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呜!你的豹来喽》作者:瑄鹤   文案:   顾祈安重生成了一只被抛弃而即将死在野外的雪豹幼崽,白毛黑点蓝眼睛,简直就是大猫界的颜值天花板!   可惜顾祈安获得的是九分美貌和一分运气——   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小雪豹一抬头,就看到了立在自己面前的狼。   那是一只通体深黑的巨型灰狼,目光森然、牙齿银亮,缀在嘴边的生肉血水淋漓,散发着腥气……   雪豹幼崽:救!天要亡我!   ◆   黑狼戈尔是个怪种,毛发颜色区别多数同类,刚一会捕猎就选择当了孤狼。   山里的狼群偶遇戈尔,却发现这家伙屁股后面跟了个黑白相间的小崽子!   狼群:这是戈尔他儿砸?   戈尔:滚   顾祈安:吧唧吧唧(在黑狼酷哥身后当跟屁虫)   直到雪豹崽子成年,八卦的狼群们偷偷看热闹,意外发现戈尔竟然把毛乎乎的雪豹往洞穴里赶。   单纯的狼群:莫非……养大了准备吃?   戈尔:是准备“吃”了。   顾祈安:???   两个月后,顾祈安用毛茸茸的爪子捂着屁股痛哭:我们有生殖隔离!我真的怀不上狼崽子啊?!   ◆   华国今年新推出一档有关于北方野生动物的纪录片——《走进荒原》,主要依靠“动物间谍”进行拍摄。   紧张的前期跟进中,“动物间谍”幼年灰狼终于成功潜入狼群,在跟随大部队活动时,它意外捕捉到神奇的一幕:   又酷又凶的巨型黑狼正按着一只雪豹rua?!两只大萌物似乎都是男孩子?!   于是当天微博热搜——   #酷哥黑狼和貌美雪豹的爱情故事#   #霸道狼哥狠狠爱,雪豹情人你别跑#   #动物间谍重生之我在动物世界和吃瓜狼群一起磕糖#   网友1:多来点,我们就爱看这个!!   网友2:磕生磕死,没想到动物世界也有纯爱嘿嘿   网友3:给写手、画手递笔,等着吃粮了   后来,等网友们考古几年前的纪录片,才发现当初拉扯雪豹幼崽的爹系酷狼,正是《走进荒原》里的狼哥。   网友1:狼哥,你这是养成系的老婆哈!   网友2:当年狼哥捡了雪豹崽子那天起,我就知道事情并不简单   网友3:见证爱情,随礼一千,记晋江账上!   巨型酷哥黑狼攻×貌美乐观雪豹受   1.主受,双c,黑狼×雪豹   2.动物文,不变人   3.动物间谍,即动物摄像机   4.日常+成长,前期养成,后期恋爱   5.穿插人类观察视角,有弹幕元素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情有独钟 甜文 成长 萌宠 轻松   主角:顾祈安(雪豹),戈尔(黑狼) ┃ 配角:吃瓜动物,嗑糖人类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撒娇豹豹最好命   立意:逆境也不放弃 第1章 雪原豹二代   从黑暗中重获意识的那一刻,顾祈安只感受到了久违的寒冷和饥饿。   以前躺在病床上的日子里,室内是恒温的、人是没胃口的,连这些感觉都变成了奢望。   等等——   人死了还知道冷和饿?这不科学啊!   而且,死人怎么会有思考能力?   顾祈安有点懵。   他记得自己明明已经死了!   死在自己躺了快五年的病床上!   等待死亡是一个漫长又痛苦的过程,甚至死亡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很解脱。   但现在似乎……又活过来了?   眼下,顾祈安大脑一片空白。   他努力睁开仿佛被胶水黏住的眼皮,沉重的黑色如潮水散去,缓缓露出近乎褪色的画面。   顾祈安抬起僵硬的脖子,仰头环视四周——   目光所及是被白雪覆盖的灰褐山石和干草,白雾茫茫,散落着细碎的雪粒,天空灰白,如同使用了漂白剂一般,缺乏生机。   是冬天。   几片黏连的雪花悠然下降,正好落在了顾祈安的鼻尖,顺着视角延伸,他看到了几簇白毛。   等等,白毛!   已经到尸体长白毛的程度了吗?说好的火化后骨灰洒到大海里呢?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啊?!   发觉不对劲的顾祈安立马低头,入眼就是一对乖巧拢着的毛爪子。   咦,爪子?   毛茸茸,肉乎乎的爪子。   其上毛发底色是略浅的灰白,两侧成排点缀着圆状灰黑,斑点的轮廓略显模糊,看起来像是晕染开的墨团。   那对爪子随着顾祈安的心意活动,舒张、抓握、搓揉。   翻转过来是一个饱满、标准的大猫肉垫,颜色黑亮,像是几块大小不同,形状圆润的鹅卵石,瞧着就很有手感。   看起来有点眼熟。   白灰色皮毛,模糊的黑色圆环花纹,深色大猫肉垫。   如果将这些特征加起来……   顾祈安睫毛微颤,剔透的眼瞳里闪过几分古怪。   某些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但顾祈安仍需要更有力的证据。   思考间,他猛然扭头,不出所料地在后方看到了一条毛茸茸的长尾巴,几乎有身体的3/4长。   养病期间看过的纪录片,足以顾祈安对自己的新身份做出判断——   他变成了一只雪豹幼崽!   顾祈安乐了。   谁成想死后重开一遭,竟然变成国家保护动物了!那可是小雪豹啊!   试问全球最美的猫科动物,那必须是有雪山精灵之称的雪豹!   不等顾祈安发挥自己的乐观精神,当一回新鲜出炉的雪原豹二代,他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雪豹幼崽出生后10周断奶,2个月后离开巢穴,可跟随母亲活动;之后,他们会与母亲生活18-22个月,直到彻底独立。   眼下,就顾祈安对自己毛发、肉垫、体型的估计,他应该连5个月都不到,甚至往小了猜可能断奶没多久,完全不到独立生活的年纪啊!   那么开始提问了,这辈子的雪豹妈咪你去哪啦?!   顾祈安:是谁偷走了我豹二代的生活(跑来跑去)谁啊(仰天长啸)说啊!是不是你(揪住衣领).jpg   趴在石块上的小雪豹茫然眨了眨眼。   环绕在他眼周的黑色毛发,如同一道有意勾勒出来的眼线,灰白色的睫毛覆盖其上,像是一把小扇子。   睫毛之下,小雪豹眼瞳中央尚未褪去的蓝膜在裸岩上积雪的映衬下,折射出一种更加纯净、澄澈的蓝。   像碧空和浅海。   哪怕这只雪豹幼崽还很年幼,但已经能预估他未来的超高颜值了。   无疑,他是会是一只漂亮的雪原大猫。   可惜没妈的小漂亮像棵草。   毫无依靠的雪豹幼崽此刻也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眼见被妈妈保护的豹二代生活一去不返,顾祈安人性化地叹了口气,被迫接受现实。   没有雌性雪豹的照顾和教导,幼崽想要在野外环境生存堪比登天,于是在成为小雪豹的第一天,顾祈安给自己定了个生存计划——   先得找个长期饭票,等什么时候熬到亚成年,再开启大猫的浪迹生活。   至于为什么不叫小雪豹自力更生,答案很明显。   雪豹幼崽的存活率仅有50%,过早离开母亲的幼年体生存能力有限,高寒的山地环境加大了捕猎难度,哪怕这只小雪豹体内装着个人类的灵魂,顾祈安也无法打包票说自己没问题。   甚至他可能还不如其他同龄的小雪豹呢!   不过在找饭票之前,顾祈安首先得适应自己的新身体,比如短粗的四肢,和缀在屁股后面不怎么听话的长尾巴。   山头的雪似乎小了很多,但温度依旧很低。   成年雪豹生有厚重的绒毛,很耐严寒,但幼崽却没那么抗冻,不过几分钟,灵魂与身体嵌合后的顾祈安便感受到了一股凉飕飕的冷意。   这具饥寒交迫的幼崽身体,尚且需要成长的时间,来抵御贺兰山深处残酷的野外环境。   还没站起来的小雪豹打了个寒颤。   不论是风,还是落在山间的雪,都裹挟着十足的冷意。   如果是真正的雪豹,大概会雪地里奔跑跳跃,偏偏顾祈安不是,卧床养病多年的他希望自己有个能跑能跳的身体,但不意味着他会喜欢在严寒的深山里和自己不熟悉的四肢打招呼。   果然还是暖融融的被窝更舒服!   宅男属性大爆发的小雪豹晃了晃脑袋,颤颤巍巍撑起四肢。   他需要找个避风的地方。   比起视野开阔的碎石山地,没有母亲保护的雪豹幼崽,更适合洞穴和枯草丛,这些天然的遮挡物不仅可以挡风,还能规避一部分来自其他捕猎者的危险。   毕竟,飞在高空上的大型猛禽,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当顾祈安东张西望寻找临时庇护所的同时,深山的另一侧传来了模糊的狼嚎,又很快被凛冬的寒风吹散,不曾被小雪豹所觉察。   位于内蒙古与宁夏交界线的贺兰山是昆仑山的余脉,典型的温带大陆性气候。   其山脉周边被荒漠和半荒漠包围,物种资源丰富,山间有岩羊、马鹿、獐子等动物的活动痕迹,自然也足以养育出一群凶悍且鲜少存在敌手的猎食者。   例如西北狼。   性情凶猛,体型较大,攻击性强,他们是狼文化的代表,以团队协作出名。   但偶有例外,并不是每一头西北狼都喜欢群体生活。   曾被贺兰山当地保护机构进行救治、放生,并追踪观察的一头巨型黑色西北狼,就是个异类。   而这件事还有追溯到几个月前——   当时正值夏季,一队进山采集贺兰石的采石工人,在山崖下发现了一头因偷猎者而受伤的亚成年黑狼。   黑狼受的是枪伤,自手术室里走了一遭,因为本身身体强壮,挺了过来,恢复状况也格外喜人。   在保护机构养伤的日子里,这头还未完全成年的西北狼已经展露出了得天独厚的基因优势。   他的肌肉健硕有力,体格比同类更大一圈,皮毛乌黑,灰色的眼珠充斥着令人心生惧怕的凶戾和野性,彰显着其身为顶级猎食者的身份。   直到这头亚成年公狼身上的枪伤彻底恢复,他被打了麻醉并戴上卫星定位项圈,被放生到贺兰山远离人迹的区域。   离开的那天,他从工作人员那里得到了一个名字——戈尔。   “戈尔的体型比普通西北狼还大,我推测他可能还混有其他狼种的血统。”   “他是个特别的大家伙!”   负责观测戈尔行动踪迹的工作人员对他的同伴说:“我本以为他回到野外后,会去找自己原来的狼群,但现实是他去当了孤狼,太不可思议了!孤狼……孤狼可没那么好生存!”   孤狼的出现状况一般分为三类:竞争失败被族群驱逐,受伤后无法跟随队伍,以及好奇心驱使主动离群。   不论是以上的哪一种,孤狼在自然界都是极少见的情况,他们的生存率很低,寿命较短,常死于饥饿、寒冷,以及伤口感染。   工作人员的同事也很意外。   同事:“据我了解,目前人类观测到的孤狼少之又少,甚至结局都算不上美妙……”   据记录,加拿大有一只名叫Takaya的狼,他独自在人迹罕至的海岛上生活了8年,并为此去适应环境、改变习性,人们小心观察、记录着这头孤狼的生活,但最终Takaya却死在了猎人的枪下。   同伴有些唏嘘。   作为人类,他们可以在自然法则之外去救助受伤的野生动物,却无法替这些生命做出决定,甚至有时候明知道方向是错误的,也只能旁观。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人类无权利,也不能过多地去干涉自然界,甚至自然纪录片行业里还存在一条“永不干涉”的原则。   因此,当痊愈后的黑狼开始向野外发现狼群踪迹的反方向前进时,整个保护机构里的工作人员都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年轻的工作人员:“至少现在,我希望戈尔会得到老天爷的偏爱。”   独行的黑狼引来了人们的好奇,也同样获得了更多的关注。   于是三天后,一架专用于观察这头西北狼的无人机自保护机构起飞,追寻着定位项圈的方向,一路记录着戈尔的前进路程。   人们很好奇,这头年轻的亚成年黑狼为什么会选择独行,又会在这条独行的路上得到怎么样儿的结局。   如今,已经在贺兰山深处当了将近半个月独行侠、甚至比放归时又长大一圈的亚成年西北狼,正仰头嗅闻着冰冷发潮的空气。   敏锐的黑狼已然发现这片碎石山地附近,多出了一个陌生的闯入者。   卫星定位项圈传递来的信号跨越距离和空间,汇集成办公室内电脑屏幕上清晰的红点,片刻的停顿后,这枚红点再一次移动,开始向着另一处山头前进。   那座山体的背侧,正是试图驯服不听话的四肢,踉跄爬起来的雪豹幼崽顾祈安。   此时,黑狼与小雪豹之间的直线距离,刚好2.5千米。   而狼奔跑起来,速度可达每小时55公里。   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在逐渐缩小。 第2章 地狱开局   当山脉深处的亚成年黑狼,与雪豹幼崽之间的直线距离逐渐缩短时,另一边颤颤巍巍自巨块山石上往下翻的小雪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卧病在床的那些年里,顾祈安看过的纪录片不在少数,尤其爱《荒野间谍》、《地球脉动》、《王朝》、《动物世界》……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但看得多并不意味着他变成雪豹后,也能很好地应用到现实。   就比如此刻——   顾祈安知道猫科动物是怎么走路的,但等自己真的成了大猫幼崽,却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小雪豹的身体在他到来之前,正处于一个饥寒虚弱的状态。   四肢乏力、酸软,上辈子病久了的顾祈安没发觉什么不对,只当是幼崽的身体尚且薄弱,这才显得身体没什么力气。   习惯双腿行走的人类很难在短时间适应四肢齐动的行为方式,站在山石间的小雪豹仅仅是迈了几步,就已经蜷着肚皮从小角度的斜坡上滚了下来。   坚硬的山石上有霜雪覆盖,干枯杂草丛生,倒是给了雪豹幼崽一个缓冲的力道。   等他熬过那阵晕头转向,看清浅蓝到近乎寡白的天空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四脚朝天地躺在坡下了。   不待顾祈安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那对毛茸茸的圆耳朵就“嗖”地一下立着抖了抖——   嘤!嘤嘤!   是某种禽类的鸣叫声。   瞬间,雪豹幼崽的背毛蹭蹭竖了起来。   蓝色虹膜捕捉着天空上的变化,远方窄小的黑点持续变大,连带着嘶鸣声也愈发清晰。   是一只金雕!   成年金雕展翅长度超过两米,那可是连狼群都敢突袭的猛禽之王,雪豹幼崽在其眼里大概也就是个开胃菜的程度。   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这样一顿白来的午餐,游荡在冬日山间的猛禽又怎么会放过呢?   金雕以300千米/时的速度快速下降,遥远的黑点变成一片连绵的阴影,金棕色的长翅威风凛凛,鸟爪锋利尖锐,闪烁着危险的冷光。   他的目标清晰明了,正是那只失去母亲庇护的雪豹幼崽。   这简直是眼前一黑的地狱开局!   顾祈安管不了摔疼的后背,不听话的四肢在生命的威胁下难得统一,撑着小雪豹圆滚滚的身体奋力一翻,全身卷着枯枝干草的狼狈状况下,他看到夹在两块山体岩石之间的躲藏缝隙。   外形威猛叫声却像嘤嘤怪的金雕飞速接近,短短两三秒的时间,顾祈安抱住尾巴、仗着幼崽圆滚的身体冲着缝隙翻了过去。   铮!   几秒钟前还垫在小雪豹脑袋下面的石块,被金雕抓了个粉碎,那足以戳进猎物头骨的利爪抖去碎石渣,又一次伴随着翅膀的拍打而升空。   一支棕褐色的雕羽晃悠着落了下来,但藏在岩石缝隙里的小雪豹却丝毫不敢放心。   金雕利爪上的恐怖抓合力,放在纪录片里是叫顾祈安惊叹的野性力量;但当这些变成他自己要面对的生死威胁时,顾祈安整个后脑袋都还弥散着森然凉意。   ——再迟几秒,此刻被抓裂的就是他自己的小脑袋瓜子了!   憋着口气,雪豹幼崽毛乎乎的脑袋藏在岩石缝隙之间,纯天然的遮风庇护所变成了他唯一能依靠的保护屏障,但盘旋在高空的金雕却并不准备就此离去。   要不要这么倒霉啊?!   小雪豹拧着并不存在的眉头,仰头盯了盘旋的金雕几息,又慢慢放松下来。   没关系,至少他还有地方能躲,大不了就当缩头乌龟好了,看看到底是谁的耐心先耗尽。   只不过……   咕噜噜。   小雪豹扁扁的肚子发出微弱饥鸣。   又冷又饿,希望这只金雕能快点失去耐心!   视角开阔的碎石山体间,冰冷的岩块变成了顾祈安赖以生存的掩体,高空拍打着翅膀的金雕绕了几圈,见“小零食”一直缩在缝隙里,只好不情不愿地放弃。   没了作为开胃菜的雪豹幼崽,金雕并不怕饿肚子,贺兰山里的野鼠、野兔、野鸡,甚至是活动在峭壁之上相对小体型的岩羊,都是他的食谱之一。   眼瞅着缝隙里的小雪豹没了影子,猛禽之王不满地嘤了两声,便拍拍翅膀,似乎是往另一个方向飞去。   嘤嘤怪真走啦?!   顾祈安没敢直接探出脑袋,生怕这只金雕杀个回马枪,为了自己头骨的安全,他勉强控制屁股后面多出来的毛尾巴,假装是个逗猫棒般,从岩石缝隙里伸出来,来来回回晃悠。   以金雕的视力,这点动静足够了。   三十秒,一分钟,两分钟……   饥饿和寒冷被抛却脑后,小雪豹此刻出奇地耐心,直到摇曳在冷风里的尾巴根开始发酸,他才终于从两块巨型岩石之间的缝隙里爬出来。   不,确切说来,是用滚的。   雪豹幼崽通常在两个月以后跟随母亲外出学习捕食,如果是原装的小雪豹,大抵还是留存有一些来自母亲教导的狩猎技巧,但偏偏顾祈安是中途来的,属于小雪豹的记忆一片空白,捕猎能力完全为零,眼下唯一的技巧是翻滚。   没事的,会滚已经很棒啦!   顾祈安:坚强微笑.jpg   冷风肆虐,天色逐渐昏暗。   碎石山间,一只灰白色的毛绒团子歪歪扭扭走着,在他身后的轻薄积雪上,缀着一串可爱的梅花印。   幼崽特有的圆润感令小雪豹看起来像是一颗球,正好夹在岩石中间,身侧的毛发蹭着石壁,长长的尾巴像是不知道该放在哪儿,一会儿高高翘起,一会儿又拖拽在地上,瞧着怪模怪样。   而这一切,都落在了另一位猎食者的眼中。   那是一双冷而凶戾的眼睛,是极为罕见的冷灰色,于冬季的日光下由瞳孔周围向虹膜四周散落着银白,因为被眼周黑色的毛发包围而更显得压迫感十足。   幽暗森然,光芒慑人。   这头亚成年的西北狼体型已经完全接近成年体,甚至比起自己同年龄段的同类,他显得更加壮硕。   黑色毛发覆盖在其肌肉发达的背部、腿部,尾巴低垂,脚步轻盈。   他无声行走在石块堆积的山顶,敏锐的视线令他在渐黑的光线里,都能清晰捕捉到数百米之外的动静。   缓慢移动的雪豹幼崽,此刻映在了黑狼的眼瞳深处。   挂在他脖子上的卫星定位项圈也正实时工作着,以方便高空无人机的追踪和拍摄。   只见镜头里,亚成年体的黑狼静立在山顶之上,脑袋压低,垂着眼帘,居高临下地望向半山腰的位置。   那个方向的石块夹缝间,一只几个月大的雪豹幼崽正努力前进着,圆滚滚的身形歪歪扭扭,似乎随时可能跌倒。   瞧着喜感十足。   同一时间,无人机传来的画面,令正准备下班的年轻工作人员“咦”了一声,并停下脚步——   “那是一只雪豹幼崽吗?”   他的声音引来了隔壁教授的注意。   对于年轻人的话,教授充满怀疑,“贺兰山已经60多年没出现过雪豹了,你确定没看错?”   贺兰山在1954年之前尚有雪豹活动的痕迹,后来因为人类活动和环境的问题,已经60多年没出现过雪豹的踪迹了。   此时,面对年轻人疑惑的声音,教授脸上露出意外。   教授:“你确定是雪豹幼崽?”   他又一次询问。   “我确定!”   年轻人这次回答得很坚定。   屏幕转向教授,露出画面里黑白灰三色掺杂的毛绒团子。   因其正在缓慢移动,哪怕距离较远,也足够被看到。   教授瞠目片刻,愣愣道:“绒毛散乱,黑环不明显,颊髭发白……应该是只三、四个月大的小雪豹,但是怎么不见雌性雪豹?”   这是大家同样好奇的问题。   幼年雪豹会在1.5岁后离开母亲,独立生活,但无人机镜头下的这头小雪豹半岁不到,明显还没到离开母亲的年纪。   “等等,这是哪一架无人机传来的图像?”   教授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略怪异。   年轻人张了张嘴,眼睛猛地瞪大,“是追踪戈尔的那架!”   一时间,整个办公室陷入了窒息的安静里。   黄昏下的无人机慢吞吞扭动身体,365°的转动后,镜头中出现了站在山顶上的亚成年黑色西北狼。   西北狼,华国狼的一种,分布于西北地区,奔跑能力强,喜夜间出没,也叫夜月狼。   他们的皮毛多以土黄、灰褐为主,但也存在黑色变异个体,被当地保护机构起名为“戈尔”的黑狼,就是这类基因混合或突变的少数结果。   从保护机构发现、救治戈尔开始,这头特别的亚成年体黑狼,就因他的大体型、黑色毛发,以及罕见的银灰色眼睛,变成了人们口中赞叹十足的存在。   他像是从黑夜里走出来的暴徒,危险又慑人,因此在保护机构对外发布了孤狼观察视频后,戈尔又从网友那里得到了一个新外号——魔王。   魔王,自黑暗而诞生的君主。   关注着戈尔的人们普遍认为,如果这头强壮的黑狼如果未来会回归狼群,必将成为这片土地上独一无二的强大领头者。   “他会吃了那只雪豹幼崽的!”   年轻人着急:“我们应该把这只小雪豹救出来!”   贺兰山将近70年缺失雪豹活动的踪迹,这只幼崽可能是眼下的转机。   “救个屁!”   教授没好气道:“暂不提我们的人能不能进到这个位置,就算进去了,怎么?黑狼不吃这口粮,就等着我们进去救?”   贺兰山地域广阔,山地高原交错,无人机能捕捉到的画面,人力却很难涉足。   有些救助,并不是人类想就可以的,哪怕这片区域雪豹少得可怜。   年轻人摸了摸脑袋,“那怎么办?”   “先看看吧……”   教授迟疑,“如果他能躲过这一劫,我们才有行动的机会。”   正当人们说话间,镜头画面里静立着的黑狼,忽然动了——   工作人员:!!!   所以小豹子会被吃掉吗?! 第3章 眼前又一黑   只见山头上,几乎与黄昏融为一体的黑狼在高空无人机的拍摄下,缓缓俯低身体,最终无声地趴在地上。   他安静得像是一颗没有呼吸的石块。   黑狼似乎将半山腰的小东西当成了晚间的消遣项目,银灰色的眼珠盖着半截眼皮,瞳光冷郁,带有几分饶有兴趣的关注。   而镜头外的工作人员,则一个个屏息凝神,生怕对方会突然发难,冲下山坡将那只小雪豹给咬死当猎物。   作为此刻的主角,顾祈安可不知道自己同时被两方关注着,他正忙着驯服自己的新身体呢!   歪歪扭扭好几步,顾祈安才逐渐在四肢交错的行走方式间找到了规律,身后用于爬山平衡时的尾巴此刻却有些累赘。   偏生小雪豹对尾巴的控制力尚还不足,虽能凭心意摇晃,却无法操控着伸到面前、被嘴巴叼住。   当然,也可能是他的尾巴还不够长。   在成为雪豹的那一刻,顾祈安已经期待“豹豹咬尾巴”很久了,这可是他当初看和雪豹有关的纪录片最喜欢的环节。   无奈现实条件不够,努力无果的小雪豹只能拖着尾巴,继续前进寻找能够果腹的食物。   三个月大的雪豹幼崽已经可以吃肉了,但现在顾祈安面对的问题是怎么才能吃上肉,以及哪里有肉。   装着个人类灵魂的小雪豹一没体能,二没技巧,只能眼巴巴望着黄昏下的碎石山,浅蓝色的眼睛环顾四周,试图在夜色来临之前找到食物。   有时候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上一秒顾祈安还在为食物的事情发愁,下一秒就抖了抖圆润的耳朵尖,捕捉到了冷风中模糊的嘎嘎声。   嘎、咕咕嘎。   应该是某种鸟类。   小雪豹歪头倾听,小心转动脑袋,看向半山的乱石堆。   灰褐色的杂草随风晃动,当视线聚焦后,顾祈安很容易就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找到了一只灰色红嘴的鸡。   体型很小,目测不超过30厘米,比普通鸡小很多,但对于幼年雪豹来说,这似乎是个可以尝试的猎食对象。   石鸡,不过从小在北方长大的顾祈安更喜欢随老家的长辈,称之为呱呱鸡。   是可以吃的!   小雪豹的眼睛亮了亮。   顾祈安抓握肉垫,浅蓝色的眼睛锁定远处唯一的活物。   没有捕猎技巧的小雪豹下意识俯低身体,肚皮紧贴山体侧面的碎石,四肢抓地缓慢前进,为避免肢体操控生疏造成意外而压低了速度,主打一个稳。   对比上辈子那具只能躺在病床上的身体,顾祈安此刻饿并快乐着。   这种可以自由活动的感觉,谁懂?!   呱呱鸡通常群居在山体的乱石堆间,因此得名石鸡。   饥饿感让小雪豹无暇思考对方是否有同伴,便已经蹑手蹑脚地匍匐前进,一点一点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冬日晚间的风正好朝向雪豹幼崽,空气里夹杂着石鸡身上特有的禽类气味,在此之余,顾祈安还能模糊嗅闻到另一股味道。   像是潮湿的泥土和松林混杂,有些难以形容,被风稀释了大半,叫才成为野生动物第一天的顾祈安无法具体分辨,只当这是山中环境特有的味道。   气味的主人——西北狼戈尔正两个前爪交错相叠,下巴枕在前肢上,眼皮略垂,银灰色的眼珠一动不动盯着半山位置上,捕猎动作充满了破绽,且鼻子堪称摆设的小雪豹。   几个小时前,刚享用过一头小岩羊的黑狼此刻有些慵懒。   没有饥饿作祟,戈尔并不着急击杀这只和母亲走散的小雪豹,只打发时间般地想看看这只幼豹到底能有多蠢。   匍匐在碎石堆上的小豹子终于接近他的目标猎物了!   灰色的呱呱鸡立在原地嘎嘎叫着,似乎并不知道危险已然靠近,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小雪豹眯起蓝色的大眼睛,圆耳后压,屁股后面的长尾巴难得听话地安静伏着,只待主人一击必中。   屏息,凝神,出击!   小雪豹后腿蹬劲、向前扑杀的瞬间,原本懒洋洋的呱呱叫猛然尖叫,扑闪着翅膀飞起半米高,就那么跳到了顾祈安够不到的位置。   响亮的鸡鸣是一道开关。   不等小雪豹站稳,四周的乱石堆后跳出四五只成年呱呱鸡,超过30厘米的体型因数量的叠加而来势汹汹。   石鸡群见顾祈安孤身一豹,还是个幼崽,欺软怕硬的他们立马一拥而上,伸着脖子用橘红的嘴去叨小雪豹的毛发。   嘎嘎嘎!   这是呱呱鸡耀武扬威的叫声。   喵——喵喵——   这是顾祈安被叨疼后的哼唧声。   悬在高空上的无人机忠实记录着一切。   为此延迟下班的教授,和其他几个年轻工作人员守在电脑前,颇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一幕。   “没有雌性雪豹的照顾,这个小家伙估计连这个冬天都熬不过。”   “他太青涩了,路都走不稳,如果不是雪豹妈妈发生意外,我觉得小家伙可能是因为身体情况才被留下的。”   “还好戈尔并不饿。”   年轻人挠了挠头,“以他的狩猎能力,小雪豹和石鸡,连逃跑的份都没有。”   “可怜的小家伙……这群石鸡太野蛮了!”   戴着眼镜的女性工作人员望着镜头里的小雪豹,眼底充满慈爱和心疼。   甚至如果够得着,她大概喊着“给姨姨摸摸”,把这只小雪豹当做是猫咪崽子般抱在怀里亲亲揉揉,顺便再给喂一口肉。   没有任何人能拒绝圆滚滚的小豹子!   此刻,获得姨姨隔空疼爱的小雪豹慌不择路,毛茸茸的屁股被呱呱鸡叨秃了好几块,灰白色的绒毛飞扬,像是下了一场雪。   成群活动的呱呱鸡给幼年雪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顾祈安蒙着头往前使劲儿蹿,生怕一不小心被叨伤眼睛。   小斜坡的碎石山体没那么陡,而雪豹的爪子相对较宽,便于分散力量,腹部的绒毛在移动时也可增强抓地力,这让他们拥有极佳的攀爬能力。   身后的长尾巴用作平衡,哪怕没有雪豹母亲的教导,顾祈安依靠着身体的本能,也能爬山爬得像模像样。   但他逃离的方向好像有点不太对……   镜头之后,工作人员瞪大了眼睛。   “那个方向——这小家伙怎么把自己往狼嘴里送啊?”   只顾低头躲鸡的小雪豹视角受限,迟钝的神经不曾发觉那股拉近距离的强大侵略者的气味,等他终于从石鸡群中冲出来一个缺口,一边跑一边扭头时,突然发现叨豹那么凶悍的呱呱鸡突然都散开了。   顾祈安高兴,看来这群鸡跑不过他!   他还是挺能跑的!   不曾被病痛侵袭的身体不够强大,但那股鲜活劲依旧令顾祈安心生愉悦。   只是这样愉快的心思没多持续多久,下一秒,脑袋还没拧正的小雪豹就“啪叽”一声撞上了一堵墙。   关注无人机拍摄画面的工作人员们忍不住皱眉蹙眼,那一瞬间他们的心脏都要因为小雪豹的动作,而提到嗓子眼上了——   小雪豹撞上的这堵“墙”有些硬,很热乎,毛茸茸的,隐约还能察觉到血肉之下蓬勃的脉动声。   顾祈安整个僵在原地,脑袋几乎完全埋在那厚重的绒毛之下。   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从毛中“拔”出来,迟钝的嗅觉器官终于复位,向主人传递来了那股强大,且极具侵略性的雄性气味。   敌人!!   小雪豹的神经猛烈叫嚣着。   排除人类,如果非要说雪豹有什么天敌,那就是成群活动的狼,雪豹喜独居,自然打不过这样的对手。   避开狼群的活动范围,是每一头雪豹从母亲那里得到的教导。   出于本能,顾祈安对自己撞上的这头雄性野狼还挺害怕的,那是幼年雪豹对强大猎食者的恐惧。   但人类的灵魂又造就了他不合时宜的大胆和好奇。   于是,呆在原地的小家伙慢吞吞抬头,对上了那双冰冷的灰色眼瞳。   第一眼:靠,好凶!好大!好帅!   第二眼:咦,他脖子上好像挂着什么东西……   顾祈安愣住了。   随时注意情况的工作人员猜测,这只失去母亲的小雪豹应该是被亚成年西北狼给吓呆了,不然这个时候不该盯着发呆,而是应该立马往反方向跑啊!   黄昏下的山头上,围观小雪豹碰瓷行为的戈尔很早就发觉对方的逃窜方向,他居高临下地盯着看起来笨笨的小东西,余光里聒噪的石鸡群已经乱叫着四处乱飞了。   显然,比起迟钝的雪豹幼崽,那些石鸡更清楚谁不好惹。   但或许是因为受到的惊吓太大,这一回慌不择路的变成了刚刚被顾祈安盯上当猎物的呱呱鸡。   鸡鸣嘈杂,羽毛乱飞,这让戈尔有些烦躁。   于是情绪略微不爽的黑狼抬起脑袋,迅速前伸,锋利的齿尖便已经挂上了只歪着脖子、血液滴答的石鸡。   快准狠,西北狼超过100公斤的咬合力可不是说着玩的。   其他石鸡一哄而散,浓烈的血腥只扑小雪豹的鼻腔。   伴随着血珠滴落的动静,倒霉蛋的尸体被黑狼浑不在意地扔到地上,变成了一摊软趴趴的死物。   顾祈安后知后觉背毛倒竖,感受到了迟来的紧张与窒息,哪怕石鸡的血液溅到了脸上,他依旧盯着狼脖子上的卫星定位项圈挪不开视线。   那可是卫星定位项圈啊!   近距离下,顾祈安还看到了项圈外侧嵌入的小型摄像头!   这不就是现成的碰瓷对象吗?!   说不定还能被保护机构捡回去混吃等死!   有人养着的猪猪生活,谁不爱啊?!   小雪豹渴望地咽了咽唾沫,他才试探性地动弹后肢,立马就对上了黑狼幽深的眼瞳。   好像下一秒对方就会扑过来一样。   瞬间,无需犹豫,小雪豹猛地前趴。   眼睛眯起、嘴角向后,耳朵下压成飞机耳,毛发尽量放松贴在身上,露出一副可怜相眨巴着眼睛,全身上下的每一根毛似乎都在说“求放过别吃我”。   顾祈安:豹豹乖,别吃豹豹.jpg   定位项圈上的摄像头闪了闪,盛满小雪豹的高清画面瞬时出现在另一个电脑上,与无人机构成了远景、近景的切换。   工作人员诧异,忍不住和教授求证:“这个姿势的意思,是在示弱么……”   只是戈尔会接受一只非同类幼崽的示弱吗?   当人们紧张等待着后续时,亚成年的黑色西北狼压低吻部,露出银白色的獠牙,缓缓靠近这只可怜巴巴的小雪豹—— 第4章 男妈妈   近距离面对一头体型巨大,且刚刚咬死猎物的黑狼,需要很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顾祈安勉强忍住身体想要逃离的欲望,只尽可能俯低身体,一动不动。   倒不是他胆子有多大,而是出于观察和直觉,顾祈安推测眼下这头看似危险的黑狼并不饿,也没有攻击自己的意思,但若是他自乱阵脚、打破原有的平衡,那就不好说了。   ——他极有可能被狼当作是挑衅,一口咬断喉咙。   感官敏锐的野生动物可以通过气息、情绪,以及肢体动作来判断对峙方的意图,为此顾祈安学着狼群纪录片中的动作主动示弱,以表明自己的无害。   当然,他本身也没什么攻击性,至少绝不会被黑狼看在眼里。   大概在这头巨狼的眼里,他可能和呱呱鸡是同一级别的。   顾祈安:庆幸.jpg   戈尔的体型在整个西北狼群体中都算佼佼者,当他撑着四肢站起来,低头去嗅闻面前的小雪豹时,几乎如同一座黑压压的小山,压迫性十足。   伴随着黑狼的靠近,禽类的血腥气浓郁,趴在地上的小雪豹则一动不动,几乎成了雕塑。   戈尔有些意外。   没脱离狼群之前,群内的小狼会在其他亚成年狼的面前撒欢、玩闹,但都远远避着他,哪怕戈尔并不会主动攻击自己的同类幼崽,但浑身上下依旧透露出一种“别来找死”的架势。   这个小东西,好像有点不一样?   “喵——”   顾祈安捏着嗓子,娇娇气气地叫了一声,接受着自黑狼深邃眼瞳中自上而下的打量。   狼的眼睛很漂亮。   那是一种充满攻击性的美,凌厉而野性。   顾祈安看纪录片时,就曾为狼的魅力而折服过。   此刻,戈尔慢条斯理地闻了闻小雪豹的脑袋,虽然意外对方的表现,但兴趣只能说是平平,饱腹情况下他看非同类幼崽只当看乐子。   毛厚,体型小,缺乏饱腹御寒的脂肪,大多数情况下并不会成为他的猎物。   黄昏下亚成年黑狼的双瞳幽暗无波,他收回视线,准备换个位置休息。   电脑屏幕外的工作人员齐齐松了口气。   “刚才他咬死石鸡的那一瞬间,吓我一跳!我差点以为他会把雪豹幼崽也一起咬死!”   “幸好戈尔对这只小雪豹没什么兴趣。”   “应该说是小雪豹误打误撞,让戈尔知道对方无害——就算是魔王也有仁慈的时候。”   “如果我是这个小家伙,现在就该转头离开!”   “等会儿……这个小家伙准备做什么?”   教授快速眨眼,那一瞬间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高空上无人机的镜头画面有限,但挂在黑狼脖子上,于晚间会全开的定位项圈内的摄像头,却能正好捕捉到全部——   小雪豹并不像是人们以为的那样转身逃离,而是抬头又冲着黑狼“喵喵”叫了一声,见对方驻足后,他直接翻身仰躺在地上,四肢自然放松,露出了柔软雪白的腹部。   在狼群内部,这样的姿势表示臣服和追随,类似“我认你当老大”的意思。   戈尔盯着小雪豹,一动不动。   顾祈安咽了咽唾沫,面上淡定其实心底慌得一批。   他很清楚,以自己的能力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独活,他的选择仅有两个——   要么抱大腿找到一个饭票,要么被人类带回保护机构,但显然没有特殊情况后者一般不会发生。   因此现在顾祈安只能赌一把黑狼的反应。   狼群中的公狼母狼会共同照顾幼崽,新闻里也曾出现过“狼孩”的报道,顾祈安想,他有没有可能成为个“狼二代”呢?   “雪豹幼崽在冲着戈尔表示臣服?”   工作人员觉得不可思异,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一头幼年雪豹身上,实在显得匪夷所思。   教授:“看看戈尔的反应吧……”   人类清楚,这很危险。   一头亚成年的雄性西北狼,一只几个月大的雪豹,如果前者发动攻击,那么60多年没在贺兰山出现过的雪豹踪迹,将会再一次消失。   不仅工作人员紧张,等待黑狼决裁的顾祈安也很紧张。   小雪豹毛茸茸的尾巴被夹在了双腿之间,安静地遮挡住尚未发育完全的豹蛋蛋,在黑狼又一次靠近时,他也依旧保持着自己友好的态度,甚至再一次夹着嗓子“喵喵”叫了两声。   顾祈安:这么可爱的豹豹,确定不领养一只吗?   雪豹幼崽的行为是希望获得戈尔的庇佑吗?还是说他把戈尔当作了自己的保护者,所以才大大方方露出肚皮,以表亲昵。   此刻,戈尔和镜头后面的人类有了相同的疑惑。   狼群里的雄性确实会承担一部分照顾小狼的责任,但这并不包括独行的戈尔,不过面对小雪豹的示好,黑狼原本沉落的兴趣再一次升起,驱使着他去靠近这只奇怪的小东西。   被冷风吹动了毛发的脑袋下压,沾染石鸡鲜血的獠牙上散发着对于食肉动物来说十足腥甜的味道。   这一回,黑狼突出的吻部压在了小雪豹的腹部,上下颌微松,便已经含住了幼崽命门。   ——只要雪豹一挣扎,那么锋利的狼牙会立马让他开膛破肚。   顾祈安不可能感觉不到压在肚皮上的獠牙,但他依旧一副傻白甜的模样,好像压根没意识到危险似的。   黄昏下的贺兰山逐渐进入冬日的夜幕,山头之上体型硕大的西北狼与尖牙下的雪豹幼崽还在僵持着。   刺骨的寒风吹过,被压在下方的小雪豹轻微哆嗦。   黑狼垂下眼皮,目不转睛地盯着顾祈安。   他目光深邃,强势慑人,那股被提起的兴趣不减反增,像是找到了有趣的玩具,难得令戈尔看起来有了点未成年西北狼的活泼劲儿。   锋利的獠牙从小雪豹柔软的肚皮上退开,戈尔舔了舔鼻头上未干的鸡血,慢条斯理地蹲坐在地上,视线却一直落在顾祈安的身上。   咦,好像抱大腿的计划好像可行!   顾祈安心里激动地欢呼,他晃了晃自己的毛尾巴,屁股在碎石块地上蹭着试图翻身起来,奈何灵魂不是身体原装的,再加上饥饿作祟,小豹子费劲巴拉了半天,也没能把无力的身体翻起来。   像是个翻倒的小乌龟,四肢还在不停扒拉。   噗嗤。   不知道是哪个盯着拍摄画面的工作人员笑出了声。   危机暂时解除,人们虽然还无法理解小雪豹的行为,但至少此刻他们知道,戈尔不会伤害这只难得一见的雪豹幼崽,甚至还对其有种令人意外的宽容。   或许,亚成年的西北狼想提前预备一下未来和母狼养育后代的情景?   戈尔的想法人类不得而知,他们从镜头里看到,戈尔伸出有力的狼爪,顶着雪豹幼崽的身体轻微用力,将胡乱挣扎的小家伙给推了起来。   “喵——喵呜呜——”   小豹子甜甜腻腻的小嗓音飘散在空气里,夹杂着讨好,似乎在和帮了他的巨狼说谢谢,顺便在腹中饥鸣的伴奏下,主动告诉自己的新大腿:豹豹饿了,豹豹想吃东西!   为了让对方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示好,顾祈安壮着胆子,小心翼翼探出一截毛尾巴,就那么晃悠着轻轻落在了黑狼的前爪上,随后轻轻蹭了蹭。   好像在撒娇。   垂首盯着眼巴巴看着自己,又歪头看了看那只石鸡尸体的小雪豹,戈尔瞳光幽深,似乎还有些意外,他大概怎么都想不到这只幼崽能心大到如此地步。   这就是没有母亲教导的笨家伙吗?   被毛尾巴缠住的狼爪不曾主动挣开,彰显了戈尔对小雪豹默许的态度。   将心脏放回到肚子里,顾祈安依旧用尾巴挂着黑狼,一步三回头,慢吞吞挪到了死去多时的呱呱鸡面前。   血水浸润在石块上,在夜间散发出令豹垂涎欲滴的腥甜。   顾祈安舔着湿漉漉的鼻头,试探性地嗅了嗅空气,一边盯着黑狼,一边将自己的脑袋往呱呱鸡身上靠。   戈尔如老翁稳坐钓鱼台,放任小雪豹接近被他咬死的猎物,毫无护食的欲望。   顾祈安肚子饿的咕咕叫,在黑狼的纵容和身体本能的催促下,他猛地扑到了猎物上,甫一张嘴就咬了满嘴的羽毛。   呸呸呸!   小雪豹咂嘴往外吐毛。   藏着人类灵魂的小豹子忘记了,哪怕是变成了动物,在吃禽类前,也要扒掉对方身上的羽毛。   戈尔磨了磨牙,舌尖还残留有石鸡的血味。   对于吃过岩羊的他来说,如果不到非吃不可的地步,他是绝对不会让石鸡上自己的食谱的——羽毛密、骨架多、肉少,是个狼都不爱吃!   凛冬快来了。   黑狼眯了眯眼睛,见小雪豹饿着肚子无处下嘴,勉强准备留着这个小拖油瓶的戈尔上前,前爪压住猎物的一侧,锋利的獠牙拔开羽毛,撕下一块肉扔到了小雪豹的面前。   肉块不大,但对于这个体型的小雪豹来说,也足够饱腹。   顾祈安弯了弯眼睛,忍不住在心里大喊:妈妈!爱你!   他不知道动物之间要怎么感谢,只能用尾巴圈着黑狼的前肢蹭了又蹭,奶呼呼的“喵喵”叫不要钱地往外洒,几乎到溺死狼的地步。   希望黑狼牌男妈妈能明白他的意思!   戈尔搓动尖牙,他从前也见过小狼幼崽这样和母狼哼唧,一般都是想吃奶了,只是他不明白这小东西干嘛冲着自己叫?   他可没有奶!   黑狼有些不耐烦地从喉咙里发出低吼,似乎在催促着小东西快点吃饭。   顾祈安顺应了黑狼的催促,美滋滋地低下头享用自己成为“豹豹牌狼二代”后的第一顿晚餐。   猎物并没有顾祈安以为的难以接受,甚至因为物种的转变,他可以品尝出血肉间的鲜美。   啊,美味!   啊,呱呱鸡!   饥饿后的饱腹堪称顶级佳肴。   吃得热泪盈眶的小雪豹从今天开始决定,他要把呱呱鸡封为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肉!没有之一!   只是为什么狼大佬眼里好像有点嫌弃?   戈尔:没见识的小蠢蛋.jpg 第5章 狼哥,捞捞!   “这简直就是动物界的奇迹……”   工作人员感慨着,他们怎么都没想到,一头亚成年的公狼,竟然会接纳一只年幼的雪豹崽子,甚至会亲自撕开自己的战利品去投喂对方。   放在大自然,可是前所未有的状况!   这样的事情闻所未闻,负责在保护机构内观察戈尔的年轻人相顾无言,片刻后他忍不住道:“我敢说,这段视频发布出去,一定很劲爆。”   于是,一段长达十分钟,主角是黑狼和小雪豹剪辑版的视频,更新到了保护机构的账号下,很快就引来了一群夜猫子的留言——   【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说真的,期待魔王的近况很久了,这真的是我成为狼迷后见过最帅的一头大家伙了!】   【哎呦怎么今天还有个小豹子,是雪豹吗?天,我刚才以为戈尔会咬死小豹子!】   【我记得贺兰山这片已经60多年没出现多雪豹的痕迹了,之前说是因为生态环境的问题,所以现在这个小家伙是要打破贺兰山多年未出现过雪豹踪迹的魔咒吗?】   【狼和雪豹是天生的对手,戈尔怎么和这个小家伙和平共处了……我的天,一头亚成年的公狼竟然会选择投喂幼豹?到底是我眼花了,还是视频是合成的?】   【视频保真,但也是真的劲爆,所以每次捕猎都有种血腥独裁的魔王,也有成为男妈妈的一天?】   【哈哈,怎么不算铁汉柔情呢?果然戈尔从当孤狼那天起,就注定特别!所以到现在也没探索出来,魔王到底什么狼和西北狼生的?】   【都是讨论狼的,就没人觉得这只小雪豹颜值很高么……也不知道是小男孩还是小女孩。】   【所以有没有人能解答,一头公狼,为什么会投喂雪豹幼崽?】   公狼喂养小豹子的内容,压下了原本贺兰山多年未曾出现过雪豹踪迹的热度,为此,作为观察者的人类忍不住去推测黑狼行为背后的含义。   狼的智商有限,人类的认知显然并不适用他们,因此在其他公狼的行为对比下,戈尔的举动就显得尤为难得和可贵。   甚至人们忍不住放开脑洞去猜,或许戈尔的投喂行为不是出于怜悯(这头独狼捕猎时极其凶悍,从未展露过仁慈),而是想将小雪豹当做是过冬时的储备粮?   这样的想法略显凶残,但却是人类认为更贴合野生动物和自然环境的选择,毕竟狼本身就是有“存粮”习惯的动物。   戈尔:阅读理解禁止过度.jpg   喜欢深入思考的人类很难猜透黑狼接纳小雪豹的真实原因,而顾祈安也无法料到自己本想碰瓷“定位项圈”的计划,促使着他成为新一届的大猫明星。   他出名了!甚至被石鸡叨屁股的糗照,已经被截图并流传在各大豹圈里,收获一堆来自两脚兽的“哈哈哈哈哈”。   顾祈安:对不起,给大猫家族丢脸了ToT   当#亚成年西北狼投喂小雪豹#、#贺兰山惊现雪豹幼崽#的词条热度一路攀升时,顾祈安舔着嘴巴上的肉渣,屁颠颠凑到了黑狼大佬的面前。   既然要抱大腿,当然是要刷好感度啦!他要给狼老大当头号小弟!还要和狼哥挤着睡觉!   这么冷的天,豹豹才不要自己睡呢!   只是刷好感的第一步不太成功。   没掌握进食技巧的小豹子把自己吃成了花脸猫,灰白相间的脸颊染红一片,还没等彻底靠近黑狼,就被对方一爪子扼住了命运的后颈。   小雪豹:叽?   戈尔懒洋洋瞥了一眼脏兮兮的小豹子,他可没有当妈的耐心给幼崽舔毛,只一巴掌压下了小雪豹挣扎的动作,满是嫌弃的视线轻飘飘落在对方的颊边。   顾祈安莫名福至心灵,毛乎乎的爪子蹭了蹭嘴巴,抹到了一把血。   看着像是凶案现场。   怪不得狼哥嫌弃,我都嫌弃自己!   小雪豹捧着脸蛋用肉垫揉脸,等终于搓得差不多后,又一次乐颠颠上前,试图仰着脑袋好叫黑狼看看自己干净了没。   戈尔懒得看。   他抖了抖厚实的黑色毛发,甫一站起,便如团沉重的阴影,将雪豹幼崽对比得像是个小鼻嘎。   雪·小鼻嘎·豹:???   顾祈安愣了几秒,见黑狼甩了甩尾巴,转身往山顶的另一侧走。   等等狼哥,你要去哪?你不要崽了吗?!!   任凭黑狼在前方大步走,后边儿的小雪豹快追断了腿。   看到这一幕,工作人员不由得在心里加深了一个认知:这只失去雌性雪豹照顾的小家伙,必然是把戈尔当成妈妈了。   三个月大的小豹子腿还没长完全,短短得如同四个小桩子,撑着肉滚滚的身体跑起来像是个球,歪歪扭扭、跌跌撞撞,看着叫人胆战心惊的,生怕一个不小心这小家伙就摔个底朝天。   但顾祈安自己却沉浸在这种脱离病床、自由活动的愉悦里,就是追狼哥有点费豹豹!   狼哥的尾巴,豹豹奔跑时的方向标。   冬日的贺兰山山头风很大,这里属于石质山地,岩石裸露,坑洼极多,小雪豹眯着眼睛,四肢交错、摇头晃脑追赶的结果,就是被一阵骤大的风给推搡着跌到旁边的坑里。   身体下落的瞬间,顾祈安只顾着喵喵叫。   狼哥,救救!狼哥,捞捞!   于是,等底盘超稳,丝毫不受风力影响的戈尔转身低头,就看到自己刚刚绕过去的半米坑里,呆坐着个更加脏兮兮的小豹子。   戈尔:……   坑不算深,顶多半米,一般雪豹幼崽扒拉扒拉自己也能上去,但顾祈安是个半吊子,眼见狼哥没什么动作,便尝试自救,谁知哼哧半天除了满身的土,一无所获。   成为雪豹的第一个晚上,顾祈安被坑打败了。   疑惑怎么有雪豹平地走着都能掉坑里的戈尔静默片刻,终究上前一步,低头在顾祈安感动的眼神里,叼着小豹子的后颈,将他拉了上来。   狼生第一次叼幼崽,戈尔有些控制不好力道。   等顾祈安成功落地后,没忍住缩着后颈,呲牙咧嘴地哼唧了几声。   小雪豹蓝色的眼睛还是很具有迷惑性的,清透水灵,可怜可爱,再配上软软的喵呜声,哪怕是戈尔的外号是魔王,眼下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当然,也就几眼。   等顾祈安抖了抖毛,甩掉一堆土渣,重新站定在黑狼面前时,戈尔眯眼盯着对方看了片刻,调转方向,继续往山下走。   只是这回,被人类判定智商并不算高的亚成年公狼,放慢了速度。   从山顶到半山腰,戈尔四肢强壮、脚步稳健,黑色的毛发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唯有那双银灰色的眼瞳依旧在暗色里绽放着冷光。   顾祈安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狼哥身后,即使黑狼已经放缓了速度,但对于幼崽来说依旧不容易。   顾祈安已经很注意地自己的步子了,但是等中途戈尔回头,就看到了一只小泥巴豹。   脏兮兮的。   没有任何带崽经验的黑狼从前也当过幼崽,但明显眼前的小豹子刷新了他对幼崽的新认知。   笨得可以。   太阳落山,天空彻底昏沉后,整个山间的温度瞬间降了十来度。   冬季,群体活动的狼会相互挤在一起驱寒避暖,但这并不适合一头独行的狼。   白日里对周边山体有过大概的熟悉后,戈尔很快就在半山腰找到一石块相夹的避风处。   对此一无所知的小雪豹只充当着自己跟屁虫的身份,狼哥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贺兰山山脉西侧盛产奇石,因为天然的地质条件,导致这里的山多以岩石为主体,嶙峋却并不过分陡峭,很适宜独行的野生动物当作暂时的栖息场所。   尚还年轻的亚成年西北狼拥有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   戈尔找到的休憩地同时涵盖了遮风避寒、不曾被积雪侵袭,以及便于警惕周围环境的特点,在动物界也算得上是不错的好地方了。   岩石夹缝间的空间,躺下几只成年西北狼都绰绰有余。   戈尔脚步轻盈,一跃至夹缝之间的巨型石块上。   平坦的石块是一张纯天然的床铺,黑狼厚重的皮毛令他并不畏惧初冬夜里的风雪,只稍用前爪作清洁,扫落石面上的碎石渣和积雪,就俯身趴了下去。   深色的毛发与黑夜相融合,只剩一双银白的眼睛在夜里闪烁着幽光。   被撇在石块下的小雪豹后肢撑劲,前爪扒拉着石壁,试图蹦跶到黑狼身边,但因没掌握雪豹的跳跃本领,再加上体型受限,努力半天也没能爬上去。   不行!豹豹怎么可以轻易说放弃呢?坚持的豹豹最好命!   他就是靠这份坚持打动狼哥、成为“狼二代”的!   着急贴着黑狼睡觉的顾祈安给自己灌下鸡汤,又一次垫着后肢站了起来,毛茸茸的腹部压在石壁上,尾巴晃动,像是在加油打气。   戈尔:……   本想着短暂休息一会,等后半夜去寻觅猎物的戈尔听着下方不消停的软叽叽的哼唧声,幽暗的眼瞳里闪过几分略显人性化的无语。   随手捡回来的小豹子又弱又笨,没了他可怎么活?   垂在石壁边上的狼尾巴动了动,戈尔向前挪了几寸,又一次张嘴叼住了小豹子的后颈。   只是这一次,他有意放轻的力道。   一回生二回熟,亚成年的单身公狼在遇见顾祈安后,过早体验到了母狼叼崽的待遇。   顾祈安:谢谢狼哥!   视角升高,落在石块上的顾祈安给狼哥送了一个甜甜的眯眼笑,他不怕生地挤了过来,在戈尔古怪的视线里,蹭着对方厚实的毛发,一头栽倒在黑狼的怀里。   那双仿佛会说话的蓝眼睛,似乎还在询问:你怎么还不睡觉呀?   顺带着,小雪豹捞过黑狼的爪子,轻轻盖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华国人最后的倔强:盖肚脐眼。   戈尔:?   他不是很能理解顾祈安的行为,这个小东西到底是胆子大神经粗,还是压根儿都不聪明?   戈尔望着自顾自扒拉着他的前肢,并将脑袋枕在他另一只爪子上的小豹子,忍不住低头咧嘴,露出银白森然的尖牙。   咦,狼哥是要晚安吻吗?   这么快他就有头号小弟的待遇啦?   顾祈安的小脑袋瓜子转了转,他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被戈尔恐吓了,还自以为聪明地支起上半身、仰着脑袋,舔了一口狼哥的下巴。   戈尔:???   有一瞬间,黑狼的眼神都有些发直了。   是晚安吻没亲够吗?   顾祈安疑惑了半秒钟,想着装进肚子里的呱呱鸡和狼哥暖融融的皮毛,很大方地再次抬头舔了上去,几乎用口水把黑狼的下巴给洗了一通。   那副小表情,就好像在说:看,离了我,还有谁宠你啊!我的狼哥! 第6章 黑狼暴徒   被小雪豹糊了一下巴口水的戈尔忍无可忍,他用爪子将黏黏糊糊的小家伙按下去,从喉咙里发出沉沉的低吼,眼不见心烦地把顾祈安从自己的前肢之间拨拉出去,勉强给对方留了个身侧的位置。   顾祈安拱着挤了过去,嘴巴微张:好温暖!   狼哥是怕我冷吗?太贴心了!   贴着黑狼毛茸茸的身体,小雪豹蜷起尾巴垫在脑袋下方,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颊髭轻颤,困意上涌、强撑眼皮之际,不忘冲着戈尔哼唧了几声。   他说,狼哥,晚安。   像是小狼冲着母狼撒娇的声音。   戈尔趴好,并不做回应。   他脑袋微侧,看着小豹子困兮兮的模样,狼尾自然垂落,冷光森然的瞳光扫视周遭,也缓缓合上了眼皮。   夜里本是狼的活跃时间,经过遇见小豹子前跋涉和猎食,有些懒怠的戈尔暂时调整了自己的作息,准备休息几个小时,等太阳即将升起时,再进行下一次奔波。   戈尔喜欢日升之前的黎明,他总能在那个时间段抓到美味的猎物。   喜欢黎明的狼,也将得到自然带来的好运。   活跃在另一处的狼群,也同样喜欢黎明。   家族是自然界中最强的一股力量,它美好神奇,充满戏剧化,能在危机中幸存,就是它最后的胜利[注]。   活跃在加兰山深处,曾被保护机构的工作人员进行标记的西北狼群,由他们的首领公狼巴图和母狼乌兰带领。   巴图和乌兰是作为领导者的父母狼,从组建自己的狼群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年,他们以血缘为纽带,打造出了一支活跃在贺兰山深处的猎食团队。   这支不可小觑的狼群本来由三头亚成年个体,以及两只幼崽构成。   但不幸的是,几个月前,被好奇心驱使的亚成年小公狼阿来夫跑到了离群较远的位置,被偷猎者伏击。   年轻的小公狼体型不比戈尔强壮,警惕性也略差一筹,偷猎者的枪声变成了他生命最后一刻听见的声音,而巴图和乌兰则失去了他们的孩子。   阿来夫,淘气的孩子。   时隔多日,悲伤依旧弥漫在这个狼群内部,巴图安静地站在母狼首领的身后陪伴对方,而乌兰则立在山崖半腰仰头嚎叫,似是在发泄她的悲伤和愤怒。   没有哪个母亲可以忍受自己的孩子被伤害。   她记住了那个偷猎者的味道。   野蛮,腥气,带有一种特别的冰冷。   乌兰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等狼群发现小公狼失踪,并循着味道找到血腥最浓郁的位置时,地上只留下了几滩血水,以及半截被扯断的深色布料。   狼群在布料上闻到了小公狼和偷猎者的味道,以及一头陌生的亚成年雄狼。   狼群想,那可能是另一个被偷猎者盯上的倒霉家伙。   瘆人的狼嚎响彻在荒芜的山头,此起彼伏、阴影交错,远处的红外相机则正好捕捉到了狼群的一切活动。   保护区管护中心值班的工作人员叹了口气,他像是往常一样,将提取到的视频发布至单位名下的公众号里,不多时就收到了关注着狼群动态的网友评论。   【乌兰真的是一头重情义的母狼,上一只小狼意外夭折的时候,乌兰伤心了好久,我本来以为狼群以后不会再经历这样的伤痛了……可恶的偷猎者!】   【山里的偷猎者只要一天不抓到,那狼群就一直处于危险中!希望这里的负责人能尽快做出行动。】   【杀死阿来夫(死去的那头亚成年小公狼)的偷猎者,会不会和打伤魔王戈尔的是同一波人?阿来夫失踪的时间和戈尔被采石工人发现的时间一前一后,这个可能性似乎也说得通。】   【戈尔个头大,武力也更高,这才没被偷猎者抓到,至于阿来夫……哎,可怜的小公狼。】   【你们说的魔王戈尔也是巴图和乌兰的孩子吗?】   【不不,戈尔是一头父母一方品种未知的西北狼,被采石工人发现时才知道有他的存在,在此之前戈尔从未被红外相机捕捉到画面,你可以去看看当地保护机构账号下面的视频,都是有关于戈尔的,似乎最近还发现了雪豹。】   【谢谢科普!】   交换过信息后,好奇的网友摸到了贺兰山保护机构的账号下面,去挨个查看有关于救助魔王戈尔的视频,很快就追更到了大黑狼和小雪豹相遇的那一段。   她一边赞叹于戈尔选择当独狼的魄力和能力,一边震惊雪豹幼崽面对亚成年黑狼时的行为,在为动物的野性和奇妙折服的同时,她将视频下载转发到了自己的账号上。   她想让更多人认识到野生动物的魅力。   拥有500万粉的科普大博主@野生发现者于凌晨发布了一条视频,而视频内的两个主角,正在贺兰山冬日的夜晚中幽幽转醒。   时间倒回至五分钟前——   戈尔打了个哈欠。   黎明之前的天空依旧很黑,巨狼幽绿色的眼瞳自昏暗间睁开,绽放出清醒且慑人的冷光。   只做暂时休息的戈尔并不曾进入深度睡眠,他舔了舔潮湿冰冷的鼻头,刚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擦着自己的小腹滚到一边,然后“啪叽”砸在了他的后爪面上。   戈尔:?   忘记自己捡了个幼崽的黑狼眯了眯眼睛,低头看向四肢间的位置。   只见睡眼惺忪的小雪豹像个不倒翁似的歪倒在他的后腿,眼睛半睁,浅蓝色的眼珠上蒙着一层水汽,雾蒙蒙的一看就知道没睡醒。   他也确实没睡醒。   顾祈安上辈子是个典型的阳间作息选手,谨遵医嘱,十点睡七点起,偶尔赖床但绝不熬夜,虽然变成了雪豹,可作息还是原来的。   但雪豹可是夜猫子啊!   费力撑开眼皮,顾祈安迷迷瞪瞪看了看天边模糊能见一丝微光的天空,估摸算了一下,现在可能不到五点。   天,他高三复习的时候都没起这么早过!   但是狼哥都起了,他怎么可能不起嘛?!   心中有信念的小雪豹哼唧着爬起来,脑袋晕晕乎乎,四肢落在地上上轻飘飘地如同踩了云。   他使劲儿瞪大眼睛,在黑暗里与狼哥幽绿的眼瞳对视,似乎在说:我不困,我醒着呢!   凌晨的山里扬起凛冽的冷风,戈尔回头看了一眼小豹子,就起身从石块上跳了下去。   孤狼总是在不停地前进、寻找猎物,孤狼不需要与其他动物进行交流和分享,也不需要遵守狼群的规矩,除了自己,他们不用对任何动物负责[注]。   包括他心血来潮捡来的小崽子。   看到戈尔开始往山下走,顾祈安四肢并用从石块上翻滚下来。   有赖于雪豹厚实的皮毛,虽然他如人一般没那么抗冻,但身体却皮实了很多,至少从将近一米的石块上滚下来毫发无损。   小雪豹抖了抖身上的草渣子,所有的迷糊都被这一滚给冲散了。   他打起精神,跟在戈尔的身后,又一次将黑狼的毛尾巴当作是自己的方向标。   众所周知,不论是狼还是雪豹,他们都有着极强的夜间视力,即使顾祈安在行为上生疏,但身体却早已经适应了黑暗环境。   他和戈尔保持着三五米的距离,短短的四肢扑腾在山石之间,狼狈又好笑,努力保证自己不会掉队。   冥冥中,顾祈安有种直觉,如果这一次他跟不上戈尔的脚步,那对方可能不会再回头捞他了。   跌跌撞撞的小豹子在吃饱睡醒后满血复活,奔跑间的狼狈让他短时间内适应了雪豹的四肢,某些本身具有的能力被激活,虽然平衡感还不是很好,但已经逐渐找到了感觉。   属于人类的灵魂将与这个身体更加契合。   走在前方的戈尔嗅闻着晨间空气里味道,超过两亿个嗅觉感受器,让他可以轻松地辨别远离自己数公里之外的气味信息,便于去追捕猎物、标记地点方向。   即使人类一再确定他只是头一岁半的亚成年公狼,但依旧会惊讶于戈尔强大的生存能力。   他是天生的野外生存好手。   望着戈尔偶尔暂停,却从不会停顿超过三秒的步子,顾祈安好奇,难道就不会有判断失误的时候吗?   直到他们移动了将近两个小时,在清晨茫茫的雪雾中,顾祈安隔着数米,看到了一头目测有80㎝高的马麝,正在枯草堆里觅食。   看来狼哥确实没有失误。   群狼捕猎以合作为主,而孤狼则会根据自身情况选择相对小体型的猎物,比如野鼠、野兔,甚至是鱼类和鸟类。   但戈尔的体型优势让他多了别的选择,至少个别有蹄动物还尚在他的菜单里。   比如眼前的马麝。   捕猎对于小雪豹来说是一件陌生的事情,不过戈尔压根没打算指望顾祈安。   站在山石上的黑狼幽幽盯着不远处的猎物,他如同从黑暗里诞生的精怪,无愧于“魔王”的外号,在行动的那一瞬间力量感蓬勃,直冲战五渣的马麝。   马麝没有任何用自保的武器,他生活规律,有“舍命不舍山”的特点,高原、山地里的很多动物都是马麝的天敌——可怜的马麝幼崽甚至可能被老鼠给活活咬死。   这种草食动物胆小且易受惊,恐惧感强烈,几乎是在戈尔从斜坡上冲下去的瞬间,马麝就立马敏捷一跳,向另一方奔跑。   戈尔追了上去,黑亮的毛发在日出的橘红光芒下染上鎏金色。   体型壮硕的黑狼行动矫健,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小雪豹垫着脚掌站在山坡上,捕猎他起不上用,贸然冲下去可能还会拖后腿,便只能在原地看着。   但他有努力偷学狼哥的捕猎行为。   捕猎时的戈尔出奇得有魅力,又酷又帅,如果拟成人型,顾祈安想狼哥一定是那种冷脸吊炸天的Bking酷哥,牛得有水平有能力!   等顾祈安在心里把狼哥赞美一圈的时候,猎物已经注定无法从戈尔嘴里逃走了。   荒芜的草地上,惊慌失措的马麝棋差一招,被戈尔咬住了后腿。   他想要继续挣扎,但戈尔的体型优势杜绝了马麝挣脱的可能,锋利的牙齿向下搓动,叫肉食动物食欲大动的血腥气迅速弥漫。   马麝摔倒在地,戈尔瞅准时机,一口咬住了猎物的脖子。   原本还能动的马麝瞬间失去力气,动脉破裂,生命迅速流失,等戈尔松开嘴抬头时,地上只剩下一个刚刚失去呼吸的新鲜猎物。   鲜血浸染在黑狼的嘴边,獠牙猩红、血水四溅,如同战场上杀出来的暴徒。   当顾祈安与戈尔对视的那一刻,他看到了黑狼眼底未散的凶性。   正如网友们所说,戈尔捕猎时的凶戾和野性,让他时常将现场弄得和血腥18禁的画面一样。   那是一种暴力美学。   小雪豹压低了尾巴。   这一瞬间,他竟有些不敢靠近了。 第7章 撒娇   不过没关系,没有什么是一顿撒娇解决不了的!   如果一顿不行,那就两顿!   上辈子在病房内深谙撒娇之道,让护士姐姐轻点扎针的顾祈安眯了眯眼睛,挥去心底那一点对猎食者的害怕,仰头摆起了撒娇的架势——   于是,站在猎物尸体前诠释了什么叫凶残、什么叫狠厉的黑狼,还没舔掉嘴边的血迹,就听到了从几米外传来的雀跃喵呜声。   “喵呜——喵喵喵!”   雪豹发声器官特殊,他们天生发不出来多么雄厚有威力的声音,幼崽的声音则更软更细,偏向鸟雀鸣叫、幼猫喵呜,那几乎和家养的娇气宝贝没什么区别。   鸟里鸟气,猫里猫气,显然顾祈安是后者。   还是夹子版的。   原本眼瞳深处还弥散着凶性的戈尔一顿,黑色毛发覆盖的面庞上似乎有些困惑,大概戈尔自己也在疑惑,这只小豹子又冲着他喵喵什么吧?   饿了?这么能吃?   戈尔舔了舔牙,猎物的鲜血令他兴奋,但小雪豹的叫声又将他从那种蠢蠢欲动的欲望里抽离。   远远拍摄着的无人机记录下了这一画面。   “戈尔这一次应该不会再给小雪豹分享食物了吧?”   工作人员摸着下巴分析道:“之前投喂石鸡的时候,戈尔下午才捕食过一头小岩羊,并不饿,甚至按照戈尔以往的捕猎习惯,石鸡根本不在他的食谱内。”   狼群具有高度社会性,会和成员之间分享猎物,但独狼却不会遵守这一规则,工作人员认为没有参与过捕猎过程的小雪豹,是无法从戈尔嘴里得到食物的。   自然界本身就是残酷的。   但显然,事实又一次令幕后观察的人类惊讶了。   戈尔低头叼住马麝的颈部,天生强壮的体型让他拎起猎物的时候无比轻松,不到15㎏的雌性马麝被拖拽了一地的鲜血,被戈尔格外大气地放在了斜坡下。   然后,他仰头冲着小豹子轻吼了一声。   黑狼的音色略低,像是已经跨越过变声期的大男孩,稍显磁性,却又不会过分深沉,只单单听他正常情况下的声音,就可以清晰知道戈尔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   顾祈安眨眨眼,蹦跶着他的专属步伐,准备给狼哥爱的夸夸。   谁知迈开两步,下一秒踩着尾巴脚一滑,就那么活生生地一头砸到了猎物身上。   顾祈安:……   他是被戈尔提着后脖子拎起来的。   灰白色的小雪豹被染了色,脑袋、前肢红红白白一片,像是被教导主任教训过的学生,老老实实蹲在猎物旁,低眉顺眼,生怕遭到黑狼的责备。   没带过崽的黑狼只悠悠瞥了小豹子一眼,就慢条斯理地趴在猎物边上,开始享用他的早餐。   不过在下口之际,戈尔向一侧挪了挪,黑亮的尾巴轻轻拍打着身旁的地面。   咦?狼哥是叫我陪着他吃饭吗?真粘豹啊!   顾祈安腆着脸挪过去,肚子里的呱呱鸡还没彻底消化掉,但在新鲜血肉的吸引下,他没忍住舔了舔嘴巴。   怎么闻起来……感觉比第一好吃的呱呱鸡还香呢?   壳子里装着个成年男大预备役(因为生病所以没能成为真正的男大)灵魂的小豹子咽了咽口水。   虽然猎物闻起来很香,但他可没打算狼口夺食,搞不好他能直接被狼哥送去投胎,看看就行了,主打一个陪伴!   豹豹的情绪价值很高的!   顾祈安:骄傲.jpg   但戈尔却不这么想。   吃了两口,不见小豹子上嘴,戈尔奇怪地抬起脑袋,拧头看向顾祈安,银灰色的眼睛里似乎写着:小老弟,你怎么回事?   没读懂黑狼意思的小雪豹歪了歪脑袋,盯着戈尔一动不动,眼神真诚至极。   我没有要偷吃的意思嗷!我只是咽咽口水而已!   黑狼眯眼,显然他们的脑回路不在同一个频道。   挑食?   可没狼会惯着豹!就是不吃也得吃!   戈尔从猎物腹部撕下一块肉,扭头放在了小豹子的面前。   豹豹震惊,豹豹感动!   能让自己靠近猎物,顾祈安就已经很意外了,他没想到狼哥的意思是让他吃!   看过纪录片的顾祈安知道独狼有多在乎自己的猎物,甚至对于没有伴的独狼来说,“分享猎物”堪称天方夜谭,那是不切合实际的幻想。   抱大腿、培养狼豹情谊这样的事得慢慢来,按照顾祈安最初的计划是先赖上狼哥,偷摸学一学对方的捕猎技巧,至少要做到能抓住呱呱鸡的程度。   等技术成熟后再主动参与捕猎合作,给狼哥展现他的能力和价值,顺势提出搭伙请求,从狼哥的跟屁虫小弟上位成狼哥值得信任的同伴。   一来二去,顾祈安相信以自己和狼哥的能力,必然会成为这片区域的山大王。   对自己蜜汁自信的小雪豹:(^o^)   虽然狼哥很大方,但豹豹也不能得寸进尺啊!   顾祈安舔了舔嘴巴,将目光从浑身散发着吸引力的肉块上移开,小心翼翼用鼻头顶着食物,又推到了黑狼的面前。   喵喵、喵喵喵!   我不吃,狼哥吃!   戈尔眯眼,抬起前爪压着小雪豹的后颈,在顾祈安懵逼的眼神里,干净利落地直接把他给按到了肉块上。   肉都贴到嘴边了,舔一口不过分吧?   舔都舔了,不吃一口岂不是不尊重肉?   顾祈安:是肉先动的手.jpg   见小豹子一头埋到肉块上,戈尔收回目光,重新开始享用自己的食物。   这是一幕很有趣的画面,好笑之余充满了再一次让人类震惊的发展。   本以为会拒绝小雪豹靠近猎物的黑狼,又一次打破了人们对他的认知,狩猎时凶残异常的戈尔在对待这只小雪豹时,似乎总是很有耐心,甚至一次次让人类忍不住怀疑独狼的行为模式。   不过即使无人机抓拍的画面看起来再有爱,但绝大多数人还是更倾向于,雪豹幼崽是黑狼戈尔给自己准备的过冬储备粮。   毕竟狼本就有储粮的习惯,而深冬的贺兰山,可没那么好抓到猎物。   狼并不是每天都能抓到猎物,正常情况下他们3-4天进食一次,通常一顿最多可以吃掉十几公斤肉。   但在食物短缺的特殊时期,饱一顿后的狼甚至可以半个月到一个月不吃东西。   戈尔前一天才吃过小岩羊,他并不是特别饿,但因为本能使然,也依旧敞开了肚子吃。   可顾祈安却不适应这样有多少就尽量吃多少的进食方式。   昨晚的呱呱鸡还硌在小雪豹的胃里,即使新鲜的马麝肉更为美味,成功占据了顾祈安美食排名榜第一的位置,但他那点儿有限的胃口和散发着饱腹信号的大脑,却明明确确告诉他:你已经吃不下了。   好撑。   再吃会变成爆浆豹的。   等专心干饭的戈尔中途监督顾祈安的吃饭情况,准备给小豹子再撕一块肉的时候,发现前不久的肉对方甚至还剩下了大半。   顶着黑狼充满压迫性的目光,顾祈安讨好地咧了咧嘴,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时,身体就已经很自动地凑上前,小心舔了舔戈尔被血水浸湿的下巴。   还是人的话,本性害羞的顾祈安可干不了这样的事情,但现在他可是雪豹呀!   动物之间舔舔舔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舔舔狼哥怎么了?没见他狼哥都被舔眯眼了吗?   被小豹子口水洗礼了下巴的戈尔有些舒服地眯了眯眼睛,银灰色的眼瞳装在狭长的眼型里,少了几分凶性,增了些许慵懒。   见顾祈安确实没有继续进食的意思,戈尔吃掉了剩下的马麝,甚至还把那块沾着小豹子牙印、口水的肉块也一同塞到了肚子里。   太阳逐渐从东方的山体边缘冒出痕迹,晕染着金光,照亮了冬日里雾蒙蒙的贺兰山。   体型不大的马麝只剩下骨架和残存的肉渣,散在空气里的血腥气很快就引来了其他猎食者的觊觎。   几只盘旋在上空的乌鸦嘶鸣着,试探性地落在不远处的石堆上,见强壮的黑狼只专注地舔舐自己的毛发,便又大着胆子跳跃靠近。   顾祈安看了看乌鸦,又看了看进行卫生清理的黑狼,依稀想起以前看纪录片说野外的狼与乌鸦具有合作关系。   狼通过乌鸦弥补自己在获取猎物信息上的短板,而乌鸦则避开了一个敌人,并给自己发展出靠山。   这可是狼哥未来的合作伙伴啊!   想到这里,顾祈安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闪了闪。   小雪豹撅着屁股爬起来,在乌鸦警惕后退的同时,他一边注意着黑狼的态度,一边用爪子将猎物往前推了推。   狼哥,我可是在给你发展未来的合作对象呢!   对此,戈尔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显然毫不在意。   得到默许的小雪豹又软着嗓音,冲黑狼喵喵了叫了几声,随后将马麝骨架彻底推到了几只乌鸦的方向。   哪怕是智商很高的乌鸦都不由得愣了一下,更别提等这段视频发布后,又会有多少人因为小雪豹的行为而百思不得其解了。   顾祈安可不管人类怎么想,他只无辜地盯着乌鸦,友好地喵喵叫了两声,抬着爪子将猎物搡了搡。   随后,小雪豹摇着尾巴晃悠到了狼哥身边,一副求夸夸的样子,格外自然地挤到戈尔的前肢中间,顺便仰头舔了舔对方的下巴。   戈尔:?   又撒娇?还没断奶吗?怎么这么粘狼。 第8章 给豹豹舔毛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就是再冷酷、再吓人的狼哥,在小雪豹黏黏糊糊的撒娇攻势下,那双银灰色的眼瞳也柔和了几分。   狼的眼睛是略倾斜的椭圆,类似杏仁状,从瞳孔到虹膜晕染着深浅过度的灰,但在不同的光线之下,能看些许静谧且具有距离感的蓝。   很漂亮。   那是和小雪豹完全不同的一双眼瞳。   舔着黑狼下巴的顾祈安有些愣神,几乎陷入到了那片渐变的瞳色里,直到他被黑狼轻轻舔了一下侧颊。   顾祈安:!   这好像是狼哥第一次真刀实枪地舔他?!   被惊讶到的小雪豹瞪着圆溜溜的蓝眼睛,似是不可置信,灰白色的睫毛颤了颤,如同在看什么惊奇物种似的,恨不得把黑狼拓印下来刻脑子里。   山头上的日光逐渐盛大,从前一天开始就涌动的风,终于在日出时分有了片刻的安静。   在顾祈安盯着戈尔要看出花的空隙,小雪豹毛茸茸的圆耳朵立着颤了颤,后知后觉在风停后的山间捕捉到了什么声音。   嗡嗡嗡。   有点像蜜蜂的声音?   顾祈安使劲儿仰头,差点儿躺倒的角度里,终于在高空之上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结合山里风停后听到的声音,再加上黑狼脖子上的卫星定位项圈,盯着黑点发呆的顾祈安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是无人机!   是在拍他们吗?   完蛋,应该不会拍到他的黑历史吧?   顾祈安虽然是男孩子,但从高中就觉醒了臭美因子,是个爱干净的预备男大。之前先是追着戈尔跑,又蹭着对方吃肉、撒娇,没顾上脸蛋、爪子上的血迹,直到此刻看见无人机,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从起床到现在没洗脸没漱口!   也就是说,他可能糊着眼屎就去和狼哥撒娇了?难为狼哥不嫌弃他!   豹豹震惊,豹豹羞耻,豹豹头皮发麻、脚趾扣地。   短短几秒钟的大脑风暴后,顾祈安猛地从戈尔的前肢间翻了出来,撅着屁股扑到了枯草地的积雪上。   小雪豹脏兮兮的前肢贴着积雪蹭了又蹭,仔仔细细捞着雪块清洁自己的爪子;等爪子终于恢复原有的颜色,他干脆推着积雪堆成一个小鼓包,然后跳着扎了进去开始翻滚。   猫科动物身上缺少汗腺,毛发、皮肤上不容易累计污浊,大多数猫科动物通过舔毛的行为,就能保证日常清洁。   但顾祈安不太习惯用舌头给自己洗澡,舔舔狼哥的下巴毛还行,换成舔自己的爪子、蛋蛋或是菊花,顾祈安就有点嫌弃了。   谁家清纯男大舔自己的蛋蛋呀?!   积雪变成了顾祈安现成的洗澡水,小雪豹蹭得东倒西歪,满脸享受,倒是勾得戈尔也有点蠢蠢欲动。   本想饭后趴会儿的黑狼抖了抖毛发站起身,比起顾祈安笨拙的姿势,他的动作更显流畅,虽然谈不上优雅,但也有种纯然的帅气。   无人机的拍摄画面中,荒芜的山地上,一大一小两只毛茸茸滚在薄薄的积雪间,尽可能让毛发与雪接触着;而在他们不远处,则是三只落在马麝骨架上,快速享用今日第一餐的乌鸦。   与此同时,关注着管护中心和保护机构官方账号的博主野生发现者,定着清晨五点的闹钟,蹲到了早晨的第一条更新视频。   快速浏览完整个视频里的内容,她盯着画面里的小雪豹发了会儿呆,熟练地剪辑视频、标注出处,转发到了自己的微博账号底下,这才有功夫看前一晚发出作品后99+的评论。   【??狼和小雪豹,我不信,是p的吧。】   【真的假的?有大佬科普一下吗,狼和雪豹幼崽真的会这样相处吗?】   【出处是贺兰山保护区……有这么个地方吗?太偏远了,我之前从来没听说过这座山,我也去关注一下,很好奇狼和雪豹的后续。】   ……   评论有很多,野生发现者挑着其中几条回复“是真的”、“这可能是特例”、“贺兰山在内蒙古和宁夏之间”,随后熟练地靠着房间内专门安置的扶手,开始上午的复健。   没有关闭的电脑上,则循环播放着戈尔和小雪豹在雪地里打滚的视频,画面治愈,能够一定程度上缓解她复健时来自双腿的刺痛。   顾祈安并不知道,他和狼哥的互动在无形中治愈了别人,等小雪豹终于觉得清洁干净,从雪地里站起来抖毛时,却被黑狼领先了一步。   体长近乎两米的亚成年黑狼站起来本身就压迫性很强,一身厚实保暖的黑毛看起来像是件披在古代大将军身上的大氅,乌黑透亮,粘着雪粒,等他甩着尾巴抖动身体时,顾祈安和三只刚刚吃饱的乌鸦都遭了殃。   顾祈安:……   三只乌鸦:……   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劈头盖脸而来的暴风雪。   小雪豹和乌鸦们敢怒不敢言,狼哥的体型、力量放在哪儿,这点雪淋就淋了,难不成他们还能找狼哥的麻烦?   等顾祈安重新把雪抖掉时,一扭头就看到他威风凛凛的狼哥正低头认真地舔着自己的下半身,进行另一轮的清理。   动物舔屁屁是正常的,顾祈安这样告诉自己,可当他学着黑狼的动作,岔开腿把脑袋探到肚皮方向,和自己白绒绒的一对小铃铛对视时,缩在嘴里的舌头却怎么伸不出去。   顾祈安:根本做不到啊……   但是不舔肯定也不行,这是动物专有的日常梳理,存在皆合理!顾祈安可不想去挑战任何生病的可能。   眼见戈尔快结束了,一脸“拼了”的小雪豹闭着眼睛,探着舌尖马虎绕着周围舔了一圈。   一步一步来,今天他已经很成功了!   善于自我鼓励的顾祈安这样安慰着自己。   但这样敷衍了事的舔毛行为,却让戈尔的眼瞳一下变得幽暗古怪,似乎在疑惑这小崽子怎么连毛都不会舔……   于是,等顾祈安转头与戈尔对视时,他被狼哥深邃专注的眼睛给看得一楞。   小雪豹很茫然,他不知道黑狼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甚至按照他人类的灵魂去理解这眼神时,颇有种恨、恨铁不成钢?像是家长面对不讲卫生的小孩似的。   他有那么埋汰吗?!!   顾祈安舔了舔牙,他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怎么会从一头黑狼的眼里,理解出这么复杂的意思,应该是他想多了吧……   不等顾祈安思考出个前因后果,圆滚滚的小雪豹就被戈尔一爪子掀翻给仰躺着按在了地上。   下一秒,热乎乎、湿漉漉的狼舌头,就紧紧贴上了小雪豹的肚子。   顾祈安:不是,狼哥你……   顾祈安属实没想到,黑狼会因为看不上他的舔毛技巧而亲自上阵。   但这幅说一不二的架势,也确实符合狼哥目前表现出来的性格。   犬科动物虽不像猫科动物舌头上有倒刺,但舌面并不光滑,如同砂纸,进行舔舐活动时存在感强烈。   这种强烈让小雪豹一时间难以回神,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时,狼哥已经快速将他的肚皮舔过一遍,甚至有继续向下的趋势。   变成动物,但羞耻心还在的顾祈安余光瞥到蹲在骨架上看热闹的乌鸦,那黑溜溜的眼珠瞧得他头皮发麻,朝上的四肢才想挣扎,就立马被戈尔给镇压了一切活动。   他一个小鼻嘎,根本挤不过狼哥啊!   山坡下,生无可恋的小雪豹干脆用前肢交叠挡着脑袋,他被黑狼用一只爪子按住肚子,露出了全身上下最脆弱的位置,任由戈尔接替了雪豹妈妈的工作。   任何事情都是一回生二回熟,被舔毛也不例外。   从最初的震惊、羞耻到被迫接受,等黑狼粗糙的舌头舔完小雪豹毛茸茸的豹球球时,顾祈安觉得自己已经到了灵魂出窍的阶段。   等舔毛环节终于结束,他甚至有心情感叹狼哥那么粗糙的舌头,竟然没给他自己舔秃噜皮。   没关系的,这世界上除了他,还能有谁被狼哥这样细心伺候呢?他家狼哥就是看着吓人,其实是个嘴硬心软的酷哥呢!   顾祈安不知道其他公狼在遇见幼崽时会怎么做,不过他很感慨自己的幸运。   不论是强大且意外“善良”的黑狼,还是挂在对方脖子上的卫星定位项圈、追踪在深山的无人机,都是顾祈安经历过死亡重开后,能短暂适应新身份的促进因子。   他对自己以后的生活充满了期待,只是可惜再也见不得家人了。   小雪豹有一瞬间的低落,但很快他又振作起来,仰着脑袋蹭着黑狼胸前的毛发,软乎乎的喵喵叫再一次登场,夹着猫科动物喉咙里的呼噜声,像是在感谢给自己舔毛毛的狼哥。   虽然心里还是不太习惯,但狼哥是好意,作为头号小弟,顾祈安必须支持!   这样想着,小雪豹这次仰头舔了舔黑狼的嘴巴。   礼尚往来!   戈尔掀了掀眼皮,没有任何回应,但这已经是最明显的接受了。   他默许这个小家伙当自己的跟屁虫。   太阳彻底从山顶冒头时,黑狼和小雪豹已经解决完了这一天的饭,迎着又一次呼呼大作的寒冷,短暂的休息后,戈尔起身,迈开腿往另一个方向走。   孤狼在未遇见同伴前并没有属于自己的领地,他们会一刻不停地赶路,可以一天走很远、很远的距离,就是为了能够在某天遇见自己的伴侣,像是其他狼群一般安定下来,组建家庭。   顾祈安不知道黑狼准备去哪儿,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遇到心仪的伴侣,不过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跟着黑狼了——等狼哥有伴侣以后他再告辞!   狼哥,我乖,求带!   高空无人机的镜头下,一大一小两只毛茸茸迎着晨光踏上路途,人们也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去哪里、准备做什么,但他们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的视频发布了。   而被吃尽残肉的骨架上,三只乌鸦静待片刻,拍拍翅膀,绕着无人机转了一圈,随后远远缀在了黑狼和小雪豹离开的方向。   这个冬天,贺兰山的深处并不会寂寞。 第9章 大雪   野外活动了将近三个月的无人机,在工作人员的操作下准备返航充电。   短期内,黑狼和小雪豹的粉丝失去了精神食粮,正当人们以为他们要熬过这段枯燥的充电期时,保护机构的账号下忽然更新了另一个视频——   开始是一片漆黑,随后光线溢出,画面开始晃动。   紧接着,当镜头彻底露出来后,最先出现的是一只圆溜溜的蓝色大眼睛。   清澈,剔透,像是一片遥远的深空。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干净的颜色了。   蹲守在官网下的人们惊讶,虽然画面不比无人机清晰,但也够他们辨认出眼睛的主人,正是几日前遇见的小雪豹。   反应快的人立马去看和视频发布的文字,确定了这则视频来源于黑狼戈尔脖子上的卫星定位项圈。   卫星定位项圈上的微型摄像机一般镶嵌在项圈外侧的边缘,主要用途是为了记录、拍摄野生动物沿途经过的环境,以方便保护机构的工作人员记录被观察者的日常情况。   因此该摄像头记录画面有限,大多数情况下只能捕捉到地面,很难看到动物同类的身影。   但现在不一样了——   某只被黑狼捡到的小雪豹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心,当顾祈安发现无人机离开后,便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戈尔脖子上的卫星定位项圈上。   他要争取多露面,虽然想和狼哥学习捕猎是一方面,但如果可以,顾祈安偶尔也会想想被保护机构或者动物园捡回去的养老生活。   老年猎食者在野外的生活有多艰难,看过很多纪录片的顾祈安心有戚戚,甚至不敢代入自己多想。   所以不用努力、不用拼搏,每天睡醒了就是吃,这样的生活,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吧?!   于是,最近的戈尔发现了一个问题:   自从一直跟着自己的“黑鸟”不见后,本来就喜欢撒娇、喵喵叫的小豹子,似乎更粘人了。   就好比现在——   贺兰山深处,找到一处新休息地的黑狼正迎着日光,趴在可以看到大半荒草地,且能避风的半山腰。   他前肢交叠,身体微侧,毛茸茸的尾巴垂落在草枝上,偶尔晃动那么一两下。   戈尔的姿态野性而优雅,前者因为他庞大充满威慑力的躯干和银灰色的眼珠,后者则是因为他凸显在外的气质,甚至只单单卧在哪里,都完美地像是专业摄影师的参赛作品。   是能获奖的那种。   不过很快,这样的完美构图被打破了。   一只绒毛略微炸开的小雪豹跌跌撞撞从半山腰上跑来,连扑带摔,厚实的皮毛避免了摔跤时的疼痛,于是某位重开后脱离病房桎梏的预备男大,就彻底放飞了。   像是一个长毛的实心球,顾祈安一路从半山冲上去,屁股上粘着乱七八糟的草屑,就那么“砰”地一下一头扎到了黑狼胸前的毛发间。   放在几天前,顾祈安可不敢这么莽。但经过近日的相处,他发现看起来很凶的狼哥,说白了就是个外冷内热的伪酷哥,不好接近是真的,但如果腆着脸硬凑,狼哥也不会说什么。   以上来自顾祈安的经验之谈。   此刻,撞到黑狼怀里的小雪豹蒙头蹭了蹭,隔着一层毛,他都能感受到黑狼强健有力的肌肉。   不愧是他狼哥,这胸肌,嘿嘿。   感受了几秒狼哥的力量,顾祈安慢吞吞后退半步,后腿使劲儿蹬着力,前爪轻轻抱着黑狼的脖颈,在一个半立的姿势下,小心仰头蹭着黑狼的下巴。   原本目不斜视的戈尔眼珠微动,慢条斯理地压低了一点儿吻部的位置,而原本蹭在他脑袋下方的小雪豹,则顺势舔了上去。   小雪豹潮湿、带着轻微倒刺的舌头贴上了黑狼的下巴,顺着毛发生长的方向,亲亲热热舔了两下。   最初还很认真,但等顾祈安觉得略口干后,动作就有些敷衍了。   戈尔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小豹子的偷懒,作为礼尚往来的回礼,他偏头也舔了舔顾祈安的脑袋和耳朵,随后前爪一抬,像是早就料到了什么似的,轻轻压着小雪豹脑袋,任其凑近他脖子上的定位项圈。   这是近来顾祈安常有的举动——先是亲热地靠近,然后黏黏糊糊地贴在戈尔的脖子上又蹭又舔,等顺够了黑狼的毛,再顺势仰着脑袋凑到那副项圈的位置。   如同巴甫洛夫的实验,有过那么两三次后,等戈尔被小雪豹舔完下巴后,就会仰头露出整个项圈,似乎在方便顾祈安靠近。   顾祈安抿嘴,小雪豹也跟着露出了一个“笑容”。   狼哥真的很宠他呢!   小雪豹的身体还处于发育期,蹲坐下后碰不到黑狼的下巴,但能正好对上那截卫星定位项圈的摄像头。   等顾祈安调整好坐姿后,便眨巴着大眼睛,专注盯着小小的摄像镜头。   经过观察,顾祈安发现这枚小摄像机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开的,每天上午、中午、下午各开很短一段时间,直到夜里才全开,基本吻合黑狼的活动时间——白天休息,晚间开始捕猎、活动。   正如他推测的那样,当头顶的太阳移动到最高点时,迷你型号的小摄像机上闪了闪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光芒,显示着设备的开启。   小雪豹眨着眼睛,就那么大大咧咧地凑了上去,这也就有了最初人们看到的画面——一双干净、剔透的蓝眼睛。   可爱的毛茸茸具有治愈人心的能力,哪怕最初大部分人是被独狼戈尔所吸引,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同行的高颜值小雪豹,甚至在几番关注后,同保护机构取得联系,为这个小家伙取了一个名字:恩和。   在蒙语中意为“平安”。   他们希望这只意外发现的小雪豹能平平安安度过贺兰山深处的冬日,并一直延续这个名字的含义。   【恩和的眼睛真的很漂亮,我敢说他一定是最靓的小雪豹!】   【恩和很聪明,也很会撒娇,有时候看到他,我会联想到我的女儿……或许这就是戈尔被打动的原因。】   【我并不认为一头独行的狼会有这样的善心,我更倾向于戈尔将恩和当做了储备粮,深冬之后孤狼的捕猎难度会增大,那个时候储备粮正好可以派上用场,这才符合狼狡猾多疑的性格。】   【楼上的想法太悲观了,或许会有奇迹发生在戈尔和恩和的身上呢。】   【如果是童话,我会同意戈尔把恩和当成幼崽养育的说法,但这是现实,狼群养育人类幼崽的前提是母狼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这样的前提条件戈尔并不成立,他是一头亚成年的公狼,这个冬天我们很有可能要去接受悲剧。】   【我只希望戈尔和恩和都能好好的……】   思维复杂的人类总是考虑更多,在他们为戈尔与恩和的未来担忧时,顾祈安已经完成了今日的露面,正被黑狼用爪子翻着往自己身侧压。   这个时间点正适合午睡,闹腾的小豹子总会被说一不二的戈尔给镇压。   顾祈安讨好地用脑袋蹭了蹭黑狼的爪子,放软身体,由着对方的动作侧靠在黑狼的身侧。   在放松的姿态下,狼喜欢平躺或者侧卧,据顾祈安观察,戈尔更偏向于后者。   见小雪豹靠过来,戈尔放松身体,懒洋洋侧身往后倒下;顾祈安则瞄着黑狼的腹部,也学着对方的模样彻底躺到。   冬日凛冽的风声袭击着山顶,但有石块环绕的半山腰则安静很多,今天的黑狼戈尔和小雪豹恩和依旧相处愉快,后者枕在前者的腹部,他们亲密地像是同类,正享受着冬天午后暖融融的日光。   平和而安稳。   但顾祈安没想到是,接下来的这段午后时光,将会是他们所能享受的最后一场悠闲,原本懵懵懂懂的小雪豹,也将被迫在变化的环境下逐渐成长。   当黑狼和小雪豹在午后酣睡的同时,深山另一处的狼群内,巴图和乌兰则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作为狼群内的父母狼,巴图和乌兰在这片土地有着丰富的生存经验,根据环境、天气的变化,他们很清楚,不久的未来将会有一场大雪。   如果是几个月前,还有亚成年公狼阿来夫(被偷猎者杀死的小公狼)的配合和帮助,这个冬天或许会容易很多,但现在巴图和乌兰却有些担心了。   乌兰仰头,看着天空,又看了看卧在不远处正相互舔舐着伤口的两头亚成年小母狼。   那是她的女儿阿茹娜和乌尤。   两天前,狼群试图对一头落单的、目测超过200公斤的成年雄性马鹿发起进攻,这是失去阿来夫后,他们首次将目标定为大体型动物,但事实证明没有阿来夫参与的捕猎并不成功,阿茹娜和乌尤都在这场失败的捕猎中受了伤。   好在伤势不重,但这一次的危险依旧给巴图和乌兰产生了不小的阴影。   冬日在即,狼群很久没有面对过这样艰难的境地了。   甚至在狼群的捕猎模式未能磨合好之前,他们的狩猎目标必须改变。   望着担忧的伴侣,巴图上前,舔了舔乌兰的嘴巴,又张嘴轻轻含住了对方的吻部,像是在无声地安慰。   而本有些低沉的乌兰也很快脱离了担忧的情绪,她回应着伴侣亲昵的举动,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似乎在说“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领导着狼群的狼王狼后,他们的低沉只是一时的,比起情绪上的发泄,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带领狼群度过这个冬天。   人们也同样关注着狼群的捕猎情况。   在他们担忧这场失去阿来夫后的捕猎需要多久时间来磨合的时候,寒冬里的大雪,比狼群捕猎成功的消息先一步到来。   雪来的那天晚上,戈尔咬死了一头离群吃草的亚成年体雌性岩羊作为猎物,正当他和小雪豹准备享用食物时,一片绒绒的雪花飘飘悠悠落在了顾祈安的鼻头上。   轻盈剔透,散发着凉意,引得小雪豹仰头打了个喷嚏。   随后顾祈安愣住了。   抬头的间隙,透过那疏冷的月光,他看到了如鹅毛一般纷纷扬扬的雪。   这场寒冬的大雪,来了。 第10章 长记性   这头亚成年体的雌性岩羊有将近30公斤,不算肥硕,但对于戈尔和顾祈安来说,已经是顿豪华盛宴了。   晚间的风雪毫无停歇的痕迹,鹅毛似的白雪纷纷扬扬而下。   戈尔叼起毫无生机的岩羊拖拽到避风的石块下,喉咙里发出低吼,催促着顾祈安的动作。   眼下顾祈安不敢耽误,这个时候落下的雪似乎和前几天小打小闹的雪粒一点儿不一样,再对比狼哥的表现,某种不安隐隐作祟在顾祈安心里,让他有些紧张。   小雪豹四肢并用,追着戈尔一起爬到了避风的石块下。   亚成年体岩羊的尸体已经被黑狼撕咬开了一道血红的缝隙,鲜血滴答落在碎石片上,散发出一股吸引肉食动物的甜腥。   见顾祈安靠近,黑狼偏了偏身体,让出位置,示意对方用食。   顾祈安遇见黑狼到现在的几天里,他们并不是天天都能抓到猎物,但也没从饿到过,毕竟戈尔的捕猎能力确实不差,身高体型上的优势让他单挑一头亚成年雄性岩羊都绰绰有余。   不过,不论是狼还是雪豹,当他们吃掉一顿大餐后,基本可以顶一周以上的时间,在饥一顿饱一顿的野外环境里,肉食动物首先要学会的就是在有食物的条件下尽可能敞开了肚皮吃。   尤其像是今晚。   30公斤的岩羊被戈尔撕开了外侧略韧的皮,露出内里鲜红的血肉,掺杂着脂肪的肉块被戈尔撕咬出来,放在了小雪豹的面前。   在大雪彻底覆山之前,他们要尽可能地吃饱,毕竟下一次什么时候还能抓到猎物,就是戈尔自己也不确定。   因为戈尔的举动,顾祈安感受到了紧迫,他低头学着黑狼的动作大口撕扯食物。   岩羊的味道更加鲜美,比马麝和呱呱鸡更上一层,小雪豹一边吃饭,一边默默在心里为这群猎物进行美味程度的排名。   岩羊第一、马麝第二、呱呱鸡第三……也不知道以后他还有没有机会更新食谱、加入新的食材了。   晚间的雪花漫天纷飞,戈尔的进食速度很快,但即便如此,他也并不忘蹲坐在自己身侧的小豹子。   从捡到顾祈安那天开始,戈尔便尝试去习惯身边多出来的这一条小生命,不论人们对他的行为进行怎么样的猜测,但至少目前看来,戈尔存在着自己的想法,并不足为人类所分析了解。   大小适中的肉被戈尔一块一块撕下来,如同“食物搬运工”似的往放在顾祈安面前,被投喂的则一个劲儿地努力张嘴咀嚼,争取跟上他狼哥的进食速度。   一块、两块、三块……   嗝儿。   顾祈安没忍住打了个血腥味儿的饱嗝。   他舔了舔血糊糊的嘴角和牙尖,先看向背对着自己专心进食、不忘给他撕肉的黑狼,又低头看了看堆在自己面前,实在吃不进去的肉块,感觉整个胃都要撑到爆炸了。   壳子是雪豹但灵魂是人的顾祈安真的吃不下了,即便他适应了四肢,但却似乎未能适应肉食动物储存能量的进食方式。   小雪豹深深叹了口气,他放慢了进食速度,尽可能给自己下心理暗示“你还很饿”、“你还能继续吃点”、“这顿不吃下顿可就吃不上了”云云。   大概是暗示有用,虽然肚子撑到浑圆,但就这么挑挑拣拣,顾祈安感觉自己又吃下去了小半斤的肉。   顾祈安:再好吃的肉,硬撑着吃下去,也味同嚼蜡(苦涩)   撑到极限的小雪豹舔了舔肉上的血丝,干脆放弃自我逼迫的行为,蹲坐在旁边等待狼哥,只希望狼哥多吃点,可别发现他剩下了这么多。   心虚啊!他也不想浪费的!   同样在进食的戈尔并不知道顾祈安心里的小心思,当他以储存能量为目的进食时,几乎吃下去超过10公斤的肉,甚至还有继续进食的趋势。   不过用餐中途,戈尔分神看了一下悄声半天的小豹子,甫一扭头,就看到了几块被堆着放一起的肉。   戈尔:???   孩子不出声,多半在作妖。   或许是黑狼眼底的意味太多明显,顾祈安腆着脸用鼻尖蹭了一下戈尔的下巴,随后将自己面前相对软和的肉往前推了推。   狼哥啊,不是我不想吃,是真的吃不动了!   戈尔的眼神里透出一种班主任才有的严厉,像是在质问小豹子为什么不好好吃饭,而一向撒娇耍赖惯的小雪豹则用尾巴圈着黑狼的前肢,娇气哼唧两声,转而又将肉往戈尔面前推了推。   换成别的幼崽,早就被戈尔吓到瑟瑟发抖了,撑破肚子也要把剩下的肉吃进去,也就是顾祈安胆子大心态好,什么时候都亲昵地蹭着比他大几倍的亚成年黑狼,倒是弄得戈尔无奈居多。   见小雪豹没有继续进食的意图,戈尔只得低头继续吃肉。   他很清楚这场大雪之后,他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如果现在无法储备够足够的能量,接下来的路程可能寸步难行,至于不继续吃东西的小豹子……   戈尔眯了眯眼睛,银灰色的眼瞳里闪烁着冷酷的光。   不听话的小崽子,只有真正经历过饥饿,才会长教训。   饱腹后放宽心的顾祈安正在一旁扑着雪花玩,却忽然头皮一麻,打了个激灵。   他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自己的身后,又看了看专心吃饭的狼哥,心道是谁在记挂一只小雪豹啊……   十几公斤的肉进入戈尔的腹中后,他终于停止了进食。   地上的岩羊剩下了一副骨架和小半残肉,如果不是狼的胃承载量有限,顾祈安不难怀疑,戈尔可能会继续进食。   距离天亮至少还有几个小时,这一次饱腹后的戈尔没有选择找地方休息,而是短暂地梳理完毛发后,就继续踏上了前进的路程。   白天他们休息的已经够多了。   顾祈安偶尔会可惜自己无法和狼哥进行交流,他好奇黑狼要去哪里,但又没办法问出口,只能继续摇晃着尾巴跟在戈尔身上,避免在这个冬夜里与自己的大腿走失。   晚间大雪下的贺兰山深处,气温差不多有零下几十度,冰冷的空气带来了茫茫的冰雪气息,让初为雪豹的顾祈安有些难以分辨。   但好在,他可以一直跟在狼哥的毛尾巴后方。   赶路是一件并不轻松的事情,尤其是在冬天。   山里的积雪很厚,就是戈尔一脚踩下去,都能埋掉大半截腿,更别提比他矮了好多的顾祈安。   迈步费劲,拔脚也有点费劲。   小雪豹腿短到完全就像是海豹似的,贴地前行。   顾祈安:……   这些天,戈尔几乎中途很少停下脚步,他一直在前进着,于是顾祈安也只能咬牙跟上,拿出了自己初中跑校园马拉松的架势。   那晚开始,大雪一直断断续续地下着,沿途走过的地方,顾祈安再没见过眼熟的猎物,整个深山一下子安静得吓人,就好像除了他和狼哥,其他动物们都进入了冬眠。   顾祈安不喜欢这样的安静,但又不得不去适应。   他知道,这场静谧还需要持续很久。   咕噜噜。   走在黑狼后方的小雪豹脚步顿了顿,他饿了。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肚子唱歌了。   这点儿动静瞒不过听觉敏锐的黑狼。   戈尔脚步暂停,转头看向顾祈安。   不好好吃饭的小崽子,在经历过真正的饥饿,一定会长记性。   对上狼哥银灰色的眼睛,顾祈安有些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嘴巴,他拖着酸软的四肢小跑上前,用略微长大一点的身体轻轻顶着黑狼的后肢,作出一副“继续前进不用管我”的姿态。   当初是他自己撑得吃不下了,没储够能量,现在也应该自己去抗饿,总不能耽误狼哥的前进路线,还撒泼叫狼哥给他找吃的吧?!   顾祈安可没那么厚的脸皮,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让狼哥讨厌自己。   小雪豹弱气地哼唧两声,试图克制腹中的饥鸣,反倒令“咕噜噜”声更清晰了。   顾祈安:丢脸丢到狼哥面前了!   戈尔鼻头翕动,他沉默地看了一眼小雪豹,忽然扭头走向另一个方向。   自以为说服狼哥继续前进、不用管自己的顾祈安压下心底小小的失落,很快又迈着小短腿追了上去,心道他这是识大局的表现,可不能因为狼哥听了自己的话而不高兴!   惯会自我调节的小雪豹又恢复了乐颠颠的模样,他追在戈尔身后,却见走了两步的狼哥忽然扭头。   咦?   狼哥是怕我跟不上吗?   顾祈安呲着一口小白牙,正想冲黑狼喵喵两声,哪知下一秒就被折返的戈尔咬住后颈,给直愣愣提起来了。   这回力道正好,并不会叫小雪豹觉得很痛。   顾祈安:???   不是狼哥你……就这么嫌我慢吗?   很快,他发现狼哥不仅仅是嫌他慢,还嫌他占地方。   只见身高腿长的黑狼叼着雪豹幼崽的后颈肉,将其提溜到雪地一侧的石块上,如同安顿不听话小朋友的家长,戈尔呲牙低低吼了一声,抬起前爪将顾祈安按着坐在了原地。   一脸懵的顾祈安不敢动,只能支着脖子看向缓步走向雪地中央的狼哥。   难不成要丢掉豹豹了……   顾祈安漫无目的地茫然幻想时,远离幼崽的黑狼忽然停住身体,恍若僵在雪地之间,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正当顾祈安犹豫要不要追上去看看狼哥的状况时,戈尔忽然往前冲着跳跃几下,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兔子,动作灵活敏捷,“砰砰”几个狼爪印落在了积雪上,随后硕大的狼脑袋也扎到了雪堆里。   然后,身上沾染着雪粒的黑狼慢慢抬头,银灰色的眼瞳正好与不远处看呆了的小雪豹对视。   戈尔的嘴边落下艳红的血水,而他獠牙间正挂着只毫无声息的黄鼠。   一只咽了气的黄鼠被戈尔扔到了顾祈安面前。   黑狼居高临下轻吼一声,抬爪按着小雪豹的后颈往黄鼠上压了压。   那是让他吃的意思。   顾祈安感动得要命,狼哥,你简直帅呆了!!   戈尔舔了舔狼牙上的血迹,沉默而稳重。   不好好吃饭的小崽子……算了,等下次再长记性吧。 第11章 连吃带拿   被狼哥放下的黄鼠光身体就足足有30厘米,在这类啮齿动物中也算是大体型了。   或许是因为这只黄鼠做好了过冬的准备,已经在秋季养出了一身肉,瞧着有种快要把绒皮撑破的肥硕感,谁知冬天没过几天,这身肉倒是先便宜给了顾祈安。   一只黄鼠肯定是不够雪豹幼崽吃的,戈尔并不浪费时间,抖了抖脑袋上的雪,又轻盈地走回到雪地中央,湿漉漉的鼻头嗅闻着空气,在冰冷的雪粒间捕捉他所需要的气味。   被戈尔当做是吉祥物“摆”在一旁的小雪豹感动得眼泪汪汪,他吸了吸鼻子,决定不辜负狼哥的心意,感受感受这只黄鼠的味道。   ——虽然上辈子,顾祈安从未想象过自己有吃老鼠的一天。   一边吃,顾祈安一边偷师黑狼抓老鼠的动作。   他总是要学会自己捕猎的。   狼哥……也不可能带着他这个小拖油瓶一辈子。   黄鼠的肉味和呱呱鸡有些相似,不比岩羊、马麝那么鲜美,肉质更柴,虽然块头不大,但很有嚼劲。   对比之下,顾祈安将黄鼠列在了美食名单的末位。   不过虽然是吊车尾的排名,但能够在落着大雪的冬日里吃到这样的加餐,顾祈安已经很开心了!   狼哥果然宠他!   这边小雪豹美滋滋地吃肉,那边戈尔动作敏捷,五次里有一次能逮着黄鼠。   不过之后再抓到的三只都没有最初的那只肥,体型也小了一圈,只有肉依旧有韧劲,重量远比他们的体型看起来更唬人。   顾祈安第二只黄鼠只吃了一半就饱了,杂糅着人类灵魂的小雪豹食量不大,就戈尔来看几乎可以说小得可怜,当戈尔放下第四只小猎物,准备再去抓老鼠时,他被小豹子轻轻咬住了尾巴尖。   黑狼顿步,修长的脖颈转动,银灰色的眼珠直勾勾对上了小雪豹圆润、濡湿的蓝色眼瞳。   顾祈安很容易被满足。   他支起身体,亲昵地舔了舔沾在黑狼下巴上的血迹,喉咙里发出软乎乎的哼唧声,用爪子捧着剩下两只黄鼠往戈尔的面前推了推。   戈尔并不饿,上一顿吃进去的十几公斤肉还储存在他的腹中进行着缓慢的消化,那一顿的量足以让他超过一周不进食。   对于这两只不大的黄鼠,戈尔没有什么兴趣,只催促小豹子继续吃。   但顾祈安可没有这么容易放弃。   狼哥抓了老鼠,狼哥耗费了体力,所以狼哥应该吃!   心里自有一套公式的小雪豹又哼唧着凑了过去。   见戈尔有继续转身去抓老鼠的架势,小雪豹嘴巴一张,含住黑狼胸前的毛发喵呜着。   等戈尔停下,顾祈安立马叼上被自己撕开的黄鼠肉,仰着脑袋,小心送到了戈尔的嘴边。   戈尔:……   气质慑人的黑狼被小雪豹没什么准头的投喂,怼地糊了满下巴的血水,但这样的举动倒也叫戈尔理解了顾祈安反向喂食他的决心。   对小豹子容忍度可观的黑狼动了动鼻头,含住小雪豹送过来的肉块,三两下咽到肚子里,像是在陪幼崽玩似的,便准备继续转头去抓老鼠。   顾祈安:……   狼哥,真不用这么执着于抓老鼠!!!他吃饱了!!   为了阻止黑狼抓老鼠的意图,顾祈安这次使出了浑身的劲儿,小小的身体扛着戈尔的后腿,试图将这大块头往边儿上拖。   这画面又可爱,又好笑。   望着在自己后肢下哼哧使劲儿的小豹子,戈尔静默片刻,终究是顺着顾祈安的力道后退几步,坐在了雪地边缘。   顾祈安小口喘着气,等不及地又叼起一只黄鼠,巴巴地送到黑狼面前,水灵灵的蓝色大眼睛里闪烁着漂亮的光芒,似乎在说狼哥你快吃吧!   借花献佛,小雪豹算是执行到极致了。   黄鼠的血肉气息散在冰冷的空气里,勾动着肉食动物的欲望。   戈尔安静地盯着小雪豹看了片刻,又一次顺了对方的意,将剩下几只黄鼠尸体解决得干干净净,甚至连落在石块上的血水都舔了个干净。   狼哥明明就饿了,还硬撑着不吃,果然再厉害的狼,也是要哄着的!   自觉成功哄着黑狼进食的顾祈安又开心了,他美滋滋地仰头舔了舔戈尔沾着血水的下巴,直到卫生检验达标,小雪豹才后退几步,拱着脑袋蹭了蹭戈尔,示意对方可以继续前进了。   这一回,戈尔起身,垂头轻舔了一下小雪豹的眼皮,就在顾祈安一脸懵逼的神情下,转头快速逮了只活的黄鼠,就那么活生生地叼在嘴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顾祈安在原地愣了两秒,宕机的大脑怎么都找不到“狼群内舔眼皮”的意思,最后只得放弃疑惑,转头晃着尾巴追了上去。   肯定是狼哥看好他的意思!   不过狼哥怎么还连吃带拿的,是准备当路上的小零食吗……   黄鼠:你清高!   从黑狼抓老鼠,到他们重新开始赶路的这一段,被卫星定位项圈内的摄像头给拍了下来,虽然画面晃动且不够清晰,但对于等候多时的人类来说,已经算是久旱逢甘霖了。   【视频最后的那个角度,是戈尔是在给恩和带小零食吗?刚刚他是舔了恩和的眼睛吧?如果是储备粮,还会有这样亲密的举动吗?】   【同意楼上,我就知道,他们之间一定会有童话一样的发展,如果真的是储备粮,戈尔怎么会费劲儿给恩和抓老鼠呢?】   【看得出来,恩和的状态很好,毛发干净、体型甚至比前几天更圆了一圈,如果不是戈尔养崽养得好,我很难想象一头狼会对他的储备粮有多好。】   【一头聪明的狼总会知道什么时候是享用储备粮的最佳时间,现在并不是深冬最艰难的时间,而且戈尔尚有捕猎的余力,他自然不会对恩和做出什么。】   【算了,不去想戈尔和恩和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了,至少现在看到他们这样相处,我很开心。】   【非常治愈的两个毛茸茸,只要视频更新,我会一直蹲后续发展的。】   【想知道无人机什么时候返场,很想看他们在更全面视角下的相处模式,在这里催一催保护机构!】   ……   人们对黑狼戈尔和雪豹幼崽恩和的期待与喜欢,一天比一天浓烈。   最初大多数人认为恩和是戈尔的储备粮,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两只毛茸茸之间的相处,至少有半数人已经改变了想法,在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下,哪怕是善于思考的人类,都忍不住悄悄酝酿出另一种更具有童话性质的想法——   或许,戈尔是真的把恩和当作是幼崽在抚养?   这大概是很多野生动物爱好者想不通的问题了。   “老师,您觉得呢?”   年轻的工作人员忍不住将这个疑问,抛给了一直关注着黑狼和雪豹的老教授。   “如果说戈尔真的在抚养这只小雪豹,那一定是自然界的奇迹。”   教授盯着项圈内摄像头传来的模糊画面,沉默片刻后,声音有些轻:“无人机准备好再次投放吧。”   他也很好奇,这头年轻的雄性黑狼,到底为什么会选择在艰难的冬季独行中,带上一只尚还无法成为“搭档”的小雪豹。   如果充满童话性质的猜测成真,那么有关于黑狼戈尔和小雪豹恩和的故事,大概会是他这辈子最值得见证的记录。   保护区内充好电的无人机被年轻人操控着升上天空,循着卫星定位项圈的方向前进,而另一边的戈尔和顾祈安,也开始到新一轮的赶路。   这回,大自然的残酷才真正降临在他们面前。   一天、两天、三天。   或者是更久。   独行的孤狼一天可以走很远很远的距离,纵使戈尔现在有了同行的幼崽伙伴,有意克制自己的速度,但对于顾祈安来说,这场长途依旧是巨大的消耗。   但最令顾祈安担忧的是,他们已经将近十天没有遇上猎物了,在这样的冬天离,哪怕杂食性的狼都很难找到其他食物。   曾被顾祈安偷乐狼哥“连吃带拿”的举动,在最终反倒成了小雪豹的救命口粮——   那只差点儿被吓死的黄鼠在他们赶路的第六天被戈尔咬死,一点一点撕下肉条,喂到了肚子咕噜叫的小雪豹的嘴里,拯救了一个险些饿晕过去的人类灵魂。   那场几乎叫人恐慌的饥饿,彻底打破了顾祈安灵魂与身体的最后一丝阻隔,他很确定,如果再有猎物放在眼前,他也能像黑狼一般,一口气吃进去能顶多日的食物。   属于肉食动物的本能,正与他的灵魂相融合着。   但现实境况却不大好,除了那只被戈尔近乎强硬姿态喂到顾祈安嘴里的黄鼠,他们再没遇见过任何活物。   跟在黑狼身后的小雪豹有些焦虑,他东张西望观察着周围环境,试图能在白茫茫的雪山内寻找到食物,但显然这只是徒劳。   冬日的深山,比他想象的更加艰难。   顾祈安轻轻叹了口气,又想到了那只全部进到自己肚子里的黄鼠——   在戈尔咬死黄鼠的时候,属于动物的饥饿与野性驱使着他冲上去与黑狼夺食,但人类的思维更占据主要地位,让顾祈安忍住了冲动。   直到被撕开的肉条递在他的嘴边,顾祈安才发现自己似乎对黑狼还不够了解。   那一刻说不清是感动还是别的什么,顾祈安在吃下第一口后,没有继续接受,而是夹着有些虚弱的哼唧声,试图把第二口留给黑狼。   他们可以分着吃。   这是顾祈安的想法。   但黑狼却更加强势。   他制止了小雪豹推拒的动作,以一种出乎意料的强硬姿态,让顾祈安吃下了全部且唯一的猎物。   也是这一份食物,才让小雪豹能继续坚持着跟在黑狼的身后。   此刻,顾祈安有些复杂地看向走在自己前方的黑狼,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浮现着几分人类独有的思索与迷茫。   狼哥对他,真的很好呢……   这一刻,小雪豹做了一个决定——   他会好好学习捕猎技能,以后给狼哥养老!! 第12章 抓鱼   北方的冬天最不缺的就是雪,而贺兰山的深处更甚之。   白茫茫的雪地间,原本强壮的黑狼在连日的赶路下,身形瘦了几分,跟在他身后的小雪豹褪去了幼崽特有的圆滚,隐约可见雪山之王未来的风姿。   不过当然,只有一点点。   顾祈安一脚深一脚浅地采在积雪间,前方有狼哥留下的爪印,方便他跟随,只是碍于身体的疲惫和饥饿,小雪豹的动作越来越慢,和黑狼之间两米多的距离也逐渐拉大到三米、五米。   走了几分钟,戈尔耳尖微动,察觉到捕捉的动静离得远了点儿,便驻足转头,看到了坚持在自己身后的小豹子。   黑狼没有上前去帮助,而是安静地等候在原地,就好像他知道,顾祈安一定会跟上来的。   一分钟的时间,拖着沉重的四肢,习惯忍耐着腹中的饥饿,顾祈安踩着黑狼留下的脚印,终于走到了戈尔的面前。   他仰头轻轻喵了两声,只是比起之前甜腻腻的撒娇声,明显略有孱弱之态。   戈尔低头,凑近闻了闻小雪豹的鼻息,他似乎在通过这样的行为来判断顾祈安的健康状况。   虽然累了、饿了点,但好在小豹子还是很健康的。   戈尔偏头,眯着眼睛看向远方,鼻头在冷空气里嗅了嗅,喉咙发出低低的吼声,催促顾祈安继续跟上。   来了、来了。   顾祈安哼唧一声,人性化地叹了口气,还没缓过劲儿的小短腿又一次迈起来,追着黑狼的步子往前走。   一边走,顾祈安一边给自己催眠:   你不累,这腿不是你的,你感受不到累;你也不饿,这肚子也不是你的,肯定不饿!   那只已经被吃进去的黄鼠……哎,消化太快了。   中途缓了半口气的小雪豹继续跟上了黑狼的脚步,虽然他对比戈尔矫健的步伐有些慢吞吞地,但至少提着一口气没掉队——顾祈安几乎拿出自己当年运动会跑3000米的架势了!   这一趟戈尔没有再中途暂停,他似乎嗅闻到了某些有意所指的气味,脚下的步子一次比一次坚定,就连低垂在身后的尾巴,都偶尔有晃动的趋势。   近日来和黑狼相处惯的顾祈安很清楚,那是他狼哥心情愉悦的标志。   以往大多数时候,狼哥尾巴摇摆的弧度非常小,而这样的“小”基本都出现在顾祈安黏黏糊糊、主动亲昵的时候,比如他喵喵叫,再比如他仰着脑袋给黑狼舔下巴。   于是,善于分析的顾祈安得出了一个结论:他家狼哥喜欢和豹豹贴贴!   把看小豹子撒娇当乐趣的戈尔:……   我不是我没有。   此刻,看着眼前狼尾上轻微的晃动,顾祈安的眼睛逐渐亮了一个度——所以,狼哥是发现猎物了吗?!   对黑狼有种盲目信任的小雪豹瞬间浑身充满了力量,他颠颠踩着飘忽的步伐,已经开始幻想下一顿饭到底会吃到什么了。   走在前面的戈尔并不知道身后小豹子对自己寄予厚望,在几个连续又坚定的路线选择后,他放慢了脚步,仰头在空气里嗅了嗅,最终选择了背离隔壁山体的方向继续前进。   越是走,顾祈安脑袋上圆圆的小耳朵,就越是能捕捉到簌簌的声响。   像是……小河?   可能又走了十分钟左右,被山石四周环绕的视野忽然开阔,露出了一片冬日里荒凉的枯草地,距离黑狼和小雪豹两百多米的位置,则是一处尚未冻结的小溪流。   受到温度和气候影响,水源周围的浅滩上堆着积雪,而靠近水体的位置,则缀着很多反光的冰棱子,如同大自然造就的艺术品。   顾祈安从戈尔的身后探头,目光有些惊叹地望向远处——   这片原野被四周的山体环绕生,虽然因为冬天而显得荒芜干枯、积雪散落,但并不难想象,当春夏来临之际,这里将会变成一片肥沃富饶的山中草原。   尤其这片土地拥有堪称生命之源的水体,但凡换个季节,必然不会缺少草食动物。   陷入美好幻想的小雪豹舔了舔嘴巴,说实话,他有点儿馋上辈子还没生病前,和家里人一起吃的清炖羊肉了。   那滋味,真的好香好香。   正吸溜着口水的小雪豹看到黑狼垂着尾巴,只身往溪流的方向走。   喝水?洗澡?还是……   顾祈安饿极了的大脑转了转,猛地灵光一闪。   鱼!   纪录片里的狼可是会抓鱼的!   正如顾祈安所猜想的,戈尔这一次的目标确实是鱼。   狼在整个动物群体中是有名的杂食者,大小型哺乳动物、鸟类、鱼类、昆虫、植物水果,甚至是腐肉,均在狼的食谱名单内,甚至曾有人拍摄到过郊区的狼闯入人类居住的小镇,去翻垃圾桶找食物。   这样杂食性的特点,让狼面对各种艰难环境时,总更多几分生存的能力。   顾祈安不知道戈尔从前是否有抓鱼的经验,也无从得知在戈尔选择成为孤狼前,是否见过自己的父母、或是狼群中的其他成员抓鱼,但就此刻的架势来看,黑狼似乎很有把握。   年轻的亚成年雄性西北狼哪怕经历了一周的跋涉,身形略微瘦削,但依旧挡不住他天生的强健体魄。   看似巨大的黑狼脚步轻盈无声,脊背微伏,头颅压低,吻部鼻梁几乎是贴着河岸上的白雪前进。   毋庸置疑,戈尔是强大的猎手。   他有胆识,有力量,同样也具有耐心和智慧。   冬日的水体冰凉刺骨,这片溪流汇聚的小水泊横竖不超过十米,流速缓慢,尚未冻结,依旧可以看到鱼的影子。   在此之前这片水域没有猎食者光顾,里边的鱼被养的懒怠而肥硕,足足有成年人小臂那么长,瞧着就很适合被吃。   顾祈安望眼欲穿,他小心垫着爪子注视黑狼的动作,既想上前去帮忙,又怕自己给拖了后腿,只再三压抑着心底的激动,紧张到屏气去观察戈尔的动作。   他试图在狼哥身上学到野外生存的技能。   注意力集中在水泊中的戈尔并不知道小雪豹的心思,他凝神盯着晃动的水体,偶尔能窥见摆动尾巴游蹿而来的鱼,但却并不着急出手,像是在等待某种时机。   终于,当肥美的鱼再一次优哉游哉地游过戈尔的视线时,他动了。   像是疾风一样,黑狼的毛发炸开在冷空气里,如同一团热烈燃烧的暗色火焰。   他一跃冲进不高的水泊,脑袋半扎到流水中,那一瞬间甚至能听到黑狼上下齿咬合时令人发毛的搓动声。   顾祈安差点儿忘记了呼吸。   戈尔失败了。   滑溜溜的鱼从他的嘴边逃窜离去,但只差了一点。   丝毫看不出是新手操作的黑狼并不气馁,他只抖了抖身上的毛,又一次踩着水观察鱼的活动情况。   后方观战的顾祈安尾巴摇晃,几乎随着黑狼的动作而起伏。   前几次的失败是为之后的成功打基础,这话不假。   在和鱼有过三次“失之交臂”后,戈尔在第四次时,成功咬住了一条小臂长的鱼。   湿漉漉的鱼甩着尾巴拍打戈尔的脸,似乎不甘自己被吃的命运,但在强大的猎食者面前却别无选择。   戈尔抖了抖被浸湿的半身毛发,将拍着尾巴的鱼放到小雪豹面前,前爪习惯性地压了压顾祈安的后颈,示意他快点食用。   顾祈安猫里猫气地喵了一声,他本想催打猎的主力军狼哥先吃,却不想才放下鱼,黑狼就已经转身往水泊里走了。   同样是跋涉一周的动物,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顾祈安有些羡慕地看了看黑狼湿身后裸露出来的漂亮肌肉线条,决定先填饱自己的肚子——他看了狼哥抓鱼的现场教学视频,感觉自己上手没问题,等他吃饱恢复点儿力气,就立马去抓鱼孝敬狼哥!   狼哥,等我!   心底下定决心要给戈尔抓鱼的小雪豹,连吃鱼都带着股说不上来的劲儿。   鱼肉腥气,但对猫科动物来说却是不错的滋味。   顾祈安吃得小心,尽量避开可能会卡喉咙的刺,但在舌面倒刺舔舐刮肉的动作下,倒是慢慢找到了点儿吃鱼的小技巧。   这边小雪豹在努力干饭,另一边黑狼则沉着眼,开始进行第五次尝试。   再强大的猎食者,也有遇见难处的时候。   虽然戈尔的学习适应能力很快,但并不意味着他次次都能抓到鱼,对于戈尔来说抓老鼠可比抓鱼简单多了。   于是,等顾祈安吃得半饱,恢复一部分力气往水泊边上走时,难得在一头凶悍的巨狼脸上看出茫然。   抓鱼时四溅的水花浸湿了戈尔的大半皮毛,威风凛凛的黑狼被显出几分狼狈,倒是正好露出了皮毛覆盖下的结实肌肉。   顾祈安再一次羡慕地瞥了一眼,便自告奋勇地准备下水抓鱼。   然后,他被黑狼叼着后颈肉给扔回到岸上了。   顾祈安:???   满脸懵逼的小雪豹被扔地翻了个跟头,等他爬起来就只看到黑狼又一次准备往溪流中间靠近的背影。   像是和鱼较上劲儿了。   顾祈安着急,掐着嗓音的喵喵叫急促,如同小鸟似的略显尖锐,眼见狼哥不打算回头打理自己,他干脆扑着往前跳了两步,张嘴准备含住黑狼的尾巴。   但就在小雪豹即将咬住目标的时候,垂在戈尔身后的毛尾巴向上掀了掀——   完蛋!要咬错地方了!   顾祈安瞪大眼睛,却根本来不及撒车。   下一秒,黑狼从喉咙里压出一声低吼,他转身速度极快,等顾祈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戈尔压着肚子,平躺在岸边了。   嘿嘿。   小雪豹有些尴尬地冲着黑狼咧咧嘴,微翘的嘴角上还挂着一簇黑亮的狼毛。   还好脑袋偏了偏,不然他狼哥可能要……不能想、不能想。   顾祈安:豹豹心虚.jpg   戈尔:…… 第13章 小宝宝   戈尔眯了眯眼睛,爪子压着小雪豹,慢条斯理地转头,就看到了自己的后腿部位浅浅秃了一块毛。   好在不太明显。   被压在爪子下方的顾祈安自知理亏,声线轻夹,娇气的喵喵声就那么自然地从嘴巴里溢出来,甚至还卷着尾巴轻轻圈住了黑狼的前肢。   他本来只是想咬住狼哥尾巴的。   好在戈尔并不打算和爪子下的“小鼻嘎”计较,只从黑亮的鼻头哼出两声气音,就掀开了爪子,任由小雪豹爬起来。   顾祈安心里不好意思,他想着安慰一下狼哥,可眼睛提溜提溜转着落在黑狼那块被尾巴挡住的部位,却怎么也不好意思张嘴舔上去。   真要舔上去,那不就成动物界的十八禁了?   不行不行,预备役的清纯男大可不能干这种事情!   于是,小雪豹只好另辟蹊径,张着略带轻微鱼腥的嘴巴仰头舔了舔黑狼的下巴,不经意间发现自己好像长高了一点点。   努努力,他是不是就可以和狼哥比肩了?!   毛发潮湿的戈尔并没拒绝小雪豹的示好,他垂头闻了闻了顾祈安的口鼻,在确定了对方的状态后,抬起爪子一把将小雪豹往远水的岸边推了推,又一次准备去抓鱼。   不过这一次,顾祈安拦对了地方。   一屁股坐住黑狼后脚的小雪豹理直气壮,他喉咙里亲亲热热哼唧着,没发育好的声线奶里奶气,连身后的尾巴都绕了两圈彻底缠在了黑狼的腿上。   戈尔在原地站定片刻,隐约明白了顾祈安的意思。   是不想他去抓鱼吗?   只是这么一会儿功夫不陪在身边,这小家伙就受不了了?   真是……太粘人了。   这对戈尔来说,想必是一个甜蜜的烦恼。   不等戈尔解决这份“甜蜜”,顾祈安快一步跳起来,先是冲着戈尔哼唧,随后又对着水源哼唧,等哼唧完了,这才踩着轻盈的猫步往溪流靠近。   小雪豹在表明自己想要参加捕猎抓鱼的决心。   戈尔站在原地,歪头看着对方。   他习惯性眯眼,银灰色的眼瞳内充满了审视,他缓慢扫过顾祈安日渐修长的身形,冷静而缄默。   一米外,这回没有黑狼的阻止,顾祈安很快就走到了水流边。   他学着戈尔的动作略微俯身,覆盖蓝膜的眼睛紧紧盯着水面,整个豹陷入了一种紧张等待的氛围中,就连身后总是乱晃的长尾巴都僵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的动作几乎与黑狼的一模一样。   戈尔歪头,干脆干净坐在原地,晾晒着身上厚重的皮毛。   顾祈安在等待。   上辈子从小到大顾祈安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幼儿园学规矩是最快的,小学背乘法表永远第一,初中基本没掉下过年纪前十,等到了高中又常占成绩红榜……   这些好成绩离不开顾祈安本身具有的一个特点——记忆好。   像是从前看过的纪录片,或者是养病无聊时翻阅过的科普杂志,或许只是一目十行的打发时间,但对于顾祈安来说,一切都是能够在记忆里有迹可循的。   就好比此刻,他几乎一比一复刻出了黑狼抓鱼的动作,从脊背压低的高度,到四肢放置的位置,尤其经历过上一周令人心惊的饥饿后,身体与灵魂的嵌合让顾祈安知道,他正逐渐成为一只合格的小雪豹。   水体流动的湖面不算平静,在片刻的等待后,顾祈安看到了鱼的影子。   没有戈尔抓到的那么大,但也不算小。   他没有着急动,而是保持原来的姿势,一边在大脑里回忆狼哥成功时的案例,一边翻找记忆中各大纪录片内猫科动物抓鱼的画面。   这片溪流中缺乏天敌的鱼并不知道有猎食者盯上了自己,它悠闲地摆着尾巴,低温的水体让鱼游动的速度慢于春夏季,前不久的危机也被忘在了脑后。   于是,当顾祈安瞄准目标往水里扑时,迟钝的鱼这才慌忙摆尾,试图逃窜。   第一次下嘴的小雪豹扑了个空,但他的武器并不仅局限于嘴,虽然牙齿咬空了,但灵活的前爪配合紧密,在鱼逃离的顺便斜着一巴掌狠狠拍了上去。   ——啪!   一声脆响。   原以为能躲开危险的鱼直接被顾祈安一爪子给抽歪了,愣愣砸在水中石块上的鱼显现出几分呆滞,似乎在疑问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到哪里去。   顾祈安可不给鱼反应的时间,他乘胜追击,踩着水凑过去就给了鱼脑袋一巴掌。   啪!   又是格外清脆。   大概是因为幼豹的力气小,鱼被扇得跳了小半米,依旧甩着尾巴试图逃离,很快就被追上来的顾祈安左右开弓,啪啪又是两巴掌。   打得小雪豹的肉垫水亮一片,像是涂了层光油似的。   鱼:%¥#&(骂得很脏)   两分钟后,顾祈安叼着被他扇晕的鱼,乐颠颠地放在了黑狼的面前,一副求表扬求夸夸的自得劲儿。   虽然他最初设想是学着纪录片里棕熊抓鱼,用爪子直接把猎物给插手上的,但到底新手司机上路不熟练,能拍晕也算是不错了。   能抓到鱼就是好豹!   冬日的阳光下,戈尔垂头看着放在自己面前晕厥过去的鱼,爪子搭着猎物往前推,那意思似乎是叫小雪豹享用自己捕来的猎物,但顾祈安怎么会乐意?毕竟他的初衷可是给狼哥!   于是小雪豹干脆低头撕下一块鱼肉,染着水灵灵的腥甜,仰头送到了黑狼的嘴边。   顾祈安眨巴着大眼睛,几乎写满了“快吃”两个字。   只可惜戈尔看不懂,后者只从喉咙里发出很低很轻的吼声,随即吻部推拒,将那鱼肉又顶到了小雪豹的方向。   顾祈安:???   狼哥怎么不吃?不好意思吗?   顾祈安盯着黑狼瞧了片刻,不放弃地用脸蛋撅开戈尔的吻部,又一次凑了上去,甚至还一边叼着鱼,一边哼唧着,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戈尔看着小豹子执着的举动,倒也明白了对方想自己吃鱼的意思。   实际上他并不饿——从一周前吃岩羊吃到饱,十多公斤的肉还存在他的肚子里,仅一周的跋涉对于戈尔来说毫无影响,如果不是因为顾祈安饿得可怜,他大抵是不会在这片平坦的荒草地地上停留的。   甚至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戈尔并不认为已经艰难到需要自己抓鱼过冬的地步。   强壮的身体和凶悍的个性造就了黑狼的强大与自信,再加上他对野外生活的熟练,此刻的停顿休整也不过是为了跟在他屁股后面的那只小雪豹。   但现在,小豹子似乎对他产生了什么误会。   戈尔停顿片刻,银灰色的眼瞳似是闪过几分无奈,随后纵着顾祈安仰头投喂的举动,终究是咽下了那口鱼肉。   因为春秋养出的肥膘,加之山中溪水清澈无污染,这鱼的滋味自然是鲜美,但对于狼、豹这样的肉食动物来说,还是有蹄类更合他们的心意。   可不知道为什么,戈尔感觉这块肉的味道似乎也还不赖。   见狼哥配合自己,顾祈安眼睛亮得像是一对小灯球,他喉咙里下意识发出撒娇的哼唧声,立马又扯了一块肉,仰着脑袋,眼巴巴叼到了黑狼的嘴边。   戈尔一顿,他没想到自己的纵容换来了小豹子的二次投喂,但盯着小豹子水灵灵的蓝眼睛,他僵硬片刻,咽下了第二块肉。   就这么一个坚持投喂,一个放任纵容,顾祈安抓到的第一只战利品猎物很快就被他全部喂给了狼哥。   今天是他投喂的狼哥呢!   满满的成就感汹涌在小雪豹的心头,让他的捕猎欲望空前高涨,寻思着这么点儿鱼应该是喂不饱黑狼的,顾祈安甩甩脑袋,准备继续下水摸鱼。   但这一次,戈尔没继续放任调皮的小豹子去扇鱼丧志。   鱼:???   小雪豹松软的后颈皮再一次被叼了起来,他摇摇晃晃挂在黑狼的嘴巴里,无辜又可怜。   顾祈安:叽?   他试图卖萌好叫狼哥放他下来继续抓鱼。   戈尔冷酷无视,撑起四肢后干脆一路叼雪豹幼崽,开始往背离溪流的另一个方向前进。   他今天的目的,可不只是这里的鱼,他也不打算让小雪豹仅靠鱼填饱肚子,毕竟水里游的,可没有陆地上跑的猎物那么好吃……   茫然的顾祈安并不知道黑狼的打算,他像是个小宝宝,被戈尔叼着后颈皮一路前进,四肢悬空、晃晃悠悠,毛茸茸的尾巴不好意思地夹在后肢间,充分体现了顾祈安此刻的拘谨。   狼哥我自己走,真不至于一直叼着我啊!   太羞耻啦!!他已经不是小宝宝了!!   与此同时,充好电一路跟踪卫星定位项圈的无人机终于穿越过山石,追到了视野开阔的荒芜草地上,轻微晃动的镜头捕捉到了不远处稳健前进的黑色巨狼的背影,却一时间不见跟在他身后的小雪豹——   年轻的工作人员差点儿摔了手里的杯子,连声线都有些颤抖,“老、老师,恩和好像不见了!”   “不见了?”教授拧眉,紧接着其他工作位上的工作人员也纷纷起身,聚集到了播放着无人机画面的电脑前。   “怎么只剩戈尔一个了?”   “我明明记得上一次项圈摄像头开的时候,恩和还在戈尔怀里撒娇呢!”   “难道恩和真的只是戈尔的储备粮……”   正当办公室陷入难言的焦灼时,教授眯着眼睛,忽然点了点电脑屏幕,“仔细看戈尔的影子——”   教授:“你们不觉得那里多了什么吗?”   年轻人们拧眉观察,其中一个道:“像、像是叼着什么?”   他的同事立马开口:“我操控无人机往前面飞一点!”   原本落在黑狼后方的无人机开始前移,很快就超越了黑狼,当摄像视角重新改变后,着急的人们看到了被戈尔含着后颈,叼在嘴里生无可恋的小雪豹。   大家松了口气。   还好,恩和还没被吃呢。   又是替恩和操心的一天呢。   这则视频很快被工作人员上传到账号下,满足了一群嗷嗷待哺的野生动物爱好者,而作为主角之一的顾祈安,则得到了网友们新制作的表情包——   豹豹:生无可恋.jpg   豹豹:被扼住了命运的后颈.jpg   豹豹:圆圆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局促.jpg 第14章 要被扔掉啦?   顾祈安几乎被黑狼叼了大半路程,直到彻底远离了有鱼的溪流,他才被戈尔慢条斯理地放下来。   可怜的小雪豹满脸控诉,他啪叽软倒在地上,长时间被叼着的后颈麻得有些难受,便立马夹着嗓子冲黑狼哼唧。   他只是想给狼哥抓鱼而已!   顾祈安:生气,不哄我好不了的。   戈尔垂头,看了看耍赖坐在地上不起来的小雪豹,只低头闻了闻对方的后颈,再无动作。   来自黑狼的鼻息温度惊人,烫得顾祈安一个激灵,他正想着只要狼哥再多舔他一口,他就立马起来,谁知道身后热乎乎的呼吸忽然消失了,徒留一阵冷风。   消!失!了!   顾祈安瞪大圆溜溜的眼睛,猛然转头,只看到了黑狼庞大的背影已经距离自己有三四米远了。   顾祈安:???   小雪豹急了,爬起来就准备追上去。   谁知刚站稳,顾祈安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放在了一块近三米的山石上,四周光秃秃一片,压根没有垫脚的地方。   成年雪豹最远能跳15米,最高可跳6米,哪怕顾祈安的大脑清晰记着这个数据,但不代表现在的他就能做到。   他狼哥怎么就这么水灵灵地走了?!   小雪豹愣了愣,晃动的尾巴发僵,随后慢慢垂了下去。   很明显,这是狼哥不想他跟着的意思。   同行的这段路上,每每有顾祈安爬不上来的石块、跳不过去的障碍,他就站在原地哼唧两声,很快戈尔会掉头充当小雪豹的搬运工。   后来他们之间养成了默契,戈尔甚至能模糊分辨出小豹子不同哼唧声所代表的不同含义,而顾祈安也同样能透过狼哥的行为,对对方的意思进行猜测。   但是现在……   顾祈安有点无措。   狼哥这就不要他了?刚刚的鱼是散伙饭?   因为他会抓鱼了,狼哥觉得他能自己生活,所以干脆拆伙了?   还是说狼哥觉得他脾气大,嫌弃他了,所以干脆趁着这次把他扔半路上?   茫然,懵逼,难以置信同时出现在这只小雪豹的脸上,那双水灵灵的蓝眼睛几乎顷刻间就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看得无人机镜头后的工作人员操碎了心。   顾祈安从来不知道,能乐观抗过病痛的他,竟然突然变得这么容易委屈。   “戈尔怎么突然离开了,难道他们真的准备分别了?”   “这样的结局总比恩和成为戈尔的储备粮好吧?只是……这太没有预兆了。”   工作人员拧眉,“我以为就算是动物界的童话故事,这场分别也应该是在戈尔成年后的第一次发情期前。”   “戈尔太难猜了,他有时候简直不像是一头西北狼,我甚至很难分析出他的行为模式。”   另一个年轻人补充道,“当然,恩和也同样难猜……我觉得他看起来有点难过的,毕竟对于恩和来说,戈尔就像是他的妈妈。”   工作人员:“我想恩和应该尝试追上去。”   顾祈安也确实想追上去,他甚至想干脆闭眼跳下去得了,反正肯定摔不死,但在迈步之前,他先张嘴喵了两声。   之前赶路的时候,只要他出声,狼哥就一定会回头的。   站在原地的小雪豹眼巴巴盯着黑狼的背影,他怕是自己想多了,也怕自己想的是真的,只能期待狼哥的反应。   远处的戈尔顿了顿脚步,脑袋还没彻底转回来之际,忽然加快脚步,敏捷跑向一侧横着巨大石块的山体。   那是顾祈安现阶段跑断腿都追不上的速度。   一时间,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都沉默了。   而雪地里,小雪豹亮晶晶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暗淡。   顾祈安抱着尾巴茫然坐在地上,蓝色的眼睛追在黑狼身后。   他看到戈尔迈开健壮的四肢,灵活跳开挡路的障碍,最终一跃而起,爬上了一块倾斜悬空于下方枯草甸的巨大奇石上。   然后,在交错的石块、枯树间,戈尔俯身,黑色的皮毛几乎被树枝掩盖得一片模糊。   顾祈安微怔,抱在怀里的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晃到了身后。   感觉狼哥也不像是要彻底离开……   原本低沉的心情似乎有些微妙的回暖。   正思考间,顾祈安圆圆的毛耳朵颤了颤,在呼啸的冷风中捕捉到了某种动静。   ——那是什么?   顾祈安抬头,清透干净的蓝色眼瞳某一瞬间绽放出属于猫科动物的锐利,紧紧盯向被山体掩盖的拐角。   哒、哒哒。   像是某种有蹄动物在靠近。   可能是几十秒的时间,哒哒声由远及近,当轻微的震颤通过地表传递时,隔着百米的距离,顾祈安看到了来者。   是由六头雌性马鹿组成的群体。   马鹿的集群性很强,鹿群均是母性社会,由年长且具有生存经验的雌性马鹿作为首领,带领她的姐妹们构成整个团队而一起生活。   她们常活动在高山森林和草原地区,但因为冬日的来临,这一群马鹿不得不靠近荒石丛生的山体,以遮蔽冬日的寒风,并试图在这片开阔的荒草地上寻找食物,储备能量。   但也马鹿群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上一头独狼。   还是一头聪明到会利用地势捕猎的独狼。   百米的距离,足够顾祈安旁观黑狼一整个狩猎过程——   马鹿群跑动路过半空翘起的石壁之下时,早已经俯卧在上方的黑狼选定自己的猎食目标。   当对方即将奔跑而过那片阴影时,戈尔后腿一蹬、猛然一跃,自几米高的位置腾空而下,锋利的爪子踩着猎物的脊背做缓冲,并于千钧一发之际张口咬住了马鹿的后颈。   超过百公斤的咬合力可以轻松咬裂人类的头骨,在戈尔并不压制力道的一击下,马鹿颈骨被咬碎的声音几乎清脆到与鹿群逃窜的蹄音一般合拍。   原本成群的马鹿一哄而散,被咬开后颈的猎物跌跌撞撞,100多公斤的身体本该有反抗挣扎的力量,却因被撕开了后颈皮肉而只能“嗬嗬”地栽到在地。   覆着积雪的荒草地被鹿群踩踏得乱七八糟,掩在下方的潮湿尘土翻飞着,等一片灰蒙蒙彻底落下时,顾祈安看到黑狼犹如王者一般,牙关错动,彻底咬断了猎物的脖子。   随后,他被猩红喷洒了满脸。   惊慌的马鹿不到半分钟的时间跑到了数百米之外,失去成员的鹿群远远躲着猎食者,哪怕她们知道自己的对手仅是一匹独狼,但先前那一瞬间自高空而降的压迫,依旧令鹿群们心有余悸。   她们从不知道,原来独狼也有这样的力量。   尘埃落定。   戈尔感受着嘴里跳动的血管一点一点失去力量,热腾腾的鹿血洇湿了他的整个下巴、脖颈,厚重的黑色皮毛染上一层猩红的阴影,当那双充满野性与凶戾的银灰色眼瞳抬起时,正好对上了百米外乖巧坐在高处的小雪豹。   与此同时,看着无人机拍摄内容的工作人员瞠目结舌,直到画面里的黑狼染着满脖子的鲜血,将猎物拖拽到山石边缘时,他们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原、原来戈尔是要去狩猎。”   “这样的狩猎方式还是独一份的吧?至少我没在狼的身上见到过。”   教授摸了摸下巴,低声道:“之前整理过有关于狼獾的资料,里面记录有这种捕猎方式——藏身在高处的树枝间,等大体型猎物经过时,狼獾会跳下来咬住猎物的后颈,通过这种办法,体重不到40公斤的狼獾甚至能杀死比自己重几倍的猎物。”   顿了顿,他补充道:“但狼……似乎确实没有这样的行为记录。”   工作人员愣愣道:“会不会是戈尔见过狼獾捕猎,所以学以致用了?”   贺兰山没有狼獾,如果真的是工作人员的猜测,那么这头独行的巨型黑狼,大概并非是这片山地的原住民了。   在人们又一次陷入思考时,蹲坐在石块上的顾祈安盯着黑狼移不开眼睛。   太酷了!   小雪豹一双蓝眼睛亮晶晶闪烁着,前不久的失落分毫不剩,只清一色地剩下对戈尔的崇拜。   狼哥就是他学习的榜样!   热腾腾的血液融化了地上干净的积雪,戈尔环视四周,被山石包围的荒芜草地上除了惊慌失措跑开的马鹿群,不见其他动物,他倒也放心地将猎物扔在山脚下,带着一身血腥气缓步走向远处的小雪豹。   三米高的独立石块上,顾祈安望眼欲穿,携着冷风和鲜血气息的黑狼宛若胜利归来的大将军,脚步轻盈,显然不曾因为几分钟前的狩猎而消耗掉太多的体力。   戈尔后腿弹跳,一跃至石块之上,血腥扑了顾祈安满头,但此刻他也顾不上嫌弃,至喉咙里夹着哼唧声,就那么直愣愣地扑到了黑狼的胸前。   几乎整个小脑袋都埋了进去。   虽然误会解除,知道狼哥并不打算抛弃自己,但在心生误解的几分钟里,顾祈安也确确实实很难过——难过到小雪豹差点掉出了金豆豆。   厚重的狼毛带有动物特有的气味,混合上鹿血的腥气,并不能算得上是好闻,甚至有些呛鼻,可顾祈安却从中获得了几分安全感。   心里又委屈又为狼哥骄傲的小雪豹别扭极了,他哼唧着并不从戈尔的毛发间抬脸,区别于平时的腻歪引得戈尔垂头注视。   像是幼狼被兄弟们欺受委屈后,腻在狼妈妈怀里的撒娇声。   戈尔银灰的眼珠光影明灭,同行数日养出的默契,让他从小雪豹的动作里找到了答案。   下一秒,黑狼垂头,没有强硬将怀里的小雪豹扒拉出来,而是伸出粗糙的舌头,轻轻舔上了顾祈安的后颈肉。   然后在对方懵逼的眼神中,戈尔将小雪豹掀倒在地,肚皮向上,血糊糊的下巴垫在顾祈安的胸口,从上到下,连那对小铃铛都没放过,快速又大力地舔了一顿。   ——戈尔曾见过母狼这样安抚自己的孩子。   而他,要这样安抚他的小豹子。   顾祈安:%¥#&…… 第15章 喂食   干干净净的小雪豹在黑狼的一番“安慰”下,身上被染成了浅粉色,冒着鹿血味儿的顾祈安抱着尾巴,被戈尔叼着后颈皮,一路走到猎物的尸体旁边。   几十分钟前吃到肚子里的鱼也就是刚能顶饿,谈不上饱食的舒爽,当顾祈安靠近马鹿时,那股暂时被鱼肉压下去的饥饿感再一次翻腾,看得他眼睛都有些挪不开了。   好香……   闻起来比岩羊、马麝还香!   戈尔听力敏锐,察觉到了小雪豹偷偷咽口水的声音,他加快两步,把顾祈安放在地上,率先上嘴撕开马鹿外层的皮毛,露出内部鲜红、在寒风中冒着热气的血肉。   马鹿善于奔跑,马鹿肉属奔跑型动物的肌肉,肉质纤维更粗,蛋白丰富,脂肪相对少,营养价值高,对于肉食动物来说是难得的美味。   当戈尔撕下肉块,转头准备放在顾祈安面前时,受到美味吸引的小雪豹被激发出几分兽性,循着味儿下意识仰头,直接张嘴咬住了肉的下半段。   ——上半段还被戈尔轻轻叼着。   味觉被鲜美的猎物刺激,顾祈安愣了几秒钟,抬眼对上黑狼极具有压迫性的视线,不同于他以为的冒犯、抗拒,在愣神的片刻里,顾祈安只看到了狼哥眼底的无奈和纵容。   像家长在看闹腾的孩子。   狼哥眼睛里的情绪,似乎越来越丰富了……   小雪豹后知后觉张开嘴巴,怔然瞧着黑狼陷入到自己的世界,却不曾注意到那还落着他一对牙印的肉块被戈尔慢条斯理地撕成小条,衔着另一边轻轻送到了他的嘴边。   更有男妈妈的架势了。   顾祈安张嘴,颇有些意外于狼哥亲昵的动作而吃下肉条,没想到自己才刚咽下去,转头戈尔就又撕了一块大小正好的肉条送到他嘴边。   顾祈安:?   透过无人机围观的人类:?   这、这么贴心?   “之前戈尔、恩和吃东西,也没这么亲昵吧?”   “绝对没有,顶多是戈尔撕下肉块放一边,让恩和自己上嘴……现在这架势,倒像是在照顾自己的幼崽了。”   “戈尔可是个货真价实的亚成年小公狼啊!”   感情更加细腻的女性工作人员沉吟片刻,在分析黑狼的行为时,带上了自己的主观情感,“我觉得戈尔是在安抚。”   “安抚恩和?为什么?”   她的同事不解,就连教授也转头,眼睛里含了询问的意思。   工作人员轻咳一声,解释自己的猜测,“之前我们和恩和都误会戈尔是想要抛弃他,所以在戈尔回来后,恩和表现出的依赖行为很强,戈尔必然是有所察觉,才有后来他舔舐恩和全身的一幕。”   对于动物父母来说,舔舐幼崽是他们的本能,也是对自己孩子的爱护。   她补充道:“之前观察的结果来看,除了固定的清洁时间,戈尔从来都不会帮恩和舔舐全身——同理,以前戈尔也不会一口一口撕下肉来这样投喂恩和,所以我只能猜测戈尔是在安抚恩和。”   告诉对方,我并没有抛下你。   或者是承诺,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安抚?   一头亚成年的雄性独狼,会能细腻到去安抚捡来的幼豹?   教授陷入了思考,自从开始观察同行的黑狼和雪豹后,他脑子里蹦出来的论文题目,比他当年带学生时还多。   果然,学术来源于生活!   在教授两眼放光准备继续深入研究黑狼和雪豹的相处模式时,乖巧坐在猎物旁边的顾祈安已经被戈尔喂了个半饱。   他厚着脸皮享受了一下狼哥的“伺候”。   就问问,除了他,还有谁有这待遇啊?!   顾祈安:骄傲.jpg   骄傲的小雪豹打了个嗝,他眨眨眼睛,清亮的蓝色虹膜里倒映出黑狼撕扯肉条时近乎细致的举动。   他和狼哥之间的距离似乎更近了,甚至顾祈安忍不住想,狼哥是不是在安慰自己?   但是真的可能吗?   狼……动物与动物之间,真的会有这种现象吗?   顾祈安不知道,不过他也懒得想那么多。   乱七八糟的想法被小雪豹从脑袋里踢出去,他咽下最后一口肉,制止了黑狼继续给他撕肉条的行为,转而催促对方趁热进食。   狼哥别喂啦,豹豹会自己吃!   顾祈安眨眨眼,喉咙里又溢出几声娇气的喵呜声。   戈尔没动,而是低头舔了舔小雪豹蹭在嘴边的血迹。   顾祈安:怎么感觉自己像是吃饭漏嘴吧的小朋友!   “喵——喵喵——”   顾祈安用爪子挠了挠脸,虽有绒毛遮着,但还是忍不住有点脸红,他上辈子可是成年男大啊,现在怎么反倒被狼哥当宝宝对待了?!   小雪豹嗷呜哼唧几声,脑袋顶着黑狼往猎物上挤,这次戈尔顺了他的意思,扯下肉块放在顾祈安面前,终于开始自己进食。   不过虽是在用餐,但时不时地,戈尔会撕下一块他认为很好的肉,再扭头喂到小雪豹的嘴边。   如果顾祈安嘴里还嚼着肉,戈尔也会很耐心地等待,直到对方咽干净了,才继续递上自己的那份,然后堪称宠溺地盯着对方吃下去。   顾祈安:……   狼哥,你这样会宠坏豹的!!!   一顿丰盛的餐食,让马鹿一跃成为顾祈安心目中的美食top1,甚至他已经开始期待日后自己威风凛凛捕猎马鹿,并仰着头冲狼哥炫耀的模样。   吃饱后的小雪豹带着自己的幻想,乐颠颠歪倒在戈尔的身侧,嘴里吞咽着生肉的黑狼侧目,对这只打扰自己吃饭的幼豹毫无敌意,几乎纵容到了没边的程度。   肉食动物中的亲父子,倘若幼崽打扰父亲进食,前者定然少不了一顿教训,甚至有残酷者会干脆咬死自己的孩子。   这一点人类心知肚明,只每每看到小雪豹东倒西歪倚着进食中的黑狼,都忍不住在心惊的同时生出喟叹。   超过100公斤的猎物十分耐吃,加之冬日寒冷,低温零下几十度,被解决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剩菜”由戈尔拖着,藏在一块隐蔽处。   眼下,被山石包围的荒滩草地除了戈尔和顾祈安,再就是一望无际的积雪,以及早就跑远了的马鹿群,暂时无其他猎食者光顾,便正好成了他们暂时休憩的地方。   冬天午后的日光很暖,白雪融融,映射出一片银白的光。   吃饱喝足的黑狼披着满身厚实的毛发,慢吞吞清洁自己的身体,还把在雪堆里翻滚的小雪豹提溜出来,从耳朵尖到尾巴尖,仔仔细细地给顾祈安来了一场口水浴。   顾祈安:心如止水,毫无波动.jpg   实际上他绒毛下的皮都要被狼哥的糙舌头舔红了!!   看着小雪豹从粉变白,戈尔心里冒出一种奇异的满足,他放开四肢乱动的小东西,慢条斯理挑了个阳光最盛的位置趴下,准备开始午休。   不过在睡觉之前,戈尔习惯性抬起一侧的前肢,冲撅着屁股埋在雪堆里的小雪豹低低轻吼了一声。   假装鸵鸟,试图平复自己一天被舔了两次小铃铛的顾祈安耳朵一竖,顾不得继续害羞,撒丫子就往黑狼怀里冲。   很快,一个毛乎乎的杂色雪球滚了过来,雪粒沾在绒毛间,被戈尔用舌舔掉,这才暖呼呼地靠在了黑狼厚实的毛发上。   顾祈安在黑狼的前肢间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脑袋压着蹭了蹭,便自然而然地闭上了眼睛,开始酝酿睡意,隔着皮毛,他甚至能听到狼哥有力的心跳声。   他上辈子大概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这么放松地睡在一头狼的怀里。   看小雪豹闭上了眼睛,戈尔低头嗅了嗅,随即脑袋落在顾祈安圆鼓鼓的肚子旁,缓缓合上眼睛。   阳光正好,吃饱之后,做什么都是享受。   正上方的太阳缓缓开始向西移动,受惊的马鹿群由年长的雌鹿带领,于片刻的修整后寻到另一处为止啃食枯草。   空旷的荒草地又一次安静了下来,大片大片的积雪与石块相互交错,无人机悬在高空,倒衬得睡在中央的黑狼和小雪豹格外显眼,似是核心。   顾祈安这一觉睡得很舒服,身上的皮毛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有股熟悉又让人喜欢的味道,他眯着眼睛凑到黑狼的侧脸嗅了嗅,鼻头喷出的热气洒在对方的耳朵上,便见那对三角状的尖耳朵颤了颤。   有些好玩。   不算彻底清醒的小雪豹舔了舔嘴巴,坏心眼地冲着那耳朵吹了两口气。   敏感的黑色耳尖又抖了抖,戈尔半睁着眼,一副没睡饱的样子。   他前肢微抬,环着小雪豹往自己怀里塞,似乎是想要平复对方的闹腾劲儿。   顾祈安颊髭乱颤,被戈尔压得狠了,张嘴咬了满口的毛,明明是自作自受,却又委屈哼唧。   戈尔不轻不重地扫了对方一眼,虽是松了力道,但一侧的前肢还照旧拢着小雪豹。   他偏头,粗糙的舌头舔过顾祈安的脖子,乱动的小豹子立马安静了,一副“我最乖”的模样眨巴着眼睛。   惯会骗狼的小豹子。   戈尔打了个哈欠,见闹腾的小崽子消停,便又搂着对方闭上眼睛。   而再一次被埋在温暖里的顾祈安没能多坚持几秒,便在黑狼的感染下,也一同坠入了梦乡。   这场觉,他们或许会睡得更久一点。 第16章 专属抱枕   下午,太阳的光线稍向西边移动了点儿,连续几日的落雪终于得空暂歇,整片天空都被染得蔚蓝,万里无云。   顾祈安是被憋醒的。   他恍恍惚惚睁开眼睛,正呈现一种仰躺露着肚皮的姿势,大半身体被戈尔揽着,有力的黑色狼爪自然覆在他肚子上,带有一种沉甸甸的力道,让本就被迫充盈的膀胱雪上加霜。   怪不得梦见自己被压在大山下——差点儿被压尿床!   小雪豹吐着舌尖喘了口气,颊髭颤动,憋着股劲儿想从黑狼的前肢下钻出来。   不大的动静从怀里传出,短暂脱离深度睡眠的戈尔眯着眼睛,略微涣散的银灰色眼瞳少了清醒时的锐利,多了些迟钝的柔和。   他撑着眼皮瞥了一眼不知道鼓捣什么的小豹子,前肢一捞,将顾祈安往自己怀里又塞了塞,偏头安抚似的舔了舔对方的侧脸,似乎在说“别闹再睡会”。   这一力道压了肚子的顾祈安差点儿出糗,连不加修饰的小鸟音都被冒了出来。   两声惊慌的“叽叽”被戈尔当成的小豹子日常的撒娇,没睡够的他喉咙发出轻微的呼噜声,又偏头舔上顾祈安的脑门,将一簇一簇炸开的灰白绒毛舔成了又油又亮的大背头。   顾祈安:。   嗷呜一口含住黑狼脖子上毛发的小雪豹报复性地磨牙,身体挣扎扭动的动作愈大,迟来的“喵呜”声藏着几分急切,就连自然落在身后的长尾巴也急匆匆掀起来,轻轻拍打着黑狼的爪子。   哥,再不放开我,一会要呲你一身了!!   这回,戈尔终于松开了桎梏,放离了这只被自己焐暖的毛绒抱枕。   顾祈安一蹦子翻起来,手脚并用往前跑。   落着积雪的荒草地上乍一看毫无遮挡,芯子还是人类灵魂的小雪豹又憋又急,却怎么都不愿意直接在狼哥面前方便。   好在顾祈安眼睛尖,看到了一块立在几米外的石头。   不算大,但足够挡着他了。   一路跑到石头后面,准备方便的小雪豹探着脑袋偷摸瞅了戈尔一眼,见黑狼还合着眼皮,这才放心藏回去,在这大天大地的旷野之下,略显扭捏地解决生理问题。   ——自他变成雪豹后,每每上厕所都得先做一番心理建设。   窸窸窣窣的声响被当事豹压抑着小心落在石块后,但什么都逃不过戈尔的听力,只见黑狼的耳朵尖尖颤了颤,掀起半截眼皮,便瞧见了一截藏在石块后的尾巴。   对动静来源心知肚明的戈尔懒洋洋翻了个身,任由太阳晒在自己的后背。   半梦半醒的两三分钟后,熟悉的气息、动静靠近,前不久被焐热的灰白团子染上了冬日的寒意,跌跌撞撞而来,被早有准备的戈尔侧侧身,前肢留了半截空隙,很快就等到了钻进来的毛团子。   方便后一身轻的小雪豹通体舒坦,他挤到黑狼怀里,眼巴巴盯着狼哥闭上的眼睛,却怎么都酝酿不出睡意,只腻在对方怀里自娱自乐。   顾祈安有些无聊,下午的日光晒得舒服,尤其狼哥怀里本就温暖,挤在一起倒有种他很久很久以前缩在自己被窝里的感觉。   小雪豹打了个哈欠,无聊之下,猫科动物的爪子便有些痒。   当然心里也痒。   望着黑狼睡觉时伴随呼吸而起伏的毛发,顾祈安忍了又忍,最后没忍住,颤颤巍巍伸出爪子,像是猫咪抓逗猫棒似的,一伸一蜷地扒拉着玩。   敏感的爪垫是猫科动物的痒痒肉之一,小雪豹黑亮的肉垫被狼毛挠着,痒得发麻,偏生爪子闲不住,自个儿痒得乱扭,但还撑着前肢,像是想把所有的毛发都抓到自己的手里。   戈尔的毛不算绵软,甚至有些偏硬,一丛一丛密密生着。   调皮的雪豹爪子勾着黑狼前肢的毛,偷偷摸摸往上爬,不知怎的就到了戈尔的嘴边,轻轻一撩,又黑又硬的胡子便被顾祈安夹在了爪子里。   顾祈安眨眼,见黑狼睡得毫无反应,胆子膨胀,悄咪咪将目标指向了狼嘴。   他想看看狼哥的牙!   狼嘴长而窄,通常有42颗牙,犬齿4颗,杀伤力最大,用于撕扯猎物。   它们是狼赖以生存的武器,但也变成了人类收藏炫耀的摆件。   顾祈安见过初中同学拿着家中父亲收集的狼牙坠子在班里炫耀,说那是狼王牙,超过五厘米,颜色米白,顶端镶着银,一个就要三万多块,连碰都不让碰一下。   可眼下,当顾祈安小心翼翼掀起黑狼嘴边的软肉,观察对方的犬齿时,只觉得他家狼哥有一嘴的三万块!   在小雪豹带着赞叹的目光去欣赏黑狼的牙时,被熊孩子闹腾睡不了觉的戈尔慢吞吞睁开眼睛,藏着几分低沉的起床气。   他的嘴巴被半只豹爪子撑着,獠牙露在空气里,舌面发干,哪哪都不舒服,偏偏始作俑者一无所觉,还眨巴着兴趣盎然的蓝眼睛,巴巴盯着戈尔的牙,似乎能看出来个花似的。   戈尔眯眼,瞳孔闪过一丝锐利。   被小雪豹撑开的狼嘴忽然下合,吓得顾祈安一个手抖没来得及抽爪子,能扎到猎物皮肉深处的獠牙硌着他的肉垫,宛若铡刀似的,正好将那只闲到发慌的爪子给卡在了狼嘴里。   完蛋,狼哥醒了!   顾祈安:心虚.jpg   扰了黑狼清梦的顾祈安满脸乖巧,爪子还落在狼嘴里,他自是不敢乱动,只讨好地腆着脸,一边眨眼一边轻轻舔着戈尔的下巴和胡须。   戈尔不为所动。   不听话……是该教训的。   见狼哥没反应,顾祈安心弦颤颤。   为了避免自己的爪子被心情不佳的狼哥一口咬掉,他再接再厉,舔得黑狼的下巴吧唧作响,喉咙里发出撒娇似的喵喵叫,灵活的长尾巴也一起上阵,亲亲热热缠上了黑狼的前肢。   可黑狼还是没动静。   嘶,狼哥起床气这么大的吗?   顾祈安想了想,撅着屁股往前挤,将自己团吧团吧,当作是毛绒小抱枕,挤在了黑狼的怀里。   含着肉垫的嘴松了些,见办法有效,顾祈安咧出一个豹豹牌笑容,主动把自己送上门。   豹豹牌抱枕,狼哥值得拥有。   怀里的小豹子又软又绒,戈尔身后的尾巴晃了两下重归安静,这才松开被他含在嘴里的肉垫。   按着怀里的“抱枕”,戈尔垂头舔了舔顾祈安的耳朵,前肢向内一压,几乎和小雪豹贴得毫无缝隙,才又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狼每天要睡十多个小时,而雪豹则需要睡十八个小时。   当顾祈安又一次被黑狼搂在怀里时,原本酝酿不出来的睡意再次上涌,促使顾祈安与戈尔休息同步。   旷野荒草地上的狼与豹挤在一起,睡得正香。   无人机悬在高空,忠实地记录这一切。   戈尔与恩和的动态重新回归到大众视野,博主野生发现者看着视频内似乎比之前大了一圈的小雪豹,眼里闪烁着喜欢的微光。   下载、剪辑、配上背景乐,黑狼撕下肉条投喂小雪豹的视频被上传到账号下,很快就引来了粉丝们的围观。   【天,可爱死我了,戈尔好宠豹豹啊!】   【豹豹,你还是个需要被喂饭的宝宝,姨姨亲亲。】   【心都被可爱化了,上了一天的破班,有被治愈到。】   【谢谢博主分享,这真是我最近考研复习的动力,人在图书馆,看视频看得一脸姨母笑,对面的同学都差点被我吓走。】   ……   有关于戈尔与恩和的视频和和美美,但由红外相机捕捉到的狼群,却没有这么幸运了。   他们已经一周没有抓到猎物了。   山中积雪,动物仿佛都销声匿迹了一般,即便是生存经验丰富的父母狼巴图和乌兰,在这一刻都难以发挥自己的优势。   再加上合作捕猎磨合得并不顺利,这一周狼群仅能抓到雪地里的老鼠暂做食物。   热量、能量被消耗,原本秋日养出肉的西北狼姐妹阿茹娜和乌尤瘦了很多,隐约可见皮毛下突出的骨架;更加年幼的两只小狼趴在一侧,因为几天没吃饱而显得无精打采。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站在原有领地内的巴图环顾四周,似是知道伴侣心思的乌兰上前,亲昵地舔了舔公狼的吻部,他们挨得很近,亲密无间,就连离开领地的决定,也是一起做的。   父母狼的决定就是狼群的决定。   充满野性的狼嚎声响彻在贺兰山深处的雪林内,巴图与乌兰的声音相互交错,传递着族群内的信息。   原本靠在一起的狼姐妹阿茹娜和乌尤起身,昂首张嘴,流畅地发出了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声音。   两只小狼幼崽学不会父母和姐姐的声音,但也不想错过这项活动,便尽可能地拉长声调哼唧着,偶尔还能对上狼群的调子。   在这片土地扎根多年的狼群选择了离开。   母狼首领乌兰走在最前方带路,她的身后是两只小狼,阿茹娜、乌尤跟在第三梯队,公狼首领缀在末尾,承担观察、警戒、保护整个队伍的工作。   狼群生生不息,得益于父母狼的领导,而属于巴图和乌兰的王朝,将会在这一次的迁移后继续延续。   他们日后会更加繁盛。 第17章 熊孩子   想要在野外生存下去,肉食动物就必须学会捕猎,这一点顾祈安很清楚,甚至也一直有意观察着黑狼的狩猎动作。   只是他重开的时间点微妙,正好是捕猎难度大幅度提高的冬季,没有雪豹妈妈抓来猎物进行模拟演练,光靠观察可远远不够,他必须要动起来才行。   但将理论与实践结合,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受到天气和戈尔咬死马鹿的影响,顾祈安原本慢慢学习捕猎的心思一下紧迫起来,催促着他加快步伐,迫切地想要拿出什么成果。   而黑狼几次狩猎的动作,被顾祈安翻来覆去地在脑海里回想,但对于他来说只能算是纸上谈兵。   他需要的是实战经验。   可是,上哪儿去实战呢?   睡饱的小雪豹生无可恋地四肢摊平,趴在地上,下巴垫着块被晒暖的小石头,一下一下蹭着,胡须颤动,水汪汪的蓝眼睛漫无目的地扫视远方。   一边看,他一边思考着自己的学习计划。   小雪豹那副百无聊赖的样子被戈尔看在眼里。   年轻的亚成年公狼并不知道自己捡来的幼崽在想什么,以往会贴着他撒娇耍赖的小豹子似乎突然变得忧郁起来,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当然,戈尔可不知道什么叫忧郁和心事重重,他只是很直观地感受到了顾祈安的没精神。   一向喜欢撒娇打滚,挤在他身边的小雪豹蔫哒哒地瘫在地上,怎么看都是出了大问题。   明明前一天都还好好的……   趴在大型石块上的黑狼沉默注视着不远处的小雪豹,银灰色的眼瞳像是扫描仪似的,一寸一寸略过对方的身体,似乎在寻找着让顾祈安无精打采的根源。   但他一无所获。   戈尔眯眼,藏着疑惑。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狼哥的观察对象的顾祈安,结束了他一上午的第二十八次叹气。   长长的叹息声带动着小雪豹的胡须乱颤,粉红的舌尖自嘴边一闪而过,轻轻蹭过雪豹幼崽的小尖牙。   思索不出来章程的顾祈安恨恨磨牙,正当他准备放弃继续躺平的时候,余光一闪,捕捉到了什么。   是那天的马鹿群!   数日前,年长的雌性马鹿首领带着她的同伴们一路奔波来到这里,虽然整个贺兰山都被白雪覆盖,但这片略平坦的荒芜雪地,却是他们的食物来源。   铺满大片原野的高寒草甸被积雪覆盖,颜色黄褐、又干又扎,虽比不上春夏新鲜,可也比干巴巴的树皮好吃,在有选择的条件下,马鹿群自然更倾向前者。   只是马鹿首领不曾料到,今年冬日,竟会在这里遇见一头黑狼猎食者,让她们失去了一个同伴。   可碍于环境等种种考量,鹿群不曾离开,只尽可能远离黑狼,在草甸的另一端活动。   他们需要这里的食物来过冬。   而且这头独狼也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   此刻,望着数百米外低头寻觅食物的马鹿,顾祈安的眼睛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上辈子病床上躺了好几年的顾祈安年龄虽然在长,但心性还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高中生,加上男孩子总比较晚熟,不比女生细致懂事,总风风火火的,这前一秒看到了马鹿群,后一秒顾祈安就联想到了捕猎训练。   他可以先试试去追马鹿呀!   不管能不能追得上,先拿出捕猎的架势,总归是要活动起来的。   大抵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眼下满心被兴奋填充的顾祈安,压根儿想不起来纪录片里常有猎食者被有蹄动物踢伤的事实,只沉醉在他撒腿跑动时将鹿群追得落花流水的威风样儿。   说不定,他能比狼哥还厉害呢!   美滋滋的小雪豹越想越高兴,原先的无精打采瞬间褪去,变成了令戈尔费解的兴奋。   不远处一直观察着小雪豹的戈尔耳尖轻晃,银灰色的瞳孔中倒映着猛然从地上跳起来的小家伙,灰白相间的尾巴摇摆着,一如对方多变的心情,叫狼难以捉摸。   黑狼歪头,他想看看小雪豹准备做什么。   顾祈安撑着四肢站起来,近两日吃马鹿给养出来的小肚子圆鼓鼓堆着一层密密的绒毛,他伸伸懒腰、甩甩尾巴,肉乎乎的爪子舒张、抓握,进行了一系列准备工作。   简单的热身过后,精神抖擞的小雪豹雄赳赳、气昂昂仰着脑袋,眯眼将自己的目标锁定在马鹿群上。   不过在准备“练习”前,顾祈安先偷偷摸摸回头瞄了一眼他的监护家长。   顾祈安:莫名有种背着狼哥做坏事的心虚感。   好在家长似乎正眯着眼打盹,没注意到小雪豹的动向,顾祈安心中稍定,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心虚,但他直觉这事儿被狼哥发现,他可能会没有好果子吃。   所以……不让狼哥发现就好啦!他只是想学习捕猎而已!   熊孩子永远都能为自己的调皮找到机会和理由。   狗狗祟祟的小雪豹并不知道狼哥已经观察自己多时了,他做好准备,清澈漂亮的蓝色眼睛映着远方的马鹿群,在他心中倒数三个数的时候,便猛如离弦的箭般蹿了出去。   数日赶路下,早与四肢磨合好的雪豹幼崽虽身形尚且圆润,未曾彻底褪去幼豹的特征,但在奔跑间已然有了未来雪原之王的风姿。   顾祈安像是一枚发射出的小炮弹,直直往鹿群的方向跑。   雌性马鹿首领看似低头觅食,实则一直警惕四周,在小雪豹朝鹿群的方向开始奔跑时,她就发现了一切,立即声带颤动,鹿鸣急促,提醒自己的同伴们小心。   鹿群中不乏有年轻傲气、刚刚成年的雌性马鹿,比起首领的成熟稳重,她瞧着远方跑来的小东西不屑一顾。   马鹿本身体型就大,体长有向两米多发展的戈尔有一战的可能,可顾祈安必然胜算为零。   年轻的马鹿知道这个事实,她没理会首领的警告,只是带着轻蔑与数日前受惊的火气,蹭了蹭蹄子,猛然对准小雪豹的方向冲了出去。   马鹿首领的鹿鸣染上焦急和尖锐。   与此同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的黑狼如风一般,爪下扬起无数雪粒。   正前方,本想着追马鹿积累经验的顾祈安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有一头马鹿扭头冲着自己跑来,气势汹汹,明显是一副找麻烦的样子。   拉近距离后体型上的差异更加明显,小雪豹虽是带着股牛犊的冲劲,但并不意味着他蠢,眼见对面的马鹿丝毫不减速,他立马调转方向,避免与对方硬碰硬。   这头脾气不怎么好的年轻马鹿从鼻子里呼出热气,不顾首领的呼唤,继续追在小雪豹身后。   马鹿修长的四肢奔跑起来速度极快,尚未成年的雪豹自然不是她的对手。   风在嚎叫,积雪被踩得四溅。   远方鹿群首领的叫声愈发急促。   当年轻马鹿掀着蹄子几次想跳起来踩小雪豹时,黑狼突然从一侧蹿出来挡在顾祈安和马鹿之间,前爪猛停,蹭起积雪下的草枝,自喉咙深处发出充满威胁与暴虐的低吼。   原本欺负豹的马鹿立马撒住蹄,不安地在原地踏步,虽然个头比狼还高,但在对上戈尔呲牙哈气的凶狠样儿时,却不敢继续上前。   跑到四肢冒火的小雪豹松了口气,像是给家长告状的小孩儿,藏在他狼哥身后喵呜喵呜叫着。   顾祈安简直要无奈死了,他本来的意图就是追着马鹿跑跑,找找捕猎时的感觉,谁知道遇见个脾气大、性子怪的马鹿,见着肉食动物不跑反而冲了上来,那架势……   他怀疑对方是真的想一蹄子蹬死自己。   也是此刻,气喘吁吁的顾祈安才后知后觉感到恐惧——   许是被狼哥保护得太好了,哪怕是寒冬他也不曾真正遭过什么罪,以至于顾祈安偶尔会忘记动物世界的危险,忽略纪录片中的残酷。   非洲大草原上,有多少曾经凶猛的狩猎者,是因为捕猎时被鹿、牛等有蹄动物踢伤内脏,而就此丧生的?   惹了事的熊孩子心虚地缩了缩肉垫,见狼哥还在与马鹿对峙,他也赶紧加入战场,呲着牙哈着气,尽可能展露出自己凶悍的一面。   立在黑狼和小雪豹几米外的马鹿焦躁地蹭着蹄子,远处马鹿首领依旧在呼唤着。   年轻马鹿见黑狼身上的压迫感愈盛,终究是恐惧占了上风,狠狠踩了踩雪,迅速转身,在同伴们的鹿鸣声中重新归队。   原地,见马鹿跑远,背毛微竖的戈尔神经放松,森白可怖的獠牙重新藏回到嘴里,恢复了顾祈安熟悉的那副模样。   又酷又冷。   干了坏事的小雪豹有些畏缩,他小心后退半步,垂着脑袋,一对圆耳朵都耷拉了下去,尾巴蔫蔫地落在身后,如同被罚站的小朋友,一副“任你打骂”的乖巧劲儿。   