭川每个月五千块的生活费。   到底谁和“荣华富贵”更沾边呢,这个问题好难。   他拿出毕生演技,演出醍醐灌顶的模样,惊疑不定地开口:“我要怎么做?”   “给秦徵生儿子的女人我已经挑好了,现在给你两个方案,最优选是让他们自然繁衍,次选是你把秦徵的精子偷出来。”话说到这里,江素芸的高傲已经展露得淋漓尽致。   让秦徵和别的什么人自然繁衍,这种事绝对不行。   至于偷秦徵的……精子?   这个要怎么偷。   这对中老年狗男女的口味真重。黎听遥嫌弃不已。   江素芸则在等黎听遥的积极表态。   “做这种事,我能得到什么?”黎听遥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问题,“别人生了秦徵的孩子,我的荣华富贵又在哪里?”   江素芸恨铁不成钢道:“孩子养在你的名下,将来继承秦徵的一切,他给你养老,你说你的荣华富贵在哪里?”   还是封建社会皇后娘娘抚育皇子将来做嫡太后那套逻辑。   黎听遥惊了,原本不出意外的话,秦徵的一切都是他来享受,现在多了个孩子夺走财产,还说成是保证他的荣华富贵?   这分明是强抢。   他精明得不得了,才不会被江素芸的神奇逻辑带进沟里。   江素芸来找他暗中密谋的原因只有一个,秦铭川、江素芸、秦舟这三个人坚持不懈地觊觎秦徵手里的庞大财产,明抢不成,就造个孙子出来暗夺。   黎听遥的好奇心得到满足,这一场下午茶也就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但是在掀桌之前,他坏心眼地提问:“你请我做事,不能光靠画饼吧?没有一点实在的好处,我很难信任一个陌生人。”   江素芸脸上立马写满了没有钱的窘迫。   黎听遥站起身,往外走了几步透透气,头一转在隔壁包间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   大敞四开的隔壁包间内,苏助独自坐着,正在埋头苦吃一整份的下午茶火锅,不锈钢盆那么大一个。   黎听遥惊愕地张大嘴巴,转念坐回自己的包厢,再次扫码点单——他也要吃这么大的下午茶火锅。   他还好心问了一句:“江阿姨,我点一份甜品,不介意吧?”   江素芸前脚说“没关系”,后脚看到那么大一盆下午茶火锅,鼻孔都在冒烟。   贫穷的气质就像是打喷嚏,越是遮遮掩掩,越是声势浩大。   入夜,秦徵和黎听遥并排躺在主卧的床上。   用并排不够准确,不如说……缠绕。   总之,秦徵仿佛有皮肤饥渴症一样,最大限度地让自己和黎听遥相贴,好在贴住了就没再乱动,勉强是安分守己的模样。   黎听遥嫌热,但也没推开秦徵,耳朵边就是秦徵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他喜欢听。   他和江素芸的下午茶不欢而散。   江素芸没有多余的钱来贿赂黎听遥,又或许她有钱也舍不得。   秦徵的呼吸热烘烘的,声音又是黏糊糊的,在黎听遥头顶上嗡嗡作响:“啧,秦铭川够傻的,指望几句话就能说动你偷我的基因。”   黎听遥郑重地表忠心:“嗯,我才不会偷你的精子。”   义正词严的一句话,却像是一道热浪猛地打在秦徵身体上,他有些难捱地换了一个姿势楼板,头一倾,咬住黎听遥的耳廓,声音低成了喘息:“用不着偷,本来就都是你的。”   “……什么啊,没有很想要那种东西,”黎听遥的呼吸节奏开始乱套,他乖乖配合,又有些烦躁,“不要总说奇怪的话。”应付起来很羞耻诶。   秦徵强行曲解黎听遥的话,虎着脸问:“不想要我的,你想要谁的?”   他借题发挥,五指用力地掐在黎听遥腰际,动作开始没轻没重:“要孩子也只能是你给我生的。”   黎听遥肚皮瞬间酸胀了起来,皱着眉吐气让秦徵滚:“都让你少说点怪话,我是男的生不了。”   “我要是说能呢?”秦徵顿了一下,表情认真得不像在胡编乱造,“奥正生物扶持了几个研究所,其中就有专门研究男人生孩子的,你猜他们研究到哪一步了?”   黎听遥立马僵住了,盯着秦徵的脸研究半天,嘴上坚持说:“我才不信你。”心里已经不自觉“咚哒咚哒”打着鼓。   ——退一万步讲,秦徵也不会让自己的亲生骨肉和“实验成果”这个词扯上关系吧。   这晚的第1回合在相对温吞的节奏中结束,秦徵又安静地贴住黎听遥,轻柔地问:“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做什么吗?”   是贴贴,是黎听遥喜欢的“和老公贴贴”,秦徵牌小鸟骄傲地抖抖胸膛的绒毛,他真是太宠了。   黎听遥静默一瞬,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突然,他眼睛一睁,想起来主卧矮柜的那一堆中药,意识到现在的剧情属于“老师在课堂上临时抽查,偏巧他提前看过题”。   于是底气十足地回答:“中药的第一波药效过了,你在等第二次起效。”   秦徵疑惑且震撼:“我需要吃药?!”   而黎听遥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下次我帮你熬药吧,你上回就弄坏一个锅。”   秦徵的温情荡然无存,他势必要在今晚加麻加辣,让黎听遥见识他的能耐,那是吃药能达到的效果吗?   偏生黎听遥一副死脑筋,眼睛和脸颊红成了一片,流出来的眼泪都是碎的,夸出口的话却是:“那个药,还真挺好的。”   秦徵瞬间凶恶到极点,嘴里不断地威胁:“怀不上你别想下床。”   【作者有话说】   宝生不了。   其实是宝嫌太温柔了故意激老公。   我要睡了。   请码字之神保佑我周三的更新一定要在周三。 第74章 石头臼子成精   秦徵在丢弃羞耻心这件事上独具天分,他托住黎听遥的下巴,紧贴过去留下密实的亲吻,嘴巴里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有,夸老婆乖,说将来的宝宝像老婆就最好了,还要捏着黎听遥的胸膛问老婆是喜欢喂母乳还是冲奶粉。   不讲逻辑和道的话脱口而出,他自己倒是一脸坦荡,说得煞有其事,黎听遥却是听得全身泛红,但是想反驳他又没力气,只能用潮乎乎的眼睛瞪过去进行无声的怒骂。   秦徵对上那道眼神,又夸老婆的眼睛好漂亮,于是黎听遥的两只眼睛也被亲了又亲。   皮质的床头靠垫沾满了水渍,分不清是谁的汗,黎听遥仰靠在上面,又脱力地下滑,一只脚踝被男人死握着,另一条腿不受控制地打颤。   他猛然蹬直了那条腿,发出一声脆弱的求助:“小腿,抽筋了……”   秦徵连忙按住他抽筋的小腿揉捏,没有技巧只讲力道,黎听遥又“嘶”了一声喊疼,几乎想用完好的那条腿把秦徵蹬下去。   秦徵不肯放手,一边进行粗鲁的按摩一边胡乱的亲,把亲吻当成了止痛药。   不知道是心作用,还是秦徵的功劳,那种小腿筋脉绷紧的感觉很快消失,黎听遥舒了一口气让秦徵停下来。   秦徵却仿佛喜欢上了给他的小腿做按摩,不仅不放手,还要告诉他:“以后怀孕了,小腿经常会抽筋,我正好练练。”满眼都是对这件事的期待。   “……都说了不会有这种事。”黎听遥软塌塌地不想动弹。   秦徵很快又压了上来,哑着声音给两人鼓劲:“我努力一点,宝宝可以的。”   身体上的疲累总是会弱化一个人的思考能力,黎听遥被秦徵控制在床头,一抬头看到顶灯在自己摇晃。   唔,不是灯在晃,是秦徵在撞。   他逐渐感到天旋地转,头脑都在发昏,低头又看到秦徵眼睛里闪着狂热的暗光,思维竟然也忍不住跟着秦徵的话乱跑。   他伸手摸自己的肚子,隐隐约约感到酸胀和疼痛。   会怀吗?会有男人怀孕的事发生吗?奥正注资的研究所,是哪几家?   房间里的潮热渐渐退去,黎听遥松开勾住秦徵的手,闭着眼给自己催眠:“我是糍粑……我是糍粑……”   黏糊糊的一大坨糍粑摊在床上起不来了。   秦徵光看到他嘴唇动,没听到声音,好奇地凑过去:“老婆,你说什么?”   黎听遥眼睛睁开,立马使出最后的力气爬走,四肢都在颤抖:“救命……石头臼子成精。”打糍粑不要命的。   秦徵愣了几秒,还没品出来黎听遥这句话的含义,却见黎听遥像一滩流动的水从床上滑了下去。   “你怎么下去了?”   “洗个澡……”黎听遥有气无力,蓄力半天才成功站起来,腿一抬就开始发抖。   秦徵下意识伸手去捞他:“我抱你去,你别这么……坚强。”   “呵呵,”黎听遥冷笑,艰难地往浴室移动,“我坚强,我就坚强,你别跟过来。”   要不是有人石头臼子成精,他需要这种坚强?   秦徵过惯了软玉在怀的好日子,一看黎听遥闹着要分割,分离焦虑症都犯了,委屈得不行:“我不配拥有一个给你洗澡的资格吗?”   黎听遥一点面子都不给:“嗯,你没有,敢跟过来你就完蛋了。”   秦徵下床的动作一顿,迅速乖巧地在床上跪好,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总之在老婆面前先服软是没错的。   黎听遥走出去几步,发现最重要的东西不在手里,又抖着腿退回到床边,艰难地吐了一口气,弯了弯腰,发现真弯不下去,无奈朝秦徵伸手:“把我手机拿给我。”   拿到手机之后,又挪着步子去浴室。   秦徵的视线一直黏在他身上,直到浴室好大一声锁门声响起,才悻悻收回视线,同时两眼一眯。   洗个澡,带手机做什么?   机灵的秦徵很快从另一侧床头的抽屉里翻到黎听遥的平板。   密码输入“0818”,成功解锁,他唇角勾了勾,心情很好。   黎听遥就是口嫌体正直的个性,说要改锁屏密码就一定不会改。   平板的网页搜索栏很快同步出黎听遥正在查询的内容。   “男性生子的研究进度”、“奥正控股的生物公司叫什么”、“男人清不及时有可能中招吗”……   秦徵忍不住,低着头“哧哧”地笑起来,暗想黎听遥现在对着搜索结果肯定在生闷气,他害怕自己的笑声被黎听遥听到惹老婆更生气,抱着刚刚被老婆垫在身下的枕头一头埋进去。   都是老婆的味道,香香的。   老婆怎么什么都信,太好欺负,太乖了。   浴室里,黎听遥坐在马桶上,脸上一时红一时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又在被秦徵牵着鼻子走。   好气,这一个月都不想再和秦徵见面了。   他把花洒开到最大,缩在浴缸里自我检讨,下次下次绝不能再轻易相信秦徵的嘴。   “小学生都知道男人生不了孩子,我是笨蛋……”他抱着头痛苦地小声嚎叫,过了一会儿又庆幸自己在秦徵面前一直嘴硬,“还好没让他发现我真信了。”   不然现在就想一头钻进马桶穿越去异世界。   彻底地清洗干净后,他拖着疲累的身体从浴缸里出来,伸手去拿浴巾,一看置物架发现空空如也。   ——进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拿,就带了一部手机。   “确信,我是笨蛋。”   浴室外,秦徵目不转睛地守着浴室门,神情专注如寓言故事里的野狐狸盯着酸葡萄。   终于,被他等到那一声门锁解开的声音。   他心情小小澎湃了一下,看到浴室门只被拉开一条微妙的缝隙,从里面伸出一只手,白皙莹润,指尖裹着的创口贴也丝毫不减这只手的漂亮。   秦徵胸膛鼓胀,恨不得立刻掀开门挤进去,但还是像乖巧等指令的狗狗一样,望眼欲穿地锁定老婆的手。   黎听遥用指节在门板上敲了两下:“秦徵,你在吗?”   秦徵一秒出现在门边:“在。”   “拿条浴巾给我,谢谢,睡衣也帮我拿一套吧。”   秦徵很快拿来一整套黎听遥要的东西,却坏心眼地没有立即递过去。   黎听遥隔着门缝看到东西都在秦徵手里拿着,催了一句:“不给我吗 ?”   秦徵确认一遍:“只要浴巾和睡衣?”   黎听遥很淡定:“嗯。”   秦徵挑眉:“不要给我生孩子?”   黎听遥心头一跳:“?”   秦徵打出连招:“下次带你去奥正生物参观吧,自己家里的产业,没道还要你去网上搜。”   黎听遥面色爆红,秦徵怎么会知道他刚才搜索的内容?   他又急又气,像被踩中了尾巴一样,对着秦徵骂:“偷窥狂,变态。”   浴巾和睡衣都被扔在了地上,秦徵一脚顶开浴室门,挤进去的同时抱住了黎听遥的腰,鼻尖埋在他的颈窝嗅气味,尖牙叼住他锁骨上薄薄的皮肉舔了一口再往上游走,呼吸里藏着喷发的热潮:“是谁偷偷摸摸躲到浴室里问怎么生小孩?想给我生又不敢承认是不是?嘴巴比钳子还硬,是不是要亲到你不敢嘴硬才行?”   黎听遥刚从浴缸里爬出来,又被人压了进去,失去着力点,手里又找不到东西抓,只能去抓浴缸边上的装饰物。   热腾腾的水汽蒙住了他的眼睛,在秦徵的春秋笔法面前,他说真话也像是在狡辩:“才没有想生孩子,是你总拿瞎话骗我。”   被秦徵骗,还要被秦徵污蔑,他气到不行,没忍住落了两滴泪。   秦徵立马又心疼上了:“怎么哭了?不准哭。骗你是老公不对,给你补偿好不好?”   黎听遥赶紧说:“我要一个人出去玩。”   秦徵黑脸:“……这个不行。”   黎听遥委屈得更厉害,一点也不想见到这个人,挣扎往浴缸外面爬,没爬几下就被抓了回去,细白的腰被迫在水里弯成曲曲的小桥。 第75章 没办法还给你   九月之前的最后一个周日,秦徵坐上了飞往h市的航班。   这一回他没有黏黏糊糊地要求黎听遥送他去机场,一副对待工作慎重其事的态度,甚至提前两晚自己主动收拾好了行李,完全找回了成熟稳重的大人形象。   ——如果他没有在临行前蹲在床头要求老婆给他系领带的话。   “要温莎结,打漂亮点。”秦徵扬着脖子,露出一截细腻光洁的皮肤。   要求还挺多。   黎听遥疲惫地睁开眼,一瞬又合上,只觉得秦徵吵闹。   秦徵又提了一次,语气里多了些催促的意思。   黎听遥嫌他烦,伸手挥过去,做出驱赶苍蝇的动作。   秦徵下意识用脸去接,头都探过去了,最后关头突发奇想换成手。   “啪”,十指相扣!   黎听遥皱眉,睁眼,看到一脸喜色的秦徵。   对付秦徵这种人,他果然一点奏效的办法都没有。   黎听遥抽回手,恹恹地爬起来给秦徵打领带:“最后对一次口供,你得29号回家对吧。”   漫展日期在28号,他回程的高铁票也买在28号,千万不能在时间上出岔子。   秦徵完全是一只在被梳毛的小狗,高高地抬着脑袋,神情放松,十分享受:“嗯,29号有个启动仪式,结束了就能回来。你要是希望我早点回家……”   把不必要的流程缩减掉也不是不行,最近集团正在推进降本增效工作,减少没有价值的形式化动作也是降低员工的负担,正好让他们集中精力和时间在关键领域深耕。   而且秦徵已经计划好30号带黎听遥出海捕鱼。   提前一晚回来,和老婆心无旁骛地温存,第二天可以让老婆好好休息,第三天出海才更有精神!   转念间,秦徵已经拿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压缩这次出差的时间。   他心里打着小九九,压根儿没注意到黎听遥脸色一变。   “你、你还是别急着回来。”黎听遥手下猛一用力,险些勒死秦徵。   秦徵喉咙里发出一声凄惨的“呃啊”,眼神惶恐:“你的人生想不会是貌美发财死老公吧?”   秦徵倒不是不允许。   但是黎听遥能不能再等个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吧。   他还年轻,有老婆的日子没有活够。   黎听遥呼吸一乱,赶紧把领带扯开,安抚地摸摸秦徵的脖子:“对不起,我刚刚走神了。”   为表歉意,黎听遥推着行李箱把秦徵送到家门口。   秘书A和司机都在楼下等。   这回出差没有苏助的事,听说是请假回老家要帮忙给亲戚办喜酒。   秦徵心有余悸,一只脚跨出去,又缩回来,不放心地和黎听遥确认:“我可以回家的,对吗?我可以在你身边多活好几十年的,对吗?”   黎听遥掩着面连连点头:“对,都对。”   只要这回出差别提前回来,秦徵做什么都是对的。   秦徵的心,小雨淅淅转晴天烈阳,提着行李英姿焕发地出门。   他原本还想加一句“等我回来还爱我的,对吗”,但是他不用问都知道,除了他,黎听遥还能爱谁?   黎听遥爱cosplay。   秦徵一出门,黎听遥残存的困意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拿一张洗脸巾沾湿了擦擦脸就开始收拾去漫展的行李。   本次的漫展行程安排得紧锣密鼓,27号下午高铁到达h市,前一晚早睡,28号早起一杯冰美式消肿,六点到九点做妆造,大约九点一刻对接的助会到达酒店办退房以及接他去会展中心,一切顺利他会提着行李在十点半进入嘉宾休息室,十一点半上舞台互动,十二点开始签售,一直到下午十八点下班,回休息室拿行李,地铁坐到高铁站,搭晚上最后一趟高铁回家,结束。   为了保证妆面不受破坏以及维持身材状态,正常情况下,他会挨饿一整天。   听上去有些累,但是能做上这种自己喜欢还赚钱的工作已经比世界上99%的社畜和无业游民都幸运。   何况他的出场费在coser小网红圈层里也算可观。   只是——   黎听遥从自己的卧室翻到秦徵的卧室,又去两边的浴室和洗衣房溜达了一圈。   哪儿都找不到他目前穿着最合适的那条白底灰边基础款。   男人驯服一条内裤也是很需要时间的,他好不容易才和白底灰边建立起深厚感情。   怎么就无缘无故地消失在家里了?   行李箱大敞四开,黎听遥坐在地板上对各类物品一一检阅,最后合上行李箱,整装待发。   心里还是很不得劲,想不通白底灰边的去向。   “被秦徵随手扔了吧。”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唯一能想到的合解释,就是秦徵在丢避孕套的时候突然看他的白底灰边不顺眼,一起给扔进垃圾桶了。   嗯,一定是秦徵干的,也只有他做得出这么浪费的事。   黎听遥攥着拳头,忍下火气,在秦徵到达h市的第三天,乘坐上同样前往h市的列车。   离开b市之前,黎听遥删除了自己从家里离开的摄像头画面,他不确定秦徵会不会闲得没事翻监控,提前删了总是万无一失的。   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他在酒店里接到秦徵电话的时候还是心头一跳,刚说了一个“喂”字就开始喉咙发痒。   这几天,秦徵几乎一有空闲时间就发条消息过来,说h市的气候黏黏糊糊,从车里下来没走几步衬衫就汗津津地贴在后背上,很不舒服。   又说地区公司在人员招聘上似乎有地域歧视,管层一大半都是本地口音,和他汇报工作都掺着抑扬顿挫的方言,他很听不惯,下面干活的小喽啰倒是清一色外地人,看起来都是能吃苦的面相。   今天有条消息说的是地区总经马屁拍在了他的马蹄上。   他不过是说了句场面话,夸食堂的菜合胃口,那位谄媚的老总立刻就要把食堂大师傅送去集团总部。   “把活干好了比什么都强,集团几个亿几个亿给他拨款,他要是没能在南边撕下一块肉来,就等着把自己洗洗干净来集团接手蒸饭机,”秦徵抱怨半天,声音低下去,怨气很重,“而且我只喜欢吃你做的饭,”又一顿,总结,“好想回家吃饭。”   好男人不吃两家饭。   黎听遥侧卧在床上养神,手机本来是放在枕头边上开着外放,蓦然听到他最后一句,默默把手机捡起来,关掉外放贴在自己耳边,想到自己马上要说的话,脸已经开始红了。   他压了压情绪,很含蓄地问:“回家要吃话梅排骨还是……”   秦徵抢答:“话梅排骨!”   黎听遥愣愣接上后半句:“……还是我。”   他做了好久的心准备也只敢隔着电话调戏秦徵。   好嘛,全垮了。   馋狗秦徵。   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秦徵死乞白赖地要求反悔:“抢答不算,我要你。”   出题人兼裁判员铁面无私:“机会只有一次,反悔无效。”   秦徵不同意,哼哼唧唧连撒娇带哀求,发现黎听遥软硬不吃后,忽地顿住,声音变得极其正经,很笃定:“听听,你也在想我。”   黎听遥之前就说过,秦徵的声线属魅魔,隔着电话更是附加了一层额外的魔力,一呼一吸直接砸在黎听遥的耳根上,撩拨着他的耳垂开始发烫。   他在此刻解了江芋可对动听声音的惧怕。   只是听到声音而已,心跳就已经快得不像是自己的了。   他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快到十点,按计划他该去睡觉,现在却舍不得挂电话,也不敢对秦徵作出回应,徒劳地用手背贴上脸侧降低温度,生怕脸颊的滚热会随着声音一起传播过去。   秦徵屏息听着电话那头的沉默,对自己的猜测越发深信不疑,得意地翘翘嘴角,非要揶揄老婆:“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想我也是人之常情。”   黎听遥更不愿意发出声音,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线,只有藏不住的呼吸声“呼呼”地传过去。   约莫有半个小时,两人都没有说话,电话却也一直没挂断,黎听遥有些犯困,和秦徵说晚安。   秦徵猛地重重呼吸一口,拒绝挂断,强硬要求就这样通着电话睡。   “不行,这太浪费了,”黎听遥上下眼皮止不住地打架,声音里透着明显的困倦,“你真的好浪费。我有条内裤是不是你给我偷偷扔掉的?白色,浅灰的裤边,很好穿的一条,特别舒服。”   又是一声突兀的喘息,然后才是秦徵正常说话的声音:“嗯,特别舒服。”   黎听遥察觉哪里不对:“你……大半夜健身?”   秦徵呼哧呼哧:“对,在健身。”   “你……真的大半夜跑去健身?”黎听遥今晚意外地敏锐,“我可以提出质疑吗?”   主要是秦徵真的可疑,平常都不会这个点去健身。   电话里倏地传来一声布料撕裂的声音,显得秦徵更加可疑。   黎听遥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担心秦徵跌倒或是被什么器材扯住,却突然听到秦徵投案自首的声音。   “对不起老婆,你的内裤是我拿的,确实很舒服,”他真诚忏悔,“我只是想带出来几天,现在没办法还给你了。”   所以刚刚撕裂的布料是——   黎听遥终于意识到,秦徵正在隔着电话做手工活。   气氛陡然暧昧,他耳根一麻,在冷气充足的房间里热得冒烟,睡意荡然无存。   多亏了“认错积极”的秦徵宝宝,他都快要对“对不起老婆”这五个字产生ptsd了好吗?   越认错,错越多,明知故犯、怙恶不悛、变本加厉。   是坏狗。黎听遥顶着一头升腾的热气在心里骂。   “你生气了吗?”秦徵问得小心翼翼。   黎听遥又开始于心不忍。   做点手工活也是人之常情,没道那么压迫秦徵。   他心软地回答:“也……还好。”   既然事情已经败露,秦徵语气一转,大大方方地提出进一步要求:“反正都被你发现了,不如我们换成视频通话。老婆,看看x。”   直气壮,足见其无耻。   “……”黎听遥气得两眼发黑,杀气腾腾,“滚!”   【作者有话说】   虽然今天也没能在0点之前更新,但是可不可以莫名其妙有宝宝那个我一下(扭来),媚我一下(扭去),参与一下鱼塘推推的活动(扭扭扭),我也会努力媚你们的(叼玫瑰花wink)。   今天非常开心地,结算了前两个月的打工费,天气好冷,今年就不出去打工了(弹跳)。 第76章 好运红配发财金   酒店窗帘在设置好的时间准点拉开,同一时间闹钟声响起,黎听遥平静地睁开眼,侧头看到窗外一片朦胧的灰蓝色。   天气说不上好,他起床的状态也非常糟糕。   发肿的脸挤着眼睛,连带着眼睛睁大都变得困难。   妆娘上妆之前用手背试了试黎听遥的皮肤状态,问他:“老师平常的皮肤就很干?”   黎听遥机械地嗦着冰美式:“嗯,有点,在你进门之前我刚结束湿敷。”   “哦哦哦,”妆娘从化妆箱里找出对应的妆前打底,在他脸上点涂拍匀,“脸颊肉有点肿哦老师,睡前喝了很多水?”   “……没睡好。”   前一晚,他单方面结束和秦徵的通话,之后就进入入睡困难的模式,好不容易睡着又陷进奇怪的梦,耳边都是秦徵的魔音环绕。   梦里,一百个秦徵手拉手绕着他跳舞,每一个都要看他的x。   真是惨绝人寰的噩梦。   这场梦导致他从睁眼开始心就悬着,总觉得今天做什么都不会太顺利。   “我会多用点力气拍老师的脸消肿哦,老师的脸不是易碎品吧?”   主办方请来的妆娘身经百战,经常会遇到刚“调整”完脸部的coser,遇到那种就不能太用力。   “没关系,你拍。”黎听遥闭上眼,完全信任地把自己的脸交给妆娘。   