顾祈安想,狼哥这次肯定会生气的,毕竟他差点儿就闯了大祸,万一连累狼哥受伤……   光是想到这里,顾祈安就觉得自己的心脏有点一抽一抽地难受。   他不应该冲动的。   在顾祈安忐忑之迹,黑狼靠近,砸下了沉甸甸的影子。   然后,他被轻轻舔咬了一下耷拉着的圆耳朵。   顾祈安:咦?! 第18章 速度与激情   做错事情的小孩会惧怕来自家长的责备和惩罚,哪怕顾祈安已经成年有一段时间了,但还是逃不开属于学生时代的魔咒。   正当他垂眸紧张等待来自狼哥的怒火时,却意外感受到了贴在自己耳朵尖尖上的温热。   是狼哥的舌头。   温暖,粗糙,蹭着小雪豹耳尖上细密的毛发,伴随着对方齿尖的轻咬,力道很小,不带怒火,反而有一种安抚和……鼓励。   等等,鼓励?   顾祈安一愣,猛地抬头,就对上了黑狼那双特殊且独一无二的眼瞳。   银白,冷冽,瞳光深处似乎有种家长待孩子的欣慰。   顾祈安似乎是被戈尔这样的行为给惊讶到了,他怔愣在原地,似是不可置信,水汪汪的蓝眼睛睁得很大,在片刻的默然后,弱声弱气地喵了一声。   充满了疑惑的情绪。   戈尔无从得知小雪豹语气里潜藏的不解,他只低头继续舔了舔跪顾祈安的耳朵,如同狼妈妈鼓励自己的幼崽一般,戈尔也在努力鼓励自己捡回来的小豹子。   比起无精打采,戈尔倒宁愿小豹子作一点。   大概因为戈尔习惯了顾祈安的亲近,于是在看自家的小豹子时也带了很厚的滤镜——   若是狼群中有冒然挑衅大型猎物的小狼,一定会同时遭到父母狼的混合双打,可眼下戈尔只觉得小崽子有勇气去追赶比自己更庞大的猎物,已经很厉害了。   戈尔:男妈妈滤镜开到最大.jpg   感受着耳尖尖上的湿热,顾祈安先前咚咚直跳的心脏和呼吸缓缓平复,迟来的害怕沾满小雪豹的神经,让他在几声微弱的哼唧后,干脆一头埋在了黑狼胸前厚实的毛发上。   说到底,顾祈安变成小雪豹前,充其量也就是个预备男大的心态,乐观归乐观,遇上大事时,也还是需要人安慰的。   而戈尔,便成了这一环境下对顾祈安来说格外不一般的身份角色。   叫着是狼哥,俗称是狼爹。   怀里的小雪豹哼哼唧唧,脑袋埋着乱蹭,一点一点习惯了对方靠近的戈尔并不闪躲,甚至在顾祈安次次的亲昵下,逐渐学会了回应。   黑狼略窄的吻部贴上小雪豹的脊背,鼻息滚烫,粗糙的舌面滑过灰白色的毛发,同时涵盖安慰和梳理的作用。   他们如同真正的家人。   黑狼对顾祈安的纵容同样令人们惊讶。   在刚刚围观马鹿追赶小雪豹的那一幕后,工作人员心有余悸。   他拍了拍胸膛,小声嘀咕道:“戈尔对恩和也太宠溺了吧?要是我自己的孩子,我准得训一顿再屁股上拍两巴掌,至少要他知道不能随便去招惹其他动物。”   他的同事笑道:“戈尔对恩和什么时候凶过?他应该是典型的慈父了。”   另一个同事也加入了讨论,“要我说戈尔大概会一直宠下去,毕竟恩和这么可爱,谁还舍得教训他呀?”   “也不好说。”工作人员拧眉,“当时救治戈尔时给他做过检查,到现在的话……戈尔应该还有小半年就两岁了,两岁后的狼正式成年,开始进入发情期,到时候他与恩和之间就有些不好说了。”   成熟的公狼进入发情期会变得非常暴躁,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对母狼之外的一切同类抱有攻击性,就是狼群内的小狼在他们眼里也开始讨嫌。   工作人员不难想象,当戈尔成年进入发情期后,恩和原本能享受到的温情和宠溺,大概会烟消云散,甚至是转移并加深到戈尔未来伴侣的身上。   公狼的发情期总是会来的,公狼也总是会去找母狼繁衍后代。   这是大自然的定律,是狼和狼群之间生生不息、演化至今遵守的规则。   人类并不觉得戈尔会违背这一定律。   工作人员叹了口气,轻声道:“或许半年后,也是戈尔和恩和分别的时间。”   他们谁都知道,戈尔的成年与发情期,将成为这头亚成年黑狼与雪豹幼崽之间变化的分界线。   人们的担忧不无道理,只是这些忧虑目前还不在顾祈安的考虑范围之内。   虽然差点儿惹了祸,但却意外得到狼哥亲亲舔舔的小雪豹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上学期间当惯老师眼中乖学生的顾祈安觉得脸蛋有点儿烧,他伸出肉垫揉了揉自己的脸,又羞又被宠高兴地仰头回应着戈尔的亲昵,从喉咙里发出愉悦的呼噜声。   见小雪豹恢复精神,戈尔稍稍放心,他起身甩甩尾巴,扭头看向远处聚在一起的马鹿群,遂用爪子轻轻推了推小雪豹的屁股,示意对方往回走。   狩猎练习差点儿把自己练没的顾祈安这会安生了,他乖乖跟在狼哥身后,晒着太阳,重回暂时休憩的地方。   虽然第一次捕猎练习出师不利,但顾祈安没有就此放弃,重新脚踏实地的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鲁莽,便迅速调整心态,准备思考后重新制定练习计划。   不过,还不等顾祈安想出个练习的章程,刚刚走回到石块前空旷积雪地上的黑狼猛然转身,前肢岔开、后颈压低,摆出了一副准备捕猎冲刺的架势。   小雪豹被吓了一跳,干净的蓝眼睛里闪过茫然。   作为独狼,戈尔能够在贺兰山深处生存得有滋有味,证明他在实力、智慧以及观察力上都是极有突出点的。   就刚才对小豹子的观察,足够戈尔察觉顾祈安藏起来的小心思。   捕猎。   幼崽捕猎的核心方法,是通过观察和模仿成年食肉动物的捕猎行为。   戈尔当过幼崽,虽然过去的记忆不算特别清晰,但他朦胧记得一些小狼学习捕猎时,狼妈妈做出的行为。   如今,戈尔学以致用,又一次担起男妈妈的角色,冲着小雪豹露出了另一种压抑却也具有攻击性的模样。   威胁性的低吼声自戈尔的喉咙里溢出,他的四肢绷紧,尾巴静止,受到身体反应影响的毛发轻微起立,完全就是一副准备迎战的模样。   原本迷茫的顾祈安忽然福至心灵——狼哥是要教导他捕猎吗?   小雪豹跃跃欲试,他同样学着黑狼的动作压低身体,四爪抓地,某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弥散在他们之间,就看谁是第一个打破僵持的家伙。   一秒、两秒……   顾祈安被戈尔的眼神、动作感染出几分紧张,他莫名知道狼哥是在等自己先行动,于是在两个深呼吸后,摆开姿势的小雪豹动了。   灰白黑相间的毛团子冲向体型几乎是自己三倍的巨狼,他挥动稚嫩的爪子,是扑、是抓,同时张嘴露出尖尖的小白牙,恶狠狠地向戈尔跑了过去。   不论是狼群,还是带崽的雌性雪豹,大多数幼崽生下来后都会有几个兄弟姐妹,几个月大的小幼崽们经常会伙在一起,彼此之间的玩耍、扑咬、打架其实都在为未来的猎食做准备。   但顾祈安并不具备这样的练习环境。   没有兄弟姐妹的小雪豹可怜又懵懂,最初扑向戈尔的动作破绽百出——他大概连怎么和同类幼崽玩闹都不得而知。   于是很自然地,第一次冲上前的小雪豹在即将碰到黑狼时,突然停下了。   他仰着头,愣愣盯着戈尔,蓝色的眼底充满无措。   顾祈安没有和同龄男孩打架的经验,他也不知道要怎么扑上去撕咬,藏在大脑里的纪录片依旧清晰,但到了实战的时候,出击可比奔跑难多了。   站定在原地的小雪豹有些失落,他害怕在黑狼眼里看到失望的神色,神情略显怯怯,小心翼翼哼唧了一声。   戈尔歪头,冷沉的眼睛盯着顾祈安注视片刻。   短暂的静默后,戈尔动了。   上一秒还无措的顾祈安瞪大眼睛,见黑狼气势汹汹地冲自己扑来,猎食者的压迫感令他的神经顺便紧绷,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猛然身体侧扑,躲开了黑狼差点儿挥在自己身上的爪子。   呼呼。   小雪豹喘了口气,心有余悸,还不等他爬起来,就见凶猛的黑狼又一次扑来。   不是,狼哥你也不预告一下就来吗?!   这回,顾祈安根本顾不上失落、怯怯,他只能狼狈又仓惶的闪躲,小心避开黑狼厚实而锋利的爪子。   严师出高徒,这话没错。   铁面无私的黑狼重新调整了自己的教学方针,他从防守方改换为进攻方,并有意压低自己的速度追在小雪豹身后,每一次前扑时挥动的利爪,都给顾祈安一种自己的脑盖即将被掀翻的刺激感。   这不就是动物世界版的《速度与激情》吗?   经历着“大逃杀”的小雪豹一路跌跌撞撞,身后的追捕者如影随形,但也在这样的压力下,他闪躲的姿势愈发灵活,大多时间被习惯性当摆设的圆耳朵颤颤,逐渐能在不回头时捕捉到后方黑狼扑来时的动静。   这是一场从开始就注定了结局的战斗,但在戈尔的有意为之下,战斗的时间被拉长。   戈尔并不会真的下狠手,他的动作大多都虚晃而过,并在对方摇晃莽撞的身形里,一点一点纠正顾祈安奔跑、躲闪时的角度。   小半个下午,顾祈安感觉自己断断续续被狼哥追了好几里地。   每当他累到不行时,黑狼就会适时停下,给顾祈安喘两口气休息的时间,眼见他呼吸顺了那么一点,黑狼毫不磨叽,便又一次追着赶着他往前跑。   直到日落金山,气喘吁吁的小雪豹平躺在地上,浅色的毛肚皮一起一伏,黑亮的鼻头呼出热气,连粉粉的小舌头也大大咧咧耷拉在嘴边,一副躺平摆烂的模样。   反观一直追在他身后的黑狼,毛发蓬松、威风凛凛,精神面貌好得出奇,鼻头微湿,呼吸自然,就好像只是经历了一场小小的散步。   顾祈安:累成豹.jpg   戈尔低头,看着躺在自己脚边累成一滩水的小豹子,眼底深沉。   体力太差了…… 第19章 狼哥的小废物   顾祈安累得直喘气,同样陪练的黑狼却从容至极。   戈尔慢吞吞上前,垂头时的阴影笼罩在小雪豹的脑袋上。   光线猛然暗淡,顾祈安撑着眼皮,无精打采地瞅了一眼黑狼,弱声弱气哼唧两声,心道狼哥你就算一口把我的头咬掉,我也跑不动了。   戈尔虽不知道什么叫过犹不及,但他却比小雪豹自己还了解对方的身体情况。   温热的鼻息落下,黑狼低头嗅闻着顾祈安的鼻子、脑袋,感受着对方呼出来的热气。   几番检查后,戈尔放心了,他舔舔小雪豹的脸颊算作安慰与鼓励,前爪微动,抵着对方推成俯趴的动作,便自然而然地低头含住顾祈安的后颈,将没力气的小豹子给叼了起来。   把没了骨头似的小雪豹叼回他们休息的地方,戈尔将其放在被晒了一天略有温感的深色石块上,习惯性舔舔顾祈安的脑袋,随后去把藏在积雪下的猎物往出挖。   当家长的照顾累坏的小宝宝,天经地义!   顾祈安:呜呜呜狼哥你真好!   最近他们的食物还算充足,被戈尔藏在积雪下的那头雌性马鹿还剩下很多,足够他们再吃几顿。   至少顾祈安估算,一周多的量应该是没问题的。   毕竟现在他们并不是特别饥饿。   在食物稀缺的情况下,狼和雪豹可能会食用腐肉,寒冷的天气有助于保存猎物,但如果可以顾祈安并不想尝试腐肉。   庆幸的是,戈尔也这么想。   能吃,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吃,还没到最艰难的境况,戈尔不想委屈自己,也不愿意委屈身边的小豹子。   旷野的积雪上,结着冰碴的猎物被重新拖了出来,低温下的马鹿肉尚未腐烂,冒着股冷冰冰的腥气。超过100公斤的马鹿剩下小半,虽不如当天那么新鲜,但在狩猎艰难的冬季,已经是极好的了。   戈尔回头发出温和的低吼,呼唤小雪豹过来吃饭。   跑了一下午的顾祈安眼下浑身没劲儿,四肢酸软无力,只懒洋洋趴在地方,娇气哼唧着,光明正大地冲着黑狼撒娇。   狼哥,饿饿,喂喂!   当然,撒娇归撒娇,顾祈安没想着真的被黑狼当宝宝宠。   于是他虽然四肢没劲儿,但还是撑着身体,准备起来吃饭。   谁知狼哥当真了。   在非捕猎的训练练习下,他是真的把小雪豹当宝宝宠的。   冷硬的肉条被戈尔撕扯下来,他上前打断了顾祈安爬起来的动作,前肢轻轻压着对方,微微下按。   咦?   这是要干嘛?   顾祈安疑惑。   他刚顺着狼哥的力道重新趴下,下一秒带着冰霜的肉条就递到了嘴边,完全就是一张嘴的事情。   顾祈安瞪大眼睛,他看了看神情认真的黑狼,又看了看悬在自己嘴边的肉条,沉默片刻,慢慢张开了嘴巴。   果然,黑狼脑袋略低,肉条就那么正好地送到了小雪豹的嘴里,直接免了对方伸脖子的动作,只需要动牙就行。   吧唧吧唧吧唧。   躺在地上被喂饭的待遇,简直太爽了!   吃完第一口肉,已经再一次做好爬起来准备的顾祈安,却发现狼哥转头叼了第二口肉递过来,他受宠若惊地张嘴咬住,一边吃一边观察他狼哥的神情。   温和平静,甚至那双银灰色的眼瞳里还藏有鼓励、纵容。   努力练习捕猎的小豹子,应该得到奖励。   狼哥有自己的育儿经宝典.jpg   顾祈安嚼得带劲儿,他寻思着要自己真是个宝宝,绝对能被狼哥给宠成小废物!   那种天天只知道张嘴吃饭的小废物!   被黑狼差点儿追断腿的小雪豹趴着吃了一会儿,觉得压着肚子不带劲儿,便趁戈尔撕肉的时候翻了个身。   等戈尔回头,就见一只毛茸茸的小豹子冲自己露出肚皮,翘着四肢,尾巴轻轻挡在小铃铛前,半张嘴巴已经开始等投喂了。   顾祈安:嘻嘻,充分配合狼哥的投喂计划。   这一顿饭,吃得顾祈安昏昏欲睡,小肚皮被喂得撑圆后,见狼哥还想给自己扯肉,顾祈安立马哼唧两声,在肉递来时偏偏脑袋,算作拒绝。   戈尔抬头,视线划过小雪豹的身体。   他扔下嘴里的肉,上前颔首,吻部贴着顾祈安的小肚子,略硬的胡子扎着蹭过顾祈安毛发略薄的大腿,痒得小豹子一个激灵,虽没咯咯笑出声,但也眯着眼睛蜷起了四肢。   ——正好抱住了黑狼的脑袋。   狼哥的脑袋有那么那么大,抱起来安全感满满!   顾祈安喉咙里发出好笑的“嗬嗬”声,黑亮的小肉垫捧着戈尔的两颊,大着胆子挠了挠对方的耳朵和胡须。   戈尔娇惯着小雪豹调皮的行为,他见顾祈安的小肚皮确实吃得圆滚滚后,才轻吼一声,缓缓退开,舔了一口小雪豹吃肉吃花的下巴,开始自己进食。   原本瞌睡劲上来的顾祈安打了个哈欠,他侧躺着懒洋洋伸了个腰,四肢撑劲蹬在黑狼的身上,肉垫踩奶似的一抓一握,只引来了戈尔漫不经心的回眸。   顾祈安砸吧着嘴,心想他狼哥是真的帅,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哪个小母狼。   等以后……哎,希望以后狼哥找对象的时候不会觉得他是电灯泡!   躺下后视物效果颠倒,顾祈安盯着黑狼强壮的脊背和蓬松的黑色毛发怔怔发呆。   看着看着,困倦的泪花花挤上来,很快就模糊了顾祈安的视线。   又一次细微的哈欠声,戈尔回头,就看到了小雪豹欲睡不睡的模样。   有点可爱?   不确定,再看看。   寒冬被冻在积雪下的肉撕咬起来不比新鲜的方便,滋味上也大打折扣,一口一口咀嚼的空档里,戈尔忽然发现自己盯着小豹子时,似乎吃得更香。   为了自己的胃口考虑,戈尔决定调转个方向。   于是,顾祈安睡眼朦胧间,就看到黑狼拖动几十公斤的猎物,缓缓侧身,摆到了一个正好能盯着他进食的位置。   看一眼摊开肚皮犯迷糊的小雪豹,吃一口血糊糊的冻马鹿肉,哪怕是顾祈安都感受到了他狼哥吃饭时的愉悦劲儿。   顾祈安:???   不是,难道我更下饭吗?   豹生头一次被迫体验秀色可餐的顾祈安感觉有些奇怪。   他晃了晃尾巴,偶尔瞥见狼哥那直勾勾的银灰色眼睛,会莫名觉得不自在,本打算用爪子挡住脑袋,但转念一想,被狼哥看看怎么了?当小弟要有当小弟的自觉!   不就是下饭吗?!   狼哥喜欢才看他呢!   顾祈安想通了其中的弯弯,心里那点儿奇怪烟消云散,干脆任由黑狼注视,只眼巴巴撑着沉重的眼皮,想等狼哥吃完饭后一起休息。   他喜欢和狼哥挨在一起睡觉的感觉。   似乎是看出来小雪豹瞌睡却强忍困意的坚持,戈尔后半段加快了进食速度,饱腹后立马将白霜尚未褪去的猎物藏回到积雪下,转头走到仰躺着的顾祈安身边。   运动过后懒出汁的小豹子吃完饭,甚至都没怎么舔自己的毛,等戈尔靠近后,干脆一把揽下了卫生清洁的活,仔仔细细把顾祈安的嘴巴、胡子、下巴都舔过一遍。   见顾祈安困得眼睛眯缝,戈尔趴下由对方靠着,这才慢条斯理开始清洁自己。   似乎后来的很多次清洁环节,戈尔都是先紧着小雪豹来。   日光逐渐西偏,脑袋靠着狼哥热乎乎身体的顾祈安彻底坚持不住了,脑袋一歪,小小的呼噜倒已经打上了。   小雪豹圆润的耳朵尖被夕阳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颊髭颤抖,露出半截圆滚滚的肚皮正随呼吸一起一伏,看起来睡得极香。   等戈尔舔完爪子,转头就看到了睡得正香的小豹子。   捡来的小东西不仅下饭,还让狼看了很有睡意。   本来并不是特别困的戈尔眨眼,抬头扫视过夕阳下的荒芜草甸,远方的马鹿群变成了几个小黑点,根本看不清晰。   戈尔回收视线,偏头枕上前肢,在彻底俯趴的同时注意着身形,避免因为自己的动作而唤醒睡沉的小豹子。   悬在高空的无人机捕捉下这一温馨的画面,并传递到保护机构。人们对黑狼和小雪豹之间的感情互动而动容,望着一大一小两个毛茸茸贴在一起睡觉,哪怕是心再冷硬的人,也会柔软几分。   网友们很难拒绝毛茸茸的萌物。   【感谢博主野生发现者让我吃到这一口呜呜呜,直接从网线上爬到官方账号底下了,大黑狼和小雪豹真的太可爱了,抛开物种,他们就是亲父子!】   【我宣布,亲情向上大分!以前真没发现戈尔有一颗男妈妈的心。】   【话说有没有专门出一部纪录片的打算啊?公狼养育小豹子这种事情太罕见了,不应该拍摄记录一下吗?这样才有更多的人能看到。】   【同意楼上,想看纪录片版本的。】   【拍不拍纪录片无所谓,我现在比较担心等戈尔明年迎来发情期,他与恩和之间会不会发生冲突。】   【圈外人,好奇楼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担心?】   【公狼发情期会很暴躁,攻击性很强,排斥一切同性生物,即使是未成年的幼崽,对于公狼来说也会是一种威胁。在自然的演变规律下,成年的狼会去寻找伴侣,所以戈尔和恩和不可能一直待在一起的。】   【如果恩和是小母豹,有没有可能和戈尔来一个跨物种恋?】   【……这题超纲了。】   【现实是恩和是货真价实的男孩子。】   ……   每一次保护机构更新视频的时候,观看过后的人们都会为恩和的未来担忧,他们不知道这场狼与雪豹之间的情谊会维持多久,便总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至少等明年戈尔迎来发情期之际,人们由衷期望小雪豹恩和已经掌握了野外独自生存的能力。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不过在戈尔彻底成年之前,人们先迎来了春节。   保护机构的工作人员们提早几天定了回家的票,收拾好行李的年轻人盯着视频里的两只毛茸茸,眼底闪过不舍。   只是比起这些不舍,他更想回去和家人团聚。   “这几天就把无人机收回来吧。”   教授开口道:“等咱们过完年回来,再用无人机追踪戈尔、恩和的行踪,卫星定位项圈会一直戴到戈尔成年,到时候看时间进行自动脱落……至少还能看他们小半年呢。”   工作人员:“好,希望戈尔、恩和也能过一个好年!”   被工作人员操作着的无人机开始返航,期间察觉到动静的戈尔抬眸看向天空上的“黑鸟”,又满不在乎地垂头闭眼,而靠在他身侧的小雪豹则睡得不省人事,根本不知道晚间发生了什么。   于是第二天一早,等顾祈安挣扎着起床,一脸扎在雪堆里清醒后,就发现跟在他们身后的无人机不见了。   顾祈安:!!!   他猛地转身,像个小炮弹似的撞到戈尔怀里,仰头紧紧盯着对方脖子上的卫星定位项圈。   还好,项圈还在,也没脱落,所以无人机是回去充电了吗?   最开始的几天,顾祈安都是这样认为的,直到埋在积雪下的猎物被吃尽,直到狼哥带着他准备继续赶路,顾祈安才后知后觉——   无人机不是回去充电了,而是保护机构的工作人员们放假回家了!   冬日,积雪,所以说是春节了吗?   原来已经要过年了啊……   跟在黑狼身后的小雪豹探头探脑看着天上的落雪,偶尔张嘴咬着冰凉凉的雪花晚,目光漫无目的地乱晃着,脑袋里时不时蹦跶出以前在家过年时的场景。   压岁钱,吃饺子,放鞭炮,送新年礼物,交换祝福……   想着想着,脱离科技后并不确定具体是新年第几天的顾祈安突然加速,咯吱咯吱踩着积雪走到黑狼身侧,与之同排。   戈尔脚步一顿,偏头看了看走路颠颠晃动的小雪豹,习惯性垂头嗅闻对方的鼻尖,以时刻确认小雪豹的健康状态。   是个很健康、很有精神的小家伙。   戈尔放心,刚准备继续前进,却见小雪豹上前挡住了他的路。   圆滚滚的小豹子进入了生长期,几天的时间身形隐约有拉长的趋势,长长的尾巴垂落在身后,年纪差异导致的体型差让顾祈安比黑狼还低一个半脑袋,倒也能在站直后碰到对方的下巴了。   被拦住路的戈尔有些疑惑,大大的狼首微歪,下一秒却被后腿蹲站的小雪豹用前肢捧住了脸。   这是一个人感很重的姿势,如果被网友看到大概是要惊讶的,但偏偏此刻既没有无人机,定位项圈上的摄像头也没开,倒是方便顾祈安做一些不符合豹设的举动了。   眼底疑惑的黑狼歪头,被顾祈安看出几分懵懂的、属于猛兽的可爱。   他心里念叨着过年,便冲黑狼呲出一个大大的露齿笑容,漂亮的蓝眼睛几乎要弯成月牙,随即在戈尔不解的眼神里凑上去,又重又清晰地给了狼哥一个亲亲。   吧唧!   ——是落在戈尔鼻头的亲亲。   狼哥,新年快乐呀!   希望你健健康康,新的一年里顿顿能吃饱! 第20章 他乡遇故鸦   新年新气象,远离贺兰山保护区的城镇区或许正放着烟花爆竹,感受“年”的氛围,但在深山老林的积雪里,顾祈安却只能给狼哥一枚藏满了新年祝福的鼻头吻。   动物湿漉漉的鼻头代表着他们的身体健康状况,哪怕是隔着嘴边细密的短白绒毛,顾祈安也能感受到狼哥鼻尖上的潮湿。   带着冬日雪融后的冰凉感,那是濡湿的,是健康的。   被小雪豹一个吻给亲懵的黑狼顿了顿,银灰色的眼瞳中闪烁微光,无法理解对方的行为,可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靠近,戈尔并不排斥。   或者说,他其实从未排斥过跟在自己身后的毛团子。   说不了话的小雪豹藏不住心底的祝福,他张嘴嗷呜着猫里猫气的喵呜声,偶尔夹杂几声幼鸟似的咕叽,微弱而亲昵,一句一句把自己的祝福分给狼哥。   他希望狼哥健康,希望狼哥不会受伤,希望狼哥顿顿都能吃饱,希望狼哥以后能找到自己喜欢的小母狼……   也希望以后他还能继续待在狼哥身边,成为狼哥最得力的小弟兼搭档!   幼年雪豹的声音很稚嫩,略微尖细,但这却是戈尔近日来所听到过最多的声音。   在习惯了深山里的安静后,小雪豹的到来为戈尔的生活带来了一些不同,这样的改变充满了趣味性,也充满期待。   戈尔歪头,就好像能听懂来自小雪豹的祝福一般,他很认真,眼底温和,藏着纵容。   顾祈安絮絮叨叨说了一箩筐,也不管戈尔能不能听懂,等喵呜到自己口干舌燥后,他呲牙又乐了出来,亲亲密密蹭了蹭黑狼的下巴。   狼怎么可能听得懂豹言豹语呢?当然是听不懂的,但顾祈安高兴他的狼哥愿意耐下心听他哼唧,这样被重视的感觉,谁会不喜欢呢?   见小雪豹似乎更乐呵了,戈尔不解但配合,他偏头做出思考回忆的架势,在片刻的安静后,学着顾祈安的动作,低头亲了一下小雪豹湿漉漉的鼻头。   虽然没有捧脸杀,但身高上的差距,让戈尔很容易就能亲到顾祈安的鼻子。   来自狼哥温热的呼吸让顾祈安皮毛下的脸蛋轻微发热,平常他仗着自己长了一身的毛,便大大咧咧冲着黑狼撒娇贴贴,但等对方真的这样回应自己时,顾祈安还怪不好意思的。   这样的亲昵和狼哥给他舔毛毛时还有点儿不一样呢!   嘿嘿,怪羞人的!   顾祈安愣了半秒钟,等自己冷冰冰的鼻头被戈尔亲热乎后,就见黑狼抬起前爪,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随后从喉咙深处发出略低沉的轻吼声。   一声接着一声,很低很轻盈,是狼压着声带的,所最能发出的最柔和的声音。   如同妈妈哄睡时的摇篮曲一般。   伴随着黑狼声音的起伏,顾祈安逐渐瞪大了眼睛。   小雪豹蓝色的眼瞳中盛满了惊讶,他发现狼哥刚才轻吼声的节奏,竟然在一比一复刻自己的声音。   如果节奏能代表内容,那么顾祈安确定,自己送给狼哥的祝福,被对方一句不落地重新送给了自己。   要健康,不会受伤,能吃饱,以后能找到自己喜欢的小雪豹……   顾祈安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蓝色的虹膜倒映着黑狼的身影,直到对方停止发声,又贴近舔了舔他的下巴。   虽然知道狼哥无法理解自己的意思,但顾祈安很愉悦,他知道这是狼哥给自己的新年祝福!   心情加倍好的小雪豹哼唧两声,等和狼哥亲热够了,才用脑袋顶了顶对方的身体,示意可以继续赶路。   新年归新年,可不能耽误路程啊!   戈尔抬头,环顾四周。   距离他们离开先前那块荒芜草甸已经有四天了,最后一顿饭他和顾祈安敞开了肚子,彻底解决掉了生满冰霜的马鹿肉,沉甸甸的冷生肉硌在肚子里,转化成了他们赖以前进的能量。   只是从两天前,停了几日的雪又一次降临。   雪花的颗粒不大,但却绵绵不止,能从夜里一直下到白天,日出日落暂时停止几个小时,随后又断断续续。   如今,前不久尚未融化的积雪上又铺了层新的,绵绵软软,踩在肉垫下松得厉害,能陷进去小半截腿。   戈尔嗅闻完冰冷的空气,转头轻咬了一下顾祈安的耳朵尖,像是在提醒对方要紧跟着自己,就率先迈开前肢,踩到了厚厚的积雪里。   顾祈安反应快,耳朵抖了抖,便继续跟在黑狼身侧,只比起戈尔安静前行的身影,顾祈安却怎么都闲不住——   正常走两步,随后跳起来砸在雪地里;尾巴晃着拨拉积雪,然后撒了自己一身;或是快走两步,抬起爪子帮戈尔拍一拍毛发上的雪粒……   总归小雪豹忙得很,事事都想操个心。   戈尔:小孩子的精力真大。   说是操心,其实顾祈安也就操个闲心,至于往哪儿走、准备去哪儿这样真正的大事,都是交给戈尔来决定的。   用顾祈安的话来说,他信狼哥,狼哥走哪儿他跟哪儿,绝对没意见。   之前顾祈安彻底适应了小雪豹的身体后,终于掌握了“有多少吃多少”的储存技能,赶路的四天不曾再出现中途差点儿饿晕过去的意外。   虽短时间没饥饿的干扰,让他能好好跟上黑狼的脚步,但大半周没见过猎物的体验,还是令顾祈安没忍住浅浅忧虑了一下。   才送出去要吃饱的新年祝福,可别变成乌鸦嘴啊!!   正想着乌鸦嘴三个字,小雪豹圆乎乎的耳朵抖了抖,在簌簌夹着雪花的风声里,捕捉到了什么动静。   比他更快一步发现异常的是戈尔。   走在前方的黑狼微顿仰头,顾祈安也跟着看了过去。   只见远处苍白的天空隐约可见几个模糊的黑点,等距离逐渐拉近,听到熟悉的“嘎嘎”声,他才发现竟然是三只乌鸦。   等等,三只乌鸦?   顾祈安的小脑袋瓜子转了转,有没有可能是之前一饭之缘的那几只乌鸦呀?   这算什么,他乡遇故鸦?   大山深处寂静,即使顾祈安身边有黑狼作伴,可到底上辈子过了将近二十多年的人类生活,习惯了和周围同伴们叽叽喳喳的日常,眼下没了能说话聊天的对象,他不免有些憋得慌。   平日一腔说话的热情全部倾泻在黑狼身上,可时间久了,顾祈安生怕狼哥觉得他聒噪。   其实豹豹也没有那么爱说话的,豹豹只是憋得慌!   最重要的是,冬日的山野深处,太安静了。   对远来客生出点儿期待的顾祈安仰着脑袋,紧紧盯着三个逐渐靠近的黑点,等他们扇动翅膀终于落在一侧光秃秃的树干上时,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真是那天的三只乌鸦!   顾祈安记得很清楚,其中一只乌鸦鸟喙边缘发灰,脖子上长了一圈细细的白羽,落在黑漆漆的乌鸦群里,简直好辨认太多!   眼瞅着是“熟鸟”来了,小雪豹乐着晃尾巴,伸着脖子喵呜两句,试图唤起乌鸦们的记忆。   显然,不止小雪豹记着乌鸦,乌鸦们也认得小雪豹。   一饭之交似乎让三只乌鸦知道跟在巨型黑狼身边的灰白团子是个好相处的,于是脖子上带了一圈白羽的乌鸦嘎嘎叫了两声,试探性扑着翅膀落到树下的石块上,与顾祈安拉近了距离。   他眨巴着豆豆眼,瞧着小雪豹一动不动。   戈尔眯眼,危险的目光扫射而过,看得那只刚刚站稳的乌鸦身形略僵。   “喵——喵喵——”   在气氛僵持之时,哼哼唧唧的叫声打断了戈尔的敌视。   顾祈安抖着胡须上前,先是蹭了蹭黑狼的脖子,又仰头努力舔了舔对方的下巴,见黑狼眼底的光芒逐渐趋于柔和,他才甩甩尾巴,转头小心往白脖子乌鸦的位置靠近。   一豹一鸦,他们彼此双方都小心翼翼,前者尽可能压缓动作,生怕自己惊着对方;后者羽翅缩在身后,似是一副只要稍有不对,便会立马展翅逃生的紧张样子。   五米、三米、两米……   顾祈安和白脖乌鸦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减少。   终于,当顾祈安稳稳站定时,他和石块上的乌鸦间仅仅隔了不到半米。   顾祈安和白脖乌鸦紧绷着,就这么注视着对方过去了有一两分钟的样子,一个确定了对方不会忽然飞走,一个确定了自己不会遭到攻击,便格外有默契地松了口气。   那一刻,他们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幸好”。   友好会晤结束,白脖乌鸦嘎嘎嘎叫了几声,声调长短交错,像是在说什么。   顾祈安皱着不存在的眉毛认真听了又听,做足倾听者的姿态,等乌鸦停了嘴,他便一脸郑重抬头,豹同鸦讲地喵呜了两声。   虽然听不懂,但对于新交的乌鸦朋友一定要捧场!   于是,等顾祈安和白脖乌鸦一来一回喵喵喵、嘎嘎嘎交流了几分钟后,双方相互对视,眼中闪烁着的期待一点点落空,最终变成了相顾无言的尴尬。   听不懂,真的听不懂。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最终是戈尔打破了小雪豹和乌鸦之间令豹头皮发麻的安静。   黑狼低吼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上前在乌鸦惊恐的目光里,张嘴含着顾祈安的后颈,将满脸茫然的小雪豹往回拖了几米,随后又冲乌鸦轻吼,一副准备转身离去的架势。   白脖乌鸦嘶鸣两声,拍拍翅膀带着身后的同伴向前飞,而戈尔也起身前进,示意小雪豹跟上来。   所以说,狼和乌鸦可以交流,是真的!   围观了这一幕狼同鸦讲的无障碍交流的顾祈安:???   不是,怎么你们俩还给聊上了?!!合着就我一个被排斥了呗?!!   动物世界竟然也要卷语言! 第21章 捕兽夹   前方天空,是拍着翅膀飞行的三只乌鸦,他们身后跟着满身乌黑的戈尔,再往后,则是气的脸颊都鼓起来的小雪豹。   谁懂啊,狼哥和乌鸦竟然能无障碍交流!豹豹怎么不能?!   心里不平衡的小雪豹气哼哼地甩着尾巴,灰白相间的毛尾巴差不多快有身体那么长,正藏着不爽将身后的积雪啪啪往散打着。   走在前方的戈尔听到动静,转头就看到鼓起包子脸的小雪豹,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像是藏了火星似的,亮得厉害。   充满了鲜活劲。   戈尔不知道小豹子每天多变的丰富情绪到底从哪儿来,不过虽然不理解,但他却从不会无视。   于是,没走几步,顾祈安忽然发现前面的黑狼停了。   狼哥是在等我吗?   没等顾祈安得出答案,身形高壮庞大的戈尔扭头转身,垂头俯视着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的小雪豹。   沉默片刻,戈尔主动舔了舔顾祈安的毛脑袋。   甚至连本身就有点塌的圆耳朵,都被戈尔舔平贴在了顾祈安的脑袋上。   像个小海豹。   虽然又一次被迫梳了大背头,但小雪豹明显情绪好了几分,他傲娇着抬头,探出一截短短的粉舌头蹭了一下戈尔的下巴,算是和好了。   虽然狼哥能和乌鸦说话,但狼哥可不会给乌鸦舔毛,他和狼哥才是天下第一好!   心情好转的顾祈安连身后的尾巴都翘起来了几分,时刻注意着他的戈尔看到这层变化,莫名松了口气,又带着顾祈安追上了前方的乌鸦。   像是在带路一样。   生出空隙观察着乌鸦的顾祈安这样想到。   正如纪录片中所讲述的那样,荒野之外的孤狼和乌鸦具有一份特殊的合作关系,前者通过后者弥补信息上的缺失,而后者则借助前者充当自己的靠山。   而且部分狼群也会与乌鸦有合作关系,甚至很多小狼年幼时的玩伴和短期“看护人”,不乏有乌鸦主动担任。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关系。   从前顾祈安只在纪录片里看到过,却不想有一天能真正体验——正如他第一次遇见这三只乌鸦时的打算——他们确实成了同伴。   跟着乌鸦走过半座石山,又往光秃秃的林子里走了几百米左右,顾祈安鼻头微动,隐约从空气里嗅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像是血。   但似乎还有熟悉的,来自金属的铁锈味。   顾祈安耳朵颤了颤,加快步子跟在黑狼身后,等走过几棵冬日里也泛青的松树后,他看到了一头被捕兽夹夹住了后腿的野猪。   这头野猪看起来尚未成年,目测体重大几十公斤,不比成年野猪那么雄壮可怖,但对比小雪豹的个头,依旧大得厉害。   夹在野猪后腿上的捕兽夹似乎已经有些时日了,锋利的铁齿深可入骨,血水已经全然融化了积雪,深深渗透到了土壤之中。   受伤的野猪出气多进气少,在看到猎食者的身形时,眼底没有惊惧,反而只有疲惫和无力。   他活不了多久了。   顾祈安愣了愣,他盯着那捕兽夹有些移不开眼睛。   头一次,在除了大自然的优胜劣汰下,他看到了另一种残酷。   簌簌。   冷风拂过,小雪豹打了个寒颤。   乌鸦拍拍翅膀无声落在上方的松枝上,戈尔转头,安抚性舔了舔小雪豹的脑袋,就准备上前。   不行!!!   情绪充满排斥的顾祈安立马回神,他顾不得其他,张嘴含住黑狼厚实的毛发,嘴里哼唧呜咽着,眼底满是急切,正尽可能地向后拖拽,试图让黑狼远离那里。   戈尔一愣,他几乎没怎么在小豹子的眼睛里看到这么明显的惊惧。   原本上前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转身尝试安抚对方,却效果甚微。   顾祈安此刻的情绪很不安,对于大部分肉食动物来说,人类是他们最大的威胁,而此刻放置在林子里的捕兽夹,不正说明这里曾经出现过人迹?   可问题是,这捕兽夹到底是法律颁布之前遗留下来、尚未回收的老物件,还是有人顶风作案,专门放在这儿的?   顾祈安心里发寒,他硬扯着戈尔,阻止对方靠近。   小雪豹的惊惧感染到了戈尔。   他放弃继续上前的动作,转而顺着顾祈安的力道后退几步,虽不解其意,却只平静地注视着顾祈安,轻舔对方的脑袋,一点一点安抚小雪豹眼底明显的不安。   顾祈安深深呼出一口气,他强迫自己冷静,随后自身侧林子里翻找出一根一米多长、手指粗的树枝叼在嘴里,抵着地面,小心翼翼上前。   后侧的黑狼刚想陪同,却被难得凶巴巴的小雪豹哈着气吼了一声,只得僵立在原地。   戈尔无法体会到顾祈安此刻的不安,但或许处于同行路上的默契,他默许了小雪豹的举动,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像是在警戒、防备着什么。   对于戈尔的静默,顾祈安松了口气。   此刻的雪林中安静得厉害,松枝上的三只乌鸦似乎也被这股奇怪的氛围感染,自降落后不曾发出一声动静。   咬着树枝当探路器的顾祈安小心十足,用树枝尖头捣开积雪、杂草,扫雷似的扫过以野猪为中心的几米距离,果真叫他在野猪后方三米多的位置发现了第二个捕兽夹——   那时候,用作探路的树枝,才刚刚伸到那片盖着半截落雪的阴影下,顾祈安正有所猜测,后方却猛然扑来一阵厉风。   伴随着后颈被獠牙含住的压迫感,树枝彻底探了进去,金属铁齿“啪”得一声狠狠合上的同时,顾祈安被咬着后颈拉回到戈尔的保护羽翼之下。   咔。   手指粗的树枝被狠狠咬断半截,即使顾祈安心里有所准备,也被这脆响吓了一跳。   这玩意儿要是咬着谁的腿,会直接弄断骨头的吧……   他缩在黑狼的毛发间,小小喘了口气,察觉后颈的皮肉被松开,转头就对上了黑狼冰冷又暴虐的视线。   ——除了第一次看戈尔捕猎,顾祈安再未见过黑狼露出这么危险的眼神。   此刻受惊的不仅仅是顾祈安,更有一直注视着小雪豹的戈尔。   大抵是动物对于危险的敏锐感知,当戈尔看到小豹子咬着树枝戳进那团积雪时,他陡然背毛一竖。   莫名的不安降临,促使着戈尔上前,哪怕他不知道危险到底从何而来,但还是听从感觉,扯着顾祈安往后一退。   狠狠咬合住的捕兽夹响声清脆,不论是戈尔还是立在松枝上的三只乌鸦,均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狼的多疑和乌鸦的敏锐,足以他们察觉这其中藏匿的危险,倘若自己遇上还闪躲不急,恐怕也要像这头野猪一般,血流一地,缓慢等死了。   危险被排除,顾祈安松了口气,他仰头舔了舔黑狼的下巴,反过来开始安慰对方。   湿漉漉带着倒刺的幼豹舌面蹭过下巴,让戈尔回神,他眼底的暴虐逐渐消散,却在小雪豹想要再一次上前时,叼起来对方后颈,将其提着放在了安全位置。   顾祈安着急。   虽然捕兽夹被排除了,但那股不安尚未消散,但这一次戈尔却强硬且不容拒绝,最终他只能屏息凝视,紧张兮兮地盯着狼哥的背影,祈祷千万不要再出现别的意外。   戈尔跃过去时脚步轻盈,他警惕地嗅闻了一下四周,小心靠近至野猪身侧。   这头受伤的野猪失血过多,鼻孔溢出的白气颤颤巍巍,哪怕这一刻有猎食者靠近,他也没什么精力去掀动眼皮,只安静躺在原地,等待自己的结局。   戈尔的动作很快,甚至是顾祈安都没能看清。   等他的视线重新定格时,就发现黑狼张嘴一口咬住了这头尚未成年的野猪颈侧。   尖锐的獠牙刺入皮肉,力道极大,瞬间咬断了野猪的喉咙,结束了这场对于他来说堪称折磨的等待。   獠牙离开皮肉,血水咕嘟冒了出来,在野猪咽气的那一刻,顾祈安眨了眨眼睛,跟着上前,脑袋轻轻埋了黑狼胸前的毛发里。   血腥味弥散,顾祈安贴着狼哥温热的驱散了情绪上的怪异,他仰头舔了舔戈尔被血迹洇湿的下巴,这才转头看向那还横在野猪腿上的捕兽夹。   如果他还是人类,或许能用双手、借助工具将这玩意儿取下来,但显然这对肉垫可做不到。   盯着捕兽夹犯了愁的小雪豹颊髭乱颤,平展的小脑袋上似乎都被皱出了纹路。   戈尔用吻部轻贴了一下小豹子脑袋,似乎在疑惑对方为什么忽然站着不动了。   顾祈安回神,他眨了眨眼睛,咬咬牙,忽然叼起一块片状石块,抵着捕兽夹的缝隙往里塞。   野猪既然被他们撞见了,那肯定要被当作食物的,但顾祈安却不想拖着捕兽夹这种危险的东西一起离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试试看能不能用石片的硬度扛过捕兽夹上的铁牙。   这玩意儿仔细看来像是有些年份的老物件了,说不定这办法行得通呢……   初中学到的杠杆原理被用到现在的场景里,在准备干这一票前,顾祈安还记得检查了一下戈尔脖子上的定位项圈。   还好,摄像头没开着,毕竟建国以后可不允许成精!   小雪豹的力道有限,反而是安静观察片刻的黑狼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忽然上前将小豹子推到身后。   戈尔前爪用力,抵着石片边缘猛然一压,几十公斤的体重瞬间起了作用,将那石片硬生生给卡到了捕兽夹内侧。   咔。   咬着石片的捕兽夹和猎物的后腿脱离,径自落到了一侧。   顾祈安和松枝上的乌鸦们目瞪口呆。   他狼哥,牛啊!   这力道,是吃菠菜长大的狼吗?! 第22章 盖肚脐眼   两个看起来有些年代感的老式捕兽夹都被催动了机关,一个咬断了半截树枝而紧紧闭合,另一个与野猪后腿脱离,卡着石片裸露出两侧的铁牙,瞧着森然恐怖,难以想象这玩意儿若是夹在了自己的身上,该有多疼。   顾祈安光看着捕兽夹上尚未干涸的血迹,就觉得背后发凉,心道这东西还是尽快处理掉比较好,但问题是要怎么处理呢?   已经失去声息的野猪被戈尔拖拽着到了树林边缘,三只乌鸦拍打翅膀跟在一侧,似乎在期待这顿盛宴。   戈尔回头,看到了还停留在原地的小雪豹。   嘴里的野猪被松开,戈尔低吼,呼唤小豹子跟上了。   原地盯着两个捕兽夹的顾祈安愣了愣,喉咙里哼唧一声,选择暂时先把这两个危险武器带出来。   但两个捕兽夹,他狼哥拖着野猪,他也就只能叼住一个,剩下一个又怎么办?   满脸嫌弃,嘴里呲着牙叼起捕兽夹的小雪豹还没来得及苦恼,就见白脖乌鸦带着自己的两个同伴靠近,扇扇翅膀,合力抓起了另一个捕兽夹。   顾祈安眼睛亮了亮。   鸦鸦,好同志!   有了帮手,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很多了——   戈尔拖着几十公斤的野猪,顾祈安叼着捕兽夹,三只乌鸦合力抬一个捕兽夹,等野外小分队脱离树林,重回积雪草甸上时,顾祈安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捕兽夹埋起来。   他无法确定捕兽夹是后来有人特意安置在那里的,还是几十年前没有回收的遗留老物件,顾祈安不敢赌,便干脆将这危险东西带离了原位,再重新找个地方埋起来。   万一真的是前者,那些顶风作案的人重回旧地,再把捕兽夹安置到其他地方作案,顾祈安估计能气的晚上睡不着觉、吃不进去肉!   所以还是让这些东西消失比较好!!   这般想着,顾祈安扭头,刨动积雪,专门找了处空旷贫瘠,基本不见枯草根的荒地,当做是捕兽夹的坟地。   ——省得这金属玩意儿影响其他植物生长!   心里带着股气性的小雪豹这就开始挖坑,但他自己效率不高,黑狼瞧见了,倒也不打算知道顾祈安的意图,只沉默上前,主动揽过了挖坑的活儿。   亚成年的雄性黑狼其实很多时间里都不理解小雪豹的行为,但他却总是默默纵容着、帮助着,那张冷酷的狼脸上不见得其他表情,可一定最坚实可靠。   顾祈安最信任的就是他的狼哥了!   不一会,将近一米的深坑就出现在小雪豹面前。   顾祈安高兴了,仰头亲亲热热舔了舔黑狼的下巴,转头带着气,一脚一个,把捕兽夹踢到了坑里,然后又和黑狼一起将坑填平。   等把这烫手山芋解决掉,顾祈安才算是松了口气,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腿软。   重开成雪豹至今,哪怕是他第一次面对金雕、面对戈尔,都不曾这么怕过,但捕兽夹不一样——这种沾染着人类色彩过于浓郁的东西,是引发顾祈安恐惧的根源。   被大型肉食动物抓到,最差的结局也不过是咬死成为猎物,可若是被捕兽夹抓到……   这个结局顾祈安不敢想。   像是那头野猪一样失血过多、活生生等死?还是被捕兽夹背后的猎人发现,被剪下爪子、掰断牙齿、剥下一身皮毛,变成交易物品?   心底悚然的小雪豹摇摇头,逼自己抛开这些可怕的想法,只习惯性靠到黑狼身侧,仰头蹭了蹭对方胸前蓬松厚实的毛发。   他从狼哥身上能汲取到很多力量。   戈尔垂头,纵容顾祈安的动作。   他似乎察觉到了小雪豹的不安,只用粗糙的舌面一下一下舔舐着顾祈安的脑袋、耳朵、脸颊,再一直舔到后颈皮肉,直到靠在自己胸前的小身体逐渐放松发软,戈尔才发出轻吼声。   被狼哥好生安慰的顾祈安,毛发下的脸蛋微烫,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从黑狼怀里脱离,转头就对上三双亮晶晶的乌鸦眼睛。   ……活像是在看八卦似的!   见小雪豹状态恢复,戈尔则开始处理正事。   这头被拖出来的野猪还不曾成年,体型堪比雌性岩羊,几十公斤的肉更硬更难撕咬,而今唯一的分肉主力,就落在了戈尔头上。   孤狼和乌鸦形成的野外合作是彼此双方心知肚明的,乌鸦帮助孤狼找到受伤甚至是死亡的大型猎物,而孤狼则在用餐时留给乌鸦上桌的机会。   ——毕竟乌鸦无法杀死猎物,也无法看护住属于自己的猎物。   戈尔了解这一层交易,他利索在野猪身上咬开两道口,便拢着小雪豹到其中一边,承担起了撕肉的任务。   三只乌鸦则自顾自落在另一侧的裂口处,开始享用这一顿过于丰盛的自助餐。   野猪皮厚肉也实,口感较硬,外层的皮对于顾祈安来说甚至有点儿硌牙。   好在黑狼知道他捡回来的小豹子是什么水平,两三下就扯开硬撅撅的皮,从内部撕咬出相对软和的肉,转头放在了顾祈安的面前。   得到了狼哥照顾的小雪豹心情愉悦,喵喵声谢过戈尔后,才开始享用近日来的第一顿大餐。   野猪脂肪含量低,瘦肉多,除却略硬的外皮,内里相对鲜嫩,带着股儿淡淡的腥,味道很不错,但经过对比,顾祈安还是更喜欢马鹿肉!   他单方面宣布马鹿yyds!   野猪肉分量不少,一顿之后还剩下不少,于是戈尔重操旧业,继续找了个隐秘的位置,将剩余猎物埋在积雪下,开启了在此地的暂住计划。   半路同行的三只乌鸦也选择暂居此地,毕竟那么大份的猎物,谁都舍不得。   甚至如果可以与猎食者达成长久合作,那未来能吃的肉绝对少不了他们的!!   在暂住之余,戈尔看了看吃饱喝足,懒洋洋趴在大石头上晒太阳的小豹子,银灰色的眼珠微芒轻颤,似乎生出了另一种思索。   或许这是一个让小豹子学习捕猎技巧的时机?   正打着盹的顾祈安忽然背后一凉,懵懵懂懂睁眼,转头就看到了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狼哥。   奇怪,怎么感觉毛毛的?是狼哥在想他吗?   填饱肚子后,对于肉食动物来说最大的享受就是睡觉,中午时暖融融的日光驱散了寒冬的冷意,一直簌簌而下的落雪稍有停顿,给了积雪缓慢消融的机会。   戈尔卧倒,脑袋枕着前肢,懒散打了个哈欠,一旁晒够肚皮的顾祈安也翻身起来,挤到了黑狼的怀里。   乌黑与灰白贴得很近,戈尔抬起爪子,将小豹子捞进自己的怀里,舔舔对方的脑袋,已经做好了睡觉的准备。   顾祈安也不例外。   大抵是习惯了这样的作息,他饱食后的困意逐渐加重,当眼皮被黑狼轻舔过几下时,便像被胶水黏住了一般,困倦沉沉,彻底睁不开了。   晃动着日光的雪层上,一大一小挤着贴着睡在一起,清洁好羽毛的三只乌鸦拍拍翅膀,错落着高度立在松枝上开始休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顾祈安大概一口气睡了五个小时左右,等他迷迷糊糊睁眼时,原本顶在正上方的太阳换了位置,正往西方偏斜着,连带着渲染出几分日落金山的美景。   小雪豹眼神恍惚地打了个哈欠,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了狼哥的肚皮上!   这个发现令顾祈安瞬间清醒,他眨巴着眼睛,愣愣抬头,就见黑狼罕见地仰躺在地上,四肢略微耷拉,肚皮随呼吸起伏,顶着趴在上面的小雪豹也一颤一颤。   狼哥这是把我盖肚子上了?!   顾祈安眨眨眼,他和黑狼完全就是肚皮贴着肚皮的架势,来自对方身上的热度自相贴处传递,暖融融得厉害,舒服得顾祈安甚至想再睡一觉。   但是……   小雪豹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膀胱,还是尽可能小动静地、费劲巴拉地爬起来。   等起来后,顾祈安看了看黑狼晾在空气里的肚皮,思考片刻,转头自先前睡觉蹭起来的杂草中,精挑细选出了片有豹豹巴掌大的干叶子。   灰褐色,皱皱巴巴,像是脱了水似的,好在形状还比较平展,符合顾祈安的挑选要求。   脆弱的干叶子被小雪豹小心翼翼含在嘴里,牙齿尖尖撑着劲儿,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把那家伙给咬碎。   被寄予厚望的叶片终于颤颤巍巍,被含着边缘离开了地面,悬空而过,最终落在了戈尔的肚皮上。   松开嘴里的叶子,顾祈安毛脸严肃,盯对位置,又用鼻尖顶着叶片缓缓往下推了推,这才舒了口气。   这里应该是狼哥的肚脐眼,还是盖住比较好,不然他很难想象威风凛凛的狼哥受凉窜稀的样子。   戈尔:。   一生要强的小雪豹贯彻落实华国人的传统,在给狼哥并不存在的肚脐眼调整好树叶被子的位置后,才夹着尾巴呲溜钻到挡风、挡视线的石头后,窸窸窣窣解决完豹生大事,只觉得通体舒畅,还踩着积雪掩饰性地埋了埋。   预备役男大脸皮薄,露天上厕所真的很考验豹豹啊!!!   遮遮掩掩解决了生理问题,小雪豹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才准备重新缩到狼哥怀里睡大觉,就见已经休息好的三只乌鸦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不远处的草甸上,交头接耳像是在交流什么八卦。   乌鸦吃瓜交流大会吗?   顾祈安抖抖耳朵,睡回笼觉的心思淡了些,反倒蹑手蹑脚,背离黑狼的方向,冲着三只乌鸦去了。   都是同伴,偷听一下你们八卦什么不过分吧?   当然,听不听得懂另算。   只是才悄悄摸摸靠近,飘着视线往三只乌鸦的方向瞥,顾祈安忽然瞪大了眼睛,充满了难以置信——   好家伙,谁看了不叫一声大哥啊?!   豹豹我呀,交到富鸦朋友了!! 第23章 一起看日出   顾祈安的眼睛都看直了, 只见被三只乌鸦围着的空地上,正摆着一片亮晶晶——   镜子,玻璃片, 珠子,彩色纽扣, 瓶盖……当然最让顾祈安震惊的是一条拇指粗的金链子。   天, 那光泽度看起来好像是真金诶!   虽然知道乌鸦收集亮晶晶的习惯是资料可查的, 但顾祈安怎么都没想到, 这三只乌鸦这么厉害, 竟然能淘来这么粗的金链子!   到底是哪个倒霉老板被他们给盯上了啊?!是怎么弄到手的?   甚至顾祈安还看到在白脖乌鸦的爪子旁边, 正躺着个疑似用来装眼镜的收口袋。   好家伙,东西齐全, 简直就是鸟界的收纳小能手!所以, 这是走哪儿就把亮晶晶带哪儿吗?   随身携带,太聪明了!   以后谁说乌鸦不聪明, 他就跟谁急!   顾祈安眨眨眼, 心里的惊叹还没彻底咽下去,正在头对头交流的三只乌鸦突然同时回头。   被乌鸦们看了个正着的小雪豹略尴尬,小心呲牙露出了一个礼貌又含蓄的微笑。   白脖乌鸦眨巴着黑溜溜的豆豆眼,盯着顾祈安瞧了一会儿, 爪子微动, 拽着金链子往自己身后藏了藏,其他两只乌鸦也上前挡了挡, 将金链子彻底藏在身后, 一副生怕被顾祈安抢走的模样。   顾祈安瞪了瞪眼睛,满脸不乐意,心道你防备我我还不稀罕呢!不就是个金项链嘛?!   气哼哼的小雪豹头一甩、尾巴一翘就转身离开, 他决定不跟这三只乌鸦玩儿了!他要找狼哥去!   被乌鸦防备的小雪豹带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挤回到黑狼身边,中途睁眼片刻的戈尔身形微动,盖在肚皮中央的干枯叶子落了下来,被顾祈安一屁股坐得粉碎。   他哼哼唧唧喵呜告状。   粉粉的小舌头藏在白森森的尖牙之间,一伸一缩充满了夹子音的喵喵叫,一口气喵了五句不带喘的,那架势是铁了心要告状告到底。   于是,尚未清醒的戈尔才睁眼聚焦了视线,就被小雪豹一箩筐的喵喵叫给砸懵了脑袋。   那声音,娇气得厉害,嗷呜嗷呜停不下来,话密到听得戈尔脑袋晕晕乎乎,聚焦的视线里除了小雪豹那张毛茸茸的脸蛋和漂亮的蓝色眼睛,竟是再装不下别的。   整个背景像是点了自动虚化似的。   等顾祈安说得口干舌燥,才发现侧躺着的黑狼眸光呆滞,那是极为罕见的一种迟钝情绪。   这么无神的目光,是狼哥哪里不舒服吗?   难不成之前的野猪肉给吃坏了?他狼哥可从来没有过这么双目无神的样子啊!   上一秒还沉浸在被乌鸦防备的戏精做派里,下一秒顾祈安就用肉垫捧着黑狼的脸蛋摇晃,试图驱散他狼哥的不对劲。   嘴里娇娇气气的喵呜声变成了略有些急促的小鸟音,可顾祈安也没办法,他一着急,叫声就鸟里鸟气的,和威武半点不沾边。   满脑子都是喵喵叫的黑狼眨眨眼,忽然抬起爪子,一把将急慌慌的小雪豹捞到怀里,让对方重新趴在了他的肚皮上。   豹豹牌小被子再上线。   顾祈安:?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喵喵——喵叽叽——叽叽——”   不解其意的小雪豹嘴巴张个不停,不等顾祈安看出来个因为所以,来自黑狼的舌头就糊上了他的嘴巴,轻轻舔了一口。   把嘴巴、下巴那里的毛发都舔得有些湿漉。   顾祈安闭麦了,蓝色的眼睛转了转,怀疑自己可能吃完饭没擦干净嘴巴。   所以狼哥刚刚发呆是被他脏到了吗?完蛋,狼哥会不会以为他是个脏包啊?!   哼唧到让狼心颤的声音停止了,戈尔眯了眯眼睛,见小豹子乖乖巧巧、睁着一双大眼睛安静趴在自己身上,睡醒时的起床气莫名淡了很多,一股奇妙的冲动驱使着他又一次张嘴,舔了舔小雪豹的下巴。   舔起来……怪舒服的。   人和动物最大的差别就是前者懂得忍耐,但后者只凭野性行事。   从捡到这只小雪豹到现在,戈尔并不确定具体过了多久,他只知道他越来越适应和小豹子相处——   习惯性地吃饭时将第一口肉撕给顾祈安,习惯睡觉时将毛团子搂在怀里,习惯对方躲着自己嘘嘘完后带着一身冷风挤到他怀里。   这样的相处对于半路独行的戈尔来说很新奇,但却并不讨厌,由兽性操控行为的黑狼懒得思考自己为什么会纵容这只小豹子,他只顺从自己的心意,借由动物之间的舔舐行为来表达他对顾祈安的偏爱。   顾祈安有关于“脏包”的自省没能持续很久,原本躺平的黑狼忽然翻身起来。   趴在他肚皮上的小雪豹一骨碌滚了下来,视线乱颤,晃得晕乎,不等顾祈安看清他狼哥的帅脸,就被突然来兴致的戈尔轻按住圆鼓鼓的小肚皮,舔上了脑门。   连带着睫毛眼皮都被舔得湿漉漉的小雪豹:???   一边抓着亮晶晶往收口袋里装,一边围观全部的三只乌鸦:!!!   戈尔并不理会顾祈安的懵逼和迷茫,只遵循着自己的心思,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将小雪豹从上到下、从头到尾巴尖儿都给舔了一遍。   由狼舌头蹂躏一场的顾祈安满脸恍惚,他被舔得浑身的绒毛都一缕一缕地粘在一起,像是个巨大号的灰白刺猬,漂亮的妈生长睫毛三五根黏着,连视线都有些模糊。   呆滞的小雪豹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忽然想到了高中女同桌曾给他分享过的网文,其中有一段就是描写男主被人欺负成了破布娃娃。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那本网文里的男主,被狼哥欺负成了破布娃娃!!!   只瞥过一眼,并没有仔细注意那本小说是什么性向的顾祈安:我是破布娃娃石锤了。   这边小雪豹被舔得不知道东南西北,那边爪子底下还抓着金链子的三只乌鸦倒看得津津有味。   他们像是小区门口听八卦吃瓜的叔叔阿姨,一个个眼睛贼亮,一会儿瞧瞧黑狼,一会儿看看小雪豹,那架势就差一把瓜子和自备小板凳了。   白脖乌鸦:嘎嘎嘎!   其他两个同伴:嘎嘎嘎嘎!   虽然听不懂乌鸦们在说什么,但顾祈安打包票,他们肯定是在嘲笑自己!   顾祈安:可恶,自己变成瓜了!   等戈尔慢条斯理地把小雪豹尾巴尖尖上的那一簇毛也舔顺后,终于收了舌头,心情莫名愉悦地晃了晃尾巴。   黑狼懒洋洋趴在顾祈安身边,抬起前肢,将自己的专属抱枕揽进怀里。   生无可恋的顾祈安恨恨磨牙,他盯着满脸放松的黑狼,猛地抬头,嗷呜一口咬住了对方的脖子。   咽喉对于肉食动物来说是命门,至关重要,换成其他动物,戈尔都不会让他们有靠近的可能,但当这个靠近的对象换成了顾祈安后……   感受着脖子上可以忽略不计的力道,戈尔眼皮都不抬一下,只当小豹子是到了爱磨牙的年纪,仗着自己皮糙肉厚,甚至还贴心地往前凑了凑,好叫顾祈安磨得更方便。   这个动作,直接给顾祈安喂进去了一嘴毛。   顾祈安:。   ……体贴到他连气都生不起来了!   也不知道这么好的狼,以后要便宜哪个小母狼了?   心里莫名酸了一下的小雪豹晃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出去,嘴巴里还含着黑狼的脖子,眼睛眨巴眨巴,倒是在一番胡闹下对上狼哥纵容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了。   狼哥看他,好像越来越温柔了……   像是爹在看儿子似的。   小雪豹松了口,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两声小鸟音被他压了下去,眼皮一垂,就看到了被他口水一顿乱嗦而湿漉漉的狼毛。   正好是在黑狼的颈侧,被唾液含湿的毛发一缕一缕黏着贴在戈尔身上,能凸显出黑狼运动量超强的肌肉成果。   超有力量感!超级man诶!   尤其每一次戈尔奔跑起来,毛发被风挟着向后,紧紧贴在对方强壮有力的身体上,从脊背开始到四肢,那肌肉线条漂亮得厉害,就顾祈安说,可比他高中同桌手机里存的什么“变装男神”好看。   顾·狼哥的小迷弟·祈安羡慕地看了又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有狼哥这身腱子肉,简直馋死豹了!   感受到来自小雪豹的目光后,戈尔垂头,顺着对方的视线扫过自己湿漉漉的毛发。   见顾祈安盯着离不开眼睛,还以为是小豹子没嗦够,便抬爪轻压顾祈安的后颈按向自己的脖子,完全一副纵容样儿。   于是顾祈安又吃上了一嘴狼毛,甚至因为这次靠得近,几颗小尖牙还真挤过毛发,蹭上了戈尔的皮肉。   真别说,磨一磨还挺爽的,感觉牙尖尖都有被安抚到。   被黑狼勾着引发口欲期的小雪豹转转眼珠,心道自己还是个豹宝宝呢,磨磨牙怎么了?太正常不过了!   安抚好自己的顾祈安立马心安理得起来,还在生长期的小尖牙咬着黑狼的脖子,给自己找了个新消遣。   新的解压小游戏,get!   向西方偏移的太阳继续着自己前进的方向,不远处藏好了“宝贝”的三只乌鸦拍动翅膀,暂时离开,或许是为发现新亮闪闪而努力去了。   原地——   顾祈安慢吞吞打了个哈欠,嘴里不忘继续含着他狼哥的脖子,充当磨牙玩具,戈尔也完全纵容着小雪豹的动作,只舔了舔对方略沉的眼皮,似乎在哄睡一样。   还没睡够的顾祈安也没坚持多久,眼神晃了没两下,便没心没肺咬着嘴里的毛发,靠在黑狼怀里睡沉了。   见小雪豹闭眼,戈尔也垂下脑袋,贴在脖子上的嘴巴哪怕隔着一层毛,都能感受到热乎乎的吐息,戈尔有些不自在的同时,却又很自然地想要去习惯。   他喜欢这种感觉。   这一觉顾祈安睡得很舒服。   上一顿饭吃到肚子里的野猪肉,充当了过冬时身体所需要的能量和热量,加上他一晚上都窝在狼哥身边,全身上下暖融融的,直到彻底睡饱,度过整个夜晚,才迎着日出缓缓睁开眼睛。   太阳出山之际,最是寒冷。   晨光下的贺兰山略显昏暗,雪雾弥散,东边的光照影影绰绰扫落在山间,漏出几分明灭的光影。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来的雪已经积出了新的一层,正薄薄落在戈尔身上,反倒被他搂在怀里的小雪豹干干净净,冒着热乎劲,不曾被落雪侵染分毫。   先一步睡醒的顾祈安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他舔了舔冰冰凉凉的鼻头,舌尖正好接着一片雪花,像是吃冰激凌一样,就是没有甜味儿。   吃了两口雪花,他才彻底撑开眼皮,余光一闪,发现捞着自己睡觉的黑狼尚未清醒、眼睛半眯,身上却盖了一层很薄的白雪。   如同冰雪之下酣睡的大魔王,哪怕不睁眼都威胁性十足。   幻想间,一枚雪花悠然飘下,正好降落在了黑狼的睫毛上。   顾祈安忽然清醒了些。   他感受着自己暖融融的身体,看了看不曾染雪的爪子,又扭着脑袋盯着戈尔片刻,水汪汪的蓝眼睛里闪过发沉的情绪。   小雪豹叹了口气,小心翼翼撅着屁股,从黑狼怀里退出来。   他的动作极其谨慎,连呼吸都憋着,生怕一个不小心把没睡醒的狼哥给吵醒。   还好还好。   顾祈安瞄了一眼黑狼,对方毫无所觉地睡着,似乎对外界的变化一无所知。   从戈尔怀中脱离的顾祈安伸了个懒腰,黑亮的肉垫踩着雪,身后那条毛茸茸的长尾巴,则在此刻显示出了另一种用途——扫雪。   雪豹的尾巴很长,有头体长度的3/4,长而粗的特点令这条尾巴可以伸到前方,盖住雪豹的口鼻以保持体温。   不过自顾祈安和黑狼待在一块后,他的尾巴基本没起到这样的作用——   戈尔的体温足够高,毛发也足够厚实,每每顾祈安贴过去,就像是冬天里靠着个小火炉似的,湿漉漉的鼻头往狼哥毛发里一戳,又绒又暖,透气性也不错,有这待遇,谁还记得用自己的尾巴啊?   不过眼下,这条闲置已久的尾巴终于被小雪豹派上了用途。   戈尔俯身趴平后,和小雪豹四肢着地站立的高度差不多,甚至还略高了一点点。   瞅着自己小矮子的个头,顾祈安深深叹了口气,肉垫轻微垫着,像穿了个小高跟似的,尾巴自后方掀起又折了个弯,正好绕到身侧,轻巧地落在了黑狼的脊背之上。   厚实的乌黑狼毛被那一层薄薄的积雪染上了潮意,带着冬季日出前特有的阴冷,隔着尾巴上又短又密的绒毛,都能叫顾祈安感受到寒意。   好在绒毛挡冷,顾祈安习惯了两秒钟后,便开始沉浸式“扫雪”。   今日份豹豹女仆,上线!   小雪豹长而粗的尾巴很柔软,落在戈尔的脊背上几乎没什么感觉,便卷着薄薄的雪层向侧面扫。   簌簌。   是雪粒落下的声音。   干活时的小雪豹格外认真,晶亮的蓝色眼瞳专注在黑狼的毛发之上,被当鸡毛掸子用的尾巴沙沙动着,力道很轻,正好能把晚间的薄雪清理下来。   被顾祈安以为正在睡觉的戈尔慢吞吞掀开半截眼皮,清醒的银灰色眼瞳中毫无困倦可言,显然是已经醒来很久了,但为了这场来自豹豹女仆的服务,干脆假睡到现在。   认真扫雪的顾祈安并不知道戈尔正默默注意着他。   等黑狼后颈、脊背上的雪被清理地差不多,顾祈安回头的瞬间,黑狼卡着秒数闭眼,不曾被小雪豹察觉分毫。   诶,今天狼哥睡得还挺沉,是昨晚没休息好吗?   疑惑从顾祈安的小脑袋瓜子里一闪而过,没能留下什么痕迹,毕竟他可想不到,在自己心目中沉稳可靠的狼哥,竟然会干装睡偷窥这档子事!   戈尔:狼不要面子的吗?   顾祈安压抑着呼吸声,小心觑了一眼眼皮毫无动静的黑狼。   落雪还积在戈尔的脑袋、鼻梁上,黑亮的鼻头像是蒙了一层薄雾,有种融融的朦胧感,中和了黑狼硬朗面孔上的凶戾气。   顾祈安眯眼,瞧着那沾在狼哥睫毛上的雪粒怎么都不顺眼,便又靠近了几分,抖抖身后的尾巴悬空而来,想要先把黑狼眼皮上的雪拨拉掉。   但是尾巴好像有一点粗了……   这一尾巴下去,狼哥该就直接醒了。   顾祈安抽了抽鼻子,觉得这个办法不太好,他环顾四周试图找工具,但低头只能瞧见一对根本不算灵巧的爪子。   盯着爪子看了两秒钟,顾祈安果断放弃,干脆又往前蹭了蹭,腮帮子一鼓,才刚刚噘嘴准备把小雪粒吹掉,下一秒就对上了黑狼骤然睁开的眼睛。   刹那间,噘嘴的小雪豹僵住了,忽然睁眼的戈尔脑袋半歪,盯着愣神的顾祈安看了片刻,眼瞳深处闪过纵容,然后格外配合地靠近几分,舔了一下对方的嘴巴。   这一下,甚至还舔着了顾祈安的小尖牙。   顾祈安: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   像是讨吻似的。   睡饱并在晨起后享受了一番豹豹服务的戈尔神清气爽,他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毛,没被清扫掉的雪粒自毛发间洒落,转而粘在了愣愣定神的小雪豹身上,还没能深入,又被黑狼用温热的舌头给舔掉了。   体型壮硕巨大的黑狼懒洋洋在雪地里撑了撑懒腰,前爪向前伸展,窄而劲瘦的腰呈现出滑梯的形状,愈发凸显得那长着狼尾的屁股很翘。   舒展全身的筋骨后,戈尔转头看向正仰头盯着自己的小雪豹。   小豹子,似乎又长大了一点?   戈尔从上到下将顾祈安打量了一遍,在顾祈安不解的视线里,将其用吻部顶倒,前爪压着小雪豹的肚子往下按了按。   顾祈安:???   狼哥你这是干啥啊?   被戈尔这一举动弄得满头雾水的顾祈安只呆呆看着黑狼,柔软的肚皮被按着轻轻压了压,像是在感受他的饥饱程度。   几秒钟的时间,足够戈尔将顾祈安的整个小肚皮都摸一遍了,见小雪豹前一晚吃下的野猪肉尚未消化,撑得小肚子鼓起一块,戈尔放下心来。   ——看来今天可以好好训练了。   顾祈安猛地打了个寒颤,看向狼哥凛凛的目光,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   很快,这项预感成真了。   检查完小雪豹的饱腹状态后,戈尔立马起身站直,厚重的毛发在晨曦下染上薄薄的金光,不等顾祈安欣赏他狼哥的威武霸气,就被扯着后颈给提了起来。   顾祈安:???   不知道准备干什么的顾祈安听话立定,眨巴着眼睛看向戈尔,藏在喉咙里的喵呜声还没能成功脱口,就见压低脊背的黑狼猛然冲了过来。   那架势,不躲能直接把顾祈安给创飞。   啊啊啊狼哥你怎么又不打招呼啊!!!   半秒钟反应过来的小雪豹撒开四肢就把自己从一侧滚了过去,挤开的雪粒翻飞,像是挡在他和黑狼之间的特效,看起来如同武侠剧似的。   很酷,绝对出片!   但眼下顾祈安可没空想这些有的没的,摆出战斗模样的黑狼根本不给他走神的机会,接二连三的攻击从未中断,每一次都正正好卡着方向、位置,既不会真的伤害到顾祈安,但又能给他一种完全超脱玩闹时的威胁和压迫。   可比高考还刺激!   日出下的荒芜草甸上——   纯白的积雪被凌乱的大爪印、小爪印给踩得乱七八糟,奔跑在前方的是略显肉滚的灰白团子,身上交错着深灰近黑的圆环状斑纹,虽然略显慌张,但动作间却不缺灵活、轻盈。   而追在他后侧的则是体型更为庞大的巨狼,健壮有力,黑色的毛发张扬肆意,明明以他的体格和力量能够轻而易举地一口咬住猎物的后颈,但却总主动落后一步,掌控着整场追逐的节奏。   这样的追逐赛可能持续了十几分钟,或者是二十几分钟,当顾祈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后,对时间的感知便弱化了很多,他只知道自己很累——非常累。   四肢酸困,喉咙里像是冒了火似的,虽然身体在叫嚣着不适,但这一刻顾祈安的神经却格外敏锐。   他好像能听到风的声音,能嗅闻到来自狼哥身上干燥的气味,也能感知到背后“猎食者”而来的方向。   人类的灵魂一点一滴地与雪豹的本能融合着,越是在威胁感的刺激下奔跑,顾祈安就越是能体验到那股玄之又玄的微妙,于是疲惫反而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风,空气里的雪粒,踩在肉垫下的积雪,挂在毛发上干枯的杂草。   这一刻顾祈安甚至不用回头,他猛地身形偏向左侧,而自后方而来的狼爪挥空在右侧,正好打了一个空间差,让小雪豹有了加速逃窜的机会。   黑狼银灰的瞳光微动,视线牢牢锁定着前方的灰白团子,正当他准备再一次追上时,小雪豹忽然改变了自己一贯奔跑的模样——   单纯的跑怎么可能躲开比自己更强壮、更善于奔跑的狼哥呢?   与其挑战狼哥的长处,倒不如试一试他自己的优势。   正前方,顾祈安身形扭转,忽然向一侧的山体跑去,跟着的戈尔略显疑惑,但并不停止脚步,只忠实充当着自己“追捕者”的身份。   十米,五米,三米……   距离倾斜山石的距离不断拉近,顾祈安心中跳跃着紧张,可他非但不曾减速,反有继续加速的意思。   再加速跑过去,会撞上石壁的!   黑狼眼神瞬间凌厉,他猛地提速,试图将牛脾气的小豹子叼回来。   但也是在戈尔加速的瞬间,瞅准机会的顾祈安身形猛地一顿,在前者以为他要停止时,甩了个幌子的小雪豹却后腿一蹬、原地起跳,像是只飞跃而起的兔子,四肢悬空一瞬,在高度上升之后又下降的瞬间,扒在了石块边缘。   ——像是只被挂在墙上的跳跳虎似的。   戈尔脚步微顿,仰头望着小雪豹的眼神略显奇异。   没想到捡回来的小崽子,能跳这么高?   上方,紧紧扒拉在石壁上的顾祈安爪子都有些酸了,他眨巴着蓝眼睛,低头看了看地面,才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在极限冲刺下,一口气跳高了三米多。   好家伙,他这是能参加奥运会创造世界记录的水平了!   豹豹牛哇!!   爪子狠狠扒在石壁上,顾祈安难得居高临下地看向他狼哥。   龇牙咧嘴的小豹子露出胜利的笑容,四颗尖尖的獠牙露在空气中,看得戈尔莫名牙痒痒。   石壁周围没有旁的垫脚,以至于这样的地势让擅长奔跑的戈尔无计可施,只能垂下尾巴,慢条斯理坐下,仰头盯着气势昂扬的小豹子。   越看牙越痒痒。   因追逐而激发出成功一跃的顾祈安此刻心情格外美妙,他喘着气,前爪扒拉、后腿蹬劲儿,终于往那半截石壁上又蹭上去了几分,彻彻底底站在了山体中部的凸起台上。   自认为拥有狮子王气势的小雪豹站在三米多高的石台上指点江山,他喘匀了气,冲盯着自己的黑狼喵呜两声,抬起右爪,指了指自己的正前方。   戈尔顺着小豹子的爪子扭头,正好看到了自山峰边缘探出一截金橘色光芒的太阳。   日出之前的阴冷逐渐消弭,落雪似乎也在黑狼与小雪豹之间的追逐间停止。   三米多高的天然石台上,顾祈安站在原地,仰头看着日出;而他的下方则是安静坐下,同样盯着东方的戈尔。   浸染山体的金边一点一点被加粗,一点一点变得更加明显,晨曦下灿烂的光芒彻底挣脱束缚,自云层中肆意散落。   静谧,空旷,自由。   顾祈安深深吸了一口山林间的新鲜空气,他的心脏莫名跳动得很厉害,砰砰砰停不下来。   此刻,迎着日出的光,他喵呜唤回了黑狼的注意力。   在与戈尔对视上的那一刻,站在高处的小雪豹呲牙一笑,清透的蓝眼睛里绽放着无与伦比的光,在黑狼猝不及防的视线里,就那么直愣愣地跳着砸了下来。   ——将戈尔砸了个满怀。   抱着怀里的灰白团子,戈尔和顾祈安在雪地上滚了两圈,一狼一豹原本干净的身体上蹭了满身的积雪,脑袋、眼皮、鼻梁……   像是刚刚打了一场雪仗似的。   顾祈安晃着尾巴在黑狼怀里鸟里鸟气地哼唧着,笑对方被雪笼罩得像是个白头发的老爷爷。   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威风了!   小雪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愉悦声,前爪挥起来抹掉黑狼鼻头上的雪渣,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成为白胡子老爷爷的自己,又笑得乐不可支了。   娇气的小鸟音叽叽遏制不住一点儿,顾祈安在黑狼怀里就像是被调成了震动模式似的,停都停不下来。   对于怀里闹腾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豹子,戈尔除了纵容就是宠溺。   他低头舔了舔顾祈安的脑袋,又逐一清理掉对方脸蛋眼皮上的雪粒,直到小雪豹彻底干净,戈尔才抖掉自己身上的雪,从一片狼藉中站了起来。   平整的雪层早就被两只毛茸茸踩得乱七八糟,在戈尔起身后,他轻轻叼着小雪豹的后颈,将对方揪了起来。   一番运动,顾祈安不算太饿,但肉食动物的身体机能却让他有了想要进食的欲望。   前一天发现的野猪肉份量足够大,因此戈尔和顾祈安都不需要像是以往一般硬撑着吃,等食欲上来,想吃随时都可以吃。   吧唧了两下嘴的顾祈安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决定还是再吃一点比较好。   毕竟运动了一上午,要对自己的胃好一点!   实际只是嘴馋的顾祈安冲着黑狼哼唧了两声,灵活的毛尾巴绕过身前,在自己的肚皮上拍了拍,随即眼神格外真诚地盯着戈尔,像是会说话一样。   顾祈安希望狼哥能get到他的意思,于是小雪豹眨眼的频率更快了。   盛满了星光的蓝色眼睛愈发地亮,戈尔低头看了看满眼期待的小雪豹,转头往藏着猎物的地方走。   顾祈安乐了,他就知道狼哥懂自己!   摇头晃脑的小雪豹屁颠颠跟在黑狼身后,偶尔快步跳跃几下试图咬着揪住狼尾巴,每当这个时候,反应迅速的戈尔会抬高尾巴,让小雪豹扑个空。   如同逗猫棒似的,这一招对于装在雪豹壳子里的顾祈安屡试不爽,大概是受天性的影响,他很难不对一些摇晃着的、弹跳着的小玩意儿感兴趣。   顾祈安:我发誓,是尾巴先动的手!   黑色的毛尾巴垂落摇晃着,勾着小雪豹的心思无法安定,只他次次都比黑狼慢一步,便每一次都只能咬住一口空气,磕得牙齿咔咔响。   几次不中的小雪豹恼了。   正当他想冲上去啃一口黑狼的大腿时,那条晃动着的尾巴忽然减速,恰到好处地落在了顾祈安嘴里,满足了他被纵出来的口欲期。   一路上,戈尔用尾巴吊着个毛团子,直到他挖开被藏起来的猎物,小雪豹才稍微消停点,吐出了被自己咬得湿漉漉的狼尾巴,也主动凑上去帮忙干活。   被积雪包裹的野猪逐渐裸露出来,正当戈尔准备将外层被冻硬的肉撕下来时,顾祈安刚刚抬头,就在暖色调的晨光中看到了三个熟悉的小黑点。   很快,嘎嘎声此起彼伏,如同打招呼一般靠近,立在不远处的木桩上。   蹲在旁边乖巧等待狼哥撕肉的小雪豹歪歪脑袋,盯着乌鸦若有所思。   合作对象回来的还挺及时,正好能赶上今天的第一餐……   那时候当做是巧合的顾祈安没多想,只是接下来几天的每一顿饭,都让他充分发现这根本不是巧合,而是乌鸦们算好时间的!   不论他和狼哥开饭的时间有多刁钻,这群合作对象总能第一时间赶到,站在不远处的石块上等待着狼哥分肉。   乌鸦: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顾祈安:可恶,真的很好奇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及时的!   只可惜等野猪肉被彻底解决掉的时候,顾祈安都没能得到答案,反倒是在这些天的相处里,和三只乌鸦处成了能相互追着玩儿的动物朋友。   狼和乌鸦是合作关系,甚至当狼群抚育幼崽时,乌鸦会化身陪玩对象,充当小狼们幼时的玩伴。   虽然三只乌鸦不理解为什么一头雄性黑色公狼,能生出一只灰白色的小毛团,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延续合作关系,在寻找亮晶晶、和同伴们八卦公狼生崽之余,再兼职一下幼崽陪玩团。   乌鸦:幼崽陪玩,我们是专业的!   此刻,唯一成熟稳重的黑狼安静地卧在略高的大型石块上,前爪交错叠着,脑袋枕在上面,眼皮掀半截,像是等小朋友滑滑梯的家长似的,视线总锁定在那只灰白团子的身上。   不远处的积雪地上,顾祈安和乌鸦们玩得满身是雪,三只乌鸦充当猎物,拍打着翅膀逗弄小雪豹。   作为“猎人”的顾祈安则要瞄准机会,努力去把乌鸦打下来,在这种扑抓的互动里去练习自己的捕猎技巧。   当然,他们并不会真的伤害到彼此。   看着小雪豹和新朋友玩闹,戈尔周身却显得清冷寂寞,偶尔顾祈安休息的中途抬头看到黑狼,就会莫名联想到空巢老狼。   戈·空巢老狼·尔:只是日常发呆而已。   脑袋里的某种诡异的想法一旦成型就很难摆脱,给狼哥脑补了过多悲戚氛围的顾祈安挠了挠耳朵,忽然觉得有点儿对不起他的狼哥。   他决定结束和乌鸦们的玩闹,去看望一下空巢老狼。   戈尔:?   结束带娃项目的三只乌鸦拍拍翅膀,转头去林子里寻觅亮闪闪;而已经充分掌握跳跃技巧的小雪豹,则一蹦子跳进戈尔怀里,将发呆中的黑狼舔得满脸口水。   嘿嘿,狼哥,你的不孝豹豹来啦!   享受独处空间的黑狼被打破了原有的安静,他低头看了看在自己前肢间卖萌眨眼的小雪豹,眼底染上一层淡淡的无语。   这小东西,怎么连玩都不忘撒娇?太粘狼了!!   这般想着,戈尔前爪微动,将乱蹭着的小雪豹给搂得更紧了。   粘就粘吧,狼同意了。 第24章 绯闻   一头几十公斤的亚成年野猪, 在长达一周多的时间里,逐渐被吃成了空落落的骨架,像是个骨质工艺品似的, 横躺在积雪之上,偶尔会因为夜里的落雪堆积, 而愈发充满艺术性。   在此期间, 有赖于狼和乌鸦的友好合作, 在食物彻底吃完的那一天, 黑狼和小雪豹的合作对象又带来了好消息——   乌鸦拍翅回来的时候, 正值夜半, 享受完最后一顿野猪肉的小雪豹被黑狼揽着肚皮,睡得横七竖八, 压根没察觉到有东西靠近。   倒是警戒性很强的戈尔抬起眼皮, 野性十足的兽瞳向一侧瞥去,便见着了距离自己有三米多远的白脖乌鸦。   即使戈尔与乌鸦们形成了合作关系, 乌鸦也会参与带孩子的陪玩过程, 他们会靠近甚至是落在小雪豹的脑袋、脊背上,却从来不会与戈尔的距离拉近到三米以内。   纵使有合作关系的前提,乌鸦们依旧警惕着这头过于强大的独行黑狼,但雪豹幼崽却不在他们的防备范围之内。   晚间的夜色并不影响戈尔的视线, 他安静地与白脖乌鸦对视片刻, 后者张开鸟喙,发出略粗哑的嘎嘎声。   几乎是在声音从乌鸦嘴里溢出的瞬间, 戈尔抬起前爪, 一把捂住了小雪豹圆润的猫耳朵。   在对方睡梦的哼唧呓语下,戈尔安抚性地舔了舔小雪豹的鼻梁,见对方再无动静, 才扭头转向乌鸦。   戈尔轻微张嘴,发出几乎可以忽略的低吼声,像是只有声带在颤动似的,不至于在晚间影响到小雪豹的睡眠质量。   于是乌鸦也有样学样,嘎嘎声低了好几度。   有动物学家表明,乌鸦的叫声中可以表达出三十多种不同的含义,而狼则可以听懂其中的一部分,甚至狼的一些叫声,乌鸦也同样可以听懂。   因此老一辈常说“哪有狼,哪就有乌鸦”是事实,乌鸦确实会伴随着狼一起出现。   一狼一乌鸦照顾着睡熟中的小雪豹,发出气音交流着。   片刻后,戈尔低头看了看怀里睡到不省豹事的小豹子,小心起身,又冲白脖乌鸦低吼几声。   得了黑狼的指令,白脖乌鸦拍拍翅膀,很快落在他身后树枝上的两个同伴也飞了下来,像是在静默中达成了什么新的协议。   直到黑狼抵着小雪豹的身体给对方摆好姿势、远离原地,那两只乌鸦才放心靠近,拢着黑亮的翅膀,轻轻靠在了小雪豹的身侧。   一只靠着后背,一只靠着肚皮。   灰白毛发上生着黑色圆环花纹的小雪豹,根本不知道在自己睡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他只模糊感觉到习惯性去依靠的温暖抽离,但很快另一种略单薄的暖意靠近,就像是狼哥搂着他时能兼顾肚皮、后背的姿势般,抚平了他睡梦中的那一点点小变化。   睡得极香的小雪豹吧唧了一下嘴巴,长尾巴盘绕两下放在侧身的同时,爪子微动,下意识将肚皮那里的乌鸦搂到了怀里。   像是抱着抱枕似的。   正准备和白脖乌鸦离开的戈尔脚步略顿,他停在原地,转头盯着那只被抱住的乌鸦看了许久。   直到乌鸦打着寒颤抖了下翅膀,戈尔才慢吞吞收回视线,转身跟着白脖乌鸦跑向另一个方向。   乌鸦食腐,他们可以闻到将死的、生病的动物的气味,也会在观察到受伤的动物或是小型猎物,转告给与自己有合作关系的狼,叫狼来捕猎,最终共享猎物。   上半夜,戈尔与顾祈安休息的时候,三只夜间寻觅亮晶晶的乌鸦意外在几公里之外发现了一窝兔子,想到已经空了的野猪骨架,白脖乌鸦立马带着同伴们打道回府,准备带着黑狼来抄家。   乌鸦:嘿嘿,吃兔兔啦!   狼全速奔跑起来的速度很快,前方白脖乌鸦引导着方向,后方戈尔越过荒草地、积雪上的障碍,很快就追到了发现野兔窝的地方。   因为有乌鸦的提醒,戈尔并不曾贸然上前,只小心翼翼潜伏在不远处的枯草堆后,鼻尖抽动,嗅闻捕捉空气中属于猎物的气息。   野兔机敏,狡兔三窟。   戈尔在尚未被保护机构观察前,曾有过抓捕野兔的经历,此刻面对斜坡上的洞窟,倒也有些胸有成竹。   当然,这个时候现成的帮手不用白不用。   深沉的夜色下,黑狼与乌鸦之间的交流细微到足以被风稀释一空。   率先动作的是白脖乌鸦,他拍打翅膀,并不压抑动静,就那么大大咧咧飞向野兔洞,发出扰兔清梦的窸窣声。   很快,黑黝黝的洞窟内发出动静,阴影逐渐靠近,谨慎十足,见外面簌簌不停,最终才立着耳朵,跳出几步警惕四周。   立于兔子洞上方的乌鸦猛然拍翅,受惊的兔子下意识想往回蹿,却被无声靠近的黑狼自侧面袭击,一口咬断了猎物的脖子。   整个过程快到难以被捕捉。   寂静无声之下,戈尔将野兔叼回到旁边的枯草丛,而洞内久久等不来同伴的另一只野兔略显慌张,最终选择探头出来看看情况……   这场深夜里的狩猎持续时间也就刚刚一个小时,洞里的兔子被戈尔和乌鸦合作抓住了三只,剩下几只或许是从别的洞口逃得没了影子。   戈尔并不在意,前些日子的野猪肉还在他和小雪豹的腹中尚未完全消化,但没有哪个肉食动物会嫌弃猎物多,能抓到野兔调剂一下口味,也是很不错的结果了。   结束这场“加班”之行的戈尔低头咬住三个猎物的脖子往回走,上空则是拍打翅膀同行的白脖乌鸦,迎着冷风自树枝间穿梭,灵活自如。   戈尔和白脖乌鸦走时悄无声息,来时也并无明显动静。   猎物被暂时埋在积雪下,靠着小雪豹的两只乌鸦眼见大魔王回归,立马拍拍翅膀腾出位置,等戈尔拢着小雪豹重新睡下后,乌鸦们则回到树枝上休息。   一夜无梦。   顾祈安这一觉睡得很舒服——或者说自从他变成小雪豹,没有病痛的侵扰后,每一觉都能睡到自然醒,舒服得厉害。   因为雪豹作息而逐渐习惯在日出前十来分钟苏醒的小雪豹打了个哈欠,他懒洋洋睁眼,皱着鼻头嗅了嗅,却忽然发现有些不同。   狼哥的毛毛上,味道怎么有点儿不对劲?   小雪豹那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蛋上染着严肃,他瞪着清亮的蓝眼睛,脑袋猛猛埋到黑狼怀里,鼻头抽动,狠狠吸了一大口气。   不一样了!   之前狼哥身上的味道是干燥的,因为冬日而略带些冰冷感,夹杂着肉食动物狩猎后残余的很浅的腥气,并不难闻,甚至对于同为肉食动物的小雪豹来说,特别且独具魅力。   但眼下,顾祈安却发现黑狼身上多了种草枝味,以及另一种野性的、淡淡的腥臊。   闻着闻着,顾祈安眼睛越睁越大,他盯着黑狼,眼里情绪丰富到可以去拍一部小电影了。   他脑海里忽然冒出一句歌词: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   狼哥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去和小母狼幽会了呜呜呜……   自认被偷偷撇下的小雪豹难过了,痛哭了。   他嘴巴含着戈尔胸前的狼毛在心里委屈哼唧,还没酝酿出几分悲痛情绪,就感觉自己的脑袋、眼皮被温热粗糙的舌头舔了舔。   热乎乎的,夹杂着狼哥独有的温柔。   算了算了,狼哥迟早要搞对象的,现在也算是提前打了个预防针,也不知道未来的狼嫂什么性格,能不能接受狼哥带着个豹豹拖油瓶啊?!   思及此处,顾祈安心情瞬间悲愤,万一未来狼嫂不喜欢拖油瓶,那他岂不是变成了狼哥找对象的阻力?   那怎么行?!!狼哥这么好,总不能因为他找不到对象吧!!   一骨碌翻起来的小雪豹紧紧盯着睁眼不久的戈尔,上下开合的小嘴巴一张,一连串的喵呜、咕叽全部冒了出来,颇有种语言错乱的慌忙感——   狼哥,你未来对象能不能接受豹啊?   没听懂小雪豹哼唧什么的戈尔只以为对方在撒娇,感受着日出逐渐笼罩在皮毛上的自然光,他一把将喵呜咕叽不停的小豹子捞过来,习惯性用舔舐来回应对方的撒娇。   清晨洗了口水澡的顾祈安依旧忧心忡忡,他思考着自己与狼哥的未来,思考着狼哥与狼嫂之间的家长里短、爱恨情仇,还没等思考出来个具体章程和应对计划,就被狼哥叼着后颈提了起来。   顾祈安:被扼住了野马般思绪的缰绳.jpg   晃悠着尾巴,早起由狼哥洗漱完毕的小雪豹,被提溜着放在了一处新堆的积雪旁,同样休息好的乌鸦们飞着落过来,一副等待开饭的模样。   顾祈安看了看黑狼,又看了看做好吃饭准备的乌鸦们,满头问号。   野猪不是都吃完了吗?这是干嘛,一起吃冰激凌大套餐?   不等小雪豹得到答案,戈尔起身,前爪灵活从雪堆下挖出来三只野兔。   新来的猎物们因为长时间的弹跳导致肌肉紧实,份量不小,每个拎起来都有两公斤,吃一顿倒也足够了。   顾祈安盯着野兔略微呆滞。   被积雪掩盖的气味因子激活了他的嗅觉,略有熟悉感的腥臊让小雪豹恍然大悟,只是在确定答案的同时,他还是凑过去又闻了闻黑狼的毛发。   静待顾祈安嗅闻的戈尔在片刻后,得到了一个来自小雪豹充满歉意的舔舔舔。   呜呜呜原来狼哥没有背着豹豹找小母狼!   误会狼哥了!狼哥亲亲!   知道自己不会变成拖油瓶,影响黑狼找对象的顾祈安心情愉悦,虽然他不知道这种愉悦感源是否完全源自于还没出现的未来狼嫂,但顾祈安就是很高兴!   高兴的不得了!!   于是,戈尔发现,今天的小雪豹似乎更粘狼了——   吃饭的时候,小豹子要贴着他一起吃。   不大的野兔肉撕开后,小豹子叼着肉往他嘴里塞,不吃就睁着水灵灵的蓝眼睛盯着他瞧,是个狼都忍不住,最终戈尔也只能屈服,任由小雪豹投喂,提前享受了一把被伺候的退休生活。   吃饭后,一向都是躺平等清洁的小雪豹主动担起了舔舔的任务。   只是到底个头小、舌头也短,才舔完黑狼的脑袋、下巴,就把顾祈安渴得不行,感觉整个舌面都皱皱巴巴,快要缩成一团了。   于是,才干活没几分钟的粉嫩舌头吐着露出在两侧的獠牙之间,出师未捷的小雪豹只能中途放弃,转而被狼哥按住清理卫生。   一整个豹豹粘狼的互动过程,都被吃饱喝足的三只乌鸦看在眼里。   乌鸦:好看!爱看!多来点!   三个吃瓜群众特别期待近期上演的“节目”,他们每天在现场实时追更,能看到其他鸦不知道的细节,等晚间出去寻觅亮晶晶的时候,还能和路上遇见的乌鸦们分享八卦。   甚至借此机会,白脖乌鸦和他的小伙伴们一跃成为乌鸦夜聊会中最受欢迎的存在,不少夜聊会里的鸦鸦们都在等着追更。   白脖乌鸦:大自然界的狗仔就是我!   并不知道已经被传了绯闻的顾祈安,此刻还赖在戈尔怀里亲亲贴贴,而距离这片荒芜草甸数百公里之外,则是跋涉中暂停休息的狼群。   前方带路的乌兰停下脚步,昂首轻嚎,带有指令性的声音让跟在后方的孩子们抖擞绒毛,开启休息模式。   一路缀在最末尾进行警惕的巴图快走两步,追上乌兰,舔了舔伴侣的嘴巴,他如同大部分狼一般,以轻咬作为亲昵行为,试图含住乌兰的整个吻部。   面对伴侣的靠近,乌兰纵容着对方的举动,甚至也在空隙里张开狼嘴,轻轻含着咬着巴图。   一直赶路,精神压力并不小的父母狼亲密地靠在一起,他们通过和伴侣之间的打闹而缓解压力、调整状态。   在片刻的嬉戏后,巴图发出集合的信号,一旁扑着积雪玩的阿茹娜、乌尤,以及两只小狼上前,等待着来自父亲和母亲的指令。   这场冬日里的赶路让狼群们都清减不少,尤其两只小狼瘦得极为明显,身体两侧隐约可见肋骨,但好在他们的精神状态尚还不错。   经过简单的修整后,巴图和乌兰准备带着阿茹娜去狩猎,乌尤则守在原地,陪同两只小狼等待父母和姐姐的归来。   踩踏着积雪的三头狼很快就消失在冬日的林子里,乌尤趴在避风的小土坡下,看护两只正在扑咬的小狼崽。   只是在小狼崽的窸窣玩闹间,乌尤三角状的耳朵微颤,捕捉到了另一种动静。   她抬头,看向松枝交错的林子,于片刻后看到了一只羽毛水亮的大乌鸦。   嘎嘎嘎。   乌鸦粗哑的叫声回荡在林子里,与狼向来友好的他慢吞吞落在不远处的石块上,盯着小狼们嬉闹。   见来客是乌鸦,乌尤放下提起来的心,只懒洋洋趴下,视线晃动,没什么精神。   但远道而来的乌鸦可没那么容易安静,前几晚听了夜聊会八卦的他最近和伴侣吵架,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一路上无聊得厉害,眼下好不容易瞅见了狼,自然要进行一番交流。   ——雄性黑狼能生出来雪豹崽子,怎么不算是惊天大八卦呢?是豹心的沦丧,还是狼性的扭曲?敬请期待今日夜聊会!   粗细变化明显的嘎嘎声自乌鸦嘴里传出,哪怕一开始没狼搭理他,但乌鸦依旧说得快乐。   不过很快,原本没什么精神的乌尤忽然抖了抖耳朵,像是捕捉到了什么特别的信息,连眼皮都颤了两下。   观察细致的乌鸦见此来了劲儿,嘎嘎声愈发急促,抑扬顿挫,自带脱口秀天赋,说得那是一个带劲。   原本还不怎么在意的乌尤和两头小狼纷纷抬头,瞪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紧紧盯着乌鸦。   于是,当巴图乌兰,以及阿茹娜带着四只野鼠回来时,就看到乌尤和小狼们认认真真盯着松枝上的乌鸦,尖尖的狼耳朵随着乌鸦的嘎嘎叫一颤一颤,完全就是一副沉浸八卦的痴迷样儿。   路过时听了一耳朵的巴图:???   顺带着好奇八卦的乌兰:!!!   两头父母狼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公狼能生出来小豹子了?   生怕乌鸦带坏家里狼崽子的乌兰低吼一声,将沉迷八卦的乌尤和小狼崽们赶了回来。   没了观众的乌鸦怅然若失,虽然苦于自己听来的瓜无狼分享,但好在,他找到了近日的合作对象了。   与狼群合作,哪怕这个冬天他离家出走,想必也能过得不错!   这边有关于黑狼和小雪豹的八卦刚刚起步,另一边并不知道绯闻越传越远的顾祈安还在戈尔怀里撒娇。   当然,小雪豹并不承认他在撒娇,他只认为这是和狼哥的友好交流。   人家毛茸茸都喜欢腻歪在一起交流感情,我腻歪一下狼哥怎么了?!   理不直气也壮的小雪豹在黑狼怀里蹭满足了才出来,他懒洋洋伸了伸懒腰,下一秒就对上了狼哥锐利的银色双瞳。   好了,不必多说,狼哥你的意思我最懂了。   顾祈安清了清喉咙,浅浅拉伸一下四肢,身后长长的尾巴微翘,在对黑狼对视的第三秒,猛然转身,扬起一地的落雪。   而承担追捕工作的戈尔也反应极快,几乎是在小雪豹转身冲出去的瞬间,黑狼立马行动,厚实的狼爪踩在积雪之上,加重了飞溅的雪雾。   又到了一天一次的训练时间,三只乌鸦拢着翅膀站在松枝上欣赏下方的追逐战。   近日来,作为唯三的观众,乌鸦们很容易就看到了小雪豹的进步——   动作上的敏捷,奔跑上的速度,以及跳跃时的灵活。   小雪豹正越来越像一只合格的雪原大猫。   顾祈安的进步肉眼可见,越是动起来,他骨子里出属于猫科动物的因子也就被激发得越多,甚至在偶尔被戈尔追急上头的紧迫情况下,他还能憋出一两个反击技能,好打断黑狼的攻击读条,给自己增加对抗时间。   这样的变化顾祈安乐见其成,他已经迫不及待在训练出师的那天,和黑狼一起参与捕猎了。   ——他不想永远只依靠着狼哥。   大半个上午的时间,都在戈尔与顾祈安的抓扑训练中度过,直到中午日光最盛的时候,天上融融的落雪又开始飘落,累得气喘吁吁的小雪豹懒散趴在黑狼身侧,一点一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或许是因为身体逐渐适应了训练强度,顾祈安能感受到自己的体能在增加。   从前被狼哥追完他几乎要喘大半天,但现在只要有意调整呼吸,缓上个十分钟左右,等再爬起来又是一个好豹!   美滋滋体会着自己训练成功的小雪豹又高兴了,他偏头舔了口狼哥的下巴,翻身起来,准备和他的鸦鸦伙伴们一起玩雪。   这是最近顾祈安和乌鸦们探索出来的新游戏。   戈·大家长·尔浑身放松地趴在原地,支棱着脑袋注视着不远处的空地——   空地上,顾祈安撅着屁股用前肢推出雪堆,一点一点刨着雪,将其逐渐壮大。   三只乌鸦也不甘落后,他们嘴里叼着干枯的大片树叶,少铲起一点雪,再扇动翅膀,自上方将雪填充在顾祈安推起来的雪堆上。   很快,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雪堆差不多有半米高。   顾祈安后退两步,冲着乌鸦们嗷呜两声。   虽然语言不通,但这些天的相处也足够豹豹和乌鸦大概猜到彼此的意思。   听到熟悉的声音,三只乌鸦同时拍拍翅膀后退,在与顾祈安退到相同的位置时,他们就像是提前说好了似的,猛然加速——   一个在下面冲刺,三个在上面狂扇翅膀。   等靠近了雪堆,下面的一跃跳起来,上面的则忽然停了翅膀,就那么直愣愣地栽了下来。   砰!   半米高的雪堆被砸了个稀巴烂,一边嵌进去个小雪豹,另一边嵌进去三只乌鸦。   雪粒乱飞,空地上被他们闹腾出了一片雪雾,明明只是很幼稚的游戏,但变成了小雪豹的顾祈安却玩得不亦乐乎。   鸦鸦陪玩团们也喜欢这样新奇的游戏,等玩到绒毛、羽毛都被雪粒黏着湿哒哒一片时,大家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三只乌鸦飞到阳光下,相互用鸟喙清理羽毛,晾晒翅膀;顶着一身雪的顾祈安则抖了又抖,喵呜喵呜叫着就往黑狼怀里冲。   在享受了一场下午的短暂独处时光后,戈尔怀里接到了一只被雪粒浸透的小豹子。   小雪豹抬头,眨眼盯着黑狼看了一会儿,忽然蜷着尾巴自身后而来,露出被他偷偷藏起来的鸦羽。   又黑又亮,光泽度极好。   狼哥,我偷拔鸦鸦的羽毛送你当礼物!   戈尔:……   黑狼沉默,略微无言地看了看小豹子秃了几簇毛的圆屁股。   另一边,三只乌鸦相互对视,各自小心翼翼从爪子下露了点儿来自小雪豹身上的绒毛。   嗯,陪玩的同时,顺便收集点绒毛装饰他们未来的鸟巢也不过分吧?   顾祈安/乌鸦们:在对方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摸摸!   戈尔:看破不说破.jpg 第25章 很好舔的豹豹   由小雪豹亲自摘来的羽毛, 被戈尔小心收在身侧,虽然他不知道小家伙为什么要拔乌鸦的羽毛送给自己,但戈尔还是下意识将其记在脑袋里, 留下一个“小豹子喜欢羽毛”的印象。   玩累的顾祈安一头栽到在戈尔怀里,身上的雪粒多到让他几乎变成纯白。   没什么耐心清理自己的小雪豹喵呜两声, 知道狼哥会宠着自己, 便懒洋洋躺在对方身前, 大大方方摊开身体, 将整个脊背、屁股、尾巴露在了黑狼眼睛下面。   毫不设防。   不小心瞥到小豹子那对被压扁的绒白色小铃铛的黑狼愣了半秒, 莫名觉得很可爱, 圆乎乎的。   当然,小豹子哪里都很可爱。   望着懒成小猪的顾祈安, 自带滤镜的戈尔睁着那双杏仁状的银灰眼瞳, 低头用舌头一点一点梳理小雪豹粘成好几缕的毛发。   最一开始被黑狼舔毛,顾祈安是害羞并拒绝的, 毕竟作为清纯的大男预备役, 怎么好意思让另一个同性在自己身上舔舔呢?   甚至有时候位置还那么隐秘,这不直接成了限制级的十八禁吗?他可是连初恋都没送出去呢!   不过顾祈安反抗不了黑狼,每一次的抗议挣扎最终都会被戈尔镇压,四肢、肚皮被狼爪按住, 羞耻到极限的小雪豹唯有老老实实接受舔毛项目, 才能重获自由。   就这么一来二去,等次数多了, 顾祈安的薄脸皮隐约有增厚的趋势, 更重要的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脑补只源自于他一个,他狼哥的眼神可是清清白白,只一心想把脏兮兮的小豹子清理干净。   顾祈安:对不起, 是豹豹心脏.jpg   数次反抗无果,知道狼哥一身正气的顾祈安最终决定躺平享受,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将自己瘫成豹豹饼的小雪豹眯着眼睛,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任由黑狼用粗糙的舌头舔舐他的毛发,舔完一边换另一边,舔完这一面再主动翻过去,露出肚皮继续享受。   细碎的雪粒消融,玩闹间蹭得乱七八糟的毛发也逐渐整齐,当戈尔垂头舔到小雪豹的尾巴上方时,原本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   嗯嗯?怎么停了?   顾祈安眯眼,尾巴晃了晃,撑起半截小脑袋眨眼看向黑狼,似是在询问。   戈尔盯着小豹子屁股上秃了一块的毛,舌尖轻轻舔过獠牙,掩饰性地用狼爪扒拉了一下,试图将其遮挡。   被狼哥莫名拍了一下屁股的顾祈安:?   乌鸦玩闹时嘴下留情,小雪豹也没感受到痛意,秃的那一簇毛远看没什么,只拉近距离才能看清,被黑狼用爪子捋了捋,倒也能遮住几分。   见小雪豹的屁股不再秃毛后,戈尔终于结束了这场给熊孩子卫生清理的工作,他瞥了眼在地上打盹的顾祈安,缓缓起身,在午后灿烂的日光中伸了伸懒腰。   连续数日的大雪终于在今天有了变化,自午后雪停,弥散在山间的雪雾也逐渐被日照驱散,过往几天里晚间习惯性的落雪被暂时送走,给了第二天积雪继续融化的机会。   乌鸦和戈尔的合作仍在继续进行着。   继之前深夜里抓到的野兔后,顾祈安为了避免自己被狼哥撇下,睡觉的时候都有些不踏实,总隔一阵子就会撑开眼皮看看黑狼在不在。   注意到小雪豹睡眠状态的戈尔观察了几回,便在乌鸦第二次带来消息时,将睡得不太安生的小雪豹从睡梦中舔醒。   而此刻,距离上一次夜里抓到野兔,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天。   被戈尔叫醒的时候,顾祈安正和梦里的自己进行拉锯战。   当圆润的耳朵上传来濡湿感时,他半秒钟都没耽误,蹭地一下爬起来,哪怕瞳光都还没聚焦,也坚持着走到戈尔身边,避免晚间捕猎时被撇下。   戈尔垂眸,瞥见了走路歪歪扭扭的小豹子,也不知道是好笑还是无奈,只上前半步舔了舔对方的眼皮,等顾祈安站稳清醒了,这才轻吼一声,示意等候在树枝上的乌鸦们可以领路了。   白脖乌鸦嘎嘎叫了两声,立马拍打翅膀,带着自己的两个伙伴,领着身后的黑狼和小雪豹,趁着夜色向山头的另一侧前进。   在回来和戈尔报消息之前,乌鸦们在隔壁的山崖中段,发现了一头出生没多久的小山羊。   ——小山羊的身上,沾满了死亡的气息。   夜色下,积雪地上传来隐秘的窸窣声,顾祈安紧紧跟在黑狼身后,努力保持速度。   将近一周不曾进食的身体能感受到饥饿愈发清晰,残存在体内的能量支撑着他的一切行为举动,倒是不曾在这场晚间的出行里变成拖后腿的存在。   数日训练的结果在这一刻得到了验证,戈尔用接近全速的速度前进,顾祈安也能保持他们之间三五米的距离不被继续拉大。   浮动的绒毛摩擦着林间干枯的树枝,让上辈子长时间躺在病床上的顾祈安感受到了明显的疲惫与自由感。   虽然累,但也让他沉迷,甚至不愿意主动停止向前迈的四肢。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前方的黑狼逐渐慢下速度时,顾祈安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到了。   脚步放缓的小雪豹低低喘着气,小心跟在后侧,他顺着乌鸦们的鸟喙指向的方向,在山坡中段,看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山羊幼崽。   这是一场无需注入太多力量的狩猎,当顾祈安跟着戈尔踩过山石,登上山坡时,那头山羊幼崽只哀哀在原地叫着,却怎么都爬不起来。   顾祈安了然,这是一只出生后没能站起来,而被母羊抛弃的幼崽。   寒冬落雪,无法撑起四肢站起来的羊崽,最终的结果必然是被放弃,而跟随羊群前进的母羊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选择离开羊群陪伴自己的孩子——她也需要生存,如果脱离羊群,她可能连自己都无法保护。   最重要的是,无法站起来的小羊,根本活不过这个冬天。   大自然之下的动物世界充满温情,但偶尔也会展露出她残酷又冷漠的一面,此刻顾祈安看向瘫倒在地上,被冻得瑟瑟发抖,却又无能为力的小山羊,生出了几分多愁善感。   如果他们不来,这只小羊要么被其他猎食者吃掉,要么留在原地被活活冻死、饿死,总归他的结局不会再有别的。   戈尔喉头微动,他看了看跟在自己身侧探头探脑的小雪豹,在片刻的安静后,忽然用前爪推了推顾祈安的屁股。   顾祈安回头:喵?   望着小雪豹澄澈干净的蓝眼睛,戈尔声带颤动,发出低吼,又搡了搡对方,将小豹子往猎物的方向推。   从他捡到小家伙开始,对方还没真正咬死过猎物,而眼前这只爬不起来的小羊,正好是一个机会。   成功的狩猎者,必须从亲自咬死自己的猎物开始。   也只有见过血的肉食动物,才能在狩猎中获得乐趣。   对上戈尔充满鼓励的眼神,顾祈安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看看不远处毫无反抗能力的小羊,又看了看黑狼,以及在松枝上等待的乌鸦。   这和他咬死鱼的感觉很不一样。   呼——   顾祈安深深呼出一口浊气,那颗在奔跑停止后逐渐平缓的心脏又重重跳了起来,某种说不清的急躁和不安震颤着,可当他一步一步靠近猎物,嗅闻到小羊身上那尚未散去的腥气时,一切的忐忑都因肉食动物的天性而转变成了兴奋。   你可以做到的。   他暗自为自己打气。   豹生总有第一次,光训练捕猎技能并不够,最重要的还是进行实战。   顾祈安瞳光微闪,盯着俯趴在枯草中的小羊猛然冲了出去,忽然凄厉的咩咩声充满了山羊幼崽的恐惧,但却无法打消小雪豹的战意。   或许是因为危险骤降,原本站不起来的山羊崽忽然多了几分劲,颤颤巍巍撑着腿踉跄前扑了几步,躲开了小雪豹的第一次攻击。   开始失利的顾祈安没有放弃,他压低脊背,兽瞳凛凛,一面盯着猎物,一面找第二次出击的机会。   站起来的小羊动作不快,跑步踉跄,在顾祈安调整好状态再次攻击时,他很快就追上了逃窜的猎物,那一瞬间他凭借本能冲动,张嘴一口咬住了小羊的脖子。   成年雪豹犬齿的咬合力在380磅左右,顾祈安虽然距离成年还有好一段时间,但全力咬下去的力道也不容小觑。   尖尖的獠牙刺入猎物柔软的皮毛,温热的血水顷刻间涌了出来,溅了小雪豹一脸。   他闭合牙齿时的力道很大,就怕自己动作不连贯而加重猎物的痛苦,但也是因为这样的猛力,无路可退的小山羊被一击毙命,死得干脆。   了无生息的小羊倒在顾祈安面前,牙齿自猎物颈间脱离的小雪豹还有些愣神。   这是他第一次……亲口咬断猎物的脖子。   簌簌声自后方传来动静,戈尔越过干枯的草枝,在顾祈安狩猎结束的第一时间赶到对方身边。   望着紧盯猎物发怔的小豹子,戈尔灰瞳微沉,略显无措。   是太着急了吗?   小豹子还没做好咬死猎物的准备?   ……被吓到了吗?   某种从未有过的焦躁感出现在戈尔心头,他无法具体去理解自己的感知变化,只下意识上前,伸出舌头舔了舔小雪豹被鲜血染红的侧脸。   额头,眼皮,嘴巴,胡须。   猩红的血迹被黑狼舔舐得逐渐变淡,正当戈尔焦虑于小豹子的愣神时,后者猛然抬头,水润的蓝色眼瞳亮晶晶一片,就那么直直撞到了戈尔的眼里。   像是爆炸的星光,照亮了整片天空。   “喵呜呜呜——”   “嗷呜喵喵喵!!”   狼哥你看到没?我做到啦!!!   豹豹我呀,自己咬死了一只猎物诶!!!   小雪豹突如其来的兴奋劲儿打得戈尔措手不及,这和他想象中的画面差距略大,以至于向来沉稳可靠的黑狼陷入了一种短暂的、充满自我怀疑的怔愣,随后睁大了那双杏仁状的银灰眼瞳,盯着小雪豹看了又看。   甚至戈尔还抬起有爪,抵着顾祈安的脑袋固定角度,以便于他的观察打量。   被黑狼盯着的小雪豹不满哼唧。   我都咬死猎物了,竟然还不夸夸吗?!   夸,怎么可能不夸?   回过神来的戈尔心情复杂,他本来都做好了安慰小豹子的准备,谁知道家里的孩子比自己想象中的承受能力更强,那一刻作为大家长的戈尔,也不知道自己是欣慰居多,还是可惜更多。   眼底情绪不明的黑狼靠近,舔了舔小雪豹的鼻头,将原有安抚意味的舔舐变得充满鼓励,很快就得到了顾祈安愉悦的哼唧声。   像是给家长炫耀奖状的小朋友。   顾祈安:豹豹骄傲、豹豹自豪.jpg   一来一回的距离并不算近,加之在发现这只猎物前,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食了,干脆决定在原地先吃一顿。   这只小山羊的体型相对大点,有将近九斤,给一狼一豹三只乌鸦分显然不够,但也总比没吃的强。   戈尔率先将外侧的皮毛撕开,裸露出方便食用的血肉,便和顾祈安并排,低头享用这顿夜宵。   自松枝上落下来的乌鸦们也不甘落后,尖尖的鸟喙叼着肉丝撕扯,一时间他们谁也顾不上谁,都先紧着需要填充的肚子。   吃饭不墨迹,是野生动物生来就会的技能。   可能都没有二十分钟,这只小体型的猎物就被消灭得一干二净。   顾祈安哈出一口气,被碎肉填饱的肚子略微鼓起来一点,给他在这样的晚间又带来了新的热量。   吃饱后精神依旧兴奋的小雪豹转头舔了舔黑狼的侧脸,带有倒刺的舌面认认真真帮戈尔清理下巴上的血迹,顺带着也仰头让狼哥帮他舔舔脖子。   ——那里好像还沾了点儿血,黏黏的,有点不舒服。   初次咬死猎物的顾祈安被戈尔舔干净了那张小花脸,等他打了个哈欠后,戈尔起身,含着小雪豹的后颈,把懒洋洋的小家伙给提了起来,催促着对方往回赶。   “喵呜——”   顾祈安拉长声调应和着,虽然他是个小文盲,不通狼语和乌鸦语,但或许是因为天天和狼哥待在一起,听不懂归听不懂,他却逐渐能理解出对方的意思。   这大概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谁让他和狼哥关系好,这种“心灵感应”挡都挡不住。   哎!   心里正美滋滋臭屁的小雪豹落后了两步,转头就被黑狼提溜着后颈提起来向前拽了拽。   顾祈安:还我命运的后颈……   被扯着踉跄两步的熊孩子服帖了,他藏起心里乱七八糟的幻想,老老实实跟在黑狼身后,往来时的方向奔跑。   吃饱后的戈尔带着小雪豹重回他们暂时的“家”,而三只乌鸦则拍拍翅膀,转身向另一个方向飞去。   嗯……昨晚在夜聊会上说到哪儿来着?今天还有新料等着爆呢!   夜聊会成员:已经迫不及待了!   夜间的贺兰山温度很低,落雪停止后积雪虽然在融化,但受温度影响速度很慢,因此一路来回顾祈安和黑狼只能踩着积雪走。   之前晾干的毛爪子又被洇湿,毛发湿哒哒地贴在皮肉上,让顾祈安总想甩甩脚丫,躲开那些濡湿。   等终于回到原本的休憩地,顾祈安的四肢自关节以下已经彻底湿掉了,加之因为晚间温度低,爪子边缘的毛发上还结了一层细碎的冰碴子,每一次踩下去的时候都硬撅撅的,非常硌脚。   难受了一路的小雪豹几乎是在刚回到熟悉地方的时候,就哼哧哼哧开始甩腿,那副蹦蹦跳跳的架势,让戈尔以为对方在进行玩闹邀请。   戈尔:要做一个不扫兴的家长,jpg   于是——   正甩着后腿上冰碴子的顾祈安一个不注意,就被猛然从前方而来的黑影扑了个正着。   懵懵然的小雪豹被黑狼卷着从侧面的小斜坡上滚了下去,不仅爪子上的冰碴没甩掉,还又新沾了一身,等晕晕乎乎摇着脑袋聚焦视线时,就对上了戈尔无奈又纵容的目光。   顾祈安:???   不是,狼哥你纵容啥?我就是想甩个爪子冰碴子啊!!   但这一次,戈尔没能get到小豹子的意思,甚至还将顾祈安努力睁大的眼睛当成了嬉闹愉悦的表现。   戈尔:小豹子想玩,当然要奉陪到底了。   大半夜的,月亮还挂在高空,脑电波同频失败的小雪豹被黑狼蹂躏(划掉)陪玩了一番,直到气喘吁吁、浑身没劲儿地躺平在地时,顾祈安那湿漉漉的,结着细碎小冰碴的爪子才被戈尔用舌面抵着舔了舔。   潮湿的肉垫因为水迹而愈发黑亮,莹润着一层微光,黑狼滚烫的舌面一过,就将冰碴子融化得彻彻底底。   等小雪豹的四个小爪子都一干二净后,遵循礼尚往来的顾祈安立马翻身起来,准备帮他狼哥舔毛。   但是,戈尔是真看不上顾祈安的舔毛水平。   一腔热情被拒绝,小雪豹不乐意地哼哼唧唧,直到戈尔趴下后扬起脑袋,露出下巴脖颈时,他才终于呲牙弯了弯眼睛,乐颠颠地凑上来,开始帮他的狼哥洗脸。   猫科动物带有细微倒刺的舌面可以帮助清洁、梳理毛发,小雪豹粉粉嫩嫩的舌尖顺着黑狼下巴绒毛生长的方向,从上到下,一点一点滑蹭着,将那些有些凌乱的短毛梳理整齐,愈发显露出黑狼威风慑人的一面。   欣赏着自己劳动成果的顾祈安被戈尔抬爪拢到怀里,准备开始酝酿此刻的睡意。   晚间无事,而且猎物的份量也不算大,对于肉食动物来说,睡觉就是最好的储能方式。   顾祈安舔了舔嘴巴,盯着已经将脑袋垫在前爪上的黑狼看了一会儿,忽然靠着对方蹭近了一点,张嘴轻轻舔了下黑狼的鼻头。   这是一个豹豹牌的晚安吻。   狼哥,晚安呀!   小雪豹睁着亮晶晶的眼睛,似乎期待得到回应。   原本已经准备闭眼的黑狼又掀开眼皮,盯着小豹子看了一会儿,才慢吞吞探头,同样舔了一下对方的鼻头。   这对于戈尔来说,是一项经常出现在他们之间的互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的小豹子明显更加跃跃欲试。   接收到狼哥晚安吻的顾祈安高兴了,只是盯着对方乖乖回应的模样,不是那么瞌睡的小雪豹漫上几分坏心眼,便又瞪大了天生会卖萌的眼睛,再次舔了口戈尔的鼻头。   嘿嘿,这次狼哥还会给他回应吗?   嗯?   戈尔一顿,才闭了一半的眼皮再次撑起,他盯着那双叫狼根本无法拒绝的蓝眼睛,最终只能屈从。   很快,第二枚黑狼并不明意义的晚安吻落在了小雪豹的鼻头上。   但这并不是结束。   紧接着,黑狼又一次被顾祈安舔上了鼻子。   戈尔真是拿这只坏心眼十足的小雪豹没办法。   落在鼻头上的舔舐温热轻柔,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总盛满了撒娇的情绪,戈尔很难拒绝也不会去拒绝,便只能在接受了对方的亲昵后,顺着小家伙眼底的期待,一次又一次地再进行回应。   两只毛茸茸在这样的深夜里,你舔我一口,我舔你一口,整个画面莫名冒着粉红色的小泡泡,偏偏两个主角像是较上劲似的,谁都不愿意做最先停战的那一个。   直到后来,等他们的鼻头都被舔得水润晶亮后,还是顾祈安先困得坚持不住,被迫休战。   顾祈安:如果不是瞌睡,我能舔到天荒地老!!   那时候,小雪豹硬生生撑着沉重的眼皮,借用自己的最后一分清明,瞄准戈尔的鼻尖往前舔——   但沉甸甸的困倦让他失去了准头,也丧失了对方向的判断。   在顾祈安闭眼彻底睡过去的前一秒,他并不知道自己舌尖落下的位置不是戈尔的鼻头,而是那轻而易举就能咬死猎物的狼嘴。   舔嘴巴的动作在黑狼和小雪豹之间并非从未出现过,但还是让戈尔愣了片刻,毕竟以往这个动作出现的氛围,和此刻差距甚大,哪怕是一头狼,也能感受到一丝丝诡异的不同。   戈尔看了看枕在自己爪子上睡沉的小豹子,片刻的寂静后,小心翼翼靠近,探着粗糙的舌尖,学着对方的模样,轻柔地舔了一下顾祈安的嘴巴。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好舔的样子……   还有点儿甜?   是错觉吗?   戈尔凝神,盯着小雪豹的嘴巴移不开视线,直到对方睡梦中吧唧着嘴,探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牙尖,戈尔才缓缓回神。   他静默几秒钟,又一次靠近,舔了一下。   嗯,确实很好舔,也确实有一点点甜,没感觉错。   疑惑得到应证的黑狼舒了口气,他把小豹子往怀里拢了拢,垂头睡下,只是在眼睛闭了片刻后,没忍住睁开眼又上去舔了一口。   最后一口,舔完就睡。   顾祈安:zzZZ(打呼噜)(一无所知) 第26章 鸦鸦夜聊会   夜里正是乌鸦们活动的时间, 而贺兰山深处又从不缺乌鸦。   腹中装着山羊肉的白脖乌鸦领着两个同伴,一路向另一处山头飞起,很快熟悉的嘎嘎声此起彼伏, 等他们找到位置降落时,那片松枝之上已然蹲了十多只乌鸦。   乌鸦的集群性很强, 一群最多可达上万只, 他们经常在秋冬季混群游荡, 远远而来黑压压一片, 在整个自然界都是很不好惹的对象。   不过近期, 一部分乌鸦小团体选择脱离集群, 寻找“合作对象”过冬,他们零散分布在贺兰山各处, 但此刻却因八卦汇聚一堂, 呼朋唤友地聚集这片区域的全部乌鸦,形成了只活跃在弯月下的夜聊会。   作为夜聊会的主要讲师, 白脖乌鸦大佬似的拍拍翅膀, 落在松枝的最高处,他俯瞰下方的听众,浅浅咯了一下嗓子,才在众鸦期待的目光下, 缓缓张开鸟喙——   嘎嘎、嘎嘎嘎。   抑扬顿挫的乌鸦叫响彻在冬日下的山林里, 小体型的鸟雀被惊得羽毛颤颤,忍不住从窝巢中探出脑袋, 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隔着影影绰绰的松林,听到一声又一声,在深夜里堪称恐怖的低哑嘶鸣。   并不知道自己扰邻的白脖乌鸦可管不了那么多, 此刻他正说八卦说到尽兴处,连拢在身侧的翅膀都挥舞起来,甚至还觉不够,干脆呼唤自己的两个同伴,好叫他们上台进行动作表演。   很快,自带舞台效果的三只乌鸦聚在一起。   白脖的那只在最高的松枝上嘎嘎讲述,另外两只一个扮演狼、一个扮演小雪豹。   他们一会挤着身体把脑袋蹭在一起,一会儿相互用鸟喙啄着翅膀,再过一会儿亲亲热热腻在一块,干脆栽进了不知道哪只乌鸦友情赞助、充当表演道具的窝巢。   嘎——   乌鸦观众们齐齐发出唏嘘的声音,黑亮的豆豆眼几乎在夜里反射出几千瓦的光。   高空云层缭绕,缓慢移动着遮住色泽冰冷的月亮,松枝阴影下的乌鸦们听得津津有味,几乎走火入魔。   直到日出前两小时,主要讲师(白脖乌鸦)声调粗哑地干咳两声,示意今天先到此结束。   观众们恋恋不舍地离去,心里藏着一整晚听到的八卦,精神亢奋到能绕贺兰山飞十圈,恨不得立马碰见其他没参加夜聊会的乌鸦,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分享给对方,一起体会吃瓜的快乐。   于是,在夜聊会成员的努力下,某些有关于黑狼和小雪豹的八卦绯闻越传越盛,被乌鸦们口口相传、添油加醋,一路飞到了数百里之外。   但现如今,故事的两个主角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贺兰山乌鸦群内的动物明星。   简而言之,在乌鸦界,戈尔和顾祈安火了。   今天顾祈安起了个早。   他有些睡不着了。   在戈尔闭着眼睛准备再眯一会儿的时候,精神奕奕的小雪豹自黑狼的怀里钻出来,热乎乎的身体甫一接触外面的冷空气,让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不过片刻的时间,顶着满身绒毛的顾祈安就已经适应了狼哥怀抱之外的温度,正抖擞着精神,掬起一把雪往脸上撒。   冰冰凉凉的积雪让顾祈安瞬间精神,他如同自己还是人类一般,张嘴含住干净的小雪块,摩擦着牙齿漱漱口,再“呸呸”吐掉被口腔焐热的雪水。   等把自己拾掇干净后,颇有些无聊的小雪豹转头看了看睡懒觉的黑狼,便径自翘着尾巴,开始在雪堆上自娱自乐。   成熟的豹豹要学会自己玩,不能总打扰狼哥休息!   好久没堆过雪人的顾祈安打算用自己精妙的技术堆个黑狼,用于感谢这些日子狼哥对他的照顾。   他可是知恩图报的好豹豹!   说风就是雨的小雪豹立马行动,他在距离戈尔几米之外开始推着积雪往雪团的形状滚,前肢上的两个肉垫顾不过来,一会捞、一会拍,忙得满头碎雪粒时,才终于堆出一块巨型的巴洛克风珍珠式的雪球。   完全就是豹加索在世。   自我感觉良好的小雪豹先在心里夸了夸自己,随后认认真真盯着戈尔看了一会,又继续投入到堆雪狼的活动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在顾祈安塑造艺术品的过程中流逝,当日光更盛,彻底升起高于山头时,夜不归宿的三只乌鸦也迎着晨曦,自灿烂的光斑中经过,轻巧落在了顾祈安身侧。   早已经玩熟悉的乌鸦们不怕顾祈安,甚至还在他每天咪咪叫的带动下,养成了见面后先打招呼的习惯——   嘎嘎嘎。   喵喵喵呜。   双方的友好会晤结束,顾祈安盯着白脖乌鸦若有所思。   一晚上不见,怎么感觉声音哑了很多?   被盯着的白脖乌鸦略显心虚,仗着小雪豹听不懂鸦语嘎嘎两句,便立马带着同伴重新上树,开始补觉。   没得到答案的顾祈安也不怎么在意,总归鸦兄弟看起来健健康康,不曾受伤就好。   将注意力继续挪到堆雪狼上,顾祈安拿出一百二十分精神去对待,从狼脑袋、狼身体,再到狼的四肢、尾巴,每一处都经过他的精心雕琢,最终呈现出了他认为最完美的效果。   简直就是艺术!!   欣赏着自己作品的顾祈安眼睛微眯,圆圆的耳朵一抖,捕捉到了黑狼起床的动静。   小雪豹立马转身,满眼亮晶晶,冲着正伸懒腰的戈尔张嘴吆喝——   嗷呜喵呜呜!   狼哥,来看啊!这是我堆的你!   不远处的黑狼脚步微顿,伸懒腰的动作略微僵硬,他百思不得其解地盯着小雪豹身侧的不明物体看了又看。   长了腿的粑粑状雪堆,是代表什么特殊的意思吗?   小豹子看到了会跑的粑粑,所以想给他分享?!   戈尔:(试图理解)(理解失败)(眉头紧皱)(思考自己和豹豹之间的代沟)   顾祈安眨巴着眼睛,等待来自狼哥的夸赞。   一米外,盯着那满是期待的视线,戈尔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巴,头一次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   那一刻,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发出什么频率的低吼。   沉默的狼终于在片刻的寂静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发出不明意义的轻吼,就好像丧失了灵魂。   ——那一刻戈尔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   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那就去舔舔小豹子吧,这招肯定管用!   没等顾祈安尝试使用“心有灵犀”技能,就被快步上前的黑狼舔上了脑袋,眼皮、鼻头、胡须,甚至舔到最后,戈尔没忍住像昨晚睡觉前一样,轻轻柔柔舔着蹭了一下小豹子的嘴巴。   很浅的力道,像是下落的羽毛似的。   咦?   顾祈安一顿。   清理时的舔舐动作和亲昵时的舔舐本身就具有不同,落在嘴巴短绒毛上的触感让小雪豹歪着脑袋,盯向黑狼一动不动。   怎么感觉今天的狼哥有点怪怪的?   戈尔好整以暇,他沉稳自如地接受来自小雪豹的注视,甚至很自然地低头,又舔了一下对方的嘴巴边缘。   一切太过自然,让顾祈安玩雪时被冻起来的脑子有些运转不动,丁点儿怪异被他抛到脑后,很快又亲亲热热顶着黑狼的胸口,叫对方再好好欣赏一下他制作的艺术品。   ——那坨长了四条腿的粑粑雪人。   一狼一豹像是参展人似的站在雪堆前,顾祈安嘴里喵呜喵呜叫着进行介绍。   一会儿用爪子拍一拍他用雪团堆出来的狼哥结实有力的肌肉,一会儿用尾巴指一指他特意进行点睛之笔、凸显狼哥目光锐利的眼部轮廓。   顾祈安:都是我的小巧思.jpg   大坨的雪团每一处都少不了顾祈安的精心装点,当戈尔数次观察发现小豹子每指到雪堆上的一个位置,就会转头盯着他的某个部位看一看时,某个出狼意料却又无限接近事实的答案,让戈尔喉头浅浅噎了一下。   所以说,这个长了四条腿的粑粑雪堆,是小豹子堆的……他?   戈尔凝神,强大的家长滤镜一开到底、开到最大,带有欣赏性的目光扫视过整个雪堆,忽然明白了小雪豹自认为的艺术性。   确实很好看,很像他!   不对,这就是他啊!   黑狼严肃颔首,银灰色的眼瞳里充满了鼓励色彩,原本长了腿的粑粑雪人此刻落在他眼里,瞬间变成了自己专有的冰雪雕像,岂止是有几分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具有创造力的小豹子值得夸奖!!   纵容的轻吼声带有戈尔声线中特有的磁性,尤其他为显得没那吓人而主动压低声音,便越容易展露出猛兽独有且稀少的温柔,再加上眼神的配合,倒把顾祈安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雪豹轻“叽”一声,他看了眼黑狼,又转头瞧瞧自己堆的雪人——   那股兴奋劲儿褪去后,回归平常心的顾祈安重新审视自己的作品,险些被这一大团给辣到眼睛。   使劲儿眨了几下眼的顾祈安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没忍住又抬头瞅了瞅满脸欣赏、鼓励神色的黑狼。   嘶,狼哥的审美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啊……   难不成他狼哥是审丑圈的?!   陷入忧愁的小雪豹忧心忡忡地看向黑狼,长长一叹,心道怎么才能把他狼哥的扭曲审美给掰过来……   于是,转头发现小豹子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充满担忧、质疑、可惜的戈尔:???   我不知道的这两秒里,到底又发生了什么?!!狼和小豹子的代沟就这么大的吗?   认知差异横在一狼一豹之间,前者宠溺到哪怕看顾祈安堆出来坨粑粑也能夸出花来,后者则已经开始在心底思考怎么把狼哥的审美给掰正过来了。   松枝上补觉空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乌鸦:嘎嘎嘎!   笑死个鸦,嘻嘻。   小半个上午在顾祈安堆雪人的游戏中结束,先前被他送给狼哥的乌鸦羽毛,被戈尔叼着小心翼翼插到了自雕像的脑袋上,才转头催促小雪豹开始今日的训练。   奔跑、跳跃,甚至是扑咬。   近日来连续不断的追逐战让顾祈安终于被激发出了反击意识,当狩猎老手的戈尔通过小雪豹动作上的细微改变察觉到这一点时,他立马停下脚步,发出略沉的吼声,呼唤小豹子换一种训练方式。   刚一蹦子跳上山岩的顾祈安立马回头,肉垫跳落至雪地上时轻盈无声,宛若山间精灵,在太阳光下连绒毛边缘都散发着淡淡的金色。   顾祈安知道,这样相对低沉短促的吼声,是在叫他过去。   语言不通从来都不会成为黑狼和小雪豹之间交流的障碍。   喉咙里发出喵呜声做回应,顾祈安晃着脑袋走到黑狼面前,嘴巴一张一合,露着肉粉的舌头舔了一下戈尔的下巴。   狼哥狼哥,叫我干啥呀?   戈尔以吻部轻蹭小雪豹的脑袋作为回应,随即他领着顾祈安走向远离山岩,更加开阔的空地上,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嘎吱乱叫,等他们站定在中央,戈尔后退几步,留出空间。   嗯?这是要做什么?   顾祈安:豹豹疑惑.jpg   戈尔后腿蹬劲,在小雪豹的视线里,又一次摆出了熟悉的、具有压迫性的攻击姿势,随后发出沉而短的轻吼,示意顾祈安过来。   或者说,他在叫对方攻击。   默契在这个时候显露了出来。   顾祈安眨眼,同样后退半步,身体略微下压,在几个倒数的深呼吸后,猛然蹬着四肢,向黑狼扑了过去。   初次尝试主动攻击的小雪豹身上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猛劲,他生涩、稚嫩,却也大胆,虽然每一个动作在戈尔看来都漏洞百出,但近日接连的训练已经为顾祈安奠定了足够的基础。   他不会的,戈尔都可以教他。   扑咬的动作刻在野生肉食动物的骨子里,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天生知道如何去攻击。   这种原始的潜意识,最初只被幼崽们当做是和兄弟姐妹们玩闹时获得胜利的小技巧,随着时间推移,当他们在母亲身上见过更多的实战时,会逐渐将其熟练并运用到自身。   直至幼崽们长大,到了可以参与狩猎的年纪,玩闹时积累的经验和对母亲动作的观察,将演变成他们捕获猎物时最有利的依仗。   顾祈安也不例外。   他的灵魂还刻有人类的印记,但属于雪豹的身体机能却在戈尔的有意为之下,缓缓苏醒着。   扑,跳,抓,咬。   躲避,闪身,后撤,前进。   顾祈安隐约抓住了大脑里的小苗头,他的动作越发自如,充满了野性主导的下意识行为。   中途,他忽然发现黑狼有一个小小的破绽,那似乎是一个可以攻击的空缺。   小雪豹眼睛瞬间放光,他一面警惕黑狼随时可能扑过来反击的动作,一面在躲避间寻找机会。   很快,这个机会被他找到了!   荒原上的冷风带动雪粒四散,嗅闻着空气中飘来的属于戈尔身上干燥的气味,顾祈安眼神有一瞬间的凌厉,如同离弦的箭,挟着张牙舞爪的野性,借由身形的灵活轻盈,直勾勾冲戈尔攻了上去。   砰!   战意有余,力道不足。   黑狼有着体型、重量上的优势,在顾祈安以为有机可乘的瞬间,挡下了来自小雪豹的攻击,并在对方反应不急的半秒钟里立马反攻。   很快天旋地转,等顾祈安眼前纷飞的雪粒落下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地上,被黑狼用吻部抵着咽喉了。   甚至那锋利的獠牙,正轻轻摩擦在他的脖子上,彰显着猎食者胜利后的居高临下。   就差一点……   顾祈安不甘地磨牙,一眼又一眼盯着戈尔蓬松毛发下结实的肌肉看。   简直羡慕死豹了!每天晃悠在眼前是在馋豹吗?小心哪天豹豹把持不住把你的肌肉偷走!   越想越不甘心,哪怕脖子还被黑狼的獠牙卡着,顾祈安半点儿不在意,侧头张嘴,就直直往戈尔颈侧咬。   害怕自己的牙齿伤到小雪豹的戈尔立马松嘴,脑袋还没转过来,脖子上就已经挂了一只打不过所以开始耍赖的赖皮豹。   戈尔喉咙里发出微沉的呼噜声,干脆俯身笼在小雪豹身上,纵着对方在自己的脖子上磨牙撒气。   直到黑狼漂亮顺滑的颈侧毛发被豹豹的口水糊得一塌糊涂,顾祈安才舔舔嘴巴,又讨好性地啄了啄了黑狼的下巴。   对上那样一双澄澈明亮的蓝眼睛,谁会舍得生气啊?   狼肯定不舍得!   戈尔低头,瞥过自己脖子上乱七八糟的毛发,颇有些不忍直视,但对于小雪豹讨好的神情和亲昵,他却又接受良好。   等两个毛茸茸从满是脚印的积雪上站起来时,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情了。   没了接连不断下落的雪,荒芜草甸上原有的积雪缓慢融化。   尤其经过一番打闹后,底层的土壤被翻腾出来,和白雪搅合在一起,几乎熬成了一片泥潭,到处都脏兮兮一片。   顾祈安仗着狼哥的纵容,蛄蛹在黑狼怀里顶着对方的肚皮在地上打滚,睡醒时还整齐的毛发此刻乱七八糟卷在一块,就像是炸毛的拖布头似的,风格独特。   就是对于受不了脏乱的戈尔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视觉、感觉上的折磨。   戈尔本身毛发颜色更深,混杂着泥巴的雪沾上去倒也不算特别明显,但顾祈安通体灰白,黑色环状花纹尚未生长完全,等泥浆似的脏污糊上去后,他就像是变了一个品种。   从小雪豹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土豹子。   顾祈安:。   被顾祈安发现有轻微洁癖的黑狼起身抖毛,细细密密的雪粒散开在半空中,如同又下了场小雪似的。   他并不先顾着自己,而是转头提溜着小雪豹的后颈,将赖皮在原地、准备继续打滚的小脏猪往干净的空地上拖。   脏兮兮的小豹子变成了戈尔接下来的主要工作,等松枝上的乌鸦一觉睡醒起来,准备降落陪玩时,黑狼才刚刚把怀里的小脏猪给清理好。   原本沾上泥渣的小雪豹再次变得光鲜亮丽,甚至连尾巴尖尖上的绒毛都被戈尔一寸一寸舔服帖,像是喜欢打扮女儿的家长,虽然黑狼没有女儿,但是他有一只可以被舔毛毛的小豹子。   布灵布灵发光的小雪豹离开了男妈妈黑狼的怀抱,奔着养足精神的三只乌鸦去,忙完幼崽后的戈尔这才开始清理自己。   一边清理,一边盯着玩闹的小雪豹看。   冬日暖阳也算有几分温度,下雪变成了过去式,因为白日的日照充足且效果好,也就两三天的时间,松林外稀疏的草甸荒野,以及石块山体上的积雪就已经融化干净了。   树枝密集的深山依旧深埋积雪,太阳光难以达到那些更为幽深静谧的位置,只能等这一年伴随春日而来的升温,好彻底将冬季和积雪送走。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深山老林、寒冬落雪,以及无人机的离开让顾祈安猜到了过年的时间,可再之后,当大片大片的山野、天空总保持一沉不变的模样时,他逐渐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那段日子,顾祈安总习惯性地腻歪在黑狼身侧,接受捕猎训练,和狼哥在周边寻觅猎物,与乌鸦玩伴在空地嬉闹,跟着乌鸦们带来的消息而进行跋涉,寻找食物。   野鼠、野兔,甚至是意外在山野雪地间撞见的几只蓝马鸡,都是他们近期的猎物。   寒冬之下,大型猎物难见,小型猎物倒也不少,虽然抓捕过程繁琐了点儿、一顿无法彻底吃饱,但在这样的天气环境里,顾祈安已经很满足了。   整个冬日,由戈尔带着、手把手教导的小雪豹身形又长高了几分——   幼崽特有的圆润感自顾祈安身上褪去七八分,抽长的身形显出猫科动物特有的线条感,远远看过去所使用的量词终于不再是“一团”了。   不论是戈尔还是顾祈安,都在停了雪的深冬瘦了一圈,虽然不至于夸张到皮包骨的模样,但每每顾祈安靠在黑狼身上蹭到那略有凸起感的骨骼时,都忍不住再一次许愿:希望等春天来了,他们能天天吃饱!   只是比春天先一步到来的不是猎物,而是准备离去的三只乌鸦。   冬天对于乌鸦们来说已经过得差不多了,在期待春季彻底到来之前,他们已经做好了重新回归集群的打算。   散落在贺兰山深处各个地方的乌鸦们,正期待着属于他们的重聚。   乌鸦们离开的那日是个阴天,积雪早就融化了大半,只有小雪豹堆的“四不像”还插着根乌鸦羽毛,顽固地剩下一大坨在冷风中矗立着。   快要进入尾声的寒冬起了些许薄雾,朦朦胧胧笼罩整个山间,仿佛为其披上了一层薄纱。   美得静谧。   顾祈安睡醒的时候还很迷糊,他隐约感觉在梦里听到了乌鸦嘎嘎的叫声,只是等他彻底睁开眼皮,看向乌鸦们经常休憩的松枝上时,却发现空荡荡一片。   是夜游还没回来吗?   这样的想法才升起来,准备从狼哥怀里爬起来伸懒腰的小雪豹,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硌在了爪子上。   那是什么?   顾祈安眨眼,爪子反向捞起来什么,慢吞吞往自己面前扯。   然后,他像是视线被什么给刺了一下,猛地瞪大眼睛,残存的困倦分毫不剩,整个豹都陷入到了一种震惊的状态。   我是谁?我在哪?我准备干什么?   顾祈安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叽,他偏头张嘴,迅速轻咬了一下戈尔的耳朵,在对上黑狼朦胧的视线后,发出无声尖叫——   狼哥,豹豹我呀,成豹发户啦!!! 第27章 豹发户   躺在顾祈安肉垫正中央的, 是那条他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金链子,沉甸甸的重量令其存在感十足,交错的圆环金光熠熠, 在晨起的日光中闪烁着无与伦比的光泽。   难得有近距离欣赏金链子的机会,顾祈安抬头瞅了瞅四周, 见乌鸦们不在, 便小心翼翼用爪子上的尖指甲, 勾着将金链子往嘴里送, 轻轻一咬, 就能看到一截模糊的痕迹。   好像真的是真金诶!   顾祈安眨眨眼, 蓝色的虹膜都快被金子给晃出流光了。   他低下脑袋,用爪子小心扒拉着金链子, 翻翻找找, 终于在连接的环扣内侧看到了一行小字——   AU999,哇塞!是真金!   这挂脖子上死沉, 闪烁的都是富有的光啊!   试问他不豹发户谁豹发户啊?   顾祈安瞪圆了蓝眼睛, 转头想给狼哥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只是等视线对上后,他发现兴奋的只有他一个。   甚至即使眼睛被金链子上的反光给刺到,黑狼也不动如山, 面色沉稳到连眼皮子都没多抬一毫米。   小雪豹勾着金链子往黑狼眼前甩, 甩得那金灿灿的家伙叮呤咣啷直响,但也没能吸引黑狼再多看一眼。   戈尔对小雪豹的兴趣, 可比对金子的大多了。   可恶, 动物世界的大家怎么都视金钱为粪土啊?!这样显得豹豹很没见过世面诶!!   愤愤于狼哥不识货的小雪豹捧着金链子又看了几眼,随即翻身起来,四处寻找乌鸦们的身影。   他可是拾金不昧的好豹豹, 手里这布灵布灵的金链子还是物归原主得好。   虽然也确实有点舍不得。   松枝、山崖、石壁、旷野……   顾祈安的视线掠过四周,他知道乌鸦们经常出现在什么地方,也知道他们习惯在哪里休息,只是等目光挨个扫过一遍后,他却一无所获,甚至除了插在“四不像”上的鸦羽,这附近再不见其他乌鸦羽毛。   乌鸦们这一趟夜游也出去的太久了吧?   小雪豹心里念叨着乌鸦伙伴们心玩野了、都不想回来,但动作还是很老实,他谨慎地用尖牙轻轻挂住金链子,踩着轻盈的步伐,试图在这片空地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来暂时安置鸦鸦们的贵重物品。   石块上?没化干净的积雪上?小树杈上?   顾祈安看了又看,总觉得每一个地方都不太合适,万一他一个没注意,被其他外来乌鸦盯上这亮晶晶怎么办?到时候等他的鸦鸦伙伴们回来估计要难过死。   为了避免金链子遗失、防止乌鸦伙伴们回来不开心,顾祈安在一番纠结后,选择暂时将其套在自己的脑袋上。   当然,人用尺寸的金链子就算再粗、再大号,也套不到小雪豹又长大一圈的脑袋上,但却能正好拢住他的两只圆耳朵,像是额饰吊坠似的,落在他的脑门中间,完全适配。   此刻的小雪豹看起来像是个贵气的蓝眼睛小公子!   帮助乌鸦们保管金链子的顾祈安一整天都小心极了,不论是和狼哥进行捕猎、扑抓训练,还是被对方按着舔毛,他几乎提着一百二十分的注意力放在头顶的金链子上,生怕把东西磕了碰了。   只是等啊等,直到白日的太阳东升西落,直到顾祈安堆的“四不像”又融化了一点,直到插在上面的羽毛歪了些又被黑狼用吻部顶正,顾祈安也没能等来晚归的乌鸦们。   晚霞弥散整片天空,金橘色笼罩云层,隔着不知道多远的距离,顾祈安甚至能看到遥远天边已经挂上了半截月亮。   小雪豹立起来的猫耳朵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向后压平,飞机耳似的大猫垂头丧气,因着心情的影响,那挂在他脑袋中间的金链子似乎都暗淡了几分。   半米外的戈尔懒洋洋伸了伸腰,他的尾巴安静地垂在身后,自“四不像”旁侧经过,有力的爪子踩在荒草地上悄无声息,就那么走到了顾祈安身边。   略有磁性的轻吼唤回了小雪豹的注意力,他耷拉着脑袋,一头埋到黑狼的胸前,蹭着对方厚重的毛发,喉咙里发出低落的哼唧声。   并不是乌鸦伙伴们玩野了不想回来,而是他们已经离开了。   也不是乌鸦们马虎大意,将金链子落在了这里,而是他们将其作为送给陪玩对象的分别礼物。   想通一切的小雪豹深深叹了口气,他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也知道狼哥和乌鸦们的合作不会一直持续,只是他没想到这天到来的这样快……   就像是一场你看过天气预报却无法避免的暴风雨,降雨时间和概率明明确确摆在那里,虽然不是每一次都准,但它迟早会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现在的小雪豹,就是被这场暴风雨给淋了满头水的潦草小狗。   哎。   怎么也不和豹豹道个别呢……   心情郁郁的小雪豹又拉长调子哼唧了两声,他顺着黑狼搭上来的爪子力道,缓缓靠着对方的身体趴下。   顾祈安原本低着的脑袋,被戈尔一点一点由下到上,舔着侧脸、下巴给带动着地抬了起来。   等他与那双银灰色的眼瞳对上视线时,顾祈安感受到黑狼在靠近,然后轻柔又小心地舔了一下他的眼角。   迟钝的潮湿感被神经感应,顾祈安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眼睛里竟然浮上了眼泪花花。   怪不得有些模糊……肯定是因为风太冷了!   才不是豹豹想哭呢!   坚决不承认自己因为乌鸦们离开而难过的小雪豹抽了抽鼻头,在嫌弃自己丢豹的同时,他狠狠把脑袋重新藏在黑狼胸前,避免自己的糗样被发现。   就是狼哥也不可以!!   戈尔垂眸,舔了舔小雪豹的脑袋。   对于乌鸦们的离开,戈尔心知肚明——   那时候正值深夜,怀里的小雪豹睡得东倒西歪、胡须颤颤,或许是梦见了什么,那不安分的小爪子时不时就往戈尔嘴边送。   夜半醒来,将小雪豹的爪子从自己嘴巴上第四次扒拉下去的戈尔,刚重新摆好睡觉的姿势,三角状的耳尖颤了颤,便在寒风阵阵的夜色间捕捉到了某些动静。   他抬头,看到自远方回归,拍打翅膀落在自己不远处的乌鸦。   白脖乌鸦依旧是领头者,他站在最前方,尖尖的鸟爪上抓着一串反射出金光的链条。   戈尔眯眼,脑袋压低,轻轻靠在小雪豹身侧,对白脖乌鸦跃跃欲试想要靠近的意图,只当睁一眼闭一只眼。   白脖乌鸦压着嗓子发出很低的嘎嘎声,似乎也是怕吵醒小雪豹,他蹦蹦跳跳上前,绕在爪子间的链子金光灿灿,被小心翼翼塞到了雪豹玩伴的爪子边。   小雪豹睡得沉,爪子也压得实,白脖乌鸦努力半天都没能将链子塞进去,只能沙哑嗬嗬两声,试图得到黑狼来帮助。   见乌鸦哼哧半天都没成功,戈尔懒洋洋探出爪子,抵着将小雪豹的前肢垫起来,留了半截小空隙。   白脖乌鸦见状,立马将金链子塞了进去,随后拍拍翅膀,又看了眼自己的玩伴,这才转头离去。   趁着夜色,三只乌鸦提着个小袋子(鸦鸦们的收口袋)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松林间,戈尔眯眼朝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将链子往小雪豹的爪子下拢了拢,才重新垂头,安然睡下……   时间回归到现在,戈尔颔首,盯着脑袋还埋在自己怀里的小豹子。   大半个冬天,顾祈安都是在黑狼和乌鸦们的陪伴下度过的,如今忽然少了三个熟稔的伙伴,就是他再小太阳、再没心没肺,也得缓上那么一会儿。   五分钟,当然也可能是十分钟——   小雪豹把自己的整个脑袋都藏到了戈尔胸前温暖、密实的厚重毛发里,黑亮潮湿的小鼻头堵着气息,呼哧呼哧将滚烫的呼吸全部吐在戈尔胸前,就是惯能忍耐的黑狼都被那烫度给灼了一下。   直到深埋的动作将小雪豹的脸蛋、耳朵挤变形到有些发麻,他才慢吞吞后撤,自戈尔的视线下露出一张被蹭得乱七八糟的毛绒豹脸。   格外潦草,如同黑白的素描画被谁用手狠狠抹了一下,连睫毛都翘成了相互打结的模样。   盯着黑狼瞳孔深处那个潦草的自己看了看,顾祈安清了清嗓子,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冲戈尔挤出来一个呲牙的小表情。   小小宣泄了一下情绪的小雪豹眼白处还略有些发红,衬得蓝眼睛越发亮得水润了。   他脑袋上的金链子歪歪斜斜,几乎要从一侧的圆耳朵上掉下来了,像是个落难的异域豹豹王子,偏偏当事豹毫无所觉,还忽闪着大眼睛巴巴盯着黑狼,又软又绵,让戈尔连带着獠牙、齿根都有些酥酥得发痒。   想舔。   想狠狠舔一顿小豹子。   但是也只是想想,戈尔并没有为自己的想法付出行动。   他略俯着脑袋,盯着小豹子看了一会儿,最终只是抬起前爪,轻轻勾着顾祈安脑门上的金链子,小心地将其调整好位置。   歪斜的金链子被戈尔摆正,微凉的狼爪蹭过皮毛,偶尔一两下会划过顾祈安的皮肤。   被脑袋上触感惊醒的小雪豹回神,在黑狼的提醒下,他重新想起来了这条原本属于乌鸦们的贵重物品。   哎。   顾祈安幽幽叹了口气,一只爪子绕在脑袋侧面,用肉垫摸了摸亮闪闪的金链子。   没有当面道别,但还送这么大一份离别礼物,他的乌鸦伙伴们是真的大方!不愧是他鸦哥!   分别后的低落被顾祈安天马行空的想法冲散了很多,情绪调整速度很快的小雪豹仰头蹭了蹭黑狼落在自己脑袋上,尚不曾离去的爪子,喉咙里哼唧两声,算是过了这茬。   哼,等以后再和乌鸦们见面,他一定要教会他们不止见面要打招呼,离开也要说拜拜!!!   前一晚试图叫醒小雪豹但没成功的乌鸦:好大一口锅,差点砸死鸦!!   贴在黑狼怀里好一阵腻歪的小雪豹,挥开了那点儿乱七八糟的情绪,他晃动着身后的长尾巴,歪头在戈尔的眼睛倒影上观察自己头戴金链子的帅气模样。   不得不说,乌鸦们的审美还是挺不错的,瞧瞧着大粗金链,亮晶晶,谁戴上谁就是此片山间的首富!是山大王!   新出炉的小豹发户开始臭美了,他扭扭捏捏欣赏着自己的模样,心绪彻底明媚,又紧紧贴上去舔了舔黑狼的下巴。   嘿嘿,谢谢狼哥安慰我!   狼哥真好,狼哥贴贴!   见小雪豹情绪好转,戈尔忽然起身,行走至略空旷的荒草地间。   眼下太阳已经彻底落到了西山,整个天空昏暗无光,当最后一丝金橘色的光源自山头隐没,消失不见时,戈尔已经越过草甸,一跃跳至边缘处高出一米的大型石块。   黑狼身形壮硕,动作矫健,跳跃、落地的动作分分毫毫都充满了另一种凌厉的美感。   当他撑直四肢,稳站在石块上时,如同战场上身披黑色大氅的将军,气势足到顾祈安感觉眼前的这一切就像是大制作的电影海报似的。   只是狼哥准备做什么呢?   小雪豹干脆一屁墩坐下,支棱起后腿挠了挠耳朵。   正当顾祈安等候黑狼动作的后续时,却见戈尔仰头,冲着深空那悬挂着的明月发出嚎叫——   那嚎叫声野性十足,宛若撕裂整片夜空的利刃,响彻山野,贯穿高空细密的云层,几乎能碰触到月亮。   层层叠叠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声赛过一声,寒意凛然,如同一个古老而恐怖的传说,让附近山林中的小生物都忍不住仓皇逃窜。   其他小动物们听到这声狼嚎在害怕,但顾祈安听着却满心兴奋,像是个小迷弟似的,晃动身后的长尾巴为其打节拍。   天哪!   这可是能近距离感受狼嚎的现场版,简直太酷了!   嗷呜——   拉长调的狼嚎比顾祈安的小猫叫、小鸟叫更具有震慑性,荒原辽阔,声音在山石间回荡,大抵是其中蕴含的野性凉过于超过,哪怕是顾祈安,都被这震撼的狼嚎声给勾出了兽性。   发痒的牙尖在舌面上蹭了蹭,一骨碌翻身起来的小雪豹屁颠颠奔着黑狼的方向跑,他身后的尾巴晃来晃去,如同潜藏在戈壁滩上的长蛇,笼络出半截阴影。   跳跃技能早就熟练的小雪豹动作利索,等挤着站在黑狼身侧后,他偏头学着戈尔的动作,四肢撑劲、身体站直,尾巴低垂在身后,昂首挺胸抬头,目光直指苍穹的方向。   动作一比一复刻了,接下来就该声音了。   顾祈安深深吸了口气,气沉丹田,目光坚定地仿佛要入党,然后他仰天长啸出声:   喵——喔喔喔叽——咳咳咳!   小猫叫后半段劈了叉,一下子破音成了小鸟叫,再加上气息不足,小雪豹还没耍上威风,就哼哧哼哧咳嗽个不停,甚至连带着将黑狼的嚎叫声也给影响地拐了个弯。   戈尔停止了声带的震动,颇有些无奈地低头看了看脑袋咳成拨浪鼓的小豹子,银灰色的眼睛里满是纵容,似乎永远都能够原谅对方的一切胡闹。   他低头,粗糙的舌头舔上小豹子的后颈、脊背,如同在帮顾祈安顺气似的,等咳嗽终于缓解,戈尔用吻部蹭动小雪豹的喉咙,似乎在问他有没有事。   顾祈安鼓着腮帮子,一脸丢豹样儿。   谁家好豹豹会嚎叫时呛到口水啊?!这也太逊了吧!!   学习狼嚎,从开始到放弃。   选择躺平的小雪豹撅着屁股坐在戈尔身侧,他抬着肉垫拍了拍黑狼的脖子,嘴里嗷呜几声,便眼巴巴盯着对方不放。   狼哥,豹豹还想听!   心有灵犀一点通技能再一次上线,戈尔福至心灵,就那么自然地get到了小雪豹的意思。   只是原本顺从本能张嘴嚎叫的动作,在此刻被顾祈安充满期待目光的有意注视时,反倒叫戈尔有些不好意思了。   厚重细密的黑色毛发掩盖了戈尔面庞上的一切变化,天生冷质感的眼瞳藏尽情绪,倒是没叫小雪豹发现他狼哥那一瞬间的僵硬。   根本无法拒绝小豹子撒娇的黑狼清了一下嗓子,他向前一步,再次抬头,流畅自然的嚎叫声瞬间自喉咙深处溢出,比德芙还丝滑,听得顾祈安没忍住来了个海豹鼓掌。   啪啪啪!   狼哥,再来一个!   旷野辽阔,山间松林影影绰绰。   动物界大多数情况下,只有身处狼群的狼才会嚎叫。   一旦某个个体被群体赶走,亦或是主动选择远离狼群,失去同伴、且不在寻找伴侣阶段的孤狼会选择沉默。   ——没有同伴,嚎叫也毫无意义。   戈尔自离群独行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叫过了。   没有同伴,不需要与搭档交流,那么嚎叫也别无意义,戈尔自然也不会浪费功夫在这件事情上。   但遇见小雪豹后的今晚,某种兽性作弄的冲动重燃,让黑狼来了兴致,这才难得嚎叫出声。   这是他成为独狼后,第一次放纵自己的声音,却意外地收获了来自小豹子的喜欢。   现场体验了一下8D立体声环绕的音乐会,顾祈安满足了。   他像是大明星的小助理似的,凑在戈尔身侧,一会儿帮对方舔舔下巴,一会儿揉揉狼哥嚎累的喉咙,忙得不亦乐乎。   直到午夜过半,不消停的小雪豹被戈尔捞在怀里,舔了舔脑袋。   此刻距离太阳升起不超过三小时,没什么瞌睡的顾祈安还很兴奋,见小豹子没有睡觉的打算,原本卧下的黑狼重新站起来,尾巴轻轻扫过顾祈安的身体,然后往另一个方向走了走。   只是几步,他又停下,回头看着顾祈安。   咦?   这是准备去找猎物吗?   小雪豹晃了晃脑袋,立马顶着脑袋上的金链子跟了上去,只是刚刚靠近黑狼,就见对方转而后退,行至“四不像”身侧,仰头叼下了那只插在上方的黑色羽毛。   顾祈安一愣,他盯着又一次走到自己前方的黑狼顿了顿,终于反应过来——   他们也要离开这个地方了,所以狼哥才会带上豹豹送他的小礼物。   这就要走了吗?   突如其来的离开消息打得顾祈安有点措手不及,他转头盯着自己住了小半个冬季的荒芜草甸,目光一寸寸扫过四周,最后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就晃悠着脑袋跟在了黑狼身后。   冬天快结束了,他和狼哥也该有新的目的地了!   所以,下一个地方要去哪里呀?   自我调整好、很快恢复活力的小雪豹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他追在黑狼身后,迎着月色,一路往日出的方向走。   反正他只要跟着狼哥就好。   在戈尔与顾祈安准备换地盘的时候,几百公里之外的狼群终于找到了一块比较满意的新栖息地。   每天日出时分,乌兰巴图会带着一个亚成年的女儿分头行动,巡视领地、警戒四周。   而今天正好轮到乌尤,阿茹娜则留在原地,看护两只小狼。   之前半路遇见的大乌鸦与他们同行至此,在不远处的树枝上暂时安家,中间有好几次狩猎都是乌鸦带来的消息,因此阿茹娜也放心乌鸦落在地上,与两只小狼扑闪着玩闹。   只是没过几分钟,远处传来了高高低低的鸟鸣,原本陪玩的大乌鸦一个激灵,猛地蹦跶到松枝上,在片刻后迎来了一只比他略娇小一点的乌鸦。   那是他吵架后暂时分家的妻子。   嘎嘎嘎!嘎嘎!   老婆!老婆我在这里啊!老婆!   乌鸦妻子落在松枝上的瞬间,迎头就给了丈夫一翅膀,被打的乌鸦只嘎嘎赔着笑,亲昵靠了过去,用鸟喙啄了啄对方的羽毛,随即献宝似的,从他暂居的松枝顶端,抓来一个亮晶晶的圆环。   那是一个银白色的易拉罐拉环,布灵布灵反着光,被乌鸦妻子收下当做了爪子上的装饰物。   消气的妻子拢拢翅膀,很快将吵架的不愉快忘在脑后,开始热情地给丈夫分享自己前不久从夜聊会上听来的八卦后续——   嘎嘎,嘎嘎嘎!   就那个狼和那个小雪豹啊,他们巴拉巴拉……   松树下,亚成年小母狼阿茹娜和两只小狼挤在一起,瞪圆了眼睛盯着树上喋喋不休的乌鸦,又一次听到了熟悉的八卦。   所以,那头住在另一个山头的同类公狼,真的生出了一只小雪豹吗?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八卦的力量是强大的,巡视完领地的乌兰、巴图、乌尤刚回来,就听了一耳朵数日前吃瓜的后续。   乌尤眼睛一亮,立马挨着阿茹娜坐下,津津有味地听着后半部分。   而站在不远处的巴图、乌兰相互对视,均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   母狼领袖乌兰慢吞吞坐下,缓缓思考着乌鸦带来的消息。   比起孩子所认为的那头雄性黑狼自己生了个小豹子,乌兰更倾向于可能是对方骗了哪只母豹子的感情,这才有了母不详的小豹子。   风评被害、变成渣狼的戈尔:???   矮了一个辈分喜当儿的顾祈安:???   而八卦源头的传递者——白脖乌鸦和他的两个小伙伴们已然功成身退,但有关于戈尔和顾祈安的绯闻,则开始向整个贺兰山扩散。   乌鸦们的影响力,不可小觑。 第28章 寻物启事   伴随黑狼和小雪豹重新踏上征途的同时, 保护机构的教授和工作人员们也结束了春节假期,赶上回程的火车,一路咣当咣当从全国各地重回大西北。   风沙, 戈壁,荒滩, 以及矗立在黄褐色土地上纯白的风力发电机。   此刻, 望着熟悉的景色, 坐在火车上的年轻人和身旁的同事感慨道:“也不知道戈尔和恩和怎么样了, 不过一整个春节, 定位项圈上的摄像头应该能捕捉到不少画面。”   “希望他们都平安。”   同事笑了一声, “我才知道,有个大博主转发了咱们保护机构下的视频, 连我侄女都变成了戈尔、恩和的小粉丝, 吃年夜饭那天还着实冲我打问有关于他们的事情呢。”   年轻人也乐了,“现在的人呀, 都喜欢毛茸茸, 看着就治愈。加班回家看看这种视频,压力都轻松不少!”   “就是,”同事:“就连我老婆都想问,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可以提前分享的。”   “马上就能见到他们了……不过, 也不知道贺兰山狼群怎么样了。”   在工作人员们离开保护机构回家过年之前, 布置在野外的红外相机只捕捉到巴图、乌兰带着狼群准备离开、迁移的身影,但对于他们要走多远、准备去哪儿安家, 缺乏观察机会的人们却一无所知了。   同事摇了摇头, “估计今年得重新进山布置一下红外相机了,顺便去林子里检查一下,排查看看那群偷猎的家伙有没有留下陷阱。”   说到偷猎,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死去的小公狼阿来夫,神情不由得有些低落,但很快,隔壁卧铺传来的讨论声,让两人没工夫再思考这些事情——   “今年八九月,贺蘑就熟透了,到时候哥几个约着进山采蘑菇走?”   “那行,正好我有认识的牧民,可以骑摩托领路带我们进山,要是天气好,还能住一夜煮点羊肉蘑菇汤喝!”   “还真别说,你一提这事,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那人砸吧着嘴,似是在回忆羊肉蘑菇汤的滋味,“要我说,贺蘑揪面是真香,杠杠的!”   “是啊,今年多采点,到时候给我南方的朋友们也寄点过去,剩下的我就去山下卖钱,赚点小外快给我闺女买洋娃娃!”   ……   工作人员和同事对视着咽了咽口水,被隔壁的路人勾起了食欲,要不是忙着去保护机构打上班的卡,他们也想先去吃碗面的。   贺蘑的滋味,确实霸道,谁吃了谁忘不了!!   嘴馋的两人从火车换成越野车,颠簸了几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回到了熟悉的保护机构。   工作人员上班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电脑,连接定位项圈,一边导出视频记录挨个回看的同时,一边将满格电的无人机放出去,一路追着定位走。   定位项圈内摄像头所能拍摄到的画面角度有限,但也聊胜于无。   工作人员开了倍速观察,见一整个冬天黑狼都和小雪豹待在一起,这才松了口气,甚至还有心情调侃道:“我是没想到,乌鸦不止能陪玩小狼,现在竟然连小雪豹都带上了,这算是保姆专业户吗?”   正说着,盯着视频的同事忽然咦了一声,轻声道:“我怎么看着,恩和脑袋上戴了个金闪闪的玩意儿……”   两人一顿,立马将画面暂停、放大,即使数倍后的图像有些发糊,但也足够他们认出那是一条手指粗的老板金链。   金灿灿的链子套在小雪豹的脑袋上,一闪一闪在太阳下反着光,被戈尔脖子上的项圈摄像机捕捉了个正着,处处彰显着富裕的气息。   工作人员愣了愣,讷讷道:“这金链子的样式,我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同事附和了一句我也觉得。   片刻的沉默后,年轻人猛地起身,将自己的抽屉翻得乱七八糟,自最里面找出来一张彩印的寻物启事——   配图是个穿黑T恤的老大哥,脸上被打了很不走心的码,最显眼的是他脖子上的金链子,被ps用红圈圈着,配文:   在贺兰山露营,丢了条金链子,能找到就找,找不到拉倒,随缘,以及归还者有奖。   每年贺兰山发出的寻物启事也就几个,能留下印象的不多,偏偏这位老大哥的配文有意思,给工作人员留足了印象,这才能从犄角旮旯里给重新翻出来。   刹那间,两人面面相觑,心道几年前游客丢失的金链子,怎么就突然出现在了恩和的脑袋上?   这丢东西的时间,也对不上啊?   当工作人员们疑惑金链子怎么落在小雪豹头上的时候,顾祈安正在隐约有春意弥漫的贺兰山深处招虫逗鸟,玩得不亦乐乎——   冬日进入尾声,早春紧挨着上一个季节急匆匆赶来,甚至不等贺兰山深处的积雪彻底融化,不少树枝、土壤间都冒头了嫩生生的浅绿。   于是,就在顾祈安正期待着春天到来的时候,率先而动的鸟雀、昆虫已然带着春来的消息开始四处活跃了。   这片原始次森林,似乎已经开始褪去灰绿,重燃新绿了。   贺兰山远看灰白,让很多外地人误以为这里没有原始森林,但实则翻过海拔2000米以上的山峰后,便能看到大片的松柏云杉,层层叠叠,甚至有些地方密到连人都进不去。   如今,冬季的尾巴还在山中留了些许痕迹,接近海拔3000米的山头明晃晃裸露出了阴阳山的痕迹,一面是茂盛的原始森林,一面是光秃秃的岩石和草甸。   而此刻,跟着黑狼走在阴阳山分界线上的顾祈安,便欣赏到了这样纯天然的壮丽景色。   高山之上,视野开阔。   一阴一阳,宛若两个世界。   阴阳交界处,小雪豹追着一只飞不高的菜粉蝶蹦蹦跳跳。   他前方两米多的位置,则是慢悠悠前进的黑狼。   似乎是因为熟知小雪豹爱玩好动的天性,戈尔走路的速度很慢,到了几乎可以与乌龟媲美的程度,一步轻晃一下,只嘴里小心叼着根黑亮的羽毛。   那羽毛的状态看起来很不错,色泽乌黑、不染灰尘,就连边缘的羽枝都还整整齐齐,哪怕经过数日的路途,不曾凌乱分毫。   可想而知,羽毛的持有者将其保存得很好。   ——这是顾祈安偷拔乌鸦羽毛送给狼哥的礼物。   而黑狼也很珍视小豹子给他的东西。   走走停停,戈尔偶尔会轻咬羽根,顿在原地等会儿后面玩闹的小雪豹。   若是对方落下的距离远了,他才会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轻吼,像是催促,但也并不急切,只等着小豹子与自己之间的距离再一次拉近,戈尔才会继续转身往前走。   一狼一豹宛若冬末早春之际的漫步,优哉游哉,看着就让人通体舒畅。   自从深冬之时离开原本的休憩地,一路上戈尔带着顾祈安朝向另一处山体前进,中间可能度过了将近十天的时间。   因着积雪消融,狩猎难度相对降低。   赶路期间,运气不错戈尔撞见了一头于日出时分在草滩上觅食的马麝,经过一场短暂的追逐便很快拿下猎物,保证了赶路所需要的热量。   甚至在这一场不难的狩猎过程,训练略有小成的小雪豹自告奋勇,谈不上真正加入捕猎,但也多多少少有点参与感,在马麝躲避戈尔的追捕时加入战场,挡住了猎物试图逃跑的方向。   半途掺和一脚,顾祈安的体验答卷是超爽!   那天,勇敢挡路的小雪豹得到了黑狼从马麝身上撕下来的第一块鲜肉。   不过当然,第一块肉向来都会被戈尔给顾祈安,就像是某种习惯,或者说是明目张胆的偏爱。   那顿马麝肉让黑狼和小雪豹于赶路中途填饱了肚子,接下来的几天虽然没遇见相对大体型的猎物,但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却不少——   季节交替之际出来找食物的黄鼠,山间路过小湖滩时里面的游鱼,扑棱着翅膀却飞不高的蓝马鸡,亦或是好几只一起探索外界的呱呱鸡……   戈尔对这种小型猎物的兴趣属实不大,但途中见小雪豹总探着脑袋看,便也纵着对方的好奇和兴奋,会主动抓来一两个猎物给小豹子换一换口味。   难找猎物的寒冬一过,万物复苏,就连蜥蜴和蛇也都出来凑热闹。   期间戈尔甚至准备给顾祈安抓条没毒的蛇当零嘴,被吓得差点儿跳起来的小雪豹连连拒绝,投喂上瘾的黑狼才可惜地放弃。   于是,因为戈尔对幼崽的娇惯和连续性的小零嘴投喂,导致季节交替的短短几天里,戈尔还是威风凛凛的雄壮模样,但顾祈安却肉乎了一圈,甚至一冲着他的狼哥呲牙笑,还能挤出来一层软软的双下巴。   那是戈尔近日来很喜欢舔的位置,又软又绵,让狼有点想咬着嘬一口,但他总是没能实践。   顾祈安:可恶,变成肥豹豹被狼哥笑话了!   但是有双下巴也还是可爱豹豹!   纵容又宠溺的大家长喜欢抓不同的小型野味来投喂小豹子,很快,顾祈安一跃升级为深山美食家——   刻在他心里的美味排名单上增加的食物越来越多,但马鹿肉却一直遥遥领先,哪怕只吃过一次,也依旧被顾祈安视为心头白月光、朱砂痣的存在。   他以后学成了,一定要抓马鹿孝敬狼哥!   深山无历日,顾祈安跟在戈尔身后赶着路,过着模糊的时间,直到最近他们步行至阴阳山头,扑着菜粉蝶差点儿栽到在黑狼怀里的小雪豹,忽然发现狼脖子上的定位项圈又开启了摄像头。   抬头看了看天空,刺眼的太阳挂在远方,但显然此刻并不属于项圈摄像头开启的时间段,所以……   上一秒注意力还在蝴蝶身上的顾祈安眼睛一亮,下一秒则干脆扑在黑狼怀里,眨眼盯着那副项圈丝毫不挪动一下。   摄像头在非运作时间段打开,那说明保护机构的工作人员们都回来上班了!!!   不知道小豹子怎么又兴奋起来的戈尔用下巴蹭了蹭顾祈安的脑袋,那只被吓得乱飞的菜粉蝶顺着阴阳山一侧的树丛飞走,很快就没了踪迹,等顾祈安乐完自黑狼怀里爬起来,转头一看,哪里还能找到自己的小目标。   找不到小蝴蝶的顾祈安也不气,他呲着一口雪白的小尖牙,亲亲热热挤在黑狼身侧,余光瞥见他送出去的羽毛礼物还被戈尔完好无损地叼在嘴里,顾祈安更开心了。   嘿嘿,他送的羽毛狼哥有好好保管诶!   每天总能找到开心事的小雪豹晃着身后的尾巴,对不久后会到来的无人机充满了期待,虽然无法和无人机背后的保护机构进行交流,但只要有无人机在,他就心里多一份安全感。   ——这份安全感并不是针对大自然里的其他野生动物,而是针对任何可能顶风作案,为赚钱不择手段而出现在深山老林中的偷猎者。   那两个被埋起来的捕兽夹,终究是在顾祈安心里留下了一片不小的阴影。   被小雪豹满心期待等着回归的无人机,在四天后追了上来。   高空之上细微的嗡鸣声由远及近,而本该注意到无人机的顾祈安却被另外一件事吸引了目光,正直勾勾仰头盯着。   只见在阴阳山裸岩的那一面凸起石山上,歪歪斜斜挂着个黄褐色的小玩意儿,距离太远,看不清具体是什么,正随晨间的风而簌簌发抖,似乎坚持不了多久了。   “喵呜——”   小雪豹一嗓子喊住了走在前方的黑狼,等戈尔回头看向他时,顾祈安立马晃着尾巴,脱离原来的行迹轨道,向另一侧偏移。   像是个被路边野花吸引走的小朋友,永远也安分不了。   对于小豹子突如其来的行为,戈尔并没有觉得为难,甚至还很有闲暇地转身陪同。   家长界,戈尔一定是最不扫孩子的兴那一个!   好不容易追上一狼一豹的无人机也老老实实追在后方,给远方的保护机构传递着最新画面——   “放大,对对、再放大一点,”同样回到工位的教授使唤着自己的学生兼下属,“把恩和脑袋上的金链子截个图,那张寻物启事上有联系方式,小张你赶紧去联系一下。”   “好的,老师。”   被叫作是小张的年轻人点头,他有些迟疑道:“要是人家还准备把金链子要回去,咱们怎么办啊?难不成专门进山用麻醉剂放倒恩和去取链子吧?”   “不管怎么说,也得先告知失主,至于后续怎么办,到时候看情况决定吧。”   教授摆了摆手,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无人机画面里,他盯着镜头里的小雪豹看了片刻,迟缓道:“一个冬天过得,怎么感觉恩和更圆润了?”   工作人员附和,“我也觉得,脸蛋身体好像胖了一圈,看来戈尔真的把恩和喂得很好,这简直比狼群养小狼还宠……”   最初人们对黑狼和小雪豹的猜想定位成了猎食者和储备粮的身份,甚至不断有人推断小雪豹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喂大的储备粮才更耐吃。   但是,时间总能说明一切。   虽然时至今日,大家也无从理解戈尔到底为什么要半路捡来一只雪豹幼崽养在身边,可事实表明,这只小豹子不仅活过了冬天,还被单身的亚成年雄性黑狼养得很好。   光看那一身软乎乎的小肥肉和干干净净的毛就知道,好坏与否,围观者的人类自能判断。   一整个春节的断联,让戈尔、恩和积累的粉丝网友们着急了许久。   保护机构的工作人员干脆加了个班,将整理好的部分视频统一放了出去,甚至还借由官网账号,专门艾特了博主野生发现者,算是形成了一种推广贺兰山野生动物保护的良性循环。   很快,主角是黑狼和小雪豹的视频新鲜出炉,被时刻关注消息的野生发现者转发到了自己的账号之下——   【哈哈哈哈小雪豹怎么胖了好多啊,演我过年后的状态,直接胖十斤!实在是妈妈做的饭太好吃了!】   【戈尔好会养崽啊,意想不到的天赋被发觉了呢!】   【之前是谁信誓旦旦说戈尔把恩和当储备粮的?快出来看看,戈尔分明把恩和当自己的小宝宝养!谁家储备粮能被喂这么肉乎啊?】   【好可爱呜呜呜,毛茸茸治愈了我过完年回去上学的悲痛心情,脑袋上戴装饰的恩和宝宝也好可爱呀!】   【啊啊啊忘记说了,戈尔、恩和迟来的新年快乐呀!】   【怎么都在嗑亲情向的糖啊?就没人吃养成系吗?爹系黑狼和可爱雪豹也很好嗑啊!】   【不是不想嗑,就怕等戈尔到发情期后,我嗑的动物cp会be呜呜。】   【说的也是,我再等等,要是戈尔成年以后还没和恩和分开,那这个cp就算以后下刀子我也猛猛嗑!!】   【等等,就没人注意恩和脑袋上戴着的东西吗?我好奇很久了,那到底是什么?】   【同好奇+1,保护机构应该会知道吧?】   ……   疑问的评论被淹没在大部队中,网友们欢呼戈尔、恩和的回归,一时间只有少部分人注意到了戴在小雪豹脑袋上的金链子,并将其记挂在心上,等候保护机构的答复。   人们都在期待着新一年里戈尔与恩和的故事后续,而被期待的主角之一,则身处山石石壁之下,正垫着后脚,扒拉住岩石一侧,仰头盯着高处的黄色不明物体观察。   能随风晃动,应该是比较轻的东西,所以到底是什么?   小雪豹瞪累了眼睛也没能看明白,但猫科动物天生的好奇心让他不愿就此放弃,只心里惦记着希望一会儿风能大一点,好把挂在凸起石块上的黄色东西给吹下来。   站在顾祈安身后的戈尔也同样抬头,眯眼打量着高处。   即使狼在夜间的视力再优越,但隔着百米距离,想要看清石壁上一个不大的不明物体,也属实是有些困难了。   但顾祈安身上或许是有些好运的,半分钟前他才思索着山间的风能不能大一点,半分钟后阴阳山之间便陡然起了一阵很有劲的风。   地处北方的贺兰山本就有风大沙多的气候特征,原始次森林内茂盛的松柏、云杉挡住了戈壁、沙漠中吹来的沙,却挡不住那无孔不入的风。   得幸运女神眷顾,那股山间的风卷着千军万马似的力道而来,才蹭着从山峰侧面一晃,原本挂在高处的未知物体就那么抖抖索索掉了下来。   正好落在了靠近草甸的山体凸起石块上,等顾祈靠近后定睛一看,乐了——   是个皮球大小的竹筐!   这可是好东西啊!   之前看到过乌鸦们用收口袋装亮晶晶,顾祈安眼馋了好久,毕竟野外行走,怎么可以没有收纳袋呢?   只可惜一整个荒芜的冬天,都没能让他找到合适的替代品,却不想此刻得来全不费工夫,简直就是天降馅饼!   见小雪豹眼睛放光地盯着石块上的掉落物,戈尔上前一跃,四肢落在了石面上,他嘴里还叼着羽毛,便只用吻部下压,轻轻担着竹筐上略长的提手,给小雪豹把他看上的“收纳袋”给提了下来。   呜呜狼哥你真好!   顾祈安黏黏糊糊蹭了黑狼一顿,这才有功夫细细观察他狼哥给他捡来的战利品。   明显是人类遗留痕迹的竹筐外形类似鱼篓,上端略收却并不过分狭窄,两侧连接的编织提手很长,似乎专门是为了方便使用者挎在肩膀或脖子上。   竹筐颈上缠了好一圈砖红色的线绳,如同装饰品似的,还在一侧垂着挽了个中国结,虽然落了些灰,有些陈旧,但整体还是完好的。   就是不知道怎么会挂到石壁上……   顾祈安看了看上空,又低头看了看竹筐,眼睛一弯。   豹豹喜欢!   豹豹决定占为己有了!   但是——   豹豹也不能夺人所好啊!如果没人要,那豹豹再拿走也不迟!   小雪豹清了清嗓子,爪子拍了一下面前的竹筐摇头晃脑冲四周发出喵呜喵呜的动静。   戈尔看得不解其意,毕竟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只想一出是一出的小豹子,竟然在自问自答——   喵呜喵呜?   这竹筐是谁的呀?   喵喵呜?   没人要吗?   喵——喵呜喵呜!   没人要我就拿走啦!   喵呜!   真的拿走啦!   顾祈安从喉咙里发出哼唧声,身后的长尾巴几乎快摇成了小狗的模样,充分体现出了他的愉悦心情。   阴阳山头,除了呼啸的风,就是小雪豹嫩生生的小猫叫,无人应答的现实让顾祈安心安理得占有了他心仪的小竹筐,干脆低下脑袋抵着略长的提手,试图将其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以后遇见了好东西,都要装进去!!   金链子装进去,羽毛装进去,以后带给鸦鸦们的礼物也装进去!   谁能想到,这头小雪豹的身体里,住着个有着轻微囤积癖的灵魂呢? 第29章 脏脏豹   在此之前, 戈尔从未见过竹筐,也不了解这东西可以干什么。   但当他看着小雪豹将金链子、羽毛都放进去后,原本对物件的疑惑稍微解除, 大概知道了这东西的用途方向。   只是在发觉顾祈安准备将其套在自己的脖子上时,天生男妈妈属性的黑狼又开始操心了, 生怕一张嘴就能咬烂的小竹筐, 会伤害到他的小豹子。   竹筐:这筐狗粮我先干了。   在黑狼的帮助下, 顾祈安心爱的小竹筐很快就成功地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原本用耳朵撑住的金链子和被黑狼叼着的羽毛终于有了容身之处, 彻底解放了一对豹耳朵和一张狼嘴巴。   上班第一天的小竹筐, 同时拥有了豹豹和狼哥的宝贝!   获得“脖挎包”的顾祈安满心愉悦,意外地好满足。   他像是拥有了新玩具的小孩子似的, 走路蹦蹦跳跳, 带着全部的好心情跟在黑狼身后,终于能够认真赶路了。   竹筐挂在顾祈安的脖子上, 显得小雪豹更圆润肉乎。   就好像窄口的竹筐上长了个豹豹头似的, 可爱又惊悚。   最一开始,戈尔还怕累着小豹子,但中途回头看过好几次,见对方非但不累, 还浑身有劲, 倒也放心了一些,只等小雪豹挂不动以后换他叼上。   黑狼不光要看顾小豹子, 还要看顾小豹子喜欢的玩具。   但他乐在其中。   追在他们身后的无人机, 在高空中忠实地记录下了一切。   办公室里的年轻人盯着视频内的竹筐拧眉,语气犹疑,“这儿怎么会有竹筐?人迹能进入到贺兰山这么深的位置?”   “应该是采石工人遗失的。”教授回答。“每年到了采石的季节, 不少工人会进入深山采集贺兰石,有随身带的东西遗落也算正常……”   端州石工巧如神,踏天磨刀割紫云[注]。   贺兰石本就生产在险峰之上,采集难度大,在数年前科技未发展起来时,这项工作只能纯靠人力,环境恶劣,危险十足。   但为了生计,哪怕知道危险,一部分人也不得不去借此谋生。   教授道:“你们看这个竹筐的设计,提手这么长,就是为了方便过去的工人将其挎在脖子上,解放出双手操作工具、采集贺兰石。”   编织出来的竹筐相较于现在的挎包更加原始,带有上一辈人的特质,而被顾祈安捡到的则正好属于一个上了年纪的老采石师傅。   时代日新月异,科技发展迅速。   以前依仗着采石的手艺,而今则可直接借助科技制品,就像是这竹筐一样,对比更加结实的帆布包、牛皮包,显然它无法继续满足需求,这才成了被遗落在野外的东西。   但也正是老师傅的遗失,才有了今天小雪豹的兴高采烈。   大家听着教授的解释心中了然,等见小雪豹把金链子、羽毛都装进竹筐,又将其挎在脖子上时,他们颇有些忍俊不禁。   工作人员笑出了声,“恩和实在太聪明了,他竟然知道这个竹筐是用来装东西的,甚至还能现学现用。”   他的同事也笑道:“看来恩和已经彻底把这条金链子当作是自己的所有物了,不过戈尔叼着的羽毛又是怎么回事?之前项圈摄像头里有记录吗?”   “——我找找看!”   大家对戈尔小心保管的羽毛充满了好奇心,便立马开始从先前堆积的视频里找线索,试图进行答疑。   而另一边,竹筐里装着自己和狼哥的小物品的顾祈安,则跟着戈尔走过这座阴阳山,自旁侧而下,开始穿越松柏、云杉交错相生的树林。   从头顶艳阳到林间阴凉只需要几步路的事情,冬末春初的太阳光被交错的树枝挡了个结实,只能透出几缕细细的光斑洒在地上。   前方戈尔走路沉稳认真,后方脖子上挂着个小竹筐的顾祈安,则因为猫科动物的天性,被地上晃动的光斑给勾引得不轻。   一个、两个、三……   甚至不等顾祈安数出第三个光斑,那股猫咪性子便涌了出来,促使着他扑腾一跳,前爪并拢着向前扑,试图抓住晃动的光斑。   砰!   光斑没抓着,脖子上的竹筐伴随着小雪豹的跳跃起伏,结结实实砸在了顾祈安的脑瓜子上,连带着里面的金链子和鸦羽都飞了出去,散落一地。   听见身后动静的戈尔立马转头,他看了眼被砸懵的小豹子,无奈上前,眼底的纵容几乎凝结成实质,只先低头舔了舔顾祈安的脑袋做安慰。   本来就不太聪明,可别把他的小豹子给砸傻了。   顾祈安:???   等小雪豹回神,戈尔才转头将地上沾了土渣的金链子和羽毛捡起来,一一抖落灰尘,重新放到了竹筐里。   这一回,原本被顾祈安挎在脖子上的竹筐转移了阵地,被戈尔叼在了嘴里,反倒是小雪豹得到解放,没了负担一身轻,可以随心所欲地去追地上的光斑了。   ——金链子和羽毛装在竹筐里,竹筐有狼哥拿着,他最放心了!   无疑,顾祈安是喜欢乌鸦们留给他的分别礼物的,但那到底是真金的金链子,日日戴在小雪豹脑袋上,就像是捧着个易碎物品似的,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把东西给弄丢弄坏。   因为这层缘故,戴在小雪豹脑袋上的金链子进化成了孙悟空的紧箍,时时刻刻提醒他要小心。   而如今,金子做的紧箍被摘了下来,放在小竹筐里由狼哥保管,天性得到释放的小雪豹像是外出撒欢的小狗,恨不得在地上滚个三五圈,看什么都觉得好玩。   带孩子的黑狼眼底温和,他叼着装有羽毛和金链子的竹筐慢悠悠走在前方,身后跟着的是“沾花惹草”的小雪豹。   才一会儿功夫没盯住,等戈尔再回头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只鼻头、耳尖沾着泥巴的脏脏包。   顾祈安:也可以是脏脏豹,嘻嘻*^v^*   脏脏包的当事豹并不在意,他知道,反正到最后,狼哥会帮他清理干净了!   狼哥万岁!!   戈尔:-n-   戈尔:上辈子杀猪,这辈子养豹.jpg   这一路上,其实戈尔自己也不确定赶路时的具体方向,与其说是他早就成算、计划,倒不如说他也是走一步看一步。   西北狼敏锐的嗅觉在这场路途中起到了最大的作用,每每走出数百米,戈尔都会仰头嗅闻着微凉的空气,通过气味分子的传递,对接下来前进的方向进行具体判断。   山石,松柏,云杉。   土坡,草甸,苔藓。   各种大自然的气味交错着,构成了一副看不到摸不见的扭曲画作,戈尔咬着竹筐提手的牙尖轻轻摩擦,很快就在片刻的停顿下,找到了新的方向。   低哑的轻吼声自黑狼嘴里传来,因为含着竹筐而更显得声音发磁,传递着只属于他和小雪豹之间的密语。   原本还在后方研究树下小土洞里有什么的顾祈安抖了抖圆耳朵,立马甩着尾巴追上来,仰头用脑袋蹭了蹭狼哥的鬓角位置。   狼哥,你的豹来啦!   每天都很快乐的顾祈安仰头盯着黑狼,眼瞳晶亮,似乎就没有会让他难过的事情。   这样一个乐天派的小太阳,就是狼也没办法拒绝。   嘴里叼着东西没办法舔豹,戈尔只好偏头蹭了一下小雪豹,前爪抬起拢着对方往自己身侧带,便转身向林中一截斜坡的位置探了过去。   哦哦,懂了,狼哥的意思是说要拐弯,准备上坡了!   狼语翻译刚擦边过四级的小雪豹认真点头,但他的严肃向来保持不过十秒钟,在第九秒的时候就破了功,呲着个小白牙就亲亲热热跟了上去。   片刻的平静后,刚才被小雪豹探究的土洞里探出个小小的毛绒脑袋。   见危险家伙彻底远离,这只松鼠才拖着个干巴巴的松果小心翼翼出来,只留身后的大尾巴在地上扫出一截痕迹。   戈尔选择的这条上坡路略陡,用于撑脚的石块很少,厚实的狼爪踩上去为其提供了稳定性,看似如履平地,却也主要注意重心的位置。   但戈尔的心思却不在自己身上,他更注意跟在身后的小豹子。   ——即使顾祈安已经是个能跑会跳的合格小雪豹了,但在戈尔眼里,对方依旧是第一天初遇时,会被呱呱鸡欺负得满地乱爬、吱哇乱叫的小豹子。   顾祈安:郑重申明,那天豹豹没乱叫!   丢豹的事情还是快点忘记吧!!   此刻,狼习惯性自然垂落的黑色尾巴抗拒重力吸引而缓缓上抬,在小雪豹面前晃悠了两下,就好像在暗示着什么。   顾祈安愣了半秒钟,他看了看回头盯着自己的黑狼,又看了看悬在自己面前的尾巴,思索片刻,试探性地用慢动作张嘴,做了一个准备咬着含住狼尾巴的动作。   当后,顾祈安在他狼哥银灰色的眼瞳里看到了欣慰与鼓励。   ——如同新手爸爸看到小宝宝第一次会走路的样子。   那眼神,又暖又柔,如同春水,将黑狼原本的冷厉酷帅冲刷地丝毫不剩,看得顾祈安自己都觉得有些脸热。   怎么办?狼哥有时候的眼神也太太太温柔了吧?!   尤其这种看小宝宝的眼神,扛不住,真的扛不住!   顾祈安:可恶,人家是豹豹不是宝宝啦!!!   因为被当作小宝宝而略微羞恼(9.9分羞+0.1分恼)的小雪豹扁着嘴,心道我已经是个大豹豹了,但还是口嫌体正直地凑了上去,嗷呜张嘴,一口含住了狼哥伸来的毛尾巴。   嘿嘿,豹豹也有宝宝牵引绳啦!   上坡路,戈尔小心含着嘴里的竹筐,前爪紧扒坡面,后脚锋利的狼爪陷入到略松的土壤中,而他的尾巴则被顾祈安叼在嘴里,充当登山时的登山棍。   虽然雪豹是爬山能手,但顾祈安此刻就是想依赖他狼哥一下!   贺兰山深处树林茂密,常绿的松柏云杉并不受寒冬影响,松针树叶鲜少脱落,唯有春夏之时郁郁葱葱的绿色会褪去少许,沾染上属于秋冬暗淡的、略显灰的深绿。   积雪缓缓融化的土壤散出着潮湿的味道,顾祈安小心跟在黑狼身后,借由狼尾巴当作牵引绳,斜坡上得没多费力。   大概在密密的林间走了十分钟左右,头顶上方树杈交错的位置逐渐裸露出浅色的暖光,几乎是戈尔用劲将小雪豹猛地带上来的同时,视线瞬间开阔,完全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架势。   ——像是光炸开了。   哇喔!   好漂亮!   小雪豹张大嘴巴,漂亮的蓝色眼睛倒映出一片暖阳笼罩的广阔草地——   抬头是蔚蓝的天空,目光所及之处大片大片的浅绿草甸已然冒出嫩芽,积雪尚未全融化的山矗立在远处,被云雾缭绕着;而山脚下,则是一群集合着,准备向草甸山坡上跳跃的岩羊群。   好家伙,现成的猎物来了!   还是一大群!   虽然狼哥抓来的小零食也很好吃,但在真正的大鱼大肉面前,什么小零食都得靠边站!   脸蛋圆了一圈的小雪豹咽了咽口水,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吃过岩羊了,美食排名榜上前排的岩羊此刻化身焦香的小羊排,正勾引着他的食欲,光想一想都感觉香得受不了。   呜呜呜!   狼哥,饿饿,饭饭!   戈尔转头,对上了小雪豹期待的眼神。   此时此刻,无需多言,豹的意思狼都懂。   戈尔:豹意狼会.jpg   含在嘴里的竹筐被放在避风的石块缝里,为了保证东西的安全,戈尔甚至还叼来几根交错的树枝挡在上面,将小竹筐遮挡得严严实实。   随后,得到空闲的嘴巴、舌头终于有机会舔他心爱的小豹子了。   在捕猎之前,先吸一顿小豹子不过分吧?   被戈尔用小零食投喂一路的小雪豹明显胖了几两肉,脑袋圆了、下巴肉了,就连仰躺露出来的小肚皮也比最开始软和数倍,用舌头舔舔,一戳一个肉乎乎的小坑。   圆滚滚的毛茸茸是天生的万人迷!   沉迷吸豹的戈尔连眼神都变得柔和了,粗糙的舌头一寸寸舔过小雪豹的下巴、胸膛、肚皮,垂在身后的黑色尾巴轻轻摇摆,偶尔会在一两个空隙里,与顾祈安的长尾巴圈在一起,你拉拉我、我卷卷你。   而早就习惯被狼哥贴贴舔舔的小豹子则躺平享受,毕竟这风气一开始还是他引导起来的——谁让他第一天见面就上去舔黑狼的下巴?   现在狼哥沉迷贴贴舔舔,作为始作俑者,自然需要亲自上阵,承受来自黑狼的亲昵了。   不矜持的小豹子,活该被舔舔舔!   顾祈安:谁能想到高冷酷帅的狼哥也这么黏糊呀!   黑狼心爱的小豹子被他从上到下、从头到尾都给舔了一遍,原先干燥的毛发此刻一缕一缕贴着皮肉,尤其顾祈安毛发相对薄一点的小肚子,几乎被戈尔粗糙的舌面给舔红了一片。   等顾祈安窝着脑袋往自己的肚皮看去时,就看到了一片又一片的粉红盛开在细细密密白色绒毛下。   狼哥你再多舔几口,豹豹我呀,就成秃肚皮了!   肚皮麻麻痒痒的小雪豹终于被黑狼放过了,他翻身起来,气哼哼地用屁股去顶戈尔的大腿,却被力的相互作用给撅倒了,要不是戈尔反应快,一嘴咬住了顾祈安的尾巴,恐怕他要一头再从斜坡上载下去了。   只是……   小雪豹:“嗷呜——”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同理豹豹的尾巴也咬不得!   猫科动物的尾巴天生敏感,纯粹的舔舐顾祈安还能正常习惯,可换了狼牙轻轻硌在那片皮肉上,倒是刺激得他浑身一个激灵,感觉鸡皮疙瘩都要在皮毛之下翻腾起来了。   奇怪,太奇怪了!   抖抖索索的顾祈安腿颤着站稳,戈尔松开嘴里的长尾巴,有些古怪地看了看小雪豹。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戈尔下意识将顾祈安的反应记在脑子里,他直觉,以后的以后或许会派上用场。   戈尔:记小本本.jpg   莫名打了个寒颤的小雪豹可不知道他的狼哥心思有多深多远,他晃着尾巴,试图甩去那股作乱在尾巴尖上的战栗感,而站在身边的黑狼则慢吞吞伸了个腰,抬眸将视线落在了远处的岩羊群上。   岩羊喜群居,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会和自己的同伴、兄弟姐妹活动在一起,一群从几个到数百只不等。   而先前,戈尔和顾祈安所能遇见的落单岩羊,都属于小概率事件,如今碰见一整个群体,才算常规情况。   不远处的山脚下是一个由五只岩羊构成的小群体,清一色的雄性。   岩羊的栖息活动受季节影响明显,雄性成员会五六只自己组队,于夏季离开大部队,到悬崖山坡上栖息,等秋季发情期再回去。   眼前的这群公岩羊,大抵是提前和同伴们组了队,带着强烈的探索欲,选择离群后自主活动。   比起幼崽和角很短的雌性岩羊,脑袋上长着一对超过60厘米、向两侧岔开的大角的雄性岩羊,更具有威胁性和攻击性。   尤其加上他们成群出现,且是攀岩的好手,原本只有70分的狩猎难度直线上升。   毕竟,狼可没那么好的攀岩能力。   戈尔眯眼,银灰色的瞳孔中闪烁着思索的痕迹,似乎在思考仅凭借自己,要如何用最小的消耗取得最大的成功。   然而,他忘记了身边还有一个跃跃欲试的小雪豹。   等着狼哥叫自己参与捕猎的顾祈安坐在原地摇尾巴,谁知没等来干架的号角声,只等来了狼哥安慰一舔,以及对方干净利索的背影。   不是,哥你不打算带我吗?!   我可是哥的秘密武器呀!   顾祈安瞪了瞪眼睛,屁股还没坐热乎,就赶紧追了上去,嗷呜一嘴含住黑狼的尾巴扯了扯,在对方回头后,竭尽全力用控诉的眼神试图表达自己的愤愤不平。   豹豹都练习那么久了,凭什么不带豹豹捕猎?   由默契养成的行为、眼神逐渐成为戈尔和顾祈安之间交流的手段。   带还是不带呢?   戈尔沉默着,他上下将小雪豹打量了一圈,不得不承认,这只自己最初轻而易举就能叼起来的小豹子,似乎真的长大了。   99%的情况下,戈尔与顾祈安的对峙都是前者妥协,至于剩下的1%则与小雪豹的安全有关,这一点戈尔绝不让步。   于是这一回,等戈尔再迈开步子时,他记得冲顾祈安低吼了一声。   很轻,甚至是温和。   但顾祈安知道,那是让他跟上来的意思。   准备就绪的黑狼和小雪豹开始向山脚下的岩羊群靠近,盯在无人机背后的工作人员情不自禁激动起来——   “天,戈尔是准备带着恩和一起狩猎吗?”   “值得纪念的一天啊!我之前还在想,按照戈尔宠恩和的这架势,也不知道小家伙多久才能学会捕猎。”   “不不,虽然戈尔很宠恩和,但狩猎训练他可没放水!”   一个工作人员指着整理出来的项圈摄像头内的留存视频,轻声道:“我们回家过年的日子里,恩和都在上戈尔的特训课呢。”   “看不出来,戈尔当老师的时候还挺严格哈哈哈……”   “无人机再靠近点儿,恩和第一次捕猎太值得记录了,也不知道上了这么天课的小雪豹行不行?”   被质疑行不行的顾祈安此刻距离山脚下的岩羊群仅剩一百米的距离,他正深深吸了口气,简单地调整呼吸后,他给了黑狼一个“我准备好了”的眼神。   戈尔了然,却不曾带着小雪豹直接上前,而是借助裸岩草甸上的遮蔽物,安静蛰伏。   不论是狼群、狮群还是别的什么肉食者群体,他们狩猎成功的秘诀,大多依仗的是各个成员之间的合作。   戈尔和顾祈安虽然经历过无数次训练上的追逐磨合,但却从未共同地去面对猎物,就好像是两块装在盒子里的拼图,在没有将其拿出来之前,谁都无法确定它们是否能够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   甚至戈尔也设想过狩猎过程中最差的情况,比如失败,比如引起雄性岩羊的攻击……但他依旧选择让顾祈安跟上自己。   毕竟总要有第一次的,这一次不行,那就下一次,他总会让小豹子学会捕猎,也一定会保护好对方的。   如果真的学不会……   身体俯低,三角耳略微向后背的黑狼眸光锐利,显露出顾祈安鲜少见过的凶戾。他自岩羊群中锁定猎物,瞬间如利刃出鞘般冲了出去,惊起一片四溅的草枝和碎石。   快速奔跑间,耳边是呼啸着的烈烈的风声,以及岩羊群发现猎食者后的惊慌嘶鸣。   静止的壮阔美景跃动了起来,似乎连风都在伴奏。   但那一刻戈尔的心却很平静,因为他知道,小豹子正紧紧跟在他身后,努力追上他的步伐。   如果真的学不会,那他就养他一辈子好了。   反正肯定能养得起。   戈尔这样想到。 第30章 豹豹捕猎新体验   山脚下的岩羊群只惊慌了一瞬间, 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在此之前他们曾遇见过别的狼,也经历过被狼追逐的惊险,逃命的过程中, 这队雄性岩羊发现狼并不具有媲美他们的攀岩能力——只要他们蹬上如自家后花园般的山崖峭壁,那么再凶猛的狼都将对他们无可奈何。   最初的惊慌褪去, 相对年长、在队伍中打头的雄性岩羊发出嘶鸣, 有力的后蹄蹬劲, “蹭”地一下就跳到了山石上。   超过60°的石壁上仅有半掌宽的凸起, 早春的青草、灌木丛生, 张牙舞爪长成了最好的障碍物, 可这些东西落在岩羊眼里,却毫无影响, 仅一脚之棱, 便足以他们跳跃、攀登。   有了领头羊的呼唤,其余几头岩羊也纷纷上前, 哪怕受惊时也能在这样险要的地势上飞檐走壁, 完全诠释了他们“岩壁精灵”的外号。   直冲而来的戈尔扑了个空,登上岩壁的羊群不着急逃窜,反倒悠哉回头,发出挑衅的咩咩叫, 仿佛在嘲笑黑狼无法上前的事实。   看着无人机内画面的工作人员轻叹了一声, 对于黑狼的狩猎选择并不太抱有期待。   他道:“之前戈尔遇见的都是落单的岩羊,周围也没有很陡峭的石壁, 以他的体能速度想抓捕猎物轻而易举, 但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这些石壁对岩羊来说,简直就是自由行走的桥梁。”   他的同事也赞同道:“是啊, 狼可没有攀岩的技能……”   这话才出,另一个观察细致的女同事忽然道:“等等,恩和不是也参与捕猎了吗?怎么突然不见那个小家伙的影子了?”   当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戈尔和岩羊群对峙时,之前还在无人机摄像范围内奔跑的小豹子,就像是隐身了似的,影子没得突然,甚至都没给工作人员反应时间。   尤其雪豹的皮毛与裸岩草甸几乎100%适配,至今网上还流传有不少照片,问网友能不能一眼找到雪豹,而大多数答案是不能的。   “是啊,恩和怎么不见了……”   工作人员推了推眼镜,试图在大片的野岭间寻找到恩和,但只要小雪豹保持静止不动,他们就很难发现对方。   显然,站在石壁上的岩羊也是如此。   黑狼吸引了猎物们的大部分注意力,以至于他们谁都不曾发现,有一头尚未成年的小雪豹脚步轻盈,自旁侧无声跳跃着落在陡峭的岩壁上,正小心而谨慎地靠近着。   有些默契并不需要过多的语言,正如戈尔与顾祈安之间,哪怕这是他们第一次合作捕猎,但当一切真正开始后,却意外地合拍。   ——或者说是100%的合拍。   雪豹宽大的脚掌为他们提供了在峭壁上强有力的抓地能力,本能使然,让顾祈安顺利攀爬到了岩羊上方几米的位置,居高临下,俯瞰猎物。   某种狩猎的冲动和本能油然而生,激发着小雪豹的兽性与野性。   下方的草甸上,一边注意小雪豹,一边注意羊群动态的戈尔抬头,银灰色的视线与顾祈安隔着数米交织,像是在无形的静默中达成了什么共识。   嘲笑着山脚下黑狼的岩羊群,尚未发现另一只猎食者已然悄无声息地埋伏在自己周围,才成年没多久就离群的他们缺乏经验,自然也忘记了继续警惕。   ——如果是一群阅历更丰富的岩羊,小雪豹的举动大概也不会这么顺利吧。   于是,当顾祈安猛然自上方出现,一跃跳出将近三米的距离时,静立在山棱上的岩羊们慌了。   嘶鸣声交错,受惊的猎物先乱了阵脚。   反应快的立马向旁侧跑,而反应慢的则下意识往山脚下跳,显然是忘记了下方的另一个猎食者正在守株待兔。   耐心十足的戈尔正好等到了一个倒霉蛋。   那是一头体型对比同伴们略瘦一点的公岩羊,向下弯曲的角变成了他此刻唯一可以依仗的武器,但出于食草动物对食肉动物恐惧的天性,这头岩羊的第一反应不是正面对抗,而是转头想继续跳上石壁。   但他的打算落空了。   身处山壁中段的顾祈安在发现有岩羊跳下去的瞬间,为避免自己被集群性强的其他岩羊夹击,便也直直往下跳,正好与之错开位置,将落单的猎物逼在了自己和戈尔之间。   两头猎食者的同时围攻,让岩羊失去了重回石壁的最佳机会,他的同伴们踩在高处的石棱上翘首以盼,嘶鸣催促着自己的伙伴,可戈尔哪里会给猎物逃离的机会?   狩猎经验丰富的黑狼立马蹿至岩羊的后方,防止羊角攻击的同时,将猎物赶到更加空旷的高山草甸之上。   原有的优劣势态瞬间互换位置,头次参与捕猎的小雪豹也小心围堵于旁侧,在理解了黑狼的意思后,有意将猎物与山崖隔离。   离群的岩羊被迫奔跑在草甸之上,这里没有他可以发挥的攀岩能力,只能被黑狼和雪豹夹击着。   他试图用头顶的角进行攻击,却又得防备着身后的视线盲区,一番追逐下来体力耗费大半,可猎食者还尚有余力。   在此期间,顾祈安曾尝试攻击岩羊,但总被那对碍事的羊角给晃回去。   缺乏对敌经验的小雪豹无奈之下选择放弃,将攻击主力军的位置交还给黑狼,一心在后侧对猎物进行干扰。   有意把攻击机会留给小雪豹锻炼的戈尔见势猛然加速,打得岩羊一个措手不及,他怎么也想不到,原来刚才一直追赶着自己的黑狼,竟然为了给小雪豹狩猎的机会,而有意隐藏实力。   岩羊:要命!活不成一点!   在空旷草甸上使出全力的戈尔是最强大的猎手,他在岩羊顾虑身后小雪豹的奔跑空隙中抓到一丝破绽,立马如离弦的箭冲上去,动作敏捷躲过岩羊顶来的角,堪称恐怖的咬合力悬空而过,狠狠落在了猎物的前肢。   不等岩羊反应,戈尔迅速脱离,根本不给对方用角反击的机会,便再一次改换到旁侧,趁着猎物剧痛而继续下口。   这是一场生猛、野性到了极点的狩猎过程,残酷、暴力,充满了野兽的步调,就是放进纪录片里,也一定会被旁白反复解说。   奔跑到嗓子眼发紧的顾祈安眼底充满惊叹,盯着这后半场完全无需自己加入的表演而现场学习。   被他学习的对象则乘胜追击。   在猎物因为疼痛、失血而降速的同时,戈尔瞅准机会利落地咬住了对方的咽喉。   伴随獠牙错动颈骨的清脆动静,本就失了气力的猎物瞬间倒地,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嗬嗬”声,很快就被喷出的鲜血淹没了声息。   这头超过50公斤的雄性岩羊死了。   死在了黑狼的獠牙之下。   一时间,盯着无人机拍摄画面的工作人员都惊呆了。   “我、我是真的没想到,戈尔、恩和之间竟然真的能达成狩猎合作。”   年轻人的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他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脸,试图探究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所以,狼和雪豹真的能进行合作?”另一个工作人员问出了整个办公室里所有人的心声,甚至他们试图在有限的资料记录中找到可以进行佐证的事例。   但这只不过是徒劳。   可以说,戈尔与恩和的存在,开创并重新定义了整个自然界内狼与雪豹的另一种新关系。   比如养育,比如合作。   当然,现在的人类并不知道,在不久后的未来,戈尔、恩和还能持续给他们带来惊喜,并开创第三种关系——   例如,伴侣。   那时候的人类: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jpg   并不知道自己未来会震惊学术界的顾祈安速速上前,用蹭脑袋的动作表达着自己对黑狼的佩服。   安心接受亲昵的戈尔用下巴蹭了蹭小雪豹的脑袋,等对方的激动劲儿过后,才咬住沉甸甸的猎物往边上拖。   山崖上,几头侥幸逃脱的雄性岩羊踌躇在原地,一方面他们不愿看同类就这样成为肉食动物的食物,但另一方面,他们还没有上前硬碰硬的勇气。   短暂的几分钟,足够黑狼将猎物拖拽到他认为安全又隐蔽的地方,而高处的岩羊们则看了又看,最终只能选择离去。   这是头一次,他们有了想要提前回归大部队的心思。   几头雄性岩羊在峭壁间跳跃着离去,而戈尔和顾祈安,则准备享用近日来的第一顿大餐。   不过在吃饭之前,戈尔还记挂着小雪豹心爱的随身物品。   他将猎物安置好,便转头将藏在枯枝下的竹筐翻出来,甚至还特别贴心地用狼爪小心拂去上面的草枝,这才叼着竹筐,重新回到顾祈安身边。   为避免东西被染上污迹,干干净净、装着羽毛和金链子的小竹筐被戈尔整整齐齐放在远离猎物的位置。   等安顿好小雪豹的私豹物品,他招呼着顾祈安上前,率先撕开猎物的外皮,扯出最鲜嫩的第一口肉放在了小豹子的面前。   第一口肉永远是属于小雪豹的!   顾祈安接受狼哥的宠爱,他仰头舔了一下对方的下巴,开启进食模式,而黑狼则盯着小雪豹咬下第二口,才转头吃自己的。   一头50公斤的岩羊对戈尔和顾祈安来说份量不少,够他们吃好几天了。   但早春降临,温度逐渐升高,没了积雪的高山草甸很难长时间保存猎物。   因此当顾祈安第一次停下嘴巴后,熟知小雪豹最大食量的戈尔并没有放任对方结束用餐,而是又扯下一块鲜肉,轻轻含着抵到了顾祈安的嘴巴边上。   几乎是头对头喂食的模样,那副亲昵劲儿看得无人机背后的人们一愣一愣的。   甚至有个年轻人忍不住小声道:“这怎么看起来,有种下一秒就要激烈舌吻的感觉……”   他的同事立马捣了他一下,使了个眼色,“小声些,教授还在这儿呢。”   说着,两人对上了教授诡异的视线。   什么舌吻不舌吻的,分明就是戈尔、恩和父慈子孝而已!!   另一边,盯着抵在嘴巴上的肉,顾祈安若有所思。   狼哥的意思是让我多吃点?   顾祈安微怔。   他看了看地上还有很多的猎物,又看向戈尔略带忧心的视线,虽然不理解为什么要这样,但还是顺从黑狼的举动,干脆在戈尔的投喂下,又敞开胃口往肚子里塞。   反正他已经练成了“有多少就尽量吃多少”的技能,撑一撑不碍事的,狼哥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见小雪豹如此乖巧,戈尔奖励性地舔了舔对方的嘴巴,开始一块肉一块肉地亲自投喂。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相处的时间久,戈尔看到小雪豹吃东西的心情也就越愉悦,那种正向情绪的反馈完全赛过他自己进食时的满足,于是投喂小豹子就这么变成了戈尔给自己培养的新兴趣。   百看不厌的那种。   或许是因为习惯使然,每一次张嘴咬肉前,小雪豹都会先探出粉粉嫩嫩的舌尖舔一下食物,像是在确定东西的味道。   等味蕾受到了刺激,才彻底张嘴,“嗷呜”一口咬住肉块,然后在咀嚼间满足地眯弯了眼睛,就好似在吃这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   狼哥给他的,都是最好吃的!   顾祈安眯着眼睛,腮帮子一鼓一鼓,看得戈尔没忍住,低头舔了一下小豹子的鼻头。   直到他确定顾祈安已经吃饱到极限后,用餐中途操心小豹子的戈尔才继续进食。   当然,依旧像是往常一般,正对着小雪豹吃,同时满足了视觉和味觉的享受,用两个字总结就是“下饭”!   吃饱喝足的顾祈安闲的没事干,他鼓着圆乎乎的肚皮懒洋洋趴在自己的小竹筐前,用爪子扒拉着里面的小物件。   金链子,羽毛。   羽毛,金链子。   扒拉了半天,只有这么两件宝贝的小雪豹噘了噘嘴,他忽然想到乌鸦们一整个收口袋里的亮晶晶,某种莫名其妙的胜负欲涌现,让他燃起了装满一竹筐宝贝的决心。   如果下一个冬天还能和乌鸦伙伴们见面,他也要给鸦鸦送礼物!   想一出是一出的小雪豹立马不饭后犯困了,他一个扑腾翻身起来,圆润肉乎的身体线条摇晃两下,便提起一股劲,开始在这片高山草甸上开启搜索模式。   ——乌鸦们都能找到亮晶晶,没道理他找不到啊?!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残酷的。   别说是亮晶晶了,满地折腾、就差拿放大镜搜寻的顾祈安连块形状像样点儿的石头都没找到!!   正吃着饭的戈尔分出的注意力一直都留在小豹子的身上。   开局受创的小雪豹蔫哒了,他屁颠颠拖着尾巴重回狼哥的怀抱。   见对方刚结束用餐,顾祈安仰头舔了舔黑狼的下巴,随即眼尾一垂、嘴巴一张,几声相连的喵呜叫一出口,就已经开启了告状撒娇的模式。   反正不管狼哥能不能听懂他的豹言豹语,隐形话痨的顾祈安大概永远都不会放弃这一环节。   耳朵里满是喵喵叫的戈尔低头,神色认真地听着小雪豹的声音。   他是一个极为优秀的倾听者,每到顾祈安叫声微顿的中途,戈尔就会舔舔对方的脑袋、鼻头,就好像瞅到空隙主动安慰他心爱的小豹子似的。   即使无法被彻底理解自己语言中的意思,但顾祈安已经从他狼哥身上得到了大满足。   一番撒娇为主的告状后,小雪豹呲牙一乐,忽然撑着后腿站起来,一把抱住了黑狼的脑袋。   下一秒,肉粉色的小舌头落在了戈尔的三角耳朵上。   嘿嘿,辛苦狼哥的耳朵听我告状啦!   被舔的对象耳尖颤颤,整个狼都打了个哆嗦,甚至连藏在耳尖短绒毛之间的皮肤,竟然都有些轻微发粉,然后又哆嗦了一下。   不是冷导致的哆嗦,而是……   戈尔沉默,目光古怪,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体会这种感觉。   酥酥的,麻麻的。   比在岩壁、草甸上蹭毛还舒服,似乎让整个心脏都跟着一同痒了起来。   没搞懂这是什么感觉的戈尔耳尖下意识压低后垂,如同大猫的飞机耳似的背在后侧,甚至主动低头,抵着小雪豹的胸膛将脑袋埋了进去,用吻部蹭了蹭对方肉乎乎的小肚子。   咦?!   狼哥是喜欢被舔耳朵尖尖吗?   顾祈安犹如发现新大陆似的眸光亮了好几个度。   他盯着眯起眼睛后脑袋埋在自己怀里的大黑狼,蓝眼睛眨巴眨巴,随即抱着一种做实验的心态缓缓低头,又一次舔上了黑狼那生有一层薄绒毛的耳朵。   黑狼从外形、气势上来看,怎么都和“可爱”两个字沾不上边,如果要找词汇形容,大抵都是“冷酷”、“帅气”、“危险”这一类更具有棱角性的组词。   但是这回不一样——   被小雪豹舔了耳朵尖的黑狼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就连轻松能咬死猎物的嘴,都在这样的安抚亲昵下向两侧挑起,露出了疑似微笑的弧度。   他喉咙里发出被满足到的轻微呼噜声,而这样的表现通常只会出现在小雪豹的身上。   柔软得都有些不像是戈尔了。   无人机镜头之外观看直播的工作人员们沉默了。   最初提起“激烈舌吻”的年轻人砸了下嘴,没忍住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戈尔是提前给自己找了个童养媳?”   “不对,按照恩和的性别,怎么也是童养夫吧……”   “等等这是问题的重点吗?重点是恩和是雄性雪豹,就算现在他们能亲亲密密地挨在一起,就算戈尔发情期的时候也待恩和如初,可谁能保证等恩和长大迎来发情期后,还能这样亲昵地和戈尔相处?”   同事充满现实性的话,将暂时支撑起来的童话外皮给扯破了。   年轻人轻叹了一口气,盯着电脑屏幕里“伤风败俗”的画面,忍不住道:“可是他们相处起来……真的很腻歪啊。”   “教授,您觉得的呢?”另一个同事决定问问更有动物研究经验的长者。   教授摸着下巴,轻声道:“不论是人类还是动物,都有同性恋。”   加拿大生物学家布鲁斯·贝哲米曾说过,“除了蚜虫属和海胆纲这些完全没有性行为的品种外,没有任何一个物种有证据显示同性恋行为是不存在的,而且雌雄同体的物种都有双性恋倾向,对它们来说同性恋并不是问题。”[注]   甚至据资料记载,有将近500多种动物都具有同性恋行为,这种性倾向是动物与生俱来的。   但是,目前人类还没有发现狼和雪豹的个体中,有存在同性恋行为,反倒波诺波黑猩猩、瓶鼻海豚、美国野牛、企鹅、灰鲸等动物都是得到证实的动物界同性恋。   “我觉得这个担忧太早了。”   工作人员道:“戈尔距离成年还有小几个月,恩和就更早了,与其现在担忧他们是不是具有同性恋倾向,倒不如一切顺其自然,说不定再等一年多,咱们能有机会发表一个研究西北狼和雪豹之间形成关系的论文呢,比如父子、搭档或者是伴侣……”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就是工作人员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虽然大家对戈尔、恩和的关系抱有最优的解读和幻想,但现实和过往的记录作为资料,让他们不得不按住如脱缰野马般的思绪。   “说的也是,”同事附和,“再等等看……”   差点儿被人们扣上“童养夫”名头的顾祈安可不知道自己和黑狼“伤风败俗”的互动,让人类产生了多少的思虑和幻想。   为了让狼哥感觉舒服,顾祈安干脆把戈尔的两个三角状耳朵都舔了一遍——   热乎乎的舌面倒刺顺着生长方向,梳理过黑狼耳朵上的短密绒毛,轻重交错,舒服得黑狼彻底闭上眼睛,大脑袋一个劲儿地往顾祈安怀里钻。   虽然新的一年里顾祈安被小零嘴投喂得胖了几分,但他和戈尔的体型差距在那里摆着,虚胖的可爱软肉抵不过黑狼结实的肌肉和天生的壮硕,在被戈尔用脑袋顶着的时候,一个没注意的小豹子,就被顶了个仰倒。   反应不及时的小雪豹“啪”地一下躺到在地上,原本脑袋埋在他怀里的黑狼,则顺着惯性,彻底俯在了他的身体上方。   清亮的视野瞬间变得昏暗,体型硕大的戈尔宛若一朵永远只会笼罩在顾祈安身上的云,将其完全罩在了自己的影子里。   被小豹子舔湿的一对耳朵重新立起来,顺着高山草甸间的微风颤了颤。   戈尔低头,眯起的眼睛重新睁开,他盯着被自己压在身下一脸茫然的小雪豹,忽然垂头舔了一下对方的嘴巴。   很轻的力道,也只舔了一下,黑狼便利索起身,顺便将平躺在地上毛茸茸的小胖墩给扯着后脖子提了起来。   嗯……小豹子长大了,提起来需要用的劲也更多了。   戈尔沉默,他看了看圆乎乎的小豹子,又看了看自己的体格,忽然觉得自己需要再强壮一点。   提不动肯定不是因为他心爱的小豹子胖了,而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壮!   戈尔:出了问题要善于从自身找问题.jpg   并不知道他狼哥有增肌想法的顾祈安摇晃着脑袋站起来,他砸吧着嘴巴,那里似乎还留存有被戈尔舔舐过的余温,与过往的亲昵没什么差别,可顾祈安就是觉得有点儿怪怪的。   但要让他细究是哪里怪,他也说不上来,只能又舔了舔嘴巴,偏过脑袋去观察黑狼的反应。   戈尔很镇静,或者说他其实一直都很沉着。   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小雪豹放弃,他提着小竹筐跟在黑狼身后,亦步亦趋。   戈尔将剩余的猎物安置在一个略隐蔽的石壁缝隙之下,转头接过顾祈安嘴里竹筐,也同样塞到了宽石缝的深处,还用狼爪拨拉着几块石头挡了上去。   只是在结束动作前,原本已经转过身的黑狼忽然又扭头看向竹筐。   金色的链子,黑色的羽毛,剩下的就是空荡荡的竹筐内壁,似乎也确实需要用什么东西来填满。   戈尔若有所思,银灰色的眼睛眯了眯,模模糊糊藏下了什么想法。   而很快,顾祈安就得到了戈尔这份想法的反馈。   那是黑狼专为他心爱的小豹子准备的礼物。   ——一份充满了惊喜和偏爱的礼物。 第31章 狼哥的礼物   戈尔和顾祈安一路都在流浪, 他们从相遇至今,并没有固定的栖息地,大多数时候住在哪儿, 都与是否发现猎物、以及是否存在储备粮有关。   就像是眼下——   雄性岩羊的肉在黑狼和小雪豹的一顿饱腹后,还剩下二十多公斤, 即便天气渐热, 猎物不好保存, 但在其彻底腐烂坏掉之前, 依旧可以作为储备粮, 而这片广阔的高山草甸, 也就成了顾祈安他们近期的安身之处。   藏好猎物和顾祈安的小竹筐后,他们离开了位置有限的狭窄石壁, 而是选择去空旷的草甸之上进行活动。   吃饱后肉食动物可以拥有的活动项目有很多, 但大多数时间他们并不会选择立马去剧烈运动,而是会先进行一场小憩。   摄入大量食物后, 动物的身体需要集中进行能量转换, 困倦会变成他们此刻主要的感受,仅凭本能行事的猎食者自然也顺势而为,选择一处适合的地点闭目养神,直到再次精神。   才跟着黑狼将猎物藏起来的小雪豹已经开始打哈欠了, 尖尖的牙齿露在空气里, 嘴巴大张到几乎能看到嗓子眼。   说困就困的小豹子晕乎乎偏头,把下巴垫在了狼脖子处, 哼哼唧唧催促着戈尔找地方睡觉。   狼哥, 困困,觉觉!   对于小雪豹现在表达的意思,戈尔无难度解读。   他干脆给豹豹当着身体支架, 将其带到不远处阳光正好、草甸柔软的空地上,刚刚停步轻哼,困到眼皮子打架的小雪豹就“啪”地一下躺平了。   任他眼睛眯成一道缝,还执着地冲着他狼哥说午安。   小猫音被顾祈安咽了下去,戈尔听了半截,他俯身舔着小雪豹的鼻头,身形正好环绕其一圈,借由体型上的优势,干脆将其拢在自己的怀里。   像是黑色的巨龙在守护他的小宝藏似的。   戈尔的吻部与尾巴尖仅一个拳头的距离,顾祈安睡着睡着,自动枕在了黑狼的腰部,身体蜷缩,完完全全将自己限制在了黑狼的身体范围之内。   此刻太阳正好,整个空旷的高山草甸上连风都是温柔的。   早春的气息一点一点侵袭着贺兰山的各处,当戈尔和顾祈安紧贴在一起享受午睡时,另一座山林间的狼群,也开启了今天的活动。   前些日子,终于夫妻合体的乌鸦夫妇带领狼群,在林子之外找到了一头雄性马鹿。   经过小半个冬季的合作磨合,阿茹娜和乌尤一跃成为仅次于父母狼的主力军,即便她们失去了更有力量的兄弟阿来夫,但在实战而成的默契里,纵使力量上有所欠缺,但阿茹娜的敏锐与乌尤的速度,都将成为她们狩猎时的最大优势。   终有一天,她们将会成长为比母狼首领乌兰更为优秀的存在。   成年的雄性马鹿有200千克,让终于能放开胃口的狼群们在春季到来之前,享用到了盛宴。   而两只乌鸦也在饱腹之后,结束了有关于狼和豹的八卦,在给狼群们留下一个真假难辨的瓜后,干脆拍拍翅膀,不留一片羽毛地乘着这股冷风,向远方追赶他们的大部队去了。   剩余的猎物成了狼群们的储备粮,直到今日,彻底解决完那头雄性马鹿的狼群们,才终于准备进行新一次的狩猎。   前一天睡了个好觉的乌兰懒懒走出洞穴,她眯眼看了看松柏交错的林间,鼻头微嗅,感受着由空气带来的各种气味,这有助于她对周围的环境做出最新判断。   清爽的松木味,发腥的土壤味,熟悉的来自伴侣和孩子们身上的味道,以及……   等等,以及什么?   迎面而来的西北风蹿过林间,将气味分子传递至乌兰的鼻尖,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在光线下略显金棕的黄褐色虹膜中闪烁着思索。   是一头亚成年公狼的味道,甚至有些熟悉。   落后一步出来的巴图看到洞口正在发呆的乌尤,他黏黏糊糊上前,在没有孩子们围观的私底下,喉咙发出低吼,张嘴含咬着伴侣的脖子,试图得到对方的注意。   然后,毫不意外地,思考被打断的乌兰冲着巴图狠狠呲了牙。   公狼首领讪讪舔了舔嘴巴,讨好性地蹭了一下乌兰的吻部,也习惯性去嗅闻、感受空气告诉他们的信息。   陌生的年轻公狼的味道,巴图也闻见了。   很淡,很轻,似乎只是从他们领地的边缘路过,不曾停留,以至于当风送来讯息时,只剩下了很浅的几缕。   正思索着乌兰忽然想到了什么,母狼首领原本柔和的神情突然变得狰狞,她冲着巴图发出低吼,随即猛地仰头,自林间发出悠长瘆人的狼嚎。   凄厉,愤怒,充满了燥郁。   乌兰想起来了,在阿来夫死去的地方,她曾闻到过这个味道,而这气味,正好沾在被撕扯破碎的布条上。   数月前的记忆重新复苏,这种熟悉感让乌兰对偷猎者的憎恶在这一刹那重新升高至顶峰。   那头陌生的亚成年公狼从偷猎者的手里逃脱了,但她的孩子却没能再回来……   乌兰的嚎叫声只是一个引子。   藏匿在凄厉声中的信息传递着,她的伴侣,她的孩子们,共同响应着来自母亲的召唤和通知,他们嗅闻并记住空气中残存的陌生公狼的气息——   找到他。   找到这头可能目睹阿来夫死亡真相的陌生公狼。   为子复仇心切的乌兰,需要更多的信息来锁定她的敌人。   只要贺兰山深处的自然资源存在一天,那么铤而走险的偷猎者就也一定会再次回来。   崇山峻岭之中,松柏、云杉高处缭绕稀薄的云层。   狼群聚集后的嚎叫一声接着一声,此起彼伏,连成一段没有休止的长调,而距离狼群数百公里之外的高山草甸上,睡在太阳下的小雪豹忽然一个激灵,翻身蹲坐起来。   困倦尚未消散,顾祈安的神经还钝钝地与睡意挣扎,凉风带来的冷意是突然的,而本可以帮他遮挡早春寒风的倚靠却并不在身边。   顾祈安猛地清醒了。   原本因为困意而眯成缝的眼睛彻底睁开了,漂亮的浅蓝色虹膜在日光照射下晕染出绚烂又漂亮的光。   小雪豹瞪大眼睛,懵懵懂懂扫视四周。   狼哥呢?!!   他的狼哥怎么不见了?!!   正慌忙间,顾祈安感觉自己的屁股底下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硌了一下。   怪疼的。   差点儿把小铃铛给硌肿。   小铃铛:TnT   顾祈安站起来,一块圆形石头从他的尾巴下面滚了出来。   是块颜值意外不错的石头,圆鼓鼓的,只比旺仔小馒头大一点,整体泛着清冷的灰蓝色,不细看甚至会误以为这是什么工艺制品。   这样有颜值的石头并非只有一块,而是有好几块——   站起来的小雪豹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他抖了抖屁股,后退一步,几颗零零碎碎的小石头都被露了出来。   有深绿色的、土黄色的、黑色的,有圆形的、长条状的,还有长得像是冰激凌筒上半部分的。   这些小石子在小雪豹睡醒前,正好绕着他围了一小半圈,甚至在另一侧还有几根羽毛相互交错着。   正当顾祈安盯着这堆小玩意儿发呆时,空气里带来了他最熟悉的气味,甫一偏头,就看到了自他们来时的斜坡而上,嘴里叼着一枝蒙古扁桃花的黑狼。   乌黑的毛发,锐利的银灰色眼瞳,嘴边甚至能看到寒光凛凛的獠牙。   在大片充斥着凶戾的浓墨之下,却盛开着一支早春的蒙古扁桃花,长枝橘褐,短枝上簇拥生着粉红色的花蕾,将原本粗烈的野性中和出了几分猛兽罕见的温和。   小雪豹愣愣站在原地,脚底下的羽毛被吹着颤了颤,可他的眼睛里,却只能放下叼着花枝而来的黑狼。   见中途几趟回来都还在熟睡的小豹子醒了,戈尔的脚步略显急切,他迅速赶到小雪豹身侧,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用下巴轻蹭对方的脑袋,甚至连嘴里的花枝都还没来得及放下。   ——他害怕睡醒的小豹子发现自己不在,又该不高兴了。   顾祈安讷讷,惯会撒娇的嗓子却莫名有点干。   他看见脚边漂亮的小石子和羽毛,闻到了蒙古扁桃特有的清香,迟钝的大脑转了转,忽然想到了睡觉前他和狼哥说的那些豹言豹语。   他哼唧着说没有找到漂亮的小石头,说能收集的小东西太少了,说自己的小竹筐真的好空呀,以后怎么比得过乌鸦们呢?   他仗着黑狼听不懂自己说什么,便乱七八糟说了很多,甚至有些内容顾祈安自己都不记得了……   因为他很确定,狼语与豹语并不相通,这辈子除了直觉和猜测,他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狼哥到底和自己说了什么,而对方也同样,无法知道小猫叫和小鸟叫之后代表着什么。   但这些堆在他身边的小石头、羽毛,以及叼在黑狼嘴里的花枝,却打破了那层顾祈安以为的“障碍”。   语言交流向来不是他们之间的唯一。   小雪豹剔透的蓝眼睛闪了闪,浮动出几分雾蒙蒙的水色,他慢吞吞哼唧了一声,就见黑狼放下花枝,轻轻舔了舔他的下巴。   黑狼的嘴巴上,还带有折下花枝的淡香。   呜呜呜狼哥你对豹豹简直就是动物世界第一好!!   简直要感动死豹豹了!!   心情复杂又激动的小雪豹扑到了戈尔怀里,被后者当做是谢意,按着从头到尾舔了一遍。   等戈尔舔高兴了,他将顾祈安的小竹筐重新叼出来,与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放在一起,用鼻头顶了顶,示意小雪豹挑选。   黑狼趁着他心爱的小豹子睡觉,不远路程去寻找各种小东西,为得就是能在顾祈安醒来之时,将这份小礼物送给对方。   一路上找了这么多,总有小豹子喜欢的,正好能填充对方的小竹筐。   戈尔的意思是让顾祈安在这堆小东西里再进行二次挑选,把自己喜欢的留在竹筐里,不喜欢的扔出去,以后他再给小豹子找新的。   但现实是,因为东西是狼哥给顾祈安找来的,他看哪个都觉得好看——   这块石头是圆的,狼哥送的,留一下;   这块石头颜色深,狼哥送的,留一下;   这根羽毛长得很长,狼哥送的,也留一下;   这根羽毛是杂色的,还是狼哥送的,那就再留一下吧……   零零碎碎,挑拣了六遍后,没一个是顾祈安不喜欢的,毕竟狼哥的眼光向来好,他信一辈子!   顾祈安:滤镜启动.jpg   很快属于豹豹的小竹筐,就被装了底部浅浅的一层。   当然,那枝蒙古扁桃被顾祈安小心含着,插在了最上面。   竹筐略收口的设计正好担住了蒙古扁桃生有花簇的短枝,格外适配,像个小花瓶似的,充满了野趣的美感。   简直太有生活情调了!   小雪豹美滋滋地盯着自己的竹筐,舍不得移开目光。   轻微收集癖被满足的顾祈安心里那股高兴劲儿散不掉,他把自己的宝贝都装好后,转头就看到趴在一侧,安静看他摆弄东西的黑狼。   稳重可靠,温和纵容,有求必应。   有时候顾祈安甚至觉得狼哥就像是他动物界的daddy一样,都快把他宠坏了!!   狼daddy,求抱!   飞奔而来的小雪豹“砰”地像个小炮弹似的,砸到了戈尔怀里。   亚成年黑狼结实有力的肌肉隔着毛发接住了他的小豹子,一狼一豹滚着躺倒在草甸上,乌亮的大片黑色包裹着略小的灰白,你舔舔我、我舔舔你,亲昵到叫人没眼看。   太腻歪了!   太齁嗓子了!   太伤风败俗了!   无人机镜头背后的工作人员揉了揉鼻梁,轻声道:“恩和真的很喜欢这个小竹筐……”   “更绝的是,戈尔也真的好宠恩和。”同事道:“简直比我对我闺女还宠。”   工作人员比先前熟睡的小雪豹更多了一个无人机的追拍视角,他们全程围观了戈尔午休睡到一半后忽然起来,压着动静离开,在无人机单一镜头分身乏术的时候,一趟又一趟往返着,每一次嘴里叼回来的东西都不同。   各种形状、颜色的小石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捡来的羽毛……   期间教授放大画面,仔细观察那几根羽毛,依稀辨认出其中有蓝马鸡、蒙古百灵的,甚至还有两支深褐色的羽毛来自高山兀鹫。   天知道戈尔是从深山中的哪个犄角旮旯里,给他心爱的小豹子找到这些东西的!   这些零碎的小东西,被黑狼以一种小心翼翼的姿态带回来,如同拼图一般,一个一个地摆在熟睡的小雪豹身侧,正好围绕他转了一圈。   如同被花枝包围的睡美豹。   而最后一次归来时,那截被黑狼咬在嘴里的花枝,则是他从另一侧山坡上折来的。   那时候,无人机因为好奇,选择跟在了戈尔的身后——   自石壁侧缝探出来的蒙古扁桃生长位置略险,距地面有将近五米,并不具备攀岩技能的黑狼踩着石块,垫高了高度,后肢撑地、支起身体,前爪紧扣在石缝间,这才仰头勉强够到了花枝。   他的脖颈几乎伸展到极限,黑狼即将进入成年阶段的肌肉在毛发下轻微隆起,如满弓,充满了烈性与野性。   但他咬的时候的力道却很轻,似乎有意想保留下半开的花簇,好将这份蕴含春意的礼物完完整整地带给他心爱的小豹子。   大脑里回放那一幕的工作人员轻“啧”一声,喃喃道:“这要么是当儿子宠,要么是当伴侣宠,但我还是站后者。”   不管狼与雪豹中到底有没有同性恋的个体,还没有对象的年轻人想到,这要不是爱情,他这辈子就不相信爱情了!   年轻人:戈尔和恩和绝对是真爱!!!不是我直播吃无人机!!!   将近来比较有“爆”点的视频截取出来,负责管理保护机构微博账号的工作人员迅速发布视频,甚至已经做好了网友们嗷嗷叫着嗑狼豹的场面了。   毕竟他这种科研人员都忍不住要嗑了,他就不信网友们还能忍得住!   剪辑好的视频正在发布前的加载过程中,而深山里和戈尔舔到口鼻潮湿的小雪豹,则被他的狼老师含咬着后颈,轻轻扯了起来。   得了,知道,又要开始训练了!   心知肚明的小雪豹伸伸懒腰,把那股懒怠劲儿退去,又看着黑狼小心将他的竹筐放在安置地点,这才并排往更为空旷的草甸上走。   早春的风还有些冷,但草甸上冒头的嫩绿还不少,在深褐色的土壤上浅浅覆盖了一层,踩在肉垫下痒痒的。   顾祈安走到中间,与戈尔面对面,两只颜色相异的毛茸茸彼此对峙,原本平和的氛围很快紧张起来,静待其中一方的突击。   虽然最一开始变成雪豹,顾祈安的想法是被保护机构捡走,去动物园里过躺平生活。   毕竟对于一个上辈子四肢不勤、长时间卧床养病的人来说,在野外生活是种全新的挑战,甚至那时候的顾祈安并没有信心自己能在没有雪豹母亲的教导下,独自熬过这个冬天。   不过现实远比他最差的设想好很多,重开第一天遇见的狼哥,被黑狼咬死的呱呱鸡成了他的第一顿饱饭,以及他抱着赌一把心态的抱大腿计划……   看似凶狠的黑狼远比他表现出来的更为柔软,至少对顾祈安来说是这样的。   在一点一滴的相处里,黑狼带着顾祈安去习惯、适应野外的生活,教授他狩猎、生存的技能。   尤其是在顾祈安亲口咬死那头站不起来的小山羊时,他忽然发觉自己正逐渐掌握着如何成为一头合格野生猎食者的技巧。   无疑,来自黑狼的教导很成功。   一边训练,一边脑袋里开小差的小雪豹愈发灵活自如,最初和黑狼的对战里,他经常被对方扑着按在爪子下,露出浅色肚皮被蹂躏“欺负”。   但随着身体的成长,以及年龄、经验的增加,戈尔能直接将小雪豹按住的机会也越来越少,甚至难度逐渐攀升。   不过即使难度再提高,如今的顾祈安如果在平地环境里对上戈尔,总还是会差那么一点——   小雪豹肉乎乎的身体抗不过亚成年的黑狼,巧劲在压迫性的力量之下毫无用武之地,唯一的用处大概就是加长了顾祈安在戈尔的利爪下坚持的时间。   十分钟、十五分钟、二十分钟……   甚至可能超过半个小时,亦或是更久。   至少当顾祈安终于力竭,被黑狼含着喉咙彻底压倒在地上时,他确信,这是自己在狼哥手底下坚持最长时间的一次了。   不过以后肯定会更长的。   气喘吁吁的小雪豹像是快要热融化的小狗似的,舌头吐着耷拉在嘴巴边上,鼻头呼出的气体热乎乎落在戈尔的脑袋上,让原本用獠牙轻卡对方脖颈的黑狼耳尖微颤,于片刻之后后退。   但退归退,戈尔的爪子依旧压在小雪豹身上,靠得很近。   累瘫了的小豹子,看起来也很好舔。   舌根和牙尖一起发痒的黑狼舔了舔嘴巴,剧烈运动后他的气息比起顾祈安平缓太多,几分钟的调整,便已经呼吸正常,只睁着一双深邃的银灰色眼瞳,安静地注视正休息的小雪豹。   舔之前,要先给小豹子一个休息的机会。   有赖于体力提升的好处,顾祈安喘了喘,酸涩感很快自四肢退去,心跳、呼吸渐渐平静,等那股劲过去,他才发现撑着四肢立在自己上方的黑狼,似乎一直都在安静地等待。   ——像是在期待什么。   可是狼哥期待什么呢?   顾祈安不解地看向黑狼。   已经休息好了吗?   戈尔垂头,视线细细扫过小雪豹的面颊。   他甚至很小心地靠近,用吻部去感受对方的呼吸频率,用轻轻拢在顾祈安胸膛上的爪子去感知他的心跳节奏。   顾祈安:?   这是准备干嘛啊狼哥?   还没猜出来个因为所以的小雪豹,下一秒就被黑狼舔了满脸。   急促呼吸平复后的鼻子,因为累而吐着舌头的嘴巴,甚至是眼皮、睫毛,总之一个地方都没被放过。   安静等待小豹子休息结束的戈尔,将他牙上的那股痒意付诸于行动——   他哪管现在是不是饭后的日常清洁环节,他只跟随着自己的本能和冲动,把刚刚经历过一场训练的小豹子给舔到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嗯,尾巴根和小铃铛也是要舔的。   顾祈安:嗯……习惯以后,就还蛮舒服的呢……   戈尔:最近养成的小爱好得到满足(^-^) 第32章 金项链的失主   春节假期早就被画上了句号, 伴随着早春讯号的传递,当深山草甸上的顾祈安已经做好了过春的准备时,寒假回家的大学生们也已经提着行李箱, 赶着火车、飞机,准备往自己的学校走。   当然, 这其中不乏有年年提早开学的, 而邬晓珊就是这样的小倒霉蛋。   其他大学的学生还在返程的路上, 但已经上了一周课的邬晓珊叹了口气, 按灭那些发返程动态的朋友圈, 将自己的注意力继续集中在线性代数上。   一听一个不吱声。   邬晓珊:痛苦面具.jpg   艰难的半个多小时过去, 刚刚结束高数课,抱着高数书从教室里走出来的邬晓珊下一秒就被在隔壁上课、同寝不同专业的室友抱住了手臂。   “晓珊, 给你看个东西!”才说着掏手机呢, 室友倒已经乐不可支了,差点儿直直撞着面熟却叫不出名字的同学。   “看什么?”邬晓珊皱了皱鼻子, 将室友拉着往路边走, “什么那么好笑,你这再笑下去,小心掉井盖里。”   “那不是还有你吗?”   室友晃了晃手机,翻出来她收藏好的视频, “喏, 你看这条寻物启事,我快要笑死了哈哈哈……”   说着, 她没忍住又笑出了声。   原本没什么兴趣的邬晓珊都被勾得有些好奇了, 毕竟她知道自己室友的笑点还是比较高的。   她胳膊肘夹着高数书,另一手接过手机,才点开播放键, 就看到手机屏幕里的山坡上正走着两只毛茸茸。   一头健壮的黑狼,一只看起来还没成年的小雪豹,这根本就是无法和平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的两个物种!   读作不同种生物,写作天敌啊!   邬晓珊睁大眼睛,颇有些难以置信,她一边看着视频,一边支起耳朵听她室友充满笑声的讲解——   “哈哈晓珊你是不知道,我之前一直都喜欢看毛茸茸的视频,然后就关注了这个博主野生发现者,她经常会转发各种动物的视频,粉丝也很多。”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去年咱们寒假的时候,这个博主转发的视频突然开始固定主角了,主角是一头叫戈尔的黑狼,和一只叫恩和的小雪豹。”   “狼和雪豹能友好相处?那不是天敌吗?假的吧……”   就是不怎么关注野生动物的邬晓珊都忍不住发出质疑。   “是呀,正常情况下这两可是死敌呢!”   室友解释:“但是视频里的不一样,你继续往后看,我先说着——戈尔可是亲自把恩和给拉扯养大了!放在全世界都是极其罕见的情况!”   邬晓珊:“这怎么可能啊……”   狼孩的事情她还听说过,可狼养雪豹……怎么听着怎么觉得扯。   “听起来很扯,但这就是事实。”   室友耸肩,“重点来了,这只小雪豹不知道从哪儿得来了一串金链子天天戴头上,简直可爱死了!这期的视频就是这个!”   正说着,邬晓珊手里的视频也恰好播放到了那里。   那是无人机回归后第一次找到戈尔、恩和的场景,远处的画面逐渐被放大,镜头聚焦,在足够看清两只毛茸茸的身影后,不少网友的目光都被挂在小雪豹两个耳朵间的金链子给吸引了。   圆乎乎的小雪豹浑身灰白,印着黑色圆环状花纹,他脑袋顶着反光的金链子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就是路过野草丛也要冲上去踢一脚,嚣张到看起来就像是个动物界的小皇帝似的。   哪哪都要指点一下自己的江山。   戴着金链子当冕旒、在心里给自己加戏的顾祈安:深山小皇帝就是我!看破不说破啊!!   然后由于过于嚣张的走路姿势,没看清路的小雪豹差点儿一头栽沟里,还是戈尔及时发现,用嘴一把提住了恩和的后脖子,避免豹豹小皇帝从坡上滚下去的狼狈。   小雪豹:来人!救驾!朕、朕的后颈!   看到这一幕,就连弹幕都忍俊不禁了——   【啊啊啊太萌了,头上戴金链子的豹子宝宝,快给姨姨亲亲!】   【笑死宝宝怎么不好好走路啊!看,被你狼爹教训了吧?】   【恩和:诶嘿,贺兰山土皇帝驾到!尔等给朕让开!】   【恩和:我到动物界就是来当皇帝的.jpg】   【恩和:你别管了,朕有自己的走路节奏.jpg】   【戈尔:我的小皇帝.jpg】   【戈尔:(无奈)(纵容)(看宝宝的眼神)】   【我头上有金链,我身后有尾巴,谁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   【早八的尸体又暖了,表演一个现场诈尸。】   ……   在视频和弹幕的配合下,邬晓珊也看得一乐,相信了这世界上原来狼和雪豹真的能和平相处。   直到进度条走到最后,一份电子版的失物招领突然跳了出来,打得网友一个猝不及防,而邬晓珊看着哪怕脸上打了码都很眼熟的身形,笑弯的眼睛开始往大了瞪。   ……等等,那不是她爸吗?!!   视频下面的弹幕播放得更欢了——   【我一开始就好奇哪来的金链子,没想到是贺兰山里倒霉游客的。】   【对不起容我先笑一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朋友你吵到我的眼睛了。】   【等等,这失物招领是几年前的,恩和是去年冬天才戴上金链子的,所以中间这几年,金链子到底丢在哪儿了?】   【我就想知道,这么粗的一个金链子,怎么丢的?丢的时候没感觉吗?】   【我有个猜想,应该是贺兰山里的乌鸦吧?那里的乌鸦不怕人,胆子大得很,还记仇!我以前去爬山,头上戴了个水钻发卡,被三只乌鸦跟了一路,中途和朋友开玩笑,就把发卡拿下来逗乌鸦,谁知道真被抢走了!最气人的是,抢走以后,那三只乌鸦还开启嘲讽模式一直嘎嘎嘎,等我们出山了才消停!谁敢想,我晚上睡在酒店里,满脑子都是那声音,太魔性了!】   【你这记仇还算好的,几年前我叔叔路过乌鸦骂了一声晦气,然后隔天他新买回来的车,就被淋了一车的鸟屎,最后一查监控,好家伙,来了一群乌鸦把他车顶子当公共厕所呢。】   【乌鸦群:随地大小拉.jpg】   【叔叔:当事人就是后悔.jpg】   【好家伙哈哈哈哈对不起这个是真的忍不住哈哈哈……】   盯着弹幕里有关于乌鸦的科普,邬晓珊忽然想到当初他们一家去贺兰山里露营的体验——   大夏天的住了一晚上,被蚊子咬了满胳膊的包,前一晚她爸取下来的金链子随手放在了帐篷里,等散步回来,帐篷拉链被拉开了、东西乱七八糟地被翻过一遍,在这深山老林里,吓得他们以为是这山里有熊,都顾不得检查有没有失物,就赶紧联系当地导游下山了。   即便导游解释山里没熊,但为以防万一,他们还是草草结束了那场山中露营的项目。   等后来下了山,重新整理行李,她爸才发现买来的金链子不见了,她妈倒是松了口气——   邬晓珊她妈嫌弃她爸的审美很久了!那大金链子挂脖子上,作为美术老师的漂亮妈妈受不了一点!出门散步都不愿意并排走!   妈妈:是真的嫌弃.jpg   爸爸:TnT   因为在山上受惊一场,邬晓珊的爸爸只很潦草地联系当地的工作人员,写了份失物招领挂在那儿,至于到底能不能找到,他们一家子倒也并不太在意。   ——毕竟比起帐篷被疑似熊的野生动物光顾,丢个金链子完全不算什么,命还在就好!   只是谁能想到,几年前丢的金链子,如今会挂在一只小雪豹的脑袋上啊?   邬晓珊嘴角抽了抽,对室友道:“……你把这个视频发我一份的。”   她有必要分享给她亲爱的爸爸妈妈欣赏一下。   “好嘞!就知道你也没办法拒绝毛茸茸!”   室友动作很快,等邬晓珊听着自己的手机也震动一声后,她立马长按视频点击转发,将其转载到了“欢乐一家亲”的三人小群里。   这是他们一家三口的群。   在邬晓珊静待群成员回应的同时,并不知道金链子已经找到失主的小雪豹,正在扒拉他竹筐里的小宝贝。   山中无聊,在除了捕猎、训练、赶路、睡觉之外,顾祈安能消磨时间的活动项目近乎于无,这小竹筐反倒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消遣。   一觉已经睡够的小雪豹把自己的竹筐从石壁阴影下拖了出来。   他像是玩也离不开家长的小孩子,撅着屁股,一路将竹筐拽到戈尔身边,偏头见黑狼只淡淡掀了掀眼皮,又继续睡下后,顾祈安一屁股坐在了戈尔的身侧,尾巴勾着对方的前爪,脑袋往自己的竹筐里探。   反正他就是要和狼哥待在一起!   竹筐里,早已经被顾祈安背熟的小东西又被他一件一件地挑出来——   乌鸦们离开时送他的大金链子,偷偷从乌鸦身上揪来的送给狼哥的羽毛,狼哥给他找来的三颗漂亮小石头、四根顾祈安无法全部确定禽类品种的羽毛。   无聊透顶的顾祈安用爪子扒拉着三颗小石头和四根羽毛,片刻的思索后,忽然心血来潮,决定从今天开始养石头。   问:如何获得一只不掉毛不闯祸不用遛的宠物?   答:宠物石头你值得拥有。   养病期间冲浪5G的小雪豹嘿嘿一笑,他温柔地捞起来三颗小石头,将其一一摆开:一颗圆形深绿的,一颗长条黑色的,一颗坨坨状土黄的。   没什么起名天赋的顾祈安深吸一口气,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架势,在他的视线几乎要把三个小石头烧穿的时候,终于灵机一动,想到了三个绝无仅有、完美适配石头宠物们的名字——   小绿,小黑,以及便便。   石头们:听听,你自己觉得好听吗?   很善于自娱自乐的顾祈安开始擦石头,热乎乎的肉垫摩擦在上面有点儿痒,但小雪豹却玩得不亦乐乎,身后的长尾巴随着心情来回摇动,在其主人并不曾注意的情况下,已经好几次扫到了黑狼的耳朵尖。   三角状的黑耳朵颤了颤,有些发痒,戈尔慢吞吞睁开眼睛,就见睡够了的小雪豹背对着自己蹲坐在那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懒怠地打了个哈欠,早已经习惯深山环境的戈尔并不似顾祈安那么闲不住,他一边听着隐约从小雪豹那里传来的簌簌摩擦声,一边低头舔着爪子,动作优雅缓慢,有着自己的生活节奏。   只是晃悠在脑袋旁边的尾巴实在太扰狼心,让戈尔没办法专注。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视线已经不知道在那毛茸茸的长尾巴上盯了多久,甚至好像馋嘴似的舔了舔嘴巴。   小豹子的尾巴,想舔,想嘬,想咬。   不晓得会不会吓到看起来胆子不大的小豹子,戈尔搓动獠牙,由野性和本能驱使着,忽然张嘴含住了那根不停在自己眼前晃悠的尾巴。   “叽叽!!”   被惊得一个激灵的小雪豹没夹住嗓音,发出一声小鸟叫。   气哼哼的顾祈安立马转头,就看到嘴巴里含着一截自己的尾巴,掀起眼皮满脸无辜盯着他看的黑狼。   可恶,装无辜也没用,豹豹的尾巴怎么能乱咬呢?!   顾祈安瞪圆了眼睛,紧紧盯着戈尔,试图让对方知难而退。   可戈尔哪里晓得人类的交际手段,他只无声与小雪豹对视,含在嘴里的尾巴微颤,下一秒就被黑狼锋利的獠牙交错着轻轻蹭了一下。   顾祈安打了个颤。   不是因为冷的,是因为尾巴麻的。   整个脊背都窜出股奇怪劲的小雪豹喵呜两声,他见自己的对视大法无效,最终只能软了嗓音,夹着娇娇气气的喵喵叫,凑上去舔了舔黑狼的下巴。   但狼好像并不满意,他略微垂头,压低了脑袋,于是当小雪豹的舌头舔过来时,就正好落在了黑狼的嘴巴上。   猝不及防的顾祈安:?   好整以暇的戈尔眯了眯眼睛,松开嘴里的尾巴,吻部轻轻抵着小雪豹鼻头,然后顺势回应,舔了舔对方的嘴巴。   端是一副友好往来的架势。   每天都会重复上演的舔舔舔活动再一次出现在两只大萌物之间,而顾祈安在接受完他狼哥的日常亲昵后,才被放开。   顾祈安:他怀疑狼哥是故意的!   虽然已经一觉睡起来了,但早春的太阳实在晒得舒服,一时片刻没什么事情需要忙的戈尔继续懒懒卧在小雪豹身后,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围观对方自娱自乐的养石头活动。   三颗小石头被小雪豹摆弄来、摆弄去,一会儿把小绿放在小黑的身上,一会儿把便便咬着举高高……上辈子还没养过宠物的顾祈安试图当个好主人,一腔热情全部倾注到了三颗石头上,俗称闲的没事。   看把孩子给无聊的。   戈尔垫着下巴,他不懂三颗小石头有什么好玩的,虽然东西是他带给小豹子的,但看对方一直摆弄石头,不贴着自己撒娇,原本还能平常心的戈尔忽然感觉有些不爽了。   于是,等沉浸养宠模式的小雪豹又一次无意识把自己的尾巴晃悠到戈尔面前时,看似慢条斯理的黑狼张嘴迅速,准度十足,第二次将毛绒尾巴含在了自己的嘴里。   又一个激灵的顾祈安迅速转头,不出意料地,看到了叼着他尾巴的狼哥。   叼着尾巴的黑狼如同得不到满足的小朋友,只有给他足够多的糖果,闹脾气的小朋友才会松开被他含在嘴里的尾巴。   有过上一次经验的顾祈安咂了咂嘴,他放下自己的宠物石头,脖子偏移到戈尔那边,隔着尾巴缝隙舔了舔黑狼的嘴巴,一下、两下,等第三下结束的时候,毛茸茸的尾巴果不其然恢复了自由。   顾祈安:安抚狼哥,小意思!   尖尖上轻微湿润的尾巴晃着落了回去,顾祈安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自己的宠物石头身上,只是这回他长记性了——他不乱摇尾巴了!   但只有金鱼记忆的小雪豹前脚才暗自下定决心,没过两分钟,落下去的尾巴又晃晃悠悠地起来了。   没办法,一高兴就控制不住。   早就熟知小雪豹德性的戈尔嘴角微抬,森白的獠牙一闪而过,随后瞅着机会,一击即中,就那么正正好地第三次将顾祈安的尾巴叼在了嘴里。   顾祈安:懂了、懂了。   被迫上道的小雪豹幽幽叹了口气,心道他狼哥怎么越来越幼稚了,但还是配合转头,吧唧舔着黑狼的嘴巴,从而解放自己的尾巴。   戈尔:咬尾巴就能得到一个豹豹亲亲^v^   莫名开启某种开关的顾祈安和戈尔陷入到这一循环里——   玩两分钟宠物石头,身后的尾巴被叼住了,转头舔舔狼哥的嘴巴,尾巴获救了;转头再玩两分钟宠物石头,尾巴又被叼住了,再转头舔舔狼哥的嘴,尾巴又一次获救;继续玩两分钟宠物石头……   深山草甸上的诡异循环没有谁主动去打破,一狼一豹似乎是默认了这样的相处模式,谁都不觉得有问题。   无人机镜头外围观的两脚兽:……   这腻歪劲儿,除了戈尔、恩和,也就没谁了!!   “太黏糊了,要不是知道这两都是小男生,我真以为他们在热恋期呢!”工作人员笑了笑,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电脑,“诶,那个失主,竟然联系我了!”   “失主?”   他的同事立马凑过来看热闹,“就金链子的失主?”   “是,”工作人员点头,“我先去接个电话!”   他拿着手机,匆匆走到办公室走廊里,也就没两分钟的时间,带着一脸笑意走了回来。   “怎么说?”他的同事询问到。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纷纷扭头,脸上带有好奇。   “哈哈哈失主说东西他不要啦,链子捡到谁就属于谁了!”   “金链子是被恩和捡到的,那岂不是就属于恩和了?”   戈尔脖子上定位项圈内的摄像头拍摄时间有限,开启时间段也固定,因此当无人机离开后,很多有意思的画面都没能被项圈摄像头捕捉到,以至于时至今日,围观戈尔、恩和的人们还不知道这条金链子到底什么来历。   虽然不乏有网友猜测金链子当初可能是被乌鸦拿走的,但就算大家的脑洞再天马行空,也很难想象这竟然是乌鸦们送给小雪豹的离别礼物。   谁家乌鸦这么大方了啊?!   至今,恩和是怎么捡到金链子的答案还是未解之谜。   在得了失主这样一通电话后,几个工作人员有意思之余又觉得格外好笑,其中一个反应快地问:“教授,这金链子不回收可以吗?我看恩和挺喜欢的,天天都要从他的小竹筐里拿出来看看呢!”   “就是,而且金链子本身就掉在了深山老林里,回收这一趟恐怕有点儿艰难吧?”   “去去去,人家失主都说谁捡到就是谁的了,我一个老头子还能去抢不成?又不是开采矿产资源,回收个什么劲儿?”   教授没好气道,他又补充了一句,“恩和的东西你们也惦记?”   “哈哈不是惦记,就怕万一啊!”   刚才接电话的工作人员笑了笑,显然大家对恩和能留下自己心爱的金链子一事,都满心赞同。   那么可爱的小雪豹,戴戴金链子怎么了?!又不犯法!   成功获得金链子所有权的顾祈安对两脚兽之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等他玩够了自己的宠物小石头后,像模像样地挨个送上晚安吻,又把他们叼着放进竹筐里,将蒙古扁桃的花枝重新插了上去。   各归各位的小玩意儿们从戈尔的视线中消失,见小雪豹终于腾出空隙,黑狼立马上前,抬起前肢就将小豹子捞到了自己的怀里。   狼哥还想继续睡觉吗?   顾祈安眨眨眼睛,没有反抗,软绵绵像是个棉花团子似的贴了过去,还仰头蹭了蹭。   顾祈安认为,先前不停含他尾巴的狼哥肯定是觉得寂寞了,但又不好意思冲着他撒娇,只能通过咬尾巴这样的事情来吸引他的注意力,以便得到豹豹的关注。   哎,他的狼哥,怎么这么不好意思啊,都怪他玩小石头太入迷了。   猜了但又没完全猜对的小雪豹凑过去,主动舔了舔黑狼的嘴巴,眼睛里反向装满了对黑狼的纵容,就好像他一瞬间从熊孩子变成了家长,转过头来安抚一向威风凛凛的黑狼。   躺着享受的戈尔眯了眯眼睛,虽然不知道小豹子又胡思乱想脑补了什么,不过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享受到对方的亲昵就行。   戈尔:计划得逞.jpg 第33章 狭路相逢   气温渐高, 虽然谈不上有多热,但保存猎物还是有些艰难了。   那头雄性岩羊的肉坚持了两天,在第三天的时候, 便冒出一股有些消食欲的酸味儿,让吃了一口的小雪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狼吃腐肉, 但雪豹却是极其偶尔的情况下才会吃, 物种上的杂食性后者比不过前者。   对此尚能接受的戈尔没有勉强顾祈安, 毕竟春天来了, 猎物总会再遇见的, 何必为难小豹子的舌头?   将顾祈安剩下的那块肉吃掉, 戈尔也没继续动剩下的猎物,他偏头舔了舔小雪豹的鼻子, 便准备带着对方去寻找新猎物以及新的暂住地盘。   藏在石壁缝隙下的竹筐又一次被提了出来, 里面因为装着顾祈安的小宝贝而比最初略有重量感。   原本戈尔是想要帮小豹子叼着的,但并不想事事依赖黑狼的顾祈安选择主动承担起自己的小竹筐。   作为小绿、小黑和便便的监护豹, 顾祈安觉得他有必要拿出主人的架势, 自己的宠物石头肯定要自己提!   而且小竹筐里空间还有余量,他帮狼哥装了羽毛,也算是帮到狼哥了!   等累了,狼哥再帮他也不迟!   戈尔:豹豹的算盘珠子打得狼都听到了.jpg   强大且极具有威慑性的猎食者, 带着他羽翼下被庇护的小豹子离开了。   不多时, 原本空旷的天空绕过几道棕褐色的影子,像是在警戒着什么, 直到他们盘旋两三圈后, 见大体型的黑狼没有回程,这才拍拍翅膀,小心降落。   那是两只高山兀鹫。   他们是隼形目鹰科兀鹫属的大型猛禽类动物, 善于翱翔,虽然体型大,但一般并不攻击活物。   似为伴侣的两只兀鹫落在了残存的猎物之上,雄性岩羊的尸体对于食用腐肉的他们来说堪称佳肴,如果不是之前有黑狼的存在,他们大概早就忍不住来分一杯羹了。   此刻,没了陆地猎食者的威胁,两只高山兀鹫神经略微放松。   他们那光裸少羽的脑袋轻而易举就能在鸟喙的啄咬下,钻入猎物的腹腔,撕扯更为鲜嫩的肉作为餐食。   在两只高山兀鹫大快朵颐的同时,戈尔已经带着顾祈安走过另一侧的山坡,寻觅空气中任何有关于猎物的气味。   作为小跟屁虫,顾祈安一路就是狼哥走哪儿他走哪儿,毕竟他在野外的方向辨别能力几乎为零,即使小豹子的嗅觉能当做是指南针,但也只是偶尔情况——风太大、味道太杂的时候,完全靠不住。   最一开始还想着认路的小雪豹曾有意尝试过记路,但没几次就放弃了,大概是身体里的灵魂注定了路痴,上辈子在商场里都能转向的顾祈安决定躺平,当个不认路的小废物。   反正狼哥又不可能把他卖了。   嘿嘿,狼哥带带!   春日下的贺兰山深处逐渐能见到鲜嫩的绿色,等顾祈安跟着戈尔走了二十多分钟后,一抹眼熟的粉红色抓住了他的眼球。   是蒙古扁桃花!   竹筐里的花枝还算新鲜,清香很淡,惹眼的粉红色一簇一簇开在短枝上,很容易就能让顾祈安联想到这份礼物的出处。   狼哥,是你送给我的花诶!   走在前方的黑狼目不斜视,似乎从来不为自己所看到的景象而动容。   跟在后面的小雪豹伸着脖子看,甚至自己看不够,还要扯着戈尔来看。   叼在嘴里的小竹筐成了顾祈安想要咬住黑狼尾巴的阻碍,但他并不放弃,而是含着竹筐把手,发出一段“呜呜呜”的哼唧声。   耳朵时刻注意着身后动静的戈尔脚步一顿。   他驻足转身,就看到慢了两米距离的小雪豹停留在原地,一边“呜呜呜”,一边叼着竹筐把脑袋往石缝间的大簇花枝那里扭动。   是那天带给小豹子的花。   戈尔眯了眯眼睛,转头走到顾祈安身边,很自然地用嘴接过对方咬着的竹筐。   得了自由的小雪豹冲着黑狼咧咧嘴,立马屁颠颠转身,晃动尾巴、跳过石块,凑到了那簇蒙古扁桃的花枝下。   蒙古扁桃常开在海拔1000到2400米的低山丘陵荒漠、荒漠草原、石质坡地及干河床中,贺兰山里也有不少,大多顺着岩石缝隙而生,在早春开出艳红的花,香味清淡,并不过分浓郁。   大片大片拥挤着盛开的蒙古扁桃即便此刻没什么绿叶,但也依旧漂亮,灿烂到有种灼目感。   或许是因为小竹筐内的花枝来自这里,顾祈安越看蒙古扁桃越喜欢。   他踩着轻盈的步伐上前,比狼更灵活的身体跳至大型石块之上,很容易就能碰到悬在自己脑袋顶的花枝。   粉红一片,簇拥着挤在一起。   随风一吹,便有松垮的花瓣枝头空隙而落,正好粘在了小雪豹的毛发之间。   像是一场梦幻的花瓣雨。   在蒙古扁桃树下呆了一会儿,顾祈安带着满头花瓣和一身淡淡的浅香回来,亲亲热热把毛茸茸的脸蛋凑到黑狼面前,示意对方闻一闻自己。   狼哥,闻闻花香版的豹豹!   戈尔掀了掀眼皮,将叼在嘴里的竹筐放在地上,随即鼻头略微靠近,还没闻一下,就轻轻打了个响鼻,把小豹子满头的花瓣给吹落一地。   顾祈安:!!!   狼哥,你就这样对我啊?!!   太香了……   没有小豹子本身好闻。   戈尔眼底闪过嫌弃,抬起前爪拍掉了沾在小雪豹脖子上的花瓣。   并不知道顾祈安心中呐喊的戈尔张嘴舔了舔小雪豹的脸蛋,力道略重。   那股萦绕在对方周围的花香被黑狼的气味稀释覆盖,当他在顾祈安身上只能闻见属于自己的味道时,戈尔愉悦地轻弯银灰色的眼眸,又重重舔了小雪豹一下,这才重新叼上竹筐,示意对方跟上。   感觉脸蛋都要被舔歪了的小豹子:可恶!   开在石缝之间的蒙古扁桃被一狼一豹落在了身后,提竹筐的重任最终还是落在了戈尔身上,没了负担的顾祈安则又恢复了哪哪都要好奇一下的淘气性子。   离开前不久停留的深山草甸,这回戈尔带着顾祈安向东南方向走,中途运气不错,在晚间的时候遇见了一窝野兔当猎物。   只是初次面对“狡兔三窟”的小雪豹缺乏经验,一个不留神就让兔子从他屁股后面的另一个洞里逃走了。   还是戈尔反应迅速,张了两次嘴,咬死两只兔子,均是早春啃嫩草皮吃肥的身量,单独拎起来有五斤多,对付一顿饭足够了。   白天赶了大半天的路,傍晚的时候吃完两只兔子,轻微的疲惫笼罩在黑狼和小雪豹的身上,促使他们决定这一晚先暂时在林子里休息。   贺兰山中的林子多以云杉、油松、青杨为主,树高且枝叶密,深林之处常年不见日光,到了晚间自然更加阴冷。   戈尔选在一棵粗壮的油松下休息。   几百年的老松粗到成年男性难以怀抱,从旁侧弯起的树枝分叉,隐约能在高处看到两个比邻而居的鸟窝,却不闻鸟鸣,或许是鸟儿搬家遗留下来的痕迹。   油松之下,苔藓极多。   深绿浅绿茸茸地拥挤成一片,爪子踩上去像是踩到了地毯似的,比走在草甸上更舒服,小雪豹立马蹦着站上去,略显新奇地跳了跳。   哦吼,感觉像是记忆棉!   顾祈安眼睛亮了,睡在这上面肯定舒服!   大片大片的苔藓遍布油松之下,老树交缠的根系偶有自土壤之上错落而生的,阴影笼罩,加之树干丛生,倒不失为一个好地方。   戈尔上前,厚实的爪子在地上扒拉。   他很小心地掠过苔藓,将落下的松枝扫在一堆,等清理出一片足够他和小雪豹睡觉的地方后,才转头轻吼,示意顾祈安过来。   来了来了!   顾祈安两三步就跳了过来,安静蹲坐在苔藓上,乖巧等待。   清扫掉乱七八糟的树枝后,戈尔将小雪豹的竹筐叼过来。   插在筐子收口处的蒙古扁桃持久性意外地好,在脱离花枝养分后,这本就生长于干旱地带的植物展露出了它强大的生命力,只除了花瓣边缘微卷,竟是和第一天采摘时的模样一般无二。   将小竹筐放在不远处,顾祈安伸长了脖子闻了闻花枝间的浅香,在戈尔率先卧爬之后,他才习惯性地蹭了过去。   小雪豹顶着身后灰白夹黑色圆环的毛发直直挤到戈尔的怀里,直到毛乎乎的小脑袋从对方两个前爪之间钻进去,才消停似的呼了口气,亲昵地用鼻头蹭了蹭黑狼的下巴。   怀里挤进来一个毛团子的戈尔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他颔首如过往的每一次一般,将从小雪豹那里学来的“晚安吻”轻轻落在了对方的鼻头上。   鼻息微喘,戈尔甚至还多舔了一口小豹子的嘴巴。   热乎乎的,好喜欢。   习惯狼哥愈发亲昵的各种举动后,顾祈安对此一切接受良好,只当自己的小弟之路越来越成功,虽然大多数时间里,黑狼对他的宠溺早已经超过了老大对小弟的程度。   显然,某方面略显迟钝的顾祈安至今没发现狼哥对他的小弟情结,已经有了变异的前奏。   深林中因为树枝遮挡和光线变化的缘故,显得天黑得更早,当高山草甸尚还残留晚霞的时候,戈尔和顾祈安所处的油松之下,早已经昏沉一片了。   懒懒打了个哈欠,顾祈安枕在戈尔的前肢上,才数着黑狼的胡子没几下,便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到眼睛都睁不开了。   小孩子嗜睡,小雪豹也不例外。   勉勉强强记挂着把晚安吻给了狼哥,这回顾祈安安心了,利索闭眼,喵呜哼唧一声算是道了“晚安”,没一会儿便睡得不省豹事。   对比能睡、爱睡的小雪豹,戈尔倒是还算清醒,只偏头侧躺着,银灰色的眼珠直勾勾盯着顾祈安,直到看出几分困意,这才缓缓闭眼。   ——闭眼的前一秒,戈尔视线里装着的影子,还是他心爱的小豹子。   睡梦里,顾祈安只觉得浑身都暖融融的。   雪豹自己的皮毛本身就厚实,再加上贴着个如火炉似的黑狼,哪怕早春深林中阴寒至极,但对于顾祈安来说也毫不畏惧的。   只是梦里被暖到的小雪豹偶尔几个空隙里会忍不住想,等到了夏天,温度升高,他和狼哥是不是就不能再一起贴着睡了?会被热成干吧?   梦里苦于思考的小雪豹皱了皱鼻头,把自己往黑狼的怀里塞得更紧了些。   而同样睡熟的戈尔一无所知,却还是下意识用前肢将小豹子拢得更严实,挡去一切山间流窜的冷风。   一夜平静,偶闻远处的鸟鸣。   等山林之外的草甸上铺出半截若隐若现的金光时,作息早就固定的戈尔和顾祈安几乎是同时醒来的。   此刻正值日出前的几分钟,大片的天空还是暗沉的,唯有山顶缭绕淡金,彰显着太阳出山时的大场面。   顾祈安睁眼的时候尚还迷糊,睡了一晚上的眼睛略感酸涩,挣扎了几下都有些难以聚焦。   但睡在他对面的戈尔却没有这个困扰,几乎是在睁眼的瞬间,迷蒙就从黑狼银灰色的虹膜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完全的清醒和对周围环境的警惕。   ——野生猎食者从脱离母亲的照顾,开始自我探索的那一刻起,就能掌握这样的技能。   当然,尚还被黑狼保护得很好的小雪豹,并不在此列。   慢吞吞打了大哈欠后,顾祈安被戈尔按住洗了一顿脸,迟来的清醒让他终于撑直了四肢,等彻底做好赶路的准备后,不出意外,戈尔主动叼起了属于小雪豹的竹筐。   嘿嘿,谢谢狼哥!   自知被照顾的小雪豹乐了,蹭上去舔了舔黑狼被竹筐提手占用的嘴巴,眼见对方没功夫回应自己,他又调皮地后跳两步,像是在作弄戈尔似的。   早就习惯对方跳脱的戈尔只满脸宠溺,似乎在他眼里,不管小雪豹做什么,都一定值得被偏爱。   清晨太阳正升起的过程里,山林间还积蓄着雾蒙蒙的水汽,空气湿凉清新,浅浅嗅闻一下就能让整个心肺开阔。   顾祈安喜欢这样的环境。   干净、幽绿、自由,这是他上辈子在病床上看遍纪录片却也无法亲身体会的地方。   格外珍惜这种感觉的小雪豹走路间充满雀跃,看什么都觉得有劲儿,就是路过的野草野花都要去逗弄一番。   只是这样的高昂情绪并没有持续很久——   当他跟在戈尔身后徒步将近一天后,别说是逗弄野草野花了,顾祈安甚至感觉自己再多走一步路,就能直直栽倒到地上。   太累了!   累到豹豹要虚脱了!   早些时日,顾祈安也不是没跟着戈尔进行过赶路,但许是因为之前还在深冬,他们习惯性走一段时间就休息会儿,从未有过这样一直不停歇的前进。   但今天不一样。   从早晨起床后,走在前方的黑狼便一直没有停顿的意思,最初顾祈安还想着努努力,说不定再坚持一会儿狼哥就该休息了,谁知道这一坚持,直接坚持到了日落西山。   一天!   整整一天啊!   从日出前开始到日落前,满打满算12个小时,中途虽然是小步前进,但毫无停顿的路程依旧令小雪豹露出了痛苦面具。   坚持不住了,这次是真的坚持不住了。   落后黑狼三米多的小豹子虚虚弱弱哼唧了一声,很快叼着竹筐走在前方的戈尔转头,重新走到了顾祈安面前。   按照以往狼哥对自己的宠溺劲儿,顾祈安本以为这会自己一哼唧,黑狼肯定会紧着他的体力状况,喊停立马原地休息,但事实却与他的设想略有偏差——   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小雪豹还没缓够气儿,就被放下竹筐的黑狼舔了舔鼻子。   舔舐的力度很轻、很柔和,充满了安抚与鼓励,但也只是那么几下,等戈尔收了舌头后,他没有纵容小雪豹赖在原地的休息,而是用吻部、鼻头轻轻搡了搡对方,像是在催促。   呜呜呜狼哥真的不能再多休息一会儿吗?   顶着个苦瓜脸的小雪豹再一次被痛苦笼罩,他小口哈了哈气,眼巴巴盯着黑狼,试图撒个娇、卖个萌,好让自己再多喘几口气。   但这一次,小雪豹无往不利的撒娇、卖萌大法失败了。   面对他的不是黑狼的纵容,而是略显严肃的平静对视。   甚至为了让小雪豹继续坚持,戈尔又一次轻舔他的鼻头,喉咙里发出很低的“嗬嗬”声,却略显急促。   顾祈安讷讷,虽然累,但还是翻身站了起来,只是对于黑狼的坚持,略有些不知所措。   是很赶时间吗?   还是说这里有什么危险?   警惕性比戈尔差了不止一星半点的小雪豹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任何发言权,在发觉了黑狼难得的强硬后,心里喊着累的顾祈安没有浪费时间,而是利索迈开酸软的腿,继续跟在戈尔身侧,甚至还仰头蹭了蹭黑狼的侧脸。   然后,他对上了戈尔略显担忧的眼神。   顾祈安心中一暖,再一次支棱起来。   没事的狼哥,豹豹还能坚持!   确定小雪豹的鼻头依旧潮湿,身体上也没有伤病的气味后,戈尔松了口气,他继续叼上竹筐,这回与顾祈安并排。   每每对方坚持不住略有腿软时,戈尔都能及时发现,并用自己的身体侧着给小雪豹一个支撑,好叫对方再多撑一会儿。   这段路,他们不能随意停下,因为不远处便是陌生狼群的领地。   狼群的领地极大,戈尔和顾祈安很难绕开,想要通过,便也只能从其领地的边缘地带走,可即便并不深入,也依旧存在任何可能引发冲突的意外。   哪怕戈尔从未与同类组建过狼群,但他很清楚,狼群排外,非特殊情况他们不会允许任何陌生狼的加入,甚至在某些激烈的冲突下,可能咬死外来的狼。   即便戈尔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可带着小豹子面对一整个狼群,却让他的不安加重——   狼群善于合作,团队力量将在狼的身上体现出无限大的可能,戈尔不愿意赌这一把,只能尽快带着顾祈安远离隔壁狼群的领地。   傍晚的冷风带来了被稀释到很淡的狼群的气息,顾祈安至今只接触过戈尔一个,加之嗅觉不比对方敏锐,自然很难分辨空气中的信号。   但戈尔则不一样,从前野外单独活动的经验,令他迅速辨认出了这个陌生狼群内的成员——   一对成年且实力不详的父母狼,两头亚成年的小母狼,以及另外两只一公一母的狼崽。   幼年狼不足为惧,未曾离群的亚成年体母狼还未彻底成长,真正需要防备的则是领导整个群体活动的父母狼。   戈尔一面撑着小雪豹的身体,一面思考现在的情况,好在传递信号的风并不曾传来狼群气味接近的消息,这令戈尔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没忍住偏头又蹭了蹭顾祈安的脑袋。   走这条路,让小豹子受罪了。   难得为自己选择后悔的黑狼眸光沉沉,只觉得对心爱的小豹子亏欠良多。   而爱就是常觉亏欠。   黑狼或许尚且不知什么是爱,但他对小雪豹的全部行为,足以说明一切。   被戈尔撑着身体,顾祈安卯足了劲儿继续坚持,直到此刻他才彻底认知清晰——原来自己和狼哥的体力差距,还有这么这么这么大一截啊!   狼的耐久性,真不是吹的,总之顾祈安是见识到了!   身体确实累,但当有黑狼撑在他身侧,顾祈安又走了一段时间后,反倒逐渐适应了肢体上的酸累感。   正当他为自己能够继续坚持下去而心喜的时候,一股陌生且具有攻击性的气味,似乎在不断靠近,让嗅觉算不上特别灵敏的小雪豹都忍不住抽了抽鼻头。   这是什么味道?   感觉有点熟悉,但又有些不一样?   狼哥也闻到了吗?   当顾祈安仰头看向黑狼时,才发现戈尔忽然静立在原地,竹筐被放在面前,狼首抬得略高,三角状的耳朵直竖,脊背上的绒毛则轻微炸了起来。   那是狼进入警戒状态时的表现。   顾祈安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也同样被感染得紧张感十足,他靠得戈尔更近一些,眼瞳微颤,扫视过四周,试图去发现气味的方位,以及戈尔警惕的来源。   但他一无所获。   傍晚之后的深林愈发暗沉无光,枝叶交错,目光所及之处均是一成不变的乌黑,纵使雪豹良好的夜间视力为顾祈安提供了助力,但此刻他只能平白感受到愈发紧促跳动的心脏,却找不到具体的危险来源。   他还是太弱了,这种时候竟然派不上一点儿用途。   甚至没功夫自我反省的小雪豹尽可能警惕着,避免夜间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   站在身侧的黑狼似乎早有所察,幽深、发出冷光的眼瞳直直看向他们东北方的位置,静谧而紧绷。   受林间枝叶阻碍,只能在林子上方捕捉些微镜头的无人机也停了下来。   高度和角度上的限制,令它无法拍到黑狼和小雪豹停顿警惕的全景,只能略显焦躁地在附近打转,一如注视着一切的工作人员们的心情。   正当人们紧张于戈尔、恩和的遭遇时,深林下方昏黑的东北方向,缓缓绽出数个小灯珠似的微光。   幽绿瘆人,充满了野性与凶悍,森然可怖。   顾祈安睁大了眼睛——   这是一群西北狼。   是华国西北部最为凶猛团结的狼种。   某种古怪的危机,在此刻一触即发。 第34章 搭伙   伴随着窸窣声逐渐靠近, 幽暗林间闪烁着冷光的野性兽瞳,也在此刻缓缓拉近距离。   当这群藏在暗夜下的来访者终于完全露出自己的身形时,就是顾祈安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狼群。   真正的, 可以在野外见到的狼群。   棕褐色夹杂着灰黑的毛发,夜色下幽绿瘆人的眼瞳, 隐约可见反光的獠……   那是由食物链高层生物散发出来的压迫性, 哪怕是作为同等级的雪豹, 顾祈安都觉得头皮有些发毛、战栗。   在现实里见到狼群, 和在纪录片里见到狼群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如果说看到后者是平静, 那么换成前者, 顾祈安此刻只觉得脊背漫上一层凉意。   即使眼前西北狼群中的最大个儿都没有黑狼强壮,但他们清一色的体态、毛发、充满压力的视线, 甚至是气质……无一不显示着身份和气势上的威慑力。   成群结队的效果显著。   哪怕他们确实不如戈尔壮硕, 但成群的伙伴们聚在一起,没谁会有胆子主动挑衅。   一头、两头、三头……   小雪豹在这令他窒息的静默中数了数狼头, 一共四只大狼、两只小狼, 虽然数量在各大纪录片中的狼群中并不算多,但他并不觉得放松。   顾祈安不由得苦中作乐地想,要是没他这个小拖油瓶,狼哥肯定能跑得过, 但是带上他……   就是顾祈安再乐观, 这一刻也忍不住有些发怯。   那可是狼群啊!!!   合起来能把他撕成碎片的狼群!!!   野外遇见狼群的雪豹几乎很难有好果子吃!!   正当顾祈安以为天要亡我的时候,他忽然看到其中一只领头的狼缓缓抬脚, 上前一步。   就这一个动作, 紧张得小雪豹背毛倒竖,靠得黑狼更近了。   乌兰眯眼,在夜色下散发出诡异幽绿的眼瞳扫视过不远处的一狼一豹, 想到之前从乌鸦那里听来的八卦,过于明显的物种特征令她不用多想,就能够和脑海里的形象对上号。   只不过……   乌兰抽了抽鼻头,嗅闻着空气送来的味道。   生涩稚嫩,尚未长大的小雪豹并不在她在意的范围里,比起母不详的小豹子,她更在意的是另一头接近成年的黑色西北狼。   不,不算纯种的西北狼,体型、外貌与他们略有差别,就连气味也不同。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乌兰曾在自己的孩子阿来夫死亡的地方,闻到过这股味道。   树林间气味的留存,地上干涸的血迹,以及那截被撕碎的、来自偷猎者身上的布料,全部都沾染着这头亚成年体黑狼的味道。   乌兰想,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落后一步的巴图看到伴侣在打量不远处的外来者,他刚刚迈开脚步想上前威慑对方,就被乌兰转头呲牙哈气,给呵退到原地。   巴图:TnT   耙耳朵的公狼首领耳朵后压,老老实实待在原地,而作为交际方的乌兰则张嘴吠叫,用以传递自己的意思。   低沉的狼吠在夜间格外明显,惊醒了深林中栖息的野鸟,就是高空的无人机都听得抖了一下。   碍于丛林间树枝的遮挡,这让他们无法窥视到更加详细的内容。   因为害怕戈尔、恩和遇见危险,这群工作人员甚至都没有准点下班。   其中一个年轻人有些担忧:“是狼群……这声音我感觉有点耳熟,会不会是巴图和乌兰?之前他们离开原有的栖息地后,设置在山里的红外相机就再没捕捉到过他们的踪迹,也不知道他们到底选择将新家安置在哪里……”   “有可能。”   同样延迟下班的教授拧眉,“如果无人机能再靠近一点就好了。”   “不行——”   负责操控无人机的年轻人摇摇头,“我试过了,但是这片林子太密集了,如果无人机下去,很有可能会挂在树枝间,无法继续前进。”   “……算了,先保持原来的高度位置,我们暂时看看情况的。”   教授眯眼,喝了口提神的咖啡,“目前狼的叫声没有那么凶,一时半会儿应该不至于发生冲突,我们再等等的。”   观察是他们最熟悉的工作,可若是林子下方真的发生冲突,作为旁观者的他们也无法去干涉。   虽然嘴上说着等待,但实际上,办公室里几个早就习惯去围观戈尔、恩和的工作人员们半点儿放不下心来,毕竟狼群的威力有多大,他们作为研究者心知肚明。   即便戈尔在体型、攻击、力量上有优势,可面对几只拥有团队合作经验的狼,再加上戈尔还带着恩和,怎么看都无法全身而退。   所以,林中到底会发生什么?   狼群与戈尔、恩和之间,是否会发生冲突呢?   在人们焦急等待的同时,林子下方的氛围却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剑拔弩张。   甚至可以称之为平和。   狼群那边传过来的吠声并无攻击的意图,反而带有几分古怪的防备和友好,作为唯一的狼语者,戈尔在此刻担任起了顾祈安这边的外交官。   高高低低,粗重不一的狼吠彼此交错,乌兰的声调沉中偶尔夹杂着尖锐,戈尔的声音则更具有重量性——   或者说这种“重量性”的描述,是基于顾祈安对狼吠声的亲耳体会。   他天生没有音乐细胞,想不出更多与音调相关的形容词,只因初次听到戈尔的吠叫,“重量”这个词汇便格外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沉而有力,与狼群的声音有很明显的差异,就是顾祈安再音痴,也能听出其中的不同。   在双方的交流中,戈尔的回应总是很简短。   他似乎天生不爱叫,大多数面对小雪豹时也仅是声不大的低吼,而此刻面对陌生的狼群,这种特性便更加显露了出来。   沉默寡言是他狼哥的天性吗?   听得对方声多、狼哥声少的一来一回,顾祈安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有点儿好玩。   所以,酷哥不爱说话是怕自己话多了就不酷吗?   动物对于危险的警觉性天生更优于人类,此刻顾祈安早已经没了最初的紧张防备,反而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对面狼群的反应。   以他自己对狼语浅薄的理解,总感觉对面好像是……有求于他狼哥?   狼哥和这群狼之前认识吗?   难不成他们是狼哥的亲戚吗?狼爸、狼妈?   不不不,肯定不是。   很快这个想法就被顾祈安自己打消了,毕竟两方在颜色、体型上差异明显,即便黑狼在品种上能算是西北狼,但顾祈安打包票,他狼哥肯定是混血儿!   不然谁家纯纯正正的西北狼能长这么大啊!   听不懂狼语的小雪豹开始发散思维,继续进行听力理解。   对面开口的首领狼怎么看起来有点儿愤怒,或者是悲伤?   是发生过什么事情了吗?   狼吠声中可以表达很多意思,正如顾祈安所理解猜测的,母狼首领乌兰确实是在恼怒、难过。   有关于小狼阿来夫的旧事被她掺杂在狼吠声中逐一传递:   我的孩子,年轻的亚成年小公狼,领地不远处陌生的气味,偷猎者,有恶意的人类,血迹,破碎的布料,我失去了我的孩子……   稀碎的内容杂糅在每一声吠叫中,听得原本平静凝视狼群的戈尔眼瞳深处闪烁暗芒。   他记得首领母狼说的那件事情。   狼的记忆很好,他们能够清晰地记住领地范围,记住曾经所遇见的猎物、同类,记住狩猎时猎物逃跑时的路线……   当然,狼也很记仇。   甚至可以说是非常记仇。   他们会永远记得曾伤害过自己的对象,甚至可能穷极一生,也要让加害者付出代价。   戈尔的记忆伴随着母狼首领的吠声而更加清晰,他想起来自己在空气中嗅闻到的年轻小公狼的气味,枪械放出子弹时的硝烟味,以及飘散在林间的血腥气。   在嗅闻到那股令他不安的味道时,戈尔的精神开始警惕,他本该离去的,但在听到陌生小公狼破碎的哀叫时,戈尔还是过去了。   偷猎者的警惕性很强,那是离群后的戈尔第一次独自面对人类。   哪怕他拥有很强的野外生存能力,但在对上有着枪支弹药的偷猎者时,再厉害的独狼,也很难全身而退。   子弹打中了戈尔的大腿,但他也同样咬伤了其中一个偷猎者的手臂,在带着血气逃离时,那块被撕扯下来的布条落在了小狼阿来夫的血迹上。   再后来……   “喵呜?”   小雪豹猫里猫气的声音唤回了陷入回忆的戈尔。   黑狼偏头低垂,银灰色的眼瞳扫过的他捡来的小豹子。   再后来,他被贺兰山的采石工人发现,被另一波气味比较好闻、更加柔和的人类所救,嵌在后腿的子弹被取了出来,上药、换药、养伤、痊愈、放归。   重回贺兰山的戈尔记住了偷猎者的味道,他又一次踏上独行的路,然后在裸岩的山坡上发现了一只被呱呱鸡欺负到吱哇乱叫的小雪豹。   他捡到了他。   所以他就是他的了。   母狼的吠叫声最终亮明了她的来意——   聪慧的狼群首领希望可以阶段性与这头年轻的雄性孤狼结盟,一方面是为狼群损失了一个得力干将而做暂时的补充,另一方面则是她有一颗想要为子报仇的心。   他们知道,偷猎者还会再回来的,只要有这样一个未知危险的存在,不论是孤狼还是狼群,他们永远都无法安生。   当然,被孤狼领着的小豹子,也随时可能陷入危险。   在这样特殊的时段里,合作是他们的最优选择。   顾祈安听着狼吠声愣愣偏头,像是个坐在高数课上的小文盲。   听不懂,真的听不懂一点。   他本以为自己和狼哥之间“心有灵犀”的技能已经满级了,谁知等今天见识到了真正的狼语,顾祈安才知道狼哥有多照顾他。   狼哥可是从来不和他说这么长的句子啊!   顾祈安:英语长难句和狼语长难句一样的难!   密林上方的无人机安静蛰伏着,密林下方,少有回应的戈尔忽然转头,冲着顾祈安轻轻吼了一声。   狼吠与低吼之间的转换毫无滞涩,显然这是为了照顾小雪豹才特有的行径。   上一秒还是六级难度的长难句,下一秒就转换成了幼儿园的拼音课。   顾祈安呲牙一乐,他听懂了,狼哥叫他再靠近点儿呢。   立马晃着尾巴上前,他挤在戈尔身上,仰头巴巴盯着对方。   哥,叫我啥事?随时吩咐!   戈尔前爪微拢,将小雪豹扒拉到自己身前,直直面向狼群。   顾祈安:???   换豹豹外交吗?对面听得懂吗?   正当顾祈安思考要不要给狼哥面子,嚎上一嗓子时,站在他后侧的黑狼压沉了声线,冲着对面的狼群首领发出了另一种调子的吠声。   和平常不太一样,有些强硬。   乌兰颔首呲牙,显然对于戈尔表达的意思略微不满。   她扫过愣愣被护在一侧的小豹子,那股肉乎乎的模样看起来确实被养得非常好,就是她都忍不住重燃母性,但是……   他终究不是同族。   但显然,在戈尔的要求里,小豹子是必须跟在他身边的。   这是一道必选答案,且没有第二个选项。   气氛陷入僵持,但最终狼群的雌性首领乌兰还是选择了退让。   她需要助力,也需要在偷猎者尚还会回归的危险里,找到更多的合作者。   于是,等顾祈安又听了一顿狼语专八的听力后,就发现狼群已经转身准备往更深的林子里去了。   诶诶诶?这是要走啦?   所以到底听力里讲了点啥?   小雪豹浑身上下的毛发都散发着疑惑,然后他见黑狼重新叼起竹筐,慢慢缀在狼群后方。   顾祈安瞪大了眼睛,下一秒就被戈尔的轻吼声拉回了注意力。   不明所以的小雪豹跟了上去,脑袋里还乱七八糟地思考着这趟狼群之行中,狼哥到底和他们说了什么。   不过不重要。   反正跟着狼哥走就是了!   脑袋空空的小雪豹晃着尾巴跟了上去,酸困的四肢努力工作着,尽可能坚持完最后一段路程。   如果他还是小宝宝,狼哥或许还能提着他的后脖子走,偏偏冬春交替时小豹子长了好几斤肉,现在再让黑狼提……   顾祈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前爪,下巴处被挤出了两层软肉。   ……好像是胖了点。   他怕狼哥闪着脖子。   低头跟在戈尔身后的顾祈安自省了两秒钟,他决定了,豹豹要开始减肥了!!   狼群的领地很大,包括这一整个山头,在向他们的主要休憩地前进时,好奇心重的两只小狼慢吞吞后移,然后一点一点与顾祈安并排。   小狼比顾祈安的体型还小一圈,灰褐色的毛发很细,还不曾发育到成年体的模样,他们的吻部略尖,眼睛圆溜溜的,盛满了好奇的神色。   比起父母狼以及姐姐们的威风,他们更加Q版,即便几颗犬齿已经长得很尖了,但看起来依旧没有任何威慑力,反而给人一种想要抱在怀里蹂躏的冲动。   两只小狼自以为悄无声息的动作,其实早就被顾祈安发现了。   他们狗狗祟祟后退,并排走着,时不时把脑袋扭动将近180°,就是为了多看一眼那只灰白色的毛团子——   这就是乌鸦说得那只小豹子吗?和他们长得不一样诶!   他的尾巴真的好长、好长啊;他的脸蛋好圆啊!他的眼睛怎么是天空的颜色;他竟然不是尖耳朵诶……   两只小狼相互交换着惊异、好奇的眼神,然后嘀嘀咕咕用狼语交流。   ——被交流的主角就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长尾巴豹子。   小母狼幼崽:嘀咕,嘀咕。   小公狼幼崽:嘀嘀咕咕,嘀咕!   顾祈安:??   不是?!你们动物世界的狼都喜欢当面蛐蛐豹吗?能不能给豹留点面子啊!   出离愤怒的小豹子决定让两只小狼尴尬一下。   他清清嗓子,突然凑过去“嗷呜”了一声,于是收获了两个小狼直勾勾的视线。   尴尬是什么?狼狼不懂。   反倒是同时被两个超萌幼崽盯住的顾祈安先受不住了。   啊啊啊太可爱了!   毛茸茸的小狼崽,想rua,想搂到怀里rua!!   顾祈安有些星星眼,他看了看走两步就撞撞屁股、摇摇尾巴的小狼,心里忽然明白狼哥为什么喜欢抓着他蹂躏了,谁能拒绝毛茸茸的小鼻嘎啊!   要不是前面有父母狼盯着,他好想把毛茸茸揉到自己怀里狠狠摸一摸啊!   不专心走路、还想着rua别人家小狼的顾祈安,被折返回来的黑狼用尾巴抽了一下屁股。   力道不重,但有力的狼尾巴抽上去,还是在静谧的林间发出一声略有清脆的“啪”声。   只顾着盯小狼鼻嘎的顾祈安:嘤。   可恶,压根没注意到狼哥来了。   屁股被狼尾巴抽了一下的小雪豹这次终于收敛了旺盛的好奇心,他老老实实跟在戈尔身后,没忍住用灵活的尾巴蹭了蹭被打的屁股。   虽然行为老实了,但小雪豹的眼睛偶尔还眨巴眨巴,充满渴望地看向前方玩闹的小狼,却好几次都被黑狼强壮的背影给刚好挡住。   咦?是巧合吗?   总不能是狼哥故意的吧?   心里轻飘飘闪过这个想法的小雪豹立马眯了眯眼睛,心道绝对不可能!   他狼哥那么严肃酷帅的狼设,怎么可能专门挡住他看小狼鼻嘎的视线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意外被真相的戈尔:。   见小豹子的视线还往前面飘,戈尔含着竹筐提手轻微搓动牙齿,身形微动,这回把顾祈安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一丝不剩。   小雪豹:嘤。   又走了将近二十多分钟,在狼群的带领下,他们才终于抵达了领地中最主要的休息地方。   那是一处略高的山坡,云杉环绕,靠在密林山脚之下,相隔几十米敞开着几个幽深的洞,高高低低分布不匀,最低的抵在地面上,最高的则坐落在倾斜的石壁石台上,距地面有三米四米的距离。   狼群选择了最靠近中心位置,与地面相挨近的山洞休息。   父母狼巴图、乌兰睡在洞中,阿茹娜、乌尤带着两只正值淘气的小狼睡在靠近山洞口的位置,偶尔他们还会晃到隔壁的山洞里玩玩。   至于略高处的山洞则彻底闲置,乌兰在简单的低吼后,转身和伴侣进去,两姐妹有些好奇地盯着戈尔、顾祈安看了一会儿,很快也赶着小狼往里走。   虽然狼群暂时加入了新成员,但在尚未熟悉前,没谁会冒然上去和这头壮硕、庞大的陌生亚成年黑狼嬉闹,就算是有时限的伙伴,也需要时间来磨合。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他们无法交付信任。   戈尔仰头,看了看这座山下的石洞,他将未来的居住权留给了小雪豹去选择。   莫名地,这一刻无需狼言狼语,顾祈安就知道了对方的意思。   狼意豹会。   狼哥,他都懂的!   顾祈安抬头看向山洞——   说是山洞也不恰当,高处的几个大多是不同角度的石壁相互倾斜,亦或是常年经受来自野外日积月累的地质侵蚀,才形成了这些近似洞窟的构造,虽然不如真正的山洞那么深,但也足够遮风避雨,如天然而成的巢穴。   顾祈安眯了眯眼睛,稍作思考。   春夏将来,山里蚊虫必然不少,虽然他如今有一层厚厚的绒毛能阻挡虫子的入侵,但上辈子作为人的顾祈安还是受不了任何和虫子亲密接触的可能,所以还是住得高一点比较好!   心里立马有了判断的小雪豹冲着最高的山洞嗷呜了两声。   戈尔对顾祈安的选择没有任何异议,只叼着竹筐,从另一侧近似阶梯的石块上轻盈一跃,就那么走过错落的石台,踩上了三米多高的石洞口。   顾祈安有样学样,跟着一起上去。   三米多高的山洞前方有一截向外延伸的石台,石缝之间长有生命力旺盛的野草,正好可以当踏脚、放风的位置。   顾祈安很满意这个山洞,从重开到现在,他只睡过草甸和大石头,真正如荒野猎食者般睡山洞还是头一回呢!   有种过原始野人生活的感觉!   兴奋上头的小豹子晃着尾巴,像个老大似的昂首挺胸,开始巡视自己的领地——一座小山洞。   凹陷在石壁内的洞大概有三个半小雪豹宽,两个半小雪豹长,不算特别宽敞,但睡下他和狼哥,外加一个不大的小竹筐还绰绰有余。   搬入新家的第一件事情,自然是打扫装修,黑狼可没这些意识,但顾祈安有哇!   眼见他狼哥一屁股就准备往不知道积了多少年的陈年老灰上坐,顾祈安一个激灵,先“喵喵”叫着,用屁股把他狼哥给撅开了。   被撅开的戈尔:???   小雪豹嘿嘿一乐,咬了一把杂草往落灰的洞里扫了扫,还哼唧着呼唤黑狼一起来。   狼哥,来活了!   快来帮豹豹呀!   不懂但执行的戈尔安静上前,学着小豹子的样儿咬着拔了一口杂草,口腔里植物汁液带来的苦涩让黑狼砸了咂嘴,神情略微怪异。   不大的山洞清理得很快,里面的陈灰被扫了出去,连带着杂草也被戈尔用后腿蹬到山洞外。   直到他的小竹筐被黑狼安安全全摆在山洞凹陷中的最深处后,靠着对方趴下的小雪豹晃了晃尾巴,探出脑袋从山洞口边缘往下看——   距离他们十多米的斜下方,是狼群休息的山洞,很大很宽,看起来足够睡十多头狼。   作为父母狼的巴图和乌兰睡在最内侧,相伴多年的他们相互默契十足,在这个看不到月光的深林里枕着彼此的身体,吻部轻轻蹭在一起,似乎在低声交流着睡前的小话。   略微外侧是处于狼群地位中第二阶梯的阿茹娜和乌尤。   在以核心家庭为形式的狼群结构中,他们有着明确分工和合作,哪怕彼此之间有血缘作为纽带相连接,但在逐渐长大后,阿茹娜和乌尤更多的是将父母狼当作她们跟随、信任的首领,而非可以撒娇的父母。   对比两个姐姐与父母狼之间的关系,另外两只小狼就没有那么多要在意的了。   尚不能参与狩猎的他们,日常生活里被玩闹填充,晚间睡不着的时候便在山洞里翻滚打闹。   直到被乌兰教训地轻吼一声吼,不消停的小狼才讪讪后退,挤着自己的两个姐姐开始酝酿睡意。   晚间的深林一下子就安静了,顾祈安缩回脑袋,重新枕在黑狼的前肢上,等终于有独自思考的时间后,他才终于有了实感——   所以,他们似乎被狼群接纳了?   狼群接纳新成员的情况一般有三种:头狼死亡或消失,外来的公狼与群内的雌性狼结为伴侣,亦或是接受孤狼的加入[注]。   眼下戈尔和狼群的关系明显是第三种。   只是按照狼群内自然存在的规定,如果要接受新来的孤狼作为群内的新成员,将会有一个漫长的考察期,但这似乎又与现在狼群对待戈尔的态度有所差异。   明显,狼群给戈尔开放的权限,可比待考察的新成员更大——这都有自主选择山洞的资格了!   顾祈安与有荣焉,他仰头蹭了蹭狼哥的下巴,嘴里咕叽咕叽不知道在喵呜着念道什么,不过肯定是不要钱就往出吐的彩虹屁。   嘿嘿,他狼哥果然牛,第一天就得到了整个狼群的认可!!   耳边是小豹子咕咕叨叨的声音,戈尔无奈低头。   走了一天的路,这小东西还不累吗?之前是谁哼唧哼唧撒娇不想走路的?现在有休息的地方,怎么又不消停了?小孩子都这么闹腾的吗?   戈尔觉得,他应该让小豹子安静下来。   于是,沉思片刻的黑狼忽然张嘴,脑袋靠近,就那么直接含着咬住了小雪豹的吻部,将一串小猫叫都给含到了自己的嘴巴里。   顾祈安:???   不是,狼哥你……   豹豹的初吻没有啦!!!   还有,不要吃豹豹的脑袋啊!!! 第35章 第一口肉(含5k营养液加更)   霎那间, 顾祈安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盯着黑狼沉静的银灰色眼瞳,几乎要把自己看成斗鸡眼了。   小雪豹略显圆润的吻部几乎被黑狼含住三分之二, 濡湿感侵袭着他脑袋两侧的颊髭,一颤一颤, 感觉哪儿哪儿都痒得厉害。   哦, 豹豹可怜的小脑袋, 都快要被狼哥给吃掉了!   黑狼慢吞吞眨眼。   显然他的办法很有成效, 哼哼唧唧的小豹子安静了。   与此同时, 脑海里默默回忆着狼咬住同类嘴巴所代表意思的顾祈安陷入了另一种僵硬, 他眨巴眼睛盯着他狼哥看,却很难从那张毛茸茸的帅脸上看出什么明显的情绪。   所以狼哥到底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狼哥知道他这是啥意思吗?   顾祈安陷入了自己的思维风暴里。   狼会通过含咬同类的嘴巴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多为关怀与爱意。   且大多数情况下, 这样的互动时常发生在伴侣之间。   在此之前戈尔从未使用过这个技能。   只是今天,当他耳边听着小雪豹的喵呜叫时, 某种奇怪的冲动席卷, 促使着他张开嘴巴,将小豹子的声音都含到了自己的嘴里。   嗯,还挺舒服的。   舔了一口小雪豹的鼻头,戈尔慢吞吞后撤, 然后收获了一个呆呆愣愣的木头豹豹。   迟钝的小雪豹像是个玩偶一般, 被戈尔摆弄着靠到对方怀里,圆圆的耳朵被舔得下压, 等整个脑袋被黑狼舔得光可鉴人后, 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才恢复点儿神采。   他狼哥应该不是故意的吧?   顾祈安抱有怀疑的目光看向黑狼。   油头(被黑狼舔的)豹豹上下扫视戈尔,目光里的怀疑几乎凝为实质。   对于小豹子的视线,戈尔老神在在, 只把热乎乎的毛团子往自己怀里按了按,一副准备要睡觉的样子。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想不通的事情明天再想!   顾祈安顺着黑狼的力道彻底躺下,脑袋枕在戈尔的前肢间,蹭着找到一个完美位置,这才带着一身疲惫,缓缓进入梦乡。   在狼群和新成员们都开启休息模式时,追着定位项圈一路深入的无人机也抵达了领地的深处。   最初时过密的松林在此刻稀疏了几分,至少给了无人机下落靠近的机会,等着急一路的工作人员看到分洞而居的几头狼后,终于齐齐松了口气。   “是巴图和乌兰,还有阿茹娜和乌尤!没想到竟然靠着戈尔、恩和,又找到了狼群的踪迹!”   “看来迁徙之后狼群的日子过得还不错,阿茹娜和乌尤没有瘦太多,两个小狼也很健康……哎,要是阿来夫还在就好了。”   戈尔的定位项圈传递来了最新的位置消息,工作人员立马进行标记记录,并备注了一行小字:   狼群(巴图、乌兰,阿茹娜、乌尤,小狼两只),已找到。   写完字的工作人员摸了摸脑袋,“话说回来,狼群的意思是接纳戈尔、恩和了?他们接受了一头独行的亚成年公狼,以及一只小雪豹?”   他的同事着重补充道:“——还是一只雄性的小雪豹——是狼的天敌!”   “我现在感觉戈尔、恩和身上什么奇迹都能发生,以前可没见过狼群这么草率就接纳新成员的……”   “我也同意,本来以为是要干架,没想到实际是招新!可问题这也不符合狼群里的规矩啊?我怎么突然有些看不懂了?”   “要能被你看懂,你就是狼,不是人了!”   教授笑了两声,之前为戈尔、恩和担忧的心放了下来。   “正是因为我们看不懂,所以才要观察、研究他们,要是我们什么都懂了,这些论文课题还有什么意义?”   “老师说的是!”年轻人嘿嘿一笑,“看来今晚能睡个安稳觉了,戈尔他们和狼群汇合,接下来一段时间应该会很安稳了。”   “希望如此吧。”   教授起身,和学生们说着下班。   很快,保护机构办公室内的灯被熄灭,陷入一片漆黑。   乘着夜色,偶尔有远行的乌鸦飞过保护机构上空,留下几声颤颤巍巍的嘎嘎声。   而同款的乌鸦叫声,在深山中也从来不少。   大概是因为睡觉前的那一个“狼吻”,晚间熟睡的小雪豹做了一宿的梦——   梦里他变成了无数个小布丁,被狼哥一口一个吃到梦醒,甚至等他睁开眼迎接天亮时,都还有些恍惚。   完蛋,感觉被狼哥吃了一晚上,好吓豹!   没睡好的小豹子无精打采,蔫哒哒地把脑袋搭在了戈尔的脖子上,撒赖似的不想起床。   甚至他连那双清亮的蓝眼睛都没睁开。   戈尔纵容小雪豹的一切娇气行为,只是起来低头舔了舔对方的眼皮。   见小雪豹确实没有起来的可能,戈尔轻轻叼着顾祈安的后颈,虽然无法做到像几个月前那样将小豹子彻底提起来,但至少能拖着他的身体,将其往山洞深处挪一挪。   ——正好靠着小竹筐,也正好远离石台边缘,省得睡觉乱动的小豹子在他不在的情况下,从高处跌下去。   戈·男妈妈·尔:天生操心命.jpg   操心生效唯一对象:顾祈安。   将小雪豹睡回笼觉的位置摆好,戈尔看了眼站在下方空地的狼群首领,压低喉咙轻声回应一声,又低头舔了舔小雪豹已经沉甸甸合上的眼皮,这才无声离开山洞。   才与狼群暂时搭伙的亚成年黑狼,要参与今日清早的第一次合作狩猎,不然他一定会选择陪在小雪豹身边,看对方赖床。   略感遗憾的戈尔又一次回头看了看藏住小雪豹身影的山洞。   还没开始走,就已经有点想他心爱的小豹子了。   哎。   那边,父母狼带着戈尔、阿茹娜一起外出进行首次狩猎合作,被留在原地的乌尤则继续承担起照顾两个小狼的工作。   晨间日光还算不错,太阳透过交错的树枝落在下方,聚成一个又一个暖融融的光团,乌尤走出山洞抖了抖毛,安心躺在日光下,静静等待狼群的回归。   两只小狼跟在她身后,却闲不住一点儿,先是扑腾在石头、苔藓上玩,觉得没意思后,又探头探脑地靠在一起,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   小公狼幼崽:嗷嗷嗷(压低声音版)   小母狼幼崽:嗷!(小小声版)   某种共识被达成,两个小毛团子默契对视一眼,开始小心翼翼往另一侧的山洞前进。   ——那里正是顾祈安睡懒觉的地方。   乌尤懒洋洋掀了掀眼皮,没多理会。   于是,彻底放开手脚的小狼在姐姐的默许下,四肢并用,艰难爬上了累叠后有三米高的石台。   嘿嘿,他们来看长尾巴豹豹了!   幼崽的好奇心永远都不可小觑。   努力爬上山洞口,两只小狼挤在一起,眼巴巴盯着不远处大号的灰白毛团子看。   是圆耳朵!   有长尾巴!   毛毛白白的,还有黑圈圈!   终于有机会好好观察新成员的小狼,此刻大大方方在熟睡的豹面前蛐蛐豹——   小母狼幼崽:嗷呜呜呜(气音版)   小公狼幼崽:嗷呜(气音版)   狼群每次狩猎时会被留在家里的除了幼崽,就是负责暂时看护幼崽的第二地位的狼,两只小狼崽对此心知肚明,守在下方的姐姐必然是看护者,那么他们和这只睡在山洞里的豹豹……   懂了,也是幼崽宝宝!   是那头黑狼的宝宝!   哇,原来黑狼能生出来这么这么大的宝宝!   好厉害!   蛐蛐出一个最不可能答案的小狼满眼星星,充满了对黑狼的敬佩。   他们喜欢小豹子身上的花纹和颜色,等他们以后长大了,也要像黑狼一样生出这么大的宝宝!   已经长大,成为巨大号幼崽宝宝,并再次收获狼爹传言的顾祈安:ZZzz呼呼~   两只小狼天马行空的蛐蛐声逐渐开始亢奋,从气音到小小声,又从小小声变成小声,等顾祈安整个梦里都被“嗷呜嗷呜”充斥满时,小狼们已经蛐蛐得手舞足蹈,连声调都变成了正常音量。   梦里的小雪豹感觉自己又变成了布丁,还被无数只会嗷呜叫的狼包围,在他以为自己要被彻底吃掉时,终于睡过那股艰难劲儿,在晨光里慢吞吞睁眼。   不等视线聚焦,顾祈安就看到了两个逆光的毛绒脑袋挤在山洞口。   ——圆溜溜的眼睛都要挤变形了,依稀能辨认出是两个小狼。   等等?   两个小狼?!   噌!   顾祈安猛然翻身起来,把两个过来偷看的小狼吓得一骨碌差点往后栽过去,也就是顾祈安反应快,一爪子捞住一个,才避免这两小鼻嘎摔坏屁墩。   两分钟后,高处的山洞里——   一大两小三个毛茸茸坐成一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之间充满了无言的静默。   顾祈安忍着想rua小狼的心情,身后的尾巴不由得慢悠悠开始乱晃。   然后,他又一次收获了来自两个小狼当面的嘀嘀咕咕。   小母狼幼崽:嘀咕嘀咕(充满赞叹版)   小公狼幼崽:嘀嘀咕(赞同版)   顾祈安:……   不是,你们狼就不能在我背后蛐蛐吗?!欺负豹豹不懂狼语是吧?!!   可恶,小心豹豹头悬梁锥刺股好好学狼语,等以后让你们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励志一分钟,学狼语从开始到放弃。   听了一耳朵嗷呜声的顾祈安最终决定躺平,他探着脑袋看了看山洞外,早晨没睡醒时的记忆有些模糊,依稀记得是狼哥把他叼到里面的位置后就离开了,是出去做什么了吗?   小雪豹扒拉在山洞口往下看,两只小狼有样学样,一左一右趴在了他身边,就连尾巴都一样样地放平垂在两个后腿之间。   顾祈安左右各瞅一眼,轻哼一声。   哼,学豹精×2,豹豹我啊可是潮豹,你们学不来的!   山洞下面,只有懒洋洋晒太阳的乌尤,狼群首领和另一只小母狼,以及戈尔都不在,难不成是一起捕猎去了?   可恶,狼哥捕猎又不带我!   顾祈安:豹豹生气.jpg   分明是小雪豹赖床不起,平白被扣锅的戈尔:……   没关系,习惯了,总之小豹子永远不会有错的。   日常乱扣锅的小雪豹晃着尾巴,无聊到盯着睡在下方草甸上的亚成年雌性狼看,跟着挤在他身边的两只小狼,也学着顾祈安的模样,身后原本低垂着的尾巴,像小狗似的开始摇晃。   左晃晃,右晃晃,追着小豹子的节奏晃!   两只小狼:嘿嘿,好玩*^v^*   从山洞外而来的光线,正好笼罩在三个毛茸茸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投到了一侧的石壁上。   随着尾巴的晃动,顾祈安余光一闪,轻微偏头,就看到了两个学豹精的小狼尾巴正随着他的频率摇摆。   哦吼,有狼模仿我的节奏!   小雪豹眨眨眼,某些坏心眼升起,忽然加快了尾巴的晃动速度。   摇尾巴大法入门模式结束,现在开启初级挑战!   有样学样的小狼们也跟着加速,左右左右晃个不停,努力追逐着和小雪豹同步。   顾祈安和小狼们玩尾巴上了瘾,从初级挑战到他自封的高级挑战,尾巴几乎晃出看不清的残影,连带着尾巴根都酸酸涩涩。   偏生他是个怕丢豹而不想认输的,一直硬挺到捕猎大队回来,才拖着累到支棱不起来的尾巴去找他狼哥。   呜呜狼哥,这群小狼怎么这么能玩啊?!豹豹根本玩不过啊!   而另一边,待父母狼巴图、乌兰和阿茹娜刚一回来,就看到了慢吞吞站起来的乌尤,以及两只尾巴疯狂摇晃的小狼崽子。   像是尾巴转成螺旋桨的小狗。   巴图/乌兰:不是,谁家小狼这样摇尾巴吧?   捕猎出去一趟,谁把我家孩子掉包成小狗了???   罪魁祸首豹:嘻。   狼群外加戈尔的这趟出行运气不错,在走出深林抵达外侧的高山草甸后,他们遇见了一山羊群,大大小小有几十只,极具有狩猎眼光的狼群首领,首先将注意力放在了羊群中的老弱病残上——   被成年羊护在中间的小羊,走在队伍略倒数位置的老羊、病羊。   以巴图、乌兰丰富的捕猎经验,只一打眼,便已经确定了此次的目标。   是一头老年的雄性野山羊。   目测肩高90厘米,体重应该在100千克上下,如果狩猎成功,这对于整个狼群来说都将是一顿不错的午餐。   虽然戈尔是作为新成员初次参加狩猎的,但他本身具有的能力已然是加分项,敏锐的观察力、超强的身体机能,在戈尔观察巴图、乌兰以及阿茹娜相互合作的同时,他也在迅速调整着自己的状态,以更好融入群体的合作中。   他是孤狼,但并不意味着他只能当孤狼。   狩猎的结果很好的,那头可能超过100公斤的老山羊成了狼群嘴下的猎物。   正处于青壮年阶段的戈尔借由壮硕的体格,一口咬住了猎物的脖子,后腿撑劲,用自己的体重作支撑,避免被老山羊拖拽着失去原有的狩猎节奏。   而奔跑在一侧的巴图、乌兰则乘胜追击,锋利的狼牙刺入猎物的后腿、腰臀,剧痛令其无法专注逃跑,很快就被拖拽着摔倒在地上,彻底失去反抗的机会。   然后,猎物被戈尔深入咬断了喉咙。   以家庭为核心活动的狼群在小狼尚未有狩猎能力前,会将猎物带回到他们的领地内,以保证各个成员的食物供应,多数情况下自然是父母狼首先享有猎物,但今日却有了些变化——   首次狩猎中就凸显出惊人力量的戈尔,区别于绝大多数被狼群考核的新成员,作为杀死猎物的最大出力者,即便戈尔暂时认下了狼群中新成员的标志,但他认为自己该享有猎物的优先权。   于是,当顾祈安晃着脑袋跑到他狼哥身边时,就发现围着猎物的狼群气氛好像不太对。   嗯……看起来有些紧张。   林间的对峙场面分明——   一侧是以乌兰、巴图为首的狼群,阿茹娜和乌尤自然站在自己的父母兼首领身后,两只小狼不明所以,但也选择他们的爸爸妈妈。   另一侧是体格慑人的戈尔,乌黑的毛发略微炸开,只有一头小雪豹坚定站在他身侧,看似形单影只,但其本身所具有的力量却不可小觑。   林间静谧的空气好像一下就焦灼起来,连风都因为两方的针锋相对而变得静止。   狼群那边雄性首领狼巴图压低脊背,呲出银亮的獠牙,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现阶段身为次等狼的阿茹娜、乌尤也同样摆出随时可能攻击的姿态,尽可能辅助着首领的一切抉择。   反倒是雌性首领狼乌兰尚还平静,只若有所思地盯着对面年轻的同类后辈。   面对狼群的防备和威胁,戈尔也不甘示弱,森然的獠牙露在嘴巴两侧,沙哑沉重的低吼声里满是警告。   并不想拖狼哥后腿的小雪豹也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只是他的双下巴却总有些抢镜——看起来非但不凶,反而更让人想狠狠rua一顿了。   小雪豹:凶神恶煞.jpg   与此同时,悬空在上方的无人机着急了,瞅着下方的对峙场面团团转。   “可别直接发生冲突啊,狼群虽然数量上占优势,但戈尔的体型力量明显比这群纯种的西北狼更厉害,怎么看都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是啊,这种冲突里最危险的就是幼崽了,不管是恩和还是两只小狼,一旦戈尔与狼群发生冲突,那么他们必然会受到波及!”   “老师,这怎么办?要干涉一下吗?只是防止他们打架……”   “不行!”   坐在办公桌前的老教授紧盯着电脑画面,他的心脏也如下方可能发生冲突的两方一般紧紧揪了起来。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声音略哑,“不能干涉,不能影响!忘记我们做这行之前都要刻在脑子里的东西了吗?”   在没有人为(偷猎等特殊情况)影响的前提下,如果进入野外的研究人员试图拯救每一只处于冲突、危险中的动物,那才会引起真正的混乱,并破坏自然界的规律。   生命循环本来就是残酷的,而作为观察者,大多数情况下,人类的选择很唯一,那就是学会等待、安静接受。   办公室骤然静了下来,顿了顿,教授轻声道:“极端的特殊情况下干涉是有必要的,但绝对不是现在。”   说着,他将视线重新放回到屏幕上,也不知道在和自己说话,还是和身后的学生说话,“再等等看……”   无人机的镜头之外——   父母狼的权威不容挑衅,偏偏戈尔的加入又具有非寻常状况的特殊性,聪慧善思的乌兰用吻部撞了撞正冲着戈尔呲牙的巴图,喉咙里发出略低的轻吼,像是在同自己的伴侣说什么。   片刻后,巴图的神情似乎略微放松,只是还有几分浅浅的凶性。   乌兰继续转头轻吼,原本还一副凶样的阿茹娜和乌尤齐齐收嘴,速度快到像是变脸,瞬间完成了(*皿*)到(-v-)转变。   顾祈安:好家伙,变脸狼。   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瞬间消弭,快到顾祈安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就好像他捡起落地的橡皮起身后,便感觉和整个数学课格格不入似的。   正前方,狼群首领方的父母狼各自后退一步,而站在小雪豹身侧的戈尔则前进一步,低头率先撕开了猎物的皮肉。   眨眼之间好像错失一整个世界的小雪豹:???   不是,当我的面,你们就结束啦???   感觉自己像是被家长带出去社交的傻娃娃,顾祈安转转眼睛,看到对面的两只小狼也懵懵然的样子,那股劲儿忽然就平衡了。   还好还好,傻的不止我一个,对面还有俩呢。   两只小狼:和我们比你就很光彩吗?   顾祈安:嘻嘻。   面对狼群的让步,戈尔反应很平常。   锋利的獠牙刺入猎物的血肉,对于肉食动物格外有吸引力的血腥气弥漫,很快,最新鲜的第一口肉被戈尔撕了出来,然后轻轻放在了小雪豹面前。   顾祈安愣了半秒,坐在原地没反应。   而原本锋芒毕露的黑狼,却在此刻选择主动后退,将猎物的分配权让给了狼群的首领,父母狼巴图和乌兰。   乌兰黄褐色的眼中闪烁着某种不知名的光,她看了看黑狼,又看了看对面懵懵懂懂、被养得肉乎的小雪豹,心下闪过几分古怪,却没来得及抓住那一丝灵感。   见小雪豹愣愣不吃饭,戈尔眼皮略垂,低头用吻部推了推发呆的小豹子,那双银灰色的眼睛里似乎在问“怎么还不吃”。   吃、吃啊……   顾祈安眨眨眼,后知后觉回神。   他盯着来自猎物身上的第一口肉,又看了看正在对猎物进行分配的父母狼首领、蹲坐在他身侧满眼关心的黑狼,忽然感觉心脏酸酸涩涩胀胀的。   狼哥发威只是想把第一口肉给他吃,呜呜呜狼哥怎么这么好啊!   这么大的福气竟然落在了豹豹头上!   顾祈安:就要和狼哥天下第一好!!   被感动到的小雪豹夹着喵喵叫凑上去舔了舔黑狼的下巴,撕扯猎物时的血水还沾在戈尔的嘴巴边缘,毛发略湿,散发着腥气,却被小雪豹仔仔细细地舔干净,又靠上去蹭了蹭黑狼的嘴巴。   享受到了小豹子亲昵的戈尔,终于褪去几分晨起没能陪着顾祈安睡懒觉的失落感,他回应着舔了舔小豹子,又搡着对方催促其用食。   第一口肉,合该给他心爱的小豹子吃。   在小雪豹被黑狼的举动感动的同时,另一边的父母狼巴图、乌兰却并不轻松——   想要成为一个狼群内成功的首领,父母狼所具备的压力向来不小,他们要维持狼群的秩序,进行食物分配,保证各个成员都能够饱腹,避免成员之间发生的各种矛盾与冲突……   虽然贺兰山深处的这一支狼群的队伍并不算庞大,可在以家庭为核心的群落里,处处都是要巴图和乌兰操心的地方。   而此刻,他们首要面对的任务就是食物分配。   一头成年的雄性野山羊有100多公斤,父母狼有着优先食用权,但优先并不意味着他们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而是意味着在他们进食结束后,剩下的食物够不够下一等序列的狼成员吃。   倘若等其他成员吃完后还有剩余,父母狼则可享有第二轮的食用权。   此刻,一向心里有杆秤的雄性首领狼巴图上前,低头用锋利的獠牙撕开猎物的皮,正准备开始进食时,立在一侧的乌兰却忽然轻吼了一声。   耙耳朵的雄性公狼巴图立马抬头,歪着脑袋看向自己的伴侣,眼里全然是安静的等待。   他总会支持自己伴侣的一切选择,包括接受新成员的加入,也包括未来的某一天拼上自己去给他们的孩子报仇。   被父母狼撕开的猎物此刻显得比较血腥,乌兰呵退跃跃欲试的孩子们,转头冲着戈尔吠叫几声,大有一种“你过来”的意思。   因为狼哥没开始吃,所以自己也等着的小雪豹小心护着那块肉,不解其意地看向父母狼。   吠叫声中的含义足够在场的所有狼都听明白,戈尔眯眼,审视般地盯着乌兰沉默片刻,最终还是上前,在顾祈安意外的眼神里,顺着巴图在猎物上扯开的缺口,撕下了属于自己的午餐。   巴图、乌兰分配食物,而加入原因特别的戈尔,则得到了食物的优先选择权。   和小豹子走到另一处空地,大块的新鲜血肉摆在一狼一豹的面前,虽然分量有限,但也足够吃饱。   当然,最重要的是和狼群合作的好处——未来一段时间他们狩猎的频率会很高,尤其在春季里,几乎少有饥一顿饱一顿的情景。   甚至如果运气不错,他们还可以尝试更加大型的猎物,成功率将提高很多。   原地,顾祈安小心叼着狼哥给他撕下来的第一口肉。   出于心里那种暖暖胀胀的感觉,小雪豹呲着小尖牙,从上边撕下来一块他认为最为鲜嫩的部位,然后转头献宝似的,想要把自己叼着的小肉块往黑狼嘴巴里送。   最好的肉先给狼哥吃!   戈尔眼皮微动,眼睛扫过小雪豹晶亮的蓝眼睛,又看了看那明显是在递给自己的肉,最终在对方期待的眼神里缓缓张嘴,咬住了来自顾祈安的投喂。   紧接着,三两下将肉咽下去,戈尔垂头自自己的那块肉上重新撕下一块最软最嫩的,回赠礼物一般同样递到了小豹子的嘴边。   顾祈安习惯了和黑狼之间相互投喂的吃饭方式,也大大方方张嘴,嗷呜一口吃了进去。   吧唧吧唧野山羊肉也很好吃呢!当然,马鹿还是第一好吃的!   一狼一豹旁若无人地你一口、我一口相互投喂着享用午餐,粉红色的泡泡几乎淹没整个深林。   不远处,阿茹娜、乌尤以及两只小狼,总是忍不住把好奇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然后一边吃肉,一边小声嘀嘀咕咕。   没见过这样吃饭的狼和豹,为什么要从对方嘴里吃肉?   这样吃更香吗?   是不是这样吃也能长得和大黑狼那么大?   阿茹娜和乌尤抱有怀疑的态度,并不打算轻易尝试,而刚刚嘀咕完的两只小狼相互对视,决定试一试新吃法。   于是,等巴图和乌兰吃得差不多了,一转头,就看到自家的小母狼探着脑袋,把吻部使劲儿往小公狼嘴里塞,就好像在对方的牙缝、喉咙里找肉吃似的。   巴图/乌兰:???   不是??就那么饿吗你们?   林间原有的一场冲突无声消弭,高空无人机背后的工作人员齐齐松了口气,这会儿才顾得上打趣两只小狼的行为。   “这两个小家伙是在干什么?在自己的兄弟姐妹嘴里找吃的吗哈哈哈……”   “我感觉事出有因,两只小狼在嘴里找东西之前,都在盯着戈尔恩和看。”   “嗯?是他们在干什么吗?”   工作人员好奇,操作无人机转了弯,然后他看到了你一口我一口,在那儿相互喂食,就差把嘴塞到对方嘴里的一狼一豹。   工作人员:……   世风日下!伤风败俗!有伤风化!   你们还记得自己是两个清清白白的小男生吗?怎么天天嘴巴贴嘴巴地腻在一起啊!不把我们当外人看吗?!   看到这一幕的工作人员沉默了。   片刻,他的同事乐道:“两只小狼该不会是被戈尔、恩和带坏的吧?”   他们看了看嘴巴贴着吃肉的黑狼和小雪豹,又看了看扒着自己兄弟,在对方嘴里找肉吃的小母狼,忽然察觉到了早教的重要性。   看来,父母狼的教育力道,任重道远啊!   这边保护机构内的工作人员正在每天以追更戈尔、恩和的互动而开心着,另一边的博主野生发现者则将近期的视频整理好,做成一个合集,再次发了出去。   上一个冬天,她才能撑着拐杖慢慢走动,而今春天来了,也能不再依靠拐杖,虽然走不了太快,但进步变化明显,倒是让她逐渐脱离了经历车祸后的灰暗颓丧。   见视频发出去,她关了电脑、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墙壁上贴着的海报前——   那是一张恩和窝在戈尔怀里睡觉的打印照片,是她在一众视频中挑出来最好看的一张截图,但她依旧觉得不满足,甚至想有一天能亲眼看看这只支撑她熬过最艰难一段时间的黑狼和小雪豹。   实在见不到,能亲自爬一趟戈尔、恩和栖息的贺兰山,也是好的。   她笑了笑,比任何一个围观的网友,甚至是保护机构的工作人员都乐观——她认为戈尔和恩和,会永远在一起的。   成为“偶像”的戈尔和顾祈安并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正有个曾经因为车祸而险些一蹶不振的年轻女孩,变成了他们最忠实的小粉丝,不但将他们的视频推广给了更多的网友,还把他们的照片打印后贴在墙上,当做是自己复健的动力。   他们在无形中温暖了一个年轻的生命。   此时此刻,吃饱喝足的狼群开始相互舔毛。   父母狼巴图、乌兰即便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了,但他们依旧像最初一样腻歪,一有机会两只狼就会贴着靠在一起,你舔舔我的脖子,我咬咬你的嘴巴,根本不管周围是不是围了一圈未成年。   蹲坐在一侧的阿茹娜和乌尤对此早就司空见惯,两个姐姐并没有什么陪小狼玩闹的心思,只安安静静挪到太阳光线更明显的林间缝隙下,相互挨着躺了下去,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被父母和姐姐嫌弃幼稚的两个小狼决定自己玩——   当然大多数时候里,他们也总是自己相互扑咬着,在玩闹中训练日后的狩猎技能。   生着绒毛的灰褐色小狼撑开前爪抱在一起,一个个都战意熊熊,要么是小母狼咬住了小公狼的耳朵,要么是小公狼咬住了小母狼的尾巴,总之谁也不让谁,非要争出来个胜负。   被黑狼提溜着后颈扯到一边的小雪豹几乎看直了眼睛。   小狼!   毛茸茸的小狼在打架!   好可爱!   眼睛亮到像是深夜里电灯泡的小雪豹蠢蠢欲动,只是还没等他真的动起来,就被身后的黑狼轻轻翻倒在地,呈一个侧躺的姿势。   顾祈安:??   狼哥,你干啥呀?   呆呆的小雪豹看起来傻乎乎的,戈尔低头舔了舔小豹子的鼻头,随即偏过脑袋,具有压迫性的银灰视线轻飘飘扫过两只打闹的小狼。   嗤,看着就很弱。   黑亮的大尾巴缓慢一扫,戈尔动作自然地走在另一边,换了个位置,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挡住了小雪豹看向小狼们的视线,然后慢悠悠趴下。   顾祈安像是被按了0.5倍速似的慢慢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看了看自己面前这座如黑色小山似的的身影,尝试仰头远眺,却怎么都跨不过这座山,以至于玩闹的小狼被遮挡得干干净净,连根毛都看不见。   狼哥……应该,或许,真的,可能不是故意的吧……   小雪豹眨眼,准备站起来挪个位置,谁知念头刚升起来,就被黑狼用前爪扒拉到了对方的怀里——   迎头撞进黑狼毛茸茸的胸膛间,温热的毛发稠密,底下的肌肉结实,很快就将小雪豹严严实实拢在了怀里,这回竟是连抬头这样最简单的姿势都做不到了。   顾祈安舔了舔小尖牙,略带审视的目光轻轻落在了黑狼的脸上。   他试图找到狼哥故意的证据。   但黑狼实在是太镇定了。   哪怕他因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确实有意挡住了小雪豹看向狼崽们的视线,但却不给小雪豹任何一丝可以深入怀疑的漏洞。   被注视着的戈尔眼神平静无波,倘若往深、往细了看,也只能瞧见对小雪豹的温和。   见怀里的小豹子盯着自己看的不停,戈尔神情自若,低下脑袋用舌头不停舔舐着顾祈安没有合拢的嘴巴。   甚至还悄无声息地舔过那颗用于撕扯猎物的小獠牙。   尖尖的,略细,蹭划过黑狼粗糙的舌面时,甚至会给戈尔一种尾巴尖都发麻的感觉。   那里还残存有雄性野山羊血的味道。   被舔了牙尖尖的顾祈安猛然回神,牙上的痒意令他下意识闭嘴,然后——   黑狼喉咙里发出一声很浅很低的痛哼。 第36章 被咬伤了该怎么办?   狼哥!你没事吧?!!   顾祈安:惊慌失措.jpg   小雪豹急了, 也慌了。   他慌慌张张坐起来往黑狼的嘴巴边上凑,情急之下把前爪当手用,探过去扒拉住黑狼的嘴巴, 试图撑开看看对方的伤势。   并没有真的受伤很重的戈尔眼神温柔,藏尽了对小雪豹关心则乱的纵容, 他甚至在此刻为小豹子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而悄悄愉悦。   安静躺在草地上的尾巴无声晃了晃, 在听到小豹子哼哼唧唧的催促声后, 那条尾巴晃得更厉害了, 甚至还自身后翘了起来。   戈尔懒洋洋眯了眯眼睛, 终于不再逗豹。   这一回, 他顺着顾祈安的意思张开嘴巴,露出了那一截被小豹子的獠牙给咬到的舌头。   深红色的舌面上几乎很难找到那都没有一厘米长的口子, 但顾祈安是谁啊?当年他在“找不同”游戏里连过十关不带停的, 也就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伤口就被他给找到了!   被小豹子的獠牙咬出来的伤口很浅很短, 大概半厘米长, 在黑狼的舌面上渗出一缕浅浅的血丝,但因舌面部位本身脆弱,就是耐受力强的戈尔,此刻都稍微悬空舌尖, 避免被口腔碰到。   不过很快, 戈尔就闭上了嘴巴,显然不愿意让小豹子更多地看到自己的伤口。   啊啊啊狼哥我还没看完呢!只看了个大概, 太模糊啦!   豹医生需要仔细检查才能对症下药!   小雪豹眨眼装可怜, 但这次黑狼却怎么都不张嘴了。   只能勉强靠着记忆的顾祈安回想片刻,黑狼舌头上的伤势不算大,但伤的位置特殊, 疼是自然的。   他神情严肃,盯着戈尔的嘴巴若有所思。   被野生动物咬伤后,有可能引起致病微生物的沾染,因此导致感染,人类的处理办法是清洁伤口并注射破伤风,那么毛茸茸的处理方法呢?   自然是舔舔舔了,毕竟动物自己的口水杀菌效果最好,很多伤口舔一舔恢复得还能快点,但偏偏他狼哥的伤口在舌头上……   用口腔里的口水自己洗洗舌头吗?   怎么总觉得有点奇奇怪怪的……   顾祈安皱着不存在的眉头沉思着。   做了坏事的是豹豹,所以结果只能由豹豹承担了!   心怀愧疚的小雪豹对上了黑狼平静的眼神,他靠近先是舔了舔戈尔的鼻头和嘴巴,见对方展示完伤口后依旧沉默且紧闭嘴巴,便继续拉近距离,温温柔柔、似是撒娇地又舔了舔黑狼。   大猫舌头上细软的倒刺,对于黑狼下巴上的毛发来说,是一把很舒服、尺寸正好合适的小梳子。   被舔着嘴角的戈尔轻微眯眼,明显是一副舒服到了的模样。   看来有戏!   顾祈安再接再厉。   粉红色的小舌头顺着戈尔嘴边毛发生长的方向而顺着梳理,时不时湿漉漉的小鼻头会试探性地顶一顶对方闭合的嘴巴,或是探着舌尖,去蹭蹭戈尔那对更加明显、锋利的獠牙。   嘴边上温柔的舔舐让戈尔心情愉悦,那双银灰色的兽瞳因为小豹子的行为而逐渐柔化,几乎如一潭春水似的,有种溺死豹的纵容。   也是在顾祈安这样试探性的舔舐、亲昵之下,被咬到舌尖的戈尔逐渐放松了对自己嘴巴的控制——   偶尔当小雪豹蹭着舔过他嘴边的短绒毛时,因为轻微的痒意,戈尔也会无意识半张嘴巴,被咬伤的舌尖也顺势一闪而过。   于是,顺着那道缝隙,小雪豹乘胜追击,在黑狼享受亲昵而猝不及防的瞬间,猛地靠近,把自己更短、更圆润的吻部给塞进去三分之一。   戈尔:???   嘴里骤然含了小半截豹豹脑袋的戈尔满眼呆滞。   ……失策了。   成功让狼哥“张大”了嘴巴的小雪豹嘿嘿一乐,他冲着戈尔无辜眨眨眼,似乎在说“我什么都没干呀”。   那双水汪汪的蓝眼睛里满是无辜和迷茫,看得戈尔心脏软软,只得放任了对方的动作,甚至害怕狼牙勾到小豹子的肉脸蛋而有意张大嘴巴,任由对方作弄。   于是——   等黑狼张大了嘴巴,得逞的小雪豹把脑袋后退了一段距离。   他抬眼,见对方依旧保持那副乖巧模样后,顾祈安奖励似的轻轻舔了一下戈尔的下巴,随即又靠近些许,开始二次定位他导致的伤口。   要不是狼哥刚才突然闭嘴,豹医生早就检查完了!   此刻——   戈尔:·O·(张大嘴发出“啊”的声音)   小雪豹:0.o(认真脸寻找伤口)   功夫不负有心豹,有过上一次的经验,大概知道位置的顾祈安经过地毯式搜寻后,很快就看到了那截颜色更深红一点的细小伤痕。   这一回,顾祈安观察得更仔细了。   大概也就是小雪豹犬齿直径的长度,略红,渗着很细的血丝,仔细了看能观察到那一块被刮破的皮。   若是平日里的玩闹,这样的力道根本不会在皮毛上造成什么伤害,偏生口腔里的肉更嫩更薄,舌头上又有丰富的血管和感觉神经末梢,就是顾祈安本身闭嘴时没用太大的力气,但也还是在戈尔的舌尖上留下了破损的小痕迹。   看着小,但痛感却是一定的。   尤其尚未换牙之下的雪豹幼崽,牙齿更尖更细。   顾祈安看着有些心疼。   刚刚他狼哥还不想给他看呢!难不成是打算自己独自忍受、吞咽痛苦?晚上吃肉的时候得多难受啊!   顾祈安靠近,小心翼翼在黑狼的伤口上舔了舔。   一边舔,还一边观察黑狼的反应。   狼哥你痛不痛啊?   不然我再给你吹吹?   想一出是一出的小豹子鼓着腮帮子,小心冲着那半厘米的小伤口吹了口气。   他以前还是人的时候咬到舌头,简直剧痛无比,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尤其自己咬自己的时候,在感官传递之下会收敛力道,可当他咬黑狼时,真就没来得及收劲,想想就觉得疼!!   带着对狼哥的抱歉和心疼,顾祈安吹完了气,又在黑狼舌尖的伤口上不停地舔了又舔,那副小心的架势,就好像在面对什么易碎品似的。   戈尔:^v^   与此同时,在一狼一豹的不远处——   围观的小母狼:嘀嘀咕咕(震惊版)   看热闹的小公狼:嘀嘀咕(学习版)   阿茹娜:OoO(瞪大眼睛、张大嘴巴震惊观看版)   乌尤:-vO(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害羞偷看版)   巴图/乌兰:……   这一刻,顾祈安完全忘记了一句话:豹生没有那么多观众,但处处都是摄像头而已。   于是,等他小心翼翼给黑狼吹完、舔完伤口后,一转头就对上了几只瞪大的黄褐色眼睛,甚至连悬在半空中的无人机都一动不动,盯着他和黑狼拍摄。   顾祈安:不是!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啊……   呜呜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豹豹终究是不干净了嘤嘤。   镜头背后,工作人员轻咳一声,他看了看盯着屏幕的教授,颇有种偷看小黄文被老师抓到的紧张感,可明明该尴尬的应该是那两个伤风败俗的毛茸茸啊!!   他低声道:“……呵、呵呵,这两小东西,挺、挺亲密哈?”   先咬舌头再舔舌头,尬得几个年轻人头皮发麻,幻视自己跟父母一起看电视时演到亲热戏时脚趾扣地的感觉,一个个尽去观察教授的神情了。   甚至他们的脑袋里忍不住响起了配音: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繁殖的季节……   救命!也没人告诉他们能看到这么劲爆的东西啊!   教授翻了个白眼,“看什么看?我又不是老顽固,之前是谁来着?说戈尔、恩和可能有同性恋倾向?写一篇论证文章给我交上来,一周时间。”   被迫交作业的某工作人员:哭.jpg   已经成为工作人员论文内新研究对象的顾祈安,此刻看了看围观着自己的狼群,略有心虚。   他轻咳一声,颊髭颤动,随后慢吞吞往后挪了挪,试图结束这场过于尴尬的画面。   但有些事情,并不是他想说结束,就能结束的,毕竟在他身后,还有个享受安抚的戈尔。   正当顾祈安想把这一切当做无事发生时,趴在他身后、探出舌尖等待小豹子舔舐的黑狼忽然低低哼了一声。   像是受不住痛一般,舌尖微颤,连盯着小雪豹的眼神都难耐了几分。   是温和的,不舒服的,忍耐的,甚至是轻微克制的。   愈发觉得狼哥情绪日渐丰富的顾祈安愣了一下。   然后,涌现出来的全是心疼。   眼下别说是后挪了,这一刻顾祈安恨不得长在他狼哥的舌头上。   什么尴尬啊、什么心虚啊、什么不好意思啊,被他全全扔在脑后,立马脑袋又靠近了些,小心翼翼舔上了对方的伤口。   又一次得到小豹子关注的戈尔舒坦了。   他将前爪交叠着,脑袋懒洋洋垫在上面;略窄的嘴巴微张,吐出半截舌尖担在下方的狼牙上,就那么好整以暇地撑开眼皮,欣赏小雪豹给他处理伤口的模样。   懂了,这样可以和小雪豹贴贴。   戈尔略垂下眼睛,在脑袋里更新内容,增加以后可以和小雪豹贴贴的互动前奏。   此处划重点,要加强记忆。   一心给戈尔舔舐伤口的顾祈安根本不知道这么一会功夫里,黑狼的脑子已经转了好几圈了,甚至每一圈都在打他的主意。   虽然比黑狼多当了一辈子的人,但顾祈安大多数情况下比较缺心眼,不然也干不出来抱着戈尔给对方舔舌头的事情了。   不过傻豹有傻福。   重开成雪豹的当天遇见了不饿的黑狼,不然谁知道这只小鼻嘎现在在哪里呢。   等舔得自己的舌头都快麻了,顾祈安睁着充满关心意味的眼睛,轻声哼唧,询问黑狼还痛不痛。   一个勉强半厘米的伤口,虽然落在舌面上敏感了些,但对戈尔来说就像是在毛发间沾了颗灰尘粒,就是狼群内的父母、兄弟姐妹都不会这样重视,可偏偏小豹子在意。   被偏爱果然让狼心情愉悦。   戈尔心满意足了。   他张嘴舔了舔顾祈安的鼻头,表示自己已经不痛了,甚至又礼尚往来地蹭了蹭对方的嘴巴,似乎在问“舌头累不累”。   虽然他压根儿就不怎么疼。   当然,最重要的是,现在小豹子已经没功夫去注意那两只小狼崽子了。   感受着无声的成功,戈尔一边舔着小雪豹的吻部,一边小幅度偏头,就看到了两只巴巴盯着他们看的小狼——不,确切说来应该是想要看他的小豹子。   不给看。   戈尔舔了舔牙尖,身形微动。   庞大的体型优势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只是细微的角度变化,便把比自己小了一圈的小雪豹挡在怀里,前肢一拢一捞,护得严严实实,这下一根毛也看不到的成了狼崽子们。   小狼们:可恶!   长那么大怎么心眼那么小啊?!!   看着黑狼和小雪豹旁若无狼的亲昵劲儿,脑袋枕在伴侣脖子上的乌兰若有所思,藏下了属于一头母狼的智慧。   她想自己或许已经猜到了什么,不过……   乌兰扫视过被震惊到但依旧迟钝的伴侣巴图,又看了看几个好奇的孩子,决定将自己知道的东西都藏起来。   深藏了然的母狼首领咬着伴侣的耳朵,将其扯回到自己身边,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声,像是在教训着什么。   巴图立马收回视线,背了背耳朵,讨好地舔了舔伴侣的嘴巴,随后亲昵靠近,一副“我很乖”的样子。   此刻林间的日光正好,安静地落在枝叶缝隙间,跳跃的光斑偶尔随着早春的风窜动着,一点一点勾起了肉食动物们在享用猎物之后的困意。   巴图和乌兰相互枕着彼此的身体缓缓闭眼休息,不远处的阿茹娜、乌尤一向亲昵,她们更喜欢侧躺着背靠背,露出半截肚皮好晒上太阳睡觉。   哪怕是再精力旺盛的小狼,在饱食后也逐渐有了倦意,正脑袋一点一点地开始打盹。   另一边,被戈尔搂着的小雪豹也有些困了,但心里还记挂着狼哥舌头上的小伤口。   他躺了半分钟不到,漂亮的蓝眼睛“嗖”地一下睁圆了。   因为心里惦记着事情静不下来,顾祈安哼哧哼哧翻了个身,见黑狼闭着眼睛,他支棱起脑袋,小心屏息,一点点靠近,那双不安分的小爪子缓缓伸出,然后撑着扒开了黑狼的嘴巴。   戈尔:-O- ZZzz~   原本刚刚酝酿出睡意的戈尔无奈睁眼,余光里瞥见了某个快要把脑袋塞进自己嘴巴里的小豹子。   几乎要豹头狼吃了。   还能怎么办?只能宠着了。   被撑大的嘴巴暴露在空气里,潮湿的口腔很快就感受到了干渴,并不是很舒服,甚至有些难受。   但戈尔并不表露出分毫,只纵容着小豹子的全部行为,并有意张大嘴巴,好给予方便。   嗯,自己的豹豹自己宠。   有了黑狼的配合,顾祈安扒拉得更带劲了。   他探着脑袋快速、精确地又一次找到了伤口的所在位置,盯着那似乎又小了几毫米的伤痕,小心吹了吹。   然后又舔了一口。   还好、还好,伤口没有恶化。   多舔舔,口水消毒!   伤口:你再迟看我一眼,我就已经愈合了。   被小雪豹舔得舌头痒、心也痒的戈尔干脆又睁开眼睛,脑袋半支起来,视线追逐着对方,直到豹豹小医生的检查环节结束,才重新将小雪豹搂到了怀里。   这回放下心的顾祈安舒坦了。   他呼出一口气,张嘴舔着蹭了一下黑狼的下巴,终于安然闭眼,开始酝酿自己的睡意。   下次可不能再咬伤狼哥了……   不对,下次可不能让狼哥再舔他的牙了!太痒了……   算了算了,还是让狼哥舔吧,大不了他忍住。   也不对啊!狼哥舔他的牙岂不是很奇怪……   那到底让不让狼哥舔呢?平常他们都会相互舔嘴巴,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困意明显的顾祈安很快就带着纠结的情绪沉入梦境,在意识彻底沦落的那一刻,他大脑里只有一个答案:   让狼哥舔!随便舔!   顾祈安入睡快,但戈尔就没那么迅速了。   被那几下舔得心痒的戈尔看小豹子已经闭眼了,他有些可惜地舔了舔牙尖,前肢微收,拢着顾祈安往自己怀里塞了塞,又盯着对方看了片刻,才舍不得似的闭上了眼睛。   他的小豹子,就好像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林间细碎的光源正好,趁着这会的日光,吃饱后的猎食者们没有选择回到自己的山洞里,而是各自选定了自己在早春草丛、苔藓地上的位置,开启中午的休息模式。   时间慢吞吞流逝,顶头的太阳光也逐渐向另一侧移动。   冬季的尾巴还没彻底走干净,往林子更深处、海拔更高的地方走尚有积雪,但狼群主要活动的地带,已经彻底被浅绿、浓绿覆盖了。   松林回春绽出新绿,鸟群也开始热闹。   近来,贺兰山内黑白通吃的乌鸦大部队不知道去哪儿举行了团建,不怎么见影子,但其他的鸟类却依旧活跃。   尤其此时日照正好,憋了大半个冬天的野鸟叽叽喳喳,恨不得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全部倾诉出去。   顾祈安是被这串鸟叫声吵醒的。   睡得懵懵懂懂小雪豹眼睛困到睁不开,晒在身上的太阳暖融融一片,带有一股大自然的味道,如果不是那过于活跃的鸟叫声,他是真的不想睁眼。   他在黑狼的怀里挤着翻了身,眼皮撑起一条细细的缝。   模糊扫视间,在云杉交错的树枝间,他看到了几只灰褐色的鸟雀。   离得太远,不晓得是什么品种,但声音确实有穿透力,似乎能直通大脑皮层。   主要是太尖了。   顾祈安幽幽叹了口气。   他管不了鸟的嘴,那就只能管住自己的耳朵了。   于是,本就全然靠在黑狼怀里的小豹子身体往下缩了缩,尾巴盘绕搭在戈尔略窄的腰部,四肢蜷起。   也不管会不会挡住鼻子、影响呼吸,小雪豹整个脑袋都埋在了黑狼胸前的毛发上,呼出的气息热乎乎地喷洒在戈尔身上,很快透过皮毛,传递给了感官神经。   被胸前一片热乎给烫醒来的黑狼垂头,看到了小雪豹皱着圆耳朵、一个劲儿想往自己怀里钻的模样。   他立在脑袋上的三角状耳朵抖了抖,略微偏移视线,很快就找到了站在树枝间的罪魁祸首。   离得太高太远了。   不过也能解决。   戈尔眯眼,忽然小心起身。   脑袋都埋在黑狼胸前的小雪豹迷糊睁眼,被吵到脑袋疼的耳朵轻微耷拉着,颇有些迷茫地盯着站起来的黑狼看。   狼哥是被憋醒了吗……   要、要嘘嘘吗?   在对上小雪豹迷茫的视线后,戈尔只低头舔了舔对方的耳朵,便垂着尾巴走向鸟叫最聚集的地方。   顾祈安的眼睛下意识追着对方。   不远处——   身在高处的鸟雀对下方靠近的猎食者不以为意,只是他们从未料到,这头高大、强壮的黑狼竟然会猛地蓄力加速,抬起前爪狠狠蹬在那棵树下。   砰!   沉闷的动静很低,云杉高处的枝叶轻晃,原本大谈特谈的鸟雀们瞬间被惊飞,这片山林又恢复了原有的静谧。   顾祈安愣愣张嘴,惊讶到有些发不出声来。   狼哥这男友力,也太超过了吧……   功成身退的黑狼则慢悠悠踱步到小雪豹身侧,如过去的每一次一般,先是低头安抚性地舔了舔小豹子的脑袋和鼻头,随后又贴着对方侧身卧倒,并将其这具热乎乎的毛团子捞回到自己的怀里。   甚至在重新闭眼的那一刻,戈尔还舔了一下顾祈安的耳朵,就好像在说:快睡吧,这次就不吵了。   感受着耳朵上的潮湿,小雪豹眨眨眼睛,脑袋蹭了蹭黑狼的下巴,再一次枕上对方的颈窝,懒懒散散打了个哈欠。   嗯……和狼哥一起睡觉,真幸福!   不久前被惊飞的鸟雀在片刻后重新落回至云杉的枝叶间,这次他们学聪明了,一个个闭着嘴巴,只探头探脑打量着草地上熟睡的大魔王。   鸟:太可怕了,感觉他能一爪子把我打成肉泥!!!   比起小鸟们的恐惧,围观的两脚兽却有些哭笑不得——   “自从去年冬天开始,我对戈尔的印象词大多都是‘奶爸’、‘男妈妈’、‘恩和他家长’,这会儿看到他恐吓小鸟的样子,突然想起来最初放归戈尔的时候,他的外号可是‘大魔王’啊!”   最初很多关注保护机构的人,都是被戈尔的特立独行,以及骁悍的捕猎姿态所吸引的。   几乎每次这头黑狼的捕猎拍摄,都有种堪称电影制作的感觉,被动物爱好者称之为“大魔王的暴力美学”。   但自从戈尔遇见恩和,这种原始又野性的凶悍少了很多,而新增的则是令人看完后,会心脏更加柔软的治愈感。   “哈哈哈你不说我都快忘记了,现在的戈尔哪有大魔王的样子啊?分明就是宠爱恩和的奶爸。”   工作人员笑出了声,对于他们来说,戈尔“大魔王”的称呼颇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甚至在同事刚刚提起的时候,他还愣着多思考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从大魔王到男妈妈,就差一个恩和的距离。”   一个女性工作人员轻笑,她盯着画面里相拥而眠的毛茸茸,眼底尽显慈爱,“大魔王也化作绕指柔啦。”   “是呀,戈尔才是真贴心呢。”另一个女同事没忍住道:“这行动力,可比我男朋友强多了!”   被人们夸赞的戈尔对此一无所知,他只偏了偏脑袋,在日光的笼罩下,把自己怀里的小雪豹抱得更紧了点。   他喜欢和小豹子一起睡觉的感觉。   整个深林再次安静,只偶尔有窸窣的风声,睡在草地上的毛茸茸们晒着太阳,尽情享受着此刻的悠哉。   但这样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当太阳又往西边挪动了一点儿时,一道略显清脆的“咔嚓”声却突然响起,打破了此间寂静。   