这位妆娘在圈里小有名气,正常的接妆价格在700到1000软妹币,光是带来的助就有四个人,一般妆前打底这类工作都是由助完成,黎听遥能由她亲自打底还是沾了江芋可的光。   在黎听遥局限于当地漫展的时候,江芋可悄悄在h市也发展出了一些人脉,今天的妆娘就是她的人脉之一。   到达会展中心之后,江芋可也熟门熟路地找到他们俩的休息室,甚至是助跟在她身后走。   从进入场馆开始,就有等候多时的站姐粉聚集过来。   cos圈的站姐们大多也只跑几个临近的城市,有实力和精力全国跑的毕竟占少数,所以在黎听遥面前的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加一群陌生的粉丝。   他略显局促地出现在她们的视频里,视线偏移,却看到江芋可很自然地和妹妹们打招呼,说等会儿在签售区一定要见到面。   重度社恐的女高中生原来早就成为了游刃有余的二次元大明星。   黎听遥知道自己不应该,但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落差感。   到了更为广阔的餐桌上,他好像还是只能做一盘配菜。   小白菜的命运就这样的。   “你怎么摆出这副表情?会被拍到崩脸照的。”一进休息室,江芋可就对他耳提面命,“只要在有镜头的地方都必须保持一级战备状态,我们靠脸吃饭,每一张崩图的出现都代表金钱流失的可能性,打起精神!”   黎听遥不敢看她,皱着脸自我检讨:“我想我是一个很可耻的人,我在嫉妒你,这是不对的。”   江芋可突然开始对着手机前置开始自拍,美美wink:“早已习惯世人的嫉妒。身负美貌,注定遭受太多恶意的注视。”   黎听遥自怨自艾的情绪在刹那清空,他头疼地拿出今天的第二杯冰美式,开始吸溜吸溜,祈祷极速消肿。   临近中午十二点,刚结束舞台部分的黎听遥在安保的护送下转移到签售区,场馆里人流密集,他一不留神撞在了一个兽头粉毛双马尾jk妹身上。   他赶紧停下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兽头jk妹一转身看到是他明显停滞了一下。   兽脸上大大圆圆的眼睛是固定的形态,不应该有变化,此刻却奇怪地透出惊慌失措之感。   她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让黎听遥走开。   黎听遥隐隐感到不对,但还是往前走了两步,兽头妹也静悄悄准备跑路。   “不对劲。”黎听遥转头看向兽头妹,眼睛里的怀疑几乎凝成实质,如果兽头里面真的是一个女生,这个身高也太过鹤立鸡群了一点。   他状似不经意地再次经过兽头妹,音量不算大地叫了一声:“苏助。”   兽头妹立刻慌得爪爪攥成一团,用尽全身力气挥着双臂否认这个称呼。   黎听遥平静地戳穿真相:“正常人在大街上听到一个陌生称呼不会做出任何反应,更别说拒绝认领。”   别挣扎了,兽头粉毛双马尾jk妹。   就是你,苏助。   显而易见,兽头妹从活力满满秒变萎靡不振,白毛粉肉垫的爪爪无力地垂在身侧,发出男性社畜的声音:“做一天的陌生人好吗?好的。”   黎听遥趁机捏他充棉的耳朵,坏心眼地勒索:“行,但是等我签售结束,你得这个形态和我集个邮。”   苏助今天一身都是粉白粉白的,白色的兽脸配粉毛,白底粉领的水手服配粉色制服裙,和他平时的形象完全是两个极端。   不集邮太可惜了。   兽头妹垂着大脑袋,无可奈何地点点头,捧着自己的脸疑惑:“你怎么认出我的?”   黎听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你脖子上有三颗痣,很有辨识度。”   位置排列像个等边三角形。   苏助:“……”   他悔恨不已,恨自己因为怕热就没有戴脖子毛。   希望今天不会在第二个人面前掉马。   祈祷。   与此同时,h市的另一处地点,刚结束中饭的秦徵坐上一辆七座商务车。   他从车载冰箱里翻出一瓶水,三口喝完。   “启动仪式为什么要定在大中午?这群人都不热吗?”   秘书A:“听说是找大师算过,良辰吉时。”   “搞这些虚头巴脑的,”秦徵不信佛不信神,只信劳动创造财富,他对地区公司派过来的车也不满意,“就坐我一个人,需要开七座的车?还是说有谁配和我待在同一辆车上?”   从始至终都和秦徵一辆车的秘书A:……懂,我只是车上的蟑螂而已。   车开到活动地点,秦徵隔着车窗惊讶地看到,红地毯两侧停放有数辆大型挖机,排布整齐。   赤红的地毯,金黄的挖机,对比鲜明。   他不解皱眉:“这么土的场景布置,谁的想法?”   秘书A:“大师算的。”   秦徵:“……”   从车上下来,现场所有员工自动自觉地列队欢迎秦总,一排排热气洋溢的……统一穿着上身红下身黄制服的优秀企业员工。   员工们一茬一茬地栽在地里,这配色下了班就能去麦当劳兼职。   秦徵看得两眼一黑一黑又一黑。   “这身番茄炒鸡蛋的制服又是哪儿来的?”   秘书A纠正:“秦总,这叫好运红配发财金,大师……”   “大师算的,”秦徵已经学会抢答,“从哪儿找来这么一审美垃圾的骗子?这款我不批,让他们自费。”   在遭受两波视觉冲击之后,当秦徵看到红毯尽头,启动仪式的背景墙正中间,出现一柄悬挂的锄头的时候,已经毫无吐槽的想法,甚至干笑了一声。   将来,要是奥正在南边的发展不顺利,这个奇葩的启动仪式必须负七分的责任。   倒是秘书A对吊在头顶的锄头表示忧心忡忡:“这要是掉下来砸到人可不得了。”   秦徵冷眼看过去,沉默。   台子上C位站的只能是秦徵,锄头掉下来唯一会被砸的也只有秦徵。   这是诅咒。   秘书A自觉失言,赶紧打嘴巴“呸呸呸”,说今天每一个步骤都是按照大师的指令设计的,出不了岔子,请秦总放心。   秦徵懒得计较。   结果世上就是有这样祸到临头躲不开的倒霉事。   启动仪式的最后,秦徵站在中心位,双手紧握一柄锄头挖h市项目的第一捧土。   没有人注意到,背景墙上的那柄锄头,系绳逐渐松散,已经到了挂不住锄头的地步。   在一片鸡飞狗跳的惊叫声中,秦徵愕然抬头,根本没有躲避的时间。   他勉强往前一扑,避免脑袋被垂直打中,后背却避无可避地迎上撕裂般的剧痛。   铁质的锄头在他后背剜出一长条骇人的血痕,鲜红的血迅速浸染了整件衬衫。   混乱的启动仪式现场出现片刻寂静,所有人都看到秦徵无意识地倒在沙土地上,仿若灵魂被抽空,面无血色,嘴唇灰白。   会展中心的签售区,黎听遥配合着粉丝们拍合照拍视频。   骤然间,他胸口一痛,不知缘故地冒出一阵一阵地不安。   他按了按心脏的位置,察觉自己心跳的频率不太正常。   是咖啡因摄入过量引起的吗?   坐在互动位上的女生注意到他的动作,关心道:“老师,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他压下那股不适,迅速打起精神,面对拍立得镜头做出脸颊比心的动作,“拍立得上要留言吗?”   ……   又结束了几个互动,黎听遥看到自己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工作中,按他不应该看自己的手机,因此他打算迅速看一眼来电提示就拒接。   然而,屏幕显示,来电人是秦徵。   他放在电源键上的手指突然迟疑。   要不要按下去?   【作者有话说】   又是阴间时间的更新,很想,今年写完,怎么感觉有点困难……楓   不行,王鹿鹿必须很行( )   另,wb放了几杯奶茶,有缘人请喝(是真的奶茶!)。 第77章 渴求爱意的无助小狗   黎听遥犹豫的时间有点久,签售队伍因此出现短暂的卡顿。   助出声提醒:“老师,需要暂停几分钟吗?”   “不用。”他按下电源键,结束了手机的嗡嗡作响。   h市某医院的外科诊室内,乌泱泱挤了一屋子的人,都是趁着秦徵受伤赶过来拿表现的。   隔着一道帘子,一个医生正在里头给秦徵清洁伤口,另一个医生从帘子后头走出来,拍着桌子把闲杂人等统统赶了出去。   秘书A最后一个出去,走之前手里还端着秦徵的手机,苦兮兮地汇报:“秦总,黎先生没接,需要接着打吗?”   “知道了,不打,你也出去。”秦徵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秘书A踌躇了一会儿,惆怅退场。   秦徵的伤主要在后背,从左肩靠后的位置向下向右划拉出一道纵横伤,完成基础的清洁之后,翻着红肉的伤口清晰又吓人,必须要尽快缝合。   很快有一个护士推着小车进来,麻醉医生准备给他推麻醉。   “打麻醉会超级痛,”医生面无表情地做出提醒,看了看病人的大体格子又觉得这声提醒多余,“大小伙子,忍忍就过去了。”   秦徵的面色还是白着的,表情却很沉着,他动弹都没动弹一下,让医生直接来。   打麻醉的目的不就是过滤疼痛,能有多——   “嗷!”   秦徵浑身上下的神经同时绷紧,被动发出丢脸的嚎叫。   打麻醉的感受和想象中完全不同。   后背被插进的仿佛不是医用针筒而是一根织毛衣的棒针,伴随着酥麻胀酸的痛。   这种痛不是干脆利索地扎一下就结束,而是一根棒针钻进来,慢条斯地在肉里打磨,和灵魂抢占生存空间。   像是过了很久,酷刑进行到尾声,麻醉针逐渐抽离,秦徵松了一口气,视线一转就发现麻醉医生手里换了一根新的。   这种面积的缝合手术要打很多针麻醉。   秦徵势单力薄地被麻醉药玩弄于股掌之间,开始想黎听遥为什么不接他的电话。   其实有些人的声音也可以做止疼剂。   ——他的止疼剂不接电话。   第二针麻醉注入之前,秘书A突然欣喜若狂地推门而入:“秦总,黎先生来电!”   秦徵眉头一松。   幸运至极,止疼剂在他最需要的时刻开始注入。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黎听遥还是找助申请了五分钟的休息时间,他没有走远,绕到巨幅海报后面,搬了一只塑料小凳坐下。   电话接通,对面却并没有声音,没有说话声也没有环境声,和漫展上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黎听遥不得不主动开口:“秦徵?”   秦徵懒洋洋回了一个“嗯”,说话的声音有些飘忽:“你挂我电话。”   “对不起……”黎听遥解释不了自己现在的情况,含含糊糊地想把人哄过去,“我不是,很快就回电话了吗。你上班怎么还总有空发消息打电话的?”   “我今天——”秦徵的话起了个开头就顿住。   他原本是要隔着电话夸大自己的伤势以博取黎听遥的同情,暗暗为以后获得一些好处而埋下伏笔。   可是话到嘴边,他突然不想这么做了。   隔着一千多公里,没必要勒索一份这么远的担心。   清凉的麻药顺着血管在后背一路撑开胀开,秦徵吸了一口气,用可惜的口吻接上上一句。   “——打算提前回家给你个惊喜。”   ……秦徵要提前回来?   黎听遥的心立马不规则地乱跳起来,只是坐着竟然也有几分手忙脚乱的感觉。   他捏紧了刚摘下的嘴套,慌张道:“今天?晚上的航班吗?”   如果是晚上的航班,大概率和高铁差不多时间到b市,他打个车说不定能在秦徵到家之前先回家。   可要是秦徵先到家了呢?到时候他该怎么解释?   “回不了,”秦徵的嗓音听起来很懊恼,“这边的人办事出了差错,我要多留一晚。”   “唔,”危机解除,黎听遥心情平缓下来,隔了几秒才想起来要关心一下秦总的事业,“很严重的错误吗?对公司有不好的影响?”   秦徵黑着脸答:“特别坏的影响。”   对他不好就是对公司不好。   也不知道h市地区公司从哪里找来的冒牌大师,设计这么一出荒唐喜剧,他一定要找到这个诈骗犯招摇撞骗的证据,把人送去牢里接受社会主义的改造。   “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累,情况很棘手吗?”黎听遥犹豫不定,他没有正经的职业履历,对秦徵的工作内容一无所知,他发现自己除了这样的空谈,做不出别的关怀,因此而内疚,“我好像真的帮不上你什么。”   秦徵的麻药开始生效,疼痛感已经消失,但是皮肤的拉扯感还在,总体来说,是一种半生不死的微妙感受。   他半眯着眼,把自己全部地感知都用来接收黎听遥的声音:“不用你做什么,和我保持通话。”听到声音就可以。   尽管秦徵已经在刻意控制,黎听遥还是注意到了他拉长的呼吸和偶尔不正常的停顿。   长时间离家的狗狗有时候会情绪颓靡,食欲和玩闹的心情降到谷底。   人就更可怜一点,出差只能住酒店,吃睡都不如家里,还得连轴转地开会和应酬。   秦徵完全是丧失活力的模样。   难以分明的复杂情绪很快缠绕住黎听遥。   他纠结地做出一个危险的决定,等漫展结束之后,他不回家了,他得去陪陪秦徵。   那就假装自己是今天来的h市吧。   或许可以蒙混过关。   然而漫展上的变数永远层出不穷。   下午六点刚过十分,从助手里拿到行李箱的黎听遥和江芋可同时往场馆外面冲。   黎听遥急着重新订酒店卸妆换衣服找秦徵,江芋可要赶晚上七点的高铁。   有粉丝追过来送他们到出口,黎听遥刚打了车,等车的时间正好多给粉丝们一点拍摄素材。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冒出来一个脸生的女孩拦住黎听遥。   “老师,没买到票,可以集邮吧?”话没说完,她人已经举着手机搂了上来,完全不给黎听遥拒绝的时间。   黎听遥表情茫然,身体自动躲避:“拍照可以,身体接触不可以。”   围栏里买了票的粉丝们也提出抗议:“海报都没买,直接白嫖,这对吗?”   “安保这时候又跟死了一样,看不到有老师在被骚扰吗?”   “没买到,又不是不想买!”那女孩对着其他粉丝吼,转头又试图贴到黎听遥身上,哭诉自己有抑郁症,“老师你就对我好点吧,你不抱我我会死的。”   “这真不行,”黎听遥皱着眉不停往后躲,为了避嫌把两条胳膊都收在身后,“你成年了吗?你监护人在不在这里?”   已经有忍不住的粉丝牺牲门票也要冲出来帮忙拉人,江芋可见状也做好了浪费一张高铁票的准备,挤过来隔开黎听遥和骚扰他的女孩。   谁知场外蹲coser的“野生集邮粉”还不止这一个,看到“同伴”被欺负,他们纷纷冲过来支援。   双方开始混战。   正巧,做了一天萌妹的苏助迈着沧桑的步伐从场馆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被人群包围的黎听遥。   “假装没看到吧……”苏助闷头不作声,越过这群人走到人行道,突然停住,叹气,飞奔回头。   就算是遇到陌生的二次元,互相帮助也是浸泡在血液里的本能。   不远处的机动车道上,交通受限,各类车辆停成一条长龙。   秦徵保持着向前微倾的坐姿,语气很不耐烦:“还要堵多久?”   他现在是伤患,他需要回酒店休息。   司机看了一眼实时路况:“今天会展中心有活动,外地过来好多小孩,打车的人多。”   “活动?小孩子不上学参加什么活动?”秦徵不舒服地动了动,他今天穿来的那件衬衫早扔了,身上这件是秘书A在医院对面的狼七匹临时买的,这料子他穿着别扭。   秘书A好奇地伸头往外看:“那边是不是在打架?”   司机也伸头去看。   秦徵对此不感兴趣:“小孩子一多就是麻烦,吵闹。”   “还是群架。”秘书A打开手机镜头当望远镜用,能把远处的人脸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镜头对焦到一个水手服萌妹脸上,发现是一个假头,索然无味。   下一秒,萌妹的假头被人打落,露出了一张软萌可爱——“苏助!”秘书A惊叫到失声。   秦徵眉头一皱:“苏宁回老家给他亲戚办喜事,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秘书A的镜头重新对焦,心情激动,既然这个萌妹是苏助,那他旁边的白毛蓝眸大美人就是——“啊!黎先生!”   高岭之花美到他失语!   悄咪咪关注了老板娘cos账号的秘书A惊喜到已经忘了老板和他坐在一辆车上的事实。   “你说什么?”   秦徵听到那三个字,先是不信,怔愣三秒后意识到秘书A没在开玩笑,猛然起身,夺走秘书A的手机,完全忽视自己后背的伤。   他心跳咚咚,不可置信地调整焦距,盯着手机画面足足盯了十五秒,嗓音低沉下去,认清事实:“是他,是黎听遥。”   人与人之前太过熟悉的缺点在此刻暴露无遗,即使黎听遥脸上带着改头换面的妆容,秦徵还是无法欺骗自己那个人不是他。   他扯了扯身上不合身的衬衫。   过于紧绷的领口扼住他的喉咙,以至于他现在呼吸不畅,呼出来的每一口气都带着心不甘情不愿。   黎听遥骗他。   阳奉阴违偷跑出来玩,还非要跑到他眼前,被他逮到。   他突然明白了黎听遥在电话里的慌张。   那分明是心里有鬼的表现。   他一心想着不能让黎听遥为自己的受伤担心,想着要以最好的状态回家带黎听遥出海。   别人在乎吗?别人只想甩开他一个人跑出来毫无拘束地玩!   可恨自己对一个没有感情基础的合约妻子信任到了这种地步,竟然一次都没有查点对方的定位。   秦徵沉沉呼出一口气,眼神冰冷,吩咐秘书A:“把他抓来。”   秘书A后知后觉自己犯了错,表情僵硬不敢看秦徵,忐忑地开口问:“抓苏助吗?”   真好,黎听遥的魅力已经大到策反了他身边的秘书为色装傻。   秦徵怒极反笑,命令司机打开侧门:“我亲自去。”   漫展出口处的闹剧还在进行中,事态不断扩大,渐渐演变成场内游客和场外游客的矛盾,黎听遥等三人反而渐渐被挤出漩涡中心。   苏助心疼地扒拉自己头套上的毛毛,说要送去修一下。   江芋可坐在行李箱上,眼睁睁看着自己错过今晚的高铁:“你订的哪家酒店?我现在订房,也不知道能不能安排我们住对门。”   黎听遥先前打的车也被他取消了,他正在重新下单:“链接转你了,我打个车我们一起去。”   ——“你要去哪儿?”一道沉稳的男声。   黎听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手臂已经被人紧紧箍住,挣脱不动。   熟悉的声音和桎梏感让他的心脏狠狠颤抖了一下,反射性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草丛、阴沟、下水道,任何没有光照的地方都好,让他躲起来。   混乱而凶狠的气息悄无声息包围住他,他垂着头不肯抬起来,觉得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有可能成为最后一次。   秦徵不肯放任他的逃避,空着的那只手很快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与自己对视。   即便如此,在视线猛然对上后,黎听遥还是下意识做出了避让。   秦徵说话的语气听上去正常,眼神却太吓人了,能一口吞了他。   恐怕现在,秦徵真的会恨不得把他嚼碎一口吃下去。   黎听遥绝望地沉默着。   秦徵去是一个人去,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串人。   头上被阴云笼罩的黎听遥*1、木着脸死人微活的苏助*1、不明原因总之跟过来的江芋可*1。   秦徵数了数车上现在的人头数,六个。   难怪地区公司特地安排这辆七座的车给他,看来是早算过这辆车最终得坐6个人。   秦徵和黎听遥一人霸了一个中间的座位,隔一个走道泾渭分明,苏助和江芋可挤在后排的三人座上。   秦徵侧头看黎听遥,白毛、蓝眼睛、铁质嘴套,黑衬衫的腰腹位置是一个撕裂设计,直接露出大半个腰,伤风败俗!   他又扭头看江芋可,不出声谁也看不出这是个女人。   最后看向苏助……   秦徵头转回去,简直不忍直视,这就是他们集团的高管、社会精英,扑克脸成年男人穿一身粉粉嫩嫩童装裙!   这个世界随时都要崩塌。   不,是已经塌了。   秦徵痛苦抱头:“为什么?你们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苏助勇敢无畏率先出击:“秦总,您没有权利干涉我私下的生活。”   秦徵“呵呵”冷笑:“回老家办喜事,h市什么时候成你老家了?回去扣奖金。”   苏助抱着自己的兽头不说话。   老家指的是漫展好不好,精神老家也是老家,再说对于他来说,逛展就是喜事。   是秦徵不懂。   秦徵不仅不懂,还对苏助指指楓点点:“把你假头戴上,我都不愿意看你!”   “哦。”苏助变身兽头jk妹。   轮到黎听遥了。   黎听遥支支吾吾,不知从何开始辩解起,傻傻抄袭苏助之前的发言:“私人爱好,你不要干涉可不可以?就和你玩飞行器一样的。”   然而在黎听遥的问题上,秦徵的侧重点却不是这个。   发现黎听遥人在h市的那一刻,秦徵有过冲天的怒火。   现在真的把人抓来质问了,他脸上却出现了类似脆弱的表情,飞扬的眼尾都下垂了一点,眼眶一圈变成了水红色,看得黎听遥心头一揪一揪地难受。   黎听遥的语气瞬间更软,退让了又退让:“你……这次算我错行不行?”   他见不得秦徵露出可怜的神情,就算可能是装的。   秦徵去抓黎听遥的手,摘掉碍事的皮质手套,大拇指轻轻摩挲在黎听遥掌心,嗓音低哑,问出那个低到尘埃里的问题。   “在得知我不能提前回家的那三十秒,你是在担心我工作遇到难题,还是庆幸你的所作所为不会被我发现?”   每个人在感情里,都会变成渴求爱意的无助小狗。   秦徵稍微聪明一点,他企图用道德绑架的方式勒索爱意。   【作者有话说】   差点就往后接着写了,停住!让小狗酸涩一下(虽然看起来还是搞笑成分多一点),let's 酸涩! 第78章 狗吃了会死   黎听遥被秦徵抓着手,一点反抗的意思都不敢有,甚至还主动咬下了另一只手上的手套,把两只手都送给秦徵揉搓把玩。   他有些不忍心看秦徵的表情,开口时发现自己又开始犯结巴的毛病,声音打颤:“那么秦徵,你现在的糟糕情绪,是因为我的擅作主张,还是在害怕我没有那么担心你呢?又或者,你接受不了我们这样的……”他无法用带有贬低含义的词汇形容二次元们,但也想不出更加通俗易懂的词,因而卡在这里,也忽视了秦徵放在他嘴唇上逐渐放肆的眼神。   接下来,他就算还想要说什么也不重要了。   在他想好措辞之前,秦徵单手拆开他的嘴套,凶狠地堵了上来,完全没有在听他的解释。   这是秦徵学会接吻以来,动作最粗鲁的一次。   拆开嘴套的那只手顺势固定住黎听遥的脸颊,秦徵撬开黎听遥紧抿的嘴唇,撕咬、翻搅、吮吸,他第一次在亲吻里品尝到苦涩的滋味,心尖又开始酸胀,却还是不顾一切地用唇舌侵占所有,掠夺黎听遥的呼吸和声息。   隔板适时升起。   后排的座椅上,苏助悄悄“哇哦”一声,为了保住剩余的奖金,自觉将头套翻转180度遮蔽自己的视线。江芋可今天是个蓝毛男大形象,手边没有一点可以做掩体的道具,左顾右盼之后选择抓起苏助的一条马尾辫挡在眼前。   黎听遥几乎在瞬间就被吻到窒息,喉咙都干涩到颤抖,他不舒服地呜呜几声,一只手推挡,另一只手试图掰开秦徵扒在自己脸上的手,只换来秦徵更急切地吞吃,完全是不给人活路的吻法。   缺氧……胸口痛,头好昏,黎听遥眼角沁出生性的眼泪,滑落到秦徵的脸上。   冰凉的触感唤回秦徵的智,他亲吻的动作停顿下来,手还紧贴着不肯放。   黎听遥胸腔猛烈地起伏,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莫名觉得吸进来的空气都带了点血腥味。   太疯了,秦徵。   他脑子里全部的思考都被这个疯狂的亲吻打成了浆糊,秦徵却还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在两个呼吸之后又压过来含住他近乎破损的嘴唇。   “不行……秦徵,”他双手同时一推,“我嘴巴疼!”   再亲真的要破了。   出乎意料,他这回真的把秦徵推开了。   而秦徵脸上闪过一丝忍痛的表情,眼眸和嘴唇都是湿漉漉的。   黎听遥看到他喉结动了一下,着急地开口:“别咽!”   秦徵却故意和黎听遥对着干一般,眼神直勾勾看过去,把刚才抢夺过去的口水全部吞咽下去。   而后眼眶泛红,哑着嗓子苦笑:“原来强迫一个不情愿的人,连亲吻都是苦涩的。”   “……”黎听遥心情复杂,“吃一嘴的粉底修容腮红,怎么没毒死你……”   他嘴上用的化妆品少说也有五六层,不苦才怪。   都说了别咽。   不要随便亲一个画了全妆的人好不好。   