顾祈安睡意朦胧之际睁眼,只感觉那道“咔嚓”声是响在自己耳边的,等他愣愣掀起眼皮,视线缓缓聚焦时,眼睛却忍不住越整越大。   ——豹豹最初想抱的大腿断掉了!!! 第37章 吸豹豹   贺兰山外围的保护机构内——   “定位项圈已经到自动脱落的时间了吗?”   教授拧眉, 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盯着无人机画面中忽然散落在黑狼脖子两侧的项圈。   “我查一下时间,”工作人员很快回答道:“因为当初不确定戈尔的血统和未来会长成的体型, 为了避免影响他生长发育,所以定位项圈的时限只设置了半年的。”   从发现、救助被偷猎者打伤的黑狼, 到保护机构将其重新放生, 再到观察黑狼带着小雪豹度过整个冬天、迎来春季, 半年的时间已过, 如果不是定位项圈忽然脱落, 工作人员们险些忘记这件事情。   “时间竟然已经这么久了啊……”   “是啊, 过得我都没感觉了。”另一个工作人员叹了口气,“等到了这次无人机回来充电的时候, 就是要和戈尔、恩和说拜拜的时间了。”   最初给戈尔戴上定位项圈, 主要是为了观察他被重新放归贺兰山后的生活状态,以及避免再次遇见偷猎者。   如今一切安全, 项圈到了自动脱落的时间, 也算是成功完成了它此次的工作,而失去持续定位追踪的人类,也将结束无人机的观察,暂时与这两只大萌物告别。   此刻, 望着从两侧断开的项圈, 工作人员的语气里染上了些怅然若失,“半年的话……那距离戈尔的第一次发情期, 也没几天了!”   他的语气忽然又染上兴奋, “如果无人机的电量能坚持到戈尔发情,或许我们就能知道他与恩和之间接下来会有怎么样儿的发展了!”   闻言,教授眼睛一亮, 显然也很好奇这件事情的结果。   他轻咳一声,立马催促道:“快去看看无人机的电量,看能不能坚持到那时候,最好等戈尔发情期了以后再进行回收!”   负责这一工作的年轻人立马去检查,没几分钟就乐呵呵地回来,“如果戈尔就在这个月内发情,那电量肯定是够用的。”   这话一出,他身边的同事立马开始祈祷,嘴里嘟囔着“希望戈尔速速发情”。   戈尔:?   深山内的黑狼猛地打了个喷嚏,垂下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落在自己脖颈间的项圈部件。   他不慌不忙地起身,在小雪豹呆滞的目光里,将其挨个叼着抖落到空地。   顾祈安看着他最初盯上的大腿(定位项圈),深深叹了口气。   原本的瞌睡劲儿一扫而空,他翻身起来,探着脑袋细细观察已经停止工作的项圈。   很多保护机构对于放归的野生动物,都会为其戴上卫星定位项圈。   这种科技产品会在到达一定时限后自动脱落,一方面是为了便于人类观测动物的生存情况,另一方面这种定时脱落的设置是避免影响野生动物的生长发育,可谓考虑仔细。   至于脱落的项圈,大多数情况下都会被研究人员回收,并提取其中的数据,不过戈尔脖子上这个项圈脱落在深山老林、狼群的聚集地……   小雪豹歪头,这东西恐怕是回收不了吧?   如果不回收的话,东西就放在这儿吗?   工作人员:都是经费啊!!!   顾祈安扭头看了看不远处两个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狼,有些害怕这东西被狼崽子们当玩具。   谁知道好奇心重的小狼会不会咬着项圈嘎嘣脆,然后随机咽下去一两个迷你小螺钉。   小狼们:我们也不是什么都吃啊!   心思转动的小雪豹又盯着被戈尔很随意就拨拉到一边的项圈,于片刻的迟疑后,脱离黑狼的怀抱,在对方意外的视线里两步一跳,落在了定位项圈旁边。   盯着无人机的工作人员有点着急,“恩和不会是把这个当玩具吧?”   人们不曾料到当孤狼的戈尔会选择加入狼群,也无法料到定位项圈正好脱落在狼群的领地内,以至于短时间都无法进行回收,便只能许愿科技产品不要被这群毛茸茸们给过多注意到了。   可偏偏怕啥来啥,项圈躲过了戈尔,却没躲过好奇心旺盛的恩和。   工作人员盯着屏幕移不开眼睛,喃喃道:“宝贝,这可不是……”   正说话间,只见镜头内的小雪豹叼起断开的项圈,身形灵活,几个空隙就跳跃至林间的石壁之上,抵达了一个狼群们绝对到达不了的高度。   雪原大猫的登山能力,绝不是盖的。   然后,小雪豹将项圈放在了凹陷的石缝里。   围观这一幕的工作人员怔愣得补充完后半句话,“……玩具啊。”   在他呆呆回不过神的时候,恩和已经速战速决,将项圈部件全部搬运到了石壁凹陷处,并咬了一嘴巴的草枝、树叶扔了上去,甚至还翻找出一块差不多重量的石头,将其挡在了外围。   工作人员喃喃道:“恩和这是把项圈藏起来了?为什啊……”   不论恩和这层行为的意图是出于什么,但至少对于工作人员来说,这暂时是个好消息。   中途,乌兰懒洋洋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很快又不感兴趣地闭眼。   至于其他几只熟睡的狼,虽然耳尖颤了颤有感受到动静,但因此刻没有危险,加之困意浓重,所以谁都没动弹。   两只小狼:zzZZ……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上方,望着被藏在里侧的项圈,小雪豹晃晃尾巴,心道一声完美。   有无人机监控着,等以后狼群换了栖息地,说不定保护机构的人还能进来回收,至于他这样不符合豹设的行为……   嘿嘿,反正定位项圈也没了,无人机估计也快回老家了,豹豹以后可以彻底放飞自我了!   两脚兽观察员:其实你在我们眼里早就放飞自我了^v^   等顾祈安从石壁跳着落地后,早就起身的黑狼已经等候在下方了。   当小雪豹靠近后,戈尔首先亲昵地舔了舔对方的鼻头,随即温热的鼻息像是小刷子似的轻轻扫落在顾祈安的身上,如同在检查离开自己不到五分钟的小豹子有没有受伤。   等一系列检查结束后,戈尔才后退半步,抬头眯着被日光晃到略显狭长的兽瞳,盯着那块被藏起来的石缝凹陷处看了看,等低下脑袋后,就对上了小豹子略有偷感的心虚模样。   像是做了什么事情,但又藏着掖着不想让家长询问似的。   戈尔很平静,只用吻部顶了顶小豹子垂下的脑袋,视线就那么没有任何波动地从石壁上移开。   对于与小雪豹无关的东西,他向来毫无好奇心可言。   小豹子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他只要支持就好。   当家长一定会宠坏孩子的戈尔这样想着。   定位项圈被小雪豹给藏到了石缝里,还用石块、草枝挡住,远在保护机构的工作人员迅速记录下确切的位置,直到现在还有些恍惚。   他们总觉得恩和偶尔有些聪明过头。   这只小雪豹的行为似乎一直都充满了匪夷所思,而本来行为相对正常的戈尔,似乎也是在遇见恩和后,才变得越来越难以令人类理解了。   “……有时候总感觉恩和的皮子下藏了个人类的灵魂。”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喃喃道。   “想什么呢?”他的同事笑道,“我看你就是小说看过了,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多没有科学根据的事情。”   工作人员反驳:“那你怎么解释恩和这些奇奇怪怪的行为?收集小石头羽毛,用竹筐装东西,把定位项圈藏起来……一般的雪豹会这样做?”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不是恩和的皮子底下藏了人类的灵魂,而是我们对于自然界依旧了解甚少。”   旁听学生们聊天的教授轻笑道,“只要我们无法与动物们同步思维,那么将永远无法预测他们的全部行为,不然我们的研究还有什么意义?”   说着,教授轻哼一声,对年轻的工作人员道:“去,再看看科学类的读物,晚点给我交一份读后感,少想那些神神怪怪的东西,老头子我都比你更信科学!”   “……是,教授。”   工作人员:当事人就是后悔.jpg   差点被勘破秘密身份的小雪豹:嘻嘻。   贺兰山深处——   被狼群当做是今日食物的雄性山羊只剩下了骨架与上面的碎肉,等大家一觉断断续续睡到日落西山时,两个精力旺盛、肚子仿佛无底洞的小狼又凑上去,各自抱着块大骨头,小口小口啃着上面的肉丝。   顾祈安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整个豹因为下午的回笼觉还有些迷迷瞪瞪,眼睛睁了半天也难以聚焦,便又躺着滚着,在他狼哥的怀里赖了一会儿。   太舒服了!   对于野生肉食动物来说,吃饱以后和同伴们挨着晒太阳,简直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躺在黑狼怀里,享受着狼哥给他舔鼻头服务的小雪豹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   才刚刚张嘴,慢吞吞聚焦的视线里瞥见一个乌漆墨黑的小东西,正“嗡嗡嗡”在他周围飞。   靠!那是什么?!   慌了一下的小豹子立马闭嘴,咬得自己牙根都有点疼,他瞪着眼睛,这次终于看清了飞来的黑东西。   是一只苍蝇。   早春虽然比冬天暖和了点儿,但还没到特别热乎的程度,甚至深山更冷,可有些虫子生命力惊人,时不时地瞅到空隙就能活。   就像是顾祈安上辈子还是人的时候。   深秋的雨下了好几场,甚至还有过一次雨夹雪,都到了北方人穿保暖秋裤的程度,偏偏楼道里还藏着不少苍蝇,甫一开防盗门,一个个循着暖意往他家里钻,几乎到了每天都能打死三四只的程度。   顾祈安不喜欢虫子,确切说来他不喜欢苍蝇、蚊子、蟑螂这一类的,而今忽然见到早春的苍蝇,本来还有点困意的小雪豹瞬间精神了。   他就说感觉自己好像一直忽略了什么,原来是忽略了虫子!!!   深山老林虫子只多不少,甚至不少有害的虫子都是扒在野生动物身上吸血的,不仅让动物难耐,甚至还会传播疾病,想想就让豹觉得头皮发麻。   什么蜱虫、什么跳蚤、什么吸血蠓……   No!!!   小雪豹时髦地发出了无声的英语尖叫。   一直遗忘的要点被顾祈安在大脑里划了个红圈,他立马爬起来,严肃着一张毛绒脸蛋,“啪”地一巴掌拍在黑狼的胸膛上,将原本想要起来的戈尔又给压得躺了回去。   不行,得给狼哥检查检查,可别被虫子盯上了!   戈尔:嗯?   被压倒的戈尔掀起眼皮,银灰色的眼瞳中含着不解。   小雪豹压低声音喵呜两句,虽然听不懂意思,但黑狼还是顺着对方的力道重新平躺回去,将自己的肢体控制权暂时交给了小豹子。   是把我当玩具了吗?   戈尔仰头盯着站在自己上方的小豹子,漫不经心地想着。   那就给小家伙玩吧。   戈尔偏头,彻底放松身体,仰躺着很自然地展露出了自己的全部。   脖子,胸膛,窄腰,腹部,以及……黑色的大号铃铛,和轻微卷曲,遮挡住腿间阴影的毛尾巴。   心里惦记着各种吸血虫、感染病的顾祈安此刻还没注意到对方姿态、动作上的变化,只小心低头,借助夕阳时略有些昏暗的光源,仔仔细细盯着黑狼的毛发寻找可疑对象。   抱着骨头啃肉丝的两只小狼:OoO   靠在一起打盹的狼姐妹:-vO   父母狼巴图和乌兰:……   世风日下!成何体统!   大山深处,野生动物睡觉基本都是趴在草丛、山洞里直接休息的,而这样的地方又最容易被吸血的虫类盯上,防不胜防。   顾祈安检查的时候格外仔细小心,漂亮的蓝眼睛几乎盯成了斗鸡眼,正一寸一寸在黑狼的身体上巡视着。   脑袋、耳朵、下巴、脖颈,再到毛茸茸的胸膛、四肢、肚皮。   戈尔厚重的乌黑毛为这一场检查工作增加了不少的影响,为了避免有错漏的位置,顾祈安用爪子扒拉开绒毛缝隙,露出底下戈尔略浅的皮肉。   褪了毛的狼哥,就从黑皮酷哥变成了蜜皮酷哥。   从头到尾,小雪豹秉持着认真严谨的态度,将黑狼上上下下扒拉了一遍,以至于戈尔原本顺滑服帖的毛在小豹子的一番“玩耍”下,让其彻底变成了摇滚风的爆炸狼。   围观的工作人员没忍住“噗嗤”了声,“哈哈哈恩和这是在干什么啊?酷狼到犀利狼之间就差一个艺术总监恩和哈哈哈……”   “怎么感觉像大猴子给小猴子抓虱子……”   工作人员的话对比顾祈安的行为,已经有80%接近真相了。   此刻,已经检查到黑狼肚皮的小雪豹忽然顿了一下,他眨了眨眼睛,视线慢吞吞扫过被自己扒拉开的绒毛下方,然后看到了几个对称而生的浅粉色小豆子。   嗯……这个……啊……   是狼哥的……咪、咪咪呢……   啊……这么酷的狼哥……竟然……也是粉色的呢……   顾祈安:-o0(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偷看)   被绒毛掩盖的小雪豹感觉脸蛋有点烧,扒拉的爪子停了下来,好久都没动弹一下,惹得躺平静待小豹子把自己当玩具的戈尔支起脑袋看了一眼。   那双冷静的银灰色眼睛似乎在说:怎么不继续玩了?   顾祈安感觉自己烧烧的脸蛋有点降不下温了,怎么看都感觉躺在自己爪子底下的黑狼,透出一副“任豹采撷”的纵容样,就好像他做什么,狼哥都不会说一声“不”。   天呐,豹豹怎么可以有这么龌龊的思想呢?!   主动选择成为豹豹玩物的狼哥: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jpg   小雪豹甩甩脑袋,强迫把自己的视线从黑狼的小豆子上挪开,只是才挪开了没两秒钟,他又好奇地转过头来,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偷看。   顾祈安记得在科普读物上,曾有研究表明哺乳动物的乳腺数量与其特性有关,且并不完全固定:人类有两个,而猫科动物、犬科动物则在6-14之间,多数以8个乳腺为主。   此刻,望着现成的“研究对象”,顾祈安的心思蠢蠢欲动,在好奇和探索欲的同时催动后,那双恶魔的小爪子缓缓伸向黑狼的肚皮。   我就看看,满足一下好奇心,什么都不干!   这是为了科研而献身!   小雪豹咧着嘴,冲支起脑袋的黑狼呲牙一笑,身后灵活的尾巴绕到前方,拢着戈尔的脑袋向后按了按。   被狼哥盯着,他多少有些心虚呢。   等戈尔又一次顺从小雪豹的力道躺下去,顾祈安摩拳擦掌,脑袋探着一点一点靠近,在黄昏下林间昏暗的光线里,不得不拉近距离,好方便他在又密又绒的狼毛缝隙里寻找自己的目标对象。   吸血的害虫没找到,倒是被小雪豹在黑狼肚皮上找到四对浅粉色的小豆子。   狼哥有八个诶!   半仙豹豹掐指一算:八星报喜,好运连连!狼哥有大福气!   好奇心得到满足的顾祈安舒了口气,有种终于解决了什么心头大事的感觉。他掩饰性地用爪子拨着戈尔肚皮上的毛发,试图将那几对被自己硬生生从绒毛底下扒拉出来的小豆子给盖回去。   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大多数时候,越小心反而越容易出问题,比如不能随便立flag——   于是上一秒还小心翼翼的小雪豹,下一秒就用略尖的爪子,一个不小心,给勾到了黑狼肚皮上凸起的小肉揪。   嘶——   豹豹无声尖叫。   在戈尔还没反应之前,顾祈安先倒吸了一口凉气,紧张兮兮盯着他狼哥看。   原本躺到在地的黑狼身形僵硬半秒,如同触电般轻微战栗了下。   随后,他慢吞吞抬起脑袋,天生自带压迫感的银灰色眼瞳锁定了满脸偷感的小雪豹,像是在审视着什么。   狼哥,我真不是故意的啊!你相信我!   爪子还压在“犯罪现场”上的小雪豹这样辩解道。   盯着小雪豹水汪汪的蓝眼睛,戈尔的视线移动速度很缓慢,先是落在顾祈安的脑袋上,随后顺着对方的爪子,一点一点地,最终落在了自己的肚皮上。   顾祈安:紧张到无处安放的小肉垫jpg   脚趾扣地的小雪豹头皮发麻,正试图用豹言豹语解释自己,却不想下一秒就被掀翻在地,瞬间和黑狼换了个位置。   戈尔已经是接近成年期的亚成年黑狼了,但不可否认,他依旧是个大男孩,虽然多数时间里他都表现得平静稳重,但偶尔也会有被小豹子勾起泛滥好奇心的时候。   就比如眼下——   在此之前从未注意过自己肚子上长了什么的戈尔,翻身将小雪豹按在前肢下。   肚皮上被对方爪子轻挠过的痒意似乎还在,若隐若现地影响着戈尔的神经感官,只是比起自己的异样,他更好奇小豹子肚皮上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小玩意儿。   之前舔小豹子的肚皮,好像没太察觉到……   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小雪豹:我还是个小宝宝呢!   被戈尔掀翻压倒在地的顾祈安毫无反抗的能力,长长的雪豹尾巴害羞地拢在自己的小铃铛上方,就好像给自己穿了条毛绒比基尼似的。   黑狼垂头,角色转换。   上一秒还是被研究对象的他变成了此刻的“主刀医生”,目光仔仔细细在小雪豹的肚皮上巡视上,比起顾祈安用爪子扒拉绒毛的举动,戈尔就更直接了——   他用吻部和嘴巴。   更为敏感,也更方便感知一切的变化。   同时存在感更强,温度也更滚烫。   甚至偶尔还会用藏匿在嘴皮之下的獠牙充当探路工具。   顾祈安:不敢动,真的不敢动。   黑狼热乎乎的吐息蹭过小雪豹的肚子,然后,在浓而细密的浅色绒毛之下,戈尔发现了他的目标对象。   一共有四对,浅粉色,很可爱。   因为太过小巧,如果不是颜色上的差异,它们几乎与小豹子的肚皮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任何毛茸茸的肚皮,都是含有巨大诱惑的糖果,没谁能拒绝,就是冷酷的黑狼戈尔也不能!!   他甚至想把脑袋埋进去吸一吸!!!   盯着小豹子毛茸茸的肚皮,戈尔抖了抖三角状的耳朵尖。   像是还没有长大的小花苞,看得他牙根痒痒,如同重回幼崽状态的口欲期,总想把什么叼住含一含、磨磨牙。   哺乳动物的长牙期确实会有这样的冲动,可已经接近成年的黑狼却并不应该。   戈尔凝神,略有不解,他的牙齿轻微搓动着,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似乎在借此填补他突兀的渴望。   被黑狼看得脸热的小雪豹尾巴颤颤,小心翼翼往前伸,然后慢吞吞地挡在戈尔的视线前,并盖住了自己的肚皮。   ——像是给自己系了一圈腰带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顾祈安总觉得狼哥看他的眼神有点儿吓豹。   像是会把他吃掉一样。   豹豹怎么会有马鹿、岩羊好吃呢?!   肯定没有!   挡住了肚皮的小豹子呲牙,试图用微笑打动按着他的狼哥。   戈尔鼻头微动,爪子不曾放松,而是继续压低脑袋。   那温热的吻部抵在小雪豹的肚子上,一寸一寸巡视,直到他重新了解到每个小花苞的具体生长位置。   他将对此了若指掌,并一直记忆。   然后,黑狼猛地吸了口气,把自己整个脑袋埋在了豹豹的肚皮上。   暖暖的,香香的。   喜欢。   戈尔:-v-   等终于被放开后,顾祈安松了口气,肚皮上的滚烫感似乎还在跳跃着,等他不好意思地转过身、背对戈尔的视线后,就对上了狼群充满好奇与八卦的眼神。   像是在看什么稀有物种。   巴图/乌兰:O-O   阿茹娜/乌尤:-vO   小狼们:嘀嘀咕咕.jpg   以及,高空的无人机:哇喔喔喔——   小雪豹绒毛底下的脸蛋“唰”得一下全红了,然后迅速扭头,重新埋到了黑狼的怀里。   啊啊啊豹豹的清白彻底没有啦!   获得豹豹埋头拥抱的戈尔:有被满足到-v- 第38章 单独狩猎   保护机构的周六日, 离家近的工作人员会选择乘车回家休息,至于从外省而来的工作人员则会继续住在机构内的宿舍里,直到小长假再坐交通工具回乡。   今天正是周六, 保护机构内略微清冷,起了个清早的年轻人打着哈欠, 意外接到了一通快递电话。   嘴里嘀咕着“没买什么”的他在片刻的等待后, 签收了一份类放在牛皮纸袋里、疑似文件的快递。   “这是什么?是你们谁买的东西吗?”年轻人询问办公室里几个家在外省的同事, 低头看向快递上的收件人——   贺兰山保护机构, 收。   “没啊, 最近都没买东西。”   同事们纷纷摇头, 也都好奇看过来,“这个收件人, 难不成是教授的东西?”   才端着热茶走来的教授懒洋洋道:“也不是我的。”   一时间, 办公室内留守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几人打着电话询问周六日回家的同事, 最终得到的答案均是“没有”, 这才在短暂的商讨后,决定将其打开。   快递袋被拆开,被掏出来几张薄薄的纸,用订书针装订在一起。   教授拿起, 一字一顿念出声来:   “周小生老板款金链转让声明书。”   翻开第一页, 白纸黑字,清晰明了——   【金项链持有方(甲方):邬成功】   【被赠予方(乙方):恩和】   甚至还很敬业地印上了邬先生的手指印和亲笔签名。   不知道具不具有法律效力, 但光看着就很正式。   盯着转让书, 几人脸上有片刻的空白,随后还是教授先笑出声,使唤着自己的学生赶紧去官方账号底下上传这份声明。   教授:“既然是邬先生的一片心意, 那就上传一下,省得有不明所以的网友来攻击咱们家恩和!”   偶尔5G冲浪的教授调侃道:“以后啊,这金链子就是恩和的私豹物品了,大家都记着点啊!野外工作的时候不小心捡到,可要记得归还!”   几个工作人员回神,也都乐得一团,开始将这份友善又可爱的转让书拍照、打码重要信息上传到了官方,配文是:   “感谢金链子先生的慷慨,从今以后,恩和也有属于自己的私豹物品了。”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一个冬季涨粉几万的保护机构账号下就吸引来了热情的网友——   【呜呜呜好可爱,金链子先生和恩和豹豹都好可爱啊!】   【可爱的毛茸茸遇见了可爱的两脚兽,天,这样的世界也太美好了!感觉像是生活在童话故事里!】   【妈妈,你闺女出息了,没想到有一天也能见证到这么重要的转让时刻!】   【谁懂这种感觉啊!大周六加班的我看见以后班味-1000了!!感觉尸体都回暖了!再次表演一个现场诈尸。】   【暖暖的,很安心。】   【太可爱了,可爱得要命!以及催催官方账号快多更新一点儿戈尔、恩和的小视频吧,粮真的不够吃了!之前的视频都快被我盘包浆了!】   【暴言,这个世界只有毛茸茸能治愈我!】   【联想到之前戈尔帮恩和提装着金链子的小竹筐,磕学家表示磕到了!我宣布金链子是恩和宝宝未来的嫁妆!戈尔你家豹豹可是白富美!你要继续努力啊!】   【等等就已经确定以后是恩和宝宝嫁吗?】   【就戈尔、恩和那个体型差,早就注定了,换一种模式就是黑皮体育生攻×蓝眼睛小漂亮受,一把握住的含量你们懂不懂??我的cp必须成!!】   【来个大佬写点什么,想看!】   【等等,怎么突然看不懂大家在说什么了?难不成土狗是我?】   ……   被可爱事件温暖到的人们心情愉悦了,夹缝里找粮的磕学家们也磕到了,而正式成为金链子持有方的小雪豹,则在围观小狼们的狩猎训练——   在上一顿雄性野山羊的餐食结束后,新的一天里狼群并没有出去捕猎,而是将两只在草丛间扑腾的小狼叫了过来。   像是开会一样,明显慈父严母搭配模式的父母狼蹲坐在最前方,阿茹娜、乌尤站在不远处,两个小狼睁着懵懂的眼睛,眼巴巴盯着自己的父母。   作为旁观者,从未参加过这种家庭会议的小雪豹藏在黑狼身后,探着脑袋,那张毛茸茸的脸上几乎写满了好奇。   在讲什么?我也听听的!   高高低低的狼吠声传递着母狼首领不容拒绝的意图,本身进行狩猎学习就比较迟的小狼们,必须要在今天开始努力了。   之前因为偷猎者和阿来夫死亡的事情,导致乌兰延后了小狼们参与狩猎活动的时间。   再加上大半个冬日里的迁移,她的孩子们已经比大多数同龄幼崽学习捕猎的时间更迟了,这一回乌兰不得不站出来,催促着小狼们开启努力模式。   捕猎技能是小狼们的立身之本,不论是在狼群内部,还是往后选择独行流浪,不会捕猎的狼将被自然界绞杀。   近期玩疯的两只小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闪烁着一种兽类特有的跃跃欲试。   即便他们从未参与过狩猎,可曾围观过父母、姐姐们狩猎行为时的经历,早已经在小狼们的心里种下了种子。   家庭会议结束的狼群活动着身体,准备暂时离开休息的山林,去往地势更加开阔的草甸上狩猎。   而听了半天还一头雾水的顾祈安见狼群们离开,也立马哼唧着用脑袋顶了顶戈尔,表达自己也想去看热闹的心思。   好奇心重的小豹子完全凸显了猫科动物的特质,他就是什么都想瞅一眼。   旁听了会议的戈尔垂头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小豹子,他的视线扫过对方日渐修长、有力的四肢和尾巴,在短暂的思索后利索起身,不远不近地缀在了狼群后方。   见此,顾祈安也立马跟在戈尔身后,做好了围观狼群活动的准备。   前方,走在领头位置的乌兰转头,越过自己的孩子与戈尔对视。   两头气势很强的狼眼底彼此闪烁着不同的光源,像是在无形中交换了某种意思,前者带着自己的孩子,后者领着蹦蹦跳跳的小豹子,一同往猎物经常出现的高山草甸走去。   今天不仅是小狼们的狩猎训练,也是小雪豹的捕猎加训课。   直到行至深山草甸之上,野山羊群还活动在山脚的空地间。   远远看去,大片大片的嫩绿间点缀黏连着白色,如同小片的云朵一般,时而聚集、时而零碎,但大多数羊都不会离自己的大部队太远,以防止被深山猎食者盯上而酿成惨剧。   原先让顾祈安好奇的事情,在此刻有了答案——   静立在原地的父母狼抬头观察着远方的野山羊群,西北狼锐利的视线饱含威胁,一一扫视着远方,直到捕捉到他们今日的目标。   那是一头离大部队有些距离的小母羊,头上的角短而细小,不比雄性山羊那么具有攻击性,体型也比前一天的猎物更小一圈,对于尚还年轻的小狼们来说,是一个很好的目标对象。   母狼首领乌兰轻轻蹭了蹭前爪,在远离羊群的地方发出轻吠,和自己的伴侣、孩子们交代着这场狩猎学习中需要注意的事项。   顾祈安眨眼。   他看了看有意领着小狼们的狼群,又看了看远处一大堆猎物,心下有了猜测,还没能他继续落实自己的想法,就被立在自己身后的黑狼叼起后颈,往边上扯了扯。   小雪豹:狼哥,双下巴快被撑平啦!   呜呜他还想看看以团结著称的狼群,到底是怎么捕猎的……   随着戈尔的力道,小雪豹靠了过去,拉开了与狼群之间的距离。   脖子上的皮肉被放开,还被黑狼低头用温热粗糙的舌头舔了舔,等叼起来而略杂乱的毛发被逐一舔平后,戈尔偏头,视线同样落在了远方的羊群之上。   他轻吼,然后用吻部顶了顶小雪豹的侧脸,声线低沉温和,像是在顾祈安的耳边小声说着什么,饱含鼓励。   狼哥这是什么意思啊……   顾祈安瞪着一双愚蠢又清澈的眼睛盯着他狼哥看,感受着那似乎想要把他往羊群那边顶的力道,在片刻的思索后,逐渐一点一点睁大了眼睛。   是让我自己去捕猎吗?!!   只有我自己吗?!   狼哥不陪着我吗?   顾祈安满眼意外。   在此之前主动冲向马鹿是他唯一的莽撞尝试,结局不算乐观,自此以后他就老老实实跟着黑狼的教学步骤走,从训练奔跑、扑咬,再到亲自张嘴咬死站不起来的小羊,辅助狼哥抓善于攀岩的岩羊……   但要真让他自己上,顾祈安兴奋之余还有些忐忑。   小雪豹紧张地咽了咽唾沫,他盯着戈尔温和鼓励的眼睛看了看,又转头看向数百米之外三五成小群的野山羊。   对比马麝、绵羊,甚至是岩羊,雄性野山羊的角更具有攻击性。他们不同于公岩羊螺旋后向下盘的角,而是更立、更挺。   甚至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小型狼群也会尽可能避开处于壮年期的雄性野山羊——那对长而锋利的尖角,将会对觊觎他的猎食者造成很大的威胁。   无疑,非特殊情况下,对于优秀的猎食者来说,不仅要会捕猎,更要知道如何选择正确的狩猎对象。   面对小雪豹眼底的雀跃和不安,戈尔上前轻柔地舔了舔对方的鼻头甚至是嘴巴,安抚性的舔舐是动物之间最直接的交流,也让本有些紧张的顾祈安逐渐缓和了那种感觉。   小雪豹深深呼出一口气,此刻哪还能有注意力去看狼群干了什么。   此刻他就像是第一次出远门的孩子,一步三回头,似乎只有看到黑狼专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才能有勇气继续去靠近远方的猎物。   好在,黑狼一直注视着他。   三米、五米、十米……   当顾祈安与戈尔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远后,属于狼的气味也在远离,辽阔的高山草甸上仿佛突然只剩下了他一个,鼻息间除了青草的气息,就是远方羊群的味道。   戈尔对他的影响在减少,但从戈尔身上学来的捕猎技能,却在这一刻被加深了印象。   初次尝试单独狩猎的小雪豹,每一步行动都按照从狼哥身上看到的来——   他匍匐在一掌高的野草间,尚未褪去蓝膜的眼睛紧紧盯着远方的猎物,将全部的羊群倒映在了那片蔚蓝的、如深海一般的虹膜之上。   清晰地像是一面镜子。   很奇妙。   刚出生的雪豹幼崽会有一双纯正的蓝眼睛,但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其长大后,蓝膜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灰、黄、绿、蓝相互融合的另一种色泽。   但或许是因为灵魂上的差异,长至今日,顾祈安的那双眼睛也依旧是透亮的蓝,甚至毫无褪去的迹象可言。   伴随着蓝瞳中微光的闪烁,小雪豹在羊群中捕捉到了自己的目标——   一头出生不算久的小山羊,羊角稚嫩,体型偏小,原本跟着母羊被包围在大部队中间,却因为低头吃草而逐渐偏移了路线,正好露出一个可以突围的缺口。   ——缺口中间,是落单时间有限的小羊。   奔跑的速度、选择猎物的眼光、能够抓到的时机、与猎物对峙时的随机应变,这些都是猎食者需要拥有的能力,只有当它们全部聚集时,更为明显的成功才会降临。   而此刻,小雪豹的眼光是过关的。   被选定的猎物成了他视野中唯一可以捕捉到的东西。   顾祈安小心前进着,寻找一个最便于他奔跑、出击的起跑角度,同时用余光观察着需要警戒的成年野山羊,等待最佳的时机。   直到他看见前方的成年山羊继续前进,露出小羊的缺口略大,而母羊也只顾着低头吃草,暂时忽略了自己的孩子。   是时候了。   小雪豹这样告诉自己。   然后,他带着一阵风,如离弦的箭一般猛然出击。   甚至不仅仅是奔跑,善于跳跃的天性让他遇见草甸上的石块时灵活越过,流畅至极。   注视着一切的工作人员们都为小雪豹的举动而提了口气。   “这是恩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独自狩猎。”   工作人员轻声道,他像是在纪念什么似的,在墙上挂着的日历上画了一个小圈,“戈尔竟然放他自己去捕猎了。”   “比起无底线的宠爱,让恩和掌握捕猎技能,他才能在贺兰山深处活得更好。”   另一个工作人员这样说道,他有些感慨,“戈尔比我们想象的都更会养孩子。”   动物幼崽会长成优秀的猎食者,而总爱腻在黑狼身边撒娇的小雪豹,也会有一天成为优秀的猎手,扛起属于“雪原幽灵”的称号。   人们正拭目以待,他们希望在无人机回程前,可以见证到恩和的成长和蜕变。   不仅仅是会撒娇的小豹子,更是会捕猎、哪怕日后与戈尔分离,也能养活自己的独立者。   此刻,无人机拍摄的方向——   小雪豹灰白的身形在草地间起伏,很快就引起了羊群的注意。   作为目标的小羊尚未觉察,而成年野山羊则瞬间警惕。   在他们想要将幼崽包围至大部队的圈子里时,因大意而敞开的豁口已然给了猎食者最佳的突袭机会。   攻击性、威胁性更强的雄性野山羊在队伍的前方,相对老弱病残的同类则在部队中部。   山羊群内,主要的防御者此刻根本来不及绕开同类、到中后方去阻挡天敌,而这个可乘之机则正好成就了顾祈安。   豁口处转瞬即逝的机会被小雪豹完美地抓住,他冲入其中,肉食动物的气势令羊群成员惊慌失措,也同时将豁口撕裂得更大——   奔跑、跳跃、冲刺、加速。   顾祈安耳边是高山草甸上呼呼的风声,此刻他根本顾及不到远处的狼群是否已经开始狩猎教导,也不知道注视着他的狼哥是什么样儿的表情,他只知道自己与目标猎物的距离正在不停地拉近。   他甚至闻到了小羊身上的味道。   200米、120米、70米……   呼吸里似乎都带了点儿干渴的铁锈味,但顾祈安只觉得兴奋。   从未有过一刻让他肾上腺素如此疯狂地分泌。   羊群从“H”变成“U”形,唯一的目标小羊陷入无助之境,当他的成年同类无法救急时,顾祈安已经通过追击角度,将其带离了野山羊的大部队。   来迟一步的年长同类无计可施,他们想要追上去夺回自己的孩子,但顾祈安已经用他最快的速度赶着小羊离群,到了另一片更为空旷的狩猎场。   “厉害!”   无人机背后围观捕猎现场的教授忍不住为恩和叫了声好,“这小家伙虽然被戈尔宠着、惯着,但捕猎意识还是很不错的,知道把小羊赶出羊群,赢面会大很多。”   “说明咱们恩和聪明呀!”   一个工作人员与有荣焉,像是在赞美炫耀自己的孩子似的。   不过对于几乎算是看着小雪豹长大的工作人员来说,某种意义上,恩和还真就像是他们的孩子似的,谁都喜欢、谁也都心疼。   戈尔:不是!你们这群两脚兽问过我了吗?!!   深山草甸上——   “U”的羊群在受惊之后,重新聚合成“O”形,由青壮年守卫四周,将比较弱势的老羊、母羊、小羊围在中央,断绝猎食者想要偷袭的机会。   另一边,离群的小羊跌跌撞撞奔跑在草甸之上,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   追在其身后的顾祈安体力也剩余不多,但至少还能强过猎物一点。   如果说雪豹是“善于奔跑”,那么有蹄动物,如野山羊一类则是“非常善于奔跑”,即便是小羊,也依旧不可小觑。   豹争一口气,树活一层皮。   顾祈安咬着后牙槽,他可不信自己还跑不过一头小羊。   都已经把小羊赶出包围圈了,这要是失败,可就太丢豹了!   不行!绝对不行!   大宇宙爆发的小雪豹提了一口气,猛猛加速,拼着他高中跑1000米的架势,连腿都快跑出残影了,终于在跳过一块挡路的尖棱石头、感觉肚皮有一点点凉后,张嘴含住了小羊的后脊背。   獠牙下陷,虽然没办法像是戈尔那样一口彻底咬住小羊,但也足够猎物因为疼痛受到影响。   就像是围观黑狼从前先影响猎物逃跑,再一击即中的方式,顾祈安学以致用,开始一下一下地干扰对方。   后脊、小腿甚至野山羊本就不长的尾巴,他利用尽一切,终于在追击的最后一口,咬着猎物的腰部后方,将其拖倒在地。   砰!   小雪豹咬着猎物在草甸上翻滚了半圈,草渣沾了满身,即便滚得都有些晕头转向了,但也死死咬住小羊不松口。   嘴里挣扎的动静越来越小,直至于零。   他成功了。   等顾祈安翻身起来,顶着满头的草枝、土渣走上前时,已经彻底没力气的小羊正低低喘气着。   他的动作很利索,没给猎物更多受罪的时间,锋利的獠牙咬断小羊的喉咙,等顾祈安嘴里感受到涌动着的鲜血的味道时,才终于回过神来,慢吞吞张开嘴巴,深深喘了口气。   累。   很累。   但也很兴奋。   四肢,甚至是牙根都有种长时间用劲后的酸胀感,可跳动在胸腔内的心脏和体内的血管却正活跃着。   喉咙里的血腥气让小雪豹舔了舔自己的嘴巴、鼻子,即便狩猎已经结束了,但他好像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身侧探过来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后,顾祈安迟钝抬头,对上了黑狼充满关心和询问的视线。   在戈尔银灰色的视线里,顾祈安看到了自己狼狈的倒影——   明明只是去体验单独捕猎,把却自己弄得脏兮兮一片。   脑袋、鼻梁上落着翻滚时被蹭起来的草枝、土渣;灰白色的绒毛染上黄褐色的污迹;胡须乱糟糟交错着,似乎还夹了几根山羊毛;嘴巴被猎物的鲜血染红一片,如同用手擦过涂了口红的嘴巴似的。   小雪豹仰头顶了顶黑狼的鼻头,然后想哼唧着说些什么,原本夹子音十足的小猫音却在此刻有些沙哑了。   喉咙的位置被戈尔低头舔了又舔,那股卡在嗓子眼的腥甜缓缓褪去。   顾祈安清了清嗓子,甜兮兮地喵呜两声,就想把黑狼往猎物的位置带——   狼哥,看我的战利品!   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但戈尔却不为所动,他制止了小豹子的动作,转而用鼻头轻轻抵在顾祈安身上,一点一点嗅闻着,仔细到了以厘米为单位的地步。   顾祈安:??   这是干嘛?狩猎后的身体检查吗?   虽然不解,但小雪豹也没抗拒黑狼的动作,毕竟他知道狼哥一向为他好。   顺着戈尔的动作,小雪豹一会儿仰头配合对方嗅闻他的脖子,一会低头方便对方检查自己的脑袋、耳朵。   但这样似乎还不够。   远远不够。   至少无法缓解流露于黑狼眼瞳深处的着急。   有些迷茫的顾祈安眨眨眼,干脆装作是洋娃娃似的任黑狼摆布。   只是他依旧在疑惑,狼哥到底在找什么呢?   是他身上沾到了什么脏东西吗?   在顾祈安不解的同时,无人机后方围观的人们也同样好奇——   “我本以为戈尔会庆祝恩和的成功,但是现在……”   工作人员摸了摸下巴,不解其意,“戈尔是恩和的身上闻到了什么吗?”   “可还能有什么?”   同事对于这一幕也觉得很无厘头,“刚才恩和狩猎的画面我们一直看着,他也没沾到什么东西吧?”   一时间,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和小雪豹一样陷入了迷惑,他们不约而同思考着——   戈尔到底在找什么呢?   是什么比恩和第一次抓到猎物还值得关注呢? 第39章 不可以受伤   几个工作人员忍不住就戈尔的嗅闻行为陷入讨论, 倒是另一侧一直观察着电脑屏幕的教授,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在戈尔心里,能比恩和抓到猎物更重要的事情, 大概就是小雪豹本身了吧?   盯着无人机内的画面,两鬓微白的教授逐渐有了一个成型的猜想。   如果是真的, 他想不久后的未来, 自己大概真的会写出一篇极具有爆炸性的动物研究论文吧……   草甸之上——   戈尔用前肢轻轻推着小雪豹的身体, 将其拢着按倒在柔软的草甸上, 力道轻得像是在照顾刚出生的小婴儿。   直到顾祈安彻底仰躺着躺平, 戈尔潮湿的鼻头再一次顺着他的胸膛贴了上来, 来回交错地嗅闻,甚至连温热的舌头也不停舔舐着小雪豹的毛发。   小心找了半天, 戈尔终于找到了藏在小雪豹肚皮上的伤口。   那是之前顾祈安跳跃时, 被尖棱石块剐蹭出来的伤痕。   肉粉色的皮肉渗出薄薄的血痕,很浅很淡, 但依旧被时时刻刻关注小豹子身体状态的黑狼给注意到了。   哪怕被石块剐蹭出来的伤口并不大, 也不严重,可血的味道依旧令戈尔着急,他发现自己好像无法忍受任何小豹子受伤的意外。   无人机的拍摄画面被专门放大,落在小雪豹肚皮上的红痕也被捕捉了个清晰。   很快, 黑狼下压的脑袋又将其挡了个严严实实, 但好在是解决了工作人员的好奇。   “原来是因为恩和受伤了……”工作人员有些愣神。   那块由石头尖锐端导致的擦伤,用肉眼看都需要很强的细心和观察力, 尤其又在生着绒毛的肚皮上, 稍有大意都会忽略个彻底,如果不是特别注意,实在是很难发觉。   可就算是发现了, 大多数人都只会把它当做是小伤,就和日常被纸张划破手指一样,不会特意去管,等上一两天,伤口大概就已经愈合了。   ——甚至可能连当事人都找不到自己到底伤到了哪里。   “戈尔对恩和这架势,有时候真比我照顾自己闺女还小心。”   一个当了爸爸的年轻工作人员自叹不如,他忽然发觉自己想要做个合格的爸爸,竟然还得多跟戈尔学。   狼都比他细心!   “说明戈尔是真把恩和记挂在心上了。”   慢悠悠喝着茶的教授幽幽道,他架在鼻梁上的镜片轻微反着光,倒映出了屏幕中给小雪豹舔舐伤口的,属于黑狼的背影。   他轻声开口,“再等等,恐怕我们的论文题目,真要独树一帜了……”   比如一头亚成年公狼对幼年雪豹的男妈妈之旅,再比如不同物种之间的禁忌之恋——还是男同版本的,虽然猜想略有些惊世骇俗,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戈尔、恩和,教授总觉得什么都有可能。   像是魔法似的。   教授轻笑一声,喃喃道:“世界之大,还真是无奇不有啊!”   此刻,未来会成为独树一帜的论文内的两个当事者,还正黏糊在草地间——   渗着血丝的小伤口被戈尔的舌头轻柔舔过,那股心疼劲儿几乎要凝成实质,让顾祈安后知后觉发现原来自己肚皮上有个小划伤。   都怪他刚才追猎物太急,还以为是肚皮突然凉了一下,没想到是被石头给蹭破了。   他像是感受到了黑狼身上那股气急的情绪,正尝试安抚对方。   小雪豹嘟嘟囔囔喵呜两句,探着脑袋舔了一下黑狼的耳朵尖尖,又闭合了牙尖轻轻咬着拽了拽。   狼哥,伤疤是男子汉的勋章!   我刚才都没感觉到的!   专注小豹子伤口的黑狼并不理会,小心舔舐着那片逐渐粉白的皮肉,但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情绪却锐利到顾祈安自己都难以忽略了。   哎,他的狼哥啊……   怎么就对他这么、这么好呢?   顾祈安又伸着舌头舔了舔戈尔的耳朵尖,平常一舔就能得到狼哥的埋胸拥抱,但此刻即便他都含着那片薄薄的皮肉轻咬了,黑狼也依旧毫无反应,似乎要把脑袋和嘴巴扎根在小雪豹受了擦伤的肚皮上。   我的狼哥啊,这伤口你再多舔几口,都要愈合啦!   原本顺从躺倒的小雪豹忽然挣扎着起来,害怕又蹭到对方伤口的戈尔没拦住,只是略显疼惜、温和地盯着对方的动作,总有一种轻微的自责感。   等顾祈安利索爬起来后,立刻像是人类一般,抬起前爪搂着抱住了黑狼的脖子,脑袋一个劲儿地蹭在对方的侧脸处,还一个劲地哼哼唧唧,痴缠得厉害。   狼哥,伤口真的不疼!我当时都没感觉呢!   别不开心了!抱一抱豹豹吧!   撒娇大法好,谁用谁知道。   小雪豹那股黏糊劲儿让戈尔的注意力暂时远离那截小擦伤。   但顾祈安不知道的是,虽然表面上戈尔看起来好像不那么关注了,可这件事却在他心里烙下了痕迹。   他的小豹子受伤了。   会疼,会流血,会不舒服。   戈尔忽然想到了数月之前,被子弹打中时的疼痛。   后腿卡着个金属玩意儿,血液止不住地流,皮肉伴随着刺痛一抽一抽地战栗,哪怕是向来忍耐力极强的他,在那一刻都觉得煎熬。   卧倒、走路、进食……没有一刻不难受。   即便后来子弹被取了出来,但彻底痊愈前阵痛依旧存在,每一次走动间的难耐都在提醒着他:   小心拿着长杆家伙的人,小心身上有硝烟味的人,以及小心——不要再受伤了。   如果可以,没有谁会喜欢疼痛,戈尔也不例外。   因此他也格外不想小豹子受伤。   脖子一侧传来细细密密的舔舐感,戈尔回神,同样偏头,鼻头对鼻头地蹭了蹭对方,那股尖锐的情绪有所散退,但对小豹子的心疼和怜爱还尚未消失。   甚至在很久很久的往后,有一直加深、加浓的倾向。   小雪豹肚皮上的伤口几经戈尔舔舐,直到渗出的薄薄血丝被彻底清理干净,透出一种和肌理一般的色泽后,戈尔才彻底放小豹子起来,并亲近、怜惜地舔了舔对方的脸蛋。   感受着湿哒哒的肚皮,顾祈安无奈叹了口气,反过来纵容着狼哥对他过于旺盛的关心欲,只不过——   狼哥,我真没有那么弱啦!   小雪豹心底的抗议不足为狼所道也,在某些方面有特殊坚持的黑狼偶尔也会像是封建大家长似的,顽固至极,只想把他心爱的小豹子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可以自由奔跑、可以去独自狩猎,但只一点,不可以受伤。   等这边顾祈安把黑狼安抚妥帖了,躺在草甸上失去声息多时的猎物,也终于得到了一狼一豹的关注。   小雪豹的初次狩猎看似成功,但依旧存在问题,至少就戈尔来看,漏洞不少——   奔跑追逐间不少力气撒在了本不必要的地方,对猎物的弱点掌握不够精细,选择张嘴下口的部位并非首选。   当然,在有缺点的同时,优点也不少:知道将猎物赶出同类的包围圈,会通过嘴上的撕咬影响猎物的逃跑状态。   总体来说,小豹子的初次狩猎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戈尔低头检查猎物上由小雪豹留下的痕迹,在对方紧张的等待下,如总考官一般扭头舔了舔顾祈安的鼻头。   那是赞许的意思。   小雪豹瞪圆了眼睛,嘴巴张成“o”形,在短暂的愣神后,猛然加速跳跃,扑到了黑狼怀里,亲亲热热就开始舔对方的鼻子、嘴巴。   第一次单独狩猎,被狼哥夸夸了!!!   今日份猎物的大功·顾祈安·臣晃着尾巴,心情愉悦;倒在地上的猎物被戈尔提了起来,慢悠悠往树林边缘走。   而不远处,同样进行狩猎训练的狼群也进度喜狼。   不同于戈尔全程放手的训练模式,父母狼巴图、乌兰更注重亲身示范的教导方式。   他们带着阿茹娜、乌尤自羊群边缘将那头小母羊赶着离开群体,形成一道多头狼成员构成的包围圈,两只小狼进入圈内,开始了他们对猎物的追逐。   戈尔所信奉的捕猎方式是单打独斗,这和他选择成为孤狼有极大的关系。   而雪豹在非发情期间也是出了名的独居动物,某种程度上戈尔和顾祈安的狩猎模式不谋而合,均以独自出击为主,偶尔才会产生合作。   但以家庭为核心活动的狼群则更注重团结,即成员之间的合作。   两只小狼在包围圈内的活动行为彼此配合,一个围堵、一个扑咬,一个追赶、另一个影响猎物的逃窜路径。   已经结束今日狩猎尝试的顾祈安优哉游哉,他蹲坐在黑狼旁边,身体前方摆着的是自己的战利品,而他则伸着脑袋,围观狼群对小狼们的训练和教导。   那是一种极具野性的感觉。   只不过先前狩猎时的奔跑,以及神经紧张让顾祈安此刻有些坐立难安,就在他思考要换个什么样儿的姿势才更舒服时,早已经注意到小豹子情况的黑狼先动了——   戈尔俯身趴下,身后的尾巴轻巧地勾了一下小豹子的腿弯,随后侧躺,露出了自己温热的腹部,并冲着顾祈安低吼了几声。   像是在邀请。   顾祈安轻咳一声,晃着尾巴挤了过去。   狼哥你要这么说,我可就不客气啦!   这般想着,毛茸茸的小雪豹大大方方侧身靠在黑狼的腹部,像是枕着贵妃榻上的扶手似的,还自带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慵懒感。   一看就是个会享受的!   这个想法同样出现在操作着无人机的工作人员的心里,望着斜斜依靠在黑狼身上的小雪豹,就是他们都忍不住感慨,这小家伙绝对是那种能躺着就不坐着的性格。   顾祈安:豹豹不小心被看透喽.jpg   深山草甸上狼群的狩猎训练还在继续,两只小狼的牙齿发育和体能程度尚不如顾祈安,纵使他们在配合,但整体捕猎时间也被拉长了很多。   一次又一次被狼群围在中央的小母羊开始绝望,终于在又一个超过二十分钟的围堵、配合后,雌性小狼猛然张嘴咬住了猎物的喉咙,却因为体重问题而被拖拽着前进。   但这一下,也足够降低猎物的奔跑速度。   后方的雄性小狼抓着时机上前,一嘴含住了猎物的后腿,在他们共同的努力下,猎物终于重重摔倒在地,但尚有挣扎的余力。   为避免最终时刻失利,即便两只小狼都狼狈躺倒在地上,但也依旧死死咬住猎物,一点儿也不松口。   比起狩猎成功的荣誉,这点儿被拖拽的疼痛算不得什么。   而这个时候,谁能继续坚持,谁就是最后的胜利方。   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哪怕是在远方围观,顾祈安也忍不住为小狼们紧张起来。   猎物的挣扎动作越来越小,等终于不动后,两个喘气粗重的小狼才踉踉跄跄爬起来,抖落了一身的草枝、土渣。   嗯……他们和第一次单独狩猎的小雪豹一般狼狈。   小狼们成功的狩猎引起了狼群的欢呼,略带雀跃感的狼嚎声第一个从巴图的嘴里传出,那是自豪和对孩子们夸赞。   他为他的孩子们而骄傲。   阿茹娜和乌尤紧随其后,而乌兰则走到两只小狼的面前,温和地舔了舔他们的鼻头和嘴巴,以做鼓励。   工作人员也松了口气。   对于重新见到贺兰山狼群,他们无疑是高兴的,但对于阿来夫的死亡,人们又充满了担忧,生怕失去得力干将的狼群狩猎磨合困难,但好在一切都是他们多虑了。   受过挫折的狼群远比人类想象的更加坚强,他们不会忘记阿来夫的死亡,但同时也会更快地重新站起来,以维持狼群的生生不息。   如今的狼群内,巴图、乌兰依旧领导能力优秀,而姐妹花阿茹娜和乌尤的配合也日渐紧密、默契;两只小狼则成功跨越寒冬,在这个春季抓到了自己的第一只猎物。   他们也会成长到如自己的兄弟姐妹一般优秀,成为扛起狼群生存的主要战力。   在胜利的欢呼、嚎叫之下,人们知道,贺兰山深处的狼群将继续传承。   乌兰和巴图教导出了他们的孩子,往后这一由狼成员组成的队伍会持续扩大,遍及深山。   看得满心热血的小雪豹在黑狼身上又蹭了几下,像是被狼群们的高兴所鼓动,他哼哼唧唧冲着戈尔又叫了几声,似乎还想从他狼哥嘴巴里听到夸赞的声音。   狼哥,夸夸!还想听!   小雪豹眼底的期待几乎凝成实质,戈尔纵容地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鼻头顶着让对方坐起来后,这才起身。   他先是温柔地舔了舔小雪豹的嘴巴,随后四肢撑地,狼首高抬,冲着远方天空向西倾斜的落日,发出了暂时性与狼群搭伙后的第一声嚎叫。   悠长,震耳,深沉而洪亮。   如旷野惊雷、狂风怒吼,充满了野性与蓬勃的力量。   这是独属于小雪豹的赞美之声,足以整个深山草甸感受到黑狼对其的大方偏爱。   旁听到这一切的人们,隐约觉察这道狼嚎,似乎与其他的狼嚎略有不同,可具体不同在哪里,无法深入了解狼语的他们却无从得知了。   倒是不远处正舔着自己孩子的乌兰偏头,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黑狼和小雪豹的方向。   那双黄褐色的眼瞳在黄昏之下,尽显年长者的睿智和敏锐,比起迟钝的伴侣和孩子,甚至是围观着的人类,乌兰是最早察觉到不同的先知者。   带有了然情绪的目光掠过嚎叫声里盛满了小豹子的黑狼,乌兰慢悠悠收回视线,继续舔舐着自己的孩子。   啧,公狼和公豹子,也不知道以后怎么生小崽子……   不同情景之下,狼的嚎叫声中带有的情绪也不同,虽然听不懂狼言狼语,但此刻作为最主要的听众,小雪豹却觉得耳朵发烧。   主动想听夸夸的他反倒不好意思了。   小雪豹用肉垫揉了揉脸蛋,亲亲热热蹭过去,仰头咕叽咕叽在黑狼耳边说着什么,直到狼嚎声停止,才又舔上了对方的嘴巴,像是在表示自己的害羞。   狼哥你夸我的声音太大了!   好害羞!   日照西移,晚霞弥漫。   这一天对于顾祈安和两只小狼来说都是收获颇丰的,前者单独狩猎到了一头小羊,后者在双方的合作下成功抓到了猎物。   但对于狼群的大家庭来说,幼狼们抓到的一头小羊并不够分。   结束夸赞和教育的父母狼轻吼着,重新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羊群上,原本安静蹲守在顾祈安身边的黑狼,也缓缓起身,走向成年组的猎食者。   巴图、乌兰,阿茹娜、乌尤,以及戈尔。   两头成年狼,以及三头亚成年体的狼,五个狼成员构成的队伍更显庞大与力量,那是完全区别于顾祈安和小狼们的凛然与压迫。   狼哥和狼群竟然还有二场!!   成年组和幼年组,气势完全不一样呢!   顾祈安睁圆了眼睛,挪动屁股,和小狼们排排坐在一起,准备围观家长们的狩猎show time——   如果说幼兽们的捕猎方式还带有几分试探性的玩闹感,那么亚成年和成年兽类的狩猎,则更为直观、猛烈,俗称有杀气。   被成年野山羊拢成的包围圈瞬间被狼群撕裂,体型更大的戈尔如同一颗黑色的彗星,直冲到大片的白色之中。   巴图、阿茹娜,以及乌兰、乌尤兵分两路,自旁侧包抄,只短短几十秒的时间,就已经将最初形成防线的羊群给彻底打乱,并从中盯上了一头体型相对肥硕的猎物。   生有尖角的野生公山羊对此暴躁而生气,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将同伴们挡在身后、试图反击,但已经被猎食者们盯着的倒霉家伙,却已经被獠牙、利爪追赶着离开了羊群。   猎物用劲奔跑着,他努力地想要重回群落,可配合紧密的狼群根本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前方是速度更快的戈尔,两侧是父母狼巴图、乌兰的夹击,当猎物想要转身时,却发现后侧已经被姐妹花阿茹娜、乌尤给挡住了。   冲破不了狼群的包围,那么任何挣扎都是白费。   大多数情况下,在面对体型与自己相当的猎物时,戈尔不会采用硬拖耗时间的狩猎方式(马鹿除外),他瞅准时间,猛然靠近,锋利的獠牙骤然刺入山羊的颈侧。   巨大的咬合力让其发出嘶鸣,也是同一时刻,巴图自侧面加入,将受伤的猎物扑倒在地,压在了对方的身上。   毫无疑问,狼群之间的合作令他们所向披靡。   一头成年的山羊,两只小山羊,这是今晚顾祈安、戈尔以及狼群们的猎物。   因为猎物体量略大,不便于全部带回去,他们打算在羊群的不远处进行“野炊”。   羊群:杀羊诛心啊!!!   虽然只是暂时合作的搭子,但每一次吃饭时,他们都很礼貌地保持着距离——   狼群窝在另一侧,由父母狼最先填饱肚子,阿茹娜、乌尤次之;而两只小狼们则可以单独享用他们的战利品。   戈尔则撕下一条成年山羊腿走到了顾祈安身侧,而那头被小雪豹捕获的幼年猎物,自然是属于顾祈安的。   一狼一豹在视野绝佳的地方俯趴着,戈尔在帮小雪豹撕开猎物的外皮后,习惯性地咬出一块最鲜嫩的肉,递到对方的嘴边。   第一口,给小豹子吃。   但今天的顾祈安却不这样想。   这是他第一次单独捕获到猎物,自然也想把第一口给狼哥吃。   “喵呜——嗷呜呜——”   声线上细微的变化没能引起小雪豹的注意,他只叼着肉一个劲儿往黑狼嘴边凑。   倒是戈尔先低头闻了闻小雪豹的喉咙处,见味道上没什么特殊变化,这才顺了顾祈安的意思,张嘴接过小豹子的战利品。   戈尔:小豹子的战利品(嚼嚼嚼)怎么感觉(嚼嚼嚼)比一般的猎物(嚼嚼嚼)更好吃!   前有小雪豹的主动分享,后有黑狼将羊腿上最肥美的肉撕给顾祈安,他们就像是幼儿园里相互分享、交换食物的小宝宝,明明吃的是同一款小零食,却总喜欢吃对方盘子里的——   当然,也可能是他们总认为自己的最好吃,所以也想给对方最好吃的那一口。   小雪豹和小狼们的初次狩猎,狼群与黑狼的合作狩猎,以及黑狼和小雪豹相互分享猎物的数个画面,被保护机构保存视频后发到了官网账号下,一经发布,便引来了跨越网线,被可爱到嗷嗷叫的网友们——   【啊啊啊啊啊是恩和宝宝的第一次单独狩猎!值得纪念!姨姨亲亲!姨姨会收藏这条视频并经常回看的!】   【笑死戈尔好像是当初高考时,在门口等我的父母!还有点紧张不安呢!】   【戈尔:(满眼慈爱)宝宝会捕猎了呢(欣慰)(感动)(擦眼泪)】   【豹豹在努力,小狼们也在努力!都是姨姨的好宝宝!夸夸宝宝们!】   【靠!成年组和幼年组的捕猎简直差距太大了,前者真的好酷,明明没有配很燃的音乐,但我感觉自己都激动起来了!燃得我怒刷一套高数卷!】   【啊啊啊好酷好酷,狼群的合作果然牛掰!】   【你们发现了吗?戈尔每次撕下来的第一口肉都是给恩和宝宝吃的,但是今天恩和宝宝却把自己抓来猎物的第一口给了戈尔吃!啊啊啊真的磕死我了!】   【戈尔×恩和,一种动物世界的父慈子孝。】   【谁和我赌?戈尔、恩和肯定不是父子局,他们是小情侣!!!不是的话我倒立吃豹豹!】   ……   豹豹:?   我同意了吗你就吃我?   戈尔:(满眼威胁)不给吃! 第40章 变成大男孩了   一顿晚饭后,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剩余的猎物被带回了狼群休息的主要领地,充当接下来一两天的储备粮。   大个头的戈尔走在顾祈安前方, 他嘴里叼着小豹子没吃完的战利品,身后则跟着个迷迷瞪瞪, 困到视线里都开始飘雪花的毛团子。   吃完就困, 大概是幼崽的天性。   虽然跟在黑狼身后的幼崽已经是个大号的宝宝了。   不止顾祈安哈欠连天, 走路歪歪扭扭, 就连他不远处的两只小狼, 也都无精打采地跟在狼群后方, 如果不是有乌尤经常回头,估计这两可能直接就着荒郊野岭的草甸就睡着了。   小狼:zzZZ(困)   坚持着走回熟悉的地方, 猎物被各自拖到了阴凉的山洞内, 因成年野山羊的抓获有戈尔的一份力,在黑狼带着小雪豹准备回洞休息时, 乌兰主动出声叫住了对方。   狼虽狡猾, 但也不会厚着脸皮多占搭伙同伴的便宜。   戈尔看了看身侧昏昏欲睡的小雪豹,灵活起跳,先将顾祈安的战利品放到高处的山洞边缘,随即下落走到乌兰面前, 自猎物身上撕下一块带有肋骨的肉排, 便转头催着小雪豹跟上。   山间深林已经彻底陷入了昏暗之中,高空的月亮几乎被茂盛的树枝遮挡得难以窥见半分。   夜里的狩猎者各自回到他们休息的地方, 悬浮在空中的无人机则暂时停落在安全的石壁凸起处, 进入待机状态——工作人员希望它能尽可能保存电量,坚持到戈尔的发情期那天。   两份食物被戈尔放在了山洞凹陷的深处,与顾祈安的小竹筐隔着小半米的距离。   挂在筐上的深红中国结落在地上, 竹筐里的花枝干枯了很多,戈尔歪头盯着看了偏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身后传来小雪豹困倦的哼唧声,他才猛然回神,视线里捕捉到了一只坐在原地,脑袋一点一点耷拉着的小豹子。   困到要冒泡泡了。   戈尔目光瞬间柔和。   他上前舔了舔小雪豹困到睁不开的眼皮,吻部的力道很轻,抵着对方的身体缓缓躺倒,前爪拢起对方的四肢,把小雪豹摆成了一个四肢张开的平躺模样。   随后,戈尔低头,又一次将脑袋轻轻落在了小豹子的腹部。   他还记挂着顾祈安肚皮上的擦伤呢。   经过下午的及时舔舐,再加上有口水的消毒,被石头剐蹭出的痕迹早已经停止渗血,只擦痕边缘轻微发红,略有肿胀的模样。   这样的伤势本很常见,放着不管也会慢慢愈合,但戈尔依旧垂着脑袋,安静注视良久,直到已经熟睡的小雪豹在梦里哼唧了一下,他才迟迟收回视线,却又没忍住,小心舔了一下。   温热潮湿的触感落在了肚皮上,睡梦里的顾祈安颤了颤小腿,感觉有些发痒,他喉咙里发出疲惫后很轻微的鼾声,胡须颤动,下意识侧身想要抱住什么——   然后,他抱住了戈尔的尾巴。   向来纵容小豹子的黑狼猛地抖了一下,差点儿就将尾巴抽离了小雪豹的怀抱。   有点麻,还有点痒……   以前被小豹子抱着尾巴,也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啊?   如果说以前戈尔尾巴上的感觉只有50%,那么现在则有直超120%的架势。   尾巴上的陌生感官,甚至让戈尔某一瞬间有些怀疑其归属性,这真的是他的尾巴吗?怎么会这样?   太奇怪了……   黑狼那双银灰色的眼瞳闪过几分古怪和迷惑的意味,他偏头盯着自己的尾巴看了一会儿,直到那股被顾祈安搂住后的战栗感逐渐消退,他才松了口气似的缓缓趴下,贴在小雪豹的身侧睡了下来。   早春晚间被树林、枝叶稀释了力道的风刚刚好,再加上有石壁山洞做遮挡,让这里的居住者们都睡得很舒服。   紧紧贴着黑狼睡觉的顾祈安在后半夜时,无意识抽动鼻头,不算特别敏锐的嗅觉在近距离之下,让他从戈尔身上闻到了一股很淡的气味。   一点点腥和一点点干燥的味道,加之略高体温的影响,让其形成了一种格外独特的感觉。   脑袋埋在黑狼怀里的小雪豹下意识抽动鼻头嗅了嗅,可等他想要继续追逐这股气息时,却又猛然失去了行踪。   被气味勾动的小豹子耳朵微颤,他挤着黑狼,试图把自己的脑袋更深入地埋到对方怀里。   于是夜半熟睡的戈尔,就这么被小雪豹一个劲儿往自己怀里拱的动作给叫醒了。   困倦感自黑狼的眼瞳间转瞬即逝,只眨眼之际的几秒钟,便已然清醒。   戈尔甫一低头,就看到到小雪豹的脑袋藏在自己腰腹位置,屁股撅在外面,几乎要担在山洞口边缘的危险模样。   戈尔:!!!   直接吓到他瞬间没了睡觉的心思。   这架势惊得戈尔连三角状的耳朵都立起来了。   他立马起身,控制着力道轻含住小豹子的后颈,将其小心翼翼拖到了远离石台边缘的位置,直到彻底没了危险警报,戈尔才有功夫松了那股劲。   真是,吓死狼了……   无声呼出一口气,他盯着肉乎乎的小家伙失神片刻。   万一他醒来的时间再迟一点,万一小豹子睡觉的姿势再狂野一点,那结局……戈尔都不敢细想。   庆幸自己夜里醒来的黑狼,低头舔了舔小雪豹的脑袋和鼻尖。   见对方睡得一无所知,他踩着无声的步伐,主动走到外侧,以一种保护、包围的姿势,将小雪豹拢在腹侧,再用四肢轻微锁住,而自己的脊背、尾巴则对向山洞口。   当黑狼将小雪豹拥抱在怀里的时候,某种诡异的满足在他的神经深处作乱着,如同缺失的部分被填补,但戈尔依旧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潜意识里,本能似乎还驱使着他再做些什么;可现实中,他只是茫然地睁着银灰色的眼瞳,愣愣盯着小雪豹的身影发呆。   到底少了些什么呢?   总感觉不得劲儿的戈尔陷入了思索。   正疑惑间,怀里的小豹子轻微换了个姿势。   长长的尾巴最会寻找暖和的地方,自动循着位置贴过来,缠在了戈尔的后腿上,一圈、两圈……   最终毛茸茸的尾巴尖尖正好落在了戈尔结实的腹部,只轻微的摩擦贴蹭,便叫睡在外侧的黑狼下意识绷紧了脊背。   吻部微颔,獠牙无声息暴露在空气里的戈尔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喉咙有些干,目光盯着熟睡中张着嘴巴、露出一截粉红色小舌头的小雪豹,无意识舔了舔自己的嘴巴。   感觉有点渴。   但好像又不是平常的渴。   奇怪。   思索间,睡得昏天黑地的小豹子又往他最熟悉的怀抱里钻了钻,有种想要把自己彻彻底底埋进去的感觉。   极具有安全感的姿势让戈尔柔和了目光、掩下了思绪,他没有功夫去注意自己身体上细微发生的变化,只舔顺了小豹子后颈被自己叼乱的毛发,又紧贴着对方,开始重新酝酿睡意。   似乎只要有小雪豹在,戈尔的第一注意力就永远在对方身上。   最重要的是,没有什么事情能比陪小豹子睡觉更重要。   石壁的大块凹陷内,戈尔这具介于亚成年与成年界限之间的强壮躯干,正在夜深人静时发生着细微且微妙的变化——   年龄上的增长与身体上的发育,让他在无人知晓的晚间,跨越了那条名为“成年”的线。   这些隐秘的变化悄无声息,只待它们不断地积聚、不断地沉淀,然后在完全成熟的某一日彻底爆发。   届时,凶悍的戈尔才将彻底长大。   他会开始知道寻找伴侣的意义,并有意展现出自己的优势,以吸引他的倾慕对象。   他会如从前的每一头狼前辈一般,找到并忠于自己的伴侣,直到生命尽头。   深山的夜里除了偶尔响起的鸟鸣、晚间窸窣的风声,大多数时候都有种别样的、空旷的安静。   当林子之外的太阳从高山草甸的边缘升起时,前一天受惊连连的野山羊群早已经趁着晨起的日光,将活动范围转移到了山石、石壁之上。   陡峭的石质山体基本在60°到90°之间,凸起的、仅有半掌宽的石棱子是他们唯一能踩踏的地方,险要至极,可分布在悬崖峭壁之上的某些矿石中含有的盐分,却是野山羊必须补充的东西。   在草甸上的羊群已经早起去爬山找盐吃的同时,深林里睡饱觉的狼群成员们也逐个清醒。   与地面相抵的石洞内,老夫老妻的巴图和乌兰依旧黏糊。   早起时的他们并不嫌弃彼此,反而亲昵地靠在一起,相互舔舐、梳理着脑袋上的毛发。   不远处,更早一点清醒的阿茹娜、乌尤已经结伴在附近的林子里转了一圈了。   狼是很典型的杂食动物,在除了肉之外,很多昆虫、水果、蔬菜都在他们的食谱内。   大清早,有点儿嘴馋的两姐妹一步三晃,在不远处的土壤里翻出了一只十多厘米的蚯蚓,一分为二,当做了清晨的加餐。   阿茹娜:你说(嚼嚼嚼)蚯蚓这玩意(嚼嚼嚼)怎么(嚼嚼嚼)这么有嚼劲呢   乌尤:不知道(嚼嚼嚼)但是还挺(嚼嚼嚼)爆浆的(嚼嚼嚼)   被姐姐们抛下的小狼发出奶奶的嗷呜声,控诉着她们不带自己玩的行为,对此阿茹娜和乌尤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这两小东西。   笑死,没父母狼的要求,才不带你们两个小鼻嘎玩呢!   山洞下方是小狼们委屈巴巴的嗷呜声,顾祈安是在这样的叫早闹铃中醒来的。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嘴巴大张,几乎露出桃心状的嗓子眼,还不等嘴巴合拢,就被睡在他外侧的黑狼偏头舔了一下牙尖尖。   嘶——   麻麻、痒痒的感觉从牙尖一路蹿到牙龈,又传递给了大脑神经,这次顾祈安忍住了闭嘴的冲动,省得再把他狼哥的舌头给咬伤了。   早在日出之前,戈尔就已经睡醒了,他几乎是一直注视着小雪豹,直到对方醒来。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睡眠质量很好的他这一晚却睡得有些煎熬。   说不上来的感觉笼罩在周身,分明不是炎炎夏日,却让戈尔有些莫名古怪的燥热。   理智告诉戈尔,此刻应该把赖在自己怀里的小豹子推开,推开后就会凉快会很;但在行动的根源上,戈尔却并不想这样做,反而和小雪豹贴得更紧了。   也是因为黑狼的这股叛逆劲儿,后半夜他几乎没怎么睡,只顾盯着小雪豹看了——   看对方的圆耳朵,看那翘翘的睫毛,看黑色湿漉漉的鼻头,看小豹子半张开的嘴巴、粉红色的舌尖,以及……   并不受夜色影响的视力,让戈尔发现了小豹子的舌头偶尔蹭过时,会很轻微晃动的牙齿。   他的小豹子,也到了要换牙的时候吗?   这个发现,让戈尔有种家有豹豹初长成的欣慰感。   时间回归到现在,终于等到顾祈安清醒,戈尔这才能靠近去检查那颗牙。   粗糙的狼舌头带有一种珍视而小心靠近,像是羽毛似的,轻轻舔过那颗小尖牙。   在感受到细微、甚至可以忽略不计的晃动后,戈尔了然,又用这个方式将小雪豹嘴里的其他牙齿都一一检查了个遍。   大张着嘴巴、眯着眼睛的小雪豹像是看牙医的患者,直到戈尔舔完他的小尖牙,又转头蹭了蹭他的鼻头后,顾祈安才慢吞吞收了嘴巴。   奇怪,狼哥舔他的牙干嘛?   顾祈安心头疑惑,合住嘴巴后没忍住用舌头抵着那颗被狼哥重点关注过的牙尖推了推,然后,他猛地瞪大了眼睛。   小雪豹:震惊.jpg   我的牙,刚刚,是不是,轻微,晃动了一下??!!   大脑空白的顾祈安半张着嘴巴,直到下巴被狼的鼻头顶了顶,给抬着帮他把嘴巴合上,顾祈安才愣愣回神,不信邪又去感受了一下。   结案了,他的牙,确实在晃动。   雪豹幼崽通常在3-6个月的时候会开始换牙,持续到一岁多结束,顾祈安光顾着开心自己变成国家保护动物了,却忘记小雪豹要经历的成长阶段,他也得挨个体验一遍。   谁成想,变成了国家保护动物,竟然还要感受一次换牙的痛?   小雪豹:ToT   大清早突闻噩耗的小雪豹无精打采,之前没发现还好,可现发现了,每隔几分钟,顾祈安就忍不住探着舌尖,去感受一下那颗轻微晃动的小尖牙,然后再老气横秋地叹口气。   小雪豹:哎——哎——   怎么就换牙了呢,哎!   虽然家长总说用舌头舔新牙会长歪,可当过孩子的都知道,根本忍不了一点啊!!   看着小雪豹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天天记挂着对方的戈尔则要心疼坏了。   大号的黑色毛茸茸颇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小雪豹身侧,银灰色的眼睛里装满了关心和疑惑,他不停低头嗅闻着顾祈安的口鼻,去感受对方的气息和健康情况,明明一切如常,可他心爱的小豹子怎么就蔫哒哒的呢?   并没有换牙阴影的戈尔对此很是不解,他用吻部轻轻顶着小雪豹的脑袋,随后学着对方的动作,鼻头对鼻头、眼睛彼此对视、前爪对前爪地面对面趴下。   如果不是物种、外形不同,他们几乎相似到就像是在照镜子似的。   本来还很低落的顾祈安没忍住,抽动鼻头咧了咧嘴巴。   他盯着这样动作下明显可爱了很多的黑狼,藏在嘴里的定时炸弹似乎也没那么叫豹难受了。   两个黑色的、湿漉漉的鼻头紧紧挨着,连呼出的气体都混合着交融在一起。   胡须也都交错着轻轻扎在对方的嘴巴周围,几经混合,几乎要分不出来谁是谁的了。   偶尔,戈尔会伸出舌头,温柔地舔一舔小雪豹的嘴巴前方,就好像是在照顾、安抚对方的情绪,体贴又小心。   而得到了温柔对待的顾祈安也会回应。   他更喜欢顶着潮湿鼻头蹭一蹭对方,这种呼吸间交织的感觉,对于他来说更具有亲昵感。   当戈尔和顾祈安挤在山洞里,对着彼此当镜子照的时候,在外面晃悠了一圈的无人机却纳闷了——   “奇怪,今天怎么不见戈尔、恩和出来?”   作为观察至今、熟知戈尔恩和作息的老资历工作人员,他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看自己的运动手表,喃喃道:“时间没问题啊,现在才早上六点半,以往这个时间恩和、戈尔早就出来活动了,现在怎么半点儿动静都没有?”   “要不让无人机靠过去看看?”   他的同事询问道。   “我试试,难不成今天他们两个准备睡懒觉?”   被好奇心驱使着的工作人员操作着无人机上前,正移动间,镜头捕捉到了从山体一侧往上爬的两只小狼。   “诶,这两小家伙是要去找戈尔、恩和吗?”   工作人员望着两个小狼鼻嘎费劲又狼狈的爬山姿势,没忍住笑出了声,未来会称霸贺兰山的西北狼,此刻还是个爬石头都会磕下巴的小东西呢。   在无人机小心拉近距离的同时,没有什么限制的小狼反倒动作更快。   毛茸茸的小家伙们虽然爬行间尽显狼狈,可动作却越来越顺溜。   等终于爬到高处山洞的石台上时,两个探着脑袋的小家伙,以及追在他们身后的无人机,就看到了鼻子对鼻子的一狼一豹。   亲密到都没什么距离了。   羞羞~   雌性小狼/雄性小狼:OoO哇喔——   跟在后面的无人机:OoO哇偶——   顾祈安:啊啊啊豹就没有隐私的吗?!!   最初因为换牙导致的情绪,早就在戈尔和围观者们的冲击下无影无踪了,被看得脸蛋发烫的小雪豹气哼哼把自己藏在黑狼怀里,开始伪装鸵鸟。   将小豹子抱了个满怀的戈尔:^v^   等顾祈安终于拖拖拉拉彻底起床后,满足了好奇心的两个小狼又屁颠颠跑了下去,似乎爬上爬下这一趟,仅仅是为了看长尾巴的小豹子到底在干什么。   小孩子的学习能力有时候意外的强。   等父母狼巴图、乌兰进行完伴侣之间的亲昵散步后,一回来,就看到自家的两个小狼鼻头对鼻头地相对着趴在一起,眼睛盯着彼此都要快斗鸡了。   一动不动,像是两只嘴巴黏在一起的大老鼠,几乎要傻到冒泡了。   巴图/乌兰:是亲生的吗?我们的孩子有这么傻……?   姐妹花:嫌弃.jpg   小狼:嘻嘻,好玩。   起床,洗漱,吃饭,活动。   这是没有特殊情况下,顾祈安和黑狼的日常,但今天他却在吃饭这一环节上卡了一下。   被发觉摇晃的小尖牙尚未脱落,可顾祈安却下意识心里挂了事情,在撕咬肉时总有意避开牙齿,以至于自己哼哧半天,也没扯下半块肉。   注视着小雪豹的戈尔忍不住了,他将被小豹子用口水嗦了半天、只印下半截牙印的肉叼到自己面前,锋利的犬齿轻而易举就将整块的肉撕开成了手指宽的小肉条。   一条、两条、三条……   服务到位的戈尔就差把顾祈安当作是小废物了,一口气撕扯下一个小山堆的肉条,这才略有忧心地观察对方的进食模样。   呜呜呜狼哥你真好……   小雪豹弯着水汪汪的蓝眼睛,小口小口吃着肉。   但吃着吃着,顾祈安停了嘴,他盯着大半天只咬了一口猎物的黑狼,眼底闪过疑惑。   狼哥今天怎么吃这么少?是有点食欲不振吗?   “喵嗷呜——”   略尖的声音从小雪豹嘴里出来,他往前挪了挪,嘴里叼了一块戈尔帮他撕好的肉条,准备借花献佛。   望着被小雪豹递到自己嘴边的肉,戈尔垂下眼眸,乌黑像是小扇子的睫毛挡住了他的视线,也挡住了藏在他眼神里的迟疑。   他不太饿,也不太想吃。   可等戈尔看向小雪豹充满关心、担忧的蓝眼睛时,那股对食物的抗拒模糊消退。   等戈尔再回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就着小豹子的投喂将那块肉条吃得干干净净,甚至还神情不属地来回舔着对方的嘴巴。   嘶!   难得的,顾祈安在他狼哥脸上看到了一抹空白与尴尬。   被舔了半天嘴巴的小雪豹乐了,他也张嘴舔上了戈尔的嘴巴、鼻头,见对方似乎有了点儿进食的心思,便又偏头叼了一块撕扯开的小肉条递了过去。   狼哥不想吃饭,多半是想让豹豹喂!   偶尔也是要宠一宠狼哥的!   自以为知道真相的小雪豹咬着肉条,满眼期待,在这样的注视下,戈尔就算是再胃口不佳,都生不了任何拒绝的心思。   于是,原本没什么胃口的戈尔,就在顾祈安的一口一小块肉的投喂下吃了个半饱,他见半天小豹子还没吃多少,便又将猎物拖过来,一个一个撕成小块,倒换位置,变成了他喂小豹子。   比起自己吃,他还是更想看对方吃。   戈尔:投喂小豹子的乐趣^v^   远处,镜头一直对着山洞口的无人机记录下了一切,戈尔食欲不振的情况也被所有工作人员给注意到了。   “戈尔是身体不舒服吗?他今天的饭量远远不够一头亚成年体型的公狼啊?”   工作人员不解,眼底略含担忧。   “当初戈尔的身体检测报告还在吗?”教授眯了眯眼睛,面色如常,似乎早就料到了什么,“时间估算不错的话,戈尔已经是真正的大男孩了。”   这话一处,年轻的工作人员立马从抽屉里翻出当初救治戈尔时对方的身体报告,他低头看了片刻,心底推算时间,忽然恍然大悟,“戈、戈尔成年了!”   “确切说来,他应该马上就要经历成年后的第一次性成熟了,即发情期。”   教授慢悠悠喝了口水,轻声道:“届时,一直困扰我们的问题,或许就会有答案了……”   比如发情期的戈尔是否会改变对待恩和的态度?   比如戈尔、恩和在这份有联系的关系中,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早就被推翻了答案的储备粮?   捡来后可以被自己养大的幼崽?   亦或是未来会搭伙过日子的狩猎同伴?   还是更加罕见、至今并无现实案例的另一种关系?   坐在电脑屏幕前的教授推了推眼镜。   他想,自己已经开始期待了。 第41章 不对劲   最近不用再继续赶路、流浪的生活, 让顾祈安每天都过得很悠哉,只除了吃饭的时候会时不时地担忧一下自己晃动的牙齿,其他大多时段里他都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有避风的山洞睡觉, 隔一段时间可以去草甸上霍霍野山羊,困了能趴在草地上晒太阳, 闲得无聊还能把他的石头宠物们摆在山洞石台上透透气。   经过顾祈安数日的坚持和精细的照顾, 天天会被小雪豹摸在肉垫里的三块小石头隐约都更光亮了些。   俗称盘包浆了。   又是一天中最为闲暇的下午, 暂时不用进行狩猎训练的小雪豹优哉游哉, 再次把自己的三颗宠物石头摆出来。   小绿, 小黑, 以及便便。   洞口石台上的光线正好,将他的三个小宠物都笼罩了进去, 撅着屁股又去小竹筐里翻腾的小雪豹, 在几分钟后把那几根羽毛也一起叼了出来,逐一摆在旁边。   最后一个, 是狼哥送他的蒙古扁桃花。   即便生长在半干旱地带的蒙古扁桃花生命力再旺盛, 但自离开了属于它的根系,又被装在小竹筐里长途跋涉,经过这些天的时间,如今花瓣已经彻底枯黄, 干巴巴皱成一片, 只有靠得很近后,才能嗅闻到很轻的淡香。   顾祈安有些可惜。   他喜欢狼哥送他的礼物, 但这支蒙古扁桃明显无法再继续坚持了。   小雪豹将残损的花枝叼出来, 小心翼翼放在一块光滑、略平的石头上,如果有书籍、工具,他或许还能将其制成书签继续保存, 但现实是他什么都没有。   哎,要是能一直保留狼哥送他的花就好了。   正当顾祈安看着他的小花枝发呆时,跟着狼群成员巡视领地结束的戈尔,则带着满身青草味儿回来。   黑狼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山洞口,挡住了晒在羽毛、石头上的光线,背对着洞口的小雪豹“嗖”地回头转身,仰头扑到了戈尔的怀里。   狼哥上班辛苦啦!   狼群内最重视团结和分工,巡视领地的任务一般集中在巴图、阿茹娜以及乌尤的身上,在戈尔暂时作为同伴加入后,这份工作自然也会落在他身上。   狼群无法如人类一般进行更加细致、全面的统筹兼顾,但身为领导者的父母狼却掌握了团队内工作分配的技巧——   他们按照天数进行分隔,由雄性狼王巴图带领自己亚成年的女儿,到领地边缘去留下气味、巡视警惕。   狼姐妹中的阿茹娜与乌尤换着参与这项活动,基本上隔着两三天一次,哪怕没有打卡册,她们也都执行的很好。   在有戈尔的加入后,领地巡视的相隔天数没变,但阿茹娜、乌尤交替进行的巡视队伍里,则新增了一个戈尔。   狼群们巡视领地的时间很早,甚至可以说是刁钻,基本是在日出前一到两个小时的时段,天色暗沉、不见光线。   看过凌晨三四点天空的戈尔会小心舔舔熟睡中的小豹子,然后踩着轻盈的脚步,自冷风间穿梭,他跟在巴图身后,用超过两个小时的时间对狼群的领地进行检查。   最初,顾祈安想陪同戈尔一起参与狼群的领地巡逻工作。   他甚至坚持着早起,但最终还是被纵容孩子的戈尔给按下了这层心思。   黑狼舍不得。   比起看小豹子撑着眼皮、迷迷瞪瞪跟在自己身后,吹着冷风、巡视领地,戈尔宁愿对方更骄纵、懒惰些,只需要安安稳稳睡在山洞里,等他回来即可。   况且,巡视领地这样的事情,他心爱的小豹子不需要掌握。   于是在戈尔少见的强硬态度下,原本还想跟着一起参与摸黑巡逻工作的顾祈安被镇压了。   他顺势而为,决定当一个好吃懒做的小豹子。   眼下,迎接了黑狼下班的小雪豹兴高采烈。   他埋着脑袋蹭在戈尔身侧,湿漉漉的鼻头左边闻闻、右边嗅嗅,在确定自家狼哥巡视过程里没有受伤后,便迫不及待地和对方分享前不久发生的事情——   被摆出来晒太阳的小绿、小黑和便便,透透气的几根漂亮羽毛,已经彻底干枯、但还能闻到一点点香味的蒙古扁桃花……   伴随着小雪豹絮絮叨叨的嗷呜声,戈尔低头,视线逐一从石头、羽毛上掠过,最终落在了那支干枯的花枝上。   山洞内大部分都是小豹子身上的味道,带有一种经过日晒后暖洋洋的感觉,蒙古扁桃花的气味几近于无,淡到完全可以忽略,也正如它彻底干枯的花瓣一般,无法坚持地更久。   戈尔抽动鼻头,他对花香没有兴趣,只是近来似乎更沉迷小雪豹身上的气味。   很暖,很温和,也很舒服。   他喜欢。   认知有限的戈尔不知道要如何去形容,只是当他看着顾祈安张张合合的嘴巴,听着对方偶尔从喵呜变调成嗷呜的叫声时,他便总有些忍不住,想要将圆乎乎的小豹子捞到自己怀里,用自己的身体压住对方。   ——就好像能把他的小豹子,彻彻底底困在自己的身体下方似的。   戈尔歪头,愣愣盯着顾祈安出神。   分享到喉咙都有些干的小雪豹一回头,就看到了盯着自己眼神放空的黑狼。   好几声连续的呼唤也不见对方回神,顾祈安鼓了鼓腮帮子,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狼哥看。   不对劲!   很不对劲!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望着发呆中的黑狼,顾祈安陷入了回忆。   差不多就是最近这一段时间,他狼哥的状态明显有点不对劲——   白天时食欲不佳,吃饭如果不是顾祈安叼着一口一口喂,戈尔可能整顿饭都吃不了两三口肉,本就结实的腰腹都因此瘦了小半圈。   晚间睡觉辗转反侧,有几次顾祈安憋醒了,甫一睁眼就能看到一双在夜里幽光闪闪的兽瞳盯着自己瞧,差点儿让他体验了回惊到尿床的尴尬。   甚至平常的时候,一向稳重的黑狼会经常性陷入发呆的状态,不少时间里,顾祈安都能透过戈尔那双冷色质感的眼瞳,看到另一种屈服于本能的燥郁。   很有攻击性。   可即便如此,黑狼在小雪豹面前,也依旧只表露出自己温和的那一面。   本不会忍耐的野兽,在他心爱的小豹子面前学会了压抑。   迟迟回神的戈尔对上了小雪豹探究的目光,放空的视线重新聚焦,再一次变得温和。   他低头舔了舔对方的脑袋,小心避开摆在石台上的那一排属于小豹子的玩具,然后懒洋洋趴下,脑袋微抬,喉咙里发出很轻的吼声,像是在呼唤着谁。   狼意豹会!   了解!   记挂着黑狼状态的小雪豹立马上前,很丝滑地钻到戈尔的脑袋下方,一趴一卧,很快他脊背上就枕了个毛乎乎的大脑袋。   是他狼哥的脑袋。   这是近期下班后戈尔很喜欢的一个动作,把下巴垫着枕在小雪豹的身上,鼻间满是对方的气息,只有这样才能安抚他身体里那股难言又古怪的燥意。   晒着半截太阳,戈尔眯眼,情绪逐渐平和。   而安心给他狼哥当枕头的小雪豹则伸平了前爪,一会儿扒拉着他的石头、羽毛玩,一会儿探个脑袋,偷看下方狼群的动态。   不止顾祈安和戈尔会享受时光,狼群也不遑多让——   散落在林间的日光里,姐妹花阿茹娜、乌尤总喜欢腻着靠在一起,在没有狩猎、巡视领地的休闲时光里,她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晒着太阳睡觉。   等一觉醒来,皮毛被晒得滚烫,简直舒服得狼都快化掉了。   不远处,同样结束上班工作的巴图则靠在自己的伴侣身侧。   他顺从仰头,任由乌兰帮他舔舐胸前的毛发,身后的尾巴一甩一甩,吸引到了两只小狼扑腾着玩闹。   如果偶尔小狼们抓咬的劲太大,乌兰会比巴图的反应还快,转头冲着淘气的孩子低吼,待他们收敛后,这位强大的雌性首领会安抚性地舔舔伴侣的鼻头,然后获得好大一个狼吻。   这份格外悠哉、有爱的视频被发布后,再一次由野生发现者剪辑、配乐、配表情包,并重新发布。   网友们则两头跑,一会去保护机构的官方账号下看看纯天然、无剪辑的原版,一会去博主那边欣赏配了乐、更显可爱的剪辑版。   【原版和博主剪辑的版本我都喜欢,前一个是自然科普风,后一个是可爱治愈风,我都要!】   【博主配的表情包和字幕好好笑哈哈哈哈太神了!】   【狼群结束巡逻,谁第一个下班?戈尔!】   【戈尔:下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jpg】   【戈尔:随时做好下班的准备.jpg】   【恩和:被枕住了命运的后颈.jpg】   【阿茹娜:晒太阳舒服到要融化了.jpg】   【乌尤:睡大觉摆大烂.jpg】   【巴图:要亲亲,老婆大人.jpg】   【乌兰:除了我,谁还把你当小孩宠啊.jpg】   【截图截图,我宣布这是我这个月的新表情包,再也不用去基友那偷表情包当互联网乞丐了!】   因为网友的截图搞怪,一大波来自贺兰山毛茸偶像天团的表情包迅速来袭,冲击着各个软件,微博、微信、扣扣,甚至还有海外平台……   很多新的使用者并不知道这些表情包的来源,当然也有不少使用者因为好奇,会主动搜索新系列表情包的来源,从而成为贺兰山保护机构官网下的新粉丝。   最终,他们也会加入嗑狼豹、围观狼群的大家庭,并天天蹲守视频的更新。   言归正传,在不少网友截图玩梗的同时,另一波观察更仔细的,则发现了视频中某些细微的小变化——   【戈尔、恩和好像都长大了一圈,不过前者是在体长上,后者是在体宽上。】   【恩和:???你礼貌吗?!我劝你撤回!!】   【是我的错觉吗?感觉戈尔好像比之前瘦了一点?】   【楼上不是一个,我也感觉,尤其腰那里,好像更紧实了。】   【等等等等我突然反应过来,已经春天了!!!】   【春天到了,又到了交配的季节……(自动代入赵老师的声音)】   【啊啊啊不要啊,这句话怎么自带BGM啊?我已经走出不来了,一会儿考试可别满脑子都这句话啊啊啊!】   【走不出来+1】   【弹幕别乱飞,你们差点就忽略了重点!!戈尔可能要发情了!!】   【科普:发情期的狼暴躁易怒,有攻击性,可能阶段性食欲不振,活跃度高,会主动吸引母狼的注意力,保护欲、占有欲提升……】   ……   对戈尔状态的猜测淹没在众多弹幕里,但不少看到视频的网友,已经将黑狼不对劲的状态逐渐与发情相联系。   与此同时,保护机构内——   盯着电脑里的画面,教授翻开他整理出来的、有关于西北狼发情的全部资料,一一对应着戈尔观察。   这头选择独行的孤狼身上充满了太多的特别,大多数进入发情期的公狼会变得暴躁易怒,有攻击性,会因为气味的吸引和本能的影响去靠近母狼,排斥同性……   但这些表现却几乎从未出现在戈尔的身上。   他看起来理智的不像是头初次步入发情期的公狼。   不过依照教授研究野生动物这么多年来的经验和直觉,他很确定,戈尔其实已经进入发情期有小半周的时间了。   镜片后面那双盛满了深思的眼瞳里闪烁着不解和困惑。   人类能够自由选择,或者拒绝自然赋予他们的规则,但野兽却不能。得到进化的人类不具有发情期的限制,可兽类却无法挣脱这层束缚带来的影响。   教授拧眉,手里勾画着的笔无意识在资料上留下痕迹,却最终也没能想出个理所当然。   他想,还是继续观察吧。   与此同时——   已经被确定进入发情期的戈尔并不显露出太多的变化,他一如往常般与小雪豹待在一起,但也比以往更喜欢舔舔、贴贴等各种亲昵行为。   几乎是他稍有闲暇,便会主动轻吼,将小豹子叫到自己的身边,尽可能地将其揉到自己的怀里。   如果偶尔小豹子懒得动弹,那么戈尔就会主动上前,总之他们一天24小时几乎大一半都是贴在一起的。   而顾祈安虽然注意到了戈尔的不同,但至今他并不曾将这些“古怪”与季节的变化相互联系,只以为他狼哥有些不舒服,便愈发纵容着对方想要靠近后的舔舔、贴贴。   大部分的时间里,除了狩猎、活动,以及戈尔随着狼群巡视领地,剩余的时间一狼一豹完全变成了连体婴,鲜少分离。   照顾与被照顾的角色,似乎在这一刻颠倒了过来——   吃饭的时候,胃口不佳的戈尔总显得很懒怠。   他会积极地帮小雪豹撕下肉条,盯着对方一口一口吃肉的模样,可轮到了自己后,他只囫囵吞下一两口便斜了心思,只半垂着眼皮趴在那里,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看到黑狼的状态,顾祈安自然心疼。   他会主动叼着肉块去投喂,几乎是喂一口肉舔三下黑狼的嘴巴,等到对方凑合填饱肚子,一整个嘴巴必然已经被小豹子舔得湿漉漉了。   睡觉的时候,戈尔会侧躺在靠近山洞的外侧位置,前肢拢着小豹子,紧紧与对方贴在一起,几乎到了每一根毛发都彼此交织的程度。   有时候,顾祈安甚至夸张到认为自己能感受到黑狼皮下血管簌簌流动的声音。   这种非常紧密的姿势,总是很容易让双方能够轻易地感受到对方的身体变化,于是在戈尔进入发情期、但顾祈安却一无所知的第五天,睡梦中的小雪豹忽然感觉毛乎乎的尾巴根有点不舒服。   像是豌豆公主睡在几十层的床垫上,却依然被硌到了一般。   而且伴随着这股硌豹的触感,顾祈安抽动鼻头,捕捉到了近来他时常能闻见的那股气味——   很浅很淡的腥,今晚却略浓,只是他一直不晓得这味道具体是怎么来的。   睡梦中迷迷糊糊的小雪豹舔了舔鼻头,他懒得睁开眼睛,只哼哼唧唧在黑狼怀里蹭了蹭,又小滚一圈,试图将那硌豹的感觉给甩出去。   可能是睡觉的时候压到了一颗小石头?   可当初山洞里的碎石子不都清理出去了吗……难不成还有?   怎么办,根本不想睁眼?不然凑合凑合睡吧……   等睡着,应该就感觉不到了……   思绪断断续续的小雪豹实在是睡得太香了,他只依稀感觉到抱着自己的狼哥似乎稍微后退了点,硌豹的石头不见了,但身后的那股暖意却有些消散,这才叫顾祈安终于眯着缝缝眼,舍得露出小半截目光。   不清晰的视线里,是黑狼忽然站起来的身形。   嗯……狼哥?   不睡了吗?   黏黏糊糊的哼唧声流淌在小雪豹的喉咙间,听不真切,像是在撒娇。   戈尔低头,温热的舌头充满了安抚性的力道,温柔地舔舐着小豹子的脑袋、耳朵、眼皮,又顺着鼻头舔到嘴巴。   直到在他温和的舔舐下,本就没睡醒的小雪豹又歪着脑袋、沉沉地睡过去后,戈尔无声松了口气。   在确定小豹子不会睡着睡着从山洞石台上滚下去后,戈尔乘着夜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山洞。   他的动作非常、非常小心。   当黑狼的前爪刚刚落在草地上时,不远处的山洞内,巴图和乌兰双双睁开了眼睛。   嗅觉灵敏的雄性首领狼有些烦躁地发出“嗬嗬”声,他本打算起身去处理发情期而不安分的新成员,却被趴在一侧的乌兰轻轻咬住了耳朵。   巴图停下了动作,转头看向自己的伴侣。   母狼首领黄褐色的眼瞳在山洞深处发出幽幽的荧光,她半眯着眼睛,状似思考,在被巴图舔了舔鼻头后,才缓缓回神。   乌兰以轻含对方的吻部做回应,随即按下了伴侣想要出面的心,只选择自己单独前去。   她步履轻盈地走出洞穴,正好在空地的草坪上与戈尔打了个照面。   一时间,幽暗的林间深处,某种紧张、古怪的气氛再次凝聚——   一边是刚刚成年,因进入性成熟而暴躁的年轻公狼,另一边稳重且富有领导经验的母狼首领。   压迫性自乌兰身上传递,她凝神注视着不远处的年轻公狼,散发着幽光的眼瞳中审视十足,甚至更深处是浓浓的警告。   狼群内部,作为首领的狼王夫妇会垄断全部的交配权,也就是说在这个以家庭为核心的大部队里,唯有狼王、狼后才能交配。   一方面,父母狼的生育霸权是为了避免群内成员亲近交配;另一方面,则是防止固定发情期内受孕的母狼过多,导致后期影响狩猎,增加新生儿需要被照顾的数量,从而降低狼群实力。   想要交配,要么打败原有的狼群首领,要么“滚蛋”。   这是狼群为每一个成员定下的规则。   即便戈尔的加入对于狼群来说具有特殊性,但在这一方面,乌兰却丝毫不会让步。   她不能让新成员扰乱狼群原有的安定。   当然,最重要的是,乌兰曾窥见过这头年轻黑狼待那只小豹子的某些不同。   不过除了她,两个当事毛茸茸似乎都尚未察觉。   乌兰:姜还是老的辣.jpg   过来狼的目光永远是敏锐的!   多疑善思,同样聪慧敏锐的母狼首领静静望着对面的黑狼。   而被盯视的戈尔则有些燥郁,他的情绪此刻变得更加尖锐,一侧的前肢在草地上摩擦着,颇有种不爽的忍耐感。   乌兰压低声音,发出很轻的吠叫,一时间除了面对面的戈尔,竟再无狼知道她说了什么。   一整个过程,戈尔都没出过声。   他只沉默地盯着母狼首领看了片刻,忽然转头,迈开矫健四肢,如烈风一般穿梭在林间,奔跑远去。   乌兰盯着戈尔消失的背影看了一会,随后晃了晃垂在身后的尾巴,慢吞吞走到山洞中,在伴侣关心、等待的目光里舔了舔对方,随后靠着巴图重新卧倒。   一切都发生地那么悄无声息。   晚间为省电而休眠的无人机并不知道它错失了什么样的素材,而睡在山洞里、没了身后温暖的小雪豹则颤了颤耳朵,颇有种想要醒却又醒不过来的挣扎感。   直到天将亮的一小时前,几乎踩着点回来的戈尔身上沾染着晨间的水汽。   他的獠牙上染着尚未舔干净的血,嘴里叼着一只了无生息的食狼鹰[注],因性成熟引发的暴躁在与天敌的搏斗中消散大半,甚至连那股燥意也有所退去。   戈尔离开时无声,回来时也静悄悄一片。   他无声跳跃过石台,走到小雪豹熟睡的山洞里,将食狼鹰随意扔到一边,抖了抖毛发上的水汽,这才靠近倚了过去,重新将在他脑子里出现了一晚上的小豹子搂到了怀里。   戈尔不知道这种变化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与食狼鹰搏斗时都想着小豹子。   他只尽可能压下那股古怪的暴躁,然后展露温和,再一次亲昵地将小雪豹拢在自己身边。   原本因失去温暖而睡梦不安的小雪豹舒展了神情。   他嗅闻到了熟悉的气息,便习惯性埋着脑袋蹭了蹭,身后灵活的长尾巴自然而然探了过去,小心勾住了戈尔的狼尾。   半宿没睡的黑狼眸光温柔,更粗壮的狼尾与小雪豹相对细长尾巴交缠在一起,静谧而美好。   没关系的,他总不会伤害自己心爱的小豹子。   睡梦中,顾祈安感觉自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很淡,几近于无。   正当他想要再去探究一下时,贴着他的熟悉体温又一次靠近,连带着鼻头也被温柔地舔了舔。   在这样的安抚下,困倦中生出的好奇烟消云散。   他睡得更熟了。   至此,一夜无梦。 第42章 豹怒   春天的日出总会带起山林间雾蒙蒙的水汽, 在狼群栖息的林子外围,高山草甸上的雾更为明显,像是一层薄薄的纱衣, 笼罩在了被四周山群包围的中心地带。   此刻,野山羊群不见了踪迹, 偶尔会在茂盛的草丛间窥见一两只冒着危险、出来寻觅食物的黄鼠;再偶尔, 还能看见沿着山岩, 漫步悠哉的猞猁。   伴随着光线逐渐照亮整个贺兰山深处的高山草甸, 略慢一步的太阳也晃晃悠悠, 来到了林间。   早就养成作息的顾祈安在眼睛微睁之前, 便已经感受到了从山洞口倾斜落进来的日光。   暖暖的,驱散了日出前后时的凉意, 晃得眼皮有些痒, 但又很舒服。   身前是一片由黑狼体温带来的热量,顾祈安实在懒得睁眼, 便又伸着脑袋, 往前挤了挤,从圆润的耳朵尖到凸起略钝的吻部,都揉到了他最熟悉气息的怀里。   似乎是被怀里小豹子的举动唤回了注意力,黑狼原本环抱搂着顾祈安的前爪微动, 搭在小雪豹身体上侧的爪子收着锋利的指甲, 又向自己的方向捞了捞,后腿也上前, 完全将小雪豹锁在了自己的怀里。   一黑一灰白两个毛茸茸亲亲密密地贴在一起, 享受着晨光下的温暖。   林间潮湿的微凉气息一点点传递,顾祈安在黑狼怀里埋得有点儿憋气,才刚刚探出个脑袋, 就被微凉的空气刺激地打了个喷嚏。   啊——阿嚏!   一个喷嚏打的,小雪豹醒了,也终于睁开了舍不得掀起来的眼皮。   他甫一睁眼,就看到了一张放大的帅狼脸直愣愣怼在自己面前。   不愧是他狼哥,这么近距离看都没有缺点!   如此完美的三角耳,深邃的眼睛,翘挺的鼻梁,具有野性的伤疤,锋利的下颌线……   等等!   正眯着眼睛打量戈尔的顾祈安眼睛一顿,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猛然挪着目光重新落在了黑狼的鼻梁部位。   早六迷迷糊糊的思绪彻底飞走,留下的是堪比福尔摩斯的豹豹侦探。   顾祈安探究似的睁大了眼睛,清亮的蓝色虹膜上倒映出戈尔的脑袋,从耳朵、眉眼、鼻梁再到嘴巴,每一处都很完美,但如果没有横在鼻梁上的两道深红色血痕,将更加完美。   小雪豹“噌”地一下从黑狼怀里爬起来,不存在的眉毛都要竖起来了。   他张嘴就是几声急急慌慌的“嗷呜”叫,眼底又是心疼又是不解,一时间根本无从知晓就着一晚上的时间,怎么他狼哥就脸上带伤了?   总不能是他做梦的时候给抠破的吧??   他有这么厉害?能伤到他狼哥??   前一晚,直至太阳快升起之前才回来的戈尔只眯着了片刻。   近来他的睡眠状态一直不太好,也就昨晚在外发泄了一顿身体里的暴躁,回来后搂着小豹子才舒服了点。   此刻,他听着耳边着急的“嗷呜”叫,眼皮微抬,冷色质感的银灰眼瞳瞬间聚焦在小雪豹身上。   刚刚睡醒的戈尔还有些迷茫,他睁着杏仁状的眼睛,无声询问。   见黑狼这一幅迟钝的样子,顾祈安简直要着急死了!!   鼻梁上将近半手掌长的伤口就不疼吗?毛发上还沾着凝固的血迹,看起来应该已经受伤有一段时间了!整整两道伤痕,几乎是平行的,狼哥怎么就半点儿不上心?   这个位置,都没办法自己舔着消毒啊!!!   顾祈安觉得自己要气死了!   他盯着目光懵懂、毫无所觉的黑狼,喉咙的嗷呜叫都变得有些尖利,随后才在对方疑惑的视线里小心靠前,轻轻吹了吹戈尔鼻梁上的伤痕。   整整两道。   都凝固着深红色的血。   看起来也都不浅。   被轻吹的那一刻,迟钝的感官似乎才刚刚苏醒,让戈尔意识到了小豹子着急的缘故。   是鼻梁上的抓伤。   戈尔眯眼,舔了舔嘴边的短绒毛,脑海中回忆着前一晚发生的事情——   在他离开这片树林后,那股极具有攻击性的暴躁劲不减反增,奔跑似乎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消耗办法。   直到他冲出树林,到了夜间空旷的草甸上,正吹着冷风调整呼吸时,某种锋利的破空声自后侧而来。   是一只食狼鹰。   展翼将近三米的巨大猛禽自雾气蒙蒙的高空而来,目标直指体型壮硕的黑狼,显然这只食狼鹰对自己的本领很有信心,这才会选择去攻击一头落单的大体型狼。   可食狼鹰却不知道,能够以独狼身份活得风生水起的狼,可向来不好惹。   食狼鹰本是从戈尔背后偷袭的——   尖锐的鸟爪试图抓向狼种族堪称弱点的腰部,只要他这一计成功,任何狼都会在这一攻势下受伤不浅。   就算这计不成,躲过一劫的狼会下意识回头。   紧接着食狼鹰将用自己的喙部戳瞎狼的眼睛,再勇猛的狼,此刻也只能如待宰的羔羊一般,任由食狼鹰享用这顿大餐。   但戈尔的反应却出乎食狼鹰的意料。   第一次朝向其腰部的攻击下,戈尔猛然加速,迟来一步的鸟爪只攥到几缕狼尾巴上的绒毛。   在躲开了第一次的攻击后,戈尔很快转身,调整位置,从背对食狼鹰变成了面对面的架势。   一击不成,年轻气盛的食狼鹰恼羞成怒,又一次拍打着翅膀扑了上去……   无疑,这是一场很凶险的战斗。   一边是展翅超过三米的食狼鹰,一边是体长大于两米的成年黑狼。   悄无声息向山头移动的太阳,为深山草甸带来几分朦胧的暗光。   在狼毛、鸟羽晃动的混乱里,食狼鹰的爪子抓伤了戈尔的鼻梁,而戈尔的獠牙也咬住了对方的翅膀……   “喵——嗷呜呜——”   轻微有些变化的嗓音唤回了戈尔的意识,他看到了小雪豹急切的眼神,因为鼻梁上的伤势而难得有些心虚。   戈尔起身,讨好性地舔了舔顾祈安的鼻头、嘴巴,就像是往常安抚小豹子一般,温柔极了。   不等对方哼唧出声,站起来的黑狼立马走到山洞一边,将那只食狼鹰的尸体拖了出来,如同展示自己的战利品似的,献宝一般将其放在了顾祈安的面前。   然后还又亲昵地舔了舔对方的耳朵。   顾祈安眯眼,审视的目光先是落在了黑狼鼻梁的伤口上,随后又看向死了有段时间的大型禽类。   耷拉在地上的禽类只露出了背面,顾祈安最初还没辨认出来。   等他用前爪挑翅膀将其扒拉着换了一个方向后,原本的担心、疑惑瞬间变成了生气和了然。   这可是食狼鹰啊!   顾名思义,是能吃狼的鹰!!   是在草原、山地地带,除了人类、雪豹之外,对狼威胁力最大的天敌啊!!!   顾祈安磨了磨牙,他又靠近点儿,轻轻拨拉出食狼鹰的鸟爪。   锋利如弯钩似的鸟爪看得都叫他心惊胆战,尤其其中一只的利爪边缘,还勾着几缕狼毛和干涸的血迹。   顾祈安觉得自己要气炸了!   他抬头看看一脸“小意思”、“没什么”、“我不疼”的黑狼,又盯着对方鼻梁上的伤痕狠狠呼出一口气,喉咙里忍不住地飘出一堆逐渐褪去小猫音的嗷呜叫。   “嗷呜、嗷嗷呜!嗷呜!嗷呜呜呜!”   显而易见,训狼的豹很凶,被豹训的狼低眉顺眼,半天没敢吭叽一下。   当然,被训的那个其实还有些云里雾里。   不过不重要,小豹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听着就对了。   于是,等顾祈安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危险”、“远离”、“注意安全”、“避免受伤”的安全知识后,戈尔好似听懂似的动了动脑袋,随即靠近,舔了舔小豹子的咽喉。   他怕对方叫太多声,会觉得嗓子难受。   顾祈安:……   他就知道,狼哥丁点儿没听进去。   感受着咽喉部位的舔舐感,顾祈安垂头,落在黑狼鼻梁伤痕上的视线又心疼又无奈。   这么长、这么深的伤口,该有多疼啊……   真是的,之前舌头上被咬了那么丁点儿的伤口,还知道哼唧着让他关心,现在鼻梁上顶了这么长的两道血痕,反倒静悄悄一声不吭。   山洞下方,起床后在空地上伸懒腰的乌兰抖了抖耳朵。   小豹子的嗷呜声她听得清清楚楚,也知道临近日出时,那头已经成年的黑狼带回来一只食狼鹰。   对于年轻后辈怎么解决发情期时性成熟带来的难耐,乌兰并不关心,她只关心狼群的稳定。   不影响狼群,那么黑狼和那只小雪豹做什么,都与她无关。   唔……   不过,年轻后辈要是想等小雪豹成年,估计还要很久吧?   乌兰偏头,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高处那看不清内部什么光景的山洞,若有所思。   她要是没闻错的话,那只小豹子差不多半岁左右,连牙都没换完,至于成年的发情期,少说还得再等一年不止……   啧啧,年轻后辈可是有得熬了。   不过熬就熬吧,她寻思着后辈似乎还不知道这股劲儿是为什么呢,真是生涩啊。   看了一场戏的乌兰眯了眯眼睛,慢悠悠走到自己伴侣身侧,靠着对方开始晒太阳,至于山洞里的两个毛茸茸……   啧,年轻狼和年轻豹的事情,就他们自个儿发觉去吧。   此刻,山洞内——   小雪豹冷着一张毛绒脸蛋,气势十足,他没好气地轻咬住戈尔脖子上的绒毛,将其拉着到一边趴下。   甚至中途被食狼鹰的尸体挡住脚时,他还格外不爽地蹬了对方一脚。   顾祈安:就是光明正大地鞭尸!!   死去多时的食狼鹰:。   前不久被凶了一脸的黑狼此刻乖到不像话,他小心跟在小雪豹身边,对方让他趴他就趴、让他低头他就低头。   等前爪并拢,脑袋搭在上面摆好姿势后,戈尔才无声抬眼。   那双银灰色眼瞳里的讨好已经要凝成实质了。   但这一回,顾祈安不为所动。   豹豹医生很小心地观察着戈尔鼻梁上的伤口,那食狼鹰的爪子谁晓得之前是不是抓过什么脏东西,细菌肯定不少,眼下黑狼伤口边缘的血迹已经凝固了,只能用原始的舔舐办法进行杀菌了。   小雪豹用前爪轻轻固定着黑狼的脑袋,小心翼翼舔上那两道伤痕。   带有倒刺的舌面被他控制着力道,舔开伤痕边缘凝固的脏血,直到露出下方颜色略浅的伤口后,小雪豹松了口气。   他细细观察一番,见没有草渣什么的东西落在抓伤处,才继续低头舔舐。   猫科、犬科动物的唾液中含有能令伤口治愈的物质,这些物质可以杀死细菌,促进伤痕处血液的凝固,从而加速令新皮肤生成。   此刻,顾祈安借用大猫唾液中的愈伤物质,对黑狼鼻梁上的伤口重新进行清洁和处理。   等彻底弄好后,他起身退开一步,冷着那张毛茸茸而天生缺乏威慑性的脸蛋,看也不看黑狼一眼,就转头就赌气似的趴在了山洞口,只给戈尔留下一个冰冷的毛屁股。   本以为被小豹子舔完伤口,可以得到亲亲贴贴抱抱的戈尔满眼茫然,像是在疑惑他心爱的小豹子为什么不理自己了。   他趴在原地,眼巴巴地盯着顾祈安看了一会儿,见对方毫无转头的意思,才又小心挪过去,用吻部轻轻戳了戳小雪豹的后背。   哼!   顾祈安扭了扭身子躲开,脑袋偏得更远了。   这次的事情,必须给狼哥长个教训!!   他绝对不会心软的!!   心里想着不会心软,实际上脑袋歪过去三十秒后,顾祈安就忍不住偷偷偏头,余光闪烁,饱含关注的视线往黑狼身上飘。   小雪豹身后,体长超过两米的大黑狼无声趴着,情绪却有些明显的躁动焦虑。   大概是因为小豹子闪躲的动作,戈尔有些怯怯不敢上前,只默默注视着对方的背影,深邃的冷质感银灰眼瞳里只盛满了一个影子。   ——那就是顾祈安的。   本来还憋着口气,想给狼哥长教训的小雪豹忽然气就泄了。   他气哼哼地舔了舔轻微晃动的牙齿,继续用后脑勺对着戈尔,但那条不安分的毛绒长尾巴,却缠着、绕着,轻轻搭在了黑狼的前爪上蹭了蹭。   戈尔低头。   那股焦躁又尖锐的情绪,几乎就戛然而止了。   他静静看着那截搭在自己爪子上的尾巴。   灰色、白色的毛发交织着,长出了比上个冬天更加明显的黑色圆环状,柔软、温暖,日常里会晃晃悠悠地垂在小豹子身后,也会被对方叼着提在嘴里……   而此刻,这条尾巴正搭在他的前爪上。   戈尔目光柔和,他垂下脑袋,轻轻地舔了舔对方的尾巴。   他的小豹子还是心软。   感受到了尾巴上的触感,顾祈安颊髭微颤,他忍着痒意,身体无声往后挪了挪。   随即尾巴上悬,勾着黑狼的脖子往自己腰部按。   喏,豹豹枕头,先给你睡一会儿吧。   前一晚去和食狼鹰打架的狼哥肯定没睡好,趁着豹豹心软,勉强再宠你一下吧!   顾祈安:可恶,根本心硬不了一点啊!!!   心软的小雪豹算是给黑狼了一个台阶下。   而正如他所料,前一晚没休息好的戈尔往前蹭了蹭,脑袋枕在了顾祈安略窄一点的腰部,胡须与对方的毛发相互交织。   这让戈尔的心情又平静了下来。   他喜欢小豹子身上的味道。   暖融融的,很柔和,虽然偶尔在深夜的时候,过多嗅闻这股气息会令他觉得燥热难耐,但比起那股阶段性的难受劲儿,戈尔想,他果然还是喜欢的。   下巴垫着小豹子的腰部,戈尔甚至没敢彻底枕上去,生怕自己的脑袋把他心爱的小豹子给压坏。   还是顾祈安察觉身上的重量不对,用尾巴压着黑狼的后颈,让其实实在在地靠了下去。   真是的,豹豹又不是纸糊的,哪里有那么脆弱?   山洞外的日光缓缓移动着,近日来猎物充足的生活让狼群不需要天天都去狩猎。   于是在这样的闲暇之际,下方草地上的阿茹娜和乌尤不见了踪影,大概是两姐妹结伴同行,去周边的林子里撒欢去了,偶尔还能在春日的野外捉点小零食换换口味。   两只小狼本想跟在姐姐身后,却被父母狼一口一个叼着后颈提了回来,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加强扑抓训练。   小狼们:呜呜呜ToT   在狼群都有事情做的时候,顾祈安则无所事事扒拉着自己的小石头,顺便趴在山洞口给他狼哥当枕头。   肉垫下的三个宠物石头似乎被磨得愈发有亮度了,躺在太阳底下一闪一闪的,让顾祈安爱不释手。   只是在摆弄石头的空隙里,他也不忘关注一下自己兼职“枕头”的进度。   每隔那么一段时间,他就会支起脑袋,回头看看枕着自己的狼哥。   一向警觉的黑狼在这段时间里,哪怕闭着眼睛睡觉似乎都不太安稳,乌黑的睫毛和眼皮总一颤一颤的,似乎随时都可能醒来。   甚至对方身上偶尔会显露的尖锐情绪,也总是能被顾祈安第一时间察觉。   只是他无法确定这股烦躁、焦虑从何而来,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戈尔身侧,时刻关注着对方的状态。   见外侧的光斑正好跳跃着落在了戈尔的眼皮上,顾祈安小声叹了口气,身后的尾巴翘起来悬空找对了位置,将那抹光斑给挡在了外侧。   等影响狼睡觉的光没了,顾祈安盯着戈尔鼻梁上的伤痕愣神片刻,心里那股气劲儿再一次上涌,扭头伸出前爪,狠狠蹬了一脚不远处的食狼鹰。   再次被鞭尸的食狼鹰:……   当戈尔枕在小雪豹身上补觉时,上班点后操控着无人机过来的两脚兽们,则陷入了迷茫与不解——   一晚上的时间发生了什么?   山洞口的食狼鹰是哪来的?   戈尔鼻梁上的伤痕又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今天戈尔蔫哒哒地枕在恩和身上睡觉?   一连串疑问在工作人员的推测和脑补之下,大概有了结果,无非就是趁着无人机休眠,戈尔在晚间与食狼鹰发生冲突,伤了鼻梁,再加上没休息好,所以现在靠在恩和身上睡觉,只是……   教授眯眼,他比身边那群年轻的工作人员们思考得更多。   食狼鹰因为展翅长度,他们大多数时间只出现在空旷的地带,像是松柏、云杉交错的深林里,必然不可能见到食狼鹰,这也是狼群们放心休息的原因之一。   那么显而易见,能遇见食狼鹰,必然是因为戈尔在夜里离开了山林,独自前往林子外的地方。   可是,一向不会离开恩和太远的戈尔,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行为?   捏着手里的笔转了转,教授盯着无人机传来的画面陷入了深思。   他试图转换人类的固有思维,换一个角度,尝试推测导致戈尔晚间行为的起因……   是受性成熟的影响吗?   还是戈尔有意想要躲开小雪豹吗?   正当教授抽丝剥茧的时候,无人机内安静又美好的画面忽然一晃——   原先靠着小雪豹熟睡的黑狼可能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四肢晃动、胡须微颤,喉咙里发出低吼,连獠牙也呲着露了出来。   第一时间察觉不对的小雪豹刚想安抚被噩梦控制的狼,却在尾巴刚刚抬起、轻拍对方身体的瞬间,被骤然睁开的黑狼反爪压在身下。   那一瞬间,属于食物链顶端猎食者的凶性全然暴露。   银灰色的眼瞳还带有噩梦造成的浑浊和凶戾,颊髭晃动,连带着犬齿也森然闪烁冷光,就那么如凶器一般抵着小雪豹的吻部。   看起来像是会撕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一切生物。   很凶,很烈,完全对得起戈尔最初的那个外号。   ——大魔王。   “怎么回事?戈尔怎么突然暴起了?”   上一面还说画面温馨治愈的工作人员下一秒就慌了神,他盯着屏幕大气不敢喘一下,声线颤抖,“不、不会是戈尔到发情期了吧……这、这也太突然了……”   人们知道这一天迟早回来,他们脑海里有过最好的幻想,也有过更贴近现实的残酷设想。   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人们才发现自己做的心理准备,并不足以他们坦然接受。   在工作人员们对恩和的境遇着急时,坐在一侧的教授按了按眉头,他很确定,戈尔的发情期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再怎么出问题,也不至于现在才暴起排斥恩和吧?   不过这头一向出人意料的黑狼,从来都不会按常理出牌,就是从业多年的教授有时候都无法确定自己的猜想……   教授:出走半生,归来还是新人.jpg   教授的教授:盯——   因无人机内画面而紧张起来的工作人员们此刻目光灼灼,紧紧盯着屏幕内姿势呈现一上一下,上方压迫、下方承受状态的一狼一豹,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   正当人们紧张的同时,被黑狼压在身下的小雪豹却忽然梗着脖子,脑袋往上一冲——   砰!   狼首豹撞。   龇牙咧嘴的小雪豹空前愤怒了。   夜里鬼混受伤回来竟然还冲豹豹呲牙?好心给你当枕头还把豹豹掀倒地上!做噩梦凭什么在豹豹身上撒气啊?!   你当我是出气豹吗?   可恶,是豹太温柔了吗?!!   冷战!他一定要冷战!   顾祈安恶狠狠地想着,然后气不过地又狠狠抬头,撞了一下戈尔的脑袋。   啊啊啊啊啊疼死豹算了!   反正也没狼心疼!   都快被狼气饱了!!!   戈尔:……就没见过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 第43章 张牙舞爪   “……好家伙。”   盯着电脑屏幕看了半天, 年轻人语塞,只吐出来这么三个字眼。   无人机画面里,被小雪豹一头撞清醒的黑狼明显是从刚才不对劲的状态里脱离了出来——   露在嘴巴外侧的獠牙一点一点收了进去, 那股慑人的兽性、野性无声消弭,连带着银灰色的眼瞳也瞬间柔和, 在很短的时间里完成了“凶兽”到“大型萌物”的转换。   “我感觉, 戈尔去当个影帝, 也是有可能的。”望着黑狼的变脸功夫, 工作人员揉了揉刚才稍有加速的心脏。   观察动物, 还有点儿考验他心脏承受能力呢……多来这么几次, 他可遭不住啊!   “吓我一跳,刚刚戈尔那么凶, 我是真以为他会暴起伤害小恩和……”   “我倒觉得不会。”   他的同事抿唇, “可能是出于直觉,我总觉得戈尔是不会伤害恩和的。”   即便有发情期和性成熟的影响。   “那戈尔刚刚是怎么回事?总不能真的只是做噩梦魇着了吧?”   工作人员说这话的时候, 还有些自我怀疑。   教授开口了, “……应该是。”   他道:“前几天还没彻底确定,所以有个事情一直没和你们说。”   工作人员:“什么?”   教授:“戈尔其实已经发情大半周了。”   扔下这么一个惊天大雷的教授径自去喝茶了。   “奥,这个事情啊,我猜……等等?!发情!”   “真的假的?戈尔已经发情了?”   “啥?我刚刚是空耳还是幻听了?怎么可能啊……这和书里讲的根本不一样啊!”   独自一狼挑战专业书籍的戈尔:^V^   一时间, 除了教授, 其他人都变成了同一个表情:Ω皿Ω   在人们持续为戈尔已经进入发情期而震惊,并在心底感慨其“真男人真能忍”的时候, 身处贺兰山深林腹地的戈尔, 此刻却如耙耳朵似的小心翼翼缀在顾祈安尾巴后边儿,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小雪豹生气了。   还是有点哄不好的那种。   甚至气到脑袋毛、背毛都炸起来半寸。   望着前方距离自己有半米多距离的小豹子,被撞了脑袋, 早已经从噩梦中脱离的戈尔夹着尾巴,小心翼翼跟在对方身后,眼睛里充满了无措。   戈尔并不经常做梦,甚至这种情况落在他身上,可谓稀有。   但近来,或许是因为身体状态的影响,那股古怪的燥热和烦闷,以及其他尖锐情绪交织着掺和着在一起,同时作用影响着戈尔的睡眠。   难得地,在闻着小雪豹身上暖暖的味道、枕在对方的身体上时,戈尔罕见地做梦了。   梦里有山,有树林,有干燥的山洞。   还有一股很好闻、很吸引他的味道,非常、非常熟悉。   弯弯的月亮挂在天空上,梦里的戈尔似乎同样被清醒状态时的情况所影响着,甚至反应更为剧烈——   身体滚烫、情绪燥郁,在他感觉自己快要爆炸的时候,戈尔看到了坐在山洞口,冲着他晃尾巴的小豹子。   已经性成熟的狼身体内藏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哪怕没有父母狼的教导,本能也会让他们将重心放在异性同类身上。   这一阶段,他们对同性的忍耐度降低、对食物失去兴趣,长久禁欲带来的结果是大幅度反弹,要么在狼群中痛苦忍受过发情期,要么离群去寻找自己的心仪对象,并完成繁殖。   梦里的戈尔躁动着。   他望着不远处冲自己晃尾巴的小雪豹,心头有些不安。   狼的本能告诉他此刻应该立马转头远离、去寻找自己的交配对象,或者发出吼声吓退周围的任何雄性生物。   可后来学习并习惯的、对小雪豹的爱护行为,却让他彳亍在原地,后爪几乎在地上蹭出了火星子,都梗着一股劲儿不想离开,也不想恐吓对方。   但梦中黑狼的纠结并不为小雪豹所知。   他晃着尾巴,一点一点靠近,身上暖融融的味道逐渐浓郁,刺激得戈尔神经紧张,背毛都一寸一寸竖了起来。   戈尔以为自己的那股冲动会伤害到对方。   于是他发出低吼,却并非威胁恐吓,而是叫小豹子不要靠近。   可怜的戈尔,这头刚刚经历性成熟的年轻公狼,因为对小雪豹爱护心思的影响,竟一时间无法分辨身体渴望与攻击意图的区别。   然后,梦境与现实重合——   当梦里的黑狼以为小豹子不要命地想用尾巴招惹自己时,梦外的顾祈安发现陷入梦魇的戈尔,试图用尾巴唤醒对方。   回忆到此结束,戈尔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巴。   他无从诉说、明晰那股燥热的冲动劲儿,但唯一有解的是,每当他靠近自己心爱的小豹子,会觉得又舒服又难受。   此刻,黑狼盯着小雪豹后颈上因为愤怒而炸开的绒毛,想要靠近,却又不敢上前,只得压低了声音,尽可能发出温和的低吼声。   比梦境尾声的低吼温柔一千、一万倍。   但顾祈安不为所动。   他垂着尾巴,在落下光斑的树林里瞎逛,就算没什么好看、好玩的,他也僵着脖子,就是不回头看黑狼一眼。   不看!   坚决不看!   再看我是小狗!   远处的空地上是趴下晒太阳的乌兰,巴图则拖着咬他尾巴的小狼,在另一边翻滚打闹着。   两姐妹阿茹娜和乌尤还没结束她们的游荡活动,于是此时的领地深处略显安定,平静而祥和。   小雪豹一路掠过狼群,气哼哼地往另一边林子里走,他也懒得去注意方向,毕竟豹在气头上,哪里有功夫去看那些?   不过没关系,他不关注,自会有黑狼替他关注。   渐渐地,小狼们玩闹的声音开始远离,当背毛终于逐渐抚平的小雪豹停下脚步时,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闯入了一片深林。   更加幽深,树枝也更加浓密。   天空散落的光斑少得可怜,脚下苔藓丛生,到处都是独属于密林的潮湿气味。   在戈尔跟着顾祈安走进这片密林时,被挡在外侧的无人机就进不来了。   “林子太密了,无人机进不去。”   工作人员略苦恼,他透过摄像头,能看到一狼一豹逐渐远离的背影,却怎么都跟不上去,就像是热锅蚂蚁似的,心里急慌慌得好奇。   观察细微的女同事道:“我怎么感觉恩和生气了?”   “有吗?”迟钝的男同事满脸懵逼。   “就和我家小侄女似的,一生气就梗着脖子、撅着个屁股躲开人,叫也不理,和恩和现在一样样的。”   说着说着,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生气的毛茸茸,怎么感觉比平常更可爱了!   想rua!想揉!想抱抱!   不止两脚兽有这样的想法,就是跟在小雪豹身后的黑狼,也是这样想的,想rua、想揉、想抱抱!   但现在的戈尔不敢。   平常不生气的小豹子看起来和和乐乐,就和个小熊软糖似的,戳一下一个坑,可一旦生了气,就是平常威风凛凛、素来有“大魔王”之称的戈尔都不敢上前去撸小豹子屁股上的毛。   眼见对方前进的路线愈发偏僻,黑狼没敢吭声,只压低了动静缀在小雪豹身后,等候着对方在片刻后,对自己的需要。   他最懂小豹子了。   毕竟小豹子不认路,是个路痴。   小雪豹:可恶!豹艰不拆啊!!!   哪怕林子渐深,要争一口气的顾祈安也没有停下的意图。   他必须要让狼哥知道他生气了!   顾祈安加快脚步,雪豹相对比之下略粗短的四肢交错着踩着苔藓,自带一种走出风声的架势。   跟在后面的黑狼本就身高腿长,一步顶顾祈安2.5步,在这样的“走路追逐赛”下,不免显得戈尔有种懒洋洋的慢吞感,他甚至始终保持着自己的速度,不曾主动超过小雪豹。   又走了一段路,顾祈安脑袋微偏,没忍住往后瞅了一眼。   顾祈安:汪。   只一眼,他就表情有些扭曲了——   这一前一后、一疾走一常速的模样,越看越像以前小区里的大爷遛自家吉娃娃。   腿短短的小狗急匆匆跑在前面,步态悠哉的老大爷跟在后方,怎么看怎么像!   从一开始气势上他就输了!!   一怒之下又怒了一下的小雪豹脑袋一扬,刚想再一次加快步伐,谁知道前肢猛地踩空,在完全来不及收势的瞬间,整个身体骤然向前方栽去,只剩下尾巴朝天窜了起来。   然后,他被迅速上前的黑狼一张嘴,含住了尾巴根。   小雪豹:叽——   狼来得及时,小豹子没跌坑里。   但也因为狼来的及时,正好咬住了那截敏感的尾巴根。   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灵活的毛绒尾巴在受到刺激的瞬间,卷曲着把狼嘴缠了一圈,似乎是想挣扎着挣脱,可偏偏感官作祟,让它又下意识地想要圈住什么。   一时间,小雪豹的尾巴和黑狼的吻部陷入了难以分开的僵持里。   戈尔牙齿悬空含着,尽可能控制力道,避免咬疼小豹子,偏生那条不安分的尾巴紧紧缠着他的吻部,半天没有松开的迹象。   无法,他只好慢慢后退,把倒栽葱的小雪豹往出来拖。   从尾巴根一路麻到嗓子眼,顾祈安憋着口气,等终于软趴趴地被戈尔拖回来后,他整个豹像是滩水似的,无力瘫倒在苔藓地上,连圆润的耳朵都背过去几分。   麻到豹豹感觉像是在做电击!!   无力地歇了口气,等顾祈安慢吞吞撑起四肢,转头看向戈尔时,才发现自己的毛绒尾巴还缠绕在黑狼的吻部,像是给对方戴了个止咬器似的。   清亮的蓝色眼睛与深邃的银灰色眼睛无言对视。   片刻后,那股气再怎么都提不起来的小雪豹别别扭扭后退两步,小心将绕在黑狼吻部的长尾松开。   对小雪豹观察最细致的戈尔发觉对方似有软化的趋势,立马上前,低头蹭着对方的脑袋,喉咙里发出很低、很温和的呼噜声,像是在撒娇,也像是在哄他心爱的小豹子。   体格高大壮硕的黑狼比上一个冬季更为强壮、结实。   他压低头颅拢着怀里的小雪豹,就像是巨型的黑龙在守护自己的宝藏,几乎将顾祈安彻底藏在了他的阴影之下。   过于强烈的体型差没有引起顾祈安的警惕,只让他因为黑狼低头的动作,又一次注意到了对方鼻梁上的两道伤痕。   那么深,那么红。   本就是顺势怒了一下,想要让黑狼长记性的顾祈安这会怎么都气不起来了,一方面尾巴根上的酥麻感让他整个豹都懒洋洋的不想动,另一方面瞧着戈尔鼻梁上的伤,一切恼怒都变成了心疼。   哎!太心软了!   暗自唾弃了自己一句,小雪豹耷拉着眼皮,从黑狼怀里出来。   他两只爪子扒拉着将对方的脑袋按向自己,而后者也全权配合,哪怕这个动作有些不舒服,但戈尔还是拱着腰背,低下了脑袋。   温热的舌尖又一次舔上了食狼鹰留下的抓痕,黑狼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喘气声,用鼻头蹭动着小雪豹的下巴。   这场冷战悄无声息地结束,但之前试图唤醒梦魇着的戈尔时,小雪豹也确实被吓了一跳,虽然又给了他狼哥台阶下,但毛茸茸的脸蛋还是轻微有些倔强的冷。   豹豹可是有棱角的!   轻哼一声,给黑狼舔完伤口的小雪豹挪了挪屁股,往边上坐了坐。   戈尔紧跟着靠近,大一倍的身体挨了过去,身后粗壮的狼尾无声蹭着,以最小的动静轻轻卷住了小雪豹的尾巴尖尖。   好吧、好吧,给你圈吧。   除了我,谁还这么宠你狼哥啊!   顾祈安趴着脑袋枕在前爪上,垂在身后的长尾被狼尾给卷着缠住,一晃一晃,而原本坐在他身侧的黑狼也一同俯身,紧紧靠着小雪豹趴了下来。   矛盾消弭的两个毛茸茸没选择立马回到狼群的领地,而是在这片避风的密林深处相依着,享受着他们的私密时光。   不过,安静趴了一会儿的黑狼忽然警觉抬头,三角状的耳朵颤了颤,偏过脑袋,锐利的视线自幽暗的林间搜寻着。   好像有什么动静?   顾祈安也偏头,看向远处。   只是在顾祈安刚刚锁定动静出处的同时,原本趴在他身侧的戈尔已经裹着风冲了出去,狼爪锋利、獠牙银亮,扑向树下一片略高的杂草之间。   吱吱——   幽暗林间略显尖锐的叫声戛然而止,等戈尔转身自草丛间走出来时,嘴里已经叼着个新鲜热乎的小型猎物了。   是一只林子里的野鼠,体长将近20厘米,许是在这片密林里活得自在,吃出了一身的肥肉,正好便宜了出门吵架的一狼一豹。   野鼠:别管,我就是那个倒霉蛋.jpg   没什么进食欲望的戈尔将野鼠放在顾祈安面前,他贴心极了,低头扯开猎物毛茸茸的外皮,露出内里鲜嫩的血肉,勾引似的又往小豹子跟前推了推。   小雪豹舔了舔嘴巴,正处于长身体阶段的他倒是不怎么饿,就是单纯的馋,如果不是之前狼哥吓到了他,他本来还打算试试抓伤了狼哥的食狼鹰是什么滋味,至于眼下……   顾祈安偏头看了黑狼一眼,迎头获得了一个湿漉漉的舔舐。   第一口肉照旧是进了小雪豹的肚子,只是等黑狼撕下第二口肉的时候,却被顾祈安叼过来,转头递到了戈尔嘴边。   狼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就算胃口不好,多多少少也得在胃里垫点东西!   望着嘴边的小肉块,戈尔眼神温和,顺从地咬着咽了下去。   见此,顾祈安心里微微一松。   对于黑狼近一段时间食欲不振等各种表现,顾祈安有过很多猜测:   吃腻了肉?吃坏的东西?嗓子受伤了?牙口不好?身体不舒服?还是别的什么……   但就他观察,似乎没一个是对症的。   所以狼哥到底怎么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满脑子疑惑和探究的顾祈安无法从黑狼身上找到答案,毕竟他怎么也想不到——春日降临,影响黑狼胃口和情绪的主要原因,竟然是因为对方性成熟后的发情需求。   简而言之,变成“大狼”的戈尔,想找对象了!   重开成小雪豹后,顾祈安想到过黑狼可能会遇见狼嫂、想到过自己可能会变成拖油瓶,但他却忽略了遇见另一头母狼之前,成年公狼会有的一系列身体反应。   ——他自己还没成熟,自然也考虑不了那么全面。   小雪豹:我还是个宝宝呢(字面上的意思).jpg   只是……   他没想到,很快戈尔古怪表现下的真相,就会那么直直白白地暴露在他的眼前。   嗯,直白过头了,也暴露过头了。   但此刻,一切还尚未发生。   戈尔抓来的这么一份小小的猎物,被黑狼和小雪豹一口一口给分了个干净。   用食结束后,两个并排趴在一起的毛茸茸相互舔舐着彼此沾染了血迹的嘴巴,仔细地帮对方清理卫生,等一个个嘴巴都被舔干净后,被小零食安抚了心情的顾祈安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果然,吃饭和睡觉,总有一个能让豹豹心情愉悦。   零食环节结束,小雪豹舔了舔嘴巴,侧着脑袋蹭了一下黑狼的下巴,随后如平常一般,娇气地哼唧两声,告诉狼哥他准备眯一会。   等眯醒了再回去,然后夜宵吃狼哥的战利品(那只食狼鹰)!   已经计划好一切的小雪豹美滋滋,先前那股情绪也被扔到脑后,不见了痕迹。   他挤了挤黑狼,脑袋一偏、身体一靠,就那么歪在戈尔的身侧,开始酝酿睡意。   总之,现在的任务目标是睡觉!   被当成靠枕的黑狼只宠溺地看了看对方。   在他的注意力都落在小豹子身上的时候,戈尔身体里那股焦躁劲儿会变得不那么明显,甚至舒服很多;但同样的,伴随着焦躁褪去,另一股热劲会再次上涌,一簇一簇地聚集在他的腹部,像是吃了颗火球似的,总令戈尔有些坐立难安。   难不成小豹子是他肚子的加热开关?   还没意识到问题具体在哪儿的戈尔也窝着靠了过去,准备一起眯觉。   戈尔:幸福^v^   在一狼一豹冲突平息的亲昵补觉中,等候在密林外的无人机却望眼欲穿。   碍于云杉树枝的遮挡,工作人员无法操纵无人机靠近,在几番尝试无果后,只能选择原路返回,先去看看狼群的活动动态——   距离戈尔、恩和离开的时间不过十来分钟,姐妹花阿茹娜、乌尤慢条斯理地从另一侧的林子里晃了出来。   姐姐阿茹娜嘴里叼着个很笔直的小木棍,妹妹乌尤则蹭在自己的姐妹身侧,显然对那截直愣愣的小棍子充满了兴趣。   对于木棍玩具,犬科动物大概很难抵挡这样的魅力。   空地上,暂时结束了狩猎训练的两只小狼一见姐姐们回来了,立马兴高采烈地扑上去,试图加入大孩子们的游戏圈。   对于熊孩子不在自己身边闹腾这件事,显然巴图很高兴,他咧着嘴角舔上了乌兰的嘴巴,因为春日而躁动的身体往前蹭了蹭,递给了伴侣一个跃跃欲试的邀请的眼神。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繁殖的季节了。   乌兰眯眼,她看了看两个还有半年才能成年的女儿,又看了看即将踏入狩猎成长期的小狼,心意微动。   或许他们的狼群,是该增加新成员了……   这边巴图和乌兰亲亲热热地蹭着尾巴往山洞里走,那边猜到父母狼意思的工作人员面带惊喜。   年轻人:“太好了,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等这个夏天结束,狼群里会增加几个新成员!”   目前贺兰山内发现的狼群仅有这一支(当然也存在人类未曾发现的其他狼群),对于巴图、乌兰来说,他们的家庭或许不算小,但对于保护机构来说,他们自然希望狼群们能够更加壮大、繁盛。   “这么说来,那两只小狼是不是也该起名字了?”他的同事若有所思,“我记得是一公一母?”   “是的。”   教授点头,“这次两只小狼的名字,从网友那边征集吧,咱们保护机构也赶一回时髦,和粉丝互动互动!”   “这个主意好!我现在立马去弄……”   保护机构又忙了起来,很快两只小狼的名字征集链接就被挂到了官方微博下,自然又引来了一大批热情高涨的网友们。   在人们暂时将注意力转移至征集活动上时,密林深处的另一端,睡得迷迷糊糊的顾祈安感觉背后莫名有点凉。   奇怪,他的狼哥牌大暖炉呢?   是去嘘嘘了吗?   诶,不对,狼哥的味道没走远!   而且……好像有点浓?   睡眼朦胧的小雪豹撑开几乎被胶水黏住的眼皮,惺忪至极、目光涣散,脑袋颤颤巍巍循着气味的指引,偏头一瞅,然后猛地僵住了。   连眯缝的眼睛都骤然睁大,有种几乎要抽筋的架势。   小雪豹:0.0嘶——哇——嚯——   好家伙!   豹豹直呼好家伙啊!   春季之下,体格愈发健壮的黑狼在距离顾祈安小半米的位置侧坐——   狼颈偏转,后脊线条绷成满弓,尾巴自然垂在地上;一条结实有力的后腿悬空支起来,脚爪略微撑直,于空隙间正扭头舔着他的……   嗯……咳咳咳,反正不是大铃铛。   有被震惊到的顾祈安愣愣转回脑袋,在不曾被戈尔发觉的静谧里,他一点一点垂下脖子,佯装睡死。   豹豹睡着了,豹豹什么都没看到!   在自我催眠、避免尴尬的同时,已经被看到的东西却没那么容易从他的大脑里消失。   蓬勃,张扬,甚至是张牙舞爪。   呃……实话实说……   他狼哥……就还是……挺……   挺威武哈、哈哈……   就是有点吓豹。   小雪豹无声用尾巴裹紧自己,耸拉着有些发烫圆耳朵,这样想到。   原来狼的,长那样啊…… 第44章 可以碰一碰你吗   发情期间, 野生动物舔舐自己的私处是常规情况。   是为清洁,也是为处理发情状态产生的分泌物,亦或是因性成熟的激素刺激而频繁舔舐。   在这惊吓一瞥后, 原本对于黑狼近日来古怪的表现,终于让顾祈安抓到了一丝苗头。   他狼哥原来是成年了!躁动了!性成熟了啊!   以往, 顾祈安和戈尔待在一起的时候, 也不是没见过黑狼舔舐自己的肚皮、铃铛, 甚至狼哥还帮他舔舔舔, 但那到底不一样!!   经历性成熟前的戈尔, 再怎么舔舐、清洁, 那里都还未发育完全,不至于让顾祈安下意识联想到蓬勃、张扬、张牙舞爪这样的词汇。   可如今却不同了, 人类和野生动物在生理构造、习性习惯上的差异, 让顾祈安在小小的震惊之后,险些被尴尬淹没。   理智上他知道这样的事情很正常, 但他还是有种头皮发麻的煎熬感, 就好像不小心窥见了小伙伴的秘密——虽然这事放在狼哥那儿,可能压根不算秘密,甚至还能坦坦荡荡地展示出来。   毕竟野生动物经常幕天席地和伴侣卿卿我我,这种程度对他们来说完全不在羞耻心的范围之内!   心头悠悠叹了口气, 顾祈安尽量背着耳朵, 整个豹缩回角落处,生怕自己中途清醒的举动会打扰他狼哥。   这一刻, 他连呼吸声都是压抑着的。   山中深林, 在春风停歇后愈发寂静,连鸟鸣都少得可怜,就算偶尔响起, 也都从很远、很远的位置而来,几近于无。   在这样自然的静谧下,有些动静便被迫放到了最大。   大到顾祈安眼皮颤到几乎闭不住。   比如转头间动作的摩擦声。   比如舔舐间唾液的吞咽声。   再比如,戈尔那略显粗重、不同于平常的呼吸声。   耳边是让小雪豹羞到脸蛋发红的动静,在努力无视之后,他才有功夫思考现在的情况——   正如刚才所推测的那样,黑狼在顾祈安还没发现的某天,悄无声息地成年,并进入性成熟,同时在季节和本能的刺激下,迎来了发情期。   繁殖期的躁动,让原本成熟稳重的黑狼生出了很多不同于寻常时期的古怪行为,当这些细节被顾祈安一一细数之后,都能与黑狼最近的状态对应上。   他的狼哥成年了。   也真的到了找对象的时候了。   就顾祈安以前看过的纪录片内有科普:   身处狼群,不管是公狼还是母狼,在父母狼的生育霸权之下,他们都没有交配的权利。   凡成员狼在发情期有躁动的心思,试图靠近群内的异性,都会被首领狼狠狠教训,直到他们形成惧怕、排斥的条件反射,至此不敢再有任何异动。   这样的忍耐和克制对于性成熟后经历发情期的狼来说,无疑是痛苦的,但在没有能力推翻首领,或是没有胆量选择离群独行时,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但显然,这一条来自狼群的限制并无法成为戈尔的束缚。   一路跟黑狼走来的顾祈安很清楚,他的狼哥很强。   这种强不仅仅体现在体质、体能上,更有对方超强的狩猎、野外生存能力,离开狼群对于发情期的戈尔来说不是挑战,而是回归他原有的生活。   等离开狼群,再一次成了孤狼,找不找对象还不是戈尔自己说了算?   他可以在山野、草甸间流浪,可以通过嚎叫寻找同为独行者的母狼……   甚至可能会被某只同样性成熟后离群的小母狼看中,拐带回到自己的狼群里,当个上门女婿。   狼哥这么强、这么酷,还这么会捕猎,找对象应该很容易吧?   当然,这一环节里肯定不会继续有豹豹了。   性成熟就像是一个分别的信号,彻底成年、有繁衍需求的狼带个亚成年的小雪豹,肯定不得小母狼待见,毕竟谁都不喜欢拖油瓶!   哪怕拖油瓶会自己捕猎,但人家两个正值亲密火热之际,就是顾祈安也不好意思继续当电灯泡,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因为自己影响狼哥未来家庭的和谐程度。   以前说什么要和狼哥好一辈子,可是,当狼哥的发情期到来,这种“好”真的可以继续维持吗?   装有人类灵魂的顾祈安敢说自己不会被动物的本能支配,可本就是动物灵魂的狼哥呢?   顾祈安不知道,甚至突然有些看不清明天的迷茫。   想到这里,闭着眼睛装睡的小雪豹耳尖微颤,莫名有种不得劲儿的感觉。   这是很正常的。   顾祈安这样对自己说。   动物都会这样。   未来后的不久,他自己也会经历这样的时期,只不过他肯定不会找对象的。   可即便如此,心里那股说不清的失落感还是在凝聚。   酸酸涩涩,就好像突然得知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要结婚了,那种还未降临却模糊存在的孤独、恐慌同时作祟,让原本被尴尬笼罩的顾祈安根本顾不上尴尬,反而开始消化这股来得突然的情绪。   我竟然这么小心眼的吗……   狠狠闭着眼睛的小雪豹反问自己。   甚至还这么自私,不想让他狼哥找对象……   太坏了。   简直太坏了!   装睡的小雪豹侧了侧身体,把自己缩成一团,尾巴几乎都要盘绕着塞到下巴缝里了。   委屈巴巴地像是个被捏扁、差点就露馅的汤圆团子。   本以为自己这点儿小动静不会影响到正舔舔舔的黑狼,但顾祈安想错了——   虽然性成熟会引发戈尔生出一些平常不会有的举动,也会影响他的情绪、状态,但这些因素加起来,也都抵不过一只肉乎乎的小豹子。   甚至早在小雪豹呼吸变化的那一刻,戈尔就已经有所察觉了。   可以说在他的心里,小豹子大于一切。   于是,上一秒才缩成团试图把自己藏起来,试图去慢慢消化这股阴暗情绪的顾祈安,下一秒骤然发觉那令豹耳朵发烫的舔舐声,突然安静了。   嘶……难不成,被狼哥发现他刚刚偷看了一下……   伴随着舔舐声的消失,接下来是狼的肉垫踩在苔藓上,近乎于无的摩擦声。   很轻很轻,在没了那股令顾祈安尴尬的动静后,却显得格外明显,几乎踩在他的耳膜上震动。   砰、砰、砰。   缩成球,并背对着黑狼的小雪豹感觉自己快僵成了雕塑,但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却在轰鸣个不停。   不敢动。   不,与其说是不敢动,更准确应该说是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此刻的狼哥。   他尴尬啊!   还很羞愧那些乱七八糟的阴暗情绪!   狼哥,求求了,让我自己静一会儿吧!   我自己肯定能想通的!   肯定不会给你当拖油瓶的!   小雪豹:QnQ呜呜呜……   但是一想到要和狼哥分开,就已经难过到要掉金豆豆了。   小雪豹的金豆豆还没掉出来,先过来的是戈尔。   由壮硕体型构成的阴影笼罩范围很大,居高临下,几乎完全将小雪豹装进去,分毫不露。   啊啊啊狼哥会不会直接把他赶走,然后去找小母狼啊……   或者,干脆把他抛在狼群这边,任他自生自灭?   顾祈安胡思乱想着,几乎随着黑狼每靠近那么一点,他的思绪就越发混乱,被迫从乐观小太阳退化成了阴暗小蘑菇。   这一刻,如芒在背的描述几乎成为实质,也终于叫顾祈安认识到什么叫做“躺如针毡”。   他甚至感觉自己身体下方这块苔藓地里长了小刺,扎死豹了!   团成球的小豹子缩着后颈、藏着尾巴,脑袋耷拉,眼皮紧紧闭着,假装自己从未察觉到黑狼的靠近,只一个劲地装鸵鸟,试图避开对方靠近的气息和注视的目光。   但他装鸵鸟的蘑菇行径失败了。   缓步而来的戈尔视线很沉,和平常不太一样。   平日里冷调、自带距离感的银灰色眼瞳,此刻仿佛被染上的浓郁的雾,看不见底;藏在眼周皮肤下的眼白略泛着红血丝,连带着呼吸声都重了一个度。   有种克制的压抑感。   这样的感觉本该很难从动物身上感知到,毕竟他们本能为上,有种想到什么就立马做什么的野性,但在戈尔身上,这股压抑却很明显。   略重的呼吸落在了小雪豹的后脖子上。   他没忍住轻微瑟缩了一下,很快就被戈尔叼住后颈,不轻不重地咬着含了两下。   像是一个温柔的警告。   让小豹子不要离他太远了。   之后,黑狼再没有旁的多余动作,只又舔了舔顾祈安后颈的皮肉,便喘着气,如往常一般卧倒侧躺,忍耐着身体内的躁意,将小豹子拢到了自己的怀里。   抱得很紧。   似乎生怕他的小豹子跑掉似的。   顾祈安憋着的那口气逐渐放松。   他的脊背几乎完全嵌在了黑狼的怀里,雪豹的长尾巴夹在后腿间,挤着肚皮垂落,即便隔着浓密的毛发,他依旧能感受到从黑狼身上传来的那股热度。   甚至不仅仅是体温,还有滚烫的呼吸。   一呼一吸间落在顾祈安的后脖子上,感觉要烫掉一层毛。   狼群中,被父母狼遏制交配权的狼会很痛苦,他们的身体本能与对首领的服从相互打着架,可以说一整个春天,直至发情期结束,年轻的公狼、母狼都必须忍耐。   毕竟对于动物来说,并不存在自己解决,如果无法与伴侣进行繁衍活动,那么这份痛苦大概是翻倍的。   至于戈尔,他本可以不去忍受的。   他的体格、他的能力,这些都是他肆意妄为的资本;他甚至可以尽早离开,去游荡着寻找自己未来的伴侣,可是……   抱着小雪豹的黑狼垂头,滚烫的鼻息令他鼻头干燥、喉咙干渴。   他舔了舔鼻子,吻部轻轻蹭着靠在小雪豹的脑袋后方,深深吸了口气。   他不想离开自己的小豹子。   在渴望面前,连野性的本能都得让步。   拥抱打断了顾祈安前不久煎熬的阴暗想法,或许是因为相处久了,哪怕此刻没有任何的叫声交流,可顾祈安很确定,现在的狼哥不舒服。   当深林之下的小雪豹饱受情绪的煎熬时,深林之外的无人机着急了——   “戈尔、恩和已经进去三个多小时了,怎么还不出来?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年轻人有些不安,在定位项圈脱离后,他们无法实时查看戈尔的位置,也缺了一个摄像头,自然无法确定一狼一豹的状态,以及是否遇见过危险。   “应该不会有意外。”   他的同事沉思道,“目前没有什么别的大动静,狼群也很安定,至少说明戈尔、恩和是安全的。”   另一个同事脑洞大开,“等等,戈尔、恩和该不会偷偷从林子里走了吧?比如想脱离狼群什么的……”   “嘶……”   这话一出,几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这既视感有点像是古代书生、小姐的私奔剧情,放在平常他们多多少少要调侃一番,但此刻,因着同事的猜测,工作人员一个个都笑不出来了。   毕竟最一开始,戈尔、恩和就是半道加入的。   两脚兽:谢谢,我不笑,是因为我生性不爱笑.jpg   要是戈尔、恩和真的“私奔”了,工作人员们绝对会碎掉的!!   这边,保护机构的人们突然笑不出来了。   另一边,松柏、云杉林深处的顾祈安,却遇见了比偷看被发现更大一层的尴尬——   抱着他睡觉没两分钟的狼哥,竟然小幅度蹭了他一下。   很小,很细微,但足够被他察觉。   蹭,这个动作,放在平常的互动里很正常,很亲昵,是小雪豹和黑狼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活动。   但是眼下,蹭,这个动作会因为其中一方的特殊状态,而染上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意味。   背对着黑狼的小雪豹睁开眼睛,清亮的蓝色虹膜里盛满了震惊和意外,他舔了舔自己也莫名有些干的嘴巴,没忍住偷偷转动了一下脑袋。   他就看看狼哥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了……   只看一下。   就这么一下,转头的小雪豹直直对上了黑狼清醒却又压抑的视线。   银灰色的眼睛仿佛色素沉淀了似的,同上眼皮的位置开始向下扩散暗调,唯有眼睛底部才稍染光亮,透出那么几分柔和。   但很少,少到让顾祈安第一眼甚至有些不敢认。   这是一种比戈尔狩猎兴奋时还要可怕、慑人的瞳光,看起来很凶、很戾。   不过意外地,顾祈安没有觉得很怕,他只盯着黑狼干燥的鼻头,和不住小口喘气的嘴巴,略有心疼。   因为他在戈尔各种尖锐情绪之下,看到了另一种忍耐的难受。   “嗷呜——”   小雪豹压低了声线,对着戈尔发出轻吼,像是在问“是不是很难受”。   戈尔轻舔了一下顾祈安的鼻头,连舌面都比以往更加滚烫,见怀里的小雪豹彻底转过身体,面向着他凑过来时,戈尔喉头微动,盯着那双蓝色眼睛短暂地平静了几秒。   但也只有几秒。   随之而来的似乎是快要爆炸的热。   顾祈安忽然感觉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太远了——   比起未来会不会被抛开、狼哥会不会去找对象,现在更重要的明显是如何缓解黑狼的这股难受劲儿。   至少现在,他的狼哥还是愿意抱着他这个小拖油瓶子的。   不知道为什么,顾祈安忽然觉得眼睛有点酸酸的。   所以虽然狼哥进入了发情期,但现在狼哥还是不排斥他的!   顾祈安仰头,湿漉漉的舌尖轻舔戈尔的鼻尖,试图缓解对方的不舒服。   头一次面对野生动物发情,自诩是动物纪录片爱好者的他也颇有些手足无措,脑袋里除了那些旁白叙述,竟然半点儿管用的都没有。   这光景,他又不可能给狼哥做绝育手术啊?!!   戈尔:突然胯下一凉.jpg   于是舔了半天,等顾祈安感觉自己的舌面都要被黑狼的鼻息给侵染滚烫时,对方也毫无缓解的迹象。   戈尔喉咙里发出难耐的“嗬嗬”声,略微沙哑。   先前因为小雪豹远离自己的低沉情绪得到轻微缓解,在这样的细微的愉悦劲下,他没耐过自己的本能,将小豹子拢得更紧、更紧了。   过分亲密的动作让顾祈安先是一僵,随后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绒绒的睫毛颤了又颤,最终格外艰难地将视线聚焦在了黑狼的脸上。   他试图从狼哥那张看似严肃的毛绒脸上看出来什么。   ……狼哥他,应该不是故意的吧?   然后,他看到了一种类似撒娇的,讨好着的,想要更亲昵靠近的举动。   不经常撒娇的人倘若偶尔撒娇,必将收获难得的反馈,这一点同样适用于戈尔。   沉稳、冷酷的黑狼带有种谨慎的架势,柔和地望向他心爱的小豹子,吻部靠近,蹭着对方的嘴巴,满弓似的腰轻耸,眼底却是有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似乎是在询问“可以再碰一碰你吗?我好难受”。   没住过宿舍,也没体验过好兄弟之间互相帮忙的顾祈安舔了舔轻微晃动的牙,他有种骑虎难下的无措感。   一边是放不下的尴尬,一边是黑狼看着他温和又难受的眼神,不过当这两东西一起放在天平上,供顾祈安选择时,某些偏心的特质在此刻显露无疑。   狼哥对他那么好!把他捡回来,还给他第一口肉吃,他可不是忘恩负义的豹,怎么可能干看着他狼哥不舒服呢?   好吧,帮就帮吧!   好兄弟就是要相互帮忙的啊!!   小弟为大哥分忧是应该的啊!!   豁出去了!   羞耻心暂且被扔到一边,小雪豹深吸一口气,他梗着脖子狠狠舔了一下黑狼的鼻头,随后身体一转、脑袋一埋、四肢一窝,结结实实把眼睛闭了起来,瘫着尾巴一动不动。   名为装死,实为默许。   放马过来吧!   豹豹能做的就这么多了,剩下的狼哥你自己动吧!   豹豹再帮不了别的了!!!   顾祈安:羞耻到爆炸.jpg   小雪豹的动作像是一个信号。   盯着自己四肢下又一次缩成团的小豹子,戈尔眯起眼睛,笼罩在虹膜上沉甸甸的浓雾似乎有片刻的清浅。   戈尔好像……知道小豹子的意思了。   他心爱的小豹子在用行为告诉他——   你可以再碰一碰的,豹豹同意了。   林间的风忽然起来了。   有赖于这股骤起的风,窸窸窣窣的叶片挤着挨着,声响渐大,一时间整个背景音都是重复的沙沙声。   这一刻,戈尔的呼吸声似乎也与风声达成了某种同步,以至于沙沙的动静非但没有掩下他的喘息,反而与之相互配合着节奏、频率,展现出另一种效果。   是首极其火热的,让豹耳朵、尾巴尖尖发烫的交响乐。   脊背上的重量以及来自黑狼体格上的压制,差点儿让小雪豹喘不上气,只能甩着尾巴啪啪啪一阵乱打,似乎在提醒他狼哥,蹭蹭归蹭蹭,可别把你的豹豹给压扁了啊!   而每当这个时候,黑狼都会温和地舔舔对方的后颈皮,如同在回应着他心爱的小豹子,并告诉对方“我知道的”、“会小心的”、“不会压扁你的”。   狼的交配时间不算短,部分情况下会发生成结(锁结),即公狼、母狼身体相连,彼此无法分开。   通常这一环节会持续在5-30分钟左右,更甚者有长达两小时,而这样的时限延长,是犬科动物为繁衍后代的自然机制。(注:审核高抬贵手,这是科普)   好在戈尔现在这个阶段,并没有这样的问题需要担忧,但未来需不需要,就不好说了……   当耳边黑狼的呼吸声逐渐平缓,小雪豹紧闭的眼睛终于放松了几许,略浅色的睫毛颤了颤,让他忽然对时间都有些恍惚。   也不知道他狼哥到底忙了多久,顾祈安只觉得自己快变成一块脏兮兮的小石头了!   瑟瑟缩缩、后脊上还弥散着滚烫的小雪豹,像是个迟钝的小乌龟似的,试探性地往前爬了爬,但还没爬出几厘米,就被黑狼咬着后颈给又一次拖了回去。   咬后脖子这招,算是被戈尔给干熟练了!   状态暂时复原的戈尔脱离了那股险些被火点燃的难受,他撑着四肢彻底站起来,轻咬小豹子的后颈。   在将其重新拖回到自己身下后,戈尔垂头,安静地看向这团灰白黑色相互杂糅的毛绒团子。   日常里会被戈尔温柔舔舐、梳理的漂亮毛发不再顺滑,变得一塌糊涂,甚至有些位置的毛还一缕一缕黏在一起,东倒西歪糊在一块,瞧着又狼狈又可怜。   顾祈安小心抽了抽鼻子,虽然他的嗅觉确实不算敏锐,但、但现在不一样……   有些东西,不是他想忽略,就能忽略的!   在他思考着一会儿上哪儿去洗个澡的时候,一向承担全部清洁工作的黑狼重操旧业,开始清理他心爱的小豹子。   是他弄脏的,自然也得他清理干净。   虽然自己的味道沾在小豹子身上,让戈尔很愉悦,但出于另一种戈尔也无法悉知的情绪,他还是选择给小雪豹清洁干净。   从脊背、尾巴再到胸膛、肚皮,戈尔一处都没放过。   他一边舔着小豹子的绒毛,一边盯着对方略有恍惚的毛绒脸蛋看,戈尔越看越喜欢,没忍住凑上去想要舔舔小雪豹的嘴巴。   在狼首忽然靠近的瞬间,顾祈安猛然瞪大了眼睛,然后两个肉垫交错着挥舞起来,将戈尔的嘴巴堵了个严实。   啊啊啊啊不行!现在不能舔嘴巴!真的不能舔!   狼哥你刚刚舔完自己的%¥#&啊!!!   语言功能彻底紊乱的小雪豹这样无声尖叫着。   嘴里含着小豹子拳头的戈尔愣了半秒钟,随后眯了眯眼睛,将两个挥舞到自己面前的小肉垫结结实实舔了一遍。   舔得黑亮水润,几乎反射出光来。   嗯,他心爱的小豹子,可爱!   连爪子都是香的!!   与此同时——   林子外面望眼欲穿的无人机以及工作人员:笑容已经在脸上消失五百年了.jpg   所以,戈尔、恩和,真的撇下他们偷偷私奔了吗?!!   实际上被按住狠狠蹭了一顿的恩和:暂时阵亡.jpg   在心爱的小豹子身上得到满足的戈尔:^v^ 第45章 喜欢,爱舔(含1w营养液加更)   被从头到尾, 甚至比过去更加精细地舔过一遍毛后,顾祈安几乎已经平躺瘫倒在苔藓地上了。   湿哒哒的像是一团被弄得乱七八糟的毛绒玩偶。   这一回,戈尔比以往的每一次, 更加全神贯注于清洁小豹子的环节中,他不曾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甚至热衷于在个别部位的重复——   耳朵, 脸蛋, 颊髭, 脖颈, 肚皮……   就连顾祈安每次都觉得羞羞的小铃铛, 也被黑狼翻来覆去地舔了个干净。   或许是受到性成熟激素分泌的影响,之前戈尔对于小雪豹肚皮以下的气味并没有那么敏感, 只觉得并不排斥。   但此刻, 在抱着小雪豹的身体蹭了又蹭后,戈尔比以往更能察觉到一些气味上的细微不同。   甚至对于他来说, 这种味道倒是让戈尔想起很久以前, 他在山里吃到的果子。   不知道是什么品种,颜色是红的,其中泛着浅浅的青,汁水充沛, 口感酸涩中带着一点点的甜, 似乎还未完全成熟。   却足够鲜美。   对气味变化了若指掌的戈尔很清楚,他的小豹子还小。   他忍不住想, 再等一等, 果子会更成熟、更甘甜;那他的小豹子再等一等,是不是也会这样?   戈尔忽然开始期待果实成熟的那一天了。   黑狼吻部的胡须有些扎扎的、硬硬的,胡乱作弄在小雪豹的肚皮上, 让他终于从恍惚的情绪中脱离,有些挣扎着想要合上后肢。   这个动作,太奇怪了!!   还有狼哥你闻什么闻啊?!!   这里真的没有什么好闻的啊!   舔舔舔是清理卫生,你闻闻闻也不应该闻到我身上啊!!   我是男豹!   快住鼻!!!不许吸气!!不许!!   眼瞅着他狼哥乌亮湿漉的鼻头,几乎要埋在他绒白色的小铃铛上时,顾祈安又急又慌,下意识合拢后腿,却不想将大黑狼的吻部给夹了个正着。   甚至尾巴都被挤了出去,导致一时间内,那对毛茸茸的小铃铛完全与黑狼那张酷哥帅脸面对面。   啊啊啊啊——   小雪豹发出几乎致命的无声尖叫。   完蛋,感觉豹脸都要丢光了……   这辈子,还能做个清白的豹吗?   在近乎想要掐人中的窒息下,顾祈安颤颤巍巍放开后腿的桎梏。   他感受着那温热的吐息一吸一呼落在自己的小毛球上,眼睫抖动,耳朵发烫,瞅着空隙的尾巴攥着劲儿勒住黑狼的颈部往后一拉,随后迅速夹腿,如同灵活的小皮球似的,“嗖”地一下滚到了一旁。   戈尔一顿,见小雪豹滚着远离自己、目光略微惊恐警惕,他身形半僵,眼底弥散着一股淡淡的心虚,惊觉自己好像吓到了小豹子。   他太粗野了。   但是——   真的很好闻。   像是没有成熟的小果子,总让狼有种多舔舔,就能舔熟的期待感。   像是……他亲自催熟的感觉。   戈尔舔了舔嘴巴,在对上小豹子防备自己的眼神后,忽然俯身趴倒,两个前爪并拢,脑袋压低,与鼻头并排,板板正正地像是在上课的小学生。   他自喉咙里发出很低沉的轻吼声,温和小心,自然垂落在身后的尾巴却忍不住晃了晃。   长时间的相处下,戈尔总知道怎么得到小豹子的关注。   或者说,他总知道如何让对方腻腻歪歪地靠在自己身边。   原本距离黑狼有一米多远的小雪豹蹲坐在原地,尾巴在苔藓地上弯了弯,他心底还有那股尴尬尚未散去,可瞧见黑狼平趴在地上,乖乖巧巧冲着自己轻吼,又忍不住有些心痒。   尤其那条毛茸茸、更加粗壮的大尾巴,轻轻摇摆着,像是个听话的大狗似的,勾得顾祈安心弦颤了又颤。   真是的,他狼哥怎么这么……切换自如啊?!   从凶悍且不容反抗的暴徒,到温和顺从的邻家哥哥,简直就是抓着顾祈安的心思切换!   尤其那可是狼啊!   那么大、那么壮的一头黑狼,现在乖乖冲着你眨眼睛、晃尾巴,谁能抵得住啊?   顾祈安觉得,他要不上去rua一下,都对不起自己重开成雪豹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在小雪豹陷入纠结的同时,戈尔知道有戏,便又压着声线,像是在叫他的小豹子过来。   顾祈安忽然对文字描述中“苏炸天”的嗓音有了理解。   这几声压低了的轻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黑狼的身体难受被缓解,于是声线也有些不同,至少就顾祈安的耳朵听来,总觉得更加性感、慵懒了,就像是……   像是事后%¥#&……   住脑!!!   停止思考!!!   你还是个小豹子呢!不能这么%¥&#啊!   曾经只偷偷看过一点小黄漫的顾祈安圆耳朵立马烧红,几乎要透过绒毛被看到,他“嗷呜”一声,抱住脑袋,没忍住又把自己藏了起来。   太羞耻了!他怎么能这么黄豹呢?!   陷入自我反省的小雪豹像是株失去生机的蘑菇,阴阴暗暗藏在自己的小角落里,就差脑袋上结出个飘着雨的小云朵了。   见小雪豹似乎更加无精打采,原本还想着装装乖的戈尔坐不住了。   他立马靠近,重新恢复潮湿状态的鼻头轻轻顶着小豹子的脑袋,试图得到对方的回应。   耷拉在顾祈安脑袋的耳朵颤了颤,依旧没什么力精神气。   上辈子人生将近二十年,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是个黄豹的家伙……   小雪豹:嘤。   不明所以的戈尔心疼坏了。   他以为是自己刚刚的动作让小豹子不开心,又急又慌,喉咙里不停发出急促的“嗬嗬”声,可碰触对方的力道却丝毫不敢大,甚至愈发轻缓了。   顾祈安半立着的圆耳朵抖了抖,模糊间大概猜测出了黑狼的意思,带些小心翼翼的抱歉和讨好,以及询问“你还好吗”。   别别扭扭的小雪豹终于把脑袋拔了出来,他呼哧哼了两口气,肉垫将黑狼的大脑袋推得远了点,然后哼唧了两声。   回家、回家!   还好无人机没跟进来,不然他以后还怎么活啊!   豹豹的脸都丢到大西洋啦!!全网人民都知道他是个黄色芯子的小豹子了!   虽然是顾祈安主动躺平、默许了黑狼蹭蹭的动作,但到底人类的思绪更加丰富。   帮归帮、理解归理解,却依旧无法避免顾祈安心底的那份奇怪和尴尬,甚至比起黑狼那副坦然温柔、有意亲昵的靠近举动,真正不好意思的变成了好心帮忙的顾祈安。   心底幽幽叹了口气,莫名有种偷感的小雪豹站起来抖了抖身体,随即像是当贼似的,脑袋往身后偏了偏,鼻头小幅度翕动,像是在嗅闻什么。   得检查一下,可别被狼群给闻到什么了……   或许是因为黑狼初次经历性成熟的浪潮,也或许是因为此刻不过是发情期的初期阶段,落在小雪豹身上的气味并不过分浓郁,尤其在经过戈尔的清理后,已经几近于无。   至少顾祈安有些嗅不出来。   对自己的嗅觉能力缺乏认知的小雪豹放心了。   顾祈安松了口气,转头对上黑狼温和纵容的视线后,脸蛋没忍住又一红,哼唧催促着:   “嗷呜嗷呜呜呜——”   回家!   狼哥快带路!   朕要回宫了!   愈发能明白小豹子什么意思的戈尔这次没有冒然舔舐对方,而是小心用下巴蹭了蹭小雪豹的脑袋,这才转身,往前走了一两米,又拧头注视着对方。   温柔而满是等待的意味,好像就算此刻小豹子冲上来咬他一口,戈尔都不会生气,甚至还会纵容地舔舔对方的脑袋,夸赞说“豹豹可以咬得再狠一点”,或者“豹豹可以再多咬几下”,甚至可能“豹豹想一直咬都可以”……   太溺爱啦!!   怎么感觉狼哥比平常更更更温柔了?!   因为帮助蹭蹭所以拉近了关系吗?   被自己的解读给惊到了的顾祈安甩甩脑袋,迅速追了上去,他努力挥开那些乱七八糟、奇奇怪怪的联想,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   只是帮狼哥度过特殊的难受时期而已!   仅此而已!   这样的帮助被顾祈安定义为“偶然”,且无法被具体定义,甚至也代表不了什么。   他认为现阶段因为只有自己,没有其他已经性成熟的雌性母狼的气味刺激,所以黑狼的选择才会暂时落在他身上——   毕竟他体型尚小、气味还不成熟,并不具有成年雄性动物的攻击性,被当做缓解时的求助对象似乎也无可厚非。   而且也仅仅是同伴、兄弟之间的相互帮助,动物界里兄弟帮兄弟的事例,倒也不算是少数。   等戈尔、恩和离开狼群、再次上路,届时天大地大,很有可能黑狼会遇见自己真正心仪的对象。   或许也是一头成年后选择离群的雌性西北狼,体型略小一圈,很会狩猎,毛发漂亮而有气势。   到时候狼嚎声一响,哪怕远隔数公里,他们也会彼此靠近,等公狼母狼看对眼了,也就没顾祈安什么事情了。   运气好,等狼哥完成繁衍活动后,他们或许能继续搭伙,让顾祈安体验一下狼群从初建到繁盛的见证过程,就好像是亲自围观一个狼群家族的诞生,只是并没有他小雪豹什么事情。   如果运气不好,大抵就是分道扬镳,他继续当自己的独行豹,狼哥则和伴侣亲亲热热,以后生一窝小狼崽,占山为王,升职加薪当狼王。   两种可能,前一种充满了幻想感,后一种则更加接近现实。   但怎么看,顾祈安都觉得后者发生的可能性更大。   就算是小时候再亲密的动物兄弟姐妹,长大后都不一定能一直搭伙,似乎对于他们来说,分别总是最习以为常的。   暂时性搭伙的狼群,会因为戈尔的存在而短时间接受他;但从“0”开始组建的狼群,自一开始,被确定了狼后统治地位的母狼,必然不会接受自己的家庭里出现一只雪豹。   她对自己的家庭将拥有最高统治权,从来不次于狼王。   而且也不是每一只狼都是戈尔,都可以接受一只非同类的小雪豹。   哎……   小雪豹深深叹了口气,他抬头看了看黑狼庞大的背影,酸酸涩涩的心头漫上一股不舍。   豹豹要学会接受离别啦!   可不能影响狼哥以后组建家庭!   说不定等很久很久的以后,独行豹和黑狼王还能再次相遇,搞一出江湖再会!   或许是心里建设这次做得比较成功,虽然还是有点淡淡的小失落,但比起先前那股低沉劲儿,顾祈安感觉已经好太多了。   从重开到现在,他在裸岩山坡上遇见的第一个能依靠的活物就是狼哥。   就像是印随效应,小鸡破壳后会将第一个看到的对象当做是鸡妈妈,而刚变成雪豹满头雾水的顾祈安,也将自己的依赖和亲昵投影在了黑狼的身上。   对于顾祈安来说,黑狼戈尔是他可以依靠的稳重长辈,也是他可以随意撒娇亲昵的温柔哥哥,更是他从人变成雪豹后,唯一的引导者。   他总要长大的。   也要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大雪豹,所以以后不能继续依赖狼哥了!不然等哪天狼哥组建家庭,豹可怎么办啊?!   跟在戈尔后方的小雪豹满脸严肃,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但他却没注意到,走在前面的黑狼时不时就会转头,紧紧盯着他,就好像害怕自己心爱的小豹子会走丢似的。   这股紧盯的劲,完全超越了母狼对幼崽的看重。   ——显而易见,黑狼对小雪豹的关注力,早已经超越了普通同伴的范围,他的目光几乎时时刻刻都习惯性地锁定在顾祈安的身上。   紧密而专注,藏着无尽的偏爱。   有戈尔的带路,浓密的深林并不能造成任何阻隔,缓步慢行了十多分钟,便已经可见树林边缘那云杉稀疏排布后的光源。   春天的太阳热乎,略空旷的草地被熏出一片暖意,比起过分阴凉的密林就像是另一处世外桃源。   当黑狼和小雪豹的身影终于一前一后从林子里出来时,在这儿等到心都快凉了的无人机瞬间聚焦镜头,给了这对“私奔小情侣”一个超大的特写镜头。   “还好、还好,没真的私奔……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胆战心惊啊!”   工作人员松了口气,开玩笑道:“真要是私奔了,咱们无人机这些天白费劲去省电、休眠了,到时候连戈尔、恩和的毛都拍不到!”   无人机从全天开到只有白天开,人们费劲良多,就是为了观察到戈尔发情期后与恩和的相处状态,如今虽然确定戈尔已经进入了性成熟阶段,可他们更好奇的狼豹相处模式,却没有更明显的改变。   另一个工作人员拧眉盯着画面里落后一步的小雪豹,语气犹疑,“怎么感觉恩和的毛毛有点湿?尤其后腰屁股的位置,进去之前也没这样吧?”   像是被按着重复、多次地舔了好几遍,重点关注着,以至于那个部位的毛都一缕一缕黏在一起,几乎有种锡纸烫的既视感。   还挺时髦。   只是与小雪豹身上其他位置的毛相互对比,就有种严重的不相符感……   “是戈尔又按着恩和清理了吗?”   他的同事好奇打量,尝试寻找原因:“应该是在林子里弄脏了吧?毕竟咱们恩和能每天毛毛茸茸、干干净净,和戈尔脱不开关系。”   说着,他笑了笑,“没有戈尔,我都不知道恩和会脏成什么样子哈哈哈……”   小雪豹:扎心了.jpg   一直追更视频的人们都知道,恩和是个马虎的小懒蛋,日常吃肉总会把自己的脸蛋糊得红红粉粉一大片,从脑袋到爪子,吃个饭就像是打了仗似的,任谁看了都知道这小家伙吃得很香,完全就是花脸猫。   虽然是花脸猫,但自小被戈尔捡到、没有雪豹妈妈教导的小懒蛋显然不怎么会给自己做清洁——   带有倒刺的舌头明明是天然的清洁工具,可恩和在舔舐自己的工作上,却总含含糊糊:   鼻头、嘴巴舔一舔,其他剩下的部位里,爪子只舔有毛的那一面,肚皮上总避开小铃铛和尾巴根,每一个最应该被仔细清洁的地方,都是被恩和这个马虎蛋坚持忽略的地方!   好几次盯着无人机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抱住恩和,给这只迷迷糊糊的小雪豹做科普:肉垫要舔!铃铛要舔!小菊花也要舔啊!   缺乏舔毛经验的顾祈安:呜呜呜虽然但是,真的下不了口嘛!而且每次都感觉口水不够用!   好在马虎的小懒蛋遇见了贴心的老父亲戈尔。   看似慑人的黑狼实则温和细致,完全接管了小雪豹的清洁工作,从头到尾,能把吃完饭变花脸猫的小豹子舔得白白净净,甚至比很多活动在高原雪山上的成年雪豹还干净!   看着就讨人喜欢!   故而视频追更得久了,评论区围观的两脚兽都知道,小雪豹恩和那么圆润白净,是因为戈尔给他舔得勤、舔得细。   甚至人们对比发现,戈尔给自己舔毛,都没有给恩和舔得认真!   戈尔:喜欢,爱舔。   两脚兽:不愧是男妈妈!   怪不得小豹子黏你!是男妈妈应得的!   言归正传,此刻的工作人员好奇恩和屁股上那一坨被重点照顾的毛毛,为此头头是道的分析了一通,而踏出密林那一瞬间的顾祈安,则有些做贼心虚。   顾祈安:总不能告诉你们说这是被狼哥蹭湿后又舔干净的吧?!   小雪豹探头探脑,他先是看了看四周,见狼群都在自己的位置干着自己的事情,似乎没有多余的功夫关注他,顾祈安稍有放松,尽可能轻着脚步,藏在黑狼身后。   这幅样子,看得人们没忍住又一乐。   工作人员:“恩和是不是干什么坏事了?怎么偷感这么重?”   做贼心虚四个大字几乎要刻在小雪豹的脑门上了!   恩·做贼心虚·和自然不知道两脚兽的调侃,他只偶尔几个空隙望着前方自然、大方的戈尔时,心里就忍不住憋了口气。   可恶,狼哥你怎么一点都不害羞啊!   当了大半年雪豹,也无法消除自己羞耻心的顾祈安走路都夹着屁股,总感觉毛毛上那点儿几近于无的气味似乎又浓郁了起来——虽然他目前什么都没闻到(是个嗅觉迟钝的宝宝)。   心理作用下,小雪豹走得低眉顺眼,脑袋都没抬一下,当他以为自己成功躲过一切时,却不知道嗅觉敏锐的父母狼早就窥见了某些不同。   和伴侣在山洞里腻歪的巴图脑袋忽然支棱起来,他忍不住地瞪大了眼睛,脑袋想要往山洞外转。   嗯……他怎么闻到了点……不寻常的味道……   而且……怎么和豹子味儿混在一起???   阿嚏!   巴图打了个响鼻,眉眼凝重,疑心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怎么能闻见这么离谱的味道。   巴图:任是我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个因为所以.jpg   甚至他怀疑自己老了,也没怀疑黑狼和小雪豹有什么见不得狼的事情!!   乌兰对伴侣的不专心略有不满,她张嘴一口咬住了巴图的前爪。   在对方“嘶嘶”声的讨饶下,乌兰漫不经心地松口,随即轻舔两口,低吼着叫对方专心。   至于那头黑狼和雪豹的事情……啧,交给他们自个儿发展吧,总之不破坏他们狼群的稳定,她才懒得过问。   好奇心旺盛但迟钝的巴图被镇压,讨好地舔了舔乌兰的耳朵,继续开始专注这个春季的繁衍活动。   他们的野心可是要把贺兰山狼群做大、做强的!   山洞外,打滚玩闹的小狼尚不知道气味上的变化代表什么,而距离性成熟还早的阿茹娜、乌尤两姐妹,只好奇看了眼满身狼味的小雪豹,并不过分关注。   从某种情况来讲,他们这一窝都还是未成年呢!   自以为滴水不漏的顾祈安并不知道他已经完全暴露了,等跟着戈尔回到他们自己的洞穴后,容易害羞的小豹子大步冲到洞里,团吧团吧,把自己又给埋起来了。   连作为夜宵的食狼鹰都没工夫理会。   戈尔靠了过去,他蹲坐在灰白色的毛绒团子身边,低垂脑袋,一下一下舔着对方颤抖的耳朵尖,像是在安抚、讨好。   鼻腔间还能嗅闻到属于他的气味,霸道地盘踞在小雪豹身上,兽性的影响令戈尔愉悦地眯眼,有时却又忍不住可惜这味道还不够明显。   他想用这股味道,把他的小豹子全部覆盖着。   舔着舔着,戈尔的眼神有些飘远。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小豹子全身上下都是他的味道呢……   屁股上一圈乱七八糟炸开的毛,被在迎风口晾了好一会儿,一缕一缕的花色毛发逐渐恢复如常,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脸皮薄的小雪豹也调理好了情绪。   等他一抬头,就对上了黑狼专注的视线。   咳咳。   小雪豹清了清嗓子,建设好的思想差点儿在黑狼温和濡润的目光里给坍塌。   没事的、没事的!   等今天过去一切都会OK的!   顾祈安摇了摇尾巴,小步上前,浅蹭了一下黑狼的下巴,好像在告诉对方说“我已经没问题啦”、“我们像从前一样相处吧”。   接收到小豹子信号的戈尔眼神更加柔和,他本想张嘴舔舔小雪豹的嘴巴,却在准备靠近前,想到了对方在密林里遮挡的动作。   戈尔一顿,有些试探性地用吻部顶了顶顾祈安的脸侧,喉咙里发出很轻的呼噜声,眼神询问,像是在说“我可以舔舔你吗”。   舔、舔哪里?   顾祈安没忍住用舌尖蹭了蹭摇晃的犬齿,低低嗷呜了一声,然后感受到黑狼的鼻头点了点自己的嘴巴。   奥,舔、舔嘴巴啊。   不……也不是不行,不过得豹豹先检查一下!   虽然经历过一场令豹尴尬的“兄弟帮助”,但顾祈安并不想破坏他和狼哥之间原有的相处模式,毕竟能在野外找到这样一个小伙伴,他做梦都能笑醒,怎么可能因为狼哥性成熟就排挤对方呢?   他可不是白眼豹!   顾祈安试图靠近,脑袋上抬,因为身高和体型差的缘故,他不得不半蹲在地上,身上支棱起来,略有仰头意味地凑近了黑狼的吻部。   然后湿漉漉的鼻头小心嗅了嗅,似乎对于气味有种躲藏感。   嗯……好像没有让豹羞羞的味道了。   顾祈安轻咳一声,藏下那份不自在,略有些拘束地先舔了舔戈尔的鼻头。   然后才是嘴巴。   舔得很小心,力道很轻,像是落在水面上的羽毛。   小雪豹的动作,对于黑狼来说是默许的信号。   得到应允的戈尔杏仁状的眼型微弯,带有一种异样的温柔和热情,将顾祈安的嘴巴舔了又舔,那架势都快比得上吃肉骨头了。   感觉比肉骨头还好舔。   青青涩涩的小果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守护他的狼给舔得汁水充沛,彻底成熟。   等终于安抚完有些过度兴奋的黑狼后,顾祈安用舌面蹭了蹭自己的嘴巴,总感觉那块肉都有些肿了。   下次要更轻一点!   这样想着,顾祈安仰头,舔了一下戈尔鼻梁上的伤口。   他可还记挂着呢。   一场和往常一般的亲昵消弭了他单方面的小尴尬,等又习惯了和黑狼贴贴后,顾祈安为自己偶尔的别扭而感到耳热。   都变成野生动物了,还有什么好害羞啊?!动物世界的大家都很开放的!   关系复原的一狼一豹又一次黏在一起,见小雪豹不再躲着自己藏起脑袋,戈尔舔了舔对方的耳朵,便将在山洞角落里扔了大半天的食狼鹰拖了出来。   他记得,小豹子之前想尝尝猎物的味道。   展翅有三米的食狼鹰活着的时候威风凛凛,是很多生物见了都惧怕的天空之王,但等成了猎物、失去声息后,也就成了猎食者的盘中餐。   只是在此之前,戈尔一向不喜欢禽类动物——   羽毛多,得拔毛;身形小,没多少肉;骨架多,最重要的是吃起来麻烦。   就像是第一次遇见小雪豹时,如果不是到了实在抓不到其他猎物的危机境地,戈尔这辈子都不会碰呱呱鸡一下,包括那只他抓来给小豹子当零食的蓝马鸡!   至于食狼鹰,这家伙瞧着大,真要细究起来,肉肯定都没马麝多,光羽毛就快占一半了。   本来戈尔也没想着把食狼鹰带回来,只是当他咬死了这只天敌后,却蓦然想到了他的小豹子。   嗯,小豹子应该对这类东西很感兴趣吧……   很嫌弃食狼鹰的戈尔最终还是决定把猎物带回去,给小豹子当玩具。   被当成小孩哄的豹豹:嘻嘻^-^~   虽然是顾祈安想吃夜宵,但拔羽毛的活儿肯定是落在戈尔身上的。   于是,只需要搬着小板凳坐在一旁等开饭的小雪豹晃着尾巴,好奇心不减地扒拉着猎物的羽毛玩,戈尔则任劳任怨,为他心爱的小豹子准备夜宵。   食狼鹰体型大,生在翅膀上的羽毛自然也大。   顾祈安看得心痒痒,最后从黑狼拔下的羽毛堆里,挑出两根长羽,代替了蒙古扁桃花的位置,将其插在了小竹筐里。   至于已经彻底干巴的蒙古扁桃花,则被小雪豹一直放在略高的石壁凸起处,颇有种舍不得丢掉的小抠门劲儿。   顾祈安:是狼哥送的,虽然已经干枯了,但还是舍不得扔呜呜呜。   戈尔趴在不远处,目光在干枯的扁桃花枝上看了一眼,随后收回目光,继续给猎物拔着羽毛。   悬空在山洞外的无人机正拍得带劲,可背后进行操作的工作人员却忽然慌了神。   “糟糕,有个坏消息——”他有些懊恼,“无人机的电量不够继续坚持了,明天天亮之前是最后返航时限,不然咱们的经费又要开始烧了。”   不止是经费问题,这玩意落在深山老林里,可比定位项圈麻烦得多。   “啊,这么快……”   同事拍了拍脑袋,嘟囔道:“真是的,当初买无人机的时候,我应该选最大电量的那一个。”   买的时候想省钱,拍的时候火葬场。   近来无人机的拍摄量,几乎顶得过他们以前工作时的好几年。   “当初我们也没想到会拍戈尔、恩和给拍得入迷。”   教授叹了口气,他看了看画面里相处和谐的一狼一豹,心中对戈尔的发情状态依旧保留有质疑,但现实情况却让他无法继续深究。   从定位项圈自动脱落的那一天起,就已经说明人们与戈尔、恩和的缘分要暂告一段落了——   他们不可能永远操作无人机跟在戈尔、恩和的身后,而人类与野生动物之间,向来需要保持距离。   从做这一行开始,他们首先学会的是尊重自然法则。   教授轻声叹了口气,“把最近的视频整理一下,发到官网下面吧,记得告诉一下大家,我们的跟拍时间到了,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大概都不会再见到了……”   顿了顿,他补充道:“除非下次戈尔、恩和会出现在野外的某个红外摄像机的镜头里。”   但显然,这是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甚至他们无法确定,再过几天、几个月,戈尔与恩和是否还一起搭着伴过日子。   那份跨物种的动物同性恋研究报告,保护机构大概是没办法彻底完成了。   工作人员对此恋恋不舍,但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他们热爱戈尔、恩和,热爱贺兰山的狼群,可在热爱之余,他们是贺兰山生态的保护者、维护者,自然不可能领头去破坏规则。   喜爱和不舍被人们偷偷藏起来,在将近日的视频整理好后,工作人员揉了揉略红的眼睛,无奈敲下了几行字——   “对戈尔长达大半年的救治、观察暂时告一段落,定位项圈已到自动脱落的时限,无人机也该回程了,这趟充满意外和童话感的拍摄,终于到和大家说再见的时候了。”   “不过我们相信,戈尔、恩和、贺兰山狼群的故事并不会结束,希望未来的某一天,我们还能再一次遇见!”   “ps.以及,两只小狼的名字将会在三天后公布,感谢大家的支持!”   官方账号下公布的内容自然是引起了网友们的一片哀嚎,毕竟对于大部分生活有压力的人来说,闲暇之余看看毛茸茸的可爱视频,是放松也是治愈——   【啊啊啊真的要结束了吗?今天不是愚人节吧?】   【我感觉都没过多久,可是真的很喜欢戈尔、恩和,喜欢巴图、乌兰,也喜欢阿茹娜和乌尤还有小狼们,根本舍不得啊!】   【要命,我早八的精神食粮没了!以后要继续死气沉沉了。】   【所以以后真的不能继续了吗?或许可以出个其他系列的跟拍?这么有意思的动物们,电视台不打算弄个纪录片试试吗?】   ……   如今听见跟拍结束,不少追更了整个冬天的人都喊着不舍,希望保护机构能继续出有关于贺兰山毛茸茸的视频。   心里还难过于拍摄要结束的年轻人暂时没心思看评论,只得开始整理无人机的回程路线,准备在半夜时分返航。   希望能在返航之前,尽可能多拍摄到一些有关于戈尔、恩和,以及贺兰山狼群的素材,毕竟下一次见,还不知道得多久以后呢……   为了避免自己的不舍,年轻人狠了狠心,干脆设定成定无法二次修改的定时返航,省得到时候他睹物思狼豹,下不了那个狠手。   年轻人:我狠起来自己都害怕!   但前脚才收拾准备好离开的人们怎么都没料到,他们好奇了很久、甚至为其而给无人机省电休眠的难解之谜,竟然在这天深夜里、在他们临近拜拜的时候,突然窥见了万分之一。   还是能叫人抓心挠肺、记挂多年,堪比白月光般念念不忘的那万分之一!!!   真相就在眼前。   但却因为无人机设定的自动返航时间而擦肩而过。   设定定时返航的两脚兽:(猛猛吸吸氧机)当事人……就是……后……悔…… 第46章 基基基情四射?!   时间回到现在——   因为无人机的返程时间在即, 为了能够在离开前再多拍摄一些素材,工作人员操作着无人机一直悬在山洞外不远的空地上。   为此他甚至列了一张草稿纸的计算过程,希望能120%地利用剩余电量——   只要他在凌晨四点之前返航就行!这几个小时, 肯定还能再多拍点儿素材!   “确定没问题?”搞不懂这些高科技的教授眯着眼睛,询问身侧的年轻人。   对方回答得斩钉截铁:“绝对没问题!”   年轻人指了指自己列出来的电量使用图, “距离、时间我都计算好了, 只要凌晨四点准时返航, 一切OK!剩下的电量足够无人机飞上个两三天, 回到咱们基地的。”   见年轻人这么确信, 教授摸了摸下巴, 对上一整个办公室里期待的目光。   他轻咳一声,一声令下:“行行行, 别看我了, 今天咱们都加班,办公室的灯亮到日出为止, 绝对让你们看个够!!”   “教授好样的!”   “万岁!!”   “给教授打call!!!”   办公室里一片欢呼, 在保护机构外侧的保安人员听着晚间的欢呼声,没忍住投去诧异的目光——   头一次见宣布加班还这么高兴的人,这群知识分子……脑袋给忙坏啦??!   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吗?   距无人机返航还有九个小时,教授和其他工作人员一同决定今天熬个大夜, 咖啡、浓茶、小零食都来点儿, 就当是和戈尔、恩和以及贺兰山狼群的告别之夜了!   顾祈安:咖啡、浓茶、小零食没我的份吗?!   在保护机构办公室内灯火通明的同时,远在贺兰山深处的顾祈安, 则已经开始享用狼哥打来的战利品了。   晚上的夜宵是食狼鹰。   这只展翅足足有三米的大家伙, 在被戈尔清理掉羽毛后,看起来并没有很多,也正如黑狼嫌弃的那样, 肉少骨架多,吃起来麻烦得很。   但因为小雪豹兴致大,戈尔倒也不嫌麻烦,亲自当起了分解师傅,将禽类的骨架和鲜肉撕咬着分离,然后将最好啃的翅膀、鸟腿都献宝似的放在了小豹子面前。   这顿饭对于顾祈安来说完全是一种新奇的体验,鹿肉、羊肉、鸡肉都算常见,可鹰肉却太少见了!   尤其他现在是国家保护动物——保护动物吃保护动物,嘿嘿,两脚兽管不了了吧?   两脚兽:0.0盯——   吃吃吃,让你吃还不行嘛?!   之前保护动物你已经吃不少了,现在才想起来这回事!   导致戈尔鼻梁受伤的罪魁祸首,被他和小雪豹分食得干干净净。   剩余的骨架被戈尔叼着,在夜色里扔到了林子外侧点的位置,等他毛发间夹杂着略冷的风回来时,吃饱的小雪豹已经开始坐在山洞里打哈欠了。   时刻对顾祈安心软的戈尔上前,舔了舔对方打架的眼皮子,正打算着将小雪豹拖到靠里侧一点的位置开始休息,却不想被舔的那个忽然挣扎着又爬起来了。   戈尔有些疑惑,歪头盯着对面那个眼睛都睁不开的小家伙,低吼几声,似乎在问“怎么又起来了”。   顾祈安迷迷瞪瞪打了个哈欠,白净的小尖牙呲在空气里,小小打了个颤,这才勉强找回几分清醒,摇头晃脑地蹭到了黑狼身侧。   “嗷呜、嗷呜呜——”   细嫩的叫声带有一种小雪豹困倦时的娇憨,很好听。   逐渐能够从顾祈安那里理解出更多意思的戈尔慢慢低下脑袋,几乎将整个吻部都凑到了小雪豹的眼皮子底下。   就知道狼哥你懂我!   顾祈安点头,满意地舔了舔黑狼的鼻子,随后垂下眼皮,开始检查对方鼻梁上的伤痕。   动物的愈合能力比人类快速很多,大抵源自于野外生活的环境,为了适应自然,野生动物必须进化出更优秀的恢复力,才能保证他们在危险的野外拥有更强大的生命力。   就好比前些日子顾祈安肚皮上被石头尖棱划破的伤痕,在经过戈尔一天看四次、舔三次的严密检查中,不到两天的时间,红痕就已经愈合了。   至于落在戈尔鼻梁上的抓痕更严重,但愈合速度远比顾祈安想的快,虽然此刻瞧着还有些发红,但伤口边缘已经逐渐能见到淡淡的痂痕。   心里略松了口气的小雪豹抱着狼首略微压低,动作小心翼翼。   虽然知道伤口愈合的趋势是好的,但他还是又细致地帮对方舔了舔伤痕边缘,避免这一天的外出活动里又染上了灰尘、细菌。   小雪豹带有倒刺的舌面温热潮湿,几乎小心到了极点,勾勒这戈尔鼻梁上伤痕的边缘,轻缓舔舐着。   那股感觉很痒,痒得微妙,让戈尔忍不住地晃了晃尾巴,连带着眼睛都眯起来了。   于是等顾祈安停嘴,扒拉着戈尔的脑袋又检查了一番伤口后,等再抬眼,就看到了一只仿佛睡到在自己怀里的大黑狼。   嗯,这样的狼哥,还有一点可爱呢。   这一天的尴尬情绪早就被顾祈安消化了个干净,这会恢复如常的他没忍住,抱着黑狼毛茸茸的大脑袋,狠狠“吧唧”了一声。   戈尔猛地睁眼,银灰色的眼瞳微闪。   他知道,这是说“晚安”的信号。   戈尔重新坐起来舔了舔小雪豹的耳朵、鼻头、嘴巴,然后率先靠外侧躺下,主动冲着小豹子敞开了自己的怀抱,好像一副正在邀请的模样。   顾祈安眨眨眼,也不知道自己理解的对不对,他感觉狼哥好像在他说:快来睡我怀里吧。   意思有这么直白吗?   顾祈安自我怀疑了一瞬间,很快又抛之脑后——不管有没有那么直白,反正这就是他们的日常,不睡白不睡!   狼哥枕着可比睡在光秃秃的山洞里舒服!   毛茸茸的雪豹团子动作很快,甩甩尾巴就冲到了黑狼的怀里。   一倒、二窝、三翻身。   三个动作没一个是多余的,等戈尔回神,就见毛乎乎的小豹子已经蜷缩着四肢、脑袋,窝在他的怀里了。   嗯,连尾巴都习惯性地绕在了他的后腿上。   戈尔满意,偏头舔了舔小雪豹的眼皮,催促对方快点休息。   这就睡、这就睡!   顾祈安浅浅哼唧两声,脑袋一歪、眼睛一闭,没多久,略沉的呼吸声就起来了。   没心没肺年纪小,到底入睡容易。   旁边,更加年长的戈尔却没这么容易入睡了。   虽然抱着小豹子很舒服,他也很喜欢,但近来的睡眠质量总是一般,通常后半夜才能眯着片刻。   已经习惯这种模式的戈尔眸光平静,下午抱着小雪豹时的满足感,让他暂时压下了身体内部滚烫的火焰,整个狼温和又驯服,几乎如家养犬一般乖觉。   当然这种模样的前提,只存在于顾祈安的面前。   不知道盯了多久,当天边的月亮似乎变得更远时,戈尔偏着脑袋,紧紧搂着小雪豹睡着了。   梦里,有他心爱的小豹子。   格外珍惜最后几个小时的工作人员看得感慨,“戈尔对恩和真的太温柔了……他俩就真的没可能吗?”   最初他还是坚定的“储备粮”党,但随着时间推移,如今最想戈尔、恩和真正搭伴过日子的,也是他。   “教授,戈尔真的进入发情期了?”另一个工作人员盯着屏幕,还是有些不相信。   发情期还这么冷静的狼,想想都不可思议。   不会把自己的%¥&#憋坏吗?   “进入了。”   教授点头,面色略微严肃,“戈尔近期的表现完全与公狼进入发情期的状态一致,从脾气到食欲,其实你们可以观察他的眼睛——眼周微红,偶尔视线会很凶,但因为恩和的存在,这股凶其实被压得很严实,所以才比较难察觉。”   如果不是他自己有多年观察野生动物的经验,恐怕也会被戈尔的表现给骗过去。   这头狼,太难解读了。   工作人员叹了口气,“除了戈尔那天晚上因为噩梦才发生失控情况,我感觉他和之前完全一模一样啊!实在太难看出影响了。”   “是啊,”他的同事附和,“这么能忍,戈尔以后绝对是做大事的狼!”   在人们讨论戈尔发情期后不寻常的表现时,距离无人机回程的时间还剩下最后半个小时。   或许因为这是最后的拍摄时段,工作人员几乎换着角度、位置拍——一会儿拍拍下方山洞里的狼群,一会拍拍上方山洞里的戈尔、恩和,拍完了毛茸茸又去拍狼群的领地,总是一刻闲不下来。   无人机:我承受了太多.jpg   与此同时,山洞外的树林间很静,只偶尔能听到零星的鸟叫。   月明星稀,晚风渐起。   下方的山洞深处,巴图和乌兰交颈而眠,哪怕睡着时也黏黏糊糊。   距离他们两米远是靠在一起的阿茹娜和乌尤。   两头身形愈发结实的亚成年小母狼,已经逐渐展露出了自己的本领和风姿,在狩猎过程中表现得越来越出彩,并各具特点,足以人们一眼就将他们分辨。   她们会逐渐成为能够比肩巴图、乌兰的存在,甚至是更强。   而再靠边缘位置,则是睡得横七竖八的两只小狼。   成长期的他们褪去了最初的圆润感,尤其近来一两周里,四肢拉长、吻部变窄变尖,大抵是生长阶段里的尴尬期,瞧着不如最初时可爱,但也多了些伶俐。   下方的山洞一片祥和,上方的山洞里戈尔、恩和也睡得亲昵。   无人机摇摇晃晃,缓缓升高,准备在最后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再拍拍戈尔、恩和的素材。   此刻,山洞内——   睡在外侧的黑狼体型庞大壮硕,而被他揽在怀里的小雪豹,则看起来娇小圆润很多。   进入春季的戈尔在亚成年到成年的最后冲刺阶段,身高、体重进行了一次新的发育,体长直破两米,肩高也又增加了几公分,看起来威风凛凛,和纯种的西北狼巴图站在一起,足足高了大半个脑袋。   再加上乌黑发亮的毛发,这让他看起来更具有威慑感,光一个眼神,就能叫人避退三舍。   而原先,顾祈安因为生长期缩小了自己与黑狼的体型差,可伴随着这场成年礼的到来,原有的差距再一次被拉开。   即便小雪豹已经长成了中大号的雪豹,但站在黑狼面前,依旧小了很多。   ——看起来是完全可以被圈住的体型差。   抱在一起睡觉的两个毛茸茸向来亲昵彼此,他们好得像是一窝出生的兄弟,甚至比亲兄弟还更加亲密无间,不会产生隔阂,哪怕长大了也依旧黏糊在一起。   每一次人们为戈尔、恩和的亲密所惊异后,都忍不住拿他们和更多的野生动物做对比。   哪怕是萨比森保护区最著名的“坏男孩联盟”[注]内的雄狮成员们,都赛不过戈尔、恩和这般靠近。   在人们又一次欣赏两只毛茸茸抱在一起睡觉的治愈视频时,几乎被戈尔完全拢在怀里的顾祈安,则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是同时表现在温度和气味上的不同寻常。   又是他之前在睡梦中嗅闻到的那股淡淡的腥,以及抱着他的、逐渐升温的怀抱。   雪豹的绒毛本就结实厚重,足以他们在雪线之上活动,在雪原、雪山间来去自如。   如今虽然春日温度回升,但因深山山洞内更加阴凉,顾祈安倒也没觉得有多热,日常习惯和黑狼抱在一起睡觉,可现在却有些不同了。   这股热,是从戈尔身上传来的。   像是贴着个大火炉。   温度有些烫。   气味……也有些怪。   睡得不太安生的小雪豹抽了抽鼻子,在这个深夜的凌晨三点多被迫睁眼。   困意还未消散,但空气里的味道却让顾祈安有些在意。他努力眨眼聚焦视线,看到了戈尔干燥异常的鼻头。   鼻头上的湿润度代表动物的健康情况,顾祈安一直知道这点。   当他忍不住靠近舔舔黑狼的鼻子、探查对方的情况时,却见原本安静休憩的戈尔猛地睁眼,露出了略染血丝、还未聚焦的眼睛。   瞳孔略大,很凶,戾气也很重。   像是被吵醒后要大杀四方的魔王,不血流成河不罢休。   被自己幽默到的顾祈安忍不住呲了一下牙,下一秒就被大魔王凶巴巴的目光给锁定了。   乐、乐极生悲……   小雪豹一僵,圆润的耳朵微抖,捕捉到了对方加重的呼吸声。   嘶,不至于吧……   距离下午,这才过去了多久??   成年的狼,都这么容易兴奋的吗?明明也没有小母狼刺激啊……   并不知道自己可能成为刺激源头的小雪豹满头雾水,觉得他还是对野生动物不够了解。   果然还得多学、多看!!   猜到黑狼又出什么动静的顾祈安眼神飘忽,头皮发麻,在几经避免对视、听着黑狼略粗的呼吸声后,他还是没忍住,转回目光,与那双银灰色的凶悍眼瞳对上了。   然后,黑狼喘得更厉害了。   顾祈安:……   不是,狼哥你……你收着点啊!   虽然我知道我是一头颜值很高的小雪豹,但你也不能因为我眉清目秀就%¥#&吧?!!   下午帮给你蹭蹭毛毛已经是极限啦!!!   早已经给自己做好心理疏导,对未来狼哥组建家庭有所准备的小雪豹竖起不存在的眉头,心道不能再惯他狼哥了!   万一他把黑狼给惯出坏毛病,天天就想着找小伙伴帮忙解决,以后遇见心仪的小母狼怎么办啊?!   郎心似铁的小雪豹刚刚张嘴,准备教训满心想着干坏事的黑狼,谁知道嘴巴才张开半截,就被热乎乎的狼舌头给舔了个正着。   小雪豹:%¥#&……   教训的话被咽了回去,气的顾祈安抖了抖胡须。   当他正准备反抗黑狼的“独裁霸权”时,却忽然被浑身气势陡然改变的黑狼给压在了身下。   戈尔成年后的体型,让他在各品种的犬科动物里都是佼佼者,更何况一头尚未发育完全的亚成年雪豹?   于是,单方面的压制在此刻变成了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等顾祈安回神,就发觉自己被翻着趴在地上,身体上方完全由庞大如小山似的戈尔笼罩着。   阴影垂落,几乎很难看清小雪豹灰白色的毛发。   锋利的狼牙在顾祈安愣神期间,落在了他的后颈上。   隔着细细密密的皮毛,森白犬齿带来的压迫感难以被忽略,甚至完全可以感知到齿尖挤过浓密的毛发,随后贴上皮肉的战栗感。   靠,太刺激了。   顾祈安感觉自己像是待宰的羊,下一秒菜刀就要落在脖子上,然后被开膛破肚。   整个僵成石头块的顾祈安现在动也不敢动一下。   他知道黑狼不会伤害自己,可来自对方身上的压迫感,却又让同为肉食动物的小雪豹有些惊颤。   舔咬在后颈上的狼牙存在感很强,顾祈安小心咽了咽唾沫,尝试性地动了动自己的四肢。   然后,那对犬齿像是察觉到了猎物想要出逃的心思,瞬间收紧几分,不是很疼,就是有些折磨豹。   又硌又麻又痒又微痛。   啊啊啊你当豹是磨牙棒吗?!   想要挣脱的想法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可当顾祈安感受到黑狼落在自己后颈上过于滚烫的气息,以及格外紊乱的重喘息声时,原本硬起来的心又破开了一个小豁口。   很难受。   戈尔此刻表现出来的一切反应,都足以顾祈安知道对方很难受。   被本能操控的黑狼烦躁而憋闷,他本该有更好的舒缓办法,但在将小雪豹笼在身下时,却只不停地用犬齿轻磨对方的后颈。   或舔或咬,只重复这一个动作,哪怕身体里的火快要把自己烧死了,戈尔也没有进行下一步。   黑狼不平稳的呼吸声变成了深夜山洞里唯一的动静,顾祈安装死似的趴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敌不过对他狼哥的心软。   是啊,他以前是人,所以想的东西也多。   羞耻心、道德感什么的哪怕变了物种,也没办法抛开,所以会把野生动物之间的帮助想的那么尴尬。   可换一种思路,在自然界内,同性爬跨[注]的行为,是为单身汉动物提供释放体内能量的渠道,并不能真的说明什么。   甚至在动物研究中,以倭黑猩猩[注]为例,同性性行为对他们来说,有着维持动物种群稳定的作用——冲突?斗争?打架?来一发万事好商好量啊!   再再换一种思路,这是种社会行为,而且受到后天环境的影响。   在没有性成熟小母狼的环境下,黑狼所能亲昵,并解决自身难受的对象,似乎也只有小雪豹一个。   这么一想,似乎眼下发生的一切也合情合理啊!   可以说,小雪豹现在是戈尔的首选。   谁都不想让自己难受。   动物更是如此。   毕竟动物可没上过九年义务制教育,哪里知道不能随便在小伙伴身上蹭蹭蹭解决火气啊?!   趴在地上无声叹气的顾祈安蹭了蹭下巴。   他好像有些说动自己了。   甚至感觉很有道理的样子。   毕竟现在他和狼哥,都是动物啊!   身后的黑狼依旧用小雪豹的后脖子磨着牙,可再进一步的动作却不见影子,这么憋着闷着,能舒服就怪了,那鼻息都比几分钟更加滚烫了。   憋久了……狼的那个会坏掉吗?   要、要不,再帮帮他狼哥?   反正动物研究学家都说过,同性骑跨是正常行为,没什么的。   专家的话,保真!!那可都是有科学依据的!   动物学家:我可没说过发生在不同物种身上的同性爬跨也是正常行为!!!   心比棉花糖还软的小雪豹没忍住又叹了口气,感觉到脖子上的舔咬动作后,他挪了挪屁股,尾巴摇晃,顺着后方勾住戈尔垂落在腿间的狼尾蹭了蹭。   就再给你蹭、蹭一下吧。   只能蹭蹭哦。   被春季影响的戈尔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他能感受到小雪豹的软化和默许,在暴躁与心疼的交替里,他将干燥的鼻头抵在了对方的后颈,温驯十足地蹭了蹭。   那一刻,戈尔的眼神忽然很温柔。   温柔地像是一捧春水。   黑狼俯身,压低拉近了自己和小雪豹之间的距离。   毛发可以隔绝寒冷,却无法躲开近距离下的滚烫。   被戈尔日常清洁的灰白绒毛密而干净,正一刻不停传递着那诡异惊人的热度。   热到顾祈安也有点鼻息发烫,忍不住舔了舔嘴边干燥的毛发。   哈、哈哈,这可真是,太基情四射了……   他有些紧张。   人一紧张下意识话就多,豹一紧张反应也是差不多的。   甚至发出来的声音也更出豹意料。   经历此番大事的小雪豹到底没忍住,嗓子眼痒痒地溢出一声许久未见的小鸟音。   “叽——”   连带着长尾巴尖尖,也绕了两圈,卷着黑狼的尾巴收紧了一瞬。   有些突兀。   后方的黑狼忽然僵硬,古怪的战栗顺着狼尾传递至脊背。   下一秒,顾祈安忽然感觉自己的毛毛烫烫的。   嘶……   狼哥,你……   一时间不知道该震惊还是该什么反应的小雪豹瞪圆了眼睛,原本的尴尬、羞耻烟消云散,正当他准备回头瞅瞅戈尔什么状态时,转动脑袋间的余光却猛然瞥见了远处无人机的背影。   大概是先前自己和黑狼的心跳声都太大了,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高空无人机嗡鸣的声音。   顾祈安:???   顾祈安:!!!   不是!等等——   你拍了多久??   你刚刚都拍了点什么啊?!!   回答我啊!!!   被定时自动返航的无人机没有听到小雪豹近乎撕裂的质问声,而贺兰山之外的保护机构内,一整个加班准备告别仪式的办公室鸦雀无声,只有电脑主机发出“嗡嗡”的动静,冲破了那抹诡异的尴尬。   嗯……无人机没拍很久,也就刚刚拍到晚间戈尔骑在恩和身上的同性爬跨行为。   刚拍了半分钟,定时返航的时间到了,就那么带着全体工作人员的好奇、迷惑、难以置信毫不留恋地掉头就走。   然后呢?   所以故事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过程呢?结局呢?番外呢?   设定返航时间的年轻人:我……你……你们……   这辈子,看不到戈尔、恩和的后续,他大概都不会瞑目了。   小雪豹:谢谢,这辈子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47章 一把野花   暂不提工作人员因为提前设定好的返航时间如何地后悔, 但在无人机电量告急的情况之下,哪怕他们再好奇发生在戈尔、恩和身上的同性跨骑行为,也都没办法再细究了。   贺兰山很大, 里里外外,从高山到草甸、从雪峰到裸岩, 工作人员所关注的不仅仅是大山深处的毛茸茸, 更需要关注这片土地上的全部生灵。   无人机到点的回收让他们暂时从这个童话般的梦境中脱离, 虽说心里蓄满了遗憾, 但熬了一宿的工作人员们还是迅速收整好了心态和精神, 准备迎接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要趁着春季排查山中是否存在偷猎者遗留的陷阱痕迹, 要开车进山带着专业人员回收红外相机、另选地点安置红外相机,要去承担森林防火、林区治安、林地资源的管理……   在工作人员陷入新的繁忙的同时, 深山洞穴内的顾祈安, 则在斜着照射进来的日光里,缓缓醒来了。   他很困。   非常、非常困。   困到眼皮子沉甸甸地掀不起来, 可偏偏养成的作息, 又让他在太阳光斑落进来的时候,习惯性地醒来。   侧躺在山洞深一点位置的小雪豹懒洋洋打了个打哈欠,等他慢吞吞在原地躺着伸展了一下四肢后,才终于神思回笼, 后知后觉想起来了昨天半夜发生的事情——   嗯, 他心软了,所以又决定帮帮狼哥, 谁知道就那么恰好地被无人机给看到了!!   当时羞愤到有种找块石头、一头撞死心思的顾祈安, 感觉自己的脚趾都能扣出一座魔仙城堡了!   豹做到这个份上,他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好在无人机没继续多拍,估计是快没电, 所以就那么摇摇晃晃,消失在顾祈安的视线里,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至少等无人机下次回来的时候,这件尴尬的事情应该会被大家遗忘吧?   那时候并不知道无人机已经结束跟拍的顾祈安这样想着,只是不等他失神多久,压在身后、存在感十足的黑狼,再一次扯着顾祈安的注意力,让他重回到这种古怪又奇妙的氛围里。   凌晨时刮起的冷风并不足以浇灭戈尔身体内的那一团火焰,他的躁动似乎也因为时间的推移而不停地放大,变得比第一次更加绵长且热烈。   无人机的离开不曾引起戈尔的任何注意,比起那只跟了他们很久的奇怪大鸟,他更在意的是僵在自己身体阴影下的小雪豹。   舔咬的力道再一次落在了小雪豹毛茸茸的后颈上,大抵是经验所致,这一次戈尔獠牙的落点并不固定,甚至扩散性地落在了顾祈安的耳朵、侧脸,甚至往下还有脊背。   足以咬穿猎物咽喉的獠牙,在这一刻温柔得惊人。   就好像是真的在安抚他的伴侣一般。   被拢在黑狼阴影下的顾祈安有片刻的恍惚,他忽然想到了纪录片中对狼的描述——   动物界内,狼对伴侣很忠诚。   因为特性所致,狼伴侣在相处期间也格外腻人,亲亲、舔舔、咬咬几乎屡见不鲜,他们将温情献于自己的另一半,并对自己的伴侣具有陪伴、保护以及责任感。   比起雄性雪豹的发情期露水情缘似的交配模式,两者相对比,简直就是完美男友和风流渣男的极致对比。   顾·风流渣男·祈安:可恶呜呜呜扎心了!   胡思乱想让顾祈安暂时从那股奇怪的恍惚中脱离,他颤动颊髭、埋着脑袋,心软地接纳了戈尔全部滚烫又急促的呼吸。   深夜里的无人机趁着月色逐渐远离,而依旧被黑狼压着的小雪豹,则又一次失去了自己的清白。   顾祈安:哎。   很久很久,可能是十几分钟,也可能是几十分钟。   总之顾祈安都不知道具体过去了多久,等他终于察觉到戈尔状态复原时,那身被养得极好的漂亮绒毛,早已经一塌糊涂了——   小雪豹后腰部位的毛毛乱糟糟一片,甚至不仅仅是乱的问题,某些令他战栗的味道在此刻愈发浓郁明显,带有一种年轻雄性物种的攻击性,蓬勃且热情,冲击着顾祈安那根颤颤巍巍的神经。   这回感觉光靠舔舔清洁是远远不够的……   他等天亮了,真得找个地方洗澡!   必须得洗!   不然都要被他狼哥的&%¥#腌入味儿了!!   情绪、状态回归寻常的戈尔又如从前一样,眼神温和、动作细致。   他似乎知道俯在自己阴影下的小雪豹帮了自己良多,也为此遭了罪,便越发地疼惜对方,粗糙的舌面小心舔着那被轻咬过的后颈皮肉,是检查,也是小心翼翼的安抚。   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庞然大物看起来凶悍至极,可偏偏他对自己心爱的小豹子,却有种超乎寻常的接纳和偏爱。   尤其在缓解之后,那股热情的亲昵劲儿,浓郁到自向来情绪不外露的戈尔周身往外溢,止都止不住,险些将顾祈安给淹没。   像是被一罐子蜂蜜给浸了满身。   不过就算此刻戈尔的情绪再明显、再外露,顾祈安都已经无暇顾及了。   他太困了。   困到思绪都要僵掉了。   脑袋里迷迷糊糊想着天亮后要洗澡的事情,小雪豹如毛绒玩具瘫软在地上,在那股短时间内难以消散的、属于黑狼的气味空间里,就那么无知无觉地给睡了过去。   然后一觉睡到了刚才——   记忆回笼,如咸鱼一般躺在山洞内的顾祈安眨眨眼,下意识抽动鼻头嗅了嗅。   才吸了一口气,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脸蛋。   还好、还好,狼哥的味道好像散干净。   不然真要被腌入味儿了……   在松口气的同时,绒毛底下脸蛋发烫的小豹子,却在清晨新鲜的空气里,捕捉到了另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味。   不是戈尔身上的味道,按照顾祈安时而灵敏、时而迟钝的嗅觉来看,他狼哥似乎已经出去好一阵了,应该是该上班巡视领地了,至少避免他的一觉睡起来记忆回炉的尴尬,那这味道是什么呢……   顾祈安鼻头轻微抽动,终于驱散了晨起的懒散劲儿,慢吞吞从地上翻身爬了起来。   然后在尾巴摆动的动作下,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发出连续的窸窣动静。   坐起来的小雪豹回头,清透漂亮的蓝色虹膜上倒映出了几簇挤挤挨挨着的米白。   是一大把小野花。   那是戈尔后半夜带回来的。   或许是因为身体上的第二股热潮得到了缓解,哪怕他翻来覆去将身底下的小雪豹给舔得干干净净,却也生不出丝毫睡意,反而兴奋得不行。   在这持续兴奋状态下,戈尔想到了一些他曾记挂着的事情。   黑狼专注又温柔的视线先是落在了小雪豹的身上,随后又挪到了那截依旧躺在山洞角落里,已经干枯多时的蒙古扁桃。   神经上的战栗让戈尔舔了舔顾祈安的脑袋,乘着夜间的冷风,去给他心爱的小豹子寻找礼物去了。   前些日这个念头便一直横在戈尔的脑海里。   只是最初早春,时节尚早,山虽然绿了,但开的花却还少,让戈尔除了最初带回来的蒙古扁桃花,竟再无处使劲儿。   而今日子过到了四月,春意正盛,对于嗅觉敏锐的黑狼来说,于晚间去林子里找一丛带浅香的野花,并不是什么难事。   被某种满足感支配,而格外想要讨好小豹子的黑狼在夜色下来去匆匆。   等他用沾染露珠的野花装满顾祈安的小竹筐时,却来不及等待他的小豹子睡醒,只得匆匆离开,和狼群首领一起去巡视领地。   于是,便有了清晨里小雪豹一起床,就收到花的这一幕——   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北方的花草虽然不比南方种类多,但细分着种类算一算,非专业研究的人大抵也是分辨不出来的。   这些小野花并不大,一朵一朵挤着绽开了一半,只有成人指甲盖大小,花瓣米白,花蕊泛着嫩生生的黄,单看没什么特色,但一把拢着放一起,还意外地漂亮。   有种乡土大地的野趣美感。   顾祈安看得一楞,脑袋微歪,瞧见了全景——   那一把野花,是插在他的小竹筐里的。   略收口的设计宽窄刚刚好,让野花水灵灵地立起来,偶尔还能随着山洞口吹来的春风晃晃脑袋,冲着小雪豹一点一点的。   这些花……   顾祈安慢吞吞眨眼,醒过来的大脑却还有些迟钝。   所以,是狼哥给他带的礼物吗?   像是之前的蒙古扁桃花那样的吗?   想到这里,小雪豹猛地站起来,抬起脑袋往上瞧,看到了藏在凹陷处,早已经干成渣的扁桃花。   嘿嘿。   是狼哥送他的花诶。   心情莫名明媚的顾祈安不自觉晃着屁股后面的长尾巴,他舔着嘴巴坐在小竹筐面前,比几个月前长大了一倍多的毛绒脑袋小心翼翼凑过去,左边闻闻、右边嗅嗅,对着那野花小心的不得了。   是味道很淡的香。   好闻!   等兴趣大涨的顾祈安围绕在竹筐前,将这把野花上上下下研究个遍,他才有功夫关注自己。   前一晚山洞中极具侵略意味的气息散了个干净,被黑狼蹭到乱七八糟的绒毛也顺顺滑滑。   尤其后腰屁股那块,毛发细密排布到像是用了细齿的刘海梳,让顾祈安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被他狼哥舔舐梳理了一整晚……   一想到这茬,记忆便不可避免地往深了钻,比如什么呼吸频率、滚烫的吐息、笼罩在身体上方的阴影、紧贴在身后的高温……   顾祈安猛猛甩了甩脑袋,将这层想法给甩了出去。   想那么多干什么?!   没听人专家都讲了,同性骑跨行为是正常现象,动物界里的男孩子也会互帮互助!   “同性骑跨”四个字明晃晃刻在了小雪豹的脑子里,打消了他总是忍不住发散的思维,在狠狠唾弃了一下自己这个想太多的人类灵魂后,顾祈安终于重新记起来了半夜给自己安排的正事——   洗澡!!   他必须洗澡!   虽然后腰、屁股上的毛毛被狼哥清理得很干净,此刻顺滑整齐,就算追着尾巴的方向闻,也嗅不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味道,但或许是出于心理作用,顾祈安总觉得那里时不时就有些发烫。   热乎乎的,像是略高于体温的水倒在了上边,存在感异常强烈,总令他忍不住多记挂一下。   这个澡要不洗的话,顾祈安会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就像是爬了小蚂蚁似的,折磨死豹了!   不过问题是,在哪里才能洗澡?   目前他好像还没在附近发现水源……   将插着野花的小竹筐推到角落里,顾祈安回头舍不得似的又闻了闻,这才甩着尾巴从山洞里出去,站在光斑散落的空地上大大伸了个懒腰,随后才打量四周——   母狼首领乌兰趴在下方的山洞口补觉,似乎没怎么休息好。   两只小狼扒拉在一起打闹,从左边滚到右边,再从右边滚到左边,时不时还会去骚扰一下睡在另一边的姐姐乌尤。   从领地里剩余的成员来看,今天是公狼首领巴图领着阿茹娜和戈尔一起去巡视的领地。   只是……   顾祈安抬头看了看天。   天很亮,他估计应该已经六点多了,平常这个时候狼群都结束巡逻了,今天怎么慢了很多?   他心底略有在意,可转头看了看乌兰、乌尤习以为常的模样,又逐渐放下了心。   也是,狼群的领地本就范围大,路上耽误点儿时间很自然,母狼首领都不担心,他一个没经验的雪豹更不用担心了。   想通的顾祈安晃了晃脑袋,没忍住又伸了伸懒腰,正当他想在周边转转,寻觅洗澡地点时,原本睡在山洞口的乌尤忽然起来了。   身形矫健,愈发接近成年体型的小母狼四肢修长细瘦,暗藏肌肉,她垂落着狼尾,走至顾祈安身侧,压低脑袋做出嗅闻的动作。   站在原地的小雪豹僵了一下,胡须颤颤,也不知道是在紧张还是心虚。   乌尤没理会这只小豹子的僵硬,她只有些疑惑地靠近闻了闻,随即抬头,歪着脑袋打量对方。   乌尤:0.o   这味道……怎么都是那头黑狼的?   比上一次还浓,让她感觉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只小豹子,而是头小狼。   还未经历性成熟的乌尤并不理解这些气味代表了什么意思,她对这位搭伙以来却鲜少接触的小豹子难得露出几分好奇,压低声音轻吼了两声。   她记得,那头高高大大的黑狼,就是这样冲着小豹子叫的。   乌尤好奇,他能听懂吗?   听着耳朵里熟悉的低吼声,顾祈安眼睛一亮,他感觉自己的狼语好像有了点进步。   如果他翻译的没错,眼前这只小母狼的意思,大概是在打招呼,类似“嗨”或者“哈喽”。   心头还有那么点儿不确认的小雪豹晃了晃尾巴,友好地咧嘴一笑,同时有来有往地张开了嘴巴:“嗷呜、嗷呜呜!”   你好、你好呀!   乌尤眨眼。   嗯,她听不懂。   寂静的尴尬重新出现在两个试图打招呼的毛茸茸身上,顾祈安此刻不得不庆幸自己长了张毛绒脸,不然真的要尴尬死了!   变成雪豹幼崽后,他尴尬的次数比上辈子都多!   对小豹子身上气味产生好奇的乌尤没多想,她只闻了闻顾祈安,便垂着尾巴转身,往林子另一边走去。   只是走了两步,她回头冲小雪豹轻吼了一声,像是在呼唤对方。   姐姐阿茹娜不在,一只狼待着太无聊了,她又不想陪淘气的小狼玩,倒不如问问这只小豹子要不要一起转转。   狼语进步神速的顾祈安下意识翻译:要一起走吗?   走什么?走哪儿?   站在原地的小雪豹纠结半秒,他看了看趴在洞口眯觉的母狼首领,又看了看依旧不见戈尔巡逻回来的林子口,最终蹭了蹭肉垫,决定应下对方的邀请,跟在了乌尤身后。   闲着也是闲着,和新伙伴去周围转转,说不定还能找到洗澡的地方,这一来一回,应该不至于就那么恰好地和狼哥错过吧?   肯定不会!   说不定等他回来还能刚好遇见下班的狼哥呢!   抱有侥幸心的顾祈安这样想到。   只是他没想到,也就前后脚的功夫,这边他才跟着乌尤去开拓新地图、寻找洗澡的地方,那边随巴图巡视完领地回来的黑狼,就在山洞里扑了个空。   山洞里没有他心爱的小豹子,只有插在竹筐里迎风歪头的野花。   站定着的黑狼有些低气压。   ——所以,他的,小豹子呢?   嘴里叼着一枝小丁香的戈尔无声站在高处的山洞口,银灰色的眼瞳锐利而冷硬,压迫感十足地扫视过着一眼就能望得到头的小山洞。   紧接着是他着急回来,可能忽略的下方草坪空地。   没有、没有、都没有!   任何一个小雪豹经常活动、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对方毛茸茸的身影。   叼在嘴里的丁香冒着更浓郁的香,有些影响戈尔对气味的捕捉。   他顾不上嘴里的丁香花枝,只将其随意落在山洞口,便嗅闻着空气里尚还残留的味道,试图追踪那只忽然不见踪迹的小雪豹。   为什么会不见呢?   是因为醒来后发现他不在吗?   还是因为生气昨天晚上的事情了?   黑狼有限的大脑无法如人类般复杂运转,方方面面分析、思索小雪豹不见的原因,但他很着急,那股焦虑是从心脏深处冒出来的,比他受发情期的折磨还难受。   年轻的、正值能力巅峰的黑狼,很快就在空气里捕捉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他匆匆自山洞高台一跃而下,便循着味道追向了山林的另一处。   刚刚回来,正和伴侣腻歪的巴图一脸迷惑,这小子向来下班最积极,一回自己的山洞就不出来,今天这是怎么了?洞里有刺扎屁股?   而另一边,着急下班找妹妹玩的阿茹娜,也扑了个空。   被鸽的小母狼满脸疑惑,不是说好等我下班以后一起去抓虫子吃吗?   戈尔:我的小豹子呢?!   阿茹娜:我妹妹呢?!   戈尔和阿茹娜一起追出去,一个找心爱的小豹子,一个找鸽了自己的妹妹。   戈尔阿茹娜:不行,得教训一顿。   而另一边,通过各种口音的嗷呜叫,以及动作上的比划,顾祈安终于向乌尤表达清了自己的意思。   他想去个有水的地方!   就是小河“哗啦哗啦”的那种地方!   小雪豹:比比划划.jpg   听着小雪豹努力模仿出水声“哗啦”的乌尤在长久的疑惑不解后,终于眼底闪过了然,然后扭头往另一个方向走。   顾祈安一愣。   诶?!他的新伙伴真的get到他的意思啦?看来豹豹的狼语确实有进步啊!   乌尤:不,其实不是你狼语有进步,只是我听明白了哗啦哗啦。   在和小豹子的交流过程里,乌尤忽然空前佩服那条黑狼,这都能听懂,怕不是狼界的高材生吧?   乌尤算是这片林子的老熟狼,平常和阿茹娜没少逛,可比顾祈安这个路痴清楚得多,没走两分钟,还真领着小雪豹在一处密林前听到了水流声。   树枝交错,挤着空隙过去,是一条不长的溪流,抬头低头就能看到一眼看完,在其三分之一处还有个半米多高的小瀑布。   周围是石滩,溪水不算深,浅的位置可能刚刚没过顾祈安的爪子,深的地方估计有一米多,偶尔还能在清亮的水流间瞅见鱼的影子。   是水!!   一心想要洗大澡的顾祈安眼睛亮了。   他甚至顾不得和身边的新伙伴打招呼,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往小溪流的方向冲。   乌尤嫌弃地后退了几步,她一向不喜欢水。   比起这种让她看见就尾巴尖发麻的玩意儿,乌尤更热衷在一边的大石头上晒太阳,说不定还能碰上几只不长眼的昆虫,给她当个小加餐。   一狼一豹互不干扰,乌尤一个在溪水边守株待兔,顾祈安则晒着太阳撒欢地准备往水里跳。   却在起跳的瞬间,后颈皮吃痛,猛地被一力道给扯了回去。   那几乎没有半秒钟的时间,顾祈安只感觉被一庞然大物笼罩,断绝了全部退路。   等他一脸懵逼地被压着肚皮,躺平在地上时,只对上了一双眼周通红的银灰色眼睛。   是戈尔。   一头凶神恶煞,几乎藏不住暴躁的猛兽。   顾祈安一愣,这、这是什么……动物世界版的红眼文学吗?! 第48章 公布了?!(小修)   落后一步的阿茹娜比妹妹乌尤更先注意到气氛的变化, 同样对水没什么兴趣的小母狼咬了一下乌尤的后颈,在对方疑惑的目光里,晃晃尾巴, 往另一侧的小树林里走。   乌尤虽然不解,但也如常跟在了姐姐身后, 将这片小溪流的空间暂时留给了一脸懵逼的小雪豹, 以及凶悍气未散的黑狼。   等阿茹娜、乌尤离开的窸窣声彻底远离后, 原地就只剩下了呈一上一下姿态的一狼一豹。   顾祈安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从他准备往水里跳开始, 接下来的一切就像是被快进的二倍速, 落在后颈的拉扯、身体被掀翻的茫然, 以及被凶巴巴却又莫名可怜兮兮的黑狼压在爪子之下。   所以……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始作俑者的小雪豹一脸懵逼,他眨巴着漂亮的蓝色眼睛, 虽然俯在自己上方的黑狼看起来凶且吓人, 可偏偏他不怕,甚至还敢捣鼓对方。   蜷在小雪豹肚皮上的尾巴晃了晃, 颤颤巍巍抬起来, 扫过黑狼的腹部。   两种不同部位的毛发触感差异很大,就这么相互交织在一起,让戈尔眼瞳深处的凶性略有压制。   一路疾跑而来的黑狼是压着口气的。   当他回到山洞里不见小雪豹的踪迹时,那股闷痛感几乎侵袭他的整颗心脏, 无法被理解的情绪低沉到让他有种暴怒, 可在暴怒之余,更多的是恐慌。   他的小豹子不见了。   他心爱的小豹子, 怎么没有等他回来?   各种情绪交织在戈尔的大脑里, 动物有限的思考能力促使他循着味道追了过去,才刚刚从视线中捕捉到小雪豹的身影,他就看到了对方想要往水里跳的模样。   顾祈安:不是跳水!是想跳进去洗澡!   不管是对于猎物, 还是对于别的什么,犬科动物会下意识追逐跑在他前方的生物,这是属于他们的动物本能。   可在戈尔加速追上小雪豹的那一刻,却掺杂了些其他的感情。   但那具体是什么呢?   野兽思维的戈尔不明白,他只知道自己不想让小雪豹离开他的视线。   一会时间不可以。   很长时间更不可以。   此刻,重新抓到了小豹子的黑狼低喘着气,并不是因为他跑了很多路,而是因为着急。   前一晚被安抚而暂时消弭的尖锐情绪又一次膨胀,甚至有比之前更甚的趋势,即便顾祈安再迟钝,这一刻也感受到了一些微妙的不同。   如果说昨天晚上是因为性成熟导致的生理难耐,那么眼下,却多了些心理上的不安。   顾祈安有些发怔。   他的狼哥,是在害怕吗……   那双眼周发红的眼睛里,似乎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绪,惊惶、不安、恐惧。   可是这片山林里,还有什么是值得戈尔露出惧意的?   缓缓凝聚的思路在这一刻拼凑出了一个让顾祈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答案——   狼哥的不安,是因为他?   顾祈安:因为我???   怎么会是……因为我呢?总不能是怕豹豹偷偷离开吧?   有些时候,问题的答案或许令人不可置信,但也因为这样的不确定性,从而更令人有想要探求的欲望。   俗称好奇心。   躺在地上的小雪豹露出了他藏了好久的恶魔尖角和恶魔尾巴,他小心翼翼打量着黑狼,在心底小恶魔的催动下,想要去验证一下问题的答案——   被黑狼用前爪压在地上的小雪豹眼底闪过一抹狡黠,他忽然挣扎四肢,似乎使出了全身的力道,想要挣脱来自上位者的桎梏,一心往水源的方向动。   就连那条毛茸茸的长尾巴,似乎都有些不满、惊慌地“啪啪”拍打着戈尔的四肢,仿佛在表达某种强烈的不满。   小雪豹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只是想知道狼哥惊慌、害怕的缘由到底是不是自己。   谁知才刚刚有了点儿挣扎动作的苗头,顾祈安就被戈尔全方位镇压了。   那完全就是两者之间毫无抗衡的力量对比,结果甚至过于惨烈、直白——   足以令猎物开膛破肚的锋利獠牙轻轻含着他的喉咙,柔软的肚皮被狼爪按着,力道不算重,但处于下方的小雪豹却毫无反抗的力道,连带着尾巴在戈尔的爪子上盘成了蚊香,都毫无撼动的可能。   这股威胁是实打实的,但因虚放在脖子上的獠牙而显得没那么危险。   与皮肉悬有小半截距离的牙很尖,因无数次咬断猎物的咽喉而沾染着凶戾,此刻却轻轻摩擦着小雪豹的颈侧,那是一种温柔却又严厉的警告。   感觉有点儿矛盾……   顾祈安:。   确定了答案的小雪豹此刻有些心虚,他是真没想到自己前脚走、狼哥就后脚回来,然后可能因为扑空而延伸出了他偷跑的一系列想法。   说真的,有这么好的狼哥,谁稀罕偷跑啊?   要不是怕以后拖后腿影响狼哥找对象、组建家庭,顾祈安还真想赖戈尔一辈子。   可惜、可惜啊……   小雪豹脑袋里的小人摇了摇头。   心思开阔、性子乐观的顾祈安经过这几天的尴尬和自我疏导,早就从那副阴暗小蘑菇的情绪里脱离了,比起思考还未发生的未来,倒不如好好和狼哥过好分离之前的日子。   更何况狼哥还这么担心他……小母狼都还是没有影子的事情呢!!   被黑狼按着的小雪豹非凡没慌,还呲牙乐了一下。   此刻,大致把戈尔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好奇心被满足的小豹子乖了。   仰躺在地上的小雪豹窥见了黑狼的不同,那条缠绕在黑狼爪子上的长尾巴放松了力道,像是在给小狗、小猫顺毛似的,一下一下,从上方的骨节位置开始到爪面,温和地蹭动,满是讨好的意味。   俏皮的小尾巴尖尖最是会讨好狼了。   那么几下温柔的力道后,原本浮于戈尔眼周的薄红逐渐有消退的倾向,但那股慌张、不安却依旧存在。   比起小雪豹此刻的没心没肺,本不会如人类般陷入复杂思考中的黑狼,反而在对方的刺激下陷入了某种反思的情绪里。   这是极其罕见且少有的。   狼的记忆很好,足够戈尔回想近日来发生的一切。   他像是一位迫切想要找到真相的侦探,很快就把小雪豹从洞穴里偷跑的事情,与前一晚自己压着对方舔咬的举动联系了起来。   是吓到了吗……   依旧笼罩着顾祈安的戈尔眯了眯眼睛。   那双冷冽的银灰色眼瞳中闪烁着思考,随后他安静地盯着爪子下的小雪豹片刻,这才缓缓后退,松开了对对方的桎梏。   被压了好几分钟,感觉屁股都有些麻的顾祈安翻身起来,抖了抖毛,随即又讨好地往前凑了凑,舔了一下黑狼的下巴。   他盯着戈尔的眼睛,试图看出什么。   不过显然,并不是每一次,顾祈安都能成功从黑狼的眼底看出具体情绪的。   亲昵讨好的舔舐感又一次落在了戈尔的下巴上,自知惹了对方担心的小豹子眨眨眼,漂亮的蓝眼睛里倒映着全是黑狼的影子,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但这次,戈尔没有回应。   他只歪着脑袋,视线落在小雪豹的身上来回打量,兽瞳内的思索意味越来越明显,甚至到了足以被顾祈安察觉的地步。   不过这样的注视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戈尔如往常一般,低头舔了舔小豹子的鼻头嘴巴,只是在舔到对方的耳朵时,却略带警告似的轻咬了一下,似乎在教训对方不要离自己太远。   好啦、好啦,豹豹知道啦!   顾祈安眨巴着眼睛应了下来,见黑狼的情绪平复,便又将注意力放到了不远处的小溪流上。   溪水清澈,干净得厉害,连下方的鱼影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用尾巴尖尖想,顾祈安都知道跳进去泡一会儿,肯定舒服死!   尤其这会儿太阳正好,等洗完澡了还能晒毛毛,这简直就是豹生美好!   站在原地的小雪豹踌躇片刻,见黑狼盯着自己,便探出一只爪子,往水源的位置靠了靠。   他在用自己的动作告诉对方,他想下水!想去洗澡!   戈尔没有阻止。   经过清晨那一趟扑空后,他对小豹子似乎更加纵容了,当然也盯得更紧了。   在顾祈安踩着水欢快跳到溪流里时,戈尔亦步亦趋,与前者的距离拉近在一米之内,若是偶尔因为步调上的缘故距离超过了一米,那么戈尔必然会加速追上去,以保证自己脖子一伸、就能将小雪豹叼回来。   心大的顾祈安可不知道,跟在自己身后的黑狼,正时时刻刻思量着如何把他叼回去。   至于他——现在能吸引到小雪豹的,大抵只有肉垫下清清透透的水。   正值春日,原本山里早春的寒凉,早已经在三月末褪去。   如今的日子开了四月的头,哪怕是山中也逐渐暖了起来,树叶、草枝愈发得绿,连野花也多了许多。   这个时间点的太阳很热乎,溪水略凉,可对于一身毛茸茸的野生动物来说,却是最合适的。   这溪流里,不仅有鱼,还有蝌蚪,甚至等顾祈安彻底站在水里后,还在不远处湿漉漉的石块上,瞧见一只浅褐色的高原林蛙。   仅此一只,但蛙声响亮,倒还挺热闹的。   下了水的小雪豹中途抽空看了眼另一边,阿茹娜、乌尤两个姐妹不晓得结伴往哪边跑着玩了,总之她们是这一带的常客,可比顾祈安这个路痴强,犯不着他担心。   至于不认识路的他自己……   坐在水里拨拉水花的小雪豹歪头,看到了站在自己身侧的黑狼。   哪怕毛发间沾染了些水痕,也依旧又帅又酷,但那双眼睛却好像提前设置了锁定模式似的,只一个劲儿地盯着顾祈安看。   莫名被看得有些脸蛋发热的小雪豹往自己身上泼了泼水。   虽说他的心理疏导挺成功的,可到底脸皮薄,经历了昨天下午、晚上那一遭热乎乎的贴贴蹭蹭,现在只要和黑狼对视,就会想起那落在自己后颈上略带刺痛的舔咬,但在痛感之后,却似乎还有别的什么……   不能继续想了!   同性骑跨!同性骑跨!同性骑跨!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来自专家的结论让顾祈安那颗跳得有些快速的小心脏慢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可能就是太过于依赖狼哥了,所以一想到那些才变得奇奇怪怪。   挥开脑袋里的想法,摆正思想的顾祈安看了看蹲守在自己身边的黑狼,下定决心——   在狼哥没找到小母狼之前,他们就当世界第一好、可以帮狼哥蹭蹭的小伙伴!   等以后狼哥找到了小母狼,那他们就江湖再见,一只豹何愁过不好日子?反正他又不打算找对象。   雄性雪豹本身就是渣男人设,露水情缘后会消失不见,都压根儿不会管雌性雪豹和孩子们,这完全不符合顾祈安从小被教育的行为模式!   为了不自己成为“渣男”,同时也不破坏雪豹本身的生存规则,顾祈安决定以后当个单身贵族豹,自己吃饱全家不愁,足够了!   或许等离开了狼哥会寂寞,但雪豹嘛,本来就是独居动物,等他再过上那么一两年,总会习惯的。   此时此刻,戈尔根本不知道,他自己还没弄清楚发情期为什么想要压着小豹子蹭蹭的原因,倒是他想压的对象,已经自主想通,开始思考未来孤寡一辈子的可能了。   顾祈安: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   戈尔:???   也就是现阶段的戈尔还不知道,要他能读懂小豹子的心,估计得先把豹屁股给狠狠教训一顿!好长长记性!   清凉的溪水带走了顾祈安这两天思绪里的混乱,他眨了眨眼睛,忽然坏心眼升起,猛地转身一扑,就冲撞到了戈尔怀里。   他本来是想把狼哥扑水里的!可谁知道……   谁知道竟然扑不动?!   一整个豹直愣愣砸到戈尔怀里的顾祈安呆了一下,虽然他一向知道自己和狼哥有体型差、有吨位差,可、可就这几天的功夫,怎么感觉对方更结实了?   说好的发情期食欲下降变清瘦的呢?   这怎么还更加结实了??   彻底跨越成年期的戈尔低头,盯着愣在怀里的小雪豹看了一会儿,随即反应过来,开始进行配合——   只见体长超过两米的黑狼迟钝侧身,像是被某种力道给冲击了,忽然拢着埋在胸前的小雪豹往后倒。   那黑亮厚实的绒毛在仰倒的动作下,一点一点接触到溪流,直到彻彻底底的一声“哗啦”后,黑狼彻底躺在了极浅的水里,而小雪豹则被举着趴在了他的怀里。   水花溅了两个毛茸茸满身,一个都没放过。   等顾祈安顶着湿漉漉的脑袋回神时,就对上了同样变成落汤狼的戈尔的视线。   原本僵在一狼一豹之间略诡异的氛围,就这样被打破了。   两个湿漉漉的毛茸茸一上一下贴在一起,下面的那个蔓延出温柔和纵容,上面的那个眼睛缝都眯到了一起,这画面要再被人们看到,不免要调笑着说上一句“伤风败俗”。   人类:啧啧啧(指指点点)   洗澡是顾祈安记挂了大半个晚上的事情,在和戈尔玩闹了十来分钟后,终于想起正事的小雪豹撅着屁股,从黑狼身上爬下来。   见对方想叼着自己的脖子几乎抱回去,他立马“嗷呜”两声,表示拒绝,同时往边上挪了挪,自己坐在了水流里。   这块位置的水不深,也就刚刚漫过两只毛茸茸的爪面。   戈尔听懂了小雪豹拒绝的意思,但还没理解清楚对方现在想做什么,便只守在一米内的距离里,歪头将视线落在顾祈安身上。   早已经做过更羞羞的事情了,这会儿顾祈安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反正一身绒毛,他就是全部泡水里、把毛一根一根扒拉起来,恐怕他狼哥都不找到他的小豆豆们长在哪里。   戈尔:……那可不一定。   晒了大半个早晨的水不热,但也不冷,温度对于毛茸茸来说刚刚好。   顾祈安往下游走了点,将自己大半个屁股浸湿到水里,因着爪子够不到身后,便只能靠在水岸边的石块上蹭蹭。   ——好在石头多,份量也大,有棱角但还没那么尖利,正好适合小雪豹蹭毛搓澡。   纯纯正正的北方人,洗澡怎么能缺得了搓澡呢?!   没有道具,那就制造道具!   一身绒毛蹭在湿漉漉的石头块上,真别说,还挺舒服!尤其后腰屁股那一块,顾祈安着重照顾,试图将那股贴在皮肉上、仿佛怎么甩都甩不掉的滚烫给彻底清洗掉。   甚至一边“搓澡”,顾祈安还一边庆幸有条小溪,万一过两天狼哥又需要他“帮忙”,还能有洗澡的地儿……   等等!怎么就这么顺其自然地开始思考下一次“帮忙”了?   他竟然这么溺爱他狼哥的吗?   难不成我已经被“同性骑跨”给彻底腐蚀了?   陷入沉思的小雪豹动作慢了下来,毛绒脸蛋严肃感十足,倒是距离他一米距离的戈尔看了半天,大概知道了小豹子的意思。   戈尔很自然地上前,结实有力的狼爪代替了无法移动的石块,沾了点儿水,按在了小雪豹的后腰、屁股上。   咦咦咦?!   狼哥你又来啊……   顾祈安猛地瞪大眼睛,迅速转头,在对上黑狼平静温和的眼神后,他掩饰性地呲了下牙,心道原来是自己误会了。   落在后腰、屁股上的狼爪力道控制得刚刚好,尖锐的指甲被有意收着些许,一下一下顺着滑蹭小雪豹的毛发,再加上有水的浸润,那感觉,比澡堂里的大师傅搓得还妙。   最开始还怕狼哥让他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帮忙”的顾祈安放下心来。   虽然“帮忙”可以,但豹豹到底要脸,有些事情还是在山洞里偷偷做吧!   陷入“同性骑跨”理论的顾祈安,尚未发现自己对黑狼的纵容早已经超越了限度,此时此刻的小雪豹根本不知道,某种程度上,他算是一步一步把自己给卖出去的!   趁着此刻气温、太阳正好,顾祈安干脆爬在岸边,享受狼哥给他的搓澡服务。   等一整个后背都被狼爪蹭了一遍后,向来不会厚此薄彼的小雪豹立马翻身,准备让黑狼也好好洗个澡。   顾祈安很小心,为避免把水弄在戈尔鼻梁的伤口上,便用吻部顶着戈尔的下巴,让对方高高扬起脑袋。   只要小雪豹不远离自己,戈尔对对方的一切要求都很顺从,哪怕他对水也没有那么喜欢。   心里对水的微末排斥被戈尔压了个严实,他顺着小雪豹的力道趴在溪流边,任由对方捧着水往自己身上浇。   等全身上下都被淋湿后,又覆上爪子这儿抓抓、那蹭蹭,虽然戈尔不知道这些行为有什么意义,但只要是小豹子想,他都全然接受。   一早晨的时间就在顾祈安和戈尔的洗澡里度过了,等两只毛茸茸湿漉漉地上岸时,正好到了一天里太阳最盛的时候。   前一晚享用了食狼鹰的他们并不饿,便并排趴在草地上,开始晒毛。   洗完澡,享受了一顿按摩,然后又给戈尔按摩了一番的顾祈安眯着眼睛,有些提不起劲儿的懒惰。   他感受到了耳朵上细微的麻痒,掀了掀眼皮,便见俯趴在一侧的黑狼正在帮他舔着耳朵尖。   细软绒毛上的小水珠被戈尔粗糙的舌面舔得一干二净,明明只是一件动物之间很普通的交流互动,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由戈尔来做,总让顾祈安有点尾巴根都发麻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对方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太认真了吧?   认真到让顾祈安以为自己的耳朵是什么稀世珍品,几乎要受到收藏的程度。   顾祈安:不能够吧……   迟钝的小豹子忽略了这点儿不同。   在他心里,还从未出现过“狼哥会喜欢”自己的念头,于是所有的异样,都被他归结为之前“帮助”过狼哥回报。   而细细舔舐着小雪豹的戈尔,对这股变化也尚处于摸索阶段。   不过,比起顾祈安那副更懵懂的模样,显然戈尔进步更大,至少他早已经窥见了自己对小豹子不同寻常的占有欲,至于其他的……   戈尔的牙轻咬了一下小雪豹的耳尖,银灰色的眼瞳中闪烁着幽暗的光,几乎很难避免地,这具年轻的身体又出现了躁动的症状。   但这一次,那股张扬在身体内的火,却被他暂时忽略了。   不能再吓到小豹子了……   戈尔垂眸,这样想到。   在顾祈安和戈尔晒干毛发的同时,得知保护机构对一狼一豹观察结束的网友们,则陷入了接连的痛呼中——   【啊啊啊这是真的吗?以后真的再看不到戈尔、恩和了吗?】   【可恶,真的很想一直追更下去啊!我很好奇戈尔、恩和的未来,也好奇贺兰山狼群的以后,真的不能继续跟拍下去了吗?】   【理论是不太能的,毕竟保护机构不是专门搞纪录片的,他们还有别的工作要做,跟拍这些应该也需要资金支持……最初能记录戈尔、恩和的故事,还是因为偷猎者伤到了戈尔,这才有定位项圈和无人机追拍的后续。】   【哎,也是,不然我们可能根本看不到属于戈尔、恩和的故事了……】   【知道事实无法改变,但还是有些难过,戈尔、恩和陪伴了我整个复习阶段,今年成功上岸了,却没想到要和他们说拜拜……好希望相关部门能制作一档纪录片,专拍戈尔、恩和!】   【我肯定会想他们的,也会想贺兰山的狼群。不过说起来,两只小狼的名字什么时候公布?】   【好像快了……等等!好像就是今天!】   【啊啊啊快去看官方账号!!!快去!!!刚刚发了最新视频!快去看啊啊!】   【是公布小狼的名字了吗?怎么这么激动?难不成给小狼起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名?】   【不止是小狼的名字!!!还有戈尔、恩和公布了!!!!】   【什么?已经到官宣这一步了吗?!】   【什么?要随礼了吗?先记保护机构的账上!】   【什么?戈尔恩和已经有崽了?】   ……   处于谣言风波中心的顾祈安:?   八字都没一撇,你们倒好,直接给我安排全套了!!!   还有,谁家公雪豹会生崽啊! 第49章 狼哥他喜欢我   因为之前有教授的提议, 两只小狼的名字是从网友的投稿中选出来的,在各种五花八门、含义纷纷的名字里,最终贺兰山保护机构选定了两个同时具有地方特色和美好祝福的两个名字——   活泼好斗、机灵胆大, 已经在狩猎训练中表现出对小型猎物独特敏锐感的小母狼,被起名为傲云, 意为智慧。   眼型略钝, 看起来很憨厚, 但奔跑在草甸上却如风一般的小公狼则叫旭日干, 代表着风暴。   这两个名字得到了广大网友的好评, 不仅意思好, 念叨在嘴里还上口、好记,几乎就是公布的几分钟, 不少网友已经将两个带有人类祝福的名字惦记在心里, 并与两只小狼勾画上的联系。   不过在公布小狼们的名字之余,保护机构的几个工作人员一合计, 寻思着不能就他们因为戈尔、恩和的视频半夜睡不着觉,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种好事情,应该让网友也一起好奇!   工作人员:心眼子包黑的!   于是,在公布了名字的两分钟后, 另外一则没几分钟的视频发布在了官方账号之下。   这也是引起先前评论、弹幕疯狂的原因。   最初, 很多不明所以的网友心头疑惑。   他们盯着速度快、率先看完新视频又来旧视频下面反馈的各种评论、弹幕,好奇心一点点被揪了起来, 便都摸到了官网账号下, 点开那个封面昏暗,什么都看不清,似乎正处于晚间的视频框。   网友:我倒要看看什么叫公布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视频封面目前确实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等点开了后, 最初镜头有些晃动,隐约能听到晚间树林里簌簌的风声,很快进行拍摄的无人机开始上升,等镜头转动固定后,在适应了晚间的光线,略有些模糊的画面展露于网友的眼前。   是山洞。   靠近内侧的是两个毛茸茸。   眼尖的网友很快就认出来了,那是挤着睡在一起的戈尔、恩和。   瞧着就治愈。   【我们戈尔、恩和真的什么时候都亲亲密密的,睡觉都抱着一起睡。】   【这个睡姿,简直和我家两只小猫睡觉一模一样!大的抱着小的,简直萌死了!!】   【ooo!看得姨姨哈特软软!】   【呜呜一想到以后看不到这两个可爱的宝宝,我就心脏痛痛!需要看戈尔和恩和宝宝才能好!】   【我也是!@贺兰山保护机构,求求了,你们和电视台申请申请纪录片拍摄可以吗?真的很想继续看到戈尔、恩和,还有贺兰山狼群!傲云和旭日干才刚刚拥有新名字,不经常露露面,大家都不知道他们长大后是什么样儿!】   【一人血书,求出纪录片!】   【两人血书!】   【三人!】   ……   对毛茸茸们充满舍不得情绪的网友刷着评论和弹幕,希望能被官方看到,在他们敲打键盘的同时,昏暗光线下的视频则在继续。   最初山洞里一切很平和,只是戈尔与恩和搂在一起睡觉的治愈画面。   但很快,变化出现了——   被黑狼搂着的恩和似乎睡得有些不安生,四肢略微抽动,像是做梦了似的,没多久便挣扎着睁开眼睛。   夜里的无人机没有光源,无法捕捉到如白天那样高清的镜头,但野生动物在晚间发亮的眼睛,还是足够观看视频的人们去判断小雪豹的状况。   在网友们好奇恩和为什么忽然夜里醒来的同时,原本搂着小雪豹、安静沉睡的黑狼也有了异动。   远处无人机所能捕捉到的声音有限,当人们看到戈尔动了动尾巴,抱着小雪豹蹭了蹭时,已经有些网友觉得不对劲了。   这动作怎么看起来有点可疑……   而等到黑狼忽然翻身起来,将小雪豹压在身下时,最初还交错着弹幕的画面忽然干净了那么半分钟左右,随后视频戛然而止。   就这么没了?!   瞪大眼睛,正等着后续的网友们:这是搞哪出啊?!   一分钟,也可能是两分钟,在网友反应过来后,保护机构官方账号下的评论区,沦陷了——   【???接下来呢?怎么就画面黑了?我要看后续啊!!】   【怪不得说公布了,戈尔、恩和你们!竟然背着姨姨早恋!恩和你还是个大宝宝啊!】   【靠,惊得我以为自己眼花了?刚刚是戈尔主动抱着恩和蹭蹭蹭的?我记得这两不都是男孩子嘛?】   【又回去重新看了三遍最后一段,我对天发誓,确实是戈尔抱着恩和主动蹭的,而且恩和好像也没挣扎。】   【这、这是基情版的动物世界吗?还是我没睡醒,在做梦?】   【emmm其实我感觉也不算太惊讶,从戈尔捡到恩和开始,这两毛茸茸的关系就很亲密,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做什么都腻腻歪歪的,现在戈尔长大,发情期抱着恩和蹭,我感觉也算是意料之内。】   【那戈尔、恩和能永远在一起了对吗?!我很开明的!一千一万个赞同宝宝们的恋情!】   【难说吧……】   【我也在意料之内吧,而且大家其实不用太惊讶,或者抱有太大的期待,动物里的同性恋例子很多,像雄性狮子内部也会发生同性骑跨,这是种社会行为,就算发生了也不能真的说明什么,等真的遇见了雌性动物,在本能之下,他们还是会亲近异性,进行繁衍活动。ps.不过目前好像没有说同性爬跨会发生在不同种类的雄性动物身上。】   【啊,难不成我磕的cp还是要be?】   【确实很难说明什么。现在戈尔抱着恩和蹭只是偶然行为,并没有办法保证他以后只会抱着恩和蹭;甚至等恩和进入性成熟后,大概率是和其他雄性雪豹一样,当个露水情缘、不养老婆孩子、交配后立马消失的小渣豹。】   【不要啊呜呜……】   【这对cp注定be。再等一段时间,有性成熟经验的戈尔会去找小母狼,他和恩和会分道扬镳;然后等明年春天,恩和也该去找小母豹了……这才是现实版的动物世界,不要进行太多的美化,这毕竟不是童话故事。】   【说不准很多年后的某一天,他们或许会在贺兰山里的某处重逢。但物是人非,那时候戈尔身边有自己的伴侣和孩子,他们会组建新的狼群,继续延续自己的血脉和族群;恩和应该还是独身一豹,如浪子幽灵游荡雪山高原,或许也会邂逅几段没有结果的情缘……重逢的时候他们可能会认出彼此,会远远地打个招呼;也可能擦肩而过,如同陌路;甚至可能不记得对方,并因种族的不同而发生敌对,产生一场你死我活的对峙……毕竟谁都会长大,谁都无法当一辈子的孤狼和小豹子。】   【老师你要刀死我了……磕得我满嘴是血啊……】   【我磕……磕出血,我也能磕……这不就是,死对头的剧本吗?我、我能磕……(吸氧)】   【动物界版断背山吗?呜呜呜我不信,只要我没看到,那我的cp就是好的!在我的大脑里,他们就是在一起了!】   ……   童话般的美好发展与现实的研究理论交织在一起,让不少磕狼豹的网友大呼“太痛了”、“太刀了”。   虽然评论区有很多科普的,但在大多数网友心里,他们依旧幻想戈尔、恩和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至少不要物是人非。   不要等很久以后重逢,忘记彼此,成为天敌,甚至都没有办法再交换一个温暖的拥抱。   毕竟这可是治愈了很多人的狼豹组合啊!   在保护机构宣布完小狼的名字,并放出这么一个具有爆炸性的视频片段后,官方账号也再一次转发了前几日发布的“告别小短文”,并附上一句:山高水长,有缘自会相见。   这场告别是早就有预料的。   虽然人们含着不舍,但也知道保护机构不可能永远只围着戈尔、恩和以及狼群团团转,能在去年冬天遇见这群毛茸茸,已经是他们的幸运了。   同样知道这个消息的,还有终于能彻底不依靠拐杖、扶着扶手走路的博主,野生发现者。   对于这个消息,年轻的女孩有些失落,有些遗憾,但更多的则是祝福。   虽然无法继续看到戈尔、恩和的跟拍视频,但她相信,两只毛茸茸一定会有很好的未来。   甚至冥冥中,她也相信,未来的某一天,或许他们的故事真的会演变成童话……   属于戈尔、恩和的热潮在保护机构官方账号的声明后,暂时与网友们告一段落,但还有不少“血书求纪录片”的评论,被5G冲浪的教授看在眼里。   这大半年的时间,在主要功臣戈尔、恩和以及博主野生发现者的带动下,原本没什么人气的保护机构涨粉几十万,几乎有了原地飞升的架势,随便发个视频都有几万、十几万的攒,评论区更是热闹的厉害,这放在以前,工作人员都不敢想!   尤其在被带动得火了之后,不少保护机构以前发的科普、讲解视频,也被网友们翻了出来,很多曾被人忽略的野外知识、动植物种类重新现身,倒是燃起了一波野外保护的热度。   甚至不少人想要报考相关专业,得到近距离观察野生动物的机会。   这对于保护机构来说,怎么不算是一种良性的宣传手段?   盯着评论区的教授若有所思,在大脑片刻的思索归纳后,他提笔在笔记本上写出“野生动物纪录片”几个字,随后又将其合上。   这个想法,确实很有实施的意义。   但不是现在。   互联网的世界里,两脚兽们与贺兰山的毛茸茸做了告别,但身处消息闭塞的深山内的顾祈安,还不知道自己要和无人机说拜拜了。   洗完澡,和黑狼贴着晒干毛发后,顾祈安觉得自己又是一只好豹了!   灰白相间,掺杂着黑色圆环的毛发在被溪水浸湿,又彻底晒干后,有种很好闻的味道,不比花香那么吸引人,嗅起来有些干燥,暖洋洋的,就好像能够闻见太阳的味道。   顾祈安很喜欢自己身上的味道,当然他更喜欢狼哥身上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历了性成熟,顾祈安总感觉戈尔身上的味道更不一般了——   是青草、冷风、树林杂糅而成的气味,同样干燥,嗅闻时略显厚重,带着一点点的腥,莫名地吸引他。   大抵也是受到发情期的影响,戈尔身上,在大多数雄性动物看来是为挑衅的气味,落在同样身为雄性的小雪豹的鼻子里,却成了他狼哥又man又帅的代表。   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么好闻的味道啊……   顾祈安低头,闻了闻自己那似乎还有些幼崽气息的味道,不满地噘嘴。   感觉有点奶奶的,这也太没气势了吧?   估计他狼哥都不把他当小公豹的!可恶!   日常会因为各种事情“可恶”的小雪豹,还没因为自己身上的气味恼上几秒,就被贴过来舔着他后颈皮肉的黑狼给安抚了。   非兴奋状态下的黑狼还是很好说话的,温柔、纵容、有耐心,尤其对着小雪豹的时候,那架势,就差把顾祈安捧在狼爪里小心护着了。   大概除了戈尔和被可爱蒙蔽的人们,没谁会觉得爪、牙尖锐的小雪豹,还是个需要小心翼翼照顾的小宝宝。   戈尔:胡说什么,他分明就是个宝宝!   被可爱晕的两脚兽:戈尔说的都对!   舔在后颈的力道刚刚好,顾祈安懒洋洋得眯了眯眼睛,险些要在这样的日光下给睡过去。   太舒服了……   直到戈尔的舌头撤离,小雪豹才有些恋恋不舍地偏头,对上了黑狼那双温和的眼瞳。   嗯,没有燥郁、没有兴奋,他狼哥这会状态杠杠的!   顾祈安放心了。   在没有狼嚎作为号角声呼唤成员时,他们都是分开行动的,毕竟谁都需要自己的空间。   清晨领着顾祈安找到这片水源的乌尤和阿茹娜,早就结伴去另一边的林子里玩了,不知道走了多远,总归是再听不到什么动静。   还在休息地的父母狼则亲亲热热,为狼群不久后会诞生的新成员做准备。   至于两只小狼——说是小狼,其实傲云和旭日干已经脱离了幼崽的范畴,正向亚成年的阶段前进着。   尤其这几天他们的狩猎技巧有所提升,在父母、姐姐都不搭理的情况下,两小只便配合在一起,开始霍霍林间周边的小型猎物。   比如野兔、野鼠,甚至林间边缘可见的呱呱鸡。   这个年纪的小狼最是调皮,而傲云和旭日干更是其中翘楚,一个个精力旺盛、坏主意还多,没几天便成了鬼见愁——凡是在狼群领地内活动过的小动物,见着他们准得跑。   无他,这两小崽子太淘气了!哪哪儿都能霍霍,等彻底长大了还得了?   于是,等顾祈安和戈尔晒够了太阳,往山洞里走时,两只探索新天地的小狼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骚扰“邻居”了。   小雪豹有些好奇,他站在空地上看了看四周,突然发觉原本热闹的狼群好像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小狼们去玩了,阿茹娜、乌尤还没回来,就连经常趴在山洞口的巴图、乌兰都没了影子……   也出去了吗?还是……   正好奇着,小雪豹鼻头动了动,感觉自己闻到了什么味道。   一点点腥,但和狼哥身上的腥好像还不太一样?   只是还不等他细究,那些味道就被靠近的戈尔尽数挡开,等顾祈安回神,自己的鼻腔里只剩下了他狼哥的味道。   嘶。   望着距离极近,几乎用影子将自己拢住大半的黑狼,顾祈安下意识后退,却被对方轻咬了一下耳朵尖。   不疼,但却有种轻柔的警告意味,像是在说“不要远离我”。   顾祈安一顿,因着戈尔的动作,他完全将对气味的探索抛在脑后,就这么被戈尔贴的很近地给带回到了上方的山洞里。   在山洞口,还躺着一簇丁香花枝。   是紫丁香,味道很香,一朵一朵的小花拥挤在一起,像是一连串的迷你葡萄。   顾祈安盯着地上的丁香花,忽然后知后觉,原来日子已经偷偷走到了四月。   他看了看花,又看了看安静站在自己身侧的黑狼,忽然张嘴嗷呜了两声,小心叼起丁香花枝,悬在戈尔的面前晃了晃。   狼哥,这也是你给我的吗?   小雪豹眨着漂亮的蓝眼睛,如同一片清浅的湖水,将戈尔的影子全部倒映在虹膜之上。   还没熬过发情期的戈尔喉口收缩,银灰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小雪豹。   他的眼神几乎比发现了猎物还要兴奋,但又带着另一种克制。   不仅仅是顾祈安清晨起来就能看到的小野花,还有这串戈尔巡视领地间带回来的紫丁香,都是他特意带来回来的礼物。   对于黑狼来说,他并不知道“礼物”到底代表什么意思,但他却知道小豹子喜欢这些——喜欢小石头,喜欢羽毛,喜欢花枝,喜欢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   即便戈尔无法理解,也无法很好地掌握“小雪豹喜欢”的这一层审美,但他依旧会费心去寻找,然后将它们小心翼翼地带回来。   至于将它们带回来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他在性成熟后,由于兴奋而蹭了小豹子后对对方产生的疼惜,更是因为……   戈尔垂头,舔了一下小雪豹的鼻头。   因为他想。   被舔了一下的顾祈安,在黑狼眼中看到了一层很盛大的光,一时间竟让他觉得有些刺眼,似乎连心跳都加快了。   嘴里叼着丁香花枝散发出存在感明显的香味,不知道为什么,顾祈安忽然想到了他高中班里的班长。   那是个很优秀的男生,学习好、体育好,戴着个眼镜,待人温和有礼,每次看到他同桌时,眼神似乎就是这样的。   而他的同桌,在他面前大大咧咧,等站到了班长面前,突然就变了另一种样子,眼神也怪怪的,就那两人对视以后,顾祈安总感觉自己有点儿窒息。   但此刻,盯着戈尔的眼睛,他感觉自己又有点窒息,甚至连心脏都跳得有些失控了。   这么跳下去,迟早被狼哥听到啊啊啊!   到底是为什么?   难不成是……丁香花有毒?!   或者他的豹豹体质对丁香花过敏?!   顾祈安一个激灵,猛地叼着嘴里的那串丁香跳开。   在戈尔疑惑的目光里,小雪豹将丁香挨着野花,搭在了自己的竹筐上,这才无声呸了一下。   丁香花确实含有一定的毒性,但只要不大量食用就没问题。   在呸完了自己的口水后,顾祈安又上去掰住黑狼的嘴巴、眼皮检查一番,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才松了口气,将自己心跳加速的变化给抛到了九霄云天。   母单两辈子的小雪豹压根就没想到,他那不是窒息、中毒、过敏,就是单纯地被他狼哥给迷住了几秒钟!   说不准还有点儿心动前奏!   毫无恋爱经验的小雪豹将自己的症状误判为“轻微中毒”,等将小竹筐连带着野花、丁香放在山洞口的通风位置后,他才晃晃脑袋,恢复了寻常的心跳频率。   然后等他一转头,便又瞧见了紧紧盯着自己的黑狼。   似乎从未移开过视线似的。   嘶,以前狼哥也这么盯着他吗……   这么专注,这么细致,甚至……很满足?   顾祈安用后爪挠了挠耳朵,坐在戈尔半米前的位置,歪头打量对方。   又来了、又来了!   那种让豹耳朵发烫、心跳加速的感觉。   见小雪豹挠耳朵,原本还坐在一旁的戈尔动了,他总能察觉到小豹子身上的任何不对劲,并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坐在地上的小雪豹被按着趴了下来,戈尔低头,舔舐对方被挠乱了绒毛的耳朵。   这个角度很特别,只要顾祈安余光稍动,就能看到黑狼专注的视线,同时在那股视线的感染下,再一次感受到近似轻微中毒的生理反应。   每一次舔着自己心爱的小豹子时,戈尔看起来总是很绅士。   温柔、细致是他身上随处可见的优点,尤其在面对小雪豹的时候,总有一种成熟年长者的包容感,也怪不得最初很多人们认为戈尔、恩和是养成父子系的。   就是顾祈安有一段时间,也有种把戈尔当狼爹的感觉,毕竟那么宠,当狼哥的小孩一定很快乐。   不过此刻,顾祈安却总觉得黑狼那双眼睛里藏着的东西,似乎有些不一样。   一边享受着耳朵上的按摩舔舐,一边用余光偷看着戈尔,看着看着,顾祈安忽然又想到了班长和同桌。   那是一截几乎被他遗忘的小片段,发生在某节课的课间。   大概是因为离开学校、在病房呆的时间太久了,以至于顾祈安突然回想时,竟觉得很陌生——   他曾经问过同桌,干嘛一见到班长就变了副样子,连眼睛都亮亮的,像是藏了星星一眼,班长就那么帅吗?   那时候他的同桌翻了他一个白眼,说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叫喜欢吗?   当时上学早,比班里年纪最小的同学还小一岁的顾祈安:歧视!这是年龄歧视!!   至于同桌说的话……   喜欢么?   顾祈安一愣,耳朵从戈尔的舌面下脱离,在黑狼想要追上去的瞬间,位于下方的小雪豹忽然抬头,对上了那双银灰色的眼睛。   杏仁状的眼型本该很柔和,但因戈尔的气势而自带压迫感,在没有倒映出小雪豹的身影时,显得尤为深邃神秘,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极为不好惹。   可当小雪豹的影子完全落在那对银灰色的虹膜上时,暗色尽退,取而代之的是却数也数不清亮晶晶的,如同藏了一整个星河似的。   像是班长看同桌,也像是同桌看班长。   但似乎……比他们看着彼此的时候,更亮,也更浓烈。   同桌说亮晶晶的眼神是喜欢,那亮到比太阳还热烈的,又算什么?   歪头盯着戈尔的小雪豹愣了好久好久。   当迟钝的感官苏醒,感受到黑狼在舔舐着自己的鼻头、嘴巴时,顾祈安才后知后觉瞪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   难、难不成,狼哥他喜、喜欢我啊?!   甚至还是很喜欢、很喜欢?! 第50章 预备男友观察期   狼哥喜欢我?   这是顾祈安久经思索后看到黑狼眼神的第一反应, 但第二反应也很快随之而来——   首先的是难以置信。   不是,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的吧!   狼哥怎么会喜欢我呢?   愣在原地的小雪豹睁大了眼睛,颇有些不聚焦地落在戈尔身上, 从对方的耳朵尖到吻部,再到对方的四肢、尾巴。   毫无疑问, 这是一头很帅气的成年黑色公狼。   是一只活动在大山、草甸、树林中的野生动物。   强壮, 野性, 自由。   如果是公狼喜欢母狼, 顾祈安完全可以理解, 因为这就是自然界的规律, 他们会因为性成熟后迎来的发情期而造就本能的吸引,会缠绵、交配、会繁衍, 也会组建狼群并一代一代传承。   可哪里有公狼喜欢上一只小雪豹的?   就是公狼喜欢公狼, 都比喜欢一只雪豹来得更合理一点。   又跨物种又跨性别,哪怕顾祈安这个经历过死亡又重开的人, 都觉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当然, 顾祈安不是白眼狼,他向来知道狼哥对他很好,这样怀疑并非是质疑黑狼对他的喜欢,而是惊讶于喜欢的分类。   ——毕竟在感情的门类里, 喜欢有朋友之间的、亲人之间的, 以及恋人之间的。   那些来自于戈尔身上温和的教导和爱护,对于初为雪豹的顾祈安来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因此黑狼对自己的亲昵、喜爱, 他看到的、感受到的比谁都清楚。   这份感情顾祈安从不怀疑,但他对自己的定位是狼哥的伙伴、兄弟、朋友、搭子,却从来都不是……   他从来没想过狼哥对自己的喜欢, 是那种喜欢——是疑似恋人的喜欢。   可问题是,向来没有恋爱经验的他,真正能凭借狼哥的眼神去确认这份喜欢的类型吗?   如果是真的,要怎么做?   如果不是真的,未来他们还是要分道扬镳吗?   说到底,上辈子除了生病住院,没经历过什么大事的顾祈安还是个小孩心性,头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他呆到半晌都没能找回自己的脑瓜子。   只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愣愣坐在原地的小雪豹,在戈尔的舔舐下慢慢回神,在察觉到这个有点匪夷所思的事实后,他终于找回了几分理智。   嗯……狼哥喜欢他?   顾祈安盯着对方的眼睛又看了片刻,只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一只毛茸茸的,长着双蓝色眼睛的小雪豹。   在黑狼的虹膜之上,某些情绪一向都很清晰。   温柔包容,那股对小雪豹的偏爱劲儿几乎要溢出来了,生怕当事豹看不见似的。   差点就忽略过去的小豹子有点心虚。   他一方面心里偷偷窃喜狼哥对自己的这份喜欢,另一方面却又害怕这是黑狼受发情期影响,而暂时生出来的误会。   毕竟,他不是小母狼!   等他有一天成年了,散发出雄性动物特有的、带攻击性的气味,狼哥还会这么靠近他吗?那时候发情期的狼哥闻见他的味道,应该会很排斥、很讨厌吧?会不会把他当做是狼哥年轻时期冲动的黑历史?   这一刻顾祈安压根没发现,他好像很自然地就接受了“狼哥可能喜欢自己”的这个事实。   没有任何排斥和介意,甚至他在意的问题不是黑狼的物种和性别,而是怕对方因为性成熟激素影响产生误导,或是怕自己长大后气味变得有攻击性。   很神奇。   在顾祈安眼里,黑狼是无所不能的。   戈尔有着顾祈安认为野生猎食者该具有的大多数优点,甚至在无数次拟人的幻想里,他都认定了狼哥变成人,一定是很帅气、很有能力的酷哥,肯定能迷倒一大片人!   如果去上学,也必然是校草级别的,下课后会引得很多同校同学去围观,试图得到其联系方式的那款。   最重要的是,在一整个冬天到现在的相处里,顾祈安很确定,戈尔的情绪比大部分的同类更加细腻——   并不是说狼群成员缺乏感情,而是戈尔对感情的感知似乎更加敏锐。   连跨物种的小雪豹都能交流无碍,甚至还能时时刻刻察觉到顾祈安的情绪变化,不论是开心还是羞恼,有时候比人的观察力还仔细,这不是细腻是什么?   只是……   那么多纪录片,那么多人类对野生动物的观察日志,可至今也没出现过狼喜欢上雪豹的啊……   尤其还是这种带有占有和欲望性质的喜欢。   狼哥的喜欢,真的是他以为的那种喜欢吗?   万一是他解读、判断错误怎么办?   那岂不是很尴尬啊?!一只自作多情的小雪豹,想想就头皮发麻!   顾祈安眨眨眼睛,毛茸茸的睫毛颤动着,他决定再观察观察。   嗯……如果狼哥的喜欢,是他以为的那种喜欢;如果下一次、下下次的发情期,狼哥还找他;如果他长大以后,就算气味改变,狼哥也亲近他的话……   找一个又酷又帅又温柔的大黑狼当对象,好像、也不是不可以诶?   ——虽然他最一开始变成雪豹后,根本没打算找对象。   打脸虽迟但到,永不缺席。   顾祈安眼睛一亮,忽然思绪开阔了起来。   他都变成小雪豹了诶,找个黑狼当对象多酷?!他那对思想开明、特别赶时髦的爸妈应该会夸他厉害吧?毕竟也不是谁的儿子都能变成雪豹,甚至还能找狼当对象!   不过在当对象之前……   顾祈安往前蹭了两步,仰头舔了一下黑狼的下巴,随后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又盯着戈尔看了一遍。   漂亮又娇气的小豹子得考察一下,看等小豹子长成大豹子以后,他的狼哥还会不会保持现在这股喜欢的劲。   好吧,虽然这样说起来感觉有点欺负狼,可顾祈安觉得,如果那时候狼哥还喜欢他,那他也会把自己全部、全部的喜欢都包成礼物,送给他狼哥的!   他比狼哥年纪小,以后还能照顾狼哥养老呢!   狼哥绝对不会亏的!   最重要的是,如果这件事是被顾祈安不小心误会了,等他成年了和狼哥依旧可以分道扬镳,至少在他没有完全自作多情前,不会弄得太尴尬、滑稽,所以静观其变才是最好的办法!   以后他们都有自己选择的机会。   顾祈安并没多为难自己,他选择将这个难题交给戈尔,然后静待答案。   时间会告诉他一切的。   或许也不是每一只狼,都会选择寻找母狼、组建狼群呢?   或许总有一只狼,会坚定且温柔地去选择他的小豹子呢?   顾祈安舔了舔嘴巴,他已经有些开始期待未来这份“预备役男友”考察期结束后的答案了。   与此同时,一直被小雪豹盯着的黑狼则心脏闷闷地跳着。   他不知道小豹子在想些什么,他只知道对方那亮晶晶的蓝色眼睛很漂亮,很吸引狼,让他看了一眼就没办法转开脑袋。   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更吸引他。   那些闪烁着的微光,似乎有些不同,虽然戈尔无法深入知晓,但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不一样了。   原本蛰伏在身体深处的火焰,被这视线的拥有者给勾了出来,戈尔压低吻部,轻轻喘了口气,不着痕迹往后坐了点,尾巴盘绕挡在自己的后腿之间,像是在隐瞒什么。   大概是前一晚有过纾解,这股燥热劲虽明显,但不会控制黑狼的行为,比起因本能去解决冲动,这一刻戈尔更想舔舔他的小豹子。   或者只是单纯地贴贴对方。   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的黑狼没有遏制他的意图,反正舔舐这个动作,很经常出现在他们之间。   于是,一个有意等待着观察,一个有意继续靠近,心思各个不同的两个毛茸茸又一次凑在了一起,和平常一般的腻腻歪歪中,似乎还夹杂了些别的。   ——像是粉红色的小泡泡,半透明的那种。   洗了澡、晒了太阳、将问题交给时间去解决的小雪豹闹腾了一上午,也到了困倦的时候。   在大脑清空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后,有些没心没肺特质的顾祈安挤着黑狼躺下,一副“豹豹要睡觉”的迷糊样。   连眼睛都眯在一起了。   真可爱。   戈尔也同样卧倒在地,视线偶尔飘过不远处的小竹筐,看着那被他找回来给小豹子当作礼物的野花、紫丁香,嘴巴上的功夫却不停,一下一下舔着小雪豹的耳朵,直到对方呼吸渐沉,彻底平稳。   半夜没睡,又是找野花、又是早起去巡逻的戈尔也累了。   他搂着小豹子,偏头躺下,像是养成了习惯似的,轻轻含着舔了一下小雪豹的鼻头,似乎是在说“午安”,这才闭眼,随着顾祈安一起坠入梦境。   两个形影不离的毛茸茸紧紧抱在一起,舒舒服服地享受了一场午休。   贺兰山深处洋溢着春天浓郁的气息,万物复苏之际,就是深山的雪也已经消融。   当整个山体被青绿浸染的同时,不仅狼群内的首领开始了新一年的繁衍活动,就是住在山林中的其他动物们,也都蠢蠢欲动。   猞猁、野鼠、野鼠、鸟雀……   似乎每一个隐秘的角落里,都是春的味道。   或许,等这一年的夏秋之时,贺兰山深处的生物数量还能再翻一倍……   毕竟春季,总在繁衍这一活动上被赋予了重要的意义。   眼下春意正浓,在各个物种激情萌动的同时,大山里赫赫有名的乌鸦大部队也重新回归。   或许是集体觅食,或许是迁移找新的住所,也或许是满山寻仇,等活动在山林里的其他生物们注意到时,只看到了大片大片弥散在天空上的“黑云”。   黑压压一片。   几乎有了“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架势[注]。   大概有上百只,乌黑的鸟羽、反光的眼睛、略尖的鸟喙。   他们浩浩荡荡从远方而来,叫声嘶哑,吓得小型鸟类一个个都躲到了树枝、巢里,生怕被这群生性记仇,还格外团结的家伙们盯上。   也就翱翔在更高空位置的大型猛禽依旧如常,并不会因为成群结队的乌鸦而自乱阵脚。   天空似乎有片刻的昏沉,等大片的“黑云”消失后,胆小的鸟雀从林间探出脑袋,望着乌鸦们离开的方向,后知后觉——   乌鸦群去那里做什么?   那个方向,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他们吗?   小型鸟雀的疑惑并没有存在多久,毕竟比起好奇乌鸦们的去处,他们更加操心自己的羽毛艳不艳丽、抓到的虫子肥不肥美、今天跳的求偶舞能不能讨得心仪雌鸟的喜欢。   这个春天,他们要忙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奥对,还要操心崭新的鸟巢合不合格!   至于乌鸦们飞行的方向……   那是一处密林,是更强大猎食者所聚集的远方。   与此同时,狼群领地的深处——   正埋在黑狼怀里睡得香的小雪豹耳朵颤了颤,在渐醒的睡梦中听到了戈尔力道十足的心跳声。   健康,有力,充满了力量。   不过伴随这心跳声一起律动的,还有某只小雪豹肚子里咕噜咕噜的饥鸣声。   戈尔比顾祈安醒来得更快。   几乎是他的耳朵刚刚捕捉到小雪豹肚子叫的声音,就已经睁开了快速清醒的眼睛,用吻部蹭了蹭小雪豹的脑袋。   像是在很温柔地说,该起床吃饭了。   睡得不想起的小雪豹最终还是屈服于自己的肚子,在几声饥鸣,以及戈尔低头的舔舐叫醒服务后,一贯喜欢睡懒觉的顾祈安慢吞吞掀开眼皮,与戈尔相对视。   先前围观视频动态的人们,总说恩和的眼睛漂亮——   说那双眼的眼型圆润、弧度流畅、形状饱满;说那双眼睛的颜色清透湛蓝,像是天空,也像是远洋。   当然,顾祈安自己也这么觉得,他觉得自己是这一届雪豹里最帅的一个!   不过在人们单一的、对恩和的眼睛的夸赞声下,对戈尔眼睛的赞美却相对少了很多。   但顾祈安很喜欢黑狼的眼睛。   银灰色,上深下浅,对着日光能看到模糊的灰蓝,像是有流光四溢,同时兼具温柔的偏爱、包容,以及慑人的冷酷。   俗称外冷内热,但目前只热给顾祈安一个看。   被自己的想法逗乐的小雪豹呲了呲牙,仰头舔舔黑狼的下巴,随即在对方纵容的眼神中翻身起来,抖抖了睡觉压平的毛,准备开启晚间的狩猎模式。   饿了,所以今天要吃点什么呢?   正在顾祈安歪头思考的时候,山洞外并不平静。   同一时间,在夕阳下的树林里睡饱的狼群,则发出了集合的嚎叫声。   戈尔偏头,看向山洞外侧——   公狼首领巴图的嚎叫声中说,他们发现了一个大猎物。   一个需要狼群成员全体出动的大猎物。   那是一头对于任何猎食者来说,都充满了危险与挑战的野牦牛。   野牦牛体型粗大,体重基本在500公斤以上,雌雄个体均有角,周身覆盖有很长的毛发,因为其长度、厚度的缘故,为猎食者增加了狩猎的难度。   野牦牛通常成群活动,而成群的牦牛群几乎坚不可摧。   至于狼群此刻盯上的这头大型猎物,是一只落单的雄性老牦牛。   高原草甸之上生活的牧民都知道,比起在野外遇见狼,或是别的什么野生猎食者,更让他们担心的是落单的野牦牛[注]——   有些野生牦牛会因为各种原因离开群体,年老体弱、受伤残疾、被其他同类雄性驱逐……   不管是什么原因,在落单独行之后,因为没有群体的保护后,他们会变得更加敏感、警惕,甚至大胆到连深入高原腹地的越野车都敢追,脾气爆、攻击力强,自然危险性也大大增加。   不过,贺兰山深处的牦牛不比青藏高原的野牦牛杀伤力大。   这片肥沃富饶的土地上缺乏含碱的草以及盐分,野牦牛无法像是岩羊一般通过攀登去摄取身体所需的盐,在长时间的环境影响下,他们的毛发更稀疏,体型也在对比下显得娇小。   当然在对比西北狼的体型时,贺兰山牦牛依旧庞大。   深林中的狼嚎声不曾停息,充满了呼唤的意味。   在巴图和乌兰的集合声中,戈尔带着小雪豹跟在了狼群之后,向他们的新猎物靠近。   这是阿茹娜和乌尤送来的消息。   两个钻到山林里玩闹的姐妹花一上午走了不少的路程,从深林到云杉边缘,然后隔着远远的距离,发现了那一头独行的野牦牛。   在他出现后,原本活动在深山草甸上的野山羊几乎见不着影子,都往裸岩山地上攀爬。   不仅牧民知道落单的野牦牛不好惹,就是山羊群也心知肚明,为了自身的安全,他们宁愿躲开这头狂暴的独行牦牛。   但对于狼群来说,这却是一个改变菜单的好机会。   等顾祈安随着狼群靠近,他在广阔的草甸上瞧见了站在远处的野牦牛。   这头牦牛明显年纪略大,头上的角一边完好无损,一边断了半截,或许是因为身体上的残缺才选择离开群体,独自活动。   在此之前,跟着戈尔活动的顾祈安从未见过牦牛。   他所见过最大体型的动物,也不过是当初那几头雌性马鹿构成的群落,又高又壮,需得他仰头才能看清,一蹄子过来好像能直接踹翻他。   而今换成了野牦牛,依旧存在有视觉、体型上的压迫,甚至比马鹿更加庞大壮硕,光是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块小型黑色石山,给人一种难以撼动的结实感。   这是挑战,也是机会。   而狼群从来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   在距离牦牛几百米之外的地方,乌兰压低声音,通过吠叫与每个成员沟通着。   与戈尔长久相处,对狼语略有了解的顾祈安歪着脑袋,七七八八能猜到一点——   这是一场全体狼群成员都会参加的狩猎,包括新搭伙的戈尔,包括勉强算是半个“狼成员”的顾祈安,也包括那两只经过了大半个春天训练的小狼。   或者更准确来说,应该是亚成年的小母狼傲云和小公狼旭日干。   幼崽们的成长期总是过得很快。   体型、重量短短大半个月里翻倍增加的两个小狼,已经和阿茹娜、乌尤比肩,甚至作为雄性的旭日干还比姐姐们更高几公分。   敏锐聪慧,总有奇思妙想的傲云四肢略细长,毛色较浅,在她不呲牙的时候总有种温和劲儿,但却藏着一股子坏心眼。   吻部圆钝、长相憨厚的旭日干瞧着老实,实际和他姐姐一个样,甚至还是傲云最忠实的拥护对象,每个坏主意下都有旭日干参与的份。   在顾祈安早春遇见狼群时,他们还是四大两小成员构成,而今在小半个春季后,小的长成了大的、亚成年的也更具有经验,令这支深山内的家庭队伍看起来更加威武、慑人。   不难想象,当春季结束、夏季降临,贺兰山深处的狼群大抵会更加强盛。   属于狼群的简短会议结束,他们跟随着巴图和乌兰,一点一点向远处的猎物移动。   跟在戈尔身边的小雪豹看了看野牦牛,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肉垫,不可避免地有些紧张。   在此之前,他从未遇见过这么大型的猎物……这么大,不小心被踢上一脚,能直接被踢飞出去吧?!   想想就疼!   还有可能一脚直接被踢咽气!   顾祈安打了个寒颤,瞬间被走在他身侧的黑狼所发觉。   戈尔偏头,他仗着身高差舔了舔小雪豹的脑袋,安抚的力道很明显,喉咙里也压低着吼声,模糊在说“别怕,有我在”这样的话语。   他总是很在意小雪豹的情绪。   前不久刚刚推测狼哥可能喜欢自己的顾祈安舔了舔嘴巴,他没忍住在这种紧张的前奏时刻里看了看黑狼的眼睛——   果然如他所想,那双银灰色的眼瞳里,总重复装着顾祈安的影子,而在影子的周围,则是绵密的关心、爱护以及鼓励。   莫名高兴的小雪豹晃了晃尾巴,先前那股紧张劲儿似乎因为一个简简单单的对视而暂时消失。   他亲昵地靠近舔了一下黑狼的下巴,同样小声用嗷呜回应着。   小雪豹说,狼哥要注意安全、不要受伤。   要记得过年时来自豹豹的祝福!   戈尔垂眸,眼神温柔。   安抚的声音被他咽下至喉咙,这场团体狩猎里,他的小豹子只需要体验合作的快乐,至于别的……   站在狼群末尾的黑狼缓缓抬头,视线由温和转向凌厉,最终锁定在远方已经开始有些躁动的野牦牛身上。   至于别的,他会操心好的。 第51章 狩猎合作   就算狼群的靠近再小心, 也无法做到彻底悄无声息。   对于早就脱离群体独行的牦牛来说,能一路走到这里,他的警惕心自然不可小觑。   大概还几百米的距离, 原本低头啃食嫩草的野牦牛忽然抬头。   他似乎有些焦躁,略微泛红的眼睛扫视过四周, 鼻孔中发出粗重的喘息。   这片深山草甸上的食物吸引着他, 但周围却充满了令他不安的东西, 影响着他进食的心情。   本就经历长途跋涉, 在饥饿状态下尚未饱腹的野牦牛顿时暴躁起来, 鼻间的呼吸声愈发粗鲁沉重, 前蹄在地上摩擦,杂乱的毛发颤动着, 似乎随时都会跟着主人展开防御。   狼群中, 巴图眯眼,他知道猎物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没有什么好继续隐蔽的了。   狼嚎声在空旷的草甸上骤起, 被风吹着倒下的草枝间, 露出了西北狼黄褐、灰褐交织的毛发,但其中最为惹眼的,还是身形壮硕的黑狼,以及显得格格不入的蓝眼睛雪豹。   这是一支成员奇特的队伍, 哪怕是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猎食者的野牦牛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西北狼, 雪豹,还有一头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黑狼……   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组合在一起的家伙, 可偏偏他们暂时达成了合作, 成了一个团体。   不过即便如此,野牦牛并不觉得自己会输。   远处的山石,成群的野山羊们站在高高的石棱子上, 他们抬着脑袋,偶尔发出叫声,像是群围在小区门口看热闹的叔叔阿姨。   近处的草甸,牦牛与狼群相对对峙,由猎食者与大型猎物之间引发的紧张气氛,正一触即发。   最先动的是牦牛。   本就暴脾气的野牦牛,不愧于他有着“牛魔王”这个称号,几乎没安静几分钟,就已经压低脑袋露出半只牛角,红着眼睛、喘着粗气冲了过来。   夸张到大地都有种被他踩得轰隆作响的震动感。   野牦牛来势汹汹,但狼群并不怯场。   合作是刻在狼骨子里的基因,他们似乎天生就懂得如何配合队友。   当野牦牛冲过来时,作为首领的巴图、乌兰最先行动。   他们既是领导者也是指挥者,是狼群中引导狩猎活动的第一队列,虽然并不常担主攻,但必然是整个狼群团队中最重要的存在。   他们是狼群的“脑”。   有默契的父母狼配合紧密,他们双双散开,令自己不再成为唯一的目标,如同吊着驴子奔跑的萝卜一般——而现在的巴图、乌兰,就是吊着野牦牛怒火、并引起对方仇恨的主要对象。   接下来是第二队列——   戈尔带着顾祈安,阿茹娜带着乌尤。   他们自猎物两侧分开、紧跟其后,几乎与野牦牛并排奔跑,通过影响牦牛的行动来减轻集中在巴图、乌兰身上的火力,并借此消耗猎物的体能。   怒火中烧的野牦牛前方、两侧都被狼群所干扰,他发出沉重的鼻息和沙哑的嘶鸣,牛蹄咚咚踩着草甸,非但没有减速的意思,甚至还想冲一把劲儿,将挡在前面的头狼撞翻。   毫无疑问,被打扰进食的老牦牛已经进入了暴怒状态。   最后是狼群中的第三队列,处于末位后补的小狼们。   初次参与大型猎物狩猎活动的傲云和旭日干,他们得到的攻击位置是最尾端。   两个动作迅速的小狼放慢速度,避开被牛蹄踩得翻腾的草甸,很快就绕到了猎物身后,将野牦牛变成了他们追逐的目标   至此,狼群的包围圈初步形成。   上个冬天有顾祈安和戈尔日日相处的狼语交流,而今半个春日里又增加了相处小半个春季的狼群,虽然小雪豹的吼叫声除了戈尔,其他成员难以辨别,但部分日常通用的狼语,顾祈安已然掌握了个初步。   狩猎活动的用语,他更是熟练。   毕竟这个春天,顾祈安已数次体验过与狼群们合作的体验,半个“狼群成员”的名号他拥有得实实在在。   而能进行多次狩猎,不免有父母狼选择领地位置极佳的缘故——   往林子深处是安全的栖息地,有各种小体型猎物出没,野鸟、野兔、野鼠、野鸡,正是打打牙祭的好机会。   而林子外侧则是广袤无垠的高山草甸,距离裸岩山崖距离远,时不时就有嘴馋的山羊群在这附近寻觅新鲜的草枝,自然包揽了整个春夏秋冬季狼群所需的猎物。   也正是因为这种“极佳”,离开族群,长途跋涉的独行野牦牛,才会将自己的落脚点选择在这里。   只是他未曾料到,这片高山草甸上已经有了一群野心勃勃的狼。   此刻,被狼群包围的野牦牛愈发暴躁,他眼周通红,甚至无需更多的刺激,便已经流露出一种想要冲撞翻一切的暴虐。   跑动之间,眼见追不上前方的父母狼,不甘心的野牦牛忽然收势,猛地向左侧转去。   而那个方向正是守在侧面的小雪豹。   追击在右侧的黑狼瞳孔骤然收缩,他瞬间提速,准备用扑咬的动作将火力吸引到自己的身上。   但经受过黑狼训练的小雪豹并不怯场。   虽然在开始之前,他会紧张于野牦牛的体型和气势,可当真正成为狩猎活动的一份子后,顾祈安只觉得热血沸腾。   那是他上辈子躺在病床上,永远都没有机会体验到的兴奋。   狩猎助长他骨子里的野性。   面对冲向自己而来的大型猎物,顾祈安藏起那几乎看不见影子的畏惧。   他瞬间加速,在狼群的配合中,把自己变成了吸引牦牛火力的“萝卜”,开始引导猎物的追击方向。   越是奔跑,闪烁着小雪豹眼瞳深处蓝色的火焰就越发明亮。   这一局,豹豹上大分!   被抛开的巴图、乌兰瞬间了然。   前者继续上前,尽可能帮助小雪豹分担野牦牛的注意力,后者则绕到左侧,继续与右侧的戈尔相配合,对牦牛的旁侧进行锁定。   原本眼底闪过担忧的戈尔情绪平复,他看到了小豹子的认真模样,也收起自己的担忧,继续专注于狩猎。   只有强大的狩猎者,才能得到交配对象的青睐,他并不掩盖自己想在小豹子面前更多地展露自己能力的野心。   雪豹的奔跑速度很快,平均五六十公里每小时,他们的爆发力很强,但续航能力一般,最佳追击距离是1公里,在这个单位内的最大速度可能达到80-90公里每小时,是短跑中的好手。   顾祈安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体条件。   在发觉牦牛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有意卡着速度,在消耗猎物体能的同时,随时注意后侧狼群的行动。   追不上雪豹的牦牛更气了,似乎连眼睛又红了一个色度。   他时不时想用牛角将前方甩动的长尾巴给顶起来,奈何速度上实在抵不过顾祈安,每每发力上前,在即将顶到目标时,就会扑了空。   不过牦牛耐力极好,几次三番的扑空不会让牦牛耐不住奔跑,只会让他更加愤怒,甚至是失去理智。但相对耐力差的顾祈安,在此刻需要依靠狼群成员的配合了。   在感受到自己的体力亮了黄灯后,小雪豹没慌,而是发出轻吼。   几乎是他扔出信号的瞬间,右侧的黑狼快速加强攻势,锋利的獠牙挤着牦牛厚重的皮毛空咬一口。   牦牛惊慌愤怒的嘶鸣中,戈尔猛然提速,在不到十秒钟的时间里超越顾祈安,并转换了猎物火力集中的对象。   他好像一直在等候着小雪豹的信号。   而消耗了部分体力的顾祈安则退居二线,取代了戈尔原先的位置。   围堵大型猎物,意味着整个团队需要智慧、耐力,以及最重要的配合。   顾祈安和戈尔的位置变换就发生在几秒钟之内,同一时间,得到指挥信号的阿茹娜、乌尤自侧面攻击,傲云和旭日干则自后方提速,尽可能撕咬着牦牛的尾部。   狼群的攻击在这一刻开始密集。   一时间,黄昏下的高山草甸上,除了狼群,以及被狼群围猎的野牦牛,竟然再见不得任何一只生物。   躲在山崖上看热闹的山羊群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个干净,只有偶尔从高山上路过的独行猞猁会停顿片刻,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狼吠交错,偶尔夹杂着野牦牛愤怒又暴虐的嘶鸣,惊扰着深林中的鸟雀乱飞,发出翅膀扑打的动静。   当夜色降临,太阳彻底自西山沉落时,整个贺兰山都陷入了静谧。   而被狼群围攻的野牦牛,也终于在这一场随时会更换追击对象的奔跑中,累得气喘吁吁。   他到底没有从前那么年轻了。   在领地争夺的战争里失败后,他被族群中的年轻雄性首领驱赶,被迫离群。   断了一只角的老牦牛愤怒过、不甘过,最终只能远离更换了新统治者的领地,开启一场充满了暴虐和孤单的独行。   直到现在——   耐力再好的猎物,也赛不过团体合作极为优秀的狼群。   当最前方吸引牦牛注意力的狼成员变成乌尤后,整个狼群都能发现猎物身上的颓势。   在巴图、乌兰、戈尔的眼神交换后,三个成年狼首先发动攻击,借用后腿的弹跳力猛然上跃,扑着扒在猎物庞大的身躯上留下自己的齿痕。   狼的跳跃能力到底有限,加之牦牛的个头和速度,谁都无法完全近猎物的身,不过三头成年狼所留下的痕迹也确实再次拖慢了猎物的速度。   跟在侧面的顾祈安若有所思。   这种攻击方式,似乎很适合他诶……   毕竟跳跃本就是大猫的拿手本领。   在其中一个狼成员攻击的空挡里,艺高胆大的小雪豹眨眨眼,色泽水润的蓝色眼瞳中闪过了一抹热烈的光。   肾上腺素的分泌助长了他的野性和胆量,当那双蓝色眼睛内的光闪烁至最灿烂的时候,由思维和本能驱动的力量聚集在顾祈安的后肢上,促使着他尽力一试——   很轻盈、很顺利的用劲一蹬,属于猫科动物的跳跃优点,在此刻淋漓尽致地展露出来。   已经进入亚成年体态的小雪豹一跃而起,他的身体如同一把拉满的弓。   线条漂亮且惊艳,从后颈、脊背,再到腰臀、长尾,它们在半空中崩出一道凝练又完美的弧度,伴随着其高度的攀升,于一众狼群成员或是惊讶、或是意外、或是担忧的眼神里蹬上了高峰。   砰!   比青藏高原牦牛略小一圈,但体重也在400到500公斤之间的野牦牛背部结实有力,成功担住了这头年轻、勇敢,甚至行为堪称大胆的小雪豹。   就像是一场马戏团的杂技,但却比杂技更加惊险刺激,充满了大自然的野性与自由——   威风凛凛的雪豹用四肢、利爪,紧紧扒在野牦牛后背的毛发里,奔跑间的跃动令他无法站得太稳,便只能尽可能俯低身体。   为保证平衡,不从猎物背部摔下来、被踢成脑震荡,顾祈安不得不全神贯注,在颠簸中低头狠狠咬住了野牦牛的后颈。   即便猎物的毛发比青藏高原的牦牛品种轻薄了很多,但依旧很密。   小雪豹尚未换掉的牙齿依旧锋利,在这种充满风险的尝试里,那两颗并不掉链子的小獠牙牢牢刺入猎物厚实的皮毛,以便顾祈安保证自己能长时间骑在野牦牛身上。   后颈吃痛,猎物发出疯狂的嘶鸣,他尝试扬起牛蹄,甩掉自己背上的偷袭者,但善于跳跃的猎手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顾祈安感觉自己近乎使出吃奶的力。   他狠狠扒在野牦牛身上,牙齿、四肢、爪子都在用力,甚至连无处安放的尾巴也在这一刻绕在牦牛那长而密的毛发之间,尝试保住自己的进攻位置。   追逐在侧位的戈尔眼底从担忧变成了燥郁,情绪上的变化不会影响他的攻击,在牦牛行动踉跄时,专注猎物的黑狼见缝插针,锋利的狼牙咬住其前肢,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势。   狼群们也毫不嘴软。   上方的小雪豹为牦牛造成了最大的干扰,于是他们借此机会,使劲儿攻击猎物的下盘。   闪烁在深山草甸上的最后一丝日光彻底消散,失去太阳笼罩的草原变得阴冷、空茫。   薄薄的雾气笼罩,预示了即将下雨的可能,当精疲力竭的小雪豹终于无力继续勾住野牦牛时,处于下方的大型猎物也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乌兰和巴图前后张嘴,狠狠咬住了猎物的后肢,几乎是同一时间的,巨响声自狼群围攻的中央响起。   数百公斤的庞然大物裹挟着血腥气,如高楼坍塌般重重倒在地上,当他无力倾斜、即将将那头胆大包天的小雪豹压在身下时,一直守护在下方的黑狼瞳孔猛然收缩。   感受到倾倒之势时,顾祈安松开了一直扎在猎物后颈的獠牙。   牙齿脱离血肉的小小阻力感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毕竟此刻更需要注意的是四肢酸软、无力的他,要如何避免被大型猎物给压成肉饼的结局。   400甚至可能是500公斤的体重,怕是能直接压断他的肋骨。   想想就肉疼。   那一刻,世界在那短短的几秒钟里倒转了超过60°的斜角,比他坐的过山车还刺激。   当顾祈安距离地面还有大半米的距离,而牦牛倒下的影子紧随其后时,他尚还剩最后一丝劲儿的后爪竭力蹬了一下猎物的腰部。   借着这半股力,顾祈安与猎物的影子有了几分脱离,但依旧在笼罩的阴影之内。   还是有被砸到的风险。   不过小了很多。   或许再收一收尾巴和后腿,就能避免了?   险中作乐的小雪豹刚准备蜷缩身体,避免被猎物波及,谁知后方突然窜出来一道黑影,在掠过而扬起风的瞬间,他的后颈被猛然提住,轻微钝痛,就被向外侧悬空拉动了超过二十厘米的距离。   咚!   几百公斤的雄性牦牛倒下,发红的眼瞳中尽是不甘,但这样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上前的巴图狠狠咬住了喉咙,于难平的愤怒中渐渐失去声息。   这头巨型猎物终于死了。   从日落时分围攻到太阳彻底不见的狼群并不轻松,一个个气喘吁吁,卧倒在地,舔舐着自己奔跑下干燥的鼻头和嘴巴。   倒下的猎物的背部方向,被戈尔咬住后颈,拉扯到安全地带的顾祈安还在调整呼吸。   他的呼吸声很急促,心脏也砰砰跳个不停,感觉像是身处五光十色的蹦迪大厅里,哪怕关了音乐和灯光,依旧难以平静。   如黑影笼罩在他身侧的戈尔呼吸也有些急,但状态看起不比小雪豹好了不少,毕竟狼的耐力还在雪豹之上。   狩猎成功了,狼群和小雪豹脸上的神情都很放松,可戈尔却例外。   他低头一下一下舔舐着顾祈安的后颈,像是在安抚,也像是一种沉思。   戈尔那双银灰色的眼瞳里闪烁着危险又沉重的光源,他的视线一寸一寸,审视检查着小雪豹的身体,从脑袋到尾巴尖尖,像是在做什么精细的实验,细致到了极点。   毫无疑问,野牦牛的死亡为今晚的狼群创造出了一场盛大的晚宴。   因为临时搭伙的关系,以及小雪豹今日冒险又完美的表现,乌兰喊住蠢蠢欲动的小狼们,在自己统治的狼群内部做了暂时性的规则改变——   她将第一个选择猎物部位的权利给了小雪豹。   对于伴侣的做法,巴图毫无异议。   在某种程度上,他是乌兰最忠实的追随者,认同并支持母狼首领的一切抉择。   而在父母狼都做出决定后,处于更次等地位的成员狼也自然不会反对。   得到这个机会的小雪豹有些惊讶,那双略含疲惫的蓝色眼睛亮晶晶的,几乎比镶嵌在遥远深空的北极星还要闪亮。   愉悦的视线从猎物的身上扫过,顾祈安舔了舔嘴巴,思索着自己要不要挑个牛排和狼哥吃吃?   只是舌尖才舔过獠牙,某种异样感侵袭,让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这股不对劲很浅、很少,不足以吸引亢奋下的小雪豹,只悄然无声地消逝,被顾祈安忽略了个完全。   在狼群的注视里,今日的大功臣豹豹踩着优雅的猫步,清了清嗓子,随后迎着狼群的注视走到了猎物的最前方。   顾祈安最终选择野牦牛肩颈靠后的位置,俗称牛上脑。   不过撕扯挑选部位的任务,自然落在了戈尔的身上。   小雪豹舔着黑狼的下巴,前爪拍拍,将自己想要的肉块勾勒出个大概。   戈尔了然,锋利的獠牙最是善于撕开猎物的皮肉,轻而易举就叼着小豹子的战利品回来,染红、染湿了半截下巴。   天色已晚,再加上猎物体型硕大,这场晚餐是在高山草甸边缘进行的。   这样激烈的狩猎活动结束后,避风头的山羊群们自裸岩山崖上冒头,这才乘着月光,慢吞吞下山,在距离狼群很远的地方啃食着先前被野牦牛霸占的嫩草。   猎物被分解成几部分,戈尔带着小雪豹,在距离狼群几米远的位置享用晚餐。   但这场晚餐的过程里,戈尔却有些不同——他依旧会撕扯下大小合适的肉块放在小雪豹的面前,注视着对方用餐,可那双眼瞳里流露着的情绪,却没有过往柔软。   吃着吃着,顾祈安发现了这有些诡异的气氛。   他舔舔嘴巴,有些不解地望向黑狼,只看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银灰色漩涡。   狼哥怎么了吗?   小雪豹靠近,舔了舔戈尔染着血迹的下巴,眼神中闪烁着疑惑。   原本眼眸深邃的黑狼微怔,他的视线忽然聚焦在小豹子的嘴边,在片刻的沉默后,戈尔靠近,探着舌尖,极其直白地舔上了顾祈安的嘴巴。   甚至不仅仅是舔嘴巴,是想用舌头更加深入。   像是某种交换气息的深吻。   等、等等等——   顾祈安一呆。   狼哥我们还在考察期啊!你这也进度太快了吧?!   豹都还没同意呢!   不等顾祈安推拒,黑狼的舌头已经探了进来,卷着圈,舔在了小雪豹的那颗獠牙上。   咦……   害羞被惊讶代替,不同寻常的感官让小雪豹动了动舌头,与戈尔在自己的口腔里相撞。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毛茸茸同时陷入了僵硬。   如同很细微的电击。   或者是倒在舌面上的跳跳糖。   震得戈尔和顾祈安的心跳声都有些失频。   大脑空白半秒,小雪豹猛地后仰,不小心碰在一起的舌头分离,他紧闭嘴吧,一边盯着慢条斯理舔着自己的嘴巴的黑狼,一边小心翼翼用舌尖蹭了蹭自己的犬齿。   好像,不一样了诶?!   他的牙,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换掉了?   这样的惊讶一直保持到顾祈安随着狼群、戈尔回到休息的山洞中。   完全不同于人类换牙模式的体验让他新奇十足,时不时就伸着舌头,舔舐自己更新、更牢固的牙齿,就好像在摆弄某个爱不释手的小玩具。   剩余的猎物同样被带了回来,暂时存放在阴凉的山洞里。   经历过一场狩猎活动的狼群疲惫十足,很自觉地各自回到自己的山洞里休息,而顾祈安也又困又累,渴望着饱腹后的深度睡眠。   但这样的期望并没有实现。   在小雪豹刚刚踏进山洞的瞬间,他被沉默跟在自己身后的黑狼猛然掀翻在地。   倒下的力度很轻,不疼,就是让小雪豹有些懵逼。   他是趴着被桎梏住的。   戈尔有力的前爪按在顾祈安的脊背上,这让尚未成年的小雪豹毫无反抗的可能,只有身后的尾巴可以自由摆动,调皮地缠上了戈尔的后爪,似乎在好奇询问发生了什么。   在茫然的视线里,顾祈安回头,对上了黑狼隐含不安和暴躁的目光。   然后,小雪豹毛茸茸的屁股,被黑狼用另一只爪子狠狠抽了一下。   爪子是收起指甲的,只有黑狼长时间奔跑磨出茧子的肉垫,就那么甩出风声,落在了小雪豹的屁股上。   顾祈安:???   狠狠的,他那毛茸茸的屁股蛋都颤了两下。 第52章 打屁股   震惊。   迷茫。   羞耻。   以及后知后觉的吃痛。   这是顾祈安那一瞬间生出的四种反应。   任何一个早已经度过穿开裆裤年纪的男生, 在被猛地打了屁股后,都避不开羞恼这种情绪,毕竟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屁股上挨了一下小豹子出离愤怒了, 他挣脱不开戈尔的桎梏,便只能扑腾着四肢, 像是一只翻到在地的小乌龟, 却怎么都挣扎不开脊背上的五指大山。   见爪子下按着的小豹子毫无悔改之意, 甚至可能不曾认识到自己的问题, 黑狼眼神沉沉, 空下的另一只爪子又从后方而来, “啪”地抽在了小雪豹的屁股上。   ——叽叽喵嗷呜呜!   顾祈安发出了一段无法具体辨别物种的愤怒叫声。   他那条长长的尾巴盘绕在黑狼的前爪上,最一开始是恶狠狠的, 试图将那压下自己全部反抗力道的爪子给掀翻。   可当时间推移, 在他发觉自己根本无法抗衡对方的力道,而屁股已经开始被揍得有些发热、发烫、发麻时, 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小豹子软了抗议的声音。   小鸟音、小猫音, 甚至是小雪豹的嗷呜声,在此刻变得娇气又甜蜜,一声叫能拐三个调,比夹子还夹子, 这要换成任何一个两脚兽, 恐怕听得心花怒放、双眼放光,恨不得掏空自己的钱包, 给眼前毛茸茸的大猫买各种好东西。   但偏生后方的戈尔不为所动——哦, 或许他也是有所动的——   那对三角状的耳朵抖了抖,偶尔几个瞬间银灰色的眼底闪过柔和与愉悦,只是在对上小雪豹那尚还迷茫的眼睛, 那股柔和劲儿瞬间被压了下去,很快就变成了严肃大家长那不容反抗、且坚持执行的惩戒机制——   那些落在了小豹子毛茸茸屁股上的巴掌。   在狼群中,任何一个成年狼都不会一味地纵容、溺爱幼崽,因为他们很清楚,适当的严厉只会对幼崽有好处。   他们同时承担着保护、抚育幼狼的责任,这不仅仅是父母狼的工作,也是其他成员狼需要执行的职能,毕竟狼群本就是一个大家庭,现在你照顾的幼崽,说不定就是不久后与你并肩作战的狩猎搭子。   这样的大环境下,成年狼对小狼的教导并不仅仅是让其围观狩猎过程,还有在扑抓练习间,通过轻咬和拍打进行的动作规范。   每一个在狼群长大的幼狼,都将经过来自母亲、父亲,甚至是其他年长兄弟姐妹的轻咬和拍打,这是狼群成员长者教训幼者的姿态,是惯例也是传统,唯一区别大概就是挨咬、挨揍的次数问题。   戈尔也曾当过幼崽。   在他那过于久远、几乎已经褪色的记忆里,戈尔只隐约记得最初参与狩猎时,因为自己的小失误,他曾被母狼追着轻咬、拍打过脊背,钝钝的疼,并不强烈,但对于幼崽来说却是很深刻的记忆。   他知道,那是教训的意思。   而现在,从褪色记忆中学来的教训手段,被他同样用在了莽撞、不顾自身危险的小豹子身上。   轻咬本该是首选的惩戒方式,既具警告又含威慑,对于不听话还调皮的幼崽来说很适合。   但戈尔却怕自己过于锋利坚硬的獠牙可能会吓到小雪豹,于是他将其踢出选项,退而求次选择了拍打。   可是,又该拍打哪个部位呢?   那时候,在结束用餐开始回程时,一路跟在小雪豹身后的黑狼目光沉沉,银灰色的视线如有实质,带有一种压迫性的力道,自后侧落在了小雪豹身上,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惩戒部位——   脑袋?不行。   脖子?不适合。   腰背?不太好。   肚子?更不行了。   一场即将来到的惩戒,需得在戈尔的深思熟虑后进行。   他要确保过程的安全以及万无一失。   黑狼起伏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小雪豹随走路而晃动着的、毛茸茸的屁股上,那里柔软的同时有着很厚实的绒毛和肉,是幼崽身上最不易受伤的地方。   嗯……   好像是不错。   回程的路上,戈尔思索了很久。   最终,他认为那是一个极适合承受惩罚的地方。   而今,正如戈尔思考的那样,这里确实是一个适合惩罚莽撞小豹子的部位。   不过戈尔也没想到,自己那些有关于惩罚的深思熟虑,竟然歪打正着,成了人类世界教训小朋友的常用手段,让顾祈安这个“大朋友”心里的羞耻翻了一倍不止。   至少成效是显而易见的,并且绝对记忆深刻,难以忘记。   一向对顾祈安宠爱有加的戈尔这次铁了心,纵使那哼唧声娇到他心软,但为了给尚未长大的小豹子一个教训,他压下了那股疼惜,只落下的拍打弱了几分力道。   灰白相间,生长着黑色圆环状的长尾盘绕着像是一条小蛇,轻巧地缠在戈尔的前肢上,顺着骨节生长的位置缓缓摩擦,是亲昵,也是讨好。   但落在毛绒屁股上的巴掌可冷酷极了。   一下、两下、三下……   顾祈安也不记得他被按着在屁股上拍了多少次,这让他恍然间回到了小学时代,似乎还是那个因为干坏事露馅,而被严厉的家长按在膝头上打屁股的小男孩。   是谁长这么大还要被狼哥打屁股啊?   哦,是豹豹啊。   那没事了。   顾祈安:……   嘤。   太羞耻了。   而且屁股好疼哦。   彻底投降的小豹子安生了,四肢不再挣扎,只尾巴依旧缠缠绕绕在戈尔的前肢上,翘着尾巴尖尖,偶尔会小心回头去窥探一下黑狼的神色。   沉默,威严,只那双神秘如漩涡流淌的银灰色眼瞳里,似乎偶尔闪缩了疼惜、担忧,以及被压在最深处的后怕。   在此之前,顾祈安从来不觉得一个人的眼神里可以表达出这么情绪,毕竟日常交流有语言文字作为依仗,其实他关注别人眼睛的时间很少很少。   但自从变成了雪豹,失去了言语交流的功能,顾祈安便格外喜欢看动物的眼睛。   尤其是黑狼的眼睛。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与相处中的亲昵,他总能从中窥见到很多复杂的情绪,甚至偶尔,顾祈安会觉得黑狼所拥有的感情,或许与人类一般丰富且多变。   就像是此刻——   明明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可顾祈安还是知道了,狼哥是在担心,也是在害怕。   害怕小雪豹没能在野牦牛的脊背上站稳,害怕他被疯狂的猎物甩出去,害怕他被几百公斤的大家伙踩断脊骨……   毕竟这具属于雪豹的身体还没有成年,身体、牙齿、爪子尚未发育到全盛时期,戈尔无法想象,万一生长期的小豹子一个失误,他将会面临怎么样的结局。   所以他必须给他一个教训——   在没有完全长大、不具有丰富狩猎经验之前,不要试图挑战比自己强大那么多倍的对手。   顾祈安看懂了。   在那些丰富又复杂的眼神情绪里,他此刻才惊觉害怕。   这次狩猎野牦牛,和他第一次挑衅马鹿,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如果真的出现意外……   顾祈安忽然害怕继续想下去了。   屁股上的痛意终于告一段落,闪烁着晶莹水花的蓝色眼睛里倒映出戈尔靠近的影子。   随后眼皮上一烫,热乎乎的。   是黑狼的舌头。   戈尔很小心、很温柔地舔了舔小雪豹的眼皮,然后将对方因委屈、羞耻,以及迟来的恐惧而掉下来的金豆豆舔了个干净。   有点咸。   但他的小豹子好像知道害怕了。   压在小雪豹脊背上的爪子松开,原先威严慑人的严厉大家长又恢复了平日里温和驯服的模样。   戈尔小心上前,吻部轻轻顶着蹭着小雪豹的脑袋和嘴巴,温热的舌头温柔至极,一点一点舔干了对方濡湿的眼睫。   “嗷叽……”   顾祈安呆呆地哼了一声,随即靠到了黑狼的怀里,脑袋蹭着对方的胸膛,一副“我知道错了”的样子。   戈尔垂眸,用下颚轻压小雪豹的脑袋,他的力道很轻。   在严厉的斥责惩戒后,戈尔拿出全部的温柔,去安抚这只直到此刻,才知道什么叫恐惧的小家伙。   幼崽总是要在大胆尝试和学会畏惧中成长,要明白敬畏生命,这是他们能够成为合格猎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戈尔在教会小雪豹这一点。   而这也是他过去从狼群长者身上所学到的。   并不是所有的大胆尝试都值得夸赞,尤其在你尚未拥有与之匹配的力量之前。   轻柔的低吼声自狼的吻部溢出,他转换着位置,一会儿轻舔小雪豹的耳朵,一会是眼皮、脸蛋,或者是鼻头和嘴巴。   原本脑袋埋在黑狼怀里的小雪豹不知道什么时候蔫哒哒地蜷在地上,长长的尾巴还盘绕在黑狼的爪子上,只是没什么精神。   呜呜呜知道错了、豹真的知道错了!   意识到这次的举动让狼哥担心、生气的小雪豹无精打采,追捕猎物时的肾上腺素影响着他,所有神经进入兴奋模式,同时驱动着他的胆量,让顾祈安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跳上野牦牛脊背的行为虽然大胆,并且获得了成功,但其中每一个细节单拆开都极度危险——   跳跃时的角度、落在猎物后背上的情况、抓紧时的力道,甚至是最终的落地时机……   如果戈尔没有及时叼着小雪豹将其后扯,那顾祈安很有可能被倒下的猎物压到后腿。   超过400公斤的大家伙,足以压断大猫的骨头。   野外环境缺乏医疗设备,野生动物受这样重的伤,要么全凭恢复力扛过去,要么就是因伤而亡,五五分的结局不管是哪一个,都难熬到了极点,就小雪豹那娇气的身体和承受能力,怕是受伤的第一秒钟就受不住了。   万一、万一真的……   现在想来,顾祈安自己都觉得吓豹。   复盘时才能发现的惊险,此刻刺激着顾祈安的大脑,他忍不住抖了抖,蜷缩着,往黑狼的怀里又靠了靠。   知道小家伙吓坏了,戈尔任由对方埋在自己的绒毛里,有一搭没一搭舔着对方的脑袋,直到轻微战栗的小豹子有所缓解。   缓过这股劲儿后,顾祈安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明明是他莽撞了,活该被教训,谁知道眼泪窝浅,一个没忍住,就在他狼哥面前掉了金豆豆。   尤其这会又一回想,脑袋里涌起的后怕和屁股上的钝痛同时作用,激得他没憋住,值钱的小金豆止不住地一个接一个往下落,很快就接连落地,汇聚成了一滩湿痕。   说到底这辈子成为小雪豹之前,顾祈安没经历过什么大事——   高中上了一半,还是小孩儿心性就进了医院;虽然年岁上可以冒充大学生,但到底没出过校园、没进过社会,本身家境优渥,又被父母宠着,生病之外的一切顺遂且安适,从不缺爱。   哪怕后来卧床养病,但早期养成的性子也让顾祈安每天乐得像是个哈士奇,大抵除了那份医院里的生离死别,再没什么能让快乐的小豹子难过了。   成长过程里年纪虽然达到了大人的标准,但心性尚还稚嫩的小豹子此刻因为迟来的害怕而满心惶惶,这会露出了他孩子气的一面——   比如哭着在黑狼身边寻求安慰,纾解心里的后怕。   毕竟他总是知道,狼哥是值得依赖的。   可眼下,被信赖的黑狼则慌了神。   戈尔没想到小豹子一哭就停不住了,原本的沉着的眼神瞬间显出了几分惊慌,落在脑袋上的舔舐力道轻到不可思议,很快又转移了阵地,小心舔着那被泪珠染湿的睫毛。   一颗一颗的,像是汪泉水,怎么都舔不尽。   动物流泪是生理反应,主要是为了保护眼球、进行眼部清洁,与人类因为感情而哭泣是完全不同的。目前在专家的研究资料中,尚未有确凿的证据表明动物会因情绪而流泪[注]。   但小雪豹不一样,那个特别的、来自人类的灵魂延伸出了一些动物本没有的特性,赋予了顾祈安随着情绪感情变化而流淌出来的眼泪。   不仅仅是狩猎过牦牛的后怕,更有从他上个冬日突然变成幼年雪豹的无措……毕竟很难有人做到对未知的事物毫无畏惧。   原本并不能理解眼泪含义的戈尔,在这一刻忽然懂了什么。   他舔完了小雪豹的眼皮后,见那些金豆豆还没有停止的架势,忽然俯身、抬起前爪,就像是拥抱一下,把委屈巴巴的小豹子彻彻底底抱到了怀里。   这是一个温暖而可靠的怀抱。   屁股蛋还有些钝痛的小豹子埋在黑狼柔软的毛发里,呼吸间尽是熟悉的味道。   直到他抽抽噎噎,终于抒发完了这些因恐惧引发的情绪,一抬头,就看到黑狼胸前的黑毛被自己哭出来两个湿漉漉的小坑。   像是小猪的鼻孔。   嘶……怪不好意思的。   羞耻心后知后觉升起的小雪豹情绪缓了过来,他佯装没事的豹,用脑袋蹭了蹭戈尔被哭出潮湿小坑的毛发,试图将那两个黑历史的证明给填平。   发觉小雪豹的情绪有所好转,戈尔温驯地垂头,视线轻轻落在了对方的身上。   俯瞰的视野令其对顾祈安的小动作一览无余——偷偷眨动的睫毛,有些羞涩而转动的眼睛,蹭动他毛发的小脑袋。   轻柔的舔舐从不停止,只小心地落在小雪豹的脑袋周围,直到对方终于捱过心里的后怕,颤颤巍巍抬头时,戈尔对上了那双湿漉漉的蓝眼睛。   看得他心都软了。   柔了不止一个度的低吼声轻得就像是羽毛落水,似乎生怕吓到黑狼那心爱又需要照顾的小豹子。   回过神的顾祈安这会才抽空去解读狼语,在那份柔和的声音里,他感受到了满满的照顾,以及小心询问着的“屁股还疼不疼”。   本来可能没那么疼了,但狼哥一问,顾祈安感觉又疼了。   最会摸着杆子往上爬的小雪豹知道谁疼自己,前脚眼泪刚刚憋回去,这会又转着要落不落的泪花花冲黑狼哼唧,然后扭扭捏捏往黑狼怀里蹭了蹭,呜咽着嗷呜了两声。   疼呢。   疼死豹了。   要狼哥哄哄才能好!   被宠爱的小孩才有撒娇的机会。   可怜的戈尔,他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人类还有一种技能叫做“演戏”,也不知道有一种反应叫做“夸张”。   在动物单纯、直白的世界里,他只以为自己真的拍疼了小豹子的屁股,一时间什么严肃、威慑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来自新手家长的慌乱无措。   原本只是想得到黑狼贴贴安慰的小雪豹,还不等继续进行他的戏精豹设,就被戈尔忽然按倒在地,变成了刚刚被打屁股的姿势。   诶等等等等——   以为自己演技败露的小豹子慌了,他试图用尾巴捂住自己的屁股,避免受到二次创伤。   狼哥,豹不疼了!   这次真的不痛……咦?   投降的嗷呜声还没哼唧出口,顾祈安僵了一下,原本盘在屁股上的长尾巴,则被狼爪轻抵着末端,拉直压在了后腿一侧。   然后,温热、甚至是滚烫的触感,轻轻落在了他挨了揍的部位。   ——嘶。   原本缓过劲儿和黑狼撒娇的小豹子感觉自己瞬间烧成了热水壶,夸张到脸蛋通红、耳朵冒烟的那种。   瑟瑟缩缩的挣扎又一次被戈尔镇压,反抗无果后的被迫接受让顾祈安感受到一种被打屁股还更加羞耻的情绪。   要命!!   狼哥在舔、在舔他的%¥#……   连接着尾巴根的部位,对于猫科动物来说同样敏感且重要。   这种重点关注的舔舐和清洁中包含的舔舐完全不一样,甚至可谓天差地别。   尤其在几分钟前才被教育过一顿,尚未散尽的痛感很钝,并不明显,本来是可以被当事豹忽略掉的。   但偏偏坏心眼的小豹子为了得到更多关注而撒了娇、装了疼,这下一发不可收拾,严格又单纯的黑狼自然需要认认真真检查、安抚,才能消弭小豹子被打了屁股的心理阴影。   自作自受,大概就是说小雪豹这样的。   顾祈安:错了,我真错了,以后再也不搞抽象了呜呜……   被按着脊背压在地上,又一次装成鸵鸟的顾祈安只觉得自己要烧死了。   脸热、耳朵热,连被戈尔着重舔舐的部位也热乎乎的,又麻又痒,前不久才洗干净的毛发又一次一缕一缕黏在一起,只是这会濡湿的原因,却不是因为帮助间的蹭蹭行为。   自此以后,清白和顾祈安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等按着小雪豹用舌头彻底检查一遍后,戈尔确定对方没有任何骨头、皮肉上的伤痕后,那颗提起来的心才又放回到肚子里。   顶着个湿漉漉的毛屁股,顾祈安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干脆趴在原地,像是个失去梦想的咸鱼,只尾巴动了动,下意识缠在了黑狼的爪子上,带有一种依赖性的亲昵。   山洞里重新安静了下来,戈尔温和地将小雪豹身上蹭乱的毛发一一梳理整齐之后,这才挨着对方趴下,肢体很自然地将顾祈安捞到怀里。   左边的前肢给小雪豹当枕头,右边的前肢则如保护一般,覆在了小豹子的胸前。   体型上的优势,完全赋予了戈尔将顾祈安彻底抱在怀里的机会,他从不浪费这样的好处,并坚持执行,日日夜夜如此。   望着那双温和的银灰色眼睛,顾祈安心脏软软的,没忍住往前蹭了蹭,舔了舔他这位还在“观察期”内待命的未来男朋友。   嘿嘿,等他长大了狼哥还喜欢他,那他们就是男朋友和男朋友的关系啦!   乐呵呵的小雪豹觉得自己今晚一定可以做个甜甜蜜蜜的梦。   比如长大后狼哥还中意他,比如他们一起谈恋爱,再比如他们谈了很久很久,然后一起去保护机构养老的美梦。   深林之外的月光很昏暗,雾蒙蒙的云从稀薄变得厚重,加之深山草甸悬浮的雾气,正昭示着不久后即将到来的春雨。   动物对天气的变化总是很敏锐,早在半日前巴图、乌兰便隐隐察觉到了雨水将来的讯息。   他们本来的打算是多猎两只野山羊作为储备,没想到阿茹娜和乌尤带来了野牦牛的好消息——如果这次狩猎能成功,一头数百公斤的野牦牛,足够他们过一个富足的阴雨天了。   好在一切都是顺利的。   野牦牛被狼群收入囊中。   勇敢又胆大的小雪豹在这一场合作捕猎中,赢得了整个狼群的赞誉,哪怕是最初因为物种原因而无视对方存在的巴图,也不得不承认,年轻又敢于尝试的小家伙,总是更能引得他这样的老顽固的喜欢。   为此,巴图在山洞里和自己的伴侣絮叨了好一阵,被烦得不胜其扰的乌兰不满哈气,本以为雄性首领狼会暂时消停,谁知道没安静一会儿,对方絮絮叨叨又把话题落在了戈尔身上。   嗯……小雪豹,又胆大又勇敢,厉害,就是物种不同,可惜了。   那只黑狼,个头大、长得快,打猎厉害,和他们一样都是狼、是同物种的。   老父亲心态的巴图想了想,忍不住询问伴侣,有没有可能留下黑狼当个上门女婿?   乌兰翻了个白眼,一巴掌糊在了这头迟钝公狼的脑袋声,压低的吠叫声暴躁极了,一边骂着没眼色的伴侣,一边告诉了对方一个惊天秘密——   耙耳朵的雄性首领狼立马畏畏缩缩,在听过伴侣带来的秘密后,脸上的表情从“·v·”变成“*o*”,明显一副听后险些昏厥过去的模样。   等耳边消停了,乌兰舔了舔嘴巴,终于得偿所愿,枕在巴图的肚子上闭眼睡觉了。   徒留还处于震惊中的巴图百思不得其解——   公狼和公豹子?   怎么可能?   他浪迹深山的时候也没听说过还能这样啊?   难不成那只小豹子是母的?   或者黑狼是母的?   还是说,其实是他的鼻子出问题了?   怀疑过性别、怀疑过自己的鼻子,就是没怀疑过黑狼和小雪豹本身的巴图深深地抑郁了,他忽然明白为什么伴侣总骂他笨了。   哎——   他确实不太聪明。 第53章 进度太快了!   正如巴图和乌兰所预料的那样, 雨是在半夜下起来的。   大概是凌晨三四点左右,天空很黑,月亮被云层彻底遮挡, 草甸上笼罩浓雾,相隔百米便有些看不清视野的尽头。   倘若此刻拉远了距离, 从山脚下的小县城往东方看, 定能发觉矗立在日出方向的贺兰山的半山腰之上, 被覆盖着一层雾, 灰蓝、苍绿与浅白交织着, 构成了一副漂亮的画作。   这场雨与山脚下的县城无缘, 却笼罩了大半山体。   尤其深山之内,雨水瓢泼, 哗啦啦下个不停。   从半夜开始, 风变得更冷了。   春雨来得急且猛,还能感受到春意余热的山洞中很快就湿冷一片, 又阴又凉。   下方洞里狼群们自发聚集在一起, 你枕着我、我枕着你,绵软的绒毛相互交错,聚拢成了一道不会被阴雨冷风侵蚀的火炉。   上方的山洞里,原本头埋在戈尔怀里睡得正香的顾祈安, 却是被夜里的哗啦声吵醒了。   最初雨水还小些, 落下的声音散且小;但伴随时间的推移,雨点越来越大, 且落下得急, 击打在石壁上动静很大,噼里啪啦像是小时候往地上扔的摔炮。   等顾祈安被渐大的动静唤醒,迷迷糊糊睁开眼, 自黑狼热乎的怀抱里探出个脑袋时,就先被山洞内的冷空气刺激地打了个响鼻。   空气湿冷,鼻腔里冷热相撞,痒意弥散,一个没忍住,小雪豹接二连三又打了两个小喷嚏。   落后一步的狼爪安慰似的拢着他的后颈,先是拍了拍,随后力道下压,想要将小豹子按回到自己的怀里,避开山洞外的风风雨雨。   他的怀里是暖和的。   “呜、嗷呜——”   顾祈安哼唧了一声,没顺着他狼哥的意思。   他哼哧着劲,晃晃脑袋,避开黑狼安抚在他后颈的力道,翻腾了一下,半趴在戈尔腰侧,身体探出,伸着热乎乎的肉垫往黑狼脊背、腰臀的部位悬空片刻,又摸了摸。   没彻底湿,但却很潮。   能感受到自洞口落下并渐大的雨丝。   再这么捱一会儿,准得湿漉一片。   睡在山洞外侧的戈尔,用自己的身体将所有偏斜而落的雨水挡在了后方,给他怀里的小豹子腾出一片温暖又干燥,最是适合睡觉的空间。   胸腔里又烫又黏糊的小豹子感觉自己哈特软软,软到快要融化了,就像是寒冬的一杯热可可,甜滋滋的。   真是的,这世界上怎么会有悄悄爱他、疼他,却不出声的家伙呢?除了爸爸妈妈,他以为不会有人再这样了。   不过当然,这确实不是人,而是一头狼。   他嘟囔着戈尔听不清的嗷呜声,往山洞内侧挤了挤,几乎把自己压扁在石壁上,然后哼哼唧唧,邀请着后背淋了雨的黑狼过来。   他知道的,如果自己想要睡到外侧,狼哥肯定是不愿意,那就只能挤一挤啦。   这样想着,小雪豹舔了舔黑狼的嘴巴,眨巴着水汪汪的蓝眼睛,等待对方靠过来。   夜里睁眼的戈尔正沉默且细致地盯着对方——   灰白绒毛的小雪豹总是被黑狼舔舐清理得干干净净,对比大多数野生动物都显得白净,毛发中除了黑色的圆环花纹,其他位置灰色是灰色、白色是白色,色泽分明,连毛发都是顺着生长痕迹梳理的。   不怪透过无人机窥见小雪豹的两脚兽们,会一眼就被这只貌美的小豹子给迷住。   好想一直、一直看着……   戈尔想。   动物有对美的感知和偏好,有自己的审美观念。   专家无法具体考证各个物种的审美细节,甚至一向并不在意这些的戈尔自己也不确定,他只知道自己看着眼睛亮闪闪邀请自己的小豹子,心跳的速度好像更快了点儿,连鼻间的呼吸也不可抑制地浓重起来。   那股兴奋劲,似乎又来了。   狼通常在暮冬初春之际发情,即2-4月之间,持续时长一个月左右,低海拔的狼早交配,高海拔的狼迟交配。   贺兰山海拔平均海拔2000-3000米之间,相对算高,当父母狼于四月初已经完成这个季节的繁衍活动时,同时赶上性成熟和发情期的戈尔,则由于身体情况而往后顺延了这份生理反应。   春日还盛,对于年轻又强壮的成年狼来说,他们的身体里就像是住了个大火炉,只要稍给点儿外力,就能烧得一发不可收拾。   好心发出邀请的小雪豹被盯上,他并不知道在特殊时节,野兽经不起丁点儿刺激。   绒白柔软的毛发吸引着在雨夜里发出重喘息声的戈尔,当耳边的呼吸忽然靠近时,原本还有些睡意的顾祈安终于分出几分清醒的神思,甫一睁圆眼睛,就对上了黑暗里戈尔发出幽光的眼瞳。   像是两簇永远都不会熄灭的小火苗似的。   无需交流,靠着石壁躺下的小雪豹福至心灵。   他心间尚还跳动着那份柔软的黏糊劲儿,便忍着想要蜷缩起四肢的羞意,继续往后靠了靠,随后翻身背对黑狼,露出了后脊背到屁股那一片毛茸茸的位置。   深夜大雨,深林窸窣。   风声,雨声,以及潮湿的意味可以掩盖很多东西,这大抵是最适合偷偷干坏事的时机了。   眼睛注视着石壁的黑暗里,羞耻感似乎消减了一些,但隐蔽在山洞角落中的小空间里,却意外让小雪豹的感官更加敏锐。   他小口呼吸,毛茸茸的耳朵会时不时被戈尔轻咬在嘴里,当作是缓解身体折磨的“小零食”。   搓动獠牙轻轻硌在那片薄薄的皮肉上,力道不重,但也谈不上轻,在细细密密的疼痛中,带有一种让小雪豹尾巴根发麻的战栗。   耳朵,后颈,甚至是脊背。   戈尔獠牙落下的位置并不固定,于是在这种喧闹的雨声风声里,给了顾祈安一种无法预测的紧张心情。   原本放松在地上的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蜷了起来,绞着黑狼的后腿,又时不时地被更加粗壮的狼尾撩拨着。   等顾祈安在羞耻中迷迷糊糊睡着后,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尾巴已经和戈尔的尾巴紧紧绕在一起,恍若一体。   深夜里的雨一直没停,兴奋劲结束的戈尔又恢复往日里待小雪豹温柔的宠溺样儿。   他盯着两条如双生蛇般缠在一起的尾巴,在尽可能不扯动它们的小心动作下,一点一点给小雪豹清理着由他导致的狼藉。   黑狼极具有霸道和侵占意味的气息,无声涌动在被雨水隔绝的山洞里,贴着墙壁熟睡的小雪豹满身都是他的味道,这样的认知让戈尔愉悦地眯了眯眼,随后卧倒,紧紧搂住了他心爱的小豹子。   这一次,山洞口的雨水不曾再落在黑狼的后背之上。   北方的雨水本就比南方少,但这一次的降雨,却好像是要把一年的份全送到大山深处。   半夜开始的雨水从小到大,哗啦了半夜;等日出之际,雨没停,只细细密密变成了针尖似的小雨。   深林之中还不觉明显,但若是走到林子边缘,便能瞧见弥散着薄雾的草甸——   原本活动在附近的野山羊群不见了踪迹,广阔的深山草甸此刻安静得只能听到绵绵细雨。   雨水不大,不影响活动,只大多数动物对水保留一种警惕的心理,这样的天气下,能不淋雨自然是不淋雨的。   林子中的山洞里——   巴图、乌兰对雨不感兴趣,前几日才结束繁衍活动的他们相互依靠在洞的最深处,懒洋洋窝在那里,不曾动弹一下。   乌尤讨厌水,自然也见不得雨,她皱着一张毛茸茸的脸趴在山洞边缘,没什么精神,只慢吞吞给自己清洁着前肢和爪子。   比起妹妹对水的排斥,阿茹娜倒还好,她蹲坐的位置距离雨幕比较近,正歪着脑袋,满脸好奇打量这从天而降的水,偶尔还会伸出舌头,探着脑袋舔舔,试图品尝雨水的滋味。   年纪更小的傲云和旭日干就没那么安静了。   两个小狼正值最调皮的年纪,前一天狩猎牦牛的兴奋劲尚不曾从他们的大脑里褪去,几乎刚刚日出,闲不下的两个就撒开蹦子,蹿到了细细的雨水里,疯狂玩着咬雨点的游戏。   咔噔、咔噔、咔噔!   激动的两只小狼顶着潮湿的毛发,张大了嘴巴空咬着细雨,腮帮子开开合合,那牙齿发出的咯噔声听得人胆战心惊,生怕他们一个不小心会咬着自己的舌头,然后酿成惨剧。   不过显然,这样的担忧是多余的。   在狼群中,这般对雨的热情,傲云和旭日干是罕见的特例。   不过这特例里要再加一个小雪豹,只是没他们那么闹腾。   大多数狼和雪豹都不喜欢雨,这样的雨会影响他们的日常狩猎。   但住在雪豹壳子里的顾祈安却很喜欢雨,像是南方的孩子爱雪,而北方见雨少的孩子,也会如此。   天蒙蒙亮,睡够了的小豹子自动在密密的细雨中苏醒。   此刻他正被戈尔搂在怀里,便只能半支棱起脑袋,歪了歪角度,将脑袋从黑狼的怀里蹭出来,轻轻搭在对方的脖子上。   偏头侧睡的戈尔感受到了小雪豹的动静,他没有睁眼,只微微松了拥抱的力道,任由那个毛茸茸的脑袋在几番周折后,小心翼翼地枕在了自己的侧颈。   顾祈安就这样枕着黑狼的脖子,安静看着山洞外的雨。   已经小了很多的雨水很细很轻,声音并不明显,弥漫在草甸上的雾气扩散缓慢,只在林中边缘才能见到些微。   这样的环境阴冷潮湿,却莫名给人一种空旷的寂静,大抵是因为天空太暗、空气太潮,总让顾祈安思绪稍稍延展,就会想到自己许久不见的家人。   只是还不等这种空寂感降临,他就感受到了下巴下面那跳动的脉搏。   蓬勃,有力,健康。   那是黑狼血管中流动着的血液。   鼻头微凉的小雪豹蹭了蹭狼脖子,慢吞吞打了个哈欠,天气引起的悲伤失去了继续扩散的可能,毕竟做豹呢,还是快快乐乐比较好。   这般想着,顾祈安偏了偏脑袋,又狠狠在黑狼脖子上蹭了蹭。   嘿嘿,狼哥的毛,软软的!   本来还有点睡意的戈尔被这调皮的小毛团子给蹭精神了,他舔了舔嘴巴,脖子后仰,原本一心蹭狼脖子的小雪豹扑了空,脑袋正好凑到了戈尔的面前。   狡猾的狼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从不掩饰自己对小雪豹喜欢的黑狼,轻柔地舔上了顾祈安的下巴和颊髭,又蹭了蹭对方的鼻头和嘴巴,等这两个工作都做完后,戈尔张开嘴巴,无声的嗷呜之下,把小雪豹钝而圆润的吻部给含了进去。   这是一个结结实实的狼吻。   激烈又凶猛,却不会对承受者造成任何的伤害。   大清早,被观察期的预备役男朋友给亲懵的小雪豹眨了眨眼睛,好半天的时间,才找回自己的神志。   嗯……这个进度,会不会太快了啊……   他明明是纯爱党来着!   已经历过更亲密的蹭蹭行为的小雪豹:q(*///w///*)q   雨天影响了狼群白日里的正常活动,除了离开山洞解决生理需求外,大部分狼群成员都选择窝在山洞里,度过这场阴雨。   前一晚野牦牛带来的饱腹感很强烈,因雨水而引起的降温,让剩余的猎物在另一处阴凉的山洞里得到了更好的保存,可以充当近日的食物。   下方的山洞里,没有狩猎忧虑的狼群成员放心在洞里睡大觉;而上方的山洞中,结束晨起黏糊行为的小雪豹睡不着了,干脆又拖着他的小竹筐到近处,准备自娱自乐。   戈尔贴着山洞壁侧躺,腹部靠坐着专注玩具的小雪豹。   他只懒洋洋睁着那双银灰色的眼睛,餍足而温和地注视着对方。   专注于小竹筐的顾祈安还不知道自己吸引了黑狼的全部注意力。   他探着脑袋,将自己的小宝贝挨个叼出来,明明每一个都熟记于心,但每隔一段时间,他还是要细心检查一下。   这些可都是狼哥送他的!   还新鲜的紫丁香在山洞里冒着淡淡的香气,和那一把小野花相互衬托着,冲散了阴雨带来的潮湿。   几根羽毛被小雪豹分门别类地放在一起,虽然他自己认不得这些具体是属于什么禽类的,但就其色泽、长度,还是可以细分的。   接下来是六颗小石头——最初只有三颗,分别是黑狼给小雪豹带回来的小绿、小黑以及便便,但后来顾祈安自己又捡回来三块——   三颗小石头都很圆,看起来像是鹅卵石,均是浅浅的土橘色,放在太阳下有些透光,也很漂亮,像是湖泊。   顾祈安还一直记挂着给乌鸦伙伴们带礼物,不过深山老林,他实在很难找到亮晶晶的小物件,最后只能退而求次,选择亮一点的小石头了。   希望他还有送出去的机会!   放在竹筐最下面的是金链子。   成长期发育速度极快的小雪豹心血来潮,又一次将金链子戴在脑袋上,只先前可以正好拢住两个耳朵的装饰链,在此刻就只能搭在脑袋中间的位置,平白短了一截。   不过这样戴在脑袋上,却看起来比之前更合适了。   金灿灿的“抹额”配上蓝眼睛的小雪豹,怎么看都是大猫界的颜值巅峰,像是异域来的小王子,就是不知道要便宜哪个家伙了。   认识到自己又长大了点儿的小雪豹美滋滋眯了眯眼睛。   再过不久,他应该就可以成年了!   雨天山洞外湿,不好出去,就是再能自娱自乐,等顾祈安把小竹筐里的东西叼到外面、摆出来,再挨个放回去,也都没了最初的那股兴致。   秉持着物归原位的精神,小雪豹怎么把小竹筐叼过来的,又将其怎么叼了回去,白色的小野花和紫丁香混在一起,缀在竹筐口上,在阴冷的山洞里飘出好闻的香气。   竹筐被放到了角落里,无聊之下的顾祈安又挪回到黑狼身侧。   在他自己消磨时间的时候,戈尔一直侧卧在山洞角落,很安静,偶尔会舔一舔自己的爪子,但大多数时间里,他的视线都习惯性追随在顾祈安的身上。   直到看对方结束娱乐,戈尔很自然地又挪了几厘米,前肢撑开,露出了一个正好够小雪豹钻到他怀里的空隙。   这样阴雨绵绵的春天,很适合毛茸茸们抱在一起睡觉。   显然,戈尔也是这样认为的。   无事可做的顾祈安看了看山洞外依旧不绝的雨,又看了看被自己翻来覆去、放回原位的竹筐,没有手机、没有电视、也没有漫画书,实在无聊得厉害,最终还是顺了黑狼的意,钻到了对方的怀里。   暖融融、热乎乎的,刚一钻进去,就隔断了山洞里弥散的凉意。   本来还没什么困意的小雪豹舒坦地发出喟叹,一躺在狼哥怀里就困的特性,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没两分钟的时间,之前还信誓旦旦说自己不困的小豹子,已经开始了接二连三的哈欠。   小雪豹:脸蛋略疼.jpg   那双水汪汪的蓝眼睛,上一秒还兴致勃勃地瞪大了眼睛,下一秒就已经眯成了小缝,几乎要彻底睡着似的。   戈尔低头,餍足地将小豹子往自己怀里搂了搂,垂头温和舔过对方的眼皮,很快就在顾祈安的困倦感染下,又挤着贴着,在阴冷的山洞里睡了过去。   这场觉感觉睡了很长时间,但具体是多久,顾祈安自己有些不确定。   连绵的春雨中途没停,山里雾气迷迷蒙蒙,阴云笼罩,遮尽了高山草甸上紫外线强烈的日光,一片灰蓝,几乎让人失去对时间的感知。   中途靠在戈尔怀里的顾祈安睡了醒、醒了睡,来来回回好几次,直到又一次睁眼时,原本灰蒙蒙的天空暗了下来,但在天际却晕染开了一大片红。   深山里的雨水重新清洗了空气,红光波长的光得到穿过大气的机会,致使大片天空在雨后出现了略浅的红。   感觉睡得脑子都晕晕乎乎的小雪豹顶了顶黑狼的下巴,昏暗的光线中,那双银灰色的眼睛看起来总是很清醒,似乎鲜少被困意裹挟。   戈尔起身,见小雪豹还有种没睡过劲儿的迷糊感,便轻轻叼着对方的后颈,借由体型差把顾祈安给拉了起来。   ——虽然现在无法彻底把小豹子叼着悬空起来,但拖拽一把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山洞外的雨停了,睡了一天的狼群也终于出来活动。   湿漉漉的草地踩在肉垫下是一种古怪的感觉,跟着戈尔出来的小雪豹没忍住蹦跶几下,感觉好像光脚站在了泡到水里的橡皮泥上,让对雨水兴致很大的小雪豹汗毛竖了一瞬。   怪怪的。   猎物富足,就是一天不狩猎也没什么影响。   加之大家都睡了一整天,几乎没什么消耗,没有很强烈的进食欲望,基本在雨水暂停的空隙里,只走出山洞活动了片刻。   站在空地上,顾祈安仰头看向天空。   晚间的天看起来云层还在,尚未散尽,看来这场雨还没到彻底结束的时候。   闻着潮湿的空气,和戈尔并排遛弯的小雪豹深深吸了口气,正准备再蹦跶两下、运动运动时,忽然余光里瞅见几个靠近的黑点。   等等、黑点?!   顾祈安猛地睁大眼睛,往黑点来的方向追了两步——   大老远的,黑点靠近的速度不算慢。   很快,顾祈安就瞅见了那三个眼熟的家伙——   倒不是他真的能认清各个乌鸦的长相,主要是领头那只脖子上的白毛实在显眼,再加上三个鸦鸦伙伴习惯待在一起,顾祈安想不认出来都难。   几个月后与熟悉的小伙伴们重逢,顾祈安自然是高兴的,本来还待在戈尔身侧,等确定了三只来鸦的身份后,没忍住往前蹦跶着,喉咙里发出欣喜的“嗷呜”叫。   那是他和乌鸦伙伴们打招呼的意思。   乌鸦有出色的视力和听力,同样他们的记忆力也很好。   上个冬天遇见的小豹子在他们的回忆中尚且鲜活,加之有“八卦”加深记忆点,听着顾祈安的动静后,三只乌鸦也纷纷张嘴,嘎嘎叫着打招呼。   正当顾祈安沉浸在伙伴相见的快乐中,却模模糊糊发觉乌鸦伙伴的身后,似乎还有什么?   看起来密密麻麻一片,黑黑的,因为天色和距离影响,显得不是那么清晰……   那些黑色靠近的很快,很密集,看起来像是一片下降的黑云。   不等他思考出个因为所以,身体就被猛地向后一扯——   熟悉的獠牙含在了他的后颈皮肉上,来自黑狼那庞大又极具威慑力的体型差之下,将傻乐的小豹子叼着扯到自己怀里并不是什么难事。   