秦徵表情一崩,慌张地拧开饮用水漱口。   然而该吃的都吃下去了,这时候才漱口有什么用。   他气急败坏:“谁准你浓妆艳抹在外面抛头露面?”   不知道是在气“浓妆艳抹”,还是在气“抛头露面”,又或者二者兼有。   黎听遥茫然一瞬。   这个还要谁的准许吗?国家也没有开放cosplay考级政策。   于是他斟酌出一个最合的答案:“党和人民。”   秦徵噎了一下,无言以对。   他总不能对抗党和人民吧。   黎听遥神色平静地抽湿巾给自己擦嘴,等秦徵漱完口,又抽出一张湿巾给秦徵也擦擦。   秦徵漱口的时候稍微侧开了一点身子,黎听遥这才看到秦徵的后背,眼神一变。   “秦徵,你后背有血。”   秦徵不甚在意地开口:“你刚刚那一推,伤口崩开了而已。”   黎听遥急了,秦徵什么时候受的伤?他一直不知道呀。   难怪刚刚没用劲就把秦徵推开了。   “你受伤了怎么能不说呢?赶紧去医院!”   秦徵倔强地哼哼两声,开始拿乔:“不去。有心人不必我多说,无心人说也无用。”   黎听遥静默了一会儿,趁秦徵病,直接上手要扒开他的衬衫看伤口。   “车上有急救箱吗?我给你擦擦血。”   “现在才来关心我,你不觉得太迟了吗?我不在乎了,我不要了。”秦徵拼死反抗,守护自己上半身的清白。   黎听遥顾忌他的伤口不敢下重手,两个人你来我往更像是打情骂俏。   他听着秦徵的话满头黑线:“……你最近知音看多了吧?”   苏助此时又悄悄把自己的眼睛转了出来,轻咳两声:“这里是suv,不是酒店房间。”   黎听遥“唰”一下端正坐好,秦徵闷闷不乐地在自己的位子上坐着。   道路不知什么时候通畅了起来,车子开到一处较为平稳的路段。   黎听遥拆了头上的假发,把头皮放出来散散热气,忽然听到秦徵的声音飘过来。   听起来不高兴极了:“所以你一直到现在都不准备抱我一下吗?”   他可是伤患,凭什么连一个抱抱都得不到?   黎听遥一愣,头扭过去,发现秦徵似乎盯了自己好久,眼神清澈而执拗。   脾气古怪了一点,帅是硬帅啊。   黎听遥没骨气地脸颊一红,幸好被厚重的粉底藏住了。   “抱。”他顺从地贴了过去,与其说是抱秦徵,更像是把自己埋进秦徵怀里。   秦徵不同意回医院重新处伤口,黎听遥只好亲自上阵。   酒店房间的灯光总是不够明亮,打开全部的照明也总有雾蒙蒙的视感。   秦徵趴在床上,下巴垫着一层软枕头,黎听遥卸过妆出来,打开自己的补光灯对着伤口照。   原先看到衬衫上透出的斑斑血迹,黎听遥就猜到秦徵后背的伤口不会小。   真看到伤口的全貌后,他心疼地发现,这道伤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得多,乍一看像是整个人被劈成两截。   密密麻麻的缝合针口像巨大的丑陋虫子盘在秦徵原本光洁细腻的后背,动一动就有地方渗出淡色的血。   黎听遥小心地用消毒棉片把血迹擦去,重新敷上一层干净的纱布。   “医生怎么说的?有什么注意事项?”   秦徵:“尽量不沾水,能趴就趴少动弹,不吃海鲜不吃辣不能抽烟不喝酒,”他小声补充,“本来就都是我不爱碰的东西。”   黎听遥都记下了:“还有别的吗?”   秦徵偏偏头,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黎听遥,夹带私货:“还要多吃老婆做的饭。”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黎听遥跪坐在床上,发丝被打了一层暖融的光,衬得整个人像圣母玛利亚似的发着光,难以用言辞形容的温柔漂亮。   秦徵对自己表示肯定,要多吃漂亮老婆做的饭。   黎听遥无言地盯了他一会儿,颇为无奈地站起身。   饿了一整天的鲤老师现在要去给三次元的心机小狗做饭。   套房里带了一个小小的厨房,厨具只有电锅和电磁炉一类,但也够黎听遥做一些简单的菜式。   秦徵翘首以盼了许久,总算等到黎听遥推着小推车从厨房回来。   条件有限,菜只有两盘,一盘是菠菜炒猪肝,一盘是瘦肉炖蛋,另外还有一碗加了柚子汁的蘑菇汤。   秦徵一捧起碗饭立马专心致志地开始往嘴里扒饭,眼神里流露出对食物的虔诚。   黎听遥回厨房,从微波炉里端出一盘巧克力烤饼。   巧克力是酒店备在房间里的零食,饼是黎听遥用饺子皮扯出来的。   这盘不是给秦徵吃的,是他自己想吃。   但是烤饼一端出来,秦徵“叮”一下抬头用那种充满渴求的眼神盯住黎听遥,黎听遥立刻将一切好吃的都捧到秦徵眼前。   他觉得自己也有点毛病,竟然特别喜欢看秦徵认真吃饭的模样。   秦徵坐在床上安静扒饭,黎听遥就坐在床沿,单手撑着床垫看秦徵扒饭。   秦徵把米饭一扫光,在碗里盛了小半碗蘑菇汤,仰头“咕噜”一口。   黎听遥没忍住,悄悄把头凑过去。   他似乎开始解,秦徵为什么会动不动过来亲他一口。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秦徵抱着碗往侧边一躲,护食:“这是我的,你自己盛一碗。”   黎听遥双眼失去光彩:“……”   他果然还是无法解秦徵这个家伙。   秦徵喝完一整碗汤,擦擦嘴,看到目光呆滞的黎听遥,眉头一皱。   他一颗心突然跳得飞起,不确定道:“老婆,你刚刚是不是要亲我?”   一边说,一边厚脸皮地把嘴巴往黎听遥嘴皮上送。   黎听遥冷着脸推开他:“现在不亲。”   别想他再主动亲秦徵一次。   秦徵一秒丧脸,不依不饶:“换我亲你,是我想要亲你。”   “不亲,谢谢,”黎听遥异常冷静,甚至要把自己的烤饼索要回来,由充分,“你不能吃巧克力烤饼,狗吃巧克力会死。”   饭后,秦徵充满怨念地在床上养伤。   Cos装备都在秦徵面前过了明路,黎听遥也不装了,直接当着秦徵的面开始拆解道具,把衣服配饰分类装袋收好。   秦徵对一切未知事物都充满好奇,但他对黎听遥背着他玩cosplay这件事还心怀芥蒂,因此用词算不上礼貌:“奇装异服,搞不懂你为什么喜欢这些东西。”   黎听遥猛地用力合上行李箱,发出好大一声动静。   秦徵顿了一下,偷偷看黎听遥的表情,过了会才继续说:“喜欢穿你就穿,非瞒着我。我们生活在一起,你总是偷偷摸摸地做一件事难道不觉得别扭吗?”   他拉高声音:“而且苏宁都能知道,你们还一起出来玩,就瞒着我一个人,有意思?”   黎听遥别扭地解释:“我们不是约着一起玩的,碰巧遇见。”   “碰巧也不行,你们被我撞见的时候就是在一起,”秦徵强词夺,还从回忆里找到新的拷问点,“秘书A是不是也知道?他竟然能一眼把你认出来。”   “这我哪儿知道,我和小A又不熟,可能他眼神好。”黎听遥盘腿坐在行李箱前面,抠衣角。   秦徵:“好哇,你还叫他小A!”   “……你又开始了。”   求秦徵的说歪思路。   那之后秦徵安静了很久。   直到黎听遥洗漱完上床,贴着床边躺下,和秦徵隔了一条楚河汉界。   秦徵顾涌过来挨着他,声音罕见地沉稳,语气格外认真:“所以黎听遥,你有没有发现,我们每一次的矛盾都和你的隐瞒有关?”   他听着浴室里的潺潺水声,不断思考,黎听遥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蚌壳性格,不撬不开口,撬了也就吐一点沙,多一颗珍珠都没有,不给任何人深入了解的机会。   思考到最后,他几乎都要说服自己,世界上的人就是会有各种个性,他接受黎听遥这样的性格就行了。   黎听遥要做蚌壳,他就做于勒。   但是转念一想,他还是觉得,不可以。   他是黎听遥的丈夫,他对黎听遥天然具备全然地知情权,他所应当成为那个被黎听遥推心置腹的人。   欺瞒是一种不稳定因素。   充满欺瞒的婚姻注定是动荡的。   然而到了这个地步,黎听遥似乎还不准备真诚以待,目光闪躲,做出承诺也像是在哄人:“没有其他的可隐瞒了,你信我吧。”   秦徵:“不信,你要给我一个由,告诉我,为什么要把所有事都藏着掖着。cosplay而已,我也是个年轻人,不是顽固不化的老古董,就算被我知道,你会被抓去坐牢吗?有什么必须隐瞒的由?”   黎听遥看着床头一盏小而朦胧的灯,眼底藏着碎光,故作平静:“不想说。”   他不需要,或者说是畏惧,畏惧一个别的人出现,参与他的情绪,干涉他的经历,分担他的痛苦。   他不明白秦徵为什么非要成为这个人。   【作者有话说】   最近在琢磨一件事,感觉自己最近码字表现不错,想约个四宫格漫画奖励自己一下,但是决定不出来要截哪一段去约……苦恼(_) 第79章 79.心是软了   “不想说?”   黎听遥还在对着壁灯发愣,肩膀又被一股熟悉的力量桎梏住,秦徵飞速支撑起身体,将他整个人笼罩在身下。   带有侵略感的视线看得黎听遥一阵发寒,秦徵沉声质问:“不想说由,还是单纯不想把你的事情告诉我?”   黎听遥被他这样压着,丝毫不敢动弹,一心只挂念秦徵身上的伤:“你别动来动去的,伤口又崩开怎么办?”   秦徵却不搭,分出一只手控制他的下巴,命令一般开口:“听着,你的任何事我都有知情权。”   黎听遥头扭过去不看秦徵,回避的态度显而易见。秦徵旋即将他的下巴掰正,逼迫他与自己对视。   男人的身形投射下一片阴影,汹涌强势的气息将自己团团包围,下巴更是被秦徵的手指掐得生疼,黎听遥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发颤,分不清是哪一种情绪在作祟。   他眼中有水雾在积蓄:“秦徵,松手好不好?我不喜欢这样。”   不喜欢这样被强迫。   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回到那个秦徵一点都不好的时候。   他无意识地咬住下唇,秦徵眼神微动,手换了个地方,分开他的唇瓣,对准咬痕亲吻上去。   “乖一点,宝宝,你再乖一点吧。”秦徵磨着老婆的嘴唇施咒,而后鼻尖埋进浓黑的头发里嗅闻。   秦徵出门习惯带一套专用的洗漱用品,黎听遥今天洗澡用了他的洗发水,头发的味道和自己一样。   ……又不太一样。   秦徵讨厌所有带香气的东西,除了黎听遥。   他施完咒语依旧没听到自己想听的内容,抬起头才看到黎听遥的下巴上已经多了一团明显的红印,是他先前掰下巴的时候没控制好力度。   于是秦徵又放轻了力气将红色的指痕揉开。   秦徵的蛮横和温柔全然没有规则,黎听遥被动接受他所有的独断专行和撒娇讨好,心尖的颤抖始终没有停止。   他想,他也是可以有一点委屈的。   “秦徵,什么是乖,什么是不乖呢?”   打磨自己的个性,敞开空洞的心脏,填满秦徵雕琢出的小木头盒子。   那样才算乖吗?   黎听遥没有哭的打算,只是心底晕开一点点涟漪。   秦徵把他捞起来,压着床头靠垫抱住他,用最近的距离,说最靠近心脏的话。   “听听,对亲近的人而言,隐瞒也是伤人,”秦徵认真说,“我只不过是后背一点划伤没有和你讲,你就已经急得要去扒我的衣服,责备我不告诉你。角色对调,你也为我想一想,你才是有事都藏在心里。我不能靠猜心和你过一辈子。”   秦徵和集团里的老狐狸们成天斗法,预测各派势力的行动,回过头发现最难搞的人竟然是枕边人。   对老婆,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   招数太软,黎听遥就放心大胆地敷衍、回避、不真诚,以为装聋作哑就能让一切问题自动消失;招数太硬又不行,黎听遥属蚌壳,会结出一层结实的硬壳,承受你所有攻击,宁为玉碎,也要强撑。   所以,对待他,要软硬兼施、恩威并重、忽软忽硬,磨掉他坚硬的外壳、溶解他抵御外敌的心防线。   最后打出一记横冲直闯的直球:“推己及人,你难道不知道,我也会为你方寸大乱。”   他没有那么极端,要把老婆修改成死板的固定程序。   他真的就是想要老婆乖一点,乖乖地和他交心。   而黎听遥软软地趴在秦徵肩头,莫名地,身体在微微颤抖。   秦徵温热的掌心在他后颈游走,做完坏人做好人,安慰他:“不知道也没关系,不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等价交换,互不隐瞒。   他老婆是天才,能学会这个道的。   这次没有间隔太久,黎听遥忽然用力地回抱过来,很小心地问:“你去过恒星国际的63层吗?”   黎听遥没有去过。   有个人曾经恶劣地告诉他:“你这辈子都去不起恒星国际。”   其实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高一的期末考试结束,他第一次尝试cosplay,角色是水手服形态的雨女,那天遇到了倾盆大雨,和一个在雨里流浪的可怜人。   他把伞留给了流浪汉,约定好第二天还回来,可是他第二天非但没有等到那个人还伞,还因为回家太迟,又一次被席瑞拆了房间。   他自以为那套cos服他藏得很好,他甚至没有藏在自己住的储藏室里,而是借着洗衣房的便利,把cos服塞进了工具间里层堆漂白剂的矮柜。   却还是被席瑞翻了出来,剪成一块块巴掌大小的碎布片,浸泡在前院的景观池里。   席瑞看他的眼神,从来都不是看人的:“家里多了一件我没见过的垃圾,好奇怪啊,哥哥。”   他下意识缩回脚,很快想起来自己不能跑,细微的动作却已经被席瑞捕捉到。   席瑞一个眼神,立马冒出两个佣人押犯人一样把他拖拽过去。   在他面前,席瑞很少有耐心说废话。   所以他只言片语都没有听到,直接被按进了景观池。   下水的那一刻,刺骨的寒气侵袭过来,他才发现池子里混了一半的冰块,即便在夏季,也足以让人如坠冰窟,冻得他瞬间麻木。   他没有辜负席瑞的好心,天刚蒙蒙黑就开始发高热,眼前的景象混沌一片,热气烘烤着全身,心肺和喉口有一阵一阵的火燎,每一口呼吸都伴随刺痛。   他在汹涌的热浪里看到很多年不敢梦见的爸爸。   忽然就觉得解脱了,是爸爸来接他团圆。   可是睁开眼,他看到自己在医院。   听到动静进来的只有一个护士,告诉他,昨晚是妈妈送他来的医院。   他问护士妈妈去了哪里。   护士停顿一下,告诉他:“我听到你妈妈接了一个电话,好像是你弟弟想去恒星国际吃饭,然后她就走了,今天也没来……你放心,钱她都交了,你安心住院。”   之后他才知道,那一晚,他们一家三口,在恒星国际的63层看本年度规模最大的烟花表演。   而在那晚之后,他们直接去了外地旅游,由是为席瑞庆祝生日。   似乎没有人知道,他和席瑞的生日在同一天。   后来妈妈终于来医院看他,也没有多说几句贴心的话。   而是皱着眉头让他不要标新立异:“又不是要去演戏、反串,为什么要带奇怪的衣服回家?妈妈都不解你的行为,你还指望别人解吗?”   指望不了的。   他在那个时候就知道,隐藏和躲避才是正确的答案。   诋毁、嘲笑、谩骂,他的爱好和向往在他人眼中一文不值,他的喜欢被人发觉只会成为回刺的利剑,他珍视的所有东西都会被摧毁。   他不想要这种事再一次发生了。   黎听遥掐头去尾,捡了景观池和住院两件事在秦徵耳边絮絮叨叨。   卖惨也是黎听遥一直以来尽量规避的行为,他认为这是一件带给别人负担的坏事。   所以就算下定决心和秦徵讲从前的旧事,他也怕秦徵听着烦,讲两句就偷偷观察秦徵的脸色,方便他一看出不对劲就停下。   然而秦徵一直安静听到了最后,抱着他,顺他的头发,眼底藏着和他一样的情绪。   “我知道的,听听从小就没有老公,所以才总被小王八欺负,”秦徵侧过脸亲他,从额头到眼尾,再到腮边柔软的一团肉,“听得我心都软了。”   黎听遥正感动着,神色忽变,低头一看自己的衣服已经卷到了胸口。   他按住秦徵辛勤劳作的那只手:“你在做什么?”   “在忧心忡忡,老婆,”秦徵一脸正直,“你浸过冰水,会不会宫寒,影响生宝宝。我来试验一下。”   黎听遥忍耐闭眼——忍不了一点——吐气怒骂:“变态,滚开。”   秦徵此人实在恐怖,心是软了,别的东西还可以硬。   夜半,秦徵叫来客房服务换了新的床单,然后小心地把困得睁不开眼的老婆抱回去睡觉。   黎听遥做着梦还在骂秦徵,骂他是大变态。   秦徵知道他这会儿还听得进话,贴在他耳边呢喃:“老婆,我和那些人不一样的,我保证我是不一样的。”   【作者有话说】   白天没有码字的情绪,这对吗 第80章 80.你出戏了   秦徵按照原定计划在29号下午坐上返回b市的航班,除了随行的秘书A和司机,身边多出一个意外捡漏得到的老婆听听,经济舱里多出两个老婆的捆物,助苏某和友人江某。   江某心很大地一路狂睡,苏某的心情则是不断变化,忽而担惊受怕自己的职业生涯是不是到今天为止,忽而破罐子破摔地想着死就死,平淡社畜的日子他也忍够了。   等到飞机一落地,习惯当牛做马的苏助还是第一时间凑在秦徵身后等待驱使。   他一边唾弃自己的奴性一边贴心问询:“秦总,以您现在的身体状况,明天还能够执行出海计划吗?”   秦徵手扬起让他打住:“不出海,我有新的想法。”   黎听遥正在不远处开箱检查自己的道具有没有在托运途中被损坏,秦徵悄咪咪蹲在他旁边,假模假样地帮他一起检查,实际是把已经收好的东西翻得一团乱。   “这皮带不错。”   “这是颈圈。”黎听遥从他手里一把夺过。   “……这也是套脖子上的?”秦徵抓着一把铁链子,看得眼热。   “腰上的。”   “这个我认识,袖箍。”   “不对,大……大腿……”黎听遥自己一个人收拾这些东西不觉得有什么,身边多一个秦徵就极度不自在,后背仿佛有蚂蚁在爬,他按住秦徵又要作怪的手,眉头蹙起,“你到底要做什么?”   秦徵终于把眼神从那堆稀奇古怪的零部件上挪开。   “听听,晚上陪我去个地方。”   车停在恒星国际的底下二层,是苏助惯开的那辆LM。   恒星国际早期走土豪风,里外都是金碧辉煌,近十年重新装修成了低调内敛的黑银配色,零星的角落依旧镶嵌金色,增添一点层次感。   电梯顶上有一束射灯投影到脚下,黎听遥低头看到那圈代表恒星国际的环形logo。   “恒星国际……”   他抬头看秦徵,心脏像是被谁的手抓了一把。   秦徵语气平淡:“简单吃个饭。”眼尾却是高高扬起,仿佛在洋洋得意说,他就知道黎听遥会喜欢这个安排。   和一般的酒店没什么不同,恒星国际的楼层越高,保密性和稀有性越高。   63层比较特别,一整层都是开放的用餐区,只点一份下午茶也可以在这里摆拍一整天,是一个只要消费就可以进去观光的地方。   而64层往上,不光需要预约,还需要相应的消费累积。   电梯停留在66层。   楼道的光线偏暗,两侧的墙壁有暖色的壁灯均匀排列,一丛一丛地打出弧形的光晕,照亮挂画的半边。   光的颜色很暖,脚底的短绒地毯很温柔,但依然打消不了建筑的冰冷感。   一种金钱堆积出的冰冷。   “原来恒星国际的内部是这样的,”真正走进来以后,黎听遥意外地发现自己其实很平静,他就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光客,对这个冰冷的建筑做出同样冰冷的评价,“我以前只在视频里刷到过,配那些很有画面感的背景音乐,还以为在这里呼吸一口都会感到奢侈。”   真正地,身在此山中之后,才觉得,也就是寻常。   “喂喂喂,怎么说话的?”大老远,一个穿着粉色印花衬衫的男人一脸不快地走过来,“你现在呼吸一口是能吸到穷酸气吗?少爷的地盘,一粒灰落你身上,那都是奢侈的。”   黎听遥认出这个人了,两次都和秦徵玩在一起的那个翩翩花蝴蝶,结合他这番话,不难猜出他的身份。   背后蛐蛐被人逮了个正着,黎听遥当即脸一红:“对……”不起。   秦徵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飞眼刀给商赫臣。   商赫臣不情不愿地挤出笑来:“哎呀,嫂嫂?这是嫂嫂吧?久仰。”   嬉嬉笑笑,递上自己的手要和黎听遥握一握。   秦徵又一把把他的手打开:“少动手动脚。”自己牵着黎听遥大步往前,把商赫臣和苏助都落在后面。   黎听遥还沉浸在尴尬的情绪里:“我很少说别人坏话的。”怎么就这么巧。   秦徵义正辞严:“我们是消费者,评价两句怎么了?是没给钱吗?”   为了避免和上位者走在一排,苏助刻意慢下脚步,落后商赫臣半个身位,谁知商赫臣故意往后一退,大方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小苏。”   苏助表现得很恭敬:“商少爷。”   “怎么这么冷淡,”商赫臣凑近他,小声,“你忘了我们的私相授受吗?”   苏助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远离他:“少爷,您说什么?我听不懂。”   商赫臣“切”了一声:“就爱假正经。”   苏助露出一个宛如客服的笑容,点点头,把距离拉得更远。   经常会有那些对年轻人做出告诫的文章,说每个人眼中的城市风光是不同的。   蜷缩在格子间,看到的街道忙忙碌碌、人如蝼蚁,居高于城市中心,才能看到满目繁华、金堆玉砌。   此时的天空已经蒙上一层青灰,从他们身处的这栋大楼开始,视野中的恢宏建筑被次第点亮,暗与明产生碰撞,落地窗上映出黎听遥干净的面容。   秦徵从他身后走来,有力的手臂环上他瘦而薄的腰,把人禁锢在怀里,不留一丝空隙。   黎听遥有些慌张地回过头,他还记得包厢里不止他和秦徵两个人。   秦徵却不容反抗地将他抱紧,抱紧这个已经被金钱逐渐腐蚀的可怜人夫,温软的嘴唇压在他耳畔,气息强硬,慢条斯地威胁。   “你也不想你老公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吧?乖乖听话。只要你让我舒舒服服的,他就不会裁员。否则,后果你知道。”   “……”黎听遥被雷劈了一样,“秦徵,你有病吧。”   前一晚,黎听遥在迷迷糊糊之际,听到了秦徵在他耳边的承诺。   秦徵说自己会是不一样的。   ……原来是这种不一样。   秦徵小声提醒:“我在cos强取豪夺的黑心企业家,你在cos被胁迫的貌美人夫,你出戏了。”   不,黎听遥现在觉得自己是绝望的主夫。   他深呼吸一口,尽量表现得有礼貌:“很高兴你也喜欢cosplay并有自己的见解。但是再把这种剧情和cosplay相提并论我就把你扬了。”   秦徵瞬间变得极其委屈,他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   黎听遥一懵,秦徵什么时候这么玻璃心了?   秦徵面露隐忍:“身为赘婿,就得不到你一丝尊重吗?虽然我们现在是云泥之别,你是高高在上的骄纵貌美小少爷,我是抵债入赘的忍辱负重大学生,你又如何知道我不能靠自己的本事成就一番霸业?”   哦,这回给黎听遥设计了狗眼看人低的白富美剧本。   黎听遥额头上青筋狂跳,最终他选择遵从秦徵给他的人设,不留情面地一巴掌压在秦徵脸上。   “请你闭嘴。”   秦徵借势在他手心上亲了一口,黎听遥吓得立刻把手收回来。   秦徵还有脸羞涩低头:“虽然我只是一个从大山里出来的童养夫,我也是有尊严的,大庭广众之下,你怎么可以摸我的脸?我们山里人都含蓄。”   ……你含蓄个鬼。   面对这种现象级的天赋型抽象选手,老实惯了的黎听遥节节败退,他一把把人推远,面红耳赤地选择直接跑路。   好烦,想离婚。   秦徵正要去追,商赫臣神出鬼没地拉住他,张嘴就是恭贺。   “徵儿,恭喜啊,这恋爱你也是谈上了。”   “滚你的,”秦徵这时候还在坚持嘴硬,“我需要恋爱吗?我才不要爱。”   商赫臣悻悻退回去,和苏助小声讨论:“是在谈吧。”   苏助冷淡:“早谈了。”   “好羡慕……”商赫臣侧过头打量苏助两眼,变戏法一样从手里变出两堆钱,“一千块,陪我吃顿饭。十万块陪我去楼上客房聊个天。”   苏助不假思索接过那堆一千的:“今天这顿算吗?不算的话,我明天订个位。”   “你不是喜欢钱吗?为什么不要十万?”   苏助冷笑:“你当我是什么懵懂无知小男孩吗?说是去客房聊天,其实门打开就会冲出好几个大汉,床对面还架了一台摄影机……这是十万块能解决的?”   商赫臣疑惑、思索、顿悟、惊讶:“你怎么这么懂?……不!我怎么会是那样的?” 第81章 81.没得玩   按下电梯楼层的由并不明朗,但是门开的瞬间,黎听遥不由自主紧张了一下。   这是被许多人向往过的恒星国际63层。   他向里迈了一步,看到空无一人的卡座和远处幽静的观景台,连灯光都倦怠。   冷清得不同寻常。   很快有身着统一制服的男侍拦下他:“先生抱歉,今天63层不对外开放。”   “不、不好意思。”   黎听遥稍显仓惶,连失落的情绪都无暇表露。   正要离开,又有人叫住他。   “先生,这位是黎先生吗?”经扮相的年轻女人稳步走来,在确认他的身份后,态度更为恭敬,“今晚的63层,是为您一个人开放的。”   “为我?”   黎听遥一阵恍惚。   他再一次将目光投射到这片区域。   呼吸间依稀可以捕捉到醉人的微醺,吧台里却连调酒师都没有。   一整层楼空旷而寂静,这一晚的灯光交织,只为他一个人明耀。   黎听遥是一个很难在心中产生期盼的人。   在他的概念里,期盼和卖惨、诉苦一样,是一种不必存在的负担。   这种负担是双向的,被寄托期盼的人会感觉沉重,将期盼放置在某个人身上,他自己也会觉得负累。   本质上讲,寄期望于人,是一种对世界的示弱,将自己对生活的无能为力暴露无遗。   尽管他已经活得力不从心,依旧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唯心主义上的弱者。   所以他对秦徵提到恒星国际,只是出于叙事的目的,并没有生出一刻的盼望,盼望秦徵带他领略63层的风景。   又或许,是他心怀期待,自己也不曾发觉。   此刻,他抚摸到落地窗的边沿,抬眼看到玻璃上映出秦徵明晰的面孔。   他来不及回头,窗外忽然有无数星火从大厦的背面升起,冲破暗色的天际,散成缭乱的光,此起彼伏。   最大的那一束,中间的光球长久地停留着、旋转着,在它之下,火花倾泻而下又组成连绵的灿烂绳结攀缘直上。   ——“好像永远不会落下来。”   “不坠星芒,”秦徵在他耳边低声,热气擦过他耳廓,“在你始终热烈的注视中,它不熄不坠。”   交错的烟火对撞,夜空璀璨到近乎糜烂,光影交替着落在他们肩头,爱意藏匿于心,又于沸腾中无所遁形。   28岁的秦徵宣布,他的初恋就此展开。   和普通人相比,他的人生剧情偶尔会发生错乱。   比如,他在婚后,才与自己的合法伴侣陷入热恋。   初恋即热恋的秦总在这个夜晚兴奋异常。   他私心将今晚当成两个人真正意义上的新婚夜,浑身洋溢着独属于新郎官的喜庆,一到家先把自己剥个精光,再拉着黎听遥往浴室里跑。   然而黎听遥不仅不能领会他的意图,还骂他疯了:“后背沾水,你想不想好了?”   秦徵打蔫,勉为其难抛出第二个选项:“你洗你的,我看我的。”   这话一出口,秦徵就憋不住坏心,仗着黎听遥没有读心术在脑子里想七想八,想得腰腹直发热。   可是秦徵坏心眼表露得这么明显,黎听遥哪儿还用得着猜呢,他直接找出一件浴袍把秦徵裹得严严实实推到露台上拉磨,自己抱着平板躲在客厅里玩,还对秦徵严肃警告。   “我要看电视节目,你不要打扰我。”   离家两天,麻里奈太太最近更新的人妻教程他都没找出时间看,今晚一定要及时补上。   太太在社交平台上特别提醒过,这期视频是每位人妻/人夫的必修课,拿捏丈夫/妻子的必胜法典。   黎听遥端端正正在沙发上坐好,完全一副虚心学习的态度。   视频开始,黎听遥发现麻里奈太太今天换了个发型,把一贯的侧边麻花辫向上盘起变成了花苞形态的丸子头,下面还散着几缕碎发,一身传统服饰,衣襟却没有系紧,两边的肩膀半露不露。   ……这不对劲。   黎听遥劝说自己要信任太太,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   “欢迎收看麻里奈的频道,”麻里奈太太温婉一笑,又说了一堆串词,终于进入正题,“美丽的身体,是对配偶的奖赏,也是控制他们的缰绳……”   诶?这真的不对!   黎听遥双眼缓缓瞪大,眼睁睁看麻里奈剥下自己半边的衣物,指尖在锁骨上滑过,而后——   而后平板被秦徵强制关闭。   “好看吗?”秦徵的语气阴冷得像刚从水井里捞出来,湿漉漉的。   把老公支开,看一个陌生人脱衣服,好看吗?   也不知道秦徵什么时候摸过来的,悄无声息像只鬼魅,乍一开口,吓得黎听遥心口一跳。   “嗯,平时不是这种内容……”黎听遥亏,支支吾吾地开口解释,腰上却猛然多出两只手,烫得他腰侧发痒。   是秦徵下了狠手,扣住他向后拖拽。   黎听遥惯性地浑身一软,整个人控制不住地仰靠,几乎贴着秦徵的胸膛滑坐进男人怀里。   他还记得秦徵后背有伤不能压,迫不得已滚了半圈才离开秦徵的控制范围。   抬头一看,秦徵早就敞开睡袍,尺度要比屏幕那端的麻里奈太太过分得多。   这男人丝毫不觉得自己目前的形象有什么不妥,神情坦荡、眼神干净,大大方方地和黎听遥对视,甚至眨了下眼睛,似乎在埋怨他的不顺从。   而黎听遥呆愣愣坐在地上,看着衣裳半解的漂亮男人出神,原本责备的话一句都讲不出来。   “我要奖赏,要缰绳,”秦徵面无表情地开口,指指已经熄屏的平板,“那女人说的,你不是一向很听她的话吗?我要,给我。”底气十足仿佛手里捧了一道圣旨。   黎听遥垂眼躲开秦徵的眼神攻势:“你不要总是乱动,伤口一直好不了怎么办?”   “哦,”秦徵思考片刻,凑近,拉黎听遥手贴住自己的喉结,“你那个颈圈借我戴戴?你一拉链条,我就知道该停了。”   指腹之下,肌肤的纹和喉结滑动的触感都无比清晰,被触摸的是秦徵,嗓子里感到发涩发紧的却是黎听遥。   智被高高地吊在半空中,黎听遥用颤栗的指尖按住秦徵的喉结:“秦楓徵,今天……我们玩点特别的。”   无法去劝导一个不安分的伤患,只好去引导那件让他不安分的事。   又经过一阵讨价还价,秦徵终于同意分房洗澡。   他等了好久都没等到黎听遥出来,焦躁地贴在门板上听声音。   突然,门锁一响,房门应声而开,秦徵被带着往前一冲,差点儿直接撞翻老婆。   他顺势把黎听遥搂在怀里,明明站稳了还要假装成在风里摇晃的洋娃娃,摔倒的方向是床,目标明确。   黎听遥绷直身体不让他得逞,带着水汽的指尖压在他后颈,另一只手捧他的脸,语调温柔又不容他有异议:“再不听话没得玩。”   秦徵连忙收敛动作,装出天底下第一号听话宝宝的模样,唯剩一双眼睛火热火热。   黎听遥伸手横在他眼前:“闭眼。”   秦徵闭眼,满怀期待地坐在床沿等待。   几秒后,他终于听到“睁眼”的指令,睁开眼睛——   “就,这个啊?”他失望地看着黎听遥身后多出的长尾巴,认为这是严重的欺诈。   尾巴又有什么特别的。   没玩过吗?   “嘘,”黎听遥却连抱怨都不许他抱怨,鼓着腮帮子让他收声,还故作神秘,“你看好。”   秦徵不服气,想继续为自己的合权利据力争。   不等秦徵开口,黎听遥轻轻动了一下,缠着柔软白毛的猫尾借力在空气中弹动舒展,以肉眼很难捕捉到的速度卷住了他纤长莹润的小腿。   秦徵瞬间哑然,僵硬如一尊石雕像,而空气变得炽热,在他的胸腔里乱撞,找不到正确的出口。   黎听遥走近他,膝盖下沉压住他的大腿,用那双永远澄澈单纯的眼睛看着他:“有意思吗?很有意思吧?”   “啪——嗒——”   猫尾又弹动一下,卷住了秦徵的腿。   【作者有话说】   关于听听的尾巴——是苏助给的无料哒。   关于秦总放的烟花——原名叫“异域星球”,很震撼。   关于秦总的伤——正常人学他伤口早崩裂发炎了,不要学!   无奖问答——听听一拉链条,秦总会停吗? 第82章 82.谁贪心   秦徵在一个寻常的下午决定坦白自己曾经有过一个“白月光”。   契机是他在收藏室为自己的航模藏品除尘,打开某个展列柜的时候,放置在最上层的物品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击中秦徵的脑门。   很闷的一声动静,秦徵低头看去,看到了许久没见的小花伞。   伞身是透明的,一侧伞面从里往外贴了一圈假花做出花枝生长的效果,另一侧伞面则是垂下数条透明鱼线,穿插着假花和花瓣,做成花朵风铃。   这是七年前,那个好心小女孩借给他挡雨的伞。   与此同时,黎听遥在给假发手搓纹。   适配的角色会给coser本人带来相当程度的加成,他上会在h市出的那个兽人角色反馈非常好,正逢江芋可上班的谷店近期和原著搞联动,经过一番并不激烈的竞争后,他成功得到了一日店长的工作。   衣服道具都能接着用,只有假发需要适当修整。   黎听遥刚用大头针把搓出来的造型固定住,秦徵出现在他房间门口,问他有没有时间聊两句。   “我有事和你坦白。”声音沉重,面色也沉重。   黎听遥一脸懵地跟在秦徵后面,脑子里已经把绝症、破产、突发养胃之类的坏事想了个遍。   这一天的阳光很好,冷色调的客厅瓷砖在光照之下浅浅浮着一层灿金,秦徵的头发丝也是金灿灿的。   黎听遥盯着秦徵的后脑勺,感慨这头真圆啊,好圆的脑袋。   有一颗这么圆润饱满的脑袋,戴什么假发都会很好看吧。   冷不丁秦徵一个转身,黎听遥下意识后仰才避免了鼻梁和秦徵下巴的碰撞事故。   而后他双手被秦徵紧紧攥住,耳旁传来一连串的免责声明。   “这件事在我心里确实占有一定分量,但是事重人轻,我分得清事和人。我在乎这件事,不代表我就在乎涉及到这件事的另一个人。”   这或许是生意人的通病,通过大量的附加条款来堵住“合同”里可能存在的漏洞。   正文内容还没看到,先被灌了一耳朵的附注,黎听遥听得迷糊,揣着一肚子问号等秦徵的下文。   “我受过一个人的恩情,”秦徵说,“你还记不记得,我说秦铭川两次偷我妈的骨灰。第二次被我发现骨灰失踪是七年前,我带人去秦家墓园,想把我妈抢回来,没能抢成还被他的保镖打成半残。之后我一个人跑到天桥上散心,很倒霉地遇到大暴雨,脏水和血水都混在一起,整个人很狼狈。那时候,有个女高中生路过,她送给我一把伞,还有一盒碘伏……”   天桥、大暴雨、送伞、碘伏。   好熟悉的故事。   黎听遥静静听了一会儿,神情不断变化,眼神犀利地眯起。   他可没说过那把伞是“送”。   秦徵对老婆的情绪变化毫无感知,依然沉浸于往事。   “我单独把这件事拎出来告诉你,不是为了表达另一个人对我的重要性,是担心你会从别人那里听到变了味的故事,从而误会我,”正如他说过的,隐瞒在夫妻关系代表着未知的隐患,他正在排除婚姻里可能存在的隐患,“我是怎么样的,你只能从我这里得到最准确的答案。”   是,秦徵是怎么样的,只能从秦徵嘴里了解。   所以——   “你不在乎她是什么人?”虚假的女子高中生黎听遥发出质问。   秦徵坚定:“对,她是什么人都与我无关,我对她只有纯粹的感谢。”   黎听遥唇角的弧度微妙:“她对你不重要?”   秦徵重复:“她是一个重要的符号,但是她本身不重要。”   他才不会像狗血小说里描述的那样,因为一把伞爱上一个人。   又不是伞性恋。   从第三视角得知自己“不重要”的当事人默然片刻。   “可以……让我看看她借你的伞吗?”   重音放在“借”字上。   放置了七年的伞,颜色变得浑浊发黄,手柄上的漆倒是完好。   黎听遥伸手接过,“咔哒”一声打开锁扣,那些褪了色的假花又如当年一般在身侧飞扬,和那一年相关的记忆又如打开闸门一般灌入胸口。   被剪碎的水手服,和被按着头沉进冰水的他。   机缘巧合,故事在七年之后,经由另一个人的叙述得以补全。   他们在暴雨中相遇,黎听遥借出自己的伞,与秦徵约定下第二天的见面。   然而第二天秦徵失约,间接造成黎听遥晚归,错过席瑞规定的门禁时间,而后者顺成章地实施任性的暴力惩罚。   他在彻骨的寒凉中失去对温度的正确感知,半夜又在高热中昏厥,第三天在医院醒来。   那两天,秦徵在做什么呢?   秦徵看他低着头,眼神仿佛是呆了,忍不出声:“听听?”   黎听遥收起伞,头依然垂着,目光停留在伞上,问:“她约你第二天去还伞,你为什么失约?”   就像一粒沙进入蚌壳,会被磨成一粒珍珠,失去粗粝的表面。   那些可以用“回忆”两个字概括的、不太愉快的事,在平淡生活的冲刷中也会逐渐失去尖利的棱角,成为普通的人生一帧。   可是当追根溯源的机会出现在眼前,黎听遥还是想要探究一下。   最初的一粒沙砾是怎么进入蚌壳的。   迟到七年,他终于可以知道这个答案了。   “大概是雨水太脏,导致伤口发炎,我回去不久就开始发烧,在医院昏睡一天。第三天我去天桥上等了一整天,没等到她,”秦徵顿了顿,“她恐怕到现在都以为我是个骗子,故意霸占她的伞不还。她肯定想不到我会在第三天去蹲她。”   最后一句,秦徵猜对一半。   如果身体条件允许,黎听遥会在第三天出现的。   所以他听到秦徵这样说,嗓音颤了一下:“原来你也生病了……”   因而不得不在错误的时间,等待另一个人的赴约。   但凡有一个人没有高烧,他们都会在天桥上见第二次面。   那也会是他们用彼此真实的面目,第一次相识。   阴差阳错,推迟了七年。   “听听,你认识那个人?”秦徵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不重要,”黎听遥做了最开始就一直想做的事,他搓了搓秦徵的头发丝,笑了,“谢谢你,一直都是个好人。”   浸在冰水里,以为自己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刻,他也难免俗气,会在心里产生一些迁怒的心思。   最痛恨的人始终是席瑞,他只分了一点,微弱的恨给那个放他鸽子的人。   幸好秦徵是个始终如一的好人。   他在找到“仇人”的同一时刻,也找到了放下心结的由。   秦徵狐疑:“你是不是又有事瞒我?”   黎听遥神情专注,手指卷住秦徵的发尖,固定出一个反翘的弧度,手边就差一瓶定型喷雾。   心中不停感叹,这质感真好,真想薅掉秦徵的头发拿去勾假发。   黎听遥绝对还有事隐瞒。   秦徵阴暗地琢磨了一夜,半夜惊醒都要用狐狸盯兔子的眼神盯着黎听遥琢磨。   但就是琢磨不透。   直到他次日上班,路过秘书们的办公区域,听到秘书A在和别的秘书窃窃私语。   “对,就是今天。我提前一会儿溜走,你帮我打个掩护。”   “啊……我也想和老板娘合影,你命真好啊,上次去h市已经见过老板娘这个造型了吧。能不能把机会让给有需要的人?”   “轮流吧,你先去,我给你打掩护,你回来了我再去。”   “嘿嘿嘿,我现在就想去,有热场的节目。想看。”   “……你别太贪心!”   秦徵横插在秘书们中间,阴恻侧的:“谁贪心?”   他都不知道他老婆今天在奥正有活动,他的一群秘书先谋划上了?   这群人真烦。   居心不良的秘书们作鸟兽散,一个个战战兢兢分散站位,让出一条道方便秦徵拿到秘书A桌面上的海报。   次元光波的一日店长活动,唯一嘉宾是他老婆,日期是今天。   开始时间——秦徵看表——还有半个小时。   【作者有话说】   纠结了一下听听对小花伞这件事的反应,一晃神就错过更新时间,即将坐牢两周……   刚好想问问……有好几位朋友都在建议换文名,这个名字是不是真的太赶客了,换一个比较好吗(T▽T)。 第83章 83.你老婆好顶   日万机的企业家空有一副青年人的相貌,做派却连一些老年人都赶不上,成日泡在工作里,不玩社交平台。   正因如此,当秦徵点进黎听遥的cos账号,他的固有思维遭受了规模巨大的火力轰炸。   世界倾倒、认知颠覆,他的老婆可以不只是他的老婆。   镜头里那位一个眼神随机迷晕三个路人的人型杀器就是他日日抱在怀里的害羞老婆。   而他自以为老婆懵懂单纯,私下里还自我检讨过,后悔把老婆欺负得太过。其实在老婆面前,那些根本就是清粥小菜的水准。   秦徵自虐一般刷着那些视频,两眼盯着屏幕,嘴角勾出一个森冷的弧度。   各种形态的黎听遥在互联网上或抬眸或深情或高冷或骄横,他却只能拥有一个基础款。   就连——秦徵的目光停留在某段视频上,瞳孔发颤,嘴唇渐渐失去血色——就连他惦记多时的旗袍,原来都不是为他穿的。   早知是给别人看的,他当初就不该在窗外偷看。   那一晚的野火燎原和小火山噗噗噗,都是真心错付。   这不公平。   有些人,天真以为自己每天都在吃米其林三星,其实一直是捡的残羹剩汤,真正的大餐从来没有在他的餐桌上停留过。   所以,他放下骄傲、用尽手段、舍弃脸皮才得到的那些幸福瞬间算什么?   算他耕地勤勉的基础工资吗?   秦徵眼冒绿光,忍着脾气,在每一条视频的评论区里巡逻。   黎听遥的这群粉丝,别的本事看不出来,有一个算一个的人心黄黄,秦徵越看越忍不住,最终化身互联网绿色用词小卫士,埋头在评论区,几乎点开一句就要举报一句。   举报不完,他举报的速度都跟不上评论增加的速度。   气死,没有办法一键清屏吗?   隔两行就有人喊“老婆老婆老婆”的,讲讲道,看看清楚,这是他老婆。   ——是他老婆主动给这群外面的莺莺燕燕烹制美味精神食粮,才会引来这么多心怀不轨的竞争对手。   俗称招蜂引蝶。   秦徵表情克制,手上却越发用劲,指尖几乎要在手机上戳出一个洞。   秘书A眼看秦徵都快要把手机捏爆了,鼓起勇气上前:“手机……我的。”   这是他的手机啊,秦总千万看仔细,别把他手机砸地上。   秦徵倏地冷笑两声,放下秘书A的手机,随后在所有人战战兢兢的目光中拂袖而去。   有人撞了下秘书A的胳膊:“那我们还能去找老板娘集邮吗?”   秘书A闻言也是冷笑:“集呗,拉上秦总集个一家三口。”   奥正广场的五楼,谷店门口几乎被参加活动和凑热闹的人挤得水泄不通。   店铺的后仓库里,黎听遥在做出场前的准备。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他焦虑地扯扯脖子上的链条,心里没底。   银色锁链在灯光下泛着寒芒,一端链接在颈圈,一端则是锁在铁质牢笼的横杆上。   冰冷而巨大的黑色牢笼将他彻底囚禁,仅能从上端露出一截肩膀和脸。   这个出场方式是江芋可的主意,在还原原著场景的同时,又极具观赏性和互动性。   牢笼和铁锁的组合自带禁忌之感,代表破坏世俗规则之后遭受的惩戒,囚于其中的兽人又有那样一双疏离的眼眸,高傲清冷如他被拉下神坛,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剥去裤子碾成泥,却因为物意义上的与世隔绝,看上去更加难以侵犯。   “不会,美爆了,”江芋可随身带了一瓶闪粉拍拍乐,非常心机地在铁笼的边边角角全部洒上闪粉营造氛围,“你等会儿一出去,就用眼神媚所有人,我倒要看看有谁敢不中招。”   黎听遥仰头让她给自己脖子上也加点闪粉,心里莫名担忧:“最好不要有意外吧。”   店外,前来打卡的原著粉和coser粉已经自发分成数个队列。   秦徵就是在这个时候,混进了队伍里。   打扮新潮的少女们聊得热火朝天,秦徵几次尝试挤到里面,都被遵守规矩的少女们不客气地拦住。   秦徵深吸一口气:“麻烦让一让,我要进去找我老婆。”   少女们更加团结地拦住前面。   “谁还不是来见老婆的?”   “你看着和我们也不像一伙的。”   “对哦,这个人看起来有点老。”   “老婆面前人人平等,管你男女老少,排队。”   和这群靓丽少女们楓一比,确实“有点老”的秦总头一次为自己的年龄生出酸涩的自卑感。   然而他的自负也在此刻攀升到了新的高峰。   虽然每个人都在叫黎听遥是老婆,但是——   你们要是知道我老婆真的是黎听遥,你们也会觉得我命好。   秦总作为真老公的高傲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少女们的话题逐渐朝着秦徵听不懂的方向发展。   “……老师这几年基本都在出成男,其实我初心是他出的雨女哇,和漫画最贴的一版。”   “我也看过那套图,妆和现在的风格不太一样,但是水平放现在依然能打。”   “雨女是什么?我没看过,有图吗?要老婆的cos图。”   “我有!我每次换手机都要存一遍。”   秦徵泰然自若地偷听小姑娘们的谈话,甚至在她们聚在一起头挤头看雨女的时候,他仗着比所有人都高偷偷把自己的头也伸了过去。   “雨女”……   他也没看过,他凭什么没看过。   然而——只一眼,秦徵整个人定住,四肢和表情都是麻木的,唯有眼眶以极小的幅度迅速震颤着。   喧嚣的人群不明原因地爆发出尖锐鸣叫,而他甚至有一瞬间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目的。   ——他在一个陌生人的手机上,看到了深埋于记忆里,模糊却深刻的那个身影。   那不是什么路过的女高中生,是他穿着女生制服的少年期爱人。   秦徵在人声鼎沸中抬眼,先看到那张貌美动人的脸,再被漆黑冰凉的囚笼吸引走视线。   顺着铁链,秦徵的目光在皮质颈圈上打了个圈,又来来回回舔过那晶莹白嫩的脖肉。   纤细的脖子看上去实在脆弱,稍微动一动,就露出一小截被劣质皮料磨红的痕迹。   好过分,这么漂亮的一面,居然只打算给别人看。   莫名地,秦徵眼眶和嗓子眼里都蒸腾起热气,胸膛里有浑厚的渴求在鼓胀。   好热。   黎听遥的铁笼子固定在一个手推车上,江芋可推着他出来,一路都在念叨着媚粉。   “怎么媚?我不擅长。”黎听遥嘴皮子不动,小声地求助。   “眨眼找美瞳滑片的感觉,目光涣散一点,胳膊肘搭笼子上,手拽链子,另一只手手背贴脸,心里默念‘我是你老公、我是你老公’,随机找个人猛甩眼神。”   “我试试。”   黎听遥闭上眼调整情绪,再睁开眼,目光已经变得迷离。   “我是你老公,我是你老公,”他默念着,头一偏,猛地丢出眼神,不偏不倚和某人的目光交汇,心底的声音乍然变调,“你是我老公!”   ——台下,似笑非笑,脸黑得能抵税的男人不是他老公又是谁?   在秦徵没有注意到的角落,苏宝儿和秦乐萦也在某支队伍里狗狗祟祟。   苏宝儿目光坚毅,紧盯临时搭建的互动展台。   秦乐萦打了个哈欠:“开学了好累,我为什么不在家睡觉,而是跑来这个地方看你老婆。”   “你不懂,”苏宝儿说,“我们大女人就是要尽情享受美色才有力气讨生活。”   “coser……顶天了也就算网红,能有多绝色,”秦乐萦眼神呆滞,“而且我真不懂你们为什么都要管一个男的叫老婆,很怪。”   嘈杂的人群突然更加吵闹,苏宝儿紧张地揪住秦乐萦衣袖:“老婆,我老婆啊啊啊——”   “有必要这么夸张吗,”秦乐萦皱着眉仰头看去,随即顿住,表情一凝,“嘶……你老婆好顶。”   苏宝儿激动到不停摇晃秦乐萦:“看看看,我老婆老婆老婆啊——”   秦乐萦上下打量铁笼子,深思:“这个笼子还带滚轮,那岂不是一推就走?推到我家倒是很合适,我家地方大,放得下。”   “喂,你少打坏主意。”   秦乐萦又打一个哈欠:“开个玩笑,有谁会真的抢笼子,”话音未落,她面色大变,“有人抢笼子!”   这个胆大包天的强盗仿佛是凭空出现的,谁都没注意到他,而他推着笼子撒腿就跑。   所有人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一时间竟然都眼睁睁看着黎听遥被抢走。   隔了好几秒,他们如梦初醒般追出去。   苏宝儿“哇呀呀呀”叫喊着冲在前列:“抢老婆啊——抢老婆啊——”   秦乐萦混在里头慢悠悠地走着,怎么想都觉得把黎听遥抢走的人面熟,似乎是……   她双眼瞪圆:“我哥啊——我哥啊——”   【作者有话说】   嘿嘿,原来大家都喜欢现在的文名,不改了(确实会觉得和别人的书格格不入啦,但是想想,还是现在的名字最符合内容,改成短名也无从下手)。   谁能每天打我一拳监督我码字…… 第84章 84.主动向你提供服务   黎听遥不知道秦徵出现在这里的由,但是在这场正在进行中的闹剧面前,这个由便也显得无关紧要了。   囚笼在明亮热闹的商场里以极快的速度漂移,而他还与铁质栏杆紧密相连,因此在飞速转换的街景中,他几乎以为自己在贴地飞行。   不过,眼下最关键的问题依然是——   “秦徵,你够了吧。”闹剧可以停止了吗?   受限于颈部链条的长度,黎听遥堪堪贴到另一边围栏的边缘就再也移动不了,而他看着秦徵的眼神,除了焦急,更多的还是……   “说你是驴真就拉上车了是吗?”   严格来说,其实现在秦徵是在推车,拿出了玩“超市一分钟0元购”那种热情不遗余力地推着车,他对黎听遥的指示置若罔闻,甚至用鼻腔哼出了一声很不讲道的音调以示自己的抗拒。   推车最后经过了一扇防火门,随着门被关紧落锁,“顾客止步”的标牌进入所有人视线,参加一日店长活动的顾客们也彻底失去了继续追踪的可能。   看上去,秦徵成为这场追逐战的最终赢家。   他背靠着防火门,很深地舒了一口气,随后看向他的战利品——盘腿坐在笼子里,正面色不善盯着他的黎听遥。   高高在上,却又美到堕落,天神一般的美人。   是他一个人的了。   上天恩赐,这张脸做出怎样的表情都令人惊心动魄,即便眼神里含了冰雪,在寒气入骨之前,先沁入心脾的是香气。   