顾祈安原本开阔的视野,猛然被庇护在了一片黑乎乎的绒毛之下,在他还愣神之际,自高空落下的拍翅声络绎不绝,如排山倒海,势态震撼。   可能也就半分钟不到,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色从高空下落。   这短短的几十秒里,浓稠的黑自远方天际翻涌、翻倍,夸张到有点像是军队来袭。   数百只乌鸦聚集在一起,翅膀拍动引起的风声大到离谱,被黑狼护在怀里的小雪豹塌着耳朵,自戈尔怀抱的缝隙里,窥见一番只能在电影里看到的特效。   他本以为来的就是自己的三个乌鸦伙伴,谁知道……   这拖家带口的,少说得几百只吧?!   当一切回归安静,顾祈安从戈尔的前肢间探出个脑袋,耳朵还压在黑狼的下巴底下,脑袋光溜溜的,看起来像是个蓝眼睛的小海豹。   顾祈安抬头,望了过去——   只见目光所及之处,每一棵云杉枝头上,都被黑亮的乌鸦占据,几乎有压弯树枝的趋势。   鸦多势众。   好家伙……   这都赶得上是“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了,问题是,咱也没发射过穿云箭啊? 第54章 交换礼物   对于乌鸦们的到来, 顾祈安是震惊的,毕竟他想不到,到底是什么事情, 才能在深山里聚集出这么一大片的乌鸦。   难不成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比起小雪豹的懵逼,狼群则坦然很多。   乌兰从伴侣身后走出, 她似乎对此早有预料, 面对黑压压、可能会给人类造成心理压力的乌鸦大军时, 她很坦然, 低吠声起起伏伏, 饱含着可以被乌鸦理解的内容。   乌鸦和狼的合作关系存在了很多很多年, 具体甚至无法追溯。   就人类有所研究时,便已经发现这两种八竿子打不着的生物会相互合作、帮扶, 但在人类尚未涉及的领域里, 没人知道乌鸦和狼的关系,最初是怎么开始的, 以及他们的合作到底深入到哪些内容。   仅仅是报信、狩猎以及带孩子吗?   乌鸦的智慧, 狼的默契,这些动物世界内潜藏的关系,早已经被有探索欲的人类摆上了桌面,并通过纪录片去记录、去科普, 让更多的人知道并了解。   但现实却不止如此。   人类不是狼、不是乌鸦, 自然也无法窥见他们的全部。   顾祈安站在戈尔身侧,此刻他变成了一场罕见活动的见证者——见证着成百上千、成群结队的乌鸦, 与聪明又敏锐的母狼首领达成了一场被狼群见证的合作。   错杂着的吠叫声高高低低, 夹杂着乌鸦沙哑的嗓音,本就能够交流的两个物种你来我往,但对于另一个物种的顾祈安来说, 这场交流会就像是混杂了英语和另一种不知名语言的听力,听得他云里雾里。   只偶尔几个空隙能从乌兰的吠叫中,勉强理解出几个简单的意思——   是“来了”的意思。   歪着脑袋的小雪豹愣了愣,蓝色的眼睛里闪过着明晃晃的疑惑。   来了?谁来了?   夏季快来了?或者是什么动物来了?   还是说动物本能对天灾的预示和警告?   五花八门的猜测拥挤在小雪豹不大的脑子里,任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具体,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在戈尔身侧,安安静静等待“大人们”的交流。   听不懂、听不懂,反正他肯定跟着狼哥走!   晚间的这场交流盛会没有持续太久,成群降落的乌鸦们似乎暂时将这里当作是他们的歇脚地,而狼群也格外大方地拖出了山洞内的野牦牛,将这份猎物与自己的合作对象分享。   原本几百斤的野牦牛本该够狼群吃几天的,但上百只乌鸦来了后,不到半天的时间,看起来像是座小山的猎物就只剩下被掏空的森白骨架了。   睡了一整个白天的顾祈安此刻精神劲儿十足,他懒洋洋趴在上方的山洞口,身体靠在戈尔身上,一边享受着黑狼的舔毛服务,一边探着脑袋打量进餐中的乌鸦群。   正当他无意识失神时,一根黑亮的羽毛簌簌落在了他的面前。   咦……   顾祈安抬头,三只吃饱喝足、终于从大部队里跑出来的乌鸦拍拍翅膀,老神在在地落在了他面前。   ——当然,他们依旧与戈尔保持有一定距离。   和旧友面对面的小豹子乐了,他呲着牙,冲三个乌鸦伙伴嗷呜两声。   上个冬天的小猫叫、小鸟音,早在时间的推移和小雪豹身体的发育下,变成了略微有威慑性的嗷呜声——但也只是一点点,真大声叫起来,其实和撒娇没两样。   顾祈安:气鼓鼓.jpg   想像狼哥一样叫得那么有威力好难啊!   好几个月没和小雪豹见过面的乌鸦站在不远处,领头的白脖乌鸦歪着脑袋,把顾祈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到底是他们几个亲自带过的小幼崽,总有点儿惦念的情绪在,等见小豹子比之前长大了一圈,被黑狼养得很好后,既是暂时性家长、又是玩伴的乌鸦们拍拍翅膀,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摸出了他们的眼镜袋。   ——专门装亮晶晶的那个。   顾祈安眼睛一亮,他转头把山洞里的小竹筐叼出来,小心将野花和紫丁香放到边上,随后炫耀似的嗷呜了两声——   看,我也有宝贝们了!   为了这一刻,顾祈安不知道等了多久,天知道他老早以前就羡慕鸦鸦们的储存袋了!!   显然,小竹筐得到了乌鸦伙伴们的一致赞叹。   虽然这东西比较大,飞行的路上不方便携带,可能装的东西多啊!真要把一整个竹筐装满,他们何止是富鸦,简直就是暴富鸦了!   此刻,格外有共同话题的一豹三鸦脑袋和脑袋挤在一起,将小竹筐围起来,一会儿“嘎嘎嘎”,一会“嗷呜嗷呜”,就差啤酒和花生米了。   没谁知道他们具体在说什么,就是能和乌鸦交流的狼,也无法理解他们全部的叫声。   但偏偏此刻,三只乌鸦和一只雪豹,倒是说得有模有样,兴致十足。   不过自然,鸦听不懂豹的,豹也听不懂鸦的,他们只是图个情绪价值。   小雪豹:嘻嘻。   乌鸦们:嘿嘿。   大概将近十分钟的时间后,见证了一豹三鸦无障碍胡言乱语的戈尔,见看到小雪豹小心翼翼从竹筐里叼出来三个小石头,一一摆在了三个乌鸦们的面前。   戈尔眼神微凝,瞧着石头的视线冷了几许。   在发现那三块石头并非自己专程叼回来给小豹子的后,他那双银灰色的眼瞳恢复正常,似乎又如平常般漫不经心,只偏头舔了舔小雪豹的后脑袋瓜子。   小雪豹:狼哥送我的我才舍不得送鸦呢!   三块浅橘色,会在光线下方透光的小石头得到了乌鸦们的好评。   他们喜欢收集亮晶晶,不论是漂亮的小石头还是人类遗落在野外的纽扣、易拉罐拉环……种类并不局限,只要亮,他们就喜欢。   白脖乌鸦用鸟喙轻轻啄了小石头好几下,显然兴趣十足,他趁着黑狼没注意,忽然上前用脑袋蹭了蹭小雪豹的下巴。   诶!   顾祈安一愣,随后眼睛又一亮,像是终于获得了小伙伴的认可,有些高兴地晃了晃长尾巴,随即脑袋往前探了探,露出一双期待着的眼睛,似乎在说“再蹭一次嘛”。   靠坐在后侧的戈尔眯眼,他看了看小雪豹期待的模样,又看了看乌鸦们跃跃欲试却又有些警惕的模样,最终也只是舔了舔牙,转头看向别处。   乌鸦们放心了,一个个跳着蹦跶过来,都和小雪豹蹭了蹭脑袋。   甚至最为大胆的白脖乌鸦还啄了啄小雪豹的耳朵,很轻,有些痒,逗得小豹子歪着躺到在地上,露出了肉乎乎的肚皮。   这一番交流,乌鸦们将顾祈安送给他们的小石头收到了眼镜袋里。   他们似乎总是知道礼尚往来,也对自己亲自带大一段时间的幼崽、以及八卦风云中的主角抱有亲昵,爪子掏掏掏,最后从口袋里掏出个亮晶晶的小玩意儿放在了顾祈安面前。   这是什么?   没看清的小豹子眨眨眼,直到乌鸦的爪子依依不舍地离开,这才露出了小玩意儿的全貌。   是个芭比粉的塑料宝石玩具。   小女生都会喜欢的那种。   乌鸦们的活动范围并不局限在贺兰山之内,有些时候他们会晃悠到周边牧民家的院子里,或者再远点儿,去县城里转转。   顾祈安瞧着这宝石玩具,大胆猜测,这可能是乌鸦伙伴们进城找到的宝贝,也不知道哪个小朋友变成了倒霉蛋。   不过没关系,小朋友消失的笑容,最终会出现在豹豹的脸上。   小雪豹:嘻嘻。   竹筐里的新成员再加一位!以后记得和旧成员们好好相处!   交换礼物的环节结束,这场乌鸦大军的到访似乎也到了尾声。   野牦牛的骨架被巴图拖着扔到了林子外,原本浩浩荡荡的乌鸦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便散尽大半,唯有零星几只还继续停留在狼群栖息的树林里。   这其中包括顾祈安的三个乌鸦伙伴。   雨后的深山似乎又安静了下来,吃饱并选择停留的几只乌鸦落在云杉枝上,低头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前半夜参加过热闹的小雪豹没多久就生出了困意,正脑袋一点一点的,被戈尔蹭着脑袋,按到了自己的怀里。   直到彻底进入睡梦前,顾祈安还忍不住思考发生在深夜里的“狼鸦集会”,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过这个答案,他总是会知道的。   雨后的树林又潮又阴,但对于长着一身厚实毛发的狼群来说,这并不成问题。   凌晨的夜会戛然而止,巴图、乌兰带着孩子们重回山洞,戈尔也搂着怀里的小雪豹靠在内侧,沉沉睡去。   这场雨的降临像是开启了某种开关,本来少雨的北方山体被朦胧的阴雨笼罩。   倒不会整天整天地下,但中间间隔的时间也不算长,至少接下来两天,每当顾祈安踩在草甸上时,都能感受到隐隐的潮。   日常奔跑在山野间的干燥肉垫,经这么一遭,每天被浸得黑亮,就连偶尔会弄脏的四个爪子,也都因为草甸上的雨水而干干净净——   只要小雪豹不故意去一些泥泞的地方,他绝对是整个深山里看起来最水灵的那一个毛茸茸。   本来用于躺平的野牦牛被消耗一空,狼群便在雨停的空隙里再次集合。   这次有乌鸦的帮助,没多久就得到了猎物的消息,已经有过合作经验的大部队一路走出深林,在草甸上拦截到了下山啃食野草的山羊群。   无疑,这是一场成功的狩猎——   团队合作下,戈尔、顾祈安以及狼群相互配合,抓到了一头成年野山羊。   在冲击羊群的同时,身形壮硕的黑狼借由自身体型优势,在快速掠过的同时,咬住了一只小羊的脊背,有种顺手牵羊的架势,就那么将其扯离了羊群的包围圈。   可怜的小羊大概也没能料到,只是一两秒的时间,等他再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脱离了羊群的大包围圈,成了狼群的猎物。   在失去了一大一小两个成员后,原本看中这片草甸,想着长久生存的野山羊首领不得不在接连的失利中做出决定。沙哑的咩声响彻山间,最终带着无可奈何,他们又转身蹬上了岩壁。   狼群的威胁之下,他们不得不转换休憩的地方。   对于野山羊群的离开,狼群不以为意,这片领地广阔且富饶,今天走了一群野山羊,或许明天还会来一群马鹿……   这里生生不息,偶尔会有猎物稀缺的时刻,但这样的情况并不会持续很久,毕竟大自然的馈赠总充满了平衡与出其不意,早已经习惯并与之融为一起的狼群,从不担忧。   他们生于自然,长于自然,并深信自然。   就在顾祈安开始思考他们接下来的猎物是什么时,原本平静的日子,终于在狼群成员彻底解决掉这一顿的猎物后,发生了变化。   享用完猎物的那天依旧阴着。   雨水是上午停的,此刻空气里还飘着潮意,之前抓到的猎物被吃得一干二净。   按照以往的习惯,这个时间点本应该是狼群躺在山洞里睡大觉的节点,但难得地,乌兰起身走在空地上,时不时仰头看向天空,就好像在等待什么。   饱腹感十足的小雪豹不解其意,他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雌性首领狼,在短暂的疑惑后,决定不管那么多,先去睡个午觉再说。   但正准备往山洞里钻,却被他狼哥轻轻叼住了后颈皮。   嗯?   今天不去睡觉了吗?   顾祈安疑惑,歪了歪脑袋,喉咙愈发清晰的嗷呜声表达着自己的不解。   作为在场唯一能听懂豹言豹语的黑狼,戈尔偏头舔了舔小豹子困兮兮的眼皮,随即发出很低很轻的吼声,像是在温柔地同身边的小家伙解释着什么。   顾祈安眨眼,翻译着戈尔的意思。   狼哥说,等一会。   等什么?   不等顾祈安生疑,远方天空传来了熟悉的翅膀拍打声。   是乌鸦。   又像是之前一样,不知道内容的交涉产生在乌鸦和狼群之间。   不过这回又有些不一样——   来报信的乌鸦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拍拍翅膀,不远不近地落在了树枝高处。   原本站在空地的母狼首领则忽然仰头发出嚎叫,随即引得狼群成员与之附和。   嗷——呜——-   凄厉的狼嚎声响彻深林,一声又一声起伏,足以传递在山林之外,哪怕是广袤的高山草甸,模糊之际也能听到瘆人的嚎叫声。   而这一回,明显游离在狼群之外的戈尔也参与其中。   低沉略带磁性的长嚎自黑狼的喉咙里溢出,很快就与狼群成员的声调相互应和起来,统一又绵长,久久不绝,仿佛某种亘古的仪式,充满了野性的呼唤与神秘。   顾祈安愣在原地,他总觉得狼群与乌鸦之间,达成了某种自己无法窥见的交易,而这样的交易也同样出现在狼群与戈尔之间。   但他却一无所知。   这样的感觉并不好,甚至有点儿难受。   小雪豹的情绪变化其实并不明显。   他下意识知道此刻对于狼群或许有某种重要意义,因此连低落都偷偷藏着,但没想到还是被戈尔发现了。   原本属于戈尔的嚎叫声中途被当事者截断,进入亚成年期的旭日干顶上了那道狼嚎,虽然不比戈尔的声音霸气,但也透出种年轻公狼的魄力。   听到声音变化的小雪豹茫然偏头,抬眼就对上了那双温柔并带有询问意味的银灰色眼睛。   顾祈安顿了顿,他舔了舔莫名有些发干的嘴巴,在几秒钟的犹豫和纠结后,轻咬着舌尖,用很低很轻的嗷呜声,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是要做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大概是小雪豹疑惑的神色过于明显了,戈尔不用听完小家伙的嗷呜声,便已经了然。   他低头舔上了顾祈安的眼皮,在蓝色虹膜的倒映下,黑狼稳重而平静,用低吼回应着小雪豹的问题。   日常和狼哥交流没问题的顾祈安这一刻却皱了皱鼻头,他发现自己听不懂——也不是听不懂,处于默契和习惯,他能模糊推测狼哥声调中的意思,但却无法进行具体翻译。   就好比意境特别的古诗,很难被翻译成具有古韵并贴合原意的英文,而今他也是如此。   有种呼之欲出却怎么都出不来的憋屈感。   小雪豹脸上的迷茫神色越发地明显,察觉到对方没明白的戈尔一顿,沉默片刻,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表述了。   再怎么成熟稳重,他也是一头狼,之前能和小豹子交流已经很厉害了,此刻让他再对自己的语言进行注解,简直就是为难狼!   但戈尔没放弃,他思考片刻,用更简短、更日常的低吼尝试性表达。   这一回,顾祈安有点理解了,那是很少出现在他和狼哥交流中的词汇,如果按照人类的语言去解释,是“危险的”、“不好的东西”的意思。   危险?!   什么危险?!   天灾还是人祸?   不好的东西是指什么?   这片土地上的动物吗?   还是别的什么……   一时间,短短一声低吼把顾祈安的记忆拉回到上个冬日,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些埋在林子里的捕兽夹,以及野猪后腿上深可见骨的伤痕……   然后,在阴雨天的冷风里,站在黑狼身侧的小雪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耳朵被黑狼温热的舌头舔着,可顾祈安非但不觉得安心,甚至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慌。   这股慌则一直持续到晚间——   他被戈尔叼着后颈安置在山洞里,熟悉的低吼声压抑在戈尔的嘴边,那是“等待”、“等我”的意思。   随后,向来与顾祈安形影不离的黑狼,却转头准备往蒙蒙雨幕中走。   脑袋里拉响警报的小雪豹瞬间爬起来,嗷呜一口含住了黑狼转身之际甩在他面前的尾巴。   黑色的狼尾被小豹子紧紧含住,他小心收着新换的牙齿尖,避免咬疼对方,那双蓝眼睛努力睁大着,目光里盛满了“带我一起”的倔强意味。   顾祈安无法确认戈尔口中的“危险”、“不好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但出于对未知的警惕,这个时间他是万万不可能在原地等对方回来。   又开始下落的雨水很细碎,站在下方的狼群仰头,用吠叫声催促着。   在雨点和狼吠声的背景音乐下,戈尔盯着小雪豹看了一会儿,最后舔了舔对方的鼻头,默许了顾祈安想要一起的意思。   顾祈安立马跟了上去,将近一岁的亚成年体态让他早就脱离了雪豹幼崽的范畴,但在对上黑狼那过于优越、强壮的体型后,顾祈安依旧还可被称为是“小雪豹”。   相较于其他豹子略短一下的四肢踩在潮湿的草地上,等顾祈安随着黑狼走向林子边时,他忽然回头,看到了守在底部山洞口的两个小狼。   是傲云和旭日干。   这场不知道具体因为什么而存在的活动里,两个小狼留守在原地,眼睛幽幽,做好了在雨幕中等待父母狼和姐姐们的回归。   前方传来狼群的呼唤声,顾祈安压下心头的疑惑和不安,立马迈开四肢追了上去。   等他们从狼群栖息的这片树林里出去后,乌鸦们拍打着翅膀,担任起了领路的任务。   到底要去哪儿?   狼哥所说的危险具体是什么?   会是……捕兽夹那一类的东西吗?   各种疑问盘旋在小雪豹的脑袋上,他一边在细细的雨水里紧随大部队奔跑,一边在脑海里思考着各种问题。   显然从一开始,乌鸦大军出现在狼群领地就充满了不正常。   狼群赶路的速度并不慢,加之有乌鸦领路、报信,偶尔他们还能在陌生的环境里抓到猎物。   或许是为了减少途中浪费的时间,这次狼群选择的猎物基本体型不大——   可能是跑动在山里的呱呱鸡、蓝马鸡,从洞里钻出来的野鼠、野兔,偶尔运气好了,还能猎到日出前后活动的马麝——但这种情况少之又少,赶路了将近五天,也就那么一次。   整整五天,吃进去的食物都是小型猎物,白天、晚上昼夜不分地赶路,休息时间零星又碎片。   几乎每一次停脚修整的空隙里,顾祈安都是靠着戈尔倒头就睡,直到被温柔地舔上耳朵,他才又迷迷瞪瞪醒来,继续跟着狼群前进。   偶尔几个困倦又疲惫的难熬空隙里,顾祈安会后悔,他想要是自己没执意跟上了,是不是就能在山洞里睡觉睡到自然醒了?   但很快,这样的想法烟消云散。   因为他很清楚,倘若不来,他大概会一直记挂着狼哥以及狼群们的安危,会更加焦虑,别说睡觉了,可能吃饭都吃不进去。   连续不断的前进持续到第七天。   那天太阳才刚刚从山边落下,仅留下半指宽的高度,似乎随时会被西方的山体吞没。   领路的乌鸦拍拍翅膀,落在了不远处的云杉之上,而走在最前方的巴图则慢下脚步,最终带着身后的狼群成员彻底停下。   这是一片不算茂盛的云杉林,没有踩踏痕迹的路很窄,只能一头狼、一头狼单行而过。   往左是向上延伸的坡,土块、石块相杂,苔藓覆盖一片,交错生着树干略细的云杉;往右侧面是向下倾斜的山坡,山坡很陡,是超过60°斜面,生长着春季不知名的草团,有垫脚的地方,倒也能实现上山下山的问题。   狼群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巴图、乌兰在短暂的嗅闻后,偏了偏脑袋,居高临下,望向了远方——   不明所以的顾祈安也尽可能小声呼吸着,他探出脑袋,顺着戈尔的视线偏移,越过云杉林、跨过斜坡,自上而下,眺望至山坡之下。   然后,隔着数百米的距离,他看到了一个墨绿色的小三角。   角度略钝,藏在下方半人高的杂草丛里,隐约可见半缕模糊的白烟。   是属于人类的帐篷。   那一刻,顾祈安的心脏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第55章 偷猎者   帐篷?   那是属于谁的帐篷?   是山林保护机构内工作人员的帐篷?   还是登山爱好者的帐篷?   再或者, 那是顾祈安最不愿意猜测的一个答案。   是偷猎者吗?   站在窄道间的小雪豹收回视线,看向狼群。   虽然安静,但却莫名有种压抑和忍耐, 尤其低头紧盯着帐篷方向的乌兰,流露出一种悲伤又愤怒的情绪, 哪怕隔着几米远, 也足够顾祈安感受清晰。   显而易见, 是结过仇的。   动物并不傻, 甚至可以说是敏锐到聪明。   大多数生活在保护区的动物其实是可以分辨出不同的人类与人类的——   在他们的认知里, 一种人类是可以在特殊时刻求助的, 即保护区的工作人员。   这类人的身上有野生动物可以感知到的纯净、善良气息,偶尔会携带麻醉剂, 但嗅闻起来依旧没有很强的攻击性, 温和小心,会帮助他们检查伤口、处理伤势, 因此动物中的年长者会教导自己的幼崽去识别这类人。   不过当然, 除却非去不可的求助情况,大多数幼崽从儿时起还是会被警告远离人类。   另一种则是要必须远离的,即违规进入保护区的偷猎者。   这类人往往风尘仆仆,带有硝烟味儿的枪械, 身上有着常年不散的腥气和恶意, 即便他们再怎么伪装、尝试将自己清洁得很干净,可对于动物来说, 那种经过屠戮的气息无法掩盖, 处处都散发着“我会杀掉你”的贪婪感。   贺兰山狼群在此之前并非没有接受过保护机构内工作人员的帮助——   很久很久以前,乌兰是被保护机构内的狼犬叼回来的。   幼崽时期的她因为行动能力差,与迁移的狼群走散, 跌跌撞撞从山坡上滚了下去,瘸了腿,爬都爬不起来,却遇见了从保护机构偷跑出来的狼犬。   雌性狼犬母爱发作,将险些夭折的幼狼带了回来,得以活过那个寒冷的早春。   也是因为这一出,许久不曾在贺兰山内发现狼群踪迹的保护机构变成了幼狼的监护人,并给她起名叫乌兰。   乌兰,意为红色。   因为幼崽时期的她长有一身红褐色的短绒毛,直到亚成年,才逐渐褪成了棕褐,变得更符合大众对西北狼的认知。   乌兰在保护机构度过整个童年,直到到了不得不分别的那一天,她被工作人员放归至贺兰山的深处。   最初离开人类饲养、重回野外的她跌跌撞撞。   狩猎连连失败、缺乏野外经验,挂在她脖子上的定位项圈的摄像头日日夜夜开着,看得一众当过奶爸、奶妈的工作人员心疼得厉害,心想如果乌兰实在适应不了野外,那就把那只小母狼接回来,大不了他们养一辈子!   好在乌兰很坚强,她很强大,善于学习,进步的速度也很快。   从最初只能抓到呱呱鸡、野鼠,到后来能单独闯进野山羊群抓小羊……   再后来,工作人员们彻底放心了乌兰的深山之行,等定位项圈脱落后,这群善良的人类与他们养大的小母狼暂时告别,只偶尔能从野外的红外相机内看到熟悉的身影。   但这样的情况终究是少数。   时间推移,在贺兰山深处游荡的第二年,早就进入性成熟的乌兰翻山越岭,在一处草甸上遇见了同样离群独行的年轻公狼。   他们很自然地相识、相伴,两个独孤的狼成为伴侣,并在隔年的繁衍活动后,于两个月后诞下了他们的孩子。   那时候,安置在野外的红外相机,意外捕捉到了乌兰带着伴侣和孩子们的身影。   或许缘分就是那么得刚好,狼群选择的栖息地也恰巧在这里,与乌兰阔别一年多的保护机构,再一次获得了这头年轻母狼的消息,并由衷为她已组建的家庭而送上祝福。   有红外相机的存在,很快乌兰的伴侣、孩子们纷纷在人类世界露面,他们收获了动物爱好者作为粉丝,也同样拥有了新的名字。   乌兰的伴侣,那头正值壮年的西北狼叫作巴图,意为结实,正如他本身一般,健康而强壮,狩猎能力优秀,且很爱自己的伴侣,既是一个成功的雄性狼首领,也是一个合格的年轻父亲。   而乌兰的孩子们——   那头调皮的小公狼叫作阿来夫,意为淘气的孩子,名字与其性格格外贴合,每一次红外相机都能捕捉到他搞怪的行为。   他的妹妹们,一只眼神澄澈明亮、清透地像是水,取名为阿茹娜,意为纯洁,相较于阿来夫更加文静、乖巧。   另一只眼瞳黄绿,色泽渐变,取名乌尤,代表着绿松石的意思,她是个依赖姐姐的小家伙,日常跟在阿茹娜身后,几乎形影不离。   至此,有记录痕迹的贺兰山狼群正式建成:   由父母狼巴图、乌兰领导,阿来夫、阿茹娜、乌尤作为二等狼成员,并在组建的下一年,诞生了两个新成员,即后来的傲云和旭日干。   这支狼群队伍本该继续扩大的,但厄运降临,贪婪的狩猎者盯上了独自玩闹的阿来夫。   枪响之下,乌兰失去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路过的戈尔则成了另一个倒霉的伤者。   于是,这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这些是顾祈安不曾知道的过往,他对狼语词汇的有限理解无法窥见过去的一切,只能在狼群压到很低的轻吼声中模糊分辨——   “危险的东西”,“死”,“孩子”。   他捕捉到最多、且最能被理解出具体意思的就是三个词汇。   人类的理解力和想象力总是很强,他们善于补充,并具有构建故事的能力,哪怕没有太过详细的解说,顾祈安也通过这些拼凑出一个可能最接近事实的答案:有“危险的东西”曾导致了狼群“孩子”的“死”。   站在小山坡,远距离盯着那座帐篷的小雪豹垂下尾巴。   “危险的东西”——人类偷猎者。   “孩子”——父母狼的其他幼崽。   “死”——那个幼崽死了。   明明全身上下都覆盖着绒密的毛发,但顾祈安还是觉得脊背发凉。   他小心翼翼蹭到了黑狼身侧,得到了对方温和的舔舐。   因为已经找到了目标对象,狼群暂时在山坡之上安顿了下来,一整个过程都有种压抑中的静谧,加上隔得距离远,位于下方的帐篷对此一无所知。   进山来的偷猎者自然都是偷偷摸摸,他们没有保护机构工作人员手里的高科技,装备简单甚至是落后。   枪支、麻醉枪市面上不流通,偷猎者手里拿的是从前私藏起来的老式猎枪、生锈的捕兽夹,甚至可能是布置在山里的陷阱……   但这些对野生动物来说,都是足以造成致命伤害的东西。   晚间,天色暗沉,连接数日的雨让整个天空透出一种暗淡的红。   借由高度优势,狼群暂时安身的地方,正好能观察到下方的人类入侵者。   最初顾祈安还抱有侥幸心理,他期盼是狼群认错了、期盼住在帐篷里的可能是进山进行作业的工作人员,可当他看到染在黑暗中的火光后,那种微末的侥幸彻底熄灭了。   熟知森林防火的工作人员不可能在山里点火烤制食物,但以图利益的偷猎者可不会遵守这些规定。   毕竟过去就他所知的烧山新闻,其中有一部分来自于违规进山的人类。   就算进了盛春,但夜间的山里依旧寒意深重。   狼群分散在山坡之上,对于下方的目标依旧处于观察的状态;顾祈安跟着戈尔窝在另一边,与之泾渭分明。   一路而来的疲惫此刻如潮水侵袭,腐蚀着他紧绷了许久的神经,顾祈安本以为自己了解到狼群活动的目的,就会放下心来,可现在却发现他只会比之前更加担忧,甚至忍不住思考一些尚未发生的危机。   卧倒在小雪豹身侧的黑狼察觉到了他的不安。   戈尔低头,小心舔舐着小雪豹的侧脸,从眼下的短绒毛到悬在空气里的颊髭,他的力道很温柔,有种长者的安抚意味,一下一下,尝试如母狼般替幼崽梳理绒毛而进行安慰。   但效果甚微。   黑狼从喉咙里发出疑惑的呼噜声,很轻,也就只有靠在他身边的顾祈安才能听到。   大脑下意识完成了狼语的翻译活动,顾祈安有些纠结地看了看黑狼,心道我总不能告诉你我担心现在的情况吧?   不过目前……好像担心也没什么用?   他没有办法左右狼群的决定,也不知道戈尔与狼群到底达成了什么交易,才会一起跟到这里。   顾祈安心底叹了口气,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狼群——   在找到了目标后,乌兰收敛了最初的怒意,此刻反而显得很平常,只与自己的伴侣腻歪在一起;阿茹娜、乌尤靠在不远处,已经做好了睡觉、补充体力的准备。   就是自己身侧的戈尔,也老神在在,一副“没什么大问题”的样子,似乎就他一个在担忧?   什么情况?!!   你们都不带要紧张一下的吗???   原本还心头疑虑的小雪豹忽然瞪大了眼睛,他的脑袋多次转动,在狼群和戈尔之间来回打量,任他看到眼睛都有些酸涩,也没能从大家身上看出来什么即将进入战斗模式的备战感。   难不成是我想多了?   顾祈安又歪头,看向远方山坡下的火光。   距离远,加之光线黑,融于草林颜色的帐篷已经看不大清,唯有火光还明晃晃跃动着,彰显着那里尚有人迹的现实。   顾祈安收回视线,原本紧张的情绪因为狼群与戈尔的平常态,逐渐放松了下来,直到耳朵又被舔了舔,顾祈安才意识到狼哥在催他睡觉。   好吧、好吧,你们都不担心,我还有什么好紧张的?   小雪豹深深呼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放松点,随即回应了黑狼哄睡的催促,毛茸茸的脑袋一歪,就枕在了对方的前肢上,等找到一个合适又完美的位置后,这才低低冲着戈尔嗷呜一声,闭上了眼睛。   近些日子的赶路很密集,休息少、吃的猎物也都以野鸡、野鼠为主,不论是顾祈安、戈尔,还是狼群的其他成员,几乎都瘦了十多斤的样子。   春日在深山草甸养出的肉少了很多,长时间的奔跑令这群狩猎者身上的肌肉更加结实,譬如本就身体以肌肉为主的戈尔、巴图——   两头公狼的体格看起来虽然薄了些许,但隐藏在毛发下的肌肉却密度更高,紧绷在骨骼之上,让他们更具有力量感。   而乌兰、阿茹娜以及乌尤则身形更显高挑,给人一种很能跑的敏捷感;至于本来最圆润的小雪豹则没了双下巴,脸蛋上愈发有种漂亮又精神的劲儿,身体也显得轻盈很多。   但偏偏戈尔很心疼。   望着已经闭眼睡着的小家伙,黑狼银灰色的眼瞳里闪烁着疼惜的情绪,他垂头舔了舔对方的脑袋,那种小心又心疼的劲儿,险些要从戈尔的动作里溢出来。   他觉得自己的小豹子受了好多罪——   最近睡不好、吃不好,天天赶路,本来就小小的一团,现在又瘦了那么多……   本来戈尔不想带着小豹子一起的,可当他回头对上那双莹莹的眼睛时,又忍不住想,只有把小豹子放在自己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其他动物,其他没有他存在的地方,戈尔都不放心。   黑狼安静地舔舐着小雪豹脑袋上的毛发,从耳朵尖到侧颊,直到对方的呼吸彻底沉下来,这才闭眼休息。   第二天天气意外不错,倒不是云散天晴,而是连续不断的雨终于有了中断,从前一晚的下午到这一天的清晨,只除了阴云,再不见雨水。   找到目标对象的狼群似乎并不着急行动,他们只悄无声息地活动在山上,偶尔自林中穿梭,但幽暗的目光却总盯着下方的帐篷。   像是藏在暗处的幽灵,除了他们本身,谁都不知道高处的密林里,竟然蹲守着一群已经窥探一整夜的狼群。   等顾祈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睡在靠内侧的位置,一条毛茸茸的黑色尾巴被他抱在怀里,而尾巴的主人——戈尔则坐在山坡边缘。   一向冲着小雪豹温和如初的黑狼,此刻的眼瞳却显得尤为冷冽,恍若坚冰,似乎藏匿着一段不为人知且充满了反感的过往。   而他虹膜中倒映着的对象,正是远方的帐篷。   顾祈安无声眨眼,舔了舔睡了一晚略干的嘴巴。   不仅仅是狼群,就连他狼哥,似乎也和下方的偷猎者曾产生过矛盾……   心底暂时存疑的小雪豹翻身起来,怀里的尾巴瞬间感受到变化,戈尔回头,眼神立马转变柔和,并侧身让出一点位置,示意小豹子坐到他身边来。   顾祈安靠了过去,身边是黑狼强壮且温暖的躯干。   戈尔先舔了几下小雪豹的脑袋,这才转头,鼻头微微抽动,视线再一次落在了远方的帐篷之上。   深邃而冰冷。   狼的嗅觉灵敏度且强大,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动物界中最厉害的嗅觉器官之一,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嗅闻到数百米外极其微弱的气味。   早在昨晚暂停赶路时,戈尔就已经辨认出来,山崖之下的那个奇怪东西(帐篷)里,有着一股他熟悉且憎恶的味道。   夹带有血腥气,干燥的烟草味,以及弹药从枪管里出来时引发的硝烟。   很难闻。   带有一种铁锈的冷涩感,与那颗曾经埋在戈尔后腿的铁家伙一样的难闻。   他和狼群有着共同的敌人——偷猎者。   即便上一次的争锋里,戈尔因为不了解人类的武器而后腿受伤,但并不意味着被他针对的敌人就能好过——那个偷猎的手臂上,几乎被戈尔撕下一块肉来。   不过显然,之前被黑狼伤到的偷猎者并没有引以为戒,甚至野心膨胀,山林中的资源引诱着他们铤而走险,无视法律法规,只敢乘着夜色、骑着摩托,自某个被偷猎者当做是秘密的进山口偷渡而入。   不论是生活在山里的马鹿、猞猁,亦或是比较难见到的狼、马麝……   任何一个,对于偷猎者来说,都是藏有巨大利益的“宝藏”。   此刻,已经起来的两个偷猎者显然不知道他们已经被狼群盯上了。   ——唰。   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帐篷被拉开,两个男人前后走了出来。   前面那个额头凸出、眉毛浓黑,下半张脸生着不修边幅的胡茬,满眼血丝,面相凶恶,手里提着个老式猎枪,似乎还缀着一抹不大的米白,一甩一甩,有些看不清形状。   后面那个身形佝偻,瘦得像是个猴,三角眼,两腮无肉,看起来像是许久没吃过饭似的,可偏偏脸面极凶,自带戾气,一双贼溜溜的眼睛转向四周,似乎在寻觅着他心仪的猎物。   两个结伴的偷猎者谈不上是同伴,只是上一次进山猎到一头公狼,算是发了笔小财,贪心不足,便又冒着风险,在日子暖和了些许一同进山。   他们想再一次遇见落单的狼。   不管是狼牙、狼皮、狼髀石,都是偷猎者进项的来源,倘若能在山中遇见稀少的马麝、头顶长角的马鹿,那更是横财一笔,想必晚间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胡子男捏着手里的老式猎枪,粗糙的大掌握着缀在底部的米白色挂件,细看之下,竟然是颗狼牙。   那只手摩擦着狼牙,有种莫名的瘆人。   “这山里肯定有狼群。”   他声音很哑,显然是烟抽多的后遗症,语意贪婪,“上次打死的那个还是个狼崽子,没成年,这次要是能再抓到一只,还能发一笔。”   偷猎者可能是住在附近地区的人,也可能是异地而来的外地人,他们并不曾关注过贺兰山保护机构的账号,本该不知道狼群的事情。   偏偏当初小狼阿来夫尚未成年,进行买卖的时候胡子男被压了价,这才顺势推测出山里应该还存在有狼群。   如果不是难以克服的艰难,狼群从不会抛弃自己的幼崽。   瘦猴笑了一声,“狼最记仇,你把那只小狼的狼皮挂出来,他们准闻着味儿追来。”   胡子男嗤笑一声,“皮子早卖了,我又不傻,那么显眼的东西背身上,找死呢?可惜了……不过没有狼,别的能打到也行。”   他看向四周,咧嘴笑着露出一口黄牙,“蹲上个一周,我就不信什么都没有……就算真的有狼群……”   胡子男怪笑一声,摸了摸手里的猎枪,“有这玩意儿,就是狼群也干得翻!”   瘦猴立马笑着拍马屁。   比起胡子男手里的猎枪,他的装备就少了很多,只在帐篷旁边立着两个老式捕兽夹,还生着铁锈,明显是上了年代的老物件,偏偏被有心人藏了起来,这才能带到山里祸害野生动物。   此刻,两个已经开始畅想赚钱的偷猎者压根不知道,就在他们头顶,早已经有群狼在暗自盯梢了。   距离隔得远,听不清偷猎者在说什么,顾祈安只能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   他收回视线,看向一副静待时机的狼群,忽然想到了上辈子躺在病房里的一件事情——   那时候顾祈安无聊,每天打发时间的方式就是抱着平板看纪录片。   一部一部地看,从狮子到老虎、从鲸鱼到狼群,能看的、好看的纪录片,基本全在顾祈安那里挂了号。   隔壁床有个老大爷,和他同病房住了一个多月,也算是熟面孔,在顾祈安有次看狼群纪录片时,忽然来了兴致,给同病房的小朋友讲了一个发生在他小时候的故事。   倒不是他亲眼所见的故事,而是他听周围大人说的。   大爷小的时候住在戈壁滩里,周围几十公里只有他们一家,想找“邻居”至少要坐骡子车赶上大半天的路,才能在大片大片的黄褐色戈壁中看到人烟。   而大人们说的故事,也发生在那片戈壁上,那时候大爷好像还没出生……   有户人家的大儿子不知道怎么抓回来一只狼崽,在那个食物匮乏、野生动物保护法不健全的年代,肉都是顶好的,瞧得人眼红。   狼崽变成了这户人家的晚饭,他们忘记牧民们常说的“不怕被狼咬,就怕被狼惦记”,一顿肉下了肚子,还不等他们好好睡一觉,夜里就在人烟难寻的戈壁里听到了此起彼伏的狼嚎。   自那天起,为狼崽寻仇的狼群便阴魂不散。   夜间嚎叫,白天见不到影子;惊得那户人家夜夜噩梦,本想去邻居家避避,谁知半路的骡子车被从骆驼刺丛中冲出来的狼一惊,车翻了、人摔了,瞬间就被一群狼围了起来。   故事听到这里,那时候顾祈安歪着脑袋询问老大爷,“然后呢?”   是那户人家逃开了?等来了救兵?还是狼群复仇成功了?   靠在病床上的老人笑了笑,声音很轻,他说:“然后啊,没谁再见过那户人家,也没谁再见过戈壁里的那群狼。”   脑袋里的回忆与此刻的狼群相重合,顾祈安往旁边缩了缩,靠在黑狼身边汲取温暖,蓝色的眼睛跨过树林,又一次落在了远方的帐篷之上。   在老大爷出院的那天,好奇心重的他没忍住又问了一遍,他问,故事是真的吗?真的在没有后续了吗?   老大爷只说,狼是睚眦必报的动物,惹了他们,这辈子都甩不掉的。   故事真假不论,但倘若没有前例,人类又怎么会知道狼是睚眦必报的呢?   小雪豹安静趴下,心情逐渐平静。   他不知道狼群准备做什么,但不论黑狼准备干什么,他都会陪着对方的。 第56章 戈尔的旧伤   狼若回头必有缘由, 不是报恩,就是报仇。   这点在狼群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对于人类来说,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对于动物来说, 也是同样的。   从抵达目的地的那天开始, 两个偷猎者活动在下方——   他们晚间住着帐篷, 两个人分别替换着守夜;白天会活动在周围, 偶尔枪声响起, 会有倒霉的野兔、呱呱鸡变成他们的猎物。   而山坡之上, 有云杉环绕的阴影下,则守着安静的狼群。   他们的猎物来源依旧是周围的小型动物, 野鼠、野兔、野鸡……   没有太多的脂肪含量, 以白肉为主,饱腹感并不强烈, 但也足够支撑他们暗中盯梢的活动。   一道倾斜的山坡, 将大山深处的空间分为两个世界,下面是贪婪、残忍,寻找着猎物目标的偷猎者;上面是裹挟着仇恨,等待时机的狼群。   这是一场悄无声息存在着的拉锯战, 顾祈安随着戈尔潜伏其中, 有种磨性子的历练感,最初还能感受到几分焦虑和担忧, 但伴随着狼群成员那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 他也逐渐习惯了这份等待、窥视的平静。   又是一天傍晚,在心里偷偷算着日子的小雪豹合计了一下,这大概是他们盯梢偷猎者的第三天了。   下方的人没有挪窝的打算, 上方的狼群也就守着盯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真的爆发冲突。   在等待中硬生生被磨无聊的小雪豹晃了晃尾巴,仰躺着,歪着脑袋蹭到黑狼身边。   对方正安静地趴在地上,脑袋偏开一些角度,视线偶尔落在坡下,偶尔转回放在顾祈安的身上,等感受到前肢上的柔软触感后,戈尔里面挪回视线,低头舔了舔小豹子的脑袋。   动物的复仇总具有持续性,而狼更是不缺耐心。   戈尔认出了下方帐篷里住着的偷猎者就是当初打伤自己的人,但他并不着急,比起莽撞出击,倒不如静待时机,一击要害。   不过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身边还跟了一只毛茸茸的小豹子。   倘若只有戈尔一个,寻仇的计划大概不会这么小心翼翼,大胆凶戾、体型壮硕的黑狼很有可能会在某个夜黑风高的夜晚进行偷袭,抑或是如幽灵般跟在偷猎者的身后,毕竟他们总有落单的时候。   但当小雪豹跟在身边后,戈尔便压下一些寻仇的暴戾,反而耐心十足,将本来焦躁的顾祈安给一下一下舔舐、安抚到现如今这个百无聊赖的模样。   见仰躺着的小雪豹满脸无聊,戈尔心脏发软,低头轻轻舔着对方的脖子,温和又驯服。   或许是因为时节已经进入了四月中,盘踞在黑狼身上性成熟带来的影响逐渐消退,发情期的那股燥热劲儿也在前几天的赶路里逐渐变淡。   虽然这股源自于本能的性冲动浅了,但戈尔看他的小雪豹,依旧觉得哪哪都好,有种想要继续压在身下的独占感。   黑狼银灰色的眼瞳闪了闪,掠过几分莹莹的微芒,他低头继续进行着舔舐,温热的舌面虽然粗糙,但落在顾祈安的身上时,却轻得像是羽毛。   戈尔聪明且敏锐,这趟和狼群的合作并非只为寻仇,而是为了提前剔除隐匿在这片土地上的隐患。   毕竟这种隐患可能害死那只倒霉的小公狼,也可能暗藏危机,落在他的……   黑狼的眼神忽然变得幽深冷然,正仰头扒拉着戈尔脖子的小雪豹一愣,没忍住掀着眼皮多盯了对方一会儿。   顾祈安心里嘀咕,他好像很久没见过狼哥这么凶的眼神了,所以那两个偷猎者,到底怎么惹着他狼哥了?是伤害了狼哥离群前的家人,还是伤到了狼哥……   可是他没在黑狼身上见到什么伤势痕迹啊……   新增的疑问晃动在顾祈安心底,原本眼神慑人的戈尔很快恢复原状,依旧是那副待小豹子时的温和样儿,可已经窥见过那层阴影的顾祈安却无法忽略。   先前他光顾着考虑狼哥和偷猎者有仇、会采用什么办法报复,旁敲侧击也嗷呜地询问过,最终只能得到戈尔意为“等待”的低吼。   而今脑袋转过那股劲儿,他才后知后觉思考到“仇”的起因。   原本躺着的小雪豹忽然一翻身坐了起来,成群地卧在不远处的狼群侧目,但也只是看看,现在他们更多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山底附近活动的偷猎者身上。   见小雪豹翻身起来,卧趴的黑狼微微抬头,仰视着略微逆光的小家伙。   到底是偷猎者伤了狼哥的家人?还是伤到了狼哥本身?   顾祈安恨自己脑子转得慢,总是想不在重点上,他眼藏担忧地舔了舔黑狼的鼻头,小小声嗷呜了两句。   戈尔歪头,神色认真,显然在努力理解着小雪豹的意思。   狼和雪豹之间无法交流,但戈尔和顾祈安之间,却因长久来相处的默契,逐渐能从彼此不同的叫声中,窥探出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不过当然,并不是所有声音,他们都能相互明白。   就好像此刻,戈尔听着听着,毛绒脸上的神色略显凝重,目光里含有几分犹豫,越发显得苦大仇深。   顾祈安也有点无措,毕竟询问伤势这样的交流很不日常,他和狼哥的交流里过去也从未出现过类似的询问,此刻突然提及,别说是他不知道怎么用嗷呜叫去表述,就是听在耳朵里的戈尔,也有些一头雾水。   低低的嗷呜声带有一些迟疑,像是在拿捏着用词和声调的起伏,结结巴巴半天,小雪豹舔了舔嘴巴,然后将期待的目光落在了黑狼的脸上。   他已经很努力在问了!!希望狼哥能和他心有灵犀一下!   但显然,这次心有灵犀的技能失效了。   静谧弥散在黑狼和小雪豹之间,两个毛茸茸你盯着我、我盯着你,像是陷入沉思的雕像,谁都没能get到对方的意思。   等不住的小雪豹先动了。   他忽然四肢站起来,前爪悬空搭在黑狼身上,然后开始一寸一寸地抚摸。   戈尔:??   不远处的狼群:???   这大白天的,准备干什么?   满心记挂着自己疑问的小雪豹可顾不上此刻有没有狼围观,他只仔仔细细将肉垫贴在了黑狼的身体之上,一寸一寸摸过去。   过往也不是没有和戈尔亲密地贴在一起过,但到底隔着一层厚实的绒毛,不论是舔、是蹭,感官都会受到毛发的影响,无法完全感知,但当一方有意去用肉垫寻觅时,某些被遮掩的问题则会浮出水面。   顾祈安对戈尔的“大检查”是从耳朵尖开始,一路向下的——   不明所以但总是纵容着小豹子的戈尔僵硬在原地,敏感的耳朵被那双肉爪子轻轻揉着、捏着,战栗感一股一股地往身上冲,像是被十万只蚂蚁占领了神经。   此刻戈尔有了罕见的庆幸感,要不是发情期的躁动已然过去,只剩下了没什么大影响的余热,恐怕“饿”了许久的野兽会忍不住翻身将他的小豹子彻底吃掉。   顾祈安的检查方式很直接,就是用摸的。   从戈尔的耳朵尖开始,然后是脑袋、吻部,以及对于野生动物来说至关重要、堪称一号命门的脖子。   经常性奔跑、跳跃的黑色肉垫早就不负最初的稚嫩柔软,摸起来有些刺,甚至会勾到戈尔的毛发,但在细致检查中,并不妨碍顾祈安的感官系统。   肉垫之下是黑狼温热的躯干。   近些天的赶路以及猎物品种的选择,戈尔的清瘦主要体现在更加紧实的肌肉上,拍下去是硬邦邦的感觉,给人一种十足的安全感。   顾祈安没顾得上欣赏黑狼完美的身材,只沉着蓝色眼睛,从脖子继续往下摸——   胸膛、脊背、前肢、腰腹。   被摸到腹部位置的戈尔僵硬得更明显了。   向来天地为席、不懂羞耻的野兽慢吞吞将粗壮的狼尾夹在后腿间,颇有些难耐的古怪意味。   被挡着视线和动作的小雪豹凶巴巴冲戈尔呲了呲牙,但后者好像一副没听见、没看到的姿态,尾巴依旧挡在那里,动都不动一下。   嗯嗯??   难不成旧伤在肚子上?   但以前靠在狼哥身上睡觉的时候也没看到啊?   是他以前忽略了什么吗?   他竟然那么粗心大意?   垂在后方的毛绒长尾巴轻微炸了一下,被侦探附体的小雪豹越发坚定偷猎者遗留的旧伤,应该在黑狼用尾巴挡住的位置。   于是,他靠过去准备用爪子扒拉开一探究竟。   不远处围观的狼群——   巴图:嘶。   乌兰:……   阿茹娜/乌尤:0.o   几头原本盯梢偷猎者的狼,都忍不住把视线落在了狼豹组合上——   强壮、气势盛大的黑狼此刻可怜巴巴仰躺在地上,身前蹲坐着个小雪豹,即便被挡住了大半,也能隐约看到毛茸茸的黑尾巴似乎夹在了黑狼的后腿之间。   看起来像是“小土匪”和被调戏的“大姑娘”。   古怪又奇妙的氛围浓浓地萦绕在戈尔和顾祈安之前,前者尾巴紧紧挡在腹部,后者两爪齐上,试图得到答案。   在抛开和安全有关的问题外,戈尔永远拗不过他心爱的小豹子,也就是三四分钟的僵持,那条硬撅撅的狼尾巴,还是被顾祈安给扒拉到了边上。   然后,满脸严肃寻找伤口的小雪豹脑袋空白了一瞬间——   他看到了一个&¥#……   这、这……   虽然之前也见过,但那时候黑狼正低头舔舐,大部分都挡住了,也就能从晃动的阴影里得出“张牙舞爪”的结论,和此刻彻底直面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种感觉!!!   小雪豹尴尬了一瞬,他僵硬着扭头,对上了黑狼同样有些生无可恋的神情。   戈尔无奈,对于小豹子这幅“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最终也只能纵容。   毕竟都平躺下任豹摆弄了,他还能怎么办呢?   虽然已经度过了发情期最强烈的热潮,只剩下点儿余热,但并不意味着他没感觉,本就年轻力壮的公狼在这个时节容易躁动,更何况被他一直想要压着的小豹子给按住摸了一顿……   是个狼都忍不住的好吧?!   那抹看起来很有气势、略显凶戾的肉红被晾在了空气里,小雪豹尴尬地蜷了蜷爪子,然后掩饰性地把那条狼尾巴抱着重新挪过来,小心给盖了上去。   顾祈安松了口气,还好在这深山老林,身后的狼群都被他给挡住了大半,不然他狼哥差点裸奔了……   虽然中间出现了这么一个尴尬的事情,但好在发情期的余热虽然会被勾起身体反应,但没有之前那么强烈,就连戈尔的呼吸频率也没有变太多。   小雪豹放了点儿心,那双蠢蠢欲动的爪子再一次落在了黑狼的身上,在对方纵容到没边的视线里,开启了新一轮的检查。   这一次,顾祈安终于有所收获。   他在戈尔右侧的后腿上,用肉垫摸到了一处小小的凸起。   顾祈安摸得很仔细,但肉垫的触感到底不如人类的手指,感官上总有些钝感,不得已他只能像个bt似的扒在黑狼的后腿,顶着对方宠孩子似的纵容一个劲儿摸——   那大概是一个圆形的疤痕,略凸起,隐藏在毛发之下,若是扒开周围的绒毛细细观察,还能看到比皮肤更红一点的痕迹。   可能是取过子弹后愈合的疤痕。   这样的痕迹在讲述战争的电视剧、电影里很常见。   用肤蜡搓成伤痕的形状,用眼影调试的颜色,看起来栩栩如生,自带有一种狰狞的血腥气,即便那是已经愈合的痕迹,多看几眼也依旧让观众心里会莫名揪一下。   ——似乎会替屏幕内的角色联想到受伤时的痛苦。   顾祈安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疼得很清晰,连嗓子也干涩得厉害,像是卡了块小石子,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只干巴巴瞪着一双蓝色眼睛,紧紧盯着黑狼的后腿看。   小豹子……在看什么?   戈尔半撑着前肢,目光追着对方的视线移动,最终落在了自己右侧的后腿上。   那里有什么?   最初时的戈尔没反应过来,在小雪豹的面前,他似乎总会轻而易举忘记自己曾经历过的危险和伤痛——   甚至对于他来说,能痊愈的伤势并不算什么,不会令他对偷猎者产生恐惧和躲避的心理,只会让他在面对敌人时更加警惕、小心,加重他对敌人的凶戾。   疤痕是什么?   是猎食者胜利的勋章,是他们乐于向其他进犯者展示的战斗成果。   生活在大自然的这群生灵们,从不畏惧。   但当那只颜值在大猫界可以名列前茅的小家伙低头,小心翼翼舔上那对于戈尔来说相对“久远”的伤痕时,原本眼眸镇定的黑狼忽然怔了一下。   覆盖在后腿上的毛发已经被小雪豹的爪子扒开了大半,露出内里浅色的皮肉,以及圆形的疤痕。   猫科动物的舌头上带有细微倒刺,舔舐在那个部位总给戈尔一种又麻又痒的战栗感。   密密麻麻的温热覆盖其上,一下又一下,去年在保护机构内被救治时逐渐愈合的伤口似乎泛上了迟来的痒意,像是血肉在重新生长,一寸一寸自疤痕的中央向四周蔓延。   自离开了狼群,戈尔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感受到这种受伤后被心疼的感觉——   即便是他尚未离群独行前,一整个狼群里的幼狼少说有三四只,他不比其他兄弟姐妹会撒娇、亲近母狼首领,或是其他狼群成员中的长者,因此这样受伤后被小心对待的经历,他从未尝过。   和之前被咬着舌尖,故意惹小豹子注意的感觉十分不同。   有些新奇。   但戈尔并不排斥,甚至很喜欢。   戈尔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巴,早已经经过口欲期的獠牙又开始发痒,甚至格外明显,自牙根开始,让他总想含着些什么。   略显低沉的呼吸声自黑狼的吻部溢出,当小雪豹的舌尖又一次落在那陈旧的疤痕上时,戈尔忽然偏头靠近,舔了舔对方的鼻头。   近距离之下,他看到了小豹子那双蓝眼睛里隐藏的情绪。   似乎是担忧,以及心疼。   古怪的氛围再一次弥漫在黑狼和小雪豹之间。   戈尔舔着顾祈安的嘴巴、下巴,只张嘴轻轻含住了对方的侧颈,松松扯了扯那块皮肉,就顺势把小豹子捞到了自己的怀里。   然后,戈尔把他心爱的小豹子给抱住狠狠吸了一通。   本来还在为狼哥旧伤担忧的顾祈安:别吸了!再吸毛都秃了!!   发情期的余热还残存于戈尔的身体深处,但此刻却被他全部忍耐了下去,对腹部绒毛下的那抹狰狞不闻不问,只一个劲儿地把脑袋埋在小雪豹的颈间蹭了又蹭,难得有了种顾祈安平日在黑狼身上撒娇的劲儿。   顾祈安被蹭得心理发软,倒也学着戈尔的模样,低头舔了舔对方的头顶。   就好像他变成了可以照顾“巨狼宝宝”的小豹子家长。   小雪豹:^v^~   他也能安慰狼哥了!   ……   山中云杉本就茂盛,加之又是在山坡之上,照射进来的日光被稀释了大半,只几个零散的光斑落在地上。   狼群成员相互错开趴在不远处的数下闭目养神,只抖动的三角状耳朵,和偶尔睁开的眼睛,显示着他们一刻都不曾真正放松。   山下,近日只在附近活动的两个偷猎者,似乎终于有了继续深入的打算。   因着进山需要奔波,他们身上带的干粮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就地取材,周围的野鸡、野兔没少遭殃,那一把老式猎枪虽有了年代,但胡子男也是个早些年违规扛枪进林子里偷猎的,手上准头还行,总归饿不着肚子。   至于那个瘦猴——   手里没枪、只拿着捕兽夹,不比胡子男威胁大,在行动上也以胡子男为首,见对方要换地方重扎帐篷,自然也讨好地跟上,毕竟他还求着自己被带着发笔财呢。   山林窸窣,树叶摩擦。   这般深的林子里信号断断续续,时常失去信号,下方两个偷猎的短暂辨了辨方向后,背着东西往更深的林子里去了。   在他们离开不久后,原本立在云杉枝高处的乌鸦拍拍翅膀,远远追了上去。   而聚拢在树下休憩的狼群成员也一个个起身,或是撑撑懒腰、或是甩甩尾巴,做好了继续跟踪、盯梢的准备。   尚还不知狼群具体什么做法的顾祈安也跟着起来,身上沾染的草枝被黑狼细细清理干净,随后戈尔舔了舔他的鼻头,看向不远处的狼群。   他们要继续前进了。   他的小豹子……要再坚持一下了。   似乎是看懂了黑狼眼底藏着的心疼感,顾祈安心里暖暖的,他晃了晃尾巴,仰头舔上戈尔的下巴,轻声嗷呜了一句。   随后,他比黑狼先往前走了几步,紧接着回头眨眼,像是在催促。   我已经准备好啦。   蓝色眼睛的小雪豹这样对他身后的黑狼表示道。   戈尔耳尖微颤,跟了上去。   凡是进山的偷猎者大部分都知道,想要取得高价值的利益,进到深山是必不可少的。   虽然深处地势险、没信号,甚至可能出现诸多无法预测的危险和意外,可偏偏财帛动人心,利益当前,很多东西是他们可以视而不见的。   倘若这一笔赌赢了,得了利益,谁会在乎那些危险?   许是知道偷猎者还会准备深入,狼群这才一直远远缀在后方,加之有乌鸦引路,只要狼群不发出明显动静,他们的行动便很难被两个偷猎者发现。   毕竟,这两个人大概很难料到,竟会有一支复仇心切的狼群,正静静跟踪在他们的后方吧……   时间推移,直至夜间。   两个偷猎者手里握着指南针,最终在更密的一处林子边缘重新支了帐篷。   他们的位置依旧是在山下,倒是方便了山上的狼隐蔽身形,继续在云杉林后安静等待。   这样的“等待”顾祈安本以为是会持续很久,但他没想到,这一晚深夜时分,狼群竟已经准备进行第一次行动了——   那时候,小雪豹还正窝在黑狼怀里睡得正香,夜半忽然被狼嚎声惊醒,急急慌慌睁眼,视线都没聚焦,就摇头晃脑地准备站起来,却在稍有起身之意时,被黑狼轻轻叼住了后颈。   然后,落下的是一种“稍安勿躁”的舔舐。   顾祈安缓缓清醒,他看到了趴在自己身侧眸光平静的黑狼,又转头,看向不远处——   那里,一只狼成员都不见了影子。   而山底下,嚎叫声起伏,还夹杂有人类模糊的叫骂,以及令他心生恐惧的枪响。 第57章 投喂的秘诀竟然是   狼群是在半夜偷偷行动了吗?   那他和狼哥怎么被留在了上面?   下面的枪声……   乱七八糟的东西混杂在顾祈安的脑子里, 大半个春季和狼群的相处中,已经足够他将狼群成员当做是伙伴——   公狼首领巴图虽然还不习惯他的物种,但依旧会在有闲暇的时候给他教上那么一两招狩猎的小技巧;母狼首领乌兰待他总是很温和, 每一次合作狩猎后除狼哥外第二个夸他的就是对方。   阿茹娜在乌尤的带动下,也会和他一起去周边转悠, 甚至不止一次, 这对姐妹花会将她们从外面带来的“小零食”分给他;小狼傲云和旭日干倒是与他最熟, 时不时就会爬到上洞口和他一起摇尾巴……   这份来自狼群的友情顾祈安很珍视, 在父母狼没有驱赶之前, 他甚至都做好了和狼哥一辈子都生活在这里的可能——不过比起狼群的规则, 他更喜欢无人约束的自由。   但现在……   听着下方男人凶戾、模糊的叫骂,以及交错在火光中的枪响, 脊背发凉的小雪豹硬生生压下那股对枪械的恐惧, 做好了随时下去支援的准备。   但蹲坐在一侧的黑狼却只是叼着他的后颈,将这只明明已经有些发抖、却还努力撑着的小豹子, 扯得离山崖边更远了一点。   顾祈安扭头, 夜色下泛着光的眼睛有些看不清具体色泽,但却足以看到其中的惊疑。   他有太多的疑问了。   戈尔低头,舔了舔小雪豹的脑袋,喉咙里发出低吼。   吼声里的意思是顾祈安时常会听到的, 那是等待的意思。   真的只要等一等就可以吗?   下方的狼群成员, 会没事吗?   顾祈安深深呼出一口气,他相信狼哥。   与其什么都不了解就冲上去拖了狼群的后腿, 或许在这里等待, 才是他能做的事情。   原本剧烈跳动的心脏逐渐缓了下来,小雪豹往黑狼身边挤了挤,他们之间挨得很近很近, 近到即便下方哄闹嘈杂,也依旧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戈尔偏头,舔着小雪豹的耳朵、脸蛋,这是他最常用来安抚对方的方式。   果然在几分钟后,原本背毛轻微竖起的小豹子逐渐平复。   这一刻,世界再一次被划分成两个部分——   下方是夜里突袭的狼群,发出惊呼、唾骂的偷猎者,以及不知道是否打空的枪声。   而上方则一片寂静,春日晚间的冷风在云杉林里簌簌吹着,亚成年的雪豹紧紧靠在壮硕的黑狼身边,似乎在汲取着对方的温暖和力量。   山崖之下,这样的哄闹差不多持续了有十多分钟,当顾祈安在等待中忍不住又提起心的时候,窸窣声自不远处响起。   他猛地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又忽然想到什么,回头看向黑狼。   戈尔银灰色的眼眸很温和,在那流动的色泽里,是鼓励小雪豹亲自去看一眼的意思。   顾祈安吸了口气,探头到那边的林子里。   一分钟,也或许是两分钟,窸窣声和脚步声靠近,又过了十多秒的时间,他看到了悬空在黑暗中的冷冷幽光。   一对、两对、三对……四对!   都在!一个没少!   悬起的心落回到肚子里,本来因为物种问题,与父母狼还会保持有一定距离的小雪豹忽然冲了上去,在巴图、乌兰惊讶的视线里,他们看到这只毛茸茸的小家伙轻轻仰头,小心翼翼地嗅闻着他们。   顾祈安在检查他们有没有受伤的痕迹。   而狼群成员也放任对方的动作。   他们早已经接纳了这只神奇的小雪豹作为狼群的暂时搭伙成员,甚至比起难以接近的黑狼戈尔,狼群成员其实很喜欢与这只乖巧、圆润的小雪豹相处。   ——大抵是他看起来实在没什么攻击性和威慑性吧,只看一眼就知道是好接近的。   顾祈安也知道自己的嗅觉一般,不过在拉近了距离后,想要感知血腥气也足够了。   好消息,没有很严重的伤。   坏消息,巴图的后背似乎是被子弹擦过,秃了半截毛,在皮肉上留下一道血疤。   这点儿伤对于巴图来说小得不能再小了,他当做是勋章给自己的伴侣炫耀着,看得乌兰心底无奈又好笑,只得将幼稚的伴侣压下,帮对方舔舐、清理伤口。   消毒、清洁还是必要的,至于这没有半掌长的伤口……乌兰低头瞥了一眼,在轻微的心疼之后是放心。   这样的伤口,好得很快的。   经过下方这一战的阿茹娜和乌尤眼眸晶亮,似乎还处于兴奋状态,在和母狼首领打了报告后,两个姐妹一同往上山的林子里跑去,估计是准备去抓点“小零食”。   而另一边,彻底放心的顾祈安回到黑狼身边,舔了舔对方的鼻子,然后探出脑袋,往山崖下看去——   狼群夜里的袭击似乎并未对偷猎者造成什么伤害,底下的骂声依旧中气十足,但也尽显慌乱。   胡子男满口脏话,骂骂咧咧地狠踹了一脚帐篷,那双凶光十足的眼睛转悠在四周,在后怕惊惧的同时,藏匿着浓浓的贪婪。   哈,他就说这山里有狼群,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这次要是能把剩下的毛畜生们一网打尽,还愁不发财?如果他还能遇见之前那头黑狼的话……   想到这里,胡子男眼神阴鸷,摸了摸被包裹在袖口下的皮肉。   那里还留有一道狰狞可怖的咬伤,几乎被撕掉半块肉,医疗费就花了好些钱,要是不把那头可恨的黑狼抽筋扒皮,他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况且……黑狼皮,他们这个地方可不常见,那头狼体型又大,说不准是个狼王,那一嘴牙,定能卖个好价钱……   戈尔:出门在外,身份是别人给的。   发财的盛景出现在脑海里,让胡子男露出了愉悦的笑容,他伸手摸了摸挂在枪下方的米白,不再害怕,反而跃跃欲试,等待着狼群出现。   触感润泽的狼牙泛着春日夜间的凉意,胡子男没忍住打了个哆嗦,回头看了眼满脸惊恐的瘦猴,吐了口唾骂,低声骂道:“回神了,有什么好怕的,我们有枪有捕兽夹,还会害怕几头狼?都是群没开智的畜生,能被老子猎到是他们的福气!”   说着,他笑道:“刚才这群畜生只顾着嚎了,你看有几个敢靠近,还不是怕老子的枪!”   显然,胡子男对于自己能抓到狼这点深信不疑。   瘦猴眼底还是惊恐,“狼、狼群记仇,肯定还、还回来的……”   他还记得去年那头大块头的黑狼,一口从胡子男胳膊上撕下肉的血腥场景。   “废话,老子知道。”   胡子男攥紧了老式猎枪,给自己点了根烟,阴冷的视线扫过周遭,压低了声音道:“先带着东西换个地方扎营,我等着这群畜生下次来……”   说着,他哼笑一声,尽显阴毒,“下次他们可就有来无回了……”   胡子男视线微动,落在了那两个生了铁锈,但依旧森然可怖的捕兽夹上。   这玩意儿,可要好好利用。   在两人商议结束后,便快速收起帐篷、物资,夜里背着东西准备换地方。   与此同时,安静蛰伏在云杉枝上的乌鸦低头,与母狼首领对视片刻,也拍着翅膀追了上去,但这一次,狼群却并未动作。   顾祈安盯着那下方移动的些微动静,转头看向黑狼,小声嗷呜询问为什么他们不跟上去。   戈尔的视线也从下方收回,他舔了舔小雪豹的眼睛、鼻头,随后很自然地把对方轻轻拢到了自己的怀里,那意思是“不走,好好睡觉”。   嘶。   所以狼群到底什么计划啊?   顾祈安不理解了,他感觉自己不停地在“紧张”、“平和”两种情绪里不停地来回跳,担忧、费解的只有他一个——   向右侧看的黑狼,老神在在,眼神温和,神情中不含任何凶戾,只如老父亲一般催促着还在长身体阶段的小雪豹速速睡觉。   向左侧看的父母狼,乌兰温温柔柔帮巴图舔舐伤口,前者对山下的动静不理不睬,后者则眼巴巴盯着伴侣,一副腻歪样儿,似乎真就放任偷猎者拍拍屁股走人。   小雪豹舔了舔嘴巴,又看了看乌鸦消失的方向。   这两天,和他们同行的乌鸦并非是同一只,几乎是一天一换的程度——他们的工作似乎就是代替狼群跟踪偷猎者,并将对方的位置信息及时传递,好叫狼群能够在不引起偷猎者注意的情况跟上去。   好吧,既然乌鸦都跟上去了,想必不会跟丢,他还是好好靠着狼哥睡觉吧,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轮到他俩出马的程度了。   顾祈安打了个哈欠,终于在戈尔的注视下靠了过去,习惯性舔了舔对方的鼻头,眯着眼睛,很快又睡了过去。   毕竟他可还没睡饱呢!   睡觉是一件很适合恢复精力的事情,等顾祈安一觉睡到天亮,便感受到了落在自己眼皮上的轻柔舔舐。   这是专属于他的叫早模式。   懒洋洋睁开眼睛,面前是已经站起来的黑狼,爪子边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抓回来的猎物——一只小野鼠,这家伙在山里还挺常见的,吃起来也比呱呱鸡、蓝马鸡方便。   见黑狼没什么着急的情绪,顾祈安也不急了,他伸了伸懒腰,等短暂清理过个豹卫生后,才叼起野鼠贴着戈尔坐下,开启你一口我一口的亲密吃法。   主要这也是迫不得已的——   大概是出于某种长者对幼崽的关心,也出于黑狼对小雪豹那份微妙的爱意,近些日子戈尔总是将猎物都给小豹子,自己却不准备吃一口。   也不是艰难到抓不着猎物的地步,只因近来赶路、盯梢,没功夫抓大家伙,都是些小的。   戈尔也知晓他的小豹子经不住饿,便有意将食物都给对方,毕竟他就算饿了,也能抗半个多月,等那个时候,这两个进山的“危害”早就被清除干净了……   但顾祈安可舍不得。   不过在最初的拒绝失败后,狡猾聪明的小豹子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戈尔每一次都会帮顾祈安撕开猎物的外皮,露出内里更加鲜嫩的红肉,甚至还会小心帮对方撕成更加方便入口的大小,一块一块摆在小雪豹面前,静待对方食用。   而这个时候,顾祈安为了让黑狼放心,会先配合性地吃两口。   等吃到第三块肉时,嘴巴、舌尖沾染着食物血腥气的小雪豹会仰头,亲亲热热地舔上黑狼的嘴巴。   对于肉食动物来说堪称诱惑的血腥弥散在他们之间,从带着倒刺的大猫舌头,到黑狼那粗糙的舌面,辗转之间,锋利、坚固的獠牙也泛着痒意。   戈尔会试图拒绝,并催促小雪豹好好进食。   可偏偏他的低吼声都被对方的动作缠在了嘴边,一时间只能僵着半张嘴巴,任由调皮的小豹子胡乱作弄。   这般勾勾缠缠地,等顾祈安看到黑狼被自己舔得晕晕乎乎后,便会叼起一块肉,偷渡到对方嘴里,等对上戈尔回神后无奈的眼神时,做了坏事的小豹子只狡黠地眯眯眼睛,便又舔了上去,让戈尔好一顿晕乎。   晕乎来晕乎去,那一口肉也就被黑狼给吃了下去。   他根本拒绝不了黏黏糊糊的小雪豹啊……   戈尔几乎变成了被“豹妃”迷惑的昏君,怕是屁股底下的王座,他都能心甘情愿地献给自己的小豹子。   又是一场“伤风败俗”的进食过程,不远处的狼群见怪不怪,毕竟他们已经看过无数遍了,早就习惯了。   甚至偶尔,巴图也会叼着肉黏黏糊糊喂给自己的伴侣,但他得到的不是乌兰亲密的舔吻,而是一声拒绝的低吼,或是呼到脑袋上的爪子。   都老夫老妻了!   怎么好意思在孩子面前这样?!   作为狼群首领,不要面子的吗?!   阿茹娜/乌尤:我们坚决不看!   巴图:不在孩子面前就可以?!!   乌兰:……   拳头硬了。   暂不提顾祈安投喂戈尔的“小巧思”有没有带坏巴图,等他们这一顿早餐解决后,休整了一晚上的狼群准备再一次动身。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完全脱离了顾祈安的认知。   他发现,自己还是小瞧动物的智慧了……   这一次的赶路之后,因为有乌鸦的帮助,狼群很快就追踪到了偷猎者的具体位置。大抵是经历过之前狼群夜袭的惊吓,偷猎者们这次将帐篷安置在一处云杉略稀疏的位置——缺乏遮蔽物,就是狼群来了,他们也方便发现。   但显然,跟在暗处的狼群也并不傻。   当晚夜幕降临,等到人最困的三四点时,狼群又一次出动了,而这会,顾祈安和戈尔也在同行的行列中。   最初顾祈安考虑到周围可能被偷猎者设置陷阱,还苦恼于怎么提醒狼群,但很快他发现狼群并不靠近,而是在略密的林子中分散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几乎完全将远处的帐篷包围。   是要准备围攻了吗?   这样直直冲上去,就不怕帐篷附近的陷阱和猎枪吗?   在顾祈安疑惑的同时,此起彼伏的狼嚎声就像是提前约定好了似的,在幽深的晚间树林中回荡,阴森、瘆人,听得人脊背发麻,哪怕还没见到狼的影子,也会因这密集、交错的狼嚎声而先被吓破了胆子。   站在戈尔身侧,听着对方仰头嚎叫的顾祈安甩了甩尾巴,安静坐下,这一刻他好像隐约猜到了什么。   环绕四周的狼嚎声中,巴图、乌兰、阿茹娜、乌尤以及戈尔,各自为一个方位,一共五个固定的嚎叫点,每一声的狼嚎在声线上都有细微的不同,每一个起伏、交错之际,会给人一种错觉——   那不是几头狼,而是十几头、几十头,甚至是上百头。   不见人烟的深山里,除了林子上方惨白的月光,再无任何自然光源。   胡子男和瘦猴满脸紧张,他们站定在帐篷前,原本点燃的火堆一簇一簇在冷风下颤抖着,一个手里握着猎枪,另一个便只能掏出背包里的菜刀,似乎能给自己多壮点胆。   瘦猴哆哆嗦嗦:“哥,咋、咋这么多狼、狼嚎声……这估计得有十多只呢吧?”   “闭嘴!”胡子男满脸阴翳,他紧紧盯着周围,那阴森森,恍若索命的狼嚎声自四面八方来,一时间他根本无从判断到底哪里有狼,有几头狼。   手里的枪被紧紧捏住,胡子男恶狠狠随机选个位置放了一枪。   砰!   这把老式猎枪的射程在100米左右,但狼群离得更远,早超过了射程,加之有外侧更密的树林做抵挡,这子弹根本伤不到他们。   在另一处静待一切的顾祈安晃了晃尾巴,也就十多分钟的时间,他至少听见了五六声枪响,夹杂着两个偷猎者暴虐、惊慌的怒骂,但狼嚎声却从未停止,一直持续到天蒙蒙亮。   太阳快升起来了。   小雪豹仰头,看了看模糊可见微光的天空。   原本交错起伏的狼嚎声逐渐休止,来时无声无息的狼群,离开时也没什么动静,只剩下撑了半宿的两个偷猎者站在帐篷前,头一次开始期待太阳的出现。   窸窣声自深林里逐渐消退,等回到山崖上,顾祈安有些心疼地舔了舔黑狼的脖子。   嚎了一晚上,嗓子累不累?   嗓子会不会肿啊?   难不难受?困不困?要不要眯一会儿?   小雪豹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并不难受的戈尔低头蹭了蹭对方的脑袋,慢吞吞趴了下来,然后舔了舔顾祈安的鼻头。   虽然此刻他没什么困意,但还是想和小豹子挤在一起,暖暖和和的。   等解决了这些麻烦,戈尔决定带着小豹子去找一个属于他们的领地,到时候具体要什么位置、在哪里、周围有什么,都让小雪豹去决定,他只进行辅助工作——   或许他们未来的领地应该有很厚很软的苔藓?小豹子总喜欢在上面蹦蹦跳跳的。   或许应该有水源,虽然他对水没什么好感,但小豹子喜欢就好;到时候可以陪小豹子泡水,偶尔也能吃鱼换换口味,当然他对鱼也没什么兴趣。   或许也应该有山洞,避风、遮雨、安全,可以放小豹子的竹筐,以及其他小豹子感兴趣的小玩意儿。   最好选一个野花多的地方,这样他每天巡视完领地之后,都能给喜欢花花草草的小豹子带回礼物……   不过当然,一切的前提是小豹子喜欢,但也要安全。   必须没有这些乱七八糟、惹狼心烦的东西……   想到这里,戈尔偏头,冰冷的视线落在山下。   两个一晚上紧绷着神经的偷猎者收拾行李,有了继续换地方的打算——   他们当然知道躲不开狼群,但又不愿在原地坐以待毙,尤其贪婪驱使,在铡刀悬在头顶之际,胡子男依旧怂恿着瘦猴,试图在这片资源富饶的林子里寻觅到他们所求的利益。   那可是狼群啊!   每一头狼都代表着利益,万一险中求富贵成功……   胡子男压下心底那股惊惧,他握紧了手里的枪,又数了数剩余的子弹,愈发有股必须猎到狼的偏执劲儿。   他就不信了,一群畜生,还能抵得过他手里的枪?   跟在后方的瘦猴畏畏缩缩,他既胆怯想先回去,但又馋胡子男给他许下的“好处”,最终咬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有个伴还是好的,要是他独自返回,万一被狼群跟上,他没枪没同伴的,可能死在了山里也不知道……   赌一把,万一呢?   两个包藏祸心的人又搭成伙走在了一起,寻觅着下一处地方,却不知道自己的全部行迹,都落在了山上狼群的眼中。   他们更不知道,那偶尔响彻在山林间的“嘎嘎”叫,实则是专门盯着他们行踪的乌鸦特工。   山上,戈尔收回视线,对于下方的两个讨厌生物眼不见心不烦,比起关注这些,他更愿意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小雪豹身侧。   想到这里,戈尔抬起前肢,将一晚上没休息、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小雪豹捞到怀里,心疼又小心地舔了舔对方的眼皮,一副准备哄睡的架势。   见黑狼的嗓子确实没什么难受的情况,顾祈安松了口气,然后舔了舔对方的下巴做回应。   知道啦、知道啦!   这就睡觉,和狼哥一起补觉!   两个毛茸茸很快就旁若无人地靠着、挤着睡在一起,不远处的狼群也是如此,趁着这个天气不错的清晨,来弥补一下夜里他们消耗的精神。   山中静谧,唯有风吹树叶的窸窣声。   两只乌鸦落在云杉林的高处,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小秘密;而另一只乌鸦则如换班似的,张开翅膀,又不远不近地跟在了两个偷猎者的身后。   乌鸦的叫声又一次在树林里回荡着,并不会有谁觉得奇怪,毕竟贺兰山里,这种鸟类总是很常见,谁会怀疑呢?   走在下方的胡子男暗骂一声“晦气”,握着指南针继续前进着…… 第58章 报应(含1.5w营养液加更)   狼群的出击只在夜里进行, 他们用白天的时间进行休息、狩猎小型动物、赶路追击,用晚上的时间对偷猎者进行精神上的干扰攻击,工作分工明确, 有条不紊,就是人类灵魂的顾祈安看了都忍不住在心里叫好。   最初, 顾祈安曾以人类作为高等动物的姿态去俯视狼群, 自以为他们会冲动攻击、导致伤亡, 但随着这些日子跟在狼群身后, 围观并参加他们的复仇活动时, 顾祈安才知道确实是他低估了动物的智慧。   狼群的办法简单, 却也有效——   在和乌鸦的合作中,狼群心甘情愿付出猎物, 换取乌鸦对偷猎者进行追踪;而狼群则在这场追逐战中获得了修整的时间。   直到夜色降临, 赶了一天路的偷猎者自然满身疲惫,他们本想互换着守夜、防备狼群, 却夜夜被那阴冷、瘆人的狼嚎声折磨, 苦不堪言。   一天、两天、三天或许他们还能坚持,可若是四天、五天、六天呢?   甚至是更久?   狼群尚且有休息合眼的时间,但两个偷猎者可没有,他们白天为利益坚持赶路、寻觅利益, 夜里就算知道狼群只嚎并不上前攻击, 却也不敢就此睡下。   这么熬了几天,本就胆小的瘦猴先受不住了。   “我不干了!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   他在帐篷前叫嚷着, 眼底青黑一片, 本就瘦削的面颊愈发显得刻薄,整个人如虾子般佝偻着,已然因为狼群的夜夜骚扰而临近崩溃。   “要走你走。”   胡子男狠狠咬着嘴里的眼, 他也满眼青黑,但比起瘦猴的惊惧恐慌,他则面色更加阴冷,紧紧盯着四周,有种恨不得将那群狼挨个抓起来,抽筋扒皮的狠厉感。   瘦猴:“那么多狼,我们会被狼吃掉的!我一定要回去,这钱我不赚了!”   生命当前,他到底是怕了,此刻金钱、利益不在重要,甚至瘦猴忍不住后悔,要是当初他没和胡子男一起杀死那只小狼,是不是此刻遭到狼群围堵、报复的人里,就不会有自己?   胡子男不为所动,他只摸着枪,阴森森看向四周。   见对方不理会自己,瘦猴无能叫骂两声,连扔在帐篷边上的捕兽夹都顾不上,只抬手拎起自己的包,摸出那指南针,便跌跌撞撞往另一个方向跑。   两人本就是违规进山的,没什么文化,也买不到好的设备,全凭大胆和贪婪撑着,瘦猴这才拿了指南针和老家里不曾被发现、收走的捕兽夹,跟着胡子男进了山。   他手里没枪,安全感更弱,尤其被狼群惊扰了数天,早就没了最初赚钱的大志向,只恨不得立马离开,最好离着这山远远的!!   一边走,瘦猴一边神经质地小声念叨:   “当初那头小狼是他杀的,我顶多就是个帮凶,我只是个递刀的……要是他不猎狼,这事儿本来就和我没关系……”   “冤有头债有主,谁杀的小狼你们就找谁报仇……可别找我,我什么都没干、我没干……”   落在身上的罪责被瘦猴撇得干干净净,生死关头,他只盼胡子男能吸引着狼群的全部仇恨值,好给他逃跑的机会……   狼群记仇,跟在胡子男身边,才是死路一条!   窸窣的脚步声响起在身后,胡子男暗骂一声蠢货,他搓了搓猎枪下方的狼牙,原本想要猎到狼的心思,已然变成了某种被愤怒驱使的执念。   他一定要抓住这群畜生!   在两个偷猎者分道扬镳的同时,山崖上窥见这一切的狼群相互交换了眼神。   离开了胡子男手里的枪,甚至连捕兽夹都没拿的瘦猴不足为惧,阿茹娜和乌尤在得到母亲的命令后,晃了晃尾巴,伴随着一只乌鸦的同行,悄无声息地跟在了瘦猴的后方。   坚守在原地的胡子男,则将两个近来一直不曾真正派上用场的捕兽夹拿在手里,他凶光大放的眼睛扫过四周,在片刻的思索后,还是小心翼翼将其安置在树林间。   不管有没有用,埋在附近总归是种抵挡,说不定还真有畜生踩在陷阱里……   落在不远处的白脖乌鸦将一切映入眼中,记仇的天性造就了这一物种极好的记忆力——   曾带领黑狼和小雪豹找到野猪的他记得很清楚,那长得奇形怪状的家伙极其危险,连皮糙肉厚的野猪都能被夹断腿,显然是需要警惕的危险玩意儿。   甚至早在与乌鸦大部队汇合后,除了交流狼豹八卦之外,白脖乌鸦也将这一见闻分享给自己的同类,用以未来与狼群达成更多的合作。   白脖乌鸦肆无忌惮地在林子里发出“嘎嘎”的叫声,他并不在意下方的偷猎者会不会听到,就算听到了,这愚蠢的家伙能听懂?   大概也只会老套地骂一句“晦气”吧?   远处的云杉林里,停留在那里的其他乌鸦听到了同伴的声音,他如同传递消息的白鸽,暂时担任了信使的职责,飞回至山上,将这一消息告诉了狼群。   狼群只需要知道地上有危险的东西,就足够了。   离群组队行动的阿茹娜和乌尤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而留在原地的狼群的干扰计划,依旧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一等,又等到了晚间。   依旧是最为困倦的三四点,裹挟着山中冷风的狼群成员自斜坡而下,因有乌鸦的监视与指路,他们很微妙地绕开了捕兽夹,悄无声息地又一次将帐篷围拢,随后在母狼首领乌兰的带领下,放声长嚎。   暴怒的胡子男提着猎枪乱打,精神上颇有种不正常的暴躁,因为近来狼群的骚扰,老式猎枪内的子弹寥寥无几。   在这样一个黑夜里,伴随着狼嚎声,原本咒骂着各种难听话语的胡子男忽然哑了火——他的枪,没子弹了。   骂声骤停,狼嚎声依旧。   手里的枪哆哆嗦嗦被胡子男握着,在几次三番打不出声响后,近来被狼群摧残到精神状态堪忧的他才后知后觉到恐惧。   他没子弹了。   他那个蠢货同伴跑了。   他还要面对一群狼……   可能是几只,十几只,或者几十只。   听着耳边交错的、自四面八方而来的嚎叫声,胡子男猛地扔了枪,缩回到帐篷里。   他试图熬过这个黑夜。   这一刻,在失去了猎枪作为唯一的依仗后,任何利益都无法再让惊惧之中的胡子男重新燃起胆量。   他只恨不得能立马离开这片林子!!!   狼群的嚎叫声不停,似乎比前几晚更加粗重、雄厚,持续了一整晚,却不曾攻击,又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收势离开。   这些聪明的动物,好像在等待自己的仇人陷入最绝望的境地……   山崖之上,又一次清晨补觉到中午的顾祈安懒懒打了个哈欠,他睁开眼睛,仰头蹭了蹭黑狼的下巴。   在日子进入四月份后,哪怕是阴凉的山里,温度也逐渐升高,一身厚实绒毛的小雪豹热得吐了吐舌头,尝试学习小狗的散热方式。   戈尔偏头,他也同样一身厚实的黑色毛发,单看绒毛厚度,比纯血统的西北狼更加厚实。   见小雪豹热得露出半截粉红色的舌头,脑袋里断断续续考虑新领地的戈尔又新增了一条——   应该选择一个比较冷的地方,不然再过几个月,会更热。   顾祈安还不知道身侧的黑狼已经在考虑离开狼群之后的事情了,他只亲昵地舔了一下对方的下巴,算是清晨的招呼,随即挪开视线、摆动脑袋,看向另一个方向。   是狼群们休息的地方。   阿茹娜和乌尤还是没有回来,父母狼对此并不担忧,只相互依靠在一起,彼此舔舐着对方的毛发。   停在云杉枝头上的乌鸦又换了一只,是顾祈安熟悉的小伙伴,脖子上一圈白色的羽毛很是显眼。   至于别的乌鸦,大抵是已经跟在了胡子男身后,准备继续他们的跟踪活动。   树枝上,在发现下方的小豹子睡醒后,白脖乌鸦拍拍翅膀飞了下来。   他蹦蹦跶跶跳了几下,黑亮的爪子往前一伸,像是在给小雪豹递什么东西。   顾祈安低头,看到了一枚被鸟爪正好拢在里面的小绿果。   确切说来,有些偏黄,渐变成浅绿,看起来有些像苹果,但却比苹果小很多——毕竟能被乌鸦的一只爪子抓住,自然谈不上大。   这是顾祈安不认识的小野果,绿油油的,看起来就让他觉得牙根发酸。   见乌鸦伸着爪子往前递,小雪豹也展开肉垫,接了过来。   大抵是因为初见时小雪豹还是个幼崽,白脖乌鸦和同伴们有了陪玩小豹子的经历,此番重新见面后,若是轮到这三只乌鸦帮忙追踪偷猎者,他们便总喜欢弄些小玩意儿带给小豹子。   有时候是不知名的小野果、闻起来味道很淡的野花,甚至是那把猎枪打出来遗落在四周的子弹……   乌鸦大部队的其他成员没少见这场面,再加上黑狼和小雪豹特殊的搭配品种,他们很早就知道这是“八卦”中的两个真正的主角,不少乌鸦们都争着、抢着想帮狼群带路,为得就是能多看几眼传说中的狼豹组合。   现场版的和夜聊版的可不一样!!   或许受到了这三只乌鸦的影响,其他过来换班的乌鸦们,也逐渐养成了给小雪豹带东西的习惯——   毕竟是他们夜夜谈论的八卦对象,带点儿小礼物也是应该的!最重要的是,他们也很喜欢小雪豹身上绒绒的毛,换点回去做窝,未来伴侣肯定喜欢!!   就是这个过程里需要努力忍耐一下那头黑狼的恐怖视线。   戈尔:忍耐.jpg   于是,离开小竹筐几天,顾祈安其实已经收获了一堆小玩意儿,羽毛、野果、野花、小石头,甚至还有某些乌鸦大方地贡献出了自己的藏品,比如某些来自人类世界的亮晶晶。   又一次被鸦鸦伙伴们赞助暴富的小雪豹:嘻嘻~   因为东西太多,又没拿小雪豹心爱的小竹筐,前天白脖乌鸦还从帐篷那里偷了个偷猎者扔掉的小塑料袋,用于暂时装这些小玩意。   这怎么不算是废物利用呢?   塑料袋里的“藏品”数量在逐渐增加,袋子的重量只沉不轻,望着这一塑料袋的小宝贝,顾祈安有时候甚至感觉乌鸦伙伴们似乎把自己当幼崽养了!   顾祈安:我想和你们做朋友,你们却想给我当家长??   乌鸦们:这是什么?白得来的崽!路过宠爱一下!叫上小伙伴们一起宠爱一下!   此刻,顾祈安小心用肉垫捏了捏小绿果,仰头和白脖乌鸦蹭了蹭脑袋,这才继续把不知名的野果放到了塑料袋里,而袋子则由黑狼帮他收着。   东西送了出去,也完成了和小雪豹的日常贴贴,白脖乌鸦嘎嘎两声,又飞上树枝高处。   而原本休息在原地的父母狼,以及戈尔、顾祈安,也准备继续赶路,去追那个已经跑出一段距离的偷猎者。   不过在离开之前,有些东西还是需要处理一下的。   父母狼先跟着另一只乌鸦前进,而顾祈安则在白脖乌鸦的带领下,重新走到山林下方,那里是之前胡子男设下捕兽夹的位置。   乌鸦的记忆力很好,有了旁观的经历,这次寻找捕兽夹的位置并不需要小雪豹和黑狼叼着树枝一步一步试探,白脖乌鸦很快就落在了陷阱的不远处,用叫声提醒着黑狼。   地上的枯枝、杂草很多,埋下一个不算小的捕兽夹绰绰有余,甚至在草枝的堆叠下,根本无从发现,若是路过这里的动物稍有大意,就会被锋利的钢牙卡入骨头,失去逃离的机会。   这些东西对于野生动物来说太危险了,必须处理掉。   顾祈安盯着捕兽夹的位置,眼睛里闪烁着火焰似的光芒,像是生气、像是无奈,但不论情绪如何复杂,他都一定要去解决掉这些危害力巨大的东西。   但他想要上前处理的动作被黑狼挡住了。   戈尔的记忆力也很好,他记得如何处理这些东西,也知道它们的危险性,对于小雪豹的关心和爱护,让他毫不犹豫地叼着小家伙的后颈皮,将其扯到了后方。   偶尔严厉起来的大家长说一不二,容不得小雪豹反抗拒绝,最终被镇压了的小豹子只能垂着尾巴,无奈站在不远处等待。   他颤着胡须眨眨眼,视线扫过了三只落在自己面前的乌鸦身上。   可恶!!他狼哥甚至剥夺了他跟随的机会!还让鸦鸦们挡着他!   见小雪豹安生待在原地,戈尔才转头往捕兽夹的位置走。   他在林子中选了一根两指粗的树枝叼在嘴里,颇有种熟练意味地往草地上戳了过去。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脆响,生了锈的铁家伙猛然咬合那金属钢牙,将树枝夹成了两截。   哪怕是生了锈的老物件,依旧有着恐怖又惊人的咬合力道,这东西对于任何一只动物来说,都是难以摆脱的噩梦。   而这样的东西,也不应该存在于这片深山之中。   两个捕兽夹很快就被处理掉了,戈尔脑子里和小雪豹有关的一切记忆都很清晰,他甚至不用提醒,便径自在一旁开始挖坑,扔捕兽夹、埋土、填平,全程不需要顾祈安参与,就已经结束了一切。   顾祈安:可恶,怎么感觉自己毫无用武之地。   顾祈安垂着尾巴在帐篷周围晃了一圈,他需要确定这里再没什么危险器具,顺便还呸了点口水,灭了胡子男扔在空地上的烟蒂。   他可不希望这玩意儿把山点燃了。   戈尔不知道小雪豹绕在那里在看什么,不过他并不着急,只安静蹲坐在一侧等待,而白脖乌鸦也顺势降落下来,在被偷猎者遗弃的帐篷、背包前翻翻找找。   毕竟乌鸦总是很难拒绝亮晶晶的小玩意。   不论是瘦猴还是胡子男,他们都走得急,为了逃跑方便,有不少东西落在原地。   等白脖乌鸦翻了一通后,真还找见几个反光的小东西,自然捏在爪子里,准备一会儿和同伴们分享。   至于顾祈安,他则低头看着被扔在草丛里的老式猎枪。   在末端,系着枚米白色的狼牙。   他不确定这枚狼牙是不是属于狼群首领的孩子,可万一呢……   顾祈安想了想,用牙咬断的链子,将狼牙放到了自己的小塑料袋里,决定等一会见到父母狼给他们。   接下来,剩下的只有这把枪了。   有了子弹便还能接着用,比捕兽夹难处理些,不过倒也不是处理不了——还是继续深埋吧!埋了以后万事大吉!   顾祈安也顾不得枪上的金属会不会给土壤造成污染,他蹭了蹭黑狼,做了个挖土的动作,立在一侧的戈尔立马了然,强有力的前爪落在草地上,蹭蹭蹭就挖出个半米多的深坑,甚至还有继续深入的架势。   小雪豹也跳了过去,一起帮忙,直到坑内将近一米,他才把枪踢了进去,重新掩埋。   等搞定了这些工作,白脖乌鸦展翅升空,又一次担任起向导的工作,领着顾祈安和戈尔往前追上父母狼的行迹。   跟着乌鸦,身侧是并排的黑狼,顾祈安跑着跑着,心思拐到了这场有关于狼群的报复事件上。   整个经过——从开头到结尾——完完全全,与顾祈安最初的设想没有一点儿关联,他曾做过最坏的打算,比如凶狠记仇的狼群可能会与偷猎者两败俱伤,但现实好像是狼群不费一兵一卒,就已经快要复仇成功了。   ——当然,只除了雄性首领狼巴图身上的小擦伤。   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来,好像也挺符合逻辑?唯一超乎顾祈安预料的,大概就是狼群的智慧了。   他们的复仇不是纯粹的撕咬与鲜血,而是一点一点、拉长时间线,以构成一个完整的计划,在消耗猎枪内子弹的前提下,对偷猎者进行精神上的折磨。   深山老林,信号丢失,武器受限……   周围是不知具体数目的狼群,他们并不主动攻击,只夜里围着帐篷发出此起彼伏的嚎叫,阴冷瘆人,试问谁敢在这种情况下睡觉?   没有人敢。   本就做贼心虚的偷猎者只会恐惧,暴躁,神经质……   当他们的承受能力达到阈值时,狼群的计划成功了,不费一兵一卒,就消耗了猎枪内的子弹、逼得偷猎者大乱阵脚,沦落到现在这个局面……   狼群很聪明。   动物的智慧不可小觑。   顾祈安舔了舔嘴巴,转头看向黑狼。   感受到小豹子的视线,戈尔投来询问的目光。   顾祈安呲了呲牙,表示自己没什么事,就是想看看狼哥。   这样也好,至少他不用担心自己认识的毛茸茸受伤,至于偷猎者……   在偷盗过程中,如果偷盗者因动物而亡,这通常被视为意外事件,无人追责,也无人会去有意关注;再说他们本就是违规进山,最终在这山里发生了意外,又能怪谁?   只能怪他们自己贪婪成性罢了。   奔跑间的小雪豹眼型圆润,光线下显得尤为清透的蓝色虹膜,此刻倒映出几分清浅的冷漠。   他们的前进速度很快,不多时便追上了父母狼,甚至在他们已经抵达目的地时,胡子男已经被靠近的两头狼,逼近至一处山崖边。   这很有可能是巴图、乌兰有意促成的选择。   他们的孩子当初被子弹打中时该有多绝望?这样的绝望也该当罪魁祸首好好尝一尝……   随着距离的拉近,顾祈安本想跟着黑狼一起过去的,但没走两步,身形壮硕结实的黑狼却忽然快两步,然后转身挡在了他的面前。   嗯嗯?   狼哥你怎么不走了?   顾祈安一脸疑惑。   见小雪豹仰头盯着自己,戈尔垂眸,银灰色的眼睛在晃动的树影下,忽然有些看不清深浅。   在两个毛茸茸对视的同时,此间山地并不消停,甚至有些吵闹。   大约几十米的距离,站在山边的胡子男最初是在祈求——   他冲着自己看不上的畜生哀求,希望他们能放过自己,他满口谎话,说那头年轻的小公狼是同伴瘦猴杀死的,与他毫无关系。   本身就是做了恶事的偷猎者,却在此刻将自己摘了个干净,甚至因为惊惧害怕,他忘了野兽听不懂人言中的含义,只一个劲儿为自己找补,试图侥幸活下一命。   嘴里求着,心里却骂着,如果不是他没了枪,眼前这两头狼早该被他踩在脚底下了!   胡子男惊慌的眼底闪过凶恶,却很快又被恐惧代替。   但站在不远处的两头狼却不为所动。   他们的眼瞳是阴冷幽静的,哪怕头顶春日正好,照得山间一片浅光,可胡子男依旧从这两头狼的眼中,窥见了几分令他胆战心惊的凶戾。   那一刻,胡子男忽然有种预料——不管他再如何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这两头狼都会把他彻底撕碎的……   胡子男噎了一下,他大抵是迟钝发觉求饶对野兽不顶用,他从口袋里掏出把巴掌长的刀,狠狠挥舞在半空中,夹杂有风声,恶声恶气威胁着巴图和乌兰,颇有种气急败坏的架势。   “滚!你们这群畜生,不过是给老子挣钱的玩意儿,要不是没了子弹,老子早把你们皮扒了吊起来了!”   “那头小狼崽子就是老子杀的,你们是来报仇的?哈……”   连日休息不好,加上被狼群追逐、围堵至此,精神上早就受了影响的胡子男粗声咒骂,疯疯癫癫。   可安静盯着他的两头狼依旧沉默,只黄褐色的眼里倒映着男人狰狞的脸庞。   那边的动静很大,顾祈安歪了歪头,想过去看看。   但这一次,他又被戈尔拦下了。   叼在后颈上的力道并不重,很轻,但代表的意思也很明显。   这是不让他去的意思。   小雪豹咧了咧嘴,他探了探脑袋,一副耍着赖,想要偷摸蹭过去的样子,甚至还撒娇痴缠地舔了舔戈尔的下巴,试图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机会。   但这次黑狼不为所动,小山似的躯干遮在前方,眼里虽是纵容,但更多的则是另一种不容拒绝的坚持。   看来他狼哥是认真的——也是真的不想他过去。   好吧、好吧,豹豹晓得啦。   他可是最最最听话的豹了。   小雪豹冲着戈尔露出一个又萌又漂亮的笑容,随即后退一步,蹲坐在地上,一双水汪汪的蓝眼睛清清亮亮,乖巧的意味十足,只是身后那条长长的毛绒尾巴偶尔会有些跳脱地晃晃,彰显着存在感。   戈尔安抚性地舔了一下对方的鼻头,这才转身,往动静的来源处靠近。   虽然顾祈安很好奇,也很想跟上去看一眼,但他决定听他狼哥的话,乖乖坐在这里等着。   而且如果真的去了,看到狼群撕咬人类……   顾祈安吧唧了一下嘴巴,不看就不看吧,那种场面,他还怕自己做噩梦呢!   许是见小雪豹被留在了原地,原在高枝上落下的白脖乌鸦拍拍翅膀,落在了顾祈安面前,一副“没关系我陪着你”的样子。   顾祈安乐了,干脆收回注意力,全落在了乌鸦伙伴的身上。   这边小雪豹应了黑狼的意思,在原地等着。   而另一边,毛发因为山边风动而起伏的黑狼,则缓步从遮挡身影的林子里走了出来。   山崖不算宽敞,越边缘的位置越窄,石块大而宽,几乎完全在山边镶嵌了一圈,而此刻再无退路的偷猎者,就正站在那块扁平巨大的灰黑色石头上。   山里的风在树林间时,还是温柔的。   可当到了山顶、山崖时,却骤然变大,哪怕是春日,烈烈的风声依旧刺耳,呼啸而过,就好像有雷炸开在耳边。   原本还骂骂咧咧、吃了满嘴风的胡子男一顿,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头几乎有他腰线那么高的黑狼。   不,可能更高、更壮……   那一刻,分明他才是视角高度上的胜利者,却盯着黑狼的眼睛隐隐腿抖。   胡子男的全部骂声卡在了喉咙里,他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座即将压下来的黑山,能叫他粉身碎骨。   是当初那头黑狼……   他记得、他怎么可能忘记那头从自己手臂上撕下一块肉的黑狼?   似乎比自己初见时更加壮硕了,那双冷灰色的兽瞳看得胡子男心脏紧紧揪了起来,连呼吸都开始不通畅,感觉那好不容易愈合的手臂,又开始隐隐作痛。   狼牙刺入皮肤的触感,令他噩梦不散。   胡子男清晰地记得那一天的一切——   还是熟悉的那把猎枪,硝烟味略重,金属子弹打在了黑狼的后腿里。   他本以为自己还能再收获一只猎物,谁知道那凶恶的畜生竟然能拖着伤腿、躲过砸向脑袋的枪托,硬生生从他手臂上撕下一块肉来,随后带伤蹿到林子里,不见了踪迹。   如果不是他当时怕自己废了手臂,胡子男一定不会放过那头畜生……   甚至他很不想承认,他竟然会恐惧一头被自己打伤的狼。   怎么可能?那只是个长毛的畜生而已……   但那双眼睛,真的太可怕了。   骂声突然尖锐了起来,各种恶言恶语,不要钱地从胡子男嘴里出来,可偏偏他面前是三个听不懂人言的野兽,任是他在愤恨,也没谁会搭话。   狼很记仇,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   可能是来自专家研究后的科普,也可能是来自上一辈嘴里相传、却无法具体辨明真假的故事……   总之这是很多人都默认的事实,大家都知道狼的记忆力很好,尤其在记仇这一方面。   乌兰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记得这个味道,记了一整个冬天,直到现在。   时间略久,父母狼已经有些记不清他们第一个孩子的模样了,可却记得那份温暖的绒毛,以及弥散在周身的熟悉气味。   可却因为眼前的人类……   乌兰压低了脑袋,锋利的獠牙不由自主地露在嘴边,那份平静被撕破,终于在杀子仇人面前展露了凶性。   兜兜转转这些天,她就是要折磨杀了自己孩子的罪魁祸首。   最初胡子男嘴里的谩骂声很大,各种肮脏的词汇听得狼都觉得刺耳,但很快,伴随着惊叫和哀嚎,这些声音淡了下去,最终彻底归于寂静。   五分钟,十分钟,也可能是二十、三十分钟……   等候在远处的顾祈安有些坐立难安,他想过去看看,却又记着黑狼阻止自己的动作,最终还是待在了原地。   体型渐大的小雪豹盘着尾巴,蹲坐在地上,毛茸茸的脑袋上站着个如望夫石似的白脖乌鸦,一起陪他等待着。   但好在,父母狼和戈尔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在叫骂声、哀嚎声结束后,又是一段时间的安静,随后窸窣声逐渐靠近,带动了树叶摩擦的动静。   黑狼明显的毛色从林子边缘露了出来,顾祈安尾巴一晃,顾不得脑袋上的乌鸦,忽然起身跑了过去。   而原本稳稳站在小豹子头上的乌鸦也顺势起飞,重新落在了树枝上。   十多米的距离,小雪豹跑得很急,他像是个毛茸茸的小皮球,一脑袋栽到了黑狼的胸前。   是他熟悉的味道,暖融融的皮毛上还散发有太阳晒暖的气味,很好闻,闻起来也很安心。   顾祈安吸了口气,然后抬头,睁大眼睛盯着黑狼上下打量。   接收到小雪豹视线的戈尔眼皮微动,他总是那么沉稳冷静,似乎看出了对方的疑问与好奇,但这一次却并不加以解释,只低头舔了舔小雪豹的鼻头和嘴巴,毫无戾气可言。   任谁也想不到,此刻面对小雪豹温和纵容的黑狼,从前受着伤都能从偷猎者手臂上撕掉一块肉。   他的温柔和凶猛总是区分得很开。   没能得到答案的顾祈安抖了抖耳朵,他又看向不远处相互舔着嘴巴的父母狼——   不论是巴图、乌兰,还是戈尔,他们身上的毛发都很干净,不染血迹,并不像是经历过一场撕咬大战的模样,那么刚刚被追到山边的偷猎者……   正待深思的小雪豹被舔在眼皮上的舌头拉回了注意力,他对上戈尔的眼睛,仰头回应着对方的亲昵,同时也听到了从后方传来的窸窣声。   顾祈安回头,看到从云杉林中穿梭而来的乌鸦,以及跟在下方的阿茹娜、乌尤两姐妹。   显然,她们完成了来自母亲的指令。   并毫发无损。   至于曾被阿茹娜和乌尤静默跟上的瘦猴,除了这对狼姐妹,也不会再有谁知道他去哪儿了、怎么了、又发生了什么……   这会成为一个被大山而掩盖的秘密。   顾祈安眨了眨眼。   他听到了狼群们重聚后的嚎叫声,或许是因为此刻阳光灿烂,也或许是因为由偷猎者导致的危机解除,那本有些瘆人的嚎叫声,似乎都染了些暖意。   巴图、乌兰彼此蹭动着吻部,阿茹娜、乌尤投到了父母狼的怀抱,难得亲昵地凑在一起,相互舔舐着嘴巴、毛发。   解决潜在的危险后,戈尔也放松了下来。   他低头注视着坐在自己身侧的小雪豹,目光柔和,偏头轻轻舔了舔对方的鼻头。   这次之后,他们或许可以拥有独属于他们自己的领地了……   感受着脸蛋上的触感,顾祈安也蹭着黑狼的下巴做回应。   他忽然不想再思考那么多了——   危险解除,山里的毛茸茸们都没有受伤,偷猎的人也得到报应,这就足够了。   像是童话故事一样完美。   蓝眼睛的小雪豹忽然扇了扇睫毛,转头舔上了戈尔的嘴巴。   这就足够了。 第59章 豹要热化了   在狼群的嚎叫结束后, 顾祈安还记挂着塑料袋里的东西,他拦住父母狼,嘴里轻声嗷呜几声, 随即在巴图、乌兰疑惑的视线里,把袋子里那颗米白色的狼牙小心翼翼露了出来。   他甚至专门捡了片翠绿的叶子将其卷了起来。   叶片被平展开, 藏在内里的米白露出了全景, 那模样很眼熟, 至少每一头狼都知道它来自哪里。   乌兰愣了一下。   她盯着这颗牙看了许久, 久到巴图偏头蹭了蹭她的吻部, 这头曾经被人类养大, 却又因人类失去了孩子的母狼才回神。   她轻声吼了吼,以回应伴侣的担忧, 随即低头靠了过去。   乌兰闻了闻那枚狼牙。   这枚狼牙经过了很多人的手, 被取下、被加工、被打磨,被在顶端包裹上金属, 被挂了绳子, 被缀在枪支末端,被满是烟味的大手摩擦……   上面的味道很杂乱,可能有几十种混合在一起,掩盖了其本来的气息。   可乌兰依旧能嗅到, 同样低头靠近的巴图也能嗅到。   站在不远处的阿茹娜、乌尤缓步靠近, 在父母狼抬头后,她们像是去确认什么似的, 也凑了过去。   黑亮的鼻头轻微耸动, 几十种气味因子相互活跃打架着,两个低着脑袋的小母狼安静片刻,清透的眼瞳里闪过了熟悉。   是小公狼阿来夫的味道。   是巴图、乌兰的孩子, 是阿茹娜、乌尤的兄弟,也是傲云和旭日干几乎没什么印象的哥哥。   母狼首领收下了这份来自小雪豹的“礼物”,她想将这枚狼牙带回到他们现在栖息的领地。   狼嚎声再一次响彻,但这一次却是回家的信号。   将近二十天的奔波在这座山崖边上画上句号,那些属于人类的器具——有危险的被顾祈安和戈尔挖坑深埋在地里,没危险的则被重聚的乌鸦大军拥挤着,挑挑拣拣,选了自己喜欢的亮晶晶捏在爪子里。   至于剩余的大物件,什么背包、帐篷,顾祈安没再动,只让他们保持原样,继续扎根在那片略显稀疏的云杉林边缘。   他无从得知偷猎者是从哪个山口进来的,也不知道山口处会不会停有无人问津的交通工具,整片深山那么大,倘若不是一寸一寸地地毯式搜寻,或许这些东西——交通工具、帐篷、背包,都会成为大山的一部分。   没谁会知道的。   狼群在这片陌生的林子里抓了几只野鸡当午饭,比较凑合,大抵是着急着回家,只堪堪填饱了肚子、原地休息了几十分钟,便带着一大群乌鸦,准备返回他们熟悉的领地。   来时分批带路的乌鸦完成了自己的交易内容,一部分扑闪着翅膀,在小雪豹的上方晃悠了一圈,“嘎嘎”两声,像是道别,随后飞到了高处。   还有一部分似乎并不着急走,慢悠悠缀在狼群后方,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打算。   之前和顾祈安相熟的三只乌鸦倒是一直都在,或许是熟鸦熟豹的关系,这仨没和自己的同伴混在一起,而是不远不近跟在顾祈安身边,偶尔回程的中途,还会落在地上和毛茸茸的小豹子挨着蹭一蹭。   当然,每每这个时候,都少不了那只黑狼阴沉沉的注视。   不过乌鸦们也知道,黑狼对他们没什么敌意,顶多看着有些不爽,尤其有小雪豹在中间夹着,更是不会对他们做什么。   于是这么一来二去,乌鸦们的胆子大了起来,甚至好几次都会故意挤着小雪豹,蹭着对方的脑袋、下巴,一副亲亲密密的好伙伴样儿。   戈尔:有点生气.jpg   返程的一路都很平和,没发生过什么大事,中间狼群们的狩猎对象依旧是小型猎物,均是这片大山深处最常见的那几个物种。   来回一趟,路上耗费的时间反而是最久的,加上猎物小巧、勉强饱腹,等真的回到那片眼熟的高山草甸时,他们都瘦了一圈。   连续的赶路很消耗体力,哪怕狼本身就是很善于长途跋涉的动物,经过这么一遭也累得慌。   而对于顾祈安来说,这像是一场长达二十多天的长途旅行,等真的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那股紧绷着的劲儿一松,疲惫和困倦便连番地上涌,几乎将他吞没。   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抵达狼群领地的那天正是清晨,太阳才刚刚升起来半截,整个深山草甸上笼罩着薄薄的雾气,先前接连的雨水、阴云早就散了个干净。   或许是因为近来时常被水分润泽,整个草甸上绿油油一片,似乎比早春时更加鲜嫩,漂亮得如同一副油画。   太阳初升,天还没有太亮,早就隔着空气嗅闻到狼群成员气味的傲云和旭日干,早早站在林子边缘迎接着他们的家人。   动物不比人类那么精于重逢时的交流与拥抱,他们只是熟稔地交换着吠叫声、相互蹭着脑袋吻部,随后自东方而落的微光下,一同走进了林子里。   短暂的交流后,黑狼带着小雪豹与狼群分开,径自回到了处于上方位置的山洞里。   这个时候太阳还有一半挂在东方的山体之后,树林里因为云杉、松柏交错着,有些阴凉,这光线更是容易催动困倦。   跟在戈尔身后的小雪豹慢吞吞打了个哈欠,或许是困得狠了,一双漂亮的蓝眼睛雾蒙蒙一片,像是被覆了层水雾,整个豹都显得有些没精打采。   进到山洞里后,戈尔一回头,就瞧见了小豹子困兮兮的可怜模样。   他有些心疼地偏头,轻柔地舔舐着对方的鼻头、嘴巴,并控制着獠牙的力道,小心含住对方的后颈,将走路都有些打摆子的小家伙扯到了自己的怀里。   他们总是习惯挤着睡在一起,不同色的绒毛紧密得贴着,如果不是因为品种导致的差异,就好像天生是长在一起的。   顾祈安顺着黑狼的力道靠了过去,身侧是他熟悉的味道和热源,他没忍住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桃心状的嗓子眼在口腔里跳了跳,正好被黑狼舔住了舌面。   此刻天还未曾完全放亮,戈尔带着小雪豹卧倒在山洞里,被他一路带回来的塑料袋早在刚一进洞时,便已经堆着放在了小竹筐旁边。   中途放东西时,他偏头看了一眼完全枯萎的花——米白色的野花蔫哒哒的,花瓣皱皱巴巴,黄褐一片;紫丁香也染了黑沉,没了最初时好闻的味道。   戈尔回收视线,只低头舔了舔小雪豹困到有些睁不开的眼皮,见对方枕着自己的前肢,已经有昏昏睡去的意思,便越是放轻了力道,如同哄睡幼童般温柔。   顾祈安没清醒多久,就合上了眼睛。   这一路他是真的累,尤其在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后,身体、神经甫一放松,疲惫感便如排山倒海侵袭而来,他甚至都没怎么顾得上回应黑狼的舔舐,便已经在对方的安抚下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戈尔也同样累,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有些睡不着。   太阳升起的速度不算慢,东方位的天已经染上了灿烂的金橘色,但靠近山林这边却还有些昏暗。   借着这样的光线,他只细细看着已经睡熟的小豹子。   那双面对偷猎者时冷漠、锐利的银灰色眼睛此刻出奇地温柔,似乎除了这只毛茸茸的小豹子,再装不下任何。   戈尔保持着姿势不变,就这样盯了许久。   直到连云杉林里的光线也亮了起来、直到太阳彻底从山头上脱离,他才有些舍不得似的收回视线,轻轻舔了一下对方湿润的鼻头,垂头慢慢闭了眼睛。   清晨的山林很安静,远处草甸上的野山羊群离开后便安静了许多,但也正如狼群对自然的信任一般,在那座陡峭的岩壁上,不知从什么方向又来了一群岩羊。   盘曲的黑色羊角在日光下有些反光,绽放出一种奇异的光泽。   山岩上的盐分是岩羊的身体所需,在经过跋涉抵达此处后,见周围没有猎食者,这群素食者便暂时放下心,开始享用草甸上的佳肴。   经过雨水的浸润,草枝愈发鲜嫩多汁,对于食草动物来说,堪称盛宴。   当新来的岩羊群低头吃草时,云杉林内部、狼群的主要休息地则静悄悄一片。   乌鸦们跟着狼群走了半道,他们会在不同的地方选择离开,等最终到达了狼群的领地后,所剩成员寥寥无几,倒是顾祈安熟稔的三个小伙伴都在。   赶路回来的狼群需要休息,乌鸦们也同样需要,他们三两分隔,落在高处的枝头上,静得连叫声都没了影子。   这场静谧持续了很久,从日出到日落,不论是狼群,还是顾祈安和戈尔,都做了好好一觉睡饱的打算。   直到天边的橘红越来越暗,睡到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小雪豹才终于从那种疲惫里脱离。   他懒洋洋地睁开眼睛,视线尚未聚焦,但身后却是一股一股的暖意。   阴凉的山洞里,毛发黑白灰交错的小豹子挤在黑狼的怀里——   他几乎完全被戈尔那粗壮有力的四肢拢着,长长的毛绒尾巴因主人的苏醒而有些跃动,慢吞吞晃悠着,掀起十多厘米,落在了黑狼的后腿上。   戈尔差不多是同时睁眼的。   他感受到了落在自己后腿上的触感,垂在身后的黑色狼尾也不甘寂寞,晃着交叠上去,两条颜色、粗细差距明显的毛尾巴就那么交缠在一起,不一会儿便拧成了一团麻花样儿。   明明只是尾巴上的贴贴,但枕着黑狼前肢的顾祈安却觉得有些耳朵发烫。   他抖抖了耳尖,恢复清亮的蓝眼睛小心抬了抬,却没对上黑狼的视线——他的视线只正好落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主要是体型差比较明显,尚未长成的小雪豹还处于亚成年的阶段,当他被戈尔彻底拢在怀里时,便显得有些娇小可爱,将那具有威胁性的大猫身份一降再降,似是变成了咪咪叫的小猫崽子。   戈尔低头,习惯性地舔上了小家伙的脑袋。   在追踪偷猎者这一来一回的二十多天里,春季引起的各种发情期的症状早已经从黑狼身上消退,就连那偶尔躁动的余热也没得干干净净。   但他还是喜欢和小雪豹贴在一起,甚至那股将小家伙笼在身下的冲动不减反增,如同压抑着喷薄力道的火山,正沉默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可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呢……   黑狼抽动鼻头,轻轻嗅了嗅了小雪豹身上的气味。   暖暖的,很柔和,略微干燥,带一些赶路间踩烂了植物的青草味儿,以及沾在肉垫上的泥土味。   闻起来很清新,很干净,却是缺少了那股彰显成熟的腥。   戈尔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失望,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着急,只舔了舔嘴巴,复而舔上了小雪豹的嘴巴,然后习惯性地,在光线逐渐隐没的山洞里,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深深的狼吻。   没关系,他等着就是了。   一想到等,戈尔就想到了不久后他们要离开狼群去寻找新的领地;一想到新领地,他就想到那时候自己可以和小豹子拥有不被打扰的相处空间;一想到相处空间,他就莫名有些遏制不住的兴奋……   新的领地,会是他带着小豹子亲自选出来的。   那个地方将会有小豹子喜欢的所有东西,是独属于他们生活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只有他们两个。   原本安静落在身后的狼尾巴忽然晃了晃,却是被另一条毛茸茸的长尾巴缠得更紧了。   戈尔瞳光微暗,没忍住又把小豹子的嘴巴含得更深了些。   本来还落在嘴里的嗷呜声被黑狼给尽数含了进去,顾祈安呜呜两声,有些挣不开,他被忽然有些兴奋的黑狼按着,从头到脚给舔了一遍,边边角角、各个细节都不放过。   等黑狼那股莫名而来的兴奋劲散了,睡觉前还干燥的小豹子毛发又一缕一缕地黏在一起,连脑袋都被舔出了个大油头,两只耳朵贼溜溜背在后侧,看起来平白老了十岁!!!   可偏偏落在戈尔眼里,还是一样得可爱。   滤镜有一万层厚的黑狼眼神温柔溺爱,就差把他的小豹子捧在最高,向整个世界宣布这是最可爱、最心疼的小家伙了。   但顾祈安可不这么认为!   他的审美很正常好吗?!!   在戈尔的虹膜中看到自己倒影的小雪豹嗷呜声!天呐,大油头的豹豹也太丑了吧?!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丑的豹?!!像是个长了毛的灰卤蛋,他狼哥是怎么下得去舌头的啊!!   那双充满欣赏、宠溺的眼神又是怎么回事?狼哥你的家长滤镜也未免太厚重了吧?!   虽是长了满脸的毛,但本就脸皮薄的小雪豹被他狼哥给看羞、看恼了,尤其对方还一副毛发张扬、威风凛凛的帅气样,自己却成了大卤蛋,心里一个不平衡,便呲着小尖牙扑了过去。   成长期的小豹子几乎三天一个样,长大的速度很快。   正如各种动物幼崽般,三个月和八个月之间的差距大到可能一眼都不敢认的地步,体型也是变得明显。   于是当小雪豹蓄力真的扑过去时,并未做准备的戈尔被压了个正好,一身黑毛在山洞里抖了片刻,便被身上的那抹灰白扑着翻了半圈。   许是因为有关于人类的危险去除了,就是一向沉稳的黑狼,此刻也显出几分幼稚。   他放纵身上小雪豹对自己的抓咬,那胖乎乎的肉垫和落在颈侧毛发上的小尖牙,轻得完全就是玩闹捉弄,毫无威胁可言,对于戈尔来说,全然就是他们之间的亲昵互动。   他也乐得去配合小豹子的行动。   等这一场睡醒后的闹腾结束,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山洞口吹来深春的凉风,倒也感觉不到任何冷意。   随着季节的变化与交替,这座大山内的温度也在逐渐升高。   玩累的小豹子气喘吁吁,还一整个趴在黑狼的胸腹之上,两个生长着短绒毛的肚皮相贴,藏于胸腔内的心脏扑通扑通,几乎有重合的趋势。   天气渐热,玩了这一通后,顾祈安也热的慌。   雪豹本就是生活在雪线之上的生灵,怕热不怕冷,那一身堪比羽绒服的绒毛最是耐寒,而今四月末的深山山洞里确实阴凉,安静待着还好,可玩闹一阵就热得明显,只感觉整个身体滚烫得难受,只能学着小狗一般张开嘴巴,吐着粉红的舌头哈气。   比起小雪豹那副对热难耐的劲儿,戈尔倒还好些。   狼的活动范围很广,幽密树林、广阔草甸、高山雪地……狼毛同样厚重,他们也怕热,但到底比那毛茸茸的小豹子好一些。   戈尔听着耳朵里轻飘飘的哈气声,眼睛总忍不住落在顾祈安身上,看了又看,见对方嫌热想往开挪,脑子里还没想什么,动作却更快——   那前爪像是在护着自己的宝贝似的,将毛乎乎的小豹子给拦住,又一次揽到了自己的怀里。   身上热气微散,又贴上了个天然的大火炉,顾祈安瞪大了眼睛,就在黑狼怀里翻腾着。   狼哥热啊啊啊!太热啦!   你再贴过来,豹要热化了!   山洞口的冷风被黑狼强健有力的体格挡了个干干净净,若是深秋寒冬,继承了雪豹身体却没雪豹那么耐冷的顾祈安,自然是愿意和他狼哥挤在一起睡的。   可偏偏眼下已经是深春,天气一日比一日热,哪怕是阴凉的山洞里,这般贴着都叫他浑身燥热。   小渣男心性的顾祈安眨了眨眼睛,见他狼哥的前肢稍有放松的架势,便紧绷着尾巴,一点一点往出蹭。   ——他就是稍微挪一点点,狼哥不会察觉的!   我这么热,狼哥肯定也热,我都是为了狼哥好!   但想法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某只毛茸茸的小豹子才挪了半厘米,就被五感敏锐的戈尔给察觉个正着。   黑狼热吗?   他也热。   但比起热,他更喜欢抱小豹子揉在怀里,热可不算什么。   于是,“用完就扔”的顾祈安被又一次抓了回来。   他的脑袋、肚皮热乎乎的,被戈尔压着全身都抱了一遍,原本被舔舐清洁的毛发还有些潮,但也在这一番亲昵中逐渐干燥,烧得小豹子又吐了舌尖,这才老老实实躺平,任由他狼哥“蹂躏”。   戈尔满意了,当那股渴求小豹子的欲望被填平后,他松了桎梏,起身抖了抖毛,又舔了一下顾祈安的鼻头。   小雪豹眨眨眼,毫无反应。   顾祈安:你的豹已经热化了,暂时无法回应.jpg   戈尔并不在意,只站在山洞口向外看了看。   夜幕降临,光线昏暗。   山洞下方依旧安静一片,或许是狼群还在山洞内休息。   戈尔转头,冲着小雪豹轻吼一声,见对方终于懒懒回了个嗷呜声,这才从山洞离去,奔跑间很快就隐没于夜色之下。   躺在原地的顾祈安晃了晃尾巴,身上的热意被山洞口的凉风逐渐吹散。   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又翻腾着趴下,眼睛直勾勾盯着远方黑狼消失的方向。   嘿嘿,他狼哥说要给他带好吃的!   今天豹豹可以偷懒了!   戈尔离开的时间不算长,粗略估计二十到三十分钟左右,甚至不等顾祈安把新一轮的困意酝酿出来,便已经在林子间瞧见了一抹朦胧的影子。   原先还趴在地上装咸鱼的毛茸茸一骨碌翻身起来,晃悠着那条格外惹人的长尾巴,站在山洞口翘首以盼,不多时就等来了糅在夜色里的黑影。   明明才一会儿不见,但不知道为什么,经历了先前那趟处理偷猎者的事情后,戈尔总是很惦记他的小豹子。   才刚刚回来,他就把嘴里的猎物随意丢在山洞口,先将屁颠颠凑过来的小雪豹揉在怀里,又是舔又是蹭,如同很久没见似的。   等终于吸够了小雪豹,戈尔转头,将猎物叼了过来。   是一只大野兔——很肥,至少有七斤半,当正餐不太够分,但当零食还是可以的。   戈尔很早就开始心疼小雪豹瘦掉的十多斤肉了,只恨不得将整个贺兰山里的猎物都抓过来,好把他的小豹子喂得白白胖胖才好。   此刻猎物到了手上,他小心撕开皮毛,露出内里新鲜的血肉,一如往常撕成小块,挨个摆在了顾祈安面前,等待着小雪豹宠幸。   猜到黑狼又想把食物都留给自己的小雪豹眨眨眼,他不动声色吃了两口,随即固态萌发,叼着肉就往戈尔嘴巴边上凑。   一心投喂小雪豹的黑狼闭紧嘴巴,没什么张口的意图,可他却小瞧了顾祈安腻歪的功夫——   软到叫狼心里滴水的嗷呜声娇娇气气,伴随着小雪豹身上温暖的味道,正影响着戈尔的理智。   尤其那根生着小倒刺的舌面正一下一下蹭着黑狼的嘴巴、下巴,任是戈尔最一开始再如山石般难以撼动,也最终在小雪豹的攻势之下彻底融化。   紧闭的狼嘴松开了缝隙,接过了小雪豹塞过来的肉。   戈尔无奈地咬了两口,像是在满足家中小朋友的调皮心思,咀嚼间全然是安抚的意味,直到见小豹子满意地弯了弯眼睛,这才叼着肉,转而喂到了对方嘴里。   戈尔很聪明,学习速度也快,他最是善于在顾祈安身上发现并学习各种行为,甚至时常进行复刻。   最初是顾祈安含了小心思,叼着肉块黏黏糊糊给黑狼投喂。   但没过两分钟,戈尔就变成了主动的进攻方,甚至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舔着小雪豹的脸蛋、嘴巴、耳朵,挑的位置均是小雪豹敏感又耐不住劲儿的,不到五六分钟的时间,原本清醒的小豹子像是被撸晕的猫咪似的,只差翘着尾巴哼唧叫了。   见怀里的小雪豹舒服到晕成了小浆糊,戈尔满意,慢条斯理地叼着撕碎的肉块,一块一块喂到了对方的嘴里。   而这个时候,顾祈安哪里还记得要给黑狼分食,他只迷蒙着眼睛慢吞吞咀嚼,整个豹都快被黑狼给舔得舒服化了!   顾祈安:感觉,轻飘飘的……嘿嘿……好舒服……   戈尔:轻轻松松就能哄孩子吃饭的小技能,你值得拥有。 第60章 离开狼群   前一晚的野兔, 80%都进了顾祈安的肚子。   那时候他被戈尔舔得晕晕乎乎,全身上下的弱点几乎被黑狼拿捏了个全,没有任何抵抗的可能, 便落在了对方的甜蜜陷阱里,直到填饱了肚子, 都还有些缓不过劲。   对此戈尔乐见其成, 他记挂着小雪豹嫌弃热, 便叼着对方的后颈, 将晕乎的小家伙拖到山洞内侧, 更加阴凉, 靠近自带凉意的石壁。   而他则继续睡在外侧,将山洞口与小雪豹隔绝开, 避免任何可能存在的危险。   ——比如某个睡觉不老实的小豹子可能从山洞口给滚出去。   有了身侧的石壁, 小雪豹缓解了那股热,本就被揪着弱点、被黑狼舔到迷糊的神志还未恢复, 便又被最了解他的戈尔抱在怀里, 温柔地舔上了眼皮。   又困又舒服,根本不想睁眼睛诶……   或许是相处得久了,顾祈安也习惯了黑狼这样的哄睡方式,以至于现在只要一躺下, 被戈尔抱在怀里、舔上眼皮后, 他那些困倦也像是被打开了闸门似的,倾泻而出, 直至将他彻底吞没。   顾祈安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但他只记得这一觉睡得很舒服,似乎比刚回来那时候还舒服。   被填饱的肚子热乎乎一片,因为深春而燥热的爪子、肉垫贴着山洞石壁, 温凉一片;身后还是那个熟悉的怀抱,偶尔会有轻柔的力道落在后颈,一下一下,几乎成了他睡觉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舒服的觉总是叫人舍不得醒,就是变成了小雪豹也不例外。   等顾祈安终于舍得睁眼时,天空大亮一片,总搂着他的黑狼不见了踪迹,想必是按部就班,随着狼群成员去巡逻了。   之前赶路数日,他都是在狼哥怀里睡醒的,如今没了伴儿,倒还有些不习惯,只干巴地看了一会儿灰色的山洞石壁,这才藏起了那股淡淡的小失落,慢吞吞爬了起来。   不过这股失落劲儿可没持续太久,等睡满足的小雪豹甫一转身,眼神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自己的小竹筐上——   此前干枯的野花和紫丁香被早起的戈尔清理干净,花枝的残骸不晓得被丢到了哪里,习惯有花朵做装饰的竹筐并没有变得光秃,而是被替换上了新的艳色。   依旧是丁香花。   但却比之前那一单串的丁香更浓、更盛,紫色、白色交错着来,每一朵几乎都往最灿烂了开,就好像摘花的狼挨个仔细地检查过一遍,这才摘来了最灿烂的几串当作是晨起送给小豹子的礼物。   丁香花的香味本是很浓的,闻得多了或许会觉得不适应,但好在山洞口开阔、通风性好,当这股浓郁的花香经过春风稀释后,反而恰到好处,叫顾祈安抽抽鼻头,便能获得一份好心情。   早晨醒来没见着黑狼的可惜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收到丁香花的愉悦。   如大猫般矜贵走来的小雪豹翘着身后的毛绒长尾,蹲坐在小竹筐前,小心欣赏着狼哥送他的礼物。   可能是因为送东西的主人不同,顾祈安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几串丁香漂亮。   等小雪豹欣赏够了,又将放在竹筐边上的塑料袋打开,把乌鸦大军送给他的礼物一件一件转移到筐里。   不知不觉,最开始穷得叮当响的小豹子,也变成了这片山里的小豹发户了。   收集癖被满足到的小雪豹晃动着尾巴,借此打发时间的同时,山洞下方也传来了熟悉的动静。   他们回来了!   顾祈安探出个脑袋,看见跟着雄性首领狼回来的戈尔。   清晨的太阳正好,从林间露出交错的光斑,金光闪闪,落在黑狼威武的身形上,几乎将那上好的毛发给染成鎏金色。   他狼哥,也太酷了吧!   在小雪豹因为戈尔变成小迷弟的时候,殊不知站在下方、结束领地巡视工作,正抬头仰视的黑狼,也盯着他心爱的小豹子有些挪不开眼。   动物自有一套审美,可对于戈尔来说,他的审美好像在某一天,固定成了这只毛茸茸、黑白灰三色相间的小雪豹。   狼本就属于犬科动物,无法具体分辨颜色,他们只能看到不同色阶的灰,因此大部分时间里,他们的世界都很单调——清一色的黑白灰。   至于小雪豹那双清透的蓝眼睛,按照动物学家对犬科动物的研究,本不该被戈尔看得真切,可偏偏从第一面起,戈尔就能看到——甚至看得很清晰——   他能看到小豹子的蓝眼睛。   像是天空,像是深山里的湖水,像是他从未见过的海洋。   也正如此刻,仰头之际,戈尔看到了那双亮晶晶、正对着自己弯出了弧度的眼瞳。   ……好漂亮。   一狼一豹对视片刻,狼群首领忽然传来集合的嚎叫声。   趴在山洞口的小雪豹翻身往下走,站在下方的黑狼静待在原地,直到顾祈安走到他面前,戈尔低头舔了舔对方的脑袋,这才一同往狼群的位置走。   早在日出前后巡视领地的时间里,戈尔便已经和雄性首领狼巴图提出了离开的意思。   对此,这头正值壮年的狼群首领也曾做过挽留。   他和伴侣乌兰都很欣赏、喜欢黑狼和小雪豹,在这些日子的相处里,早就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同伴。   至于物种上的差异,以及狼群内部一直存在的规则,此刻都已经不再重要——他们很想让黑狼和小雪豹成为群内的一员。   狼群也是懂得变通的。   但戈尔却更想过只有自己和小雪豹的日子。   早在他选择离群的第一天起,戈尔就很清楚,他是天生的孤狼,过不惯族群中的生活。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很清楚——   他养大的小雪豹虽然喜欢狼群内的每一个成员,却更喜欢另一种更加自由,没有群体规则约束的生活。   他的小豹子喜欢并且希望能每天睡醒在他的怀里,而不是醒来时,他已经随着狼群首领去巡视领地了……   戈尔拒绝了雄性首领狼巴图的挽留,对此巴图无可奈何,在与伴侣商量后,决定为黑狼与小雪豹举报一场送别的盛宴。   而盛宴上的佳肴,便是如今深山草甸上的新来客——岩羊群。   这是一场狼群成员全部出动的狩猎合作。   前一天的修整时间已经让经过跋涉的狼群们一个个缓过了劲儿,长时间未曾好好享受猎食快感的肉食动物们均有种忍不住的心痒——   比起蹦跶在山间的呱呱鸡和藏在洞里的野兔,作为食物链上层的生物,他们还是更喜欢被奔跑锻炼出肌肉的有蹄动物。   于是当巴图和乌兰的狩猎信号一出,期待这一刻的狼群成员全部集结在空地上,就连吃了好几天小型猎物的顾祈安也跃跃欲试,和戈尔跟了上去。   属于肉食动物的野性被重新点燃了!   草甸还是原来的样子,但却比他们离开的时候更绿更翠。   一路迁移到此处的岩羊群比上一波的野山羊群更加警惕,几乎是在狼群刚从林子里出来,他们就已经在岩羊首领的带动下,小心聚拢到山脚,做好了随时攀岩的准备。   ——在陡峭的山体之上,他们是安全的。   但这群岩羊怎么都没料到,草地树林中活动的狼群里,竟然混了一只黑白灰的亚成年雪豹。   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有雪豹?   岩羊首领有些难以置信。   好歹他也是有过多年领导经验的首领了,带领着族群成员遇见过狼,遇见过猞猁,也遇见到这片深山内极其罕见的雪豹,可、可狼和雪豹在一起,这还是头一遭啊!   在狩猎者的威胁下,岩羊群几乎无需多费时间,就已经迈开蹄子往山坡上踩。   他们试图借此躲开猎食者。   不过早已经掌握跳跃、攀岩技巧的小雪豹也不是吃素的。   高山裸岩本就是他可肆意妄为的场所,天生宽大的脚掌和有力的四肢,正是为这片险要山石而生的武器。   比起需要照顾前后、注意群内幼崽和老年羊的岩羊群,小雪豹追着跳跃上山崖的速度更快,那股许久未曾释放的狩猎渴望也同样喧闹在他的身体里,正催促他在这一场狩猎合作中大放光彩。   因为有顾祈安的存在,山上的岩羊群陷入慌乱,而山下又有狼群把守,一时间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前有豹、后有狼的情况,几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狩猎者的胜利,加之狼群成员们兴奋得厉害,当他们注意到一头年轻岩羊被小雪豹堵着,想要跳跃到另一侧时,便知道来了机会——   几乎是年轻岩羊起跳的瞬间,早有准备守株待兔的小雪豹也猛然一冲,这幅吓唬羊的架势本就是假的,但猎物却不知道,被那一冲吓得蹄子一滑,竟从斜坡上给栽了下去。   这正是狼群等待的时机。   年轻岩羊身体一歪,狼群内相较于同类更擅长跳跃的旭日干猛地冲了上去,身体半挂在岩石上,瞅准机会咬住了猎物的后腿。   经这一下,猎物被狼群扯了下去,哪怕下落时在草甸上站稳了,但他已经落入了包围圈里,完全没有冲出的可能。   一场狩猎围剿分工明确,经过顾祈安的吓唬,以及狼群在草甸上的围攻,不到一小时的时间,便已经结束了这场合作活动。   猎物是头雄性岩羊,年轻力壮,要不是被吓着从山上跌下来,恐怕放在平常还不太好抓。   70多公斤的猎物很是丰盛,落在猎物繁多的春季,足够狼群大吃一顿。   受了这一场惊的岩羊群早就立在了山壁之上,离林子远远的,显然是躲着狼群走,但他们又放不下这片鲜美的草地,最终还是做了暂且留下的打算,只等狼群离开后,再下山去寻觅食物。   七头狼,一只雪豹,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猎物吃了个干干净净,米白的骨架随意丢弃在草甸之上,还留有肉丝,自然会引来循着味而降落的高山兀鹫。   等一众毛茸茸吃饱喝足后,这才慢悠悠散步似的往林子里走。   顾祈安晃着尾巴跟在黑狼身后。   他并不知道戈尔已经做好了带自己离开的决定,只以为和往常一样,悠哉伴着戈尔走到山洞里,舔舐、拥抱、睡觉。   亲亲密密贴在一起,恍若双生。   不过隔天,顾祈安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然还在黑狼的怀里。   诶诶?   今天狼哥不跟着首领狼巡视领地吗?   难不成他狼哥翘班了?   本来还有些迷糊的小雪豹一个激灵醒来了。   他们作为狼群的搭伙对象,父母狼是同伴,但也是上级和老板,既然入了群,就必须要遵守规则。   之前的每一天,戈尔都不曾错过巡视,可今天怎么忽然得了空,能陪他一起睡到日上三竿?   难不成狼群成员也有休假,还是说……   某个尚不成形的小小想法自顾祈安脑袋里一闪而过,却不曾被主人家抓到尾巴。   小雪豹眨巴着眼睛,他在黑狼怀里扭了扭身体,将脑袋转了过去,才一掀开眼皮,就对上了那双银灰色的眼瞳。   显然黑狼已经清醒很久了,却没有起床,只是如每一个入睡的夜晚般,将自己的小豹子拢在怀里,安静地等待对方睡醒。   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好幸福啊!   一睁眼就能看到自己喜欢的毛茸茸,不是幸福是什么?   小雪豹咧着嘴呲牙笑,然后脑袋往上一顶,本是舔的动作,却因为黑狼正好垂头,两个嘴巴实打实地碰在了一起,一时间谁都没动。   空气莫名安静了一瞬,山洞外春风吹动树叶的窸窣声似乎也停了。   一边是枕在黑狼怀里、仰着脑袋的小雪豹,一边是侧身支起身体,却低着吻部的黑狼。   两个毛茸茸的嘴巴与嘴巴就那么紧紧地贴在一起,近到连呼吸都感受得清清楚楚。   顾祈安愣了。   戈尔则没反应过来。   虽说两个毛茸茸日常都舔来舔去地黏糊在一起,可当嘴巴都对在一起时,似乎又有点儿不一样的奇怪感。   最先回神的是顾祈安。   原本瞪大了眼睛的小雪豹猛然转开脑袋,立在着的圆耳朵莫名背了过去,透过山洞外灿烂的日光,甚至能瞧见那短薄绒毛下细碎的浅红,就好像害了羞一样。   等吻部上温热的触感离开,戈尔才慢悠悠回神。   那几秒钟他的视线似乎有些没聚焦,略显涣散,等此刻才一寸一寸清晰,回归了原本沉稳的样子。   只是虽说沉稳,但好像还有些不一样——他总忍不住一会儿舔一下自己的嘴巴——像是在有意去回味什么。   就是钝感如动物,戈尔也觉得刚才那几秒钟的嘴巴贴贴略有不同。   麻麻的,痒痒的。   很奇妙。   他喜欢。   舔嘴的声音落在安静的山洞里变得十分明显,听得小雪豹耳朵一个劲儿地颤,就好像在不停地提醒,上一秒的时候他们的嘴巴还紧紧贴在一起呢!   眼见身边的黑狼不准备停止,羞恼的小豹子猛然转头,嗷呜一口长大嘴巴,含住了对方的吻部。   小雪豹:豹豹大张嘴——嗷呜——   这回看你怎么舔?!哼!!   当然,雪豹的吻部短而钝,不比狼的长,就算是努力张嘴去含狼的吻部,也只能藏下丁点——   那温热的口腔包住了黑狼的鼻头和嘴巴,几乎吞咽去对方的全部吐息,好不容易清静的山洞,又古怪地烧燥了起来。   比之前还要烧、还要燥。   顾祈安顿了一下,后知后觉自己这阻止的动作,好像让一切走向了另一种更奇怪的发展。   小雪豹:脚趾扣地.jpg   被含住了鼻头、嘴巴的戈尔倒是适应良好。   “狼吻”在狼群中本就是最直观表达亲昵的行为,尤其经常出现在伴侣之间,其中含义不言而喻,也只有真的喜欢、真的亲近,才会用这样的方式去表达感情。   于是,此刻被“豹吻”的戈尔柔和了眼中的情绪,他不躲不闪,就那么安静又自然地享受着来自小豹子的“爱意”。   瞧瞧,小豹子多喜欢他!   正在疯狂地亲吻他呢。   最后被看得不好意思的又变成了顾祈安。   比起野生动物们那完全直白的情绪、亲昵的表达,灵魂芯子还属于人类的小雪豹终究内敛了几分,平常仗着绒毛厚度又是舔、又是蹭,可真到了眼睛对眼睛、嘴巴含嘴巴的时候,他永远都是第一个害羞的。   耳朵发烫的小豹子小心后退,张开嘴巴松了对黑狼的桎梏。   后者慢条斯理地舔了舔嘴周被小雪豹唾液润潮的胡须、短毛,但那双略微发沉的眼睛,还直勾勾挂在对面的小豹子的身上。   顾祈安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他缩了缩尾巴,总觉得自己像是被野兽盯上了。   ——虽然他狼哥也确实算是野兽。   有贼心没贼胆的小豹子才退了半厘米,就被健硕的黑狼给重新扯了回去。   舌头、獠牙、前肢、尾巴,变成了他们此刻交流的工具,哪怕没有发情期时燥热感的催动,黑狼也依旧喜欢和他的小豹子紧紧贴在一起,然后把对方从头到尾都舔咬一遍。   小雪豹:嘤。   耳朵尖、后颈皮,以及尾巴末端被黑狼又舔又咬一番后,那股麻痒感深入骨髓,直叫小雪豹打哆嗦。   最后,等顾祈安又被得逞的戈尔重新按着,缓了力道、温柔舔着他的鼻头,才叫经不住刺激的小豹子慢慢回神,喘匀了气。   一边调整着呼吸,顾祈安一边懒洋洋在戈尔怀里翻了个身。   大半个上午的时间,他们都是在山洞里度过的,毛茸茸之间的玩闹总是充满了治愈感,等太阳又往中间偏移了几分时,懒散赖在地上的小豹子才被黑狼抵着下巴给叫了起来。   顾祈安慢吞吞起来,撑开前肢、撅起屁股,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翘起来的长尾巴几乎要扫到了戈尔的脸上,却也只是被黑狼宠溺得用下巴、脖子夹了一下,便往那小竹筐的位置走。   狼哥这是要干什么?   真的是他想象的那样吗……   对于今早黑狼没有进行领地巡视的答案,顾祈安尚在猜测中,虽然心底隐约冒出个苗头,但在戈尔没有具体行动前,他依旧处于观望状态。   体态愈发有种大猫优雅劲儿的小雪豹站在不远处,他的视线落在黑狼身上,看对方低头帮他整理小竹筐,将紫丁香的花枝往里塞了塞,然后咬着巧劲,将竹筐的把手给提了起来。   提!了!起!来!   是准备走吗?!   某个答案愈发清晰,小雪豹睁圆了蓝色眼睛,不等他嗷呜出声,就听到了戈尔温和的低吼。   那是“走吧”的意思。   顾祈安很喜欢狼群,喜欢这种团结合作的氛围,喜欢狼群中的每一个成员,但他更喜欢没有任何限制的生活——   喜欢可以和狼哥窝在一起,睡到日上三竿;喜欢饿了、闲了,看心情去狩猎;喜欢有山有水、有花有草,并且只属于他们自己的领地……   某几个瞬间,小雪豹与黑狼的想法不谋而合,比起规则早就成型的群体生活,他们更偏爱仅有彼此的相伴模式。   哦吼!   小雪豹心里发出愉悦的欢呼,他眼睛里的笑意几乎从清透的虹膜中溢出来,乐得整个豹都开出了小花朵。   他屁颠颠跟了上来,亲昵地舔了舔黑狼的侧脸,见对方帮自己叼着小竹筐,不好亲近,便大了胆子、垫着爪子,用吻部轻轻亲了一下黑狼的鼻梁。   戈尔喉咙里发出很柔和的呼噜声,随后转身,走出了山洞。   而顾祈安也晃悠着尾巴,踩着轻盈的步子,跟在了黑狼的身后。   位于下方山洞里的狼群听到了动静,他们知道这场离别就在最近,却也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光斑从林间交错的枝叶而来,落在了草地上,父母狼巴图和乌兰一前一后走了出来,站定在黑狼和小雪豹面前。   阿茹娜、乌尤落在他们身后,而原本在草地上扑咬玩闹的傲云和旭日干察觉到氛围似乎有点不对劲,也小心靠了过来。   顾祈安眨眼扫过狼群成员,然后弯了弯眼睛,蹦跶着蹭了过去。   作为早已经被狼群接纳的半个“狼”同伴,小雪豹得到了每一头狼的靠近——   他们轻轻舔了舔他绒白夹杂着灰色、黑色的绒毛,与他顶了顶脑袋,蹭了蹭脖子,尾巴偶尔会交错着拍打在一起。   与狼群成员亲昵的空隙里,顾祈安忽然想到了许久不见的无人机。   算算时间,无人机都离开将近一个月了,以后还会回来吗?还是说无人机的观察录制工作,已经彻底结束了?   不等顾祈安继续深想,最是热情的傲云和旭日干蹭过来,中断了小雪豹的想法,将其拉入到这场代表着离别的狂欢之中。   至于无人机什么的……   算啦,两脚兽又不能关注野生动物一辈子,该拜拜的时候还得拜拜!   这只混进狼群的小豹子如鱼得水,被簇拥着、亲昵着。   而站在不远处的黑狼则安静地等待,直到满身狼味的小雪豹终于脱离了狼群,高高兴兴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戈尔眯眼,鼻头微动。   上午他才覆盖在小雪豹身上的味道,被糅进了其他狼的气味,就好像属于他的宝贝被外来者沾染,颇有点闹心的感觉。   要不是觉得时间不够,真想把他的小豹子按住再狠狠舔一遍……   只能有他的味道。   某种微妙的不爽自戈尔心头一闪而过,他面上不显,只叼着竹筐,发出模糊的低吼,算是与狼群做出告别。   狼嚎声又一次响起,这回戈尔头也不回地带着他的小豹子,走向了另一个方向的山林。   在那片山林的后方,将是他们的新旅程。   他会给小豹子找到一个最最最完美的领地,有山有水、有花有草,安全又漂亮,猎物充沛,最重要的是,那里只有他们。   垂落着尾巴的黑狼叼着竹筐,轻微偏头,便对上的小雪豹的蓝眼睛。   戈尔想,他忽然有些期待下一年的春天了。 第61章 新领地(修)   黑狼领着小雪豹离开了, 而一部分跟随狼群抵达深山草甸的乌鸦,也在短暂的做客后,拍拍翅膀, 与自己的同伴们换地儿活动。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在方便寻找食物的春夏秋季, 还不至于早早就和狼群绑定在一起, 他们也是需要有自己的私鸦空间的!   甚至某种程度来讲, 比起盘踞领地深处、发生意外才会迁移的狼, 乌鸦算是深山街溜子, 总有种停不住的活跃感。   深山、戈壁、城镇, 处处都有他们的影子,根本闲不下来。   乌鸦:天性爱玩.jpg   不过在离开的第二天, 顾祈安发现有几个小尾巴跟在了他和狼哥身后。   是他的乌鸦伙伴们!   白脖乌鸦领着他的两个搭子不远不近地缀在黑狼和小雪豹身后, 会在他们中途休息时落在身边,蹦跶着和小雪豹玩闹, 对此黑狼家长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懒得理会跟在后方的三只乌鸦。   就当是给小豹子找的同路伙伴了。   此刻,正是中途休息的时间——   小雪豹靠在一棵树下的苔藓上,整个身体软趴趴地倚在那里,面前是他的小竹筐, 上边还插着那几支尚未干枯的紫丁香。   三只乌鸦均落在他身边的不远处, 白脖的站在竹筐把手上,另外两只挨在小雪豹的爪子边上, 几个小家伙凑在一起, 哪怕语言不通,都能叽叽歪歪交流好久。   都是爱收集东西的性格,这一路上小雪豹负责地上的东西, 乌鸦们则在枝头、天空晃悠,偶尔有了漂亮的小石头和其他鸟类的羽毛,都会捡着叼回来,等到了休息的空隙,便将这些东西堆在一起进行“分赃”。   甚至某些时候,因为“分赃不均”,一只豹子三只乌鸦还会滚在一起打个架。   你揪点我的羽毛、我叨点你的绒毛,等打得小雪豹躺在地上,三个乌鸦栽在他肚皮上后,又一起讲和,从“抢东西”变成相互“让东西”——   豹豹一个,鸦一个;   豹豹一个,鸦一个……   乌鸦: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这一路,才离开狼群三天的时间,乌鸦们的眼镜袋就已经鼓囊了半截,而小雪豹的竹筐也又重了些许,显然收集效果很好。   在几个小家伙又日常“分赃”的时候,趴在不远处的黑狼则偏头看向远处——   从离开狼群的领地后,他们一路向西,最初时还是茂盛的云杉林,但随着远离,海拔渐高、林子逐渐稀疏,晚春的热度也降下来了几分,倒是凉快了很多。   这样的温度对怕热的小豹子比较友好。   戈尔收回看向远处的目光,转而从和乌鸦们玩闹的小雪豹身上掠过。   选择领地并不是一件轻松、容易的事情,这其中还存在有不少大学问。   倘若是狼群,他们对领地的选择,取决于猎物资源的多寡——   猎物丰富时,狼群的领地范围会相对较小,主要集中在猎物经常出现的位置;猎物稀缺时,狼群领地会顺势扩大,以达到群体生存所需要的食物供应。   如果是独行的孤狼,他们会尽量避开其他动物活动频繁的地方,以安静、安全为主要的选择条件,并且优先选择有山洞、树林、岩石缝隙的位置,以保证危险降临时方便躲藏。   资源问题,安全问题,地势问题……   这些都是在选择领地之前需要考虑进去的因素,而戈尔则想尽可能带着小雪豹,选择出一处最适合他们的地方。   但在没遇见之前,谁也没办法知道什么样儿的环境,才是最适合他们的领地。   于是,如何选择领地的问题绕了一圈回来,还是需得边走边看。   好在戈尔和顾祈安都不着急,他们把找领地当做是旅游,离了狼群后悠哉前行,每每方向由黑狼定,至于走多久、走到什么程度要拐弯、转向,则是小雪豹说了算。   等休息了小半天后,和乌鸦们玩够的小雪豹起来,主动凑到黑狼身边蹭了蹭。   他一身白绒绒的毛发夹了几根乌鸦翅膀下方的薄羽,还染着一身鸟味,闻得黑狼有些不得劲。   戈尔向来不是委屈自己的性格,立马将玩够的小雪豹拢在怀里,理直气壮地用自己的气味将其涂满。   乌鸦们:0.o哇哦~   记小本本,以后鸦鸦夜聊会上又有新素材了!   本来已经打算和狼哥继续赶路的顾祈安,又被偶尔幼稚心性上来的黑狼给压在了地上。   一番贴贴蹭蹭,两个毛茸茸身上不同色的毛都被蹭出了静电,甫一靠近,便噼里啪啦得厉害,甚至在戈尔想要伸出舌头舔小雪豹的鼻头时,还被这静电给打了一下。   “啪”的一声静电响在两个毛茸茸之间,就是一向沉稳、不动声色的戈尔都懵了一下,深红的舌还搭在嘴边,就那么愣愣地悬在半空,被电得略有发麻的舌尖轻微颤着,一副还没回神的样子。   这静电,也有点太、太大力了吧?   顾祈安没忍住,呲牙笑了一下。   当他正准备舔着安慰一下他狼哥时,谁知道竟乐极生悲,被黑狼胡须上的静电也给打了一下。   又是一声清脆的“啪”,这下吐着舌头尖的变成了小雪豹。   戈尔:……   顾祈安:……   算了、算了,现在他们只适合保持一段距离,谁也别舔谁了。   天气渐热,北方即便是在深山里,也依旧干燥,生着绒毛的动物挤在一起蹭,总是容易引起静电,以至于噼里啪啦的声音变成了戈尔和顾祈安之间近来最常听到的动静。   小雪豹娇气,不喜欢被静电打着的感觉,于是每次和黑狼贴在一起的时候,都会小心注意着些。   但戈尔皮糙肉厚,静电有没有对他来说不打紧,就是被电得嘴皮子发麻,他也爱把小雪豹圈在怀里舔。   戈尔:没事,电习惯就好了,舔小豹子更重要。   等彻底休息够了、玩够了,也蹭够了后,一狼一豹才懒洋洋起来。   此刻太阳已经到了略西方的位置,估摸着可能是午后三四点,也是日照最灿烂的时候。   见黑狼和小雪豹起来继续往前走,三只歇在树枝上的乌鸦也拍拍翅膀跟了上去。   出于之前和小豹子的熟稔,加之乌鸦对狼嚎叫声的理解,白脖乌鸦知道黑狼是带着小雪豹去寻找领地,于是他也打算带着自己的两个小伙伴去认认路——   这样等下一次冬天、等他们在外游荡够了,就带着亮闪闪的小宝贝去找小豹子玩,偌大的贺兰山,有了这层提前认路的关系,想必以后也能时常见到,还能蹭蹭他们的猎物。   乌鸦:嘻嘻,豹的便宜,占到就是赚到!   对于乌鸦们的想法,戈尔和顾祈安隐约都有猜测,前者只以小雪豹的意思为主,而后者则乐见其成。   毕竟冬天狩猎确实存在问题,到时候有乌鸦们作伴、带路,传递猎物的消息,或许还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困难。   小雪豹:嘿嘿,鸦的便宜,占到就是赚到!   不得不说是能玩在一起的小伙伴,就是想法都大差不差,至于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戈尔,只纵容又宠溺地舔了舔小雪豹的脑袋,作为熟知两方想法的大家长,他决定什么都不说。   戈尔:静静围观.jpg   这场寻觅新领地的旅途持续时间很长,离开狼群时还是四月中,山里的紫丁香一簇挤着一簇开,中间黑狼领着小雪豹走了很远、很远的路——   他们路过了高山裸岩,踏过山中的小溪,又穿梭过茂盛的松林,甚至又一次跨过了这片大山深处极具特色的阴阳山坡……   本就体型抽长的小雪豹在这场月余的路途里,愈发出落地多了几分高挑感,从前被黑狼喂养出来的软肉散了个干净,变成紧实的肌肉覆盖在那层大猫的骨架上,愈发轻灵,显现出了“雪原幽灵”的特性与优势。   当然,他的肚皮依旧是软乎乎的。   至于早已经跨入成年期的黑狼则停止了生长。   即便体型不变,可长途跋涉带来的好处让他肌肉愈发结实,尤其一身黑毛乌得发亮,威风凛凛,看起来谁都知道不好招惹,视角上的威慑效果拉满,就是山里偶尔狭路相逢的猞猁都主动躲着走。   猞猁:这狼真大,一屁股能把我坐晕过去,惹不起惹不起!   毕竟戈尔的身量体型实在是太过优越,中小型的肉食动物不愿与之为敌,而大型猎食者又不生长在这片地区,倒是叫顾祈安感受到了几分豹假狼威的乐趣。   小雪豹:嘿嘿,喜欢狼哥这一身腱子肉,酷毙了!抱着睡也有安全感!   山里的岁月叫人难以分辨,只知道盛开的花换了一茬又一茬,等浓香的丁香结束了花期,紧随而来的是那亮紫色的猫头刺。   最终,当山石间的猫头刺都盛开,进了五月末、六月初的时段后,黑狼和小雪豹终于选定了一处山坡草甸交错的地界作为领地。   正如戈尔最初的设想那样,这是他们走了大半月后,最满意的一处地方——   一侧是高山裸岩,海拔很高,越向上植物越少,等冬日来了必然会落下积雪,是雪豹最爱的天然环境,也同样是岩羊、山羊的出没场所。   一侧是深山草甸,草枝茂盛,自能吸引其他地方的食草动物,广阔宽敞,足够两个毛茸茸奔跑玩闹。   再往外侧走走,有条极细的溪流,自草甸某处蜿蜒而下,薄得仿佛随时都会被截断,却偏偏撑着一股劲儿,不知道在这片山地中藏了多久,滋润着这片神秘腹地。   有山有水有草,而山石之间生着的大片猫头刺也满足了花的需求。   那裸岩山体,比窄窄的山洞更为开阔,又因山石丛生而可遮蔽风雨,远比低海拔的山林更加凉快,是戈尔对比选择后,发现最适合小雪豹生活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小雪豹喜欢。   找到新领地的体验,就仿佛年纪轻轻时,全款购入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那种成就感一时间难以用语言形容,乐得小雪豹尾巴都翘了起来,恨不得如猫猫一般打滚,以表达自己的高兴。   这里的环境、地势,几乎满足了顾祈安的全部想象,尤其一想到这里将成为他和狼哥的家后,那种愉悦感满到四溢,看哪儿都觉得金光闪闪,全部都是优点!   好好好,豹豹以后也有自己的家了!   兴致勃勃的小雪豹迫不及待地踩着倾斜度并不陡的斜坡,缓步往山上走,挑挑拣拣、左摇右晃,脑袋快要转了三百六十度,正仔仔细细在凹陷的山石间,给自己和黑狼寻觅休息的好地方。   那可是他们以后要一起睡的“床”,必须好好选一选!马虎不得!   对此,跟在后方,嘴里叼着竹筐的戈尔只眼神温和,视线一直落在小雪豹的身上,他对于不久后要睡在什么地方并无要求,只要和他心爱的小豹子在一起,哪里都可以。   在斜度不大、对犬科动物友好的裸岩斜坡上,顾祈安走走停停,终于在半山腰处找到了一张极其完美的“床”——   大块的石头拔地而起,恰巧相互交错,矗立在山腰之间,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风,足够遮挡山中各个方向的风。   那石块的凹陷处相对宽敞,向内自成一道巨大的缝隙,颇有种悬崖别墅的既视感,睡下一狼一豹绰绰有余,最重要的是能看到远方草甸尽头的一切动静。   易守难攻,便于观测,上下方便,是个好地方!   小雪豹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几乎放出光来,他晃着尾巴,略宽的肉垫踩在裸岩之上,轻盈得像是一只小鸟,几乎没什么动静,便三两下跳跃着落在了这张“床”上。   后方的戈尔早就熟知小家伙的脾性,只见那尾巴翘起来的弧度和弯度,就明白这处得到了小雪豹的满意。   喜欢就好。   戈尔叼着竹筐跟了上去,才放下嘴里的东西,准备坐下看小豹子在他的“新床”上打滚,就被一骨碌翻起来的小雪豹轻扯着尾巴,一同拉到了山石的凹陷处。   狼哥来来来!感受一下我们的新床!!   虽然不够软,但绝对足够大!够滚三四圈了!!   舒坦!   兴高采烈的小雪豹这会儿乐坏了,自己翻滚一圈不够,还要扯着黑狼一起来,而黑狼又向来纵着他,也就顺着力道躺下去,和小雪豹双双滚了一圈。   两个毛茸茸旁若无人地滚在一块,戈尔到底更沉稳,只滚了一圈就侧卧在地,而得了“新房子”的小雪豹兴奋劲儿未散,来来回回滚了几圈,每每都是被黑狼捞到怀里的。   戈尔生怕兴奋的小豹子从裸岩山石上给滚下去!   随着一狼一豹抵达新领地的三只乌鸦则落在不远处的树枝上,黑溜溜的小眼睛四处打量,像是要把这片地方刻在记忆深处似的。   半山腰上——   直到滚累了,吐着舌尖散热哈气的小豹子才一副咸鱼样儿,平趴在石头上,懒洋洋任着戈尔将其拖回到怀里。   温柔的低吼声从黑狼吻部溢出,伴随有轻柔的舔舐,细细密密的舔咬落在了小雪豹的耳朵尖尖上,不一会儿就让惯会享受的小豹子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   顾祈安枕在戈尔的前肢上,眼睛半眯,视线却忍不住落在这片可以称之为“家”地方。   他喜欢这里。   很喜欢、很喜欢。   如今还是春季,哪怕是裸岩山体之上,也错落生着绿褐色的草团,影影绰绰,夹杂有几簇紫色的猫头刺,一路向下延伸,与草甸接壤,广阔一片,又被树林环绕。   这是他和狼哥的家。   小雪豹舔了舔嘴巴,忽然转动脑袋,又仰头舔了舔黑狼的下巴,似乎想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好心情。   本还专注吸小豹子的戈尔一顿,垂头与之对视。   此刻,银灰色的眼瞳里倒映着小雪豹,天蓝色的眼睛里则倒映着黑狼,两个毛茸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当他们可能继续胶着下去时,一声咕噜叫打断了这场对视。   上一秒还冒着粉红色小泡泡的顾祈安尴尬地咧咧嘴,冲着他狼哥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狼哥,你的豹饿啦!   新领地的范围以及其周边还需要熟悉,因此这一场狩猎戈尔没有选择太远的地方,他只带着小雪豹又从裸岩之上下来,重新踩在了柔软的草甸之上。   落在树枝上的乌鸦们似乎也知道是开饭的点了,三个羽毛黑到发亮的影子逐渐升空,一同加入到了捕猎的活动里。   乌鸦作为狩猎过程中的信息收集者,自有本领,那双黑亮的小眼睛如同摄像头般扫过下方,总比狼能更快一步知道猎物的消息。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猎物的踪迹。   在这片草甸的更深处,有一头单独活动的雄性马鹿,而这也是戈尔和顾祈安寻找领地到现在,所遇见过的最大体型的猎物。   将近一个月的旅程中,他们的大多数猎物都是小体型的,许久嘴里没吃着有蹄动物的小雪豹早就馋了嘴巴。   前方有乌鸦带路,不多时,便在低矮的草甸之上看到了一头年轻、壮硕的雄鹿。   马鹿是群居动物,集群生活,群体内为母系,由一头雌鹿作为领导者,带领自己的同伴、幼崽进行活动;成年后的雄鹿则会离开群体,要么独自活动,要么几只结伴一起活动[注]。   至于眼前这头,明显是前者——   成年后离开群体的雄性马鹿如果鹿角还保存完好,那么他们通常不喜欢和同类组队,毕竟那对交错且坚硬的鹿角已经是最好的武器了,既能攻击又能防御,这个时候有没有同伴便显得不那么重要。   即“身有武器,大胆前行”。   隔着百米的距离,独行的雄性马鹿抬头,显然已经发现了猎食者的存在。   但可能是因为头上鹿角的存在,他并不怎么害怕,甚至还优哉游哉地甩了甩蹄子,继续啃食地上的鲜草。   拥有角的雄性马鹿,某种程度上的危险不亚于牦牛。   他们机敏警惕,奔跑速度极快、体力好,听觉和嗅觉都非常灵敏,尤其那对巨角可以作为武器,足以顶穿猎食者的身体,其危险性可想而知。   可以说大多数雄性马鹿,都具有与猎食者搏斗的能力。   头上的角沉重却也安全感十足,正值体力巅峰的雄性马鹿站在原地发出嘶鸣,看向远处猎食者的目光轻蔑且不重视。   如果是狼群,或者是美洲狮,单独活动的雄性马鹿可能会会掉头就跑,可偏偏他眼前的是一头狼和一只雪豹,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警惕。   狼和雪豹又不可能合作,说不定在他们追过来时,会先内讧地打一架导致两败俱伤……   顾祈安舔了舔牙尖,他感受到了马鹿对自己的轻蔑。   虽然知道雄性马鹿确实攻击性不低,可作为狩猎者却被猎物小看,那种感觉,还挺奇妙。   小雪豹偏头,冲着黑狼小声嗷呜。   狼哥,咱被小看了!!   对此,黑狼的第一个反应是低头舔了舔小雪豹炸毛的后颈,第二个反应则是瞬间迈开强有力的四肢,直指目标,毫不畏惧地冲了上去。   狼哥你怎么还抢跑呢?!   尾巴一僵,小雪豹也不甘落后,瞬间撒开腿追了上去。   就算雄性马鹿危险度再高,可野外狩猎,哪有不战而败的意思?   都被挑衅到了家门口,怎么也得先试一试!   奔跑是最容易激发兽性的一项活动。   每当顾祈安眼中锁定猎物,并为其而迈开四肢、奋力奔跑时,平常压抑在胸腔里的野性瞬间就会被激发,顷刻之间从幼苗长成至参天大树,汹涌、澎湃着强大的决心。   他一定要抓到猎物。   速度逐渐提升,四肢交错出残影,尾巴落在身后。   小雪豹和黑狼的默契早已经在狼群的狩猎合作中养成,他们之间无需多言,便已经纷纷围绕至猎物的两侧,准备进行夹击。   原本对猎食者不屑一顾的雄性马鹿有些焦躁。   很多食肉动物只要看到他头顶明晃晃的巨角,便已经失去了上前缠斗的心思,恨不得躲他远远的,却不想如今被他看不上的两个猎食者竟直直冲了上来。   或许是感受到了挑衅,年轻易怒的马鹿嘴里发出愤怒的嘶鸣,即便他是食草动物,但并不意味着他温顺驯服——有那样一对角,大多数情况下他都可以横着走,脾气差点儿怎么了?   如果说雄性牦牛是牛里的牛魔王,那么雄性马鹿,大概就是鹿里的鹿魔王。   见猎食者冲了过来,马鹿也不甘示弱,压低脑袋,顶着一对巨角往前冲。   可戈尔和顾祈安并不畏惧,他们对雄性有蹄动物头上长的角的杀伤力心知肚明,一看马鹿直愣愣冲过来,便立马向两侧避开,想方设法绕到猎物的后方。   猎食者与猎物之间的距离无限拉近,在偶尔几个擦肩掠过的近距离下,雄性马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头狼比他所见过的其他狼都要大——   又高又壮,远看时那种威慑感会因为距离而被减弱,可当真的面对面时,他才发现自己要面对的猎食者在奔跑起来、毛发浮动时,竟然像是一座黑压压的小山。   绝大多数动物都是依照体型去判断对手的,小型动物不会主动去挑衅大型猎物(平头哥[注]例外),大型狩猎者则会据猎物的体型量力而行。   此刻,虽然雄性马鹿确定自己比这头黑狼更加高大、壮硕,但对上那双银灰色的眼睛时,却有些脊背发凉。   正当猎物迟疑于黑狼的体型时,早就借此机会绕到马鹿右后方的小雪豹攻击不备——   他后腿蹬力,借助优越的弹跳能力,在猎物防备不及时的瞬间扑了上去。   跳跃带来的高度让他轻而易举咬在了雄性马鹿的后腰之上,即便无法一口撕咬下皮肉,但新换的牙齿也足以扎入其中,让猎物瞬间疼痛、惊慌。   身后的剧痛让马鹿迟钝发现自己失算了——他不该小瞧这两个猎食者。   他怒极转身,想要用鹿角顶伤那个偷袭自己的雪豹时,黑狼却顺势前扑,巧妙躲开鹿角的攻击范围,张嘴咬住了猎物的前脖子。   体型、高度上的差距让黑狼很难一口咬穿马鹿的脖子,但显然他的目的也不在于此,只是为了消耗雄性马鹿的体力和胆量。   锋利的犬齿从马鹿的脖子上刺入又抽离,只发生在几秒钟之内。   等马鹿吃痛地晃动脑袋时,原先聚在周围的黑狼和小雪豹纷纷远离,躲开了那掀起来的蹄子和需要警惕的鹿角。   但经此一遭,先前还威风凛凛的雄性马鹿,已经被沾染了半身的深红——   身后的血迹洇湿了短短的绒毛,脖子上的血也滴答着往草甸上落,不论是小雪豹还是黑狼,在下口的时候都没心软。   之前还轻蔑地望着猎食者的马鹿行动踉跄,喘着粗气,哀叫声时高时低,早已经没了最初的勇气,只想着转头逃离。   但他逃不掉的,那些弥散在空气里的血腥气,早已经激发出了猎食者最原始的狩猎欲望。   肚子空了许久的小雪豹和黑狼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隔着十米多远的距离,顾祈安与戈尔对视,亮蓝色、银灰色的虹膜中闪烁着默契的光,在短暂的对视后,一同往前追了上去。   这场狩猎的结果,早已经注定了。 第62章 换毛   雄性马鹿个头很大, 一狼一豹,再加上三只乌鸦,足够吃几天了。   等一顿饭解决后, 剩下的猎物被戈尔咬着拖到了裸岩山体下方,那里正好有一处倾斜的石缝, 很方便藏匿猎物。   为了防止高山兀鹫的偷食, 戈尔还从周边林子里叼了根交错的树枝挡在上面, 至少能避免大部分意外。   岩石本就温度低, 夹缝之内又全是阴凉, 一定程度上可以延长猎物的储存时间, 等真到了腐坏的时候,再拖出来贡献给兀鹫也不迟。   等藏好了剩余的猎物后, 黑狼和小雪豹慢吞吞往半山腰走, 吃饱喝足,再加上狩猎中消耗的体力, 没有什么比睡觉更快乐了。   那块被顾祈安选择为床的大石头上, 他的小竹筐靠边摆着,里面是一截略枯的花枝。   因为有戈尔在的缘故,一路上插在竹筐里的花几乎没断过,有时候是浓香的紫丁香、有时候是浅香的小野花, 即便一直在赶路, 但戈尔也从未忘记过更新竹筐里的花。   此刻,在新领地内, 戈尔也依旧记着这件事——   吃饱后容易犯困的小雪豹已经打着哈欠, 滚倒在石块凹陷中,正眨巴着雾蒙蒙的蓝眼睛,等待着黑狼的靠近。   不得不说这处领地选得好, 海拔比狼群所在的地方更高,温度也略低,就是比之前的山洞还凉快,尤其拔地而起的石块交错角度刚刚好,大风被挡开,清爽的小风又足够钻进来,简直就是睡觉场所的首选!   最重要的是,这个温度,很适合他和狼哥贴着睡觉,再也不用因为热而分开睡了!   小雪豹:高兴.jpg   接收到小雪豹呼叫信号的戈尔却没有立马躺下,他似乎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只是先靠近后舔了舔顾祈安的脑袋和耳朵,见对方舒服得眯了眼睛,这才后退一步,顶着小雪豹疑惑的视线走到了岩石下方。   那里生着一片亮紫色的猫头刺,很多、很密,艳色的花朵拥挤在一起,根系发达,花茎上多分支,看起来一簇一簇成团而盛开。   这些猫头刺单个看起来很一般,可当它们大片大片错落分布在灰褐色的裸岩山体上时,却又成了另一种叫人惊艳的景色。   瑰丽的蓝紫色相互交错着,灿烂又惹眼,对比丁香的柔美和野花的清淡,猫头刺更有一种肆意生长的野性。   它们的枝叶略尖,比较扎手,并不容易采摘,但对于戈尔来说并不成问题,他折咬时的力道很巧,大抵是经常给他心爱的小豹子摘花练出来的,很快就折下一簇漂亮的紫色,转头替换掉了小竹筐里的枯枝。   顾祈安看了全程。   他的眼睛控制不住地落在黑狼的身上,瞧着对方摘花,又瞧着对方插花,直到小竹筐略窄的口端盛满了漂亮的蓝紫色,愈发有艺术气息的黑狼才结束工作,带着咬断花茎的甘涩味儿而来。   他喜欢猫头刺。   也喜欢给他摘猫头刺的狼哥。   下一秒,仰着脑袋的小雪豹被戈尔舔了个正着。   狼牙咬断花茎的涩味儿通过舌面的接触而传递,隐隐有种清苦的滋味,味道并不好,但不知道为什么,顾祈安忽然很喜欢。   他没忍住。   又蹭着、追着舔上了黑狼的嘴巴边缘,细碎的短绒毛上甫一舔在舌尖上,还有些轻微发苦,可等舔到了口腔里后,却是甜滋滋的。   戈尔被舔得高兴,他绕到小雪豹身侧卧趴,前肢自然而然地伸开,而早就养成习惯的小雪豹也低了低脑袋,挨着黑狼前肢、胸膛间的绒毛挤了进去。   等真的被彻底拢着抱住后,戈尔和顾祈安同时发出舒服的喟叹,两个毛茸茸贴在一起,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他们非但不觉得吵,反而觉得很安心。   有熟悉的怀抱在,困意再一次涌动,顾祈安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偏头枕上黑狼结实的“胸肌”上,嘴里含含糊糊嗷呜了一声。   狼哥,午安呀!   戈尔的回应是温柔的低吼,以及落在小豹子鼻头、嘴巴上的舔舐。   他总是习惯先盯着、哄着小雪豹睡,直到对方呼吸声渐沉、渐稳,才偏头在一侧,开始酝酿自己的睡意。   高山裸岩之上,那巨大的岩石夹层之间,插在竹筐上的猫头刺鲜艳又醒目,蓝紫配色出奇得漂亮,偶尔迎着交错的威风而细细晃动。   另一边则是两个抱在一起的野生动物。   体型更大的黑狼姿势呈现出一副保护的姿态,四肢微拢,尾巴盖在前方,尽可能地将怀里的小雪豹搂在中间,似乎能为其遮住全部的风雨。   山间微风簌簌,同样饱食的三只乌鸦拍拍翅膀,落在了不远处的云杉树上。   