黎听遥眸子里的寒冰几乎要凝出实体,冷冷扫一眼一脸坦然的秦徵,更气了。   这副“我没错”的表情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吗?   “你好,”黎听遥面无表情道,“可以帮忙把我推回去吗?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   秦徵沉默着,同样也在注视黎听遥,坐在笼子里的人要比站着的他矮上一点,他眼神在黎听遥身上放肆了一遍,忍不住伸手进去。   想到上回吃了一嘴粉底液的教训,他修长漂亮的手往下动了动,勾住黎听遥颈圈上的链条,坏心眼地往自己的方向猛地一收。   黎听遥踉跄一下,立刻反手握住秦徵的手,稳住身形,蹙着眉与之对视。   秦徵又凑近几分,鼻尖已经越过围栏:“我为什么要推你回去?”   这话说得直气壮,要不是这块小空间里只有两个人存在,黎听遥都快要怀疑是鬼把他运过来的了。   黎听遥和他讲道:“我在上班,我拿别人工资,受别人喜欢,我就该好好工作。外面,那些追着你过来的女孩子,都是因为喜欢我才会来这里,我要对得起她们。”   “你要对得起她们?”秦徵咬牙笑了笑,“你就对得起我了?”   “我对不起你什么?”黎听遥只觉得自己对不起粉丝,从业多年能让粉丝们在线下活动遇上这种场景的,他也是独一份了。   再说,黎听遥闷闷道:“你说你不是老古板,你接受我玩cosplay。你这样说,我就这样信了。所以你现在这样,是什么意思嘛。”   “我接受你玩cosplay,我不接受我每天吃剩菜。”   黎听遥懵懵地发出一声:“嗯?”   “她们喜欢你,所以你使尽浑身解数讨她们的欢心,我呢?”秦徵越想越委屈,他委屈疯了,“只能吃点零零碎碎的边角料,大部分时候连个边角料都吃不到,还得主动向你提供服务……我是狗吗?”   “哦——”黎听遥拉长音调,他顿悟了。   这色狗色心不改,正在企图以强制性手段为自己讨要一些好处。   装什么吃不到肉的可怜小狗啊秦徵,明明每天都是大鱼大肉的。   然而,黎听遥思索:“你向我提供什么服务了?”   按照家庭分工,他在家里才是一直提供服务的那个人吧。   他煮饭来他洗衣,他拖地来他浇花,他晒被来他购物。   秦徵服务谁了?小秦吗?   结果秦徵早有准备,翻开手机备忘录开始朗诵:“从后往前,昨晚十点二十分钟床头一次,十一点半洗漱台一点五次……”   “好了你别说了。”黎听遥当机立断伸手去掐他的嘴,把他两瓣好看的嘴唇掐成鸭嘴。   不用秦徵继续朗诵,他已经完完全全,解到秦徵“服务”的内容了。   这人真是一点不讲道,明明都是双向的协同合作,竟然能被歪曲成一方服务一方享受。   呵,黑心资本家的本质显露无疑。   “行吧,”黎听遥吸气,叹气,两只手都伸在笼子外面,手臂打个结横在胸前,“你提个条件,我要怎么做,你可以放我回去。”   无非就是每天加个钟的事,黎听遥努力说服自己,这种事也说不准哪次多哪次少,重要的是眼下先把秦徵应付过去。   拿了大把的出场费,还把活动捅出一个天窗,即使他把工资双倍退回去,他在余生也会感到良心不安。   听他这样讲,秦徵表情微怔,竟然卡壳了一下。   他抢走黎听遥,心里却并没有对这个行为做出具体规划,眼下这个情况就好比天上掉下来一张空白兑奖券,奖品任由他书写。   要怎么样,才可以把这次奖励用到最大化,既可以让自己得到充分的利益,又不至于过分到黎听遥翻脸不认账。   秦徵的呼吸逐渐变得微热,他盯着黎听遥,眼神仿佛在看一块案板上的鱼肉。   他要自己满意,也要黎听遥满意。   极短暂,又极漫长的思考过后,秦徵先吐出了两个字。   “旗袍。”   这个词一出来,他的眼睛里立刻爬上一点红色,妖异的红。   “穿旗袍给我看,换衣服也不许背着我,”他舔舔干涩的嘴皮,“最后一道拉链我给你拉。”   黎听遥没有任何抗拒地答应了这个要求,虽然他很怀疑秦徵最后是帮他“拉”拉链,还是帮他“拉”拉链。   “校服,穿你高中的那套,”秦徵嗓音沉缓,刚说完又反悔,“不,穿我高中那套。”   黎听遥用眼神骂了他一句变态,又应下:“好。”   “衬衫和短裙,不是那种学生气的。”秦徵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黎听遥接上:“职业装?”   是不是还要造个办公室让场景更加真实啊?   “对,”秦徵眼露谴责,“你这么懂……”却一个都没和他玩过,强烈谴责。   “还有,我再想想……”思想不纯情,但在见识上非常单纯的秦总陷入知识匮乏的困境,“可以请求场外支援吗?”   黎听遥笑得艰难:“你别太贪心。”   秦徵立刻不说话了,暗想他老婆真是好精明的商人,就这样简简单单把他打发了,而他心里竟然产生了名为“知足”的喜悦。   双方就此签订下了“不平等条约”——两个人都认为不平等。   而后,狭小的消防通道陷入片刻静默。   黎听遥正要催秦徵送他回去,秦徵突然隔着栏杆把他抱进怀里。   很热的一个拥抱,黎听遥的耳朵压在了秦徵胸膛上,他听到对方急促而有力的心跳,随后才是一句没头没尾的感叹。   “那个人……那个人怎么会是你。”   黎听遥在秦徵怀里笑,笑得秦徵的胸膛都在振。   “真是不好意思啊,成为了对你不重要的人。”   “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不和我说,”秦徵语气很轻地埋怨,并不像上次那样严肃,“你是生气我没有还你的伞吗?”   黎听遥撑着他的胸肌离开这个过于暖烘烘的怀抱,很认真地告诉他:“你现在不把我送回去上班,我会真的生气,而且会单方面撕毁刚才的条约。”   【作者有话说】   久等啦久等啦,三次工作上有人给我使绊子,为了表达我的愧疚,我今晚再写一点,睡前放上来。 第85章 85.只要说出我爱你   秦徵造成的意外事故最终以“彩蛋互动”这样的由将事实遮掩了过去,把秦徵说成是来谷店兼职的男大学生。   这个借口太过蹩脚,现场的粉丝们很快就提出抗议,说哪有工作人员穿得像抢笼子的男人那么装,推车的速度更是像抢了银行一样,这也能算是和粉丝互动?   而且,苏宝儿不服气道:“他这脸和男大学生有什么关系?你家男大梳背头啊?”   秦乐萦不敢吭声。   黎听遥立刻伸手给秦徵捋下来几撮刘海,搓成碎的,秦徵肉眼可见年轻了好几岁,勉强跻身于毕业学长行列。   主办又表示,为了安抚受到惊吓的书粉和coser粉们,今天的收银互动环节延长两个小时。   这样的方案才算是主办方有解决问题的态度,一日店长的活动逐渐回到正轨。   除了……鲤li老师身边多出一个冷脸男助,就那个穿一身西装来谷店打工的大龄男大。   这助不像是来做牛马的,倒像是来牵牛驱马的,一脸上位者的傲娇姿态,装给谁看呢?   后排的粉丝们小规模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要不要把这个人投了。   而黎听遥刚对着粉丝的镜头凹完一个摸喉结的姿势,余光看到秦徵的脸也出现在画面一角,转身就从最近的货架上摘下来一个狗狗耳头套,“唰”一下扣在秦徵头上,把他上半张脸挡了个彻底,只露出两只眼睛看路。   借着扣头套的动作,黎听遥飞速而小声地威胁:“不许摘下来!”高冷死装男的人设已经不吃香了,少在这里做过期饭。   秦徵已经抬高的手不甘心地放下。   小狗头套的主体是倒扣帆布袋的设计,两侧靠下的位置各有一只毛茸茸的白色狗耳朵,这个IP是最近非常火热的简笔画小狗,名字叫麻米米,属于不看漫画的路人也能一眼认出的高知名度超级大IP。   麻米米的风格又萌又清新,尤其是做成头套戴在了秦徵头上,更显得……风马牛不相及。   头套上的三个孔分别露出他暗藏凶光的眼眸和高挺的鼻尖,黎听遥苦恼地发现,秦徵这样比没戴之前还要像银行劫匪。   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担心被现场的镜头拍到全脸。   收银的队伍有条不紊地缩进,下一个就轮到苏宝儿和秦乐萦。   秦徵目光如炬,早看到秦乐萦藏在队伍里,还纳闷自己怎么不知道秦乐萦多出了买卡通小徽章的爱好。   秦乐萦则是做好了和哥哥假装陌生人的打算,甚至在互动合影的时候专门避开了可以拍到秦徵的角度。   近距离看苏宝儿之妻,秦乐萦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感觉脑门里多出一个烧开了的开水壶在咕噜咕噜喷着热气。   真可恶啊,现在不是和苏宝儿抢老婆的问题,现在是大美人高度疑似真嫂子的问题。   国内有没有什么关于兄终妹及的最新规章制度?   秦乐萦绷着脸偷偷朝秦徵那儿丢眼刀,丢了几眼没能刀成秦徵,反倒被秦徵的装束辣到了自己的眼睛。   在收银结束后,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一个回头。   黎听遥疑惑:“还有没结的物品吗?”   秦乐萦当场花钱给秦徵新买一个恶魔角的南瓜头套,满眼都是谴责:“哥,你怎么可以戴着全世界最萌的头套做出这么尖酸刻薄的表情,你是要去开醋厂吗?”   秦徵拒绝更换黎听遥亲手给他挑选的可爱头套,顶着一对雪白俏皮的大耳朵对秦乐萦进行老派的说教:“你在教训我?谁允许你花家里的钱出来见一个男人?玩物丧志。”   秦乐萦不甘示弱:“基因吧,哥哥喜欢,妹妹也喜欢。”   秦徵眼角露出森森冷光,仿佛丛林里的野兽遇上了争抢地盘的对手。   黎听遥见势不妙在收银台下面踢了秦徵一脚,让他注意场合,江芋可也迅速摇动铃铛提醒秦乐萦互动已经超时。   兄妹互掐的戏份结束,上午的活动也接近尾声。   黎听遥稍显忐忑,想找秦徵问问秦乐萦的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秦徵的家人——秦铭川不算——又是在这样一个比较特殊的场合,难免心里生出各种想法。   谁知他一靠过去,就发现秦徵这会儿忙得很,恐怕分不出眼神给他。   ——秦徵两只眼睛正直勾勾盯着店里打工的女孩们,目光落在她们的裙摆和小腿上,极其冒犯。   这色狗……   黎听遥眯着眼,胸口酝酿出一团火气,胳膊肘抬起正要给秦徵一肘子,秦徵猛然回头,眼神里写满紧张,语气凶巴巴的。   “你不可以穿这种裙子给别人看。”   次元光波的统一制服是蓝白配色的女仆装,很有活力的装束。   黎听遥好不容易蓄满的力气被他这句话搅和得全散了。   “目前没有穿女仆装的打算,谢谢,”黎听遥深感莫名,“这种衣服我穿不好看。”   女仆装由窄肩窄腰小身板的人穿出来才好看,肩宽一点就会显得虎背熊腰,而黎听遥为了适配大多数成男角色,不可能让自己变成令人毫无想法的儿童身材。   秦徵自顾自琢磨着:“白丝也不可以。”   “……都说了不打算穿。”   “穿给我看可以,”秦徵坚定,“穿给我看就是好看的。”   “你做梦。”   秦徵做不做梦暂且不论,这个晚上,黎听遥做梦的时间被压缩到了极致。   一般来说,合同敲定完毕都要缓冲个几天再开始履行,秦徵却很讲究工作效率。   下午活动的后半程,冷脸男助整个人失踪,最后出现时,手里多出一个神神秘秘的购物袋。   黎听遥当时没太在意,等到两个人下到停车场里,秦徵把购物袋塞到他手上,他打开看了看——旗袍、白衬衫、黑色包臀裙。   良久的静默。   黎听遥真诚建议:“你可不可以去戒色吧注册一个账号?”   话音未落,秦徵大半个身体突然压住他,一只手垫在他脑后,防止被车窗碰撞,另一只手扣住他的下巴,落下一个急切的吻。   积蓄了一整天的不安全感都融进这个滚烫的吻里,变成了一种竭力的证明。   “都想抢走你,”秦徵的吐息热得像火,“都抢不走你。”   黎听遥后颈出了一层细汗,几乎要站不住,双臂攀住秦徵的后背,手指插进墨色的发间,拽着他的头发才不至于滑落。   而秦徵还不肯放过他已经麻木的唇瓣,强迫他张开嘴去承受那种头皮发麻大脑通电的感觉。   “不抢,没人抢,”黎听遥觉得自己会成为世界上第一个被亲死的人,他艰难地分出一只手拍打秦徵的前胸,“我又不是幼儿园的玩具。”   秦徵缓了很久才放开他,下一秒又轻轻地覆过来,亲吻他耳垂:“可是全世界都喜欢你。”   被那样丰盛的喜欢围拢着,小狗的补丁布骨头混在里面,灰扑扑的,一点都不显眼。   秦徵心中不安,到了晚上就格外爱折腾,黎听遥已经足够配合他,穿什么衣服摆弄什么姿势都随他的意,他还是动不动露出一副饱受欺负的绿茶脸,垂着眼和黎听遥对视。   黎听遥身体里积攒了太多愉悦,眼神里已经空茫茫一片,完全是靠意志力在照顾秦徵的情绪:“你还在委屈什么?”   秦徵用鼻尖蹭他锁骨:“不给我亲脖子。”   黎听遥费劲地抬手保护自己的脖子以上部位,声音哑得厉害:“不行,明天约了拍摄。”   要是被化妆师看到锁骨上连着片的青紫色,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于是生气的秦徵几乎把他两条腿啃烂。   天微微露出一点青色,黎听遥已经沉沉睡去。   秦徵却精神大好,坐到了办公桌上看漫画。   看那本,他七年前就应该开始看的《雨女的伞》。   漫画里说,“只要说出我爱你,就会得到幸福”。   秦徵关上手机,椅子转了一圈,他看到熟睡的黎听遥。   他忽然意识到,他们之间,依然还存在一个缺口,亟待补全。   “只要说出我爱你,就会得到幸福。”秦徵如是复述。   【作者有话说】   看到新规则,作者可以自己定制头像框给读者,朋友兴高采烈说要给我做一个,然后我悲伤地发现,我达不到“章节序号连续”的要求,头痛()。   狗狗头套参考的是今年玉桂狗万圣节限定,特别萌的一款! 第86章 86.大楚兴,听听王   九月中,风平浪静,宜出海。   临行之前,黎听遥看了一眼q市的天气,显示小雨转阴。   等到飞机落地,抬头已经是艳阳高照,云朵都镶着一圈橘调的粉。   印着奥正集团logo的巨大游艇停靠在q市码头,层层叠叠的海浪互相推着涌过来,碰撞出不规则的白色浪花,游艇在浪花中轻晃。   虽然秦徵更向往两个人的出游,但是出于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他这次叫来了很多人一起出海。   苏助和商赫臣抬着一筐救生衣过来,秘书A正在给自己穿戴,靳南言看都没看径直上船,秦徵则是拿了一件往黎听遥身上套。   就是那种简单粗暴,从头往下套的手法,很像是在给棉花娃娃套防尘袋。   黎听遥小声抗议:“有点别扭,你松手,我自己穿。”   “那不行,”秦徵表情严肃,用力一拽把救生衣套好,再把黎听遥的两条胳膊从洞里掏出来,“我喜欢给你穿衣服。”   “你喜欢……”黎听遥沉思两秒,“好,你最好喜欢。”   黎听遥见过商赫臣,但是还没见过靳南言,上船后禁不住往那儿多扫了两眼。   靳南言一到船上就自来熟地从水吧上找苏打水,装进香槟杯里装格调,这会儿正躺在甲板的沙发上敬大海,目光一转和黎听遥的视线对上,也朝他抬了抬酒杯,嘴角扬起算是打招呼。   秦徵立马面色不善地横在中间。   “你盯着他看做什么?那不是什么好人。”   黎听遥更好奇:“不是你朋友吗?”   秦徵总不能直言靳南言是他特地请来的求婚仪式顾问,只好摸摸鼻子佯装无奈:“商人嘛,难免会触碰到这个世界的灰色。”   黎听遥默不作声地走开,拘谨地打量这艘大得过分的游艇。   他出生在水域宽广的s市,但是有记忆以来,和水打交道的经历就很少,坐船更少,游艇只在网上见过。   而且网上的那些“豪华游艇”,放在秦徵的游艇旁边,也都只能算幼年体。   一层的正中是设施齐全的客厅加开放厨房,黎听遥扶着沙发刚准备坐下,游艇发出离岸的讯号,随着船体晃动,眩晕感占据了他所有感知,紧接着就是胸闷反胃。   他快步走到水池前,撑着台面干呕几下,却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有肠胃里的不适感越来越重。   “晕船?”秦徵接水凑到他嘴边。   黎听遥闭上眼,试图把不良的反应都压下去,挣扎好久还是压不下去,闷闷开口:“应该是,我只坐过河里的小船,没坐过这么大的。”   说完又开始干呕。   “我应该先问你的,”秦徵不免懊恼于自己的计划不周,轻轻搂过黎听遥,掌心按着他微凉的肚子,缓慢地揉着,“幸好才刚启程,现在就停船,我们去别的地方。”   “不用,”黎听遥揪住他,“我去甲板上,吹吹风。这还是我第一次看海,就这样回去好可惜。”   “走吧,我陪你。”   黎听遥不要秦徵扶,自己撑着边沿往外走,秦徵慢了一步,从冰箱里摸出一听可乐追出去。   海上的空气潮湿而凉爽,风拂过,带着咸味的水汽打在脸上,向外看,海面依次散开,浮着一层碎银,泠泠作响,远处还有零散的海鸥在天和海的中间上下翻飞。   黎听遥深吸一口气,感觉胃里的不舒服被海风吹散了不少,一侧头,微凉的罐体碰在他的脸颊。   是秦徵过来了:“喝点可乐压一压,需要加一片柠檬吗?”   开过封的可乐罐里已经插好了吸管,扭成爱心形状的吸管。   黎听遥没注意到这一点,接过可乐,将信将疑喝了一口,竟然真的压下了反胃的感觉。   船行了很久,停靠在一处垂钓点。   随行的教练介绍说这个地方出货率很高,没有经验的纯小白也能钓到爆箱。   黎听遥想了想他玩游戏的出货率,心中忐忑,感觉自己会成为这片海域的垂钓之耻。   而秦徵已经提了一只小桶,开始勾兑美味饵料,一堆颜色古怪的粉末搅和在一起,添上水变成了芝麻糊质地,他再捏成大小一致的团子朝海里丢。   看着秦徵动作娴熟的模样,黎听遥心里更是没底,精神紧绷地抓着自己的鱼竿,一刻不敢松懈。   一桶的饵料都被秦徵灌了下去,海水吞没了它们,而后归于平静。   属于黎听遥的那侧浮标却明显地开始下沉。   他下意识开始发力,和鱼钩的另一头开始较量,一尾浑身泛着银光的长条鱼很快跃出海面,在日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刺眼。   “是刀鱼,很常见。”秦徵放下了他的打窝大业,帮忙取钩,把鱼收进了泡沫箱。   泡沫箱里预先盛了浅浅的一层水,刀鱼一落进去就开始拼命扑腾,打出一连串的水花溅在黎听遥脸上,海鱼的腥气瞬间冲进鼻腔。   很不好闻,可黎听遥也舍不得站起身。   他头一次尝试海钓,就钓上来这么长一条鱼,他现在只想找个参照物拍照发朋友圈。   “我好厉害。”他蹲在甲板上,眼睛里只有刀鱼,脸被海风吹得泛红,嘴唇微微抿着,显出一种矜持的得意。   秦徵和他面对面蹲着,同样捧着脸,眼睛里只有老婆,显出一种充溢的骄傲:“老婆好厉害。”   黎听遥嘿嘿笑:“你的鱼很快也会上钩的。”   秦徵也是这样认为。   然而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   秦徵打窝,浮标纹丝不动。   黎听遥惊呼:“哇,来了来了!”   “是黄鱼,老婆真厉害。”秦徵暂停打窝,协助老婆取钩,并给自己加油鼓劲。   秦徵打窝,浮标稳如泰山。   黎听遥惊呼:“哇,又来一条!”   “是黑头鱼。”秦徵暂停打窝,协助老婆取钩,并给自己加油鼓劲。   秦徵打窝,浮标岿然不动。   黎听遥平静:“有鱼了。”   “是石雕鱼。”秦徵暂停打窝,协助老婆取钩,并给自己加油鼓劲……不对。   “听听,”他大鸟依人地往黎听遥怀里拱,“我们交换位置吧。”   “……要不你收手,别打窝了,这片海里的鱼都快被你喂得游不动了。”   可惜运气是一门玄学,岂是区区换个位置就能改变的。   顶层飞桥上,消失良久的一群人挤在围栏后面看他们钓鱼。   靳南言摸下巴:“秦徵是不是忘了正事,他真当自己是来钓鱼的了?”   商赫臣摩拳擦掌:“我也想钓,你赶紧催他求婚,然后两人滚进卧室,我去继承他老婆的钓位。”   唯有苏助很冷静:“秦总肯定不会忘记求婚,他现在拖拖拉拉,大概率是犯病准备玩点抽象的。”   秘书A紧张地翻阅求婚仪式策划书:“我们整个秘书组熬夜三天才改完这个策划案,秦总怎么可以不按计划来?戒指还在我的气球里。”   秘书们给出的计划是,等秦徵的暗号,在秦徵和黎听遥中间降落下一只气球,秦徵引导黎听遥戳破气球,戒指会悬在迷你降落伞下面缓缓降落,秦徵再顺势接住戒指下跪。   而求婚成功的那一刻,飞桥上的气氛组们将抛下鲜花与彩带,为浪漫气氛添砖加瓦。   可是现在,秦徵沉迷海钓,暗号迟迟不来,秘书A只能把藏着戒指的气球抱在怀里随时待命。   苏助对着气球上下打量:“你确定戒指在气球里?”   “当然,”秘书A贴在气球外壳朝里看,“这里面放了一半的闪粉和飘带,戒指盒就埋在闪粉里……啊!戒指呢!”   交换位置后,秦徵的鱼钩依然一无所获,但装鱼的泡沫箱已经达成了教练所说的“爆箱”。   这都是黎听遥的战绩。   秦徵耷拉着脸,一只手不安分地在泡沫箱里拨来拨去。   黎听遥钓鱼已经钓到尽兴,余光看到秦徵一脸不高兴,立即放下钓竿过来哄他。   “听说钓鱼也有新手福利的,再说,要是没有你扔下去那么多饵料,肯定不会有这么多鱼咬我的钩。”   他说完就歪头过去看秦徵的反应。   秦徵却还是嘴角一垮,一直到——他从泡沫箱里翻出了一条与众不同的鱼,面露惊奇:“听听,你看这条鱼,怎么肚子是鼓的?”   一条黑白相间的石斑鱼,应扁扁的肚子很蹊跷地鼓出来一块,一看就是人为加工的结果。   黎听遥一瞬迷茫。   说真的,他很想配合秦徵,但是这鱼的肚子也鼓得太科技了吧。   “你该不会要提议剖开它的肚子,然后就出现一则‘大楚兴,听听王’的典故?”   秦徵摆出一副反封建除迷信的嘴脸:“怎么会有那种情况出现?”   黎听遥不确定道:“那它是……胃结石?”   秦徵手起刀落从鱼腹里取出一个迷你塑封袋,一枚精巧而晃眼的戒指掉落在秦徵手心。   “是小秦爱你,听听嫁我。” 第87章 87.抱他一下啊   时近黄昏,海面吞下太阳的边沿,余晖拖拽而下,灿烂的金色融进海水,颜色越铺越浅。   飞桥在游艇的第三层,距离太远,甲板上的声音都被海风吹散,围观看戏的四个人只能看到两个人都蹲在泡沫箱旁边,忽然秦徵就从鱼肚子里掏出了戒指,而后捧住黎听遥的手单膝下跪。   过程全错,但是关键节点与计划吻合。   秘书A请教苏助:“花还撒吗?礼花还放吗?”   苏助:“放啊,怎么不放,盯紧了,等秦总给黎先生戴戒指的那一刻,我们一起放。”   靳南言愣了很久,表情变得复杂:“难评,这样求婚能成功,我泡的那些辣妹甜弟都白泡了呗。”   商赫臣无条件和兄弟站在一边:“真爱的归宿也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徵儿杀鱼这手法你学学,过日子多实用。”   海风激荡的甲板上,秦徵也在等黎听遥的回答。   就像所有文学作品刻画的那样,用一个仪式、一个标志性事件,结束感情里所有表述不清的条款。   越过一枚戒指,摘取故事的结局。   可是黎听遥脸上只有全然的困惑:“你在求婚?”   秦徵抓住黎听遥的那只手紧了紧,很不明显吗?   “我们都结婚这么久了,你怎么会想到要补求婚仪式?”黎听遥只是有一点意外,没想过秦徵这么讲究仪式感。   秦徵却已经察觉到不对劲。   黎听遥太冷静了。   虽然他在平时就很少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是在一个以情感升华为主题的仪式里,在爱人的热切注视之下,维持这样智到近乎冷漠的态度……   “听听?你不准备答应我的求婚吗?”秦徵眼里的光彩变得暗淡,鼻尖上不知何时多出一搓灰。   “这倒不是,”黎听遥抬眼望望天,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尴尬,于是用轻笑来掩饰,“就是感觉有点突兀,什么铺垫都没有,你突然掏出来一个戒指,我没这个准备。”   “抱歉,”秦徵缩回了那只抓住黎听遥的手,两只手合拢在一起挡住了那颗璀璨夺目的戒指,“怪我事先没问过你。是我以己度人,以为相爱就是最充分的准备。”   他神情挫败,没想到故事的走向会和他的幻想相悖。   但是能怪的也只有他自己,上船之前他没问过黎听遥会不会晕船,求婚之前也没问过黎听遥愿不愿意戴戒指。   不是所有事都会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幸好,这都是顺遂人生中,微不足道的小风浪,秦徵勾勾唇角,振作精神道:“下次,等你做好准备……”我再求婚。   