他们降落的位置很高,足够将这片草甸一览无余,并将其刻在记忆里,等这一年的冬季再重新到访。   不过这一次,在离开前,他们会记得与小雪豹告别的。   微哑的嘎嘎声在云杉林间交错,在离开之前,他们准备先好好修整一番。   睡沉了以后,时间便过得很快,尤其是睡在黑狼怀里时,顾祈安更是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等他终于清醒时,天边已经橘红一片——   被当做床的裸岩位于东方,广阔的草甸和溪流则在西方,当太阳东升西落,行至他们的正对面时,大片的草地被染上浅橘,就连那条安静流动的小溪,都披上了金光。   草原盛景,大概就是如此。   顾祈安愣愣地打了个哈欠,恰到好处的清醒时间,没有让他错过这场自来新领地后的第一场美景。   他安静盯着远方的落日,睫毛微颤,连带着眼瞳都被染成了另一种颜色。   然后,那被洒落金光的睫毛,被戈尔轻轻舔了一下。   小雪豹回神,他偏头,对上了黑狼的视线。   那一刻,他忽然想到了上个冬天时的情景——他和狼哥也是这样,蹲坐在半山腰,一起欣赏深山里的日出。   真好啊。   顾祈安心里发出感慨,他希望今年冬天,也可以继续和狼哥一起欣赏日出!   希望以后的每一个冬天都可以!   心情出奇愉悦的小雪豹转头,嗷呜一声舔上了黑狼的嘴巴,那股亲昵劲儿毫不掩饰,看得戈尔眼热,没忍住在漂亮的夕阳下,按着他的小豹子从头到尾舔了一遍。   熟知小家伙气味的舔舐过程中,黑狼眸光幽幽,暗色一闪而过。   他心爱的小豹子,什么时候才能彻底长大呢……   这场等待偶尔会显得太过漫长。   猫头刺常开在五月到六月之间,如今裸岩山体上大片的蓝紫色极其亮眼,而山林里的丁香花也没了影子,顾祈安看着植物猜测,眼下大概是将近六月的时节——春末夏初。   领地选得好,山中的升温对顾祈安的影响不算太明显。   尤其山石寒凉,贴着厚实细密的短绒毛,倒也能起到降温的作用,就好像睡了一张小龙女的寒玉床似的。   不过睡觉的时候凉快,并不意味着日常活动时也凉快。   夏日的变化在山中到底是明显的,草甸更绿、夏花灿烂,高山之上的冷风愈来愈少,连带着日照也灿烂了很多。   最开始的几天顾祈安还觉得一切正好,可当时间又往后推移,升高的温度越来越明显,以至于近来他和戈尔的作息完全颠倒了顺序——   白天躺在岩壁缝隙的阴凉下散热、睡觉、休养生息,等到了即将落日、气温逐渐降低的黄昏时,这才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山坡上走下来,开始在草甸之上活动、猎食。   这样的晚间活动通常会持续一整晚,或许是奔跑,或许是跟着戈尔熟悉周边的领地环境,也或许是将藏在岩缝内的猎物马鹿拖出来,迎着满天星光填饱肚子。   这只成年的雄性马鹿很耐吃。   常年的奔跑令其肉质有韧劲、肌肉密度大,如果不是因为气温升高、肉质会加速腐坏,顾祈安推测这猎物至少还能吃一周多。   不过他和戈尔,再加上三只乌鸦的饭量,这般吃一吃、缓一缓,在猎物的肉变味儿之前,也消灭掉了将近70%的量。   狼是杂食,没有食物的时候也会接受腐肉;雪豹口味挑剔些,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对腐肉向来是无视的态度。   而今新领地尚在探索中,猎物并不稀缺,因此在戈尔发觉马鹿肉变了味儿后,便将其拖着扔到了草甸边缘,不多时就引来了一只盘绕在高空的高山兀鹫。   在高山兀鹫降落开始享用食物的同时,已经做客够的三只乌鸦则拍拍翅膀,准备与黑狼和小雪豹告别。   贺兰山广袤富饶,乌鸦们的行程可能落在深山内的任何一个地方,叫他们老老实实一直生活在一处,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们已经记住了戈尔和顾祈安的领地位置,只待下一个、或者下下个冬天再来搭伙过日子。   不过这一回,乌鸦们记得当面告诉小雪豹这个与离别有关的消息了。   乌鸦和雪豹的语言本是不通的,但当顾祈安看到他的三个乌鸦小伙伴整整齐齐落在自己面前时,却隐约感知到了什么。   小雪豹歪头,蓝色的虹膜里倒映着乌鸦们的身影,随后张嘴嗷呜了两声。   今年的冬天,你们还会来吗?   白脖乌鸦也学着小雪豹的样子歪头,圆溜溜的黑眼珠格外晶亮,在嗷呜声落后,回应似的也嘎嘎了两句。   等冬天来了,我们再来找你玩!   虽然语言不通,但好在一问一答莫名接通到了同一个频道上。   乌鸦拍着翅膀逐渐起飞,在小雪豹头顶上方绕着飞了两圈,鸣叫声响亮,几乎是向太阳升起的方向飞走了。   顾祈安的眼神、脑袋追随着乌鸦们离开的方向,在身体差点从“床”上栽倒时,又被眼疾嘴快的戈尔叼住了后颈,将偶尔有些马虎的小豹子给扯到了自己的面前。   小雪豹幽幽叹了口气,远方的乌鸦叫声也已经远到了听不清的地步。   戈尔感受到了小豹子身上的低落。   他松开叼着对方后颈的嘴巴,转头用吻部轻轻蹭着顾祈安的侧脸,温热的绒毛相触,被太阳晒暖后的味道散发着淡淡的青草味儿,那是哺乳动物经常奔跑在草甸上而留下的痕迹。   短暂伤春悲秋的戏精小雪豹还没开始自己的表演,就被安抚心切的戈尔掀倒在石面上,一整个仰头露出了肚皮,长长的毛绒尾巴夹在双腿之间,在肚子上盘成蚊香,却又被黑狼叼着放在旁侧。   不出所料,这是一场戈尔专用来安抚小豹子的舔舔舔。   或许是因为舔得多了,顾祈安早就丢开了最初的不好意思,可以大大方方躺平了享受。   也同样是因为舔得多了,戈尔的吸豹经验愈发丰富,很是了解舔哪个部位,可以让他获得一只软乎乎、几乎要化成水的小豹子。   小雪豹的耳朵内侧很敏感。   那里绒毛短且相对稀疏,每次用滚烫、粗糙的舌面去舔舐,任是上一秒的小豹子再活蹦乱跳,下一秒也都瑟瑟缩缩、团在黑狼的怀里打着哆嗦。   像是舒服到有些受不住,可偏偏那圆耳朵又贪,即便抖成了筛糠,也要再凑上去再好好享受一番。   小雪豹的肚皮很软很绵。   这里的毛发看起来又绒又白,相较于背部的毛更柔软可亲。   每每戈尔舔着用吻部蹭过时,都能感知那片肚皮肉一颤一颤的,像是紧张地在收缩,也像是被他的呼吸给刺得发痒,几乎比放在面前的猎物还有吸引力,让戈尔经常如两脚兽吸猫一般,将整个脑袋埋进去,使劲儿吸他的小豹子。   小雪豹的整条尾巴都很娇气。   这种娇气体现在各个方面,甚至有逐渐加重的趋势——   不论是蹭过还是舔过,亦或是用獠牙垫着轻咬,那条尾巴都会瞬间紧绷,像是安装了某种会自动触发的开关。   每当那个时候,这条长长的毛绒尾巴就会下意识去圈住什么。   有时候是戈尔的吻部,有时候是他的脖子、四肢,还有时候是那条更加粗壮的狼尾巴……   那缠缠绕绕的模样,看得戈尔更加愉悦,最终他总是会忍不住将小雪豹的尾巴也狠狠吸一顿。   然后,他会拥有一只迷迷瞪瞪、连粉红色的舌头尖都吐出来的小豹子。   眼下,熟知小雪豹每一个部位,以及其对应反应的戈尔动作很轻缓,他慢条斯理地一寸一寸掠过,正是从小雪豹敏感的耳朵尖开始,直到那根娇气的长尾巴上画上句号。   等这一场充满战栗感的舔舐版SPA结束后,顾祈安已经晕晕乎乎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他仰躺在黑狼的前肢里,如同躺在谁的臂弯中一般,尾巴蜷缩被狼尾缠着,胸膛和柔软的肚皮交错起伏,眼神迷茫,只耳朵尖还时不时颤一颤,彰显着他尚未睡过去的事实。   戈尔愉悦地眯眼,他轻舔对方的鼻头和嘴巴,在如此近的距离里交换彼此的味道,直到十多分钟后,被舔的那个才慢吞吞缓过神来。   耳朵、尾巴上的酥麻缓慢褪去,顾祈安赖在黑狼怀里懒得起来——主要是太舒服了。   他以前还不太能理解被人类撸的猫咪为什么会发出呼噜声,有那么舒服吗?如今,正式成为猫科动物的他在黑狼的“蹂躏”下,完全没有还手之力,那股舒服劲叫豹回味无穷,要不是耳朵和尾巴根麻到发颤,他还想再体验一下。   小雪豹喉咙里发出娇气的呼噜声,他躺在黑狼怀里,缓过劲儿后的脑袋逐渐清醒,颇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便伸开前爪,扒拉着戈尔胸前乌黑的毛发玩。   从和这头黑狼相遇的第一天开始,顾祈安就曾为戈尔身上那黑亮的毛发而惊叹——   在大多数动物的身上,不仅鼻头上的潮湿度可以反应动物的健康程度,而他们的毛发也有相同的功能。   毛发越是顺滑、有光泽度,就越是健康有活力;相反如果毛发干枯毛躁,会说明这只动物的身体其实没有那么健康。   毫无疑问,不论是黑狼还是小雪豹,他们身上的绒毛都是一等一得好,这也充分说明戈尔真的很会养崽。   此刻,仰头拨拉着黑狼毛发的顾祈安升起来了新的坏心思——、   雪豹善于攀登的肉垫比其他猫科动物更加宽大,以便于稳固自己的身形,而今摩擦在黑狼的毛发间,这对肉垫则有种异样的感觉。   就像是拿着梳子梳理一般,顾祈安顺着狼毛的生长方向捋了捋,正准备继续将爪子埋进去时,忽然目光顿了一下。   察觉到小雪豹动作的静止,戈尔有些疑惑,他停下了落在顾祈安脑门上的舔舐,偏头看了过去。   然后,在戈尔和顾祈安共同的视线里,他们看到了一大把粘在小雪豹肉垫上的黑毛。   戈尔:……   顾祈安:……   这一把毛,少说也得几百根,黑黑一团落在小雪豹的肉垫中间,着实让顾祈安有点心虚。   他掩饰性地轻咳一声,爪子放松些许,黑色的狼毛就被晚春温柔的风给扬着吹落到不远处的裸岩上,停顿片刻,随着春风又一次拂动,这片黑色才彻底远离。   戈尔对于自己的掉毛情况并不在意,只继续低头舔着小雪豹的脑袋瓜子。   而顾祈安以为是自己玩闹间不小心薅下了狼哥的毛,便也乖了身前的一对前肢,老老实实放在自己身上,不再去霍霍戈尔身上的毛。   最开始小雪豹并没有把这一茬放在心上,只当是意外,毕竟毛茸茸玩闹间蹭掉毛再正常不过了,这是常有的事情!   但直到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甚至在他们睡觉的石床上也能看到一团缠绕在一起的黑色绒毛时,顾祈安忽然后知后觉——   狼是在夏季换毛的。   换毛对于有毛动物来说很常见,每一年的不同季节他们都会经历,狼主要在夏季、冬季换毛,雪豹则是在春秋,之前顾祈安从幼崽长到亚成年体,仅褪去了身上那层绒毛,还不曾真正体验过春秋的换毛。   而今,他倒是先在戈尔身上体验了一番。   春夏交替的时间过度得很快,也就是在顾祈安反应过来黑狼是在换毛后,原本轻微的掉毛症状一下严重起来——   大把大把的黑毛从戈尔身上不要钱地往下落,不仅会落在地上,就是相互贴着蹭一蹭,都有种把小雪豹染黑的架势。   毕竟毛与毛之间,可是会相互吸引的。   于是,又一次相贴拥抱地睡觉醒来后,落在鼻头上的黑色绒毛让顾祈安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而那些沾染在周身、几乎糅到自己绒毛间的狼毛,则让他看起来像是个掉了色的小黑豹。   顾祈安:……   低头看了看自己脖子、胸膛甚至是肚皮上的黑毛,小雪豹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吹得石床上几缕黑毛飘了起来,在几秒钟后又慢吞吞落在地上。   顾祈安转头,看向换毛季褪下厚实绒毛而显得瘦了一圈的黑狼。   嗯……还是那么酷,就是新旧毛发尚未替换完全,以至于戈尔看起来有种不修边幅的奇怪风格。   睡饱的黑狼依旧如前一天般,并不在意自己身上的换毛情况,他只慢吞吞起身,撑着前肢伸了个懒腰。   或许是觉得脱落的毛发缀在身上有些不舒服,便如往常一般,扭头摆尾,准备抖毛。   还趴在一侧的小雪豹瞳孔收缩,立马张开嘴想要阻止。   不——要——啊——   嗷呜声终究比黑狼的动作慢了一步,不到两秒钟的抖毛活动后,漫天飞舞着黑色又细碎的毛发,有长有短,像是下了一场黑色的雪,将小雪豹淋了个满身。   然后——   “阿嚏!”   “阿嚏、阿嚏、阿——阿嚏!”   接二连三的喷嚏打得小雪豹摇头晃脑,一双清透的蓝眼睛几乎覆盖上一层水膜,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甚至还因为没坐稳,在打完其中一个喷嚏后,圆滚滚的小雪豹差点儿往后厥得翻个跟头,还是被戈尔用前肢抵在了原地,才避免那副翻成小乌龟的囧样。   与此同时,罪魁祸首的戈尔僵立在原地,显然他意识到了小豹子打喷嚏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因为他全身上下那一抖就能落满地的黑毛。   这边小雪豹在不停地打喷嚏,那边意识到问题的戈尔迅速靠近,小心将落在顾祈安鼻头上的绒毛拂开,并舔了舔对方的鼻头。   可怜的小雪豹,十多个喷嚏打得他两眼泪汪汪,等终于停了下来后,不管是他还是黑狼,均松了口气。   一个喷嚏打起来爽,十多个喷嚏打着太费豹啦!!!   这一次,哪怕身上替换的毛发再难受,戈尔都不敢抖毛了,只紧张巴巴盯着小雪豹,生怕对方再打喷嚏。   戈尔:不敢动.jpg   用肉垫搓了搓发酸的鼻头,顾祈安慢吞吞回神,他看了看铺满石床的黑色狼毛,又看了看老老实实坐在原地,僵到一动不动的黑狼,幽幽叹了口气。   看来这次的换毛期,任重而道远啊! 第63章 领地工作   换毛是一件有点儿麻烦的事情。   用于过冬的厚实绒毛会在合适的季节脱落, 但伴随而来的还有更适合度过夏季的新生毛发的生长——   像是换牙一般的更替,只是因为动物身上的毛发过于密集,可能要以千万根计数, 即便旧绒毛脱落的速度很快,可当其与新绒毛纠缠地掺和在一起时, 却变得不那么容易掉落了。   但如果抖毛, 还是会飞得周围都是浮毛。   此刻, 见黑狼僵在原地, 一动都不敢动的样子, 喷嚏打得眼睛水汪汪的小雪豹又生气又好笑, 他娇娇气气嗷呜了两声,领着黑狼从裸岩山石上下去, 走到了茸茸的草甸之上。   小雪豹抬着脑袋, 几乎是他一个指令黑狼才听话地动一下,显然是怕又出现狼毛乱飞的意外。   他指使着戈尔卧趴在地上, 让对方露出了被绒毛覆盖的健硕脊背。   肉乎乎的肉垫落上去轻拍了几下, 戈尔紧绷的身体才逐渐放松,他见小雪豹晃悠着尾巴蹲坐在自己身侧,还不等疑惑对方的举动,就感觉到了自己后颈的毛发, 似乎被什么往下梳了梳——   是小雪豹的爪子。   猫科动物的爪子可自主控制指甲, 而今顾祈安收着劲儿,露出略尖的前半截, 小心埋到戈尔后颈因为换毛而显得有些杂乱的毛发中。   仓促之下当成梳子的利爪, 在此刻派上了很大的用处,才梳了三四下,便带出好大一团脱落后又与新毛纠缠在一起的旧毛, 看起来颇有成就感。   本来只是尝试心态的小雪豹眼睛一亮,勾着爪子又一次梳了上去,从后颈开始向后拉扯,一口气梳到延伸出狼尾的尾椎部。   等爪子拔出来,准能收获一大团乌黑的狼毛。   梳毛向来是一件治愈的事情——   对于梳的那方来说,这项活动可以让他心情平和,在一次又一次梳理中收集到的成团毛发里获得成就感觉,自然也会情绪愉悦。   而对于被梳的那方来说,隔着绒毛厚度梳过身体的触感会带来轻微的战栗,那是一种叫当事者浑身都放松、并且昏昏欲睡的感觉,大概没谁会拒绝。   戈尔无意识伸展着四肢,脊背放松,彰显心情的狼尾轻轻晃动着,偶尔会与小雪豹垂落在一侧的长尾蹭在一起,随即又自然而然地紧紧贴着,甚至无需主人叮嘱操控,便已经自发地缠绕在一起,恍若一体。   一场梳毛活动后,顾祈安有意将黑狼身上脱落的旧毛收集起来——   成年后的戈尔体型本来就大,比普通西北狼壮硕一大圈,自然毛也更加浓密,待梳理过后,原本杂乱的狼毛逐渐服帖,而顾祈安也收获了一团足足有他两个爪子那么大的黑毛。   被梳毛梳舒服的戈尔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他晃着尾巴,脑袋微偏,视线落在了身侧的小雪豹身上。   对方正盯着那一团狼毛发呆。   梳理下来的毛被有意拢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不太对称、略有松散的圆团,这本该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可顾祈安看着看着,却有些出神。   猫科动物喜欢圆滚滚的球,就是住了人类灵魂的小雪豹,也有些抵不住“球”的诱惑。   顾祈安盯着松散的毛团子看了又看,终究是没能抵过那股馋劲儿,决定自给自足——给自己做个玩具!   用狼哥的毛做!   还有狼哥的味道!   刚从黑狼身上离开的毛团还带有对方身上独特的气味,干燥、温暖,味道略沉,有些让顾祈安难以形容,但他很喜欢。   小雪豹往后挪了挪,两个爪子拢着毛团压在一起,像是滚雪球一般,左右来回搓动着,偶尔还用舌尖舔一舔,将那些毛躁的狼毛压平、捋顺,一点一点镶嵌在浑圆的球体之中。   几分钟后,一个新鲜的、圆滚滚的毛球出炉了。   顾祈安盯得眼睛发亮,他用爪子轻轻拨拉了一下,那毛球就顺着力道往前滚了滚,每一个动作都在勾引身为猫科动物的他。   ——根本无法拒绝好吗?!   豹豹想玩!!!   小雪豹猛地抬头,亮晶晶的眼睛对上戈尔注视着他的目光。   他翘着长长的毛绒尾巴,嗷呜叫在有意的撒娇痴缠下,变成了娇气的喵喵叫,偶尔一两声小鸟音,让戈尔有种回到数月前的情景。   喵喵喵叽叽嗷呜~   狼哥,球球,豹喜欢!豹想玩!!!   嘴里哼唧着,小雪豹的动作很是快速,主动将毛球推到了黑狼前爪边,清亮的蓝眼睛里盛满了期待的情绪。   安静趴在地上的戈尔顿了顿,他试探性地用爪子推了一下用他自己的毛发做成的球——   被小雪豹搓得圆滚滚的实心毛球立马滚了出去。   原本还蹲坐在原地的小豹子像是一只张开翅膀扑出去的大蝴蝶,夹带着风声,那条长尾巴甩在身后,绕开一抹弧度,就冲着滚出一米多远的毛球扑了过去。   原本准备停下的球被小雪豹的肉垫又一次推了出去,向另一个方向滚了去,而追在后面的大猫也晃悠着尾巴,双眼放光跑了过去。   拦截、推动,再拦截、再推动。   黑色的狼毛球滚动在草甸之上,偶尔还会在角度的偏移之后,落在戈尔的面前。   每当这个时候,戈尔也会配合小雪豹的游戏,用爪子将毛球推出去,等待着对方的追逐。   玩毛球时的小雪豹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兴奋和愉悦,那双蓝色的眼瞳显露出兽性的色泽,并愈发趋近于大猫的瞳孔。   这一刻,他的世界里只有滚动的球,他的注意力也全部集中在那枚毛球之上。   又是一次成功的拦截,小雪豹的肉垫收着力,将面前的毛球挥了出去。   ——那是戈尔所在的方向。   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毛球上的顾祈安,却不曾注意到东西的落点,他的视线追逐着毛球抛起又降落的弧线,如同追击猎物的狩猎者一般,转身、后腿蓄力,猛地冲了过去。   然后,还没完全降落的毛球,被戈尔仰头叼在了嘴里。   而不远处刹车失败的小雪豹,则顺着毛球落下的方向,后知后觉看到了黑狼,并直愣愣扑到了对方的胸前。   ——碰!   黑狼含着毛球的吻部,与小雪豹的嘴巴来了个使劲并且实打实的亲密接触,原本圆润的毛球则夹在两个毛茸茸的嘴巴之间,被挤扁成了毛饼。   黑狼:0 з o   小雪豹:o ε 0   就……怎么不算是意外接吻呢?   和日常舔舔舔的感觉,还是挺不一样的。   被挤扁的毛球掉在了戈尔和顾祈安的中间,后者慢吞吞往后撤了几厘米,没忍住舔了舔自己被碰麻的嘴巴,然后目光闪烁,有点儿不敢看自己对面的黑狼。   至于前者……   戈尔歪头盯着小雪豹看了一眼,慢条斯理地往前蹭了几厘米,中和了小豹子后退的距离,然后直勾勾盯着对方雾蒙蒙的蓝眼睛,就那么光明正大,抵着吻部靠了过去。   黑狼略窄且长的吻部,与雪豹钝且圆润的吻部碰在了一起。   就像是亲吻一样。   很纯情、很纯情。   顾祈安的睫毛轻微颤动着。   他这一刻只感觉到了嘴巴附近轻微的濡湿感。   动物本不知道什么叫作亲吻,但他们天生大胆直白,从不会掩饰自己对另一方的亲昵,甚至会主动去追求带来舒服的举动,就好比此刻的戈尔——   他不知道自己的动作是“吻”,也不知道这样的动作在人类之间有着什么含义,但在和小雪豹相处的日子里,他却很喜欢这样做——只简简单单碰触着彼此嘴巴,能够感知到对方的温度和鼻息,就好像完全贴近、融为一体。   这会让狼感觉到愉悦——无与伦比的愉悦。   戈尔银灰色的眼瞳内闪烁着好心情的光晕,他并没有伸出舌头,而是借由原来的动作,轻轻蹭动吻部,便与小雪豹的嘴巴也摩擦在一起。   麻麻的,痒痒的,但是很舒服。   这样的触感顾祈安也同样能感知到。   甚至因为人类善于害羞的心情,而令他更加敏感,身后的长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蜷缩成一团,瑟瑟缩缩,彰显着主人紧张的心绪。   这个时候,全然是动物灵魂的黑狼反而更加游刃有余。   嘴巴上贴近的触感让戈尔的眼神愈发温柔,他小幅度蹭动吻部,无师自通一般,从小雪豹的嘴巴蹭到了另一边,又轻轻碰触着对方呼吸轻巧的鼻头。   真的……好喜欢啊……   顾祈安不记得这个意外导致的“吻”是怎么结束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敞开肚皮躺在了黑狼怀里,用狼哥毛发团成的小球,则摆在他的肚子上,一颤一颤,伴随着呼吸起伏。   软趴趴的耳朵被戈尔含着轻咬了一下,莫名羞耻的小雪豹用爪子捂住了眼睛,又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嘴。   就当是和狼哥接吻了……   说好纯爱的豹豹今天怎么又亲了?!!   狼哥,咱们的关系还没转正呢!!!   ……   找到新的领地,并不意味着可以立马躺平,实际上当领地位置确定后,黑狼和小雪豹需要面对的工作安排还有不少。   对此,壳子里装着人类灵魂的顾祈安一无所知,而生存经验丰富的戈尔,则将带着他的小雪豹,一步一步熟练接下来的环节。   比如领地范围的具体大小,比如领地空间气味、痕迹的确认,比如日常必须要进行的领地巡逻工作……   他们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但戈尔并不着急,他满是耐心,并善于等待,且很有兴趣将更多的生存经验教给他心爱的小豹子。   甚至早在顾祈安无知无觉时,他的行为模式已经有了逐渐向戈尔靠拢的迹象——单看外形他确实是雪原大猫、是颜值天花板的雪豹,可若是去看行为……   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只成长速度极快的小狼。   毕竟,这可是戈尔亲自带大的“童养媳”啊!   暂不提小雪豹身上逐渐形成的、与黑狼有关的痕迹,此刻他正如小学生一般,乖巧地跟在戈尔身后,围观对方的行为,并汲取着有关于领地的知识……   狼群的领地大小与其范围内的猎物数量有关[注]——   当猎物富足时,狼所处的栖息领地范围会比较小,他们会不断移动去搜寻猎物,一天之中的活动量可能达到25公里以上。   在一整个领地之内,狼群大多数都将在核心领域活动,就像是父母狼巴图、乌兰所领导的狼群,只当他们有食物需求的时候,才会离开树林、去深山草甸进行狩猎活动。   而狼这一类的生灵很注重领地意识,他们会有意避免在领地边缘地带狩猎,以防与隔壁领地的狼群发生摩擦。   如果有狼越界,那必然会引发一场很激烈的斗争。   在自然环境下,领地争夺是狼致死的最主要原因之一。   不过贺兰山地界广阔,从裸岩山石到深山草甸,地域之广令其生物资源丰富,但如今有记录的狼群却还是原来的那些,甚至一路走到新领地,五感敏锐的戈尔很确定,方圆几百公里,再无其他狼群的踪迹。   或许周边会有些独自活动的猞猁,但对于他和小雪豹来说,并无太大的影响。   因为地广猎食者稀的特性,这片地势、环境极佳的领地自然落入了黑狼和小雪豹的口袋里,而他们也成了这片土地当前的拥有者。   他们两个为伴,在长达一周多的时间里,对领地周围的环境进行了一定的熟悉和认路后,终于开始了占据领地后的第二步工作——即确定领地的大小。   上辈子纪录片爱好者的顾祈安也同样是动物爱好者,虽然这一爱好是在卧床养病那些年里培养的,但也因此拓宽了他在动物这一领域的知识面。   按照顾祈安以往了解到的动物小知识,狼群的领地最小有33平方公里,差不多是国内的一个中小型县城;最大的则有6272平方公里,几乎赶上一个小型国家了。   领地大小与狼群内成员的数目也有关联,过于广阔的领地并不利于狼王的管理,如果狼群本身状态完好,他们的领地甚至会按照自身发展情况而持续扩大。   不过当然,按照个体数目算,就黑狼和小雪豹两个群内成员,领地并不需要太大,不然日后的巡视工作将会变成负担和麻烦。   过犹不及,同样适用于领地的选择。   而今戈尔和顾祈安新安家的地方,同时包揽了东边的裸岩山体,西边的高山草甸,以及南北两侧环绕而成的云杉、油松林。   细细的溪流横于草甸之上,一路向西延伸,虽然水量不大,但也断断续续可绵延数百米。   确定了睡觉休息的“床”后,再加上水源的位置与方向,顾祈安和戈尔以下方的草甸为领地的中央,朝四个方向进行扩散,最终将领地大小暂定在15平方公里以内。   当然,这个数值仅是顾祈安粗略估算的结果,不比其他狼群的领地大,可对于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就这,小雪豹都觉得转一圈累!   和领地有关的工作没办法一蹴而就。   在范围确定后,黑狼搂着小雪豹在草甸上睡了大半天,直到天空蒙蒙放亮,自东边升起了太阳,两个毛茸茸才慢吞吞起来,交错着伸懒腰、甩尾巴。   前一天来来回回用四肢去丈量领地空间,就是顾祈安都觉得有些累,等伸了懒腰后,他颇有些耍赖似的靠在黑狼健硕的身体上,几乎把自己的全部体重交给了对方。   狼哥,你的豹累啦!   撒娇撒得信手拈来,耍赖耍得光明正大。   狼的爆发力虽然不足雪豹,但耐力却比雪豹更好。   干了同样活儿的戈尔此刻精神奕奕,他纵容着靠在自己身上的小雪豹,只扭头舔了舔对方的眼睛、鼻头。   见小雪豹还是一副提不起来劲儿的样子,戈尔思索片刻,决定今天放个假。   反正领地已经确认了,除了他们再无别的同等级狩猎者,小豹子想偷懒就偷了,其他的事情他来就好。   而且连续忙了一整天,他的小豹子也该去放松地玩一玩了……   早就习惯了大家长身份的黑狼这样想着,并且丝毫不觉得自己对小雪豹有些宠溺过头。   这是明晃晃的溺爱啊!!   戈尔:充耳不闻.jpg   戈尔:别管,我有自己的养豹节奏.jpg   戈尔:我的小豹子每天跟着我干活,太累太可怜了,还是先好好玩一下吧!   于是,秉持着“天大地大,小豹子最大”的戈尔很快就做好了决定,他舔了舔小雪豹的脑袋,余光瞥见在光线里波光闪闪的小溪,决定带小豹子去玩玩水。   他不喜欢,但小豹子喜欢。   本以为今天要继续进行领地工作的顾祈安偷懒了两分钟,正准备起身配合他狼哥的工作,却不想先改变主意的是黑狼。   这是准备做什么?   见戈尔往小溪流的位置走,顾祈安歪歪脑袋,懒得探究、好奇,只亦步亦趋跟了过去。   清晨时的溪水略凉,但对于浑身厚毛的动物来说刚刚好,尤其日子已经进入了夏季,天热明显,溪水反而变成了这个时节最好的避暑产品。   顾祈安还好奇黑狼准备干什么,但等走到了溪流边,他发现对方只是安静蹲坐在略干燥的水岸边,然后睁着一双银灰色的眼睛,温和又宠溺地看着他。   甚至眼底有种催促、鼓励以及纵容。   等等!看我做什么?!   催促什么?鼓励什么?纵容什么?   小雪豹眨眼,细细品味黑狼眼底的情绪。   那双银灰色的眼瞳在面对顾祈安的时候,99%都充满了温柔,尤其此刻,在熟悉的温柔之外,还有另一种宠爱和期待,就好像……就好像期待他去放纵?!   顾祈安顿了一下,在品味完戈尔的眼神后,他忽然福至心灵,并有些哭笑不得——   所以他只是日常撒娇了一下,他狼哥就中断了今天的领地工作,准备看他玩水?   带孩子也没有这么宠的吧?!   这也太……   顾祈安有些说不上来,但只觉得哈特热热软软的。   狼哥,你真的会把我宠坏的!   某只拥有超出100%爱意的小豹子骄傲地翘着尾巴,他像是个打了胜仗的小国王,摇摇晃晃用前肢扒拉了一下清凉的溪水,随即又昂着脑袋,哒哒走到了黑狼面前。   嗷呜——嗷呜呜——   好啦好啦,豹玩够了,豹要和狼哥一起去工作啦!   戈尔一顿,显然有些怀疑。   就这么两秒钟,小豹子能玩够了?   顾祈安眯着眼睛,靠近舔上了黑狼的下巴。   他们之间的身高差、体型差依旧明显,但如今同样在努力长大的小雪豹只要稍稍仰头,就能正好地舔蹭到对方的嘴巴。   温热的濡湿感让黑狼回神,他盯着小雪豹,眼底闪烁着询问的意味。   真的玩够了吗?   想玩就继续去玩吧?   我会等着你的。   此刻,黑狼眼里的意思明显到甚至不需要小雪豹去特意解读,又一次被狼哥当成小朋友对待的顾祈安舔了舔嘴巴,凑上去嗷呜两声。   玩够啦、真的玩够啦!   我们快去干正事吧!   一直这样被狼哥当小宝宝对待,就算是他也会不好意思的!!!   见小雪豹凑在自己身边,一直嗷呜嗷呜哼唧着,戈尔迟疑片刻,做出了转身离去的姿态。   顾祈安眼睛一亮,立马追了上去,迫不及待将黑狼往远离溪流的位置挤。   看来小豹子是真的玩够了……   戈尔垂着尾巴,颇有些可惜地往领地边缘走。   他其实还挺想看小豹子玩水的。   只能下次再说了……那么现在,还是带着小豹子去领地上留下属于他们的味道吧。   戈尔轻声低吼,那是让小豹子继续跟上他的意思。   野外生活经验丰富的黑狼,开始带着小雪豹进行确认领地后的下一步工作——   即在领地范围内留下属于自己的味道。   不止是狼,大多数拥有领地的动物,都会以气味为记号,用于领地的划分。   而狼,主要通过尿液、排便以及摩擦地面留下气味记号——   他们的气味记号每每间隔240米左右落下一个,然后遍布整个领地。   这种以气味为标记的记号能持续半个多月,直到气味逐渐消散,狼群成员会再一次重复之前的活动、加重记号痕迹,以确保味道的持久性[注]。   现如今,戈尔和顾祈安的工作,就是去留下自己的味道,进一步确认自己的领地。   对于这项工作,尚未脱离人类羞耻心的顾祈安还有些接受无能。   尿液、排便什么的……   啊啊啊啊啊不行啊!豹豹真的做不到啊!!   而且以后加重标记,总不能一直定点嘘嘘、便便吧?时间久了多影响领地内的风景市容啊?万一以后不小心踩到什么办?!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介于人类的羞耻心,顾祈安决定退而求次。   用嘘嘘和便便去当标记就算了,倒是可以通过摩擦地面,以及用抓痕去当做领地印记——   狼通常会在岩石、树木或大型动物的骨头上做记号,这点倒是给了顾祈安一点小灵感。   大型动物的骨头……   嗯,这不正好有现成的吗……   顾祈安眼睛转了转,绽出一抹亮光。   小雪豹嗷呜出声,叫住了走在前方的黑狼。   两个毛茸茸原路返回,将之前被他们以及高山兀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马鹿骸骨拖了出来。   瞧瞧,废物利用豹最在行了!! 第64章 吸豹×吸狼   在此之前, 顾祈安都是跟着黑狼走哪儿睡哪儿,那时候他们的生活以流浪、跋涉为主,因此对于每一个暂时休息的地方, 都没什么归属感。   但现在却不一样了——   因为见过了狼群固定领地的生活模式,本来还有种“浪迹天涯”心思的顾祈安也生出了类似渴望:他也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和狼哥的领地。   只是没想到还不等他表达出这个想法, 无比了解他的戈尔就先一步做出了判断。   于是他们有了自己的领地。   从选择领地到确定领地的大小, 其中每一个环节都有顾祈安的亲自参与, 尤其在黑狼的带领之下,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他亲自给自己搭建出了一个新家。   成就感满满, 最重要的是归属感也极其强烈。   甚至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都好像再说——看,这是你的家!属于你和狼哥的家!   同样也是因为这股感觉, 最初想法里均是走一步看一步的小雪豹, 逐渐改变了心态,生出了很多个和“以后”有关的念头。   而最最最首要的, 就是先把他们的领地给捯饬出来!!!   此刻, 望着被拖出来,放在草甸空地上的马鹿骸骨,顾祈安绕着走了两圈,然后扑上去, 同时上了爪子和牙齿, 试图将那米白色的骨头拆下来。   但显然,顾祈安低估了马鹿骸骨的硬度, 高估了自己的力气。   还是戈尔看不下去, 叼着小雪豹的后颈将其拖在了安全的位置里,这才自己上前,咔咔几下就将相互连接着的白骨给拆分成了一截一截的小部分——   鹿角, 头骨,四肢骨,躯干骨,甚至因为不同骨节的连接还能继续细分,如拼图一般,被戈尔摆开平铺在了草甸之上。   他并不知道小雪豹准备做什么,但不论是什么,戈尔会做的事情只有一样——那就是支持小豹子的一切想法。   在拆开全部的马鹿骸骨后,黑狼后退一步,将空间留给了小雪豹。   他的视线则持续落在对方的身上,安静而平和,似乎在等候着下一步指令的下达。   那是一种忠诚又信任的姿态,那一刻顾祈安甚至有种错觉——如果他说天空是红色的,狼哥也会点头附和说确实是红色的。   虽然可能狼哥并不知道红色是什么色。   小雪豹:嘻嘻,狼哥是sai盲(方言版)   这种被全然信任,并被给予支持的感觉非常、非常好。   好到顾祈安屁股后面的毛绒长尾巴,有些摇晃得停不下来。   笑死,摇出残影了,根本停不下来一点!!   可恶,摇尾巴明明是小狗的专利来着,怎么他现在也变得狗里狗气了!!!   都怪狼哥太好了!!!   戈尔:摇尾巴的小豹子也好可爱,要被萌晕过去了。   努力忍着尾巴乱拍欲望的小雪豹佯装严肃,走到被分开的骨骼面前,他挑挑拣拣,选出几个递给黑狼叼着,然后自己也叼几个,随后开始往领地边缘的一号标记点前进。   ——他们的一号标记点是位于南方位的云杉林中。   林中树木茂盛浓密,参天大树枝干交错,那些叶片几乎如阴云一般笼罩在高空,将日光遮挡到只余零星光斑。   虽然这样的山林里凉快,但却常年晒不到太阳,若是时间久了可能会存在缺钙问题,因此顾祈安未曾将深林当做是核心的休憩地。   不管是人类还是动物,都需要晒太阳的。   最重要的是,顾祈安还想着再多长几厘米,不然对比狼哥的个头,他还是显得有些娇小啊!!   此刻,树荫浓重的云杉林里——   被拆开的马鹿骨成了最好的标记物,因为先前分食猎物,以及现在叼动的行为,属于黑狼和小雪豹的气味已经明晃晃地沾染在了骨骼之上,正告诉着全部的外来者——这里是属于他们的领地。   等到了领地边缘,小雪豹叼着骨头略粗的一端,将更细的那边抵在土壤之上,借由力道一点一点地推了进去——   簌簌。   一号标记点,成功!   米白色的骨片扎到了土壤深处,只在上方露出了手掌长的半截痕迹,远看不明显,但近看就像是一截小栅栏,起到了分割、区别的作用。   这是一种很明显的警示标志,不论是其存在的形状,还是浮在上方的气味,都足以警告任何一个途径此处的野生猎食者——   这是我们的地盘,外来者勿入!   边上旁观一切的戈尔露出了然的眼神。   超越同类的学习力和理解力,让他很快就知道的小雪豹的打算,并立马有样学样,叼起剩下的骨片,嗅闻着一号标记点上气味所能传递的最远距离,然后在那里将第二枚骨片扎了进去。   二号标记点,也成功了!   一头雄性马鹿身上的骨头并不算少,但对于这片方圆超过十公里的领地来说依旧不够。   最初黑狼和小雪豹分头行动,将剩余的骨片挨个扎入土壤里,但等骨片开始不够用时,他们不得不暂时替换其他东西——比如大一点、形状显眼的石头。   好在他们的领地坐落在山下,东方位有天然的裸岩山体作为隔断,除了同样攀岩能力好的猎食者(比如猞猁),几乎没谁会从这边过来。   就算真的有外来者,也不愿意同时挑衅这组奇怪的搭配——一头大体型的黑狼,以及善于攀岩、跳跃的雪豹。   因此,顾祈安和戈尔主要需要注意的是剩下三个方向。   这场用马鹿骨头和石块进行领地标记的活动,足足持续了三天半——   最后一个标记点是在正西方的深山草甸上,茂盛的绿草之间本就错落生着大块的岩石,它们像是天然的栅栏,帮助顾祈安对领地进行分割,同时也减少了一部分工作量。   等最后一块石头被戈尔叼着放在恰到好处的位置时,太阳已经移动到了西方。   漫天红霞,如同火烧一般,将那块代表着领地所属权的石块照成了暖暖的橘色,同样也将前方黑狼身上的绒毛,染出了一片灿烂的鎏金。   好漂亮……   好喜欢啊……   三天时间里,来回不知道跑了多少趟的小雪豹轻轻呼出一口气,他盯着远方的落日,心潮澎湃。   他感觉自己的腿都要累细了。   简直和装修新家一样!!   还是从零开始的野外原始向基建!!   这也……太励志了吧!!   盯着相互隔开二百多米的石块和骨片,顾祈安眼里闪烁着愉悦和满意。   终于完成一项大工程的小雪豹晃着尾巴,忽然想起了另一个差点被他忘记的东西——   还有那对漂亮的鹿角!   作为猎物的雄性马鹿有一对很漂亮的角,大而厚重,从角柄开始向上延伸,分出了称为“眉枝”的第一枝,“坐地分枝”的第二枝,以及位置更远一些的第三枝。   毫无疑问,它们很漂亮,即便不加修饰,也完美得如某种摆在展览柜里的艺术品。   不过顾祈安可没有欣赏这层艺术的心思,对于他来说,这对鹿角是用于装饰新领地的道具!   小雪豹:感谢大自然(马鹿)的馈赠!   马鹿:%¥#&……   硕大的鹿角是“装修”新领地的最后一道工序——   顾祈安从第二枝的中间将鹿角叼起来,催促着黑狼一起。   两个毛茸茸合力带着分量不轻的鹿角又走过十多米,将其插在了中央草甸的正西方——也同样是裸岩山体上“床”所正对的方向。   向土壤之下插的动作还需要黑狼帮助。   在顾祈安将两个鹿角确定好位置后,他后退一步,身高力壮的黑狼顺势上前,前爪抬起,压在鹿角的第二枝上,才施加了半截力,便已经令那角柄完全没入了草甸下方的土地里。   很稳当,只要不使劲儿去撞,并不会倒塌。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顾祈安还是叼了好几块拳头大的石头埋了过去,当作是第二层固定。   等结束了这一项工作后,他后退两步,将视线落在了几米外的鹿角上——   一左一右,相对而立,有小半米高,与远方的骨片、石块相互搭配,看起来如同一道古朴又充满了野性与自由感的栅门。   完美啊!   这大概是雪豹壳子内的人类灵魂对“门”的一点执念。   动物世界所谓的领地只有气味之分,认门、看路完全靠闻的,顾祈安虽然成了雪豹,但显然他的嗅觉比起黑狼来说,实在有点儿不够看,为避免因为嗅觉而导致认错地方,他还是更喜欢用栅栏和门来区分自己的领地范围。   ——看一眼就知道,可以解放豹的鼻子啦!   等以后想扩大领地了,那他和狼哥就把骨片、鹿角拔出来,再往远插点儿,灵活调整,全看个狼、个豹的心情!   大功告成的小雪豹此刻满心愉悦,有了门、有了栅栏的快乐让他眼睛绽放出灿烂的光,只一个劲儿地歪头欣赏自己这方圆十多公里的领地。   天,这么大的房子零元购,谁能不快乐?   美滋滋的小豹子晃悠着尾巴在鹿角门周围转,这看看、那瞧瞧,身后的毛绒尾巴摇得停不下来,而沉稳的黑狼则安静等候在一旁,看着为此莫名兴奋的小雪豹。   戈尔并不是每一刻都能理解到小雪豹快乐的点,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之间的交流相处——   理解的时候,戈尔会上前陪同;不理解的时候,他则站在原地等待。   总之,等小雪豹乐完了,一回头,就看到了盯着自己、目光柔和,没有半点不耐烦的黑狼。   他在等着他呢。   顾祈安身后的尾巴降低了晃动频率,但安置好新领地的快乐心情却一点儿没少。   他转过身体,安静站在原地,漂亮清透的蓝眼睛里倒映出黑狼蹲坐在不远处的影子。   好喜欢陪他玩、陪他闹,同时也会静静等他的狼哥啊……   或许是这一刻小雪豹的眼神太过热烈,向来不懂什么是害羞的戈尔忽然觉得耳朵尖有些发烫,无声垂落在身后的狼尾轻微晃动两下,倒成了他先耐不住小豹子目光的证据。   戈尔掩饰性地起身,压抑着狼尾想要摇摆的冲动,低下脑袋,检查那些用作是栅栏的骨片和石头。   ……被小豹子看着,怎么感觉有点慌?   他应该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转移一下注意力的……   黑狼眼底鲜少出现的闪躲被顾祈安捕捉了个正着。   咦,狼哥是在害羞吗?   小雪豹有些惊讶地盯着黑狼的身影,蓝色的眼睛贼溜溜转了一圈,随后压低呼吸声,在片刻的停顿后,猛然往不远处的黑狼身上扑——   正低头检查石头摆放位置的戈尔耳尖微动,敏锐的感官让他清晰地知道身后的厉风从何而来、由谁导致。   他并不警惕,甚至全身放松,在转身的瞬间,就将扑过来的小雪豹接到了怀里,并拢着对方在草地上滚了两圈。   两个毛茸茸彼此拥抱在一起,大的、黑色的那个躺在下方,四肢向内侧略微拢着,正好抱住小的、灰白黑相间的那个。   翻滚之际,他们的尾巴像是被粘了吸铁石似的,自动就缠在了一起,等终于从草甸的一边滚到另一边时,不同色的尾巴才稍微松开,慵懒地平落在草地上。   滚动的眩晕感停止,小雪豹整个身体都趴在黑狼的怀里。   他喘着气,黑亮鼻头间的吐息落在了戈尔的嘴边,又被对方探着粗糙的舌面,一点一点舔了过去。   顾祈安垂头,蓝色的眼睛还亮晶晶一片,显然还未从“围栏”建成的高兴情绪中脱离,这样的兴奋促使他同样伸出舌头,舔上了黑狼的鼻头和嘴巴,似乎在通过这样的办法传递快乐。   戈尔则仰头,温和又溺爱地注视着自己身体上方的小雪豹。   他无法全部理解顾祈安快乐的缘由,却会尽可能去接纳、感知,并且以小雪豹的快乐为快乐。   两个毛茸茸就这样在草甸上躺了很久,直到天边的太阳彻底西沉,终于享受完这股成就感的小雪豹,才不好意思地从黑狼身上爬了下来。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不管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总归狼哥的怀抱,是他唯一释放天性的巢穴。   满身的杂草被抖落了下来,黑狼和小雪豹一前一后往裸岩山石的方向走。   天色暗了下来,夕阳余晖彻底被吞没。   这晚的天空几乎没什么云,也没什么风,于是当顾祈安跟着黑狼走到半山腰,准备休息时,他后知后觉抬了一下头,才看到上空的星河璀璨。   草原,溪流,山林,以及数也数不清的星星。   这是一处人间仙境,美到窒息。   世界千万种浪漫,却抵不过抬头看见漫天星空。   盯着群星看了看,小雪豹忽然追上去,歪着脑袋舔了舔黑狼的嘴巴。   这份浪漫,当然是要和狼哥分享啦!   戈尔其实并不经常关注夜里的天空——   对于狼来说,抬头看天的举动多与狼嚎有关。   而他是独狼,没有同伴,也就不需要用嚎叫声传递信息,比起抬头,他更多的时间都习惯低头看路、找猎物,寻觅前进的方向。   但此刻却不一样。   戈尔的下巴被小雪豹用脑袋顶着向上,借由那股很轻的力道,他先是舔了一下小雪豹的圆耳朵,这才仰头,将平视天际线的视线一点一点上升,直到看到那片星河。   夏天的草原上有很密、很灿烂的星辰,大片交错着,就好像落到了另一个奇幻的世界里。   嗷呜——   顾祈安用他那向来都不威武霸气的嗓音娇娇叫着,身后的尾巴胡乱拍打着黑狼的身体,似乎在问:看,很漂亮吧?!   戈尔眯眼,视线扫过深空,又慢条斯理地低头,轻轻舔了一下小雪豹的眼皮,喉咙里发出应和似的的轻吼。   是在回答小雪豹的问题。   他说,嗯,很漂亮。   忙了一天的黑狼和小雪豹都累得不轻,两个毛茸茸相互倚靠、拥抱着,他们并排趴在那块被称之为“床”的大型石块凹陷处,有一搭没一搭舔舐着彼此的毛发。   将近一年的时间,顾祈安的舔毛技术依旧堪忧,甚至可能比最一开始还差了点——   他完全就是个被黑狼宠坏的小宝宝!   小雪豹不会的技能(捕猎除外)其实还有很多,比如靠嗅觉辨别方向,比如用自己的尿液和粪便留下标记,比如借助山中环境选择有利于自己的地形地势,再比如通过舔舐毛发去达到清洁身体的效果……   这些对于野生动物来说本该是必备的技能,但如家长一般的戈尔,却代劳了除狩猎之外的全部。   娇气的小雪豹只要学会捕猎就够了,至于其他用以辅助野外生存的技能……   戈尔并不会逼着小雪豹去学、去掌握什么(狩猎除外),反倒因为有他的存在,他将舔毛、清洁、辨识方向的这一类工作全部囊括在自己的身上,解放了小雪豹的舌头和鼻头。   在无限的纵容和包揽之下,当了雪豹快一年的顾祈安,至今还做不到用有限的口水把自己给清理干净。   他依旧会舔了半路被毛卡到嗓子;依旧会因为口水不够用而嗓子干巴;也依旧舔不到自己的尾巴根和私密部位,会盯着那对绒白的小铃铛大眼瞪小眼……   戈尔并不嫌弃,甚至还乐在其中。   他享受着每一次给小雪豹舔毛的过程,也由衷地喜欢将小雪豹从头到尾舔一遍,舔到对方哼哼唧唧软成一滩水似的窝在他的怀里。   单纯直白的野生动物并不知道什么叫做独占和私心,他仅仅是凭借自己的直觉去行动,在当事者都不曾意识到的情况下,将他心爱的小豹子养出了一副离不开他的模样。   没了他,谁会给小豹子辨别方向?   没了他,谁会给小豹子舔全身的毛?   没了他,谁会搂着小豹子一起睡觉到天亮?   看似心肠单纯、实际有些天然黑的戈尔,早就在无意识的举动下,成了小雪豹心里占据极大位置的存在,甚至还有继续加深、加重的趋势。   他乐见其成,并由本能去操控着,更多地去包揽和小雪豹有关的各种事情。   就像是此刻——   舔在黑狼毛发上的小舌头才动了没几下,就开始光明正大地偷懒,一副“豹豹累豹豹舔不动”的无赖样,天知道这只惯会撒娇耍赖的小豹子才舔了半分钟。   半分钟,确实已经很久了呢。   戈尔习以为常。   他只偏头拢着前肢,将躺平在石面上的小雪豹捞得距离更近些,也不管自己脖子上的毛被舔得如何乱糟糟,就已经低头,开始专注给他的小豹子舔毛。   正如之前网友围观无人机时分析的,这只高颜值的小雪豹能一直维持他的漂亮模样,其中有80%的功劳来自戈尔——   日常操心的黑狼将小雪豹舔得干干净净、绒毛顺滑,等舔完了脊背上生长黑色圆环的毛发后,又翻了个身,开始清洁小雪豹那片软乎乎的小肚皮。   像是吸猫似的。   戈尔本来是不知道什么是吸猫的,但因为小雪豹的肚皮舔得多了,狼那天生粗糙的舌面每每蹭过,都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肚皮上绒毛的生长纹理,以及下方温热肌理的跳动和起伏。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让戈尔的鼻腔里装满了属于小豹子的味道。   舔着舔着,便会不由自主地沉迷,然后低下头,将整个脑袋深深埋在小雪豹的肚皮上。   ——俗称“吸豹”。   而眼下,又一次被豹豹的小肚皮迷住的戈尔,低头嗅了嗅小雪豹身上好闻的味道,就那么大大咧咧压低的下巴,将整个脑袋都埋了进去。   然后,他深深吸了口气,几乎把小雪豹肚皮上的软肉都给吸起来了。   小雪豹:没办法,被狼哥喂得太好了,一不小心腹肌就横向发展了!   顾祈安也早就习惯了他狼哥的吸豹模式。   在肚皮挨上黑狼滚烫的吐息后,便自动调整位置,完全躺平、敞开肚皮,视线落在深空的星河之上,四肢则偶尔会因为狼哥的吸吸吸而忍不住地蜷缩。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不自觉地抱住黑狼的脑袋,就好像是他主动抱着狼,让对方往自己怀里钻似的……   纯爱版的豹豹:呜呜呜没想到我竟然这么不矜持!   吸豹和吸狼是双向的,等黑狼满足后,就该他去满足小豹子了。   顾祈安上辈子就喜欢毛茸茸,不局限于猫猫狗狗,如果不是相关规定,以家里人对他的宠爱程度,大概真的会弄来点儿纪录片里才能瞧见的大型毛茸茸养在家中的大院子里。   而今重开一回,倒是给了他免费吸狼的体验——   体型更小一圈的小雪豹在吸大体型的狼时,几乎能把自己半个身体塞到对方腹部。   那些柔软浓密的黑毛一缕一缕传递着皮肉上的热度,埋得深了便能感受到戈尔结实的躯干,那是比小雪豹的身体更具有力量的触感。   而被肚皮上酥麻感刺激的黑狼,也会顺势向内侧蜷起四肢。   因着体型上的优势,戈尔正好能将小他一圈的小豹子捞到怀里,于是原本单纯的吸狼很快就会演变成贴贴模式,等顾祈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黑狼抱在怀里动弹不得了。   热乎乎的狼怀抱让小雪豹发出喟叹,深山草甸上的夜晚比较凉快,加上石块天然的凉意,他们两个小火炉贴在一起倒也刚刚好。   埋头在黑狼的颈窝里蹭了蹭,因为换毛期未过,小雪豹又蹭了半个脑袋的毛,还不等他甩头,就被细心的戈尔压下动作,用舌面一点一点地清理着落在小豹子头顶的狼毛。   感受着脑袋上的舔舐,顾祈安眯着眼睛,视线恍恍惚惚落在漫天的星辰上。   像是宝石镶嵌在夜幕之上。   所以,怎么不算是草原星空情侣房呢?   脑袋上的舔舐感愈发轻柔,困倦侵袭着顾祈安的神经,他慢吞吞闭上眼睛,在意识彻底沉落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了自己的鼻头好像被黑狼舔了一下。   嘿嘿,狼哥,晚安呀。   要记得梦里有豹哦~ 第65章 索吻   新领地在一番拾掇后, 越发有种原始野人的村落感,由马鹿的骨片和石块交错摆成了栅栏,又有一对漂亮的鹿角当做是栅门, 别有一番野趣。   甚至还有不知名的小野花开在周围的石块边上,倒也成了纯天然的装饰物。   而裸岩山坡之上, 那些猫头刺则成了戈尔日常带给小雪豹的礼物。   记挂着竹筐中花束新鲜程度的黑狼每隔几天, 就会将陈旧的, 花叶边缘变黑变卷的旧花处理掉, 然后换上颜色亮堂的新鲜猫头刺, 日日如此, 从未落下过。   甚至在巡视领地时,还会有意带回了些形状圆润、漂亮的松塔, 一同拿回来给小豹子当玩具。   最初时的两天, 戈尔会陪着小雪豹一起睡懒觉,等顾祈安醒了, 日常担任巡逻工作的黑狼才会离开, 以确保这片领地的安全和周围情况。   他们选择的领地并不算大,整体巡视一圈,需要一个小时出头。   这点儿时间本不算长,但或许是因为习惯和黑狼待在一起, 前两天顾祈安还能自己捱着耗过去, 玩着狼毛做的小球自娱自乐,但等第三天的时候, 他就忍不住晃悠着尾巴, 跟在黑狼身后了。   从裸岩山坡上走下来的戈尔有些意外,他停住脚步,转头自喉咙里发出很轻的低吼声, 带有明显的询问意味,似乎在好奇今天小雪豹怎么跟了上来。   没有狼哥感觉好无聊啊……   小雪豹拉长了声调,哼哼唧唧嗷呜了两声,身后那条毛茸茸的长尾晃了又晃,就那么光明正大地缠在了黑狼的尾巴尖尖上,一副“我跟定你”的赖皮样。   戈尔一顿,无奈舔了一下小雪豹的鼻头,随即前进几步,又低吼着呼唤对方。   那是跟上来的意思。   需求被满足的顾祈安高兴了,立马屁颠颠追了上去,开启他的领地巡逻初体验。   在此之前——或者在更久之前——那时候他们还身处贺兰山狼群领地内,每天日出前后随着雄性首领狼巴图巡视领地的戈尔很清楚地知道,他心爱的小豹子是个小懒猪,喜欢睡觉、喜欢赖床,不睡到太阳晒屁股根本不想起。   因此在选定领地之前,戈尔就做好了决定——   他会按照小雪豹的作息时间,改变狼本身巡视领地的时间,一切将以小豹子的睡眠情况为主。   他会一直陪着小雪豹直到对方自然睡醒,等小豹子睡够了、睡饱了,戈尔再离开巡视,顺便寻找一些可以给小雪豹带回来的礼物,然后用最快的时间结束工作,继续陪伴在小豹子身边。   这是戈尔最初的计划,只是他没想到,才第三天的时候,变化先来了。   他的小豹子,竟然主动要求跟上来一起巡视领地?   是太阳打西边升起来了吗?   戈尔偏头看了一眼。   嗯,并没有。   心情莫名愉悦的黑狼不着痕迹晃悠着尾巴,那条粗壮狼尾摆动的幅度很小、很轻微,但对于大多数时间尾巴安静垂落的戈尔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情绪反应了。   因为今日的领地巡逻有小雪豹的陪同,原本只需要一个小时就能解决的工作,硬生生被延长到了两个小时——   戈尔就像是带孩子出来游玩的家长,他纵容着小雪豹的一切好奇,并等待对方各种东张西望的行为,甚至还会在小雪豹没看够、玩够的时候主动停下脚步,蹲坐在一侧等着对方。   直到顾祈安自己玩得不好意思了,垂着尾巴小心走过来,戈尔才会按照原来的路线,继续巡逻工作。   大半个上午是在领地巡视中度过的,本来在野外还有点路痴的顾祈安在这片区域内将路勉强记了个大概,倒也算是有所收获。   原本他以为的巡逻工作是枯燥无聊的,但似乎跟在狼哥身后,这边转转、那边看看也挺有意思,比他想象中的好很多,最初还有些排斥这项工作的小雪豹摇着尾巴,决定将其加入自己的待办事项里。   ——和狼哥一起巡视就很有意思!   ——豹喜欢!豹想做!   等终于结束了巡逻工作,两个毛茸茸一前一后回到深山草甸上,腹中的马鹿肉还没完全消耗掉,便也不着急狩猎,于是顾祈安干脆扯着黑狼的尾巴,将其拉到了小溪边。   他准备帮狼哥梳毛!   戈尔的换毛期还没结束,每天睡觉醒来,顾祈安都沾着满身狼毛,不同色的毛发混在一起,偶尔低头盯着自己看的小雪豹会忍不住怀疑——或许他本来应该是只黑豹的?   按着黑狼趴在小溪边,顾祈安在自己的肉垫上沾了沾水,便如之前那几次般,略收着指甲尖,顺着戈尔后颈位置的毛开始向下划拉。   略湿的肉垫避免了梳理毛发时的静电,同时方便将脱落的旧毛拢在一起,等沾着水把戈尔的整个脊背、腰臀、后腿、尾巴都梳过一遍后,小雪豹又得到了三个比拳头还大的毛团。   狼毛柔软顺滑,保暖效果很好,尤其因为戈尔把自己和小豹子养得都很好,因此这一身的皮毛愈发得触感细腻,捏在掌心里叫人爱不释手。   顾祈安先前给自己捏了一个狼毛球玩还不够,此刻瞧着几团绒绒的狼毛,心念微动,想着山里过日子没什么娱乐消遣,倒不如他自己给自己找点儿事情做?   羊毛能做毛毡动物,也不知道……这狼毛能不能做得了狼毛毡动物?   就是不知道他这手残能做得了吗?   想一出是一出的小雪豹行动力很快,在心里有了念头后,他立马将戈尔身上被梳理下来的旧毛拾掇在一起,一个一个沾着少量水,团吧成球,小心放在小竹筐里,只等再收集几团,就开始做手工玩。   最好等挨到秋季,他再多拔点自己的毛毛,搭配一下颜色,不然纯黑的,谁知道哪是眼睛、哪儿是嘴巴啊!   见小豹子把自己的毛宝贝似的收拢起来,放在对方喜欢的小竹筐里,戈尔心里热乎乎的,连身后的尾巴都多摇了几下。   这是小豹子喜欢他呢!   ……   对于大多数野生动物来说,他们的生活不是睡觉,就是狩猎。   而对于黑狼和小雪豹来说,当领地确定后,他们的生活其实也差不多——   上午的时间用于巡逻,中午帮着黑狼梳毛,等到了下午,没什么狩猎心劲儿的两个毛茸茸百无聊赖,最终决定晒着太阳去睡觉。   动物的日常对比人类,确实比较枯燥,最开始顾祈安总觉得无聊,他会想念自己还作为人类时可以拥有的手机、电视、电脑、漫画书,也会想念周围人说话交流时的声音和动静,而这片大山深处,则显得太过空旷安静。   但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却愈来愈习惯这样的生活——   习惯了娱乐项目贫瘠的深山,习惯了过于安静的环境,也习惯和黑狼挤在一起晒着太阳享受时间的流逝。   这时候,他会发现原来时间也是可以过得很慢、很充实、很悠然。   一觉从天亮睡到天昏,草甸上的太阳偏移着落了下去,将大片大片的天空染成了鲜亮的橘红。   迎着如咸鸭蛋黄似的落日,睡饱觉的小雪豹长大嘴巴,打了一个格外满足的哈欠,然后扭头啃了他狼哥一口。   狼哥,晚上好啊!   戈尔轻吼一声,回应地舔了舔小雪豹的嘴巴。   晚上好。   睡醒后的腻歪是他们的日常。   当两个毛茸茸相互缠着尾巴,进行这一项日常工作时,原本正低头舔着小雪豹耳朵尖的黑狼,却忽然抖了抖胡须,抬眼看向遥远的草甸边缘。   嗯?   是有什么东西吗?   反应迟钝一点的小雪豹也探着个脑袋,努力远眺,试图找到黑狼凝神的原因。   戈尔一边漫不经心地舔着小豹子的脑袋,一边目如鹰隼,视线紧紧锁定草甸与天空交接的边缘。   长达五分钟的等待后,一群模糊的影子逐渐浮出了痕迹。   那是什么动物……   顾祈安眯着眼睛,仔细打量。   短绒毛,色泽偏向深棕红色,四肢细长,前腿稍短;体型并不算大,脑袋略钝圆,头顶根据雌雄分类,生有向上的、竖琴状的角。   有点像是鹿,但又没有鹿那么高挑纤细……   卧倒在石壁缝隙间的黑狼和小雪豹,占据着最优越的观察位置,他们的身形正好被裸岩周围丛生的草团和岩石遮挡,起到了一定的隐蔽作用,至今也不曾被远处走来的有蹄动物群所发现。   伴随着距离的拉近,顾祈安终于从自己的脑海里找到了相关的动物资料——   黄羊,也称蒙古原羚,体长1-1.5米之间,体重20-35公斤,善于奔跑,喜群栖,移动范围大[注]。   顾祈安曾在纪录片中看到过蒙古原羚的迁移盛况。   可能超过8000头的蒙古原羚在春季时北迁,他们像是一团土黄色的飓风,成群结队,浩浩荡荡穿过落着雪的戈壁滩,蹄印交错,踩踏着雪粒、溅射出茫茫雪雾,绵延数十米,那场面十分壮观。   望着已经开始低头吃草的蒙古原羚群,卧爬在石块上的小雪豹蹭了蹭黑狼的下巴,忍不住舔了舔嘴巴。   嗯……还没吃过黄羊肉的味道呢……   也不知道比起马鹿和岩羊,到底哪个味道更好吃呢?   小雪豹吧唧了一下嘴巴,感觉口腔里隐隐分泌着口水。   或许,豹豹的深山食谱又可以更新了!!!   小雪豹:嘴馋.jpg   有时候,戈尔就像是小雪豹肚子里的蛔虫,每每小雪豹有了某些新的、还未曾尝试的想法时,戈尔总是第一个察觉,并会做出相应的决策。   就如同此刻,才刚刚生出嘴馋、想试试黄羊肉的想法,原本还趴在小雪豹身侧的黑狼,倒已经慢条斯理地站起来,伸展着四肢尾巴,似乎已经做了下去狩猎的准备。   见戈尔起身,顾祈安也晃着尾巴站起来。   抽长的四肢让他越来越具备成年雪豹的魅力,但又因为物种基因而没有猎豹、花豹那么劲瘦、单薄,反而看起来更加圆润,即便已经是个威风凛凛、会自己狩猎的大猫了,但依旧给人种很好rua的感官。   两个深山草甸内的猎食者均伸展了身体,做好了迎接猎物的准备,但站在草甸中央,低头啃食鲜草的蒙古原羚,却一副根本不care的样子。   甚至还格外有闲心地往前走两步,悠哉地仿佛在自家后花园里散步。   顾祈安看得一愣一愣的。   除了具有体型优势的牦牛和马鹿,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没猎食者身量高、体型大,但见到猎食者还能这么放松自如的有蹄动物。   果然,纪录片诚不欺我也……   蒙古原羚是真的嚣张啊!!!   据动物学家的科普,蒙古原羚的运动能力很强,各类感官功能也非常灵活。   因此蒙古原羚在遇见狩猎者的时候,并不着急逃跑,甚至会站在原地静静看着猎食者的接近,直到对方到了跟前,他们才撒开蹄子准备离开。   就像是在遛着猎食者玩似的。   现如今,动物资料演变成现实,当顾祈安和戈尔都已经从裸岩山体上走下来时,站在不远处的蒙古原羚群依旧慢吞吞吃着草,夸张到连多余的视线都懒得给他们施舍一份。   这比雄性马鹿的轻蔑还让豹不爽啊!完全被无视了呢!   小雪豹从鼻头里哼出一道气音,他甩着身后毛茸茸的长尾巴,绕着蒙古原羚走。   而专注用餐的蒙古原羚顶多配合地挪一下步子,不见任何慌乱。   狼哥,你看他们!!   又被无视的小雪豹生气了,哼哼唧唧转头找他狼哥告状,一副“我奈何不了你就去找家长”的娇气样。   站在原地的蒙古原羚嘲笑似的发出嘶鸣,脑袋上竖琴似的角晃了晃,眼睛斜着,瞅了一眼告状的小雪豹。   蒙古原羚:呵呵,小样儿,根本不带要怕的!你能跑得过我?!   小雪豹:啊啊啊气死我了今天吃不到黄羊肉我就不是豹!   戈尔落后一步,他一边低头安抚着被气到的小雪豹,一边观察着群四肢细瘦的食草动物。   在此之前,离群独行的戈尔还从未遇见过蒙古原羚——即黄羊,他们的外形与马鹿、岩羊等有蹄动物区别很大,虽是属于牛科的羚羊,但外形却更像是鹿,胆子大到让戈尔都有些意外与侧目。   野外活动至今,他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猎物(除了牦牛)……   银灰色眼瞳中盛满了观察神色的戈尔并不着急狩猎,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了。   作为食物链中的高层动物,狼所掌握的技能不仅仅是如何去选择猎物,更需要去分析自己从未见过的猎物——只有学会分析,才能满足他们天生杂食性的食谱。   黑狼锐利又充满压迫感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蒙古原羚群中,恍若尖刀。   原本对于小雪豹的目光还能轻蔑无视的蒙古原羚,在对上戈尔的视线后,却不自觉地躲开、回避。   他们虽不至于看到这头黑狼就跑,但却也自本能上对其产生了难以掩盖的畏惧心理。   这是顾祈安和戈尔之间的根本差别——   虽然前者也曾在狩猎和鲜血中历练过,知道猎物血液的温度和滋味,可一旦当小雪豹脱离了狩猎状态,睁着那双亮晶晶的蓝眼睛时,怎么看都是个傻白甜的配置——还是傻白甜高配版。   但戈尔却不一样。   他的凶性、野性更为明显,那是独行的狼为自己养出的一身威慑和凶戾,大概也只有得到特殊对待的小雪豹才会觉得他的狼哥温柔。   小雪豹:我狼哥又帅又温柔!   黑狼:……嗯,只对豹温柔。   此刻,见身边的黑狼只盯着黄羊群安静打量,顾祈安猜测他狼哥可能之前没见过这类羚羊,便也老老实实蹲坐在一侧,等候着黑狼的观察分析。   虽然不知道狼哥在观察什么,但能被狼哥观察出来的东西,肯定很重要!!   对戈尔有种迷之信任的小雪豹眨动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黑狼的目光中全然是小迷弟的崇拜心态。   于是刚刚结束观察,正准备和小雪豹说点与狩猎有关的私密小话的戈尔:……   这眼神,不把小豹子rua一顿,都对不起他的狼祖先!   虽然很想rua小雪豹,但为了对方的饥饿程度着想,戈尔还是硬生生将那股劲儿压了下去,转头舔了舔小豹子的脑袋,随即发出很柔和的轻吼声。   他和小雪豹说话,总是这样温温柔柔,从未厉声过。   对狼语理解愈发精进的顾祈安翻译着他狼哥的话,大概意思是让他等一会儿,不着急下去狩猎。   换种说法就是,见机行事。   诶?!   是要等狼哥的配合信号吗?   小雪豹脑瓜子转着,按照黑狼的意思蹲坐在草甸边缘的位置,而戈尔则又舔了一下他的耳朵尖,只身往蒙古原羚群的位置前进。   对黑狼具有一定畏惧心理的蒙古原羚依旧站在原地,只是这次他们不敢无视,只凝视着一步一步靠近的猎食者,四只细瘦、善于奔跑的蹄子已然在静谧中无声蓄力,正待黑狼靠近,便准备朝反方向的位置逃离。   戈尔与蒙古原羚之间的距离在一步一步拉近,原本低头食用鲜草的猎物们纷纷抬头,注视着这头体型壮硕如黑色小山的年轻公狼。   十米,五米,三米……   当戈尔彻底进入蒙古原羚的警示圈时,原本静默的羚羊瞬间弹跳起身,往另一个方向奔跑出几米,随后站定回头,继续观察猎食者的情况。   黑狼的到来打散了蒙古原羚群最开始的队伍,外侧是运动能力处于全盛期的年轻者,被拢在内侧、后侧的则是年老、年幼,以及一部分伤病个体,他们的速度相对慢一点,也更加便于被狩猎。   戈尔银灰色的眼瞳中闪过了然,他的视线移动,最终落在了一头小蒙古原羚的身上。   体型小,速度慢,肉质嫩,很适合给小豹子吃。   狩猎者的视线带有天然的压迫性,被盯上的小羚羊打了个颤,而守在不远处的雌性蒙古原羚立马靠前,略微压低脑袋,将幼崽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同样,雄性原羚也又跳了回来,围成一堵墙,隔绝了黑狼那势在必得的目光。   此刻,戈尔和蒙古原羚群,似乎陷入了某种僵持的胶着之中。   等候在草甸边缘的顾祈安仰头看着远处的情况。   比起黑狼单纯的观察和分析,看过纪录片的他熟知蒙古原羚的特性,这群善于奔跑、跳跃且胆大灵敏的有蹄动物极难捕捉,甚至被狼群围剿、捕杀的多为年老、伤病个体以及幼崽。   至于成年体的蒙古原羚……   90千米每小时的速度,再加上超强的耐力和出色的跳跃能力,大多数情况下猎食者根本追不上!!!除非是蒙古原羚想不开了往猎食者身上撞!   难不成这顿黄羊肉终究是吃不上了?   小雪豹舔了舔嘴巴,面对难以捕捉的猎物,更有种跃跃欲试的野性。   毕竟,没有那个肉食动物能够拒接送到家门口的美味吧?   如果吃不到黄羊肉,豹的美貌、豹的品德会消失的!!!   不过最重要的是,就顾祈安对黑狼的观察,似乎他狼哥已经有了一套狩猎计划,只待时机等他配合了。   既然如此,豹豹还是好好在原地待命吧。   小雪豹按捺住了见到猎物后兴奋的本能,他身后的尾巴此刻无声垂落,只偶尔随着黑狼的行动轨迹而晃动几下,悄无声息。   此刻他正好坐在草甸边缘、靠近裸岩山体的位置,那身灰白色夹杂黑色圆环的皮毛,几乎与身后的岩石融为一体,不细看根本就难以分辨。   于是,当蒙古原羚还在警惕冲过来的黑狼时,却已经在戈尔有意的影响之下,忘记了另一只小雪豹的存在。   蒙古原羚成群将幼崽和年老的个体挡在中间,虽然雄性原羚有角,但他们却并不会像是马鹿那样主动攻击猎食者,多数情况下还是以躲避、跳跃为主。   在戈尔的靠近后,羚羊群的形状在不停地变换,但就算他们变化得再快,也赶不及单枪匹马冲进来的黑狼。   其间,当雌性蒙古原羚想要将自己的孩子赶到群体中央时,原本缓慢靠近的黑狼忽然提速,整个身体转过超出60°的弯,在雌原羚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猛地向她冲了过去。   猎食者的目标不是幼崽,而是自己?!   雌性蒙古原羚一惊,在危机的刺激下,她顾不得挡在后方的幼崽,只能立马反身奔跑,可缀在后面的黑狼却紧追不放,硬生生将她从小原羚的身边撵走,就连周围围拢的其他原羚成员也都向四周散开。   与此同时,熟悉的低吼声从戈尔嘴里响起。   低沉略磁性的声响刺激着顾祈安的大脑神经,甚至不需要进行具体分析,他就知道——那是狼哥给他的信号!   上一秒还蹲坐在草甸边缘,与身后裸岩融为一体的小雪豹,下一秒迅速出击,如离弦的箭,将自身速度在最短的时间内提到最高。   雪豹的短程爆发力很强,最快可达到80千米甚至是90千米每小时,虽然比不了牦牛、蒙古原羚的耐力,但能够保持1到2分钟,对于雪原上活动的大猫来说已经足够了。   这几分钟的时间,足够他们抵达猎物的身边了。   其余站在原地的蒙古原羚连续受惊之下迅速后退,或是奔跑或是跳跃,很快就躲开了雪豹全速之下的追击,但身形薄弱、尚未长成的幼崽就没那么幸运了——   小原羚甚至都没有几秒钟的挣扎时间,就被如风暴般来袭的亚成年雪豹咬住了后脊。   锋利的獠牙刺入皮肉,带着站不稳的小原羚晃荡几步,就被叼起身体拖拽着,随小雪豹踉跄着离开了蒙古原羚的奔跑范围。   被戈尔撵走的雌性原羚堪堪反应过来,但已经太迟了。   当她想要冲上去救小原羚时,本来追在她身后的黑狼则迅速反身,以自己庞大的体型将她彻底隔断在身后,慑退了想要上前的母羚,并三五步跑上前,将在雪豹嘴里挣扎的小原羚咬断了喉管。   断裂的喉管涌出鲜血,阻止了小蒙古原羚的呼吸,不多时颤动的猎物就失去了声息,可能是因失血过多,也可能是窒息而亡。   不过猎食者并不在意具体原因,对于他们来说猎物到手比什么都重要。   亚成年身形的小雪豹本来比小原羚还大上不少,但当他将猎物提到嘴里时,却发现根本没法将其全部叼起来——还有大半截拖在草甸上,走上那么两三步,就会被绊着踉跄一下,没有一点儿狩猎胜利的风姿。   小雪豹:啊啊啊可恶都怪个子太矮了!   四肢:怪我喽。   走在旁侧的黑狼见此立马接了过来,他身高腿长、身形高大,等低着头从小雪豹嘴里叼过小原羚时,再一次抬起脖子,那猎物垂落下肢体,距离地面还有两三厘米的高度。   脖子底下全是腿说得就是他狼哥吧?!   小雪豹:是谁羡慕了我不说.jpg   猎物有黑狼帮忙叼着,嘴巴得了空闲的小雪豹迈着优雅的猫步跟了上去。   因为先前的狩猎,他在撕咬猎物间含了一嘴巴碎毛和血水,舌面上黏着原羚的短绒毛有些不舒服,又刺又痒,小雪豹“呸呸”两下,却怎么都吐不干净,最终只能长大了嘴巴蹭到黑狼面前,让对方帮忙。   嗷呜——   高颜值的小豹子嘴巴张得老大,露出了粉粉的舌面和桃心状的嗓子眼,连舌尖都探出半截,整个脑袋怼在黑狼的面前,有种任狼采撷的架势。   狼哥,舌头,毛毛,吹吹!   嘴里叼着猎物的戈尔沉默片刻,银灰色的眼瞳中闪烁着思索的光泽。   小豹子嘴巴张这么大,是想做什么……   半分钟后,黑狼将嘴巴里的猎物放下,还沾染有幼羚血腥气的吻部缓慢靠近,在小雪豹期待的眼神里,将一整个吻部前段,都塞到了豹豹的嘴巴里。   塞!了!进!去!   小雪豹:-⊙-   小雪豹:???   戈尔:不是要索吻的吗?满足你。 第66章 陪睡又陪玩   一场让顾祈安无言的索吻乌龙后, 粘在舌面上的碎毛终于被黑狼清理了个干净,毛毛刺刺的感觉褪去,小雪豹卷着舌面舔了舔牙根, 这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然后他和戈尔爬在裸岩山体下方,紧挨着草甸的边缘位置, 开始享用这只小蒙古原羚的肉。   因为将半山腰的大石头当做是“床”, 后来的几次狩猎后, 黑狼和小雪豹都是在草甸边缘用餐的, 一方面能保证“床”上的卫生情况, 另一方面等吃完肉后, 剩余的骨架碎肉可以贡献给高山兀鹫,避免腐烂的肉质引发细菌病毒。   既然是自己的领地, 当然要好好爱护了!   猎物本身就是蒙古原羚的幼羊, 体重在30斤左右,不算大, 但对于现阶段的黑狼和小雪豹来说足够了。   幼羊的皮毛更薄, 肉质鲜嫩,营养成分丰富,小羊虽然不比成年羊的肉质有嚼劲,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尤其对于吃惯生肉的肉食动物的味觉来说, 与马鹿也是不相上下了。   这场餐食的滋味远超顾祈安最初的想象,原本的食谱重新刷新, 有了黄羊肉与马鹿肉并排第一的盛况。   豹豹: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蒙古原羚)就是不一样啊!   趴在草甸边缘的小雪豹一边吃着他狼哥给他撕下来的肉块, 一边感动得两眼泪汪汪地望着远处重新聚拢的蒙古原羚,那双亮晶晶的蓝眼睛里全是激动,就好像看到了一群长了腿的金条似的。   这么好吃的黄羊肉, 谁错过是谁的损失,如果可以,顾祈安真的希望这群蒙古原羚能一直在这里做客!做客多久他就能吃多久!   小雪豹:盯着蒙古原羚流口水.jpg   蒙古原羚:一阵恶寒.jpg   近来夏日的领地内,黑狼和小雪豹的食物丰富,基本一两周里就能抓到只相对大体型的猎物。   在脱离饱一顿饥一顿的特殊情况后,他们并不用像是在冬天一般,尽可能一顿吃完全部猎物,而是可以更加悠闲并且富足地做出选择和取舍。   就像是此刻,一头小蒙古原羚被戈尔与顾祈安分食后,残留的骨架和碎肉被扔在一边,吸引着盘旋在上空的高山兀鹫。   两只毛茸茸体内由上一顿马鹿肉带来的热量还未完全消化,即便这一顿只吃了个七八分饱,但对于他们来说,这种饱腹程度已经足够支撑近来的全部活动了。   酒足饭饱,饱了就困。   小雪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剔透如碧空的蓝眼睛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连看向黑狼的视线都有些恍惚。   戈尔偏头,才看到小雪豹朦朦胧胧的眼神,就知道对方已经开始犯困了。   操着家长心思的黑狼发出柔和的低吼,像是在催促小雪豹起来,回到半山腰上的大石头上睡觉。   但此刻困到眼皮子都不想彻底撑开的顾祈安则耍了懒,身后毛茸茸的长尾绕在身侧,卷住了戈尔的后爪,轻缓小心地摩擦着,而自己的身体则已经在草甸上滚了半圈,彻底仰躺着了。   犯懒的小豹子娇娇气气地嗷呜着,尾巴绕在黑狼的爪子上并不撒开,那模样,分明是已经做好了在草甸上睡觉的准备,甚至还央着他狼哥一起。   狼哥,困困,觉觉,不想动~   面对撒娇的小豹子,戈尔能怎么办呢?   当然是依着他了!   在小雪豹面前从未架起来属于家长威严的黑狼妥协了。   他无奈又温柔地重新趴在小雪豹身边,偏头一下一下舔着对方的耳朵、脸颊,力道很轻,那是戈尔一向对小豹子哄睡的力道。   早已经做好睡觉准备的顾祈安没坚持太久,就彻底沦陷在了他狼哥的温柔之下,习惯性捞着黑狼的尾巴抱在怀里,等睡熟后,又被戈尔抽开尾巴,换成了自己——   尾巴有什么好抱的,要抱不如抱狼。   当两个毛茸茸彻底进入睡眠状态后,受到惊扰的蒙古原羚则退开到远处,又集群一片,开始享用草甸上丰富的食物。   失去幼崽的母羚或许会难过,但这样的情绪并不会持续太久,毕竟在残酷的大自然里,这早已经是食草动物们必须习惯的常态。   与此同时,已经在高空之上盘旋了好几圈的高山兀鹫才拍拍翅膀,落在了远处黄羊幼崽的骸骨上。   这种大型禽类主要以腐肉和尸体为食,一般不攻击活的动物,因此爪子退化、足垫明显,落在尸骸上的时候悄无声息,再加上并不善鸣叫,哪怕进食时,高山兀鹫也保持着自始至终的安静。   这些日子,正在进食的高山兀鹫也算是领地内的老熟鸟了。   他本就是留鸟[注],常年盘旋在这片山间,主要的活动范围包括草甸、两侧的山林,以及靠后方的裸岩山脉,比起黑狼和小雪豹安家的半山腰,他休憩的地方则更高——位于数百米之上的裸岩峭壁上。   此前,他并不能经常吃到腐肉,大多时间都是以蛙、蜥蜴、小型鸟类,以及较大的甲虫、蝗虫为食,因此身形并不壮硕,甚至有些单薄嶙峋。   直到黑狼和小雪豹的到来,在某种程度上改善了这只高山兀鹫的伙食,倒是叫他近来养出了些羽毛上的亮色,连身体都壮了几许。   高山兀鹫的视力很好,白天休息在峭壁中的巢穴中时,他经常能看到这对奇怪的毛茸茸组合活动在草甸周围——   他们会收集骨片和石块,就像是禽类筑巢一般,引得这只高山兀鹫时常惊讶并为之侧目。   这个由黑狼和亚成年雪豹构成的组合,真的很奇妙。   看得久了,再加上因为两个领地的新主人而改善了伙食,在用完猎物剩余的残肉后,这只兀鹫歪了歪脑袋,将被鸟喙剔干净的骨架抖了抖,然后略显整齐地摆在了距离两个毛茸茸不远处的位置——大概有五六米的距离。   或许他们会需要这些骨架来筑巢。   高山兀鹫这样想着。   警惕性强的黑狼睁开了那双眼银灰色的眼瞳,看得高山兀鹫略微一僵。   但他还是沉默且坚持地用喙部顶了顶小原羚的骨架,直到黑狼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他才拍拍翅膀,几乎没发出什么动静就升上了高空。   戈尔清冽的眼瞳中倒映着高山兀鹫离开的背影,他转头舔了舔熟睡中的小雪豹,见再无别的动静,用前肢将小豹子拢得更紧一下,才垂头继续沉沉睡去。   而高空之上,翅膀宽阔的高山兀鹫在盘旋几圈后,身形愈发地往上,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模糊的黑点,然后消失不见。   他并不会离开自己的家园太远,只是更喜欢在高空6000米的位置翱翔、展翅,俯瞰下方的世界。   饱食结束的高山兀鹫很快就飞到了自己时常活动、消磨时间的高空,享受飞翔带来的愉快,而下方的草甸边缘,小雪豹还睡得不省人事,根本不知道中间有过这么一遭。   可以说除了追踪偷猎者的开头几天,顾祈安每一觉都睡得很舒服。   而此刻,他甚至整个脑袋都枕在了黑狼的脖子上,被对方的四肢、尾巴护住身体,安稳到完全不像是一只生活在野外大自然里的猫科动物。   他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最安逸的小雪豹了。   其他雪豹:路过,眼红一下.jpg   野外生活的雪豹均是独行专家,幼崽时期他们会跟随母亲行动,学习狩猎以及各种生存技能,直到快两岁——即很快进入性成熟的阶段才会离开母亲,开启一场非发情期便没有搭伙同伴的独行之旅。   甚至人类对他们的评价是,世界上最孤独的猫科动物。   独行就意味着没有群体的保护和信息交换,意味着要自己面对更多的危险和挑战,意味着一旦遭遇天敌,甚至没有同类可以搭把手……   因此雪豹与独狼一般,在保证自身生命的前提之下,他们还需要更适应野外的环境,更加警觉、小心,即便是睡觉的时候也不能完全放松。   但顾祈安却不一样。   成为小雪豹的第一天,他就遇见了一头凛冬飘雪之际却并不饥饿的黑狼,在一顿撒娇打滚卖萌之下,意外成了独行黑狼的小跟班。   这一跟就跟到了来年的春夏之季,甚至还把黑狼迷得死死的,睡觉要抱着睡、吃饭要亲自喂,这般被迁就照顾的日子,完全颠覆了人类对雪豹的认知——   说好的独居动物呢?   说好的世界上最孤独的猫科动物呢?   说好的独来独往、隐居雪山的世外高豹呢?   顾祈安:嘿嘿,有狼疼的豹才不独居呢~   虽然早在数月前,用于观察拍摄的无人机已经离开了黑狼和小雪豹的身边,两只毛茸茸在网络上的热度稍降,但并不意味大家已经忘记了他们。   很多动物爱好者依旧记挂着戈尔与恩和的故事,记挂着贺兰山狼群的一切,偶尔的空闲时间里,几个相互眼熟的网友也会凑在过往的视频底下,交换着自己对于黑狼和小雪豹往后日子的猜测。   如今春天已经过去,并迎来了夏天,也不知道当初发情期被意外拍到的两个毛茸茸如何了?   他们有没有受伤?   生活还安定吗?   猎物还够吃吗?   是否依旧住在狼群的领地之内?   获得了新名字的小狼傲云和旭日干长大了吗?   他们是不是已经可以随着父母狼一起去狩猎了?   快要成年的阿茹娜和乌尤会选择离群寻找自己的如意狼君吗?   日后长大的她们是会重新组建狼群,还是拐带着小公狼当上门女婿?   父母狼巴图、乌兰在这个夏季会有好消息吗?   如果有的话,未来贺兰山狼群里会增加几只新成员?是小男孩还是小女孩呢?   对于这片大山深处的毛茸茸,人类还存在有太多太多的好奇和疑问,在长达数月的期待下,每天都会溜达到保护机构官网下的人们,终于等来了一个好消息——   保护机构的工作人员准备在今年夏天进山,回收之前的红外相机,并重新选择地方进行安置新的红外相机。   之前山里的红外相机还固定在贺兰山狼群的旧领地内。   当狼群们离开过往的家园、迁移到深山草甸隔壁的山林中后,这架红外相机便落了灰,十天半个月都拍不到什么有趣的动静,唯一一次出意外,还是被山里好奇心重的乌鸦给压歪了——   十多只成群结队在山里游荡的乌鸦不知怎的,意外发现了在林间光斑下反光的红外相机。   这群小家伙们一向容易被亮晶晶吸引,眼瞅着镜头上如钻石般灿烂的光,自然是忍不住,一个个拍打着翅膀从树枝间钻了进去,就想把那硕大无比的“钻石”给叨在自己嘴里。   但固定在树干上的红外相机的镜头,哪里是乌鸦的小力气能叨起来的,于是一下不成,不信邪的鸦鸦们决定叨两下、叨三下……   甚至一只鸦叨不动,那就两只、三只、四只……   直到十多只乌鸦都没能叨下来,被亮晶晶吸引着迈不动步子的乌鸦大军决定守在原地——水滴石穿,铁杵成针,为了亮晶晶,总有一天能叨下来的。   乌鸦:这是什么?亮晶晶!路过叨一下!这是什么?亮晶晶!路过再叨一下!这是什么?亮晶晶!守在这里叨N下!   红外相机:%¥#&(骂得超级无敌脏,儿童不建议听)   寻觅亮晶晶心思不死的乌鸦一个接一个落在了红外相机的上方,本就有些的小空间在承担了三只乌鸦后,根本没地儿能继续落脚。   偏偏乌鸦们谁都不愿意放弃亮晶晶,于是这么一来二去地拥挤着,十多只乌鸦你搡我、我搡你,硬生生把用手掌宽的束带固定在树干上的红外相机给压歪了。   甚至连外层的壳子,都在一声脆响后,被乌鸦的爪子给硌烂了。   脆响声后,自知干了坏事的乌鸦们拍拍翅膀,决定先行跑路。   至于原本好好固定在树上的红外相机则歪斜了40°,顶着满是划痕和创口的外壳,可怜巴巴如破布娃娃一般挂在那里。   乌鸦:好像干坏事了!先跑为敬!   红外相机:这辈子都不想遇见乌鸦了!!!   于是,等每隔半个月或者一个月就从红外相机上采集数据的工作人员一看,不禁沉默了。   他们应该为兢兢业业工作的红外相机默哀一秒钟。   狼群的迁移,再加上乌鸦们干的“坏事”,原本的红外相机已经在老地方待了许久,很难再获得新的信息。   经此一事后,保护机构连夜开了会、再加上向上层申请来的资金,正好重新换了设备,准备叫几个有经验的工作人员进到山里,重新安置相机的位置。   毕竟现在的贺兰山,可是在阔别了将近70年后重新出现雪豹的身影,说不定等新的红外相机固定好,再等上那么一两个月,甚至是一两年,他们这群人还能再一次获得雪豹的行动轨迹!   不过在野外安置红外相机[注],要考虑要目标动物的体型和活动范围,周围植物的高度和密度,以及该动物生活的地形地势,虽然工作人员们心情高涨,但在进山之前,还需要好好分析一下具体的安置地点。   总而言之,这工作着急,但又不能太急。   进山的安排在即,夏日气温正好,秋冬了山里降温厉害,野外行动也会受到影响。   因此在新设备到了保护机构,经过几天开会讨论确定了进山人员名单后,只待深入大山腹地,开始这一年的野外工作。   工作人员: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当保护机构内的工作人员已经整理好设备,准备明天一早进山、开启工作模式时,一觉睡到天黑的小雪豹才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慢吞吞从困倦的状态中脱离。   吃饱以后被黑狼搂着睡觉,总是格外舒服,如果没有外界的干扰,顾祈安时常能一口气睡七八九十甚至更多小时。   至于陪睡的戈尔则一向娇惯他的小豹子——没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如果小豹子自己想睡到自然醒,那么戈尔绝对不会提前叫醒对方。   戈尔:就是溺爱.jpg   即便中途戈尔可能醒了五六七八次,也依旧会保持着自己原来的姿势,将小雪豹搂在怀里,在清醒的空隙里舔舔对方的眼皮、脑袋,感受一下对方的鼻头湿漉程度,然后再脑袋一歪,继续陪睡。   当然,如果有时候实在睡不着,戈尔则会半支棱起脑袋,温柔的视线像是永远都看不腻似的,一直落在小雪豹身上——   仔仔细细扫过属于顾祈安的每一个细节,直到等待对方醒来,然后再顺势与之对视。   而此刻,当小雪豹视线聚焦,终于看清了横在自己脑袋上方的黑影。   嗯,是他狼哥。   夜色本就黑沉,漫天星光照亮了这片草甸,偏生戈尔正好是垂头看他的角度,以至于在顾祈安目光尚未聚焦之前,险些以为自己一觉睡起来失明了。   小雪豹:吓豹一跳!!!   被吓到的豹豹决定为自己出口恶气,他猛然仰头,张大嘴巴,一副“猛虎扑食”的模样,试图吓他狼哥一跳。   甚至还自带配音——   嗷呜——嗷呜呜呜——哇!   然后,黑狼沉默片刻,似乎在尝试理解小雪豹总是出乎意料的行为模式。   在长达一分钟的静默后,戈尔压低了吻部、向后背了三角状的狼耳,喉咙发出了平静无波的呜呜声,就好像在面瘫着一张脸,极其冷静道:啊,吓死狼了。   顾祈安:……   豹不要脸的吗?太过敷衍了!!!   如果世界上有一个豹豹因此失去了他成为威武猎食者的梦想,那一定都是因为狼哥你!!!   吓唬失败,一张毛绒脸蛋根本做不出任何凶恶表情的小雪豹放弃了。   在草甸边缘抱着消磨了一点儿时间,顾祈安慢吞吞起身——   撅屁股、伸懒腰,猫科动物完美的腰臀线条被展露在夜间,更有那一条任谁看了都会心痒手痒的大毛尾巴舒展似的乱翘着,瞧得同样起身的戈尔牙根发痒。   上侧生长着圆环、下侧绒白的长尾巴一晃二摇三摆动,像是逗猫棒似的,吸引了黑狼的全部视线。   他那双银灰色的眼瞳冒着幽光,甚至愈发专注仔细,最终还是没能熬过本能的催动以及内心的渴望,猛地前扑,将刚刚结束懒腰的小雪豹重新扑倒在了草甸上。   嗷呜——   豹的尾巴根呀!!   勾人的坏尾巴被黑狼咬着含在了嘴里,像是磨牙棒似的,专被獠牙抵着尾巴根来回摩擦,麻得小雪豹直接在地上滚了一圈。   狼咬豹豹的尾巴,尾巴好,狼坏!   本来顾祈安都已经准备起来了,但又因为咬尾巴而重新滚回到草甸上,被rua得满身炸毛。   等戈尔终于按着小雪豹,把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给嘬成一缕一缕的模样后,打着哆嗦的小豹子才终于脱离桎梏,颤颤巍巍爬起来。   他看起来像是被妖精吸走了全部的精气。   狼妖精:豹豹尾巴,绝顶好嘬,嘬过的都说香!   这一番玩闹后,等黑狼和小雪豹终于彻彻底底爬起来,顾祈安眯眼望着洒满银河的天空,粗略估计可能是凌晨两三点的样子。   被高山兀鹫留在草甸边上的小黄羊骨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小雪豹踱步过去,绕着走了两圈,便美滋滋将其占为己有——这些骨头,可以给他的栅栏再加固一下!   睡到深夜、精神百倍的小雪豹立马使唤着他狼哥,叼起摆在那里的骨头,为他们领地边缘的栅栏又进行了加密修整。   两侧被云杉、油松包围的草甸广袤无垠,在裸岩山体正对的方向有自然错落的大小型石块,但靠近了,还能发现存在有很多具有特殊痕迹的米白色骨片——   这些骨片大大小小交错扎根于土壤之下,更是在正中央相对立着张扬的马鹿角,尤其在夜色里,颇有一种古怪的诡谲风,恍若误入了某个食人族的领地,也像是欧美恐怖电影里的废弃荒村。   加上夏日的晚风阵阵,倒还真叫人有种后脊背发凉的感觉。   不过顾祈安并不觉得,此刻他欣赏着自己和狼哥一手打造的家园,整个豹飘飘然,甚至有种自己已经成了建筑大师的骄傲感。   戈尔不理解,但他支持小豹子的全部想法,豹豹就是最棒的!   小黄羊的骨架没一个被浪费,全被黑狼和小雪豹将它们安置在了该去的地方,不过这样的工作也没消耗多少时间,等顾祈安欣赏完毕后,夏季的夜空依旧深邃而灿烂,看不到半点日光。   完蛋,该干的干完了,突然好无聊啊……   没有电视、电脑、手机的日子,真的好漫长啊!   睡也睡够了,肚子也不饿,栅栏也加固了……   小雪豹叼着自己毛茸茸的长尾巴在草甸上绕了一圈,试图开展自己的夜间生活——   他把戈尔按住梳了梳毛,又往小竹筐里收集了三大团狼毛;去溪流边溜达了一圈,吓唬了两只小青蛙,捡了一块被溪水冲刷晶亮的小石头;还扑着黑狼玩了一会抓狼尾巴的游戏,然后把自己累到趴在地上……   等小雪豹喘均匀了气,慢吞吞抬头后,发现依旧是夜空,依旧是星辰漫天,依旧不见任何日光。   这个黑夜怎么感觉这么长啊!!!   似乎是感受到了小雪豹的无聊,戈尔舔了一下对方的鼻头,喉咙里发出很温和的低吼声,带有几分询问的意味。   如水一般瘫在地上的小雪豹自动翻译着——要去转转吗?   转转?   去哪儿转?!   上一秒看起来半死不活的小豹子瞬间跳了起来,蓝色的眼睛在夜里熠熠生辉,几乎亮成了两个大灯泡,正目光灼灼地盯着黑狼。   戈尔停顿半秒,忽然转身,示意他的小豹子跟上。   哎,小豹子太贪玩怎么办?   那只能家长带着去周边探探险了! 第67章 猎人小屋(含2w营养液加更)   顾祈安对于领地内的环境, 在跟随戈尔巡逻几次后勉强熟记到了脑子里,但对于领地之外的则——“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去哪儿”的状态。   从不记路的小雪豹完全是狼哥走哪儿他跟哪儿,大脑里那根粗粗的神经从来都没有主动记路的想法, 以至于他平常根本不敢自己一个离开领地——   路记不住,嗅觉也没戈尔好使, 顾祈安可不敢挑战自己的认路实力, 生怕哪天自己离开领地溜达, 酿成一个有去无回的惨剧, 到时候还得麻烦他狼哥去找他。   小雪豹:嘻嘻, 豹走丢就真的回不来喽!   即便领地囊括周边方圆十公里的范围, 但几天的巡逻也都让小雪豹失去了探索欲,再加上这个夏夜里实在无聊得厉害, 戈尔干脆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比如带着小豹子去领地之外的林子里转一转。   这件事情倒不是戈尔心血来潮, 而是他最初审视领地周边环境时,便已经隐隐有了想法——   狼的嗅觉很灵敏, 可以说是整个动物世界中最棒的嗅觉器官之一。   他们鼻子里的嗅觉细胞比人多出40多倍, 最远可追踪到两公里以外的猎物气息,就连大脑内处理嗅觉信息的区域都比多数生物更大,因此狼能利用嗅觉分辨猎物的种类、年龄、性别以及健康状况。   甚至可以通过味道,在大脑里上演对气味信息判断后的小剧场——俗称“只要我闻见, 就知道你背着我偷偷干了什么坏事”。   而且这种嗅觉上的辨别能力不仅仅作用于猎物, 还可以作用在其他死物之上。   早在抵达新领地的当天,戈尔便已经在云杉林间的领地边缘, 嗅闻到了两公里之外的情况。   那是一种陈旧, 极具有年龄感的气味;是各种木头杂合的效果,掺杂有金属的铁锈味儿以及多年累积的灰尘,还有一些淡到无法具体分辨的味道, 甚至是戈尔从未嗅闻过的气息。   根据大脑内对嗅觉信息的处理,戈尔可以大概确定那是一个体型不小的大家伙,似乎主要由木头组成,没有活物的气息,不能吃,对于常年生活在大山深处的动物来说很新奇。   也正是因为这种“新奇”的特性,发现其存在的当天,戈尔就已经有了确定好领地后,带小雪豹去转转的想法。   他知道,小豹子肯定很喜欢这些“新奇”的东西。   从最开始来自乌鸦们的礼物,被风吹下来的小竹筐,再到那些零零碎碎、被小豹子收集到筐里的小物件,有些是小雪豹自己找的,有些是戈尔给他带回了的“惊喜”,还有些是乌鸦们的交换物……   在竹筐愈发充盈的同时,日常观察着小雪豹的黑狼也很容易摸出对方的偏向和喜好。   因此,在通过嗅觉察觉到林中异样存在的瞬间,戈尔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小豹子肯定会喜欢的。   只是后来几天带着小雪豹忙领地的事情,记忆中的味道差点儿被戈尔遗忘。   直到今晚,看见小豹子翻滚在草甸之上、无聊到快要长蘑菇的样子时,那些陈旧木头的味道才再一次从戈尔的大脑中翻涌而出,促使着他带着小雪豹,开启一场说走就走的探险。   戈尔:带豹豹玩去喽!   林间领地边缘之外的空间,是顾祈安还未涉足过的领域。   对于这里顾祈安充满了陌生,只能紧跟着黑狼的身影,一点一点深入。   他和戈尔在达到领地之前,是从另一边的林子里来的。   而此刻,待他随着黑狼的脚步,乘着夜色,走进这片影影绰绰的云杉林中时,还是忍不住好奇睁大了眼睛。   虽说山里任何一片云杉林、油松林都长得差不多,但到底有种原始森林的既视感,神秘、幽静、梦幻……   对于上辈子生在城里、长在城里,几乎没什么条件去野外的顾祈安来说,不论看多少遍都不会觉得腻。   云杉高大、油松粗壮,再加上高空星河璀璨,就好像是进入了童话世界一般,即便这样的景色在山里很常见,但顾祈安还是喜欢。   跟在黑狼身后的小雪豹使劲儿仰着脑袋,东看看、西瞧瞧,他的目光根本固定不下来,总是滑来滑去的,以至于在前方领路的戈尔不得不折返回来,带着这只东张西望、不好好走路的小豹子一起前进。   甚至在小雪豹偶尔会踩到草坑里时,还得探着脖子提前叼住对方的后颈,然后把乖巧只能保持两分钟的小雪豹拖到平坦的地上。   可怜的戈尔,在面对小雪豹的时候,他总有操不完的心。   戈尔:现在操的心,以后小豹子都是要还的。   小雪豹: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发凉……   狼的嗅觉敏锐,记忆力也好,数天前嗅闻过的味道,至今戈尔依旧记得其大致方位。   在领着小雪豹离开领地边缘,并进入到这片更加幽深、不曾涉足过的密林里时,戈尔的脚步从未停顿、纠结过,他清楚地知道目的地在哪儿,如果不是小豹子一路上有数不尽的好奇心,他们大概在二十分前就已经到了。   这场探险的路程走了足足半个小时,期间看什么都觉得有趣的小雪豹甚至尝试了一下爬树。   当然雪豹本身是会爬树的,顾祈安倒也能扒拉上去两米多,但下树的姿势就有些难看了,甚至等蹭着树皮滑下来,把柔软的肚皮和小铃铛还磨到有点起火。   小铃铛:为了你,我承受了太多.jpg   屁股着火的感觉并不好受,甚至很难受,感觉像是给屁股吃了一袋辣条。   脸皮薄的小雪豹不想被他狼哥发现这种丢豹的事情,便夹着后腿悄悄忍着,连尾巴都颤颤巍巍地挡在那里,偶尔会悄悄晃一晃,像是扇风似的,试图给自己的小铃铛一点清凉感。   不过这点丢豹的小秘密,还是被发现了——   大概走了不到五米的距离,听觉敏锐的黑狼抖了抖三角状的耳尖,视线向后转动,对上了小雪豹略微闪躲的目光。   戈尔听得很清晰,小豹子四肢落地的声音和力道都不太对劲,难不成是踩到什么扎脚的东西了?还是刚刚爬树受伤了?   于是,在身体情况这方面不会让步的戈尔控制着力道,一把将扭扭捏捏、夹着尾巴和后腿的小豹子掀翻在林间的苔藓上——   背后是柔软的浓绿,视线上方是被树枝遮挡了大半截的星空。   小雪豹掩耳盗铃地捂住了那双漂亮的蓝眼睛,一对圆圆的耳朵绒毛下通红一片,试图蜷缩起来的后肢却被狼爪压着腿根,断绝了他想要合拢的心思。   顾祈安:谢谢,这辈子再也不爬树了!   被树皮蹭到火辣辣的肚皮和小铃铛得到了安慰,潮湿感掩过了皮肉被摩擦后的起火感,略显濡湿,却让仰躺在苔藓地上的顾祈安颤颤巍巍,连带着尾巴都盘成了球形。   要命,这个时候狼哥你怎么都这么、这么、这么温柔啊!你让PP火辣辣的豹情何以堪啊!!   这场慢速又冒着粉红色小泡泡的路程,终于在半个小时彻底结束了。   当戈尔带着小雪豹绕开忽然密集的云杉,自一截小坡上走下去时,原本浓密的林子逐渐变得稀疏,并露出了一片被砍断的树桩。   少说有几十个树桩,以至于这片地儿能从上方露出更多的星光,像是某种仙人飞升的光源特效。   但最吸引顾祈安视线的并不是这些明显人为砍伐过的痕迹和上方的星光,而是一座矗立在不远处的小木屋——   很老旧的模样,是用修剪了枝丫的云杉原木搭建而成的,极具有原始气息,低矮狭窄;木屋两侧敞开着窗户口,没有门扇,中央竖着卡入一截“Y”形树干,在里侧则搭了一排似乎可以当做是座椅和桌子的木板。   整个外形都很简陋。   非常明显的人为搭建痕迹,但同样年代久远,内部的木板上积了一层看起来有些毛茸茸的灰尘,至少是大几十年无人问津过的程度。   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属于人类的味道,大抵已经在日月如梭中消散得干干净净了,唯有屋顶的檐上,顶着个空落的鸟巢,想必也是很多日子前遗留的痕迹。   顾祈安嘴里发出“嗷呜”的惊呼,他甩起尾巴绕着小木屋走了一圈,在片刻的观察后确定了这大概是上个世纪建成的猎人小屋。   在有关于野生动物的法律未曾完善之前,有些山脚下的住民会进山打猎,而这样的“猎人小屋”也是他们专门为自己建造的。   虽然制作相对粗糙,但能遮风避雨,可以在赶路中途休息,甚至还能与同伴于小屋内小酌一杯,尤其在某种特殊情况下,这样的木屋可以帮助进山的猎人躲避山林中猛兽的追击,并不算罕见。   由猎人进山搭建的小木屋没有具体的归属权——   它可能是几个人搭伙一起建的,凡是进了这座山的猎人都可以暂时休息、使用。   不过在这个世纪后,自保护法完善、对野外环境的管理更加严格后,这片区域被划为禁猎区后,从前的小屋也变成了落灰的旧物,被遗忘在深山老林之内,只能与周围估孤寂的云杉作伴。   大概谁也不曾想到,上个世纪的旧木屋,竟然会被一只黑狼发现,然后当做是玩具,转而带着一只身体里住了人类灵魂的小雪豹来玩。   野外无主的东西谁发现就是谁的,现在是狼哥和豹豹发现了小木屋,那小木屋就是属于他们的了!   小雪豹:一些土匪发言.jpg   戈尔:好好好,都是豹的.jpg   正如戈尔所想,这样的“新奇”东西确实很得小雪豹的喜欢。   顾祈安绕着小木屋走了两圈,他甚至害怕时间久远,人工搭建起来的原木木屋不够稳固,还撑着后腿站起来,努力搡了搡一侧的墙壁——非常稳,就是他憋气使劲儿到整个脑袋都嗡嗡嗡的,木屋都没晃动一下。   这下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去探索了!   谨慎的小雪豹放心了,他招呼着跟在后方、看他玩闹的黑狼,随即率先踩过了小木屋的门槛。   云杉林中本就常年荫蔽,零落的日光光斑很是少见,因此矗立在深林中的小屋木也常年阴沉,哪怕是裹着全身的绒毛,在踏进去的瞬间都有种明显的清凉。   此刻,顾祈安感觉自己就像是游戏里的探险玩家,而小木屋就是刷新宝藏的游戏地点。   他甩着尾巴、抽动着鼻头,一边看一边嗅,眼睛亮晶晶的,很快就在木屋角落的位置发现了一个有盖子的木箱。   嗷呜——嗷呜呜——   需要帮助,呼叫狼哥!   才迈进来的黑狼立马加快两步,挤着木屋中格外狭窄的空间走了过来,询问似的看向小雪豹,似乎在说“怎么了”、“需要我做什么”。   顾祈安仰头舔了舔黑狼的下巴,咧着嘴巴,用爪子拍了拍木箱。   他闻到了里面有东西,但具体是什么却闻不出来,属于猫科动物的好奇心被激发起来,这要是不被他找到答案,顾祈安觉得自己可能睡觉都不安生。   戈尔了然,上前代替了小雪豹的位置。   盖子是卡在木箱上的,没有多余的机关,想要打开关上主要是靠大力出奇迹。   至于力气……小雪豹差了点儿火候,但戈尔向来不缺。   而此刻,正适合戈尔展现出他爆棚的男友力。   锋利坚硬的狼牙卡在木盖子的边棱处,黑狼轻微压下脊背,伴随着脑袋向上抬的力道,以及一声清脆的“咔嚓”后,关上了几十年的盖子掀开了几缕雾蒙蒙的烟尘,在小雪豹的注视下缓缓被打开,露出了内里的物件——   是一张折了两折铺开的野猪皮,看起来是已经被人工处理过的,很软,边缘处锁了缝线,没有什么污浊的痕迹,或许是放在猎人木屋里供过夜者取暖的。   小雪豹探着脑袋,整个身体都扒在木箱边缘,用爪子捞着将野猪皮拨拉开,看到了藏在下方的手电筒。   嚯,纯银色的金属质地,沉甸甸的,往上追溯至少在七八十年代了,甚至可能更久远,至少顾祈安上学到后来,再没见过这样款的手电。   他只在老家中奶奶院子中的凉房里见过!   探险欲空前高涨的小雪豹快乐了!   这木箱子很大,他探着身体,两个前肢都伸进去可劲儿扒拉着,试图再找出一些具有年代感的小宝藏。   戈尔见小雪豹在木箱里扒拉得高兴,银灰色的眼瞳里闪过温和,这才有功夫偏头,抬眼打量这座属于人类痕迹的木屋。   过于长久的时间让木屋失去了人类的气味而变得更加自然、古朴,在没了对于野生动物来说需要警惕的“人味”之后,戈尔对于这一切反而更加接受良好。   正当黑狼观察木屋内的陈设时,宝藏翻找员的小豹子遇见了一些小问题——   小雪豹的肚皮搭在木箱边缘,前肢在箱里刨着、后腿尾巴翘着半垫在地上,加上动作上的晃动和摇摆……   于是,一个不注意,半趴着的小豹子“蹭”得一下向前栽了过去,然后一整个毛茸茸的身体都掉到了木箱里。   “砰”的一声动静后,原本被戈尔掀起来,靠着墙立起来的木箱盖子也摇摇欲坠,在戈尔转头之前,就已经“啪”地砸了下来,将下方的木箱盖了严实。   戈尔一愣:就一眨眼的功夫,我那么大一个豹去哪儿了?!!   掉到箱子里、两眼一黑的小雪豹:丢豹丢到家了.jpg   一阵近乎窒息的沉默后,戈尔上前,按照之前的办法掀开了木箱盖子,然后他收获了一只从箱子里冒出脑袋的小豹子。   雪豹本就是易受惊体质,虽然里面装了个人类灵魂稍微中和了一下原有的敏感受惊程度,但就刚在那一出,也把小豹子惊得浑身炸了毛。   有被吓到的小雪豹委屈巴巴,从后颈到尾巴尖的绒毛炸得像是烟花,等他被黑狼用嘴提着后颈捞出来时,还有种没缓过劲儿的可怜样儿。   小雪豹:呜呜呜吓死豹了,那一瞬间豹还以为自己被箱子吃掉了呜呜呜……   此刻,作为家长的戈尔能怎么办?   自然是好好安抚这只受惊的小豹子了。   粗糙的狼舌落在了小雪豹炸开的后颈毛上,一下一下顺着方向安抚着,等那股劲儿过去后,顾祈安屁股上那原本毛刺刺的尾巴也逐渐顺滑,看起来比吓到的状态小了一圈。   虽然受到了惊吓,但这也丝毫无法浇灭小雪豹兴致勃勃的情绪。   等他被黑狼帮着,自箱子里爬出来后又是一只好豹,甚至在探索完木箱内的“宝藏”后,如家养的调皮猫咪般,后腿撑劲儿,跳到了那张不大的木板桌子上。   可怜的小木桌,本来就没多大,再加上年份久远,当一只接近成年体的雪豹蹦跶着跳上来时,就连戈尔都听到了木头桌子发出一声令狼牙酸的“嘎吱”声。   背毛抖了抖,戈尔有些忧虑地上前,生怕这张老旧的桌子因为撑不住小雪豹的体重而彻底坍塌。   ——桌子塌了是小事,就怕又吓到他心爱的小豹子。   桌子:???   不是,能不能对我这个老人家礼貌点?!   趴在桌子上的小雪豹可是过了一番猫瘾,他把尾巴垂在桌沿下,如同钓鱼一般晃来晃去;又垫着后肢把半截身体探出去,前爪扒拉着外侧的木头墙,有种想要从窗户翻出去、然后爬上屋檐的架势。   看得戈尔一愣一愣的,忽然发觉他们的领地,似乎还是限制这只调皮的小豹子发挥了……   所以,这是到了豹豹的贪玩期了吗?   以后是不是要找更多的“好东西”给豹豹玩啊?   戈尔有些忧愁地皱了皱不存在的眉头,他想,看来想要养好一只活泼好动、玩闹心强的小豹子,他还任重道远呢……   在两个毛茸茸探险木屋的同时,已经做好了进山安置红外相机准备的工作人员们也迎着尚未升起的太阳,一路往进山口走。   越野车从遥远戈壁上的土路进来,颠簸十足,车上的每个人都得紧紧挤着安全带、握着前后扶手,整个人如同起伏在海浪上一般,摇摇晃晃,时上时下——晕车的人根本坐不了一点!   这条路一直向贺兰山的方向靠近,等终于走过了土坡起伏的戈壁、即将靠近山口时,原本的土黄色逐渐被绿色替代,让人有了松口气的心情。   经常进山作业的工作人员有他们自己知道的小路,车没办法开进去,只山口的位置,便得自己背上设备,拄着手杖,一路绕开树林往内深入。   几人都是有进山经验的,正迎着蒙蒙亮的天空前进,偶尔会在步行、喘息的空隙聊聊天,或是正好检查一下周围的环境情况,避免这片进山口被偷猎者发现。   进山的过程是枯燥疲惫的,好在他们的体力都还不错,背着十多斤的设备、矿泉水和干粮,一路走走停停,直到太阳完全升起来。   夏季天热,但进山却穿不了短裤,为了避免路边的荨麻草蜇到,一个个裤口都系得紧实,谁也不想体验被荨麻“咬”了腿的痛感。   当工作人员努力进山的同时,在小木屋里探险的黑狼和小雪豹也迎来了日出。   比起林子外面开阔的草甸,山林之内太阳升起来的变化并不过分明显,只一点一点放亮了光线,让这座藏匿在深林里的小木屋落上了几分细碎的光斑。   天终于亮了。   云层稀薄,金光褪去,湛蓝清透的天空是草甸之上最常见的颜色。   在原木木屋里玩了一整个晚上的小雪豹,此刻正将箱子里的野猪皮往出来拖——他看上了这张被鞣好的皮子。   保暖暂不提,主要他和狼哥这一身毛也用不到这个功能,但触感确实不错,而且比较耐磨,喜欢捡东西的小雪豹已经想好了,他要把这张野猪皮占为己有!然后带回去铺在他和狼哥的床上!   石头床虽然能睡,但对于睡惯床的顾祈安来说还是硬了那么一点点,既然有条件,干嘛不对自己好一点呢?!   小雪豹:说白了,我就是爱享受嘻嘻。   早已经在脑袋里给野猪皮规划好去向的小雪豹懒懒打了个哈欠,鼻头上还落着几根从皮子上扯下来的毛。   戈尔见小豹子困倦,低头咬着野猪皮彻底拖拽出来,随即上前靠近,舔了舔顾祈安已经有些打架的眼皮子了。   熬夜一时爽,犯困火葬场。   升起的太阳给了顾祈安熬夜成功的信号,也正是当光斑散在小木屋里时,精神一晚上的小雪豹感受到了如排山倒海的困意。   不需要过程,说困就困。   顾祈安又打了一个哈欠,他实在懒得走回领地睡觉了,干脆一屁股坐在野猪皮子上,冲着黑狼嗷呜了两句。   豹困了!   和顾祈安的想法一般,戈尔也没打算带着小雪豹回去以后再睡觉——孩子困了在哪儿睡不是睡,睡觉的感觉可耽误不得!   于是,两个毛茸茸心有灵犀,均选择了席地而眠。   小木屋内阴凉,温度正好,藏在木箱里的野猪皮很干净且干燥,铺在地板上虽然不算太大,但也够黑狼和小雪豹挤一挤了。   哈欠接连不断的小雪豹甫一趴下,就往黑狼的怀里钻,等终于调整好位置后,不多时,他的呼吸声便已经开始发沉了。   对于小雪豹入睡速度早就习以为常的戈尔老神在在,他舔了舔小豹子的鼻头,脑袋压低趴在地方,视线无声落在了小木屋门外的树林间。   听着那道熟悉的呼吸声,戈尔倒也逐渐生出了几分困意……   太阳彻底升到了高处,睡熟的黑狼和小雪豹可能一觉会睡到中午,甚至也可能是下午,饱腹状态下的他们并不需要着急狩猎,一贯想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   对于野生动物们来说,睡觉是他们除狩猎外最常见的一种日常活动,睡眠带给他们的好处也是只多不少:   恢复精力、提高免疫力、增强记忆、节约体内能量……   尤其野外的毛茸茸们不需要上班、上学、定时打卡,也没有父母长辈的日常叫早与催促,他们的睡觉时间、时长全然不受限制,只要不饿、不憋,且自己能睡着,就是睡上三天三夜都完全可以。   需要早八的两脚兽:是谁酸了我不说.jpg   虽然顾祈安经常在心里抱怨山林中无聊,但不可否认,他很享受这种想睡多久就睡多久的生活——   感觉把上辈子上学时候缺的觉全部都补回来了!   睡觉这么舒服,有谁会不爱睡觉啊?!   带着发现宝藏的好心情,小雪豹很快就进入了深度睡眠;而搂着他的戈尔也同样带着满足感,充当着顾祈安完美的陪睡搭子。   山林上方的太阳一点一点地移动着,初升时在东方,将山野染出了金光。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午后的节点时,夏日灿烂的暖阳已经彻彻底底挂在了天空的正中央,若是离开林荫遮蔽、直接站在广袤的草甸上,只待上那么十几分钟,就能被晒到皮肤发红,甚至是脱皮。   从驾驶越野车到进山口开始徒步到现在,背着设备的工作人员们已经走了足足五个小时,其间不乏有短暂的修整和休息,每一个停歇的空隙不超过二十分钟,直到现在,若是手机还有信号,他们的步数至少两万起步。   领路的工作人员喘了口气,眯眼看向山林的深处。   刚进山的时候他们还都是半袖长裤,等这会太阳烈起来,一个个防晒服、防晒帽戴得严实,就是脑门那一圈都汗涔涔的,也不敢在这大太阳下面摘帽子。   现在他们已经进到了2800海拔之上的山里,碍于红外相机安置的工作情况,很有可能要在山里过夜,因此在下午日落之前,他们必须要找到一处合适的地方支帐篷[注]。   短暂的休息中,几人坐在石头上凑合吃了带进山的干粮,等食物、水分都补充够了,他们这才背上背包,准备前进。   ——他们原地停留的位置,不曾留下任何一个垃圾。   进山作业没有轻松的,一天数万步均是日常,几人在短暂的休息后继续深入,寻找着可能发现野生动物足迹,亦或是适合固定红外相机的地点。   只是在人类和毛茸茸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在太阳继续向西方移动的时候,他们之间相隔着山与山、林与林、草与草,竟是在一路地拉近着距离。   ……   大山深处到了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不仅进山作业的工作人员热,就是睡在云杉林里的贺兰山狼群也觉得不好受。   因为夏季升温的缘故,近日来狼群几乎不在白天的时候离开山洞活动,尤其太阳灿烂的中下午,他们会各自分开睡在山洞最深处,身体贴着石壁,试图借此来达到降温。   也是因为这一层缘故,向来喜欢黏糊在此雌性首领狼乌兰身边的巴图,则被他的伴侣毫不犹豫地给赶到了一边。   又一次提出“贴贴睡觉”申请被拒绝的巴图耷拉着耳朵和尾巴,那双在昏暗山洞里略微闪烁着微光的眼睛委屈极了,哪有什么雄性首领狼的风姿,此刻他在自己的伴侣面前,就像是被抛弃的小可怜。   对于巴图的惯用伎俩,乌兰根本不打算理会,她只慢条斯理挑着山洞中的阴凉地方趴下,轻轻舔着自己的爪子。   或许是因为肚子里有了小狼崽,近来乌兰很怕热,甚至偶尔脾气也会暴躁一点,好在巴图除了黏糊没别的毛病,倒是不曾给乌兰爆发的机会。   此刻,困意略微上涌的乌兰打了个哈欠,随后慢吞吞枕上自己的前肢,眼皮只来回动了几下,便被困意打败,彻底睡了过去。   见伴侣逐渐睡沉,原本坐在山洞另一边的巴图探着脑袋,蹑手蹑足小心走了过来,他自带一种做贼心虚的气质,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把刚刚睡着的老婆给吵醒。   想和老婆贴贴有什么错?   根本没有错好吗?!   给自己找到借口的巴图控制着动作力道,然后盘着尾巴睡到在乌兰身侧,甚至在垂下脑袋的那一刻,他还伸了伸吻部,吻了吻乌兰露出小半截的腹部。   在那里,正孕育着他们的孩子。   不知道是小公狼还是小母狼,但不论是哪一个,巴图相信,他依旧会做个合格的狼爸爸的。   当山洞内的父母狼贴在一起休息时,早已经搬出来的阿茹娜、乌尤、傲云和旭日干,则独占隔壁的小山洞。   阿茹娜和乌尤已经进入了成年的界限,两个小母狼在成年前的生长阶段猛猛发育了一回,倒是长得比她们的妈妈乌兰的肩高还高出一两厘米,愈发出落得威风凛凛,狩猎能力也在这一年进步极大。   虽然成年了,但尚未进入性成熟的两个姐妹花依旧住在狼群里,和家人们一起活动,巡逻领地、捕猎猎物、与兄弟姐妹们嬉闹玩耍……   值得一说的是,或许是因为傲云和旭日干进入了亚成年的阶段,数月前生长尴尬期的小狼们终于不再如过去那般尖嘴猴腮,身体身量也与阿茹娜、乌尤相差无几。   尤其小公狼旭日干已经比他的姐姐们更高更壮了,倒是叫之前不爱带两只小狼玩的姐妹花改变了主意——   现在,阿茹娜和乌尤也会在午后的闲暇时刻,带着两个弟弟妹妹去往更加广阔的密林里,寻觅各种咀嚼起来嘎嘣脆的小零食,比如蚂蚱、蚯蚓、螳螂,甚至是一些大体型的蚂蚁。   傲云/旭日干:(嚼嚼嚼)跟着姐姐们(嚼嚼嚼)原来真的能(嚼嚼嚼)吃香喝辣啊!   狼群的避暑觉一直持续到黄昏之时。   原本挂在草甸上方的太阳终于到了下班时间,晃晃悠悠降到了西方的山边,而睡了大半天的狼群成员也悠悠转醒,不是舔着鼻头,就是在空地上伸懒腰。   狼的嗅觉很敏锐,早在数天前,他们便已经发现母狼首领怀孕的事实,因此在乌兰的肚子逐渐明显后,狩猎活动便全部落在了巴图和孩子们的身上——   他们也要成为能够照顾母狼的大狼了。   山洞内乌兰睡得还有些晕晕乎乎,巴图低头舔了舔伴侣的眼皮,示意对方继续休息,他则准备带着孩子去草甸上进行一番狩猎。   不过为了怀孕母狼的安全,即便这片区域向来只有他们这群猎食者活动,巴图依旧让最为强壮的旭日干留在附近,看护照顾他的母亲。   早已经从小狼长成有责任感的大狼的旭日干通过吠叫声应答,并保证自己会完成任务,他如警犬一般老老实实蹲坐在山洞口不远处,似乎有种“谁想要靠近就先踩过我尸体”的架势。   其他狼群成员:啧,我那戏精附身的儿子/弟弟啊!   春夏之际,深山自然资源丰富,猎物并不稀少,就在日落之际,狼群成员才结伴跑出云杉林十多分钟,他们便看到了几头正吃草的野山羊。   狩猎是刻在狼骨子里的本能。   当猎物出现的瞬间,上一秒还略显松散的狼群立马凝聚出一股力量,由首领狼巴图带领,次等狼阿茹娜、乌尤以及傲云进行配合,如旋风一般,迅速开始控制着猎物的行动范围。   这场狩猎活动,他们势在必行。 第68章 吃醋   一觉从日出睡到日落, 这是近来顾祈安和戈尔的日常。   两个还没确定关系的“单身汉”,抓到一只中型猎物肚子能饱一两周,一个月里只要抓到三只中体型的猎物, 就已经是完全不愁的情况了。   上一顿小黄羊带来的能量还盘踞在身体深处,至少两三天都没有很大狩猎需求的两个毛茸茸自然放松, 等小雪豹终于睡醒, 瞧着一闭眼、一睁眼就黑的天空, 才迟钝发觉自己的膀胱有点涨。   嗯, 睡太久了, 需要稍微方便一下。   身体上还搭着黑狼的爪子, 被搂在怀里的小雪豹挣扎着起来,他舔了舔戈尔黑亮的鼻头, 随即在昏暗的小木屋里呲牙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然后一溜烟就从黑狼的怀里钻了出来。   戈尔眯眼,半撑着身体, 慢吞吞舔着自己的爪子, 视线则落在了小雪豹那火烧尾巴似的背影上。   顾祈安垂着尾巴,良好的夜间视力让他在林子里行动自如。   他一边惦记着和狼哥的距离,一边寻找合适的嘘嘘地点——   至少得挡住点,可不能被狼哥看到, 他还是要脸的!   当然, 最好距离也远点,他也不想方便的时候被狼哥听了全程!   做贼似的小雪豹偷偷摸摸, 终于在一棵树后面找到了心仪的位置, 有草丛和小坡做遮挡,距离他狼哥至少有个大几十米的距离,应该不会被听/嗅到吧?   戈尔:(欲言又止)不小瞧狼的听觉和嗅觉啊!!   一边是斜坡的树后面偷偷解决生理问题的小雪豹, 一边是在几十米外的小木屋里,看似对外界一概不知、实际上所有动静都听在耳朵里的黑狼。   这个时候,聪慧的戈尔只能装聋作哑。   和小豹子相处得久了,戈尔倒是也了解到对方一些很奇异的害羞和古怪的坚持点——   比如上厕所必须要隔一段距离,藏在石头或者草丛里;   比如有时候吃完猎物要张开嘴巴,任小雪豹扒拉着查看;   比如舔小铃铛和肚皮的时候会心跳加速,必须压着小雪豹的后腿,不然就会启动自动闭合的“机关”;   比如舔小菊花的时候整个豹能扭成麻花,甚至舔了小菊花以后必须嚼完草才能继续亲亲舔舔,不然绝对不能靠近一步……   零零总总、奇奇怪怪的“小毛病”被戈尔记了个清晰,但他并不觉得麻烦,甚至乐在其中。   就好比此刻——   即便隔着山林、隔着草丛,以及那几十米的距离,黑狼三角状的耳朵可以将周围数百米的动静尽数收于耳中,足以通过大脑对听觉信息的分析并补足画面。   戈尔慢吞吞将前爪垫在下巴下面,耳尖微颤,打算假装闭眼,省得一会儿回来的小豹子又觉得害羞。   只是还不到他合上眼皮,原本轻微后背的耳朵瞬间立了起来,似乎在这片静谧的晚间深林里察觉到了什么动静。   卧爬在野猪皮上的黑狼瞬间翻身而起,他的动作快到就发生在几秒之内,当猎人小木屋前丛生的杂草交错着晃悠时,深林中黑色的狼影早已经隐没到十多米之外了。   戈尔全速奔跑起来的速度很快,健壮有力的四肢彼此交互迈步,新换的黑色毛发随着风声向后,宛若一道残影。   他的视线、听觉、嗅觉,以及敏锐度在这一刻被拉到最大值,轻而易举地就躲开了小斜坡后密密麻麻的云杉,不到三个呼吸间,便落在了刚刚解决完生理问题的顾祈安面前。   差点儿被吓厥过去的小雪豹猛地弹跳到半空中,原地升高了一米半,就差一个后空翻了。   顾祈安:受惊.jpg   狼哥你这样子我会不小心嘘在自己身上的!!!   戈尔偏头,将吓到的小雪豹拢到了自己怀里,但那双银灰色的眼瞳依旧锐利,紧紧盯着另一个方向——   那是几乎看不到任何光源的云杉林深处。   幽暗无光,只有交错着的树干影影绰绰,再往远处延伸,则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受到了黑狼的状态影响,小雪豹顿了一下,身体贴着对方,垂在身后的长尾巴绒毛又密又绒,有些紧张地缠住了戈尔的后肢,又被黑狼充满安抚力道的狼尾轻轻扫了几下。   即便此刻无声,顾祈安也知道,他狼哥在说:别怕,有我在。   原本还有风吹动的云杉林好像忽然陷入了近乎窒息的寂静,坡面上方,是戈尔和被其护在身后,只探出来个脑袋盯着远方的小雪豹;坡面之下的密林里,则静到有些不正常。   黑狼的耳尖微颤,鼻头嗅动——   两公里之外,独行的成年个体,雄性,很强壮、很健康,前进速度很快,几乎60公里每小时。   是一头独狼。   在戈尔悉知外来者身份的同时,林子另一侧、冲着气味源头奔跑的雄性灰狼也利用自己的嗅觉与听力,判断出了对面的两个生物。   一头和他一样的成年公狼,以及一只……雄性的什么东西?   尚未见过雪豹的年轻灰狼一瞬间有些怀疑,这是他从未闻到过的气味,很陌生,但就他对同类的了解——一头公狼身边,怎么也不可能跟着个同性吧?!!   难不倒是味道有残疾的小母狼?   匀速奔跑的灰狼逐渐放慢动作,他眼底绽放出明显的疑惑,又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经大脑处理过的嗅觉信息最后所判断出来的答案,依旧是雄性。   太奇怪了,怎么会是雄性?   是他今天没睡醒吗?   还是他的鼻子坏掉了。   外来的灰狼和当初的首领狼巴图一般,他们都狠狠怀疑过自己,也没怀疑过嗅闻到的信息,可能就是事实。   大山另一边的巴图:阿——阿嚏!   带着无法磨灭的好奇心,灰狼动作中充满了小心与谨慎。   他知道这片地域尚不属于另外那头公狼的领地,因此在靠近之余,他并不担心自己遭到突然的攻击,即便如此,他依旧需要警惕一切。   静谧的树林逐渐飘荡出窸窣的动静,野生动物敏锐的感官向他们的大脑传递着信息。   小角度的坡面上,顾祈安有些紧张地小口呼了呼气,他的尾巴紧紧绕在黑狼的后腿上,脑袋却情不自禁地往动静的方向转。   隔着很远的距离,他那很一般的嗅觉只能闻出来似乎是某种体型不小的雄性动物在靠近,但这深山老林的,除了他和狼哥,还能有什么?   猞猁?野猪?总不能是熊吧?   那家伙感觉是真的打不赢!   对于这个联想,小雪豹打了个寒颤,然后被戈尔偏头舔了舔耳朵。   也是此刻,昏暗的林子间,终于露出了外来者的轮廓。   黑狼和小雪豹同时看了过去——   那是一只很强壮的年轻公狼,肩高将近80厘米,体长不到两米,吻部尖、口部略宽,毛发多为黄灰,背部则深棕近黑,靠近脖颈、腹部的绒毛则泛着米白。   这是一头灰狼[注]。   这头灰狼,在这一纬度内,已经算是体型很大的个体了,但比起戈尔那副出人意料的体格,还是小了那么一点,不过这种体型差倒是没有戈尔与西北狼对比时那么明显。   至少身为外来者的灰狼很确定,如果尽力,他完全有与这头黑狼搏斗的能力。   林间的窸窣声停止,小雪豹探着个脑袋,借由优越的夜间视线打量着对方。   这头灰狼的气场并不弱,外貌帅气,眼瞳晶亮,精神气很足,显然也是一头离群后将自己养得很好的独狼。   当顾祈安观察的同时,这头灰狼也扬起脑袋,打量不远处山坡上的奇妙搭配组合。   一头看起来、闻起来就很不好惹的黑狼,以及一只……   他没见过的毛茸茸——   或许是某种亚成年的豹子,毛发绒白,带有环状花纹,身上的气味很纯粹,属于雄性的气味因为尚未进入性成熟而清淡很多,显得很柔和,只是沾了满身的黑狼味儿,将原本的柔和意味冲散,多了些浓郁且具有侵略性的警告感。   好像在宣誓所有权似的。   啧。   真神奇,公狼和公豹子的组合。   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帅气的灰狼歪头,视线从戈尔身上飘过,着重落在了小雪豹的身上。   那是一种充满了好奇的打量,似乎想知道这只小豹子到底有什么魅力,竟然能沾着满身狼味……   这种程度的狼味,显然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搭伙同伴。   当然,依照狼的性格和习惯来说,雄性的独狼从来不会与同性别的同类进行搭伙——除了狼群之外,对于独狼来说,能够成为“同伴”的唯有未来的另一方伴侣。   不过抛开独狼不会选择同性搭伙的前提,即便是在特殊结构、同性混居的群落内,大多数雄性生物都不会喜欢气势、味道很具有威慑力的同性,这对于他们来说是威胁,甚至偶尔会演变成寻衅滋事的打架。   雄性动物:谁味道这么冲?出来,打一架!   于是,显而易见地,这头外来者的灰狼对满身威胁气息戈尔很排斥,甚至有些不大愿意将其看在眼里——   灰狼的视线几乎没怎么落在黑狼身边,便飘着聚焦在那只气味柔和的小豹子身上。   原本沉静的戈尔忽然压低了脑袋,略窄的吻部边缘呲出锋利森白的狼牙,自喉咙里发出完全不同于与小雪豹交流时的低吼。   低沉,沙哑,隐含暴虐的因子。   那双银灰色的眼瞳中流露出十分明显的敌意,甚至上前一步,用自己宽大的身体和浓密的毛发,将小雪豹遮挡得干干净净。   上一秒在观察外来灰狼、下一秒只能看见满眼黑毛的顾祈安:?   不是?狼哥你怎么就突然凶起来了?   这不也没发生冲突呀?   半吊子动物的顾祈安当然没察觉到灰狼落在自己身上,略带有好奇和探究的眼神,他只懵逼地盯着忽然情绪不好的戈尔,试图用吻部碰碰对方,以安抚黑狼突如其来的敌意。   ——没错,很明显的敌意,是全部针对于对面那头灰狼的敌意。   小雪豹有些奇怪,他晃着尾巴,没忍住又垫着脚,把脑袋偷偷摸摸从戈尔的脊背位置探了出来,一副狗狗祟祟的心虚样儿。   本来已经提起气想要吓退对面灰狼的戈尔感知到了脊背上的小脑袋,忽然气就漏掉了,原本呲到嘴边的牙收了回去,最后还是忍不住,扭头咬了一下小雪豹的耳朵。   有一点点使劲儿的那种咬。   戈尔:气势都没了!   嗷呜呜——嗷呜!!!   凭什么突然咬豹的耳朵啊?!!   戈尔咬完,顶着小雪豹气鼓鼓的质问视线,安抚性地舔了一下,随即转头看向外来的灰狼,重新发出声线正常、相对平和的低吼声。   当然比起和小雪豹交流时的声音,依旧粗了、凶了点。   如果说戈尔对小雪豹说话时,是“宝宝想吃什么?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弄”的语气语调,那么面对不远处的灰狼,则变成“吃什么吃!滚!滚远远的”的凶悍架势。   对面的灰狼略压低了耳朵,他虽然好奇心重,但也没有挑起争端的想法,便也发出很低的狼吠,似乎在与戈尔交流着什么。   顾祈安用他自认为的专八狼语,一边听一边在大脑里翻译着,甚至还自动配了表情包——   狼哥:请滚.jpg   灰狼:我不进你们的领地。   狼哥:so?   灰狼:就在周边转转。   狼哥:……离远点。   灰狼:收到.jpg   只要这只灰狼不涉足他们的领地之内,那么凶残的打架也基本不会发生。   当然就算真的发生冲突,自诩是和平豹的顾祈安也得上去阻止——   都是国家保护动物,为了咱妈少失去几个物种,还是老老实实地活着吧!   不过保护动物狩猎保护动物不算!!   岩羊/马鹿/牦牛/马麝:你清高!!   小雪豹:嘻嘻。   等两只狼的吠叫声进入尾声,还想再多探头看两秒钟的小雪豹却被黑狼赶着往回走。   甚至连他转过去的脑袋,都被他狼哥用吻部怼着,给硬挤了过来。   那态度,就好像他多看一眼能学坏还是怎么的。   顾祈安:???   不是吧狼哥,我多看一眼都不行的吗?   以前又不是没瞅过别的狼啊!!   被管着视线,一路走到小木屋前,顾祈安中间抽空还想转头去看看那头远远缀在后方的灰狼,但一次都没成功——   走在他身侧的黑狼就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每一次都能预判到他的行动,然后就那么恰好地扭扭脖子、转转身体,将小雪豹试图飘到后方的视线给全部挡回来。   小雪豹:可恶!被看穿了!   被吃得死死的小雪豹转了转眼珠,忽然有些惊异地扭头看向黑狼,那双清亮的蓝色眼珠里藏满了探究的意味,几乎如探照灯般,将戈尔看得无处可藏。   被注视着的黑狼目光微闪,到底还是没躲开。   顾祈安眨眨眼。   所以刚刚狼哥不让他回头看别的狼……是在吃醋吗?!   真的是在吃醋吗?!   小雪豹的眼睛亮了一下,忽然蹦跶一下冲到黑狼面前,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换着角度注视着戈尔,试图在对方的眼神里找出某些证据。   但他失败了。   黑狼那双过于沉静的银灰色眼瞳几乎很难看出太明显的变化,于是不信邪的小雪豹打算再试探一下——   没办法,被宠爱过头的豹豹,有时候确实坏坏的!   小恶魔尾巴晃动起来的小雪豹佯装乖巧,轻轻舔了一下他狼哥的鼻头和嘴巴,在对方的注视里,顺从扭头、举止安生,再没了一个劲想要回头看的好奇。   看孩子安稳了,当家长的戈尔松了口气,转头准备进小木屋里把小雪豹惦记的野猪皮拿上。   本来想着带小豹子出来玩一玩,谁知道遇见个外来灰狼,这里还不是领地的范围之内,赶也不好直接赶,多少有些影响游玩心情,只能下次了。   下次提前探探路,带小豹子去周边转转,不然领地肯定不够小豹子玩的……   老父亲心态的戈尔操着心,思考计划着下一次游玩出行的安排,而恶魔尾巴晃动着的小雪豹,则悄无声息地停顿住脚步,无声立在原地,随后把自己的动静压抑到最低,做了一个转身想跑的假动作。   千分之一秒的时间,之前还在思索短途旅游计划的黑狼瞬间转身,那一刻即便周围有摄像机,大抵不放慢速度,都很难察觉到他的动作——   就像是一道旋风,速度快到难以具体判断,就那么利利索索,将化身小恶魔的小雪豹给扑倒在地,严严实实按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厚实的狼爪控制着力道压在小雪豹的胸膛上,狼略窄的吻部抵着对方的脖颈,将其牢牢桎梏着,断绝了一切想要转身找其他灰狼的想法。   眼睛瞅着黑狼从嘴巴边缘露出缝隙的森白獠牙,顾祈安根本不怕,还有些愉悦地晃了晃毛茸茸的长尾巴,光明长大地去缠住了戈尔的后腿。   嘻嘻,他就知道,他狼哥刚刚肯定是吃醋了!   真是的,也太闷骚了吧?!   仰躺在地,被黑狼完全压在地上的小雪豹娇娇气气“嗷呜”了两声,脸颊旁侧的胡须颤颤巍巍,随即又大着胆子,主动伸着脖子仰头舔了一下戈尔的下巴。   甚至还很故意地舔了一下对方呲出来的獠牙。   轻轻柔柔,温和极了。   锋利的,用于撕咬猎物的牙齿被小雪豹生着倒刺的舌面舔过,就像是坚硬的花刺遇见了花瓣似的,这回真是一点儿都硬不起来。   根本对这个小家伙没办法真正生气的黑狼无奈极了,他大概一辈子都要被小雪豹给拿捏住了!   戈尔有些人性化地叹了口气,被小雪豹舔过的獠牙生着密密麻麻的痒意,又促使着他低头,狠狠地、泻火似的,将仰起脑袋,一副“任君采撷”的小豹子给重重舔了一番。   是那种能舔到娇气的小豹子嗷呜嗷呜叫的。   不远处,身形还隐没在云杉林深处的灰狼瞪大了眼睛。   那双在幽暗环境下如鬼火一般的眼珠盛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他甚至还使劲儿眨了眨眼,似乎在判断自己到底看到的是现实还是幻觉——   一头公狼,和一只公豹子在那里%¥#&?!!   这么小众的事情,都被他给遇见啦?!!   像是看戏看到高潮处似的,灰狼探着个脑袋,如同在研究某种高深的论题,视线一股脑地落在不远处的黑狼和小雪豹身上,眼底闪烁着“原来是这样”、“竟然能这样”、“从来不知道还可以这样”的光芒。   灰狼:哇哦o.0   甚至看到激烈处,灰狼忽然想起来数月前他曾路遇乌鸦,听到过的一些八卦内容——   #一头公狼养了个豹崽子#   #豹崽子疑似是公狼生出来的#   #听说豹崽子好像是狼的童养媳#   #在一起了#   #那头公狼和公豹子腻腻歪歪卿卿我我旁若无鸦,甚至还相互喂食舔嘴巴舔肚皮#   世风日下!狼/豹心不古!伤风败俗!   那时候灰狼只当乌鸦是得了失心疯在那儿胡言乱语,没想到这世界上真有!!   所以一切的谣言原来都是有迹可循的吗?以前当笑话听的故事,竟然真的发生在我面前了?!   正看得专注的灰狼不小心从喉咙里漏出几声气音,然后立马被远处黑狼充满杀意和威胁性的视线给锁定。   原本呲牙想笑的动作被收住,并不想挑衅附近领地主人的灰狼老老实实收了音,掩饰性地把脑袋从树干后面缩了回去。   灰狼:行行行俺不看行了吧。   等恼狼的视线没了,本来想再“欺负”一顿小雪豹的戈尔到底收敛了,毕竟还有外狼在,按照小豹子那种容易害羞的性格,肯定遭不住。   算了,等回家再好好“欺负”吧。   顾祈安:怎么突然感觉屁股凉凉的……   从地上爬起来,小雪豹抖了抖毛上的草枝,又被戈尔细心用嘴巴清理掉了那些夹杂在毛发中的草屑,这才彻底往小木屋里走。   野猪皮小雪豹是已经确定要占为己有的,虽然睡在身体底下不算大,但真的叼在嘴里往回去带,还是有些费劲的,好在这活儿有他狼哥在——   悉知一些整理小技巧的顾祈安将野猪皮铺着平摊好,然后从最左边咬起一截,卷着往右边推。   等整个皮子卷起来,便成了两边略垂的筒,倒是很方便被动物们叼在嘴里。   而戈尔壮硕的体型则在绝大多数事情上都有压倒性的优势。   优越的肩高和腿长,让他很轻松就叼着野猪皮筒提了起来,即便两端略微下垂,但距离地面还有三五厘米的高度,不至于等一路将东西带回领地后,让其边缘拖拽导致磨损。   望着自家的“搬运工”,小雪豹并不吝啬地呲牙露出一个可爱微笑,然后仰着脑袋靠过去,亲亲密密舔了舔黑狼的鼻头和嘴巴。   感谢辛苦的狼哥!   戈尔垂眸,用吻部轻蹭了一下顾祈安的鼻子。   不辛苦,为小豹子服务是应该的。   远远偷窥的灰狼:啧,真腻歪啊! 第69章 食人族?!!   因为有灰狼的存在, 戈尔和顾祈安暂时打消了继续在小木屋这边游荡的心思——   一来这并不属于他们的领地范围,二来有个外来的公狼在,多多少少会存在引起摩擦的可能, 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意外,小雪豹在短暂的思考后, 就决定和他狼哥原路返回。   回家把野猪皮铺在床上!!   不过虽然说是原路返回, 但实际上, 心里担忧小豹子没玩好的戈尔还是运用了他嗅觉上的优势, 在距离天亮还有四五个小时的时候, 领着小雪豹自茂盛的云杉林间, 中途拐了个弯。   并不曾记路、认路,甚至觉得整片林子都长差不多的顾祈安, 根本没察觉到这已经不是回去的路了, 只是有些迟钝的疑惑:怎么感觉回去的路走了这么久?   这一刻,笨笨的小雪豹怀疑过很多——   他怀疑过因为太无聊所以感觉时间变慢了, 怀疑过可能来的时候太高兴所以没觉得路远, 但就是没怀疑过他狼哥从中途就变道了。   小雪豹:绝对信任(针对狼哥版).jpg   戈尔:笨笨的,哪天被卖了也不知道。   这边完全转向、以为正在回家的小雪豹跟在戈尔在林子里绕来绕去,那边独行一路,难得遇见同类、却又经历了这么小众事实的灰狼这次倒是没继续跟上去。   狼与狼之间的交流不仅仅是吠叫声, 更有他们的动作和气味。   灰狼很清楚, 那头比自己还要壮一点的黑狼并不欢迎他——即便他没有任何恶意和攻击性,只是单纯的好奇和探究。   孤身在外, 即便体格和能力上的出众让灰狼从不会在狩猎上委屈到自己, 但想要过得好、过得安稳,在遇见同类的时候,独狼也是要学会审时度势的。   就好比此刻, 即便他再好奇那头公狼和公豹子的一切,但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还是不要继续跟上去地为好。   虽说捕猎经验丰富的灰狼确定自己与黑狼有一战的本事,可即便战了,他也得不到太多好处,甚至两败俱伤可能是最大概率的结果——甚至这是那头公豹子不参与的前提,倘若参与了……   独自漫步在云杉林里的灰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虽然在此之前他没见过那样子的豹子,但并不妨碍他看到了对方尖尖的獠牙,以及厚实、锋利的爪子……   那种样子的四肢,看起来像是很会跳跃的,或许适合跳起来从上方攻击,有些让狼不好防备……   闻起来是个柔柔和和的小清新,可实际上一点儿都不好惹!!   肯定是某种气味深藏不露的猎食者,是需要警惕的家伙!   小雪豹:嘻嘻,出门在外,身份是其他狼给的。   灰狼有些可惜地摇摇头,要不是那只黑狼排斥得那么明显,他还真想近距离观察一下乌鸦嘴里的“大明星”,可惜啊!   晃了晃脑袋,周围空间又一次安静的灰狼仰头看了看交错的云杉林。   此刻还是深夜,透过交错的树枝,隐约可见没有光污染的深山天空。   群星璀璨,稀薄的云完全挡不住星星的光,有些好看,但也让灰狼品味到了一丝丝孤独。   或许是因为他刚刚见过了一对奇怪的搭子吧……   所以公狼和公豹子,真的能搭伙在一起还不打架吗?   如果可以的话……   不知不觉漫步到那座猎人木屋前的灰狼歪了歪脑袋,他在这里嗅闻到了很浓烈的、属于那头黑狼和豹子的味道——   两个个体的气味完全杂糅在一起,某几个时刻里,要不是他嗅觉敏锐,都会有种它们本就是一体的错觉。   很亲密,这种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会让灰狼情不自禁想到离开群体之前,那些和他天天挤在一起睡觉的兄弟姐妹。   灰狼盯着木屋看了一会儿,终究没能战胜心里的好奇心,便循着这股气味,慢吞吞走着靠了过去。   狼敏锐的嗅觉能够帮助他们通过捕获气味分子,还在大脑中拼合出所需要的信息。   因此当灰狼站在木屋门口时,只凭借嗅细胞的工作,便窥见了某些黑狼与豹子的相处小细节——   比如他们曾经绕着小木屋转了一圈;曾在这口很大的木箱子前停留了很久;那只深藏不露的亚成年豹子还钻进去过,似乎是被黑狼给提出来的……   他们还在这片空地上睡了很久,是很亲密的姿势,气味浓郁到隔着几米远都能闻见。   灰狼脚步踌躇,终究是没有继续深入小屋。   虽说他并不排斥那只亚成年小豹子身上柔和的气味,甚至还有点儿微妙的小喜欢——   毕竟对于孤独很久的他来说,这种柔和又不具有攻击性的味道,确实独特,也怪不得那头黑狼会改变一头独狼的本能,去和同性的豹子搭伙为伴。   但与其混杂的黑狼味儿却太过浓郁,攻击性十足、威胁性也强,就好像时时刻刻说:   不需要靠近,他是我的。   即便灰狼是那种对同性生物气味接受度比较高的个体,也经不住黑狼这种气味上的威慑和警告——就好像有很多小刺扎在他的鼻腔和大脑里,虽然不会造成很严重的伤害,但刺刺痒痒的,实在谈不上舒服。   被黑狼的味道逼迫而放弃探究的灰狼压下自己的好奇心,甩甩尾巴,又从小木屋里退了出来。   他仰头嗅闻着云杉林中的空气,在察觉到那头黑色的同类带着小豹子去往另一个方向后,灰狼犹豫片刻,朝他们领地的反方向走去。   算了,这点地儿已经有主了,他还是继续往前走走吧……   夜色下,群星闪烁。   凌晨三四点的时间,这头独行而来、尚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儿的灰狼转身离去,他与顾祈安、戈尔的领地擦肩而过,并小心翼翼不曾踏入对方的领域。   孤独是孤狼选择独行后最常品味的事情,只是当灰狼远离小木屋,彻底闻不到那些味道后,他却又停顿片刻,扭头看了看这片深深的云杉林。   他忽然想到了前不久自己的想法——   如果可以的话……   可以什么?   灰狼慢吞吞眨了眨眼,转过脑袋,逐渐加快脚步,直到彻底奔跑起来,与林间的风并肩而行。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试试去找个伴吧。   至于是雄性还是雌性……   灰狼想了想自己前不久看到的那一幕,决定把自己的要求放低点。   随便吧,只要是个活的就行,就算不是狼……是个别的,也、也可以!   此刻,已经走到林子另一边的戈尔和顾祈安,可不知道他们日常黏黏糊糊的行为,对这头身为外来者的灰狼造成了多大的冲击力,甚至极有可能改变这头灰狼的认知和行为轨迹——   比如学着他们,未来也找一个非同物种的同性搭子。   灰狼:恍然大悟,原来还能这样.jpg   在灰狼离开的同时,跟着戈尔走了一路的顾祈安终于后知后觉,迟钝发现,这或许并不是回领地的路?   小雪豹脚步才迟疑了两秒钟,就被前方带路的黑狼发现了。   后者停顿,嘴里还叼着野猪皮,扭头看向顾祈安,眼底含有关心的意味。   小雪豹努了努嘴,上前舔了他狼哥一口,嗷呜着声调,询问这是要去哪儿。   嘴里叼着野猪皮的黑狼不方便回答,他知道小豹子其实还没转好,便只低头用吻部顶了顶对方的嘴巴,然后轻轻摆了摆尾巴,向前走了几步。   那是继续跟上的意思。   好吧好吧,那就为不久以后的目的地,保留一点神秘感吧!   小雪豹晃了晃脑袋,娇气地嗷呜了一声,便又追了上去,顺便还伸着脑袋,轻咬了一下他狼哥的尾巴尖。   小雪豹:豹豹有什么错呢?都怪尾巴尖尖喜欢乱晃!   离开了领地的范围,顾祈安就完完全全暴露了路痴属性,只能如一条活泼的小尾巴似的,蹦蹦跳跳跟在他狼哥身后。   而凭借嗅觉和听力分辨方向、判断环境信息的戈尔则老神在在,对于他来说“寻路”是最简单的技能之一,甚至都不需要特意去学。   凌晨之后的夜空很安静,即便海拔高,草甸之上有晚风烈烈,但在树木交错的云杉里,却安静许多,只有偶尔从密林中钻出来的风袭击一下毛茸茸耳朵上的小绒毛。   顾祈安并不知道戈尔准备带他去哪儿,不过对于狼哥的安排,他向来信任,只晃悠着尾巴,如夜间旅行一般,悠哉跟在黑狼的身后。   在长达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后,某种冲击耳膜的“簌簌”声似乎在逐渐变大,而原本匀速前进的戈尔则缓缓放慢了脚步,似乎有意告诉身后的小雪豹:看,我们快到了。   已经快到了?   这里有什么呢?   这样的声音,怎么感觉有点耳熟?   稀里哗啦的……   小雪豹眨了眨眼睛,收回落在苔藓坑上探究的目光,加快脚步,三两下就绕到了黑狼身边,探着脑袋,往边儿上看。   顺着影影绰绰的林子瞧过去,再借助日出前那点儿微末的光,顾祈安看到了一片反射着银光的流动状物体。   那、那好像是瀑布诶!!   嗷呜!!   小雪豹嘴里发出惊呼,尾巴迫不及待地打出“啪啪啪”的动静,亮晶晶的蓝眼睛盛着水色眼巴巴盯着黑狼,那几乎写明了“豹喜欢豹想玩”的渴望情愫。   他就知道小豹子会喜欢。   戈尔愉悦地弯了弯眼睛,叼着野猪皮的嘴巴舔不到豹,便只能退而求次,用鼻头顶了顶对方的鼻头。   那就,走吧!   依旧是戈尔走在前方,他似乎天生知道如何选择最合适的路,明明是一道略陡的下坡路,周围满是冲着天空矗立的云杉,稍微脚滑可能就会顺着坡给滚下去。   可即便如此,戈尔也能带着小雪豹如履平地,甚至等从这道陡坡上下来时,两个毛茸茸身上干干净净,没有沾染到丁点儿草枝。   瀑布的簌簌声越来越大,有种雷霆之势,对于动物敏锐的听觉来说是一种极其明显又猛烈的冲击。   那种带有战栗性的水声自高处而下,砸在了下方的水面之上,或许还有石块、植物,哗啦的声音伴随着黑狼和小雪豹的前进而愈发得明显,直到顾祈安在数步之后,嗅闻到了属于水的味道——   有些生,带有一种深林野潭的凉,或许是因为这里水生生物资源丰富,所以弥散到四周的水雾中还夹杂有一种淡淡的腥气。   但并不会让人觉得讨厌,甚至还有些喜欢这种水汽的感觉。   顾祈安的脚步逐渐加快,他超越了叼着野猪皮慢条斯理走在后方的戈尔,然后开始跑动,灵活有力的后肢撑着轻微潮湿的草地,便带着力道,从交错的灌木丛上方跳了过去。   日出前光线可怜的暗色下,灰白相间的小雪豹在林子间像是一只巨型的冷色调蝴蝶。   他身上的环状斑纹如同泼墨作品一般,裹挟着瀑布下方的水汽,掀起一道悬空在一米半的曲线弧度上——   敏捷善跳的雪原大猫就那么轻巧地越过前方的水潭,前肉垫先落、后肉垫才紧随而来,稳稳当当立在了距离岸边两米多的石块上。   这是一个完美的跳跃项目,贺兰山全体裁判打分:10分!!!   位于后侧的戈尔嘴里叼着野猪皮,半天没有动作。   他的眼神像是被粘上了胶水似的,死死落在小雪豹从蓄力、跳跃、悬空、降落的身影上,属于狼的银灰色兽瞳里闪烁某种强烈的光,明明灭灭,几乎比深空之上的繁星还要灿烂。   动物有自己的审美,也有自己对美的追求。   刚才那一刻,戈尔想,他大脑里对于小雪豹的“审美”,似乎又更新了。   不止是可爱乖巧,古灵精怪,还有敏捷有力,逐渐长成一只大猫的模样,只是……   戈尔轻微抽动鼻头,嗅闻着潮湿空气内残存的豹豹味儿。   嗯……看起来是个大猫了,但闻起来,还是个小宝宝。   算了,慢慢等着吧。   眼底闪过亮光的戈尔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前一秒还是雄性看雄性、更具有侵略性的目光,下一秒则转变成家长看小宝宝的慈爱。   他叼着小雪豹占为己有的“战利品”慢吞吞上前,尾巴微抬,找了一处略微干燥的边岸上,将野猪皮放了下去,自己也蹲坐在此处,静静看着在湖面大石块上跳来跳去的小雪豹。   这则隐秘在深山的瀑布不算小,自将近直角的峭壁上往下,垂落着簌簌的水花,目测有四米多高,水量虽然不算特别大,但对于以干旱著称的贺兰山来说,已经是极为少见的情况了。   四米高的瀑布对于上辈子旅游,见过十多米瀑布的顾祈安只能说是普通,但当人类的躯干换成了雪豹的身体后,肩高视觉效果改变,便也让他有了一种新的体验。   山石被瀑布水击打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不大的湖面上错落着很多大块的石头,正好成了小雪豹“跳格子”的游戏道具。   明明是很简单、很幼稚的小游戏,但被深山自然同化的小雪豹也跳得乐在其中,甚至不亦乐乎。   小雪豹:嘻嘻,好玩!   戈尔:慈爱的目光.jpg   在小雪豹沉浸式玩水上蹦蹦跳的时候,这片天空蒙蒙亮了几许。   而数公里外听着乌鸦叫声起来的工作人员,则一个个满眼困倦,哈欠连天,就差一杯不加奶的美式续命了。   毕竟睡在这深山老林里,晚上时不时是鸟鸣,或者是某种动物的叫声,怎么可能睡得安稳?   太阳未升,即便是此刻相对安静的草甸上,也凉飕飕一片。   几个工作人员打着哈欠,裹着外套瑟瑟缩缩钻出帐篷,他们就地解决了早餐,这才迎着山头溢出的微光,将一堆野宿装备给收了起来,继续背在身上。   依旧是尽可能抹除他们的住宿痕迹,并将垃圾收拢到背包里,干干净净继续深入。   迎着晨起的日光和夏季山中的凉风,几个工作人员直到步行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感受到了太阳的热度。   山中阴凉,薄风阵阵,草甸之上的紫外线强烈,尤其没了云杉林做阻挡,当太阳彻底升起来时,原本还偷懒没戴遮阳帽的人们一个个将帽子拉了起来,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   谁都不想一趟作业回来后,被晒成蜕皮的蛇。   工作人员:经验之谈,说多了都是泪啊!   徒步在深山草甸上是一种很独特的感觉,放眼周围一切空旷,天蓝草绿,偌大的世界仿佛直至尽头也仅有他们几人。   略微年长的领队队长眯眼看向远方,有些不确定地询问同伴:“……你们看天空和草原接壤的那片,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隔着的米数太远了,一切都模模糊糊。   一个工作人员从口袋里摸出望远镜细细看了一会儿,才略显犹豫地回答:“能看到动物的影子,应该是某种有蹄类,成群活动,少说十几只,但距离还是远,没办法具体确定物种类型。”   队长笑了笑,松了口气,“有动物的痕迹就好,我也不指望咱们这一次作业就能发现戈尔、恩和的踪迹……”   说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队长无声叹口气,“现在都已经夏季了,也不知道戈尔、恩和这两个小家伙有没有继续搭伙。”   一旁的年轻人道:“之前无人机离开的时候,两个小家伙都相处得好好的,他们肯定还在一起呢!”   另一人道:“是啊、是啊!说不定等这回咱设置好红外相机,下个月采集信息的时候,就能瞧见他们了!”   对于大山中野生动物行迹更有经验的队长笑了笑,没有反驳,放任了几个年轻工作人员对红外相机的美好幻想。   他提了提背包带子,深深吸了一口草甸上清新的空气,声音微大,“好了,继续前进吧!靠上去看看那群有蹄类到底是什么动物,如果合适的话,这边可以先放一个设备!”   徒步无聊,终于见到点儿深山动物的工作人员们一个个兴奋起来,应了队长的声后,便拢着背包继续前进,目标直指前方的野生动物群。   这个时候出现在草甸上的动物会是什么呢?   从裸岩山石上下来啃食鲜草的岩羊群?   由雌性首领带领的马鹿姐妹?   或者是跋涉而来、可能出现在贺兰山各个地方的野山羊?   总不能是山里很罕见的贺兰山牦牛群吧?   走在最前方的队长打了个寒颤,在拉近了几米距离后,又掏出望远镜看了看。   可千万别是牦牛群啊……万一真是,他们得立马原地掉头!   大约又走了二十多米,远方地平线的位置逐渐能看到冒头的裸岩山体,而活动在天与地交错位置的有蹄动物群,也显露出了他们的全貌——   宛若戈壁滩一般的土黄色,部分个体头上生有竖琴状的角,体型不算大,四肢纤细,看起来同时具有羊和鹿的特点。   领队的队长眯着眼睛,沉吟片刻,确定了远方有蹄类的品种,“是蒙古原羚。”   在无聊的深山徒步过程里,发现野生动物的足迹会让工作人员提起10分的精神,但如果是发现了真的野生动物,则会让他们立马提起120分的精神。   几个人的队伍快速上前,正如科普资料内所言,这群蒙古原羚真的胆大,即便人类距离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到十米,这群草甸上的精灵也依旧慢悠悠享受着清晨的日光,如同有着自己的节奏一般,根本不被外来者所打扰。   工作人员掏出拍照设备,隔着一段距离小心记录拍摄着。   蒙古原羚是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已经被列入到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里。   每年冬季十一月的时候,蒙古原羚就会从中蒙边境光明正大地偷渡而来,换种说法,国内大部分的蒙古原羚,可能都是蒙古来的“偷渡客”,就这么堂而皇之,无需护照,大大咧咧移动到了这片肥沃且相对温暖的深山草甸上。   蒙古原羚:想不到吧?偷渡专业户就是我.jpg   眼下,工作人员们发现的这一群蒙古原羚大概有将近二十只的样子,算是一个不大的小集群,其中还混有几只雄性原羚。   不过人们猜测,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到夏季特征最明显的时候,按照蒙古原羚的生活习性,这几只雄性原羚就会从族群中分离……   蒙古原羚比岩羊更加少见,一时间几个工作人员拍摄、记录得停不下来。   好在这群原羚胆子也大,面对快要怼在自己面前的镜头时,他并不惧怕,甚至还瞪着好奇的眼睛往前跳了一步,有种想要吓人的架势。   半个多小时后,工作人员信息收集到心满意足,当他们终于有功夫抬眼,隔着望远镜看向蒙古原羚群后方的位置时,原本领队队长挂在脸上的笑容,却忽然僵了一瞬——   只见在几十米外的草甸上,立着一对马鹿角,周围交错着骨片和石块,如同原始部落告诫外人的警示牌,也像是某种尚未完成的古怪仪式。   甚至因为天空上正好一片巨大的云飘过来,遮住了太阳光,在光线瞬间变暗的那一刻,骨片与鹿角交错的围栏出现一种阴森森的气质,几个工作人员齐齐一哆嗦——   食、食人族?!!   两脚兽:瞪大眼睛.jpg   领队讷讷片刻,语气迟疑:“好、好像也、也没听说过贺兰山里有野人啊……”   黑狼/小雪豹:出门在外要保持神秘.jpg 第70章 狼哥你别过来啊   在瀑布边上玩得不亦乐乎的小雪豹可不知道, 自己为领地搞的装饰被进山作业的工作人员如何误会、恐惧,此刻他正全身心地沉浸在玩水的乐趣里。   多数猫科动物不爱玩水,但豹喜欢!豹爱玩!   下落的水体溅射出清凉的水雾, 当小雪豹在石块上踩着跳来跳去时,身上的绒毛不一会儿就被染得微湿, 褪去了夏日原有的燥热。   瀑布下方的小湖很清透, 一米过点儿的深度, 清澈到足以看到水下的石块, 以及游动的鱼和偶尔出现一小群的蝌蚪。   猫科动物总是会被移动的东西吸引目光, 哪怕顾祈安已经在尽力去克制自己的本能了, 但当他几个起跳、落地的瞬间,无意识将视线落在水面上时, 那双晶亮的蓝色眼睛还是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垂涎的光——   清澈见底的水中, 任何一只游动的小鱼,对于大猫来说, 都是实打实的诱惑!   谁能拒绝一条会动来动去的小东西啊?!反正豹豹不能!   原本还在专注“跳格子”的小雪豹忽然停了后腿的蓄力, 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缓慢了晃动频率,并一点一点垂落下去,伴随着主人的身形一起下俯。   大型石块投在水面上的阴影挡住了小雪豹的身形,他屏息凝视, 逐渐隐去了自己的呼吸, 尤其在瀑布簌簌的流水之下,他愈发地与环境融为一体。   于是, 危险毫无所察的鱼便在此刻落入了陷阱。   顾祈安喜欢动物, 但对鱼类却不怎么了解。   他没办法确定游动在水中的鱼是什么品种,只感觉是很常见的某个鱼种,银灰色略泛浅黄的鳞片, 上深下浅,大概有成年人巴掌那么大,游在水里的速度不算慢,但对于大猫来说依旧是慢速视频。   小雪豹的身体愈发地俯低了。   他的视线紧紧锁定着距离自己脚下石块有一米远的目标——   游动在水里的鱼并不知道上方有个淘气的大猫正盯着他,他只如往常一般,摆动着尾巴,在水中畅游,偶尔会张嘴吃下一些极小的虾,活得格外舒坦。   这片区域的小虾被吃没了,鱼动了动脑袋,又往前追了小半截,可能都不到半米,一道猛然从侧上方袭来的阴影便彻底将他笼罩。   鱼:妈妈,那一刻我好像看见上帝了.jpg   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这条鱼完成了翻转、跳跃、悬空两米并转向三周半的杂技表演,然后甩出一道湿漉漉的弧线,以一个极其完美的射程和角度,瞄准好了岸边黑狼的脑袋。   戈尔:。   孩子太调皮了!!!   围观家里小孩玩闹,还要随时躲避暗器的黑狼无奈了一秒钟。   然后,在鱼即将砸在他脸上的时候,又酷又帅的戈尔只是很漫不经心地偏了一下脑袋、张了一下嘴,就“啪”得一声用嘴巴咬住了这条已经快要见到上帝的鱼。   盯着鱼落下轨迹的小雪豹:0.o   哇哦——好酷啊狼哥!   见戈尔将接在嘴里的鱼放在另一边,玩心旺盛的小雪豹蠢蠢欲动。   这怎么不算是打鱼球呢?还挺有意思哈!   果然,毛茸茸也是需要运动项目的!   鱼球当事鱼:????   你清高!!你了不起!!!   顾祈安冲着黑狼咧咧嘴,露出一个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毛茸茸的笑容,然后在对方宠溺又无奈的视线里,佯装无事转过脑袋,又跳着在石头上蹦跶了一下,然后盯上了第二枚鱼球。   小雪豹:嘻嘻,狼哥吃我一球!   很快——可能不到三分钟的时间——有了之前一次经验的小雪豹梅开二度,一爪子打飞了水里的鱼,让今日见上帝的群体中再次新增一员。   唰!   啪!   戈尔也梅开二度,脑袋微抬15度角,动作干脆利索地接到了第二条鱼。   于是,他身侧已经见到上帝的鱼球,拥有了一位新的同伴。   一动一静,一个站在水面石块上,一个蹲坐在岸边,明明彼此相隔着几米的距离,但戈尔就是知道他心爱的小豹子想玩什么。   于是,最初只打算看孩子玩的狼家长慢吞吞起身,撑了撑懒腰,做好了接球的准备。   换了块石头踩在肉垫下的小雪豹眼睛放光,又一次压低身体,开始在这片空间有限的小瀑布前寻觅合适的鱼球目标。   鱼:……可能今天就是我们的灭绝之日。   瀑布下的鱼大小不一,大的有成人手掌那么长,小的可能一两寸,但不论是多大的,都不影响小豹子打鱼球的兴致。   在太阳升起后的大半个上午里,迎着瀑布水花来来回回跳了上百下的小雪豹打鱼球到爽,等他终于喘了口气,准备休息会儿时,太阳已经挂到了最高处,约莫是中午甚至是刚刚下午的时间。   甩了甩爪子,小雪豹扭头,就看到了他狼哥身边堆了一个小山丘的鱼。   粗略一看,至少十多只。   十多条,全部都是被拍晕见上帝的。   嘿嘿,没想到豹竟然是捞鱼大师。   暂时玩够的顾祈安晃着尾巴,抬起肉垫凑到了鼻头处闻了闻。   大抵是因为打鱼球,整个毛乎乎的肉垫内侧不停和鱼接触,以至于整个爪底都染上了一股明显的腥味,就像是吃完海鲜没洗手似的,不太好闻,但又莫名闻着上头。   嗅着这个味道,小雪豹呲牙咧嘴了一下,但没忍住又凑过去闻了闻。   小雪豹:什么味儿?好臭!再闻一下!   直到那股上头劲儿褪去,他才跳到另一颗略低的大石头上,换着肉垫,将前肢伸到水里涮了涮。   ——再不洗一下,他都快从雪豹变成海豹了。   这边爱讲卫生的小豹子在仔仔细细地洗爪子,那边结束接球的戈尔抽动鼻头,在闲暇之际,捕捉到了十多条鱼堆积在一起的味道。   腥腥的,有些臭。   从接到第一条鱼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四个小时,再加上夏日温度渐高,最初扔在下方的鱼已经散发出一股对于人类来说难闻,但对于动物猎食者来说,却有些特殊的气味。   戈尔鼻头轻微耸动,银灰色的眼瞳闪烁着细微的变化。   犬科动物的天性在此刻叫嚣着——   在野外,这种气味可以传递食物的信息,同时也可以帮助猎食者覆盖自己身上的原有味道,进行伪装、便于狩猎。   哪怕现阶段的戈尔并不需要,可潜藏在基因中的本能,依旧促使着他去把自己上的身体毛发沾染上这些腥臭的味道。   于是,就在小雪豹洗爪子的短暂分神里,向来稳重可靠的黑狼像是闻见猫薄荷的猫,迷迷瞪瞪盯着鱼堆,就那么侧躺而下,在数条已经见了上帝的鱼身上,来来回回地滚了好几圈。   几秒钟,也可能是几分钟,当顾祈安低头闻了闻没有腥味的爪子转头时,就眼睁睁看到他威武霸气的狼哥耷拉着长尾巴,整个身体仰躺着压在十多条鱼上。   鱼:这辈子,已经承受了太多,下辈子愿不当鱼。   等等……   小雪豹:0.o   小雪豹:???   小雪豹:!!!   在鱼堆上已经滚了几圈的黑狼感受到了小雪豹的视线,他利索起身,抖了抖看起来毫无变化的毛,然后往前走了两步。   距离拉近,米数减少,最初还一脸懵逼的小雪豹在黑狼走进了两米多时,如受惊了一般,炸着后颈上的毛向后一跳,一双蓝眼睛瞪到有铜铃那么大。   啊啊啊啊啊狼哥你不要过来啊!   豹要窒息了!!!   像是在下水道里藏了死了十天的鱼混着过期的臭奶酪再加上发霉的大蒜味儿!   这股味,闻过的都已经和鱼一起见上帝了!!   戈尔:就也还好吧(无辜)(心虚)   小雪豹:(掐人中)(吸氧)   小雪豹近乎破音的“嗷呜”叫与背后瀑布带来的背景音相互交错着,滚着一身腥味儿的戈尔身形微顿,睁着一双迷茫的银灰色眼睛,难得有些无措地僵在原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小豹子不让他过去,但还是乖乖听话比较好。   顾祈安恍恍惚惚找回了自己的神志,他转过脑袋,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憋着呼吸,跳到岸边,终于走到了满身腥气的黑狼面前。   这一刻,哪怕憋得心脏怦怦跳,他都不敢多吸一口近处的空气。   毛茸茸的长尾巴催促似地拍了拍黑狼的身形,好在长久相处中养成的默契足以戈尔知晓小雪豹的意思,便也顺着对方尾巴上的力道,抬脚走向了小面积的湖水。   为了自己的鼻子,为了以后还能扒拉在狼哥身上玩,顾祈安最终放弃了对自己呼吸的管制,他忍着吸一口就感觉少半生命的腥味,压着黑狼在水边好好洗了一番。   必须洗干净!   必须洗到什么味道都没有!   不然以后不给狼哥抱了!   豹是认真的!!!   俯趴在浅水位置的戈尔耷拉着耳朵尖,身后的长尾巴缓缓扫开水面上的波纹,在被小雪豹用肉垫搓身上的绒毛时,暗自记住:小豹子不喜欢这个味道。   虽然……   戈尔由衷地觉得这种味道还好,完全在他的接受范围内,但是小豹子不喜欢,他就不蹭了,反正这种味道,也不是必须蹭到身上。   蹭上鱼堆上的腥味容易,但等想要洗掉的时候,这工作量是翻倍的——   小雪豹用爪子捞着水往黑狼身上浇,又用爪子来回抠抠抠、蹭蹭蹭、梳梳梳,其间浇的水换了三四次,但只要一靠近,还能闻到一点腥腥的味道。   就很鱼。   感觉像是一只鱼伪装成了狼。   帮狼哥洗澡到爪子酸困的顾祈安沉默了两秒钟,他扭头对上了戈尔那双深邃又神秘的银灰色眼瞳。   好吧,一看到这样的眼睛,谁还能气的起来啊?   而且蹭臭味是大多数犬科动物的天性,他狼哥能老实靠在他身边,任他洗澡已经很棒了!   善于自我调节的小雪豹深呼吸——吸了半截就停住了——主要是狼哥身上的味儿,对于豹来说实在有点儿冲。   小雪豹:等洗干净了我再深吸哈~   见小雪豹盯着自己的眼睛看,戈尔舔了舔嘴巴,像是被对方专注的视线吸引了一般,慢吞吞探了探脑袋,将吻部伸了过去。   那是一个讨亲亲的样子。   小雪豹顿了半秒钟,他的嘴巴轻微嚅动着,粉色的小舌头舔着牙尖牙根,来回摩擦。   然后,他深深深深地憋了口气,凑上去,浅浅舔了一下他狼哥的鼻头和嘴巴,然后立马后退闭嘴,整个过程不超过一秒钟。   小雪豹:狼哥,你知道吗?为了你,我承受了太多。   鱼: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jpg   缓了缓爪子,顾祈安再次捧上水,细细浇淋在他狼哥新换的毛发上,这次他甚至扯了点近处不知道名的绿色植物,揉在爪子上一起往狼哥的毛毛上梳,试图将这股鱼味压下去。   等终于将狼洗得湿漉漉,并且没了那股臭臭的腥味后,小雪豹舒了口气,在没了味道的刺激下,他抬起前爪抱住戈尔的脑袋,然后凑上去咬了一下对方的鼻头。   狼哥,以后不许蹭臭味了!!但是可以蹭豹豹!   戈尔弯了弯眼睛,眼瞳深处流露出温和与顺从,他用鼻头蹭了一下小雪豹那口对他来说毫无威慑力的牙,然后压低声线,从喉咙里发出很轻的吼声。   黑狼说,都听豹豹的。   一晚上的林间溜达,一上午的打鱼球环节,再加上刚刚一个多小时的洗浴,等两个毛茸茸此刻彻底走到干燥的岸上时,黑狼的湿身程度是100%,小雪豹的湿身程度也到了80%甚至更多。   湿漉漉如落汤鸡的两个毛茸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在他们对视后视线聚焦,虹膜中同时倒映出对方身影的瞬间,就像是提前说好得一样——   大体型的黑狼和矮了一个脑袋的小雪豹同时开始摇头甩毛,全身上下的水珠自毛发间抖落、交错,像是在林间下了一场小雨。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玩闹攻击后,湿漉漉的毛发被抖炸开的两个毛茸茸相互蹭了蹭脖子,因为不确定小雪豹此刻的饥饿程度,戈尔甚至还低下脑袋,往顾祈安的腹部靠了靠。   正舔着鼻头上水珠的小雪豹一惊,发现肚皮下面塞了个毛茸茸的大家伙,不等他跳起来躲开,就感觉有一道微凉的、湿漉漉的触感从他的肚皮侧面滑蹭而过。   是戈尔还落着水珠的鼻头。   本来还不觉得饿,但被狼哥冰冰凉凉的鼻头一碰,小雪豹那不争气的肚子在几秒的安静后,发出了一声震耳发聩的咕噜叫。   然后,顾祈安低头,对上了戈尔微抬的脑袋。   在黑狼专注的视线里,不知怎的,他感觉自己窥见了一丝很温柔的笑意。   啊啊啊啊眼神那么温柔也太超过了吧?!   