黎听遥没有给他把这句话说完的机会。   在他眼里,和自己相爱的那个人,迷茫地眨了一下眼睛,漂亮的嘴唇也像是涂了毒。   “相爱?”黎听遥真诚地问他,“我们什么时候相爱了?”   海风在一瞬间变得疯狂,吹得海面上翻起汹涌的波涛。   浪花击打船体的声音几乎盖过了秦徵狂乱的心跳声。   “你什么时候不爱我了?”秦徵很艰难地问出这句话,眼眸都灰暗了。   “我们一开始签的合同你忘了吗?”黎听遥有条有地和他捋两个人的关系,“那是一个夫夫共同生活的合同,框定了我们在婚姻关系里的定位,规定了各自的权利和义务。我们是来组建家庭的,不是来相爱的啊。”   黎听遥太清醒了,他就像是办公室里,拿着劳务合同和hr讨价还价的老练职员,眼睛里没有对公司的感情,只有自己的劳动所得。   从来都是两个人一起在海上行驶,一个人已经卷进浪潮里窒息挣扎,而另一个人还在漠然旁观。   所有事实指向一个答案,秦徵嘴唇微颤,神情竟有些绝望:“你从一开始就不爱我。”   “你那个时候也不可爱,傲慢自大没礼貌,”黎听遥回想起一开始的自恋霸总型秦徵,再看看眼前稍显坦诚可爱的秦徵,还是很满意这个可爱版秦徵的,“你现在比较讨人喜欢。所以我也有一点分不清……‘爱’这个字太严重了,喜欢肯定是有的。‘喜欢’足够吗?”   黎听遥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已经看到了秦徵眼眶里的一片湿红。   “你按我的口味做饭给我吃,身材和脸都按我喜欢的标准长给我看,容忍我的脾气惯着我的毛病,你现在说你不爱我,”秦徵缓缓站起来,低声下气地怒吼,“所以我们这段时间每天都在做什么?做恨吗?拿合同做挡箭牌,你又把我当成什么,你的28岁男房客?”   他仰起头,恨恨地吸了一口咸湿的海风,不经意看到飞桥上整齐的四颗头,被他一看,四颗头又齐刷刷缩回去,整齐划一、训练有素。   秦徵更绝望了,他悲伤地注视黎听遥的眼睛,看到了后者眼里的竭尽全力和无能为力。   他在这段感情里已经一个人演尽了所有山峦起伏,黎听遥却还是个局外人,带着歉疚神情说“抱歉帮不上忙”。   他的感情不被对方需要,“爱”是一个突兀的字眼。   而他在这里歇斯底里地索要对方的爱情,这足以证明这份感情的模糊。   秦徵想,还是给自己留一点尊严吧,不要做出穷追不舍的事。   此时,却有一声更突兀的声音响起,类似跑步比赛之前的枪响。   大约是秦徵垂下眼帘默默消化事实的神情太过可怜,黎听遥只觉得心尖被拧了一下,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漫天的红色花瓣和金色闪片占据他全部视野。   回过神来,秦徵已经不见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手抖,打响了礼炮的第一声,而后接二连三的动静都是彼此以为求婚仪式到了收尾庆祝的阶段。   鲜红的花瓣铺天盖地,落了黎听遥满头,他木然地伸手接下一捧,清晰地嗅到玫瑰的香气。   不喜欢花香的秦徵,为了求婚也可以忍受庸俗的花瓣雨。   可是现在一切都搞砸了。   黎听遥追着秦徵离开的方向跑过去,却看不到后者的踪影,再之后,他听到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而后海上传来发动机的轰鸣。   他双手撑在围栏上,终于看到秦徵,人不在船上,在海里。   海面上,秦徵骑着水上摩托飞驰而去,转瞬消失在眼前,机身划开水波,搅碎了夕阳的光,遥遥看去,只余下一道决然的影子。   “他怎么跑了?”苏助慢悠悠晃到了甲板上。   黎听遥神情恍惚,像是被什么噎住了一样,他求助般看向苏助:“我就和他说,我们没有在相爱,我可能是喜欢他的,算不上爱……就这样了。”   “哦,接受不了求婚失败,跑路,”苏助皱眉,“爱都做了,你还在这说不爱,你白嫖我老板?”   “怎么就白嫖了,”黎听遥愁闷,“时间这么短,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再说我只是不能明确感情,又没说拒绝求婚。他要是希望我们相爱,我也可以往这个方向改进一下工作机制……他怎么就跑了。”   苏助面无表情:“既然是这样,你别管心里怎么想的,口头上哄一下他能怎么样?”   黎听遥委屈:“可是我真的分不清……”感情的事太难了。   苏助恨铁不成钢:“你就别说话,你抱他一下啊。”   黎听遥背过身,蹲坐成一小小的一团抱紧自己,小声问:“我现在去抱他来得及吗?”   “……”苏助无语,“欢迎玩家进入《虐恋情深副本》。”   【作者有话说】   你有这么高速运转的小秦骑摩托逃离求婚失败现场…… 第88章 88.他不愿意   九月中,大事不宜,忌婚嫁。   办公桌上的台历被撕下属于九月的那一整页,硬质的纸张在秦徵手里团成一个球,最终的归宿是垃圾桶。   这是求婚失败后的第七天,也是秦徵龟缩在办公室不敢回家的第七天。   B市的天气在一次暴雨后陡然变得莫测,今日还残余盛夏的高温炙烤,明日就终日阴沉刮着刺人的风。   休息室里那张床尤其冷,秦徵每天晚上躺在上面,转过头连只多余的枕头都看不见,半夜惊醒手摸过去也是一片空荡。   就这么空荡荡地一天接着一天,人坐在办公室里,心也逐渐被空旷迷离的滋味渗透侵蚀。   但他就是这样倔强地困守在这里,也不知道在和谁较量。   苏助看不过去,在简短地工作汇报后出声提醒:“秦总,这一季度的衣服配饰很早就送去云顶了,需要我过去帮您收拾几件带回来吗?”   秦徵先随口应了一声“好”,而后蓦地抬头,暗淡许久的眼睛里亮起一小束光:“不,不用你去。”   他低头,在衣领上挑出一个不顺眼的地方:“这款领针戴得够久了,我要回家换一个。”   距离上一次回家也没有间隔太久的时间,云顶的一切却都变得陌生冰冷起来。   电梯显示屏上的楼层不断变换,秦徵的呼吸也逐渐错乱。   提示音响起,电梯门打开,人脸识别系统比秦徵更快地确认出,这里就是他的家。   一扇门打开,门里门外,两个人的脸上都是生疏和慌张。   屋子里面有些暗,应该是天气不够好也没有开灯的缘故,黎听遥穿着浅色的长袖家居服,又长了一些的头发柔顺地贴在他脸侧,从发顶到脚下都是温顺包容的模样,只有秦徵知道这个人的心是一块铁板。   地面反射出一层既暗又明的光,结合黎听遥握在手里的拖把不难猜出他刚刚在拖地。   这栋房子有定期保洁,家里也有扫拖一地机,但是黎听遥在结束长时间学习或者是静不下心的时候还是很喜欢找出拖把在家里划拉两下,这是他情绪宣泄的一道出口。   在恶狠狠地,把别人的真心嗤之以鼻之后,他也会感受到情感的失控吗?   秦徵绷着脸进门,发誓不会给黎听遥一丁点儿好脸色。   但是黎听遥已经很快从晃神里走出来,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   “秦徵,你回家了?最近是太忙了吗?”他是这样顺其自然地和自己的丈夫打招呼,仿佛在船上发生的一切都不作数。   秦徵故意不睬,眼神因为刻意控制甚至透出一丝凶恶。   黎听遥放下拖把,快步走到玄关处给秦徵拿出拖鞋,而秦徵弯腰换鞋,不经看到黎听遥别开的视线和颤了一下的嘴唇。   就像是委屈藏了很久,压不下去,迫不得已,掀开一缕潮湿的痕迹。   “最近都在公司加班,没衣服穿了,我回来拿几套。”秦徵盯着黎听遥的表情,倒豆子一样叽里咕噜说完,看到老婆嘴角又扬起才放下心,而后眼睛一闭开始自我唾弃。   这是在做什么?他们现在可是在冷战,他怎么能表现得这么火热。   重新调整了一下表情和心态,秦徵又绷起一张冷脸,硬邦邦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去收拾他新一季的衣服。   “我不在家的这几天,应该有人上门送过衣服了?在哪里?”他嗓音凉薄,坚持在每一个字眼里加入人工制造的冷气。   黎听遥把他脱下来的外套挂好,赶紧跟在他头后:“都在你衣帽间里,按你平时的习惯分类挂着。”   秦徵一边在心里夸自己将冷漠诠释得很好,一边放着冷气在衣帽间里取下自己准备带走的衣服。   黎听遥一直跟着他的脚步,他拿掉一件衣服,黎听遥就收走一只衣架,衣架每攒够五个顺手放进收纳柜,动作娴熟,像极了跟在宝宝后面收玩具的小保姆。   突然,秦徵脚步一顿,黎听遥手里的衣架“噗呲”一下捅在秦徵后心窝。   黎听遥惊慌不已:“秦徵,你没事吧?”   秦徵嘴唇都白了还要强撑:“不疼。”   黎听遥解释:“你突然停在这,我没注意到。”   “没关系,我只是想问一下,”秦徵眼里有懊恼,有矛盾,有自暴自弃,“他们送衣服,有没有漏了你那份。”   “都送来了,但是我还没来得及收拾……”黎听遥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为难。   他刚把秦徵惹得骑摩托也要跑路,怎么好意思穿着秦徵花钱买的衣服招摇过市。   然而这话被秦徵一品完全变了一种味道,秦徵装出来的冷失去了效用,他现在是真的从心底透着凉。   “好,穿个衣服都要和我划清界限。”他心里冷笑,拎着自己拾掇好的换洗衣服就要走。   黎听遥眼见这人又要跑,这次很快追了过去,两手一撑横在大门口,摆明了要挡路。   秦徵眼神扫过去,写满冷酷无情:“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徵,是你自己说过的,我们不能靠猜心过一辈子,我想告诉你,我以后不会再让你猜,你现在是要我去猜你的心思吗?或者说单纯赌气?”黎听遥的目光完全框住秦徵,眼里看到的也只有秦徵。   秦徵一直躲着,他的心也一直乱着,他不敢擅自去公司找人,只能在家里反复地做着不用动脑筋的机械劳作。   他知道他们之间存在问题,这个问题必须要经过面对面的碰撞才能得到解决,或者是瓦解……   光线暗淡,黎听遥的眼睛是亮的,照得秦徵的心一怦一怦。   漂亮温柔的青年眼眸垂着,语气艰难,又仿佛是太过紧张:“你总不能,赌气,和我赌一辈子吧?”   秦徵只听到了“一辈子”三个字,黎听遥想和他有一辈子。   过一辈子,不是他一个人妄想。   他手一松,几乎就要抱上自己的一辈子,却又听见后半段话。   黎听遥神情温和,缓过那阵紧张后,声音也柔软:“合适的婚姻已经是人生里非常难寻的宝藏,爱情并不是组成家庭的必要条件,在你提到‘爱’这个命题之前,我们的生活状态也很想……也可能是我单方面认为想。该怎么说呢,不要拘泥于对情感的定义,我们是夫夫是家人,是可以一起生活、共度生老病死的合作伙伴,是只要你愿意……”   “我不愿意!”秦徵厉声打断。   黎听遥惶然抬头,发现秦徵的情绪已经达到了某个极点,再推一把,就是火山喷泻。   他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身子,可是身后没有退路。   秦徵两手撑住门板,将人困在自己身前,眼里藏着化不开的浓黑,他声音里涌动着无数情绪,但最后流露出来的,只剩反常的沉稳。   “我不愿意和你……模棱两可。”   最后四个字,是混着气音飘出来的。   秦徵有过两次心碎。   一次在q市的海面上,他在所爱之人茫然的眼神里,发现一个人的心碎,不是只有心脏那一小块在崩塌摧毁,他整个人自上而下,寸寸碎裂,在漫长的疼痛里变成聚不拢的齑粉。   第二次,就是现在。   “让开,”秦徵克制地呼吸着,“让我出去,或者你再也出不去。”   黎听遥贴在门板上,后背满是冷汗,秦徵放了一条退路给他,他试图抬脚离开,竟然发现自己抬不动那条腿,很慢地、很轻地挪去旁边,眼睁睁目睹秦徵要再一次离开。   门锁的声音让他神经一麻,骤然又冲动一次。   拿回身体控制权的时候,他已经从背后抱住了秦徵,没有章法,只靠蛮力去拖住一个要离开的人。   “秦徵,‘我爱你’……”   秦徵的心脏猛然跳动。   “……这三个字就那么重要吗?”   秦徵的心完全死了:“对。和你领证结婚的那个人高矮方扁长短尖钝都不重要;半醒过来枕头旁边那张脸是赏心悦目还是惊悚恐怖都不重要……”他强硬地掰开黎听遥横在他胸前的手,“对于你,我不重要。”   下行的电梯不会回头,这个家里属于秦徵的气息也越来越稀薄。   黎听遥卷在被子里,越团越紧,最后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球。   隐约,听见一声压抑的叹息:“他不愿意……”   【作者有话说】   活跃气氛!终于终于快到结尾了,好几年没有写耽也没有写过这么长的文,一直都写得很忐忑。   现在是时候征求一下宝宝们对番外的想法了!   选择题:   1.竹马竹马。   选项A 在城里养(听妈改嫁后) 选项B 在镇里养(听爸复活!)   2.帝王美人。   选项A 狗皇帝小秦和漂亮庶子听听 选项B 美人皇帝听听和奸臣小秦   其他没想到,欢迎点梗*( )* 第89章 89.0分的笨蛋   细雨在深夜而至,秦徵在云雾中徘徊。   他记得他正在和黎听遥牵手散步,一转身,受限的视野里只剩缥缈模糊的一团纱雾。   脚下突然有金光闪烁,秦徵让开一步,看到金光散成涟漪,接着涌出滚滚的水波,蔓延成一片闪闪发光的池塘。   池水分成两半,走出一位看不清面容辨不出性别的河神。   之所以能确认这是河神,多亏了河神脑袋上用立体加粗字体标注的“河神”二字。   “这位先生,是你掉下去一个老婆?”河神如是问。   秦徵狐疑:“金老婆和银老婆?”   他笃定抢答道:“我要原来那个。”   河神不予会,两只手同时抬起,空中浮现两枚图标,一枚是黎听遥,一枚也是黎听遥。   左边的黎听遥穿着那天拖地时的家居服,身上多出一件浅黄色的格子围裙,头发上还别着粉色兔子发卡。   右边的黎听遥是美颜max版本,睫毛飞上天,卧蚕大如眼袋,嘴唇肿得像被蜜蜂蜇了一口,下巴能去开红酒。   秦徵看得困惑,依然坚持:“这俩都不要,我要原来那个。”   河神淡定询问:“这里有一个贤惠老婆和一个漂亮老婆,你掉下去的是哪一个?”   围裙老婆眼里泪光涟涟,美颜老婆睫毛扇成了小扇子。   秦徵移开视线,毫不动摇:“……你这是妖魔鬼怪,我要那个没有前缀的。”   河神双手比叉:“没有那款,我只做限定,你想好了再回答。”   这是一定要在老婆前面加一个限定词的意思吗?   秦徵心头一动:“我要爱我的老婆。”   非要给黎听遥设置一个限定语,就只能是这个,必须是这个。   “答错了,你老婆不爱你。”   河神遗憾退场,并且没收了秦徵的三个老婆。   秦徵眼疾手快拉住河神的衣摆:“不行,掉下去那个你得还我!”   河神不同意:“你题没答对。”   秦徵据力争:“是你产品性能不完善!”小兔子发卡都能加在黎听遥头上了,再多一个“爱秦徵”的属性很难吗?   河神开始不耐烦:“你想要个爱你的老婆?”   秦徵目光如炬。   河神微微一笑:“项目筹备中,您可以关注官方账号获取最新资讯。”   这种没有感情的话术代表这个项目多半不会有后文。   秦徵响指一打,凭空出现一袋沉甸甸的金币,他献上金币,卑微提问:“我有钱,我可以投这个项目吗?”   他没有得到答案,梦结束了。   他从冷色调的大床上起身,空荡的房间里,只有空调电机制造出微小的噪声。   窗外一声鸟鸣刺破周遭的寂静,秦徵翻身埋进枕头里,懊恼地捶床。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应该说‘我愿意’——不爱我又怎么样,他都说了有喜欢,喜欢和爱差很多吗?你在贪心什么?法律绑架、道德绑架、情感绑架,管他什么手段,先把人捆住啊,吵架有什么意思,吵赢了离婚吵输了还得接着吵,吵不出个结果吵不出两情相悦,吵来吵去迟早把不值钱的喜欢都磨没了,该死—— ”   他的声音闷在枕头里,絮絮叨叨喋喋不休,比窗外的鸟鸣声更密。   被困在床上的高大男人仿佛一只原始丛林里独自熬过发情期的濒危野兽,得不到另一半的垂怜,只能在丛林深处鬼一样游荡,骇人的吼叫吓得方圆百里的小动物都在紧急搬家,最难捱的时候只能撞倒一棵看不顺眼的树。   在恼人的爱情里,秦徵吃到的第一个教训,叫做“见坏就收”。   天光大亮,酒店送来早餐,跟在餐车后面一同进来的是穿戴整齐的苏助。   “秦总,鉴定所的人已经到了,您先和他们碰个面,还是直接去就开三方会议?”   秦徵看他一眼:“苏宁?你来得正好,手机借我,我有句话要告诉黎听遥。”   “您手机坏了?”   秦徵脸一黑:“你一定要知道他把我拉黑了吗?”   苏助极其无辜:“我还以为黎先生会主动找您和好。”   毕竟在苏助的记忆里,秦徵还在生气,黎听遥是急着挽回的那一个。   这才几天,怎么情况就反过来了?   秦徵也是刚发现自己被拉黑。   上次他和黎听遥吵完架,其实一下楼就后悔自己把话说那么死。   站在电梯口犹豫要不要狠狠吃一口回头草。   吃!   秦徵领口,出尔反尔是他的拿手本领。   只是,他还没把厚脸皮建设好,h市的电话先打过来了。   奥正在h市的项目果然出了事,工地上正在铺电力管道,沟槽边上的土方突然坍塌,埋进去一个工人,人被救援队挖出来就已经没有抢救的必要了。   几个相关负责人当时就被控制起来,包括秦徵骂过的那个地区总。   工人一条命比什么都重要,消息一过来,秦徵哪儿还顾得上私人感情,赶紧和苏宁赶过来控制局面,风尘仆仆先去安抚工人家属,再去跟进事故调查流程,等到事情调查得差不多了才有闲心做早上的那个梦。   那股直冲大脑的不甘心依然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但是冲动逐渐消退,智占据上风,秦徵很明白,小孩子式的撒泼打滚不会让他得到一个原本就不存在的东西,成年人自有一套争抢掠夺的策略。   总归他有名有份,有法律的保护有道德的高地,他分明胜算很大,不能再任性地把人推远。   第一步,先打个电话过去连哄带骗,划去,真诚地说出,他愿意。   于是,秦徵收获一串代表拉黑的忙音。   再打开微信,秦徵又收获一个鲜亮的红色感叹号。   不死心打开QQ,红色感叹号加一。   忙碌了一早上的秦总,大丰收。   “秦总,这种情况,你们还是面对面交流吧。”苏助还没有放弃帮黎听遥运营账号的想法,不想被秦徵连累。   秦徵盘算半天,决定宽慰自己:“也好。反正他人在家里,又跑不掉。”   黎听遥正是今天早上跑掉的。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颓废了多久,只感觉到这个房子越来越令他窒息,几乎已经到了他无法忍受的程度。   只有待在主卧里,他才听到自己依旧鲜活的心跳。   刷题的间隙,耳朵里会无端出现秦徵的声音,在说“我不愿意”。   于是简答题的答题框里,出现了他对这四个字的反复解读。   秦徵拒绝一段模棱两可的婚姻,并且离家出走,从言语和行为上,做出了对他们这段关系的坚定否决。   所以,结果只能是——   “离婚”。   黎听遥在空白纸上写下这两个字,片刻后将纸揉成一团,扔去远处。   “不想离婚。”   胸口仿佛多出一个黑洞,身体里的一切情绪都被这个黑洞吞噬,黎听遥飘忽忽地晃到床边,一头栽倒,埋进枕头里嗅了嗅。   最近几次,阿姨过来换床品的时候,他都留着秦徵最后用过的枕头和被子不给阿姨换。   可是时间过了太久,那种阳光下的小猫味,还是一点都不剩了。   你要怎么办呢听听?要骗一骗秦徵,说自己想通了,其实很爱他吗?   爱又能是很长久的东西吗?   安静了好几天的手机突然“叮”一声。   黎听遥愣了一下,忐忑地点开消息,结果只是江芋可发来一个链接。   【芋圆可可:啊啊啊,这个帖子,我快气炸了。说我小牌大耍、迟到早退,还有个说我眼珠子乱飘一看就坏的!】   ……   原来是一个给coser的打分贴,每一层楼留一个coser的名字,楼中楼是对这个coser的打分。   江芋可的名字飘在前三,楼层里明显在粉黑互殴。   黎听遥指尖滑下去,竟然很快就看到自己的名字。   “0分只能说,鲤每次卖都有种被逼着的感觉,在装什么啊,我是来看贞洁烈男的吗?”   “0分,其实我觉得他很努力媚了,但是媚不明白哈。”   “这个零分。早期追鲤的都知道他很端着,话都不怎么说,情绪价值为零。”   ……   “原来这么多人都觉得我是0分。”   黎听遥手一松,手机掉在地板上,“咚”一声钝响。   眼前一片朦胧的时候,他想起的是好久之前,秦徵夸他“天才老婆”。   他能做谁的天才呢,二次元和三次元,都是拿0分的笨蛋。   天色由亮转黑再次变亮,黎听遥总算有了一点点爬起来的力气。   他在房子里并没有收拾很久,不该带走的东西全部留着,住进来时背一个黑色双肩包,离开时还是那一个包。   唯独有一样东西,被他悄悄带走。   是在他和主卧做最后告别的那一刻。   他小心地合拢双手,捕捉到一团空气,过了很久才意识到这样带不走小猫味。   纠结片刻,他做贼一样轻手轻脚钻进秦徵的衣帽间,精心挑出来好几件衬衫。   最后他一件都没有拿,转身去厨房抽出一截保鲜袋,回衣帽间里灌了一袋空气。   一周之后,秦徵推开家门,意气风发,却看到一室冷清,人去楼空。   他发疯一样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在主卧的角落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团。   ——“离婚”。   【作者有话说】   一晃眼26号了,我曾经大言不惭和编辑说我会在12月26号完结。   嗯,嗯,出狱其实也是喜事一桩吧。   我不会再让这本坐牢了,我发誓。 第90章 90.秦总的人生完全被毁了   苏宁从h市回来,受到了总裁办全体的热烈欢迎。   已经是深夜,他是无聊才临时起意来公司加个班,没想到总裁办还是灯火通明的。   眼神往地上一扫,他不出意外地看到秦徵的办公室里也亮着灯。   “秦总还在办公室住着?”   他和秦徵不是同一趟航班回来。   一方面是秦徵回来的心情比较迫切,另一方面是h市的高层职位出现一个大空缺,那边现有的人手秦徵都不放心,预备把苏宁放过去做整个华东区的一把手,把扫尾工作都留给他算是历练。   苏宁闻弦歌而知雅意,顺势在那里熟悉情况。   公事上的发展都极顺利,苏宁这次回来不会停留太久,交接完b市的工作就能直接收拾家当常驻h市。   只是没想到,他都忙完h市的事回来了,秦徵和黎听遥还僵持着。   他面露讶然:“我瞧着秦总回来之前,挺运筹帷幄的,这怎么还坠机了?”   秘书们面露苦色,一个个唉声叹气。   “苏总,总裁办真的不能少了你。你不在的这几天,这层楼一整个提前进入小寒冰期,冲出来的咖啡不用放冰块都是凉的,喝着还特别苦,十倍浓缩。”   “有这么夸张?”苏宁不信,放下西装外套,走过去敲门。   秘书们翘首以待,苏宁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得到秦徵的准许才走进去。   秦徵做事向来抓大放小,从来不在琐事上浪费时间,办公室的布置也走精简路线,乱七八糟的摆设一个没有。   ——苏宁一进门就和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黎听遥”撞了个脸对脸。   他脚步一顿,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昂?”   从文件柜到办公桌,再从窗台到茶几,凡是可以用作陈设的平面都被印有黎听遥形象的制品占得满满当当。   铁皮的、纸片的、亚克力的、pvc的黎听遥站在、坐在、躺在、跳跃在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落地窗前面还铺了一地光栅海报。   移步换景,这一片都是属性为黎听遥的海景。   正对落地窗的位置,秦徵陷在沙发里,手里举了一张透卡,微微扬着头,似乎在透过这张卡去看那个人,神情落寞,整个被孤单笼罩着,高大的身躯仿佛是塌陷的,从苏宁的角度看过去,有几分可怜。   但苏宁此刻只想夸他一句“大食量黎听遥凹妈,太太好有实力”。   苏宁走近了一些,正要开口劝劝,忽而目光一定,发现那张透卡的玄机。   透过这层塑料片看窗外的夜景,每一扇亮着的窗户里都有一个闪闪发光的黎听遥,每一颗缠着氛围灯的景观树都挂着闪烁不定的黎听遥,每一辆走夜路的汽车也都顶着两个大大的黎听遥往前跑。   这不仅是个透卡,还是个手持滤镜,可以把所有的发光物都变成黎听遥的模样。   秦总简直强得可怕,第一次接触谷圈制品,就可以收集到如此齐全的品类,苏宁自叹不如。   又见秦徵的另一只手抬高,把一个棉花娃娃捧到了和心脏紧贴的位置。   黑发黑眸的娃娃,脸很乖,稍长的刘海扎成小啾啾,脸上架着材质很好的娃用眼镜,眼下还打了两坨浅色腮红。   秦徵的手在娃的后背按动一下,安静的办公室里顿时响起怪异的电子音。   一声接着一声的“秦徵,我爱你”。   没有感情的声音衬得秦徵的神情更加哀戚。   “……”苏宁捏捏额心。   幻听吗?为什么耳边一直传来若有似无的悲怆二胡声。   “秦总,”苏宁犹疑,“可以和我同步一下您的追妻进度吗?”   很长的时间,他都没听到秦徵的回答。   于是他解地点点头:“我也可以不知道的。”   却听秦徵倏地一声冷笑,似咬牙切齿又似自我嘲讽:“进度?在等他的离婚协议书。”   留在白纸上的“离婚”两个字,无时不刻都在刺痛着秦徵。   那一天,他扔掉这张纸,全身的血液冲到头顶,连车都来不及取,直接打车到办公室,看到两个人的结婚证都完好无损地躺在保险箱里才松一口气。   而后就陷入漫长的恐慌和虚无。   黎听遥离开了他们的家,斩断他们所有联系,连手机和平板都没有带走,他习惯性打开手机找黎听遥的设备位置,只看到冰冷的“在你身边”。   承载记忆的设备都在身边。   可是他最希望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无处可寻。   回想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说不上金玉良缘,至少也是琴瑟和鸣。   黎听遥做饭、黎听遥洗碗、黎听遥拖地、黎听遥做垃圾分类、黎听遥联系燃气检测……   不对……秦徵方寸大乱,什么都是黎听遥做的,他都做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做,只会发脾气。   但黎听遥也是愿意和这样的他度过一辈子的。   ——曾经。   秦徵颓然瘫坐,伸手覆盖住自己整张脸。   啊,活该被离婚。   “像我这样的人,被他离了婚,”秦徵几乎哽咽,“还有什么一辈子可言。”   “……”苏宁觉得自己头好痛,“就这样,秦总的人生完全被毁了。”   秦徵身上的阴郁氛围几乎化成实质,在空间里不断扩张,办公室的门骤然被人撞开。   “秦徵!你精神失常,你失了恋了心变态,你要毁了我的爱情和信仰吗!”   冲进来的人怒发冲冠,一眨眼看见苏宁也在,顿时变了一副面孔,脸上写满少男般的羞涩。   “小苏,你也在啊,我找你们秦总呢。”   秦总……秦总正在半死不活中。   商赫臣无视掉秦徵的坏心情,兀自给自己说:“你怎么能把小苏调去那么远的地方?大家都是微末时就认识的好朋友,小苏还帮你写过一份英语作业你忘了?”   说完他才注意到秦徵办公室的变化,惊恐道:“巫蛊之术?”   秦徵面色不善,掀起眼皮赐商赫臣一个单字:“滚。”   商赫臣对着苏宁撒娇:“你也为自己说两句啊,他现在要把你从集团撇开,h市是个很好的地方吗?”   苏宁皱眉:“很好啊,我一过去就能拥有整个华东区最大的话语权。”   商赫臣:“你就说历史上的封疆大吏和总管太监,谁更容易有好结局?”   “找抽吧你,”苏宁皮笑肉不笑,“我上楼之前给你发了个外卖券链接,你给我点了吗?我现在很饿,急着吃外卖。”   “外卖?”秦徵的眼神犀利了起来。   商赫臣提醒:“你从来不吃外卖,”又找苏宁邀功,“我一看到就点了,你现在有30-12可以用!”   秦徵目光扫过两人,默不作声,去抽屉里翻黎听遥用过的那部手机。   他不吃外卖,黎听遥一定会吃。   手机的使用痕迹很难彻底清除,黎听遥在离开的时候拔掉了电话卡,但是外卖软件始终没有登出。   App一直同步着“黎先生”的最新订单,最后一单的交易时间,在昨天晚上。   地址很眼熟,是黎听遥住过的那套老破小。   “原来你躲在这里,”秦徵摩挲着手机屏幕,眼里藏着势在必得,看着订单时间又担心,“今天怎么没有点外卖……”   该不会饿了一天吧。   商赫臣注意力被秦徵拉回来,赶忙又提醒:“你都被他那么下面子了,还打算接着和他过呢?眼见是一笔坏账还要加大投资,血本无归你是往悬崖下面扔钱,连声儿响你都听不到。这不像你做出来的事。”   秦徵眼神中流露不满,抬起的下巴显露出倨傲:“商赫臣,你的眼界太窄了。”   这种没有被老天爷分配天才老婆的人,是无法解他对于老婆的深刻感情的。   “坏账”?这种形容词,毫无水准,品味低下。   商赫臣定定看他两眼,开启嘲讽:“你眼界宽,你求婚失败骑摩托跑。”   【作者有话说】   大食量:买很多,很有实力   凹妈:all in 某个角色谷的买家   就这样,秦总八百里加急去抓老婆了—— 第91章 91.主动权在他   车停在老旧的街道,路灯和常绿的阔叶树交缠在一起,车前盖被留下斑驳印记。   往前一步是深夜营业的夜宵摊,掀起的锅盖带着热气,塑料质感的照明灯投下素白的光。   桌椅简陋,只放着三张矮桌供顾客停留。   离料车最近的那张桌子上,坐着一位青年。   他作一身极质朴的打扮,上身套一件褪色的牛仔外套,大约是洗过太多回,偏硬质的布料在他身上看着软塌塌的,从下半身的睡裤和拖鞋来看,他的外套里面应该是一整套的旧睡衣,灰不灰白不白的颜色,很不好看,唯独摸上去很软。   光线杂乱,他的脸依然白皙柔和。   秦徵看见他捧着一个小碗,沿着碗边喝一口汤,唇边多出一圈晶亮的痕迹,馄饨汤太烫,他又张开嘴吐出多余的热气。   静是画,动是花,漂亮得扎人眼睛。   陋室明娟,不惜胭脂色。   车停了很久,苏宁也陪着秦徵在车里坐了很久。   他干脆熄了火,又忍不住问:“秦总,我以为您会很迫切。”   黑暗中,秦徵的眼眸格外明亮。   四肢百骸里蹿动着的火苗,在见到黎听遥的那一刻全都安分了下去,他目光还挂在那个人身上,唇角有笑意浮现。   “等一等,等他吃饱。”   养殖户们在磨刀霍霍之前,也会允许小动物吃上最后一顿饱饭。   然而就在秦徵很有耐心地观摩黎听遥喝馄饨之时,后者忽然转动身体,视线精准地转移到这辆车上,先是疑惑,再是瞬间瞪圆了眼。   他认出这辆车了,秦徵神情一变:“不行,他又得跑!”   在秦徵开车门往下冲的同时,黎听遥也丢下碗弹射起步。   拖鞋在他脚下被踩出“啪嗒啪嗒”的巨响,跑到中途还丢了一只,他也顾不得去捡鞋子,干脆把另一只也踢掉,光着脚冲进小区。   秦徵追在后面,连吼了两声“别跑”,得不到一丁点回音,看黎听遥丢了鞋又忍不住去帮着捡起来,最后他提着两只鞋追到单元门,眼看就要挤进去,却听“轰隆”一声,铁质的单元门猝然合上,横在两人之间。   视野被数个铁杆分成竖块,秦徵的目光还追着那道背影,他声嘶力竭:“黎听遥——”   楼梯上的人有一刻的停顿。   声音又低下去,语带凄惶,“——我想你,你不想见我吗?”   似乎,黎听遥的肩膀动了一下,但是他没有回头,很快跑到楼上,身影消失。   秦徵猛踹单元门一脚。   上回还没有这扇门,这回多出来一道单元门,故意拦他的是吧。   他后退几步,冷静地观察这栋楼,目光中逐渐生出热切和癫狂。   黎听遥开门的手都在抖。   他扔下钥匙,冲进卫生间洗脸,冰凉的水冲在脸上,却冲不去丝毫的热意。   脸和身体都在发烫,心脏像是在被谁的手紧捏着,他撑在洗漱台上,看着镜子里灰扑扑的自己,只觉得糟糕透了。   为什么,要在这么难看的时候,被秦徵遇见。   有件事他一直骗着秦徵,这套老破小他从来就没有退租,所以从云顶离开之后,搬过来也是顺成章的事。   一个人生活的场景和他从前想象的有很大不同。   没有那个需要定时上班的人作为参照物,时间的概念开始变得模糊。   有时他发着呆,一整个白天就过去了,又或者一觉醒来时间在凌晨四点,打开外卖软件只看到零星的商家。   整日的不出门,所以每一次下楼都有新鲜感。   晚上的气温已经低到要穿外套,废弃了很久的单元门被社区统一换新,楼下被霸占成菜园的绿化区也由社区重新翻土铺上草坪,离小区很近的街巷多了一对年轻夫妇摆摊卖深夜小馄饨……   还有今天,他在吃第一顿饭的时候,遇到了,很久不见的秦徵。   是很久吗?以一天为单位的话,分开的日子其实不能用“很久”来形容吧。   他按着发昏的额头,有些困难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突然,有尖利的猫叫声传进来。   黎听遥心里一惊,快步往厨房走去,中途又听到许多叮叮当当的动静,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砸窗户。   总不能是小区里的猫聚在小平台上打群架吧,他看向窗外,猛地深吸一口气——   是秦徵扒在窗外。   厨房没有开灯,只透进一点路灯的光,秦徵的脸被隐在黑暗里,神情不明。   但是黎听遥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的注视,呼吸不自觉变沉,声音发颤。   “秦徵你疯了吗?”   三层楼的高度,这人是怎么上来的?   窗外的空间狭小,容下几只猫已经很勉强,秦徵不管不顾地挤在上面,动一动就会摔下去,竟然还不怕死地分出一只手来拍窗户。   他用平静的语气体现自己的清醒:“开门。”   楼下的门,黎听遥不肯开,这扇门,黎听遥还不肯开吗?   这人不讲道,黎听遥头晕得厉害,他撑着四方桌走到窗户前,腿已经软得快站不住。   “你扒稳一点,千万别松手——”   窗户上的锁扣解开,黎听遥伸手开窗,但就在同一时刻,秦徵陡然消失在窗前。   “秦徵!”黎听遥伸手去抓,却连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   他探出大半个身子,看到秦徵极速坠落,轨迹在空中几乎凝成一道实线,顷刻间,地上多出一具死活不知的人。   他想,他现在应该飞速下楼,报警报120,大声呼救,做一切可以救到秦徵的事。   可他只是久久地陷在那个画面里,被迫接纳难以负荷的情绪,被剥离发声和呼吸的能力,动弹不得,仿佛有重物撞击在他胸口,疼痛蔓延,痛得粉身碎骨。   一楼的绿化区还带着刚被灌溉过的潮湿。   双眼紧闭之前,秦徵看到那扇大开的窗。   他彻底放松,唇角泄露出笑意。   现在,主动权在他。   深夜的急诊室永远嘈杂,医用推车在灯火通明的走廊里快得像一阵阵的风。   黎听遥想要跟着推车一块儿进去盯着,却有人比救护车更早一步到了医院。   秦铭川神情晦涩,吩咐几个保镖把黎听遥抓出来,上上下下打量他很久,最后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真是意想不到啊,为一个男人……”   救护车上只能跟一个家属,苏宁落后一步,停完车才跑进来。   他同样带来一队保镖,把秦铭川的人挤走,自己则挡在黎听遥前面。   “大秦总,消息依旧灵通啊。”   秦铭川呵呵一笑:“我是最关心秦徵的人。”   他眼皮松垮,眼神轻蔑,越过苏宁又看一眼黎听遥,说话很不客气:“秦徵和他结婚,签了协议的吧。”   苏宁神情冷淡,装聋作哑。   秦铭川琢磨:“秦徵做事谨慎,跟人结婚肯定要签财产协议之类的,不然我还得和他的男老婆分钱?”   苏宁冷声道:“大秦总,您自重。”   秦铭川心情愉悦,一点都不计较小辈的冒犯:“话糙不糙,谁能想到会出这档子事,我先前好心提议过,让秦徵留个后。好说歹说,这俩兔崽子没一个领情的,现在是竹篮打水……”   “你一点都不担心吗?”黎听遥冲秦铭川喊了一声,他的眼睛红得不成样子,眨一眨,掉出灼热的眼泪,“他躺在那里,脸是白的,手是凉的,我去握他的手,他抓不住我——他是你儿子,你为什么笑得出来?”   秦铭川一下子闭嘴,但心里还有不满,嘴唇蠕动几下,背过身去,假装看墙上的爱心提示。   苏宁回过身,看到黎听遥虚弱的神色,忍不住叹气:“你现在情况也不好,我送你回去休息。”   黎听遥却坚持:“不,我要在这里。”   “不行,你要是倒了,秦总肯定要发配我去澳洲。”   秦铭川听到“澳洲”,冷哼一声。   苏宁直接上手拉走黎听遥,没走两步又停下。   黎听遥的手烫得不正常。   他不确定地伸手朝黎听遥的额头探去,目光凝重下来:“黎听遥你在发烧。”   黎听遥摸上自己异常滚烫的脸颊,喃喃:“是发烧了啊……”难怪一直头晕目眩。   说完,倒在苏宁怀里。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开头写过的,秦总玩攀岩,用在这里哒—— 第92章 92.欲情故纵的小总裁   住院部的一天从护士查房开始。   年轻的护士给黎听遥量了体温,小声惊叹:“哎呀,还是好烫。”   还在梦里的黎听遥不舒服地皱了皱眉。   他脸颊红得热气腾腾,张嘴发出几声听不清的呓语。   小护士附耳过去:“你说什么?”   黎听遥嘴唇又动了两下。   “我咋听不懂,”她直起腰看向苏宁,“家属,病人有话讲,应该是说给你们家里人听的,我听不明白。”   苏宁在外面的小客厅,正把陪护用的被子收进衣柜里,听见护士这样讲,赶忙跑进来,正巧又赶上黎听遥嘟嘟囔囔。   他凝神静听。   “……不想吃捆……”黎听遥在梦里也露出纠结的表情,“能挑捆吗……”   苏宁:“……”   在拼团买周边的时候,买热门角色绑定冷门角色已经是默认的规矩,超级热门的角色可以称为“烫”,被绑定的角色则是“捆”。   黎听遥现在属于梦里的烫。   你们二次元真是够了。   苏宁静默片刻,弯下腰恶魔低语:“只能捆秦徵,不调价。”   一般来说,作为“捆”的冷门角色,其周边价格要下调一定比例。   又塞捆又不调价,简直是超级奸商。   黎听遥立即不安挣扎了几下,几秒后神色变得释然:“好,好的吧。”   没有人买的角色好可怜的。   秦徵好可怜的……不对,秦徵,秦徵摔下去了——   “秦徵!”黎听遥的情绪波动突然剧烈了起来,身体也仿佛在挣脱某种束缚,不断挣动着,额角和脖颈都沁出一层汗,而后猛地睁开眼,伸手抓住离他最近的苏宁,“秦徵呢?他怎么样了?”   苏宁镇定道:“他挺好的,在你隔壁病床。”   “隔壁?”黎听遥抬头看到自己的床位“13”,扭头又看到隔壁的“14”,面色一白,“是空床……”   什么情况下,病床会空?   最坏的设想出现在他脑海,苏宁见他表情不对,赶紧纠正发言:“昨晚他真在这儿,你额头上的冰敷贴还是他贴的。但是在你醒过来之前,他刚好转去骨科医院准备做手术。这边病人多,做手术排不上号……”   秦徵的运气也是得天独厚,老式居民楼的楼层低,刚巧三楼的窗台又建得低,他掉下去那个位置实打实的高度只有两层楼,楼下还有一棵黄桷树给他缓冲,一楼的绿化区刚翻新过也是松松软软的,形成一块纯天然缓冲垫。   跳这一下和玩蹦床的危险系数差不了多少。   按苏宁的恶意揣测,这人连昏迷都是装出来的,否则怎么能卡着黎听遥晕倒的点精准苏醒,二话不说从急诊病床上翻下来,一跳一跳地窜出来和苏宁抢人。   没错,一跳一跳的。   这祖宗玩跳楼玩瘸了自己一条好腿。   所以才要连夜联系骨科医院给他动手术。   黎听遥二话不说也要掀被子走人:“我现在就过去——”   “你别——”苏宁头都大了,“你这烫得跟烤红薯似的,可别他好了你又倒了。”   黎听遥抠着被子心中惴惴:“我不放心他。”   “你帮不了什么,他看到你这样也不会好受,”苏宁在他床沿坐下,迟疑了一会儿,问,“你不是在躲他吗?现在不躲了?”   黎听遥呼吸一滞,徐徐叹了口气,低头把脸埋进手臂里。   安静了几秒,沉闷的声音飘出来:“没想躲的。是我自己有几个问题没想明白,我想找出答案再见他。”   而且……他昨晚真的好邋遢。   不想被秦徵看到他乱糟糟的模样。   苏宁又问:“你现在想见他,是找出答案了?”   黎听遥丧丧地没吭声,背脊塌陷下去。   没找到答案,但是想见秦徵。   可是苏宁仿佛一夕之间变成了一个实心眼,一直到黎听遥病愈出院都不肯透露秦徵在骨科医院的病房信息。   黎听遥自己也去骨科医院打探过,那边的护士拿起座机就给病房拨电话,通完话只扔回来一句“病人拒绝一切来访”。   他又试图混别人的电梯卡去vip病房的楼层,不出意料被人赶下电梯。   最后只能回去继续纠缠苏助。   黎听遥不知道,要不是秦徵拉着苏宁留下来帮他稳住黎听遥,苏助早就是华东区名正言顺的苏总了。   升职未遂的苏总仰天长叹:“答应我,你们今晚就阖家团圆。”   不然他会恨死秦徵这个欲擒故纵的小总裁。   谁会愿意在《追妻99天,总裁的猎心游戏》里做男配呢。   恶俗。   月黑风高夜,黎听遥悄悄回到云顶。   他离开时孑然一身,现在连个电梯都上不去,幸好在半路遇到客服小何,小何帮他刷了电梯卡。   电梯能上去,秦徵家的门他还进得去吗?   他忐忑地在摄像头前面摘下口罩,静静等待开门或是警铃。   “滴”声过后,防盗门应声而开,他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心口又钻出几分复杂的情绪。   许久不见的“家”,静谧而幽深,气息都变得陌生起来,两边露台都有月光漫进来,但是通往主卧的方向依然是黑洞洞的,像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苏宁说秦徵只在医院里呆了三天就闹着要出院,所以,秦徵现在,应该就在主卧里。   主卧里透出一线不明显的光,黎听遥光着脚走到门边,奇怪地发现房门是开着的。   他一步一步压着地板走进去,到了衣帽间的拐角处又停下,微微睁大眼睛,对准床的位置观察许久,确认床上有一团隆起,不觉有些激动起来,迈出去的步子却更为小心,连呼吸都是偷偷的。   遮光帘让卧室陷入完全的浓黑之中,黎听遥只能竭力睁着眼,在或深或浅的黑色中辨认秦徵的形状是否完好,神情专注如同一只正在确认人类是死是活的家养小猫。   左脚那里,有一块黑色比别的地方都高,是打的石膏吗?   黎听遥凑近细看,冷不防被一股野兽般的力道拉走,在发出惊叫的同时,整个人下沉,直到触碰到那个人厚实而滚烫的胸膛。   他还是把秦徵吵醒了——   除了自己以外,在这个世界上,他最熟悉的躯体,就是这一具了。   智让他赶快爬起来,身体的记忆却逼着他沉沦。   他批判着自我的可耻,细白的腰突然被扣住。   脑袋懵了一下,他两只手都被控制在身后,手腕被什么东西绑在一起,系得死紧。   他茫然睁着眼,看不清秦徵的脸,有一点害怕,但是没有挣扎,只是对事情的发展感到无措。   秦徵一只手摩挲着他的后背,似乎在安抚,另一只手则向上滑,滑到他的后脑,轻轻下压,非要和他耳鬓厮磨,声音浸着冷意和狠戾。   “再嘴硬,说什么不爱我之类的话,捆着你捆到死。”   隔了很久,黎听遥才对这句话做出反应。   或者说,是对他现在的处境做出反应。   秦徵没听到他一丝半点儿的声音,甚至都无法捕捉到他的呼吸,只是看到有几点晶莹的光一闪而过,脸上多出一片湿痕。   只能是黎听遥的眼泪。   他在今晚自诩猎人,但是已经无法继续冷漠的伪装,表情和眼神都乱了套,先坐起身把人抱稳了轻声哄,再拍醒感应灯,看到自己的领带还绑在黎听遥手腕上,赶忙拆了,慌不择言地自我检讨。   “我错了宝宝,领带给你,换你捆我,换着花样捆,我绝无怨言。”   又捏着黎听遥的手腕轻轻揉:“刚刚疼了是吗?我是混账,你打我两下……”   可他越是这样哄,黎听遥挂在脸上的泪痕越是多,哭得几乎要背过气。   “你骗我。”就算是缓过气,声音也在发抖。   黎听遥不想哭的,是眼泪自己在争先抢后,他的下巴一颤一颤磕在秦徵肩头:“你把我骗回来……骗子……你骗我……”   他好像只会说“你骗我”这句话了,反反复复控诉着秦徵的恶劣行径。   要让他怎么相信呢,这几天的入夜难眠和忐忑不安,全都是这个男人骗他回家的圈套。   秦徵要他伤心要他痛苦要他奔走而不见其人,就是为了这个晚上的扬眉吐气。   “不爱”是嘴硬,“爱”就可以是心硬吗?   他现在是真的不想见到秦徵了。   怀里的人即便在流泪,也要倔强地挣脱自己的怀抱。   秦徵在这一刻认识到自己的计划烂得无可救药。   用一个人的撕心裂肺来证明感情的坚不可摧。   这是无赖的逻辑。   现在他做了这个无赖。   所以轮到他撕心裂肺。   “对不起……对不起,”秦徵眼中只剩下仓皇失措,他想要再一次抱紧爱人,又怕黎听遥已经厌恶他的触碰,声音低下去,却是郑重的,“是我爱你,我在追求你,我用错方法,你……你别讨厌我。”   他真的后悔了。   月光照亮世界的每一粒微尘,都是自由的,他怎么敢胁迫月亮。   他伸手过去,小心翼翼摸黎听遥脑后的头发,祈求一般:“你骂我两句吧。”   “我不……”黎听遥嗓子眼堵了一下,他的嘴唇被咬成很深的粉色,眉心也拧巴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对‘爱’这么执着。心随意动,人会变心会变,爱又是多坚不可摧的东西呢?妈妈爱爸爸,她也可以嫁给别人。叔叔爱妈妈,但是从来都没有瞧得起她。每个人都说父母子女之间的爱与生俱来,我拥有吗?”   他停顿一下,用朦胧泪眼去看秦徵,“……你拥有吗?”   或许拥有过吧。   但是爱耗尽的那一刻,每个人也都会说,还不如从来没感受过。   秦徵汲汲以求的,就是这样虚无缥缈的限时体验吗?   九月的夜晚空气微凉。   他们在沉默中都变得冷静。   秦徵的眉目一寸寸舒展,变成很坚定的模样。   他的声音融在冷清的夜里,结成一张密实的网:“大楼不会因为存在风险而停于纸上,月球正是因为蕴藏未知而格外动人。我求你爱我,这件事谁都不能指着我说错,就算是你也不能。”   瞻前顾后的人一无所有,他是秦徵,他要应有尽有。   爱太短暂?   人生三万天,他也认为短暂。   别人的偷鸡摸狗和他又有什么相干。   “我没有说你错,你也不要用‘求’这种字,显得我很刻薄无情,”黎听遥最招架不住秦徵这种状似有的无取闹,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他眼神飘忽着,破罐子破摔,把以前藏着不敢说的话都挖了出来,“你说你爱我,可是我根本也分不清你哪句话真哪句话假。总是开那种生孩子的玩笑,我猜不透你是不是真的想要一个孩子,万一你真的从外面抱回来一个孩子,我要怎么办呢?离婚吗?我也会有一点不甘心……”   最后几个字的音节被扑上来的秦徵撞散。   “不离婚!也不会有孩子,”秦徵把人牢牢箍紧,他再一次清晰地、无比地、完全地确认爱情的存在,难以言说的兴奋在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炸开,他不断地收紧这个怀抱,收紧他一切直白的妄念和原始的感情,放出性的宣言,“我们的结合意味着我和你都不会再有直系后代。我不需要孩子,不可能和你离婚,更不会做代孕那种违背社会公序良俗的事情。”   秦徵的怀抱太紧,黎听遥几乎喘不过气,被放开之后抓紧机会大口呼吸,然后用有点懵的眼神看秦徵。   豁然开朗。   原来这么简单就能得到秦徵的答卷。   “嗯……”他竭力维持住冷静的表象,实则已经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你是这个想法,我现在知道了。”   突然觉得自己很矫情,对不起秦徵,竟然把他想成了一个坏人。   秦徵却很大度,开始亲黎听遥还红着的眼睛。   黎听遥躲了一下没躲过去也就随他乱亲了,但还是红着脸提出一点建议:“我的性格你也知道,下次闹矛盾你快点找我解决好吗?我也会尽力变得主动一点……”   话没说完,嘴巴突然被秦徵的吻攻占,黎听遥没做好准备,下意识狠咬一口作为反击。   “嗷!”秦徵猛然后退,痛苦地捂住嘴巴。   黎听遥眼睛瞪大,慌乱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我太久没接吻了。你疼不疼?”   秦徵吸吸鼻子,可怜巴巴地伸出一截舌头,舌面上不断有血点往外冒,这是他舌头被黎听遥咬破的证据。   黎听遥愧疚得无地自容:“这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秦徵一言不发,只是搂着黎听遥的手臂收紧,两个人紧贴在一起。   黎听遥向下看了一眼,犹豫:“这行吗?你现在只有一条腿能用。”   怎么不行了,秦徵立马证明他明明还有两条好腿。   黎听遥纠结:“伤患是不是该静养?”   秦徵露出小狗般委屈的眼神:“还不是怪你,一直哭,都给我哭精神了。”   “那真是对不起,”黎听遥羞愧,又忍不住辩解,“可是我刚刚没哭。”   秦徵继续用那种三分委屈四分埋怨两分难为情一分寻死觅活的眼神盯着他。   两人对视良久。   黎听遥妥协,别开眼,拉开裤子上的绳结。   事实证明,一条腿的缺失是对两个人的为难,黎听遥已经很努力地接纳一切不适,但还是有受不住痛的时候。   他不忍心咬一个伤患,只能吸着凉气咬自己的手背,还得省出力气骂秦徵。   “扒衣服的速度倒是比做什么都快。”   ——下次闹别扭最好也快点去找他和好。   【作者有话说】   新的一年,说什么也得给我和好!do一天!   贝贝们元旦快乐!看小说看一天好吗好的。 第93章 93.这床可不结实   大概是又下过一场短时的雨,黎听遥站在窗前,看到玻璃外侧挂着不规则的水珠。   窗户打开,沁凉的风扑了他一脸,与此同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他套了一件棉质外套,拖着脚步去开门,然后呆住——   “秦徵?”   秦徵拄着拐,身体斜斜倚在墙上,笑容明亮。   “早上好,听听。”   “早啊……不对,”黎听遥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我们才分开六个小时,而且,”他狐疑地看向秦徵那条断腿,又看陈旧老化的楼梯,“你是怎么上来的?”   这里是他租的那套老房子没错吧?秦徵从哪儿拿到的单元门密码?单腿蹦上来的?   犹记前一天晚上,黎听遥克制地咬着自己的手背,连声音都压抑着,算作是对伤患的贴心照顾。   但是秦徵向来变态,捉住那只已经被咬出白印的手,主动把肩膀送到黎听遥的牙下面,讨着咬。   黎听遥骂了一句“有病”,收着力气用尖牙在秦徵锁骨上压了一下。   力道太轻,秦徵像不满意似的,不讲章法地横冲直撞,听到一声委屈的闷哼才停。   而后他肩膀上出现一个报复性质的深红牙印,人却是更兴奋了。   “没见过比你病情更重的……”黎听遥分出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腰,下了狠口去咬,用力到五官变形,嘴里都能尝到肉味,再去看秦徵的反应。   陶醉、享受、鼓励。   确信,这个世界上真的不会存在比秦徵病情更重的人。   趁秦徵病情严重,黎听遥心思灵活起来,尝试提出那个酝酿了很久的想法。   他重新搂抱上去,脑袋抵住秦徵的颈窝,声音很没有底气但是充满期盼。   “我们可以接着分开一段时间吗?”   像是一盆冷水砸了下来,秦徵脸上出现短暂的呆滞。   “为什么?”秦徵不解,眼睛一下子红了,“我还有别的错要检讨吗?”   “啊,你你别误会,”黎听遥搂得更紧,藏住脸上的忐忑和羞臊,“是我想体验一下被追求的感觉。”   他退开一点,开始紧张而认真的论述:“我们是跳过了很多程序直接结婚的,所以我既没有被追求过,也没有体验过朴素的恋爱。我也知道一个已婚人士还在做这种青春期小孩子的梦会很奇怪,可是我……说不出什么道,就是想被人追一次。”   话是这样说,黎听遥越说越觉得自己变成了撒泼打滚和家长索要玩具的不讲小孩,声音一点点低下去。   好幼稚啊听听,总是有很多常之外的念头。   他蒙住自己的脸,想想又放下,不抱太大期望地看向秦徵,眼尾还红着。   “拜托你,追我一下好吗?”   秦徵没回答,只是按着他接吻,将人亲成软绵绵的一团,再去咬他的耳朵。   湿漉漉的嗓音里夹杂埋怨:“好过分啊听听,我差点以为已经追求成功了。”   好可怜的秦徵,完成时一下子变成待完成了。   这就是黎听遥强忍酸痛也要回到老破小的原因,也是秦徵一大早在这里出现的原因。   战损但容光焕发的男人精神奕奕。   “听听,我来追你了,今天会爱上我吗?”   连夜开追,清早就来勒索爱情。   “……你比房东奶奶收租还积极。”   真是欠了秦徵的。   按说,追求者和被追求者不应该生活在同一屋檐下,黎听遥对于追求过程的规划也是缓慢而纯情的。   可他遇上的是秦徵,破坏力和行动力都属于版本大爹的秦徵。   于是在这个清晨,秦徵收拾细软搬进了这个他之前根本看不上的老破小,第二楓天一早,两个人的衣服裤子在卧室地板上堆成一团,黎听遥闷在被子里生气。   说什么体验一下被追求的过程。   根本就是换了个场景搞凰。   这对吗?   他好恨自己的心软,就那样把秦徵放进来,赶都赶不走,备用钥匙还被薅走一把。   思来想去,黎听遥怒发短信将苏宁骂了一顿,骂他是可耻的叛徒,出卖朋友的机密——单元门的密码就是苏宁泄漏给秦徵的。   那会儿他住院治病,苏宁又不肯告诉他秦徵的情况,他卧在病床上百无聊赖,委托苏宁帮他把《精讲精练》带来病房,就在那个时候告诉了苏宁这边的单元门密码。   好哇,苏宁转头就把密码献给秦徵了。   谄媚之人!   而苏宁发来笑脸一枚,尽显厚颜无耻。   更加厚颜无耻的秦徵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刮胡子,一边刮一边吐槽这里的光线好差,话里话外都是“老婆我们搬回家吧”的意思。   黎听遥冷笑一声,将自己埋得更深。   秦徵意识到他不高兴,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单腿蹦哒蹦哒,“啪”一下扑到床上,隔着被子把人抱紧,轻声细语哄。   床立即发出“吱呀吱呀”的危险警报。   黎听遥赶紧钻出来:“这床可不结实!”   租房又不是自己家,家具弄坏了少说也得赔套新的过来。   一语成谶,这张床,真成了黎听遥把秦徵赶走的契机。   还是一个早晨,黎听遥睁开眼,胸口微疼,呼吸的时候,衣料摩擦过去,更疼。   他忍着痛,盘腿坐起,眼神藏刀,刀刀落在秦徵身上。   秦徵还睡着,表情恬淡,比醒着的时候更有人样。   黎听遥眼神向下滑,突然气息不稳起来——   变态秦徵,人还睡着,小秦倒是醒了。   这么早就起来站岗,真敬业啊小秦,这个月要拿全勤吗小秦。   黎听遥不忍直视地移开眼。   “趁我睡觉偷看。”秦徵暧昧的声音飘过来。   黎听遥浑身一僵。   秦徵羞涩不已:“好色啊,听听。”   听听僵硬,听听身上有蚂蚁爬,听听忍不下去扔过去一个枕头。   “你少张冠李戴!说色狼谁是色狼你这个脑子里全是废料的变态,纯爱番都被你玷污成工口番了,我要纯洁的初恋不要你这条色狗。”   秦徵伸手一拉,把黎听遥整个人拽进自己怀里,坚定反驳:“没救了,你的初恋已经变成十八禁物语了,别想甩开我——”   “别动!”黎听遥“吧唧”捂住秦徵的嘴,“你听,这床是不是有声儿?”   秦徵不以为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今天的声音不一样。”   话音刚落,两人猛然下坠,一阵失重感过后,床板散成废墟,扬起冲天的灰尘。   黎听遥惊慌地去摸秦徵那条打着石膏的腿:“秦徵你的腿!”   秦徵也惊慌地摸自己的腿,小秦千万不能有事!   确认过秦徵的断腿没有遭受二次伤害后,黎听遥果断把秦徵赶出家门。   瘸腿秦徵拄着拐站在门口,睡衣还没换下来,五官皱成一团,头发都是塌的。   “那床本来就不是好床,怎么能把责任都算在我身上。”   “床的问题是其次,我要修正我的初恋物语。”要纯纯的恋爱!   黎听遥把秦徵放置在家门口,自己则是热火朝天地在家里搜罗避孕套,最后出一个大塑料袋挂在秦徵的拐杖上,面露怀疑。   “你是避孕套之神吗?走到哪里避孕套就播种到哪里,什么犄角旮旯里都能冒出来一盒。”   秦徵小小得意:“有备无患。”   运用避孕套播种技术解除了双人有氧时间和地点的限制。   黎听遥但笑不语,准备关门。   秦徵伸拐挡住,露出可怜神色:“老婆,你赶我走行。能不能先把联系方式都加回来。”   黎听遥以他表现不好为由,多次拒绝把他放出黑名单,之前他还能用近水楼台不差那点联络渠道的说辞哄哄自己,现在都要被扫地出门了,再不加回来,就真的说不上话了。   “你最近表现很好吗?”   秦徵失落低头,已经沦落到了被赶走的地步,当然是差到离谱。   幸好黎听遥总是对他心软,看他萎靡不振的模样,眼神中渐渐流露不忍。   “好吧好吧,给你一次表现的机会。”   秦徵“唰”一下抬头,眼眸发亮。   黎听遥沉吟:“陪我去下周的漫展怎么样?你要是表现好,不仅可以出黑名单,还可以继续住进来。”   “真的?”   出黑名单!   住进来!   秦徵下楼蹦跶得格外有劲。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吧,一章或两章的样子,激动激动(T▽T) 第94章 94.你爱我(正文完)   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秦徵坐在轮椅上被推进漫展现场。   为了融进漫展氛围,黎听遥斥巨资请来造型团队将他装扮成了战损版秦无拘。   脸上挂血,手腕缠纱,双腿麻痹,在残缺和血污之间美到破碎。   五官很贴,身材也很贴,并且在还原角色卡面的同时最大限度照顾了秦徵目前腿脚不便的情况。   完全是拳打脚踢官摊coser 的程度。   从排队进场开始就源源不断有游客尾随在两人后面询问可不可以集邮。   而秦徵脸上的表情始终凌乱着,似乎在神游天外,又时不时闪过惊疑。   暗卫造型的黎听遥只得一一拒绝那些邀请,将秦徵推至无人角落。   俯身贴耳,轻声恐吓:“在最快乐的地方,你装也给我装得合群一点。”   这种不情不愿的表情是做给谁看的?不想约会趁早提出来。   秦徵仰头看去,看不到黎听遥的脸,只看到一副冷漠无情的黑金配色面具。   冰凉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藏在面具后面的那张漂亮脸蛋露出纳闷神色,又追加一句:“你自己说要露脸的,现在又不愿意了是吗?”   做造型之前秦徵还喜气洋洋的,现在却摆出一张冷宫弃妃脸,仿佛受了天大的打击,决心要锁宫门避恩宠。   简直恃宠而骄。   两人对视片刻,秦徵不言不语,又把头垂下去,眼神忧郁,心如死灰。   黎听遥撬不开他的嘴,只能陪着他一起沉默。   其实,黎听遥一开始为两人准备的是两套兽装,可以从头发丝遮挡到脚底板。   他不想被粉丝认出来,单纯想和男朋友兼丈夫手拉手逛一次展,享受一下漫展氛围。   可是秦徵不愿意。   “我的脸见不得人吗?上次也要挡这次也要挡,你该不会想隐婚?”   秦徵倔强昂头,一定要所有人都看到他的姿容无双。   “……行。”   黎听遥妥协,贡献出珍藏的秦无拘战损卡面cos服一套与假发一顶,正好卡面剧情里有一段写秦无拘中毒双腿麻痹,坐了几天轮椅。   而后他发了几张秦无拘的人设页让秦徵逐字学习,又加价加急请来一整套的专业造型团队,要求他们务必把秦徵收拾得耀眼夺目,可以去漫展上一闪一闪放光明。   就在这个过程中,黎听遥忽视了一点。   手捧平板学习的秦徵,表情正在寸寸崩裂。   好眼熟啊,这位同样姓秦的友人。   我好像在我老婆的大裤衩上见过你。   “老婆,”忧郁够了的秦徵抬起眼,语调低沉,“我这段时间很努力地做功课,熟悉你喜欢的这些事物。”   黎听遥颇有些感动,借着宽大的袖筒偷偷牵秦徵的手。   秦徵却哽了一下:“我知道你们圈子里,有很多人会找一个虚拟形象当成老公来看待……你,”他眼眶微红,“你也会这样做吗?”   会有一个不存在的二次元人物来争夺他的老婆吗?   黎听遥轻轻拍他的手,警告:“你别乱说。”   “老婆……”秦徵心中一喜。   “老公就是老公,什么叫当成老公。”黎听遥如是纠正。   秦徵呼吸一顿,声音轻飘:“所以,你也有这种虚拟老公?”   “怎么算虚怎么算实呢?至少在看到他的时候,我的幸福感是真实的,”黎听遥坦坦荡荡,“就说你今天cos的这个角色,这可是我正房嫡老公,光c服就花了四千块,一比一还原定做,你爱护着点。”   “什么?”秦徵调子抬高,声音里几乎带着哭腔,“他是正房嫡老公,那我算什么?”   黎听遥安抚:“你也算我老公。”   “他有正房嫡出的名分,我又有什么?”秦徵轻易不能被糊弄过去,满眼控诉,“黎听遥你贬夫为妾,薄情寡恩,当代陈世美!没有一条法律允许你同时拥有两个老公,精神上也不可以,我不允许!”   “秦徵!”黎听遥又气又急,“你崩人设了,秦无拘才不会像你现在这样。”cosplay的时候能不能沉浸一点!   而且讲道,精神上同时拥有一百零八个老公都不犯法。   “好,我不如他,他是高高在上的正房,我是见不得人的旁门左道……”   秦徵心灰意冷,嘴角滑过自嘲的笑,突然怒而转着自己的轮椅跑远,把轮椅转得呼啦呼啦响。   黎听遥追在后面不断提醒:“我是暗卫,我得推着你,你怎么能自己转轮椅?”   哼、哼,他就转,就自己转。   秦徵手速惊人,控制轮椅在人流中穿梭,一股脑儿冲到了隔壁展馆,凑巧,看到一个眼熟的人物,秦乐萦。   秦乐萦不是自己来的,她挂在一个年轻男孩的手臂上,两个人姿态亲呢。   好哇,敢早恋。   一肚子气的秦徵划拉着轮椅滑过去,停在两人背后时听到他们交谈的声音,两个人说话都是女孩声。   虚惊一场,原来是扮成男孩的女孩子。   秦徵正打算悄悄离开,两个人交谈的内容却又硬生生让他留下。   “整个国庆,我老婆都没有漫展行程,见不到他我真是不想活了——”   “劝你好自为之,认清现实。那是我嫂子,不是你老婆。”   “不是,凭什么?我老婆年轻貌美的,你哥那个老东西怎么配得上他?肯定动用了一些金钱和强迫的手段,强占了我的老婆。我一定要变成有钱人,把我老婆救出来。”   “呵呵,等你变成有钱人,我哥都老了,”秦乐萦话音一顿,忽然激动,“我心里有他,徵哥他老了!”   两个女孩手挽着手,嘀嘀咕咕地远去。   轮椅上,秦徵的表情不断变换,隐忍、薄怒、盛怒、自怜自艾,最后满脑子回荡着“老东西”三个字,心中警铃大作。   他才应该问一句凭什么,凭什么这个世界充斥着觊觎他老婆的小偷?   他哪里还敢把黎听遥一个人丢在后面,划拉着轮椅掉头,找到人之后寸步不离。   不过综合考察下来,秦徵今天的表现还是太差了。   所以联系方式依旧不可以加回来,住在一起更是想都别想。   夜深人静,别人都在抱着老婆入睡,秦徵虔诚地刷着黎听遥的cos视频聊表思恋。   甚至于,他的账号等级太低,留评都无法显示在前排,得不到黎听遥的眼神,他只能阴暗地看着黎听遥在评论区回复别人。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黎听遥心甘情愿把他的联系方式加回去?   秦徵埋在黎听遥穿过的衣服堆里抓心挠肺。   他刷着刷着,看到有人在评论区哭自己的私信从来没有得到鲤老师的回复,下面则有人安慰“正常的啦,老师现在只会回复工作邀请”。   嘶——秦徵心头一动。   工作邀请。   诡计多端的资本家冷静下来,唇角轻扬。   创造工作机会正是他擅长的事。   次日午后,黎听遥用一碗猫饭把小奶牛猫哄进了家里陪自己玩。   新换的床铺了一层弹性很好的床垫,人和猫都陷在舒服的棉被里。   天气渐凉,猫也开始喜欢上暖和一点的地方,窝在人类怀里打呼噜。   黎听遥摸着猫,打开cos账号的后台,看到一份令人心动的漫展邀约。   简单交流过几句,他同意对方加上自己的私人联系方式。   半分钟后,备注为“秦徵”的人重新成为自己的好友。   【LTY:……?】   对话框始终沉默,门外却传来动静。   拆家一般的动静吓得猫“嗖”一下蹿得没影,黎听遥顾不上去找猫,先跑到门口查看情况。   只见防盗门已经被一群工人拆去一边,秦徵坐在轮椅里,被秘书A缓缓推进来,眼角眉梢写满属于上位者的冷漠。   黎听遥目瞪口呆:“你们做什么?拆别人家门是犯法的!”   秦徵抬手示意,秘书A立即出示一份文件。   “这间房子已经被我们秦总买下来了,过户手续全部完成,他有权更换防盗门。”秘书A昂首挺胸,指挥工人们把新的智能门换上。   黎听遥愣了一秒,据力争自己的居住权:“那也不行,买卖不易租赁,我现在还是这里的住客。”   “别担心,宝宝,没人会赶你走,”秦徵冲他挑眉,“现在这里是我们的夫夫共同财产。”   是共同财产,所以共同居住也就成了所应当的事。   黎听遥觉得这不对,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总之他好不容易才把人赶出去,转眼,这人不仅再一次登堂入室,而且再无将其驱赶的由。   秦徵,一个将为所欲为诠释到极致的男人。   黎听遥从床底下找到了缩成一团的小猫,又做了一顿猫饭把它哄出来。   家里多了许多陌生的味道,小猫一边害怕一边吃,吃两口就机灵地看看浴室的方向——秦徵正在里面洗澡。   “吃吧,吃吧,别怕,那不是坏人。”黎听遥摸着猫头舒缓小猫的情绪。   猫饭还没吃完,秦徵突然叫黎听遥过去,吓得小猫再一次躲去床底,黎听遥趴在地上哄了两声,小猫不为所动,他只好叹了口气走去浴室。   “需要我帮忙吗?”   他没忘记秦徵现在还是个瘸的,石膏得过几天才能拆。   秦徵说的却是:“宝宝,护肤品借我用用。”   “……嗯?你用。”   秦徵在洗漱台上挑挑拣拣,没找到自己满意的护肤品,又扬声问:“宝宝,有抗衰的吗?”   黎听遥陷入自我怀疑:“我已经……需要抗衰了吗?”   他才23岁。   秦徵“啊”了一声,情绪萎靡起来。   老婆年轻水灵,只有他是需要抗衰的“老东西”。   秦徵的情绪总是在变化着。   黎听遥洗澡之前还在纳闷于秦徵的低落,等他也洗完澡出来,却看到秦徵的心情又变好了,手心还捂着一团护肤精华。   他好笑道:“你竟然知道精华上脸之前要先在手心乳化。”   “乳化?”秦徵疑惑,“天太凉了,我把这个捂捂,别凉着你。”   “凉着我?”黎听遥也疑惑,然后仔细看了看,嘴唇抿得死紧。   ——秦徵手心的,不是精华油,是另一种油。   “就知道你脑子里全是这些。”黎听遥踢掉拖鞋一脚踹过去。   秦徵赶紧抱住了:“脚好凉。”揣自己怀里给老婆捂捂脚。   黎听遥红着脸把脚拔出来,一言不发钻进被子,很不想搭秦徵。   偏偏秦徵还要凑上来:“我还有最后一句话。”   “讲。”   “听听今天可以爱上我了吗?”   听听在纠结、犹豫、左顾右盼。   他其实也很不忍心秦徵每天蹦哒着上楼蹦哒着下楼。   而且这里离公司好远,秦徵上班和应酬都不方便。   于是在一个两人都很闲的下午,黎听遥打开航空箱要带小猫去补疫苗。   他摸着小猫,告诉小猫打疫苗的种种好处,让它知道做小猫的道。   秦徵则是幼稚地捉弄小猫,叫小猫是“三角裤衩猫”,因为这只小猫的长相像是白猫脸上套了一条纯黑裤衩,三角款。   黎听遥瞪他一眼,捂着小猫耳朵:“不听,我们不听。”继续温柔抚摸。   秦徵看着眼热,问:“我能摸摸吗?”   “轻点摸,摸重了它会咬人。”   黎听遥摸着小猫的那只手被秦徵摸了两下。   ——秦徵果然被咬了,不过咬他的不是猫。   黎听遥决定把秦徵和猫独自丢在客厅。   秦徵正要跟过去,却听见黎听遥淡淡说:“它要是愿意和你走,我们就搬回云顶吧。”   “!”秦徵头一扭,热切的目光锁定小猫。   三角裤衩猫伸起一条腿,淡定舔毛。   秦徵眼眸一眯,威逼利诱:“你乖乖跟我回家,从此就是有爹还有爹的好日子,你要是不跟我走……”他也真不能拿一只猫怎么样。   三角裤衩猫舒展腰肢,继续舔毛。   秦徵直接上手拎它后颈:“今天你必须有爹。”   小猫被关进航空箱,秦徵抬头,迎上黎听遥含笑的眼神。   秦徵心尖一颤,也对他笑:“猫都主动跟我回家了,你也和我回家好不好?”   “回家。”   冷清许久的云顶再一次亮起暖黄的光。   三角裤衩猫第一次见识地暖这种好东西,完全化成一滩流动的液态猫黏在地上不肯起来。   秦徵又一次体验到新婚这种愉悦的感觉,像极了陷在初恋里的毛头小子,跟在黎听遥三步之内不肯挪走,又笨又勤快地挤在厨房里洗菜切菜。   气氛正好,黎听遥的动作渐渐停下,扭头端详着秦徵:“你今天怎么没问我……”   “你爱我。”秦徵头也不抬,自信抢答。   停顿三秒,秦徵和黎听遥对视,重复了一遍:“你爱我。”   黎听遥在对视中败下阵来,笑了笑:“好吧好吧,回答正确。”   秦徵得意哼哼,欢快地搓洗水池里的白萝卜。   “可是——”   秦徵失去笑容:“可是什么?”   “虽然你都知道,但我想亲口说一次,”黎听遥挨着他的耳朵,声音仿佛吹气一样,又轻又坚定,“我会一直爱你的,秦徵。”   从爱意诞生,到爱意消亡,它单一地归属于秦徵。   秦徵用来钓黎听遥的那个漫展,在这一年的考研初试出成绩后也正式开展。   黎听遥顺利拿到复试资格,再次联系上之前那位老师,初步定下双方选择的意向。   漫展场地则是那艘见证了秦徵失败求婚的游艇。   奥正集团的职场精英们第一次组织二次元主题的活动,但也策划得像模像样,游戏官摊、图书签售、同人区井然有序,嘉宾们也都是经过重重筛选斥巨资邀请而来。   休息室里,江芋可连连赞叹,说秦总要是坚持办下去,这个展三年之内一定能变成有名有姓的大展。   CN为湫水水的嘉宾发出询问:“秦总是谁?”   江芋可兴致勃勃介绍:“就是这个展子的大金主!也是我们鲤老师的……”   鲤老师挺挺胸膛。   就在这时,主舞台上响起一阵劲爆的音乐前奏,只是风格过于严肃正派,像是大型颁奖典礼会用的背景音,用在漫展上很违和。   所有人都奇怪着,回忆彩排里有没有出现过这个音乐。   穿着Lolita小裙子的主持人出现在台上,清嗓。   “欢迎各位出席奥正集团第一届动漫动画游戏展,我是主持人洛洛,下面进行本次活动的第一项议程,奥正集团董事局主席秦徵先生发表重要讲话……”   休息室里乱成一团,这种台词出现在一个漫展舞台上,是正确的吗?   湫水水挠头:“先别管舞台了,我们刚刚聊到哪里?秦总是鲤老师的谁?”   江芋可沉默不语,黎听遥挺直的脊梁塌了。   只有舞台上的秦徵意气风发:“……在遇到我的爱人之前,我也是站在圈外,对二次元文化所知甚少的门外汉,甚至对大家所热爱的事物存在一定程度上的刻板认知。当我真正深入地走进去,在这个文化圈的每一步都给我带来许多思考。我感受到的二次元内核,是与这个世界的背离,现实的世界总是要求我们少年老成、发挥价值、报效社会,但是在漫展里,我们都不必强撑大人的躯壳,暂停与世界的虚与委蛇。它是一个攻防兼备的精神巢穴,用一些软性的东西供给生命的活力……”   江芋可忽然小声感慨:“老公哥真的把我们二次元放心上。”   她等了半天,没等到黎听遥接她的话茬,再一抬头发现人已经风一样跑走。   秦徵从舞台下来,迎面是一个飞扑,怀里多出一团温软的老婆。   他稳稳将人搂住,低笑着问:“想我了?”   怀里的人太过激动,猛烈鼓胀的胸口引着秦徵的心跳也在加速。   “听听,是太高兴了吗?”   “好喜欢你啊秦徵。”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秦徵怔住,而黎听遥埋在他胸前很用力地点头。   能够认识秦徵,是一件特别值得高兴的事。   “有句话,或许你听起来会认为奇怪,可是我一定要告诉你,”黎听遥的手很紧地抓着秦徵的后背,在西装上抓出不规则的褶皱,他的眼眶和呼吸都在发烫,声音抖了一下,“你才是那个最二次元的人。”   纯粹的、无保留的、一腔真诚的、充满非现实主义的秦徵。   寄托他对于爱与家庭的全部想。   秦徵似乎听懂了,但还是说:“所有听不懂的话,都解成,‘你爱我’,可以吗?”   “可以!”   当然可以。   【作者有话说】   行文至此,终于完结!   感谢各位观文。   接下来的计划是把断更文写完,以及去旅行,所以番外大约要等我回来(二月中)才能写。   求作收,求看看预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