没有谈过恋爱的小雪豹脸蛋热乎乎的,感觉自己忽然被他狼哥蛊了一下。   哎,每次一想到这么帅的狼以后可能是他的,豹就觉得身心舒坦啊!   因为一上午的“消耗”,戈尔没让小雪豹继续跟着自己,而是带着肚子咕噜叫的对方从后侧的小山坡上去,走到了瀑布落下的高处位置。   这片空间正好被林子上方的太阳光顾着,照出一片暖融融的光,很适合将潮湿的毛发晒干,同时也能看到下方的景色。   被狼家长安置在草丛间的小雪豹晒着太阳,伸了伸懒腰,然后抱着自己咕噜咕噜的肚子躺在地,扒拉着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玩,身边则是戈尔扛上来的野猪皮。   至于戈尔——   结束看护“孩子”的时间后,他仰头嗅闻空气,感受着最近两公里内的一切动静,在很快的方向辨别后,猛然冲了出去,自瀑布后侧的山坡而下,准备去给他的小豹子找吃的。   小雪豹:今天也是吃狼哥软饭的一天!   黑狼的身影远离,顾祈安则晒完了肚皮又翻过身体准备晒晒后背。   他趴在瀑布上方的小山上,身体下方垫着被太阳晒暖的深色石头,左侧两米多的位置是小瀑布向下倾泻的源头,时时刻刻四溅的水汽雾蒙蒙一片,一定程度上掩盖了他的身形和气味。   于是,在戈尔离开的十多分钟后,眼尖的小雪豹隔着面前的小草丛,发现瀑布下方有一个轻微窸窣的影子。   有些模糊,是藏在野草、树干之后的。   透过间隙能看到灰色到锈红的过度毛色,体型不算大——至少目测没有小雪豹自己大,耳朵尖尖的,像是某种猫科动物。   顾祈安眨眨眼睛,下意识屏住呼吸,连悠闲晃动的尾巴都在那一刻僵僵垂在身后,一动不动,像是个大型的毛绒玩具。   藏在下方的动物似乎也在警惕着周围的环境,短暂的观察后,见没有什么猎食者出现,这只谨慎十足的毛茸茸终于踩着轻盈的步伐,彻底自草丛背后走了出来。   是一只山猫,也可以称之为猞猁。   猞猁和雪豹一样,都是独居动物。   通常情况下,小猞猁会在十个月大的时候离开母亲,独自生活,而这只活动在瀑布下方的小家伙,顾祈安目测估计,可能才刚刚离开母亲不久。   甚至看起来有些瘦弱。   被毛茸茸击中心脏的顾祈安哈特软软,他眯着清亮的蓝色眼睛,看到那只警惕的亚成年山猫小心上前,低头嗅闻着那些“鱼球”堆——   足足十多条鱼,最大的有成年人巴掌那么长,最小的则是手指那么长,都是黑狼和小雪豹的打球成果。   这些鱼对于他们来说份量并不算多,可对于一只离开母亲生活没多久的亚成年猞猁来说,能吃饱一顿顶几天了。   几米高的瀑布山坡上,躲在草丛后的小雪豹看得津津有味。   那只小猞猁在确定周围很安全后,才开始“运送”堆在岸边的鱼——因为鱼不算大,嘴巴里一次性能叼三四条,来来回回三次,亚成年的猞猁便已经将岸边的鱼给清空了。   或许是因为猫科动物不喜欢水,这只猞猁藏身在更深一点的草丛后享用美食的,位置隐秘、有遮挡物,再加上他的动静很小,顾祈安几乎要盯花了眼睛。   猞猁的毛色,比雪豹更适合藏在草枝丛生的野外环境里!   在小雪豹看着草丛上方细微的翕动,猜测猞猁的吃饭进度时,行动速度极快的戈尔,则已经在一公里外的云杉林间,撞见了今天要带给小雪豹的零食。   是一只野兔。   这边的环境植物丰富,土壤硬度便于打洞,因此林间有不少的野鼠、野兔交错活动,只要猎食者的嗅觉足够敏锐,那么在这样的区域,想抓到小型猎物并不是什么难事。   就好比此刻——   探着脑袋的野兔竖起耳朵,警惕四周。   而早已经因为嗅觉锁定目标的黑狼蹲守在后侧,连呼吸都不曾变一下,只在草丛背后俯低身体,幽暗的瞳光注视着从洞口伸出脖子的野兔。   是一只春夏季养得很肥的兔子,毛色灰褐,眼睛黑亮,当作零食刚刚好。   戈尔瞳孔微缩,在把握好时机瞬间前扑的同时,数公里外,扛着设备的几个工作人员将东西放在远一点的位置,盯着骨片和石头围成的栅栏,颤颤巍巍匍匐在草甸之上。   他们一边小心拍摄记录,一边试图观察一下前方到底有什么——   在野外环境,谨慎总比大意好,即便领队的队长很确定保护区成立至今,这座大山都里没有野人的痕迹,但保不齐出现如动物迁徙一般的意外,所以还是小心为上。   匍匐的动作降低了他们暴露在“当地人”眼中的可能,任何会影响行动的背包都堆在远处。   工作人员们轻身上阵,一个个紧张到心脏即将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但还是抱着大胆求证的心思,匍匐几步后,终于在草甸的坡面上探出脑袋和摄像头,扫视过远方。   什么都没有。   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野人部落,以及某些串在架子上的牛羊尸体。   或者说,在骨片、石块包围的范围内,只有最远处有一裸岩山体,将大地与天空交接的部分遮挡,坡度并不算太陡峭,但很高,倘若冬季来临,这座山体必然在雪线之上,足以被冰雪堆砌出雪峰的模样。   趴在最前方的队长松了口气。   他拍掉身上的草枝彻底站起来,呼唤着同伴们背上设备,这会儿那颗砰砰直跳的心脏才逐渐平缓下来,让他有功夫去观察如栅栏和警示牌似的的骨片与鹿角。   在领队观察骨片的同时,其中一个年轻工作人员正拿着望远镜看向四周,在片刻的沉默后,他忽然有些迟疑,“……半山腰上那个小竹筐,是、是不是有点儿眼熟?”   另一人愣了一下,也立马掏出望远镜看了过去。   只见,在裸岩山体的半山腰上,有块向内凹陷、由石块拼合而成的天然洞穴,特别完整,一看就很适合善攀登的野生动物作为休息场所。   但最吸引他们目光的不是完美的石头形状,而是靠边摆着的一个小竹筐——   充满了人类的痕迹,甚至竹筐口还插了一把亮紫色的猫头刺,边缘缀着抹深红色的小挂坠,看起来依稀像个中国结。   几乎要把狼豹视频盘包浆的年轻人喉咙干涩,轻声道:“……我们好像到了个不得了的地方。”   谁懂?!!那可是恩和的小竹筐啊!!!   要是现在偷走恩和的小竹筐,是不是能拐走一只貌美豹豹,顺带勾引一只巨型黑狼回家啊?!!   小雪豹:想得美~   戈尔:无声呲牙.jpg 第71章 红外相机(含2.5w营养液加更)   裸岩山体半山腰上的竹筐绝对是工作人员们的意外之喜——   在进山之前, 他们做好最好的幻想,比如在选择好进山路、并成功安置好红外相机后,能够在一年半载里抓拍到属于黑狼和雪豹的身影。   但同时, 他们也做过最差的打算,比如在安置了红外相机后, 一年、两年, 甚至是下一次更换位置之前, 都不曾在这片深山中捕捉到熟悉的毛茸茸的影子。   这片幽静广袤的深山, 对于徒步行走的人类以及四肢奔跑的野生动物来说还是太大、太大了, 不乏有新闻曾报道过动物迁徙、跨越省份的事实, 但倘若不是正好被拍到,可能很多人一辈子也见不到一次。   尤其在没有任何交通工具的情况下, 徒步深山——甚至都无法领略大山中千分之一的景色, 自然也无缘那些藏匿在更深、更远处的奇妙生灵。   而最初由保护机构与戈尔、恩和缔约的缘分也是如此,当无人机离开, 这层联系就被中途斩断, 即便人们知道黑狼和小雪豹依旧生活在贺兰山深处的某个地方,但他们却很难再一次相遇。   就算往后红外相机捕捉到了毛茸茸的身影,可谁都无法确定,那时候戈尔与恩和……还在一起吗?   此刻, 捏着望远镜, 紧紧盯着那个小竹筐的年轻人连指尖都紧绷得发白,被高山草甸上烈风吹干燥的嘴巴隐隐颤抖着, 似乎是觉得每一个脱口而出的字眼都有些烫嘴。   他喃喃道:“真的是恩和的小竹筐……”   竹筐是恩和的, 上面的猫头刺应该是戈尔插的,可能在竹筐的内部,还藏着一条价值不菲的金链子, 以及很多根漂亮的羽毛,几块晶亮的小石头,或许还有一些恩和新收集来的好东西……   距离无人机离开已经过了多久了?   工作人员有些恍惚地回忆。   好几个月了吧?   当时还是早春,戈尔才刚刚经历成年后的发情期,而现在已经到了盛夏,甚至已经逐渐有了迎接下一个季节的过渡,所以说在此期间,戈尔、恩和,依旧搭伙活动在一起吗?   那么当初戈尔因为发情期在恩和身上蹭动的行为,到底算是无意间的举动,还是说其中暗含深意?   这一切工作人员不得而知。   心情激动的人们颇有些忍不住地彼此拥抱着,对于他们来说戈尔、恩和就像是一整个保护区看大的孩子,亲自见证前者从亚成年跨越到成年、见证后者如何赖上一头独行的狼,其中的感情不言而喻。   因此在确定重逢后,几人均是捂嘴挡住惊呼的状态,甚至在原地蹦跶了好几下,他们才在领队的安抚下逐渐恢复镇定。   负责这次野外工作的队长轻咳一声,他压了压声线中的激动,努力维持着自己老大哥的形象,“好了、好了,冷静一点,既然意外撞见了戈尔、恩和的踪迹,那咱们就赶紧干活吧,正好把红外相机安置在这里!”   红外相机本身是有支在地上的款式,以及固定在树干上的,但多数情况下,野外工作人员都会选择后者——   毕竟对于一些好奇心重的毛茸茸来说,立在那里的红外相机本身就是一种玩具,不把它们扒拉倒,好奇心重的动物们可不会罢休,甚至还有四肢灵活的毛茸茸会把红外相机拖拽到自己的洞穴里占为己有。   为了避免影响相机的拍摄工作,几个工作人员在商量后,决定将红外相机固定在正对裸岩山体右侧的云杉林间。   远处的云杉粗壮挺拔,很适合作为红外相机的固定方,几人一边工作,一边低声闲聊——   “既然竹筐放在这里,不见两个毛茸茸的影子,是不是可以说明这是他们的领地?”   第一次跟随领队参与野外工作的年轻人员好奇问道。   领队皱了一下眉,轻声道:“这不太好说。”   年轻人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对于才离开校园、进入工作的年轻人来说,他的专业成绩很好,但学来的知识还是以课本内容为主,与实际工作有些脱离。   无疑,他很优秀,但更多地却需要实际工作经验来进行补足。   领队开口解释:“现在不能确定这里到底是他们暂时休息的地方,还是真正的领地,一般我们在野外工作的时候,所发现的动物领地其实会有很明显的痕迹——比如粪便,还有堆积的动物骨架,但是这里……”   领队的声音有片刻的质疑,手上固定着红外相机,可视线却落在了远处的骨片、鹿角上,又落到了格外干净的草甸上。   除了羊粑粑,再看不到其他动物的排泄物,连周边也没有,加上那些诡异古怪的骨片、石头和鹿角,他们很难想象这里会是戈尔、恩和的领地,完全更像是野人部落好吗?!   甚至有没有可能,这里在他们知晓之前,确实存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小型部落,后来因为搬离、迁移等原因,原有的野人领地变成了戈尔、恩和的领地?   几个同行人都看了过去:……   嗯,确实不太像是毛茸茸的领地呢。   虽然无法确定这里到底是不是戈尔、恩和的地盘,但有半山腰上的小竹筐在,几个工作人员定了定心神。   如果这片区域真的属于戈尔、恩和,那么红外相机只需要设置一架就够了,毕竟任何动物挑选领地,都不会与其他猎食者挨得太近,最少也是数公里的距离,才能保证野生动物对于“安全感”的需求。   工作人员们用半个小时的时间安装好红外相机,又在附近收集了一些信息资料,这才快速撤退。   他们也很想亲眼见到两个毛茸茸,但人类与野生动物之间终究是有壁的,即便工作人员知道自己安置红外相机没有恶意,可对于领地的主人来说,他们就是侵入者。   动物可比人类更加固执,也更加认定自己所坚持的事情。   几人一口气走了一个多小时,等回头彻底看不到那座裸岩山体,他们才逐渐缓下步子,在周围的石块上坐着休息了一会儿。   年轻人狠狠喝了一口水,“走这么快,我都以为戈尔、恩和追在屁股后面咬我了。”   “就怕他们闻着味道,真的追过来呢?”   “是啊,对于野生动物来说,我们这群人就像是进人家地盘挑衅的家伙,指不定多烦我们呢哈哈哈……”   领队砸吧着嘴,感慨道:“……也不知道戈尔还能不能记得我。”   旁边的年轻人眼睛一亮,“对啊,队长你比我们有资历,当初是不是您和教授他们一起救助的戈尔啊?”   领队点头,颇有种炫耀孩子的与有荣焉。   “当时戈尔可凶了!受着伤还那么有气势,那会我们还说,这是在保护区至今见过最大块头的西北狼了!又黑又壮,亚成年都那么有气势……后面才知道,戈尔是个混血的西北狼!”   混血狼通常会因为杂交中基因的重新组合,使得某些基因的表达发生了一定的变化,从而导致凸显在外形、体格上的改变,比如拥有比纯种狼更大的体型。   戈尔就是这样的例子。   年轻人:“不过现在也不知道戈尔到底是什么和西北狼的混血血统……”   另一人道:“如果戈尔还记得队长,说不定真会追过来看看呢!狼最记恩了!他们对味道的记忆也很敏锐!”   领队笑了笑,无奈道:“我倒希望他们别过来,远离人类对于他们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不来至少可以说明这群毛茸茸依旧对人保持有很强的警惕心,这可比好奇和报恩更能让他放心。   而且不管人类是好是坏,都绝对不能让野生动物产生“任何人类都是可以靠近”的想法——   某些专业摄影师在拍摄的途中,如果意外与当地的野生动物相处不错,那么在离开前,他们会假装做出凶狠、咒骂的驱赶样,为得就是告诉这群动物“一定不要像相信我一样去相信其他人类”、“警惕人类远离人类才是你们应该坚持的行为准则”。   说到这里,几人没忍住又讨论了一番现在国内外偷猎的事情,说得几个年轻工作者各个义愤填膺、面红耳赤(气的),就差抱上武器和那群偷猎的去当面干架了!   聊天之余,他们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便继续马不停蹄地远离,尽可能避免在戈尔、恩和出现的区域内留下太多属于人类的气息。   只是到底进山消耗得体力多,前一晚又没休息好,即便几人都身强力壮,但接连徒步至今也有些耐不住了。   为着身体着想,几人商量一番,决定再走半小时,然后找个合适的地方休息休息,等吃完饭再寻个地方扎营过夜。   在进山的工作人员又一次开始赶路时,身处数公里之外的戈尔则叼着断气的肥硕野兔,往小雪豹身边赶。   等他回来之前,那只藏在草丛中的亚成年猞猁已经享用完食物,拍拍屁股走人了。   大概是残留在瀑布边上的气味依旧带给猞猁不小的压力,因此他吃饭的速度很快——快出残影。   猫科动物舌面上细碎而生的倒刺让他们吃鱼的时候会方便很多,于是等戈尔带着野兔回来时,水边就只剩下一小堆米白的鱼骨刺,以及一股被瀑布水汽杂糅到很淡的山猫味儿。   在瀑布高处云投喂了一番小猞猁的顾祈安格外满足,甚至直到戈尔回来,这只看猫心切的小豹子还偏着脑袋,试图把自己的视线追向猞猁离开的方向。   啧。   山猫有什么好看的。   又小又弱,没他能跑,有什么值得看的?   戈尔放下猎物,上前张嘴,把“花心”的小豹子叼回到身边,甚至有些不满地用獠牙去磨了磨小雪豹的后颈皮。   就好像在警告他:不许看别的家伙了!!!   戈尔敏锐的嗅觉早在距离瀑布还有一公里多的时候就察觉到了猞猁的存在,但因为知道小雪豹的好奇心泛滥,戈尔甚至有专门绕了一段路,好方便小雪豹抒发他过于旺盛的好奇心。   可谁知道一回来,就看到某只花心的小豹子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打算,而是继续伸着脑袋去看别的毛茸茸。   戈尔醋了。   此刻,他咬着小雪豹后颈的牙齿稍微施加了一点儿力气,像是想要缓解那股藏匿在牙根深处的痒意似的。   不疼,就是有些刺刺的。   但也足够小雪豹感受到他狼哥的醋意了。   嘻嘻,闷骚狼哥又偷偷喝醋了!   顾祈安回头,讨好似的咧嘴笑了笑,然后仰着脑袋,一副“我和狼哥天下第一好”的架势,去舔了舔黑狼的鼻头和嘴巴。   豹最喜欢狼哥了!!!真的!!!   戈尔:哼,收回你看猫的眼神我就信了。   见戈尔眼神柔和,小雪豹舔得更来劲了,毕竟他最是知道——   他狼哥向来宠他,就连咬着他后脖子撒气的力道都轻得不可思议,又怎么可能真的舍得凶他?!   于是,经过小雪豹一阵腻腻歪歪的亲亲舔舔后,喝下一缸醋的戈尔舒坦了,他同样低头,将小雪豹的脸蛋耳朵都舔过一番后,才重新将猎物叼了过来,开始催促小雪豹用餐。   春末到早冬之间的野兔大多数都肥硕多肉,盛春和整个夏季养出来的草足够漫山遍野、繁殖速度极快的野兔养出满身膘,几乎只要看见个成年兔子,就有六七斤的样子。   如果没有猎食者加以遏制野兔的繁殖情况,很快这片山林都会变成兔子的天下,而活跃在贺兰山深处的狼、雪豹、猞猁,以及高空之上的金雕,都变成了维护此地生态稳定的管理者。   毕竟,兔子的繁殖能力实在是太强了。   顾祈安对于野兔的感官还不错,肉质嫩,尤其后腿的位置很有嚼劲,虽然味道不比马鹿、黄羊那么鲜美,但落在小型猎物的名单里,绝对是比野鼠和鱼更好吃的存在。   两个毛茸茸并肩趴在瀑布上方的位置,像是过去的腻歪日常一般,你一口、我一口,相互投喂着彼此,那副相处架势,颇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在小雪豹的有意投喂,以及黑狼效仿之后的反向投喂之下,等一只野兔被吃得只剩下骨架后,两个相互舔着嘴巴的毛茸茸倒也不确定到底是谁吃得更多了。   毕竟肉都是你一口、我一口进肚子的,不管是戈尔还是顾祈安,都常常经历被对方给舔迷糊的愣神样儿,被抓到机会多喂进去几口肉并不是什么难事。   戈尔:可恶,被豹豹舔迷糊了!   小雪豹:可恶,狼哥怎么还学豹呢!   一顿饭解决后,原本湿漉漉的绒毛也被彻底晒干。   尤其动物被太阳晒暖后,总有种温柔又暖融融的味道,靠近闻着叫人特别安心,让壳子里住着人类灵魂的顾祈安一个没忍住,就把脑袋埋在了他狼哥的毛毛里。   唔,香香暖暖,喜欢狼哥的毛毛!   没有鱼腥鱼臭味儿的狼哥,简直太好吸了!   于是,吸狼上瘾的小雪豹直接半个身体都倒在黑狼身上,有赖于戈尔强健壮硕的体魄,他完全可以撑得起来一只亚成年雪豹的重量,甚至还格外绰绰有余——   在身体充当小雪豹的肉垫时,戈尔自己还能抽出空,低头舔舐清理自己的胡须,又在中午用前肢把小雪豹的脑袋扒拉过来,一起按着清洁一遍。   用野兔作为猎物的时候,因为猎物体型相对小巧,再加上有戈尔进行皮肉的撕扯,小雪豹并不会把自己糊得特别脏。   但若是换成了较大体型的猎物,那就不好说了,好几次戈尔甚至能从小豹子的前胸上舔出血腥味儿。   ……看得出来,小豹子确实吃得很香了。   小雪豹:害羞.jpg   等黑狼按着小雪豹,把他的嘴巴脖子都舔着清理干净时,脑袋终于得了空闲的顾祈安又一次把自己埋到了戈尔暖融融的毛发里。   热乎乎的,被瀑布浸湿又被晒干的味道暖暖的,一股一股往顾祈安的鼻子里钻,就好像他此刻完完全全被黑狼抱着一般。   不过现实也差不多——   体型上的差异让方向相对着侧躺的小雪豹几乎完全嵌入在戈尔的怀里,甚至在两种明显的体型对比之下,戈尔身后粗壮的狼尾都快能扫到顾祈安的肚子了。   看起来像是个黑皮大佬抱着个花色绒白的毛绒玩具。   顾祈安并不知道自己窝在黑狼怀里看起来像是毛绒玩具,他此刻沉浸在吸狼的动作里,埋脑袋的动作换着地方来,等黑亮湿漉的小鼻头几乎把戈尔身侧的毛发压出来好几个潮湿的小坑后,他才又不好意思地一一捋平,像是在掩盖自己的罪证。   狼吸饱了,闲不住的小雪豹又被身侧垂落的黑色尾巴吸引了注意力。   他小心伸着爪子,在戈尔纵容的时间里,就那么光明正大地把黑狼的尾巴捞到了自己怀里,揉着玩!   于是,在小雪豹搂着黑狼的尾巴扒拉着玩时,心性成熟的戈尔则用爪子将野兔剩余的骨架拨拉到另一边的草丛里。   戈尔向来不会把食物残骸留在靠近他们睡觉、休息的位置。   天气冷还好些,现在天气炎热,如果没有高山兀鹫的帮助,那么食物残渣很容易招惹来各种虫蝇,嗡嗡绕在周围烦得很,就是戈尔也不喜欢这些恼人的小东西。   一些顺手为之的小习惯又能避免这样的困扰,即便是戈尔,也是在不停增加生活经验中逐渐摸出来的这些小技巧,而如今,这些“小技巧”都被他很自然地应允到了他与小雪豹的生活之中。   很明显,从多方细节都可以知道,戈尔希望和小雪豹过得更好,也有在努力经营着他们之间的生活。   等碎骨头被清理干净后,熟知小雪豹生活作息的戈尔卧倒在瀑布上方的大型石块上,脖颈到前肢之间的位置留了足够的空间,黑色的绒毛在轻缓的林间小风中轻微颤动,很快就钻过来一只困了会自动找地方睡觉的小豹子。   毛茸茸的,很适合团在怀里、搂在身旁。   原本空虚的怀抱被填充,抱着那一团热热的小豹子,戈尔眯了眯眼睛,银灰色的眼瞳里绽放出愉悦的色彩,那几乎比他狩猎成功时的情绪还有更加高昂。   很容易就得到满足的戈尔甩了甩垂落在身后的尾巴——那上面还有被小雪豹抱在怀里的酥麻感,并不强烈,甚至有些淡,可对于戈尔来说,却是一个值得回味的点。   黑狼偏头,舔了一下小雪豹的鼻头。   林间此刻晒进来的太阳刚刚好,戈尔和小雪豹相互搂着,不多时就在瀑布落水的伴奏声中睡着。   哗啦啦的水声很明显,加之瀑布水声落下的高度差,这些动静属实算不上有频率,在这样错乱的声响之下,就是再能睡的生物,恐怕睡眠质量都得大打折扣。   于是没多久——可能连二十分钟都不到,被背景音吵得根本没办法进入深度睡眠的小雪豹气哼哼睁开了眼睛。   这种想睡又睡不着的感觉最痛苦了,再加上乱七八糟的环境音效,让顾祈安有种自己的大脑被100个锤子不停敲打的胀痛感,整个豹都有些毛毛躁躁的。   哎,看来不能随地大小睡,还是得挑个相对安静的环境。   不然这瀑布声……感觉像是耳边打鼓了一样。   小雪豹一醒,前一秒还闭眼假寐的黑狼也睁开了眼睛,显然吵闹的瀑布背景音让他同样也无法彻底入眠。   戈尔偏头舔了舔小雪豹的眼皮,低低发出温和的吼声,像是在询问“要不要回家再睡觉啊”。   顾祈安歪着脑袋,视线有些依依不舍地转过这片瀑布圣地,显然对这里是实打实的喜欢。   这两天也玩够了,那就……回家睡觉吧?!   顾祈安懒洋洋打了个打哈欠,他没有出声,而是用行动去回应他狼哥的问题。   只见小雪豹一骨碌翻身起来,脑袋抵着黑狼的身体顶了顶,那架势,分明已经做好了回家睡大觉的准备!   戈尔时刻配合小豹子的选择,甚至还在小雪豹疑惑的目光里,转身将顾祈安忘在九霄云外的野猪皮叼到了嘴里。   小雪豹:!!!对不起,我是金鱼记忆我忏悔!   在决定回家睡觉后,哪怕瀑布这边再好玩,都吸引不到小雪豹了。   充当导游的戈尔带着小豹子一路往回走,直线距离耗时最短,不到半小时,顾祈安就看到了领地边缘眼熟的骨片和石块。   嘿嘿,回家喽!   不过才靠近领地几步,顾祈安忽然发现他狼哥的脚步有些轻微迟疑,随后仰头嗅闻着空气,似乎在这片区域内察觉到了一些令动物不安的气味。   顾祈安也学着闻了闻。   在专注仔细之下,倒是能嗅闻出一点儿不同于原先空气的味道-   很淡很浅,似乎并不曾停留太久,不浓烈、甚至是温和,但因为这是顾祈安从未接触过的味道,他并不能辨别出它们来自哪里,又代表着什么。   很陌生,像是某些未知的外来者,但是闻起来,却又感觉并不像危险?   顾祈安不敢打包票,他的生存经验和黑狼的生存经验就是地下天上的水平,他闭着眼睛敢信他狼哥的判断,却半点儿不敢信自己的。   因此见黑狼顿足仰头,他也小心翼翼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并警惕着一切未知。   虽然嗅觉能力跟不上,但咱也不能拖后腿啊!   不过这种难言的紧张感并没有持续很久,走在前方的戈尔在几分钟的凝视和感受后,便又低下了脑袋,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只继续带着小雪豹往睡觉的地方走。   诶,等等,所以到底是什么味道啊?!   这就不用担心啦?   小雪豹仰着脑袋满脸疑惑,他没忍住咬着黑狼的尾巴发出询问的嗷呜叫。   戈尔将嘴里的野猪皮放下,扭头舔了一下小雪豹的脸蛋,清晰的低吼声带有解惑答疑的温和。   不用担心。   不是坏东西。   放心。   有我在。   大多数情况下,戈尔对着顾祈安低吼时的声音都很温和。   但此刻,顾祈安却从黑狼的声音里品味到了另一种更独特的柔和,甚至是——信任与熟稔?   可是这两种情绪从何而来?   信任谁?与谁熟稔?难不成是狼哥离群独行之前的家人吗?   疑惑的小雪豹忍不住继续追问,他试图得到一个更加清晰的答案。   戈尔一顿,在短暂的思索后,尝试用自己的理解去回答小雪豹好奇的问题,那些长短区分明显的低吼声中来来回回包含着同一个内容。   有些断续,也有些干巴,缺乏人类语言文字的润色,但也足够顾祈安去试着理解并翻译——   是很好的。   不用去防备。   可以相信。   有赖于良好的记忆,以及气味引发的信息分析,戈尔对于这些味道并不陌生——这是在去年他重回贺兰山之前经常能嗅闻到的,属于保护机构工作人员身上的味道。   他知道这些味道来源于哪里,原有的警惕心放松,只打算带着小雪豹原路返回,保障成长期小豹子的睡眠状况。   但听到这个答案,被舔着耳廓的小豹子心里却莫名有些不爽。   这就好像和自己天下第一要好的狼哥之间挤进来了某些他不知道第三者,刺刺痒痒卡在喉咙里,惹得他身后的尾巴“唰唰”扫着地上的杂草,像是在发泄什么似的。   拥有很多、很多爱的小豹子被黑狼宠坏了,他的某些小情绪甚至来得有些无厘头,就连顾祈安自己细想来,都觉得没道理。   可是……   他就是忍不住啊!   他会嫉妒那些自己不知道的、但却属于狼哥的小秘密,也会可惜自己遇见狼哥之前对方所经历过的一切。   他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因为物种差异,都无法深入了解。   但即便如此,第一时间察觉到小雪豹情绪变化的戈尔还是凑了过去,吻部轻轻顶着对方的鼻头、嘴巴,粗糙的舌面一刻不停,如安抚一般,落在对方的嘴巴周围。   被舔得舒服的小豹子气哼哼咬了黑狼一口,勉勉强强接受了狼哥的小秘密。   哼,总有一天豹都会知道的!!!   就算不知道,以后天天和狼哥待在一起的豹是我,可不是别的什么家伙!!!   小雪豹:(握拳)(呲牙)狼哥是我的!!   戈尔:(眼神宠溺)(满脸赞同)嗯,是豹豹的。   安抚好了有小情绪的豹豹,戈尔继续叼着野猪皮往回走。   接下来的路程很近,只十几分钟,顾祈安就已经透过云杉林,瞧见了熟悉的裸岩山体。   只不过在即将走出云杉林的时候,眼尖的小雪豹忽然脚步一顿,歪着脑袋、眯起眼睛,盯着一截树干出了神。   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之前好像没在树林里看见这玩意儿,这不就是……   是红外相机吗?!!   看过多部纪录片科普的小雪豹一个激灵,只是打照面的第一秒钟,就快速辨认出了树干上固定的电子设备是什么。   好家伙!   是活的红外相机啊?!   这是他重开成雪豹以来第一次见!   原本还缀在戈尔身后的小雪豹忽然加速,在超过黑狼后,甩着愉快的尾巴靠了过去。   直到拉近距离,顾祈安发现那股无法被他辨认的味道,更多地聚集在红外相机周围——   小雪豹:这是什么味儿?嗅嗅!是人类的味道!   破案了,原来不是狼哥的小秘密,是遇到了野外作业的工作人员啊!!   原本小小的嫉妒烟消云散,善于联想的人类灵魂总是能从一些小细节中推导出过程——   为什么狼哥说这些味道是可以“相信”的呢?因为这群进山作业的工作人员里,肯定有当初救助了狼哥的恩人!   没有恩人,他差点儿就遇不到狼哥了!   那可是狼哥的恩人,是保护机构的工作人员啊!   就像是游客在动物园里围观大熊猫,此刻好奇心重的小雪豹完全就是不远万里、专门为看“熊猫”而来的游客,原先坚持回家睡觉的困意顿时消散大半,只剩下接二连三的疑问和渴望——   人呢?人都去哪儿了?   走远了吗?还能追上吗?   是单给我的红外相机还是别的毛茸茸也有?!   落后两步的戈尔这回是真看不懂了,原本蔫哒哒、困兮兮的小雪豹,怎么就突然看见个树上挂着的玩意儿,就精神振奋了?   这东张西望、摇头晃脑的样子,是在找什么啊?   顾祈安并不知道身后黑狼的疑惑,他只努力靠着自己效果很一般的嗅觉,努力在空气里捕捉着属于保护机构工作人员的味道——   野外的工作人员诶!那可是很稀有的!   最重要的是里面还有狼哥的救命恩人!   不见一面也太亏了吧?!   小雪豹:当豹豹也得回本!   大概是因为上辈子有个人的灵魂,在成为野生动物后,顾祈安对工作人员的好感那是一个up、up,甚至因为早早考虑到了他和狼哥未来的养老安排,所以顾祈安经常会出现碰瓷保护机构的想法。   ——如何才能清纯又不做作地成为保护机构的吉祥物,然后在老年后主动上门,被人类饲养员接纳过上养老生活?!   小雪豹:急急急急!   对于如何才能提前安排好未来的养老生活,顾祈安还是挺急迫的——   没有群落照顾的野生动物晚年过得都不会太顺利,这是总所周知的,不论是纪录片还是一些人类遇见的真实案例,后期的艰辛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楚。   体力下降、狩猎能力变差,逐渐虚弱老化的身体,以及各种捕猎导致的老毛病,都会变成他们日后养老困难的原因之一。   顾祈安并不想带着狼哥一起重复这样的生活,即便他有信心能够为狼哥养老,可万一呢?万一黑狼的身上出现某种病痛呢?   他不敢赌也不想赌,倒不如尝试早早在保护机构前刷刷存在感,说不定以后还能去当地的动物园里养个老,至少晚年能过得不那么艰难。   小雪豹:设想美满,就是不知道实操效果如何。   甚至他都想好了,如果这次能正好碰上保护机构的工作人员,他一定要跟上去,最好能摸到保护机构的所在位置,等八年、十年后,就带着他狼哥主动上门应聘——这碗公家的老年饭,必须吃上!!   于是,心怀碰瓷大计的顾祈安此刻卯足了劲儿闻着空气里的气味,在努力之下,虽然他的嗅觉不比黑狼那么厉害,但勉强追踪一下离开不久的工作人员,还是能行的。   看来两脚兽还没有离开太久呢!!   说风就是雨的小豹子急慌慌叼住戈尔颈侧的皮毛,脑袋往草甸的远方歪,一副“狼哥我们快追上去”、“再不走咱的碰瓷对象就跑远”的模样。   拿着野猪皮的戈尔无奈,只能用最快的速度把东西放在他们的石头床上,这才跟着迫不及待的小豹子,一同往远处追。   戈尔:也不知道豹豹的脑袋瓜子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几公里外,刚低头准备吃干粮的工作人员齐齐打了个寒颤。   怎么感觉……被惦记上了?   领队摸了摸脑袋,又回头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奇怪,怎么感觉后脖子毛毛的……” 第72章 那可是蛋黄派啊   小雪豹的气味追踪计划很成功, 甚至这一环节他完全没有依赖狼哥,就通过草甸上遗留的气味,找到了工作人员撤退的方向。   不过当然, 这一过程里,多少要感谢某位打开了午餐肉罐头的工作人员。   或许是因为太久、太久、太久没有闻见过属于人类食物的气味, 当远方的空气断断续续带来那极其微弱, 甚至淡到可以忽略的咸香时, 一贯嗅觉迟钝的小雪豹就像是被开启了某种赛亚豹的开关——   眼睛瞪大了、四肢灵活了、尾巴甩得有劲了, 就连鼻子都突然灵敏了。   那可是午餐肉的味道啊!   这大山里, 出现午餐肉的概率堪比他玩刮刮乐中奖五百万啊!   跟着午餐肉走, 碰瓷对象的所在位置准没错!   被气味吸引了注意力的小雪豹空前兴奋了,他甚至愉悦地转头叨了他狼哥的脖子一口, 便立马撒开四肢, 冲着风送来的气味源的位置跑。   越闻越香!   已经能够想象到吃火锅的时候涮上午餐肉片,再沾点麻酱或者酸辣油碟的滋味了!   呜呜呜所以苍天大老爷, 凭什么豹不能吃火锅啊?!!   本没有那么明显的味道, 硬生生被许久不见午餐肉的小雪豹幻想成了萦绕满草甸的浓香,他眨巴着眼睛,哒哒前进着。   在顾祈安和戈尔的匀速奔跑下,工作人员远离后的气味一步一步逐渐浓郁。   他们四肢跑起来的速度比起两只脚徒步的人们来说快速太多, 十来分钟的时间, 两个毛茸茸就已经追着味道,偷偷跟到了工作人员休息、用餐的一片空地上。   小雪豹还有点良心, 他怕自己和狼哥冒然出现会吓到几个工作人员, 早在几十米开外,便用尾巴勾着黑狼的脖子,小心翼翼躲到草甸旁侧错落而生的云杉林间。   谨慎十足的小雪豹蹑手蹑脚, 几乎是走两步看三下的架势。   而跟在后方的戈尔也只能尽量配合小豹子的节奏,以至于好端端一头威武霸气的黑狼,在此刻变得偷感十足。   戈尔:和豹学的.jpg   因为对于那些气味的熟稔感,让戈尔可以100%确定什么是有危险的、什么是没危险的。   此刻他完全放纵了小雪豹的靠近,如可靠又成熟的家长一般,安静地跟在顾祈安的身后,只作陪伴。   在一狼一豹偷偷摸摸、有意压低动静靠近的时候,数米外正加速解决餐食的工作人员毫无所觉。   为了避免留下太明显的气味,他们带的食物以干粮为主,压缩饼干、面饼、馒头,唯一就着方便下饭的,还是几人分一份的午餐肉罐头——   到底是含有肉质的产品,那味儿对于野生动物来说自然有吸引力,工作人员只能加快食用速度,避免有更多的午餐肉味儿溢在空气里。   当然,普遍情况下,野生动物或许会被味道吸引,但刻在骨子里的警惕性还是会让他们远离两脚直立的人类。   只是加速干饭的工作人员怎么都没想到,他们已经够小心了,可身后却有个半吊子的小雪豹打着碰瓷刷好感的念头,给一路寻着味儿给追过来了!!   工作人员:没想到有一天能被动物惦记着碰瓷,妈妈我出息了!   这边几个工作人员吃着饭,因为知道时间紧任务重,所以聊天间的速度几乎都是1.5倍速的,他们一边吃一边聊,倒也不影响什么。   只中途被馒头有些噎着的年轻人,侧身想从背包里摸水喝。   随着身体动作的变化,脖子也转了半截,那道上一秒还落在午餐肉罐头上的视线,下一秒就偏移到了旁侧的云杉里。   影影绰绰的林间,怎么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嗯?反光?   那是什么东西?!   年轻人眯了眯眼睛,他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在又一次细细看过去时,却突然失了语言的能力,甚至拿着矿泉水瓶的手有些发抖,将瓶口的水洒在了身侧同伴的登山鞋上。   “你这是噎到手抖了?”   旁边的同事没忍住笑了一声,谁知道下一秒,胳膊就被年轻人蹭地一下抓紧,五指几乎要死死陷到那层薄薄的防晒服里。   “那、那有……”   有什么东西……   “那有什么?瞧把你吓的……”   同事摇摇头,顺着对方的视线转头,同样把目光落在了远处的云杉林间。   于是,上一秒还云淡风轻的同事僵硬着面庞,吐出一声几乎被嗓子眼挤碎的“卧槽”。   领队反应迅速,他猛地扭头,都不用怎么寻找,就顺着同伴们的视线,看到了那只藏在林间的雪豹。   ——当然,可能对方也没有很努力地藏,就是意思意思。   那么大一团毛茸茸,只非常敷衍地蹲坐在一片不到半米高的杂草背后,倒是动作很有偷感,竖着圆耳朵、低着脑袋、驼着脊背,完全就是一副想偷又不敢偷的样子。   小雪豹:凑合躲一下,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被你们看到~   领队意外到打了个嗝,差点被含在嘴里的那口压缩饼干给呛晕过去。   年轻人愣愣道:“会、会不会是恩和?”   一别数月,从前的小雪豹也会长大,尤其动物的生长速度很快,对于人类来说,这样的特性增加了辨认难度,即便目前保护机构只在贺兰山里发现了一只雪豹,但并不意味这片区域仅有一只。   毕竟,倘若没有别的雪豹,当初还是幼崽的恩和,又是哪里来的?   领队咽了咽唾沫,他小心摸出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动作平稳,尽可能避免幅度太大而惊扰到远处的雪豹,并小心十足地举了起来——   云杉林间模糊的画面立马清晰、放大,当他看到了那双恩和标志性的蓝眼睛后,连说话都有些结巴:   “是、是恩和!肯定是恩和!只有恩和的眼睛没有褪去蓝膜!”   寻常状况下,雪豹只有幼年状态时才会有一双莹莹的蓝眼睛,当他们逐渐长大,覆盖在眼周的蓝膜也会褪去,转变成灰绿或者黄褐,但恩和却成了特例——   当初无人机围观恩和从小鼻嘎长到亚成年的体态,大半年的时间,那双蓝眼睛除了变大、变清亮,再没别的的变化,因此不少人都认为未来的恩和,大抵是会真的拥有一双如冰川、如苍穹、如蔚海的漂亮眼瞳了。   是如天空一般的蓝色。   甚至不仅仅是眼睛颜色让领队确认了恩和的身份,更有那双蓝眼睛里的情绪。   动物眼睛里的情绪很直观,敌意、警惕、惊恐、亲近……   这些情绪无法被伪装,只会以最直白又清晰的方式出现在他们的眼底,有过多年与野生动物打交道经验的领队,也就因此练就出观察动物眼睛、情绪的本领。   早在他通过无人机的镜头,第一次隔着电子设备,与小雪豹恩和对视的时候,他就很确定,这将会是一只温和、友善,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心的小家伙。   恩和的眼神总是愉悦、亲昵的,有时候甚至给领队一种感觉:倘若他出现在这只小雪豹的面前,对方也会摇头晃脑地走过来,亲近地蹭蹭他的手掌。   领队:呜呜呜我的恩和宝宝。   在领队陷入自己的幻想中时,一侧初次跟着上级出野外、涨经验的年轻人有些紧张,“队、队长怎么办?这个时候,咱是要撤退吗?”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年轻人语气里的可惜情绪几乎要凝结成实质了。   显然,如果可以,他想停留在原地。   “不用,”领队嘴巴嗫嚅,小声回应,“雪豹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大猫里面他们是最温顺的一类,只要我们不主动,他们肯定不会有攻击意图……现在隔着远远的观察,应该是因为好奇心作祟。”   毕竟猫科动物的好奇心,那可是众所周知的强烈。   当然,最重要的是,那可是雪豹啊!   是恩和啊!   这个时候谁舍得挪屁股离开啊?!   能在山里作业的时候亲眼见到雪豹,这种幸运放在以前他们根本不敢想,哪怕对于野生猎食者的生理恐惧依旧存在,僵坐在一侧负责摄像的同伴,还是尽可能克制着激动,将摄像机举了起来。   此时不记录更待何时啊?!   年轻人尝试自我放松,低声道:“距离无人机回收到现在,恩和长大了好多……他现在看起来和成年雪豹,几乎没什么差距了,再有一年多,恩和也该性成熟了吧……”   另一人喃喃道:“是啊,不过……怎么不见戈尔?”   这话一出,最初发现恩和的激动褪去,转换成了另一种寻觅的渴望。   领队抿唇,隔着望远镜仔仔细细盯着远处的云杉林看,或许在他心里,戈尔与恩和就该一起活动,因此他的眼睛很执着地落在小雪豹周围不远的范围内。   终于,在昏暗的林子里,领队自望远镜内瞥见了一抹幽光。   如狼瞳般燃烧着火焰。   是戈尔。   大体型的成年黑狼安静地守护在恩和的身后,藏起了所有的攻击性和侵略性,几乎做到了无声无息的地步,倘若不是狼眼瞳深处的反光,那一刻领队都差点儿忽略过去。   时隔一年多,见到自己亲手救助回来的黑狼,都已经快奔四的领队突然有点儿憋不住了,感觉心脏扑通扑通都快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了!   他那双被日光晒到有些眯的眼睛狠狠眨了几下,似乎在把某些激动、感慨导致的眼泪憋回去,生怕被人发现他一时的脆弱。   真好啊……   当年被偷猎者打伤的戈尔,如今平平安安成年,还遇见了他喜欢、亲近的小雪豹当同伴,就像是充满奇迹的童话故事一样。   领队轻轻抹了一下眼皮,在告知同伴们戈尔就藏在林子深处后,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们要在此处稍微停留一下。   当然,做出这个决定并非是全然的盲目与自信,而是领队观察所积累出的经验,他相信自己多年经历造就的对动物眼神情绪的观察技能,也相信自己的判断能力。   很明显,不论是藏在后侧的戈尔,还是一副偷感十足的恩和,他们的眼里毫无凶性和紧张的情绪,反而平和又安静。   就好像是看到了路上的野花、石头一般,或许有些好奇心,但绝对没有攻击、防备的意图,这才助力了领队选择停留在原地的念头。   只是……这两毛茸茸怎么可以对人类这么放心呢?   就不怕他们是偷猎者吗?!   点名批评戈尔同志、恩和同志!!   上一秒把黑狼和小雪豹夸出花的领队立马又皱了眉头,忧心忡忡转移着视线,落在了不远处那两个不长记性的“傻白甜”的身上,忽然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又重了一百二十分。   在担忧之际,握着望远镜不撒手的领队,却看到那头壮硕、沉静的黑狼向自己看了过来。   领队一惊,忍住了将望远镜飞出去的手抖感,而是尽可能平复呼吸,对上了戈尔的视线。   相隔着望远镜、隔着将近百米的距离、隔着云杉林边缘的草丛与树枝,领队某几个呼吸的间隙里,真真切切地与那头聪慧、敏锐的黑狼,完全对上了来自两个方向的视线——   一方是从前亲自搭救过戈尔的人类野外工作者,一方是从前被偷猎者打伤却意外获得救援的黑狼。   那一刻,除却戈尔专注望向恩和的温柔视线里,领队有种感觉——   这头黑狼,或许是因为已经认出了他,知道他们不是偷猎者,所以才放任这只亚成年小雪豹的好奇窥视和偷摸接近。   他知道,他们是好人,是曾经救助过他的人。   狼是聪明的生物。   是最记恩,也最记仇的生物。   他们有自己的一套情感和规则,也有自己对事物的认知和处理办法。   领队因为两个毛茸茸对人类太过放心的心弦松了下来,他压着嘴角,正准备和同伴们说自己观察的结果,就见在望远镜的放大画面里,威风凛凛的戈尔忽然歪头,大大方方地舔了一下恩和的鼻头、嘴巴。   舌头还有点伸进去的那种。   伸完了甚至还张嘴,给了身边小雪豹一个结结实实的狼吻。   没有任何避开他们的打算。   世风日下啊……   领队:……   嗯,可能……戈尔与恩和之间,真的要创造动物界跨物种同性恋的奇迹了?   想到教授之前经常念叨的论题,领队深深呼出一口气,交代负责拍摄的工作人员多拍点毛茸茸互动的照片,等回去了带给教授观摩一下,看能不能当作论文的证明材料。   羡慕死他!嘿嘿,毕竟没几个人能亲眼见到戈尔、恩和亲密的场面吧。   领队:一些小小的炫耀心理.jpg   教授:……老大不小了还整这死出!!!   在工作人员准备暂时停留时,不远处努力了半天,终于清纯又不做作、意外又不刻意、自然又不吓人地被人们发现存在感的小雪豹呼了口气,心道当雪豹难,当会演戏的雪豹更难!   以后如果对野生动物有职业需求,那他肯定是去当影帝的那个!   见自己已经按照计划安排暴露了,顾祈安干脆挺胸抬头,一副精神气十足的模样,大大方方任远处的工作人员们拍拍拍。   快点拍,趁现在多拍点他帅气的雪豹样儿,然后赶紧忘记无人机之前拍的黑历史!!   甚至不仅自己要刷保护机构的好感值,顾祈安还不忘身后的黑狼。   毕竟咱们的目标是十年以后一起去吃公家的养老饭啊!!   他屁股挪了挪,尾巴勾着戈尔的身体往前凑,一副“狼哥来露露脸”的催促样儿。   无奈之下,落后一步、隐在暗处的黑狼也只能往前挪了两步,与小雪豹一般,肩并肩,端端正正地就好像在被面试似的。   远处拍得停不下来的年轻人手指微僵,一双从狼豹身上学会磕cp的眼睛闪了闪,隐约有种奇异的幽光绽放着。   这姿势、这角度、这模样,要是把背景换成红色,那岂不是结婚证上的证件照???   年轻人:我的思想竟然已经快进到这个阶段了吗……   当工作人员们拍拍拍的同时,摆着姿势的顾祈安眨了眨眼睛,他的视线晃了晃,落在了被几人打开不久、都没怎么开动的午餐肉上。   闻起来,好香啊……   我这么可爱,他们愿意给我分点吃吗?   甚至他还看到领队的背包里,藏了一个袋装的蛋黄派!!!   那可是蛋黄派诶,这含金量谁懂?!小孩子的最爱!   问:如何莫名其妙被两脚兽投喂蛋黄派啊?   好久没吃过人类食物的小雪豹咽了咽口水,他舔着嘴巴,盯着林子外的工作人员两眼冒光,看得几人齐齐汗毛一竖,颇有种后脑勺发凉的感觉。   年轻人打了个寒战,收回了捏着望远镜的手,“恩和这眼神,我怎么感觉他有点饿……”   同伴嘴硬补充道:“据我所知雪豹又不吃人,比起恩和,你更应该担心戈尔。”   老父亲的领队立马反驳,“人肉是酸的,不好吃!戈尔又不傻,放着岩羊、黄羊不吃,怎么可能费劲巴拉地吃咱几个?这一趟山进的,估计泥能搓出来两斤,戈尔得嫌弃死呢!”   “等、等等——”   抱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低声道:“恩和好像在往前走!”   他甚至有点颤音,不知道是惊的还是激动的。   这话一出,几个插科打诨的立马安静了,一个个紧张巴巴盯着不远处有所行动的小雪豹——   小心翼翼迈出两步,立马被几双眼睛紧紧盯着的顾祈安也有点紧张,他小口小口呼吸着,尽可能眼神柔和,不表露出任何攻击意图,还乖巧俯身爬行,一副匍匐前进的姿态,背着耳朵慢慢前进。   甚至为了避免人类害怕,才匍匐了两步的小雪豹歪头往嘴里叼了截两指宽、二十多厘米长的树枝,轻轻咬在獠牙之间,减少肉食动物对人类带来的威胁程度。   当然,在向着人类前进的同时,顾祈安不忘冲着身后的黑狼挥了挥尾巴,那是“我一会儿回来”的意思。   叼着小木棍的小雪豹紧张,人类也紧张。   一边匍匐,一边僵坐,现场唯一依然自足的,反倒是蹲坐在林子间舔爪子的黑狼。   小雪豹:狼哥,你不要拦我啊!   两脚兽:戈尔,你快拦住他啊!   戈尔:我就看看不说话.jpg   于是,在大家长黑狼的放任下,好奇心重、嘴巴又馋的小雪豹像是个蜗牛似的,四肢、肚皮着地,只有尾巴翘在身后,像是只灰白花纹的大老鼠似的匍匐前进,在人们紧张的目光里一点一点接近。   几个工作人员倒也知道这只漂亮的大猫没有攻击的意思,毕竟那叼在嘴里的木棍已经很直观了,甚至在紧张的同时,人们不禁感慨:这只小雪豹真的很通人性。   “恩和叼着个木棍,似乎是怕我们怕他……”   领导有些惊讶,也有些感慨,他喃喃道:“我就说,万物有灵。”   其他几个工作人员也同样震惊,但到底直观面对单独足以猎杀岩羊的大型猫科动物,说不紧张必然是假的,只一个个僵在原地,说话都不敢完全张开嘴巴——   “恩和看起来对我们兴趣很大啊……”   “可能是小猫咪的好奇心。”   “队长你认真的吗?这已经不是小猫了。”   “所以真的不准备动一下吗?咱就干坐这儿等着?”   “太、太刺激了。”   “就怕动了恩和会扑上来……众所周知,猫喜欢移动的东西。”   “但恩和已经嘴里叼小木棍了,肯定不会咬我们的。”   “说不准恩和咬完木棍才咬你呢!”   “……”   原本隔着老远偷偷磕狼豹的工作人员安静了,此刻小雪豹恩和距离他们仅有十多米。   这么近的距离,连望远镜都不需要,就能看清恩和漂亮的蓝眼睛、覆盖在上方的浓密睫毛,以及那一身被戈尔养得油光水滑的灰白色绒毛——几乎每一根毛发上都附着光泽,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贵族豹。   真漂亮啊!   这是工作人员们此刻共同的心情。   与此同时,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缩小到十米整了。   匍匐在地的小雪豹晃了晃尾巴,眼睛眨巴眨巴,盯着几个如雕塑般僵硬的工作人员,觉得有点好玩。   嘴馋的小豹子含着木棍,眼睛盯着领队包里露出半截的蛋黄派根本挪不开,见身后的黑狼没有阻止的迹象,而面前的人类也没有闪躲的举动,这才顶着人们紧张又激动的目光,又往前用肚皮蹭了点距离。   这回,亚成年雪豹和保护区工作人员之间的距离,只剩下八米左右了。   而一直静坐在云杉林边缘的黑狼,终于慢条斯理地站起来,在工作人员期盼又紧张的目光里,似乎准备管一下这只探索欲望过分强烈的小雪豹了。   比起前方撅着屁股、翘着尾巴匍匐前进的恩和,后方站起来缓步接近的戈尔此刻宛若幽林中走出来的狼王。   沉静冷酷,一身黑毛在草甸上的风声下有些“飒飒”地响着,那魔王出行的气势足到十多米外的工作人员又喜又怕。   某种奇妙的氛围胶着在人类与野生动物之间,此刻双方相互知道彼此没有敌意,便也都憋着那口气,一个试探一个,大抵就是在等最后的结果。   这头狼近距离看起来,真大啊……   正当人们感慨之时,匍匐在前方的小雪豹感受到了从背后而来的压力,某种不妙感忽然降临——   果不其然,下一秒钟里,小雪豹的后颈被黑狼叼了个严实,不容拒绝的力道向后扯着,明显想要断绝小雪豹继续靠近人类工作者的念头。   二者之间的距离,是戈尔心底定义的安全范围。   啊啊啊狼哥你根本不能理解一个装着人类灵魂的小雪豹大半年没有吃过人类食物的精神是多么岌岌可危啊!!   那可是蛋黄派啊!!!   心里惦记着蛋黄派的小豹子此刻赖皮到了极致,他用肚皮肉做刹车,四肢紧紧扒在地上,一副“死也不走”的无赖样儿,吐掉了小木棍的嘴里还“嗷呜嗷呜”像是在抗议什么。   甚至那双水汪汪的蓝眼睛,此刻正死死盯着领队包里的半截蛋黄派,一副“我盯上你了”、“我会一直盯着你”的恶狠狠样儿。   被死死盯着的领队一僵,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低头看向自己背包拉链里的小零食。   一、一枚蛋黄派? 第73章 戈尔×恩和×名字的意义   按照人类与野生动物相处的最优守则来看, 不投喂、不打扰才是最好的温柔,毕竟人类食物多高油、高甜、高盐,这些于人类而言是日常的调味品, 对于动物来说却是催命符。   而经常被用人类食物投喂的野生动物往往会因此失去狩猎能力,导致毛发脱落, 严重者还可能影响到动物本身的肝脏功能, 可谓好心办了坏事。   因此从很早进山进行野外作业的时候, 领队清楚他们这一行业的规定, 也清楚到底哪种行为, 对人类、对野生动物都好。   可是……   领队捏着蛋黄派的手紧了紧。   他盯着不远处被戈尔含住了后颈的恩和——   可怜的小雪豹满眼都是对人类食物的渴望, 那双蓝眼睛里闪烁着破碎的水光,就好像即将哭出来似的, 即便被身强力壮的黑狼叼着往后拖行了半米, 也依旧紧紧用四肢扒地,探着脑袋往人类的方向看。   太、太可怜了……   太招人心疼了……   甚至因为恩和的撒娇耍赖, 以及能拐十八个弯的“嗷呜”声, 原本还想把小雪豹扯回林子里的戈尔都僵在了原地。   那似乎是一种遇见熊孩子赖皮的茫然与无奈。   显而易见,戏精上身的小雪豹又一次刷新了戈尔的认知。   戈尔很清楚,坐在不远处的人类并没有攻击性,甚至他出色的嗅觉和记忆让他知道其中那个“领袖”地位的人类, 是曾经救助过自己的人。   即便从前他因为偷猎者受伤, 但心中自有一杆秤的戈尔不会因此去迁怒另一些善良的人类。   他会放任小雪豹靠近,是因为他确定这里没有危险;只是当小雪豹的靠近距离超出了戈尔认定的安全范围后, 他依旧会上前阻止——   野生动物与人类的生活本就该没有交集, 他们无法同行,因此在这片大山里遇见,只需要看到、知道彼此的存在就足够了。   谁都不应该靠近谁。   这一次, 严厉的家长本不想惯着小雪豹的行为。   可偏偏戏精附体的小豹子开始在地上撒娇耍赖,一声又一声娇气可怜的“嗷呜”叫令戈尔难以抵抗,如果不是他天生意志力坚定,可能这会儿已经主动带着小雪豹往人类面前走了。   戈尔:可恶,必须忍住!不然会惯坏孩子的!   但现实是,忍不住!根本忍不住一点!   尤其戈尔很清楚——这些人类毫无危险,甚至还会施加帮助!   戈尔:既然没有危险,豹豹又那么想去看看,不然、不然就去看一下吧?毕竟都没有危险啊!   戈尔的底线一退再退,因为小雪豹而一步一步退到了大洋彼岸。   甚至别说是靠近去看看人类了,就这幅撒娇姿态,就是小雪豹想要个人类陪他玩,戈尔都会去真的考虑一下“偷个人类给豹豹玩”的可施展性。   于是,在小雪豹娇气的“嗷呜”声背景音下,先前还严肃阻止的黑狼在片刻的僵硬下,缓缓放松了桎梏的力道。   那是一种“拿你没办法”的妥协和纵容,总归戈尔知道,他肯定会一直站在近处,看护小雪豹的一切状况。   而瞬间感觉后脖子被松开的小雪豹眼睛一亮,尾巴晃悠出残影,就那么如小老鼠一般,“蹭蹭蹭”往前爬了一米。   围观一切的工作人员:快被恩和萌出鼻血了!   一直工作的摄影机:今天可是拍到好东西了!   眼下,距离恩和的脑袋只有五米多的领队吸了吸鼻涕,他看了看可怜到似乎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小雪豹,又摸了摸手里的蛋黄派,心里、脑子里不停背诵着各种进山作业的守则。   终于,在长达一分钟的寂静后,这位快奔四的野外工作者颤颤巍巍拿起手里的蛋黄派,在小雪豹一寸一寸渐亮的目光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开、掏出,并龙卷风式吸入咀嚼,吞咽下肚。   小雪豹:???   规则是不能破坏的,野生动物是不能投喂的,所以恩和……这枚蛋黄派,我替你吃了。   领队露出一个有些慈爱的笑容,这次就给你长个记性吧。   周围几个工作人员几乎要忘记他们在直面野生动物,一个个肩膀抖着、嘴巴抿着,莫名从响铃调整了震动。   僵硬在原地的小雪豹:我……你……你们……   你们的工作守则要不要背这么严格啊!!   恍若失去灵魂的小雪豹褪色了,整个豹迅速灰暗下来。   这一回,又一次叼上后颈的力道回归,终于几步一顿,将生无可恋的小豹子拖到了戈尔认为的安全距离之外。   十米外,躺平的豹豹咸鱼趴在地上,蹲坐下来的戈尔则一下又一下舔舐着小雪豹的脑袋和后颈。   在察觉到小雪豹对那疑似食物的东西(蛋黄派)产生渴望后,心思细腻的戈尔已经开始思索今晚要不要再给小豹子加个餐……   领地出声提醒道:“别光顾着笑了,快快快,趁这会儿戈尔、恩和还没走,多记录点资料,把他们两个的大概身体状态也记一下,等回去以后给教授看……”   “好的队长!”   大概是因为恩和对于蛋黄派的渴望,这种可爱劲儿完全冲散了人类对于野生猎食动物的恐惧,尤其戈尔又是一副家长的看护姿态,一时间让几个工作人员胆子大了起来,隔着十米距离,倒也敢随意拍拍拍了。   那架势,就好像他们变成了真正的野生动物摄影师似的,这工作体验感太爽了!!   工作人员:这个班上到就是赚到!   见嘴馋的恩和被家长似的戈尔拖走了,心里乐呵的领队没忍住掏出了他的本子,一边看看十米外的毛茸茸,一边低头借着自然光记录今天的一切。   这是从他工作那天起就一直坚持的习惯,领队会把在野外工作中每一个有趣的事情写到本子里,偶尔还会翻看回忆——   在这个日记本的第48页,记录着去年春夏之季,他们亲自救助戈尔的全部经历。   盯着那恍如昨日的文字,忽然倾诉欲旺盛的领队冲着还赖在地上的小雪豹,以及坐在其身后的黑狼笑了笑,视线转悠转悠,最终与那双银灰色的眼瞳对上了。   他的声音带有一种回忆的色彩,“……你应该还记得我吧?当初和同伴合力把你抗进笼子的那个——当然,后来我还偷偷给你喂过好几次鸡腿!”   戈尔眼瞳微动,只安静地注视着这个似乎在和他说话的人类。   而原本趴在地上的顾祈安则抖了抖耳朵,庆幸自己对人语的理解没有退化,就这么眨巴着眼睛,光明正大地开始“偷听”。   一时间,这片草甸陷入了安静,不论是数米外的毛茸茸,还是聚集在一起的人类,他们都忍不住好奇这个发生在去年的故事——   被偷猎者打伤,又带着伤势一路逃离的黑狼,是被贺兰山的采石工人发现的。   他们联系了当地的保护机构,在等待期间,明明对狼有种天性的恐惧,却还是几人围起来,像是一丛柔软的“栅栏”,守着受伤趴在角落里的狼,生怕对方受惊跑走。   看着那还渗血的伤口以及状态不佳的黑狼,采石工人小心翼翼用自己的搪瓷缸盛着干净的矿泉水,用树枝顶着推过去。   又取了他们在附近过夜当作饭食、还未处理的生肉,用木棍挑着,希望受伤的狼能多少吃点。   老一辈的都说,只要能吃下饭、只要能吃进去东西,就说明还有得活。大概那时候的采石工人们也是这样的想法,他们望着受伤黑狼的眼底满是期盼,只希望这个可怜的家伙能再吃点。   吃饱了,才有力气等救援。   好在当时黑狼对人类只是轻微的应激,在确定这群人对自己没有威胁性后,疲惫的狼终于放下了大部分的警惕,接受了水与食物的馈赠。   而接到求助电话,满心着急的领队则开着越野到采石工人们所在的进山口,和同伴们提着金属笼子徒步进山,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都不敢多停一秒,生怕自己的速度耽误了救治黑狼的机会。   进山二十多分钟的时间里,他们抬着大几十斤重的笼没休息一步。   直到见到受伤的黑狼,在随行专业人员的帮助下上麻醉、消毒清洁、处理伤口、将失去意识的黑狼搬到笼子里,这群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的工作人员终于松了口气。   他们赶上了时间,也帮助到了一只遭遇无妄之灾的可怜黑狼。   那种成就感很强烈,甚至浓到难以用语言去形容。   在把黑狼带回保护机构,医疗人员又检查了黑狼的状态。   到底是后腿受了枪伤,再加上中途路上的波折,伤势比较重、周围有流脓溃烂的情况,在进行清理包扎后的黑狼麻醉效果尚未褪去,还有些发热,因此重中之重是先挺过这一晚。   挺过去,一切都好说。   于是,在跟医疗人员确认过受伤黑狼的身体状况后,几个白天搬笼子搬到浑身肌肉都疼的工作人员都偷偷摸摸,做贼似的,捏着手电,一会、一会隔着时间往黑狼休息的笼子边跑。   甚至每一次都会小心观察黑狼的鼻息,生怕这只幸运又不幸的动物熬不过这一晚。   一整个晚上,黑狼在麻醉效果之后缓慢转醒,而工作人员们则交替换着来看狼的情况,一个都没睡着。   谁都关心着这只受伤的黑狼,谁都不想对方在夜里出现意外。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命,是他们这群家伙从偷猎者和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既然已经抢了,哪还有半夜被要走的道理?!   直到天蒙蒙亮,当贺兰山保护机构被那初生的日光笼罩成灿烂的金色后,那时候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已经数不清第多少次来看黑狼状况的领队一低头,对上了那双清醒又冷静的银灰色眼瞳。   然后,挂着黑眼圈的领队笑了笑,语气甚至有些哽咽。   他对那时候盯着他沉静又平和的黑狼说——   “感谢你熬过来了。”   感谢你坚持到现在,以后我们还有带你回家的机会。   从回忆中脱离,坐在石头上的领队笑着说:“……那会第一次见你,我们几个就忍不住感慨,这头黑狼可真俊啊!”   黑狼在这片保护区本就罕见,而如戈尔的毛发这么纯粹的黑狼,更是少之又少,他像是一簇静谧又盛大的黑色火焰,即便只是安静燃烧着,就足以让众人产生难以克制的畏惧与激动。   顾祈安舔了舔嘴巴,神情认真,眼底藏匿着期待。   从人类的嘴里听到属于狼哥的故事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将属于黑狼身上的外壳一层一层剥离,在没有任何交流障碍的情况下,窥见到属于黑狼的过去。   那是顾祈安从前不知道,也从未参与过的一切。   此刻,之前注意力还在蛋黄派上的小雪豹垂着尾巴,眼睛直勾勾盯着领队,看得几人一阵心软,有种恩和也在听故事的感觉。   可是,恩和真的听得懂吗?   领队看了一眼乖巧的小豹子,轻笑了一下,语气轻松,描述着当时戈尔在保护机构养伤的日子,甚至还道:“你知道你名字的含义吗?”   他开口——   “最开始,我们给你起的名字是格尔——是蒙古包、毡房——是家的意思,那会你这家伙总喜欢看向贺兰山的方向,弄得我们一个个心里酸酸涩涩的,猜测你大概是在想家,所以才起了这个名字。”   “甚至好几个同事还说你看起来很忧郁,像是那什么……忧郁什么来着……”   旁边的年轻人立马补充道:“黑暗忧郁王子!”   领队:“对对对,是这个!黑暗忧郁王子格尔!”   听到这里,顾祈安眼睛一亮,心里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从和狼哥相遇至今,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名字,如果有的话那狼哥的名字又叫什么?他向来只“嗷呜嗷呜”狼哥、狼哥地叫着,而此刻通过人类的叙述,得到黑狼名字的由来,让他有种更加贴近对方的异样感。   人类之间的交往,名字总具有一种特殊意义。   所以狼哥是叫格尔吗……   正当顾祈安以为就是这个名字的时候,领队话锋一转——   “不过后来,我们才发现你是个战斗狂,哪怕是养伤期间喂活鸡,也弄得像是野外狩猎一样……那些喜欢你的小粉丝给你起的外号是‘魔王’,还说‘格尔’这个名字看起来太柔和了,和你不搭。”   说起以前的事情,领队的笑容就没停过。   “他们说,你应该有一个更加威风的名字!”   在黑狼伤势稍愈的初期,工作人员将原本住在普通笼子里的黑狼倒换到了隔壁的大笼子里,几乎和动物园的观赏笼差不多,场地相对宽敞,可以满足狼日常活动的需求。   除了最开始直接投喂生肉,后来他们将食物换成了活鸡,也是为防止人工饲养下的野生动物失去狩猎能力与野性。   不过围观的工作人员怎么都没想到,最初他们只是想拍一下黑狼正常进餐的情况,给等候、担忧的人们一个交代,谁知初次在大笼子里放活鸡,就被黑狼弄得整个画面几乎有种凶案现场的程度。   再加上后来放归的追踪日常,黑狼“魔王”的外号越来越广为人知,而“格尔”这个名字相较于黑狼本身,似乎也确实显得有些柔和。   因为名字的问题引起了大家的争论,那时候保护机构官方账号下的粉丝不多,大家都是实打实关心着黑狼的状态,于是经过一番商议后,他们有了新的想法——   保留有原来蒙语意思的发音,依旧是代表着家乡,但却将“格”替换成“戈”,更多了些气势。   于是在这一次的修改后,保护机构替换了大山内黑狼的“证件照”和“身份名”,同时也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这座大山深处住着一头凶悍又壮硕的亚成年黑狼,他的名字叫作戈尔。   听着人类将过去的事情娓娓道来,顾祈安偷偷在心里念叨着这个名字。   戈尔。   确实很适合他狼哥,他喜欢这个名字!   “戈尔、戈尔……”   领队笑着问:“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吗?”   那时候,他们经常隔着笼子呼唤黑狼,大多数情况下对方都爱答不理,只偶尔一两次,这头格外帅气的大黑狼才会转头,给他们这群围观的人施舍一点点目光。   看起来冷酷极了。   戈尔。   人类的声音回荡在草甸上的空气中,黑狼歪了歪脑袋,没有给出明显的反应,只是低头舔了一下小雪豹支棱起来、一直偷听的耳朵。   领队的眼底稍稍闪过失望,或许黑狼并不记得这个名字……不过黑狼能记得他的味道,已经很好了。   戈尔。   这个名字他记得。   黑狼舔着小雪豹的脑袋,眼底眸光沉沉,带有一种回忆的色泽。   戈尔、戈尔、戈尔……   那时候这群善良的人类经常这样呼唤他,最开始他会觉得有些烦躁,可当时间久了,他也知道这是他们对自己的叫法。   戈尔,这是救助他的人类赋予他的名字,虽然在这片深山内再无人呼唤出口,但他从未忘记,依旧深深刻在记忆深处。   “戈尔……”   人类的声音带有一种怀念的意味,再一次抬头的黑狼对上领队温暖的视线,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很低很低的轻吼。   那似乎在告诉对方,我记得。   我一直记得。   领队一愣,原本横在心间的失望顿时被另一种暖流所替代,明明都老大不小了,可却有种眼睛烧烧的热乎感,生怕自己多看一下黑狼,就能在几个小年轻面前丢了脸。   啧,真是越活越脆弱了!   领队又抹了一下有些翻红的眼睛,偏头之际对上了小雪豹好奇的目光,他咧咧嘴,笑道:“恩和是听懂我们说的话了吗?”   瞪圆了眼睛的顾祈安先是惊了一下,随后又反应过来这是人类在开玩笑,当他松口气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   恩和?这好像是人类给我起的名字?   高颜值的小雪豹晃动着身后的大尾巴,视线追逐在领队身上,后面几个年轻人看小雪豹的反应好玩,便也开口呼唤到“恩和”两个字。   旁边的工作人员轻声道:“总感觉恩和知道我们在叫他。”   “恩和肯定知道。”   不管是面对戈尔还是恩和,领队总是满脸慈爱,就好像是在他自己的小孩一般,“动物有灵,你多叫一两声,他们就知道那是在叫他们自己。”   望着小雪豹好奇的目光,领队的慈父之心一个没忍住,又溢了出来,心道反正都和两个毛茸茸讲了半天有关于戈尔的故事,那不如再多讲一点,说不准这两小家伙还这能听懂。   戈尔:除了“戈尔”其他都听不懂。   顾祈安:听得懂、听得懂!多讲点,豹豹爱听!   于是,讲故事心思上来的领队又开口,悠悠把与“恩和”有关的一切缓缓道来。   即便这些事情工作人员们都听过很多遍了,但或许是因为天生对这项工作的热爱,每每说起旧事,他们热忱满满,就好像永远不会感受到疲惫与无聊。   恩和、恩和。   是平安、太平的意思,是喜欢小雪豹的众人给他最美好的祝福与希望。   恩和。   顾祈安在心里咀嚼着这个名字,他喜欢。   他上辈子的名字与“恩和”有种异曲同工的妙处,前者是父母对他平安顺遂的祈愿,后者是人类对于小雪豹余生安宁的祝福。   不论是哪一辈子,他都很幸运,得到了被注满了爱意的美好希望。   即便上辈子病到他自己都不敢照镜子,顾祈安也依然觉得自己幸运。   在人们念叨“恩和”两个字的时候,端坐在一侧的戈尔耳尖微动。   他的观察力很敏锐,自然能察觉到这些人嘴里一念叨“恩和”,便会看向他的小豹子,这么一来二去,倒是叫戈尔明白了什么。   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样,人类叫他“戈尔”,人类叫小豹子是“恩和”。   动物很难听懂人言。   但在相处和习惯之下,许多与人类待久的动物会生出灵性,越是有人常与他们说话,他们懂得也就越多。   戈尔无法理解“恩和”的更深层含义,但却知道这是人类对小豹子的叫法。   发声情况被他细细记下,沉默着的喉咙在无声中细微摩擦,似乎想要学着人类的声调叫出什么,但又因为声带的限制而无法真正凝聚出声。   这一刻,向来沉静稳重的黑狼忽然感觉有些泄气。   他微微偏头,看向被叫着“恩和”而欢快摇晃尾巴、转动脑袋的小雪豹,看着那双亮晶晶的蓝色眼睛,忽然有些嫉妒这群能发出声、能叫出小雪豹名字的人类。   小豹子喜欢别人叫他“恩和”。   可是他却叫不出来……真是,让狼好不爽啊。 第74章 人类,请吃国一   顾祈安并不知道这几分钟的时间里戈尔想了什么, 他从人类那里听故事听到心满意足,尤其因为知道狼哥的名字而感觉愉悦。   坐在石头上的领队断断续续讲述着一切与戈尔、恩和有关的事情,而一狼一豹就那么乖巧顺从地趴坐在距离他们五米之外的位置, 和谐地仿佛在进行一场人与动物之间的交流会。   直到日落西山,几个激动心情几乎保持一天的工作人员们才堪堪回神——   他们竟然已经在原地停留大半天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   年轻人看了看暖橘色的天空, 把撸起来的袖子放了下去, 伴随着太阳的降落, 山中草甸上的温度逐渐降低, 明明是夏天, 却还是在晚风簌簌之间多了几分冷意。   另一个同伴询问领队的队长, “队长,咱们今晚在这里扎营?”   领队看了看天色, 又看了看五米外趴在那里, 懒洋洋打着哈欠的恩和,以及神色很难被窥见变化的戈尔, 沉吟片刻, 低声道:“再往原路退一退,扎营至少要离戈尔、恩和的领地再远一些。”   虽然白天的相处足以工作人员看出戈尔、恩和对他们毫无恶意,甚至恩和是满眼好奇和亲近,戈尔则对小豹子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似乎只要小雪豹不随意靠近人类, 他就不会掺和任何事情。   但为保险起见,领队还是决定再远离一些——   虽然毛茸茸明显对他们的到来没有不耐烦, 可若是他们真的就驻扎在戈尔、恩和的领地附近, 那岂不是有点“挑衅”了,毕竟人类与动物的行为模式有着最根本的区别,而最好的办法就是相互尊重。   于是, 在领队大手一挥下,几个工作人员速速起身收拾东西。   他们因为戈尔、恩和的靠近,在这几块大石头上坐了一下午,等这会一个个站起来,均觉得屁股痛,走路都有些瘸。   工作人员:这就是毛茸茸的魅力啊!   因为有着领队的叮嘱,本身就在领地范围之外的几人再次后挪,这才将帐篷撑起来,而在他们后撤的同时,原本还想跟上去看看的小雪豹被戈尔撤着后颈,准备往回家领了。   感受着后颈上的力道,顾祈安偏头看了看小心后退的工作人员,最后晃了晃尾巴,冲着他狼哥“嗷呜”叫了两声。   好啦、好啦,豹来了!豹不看人类了!   他知道,若是这会儿他继续跟上去,准备扎营的工作人员高兴归高兴,但肯定也不放心——毕竟这是野外、是大自然,任谁准备睡觉休息的地方守着个大型猫科动物,都会紧张到睡不着吧。   有成功出现在人类面前,顺便还刷了好感度,听到了自己和狼哥的名字来历,顾祈安已经很满足了,他扭着脑袋舔了舔戈尔的下巴,晃动身体,一副“狼哥回家”的高兴样儿。   见小雪豹终于不打算继续跟着人类了,戈尔松了口气——   他知道这群人没有危险,也知道这群人对他们的善意很大,不过碍于物种上的差异,即便戈尔知恩懂恩,但他依旧坚定两方无法相互为伍。   不过,在领着小雪豹回家之前,戈尔偏头,视线扫过了人类装着食物的背包……   干巴巴的味道,闻起来甚至一点儿都不新鲜,现在的人类都过得这么惨吗?   还是说,当初救助他的时候,把肉都给他吃完了……所以这群人现在连生肉、活鸡都吃不起了?   人:失去了唯一一次解释的机会.jpg   不过即便解释,狼表示:我听不懂.jpg   那一刻,戈尔眼瞳微动,扫过人类的眸光略显暗沉,似乎藏下了某些不为人知的情绪,这才收回目光,与小雪豹走向和工作人员向背的另一个方向。   太阳落下的地方,工作人员包袱款款往远离狼豹领地的地方继续走,中途他们回首,看到了并排走在夕阳下的两个毛茸茸。   一高一低,毛发一深一浅,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甚至遇见后互为天敌的两个物种,却这么奇妙地被缘分拴住,成了他们心里天天惦记的两个小家伙。   谁都很难相信,当初他们以为的猎食者与储备粮,竟然真的熬过了深山里最艰难的寒冬,走过令黑狼躁动的春日,一起在这个夏季选择了领地,并定居在此处。   哪怕是事实,也梦幻得像是童话。   年轻人没忍住拍了几张狼豹同行的背影,轻声道:“虽然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至少现在看起来,他们真的很般配。”   不管是友情还是亲情,亦或是当初教授猜测的爱情,从上个冬天到现在,这段感情本就是罕见的、难能可贵的,也同样得到了大家的祝福和期待。   动物界的同性恋少,跨物种的同性恋世所罕见,戈尔与恩和算是开创先河的,甚至让研究动物几十年的教授都有种归来还是新人的奇妙情绪。   毕竟,谁都很难想到。   领队笑了一声,他收回落在两个毛茸茸背影上的目光,继续大步往前走,仿佛毫不犹豫就别过了曾经与野生动物的交集。   他道:“那就祝福他们,希望来年春天,红外相机能够告诉我们戈尔与恩和最终选择的答案。”   到底是好兄弟,一家人,还是……同性的动物爱侣呢?   背对背的离开增加彼此之间的距离,当人与狼豹都淡出了彼此回望时的视线极限范围后,领队带着同伴们,终于在一处避风的地方找到了适合扎营的位置。   大山深处事事难测,野外的危险往往是静谧无声的,在支好帐篷后,几人安排好了守夜顺序,这才开始享用晚间的干粮。   干巴,味淡,噎人,他们也就只能盼着结束工作,回保护机构再吃一顿好的了……   想想清炖羊肉、黄焖羊肉、干羊肉、炒羊肉……   呲溜。   不知道是谁咽了咽唾沫,狠狠咬了口压缩饼干,心道等这次野外作业结束,回去一定要好好吃顿大餐!   在工作人员们凄凄惨惨如小白菜似的啃干粮时,已经回到领地内的戈尔与顾祈安,则正好和吃完饭、准备休息的黄羊群狭路相逢。   黄羊并不打算在这片区域停留很久,离开的时间可能就在明天、后天,黑狼和小雪豹不确定,但他们知道猎食者从来不会放过走到眼前的猎物——   最好是趁着这群蒙古原羚还没走,赶紧饱餐一顿,省得以后嘴馋还遇不见!   蒙古原羚:又一阵恶寒.jpg   不过在狩猎之前,顾祈安发现这一黄羊群似乎缩水了很多,直到他又靠近几步,才发觉生着竖琴状角的雄性都不见了。   正如之前工作人员们分析的那样,夏季雄性蒙古原羚会选择暂时脱离族群,那时候他们只以为是不久后的未来,谁知道这样的“分离”竟然来得这么快。   作为蒙古原羚群中主要的守卫者,当雄性原羚离去,那么剩下的雌性、老年、幼年原羚,将更容易暴露出被狩猎的可能。   那一刻,默契让戈尔与顾祈安对视,两双兽瞳中均闪过同样的色泽——   是个好机会。   因为先前有狩猎成功的例子,这次蒙古原羚群瞅见黑狼和小雪豹的时候,都有意绕着弯子走,但这么好的机会放在眼前,猎食者又怎么可能错过。   于是,原本回家睡觉的事情被放在一边,早已经相处出默契的两个毛茸茸在对视之后,瞬间加速前进,一左一右冲上黄羊群,准备先将他们的队伍打散。   可怜的蒙古原羚们,距离雄性原羚离开的时间并不长,这群被留下的成员们尚未磨合成功,因此在戈尔和顾祈安冲刺出击的瞬间,十多只原羚一哄而散,很快就暴露出了他们的弱点——   幼年原羚以及老年原羚。   几只年幼的小原羚虽然跑得慢,到底腿脚灵活,努努力也能跟在母亲身边,但老年原羚因为身体状况,本就体力跟不上,此刻又因猎食者受惊、以及周围同伴的躲闪,反倒成了此刻最明显的靶子。   不出所料,这一回戈尔和顾祈安的目标是群体中那只慌乱的老年蒙古原羚。   其他猎物被惊扰地跑开,原有的原羚队伍瞬间溃散,破绽百出,同时左右包抄的猎食者则找到了最好的机会,加速从两侧追击,只一个晃神的空隙里就夹着老年原羚脱离了最初的黄羊群。   散开的群落因为猎食者和倒霉猎物的离去而重新聚集,他们惶惶停留在原地,重新将幼年、老年者围在中间,可望向被黑狼和雪豹追捕者的同伴,却无能为力。   站在群体最前方的雌性原羚哀哀叫着,她的蹄子摩擦在地上,似乎想要上前,可望着远处跌跌撞撞,已经被猎食者咬伤多处的同类,又清晰地知道一个事实:没用的,救不了的。   身后是其他同伴们交错的嘶鸣声,在短暂的沉默后,这群蒙古原羚选择立即转身离去——至少要去一个没有猎食者威胁的地方。   黄羊群在远离,而黄昏的草甸上,老年的猎物已经被戈尔咬住后腿,死死拖着摔倒在地上,彻底爬不起来了。   猎物后腿上的伤痕很深很重,鲜血涌出,彻底断绝了他继续挣扎的可能,在血液流逝快速的过程里,猎物的声息一点一点降低,但却因为无法彻底死亡而从鼻间发出沉重的喘息。   戈尔松开嘴里的猎物后腿,正准备上前落下最后一击时,却被顾祈安抢了先。   或许是出于黑狼对于小雪豹的某种奇妙的宠爱,在戈尔确定自己的小豹子有咬死猎物的能力后,他没有强求对方什么,只很自然地在之后的很多次狩猎中都担当了“刽子手”的角色——即在最后一击加速猎物的死亡。   顾祈安很早之前就察觉了这一点,他享受着狼哥对自己的优待和爱护,只不过偶尔的时候,他也并不排斥这项工作。   毕竟都是动物、都是国一,这种事情是日常,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于是,粗喘着的猎物,最终被体型越来越似成年的小雪豹咬住了咽喉。   干脆利落的下牙力道之后,恐怖的咬合力瞬间体现在猎物脆弱的咽喉处,只瞬间令人牙酸的“咔”声,血管被切断,大量涌出的鲜血堵塞了猎物的气管,让他在死亡前免遭更多的罪。   鲜血浸润着小雪豹的唇齿,他舔了舔花猫似的嘴巴,扭头看向黑狼。   戈尔也静静地看着下嘴动作干净利索的小雪豹,他能看到对方身上逐渐凸显出自己狩猎时的影子,那种感觉格外地有吸引力,甚至等同于他把自己的气味蹭在小豹子身上的满足感……   即便他没有办法如人类一般喊出“恩和”这个名字,但这可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小家伙!   人类可没教过!!!   戈尔眼型微弯,愉悦感明显到几乎从银灰色的眼瞳中完全四溢,就是顾祈安都能感知到黑狼忽然轻快满足起来的心情。   嗯??抓到黄羊狼哥这么高兴的吗?   难不成狼哥也爱吃黄羊但是偷偷藏着不说?!   顾祈安舔了舔嘴巴,歪头打量戈尔。   猎物的血液弥散在他的口腔里,让他有种嘴巴馋但却不怎么饿的感觉。   光眼睛馋了,哎!   都怪黄羊肉太香了!不愧是国一啊!   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天边的日光这会已经彻底沉了下去,天色昏暗,但深空之上的群星则如灯盏般一个一个亮了起来,那叠加的灿烂几乎比过了月亮。   费了一番力气抓到一头猎物,但两个毛茸茸却又不怎么饿,只面对面坐着低头打量这过于美味的倒霉蛋。   在片刻的沉默下,戈尔忽然抬头,深邃的视线轻轻落在了小雪豹的身上,喉咙里发出很轻很轻的低吼声。   原本低下脑袋,盯着自己那不争气的肚子发愁的顾祈安立马抬头。   早已经养成狼语同步翻译习惯的大脑捕捉到了黑狼嘴里的动静,很快就拼拼凑凑,得到了答案——   他的狼哥在问,这些猎物,可以分给人类吗?   当然,这些说法都是顾祈安经过人语润色过的成果,如果按照黑狼本身的动物思维的话,也就只能意会个大概,不过依旧是以询问小雪豹的意思为主。   就好像……这个家里真正做主的是豹豹!   莫名有些高兴的小雪豹晃了晃尾巴,他仰头靠近,舔了一下戈尔的下巴,喉咙里轻轻柔柔发出哼唧声,那意思是“当然可以了”。   不过……   顾祈安盯着早已经没了声息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在应了戈尔的询问后,忽然后知后觉察觉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和狼哥分别是国家一级、二级保护动物,吃个国一也就吃了,反正他们又不违法,甚至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可问题是如果国一、国二合力抓了个没气儿的国一给人类送过去,那收到“礼物”的人类违法吗?他们能吃吗?   端坐在地上的小雪豹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而已经得到他应允的黑狼则低头,准备将这头老年黄羊分出来一半给人类当食物。   算是一种报恩,也算是一种……对于这群人类连像样的东西都吃不上的帮助吧。   人类:一时间百口莫辩.jpg   顾祈安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很认真,他尝试用自己上辈子贫瘠的法律知识去填充、去理解,但在快要把自己绕晕的时候,也没能得出来个答案,而此刻,黑狼已经用锋利的獠牙分出来了半扇羊[注]。   望着已经做好准备去给人类送温暖的黑狼,实在想不出头绪的顾祈安决定放弃——这个难题,不如交给人类自己去解决吧。   小雪豹:想不出来的问题还是交给别人去苦恼吧~   于是,在已经彻底昏暗的天色下,戈尔将剩余的黄羊肉继续藏在了老地方,然后叼着另外半扇羊,身后跟着小雪豹,一路慢悠悠往领地之外、人类扎营的位置走。   而此刻在帐篷里讨论这一天堪称梦幻的经历的几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即将迎来另一种惊喜。   当然,也可能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在黑狼和小雪豹带着“礼物”风尘仆仆往人类的营地位置赶的时候,几个工作人员坐在帐篷里,从侧面开了一截带着纱网布的小窗户,也算是能观察周围环境。   下午经历了一场和狼豹的近距离接触,此刻几人都还有点缓不过劲儿的激动,背包里的干粮草草吃了几口,即便肚子还有些空落,但他们就是吃不进去,而是一个个盘腿坐在,没忍住重提了下午的经历。   “就像是做梦一样!”   第一次跟着队伍进山的年轻人狠狠喘了口气,他拍了拍脸蛋,就好像是在判断自己现在到底清不清醒的。   “这种经历,恐怕几十年都难得有一次!”   领队拍了一下年轻人的肩膀,回忆了自己前十几年的工作经历——嘿,能像今天这么故事性的,真还就一次没有!   “这一天太有纪念意义了。”   另一个同伴翻着摄像机里的内容,里面的照片很多,基本都是戈尔、恩和同框的画面,他看着看着,忍不住道:“说实在的,看他两这幅相处情况,我觉得明年春天……这两肯定还在一起。”   “戈尔肯定稀罕恩和!”另一人道:“不然当初戈尔发情期就不会选择在恩和身上蹭蹭了。”   年轻人:“可问题是,恩和还没经历过性成熟呢,谁能知道等恩和成年了,还会不会接受这样的关系。”   本来还高兴下午经历的几人立马又低落了下来,虽说知道人类不该多干涉野生动物的生活,可每每想到关系亲密的戈尔、恩和,他们就忍不住如老父亲、老母亲似的生出来更多的忧心——   担忧孩子吃不好睡不好;   担忧孩子在外面受欺负;   还担忧孩子长大了相互闹矛盾分道扬镳怎么办?!   正当几人忧这忧那的时候,坐在靠近帐篷出口位置的工作人员摸了摸手臂,或许是觉得底下没半完全拉住的位置有些漏风,便准备再拉上点,谁知道刚刚偏着身体斜过去,就从缝隙处瞅见远方草甸上冒出两对幽光。   一声惊呼被他咽到了嗓子眼里,但受惊的表情却骗不过其他几人,眼瞅着这同伴僵坐在原地,一副差点被厥过去的样子,领队挠了挠脑袋,低声问道:“怎么?坐久了屁股抽筋了?”   “不、不是……”   这人从嗓子眼里憋出来一句,这才小声道,“嘘,往帐篷外面看、小点动静看。”   其他几人一听坐不住了,立马脑袋挤着挨在一起,从帐篷小窗和门的缝隙上往外看——   只见十多米外,两对在夜色下冒着幽光的迷你“电灯泡”正在悄无声息地靠近。   深山草甸上夏日晚间的风窸窣着,野草半折下腰,倒是因为草枝摩擦的动静,将本就没什么声响接近的猎食者给掩藏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工作人员刚才那一眼,他们可能都不知道有两只野生动物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给走了过来。   同样有些心惊的领队定睛一看,倒是认出了两个黑影的身份。   他半松了口气,小声道:“是戈尔、恩和。”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戈尔、恩和,领队总有种纯然的信任。   他相信戈尔的稳重内敛,相信恩和的友好善良,这种让当事者苦苦思索都很难得到答案的直觉,促使这位有着多年与野生动物打交道、并在深信“万物有灵”的工作者继下午之后,又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摆手阻止了同伴们的行为,就那么只身一人,裹着轻薄的外套,在其他工作人员或是紧张、或是激动的目光下,轻巧地从帐篷里爬了出来。   视野豁然开阔,虽然信任归信任,但领队还是很小心地挡住了帐篷的门口,留给身后同伴们更多的观察和反应时间,至于他自己则半弯着腰,彻底走到了帐篷前方的空地里。   他手中还提着个户外照明灯。   暖白的灯光晃动着,领队看清了两个迎着夜色而来的访客。   强壮的黑狼戈尔,以及蓝眼睛的雪豹恩和,只不过在戈尔的嘴里,似乎还叼着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   领队拧眉,眯了眯眼睛,试图看得更清。   而叼着东西的戈尔则慢吞吞往前一步,低头、松口、后撤,显而易见,他和恩和夜探的目的是来送东西的。   送的什么?   领队瞅着地上的东西有些眼熟,像是某种动物尸体,灯光下黄褐色的皮毛,夹杂着绒白的短毛,越是细看,就越是让领队有种呼吸发紧的感觉。   那一刻,他心脏都砰砰砰跳了起来。   甚至或许是因为人类的沉默和迟疑,端坐在一侧的小雪豹主动伸出爪子,抵在半扇黄羊上,冲着工作人员的方向推了推。   ——像是在大大方方地告诉对方:看,人类,我们给你送礼物来了!   片刻的寂静后,几个工作人员听到帐篷外的领队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很小很轻的惊呼。   依稀辨识像是一声卡在喉咙里的“卧槽”,然后又因害怕教坏两个毛孩子,硬生生把后半句的“槽”给咽了回去。   年轻人立马探出脑袋询问:“队长咋回事啊?”   领队欲言又止了几秒钟,最终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失去了灵魂道:“戈尔、恩和,给咱们送了半截国一……”   半截什么?   什么国一?   半什么截、国什么一?   是他们想的那个半截和国一吗?   帐篷安静了一瞬,本来还有点紧张的几人或是蹲、或是爬,都钻了出来,就着那点儿有限的灯光,视线落在了他们白天才拍摄过的国一——蒙古原羚身上。   此刻,人类的沉默震耳欲聋。   此时,沉默又成了今夜的康桥。   戈尔/恩和:人类,我们给你带食物来了。   工作人员:这是国一啊!你们吃就吃了,真不用给我们带啊! 第75章 不,是你们的国一   一时间, 整个野外作业的小队成员都沉默了。   他们望着戈尔、恩和,心里是暖暖的、被感动到的情绪,而再望向躺在地上的半截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时, 又变得欲言又止,脸上神情变幻到宛若便秘。   这是什么?   甜蜜又充满犯罪气息的负担吗?   领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看了看端端正正蹲坐在地上, 仰头盯着他, 甚至眼底充满期待的两个毛茸茸, 怎么都不好意思打破毛孩子的一番心意——   国一怎么啦?毛孩子们又不知道这是国一啊?!   他们只是想给人类送礼物而已!   他们只是心疼人类没肉吃, 这才会把国一叼过来而已!   他们都只是毛孩子而已!   不管是领队还是其他几个工作人员, 此刻均哈特软软,虽然这种软中带有一丝丝的慌张和无措, 但没关系, 他们都知道,这是毛孩子的一番心意。   领队努了努嘴, 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像是问候自己的同类一般,冲着戈尔和恩和道:“这、这是给我们的?”   说着,他指了指地上的国一。   虽然有点明知故问的劲儿。   戈尔不明所以,他学着小雪豹的样子, 用前爪抵着猎物, 又往前送了送,那张毛茸茸但却天生冷酷的狼脸, 却仿佛在说:人类, 国一,给你们吃。   倒是蹲坐在一侧的顾祈安瞥见了几个人类想要翘起来的嘴角,以及轻微拧动的眉头, 就知道他们在为这份“礼物”的处理办法而为难。   野生动物把国一当礼物送人,收礼方应该……不违法吧?   小雪豹晃了晃尾巴,在将难题丢给人类工作者后,此刻难得产生了一点点小小的心虚。   这种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吧!   工作人员:这事我们也是头一次遇见啊!!!   接收到两个毛孩子心意的领队轻咳一声,他沉默片刻,半蹲下身,指着地上的半截蒙古原羚,尝试梳理语言,浅浅教育一下:   “这个东西吧,他、他不太一般,他是个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是需要被国家保护的!你们——戈尔、恩和你们能吃,我们——两个脚的人类不太能吃。”   身后的几个工作人员齐齐点头,然后把期待的目光落在了戈尔、恩和的身上,就好像在等待刚上学的小朋友举手回答问题。   毛孩子:。   戈尔歪头,然后打了个哈欠,一副“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就算能听清也听不懂”的样子。   顾祈安偷笑,身后的毛绒尾巴摇得更欢了,还不等他继续围观这场“赠送国一”的后续,就被先一步起身的黑狼咬住了后颈,一副准备往后拖的架势。   礼物已经送到了,这一晚上的事情也要结束了,这个时间点应该拎着小豹子回家睡觉了!   心底自有一套时间规定的戈尔此刻不容辩驳,只高冷地瞥了一眼愣在原地的人类,那眼神仿佛在说:给你们的东西,吃就吃了,无需多说!   然后,高冷又酷帅的黑狼转头,褪去了那身大佬的气质,转而变成了催孩子睡觉的奶爸,冷硬和温柔就在一瞬之间——   只见黑狼垂头,又是拎、又是叼地,把屁股挨在地上,慢吞吞消磨时间就是想要耍赖的小雪豹给提了起来。   小雪豹:哥、狼哥,给豹留点面子啊!   为了避免自己在人类面前丢大脸,失去往后的养老机会,小雪豹扭了扭屁股,利索起身,佯装一副自己很乖巧的样子。   为了养老大计,拼了!   见小雪豹起来,戈尔眼神温柔,但獠牙依旧轻轻蹭在对方的后颈。   这一整天,本来早早回来是要带小雪豹补觉的,谁知道因为人类才耽误到现在,眼下天都黑到只能看到星星月亮了,还没性成熟的小雪豹也应该休息了!   豹宝宝需要保持充足的睡眠!   在这一点上从无让步的戈尔用獠牙轻轻磨了磨小雪豹的后颈,等小雪豹彻底爬起来、站稳在自己面前后,他才松开了嘴里软软的后颈皮,颇有礼貌地冲着人类点了点头,这才带着小雪豹转身离开。   领队:“等等,还有你们的国一啊……”   声音消散在风里,小雪豹头也不回甩了甩尾巴,在心里补充了后半句——   不,是你们的国一。   豹豹微笑.jpg   站在后侧,试图招手让两个毛孩子将国一带走的人类:等、再等等啊……   你们敢送,我们可不敢吃啊!!   但这一次,却没有毛茸茸回应他们的招呼了。   离开的戈尔、恩和头也不回,干脆利索地厉害,他们此番的行为也仅是为了把礼物送出去,而收到礼物的几个工作人员则愁得连觉都有些睡不着了。   见黑狼和小雪豹远离,年轻人半蹲在猎物前,捏着小木棍戳了一下还残留有狼齿痕的“礼物”,无奈道:“队长,这家伙……我们怎么处理啊?”   吃又不能吃,但偏偏还是毛茸茸们送来的礼物,这种感觉,又爽又无措,谁懂啊?!!   领队想了想,转头问负责拍摄的工作人员,“刚才你记得拍了吗?”   “拍了!”对方拍了拍胸脯,“瞅见你出去那会我就打开摄像机了,刚刚那点儿内容全部都拍进去了!”   领队忍住了想笑的嘴角,决定等事后回了保护机构,把照片洗出来,好好给教授炫耀一番——哈哈都是救助黑狼戈尔的人,看,我还被戈尔恩和送了国一,你有什么?!有你的论文和地中海吗?!   教授:?   炫耀就炫耀,怎么还搞人身攻击了?   心里脑补被老同事羡慕的领队轻咳一声,“东西先放这儿吧,等走的时候,给戈尔、恩和留着,这两小家伙啊……抓到猎物就自己吃啊!怎么还惦记上我们了,真是太不会过日子了!太不懂事了!”   旁边的年轻人嘴角抽了抽,心道队长你要是没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没拿着相机“咔咔咔”逮着个猎物尸体拍得停不下来,我都要信了你的教训了!!   领队:美死我了.jpg   带有血腥气的猎物可能会引来其他猎食者的觊觎,偏偏这附近又有着黑狼、小雪豹的领地和气味作为天然的威慑。   在思索之后,领队从包里掏出了几个大号塑料袋(最初是为了装野外作业遗留的垃圾),暂时将这大半截猎物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给包了个严实。   甚至为了避免这份“礼物”被其他动物叼走,让他心爱的毛孩子没了自己的战利品,领队还又扯出一份备用睡袋,将用塑料袋裹到连血腥气都溢不出来的猎物给塞了进去,和同伴抬着两块大石头给压了上去。   直到做好这些准备,几个工作人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均是藏不住的笑容,这才反身钻到了帐篷里,准备享受着被毛茸茸们投喂国一的快乐余韵酝酿睡意。   这事情,他们能一直炫耀到退休!   人类工作人员的帐篷逐渐陷入了安静,除了定时守夜的人,这片空旷的地上唯有孤零零躺在那里的睡袋略显突兀,藏着半扇来自毛孩子们的礼物。   而另一边,催促着小雪豹回家的戈尔,则用最快的速度在“石床”上摆好姿势,等待着小豹子的投怀送抱。   虽然之前因为和人类相处,小雪豹的状态显得比较精神奕奕,但其实不然。   当顾祈安远离了工作人员周边的那种平和、熟悉的气息,又回到了熟悉的、可以被称之为“家”的领地后,从白天就存在的困意也在此刻迅速侵袭,刺激着他逐渐开始迟钝的大脑。   太困了,感觉再多等一分钟,豹就已经开始扯呼了。   见戈尔已经摆好了姿势,顾祈安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随后往前走了一步,下一秒身体软倒,直愣愣栽在了黑狼怀里。   而躺在石面上的戈尔也很自然,将小雪豹拢在怀里,舔了舔对方说闭就闭的眼皮,显然很满意小豹子的入睡速度。   没长大的豹豹就是该多睡觉。   夏日晚间的星空依旧灿烂,怀里的小雪豹在不到五六分钟的时间就陷入了深度睡眠。   他的眼皮更沉,睫毛几乎没有颤动的迹象,呼吸也愈发地平顺,只偶尔一两个瞬间里因为过于舒服的睡觉姿势,而从喉咙里发出很轻微、很柔和的呼噜声。   很可爱。   戈尔眼神柔和,偏头舔了舔小雪豹的鼻头,那对时时刻刻敏锐抓捕四周动静的三角耳颤了颤,终于在准备休息的夜间,随着困意不再立得那么挺拔。   夏日草原上的天空是一种很纯粹的黑蓝,看起来静谧又深邃。   群星灿烂,像是数不清的、被泼洒在地上的钻石,每一颗都闪烁着光芒,甚至在特别的月份、时间里,还能看到如裂隙一般横在夜空里的条状星河。   那是很多人愿意跋山涉水,只为来北方大草原看到的盛景。   当这片空间陷入沉寂之后,远方传来模糊的翅膀拍打声。   在周边转了许久、享受着高空翱翔快乐的高山兀鹫,迎着漫天星光,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   远方石壁的悬崖处是高山兀鹫安家的地方,他早已经习惯了孤独,在回来之后甫一低头,瞧见了两个相拥在石壁凹陷处而眠的毛茸茸,一时间竟然有些不习惯。   大概是独处久了,即便高山兀鹫知道自己有邻居,可一趟游玩回来却差点被他忘记了。   此刻,望着夜色下两个尾巴交缠的毛茸茸,一向独来独往的高山兀鹫忽然觉得有点儿孤单。   他回到自己矗立在高处的巢穴中,在准备休息之前,没忍住又探着脑袋,看了看下方——   相互搂在一起睡觉的黑狼和雪豹,看起来很安稳很幸福,那样子,看得高山兀鹫也有点儿心动了。   要不,等来年早春,他也去找找属于自己的爱情?   这个深夜里,裸岩山地上是相拥而眠的戈尔与顾祈安,而他们的领地之外,则是轮换守夜、终于结束野外作业的工作人员们。   或许是因为白天一整个下午的经历,虽然已经满身疲惫了,但几个工作人员并不觉得困,反而精神百倍。   在躺了十多分钟实在酝酿不出来睡意后,几人干脆爬了起来,在帐篷里点了灯,开始提前写工作报告了。   工作人员:谁能有我们卷?!   直到后半夜,白天的兴奋劲儿终于降了下来,几个写报告写到满面红光的工作人员终于翻身躺下,准备浅浅睡一会儿,等太阳刚刚升起就准备下山。   熟睡后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日出前后,哪怕是夏季的草原也有种挥不去的阴冷感。   那尚未升起的太阳只在山头上裸露出一层浅浅的淡金,山中过夜习惯早起的领队便自然转醒,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下手腕上运动手表上的时间——四点五十二分。   他打着哈欠,和一个个也同样醒来的同伴们简单洗漱,收拾着东西。   在安置好红外相机后,他们此次的进山目的就已经完成了,至于观察、收集到蒙古原羚以及戈尔恩和的踪迹,完全是意外之喜。   显而易见,工作人员们都很满足这次野外作业的成果。   在几人收拾的同时,瞅着背包里的水果,差点儿把这茬忘记的年轻人轻声道:“你们说,戈尔恩和给咱们带了国一,咱们都不用回礼吗?”   另一人笑道:“你又不是第一天做这工作,人类的食物可不能给这群毛茸茸吃,主要这也不符合规定啊……”   “……嗯,如果是别的呢?比如咱们进山口那里,就长着两棵——虽然还没到结果的时间。”   “什么意思?”   年轻人从自己背包底下掏出来个塑料袋,解开给同伴们看——   “喏,苹果。”   狼是杂食性的动物,苹果在他们的食谱里;至于雪豹吃不吃苹果,这点几个工作人员也不太确定,毕竟在此之前贺兰山将近七十年没出现过雪豹了。   年轻人道:“本来打算带上来给大家分着吃的,谁知道后面压包最底下,忘得干干净净了……”   他轻咳一声,解释道:“苹果可是纯天然的,这山里也不是没有苹果树,到时候结果以后掉下来一两颗被野生动物叼走当食物,不也挺正常吗?我这只是轻微加速了一下苹果成熟的速度。”   然后顺便把苹果摘下来,放在一个戈尔、恩和能碰到的位置。   工作人员们探头看了看那格外水灵的苹果,足足五个,又扭头看了看被毛孩子们送来的“国一”,片刻后,领队艰难道:“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按照年轻人的逻辑,山里本身就长着苹果树,他们只是把可能掉落的苹果提前催熟,然后拿着放在了戈尔、恩和的领地附近——不是给野生动物投喂人类食物,只是暂时充当了一下大自然的搬运工。   毕竟苹果放在哪儿,想不想吃毛孩子们的选择,可不是他们主动投喂啊!   这么一说,似乎,卡了一下规定的bug?   于是,领队是第一个戏精附体的,“好水灵的苹果,我吃一个。”   说着他拿了一个,还不等吃,又道:“诶呀!苹果先放着,我去收拾一下包,等等记得提醒我吃啊!”   话落,刚刚捞起来的苹果就被他放在了草地上——看起来像是不小心遗落的。   其他几人有样学样,均是拿了苹果又忽然想起来要收拾东西,然后错开位置,分别摆在了草地上,正好将那半截又被从睡袋、塑料袋里剥出来的半截猎物围在了中间。   看起来像是某种野外的召唤仪式。   将轻了很多的双肩包背起来,年轻人:“不过,戈尔恩和会发现吗?”   “肯定会的。”   领队笑得轻松,“如果他们真的确定在这片区域生活,都会有在晨间巡逻领地的习惯,按照他们的嗅觉,并不难发现……再说,谁会放过送到眼前的猎物?”   就算不是因为巡逻,就以恩和那副好奇心旺盛的样子,以及戈尔宠溺到毫无底线的架势,这一大早,这两毛孩子肯定得再来一趟。   领队敢用自己的发际线发誓!!!   年轻人:好家伙,这毒誓也太毒了吧?!   “我就怕他们不吃……”年轻人抿唇。   戈尔、恩和给他们送来的是肉、是国一,但他们呢?因为规则规定,最后也只能卡着bug留下几颗苹果。   这种感觉,让上班时间不久的年轻人心里有些难受。   虽然知道这是为了野生动物好、是为了大自然的发展规律,可私心里,他却更希望戈尔、恩和能得到最好的东西。   就像是家长会想给他们的孩子一切,此刻年轻人也是这样的想法。   老江湖领队一眼就知道这小家伙在想什么,他笑了笑,道:“放心,没有我们,戈尔、恩和也一样会过得很好。”   他们生于自然、长于自然,他们生命,远比人类依照自己思维理解的更加灿烂。   “——至于苹果,”领队摆摆手,“他们喜欢吃最好,不喜欢吃,那就贡献给这片草甸吧!”   把本就可能源自于山里的水果贡献给大山,倒也不算违规!   几个工作人员在此次野外作业上画上了一个超乎意料的完美句号,正如他们悄无声息进山的那天一般,连离开的时候也都小心翼翼。   他们仔细处理掉了随行的垃圾和过于明显的人类痕迹,只在那片草地上留下了毛孩子们带来的“礼物”国一,以及五颗水灵灵的红苹果。   哪怕是戈尔、恩和的领地外围,属于两只猎食者的气味依旧浓烈,人类或许无法察觉,但对于其他猎食者来说,这是纯天然的警示——   没有谁会主动闯入并进行挑衅,因此即便路过者可以嗅闻到蒙古原羚散发出来的血腥气,可是否付诸行动,也需要仔细考量。   不过当然,贺兰山深处猎食者的密度,远远没有食草动物大,保护机构留在这里的国一和回礼,自然最终会且只会落在戈尔、恩和的口袋里。   当保护机构的工作人员们迎着日出,背着东西,一步一步往进山口的方向走时,原本偏头休息的戈尔耳尖微颤,眼睛睁开片刻,又缓缓合上。   正如领队所说,狼有在晨间巡逻的习惯,不过……   这种习惯放在戈尔身上并不成立,为了陪他心爱的小豹子睡懒觉,过往的旧习惯都是可以扔掉的,毕竟睡懒觉的感觉每天都不一样,但每天各个时候巡逻的领地却都一模一样。   于是,在日出前后短暂的清醒后,戈尔并不犹豫地闭上了眼睛,几乎充当着小雪豹的陪睡搭子,而这一睡,就睡到太阳彻底升起来以后。   整片天空亮净极了,石洞凹陷部位的阴影笼罩在黑狼和小雪豹的头顶,驱散了那股夏季高海拔地区的日照。   或许是因为脑袋里还惦记着人类工作者,顾祈安今天倒是难得地没睡懒觉,大概在八点左右就清醒了,在迷瞪着眼睛打完哈欠后,就迫不及待地催促他狼哥起来。   今天小豹子竟然才睡到现在?   戈尔眼型微挑,有些不理解,但还是在小雪豹急慌慌的催促下起身,然后半歪着脑袋,一副等待后续吩咐的样子。   他非常相信,如果不是因为有什么事情,他的小豹子根本不可能起这么早。   小雪豹:被看透了.jpg   顾祈安讨好地舔了舔戈尔的下巴,喉咙里嗷呜嗷呜胡乱叫着,总归意思就是想要带着黑狼往远走。   戈尔顿了顿,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小雪豹的目的——还记挂着那群人类呢。   啧。   某种轻微的不爽感从黑狼心间升起,他咬着有些发痒的牙尖,想要咬住什么磨磨牙——最好是能咬住小豹子磨牙,只是还不等他行动,先一步察觉到黑狼心思的顾祈安主动凑了上去。   只见矮了大半个脑袋的小雪豹仰着头,格外主动地把自己的耳朵支棱在黑狼面前,圆润的小耳朵颤呀颤呀,就好像是某种专为戈尔准备的饵料,钓别人不知道效果如何,但钓黑狼一定是有120%的超额效果的!   盯着那对颤颤巍巍的小耳朵,戈尔不着痕迹地吞咽唾沫。   这回不仅仅是牙根、牙尖了,就连嗓子眼里也冒着痒意,尤其在对上小雪豹那双惯会装乖的蓝眼睛后,那股劲儿就愈发地忍不住了。   真是……太会撒娇了。   戈尔眯眼,对于送上门的磨牙小点心,从来不会放过。   他慢条斯理地张开嘴,日光下反着光的米白色獠牙锋利又坚硬,但落在小雪豹耳朵尖上的力道却很轻、很正好。   嘴巴轻微闭合,上下牙交错地摩擦,被咬着耳尖尖的小雪豹尾巴根泛起一阵酸,没忍住喉咙里发出娇呼呼的哼唧声,然后晃着尾巴,缠住了黑狼的后肢。   大清早的,耳聪目明的高山兀鹫几乎是在半山腰上两个毛茸茸醒来的同一时间清醒的,他正准备迎着清晨的风用鸟喙清理一下羽毛,谁知道脑袋刚动,视力过于优越的眼睛就控制不住地落在下方——   嘶。   光天化日之下,这也太、太、太超过了!   巢穴迎风的高山兀鹫没忍住,呛了口风,然后咳到纤细的脖子都弯成了C形。   等高山兀鹫终于顺了气,再偏头看过去的时候,原先腻腻歪歪靠在一起的两个毛茸茸已经分开了,正一前一后往草甸的方向走。   他们是要去做什么呢?   高山兀鹫有些好奇,在短暂的思索下,他决定跟上去看看。   就当是了解一下自己的邻居了。 第76章 你的豹来喽   此刻, 裸岩山体下已经准备往人类驻扎地走的顾祈安,并不知道他和狼哥身后跟了个小尾巴。   因为心里还惦记着保护机构的工作人员,小雪豹甚至拒绝了戈尔吃早饭的提议, 便急急慌慌撒开四肢往草甸远处赶。   或许是因为前一天的熟悉,属于人类工作者的气味依旧停留在空气里, 难得让顾祈安的嗅觉也派上了用场。   他按照记忆力中的方向匀速奔跑, 身侧跟着时时刻刻陪他一起的黑狼, 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 就抵达了目的地, 只不过……   人去楼空了!!!   顾祈安瞪大了眼睛, 盯着摆在草甸边缘的半截国一,以及五颗水灵灵的红苹果, 然后东看西看, 就是看不到工作人员。   不是,你们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豹都还没跟上去看看未来的养老基地呢!!!   别以为留下国一和红苹果豹就会原谅你们!哼!   扑了空的小雪豹出离愤怒、悲伤了, 他恶狠狠啃了一口草皮, 又“呸呸呸”吐掉嘴里发涩的草渣,然后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上去把距离自己最近的一颗红苹果,狠狠咬了一口。   咔嚓。   清脆, 汁水多, 咬在嘴里口齿生津,倒是暂时缓解了小雪豹的失望。   好吧, 看在苹果这么甜的份上, 原谅你们了。   小雪豹:呜呜呜多睡了一会儿痛失未来的养老计划……   落后一步的戈尔慢悠悠上前,脑袋压低,黑亮的鼻头仔细嗅闻过草甸上遗留的位置。   他看了看经过一晚上还算新鲜的黄羊, 又看看了周围的苹果,见小雪豹吃得喷香,干脆用爪子将周围几个苹果都揽了过来,很自然地就划到了小雪豹的名下。   只要小豹子喜欢,那就都是豹的。   戈尔:一些强盗行为.jpg   顾祈安啃了两口,见身侧的黑狼只盯着自己看,便又叼着苹果凑到戈尔面前,摇着尾巴,把水灵灵的苹果往黑狼嘴边怼。   狼哥狼哥,尝尝甜苹果!超甜超水的!   虽然杂食,但对肉之外的一切兴趣一般的戈尔看了看几乎要怼到自己鼻子上的苹果,并不想拂了小雪豹的兴致,便颔首垂头,就着小雪豹叼起来苹果的姿势,从另一边轻轻咬了一口。   咔嚓。   苹果确实清脆,在黑狼的嘴巴含着苹果块的同时,两个毛茸茸之间又冒出了熟悉的粉红色泡泡。   顾祈安耳朵一热、脸蛋微红,见戈尔还在慢条斯理地咬着苹果,只能忍下那股心脏快要跳出来的紧张感,佯装无事,只把自己当作是个支苹果的支架。   小雪豹:我是支架,我不会脸红;我是支架,我才不害羞……我是苹果,我脸红成苹果了嘿嘿……   小雪豹眼睛里的情绪总是很多变,戈尔看得格外有趣,甚至逐渐学会了享受逗弄小雪豹的快乐。   于是,这头有些天然黑的黑狼愈发放慢了速度,整个狼凸显出一种慢条斯理的优雅,就好像此刻他啃的不是苹果,而是西餐厅里需要用刀具切成小块小块的牛排。   那副慢速的架势,硬是把小雪豹憋到短绒毛下的耳朵都红彤彤的才罢休。   戈尔:豹好可爱、好喜欢啊!   跟在后方猝不及防被塞了满嘴狗粮的高山兀鹫:……   就,也是挺突然的。   一颗苹果,戈尔逗着小雪豹,自己就咬了两口,剩下的全部都进了顾祈安嘴里。   等一整个汁水充沛的苹果被解决掉后,小雪豹仰着脑袋,被黑狼舔干净了湿漉漉、甜滋滋的嘴巴。   虽然心情被甜食治愈了,但是望着放在原地的国一,顾祈安还是忧愁地叹了口气。   想着借此机会刷刷保护机构的好感,谁知道却正好错过了,尤其今日晨间草原上的风略明显,再混合上被留在这里的猎物和苹果,对于顾祈安的嗅觉来说,实在是有点儿为难豹。   难道,真的要错过这次机会了吗?   可是下一次,谁知道还能不能遇见进山作业的工作人员啊……   在小雪豹叹息的同时,戈尔已经将小豹子喜欢的苹果,以及人类没有带走的猎物暂时藏在了草甸边缘——   既然人类不吃,那就留下他们自己享用了。   动物简单的思维无法理解人类拒绝猎物投喂的真实原因,只当是对方不喜欢这个口味,戈尔并没有太过在意,毕竟不同的物种对猎物口味也有偏向。   那人类喜欢什么呢?   戈尔思考之际,扭头看到了愁眉苦脸、浑身冒着阴云的小雪豹。   比起思考人类更喜欢什么,戈尔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小雪豹身上。   他起身上前,舔了舔小豹子那耷拉下来的耳朵,眼底含着询问的意思,又蹭了蹭对方的鼻头嘴巴。   呜呜狼哥,咱未来的养老院飞啦!   以后老了咱都没地方住了呜呜呜呜!要凄凄惨惨地老死在荒野了呜呜呜……   越想越难过,难过到豹哭。   此时此刻,顾祈安想要表达的内容太多了,可是“养老”一类的词汇根本没办法用嗷呜叫表达,也没办法让狼哥理解,以至于在着急下,这只毛茸茸的小雪豹忽然变成了乱码模式——   嗷呜嗷嗷呜嗷呜呜叽喵喵嗷呜!   简直听者流泪闻者伤心。   戈尔:?什么,风太大没听懂。   乱七八糟的嗷呜叫、小鸟音和小猫叫掺杂在一起,就是向来能通过默契理解到小雪豹意思的戈尔都脑袋空白了几秒钟。   小雪豹娇气的声音还在空旷的草甸上回荡着,黑狼凝神思索,试图通过这一连串的乱码叫声推测出小雪豹的意思。   然而他失败了,这次是真的有点儿理解不了。   戈尔眨了眨眼睛,用吻部顶着小雪豹的下巴,喉咙里发出很温柔的轻吼,就像是沉稳的长辈在面对着急的小朋友时,在轻声安抚说“别着急”、“慢慢说”、“我肯定可以帮到你”。   不想就这么放弃养老碰瓷的小雪豹呼出一口气,他回忆着前一天狼哥提起人类工作者的叫声,在尝试模仿的含糊叫声中,终于发出了一道有些奇怪嗷呜叫。   听起来有些变调,但似乎又莫名熟悉。   戈尔歪头,细细听了两下,忽然又轻吼了一声。   顾祈安一愣,他的大脑自动翻译着——“跟我来”。   上一秒还愁云惨淡的小雪豹下一秒立马翻身起来,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快到就发生在两秒钟之内。   等他站起来跟在黑狼尾巴后方时,戈尔已经嗅着空气里残留的味道,通过敏锐的嗅觉捕捉到了日出时就匆匆离开的工作人员的踪迹。   这点儿距离、这点儿时间,还难不倒戈尔。   不过,在准备出发之前,原本都迈出去几步的黑狼忽然停顿,又转了个身。   顾祈安疑惑地歪了歪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弱弱的呼噜声,似乎在好奇对方转身的意图。   戈尔舔了一下小雪豹的脑袋,示意对方等候在原地,而自己则三步并作一步,快速回到了先前他将猎物和苹果藏起来的地方。   之前还疑惑顾祈安瞬间了然——他们这趟去追人类,肯定得给自己带点儿干粮啊!   见戈尔思考这么周全,小雪豹意思性地羞愧了一秒钟,然后高高兴兴也蹦跶了过去,准备帮他狼哥一起拿点干粮。   不过半扇黄羊肉还是大,戈尔的体格叼起来刚刚好,换了顾祈安就有些拖到地上,为了显得自己不是那么没用,眼里有活的小豹子决定顺口拿个苹果。   荤素结合,比较健康!   等干粮在嘴里叼齐全了,这回一狼一豹重新上路,只冲人类工作者离开的方向。   小雪豹:人类,你们的豹又要来喽!做好迎接的准备吧!   与此同时,早已经走在几公里之外的领队忽然接二连三打了好几个喷嚏,直接打到他脑子有些晕晕顿顿的。   “队长,你这该不会是山里过夜着凉了吧?”   扛着摄像机的年轻人笑道,或许是因为在合适地点安置了红外相机,还意外遇见了戈尔、恩和,最初时进山的忐忑早就烟消云散,只剩下各种情绪上的愉悦感。   “不应该啊!我都两三年没感冒过了。”   领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本身这会儿阳光正好,可他又莫名其妙感觉后脖子有些发凉。   甚至不仅发凉,还有点发麻。   打了个寒战的领队忽然停下脚步,在几个同伴疑惑不解的目光里,站定扭头,冲着他们离开时的方向看了好几眼。   “这是舍不得戈尔、恩和了?”   保护机构的工作人员笑着问道,语气有几分开玩笑的意味。   领队:“舍是肯定有点儿舍不得的,这两毛孩子几乎就是咱看着长大的,山里确实自由,但也危险多啊……要是以后还能有缘分,我还挺希望戈尔、恩和能住得离咱们保护机构近一点,或者知道有事情了来咱们这儿求助。”   整个贺兰山那么大,几天几夜都走不完,戈尔、恩和年轻的时候还好,有体力、能狩猎,可再过八九年时间,等野生动物的年纪上来了,这两又都是独行的生活模式,没有群体照顾,不让人担忧都难啊!   到时候即便他们还生活在红外相机的拍摄范围内,可一旦发生意外,等工作人员们发现,再商量这是否是他们可以提供帮助的情况后,这些浪费在过程上的时间,太多了。   偶尔,这群过分热爱自然、热爱野生动物的工作者,也会为人类与自然相处的规则、规定而感到无奈与苦恼——   他们不能进行干涉,便总有种只能干看着的无力感。   但如果是这群毛孩子自己撞过来……某些事情则会变得顺理成章很多。   领队摇了摇头,摸着发凉发毛的后颈,把视线从空无一物的草甸上收回,心道:怎么可能呢?是他想得太理所当然了。   中间的小插曲并没有打乱工作人员们的回程计划,如果不是因为携带的干粮以及拍摄设备电量不够充足,其实他们是还想继续停留几天的。   但到底记挂着野生动物与人类之间应该保持距离,再加上物资告罄,便只能顺势而为,选择回去。   不过这一次,至少等回去后,他们还能通过红外相机传导的数据来观测戈尔、恩和的日常!   不枉此行!简直太不枉了!   只在中途停顿了三五分钟,几个工作人员继续往出山口的方向走,可他们却不知道,循着味儿追来的两个毛茸茸,此刻与他们的距离甚至不到两公里。   对于戈尔的嗅觉,顾祈安向来是相信的,虽然他不确定狼哥是不是真的懂了他的意思,但对黑狼“跟我来”的指令,顾祈安决定赌一把。   说不定他狼哥就是能100%get到他的意思!   于是,在顾祈安跟着黑狼跑了好长一段距离后,原本被稀释的、被混杂的人类气味逐渐浓郁起来,哪怕是小雪豹这个半吊子嗅觉,也能在温暖的空气中察觉到气味的真正来源。   是豹和狼哥的养老保险!!!   快冲!狠狠跟上去!!!   因为又一次得到了确定的气味信息,原本像是灰蒙蒙小蘑菇的小雪豹有精神了,他偏头蹭了蹭黑狼的脑袋,晃悠着尾巴,终于没有先前那么急躁了。   嘿嘿,就是跟上去看看,提前认认路,等十年八年以后再去做做客,毕竟豹豹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小雪豹:坏心思?根本不存在的!只是想随机碰瓷一个养老保险而已!   两个毛茸茸与人类工作者之间的距离在无限拉近,比起野生动物敏锐的感官,得到进化的人类在听觉、嗅觉上则弱了很多。   当黑狼和小雪豹与保护机构工作人员间的距离减少到一公里,甚至隔着平坦的草甸,足以窥见前方错落的影子时,那种生怕错过的心情才彻底从顾祈安的心里落下。   已经能见着人类的身影后,这次小雪豹不着急了,他和戈尔同样放缓了步子,就像是郊游似的,慢吞吞跟在后方。   这一次出行时间的长短,顾祈安早有猜测——   保护机构多数是在靠近野外环境的位置,而工作人员们进山作业的时间线也不可能拉得太长,一方面是安全问题,另一方面就是物资问题。   通常情况下,专业的动物摄影组可能会在野外环境下长时间停留一个月到大半年的时间进行纪录片的拍摄,但保护机构的工作人员则不会如此。   他们每年平均可能有三个月的时间活动在野外对数据进行收集,剩下的日子则是分析、处理数据,野外最长的作业时间基本不超过两周[注]。   再加上为了便于处理发生在山里的各种意外,大多数情况下,保护机构都随保护区的位置而定,甚至有些野外保护区的山脚下,就是靠山而建的保护机构,说不定偶尔还能隔着建筑栅栏,看到在后方山上活动的野生动物。   因此,顾祈安合理推断,保护机构——或者说是工作人员们进山的位置,可能距离他们的领地并不算太远。   他甚至暗戳戳希望越近越好,这样等他和狼哥老了,路途短点,还方便他们自己把自己送上门。   小雪豹:哈喽,送货上门的毛茸茸记得签收一哈~   而事实也如顾祈安猜测那样,虽然从保护机构出来,一路到进山口需要乘坐越野车,但其主要用途是缩短从保护机构到山下的时间。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从保护机构往远看可以看到山,从进山口也足够看到保护机构的所在位置,两个地方看起来就好像在彼此的附近,可实际上等真地开始走了,怕是一天都走不到!   工作人员回程路上的时间比起进山的时候快很多。   这些路已经是他们走过一遍的了,脑子里多多少少有记忆,再加背包里的红外相机被安置在了适合的位置,各种干粮、水也消耗了大半,当负重变轻后,人赶路的速度自然也就上来了。   于是,从刚刚日出的时间开始,几个工作人员几乎没怎么停,一口气走到了太阳挂在正上方的时间。   领队抹了把帽檐底下的汗,盯着手表看了两秒钟,招呼道:“休息会儿吧,这一上午咱走很久了,现在十二点半,吃饭、休息,把这股暑劲熬过去,等等靠着阴凉走,别一顿作业完回去都中暑了。”   “得嘞!这就休息!”   几个年轻人应了声,一直走还不觉得,但等停下了脚步,腿上的酸软出现,这感觉,估计等下了山回去得疼上三五天。   草甸之上太阳大,工作人员们选择了一侧的林子边缘休息用餐,而小雪豹和黑狼,则狗狗祟祟也从侧面的云杉林间跟了过去。   在人们吃饭的同时,两个毛茸茸也放下了那被人类又反向留给他们的半扇羊,准备开始享用午餐。   因为好奇心,跟在了黑狼和小雪豹身后的高山兀鹫拍拍翅膀,落在了远处的大石块上,歪着脑袋打量这几个从未见过的两脚兽。   听着这道动静,嘴里咀嚼着馒头的工作人员“嘿”了一声,说道:“这次进山咱遇见的动物还挺多,连秃鹫都有。”   领队眯着眼睛看了看,纠正道:“是高山兀鹫。”   “我就说,感觉和以前见过的秃鹫不太一样。”年轻人一边拍照一边道:“这个长得好看很多!”   秃鹫:???   怎么还拉踩呢?!   等工作人员们吃饭完,又在原地休息了会儿,在两点多的时候,他们重新起身,准备继续往回返。   同时已经在云杉里解决掉黄羊肉,并黏黏糊糊又分了一个苹果的黑狼和小雪豹,也伸了伸懒腰,慢吞吞跟了上去。   见到自己的主要目标开始前进,一直蹲在石块上的高山兀鹫拍动翅膀,顷刻间起飞,在翅膀带动着的风声里,落下了几片纤长的羽毛。   工作人员留了个意,等走了几十米后抬头看了看,果然,先前见到的那只高山兀鹫,依旧盘旋在他们的头顶——   “这只兀鹫,是在跟着我们?”   “不能吧?说不定只是顺路,再说了跟着我们也没什么用。”   “应该是出来找食物的,高山兀鹫很少攻击活物,可能以为我们是山里的肉食动物,想跟着我们看有没有腐烂的猎物。”   “那还真是白跟一趟了……”   几人闲聊着继续走,大部分注意力都留在了盘旋于高空的高山兀鹫的身上,却根本不知道,在侧方的云杉里,实际上还跟着两个聪慧机灵的毛茸茸。   领队:“奇怪了,我今天怎么一直觉得发毛,这会儿连头皮都开始痒了……”   “队长,你这是该洗澡了吧哈哈哈……”   林子里的顾祈安可不知道自己跟上了的举动让领队如何地浑身发毛,他只乐颠颠地如同郊游一般,反正跟着狼哥,去哪儿他都不怕。   大概是因为对剩下的路程心里有底,回程路上不需要再四处做记录的工作人员行动很快,他们打算用这一天的时间赶到进山口,于是从午饭后再没怎么休息过,就是一路往山下走。   最初被他们注意过的高山兀鹫不远不近跟着,隔着云杉林里的戈尔和顾祈安也同样不曾掉队。   只不过,这样偷偷摸摸的跟踪没有一直持续,到下午五六点的时候,海拔越发得低,原本成片的云杉林逐渐稀疏。   直到顾祈安和戈尔跟着工作人员又在山里拐了个大弯后,云杉林子彻底消失了,只剩下略光秃低矮的植物。   这下,没有藏身的地方了……   戈尔并不觉得有什么需要偷偷摸摸的,因此在云杉林没了后,他就那么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继续跟在工作人员几十米外的地方。   而抱着碰瓷想法的顾祈安则有些心虚,他垂着尾巴、探头探脑,几乎是躲在戈尔身后走的。   几十米的距离,并不难发现身后的跟随者,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察觉到有点儿不对劲的工作人员刚回头,就看到了两个极其眼熟的身影,甚至天空之上,那只高山兀鹫也依旧跟着。   工作人员:……   不是,你们怎么也跟来了?!!   你们可没有下山许可证啊!!!   野生动物跟在保护机构工作人员身后的事情,倒也不是从前没发生过,为了保证动物的安全,进山作业的人们会尽可能将动物赶离,避免他们跟着一路出山,靠近人类活动多的地方。   当然,这种“驱赶”的手段放在普通动物身上是管用的,可放在戈尔、恩和身上,几个工作人员忽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解决了。   又是故意吓唬、又是大声怪叫,几番动作下来,工作人员们各个气喘得不轻,反倒是隔着几十米的黑狼和小雪豹静静蹲坐在地上,连带着那只高山兀鹫也停在一处石壁上,都歪头盯着他们看。   年轻人轻微哽了一下,小声道:“怎么感觉……他们在看我们的笑话呢……”   另一个同事也道:“知道就行了,你倒也不必说出来……”   谁懂啊,体验到了被毛孩子们看戏的无奈感。   这下,笑了一路的领队笑不出来了,他愁眉苦脸,忍不住对远处的戈尔、恩和开口,“这真不能跟啊……”   这要真跟着他们下山,那后果,不敢想啊! 第77章 再见啦   对于人类工作人员的为难, 顾祈安也知道,他看见领队有些忧愁地皱了眉头,没忍住张嘴“嗷呜”了几声。   他也不是真的想让工作人员为难, 就是想提前记一下保护机构的位置,真不会随便下山的!   毕竟下山的危险顾祈安知道, 甚至因为另一部分人类的存在, 那份危险对比深山可谓直线上升!   虽然最一开始重生成雪豹的时候, 顾祈安确实有着去抱保护机构大腿的心思, 毕竟那会儿他没有雪豹妈妈教导, 不会捕猎, 缺乏野外生存的技能,依照顾祈安对自己的了解, 他那样的在这片深山里大概活不过三天。   既然如此, 不去抱抱两脚兽的大腿,还怎么好好享受第二次豹生呢?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黑狼戈尔的存在, 就是让顾祈安转变心态的最大影响因子。   因为有黑狼的教导和帮助,顾祈安才从最初想要躺平的想法中脱离,并一点一点感受到动物基因带来的野性与自由,他开始享受奔跑在草甸、深山中的体验, 开始爱上獠牙刺破猎物脖颈时涌动的刺激……   所以, 在身体没有达到极限之前,他并不想离开这座大山, 不想离开属于野生动物天性所向的自由世界。   这边小雪豹刚“嗷呜”出声, 那边话才落的领队愣了一下。   他盯着恩和漂亮的蓝眼睛看了看,总有种对方像是在安抚自己的架势。   似乎在说放心?   放心什么?   放心他们不会跟着一起下山吗?   但这怎么可能?   虽然理智在说“不可能”,但多年来坚信万物有灵的领队还是没忍住抱有一丝微妙的希望, 他冲着身后的同伴摆了摆手,随即半蹲下身,压低了自己的身高,避免给动物造成太大的威胁感。   随后,他很缓慢、很小心地往前挪动了几步,甚至每一次向前的时候,都屏息凝神,仔细注意着远处戈尔、恩和的态度。   他们很平静。   甚至比人类更加平静。   那份友好也是显而易见的,似乎他们并不是很排斥工作人员的靠近。   领队深深呼出一口气,他压下心底的激动,又慢吞吞往前移动了几米,然后蹲在原地,声音很轻,像是在和两个毛孩子讲道理——   “你们是住在山里的生灵,不应该下山的。”   “山下很危险——非常危险,你们要远离人类,知道吗?”   “所以你们现在应该回去,回你们的领地里去!”   动物能不能听懂人类的话?   答案是能的,但这需要时间的积累。   就像是刚出生的婴儿本听不懂周围的大人在说什么,可随着时间推移,让他习惯人们的说话环境后,便也自发地可以听懂了。   动物也是一样。   领队苦口婆心,对于这两只惹人心疼的毛孩子,赶又赶不走,只能尝试另辟蹊径地给两个小家伙讲道理,虽然这行为看起来有些让人匪夷所思,可每每对上恩和那双蓝汪汪、似乎藏满情绪的眼睛时,领队总有一种这小家伙说不定能听懂的感觉。   甚至他还有种直觉,这次想要追上来的肯定是恩和!   而戈尔就是单纯的宠豹!!是纵容孩子淘气!!   小雪豹:被你发现喽~   领队:戈尔,你这样会惯坏恩和的(痛心疾首)   戈尔:就惯.jpg   后方的几个工作人员看着他们的领队给两个毛孩子讲道理,扛着摄像机的小哥没忍住,偷偷打开设备,录了起来。   就当是给教授攒研究素材了。   主要这种场面,一辈子恐怕也见不着几次!   三分钟,五分钟,八分钟……   领队咽了咽唾沫,感觉自己的嗓子眼快要烧着了,就连半蹲的姿势也让他大腿、脚跟麻得不得了,这要再多蹲一会儿,恐怕人都要费了。   但再抬头看看对面的两个毛茸茸,黑色的那个满脸无聊,写着“这人在絮絮叨叨什么”;绒白的那个倒是目光闪躲,有些心虚,但却一副“虽然我心虚但我就是要干”的神情。   小雪豹:理不直气也壮.jpg   领队语塞半秒钟,他看了看恩和,忍不住道:“你们这是铁了心要跟着……”   只是话落,他又摇摇头,就算是再有灵性的动物,又怎么可能真的听懂他说的这一大堆话呢?   可谁知,这时候高颜值的小雪豹却忽然张嘴,娇娇气气地“嗷呜”了一声,就好像在对领队的问题作出答复。   领队顿了一下,他撑着膝盖,又问了一句,“真要跟着?”   “嗷呜!”   这次是一声干脆利索的回应。   顾祈安睁着自己那双亮晶晶的蓝眼睛,眼巴巴盯着工作人员,希望对方能意会到自己的意思——   豹现在不下山,就是跟上去看看;等十年以后豹再带来狼哥来投奔你们!!   站在后方的几个工作人员小声说这话:   “恩和这样子感觉真能听懂!”   “队长不都说了,万物有灵,咱恩和打小就聪明!”   “说得是,我感觉要是一起上学,指不定恩和学的比我好,真应该搞个研究生给恩和读读!都说边牧是狗界研究生,恩和现在肯定是豹界高学历!”   “要让恩和上学的话,那戈尔肯定不乐意,戈尔得陪读哈哈哈……”   “陪读家长吗哈哈哈……戈尔倒是也挺适合的!不过也可能是男朋友陪读。”   “噗哈哈哈哈!”   小雪豹眼睛抽了抽,心道虽然你们在压低声音说话了,但豹又不是聋子,这么点儿距离完全听得见好吗?!   就这点儿时间的功夫,太阳已经又往西边走了点,想着今晚就回保护机构的工作人员寻思不能继续耽误了,片刻的迟疑思索后,决定先走一步看一步——   除了声音、挥手的大幅度动作外,他们没办法直接去驱赶动物的跟随,如果这两毛孩子真的跟着出来了,到时候他们估计得摇人过来处理野生动物下山的问题。   麻烦是麻烦了点,但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领队的心松了松,没忍住又回头看了眼端坐在戈尔身侧的小雪豹。   啧,真是个漂亮的小家伙啊!   看得他一颗工作十多年的心脏软软的,就差把这小豹子拐回家了。   工作人员继续上路,而顾祈安与戈尔则慢吞吞跟在后方。   原本落在一边休息的高山兀鹫也同样扇动翅膀,在旋起一截向上涌动的气流后,很快升至高空,棕褐色的羽毛上几乎披着一层淡金色的日光。   这段回程的路突然变得丰富起来。   日落的速度并不算慢,走在前方的工作人员每每走出几十米,就会忍不住回头看看,调转方向后平视的视线尽头,是慢悠悠跟在后面的戈尔、恩和,向上抬头,则是那只一直都在的高山兀鹫。   顾祈安也认出了这只兀鹫。   之前在领地里的时候经常能见到,甚至他们之间养出了一种奇妙的默契——每一次,当高山兀鹫享用完猎物残渣后,都会将干干净净的骨架摆在草甸边缘,就好像知道这些东西是小雪豹需要用的。   也是因为这只兀鹫的配合,他围绕在领地周边的骨片栅栏才能越来越精细,甚至原本的小石块也被骨头一一替代,风格浓郁,只此一家。   这一趟下山的路,从天亮走到天黑,等太阳彻底落山后,工作人员们打着手电,下行的路段上他们也愈发小心,待终于走到进山口的位置时,几人一回头——   果然,几十米外,两对如灯泡时的小圆点依旧亮在黑暗里,幽幽冒着微光。   此刻顾祈安没注意到人们落在他和黑狼身上的目光,只偏着脑袋,一个劲儿地往山口之下,几乎全然被戈壁替代的方向看。   目测无法确定的距离之外,一整个荒芜的戈壁间,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建筑。   距离有些远,但模糊可以看到楼层间的灯光,周围似乎是用高栅栏围了一圈,院子很大很宽敞,铺着水泥地,旁边有一片是专门开拓出来的锻炼场地,往另一侧则还有些类似动物园设计的巨大铁笼。   栅栏之外开着很亮的灯,门口则是几辆高高大大的越野车,明显是为了便于在戈壁地形上驾驶。   顾祈安眯了眯眼睛,有限的知识水平帮他分析着眼前的一切。   如果猜得不错的话,下方远处孤零零的建筑很有可能就是他此行碰瓷的最终目的地——保护机构。   见小雪豹看得认真,戈尔歪头,也顺着小雪豹的视线看了过去,倒是激活了一点儿他曾经的记忆。   是之前被人类救助后他生活的地方。   那是一个被围起来的地方,没有山里那么自由,但却很安逸。   在那里养伤的时间里,戈尔第一次知道原来有地方是不需要自己警惕周围环境的,也第一次知道原来食物是可以被送到自己面前的。   他什么都不用做、不用去狩猎、不用去努力,就能得到充足甚至是大量的食物。   不用担心风吹日晒,不用担心抓不到猎物,不用担心任何可能会出现在野外的危险……   无疑,就是野兽心性的戈尔也很清楚,那个地方代表着绝对的安全与安稳,却并不意味着自由自在。   独行经验丰富的戈尔回忆着自己曾经养伤的环境,善于思考的他很容易就能想明白,这样的地方对于无法保护自己的幼崽和失去狩猎能力的老年狼来说,是个不错的地方,但对于其他年龄阶段的狼——或者任何行动尚还自如的动物来说,都是一种限制。   那是用自由换来的安稳。   但是,如果小豹子喜欢的话……   如果他喜欢的话……   戈尔的思绪暂停了,他舔了舔牙尖,又一次把视线放在了小雪豹的身上。   很轻的低吼声从黑狼的喉咙里溢出,唤回了顾祈安远眺时思考的意识。   他转头,就对上了暗中戈尔明明灭灭的幽暗瞳光。   在那声很低的轻吼里,顾祈安翻译出了“想去”的疑问。   甚至在那层疑问之下,他还从黑狼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舍命陪君子”的情绪。   就好像是只要豹说想去,狼哥哪怕再不喜欢,也会跟着去。   问题是去哪啊?   呆了两秒钟的小雪豹盯着黑狼,又顺着对方转动的视线落在了山下矗立在黑暗中的保护机构上。   瞬间反应过来什么的小雪豹猛猛摇头。   啊啊啊狼哥你误会了啊!!!   现在谁去养老啊!那是豹提前为十年后的我们准备的!!   咱现在这么年轻,还不到去养老的程度啊!!   在小雪豹摇完脑袋后,又狠狠靠近舔着戈尔的嘴巴,试图让对方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扔掉!   哪里需要什么“舍命陪君子”啊?!豹又不是独裁者!   顾祈安恶狠狠地用小尖牙不那么重地咬了一下戈尔的下巴,喉咙里“嗷呜嗷呜”发出训话的低吼声:狼哥不许胡思乱想!   戈尔垂眸,眼神温和,探出粗糙的舌尖舔了舔小雪豹的牙尖。   远处,领队手里拿着手电筒,因为想确定一下戈尔、恩和的情况,便有意将光源冲着身后两个毛孩子的方向扫了过去。   暖光色的灯照明距离很远,于是在阴暗小角落里亲亲舔舔差点儿就十八禁的戈尔、恩和,被正正好照在了灯光正中间。   领队:???   戈尔/恩和:???   人类,这次你们真的有点儿冒昧了!!!   快把手电收回去啊!   被灯光晃得脸蛋发烫的小雪豹试图后退,原本舔着戈尔的舌头略显敷衍,但已经被舔出经验的黑狼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小雪豹,一见对方向后退,便张开嘴,率先一步把小雪豹的吻部含到了嘴里。   隔着大老远,领队轻咳一声,目光游移,手里的手电恍恍惚惚落在远处,直到半分钟后,他的余光才瞥见了被戈尔放过的恩和。   啧,这两个小家伙啊,怎么时时刻刻都这么腻歪?!!   上一秒大家为戈尔、恩和的亲昵而发笑,下一秒,他们又开始担心一路跟过来的两个毛孩子。   “戈尔、恩和一路跟到这里了……”   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有些担忧,“要是他们继续跟着,一会儿就得联系其他人,强制把他们送回去了。”   强制送回的手段就不会那么温柔了,大多数情况下都会上麻醉枪,将麻醉状态下的野生动物搬到铁笼里,再由人类重新搬回到山中——   为了避免野生动物再度循着味道跟出来,保护机构很可能会更改放归地点,那么戈尔、恩和可能会失去自己的领地。   甚至是失去恩和心爱的小竹筐……   如果可以,他们并不想采取任何强制的手段,虽然本意出发是为了两个毛孩子好,可对于戈尔、恩和来说,这却成了一种强迫。   一想到这种强制手段还有可能吓到他们,这是工作人员不愿意见到的场景。   可同时为了野生动物和山下牧民的安全,有些事情,工作人员又不得不去执行。   领队咬咬牙,掏出了手机。   这会儿远离了深山,手机又有了信号,虽然进山几天,但因为基本不用通讯工具,他的手机还有30%出头的电量,打电话联系其他人足够了,只是……   在点开通讯录的那一刻,领队又回头了。   手电光照射在远方,在晃动的、轻微模糊的光影之下,这回,他和身后的同伴们看到了两个安静端坐在一棵树旁的毛茸茸。   相互间隔着半米多,就好像一分钟前抱在一起狠狠狼吻的不是这两小家伙一样。   领队抿唇看了许久,视线却转而落在了一侧的树上——   那棵树,就是他们之前说的苹果树,只是因为还不到结果的时候,此刻绿荫一片,茂盛极了。   原本捏着手机的手松了一下,领队想到了那份来自毛孩子的礼物,想到了戈尔、恩和待他们的友好,他在片刻的迟疑后,轻声问道:“戈尔、恩和……会不会只是想送我们下山?”   这话一出,几个工作人员齐齐愣了一下。   一个有些感性的年轻人看了看戈尔、恩和坐下的方向,轻声道:“我觉得有可能,他们都坐在那里不动了,应该是没有继续跟过来的打算?”   同事道:“戈尔、恩和那么聪明,恩和都没带自己的小竹筐,应该是不打算离开那片草甸的,现在离开领地一路跟到这里,可能……真的只是为了送送我们?”   这话一出,几人猛猛看向坐在远处的两个毛茸茸。   被盯得一个激灵的顾祈安抖了抖耳朵,心道总不能是自己十年后的养老计划被提前发现了吧?   应该不至于被拒绝吧?   等十年后他和狼哥赖在门口,工作人员应该也不能拒收他们……吧?   毕竟关爱野生动物,人人有责啊!   思路南辕北辙的两方在此刻安静对视,毛茸茸那边思索着未来如何才能避免被拒收的惨状,没那么毛茸的这边则一个个开始愧疚酸涩、自我反省。   戈尔、恩和不是因为贪玩想跟着他们下山,而是想送他们!   是为了他们的安全啊!   这一路都是戈尔、恩和在保护他们!   工作人员一想到几个小时前,他们还凶神恶煞地去吓唬两个毛孩子,这会儿心脏都揪起来了。   大概等这次野外作业结束后,几人回家半夜坐起来都想给自己一巴掌:我真该死啊!怎么可以误会毛孩子的一片赤诚之心呢?!   小雪豹:嗯……有没有可能,就是单纯的误会?   “送下山”这个认知显然让几个工作人员都哈特软软,原本捏着手机的领队咬咬牙,把手机塞回了裤兜,和同事们道:“咱们继续下山,等会一边走一边看看戈尔、恩和的情况。”   “好!”   几个工作人员齐齐点头,在短暂的停顿后,又一个个背起背包,小心从出山口的斜坡上往下走。   越野车还停在几十米的距离外,而在他们彻底走出山口的期间,工作人员多次回头,只看到了两个端坐在苹果树下,安安静静,并没有继续跟随意思的毛孩子。   这下,还有什么是工作人员们不知道的呢?   原来戈尔、恩和真的是为送他们下山才跟来的,这么好的毛孩子,谁能不喜欢呢?   领队抹了把眼睛,小声道:“真是的,我这也一大把年纪了,被两个毛孩子弄得心里酸酸的……”   另一人道:“真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被戈尔、恩和给送回来。”   此刻,离了进山口那片浓绿后,便是过度突兀的戈壁,生长在瘠薄大地上的骆驼刺影影绰绰,此起彼伏,像是一个又一个生着枝丫的小土丘,自车轱辘的两侧延伸而去。   越野车的车灯骤然打开,驱散了这片夜里的黑暗,不论是天上的星星还是月亮,都在此刻亮得惊人。   年轻人倒着车,他们的车灯正好照亮了那棵苹果树,树下的两个毛毛茸茸均是看着他们,兽瞳在光影下绽放出幽光,就好像戈尔、恩和真的懂得“送别”是什么意思。   副驾驶座上的领导笑了一声,“这大概会是我这辈子最难忘的一次野外工作了……”   “我也是。”   “一样,这种事情根本忘不了。”   “这辈子都忘不了!”   几个工作人员附和道,他们笑容轻松,一点一点倒着车,直到彻底从进山口远离。   前方的车灯晃过,开始向着保护机构开时,坐在后排的年轻人没忍住偏头,一直从后玻璃上盯着他们来时的方向。   他轻声道:“戈尔、恩和一直在目送我们呢……”   昏沉的树影之下,夜色几乎吞没了这座大山以及戈壁滩上绝大多数的颜色,但黑狼与小雪豹那闪烁着幽光的眼睛,依旧灿烂得像是星辰,倒映出了工作人员远离的影子。   年轻人喃喃道:“戈尔、恩和,这次就真的再见啦……”   与此同时,蹲坐在黑狼半米远的小雪豹往旁侧挪了挪,两个毛茸茸之间的距离拉近,然后他偏头,把自己的脑袋轻轻枕在了戈尔的颈侧。   毛茸茸的,很暖和,很可靠,也很安心。   顾祈安盯着朝向保护机构一路前进的越野车,也在心里道——   再见啦。   以及,以后还会见的!   小雪豹:毕竟十年后豹豹还要带着狼哥去你们那里养老呢,嘻嘻。   一整个越野车上的工作人员忽然后脖子麻了一下,然后接二连三轮换着打喷嚏,就好像一次性都传染上感冒似的。   领队吸了吸鼻子,喃喃:“肯定是戈尔、恩和舍不得我们,正念叨着我们呢……”   与此同时,保护机构内其他加班的工作人员:阿嚏×n次!!!   到底谁在一直惦记我们啊!   越野车在戈壁滩里开的速度相对会快一点,但工作人员们却慢吞吞的,就好像是老牛拉车似的。   蹲坐在树下的顾祈安知道是保护机构的人担心他们不回去,不过眼下已经大概确定了未来“养老院”的位置,此行打探计划完成的小雪豹便不准备继续叫工作人员为难了。   他甩了甩尾巴,“嗷呜”一声招呼着戈尔起身。   两个毛茸茸肩并肩挨着一起,望了望山下戈壁中点着灯的光源,然后缓缓转身,最终头也不回地隐没至那片进山口的阴影里。   一路跟来,停留在山壁之上的高山兀鹫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虽然他不知道那个方方正正的东西(建筑)是什么,但出于这趟出行的目的,还是在脑子里留了点儿记忆。   见两个毛茸茸往山里走,高山兀鹫也离开山壁,拍打着翅膀跟了上去。   一直转头看着后方的年轻人松了口气,在和全车人汇报后,不止是他,所有工作人员提起来的心都轻松了。   即便是知道两个毛孩子只是为了送他们,可到底这里的位置远离深山,让他们难以放心。   此刻见到戈尔、恩和重新回去,这辆原本开出一段距离的越野车又停下,几个工作人员从窗户上探出半截身体,在戈壁晚间的冷风里捏着望远镜,仔细注视着那棵苹果树之后、被大山吞没的阴影。   五分钟、八分钟、十分钟……   这一回,等候着毛孩子们进山的工作人员才重新启动越野,盯着明月繁星,往保护机构的方向走。 第78章 春去秋来(含3w营养液加更)   草荣识节和, 木衰知风厉。   虽无纪历志,四时自成岁[注]。   野外植物的繁盛与掉落,自然能叫人知道时节的变化;哪怕没有具体进行日子的记录, 可当大雁南飞、落叶满地时,在山中过得与世隔绝的顾祈安也知道, 上个季节结束了, 而下个季节, 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盛夏那晚, 他和戈尔蹲坐在进山口, 将保护机构的位置牢牢记在了大脑里, 然后他们如过去一般,并排走向深山, 头顶盘旋着因为好奇而跟了一路的高山兀鹫。   最开始, 他们是缓步慢行的。   一步一个脚印,长时间行走在野外的肉垫被磨出了茧子, 边角略硬, 避免被草扎到脚心,同时也便于野生动物们爬山上树、奔跑跳跃。   簌簌的草枝被踩断,变成了那个夜里与虫鸣一般交错的伴奏,也不知道是从谁开始——是顾祈安还是戈尔, 原本的走路变成了慢跑, 又在风和星星的带动下,变成了野外猎食者的力速全开。   两个肉食动物的毛发被晚间的风吹拂着, 他们并肩前行, 前后错开的距离很小,或许是在速度上彼此势均力敌,也或许是他们有意与对方保持并排。   总归不管是哪一种小心思, 自始至终,顾祈安与戈尔都保持相同的前进速度,偶尔奔跑间偏头,还能与那双一直装着自己的眼睛对视。   那天晚上顾祈安和戈尔是乘着夜色一路跑回来的,属于动物的四肢大开大合地在草丛上方交错,风声交错在耳边,头顶是同样加速跟来的高山兀鹫。   这场与人类之间的际遇,就像是一场偷偷进行的梦,充满了梦幻与不可思议,大抵这个世界上,也很难再有相似的经历了。   当顾祈安终于回到自己熟悉的那片草甸上时,如果不是安置在云杉木上的红外相机依旧存在,他甚至有可能以为自己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梦。   保护机构的位置,对于他来说像是一种未来的保障与安全感。   而今,当那幢建筑的位置被顾祈安熟记于心时,某些潜藏在大脑深处的担忧,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不论以后遇见什么,他知道能够求助的地方在哪里,知道这座大山之外,还留有一片能够帮助他、帮助狼哥的地方,就足够了。   在年纪大到需要养老之前,这一回,他可以放放心心和狼哥享受接下来的日子了。   于是,回来后的日子便重新回归了黑狼和小雪豹的日常——   藏在半路的苹果被他们带了回去,甚至顾祈安还给一起同路的高山兀鹫分了一颗。   这只独来独往的兀鹫大概是第一次吃苹果,尖尖的鸟喙一下一下地往戳着苹果皮,直到汁水溢了出来,他才找到了点儿窍门,会用鸟喙处的尖端勾着果肉往嘴里送。   苹果很甜,小雪豹喜欢,高山兀鹫也喜欢,但戈尔却对其很一般。   于是剩下的苹果在顾祈安大方分享下,由他和兀鹫邻居共享,那些沾染在胡须和嘴巴边短绒毛上的甜腻苹果汁,则被戈尔舔得干干净净,从牙齿尖到舌面上,都散发着浓郁的苹果香。   然后,不知羞的小雪豹和他那过于直白、从不压抑渴望的狼哥,接了一个又纯又爱,充满了苹果滋味的吻。   就是一向对苹果没什么偏爱的戈尔,也舔着嘴巴回味了好久,那双闪烁着幽光的银灰色眼瞳紧紧盯着小雪豹,朦朦胧胧升起了某些打算——   或许,以后可以多给小豹子带些水果回来……   还可以试试有别的什么味道的舔舔。   在黑狼和小雪豹腻腻歪歪品尝彼此嘴巴里的苹果味儿时,逐渐习惯这两只毛茸茸相互亲昵的高山兀鹫则偏着脑袋,看一眼、吃一口,再看一眼、再吃一口。   真别说,腻是腻了点儿,但挺下饭的。   高山兀鹫:莫名其妙就感觉饱了.jpg   礼尚往来,似乎是大山中每一个动物最纯粹的天性。   后来的第三天清晨,大概是日出不久,草甸上的草枝上结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天空介于蔚蓝和浅橘色之间,在天空上翱翔而归的高山兀鹫,给小雪豹带来了一朵这片草甸上从未见过影子的山丹花。   山丹花[注],长得有些像百合,是百合科百合属的多年生草本植物,它的花语是“坚持斗争”,被视为美丽和幸福的象征。   邻居高山兀鹫带回来的那朵山丹花红得就像是血,花瓣反卷,开得灿烂又夺目,花瓣边缘还带有晨起时的露珠,水灵灵地缀在边角之上,一抖一抖,能反射出小雪豹的影子。   这朵花被戈尔和那丛猫头刺一般,放在了小竹筐里,明亮的蓝紫色中间夹杂着一朵艳丽的红,瞧着配色有些过于晃眼,可小雪豹就是很喜欢。   这是邻居兀鹫先生送给他的回礼呢!   这个盛夏,人类的痕迹从贺兰山中彻底淡去,除了日日夜夜勤奋工作的红外相机,这片被云杉林、裸岩山体包围的草甸回归到了原有的节奏。   那群可能从蒙古跋涉而来的蒙古原羚在草甸上生活了小半个月,便继续向东方深入,顾祈安不知道他们准备去哪里,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会回来。   为了避免往后嘴馋黄羊肉,爱吃的小雪豹趁着黄昏,摇醒打瞌睡的黑狼,两个毛茸茸趁着蒙古原羚离开的间隙追了上去,在一番捣乱下,抓到了一只小羊作为告别礼物。   蒙古原羚:……   行,好,好得很,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小黄羊的份量不大,吃一顿刚好。   那天黄昏下,黑狼和小雪豹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剩余的部分留给了晚归的高山兀鹫。   在高山兀鹫结束一天的翱翔开始享用晚饭的时候,戈尔已经按着小雪豹开始帮对方舔舐清理绒毛了。   这是他们相处默契之后习以为常的环节,每天、每个月都会进行。   虽然顾祈安一开始会害羞,但伴随着时间推移他也逐渐习惯,尤其作为清洁方的戈尔总一本正经,反倒是叫小雪豹总有一种自己想太多的感觉。   狼哥那么认真地帮豹舔毛毛,豹想太多实在是不应该!   小雪豹:羞愧脸红.jpg   或许是时间的魔力生效了,正帮小雪豹舔着肚皮的戈尔忽然愣了一下,于无声无息之间发现了这只小豹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偷偷长大了那么一点。   虽然只有那么一点儿,但也足够让狼惊叹了。   原本还认真“工作”的戈尔微怔,他往后抬了些脑袋,歪着头,沉静的视线落在了小雪豹的腹部下方——   柔软轻薄的白色绒毛下,那对毛乎乎的小铃铛似乎比初夏的时候更大了一点,圆鼓鼓、胖乎乎的,紧紧挤着挨着生长在尾巴根的位置,看起来有种圆头圆脑的可爱感。   是比之前大了一点。   连那股生涩、稚嫩的味道,似乎也渐渐染上了几分成年体才有的淡腥。   但距离彻底成熟,依旧还差很远、很远。   黑狼抽动鼻头,银灰色的眼瞳有一瞬间的黑沉,几乎看不出来什么明显的变化。   他并没有表露出什么不同,只是如以往一般,细细舔舐过小雪豹腹部的毛发,顺着绒毛的生长方向梳理,连那对长大了一点儿的小铃铛,以及敏感的尾巴根也不放过。   狼的舌头粗糙,这点顾祈安向来知道。   原本被舔着肚皮还昏昏欲睡的小雪豹,在那滚烫的舌面挨着碰到自己的小铃铛时,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蓝色的眼睛里夹杂着几分雾蒙蒙的水汽,下意识想要合拢的后肢却被早有预料的黑狼用前肢抵住,便也只能敞开了防备,任由戈尔作弄。   当然,这对于戈尔来说不是“作弄”,而是日常里小雪豹应该得到的卫生清洁。   毕竟这只笨笨的小家伙,直到现在也没学会到底该如何用有限的口水,去清洁自己的毛发。   小雪豹:怪我太笨喽~   亚成年雪豹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此刻盘曲成了一条花蟒蛇的模样,甚至有继续向麻花转变的趋势,在差点儿把自己绕成中国结的时候,被戈尔用爪子解救了出来。   这一回,大概是有了可以攀爬的支撑对象,这条底部绒白的大尾巴顺着黑狼的前肢,像是牵牛花的花藤一般,一寸一寸盘了上去,最终末端轻轻挠动着戈尔的下巴,像是在讨饶——比如让黑狼舔的时候再轻一点。   对于这样的小请求,戈尔总会纵容着,甚至他乐见其成。   他喜欢小豹子缠在自己身边的情景。   等一整个清洁过程结束,晕晕乎乎的小豹子已经彻底躺平,在他懒洋洋打着哈欠的时候,清洁完对方的戈尔才开始舔自己的毛发。   比起对待顾祈安的细致,戈尔给自己做清洁时则相对简单,粗糙的狼舌舔舐过夏日新换的毛发,只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已经结束了。   待两个毛茸茸都重新搂在一起准备睡觉时,草甸下方的高山兀鹫也吃完了剩余的小黄羊残骸,他将那些骨骼抖落干净,整齐地摆在裸岩山脚下,抬头看了眼似乎已经睡过去的毛茸茸,便拍着翅膀回到自己的巢穴里。   他没忍住又偏头看了看半山腰的两个毛茸茸。   习惯独行的高山兀鹫,忽然再一次生出下个春天找伴侣的想法。   不然他一只鸟,对比自己的新邻居 ,确实有点儿太孤单了。   ……   夏天之后是秋季,当晚夏的风还吹拂在高山草甸上,而早秋正等待着上班时,隔着几个山头的贺兰山狼群内,也传来了好消息——   怀孕六十多天的乌兰生崽了。   母狼的孕期通常在60天左右,加之乌兰、巴图处于相对高海拔的地区,发情期阶段他们在四月后进行交配。   待时间推移,度过两个月的母体孕养时间,于深夏诞下狼群新成员后,接下来的一整个秋季,正好能让狼群将幼崽养得健壮,便于度过相对艰难的寒冬。   这种对繁殖季节的选择是狼群对环境的适应,会有助于新成员们出生在比较温暖,食物相对丰富的季节,从而提高它们的生存率,让新生幼崽在经历寒冬之前,养出一具足够健康、可以跟随狼群活动的身体。   而今,乌兰也顺应了身体对繁殖季节的选择,在这个夏天迎接到了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小狼们——   这头聪慧又具有首领气息的母狼,早在一天前就独自进到山洞的最深处,她拒绝伴侣和孩子们的靠近,并从喉咙里发出略沉的低吼声,这是警告也是驱赶。   对于任何一只即将生产的母狼来说,哪怕是最亲密的伴侣,此刻也会让她产生不安。   在母狼的呵斥之下,其他狼群成员只能退后到山洞之外,担任着守护、陪伴的工作。   但巴图却有些坐立不安。   即便作为有过陪产经历的雄性首领狼,巴图依旧担心伴侣的情况,此刻他也忍不住急慌慌地像是个毛头小子。   明明已经成熟多时的公狼首领喉咙里压抑着低吼围在山洞口,时不时发出吠叫,似是在询问山洞深处伴侣的状态。   话多而密,让专注生产的乌兰有些烦。   于是,巴图得到了一声有些暴躁的,充满驱逐意味的低吼。   乌兰:滚!少影响我生崽!   巴图:委屈巴巴.jpg   在伴侣那受了委屈的雄性首领狼背着耳朵,迫不得已退后离开,而几个得到狩猎命令的狼群成员,则已经叼回来了几只了无生息的野兔。   因为母狼的警告,阿茹娜尽可能压低身体,她将两只野兔叼着从山洞口扔进去,然后又小心翼翼退出来。   野兔的血腥味儿引得山洞深处的母狼嗅了嗅鼻头,生产消耗能量之后,饥饿感随后变得强烈,但乌兰并不着急进食,她歪头将几个小狼崽叼到身边,慢条斯理地舔舐着他们的身体,直到听到几个小家伙喉咙里发出很微弱的哼唧声后,她才准备填饱自己的肚子。   果然,在几分钟后,藏在山洞阴影内的乌兰动了。   她将两只野兔叼了回去,并不理会伴侣眼巴巴的目光,就那么冷酷转身,只给一众狼群成员留了个背影。   巴图无奈,只能继续趴下守在洞口,而阿茹娜、乌尤、傲云和旭日干则离得远一些——   如果不是食物问题,作为首领的巴图也不大乐意他们几个已经长大的狼崽靠近。   等待是枯燥的,这对于巴图来说很煎熬。   在他等待的同时,山洞内,乌兰则一脸慈爱,又一次低头舔着自己的孩子。   今年的夏日,她成功孕育了三个新成员——两个小公狼,以及一个目前年龄最小的小母狼。   前一天晚上她才生产结束,三个小崽子挤在乌兰怀里,气息平稳,看得出来他们在被孕育的期间,被母体养得很好,一个个像是胖乎乎的小老鼠,被乌兰舔得浑身湿漉漉的。   这个时候的小狼崽其实并不可爱,毛发潮湿地贴在身上,脸颊细窄,看起来有些贼眉鼠眼的,但对于乌兰来说,此刻的他们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   草草解决了野兔后,乌兰缓过劲儿。   她轻微侧身,三只肉乎乎的小狼崽闭着眼睛,立马循着味儿贴了上来,开始大口大口通过母乳饱腹。   虽然只是幼崽,但三个小家伙在母体内吸收足了养分,一个个吧唧嘴的劲儿很有力道,就连喝奶的声音也啧啧地响着,一看就知道往后是跳腾的,可能会比当初的傲云、旭日干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山洞内,雌性首领狼闭眼休息,三个小狼崽张大了嘴巴汲取着养分。   山洞外,巴图守在洞口寸步不离,他的三角耳直挺挺地立着,努力捕捉着山洞内的一切动静,生怕自己会错过什么。   不远处,阿茹娜、乌尤靠着休憩,相互舔舐着彼此的毛发;傲云和旭日干则在周边转悠着,偶尔追逐林间的虫子当消遣。   时间的魔力之下,阿茹娜和乌尤已经成年了,在明年的春季到来之际,她们将会迎来第一次性成熟后的发情期,而那个时候,对于她们来说将是一个极具有选择性的时段,或许残忍,但也意义重大——   是忍受发情期的难耐留在父母狼身边,继续充当贺兰山狼群中的一员?   还是离开狼群开始独行,在这座广袤的深山里寻找自己的另一半?   是找到另一半后在大山的另一处组建属于自己的狼群?   还是带着自己的伴侣,重新回到熟悉的领地,以夫妻形式加入由父母狼领导的群体?   这个问题阿茹娜和乌尤或许也思考过,不过对于她们来说,这个需要做出选择的节点还早,她们还有足够长的时间来确定自己未来的去向。   不过在此之前,她们需要做的则是保护好孕育期间的母狼乌兰——和自己的父亲,以及弟弟妹妹们一起,保护、照顾他们坚强又伟大的母亲。   贺兰山狼群的壮大是人们早有所料的。   虽然此前他们因为偷猎者失去了小狼阿来夫,但有首领经验的巴图、乌兰带着狼群很快振作起来,他们不可能永远沉浸在悲痛之中缅怀过去,甚至比起大多数人,动物则更容易走出悲伤、重新开始。   他们永远是向前看的,没有瞻前顾后,有的仅是继续走下去。   不过因为上个冬季狼群地盘的迁移,再加上无人机的回归,虽然人们知道贺兰山狼群很有可能会在这个夏季增加新成员,但到底无法真正得知这个好消息,只能带有美好的期盼,隔着大山为狼群们送去祝福。   当然,伴随着人们对贺兰山狼群祝福的同时,带着各种数据回到保护机构的几个工作人员,则是得到了同事们的欢迎与嫉妒——   谁能想到一次普普通通的野外作业,竟然就让他们遇见了戈尔、恩和,这个运气,怕是买彩票都能中百万大奖吧?!   面对同事们的羡慕嫉妒恨,领队在自己中间短休假的时候还真买了个彩票,不过当然,他没中百万大奖,只中了二十块,然后拿着零钱去给家里的小孩买了一盒蛋黄派。   恩和,你喜欢的蛋黄派,就让我们替你享受一下吧。   恩和:???   我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因为有这次工作人员野外作业带回来的数据,教授原本停滞的研究论题又被抬了上来,尤其红外相机正好安置在戈尔、恩和的领地之内,每隔一两个月,这份热乎乎的拍摄资料在整个保护机构都变得格外抢手。   谁都想看,谁看了都不想放手,毕竟那可是戈尔、恩和啊!   甚至可能因为小雪豹恩和对红外相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每过一段时间,这只高颜值的小豹子就会领着戈尔一起,眨巴着眼睛,凑到镜头前面,留下很多段能击中人心的大头照。   每一帧截图下来,都是能做手机屏保的程度啊!!   于是那段时间,保护机构内80%的工作人员,都在相互带动之下,换成了恩和宝宝的手机屏幕、电脑桌面,至于戈尔……   他只会冷冷清清地在镜头角落里,露出半截狼耳朵、尾巴或是背影,远看起来就像是个黑色的小摆件。   显然,那头帅气又冷酷的黑狼对于在红外相机面前露脸的兴趣很少,要不是恩和喜欢,工作人员们猜测,他们可能连根狼毛都见不到。   工作人员:戈尔太小气了!!   除了红外相机的数据之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巡视贺兰山外围的工作人员在处暑(秋季的第二个节气)的那天,在去年他们曾经过的位置发现了一辆停靠在边缘的摩托车,以及被砍折树枝后,露出明显痕迹的进山口。   没上车牌,车也很旧,像是从二手市场里淘来的,查不到什么记录——   当然,在这种偏远的小地方,类似这样的旧摩托车很多,甚至有些都是当地人私下交易的,没有票据、不过平台,只有口头上的协定和金钱来往,没谁具体知道这东西卖了谁,又中途转到了谁的手里。   工作人员怀疑这可能是偷猎者的车,只是摩托上堆积的灰尘却又说明这车可能是数月之前的事情了。   隔着时间、没有监控,很多事情都难以深究,但几个发现摩托车的工作人员在担忧山中野生动物的同时,则猜测:进山的人,可能并没有出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保护机构能处理得了的事情了。   他们联系了当地的公安,在摩托车被拉走后,几个工作人员看着明显有缺口的进山位置,决定弄几棵树移栽过来。   ——除了遮挡被人为扒拉出来的缺口之外,顺便为建设戈壁滩出一份力。   因为发现疑似偷猎者的事情,保护机构商量了一下,他们在官网下提及了这件事情,并转而用文字取代视频的形式,和嗷嗷待哺的网友们分享红外相机内与戈尔、恩和有关的小日常。   事关野生动物的安全,对此网友接受良好,不管是文字还是视频,只要能让他们知道戈尔、恩和过得好,那就足够了。   比起必须看到毛茸茸,人们更希望野生动物们在他们看不到的大自然世界里,活得更好。   至于本就多才多艺的网友,即便看不到画面转播,也能通过文字DIY出属于他们的精神食粮——   有磕狼豹cp的圈内画师觉得文字不如画面那么生动,于是自行产粮,用笔触将每一次官网下分享的文字片段,转变成了Q版的小漫画。   漫画的主角是帅气的黑狼和萌哒哒的小雪豹,漫画内容则以保护机构从前发布的视频,以及后来的文字叙述为主。   可可爱爱的毛茸茸萌物总是能引起人们最大的欣喜感,即便漫画里面的一切都很日常,可仅仅只是看着,都叫人心里暖暖的。   最初这些可爱的小漫画底下只有动物同好们等着追更,但经过两个月的发酵,竟然一下火了起来,吸引来了更多的人去围观保护机构的更新日常。   就连现阶段不再露面的戈尔、恩和,也以另外一种形式走红,但又因为漫画内容太过童话性、戏剧性,更多的人不曾关注保护机构,便默认了这是两个被虚构出来的毛茸茸漫画主角——   【啊啊啊太可爱了,喜欢老师产的粮,摩多摩多!】   【果然美好爱情只能活在二次元,三次元根本不可能存在这样的狼豹情谊!】   【喜欢,爱看,多来点!太太快更,你不要累着自己了,但也别休息啊!】   【治愈了我这个天天早八的社畜,感觉心里暖暖的,就是希望老师多更点,一天十张小漫画不过分吧?】   【好帅的狼,好可爱的豹,太喜欢了呜呜呜!】   【呃,但是有没有可能,这俩小家伙都是真实存在在三次元的?】   【怎么可能?常识我还是有的,狼和雪豹是天敌,这点儿粮也就网上能磕一磕,这种童话故事就别代入现实啦!】   ……   在网友们喜欢的评论之下,倒也有过来尝试科普保护机构以及戈尔恩和的,但偏偏狼和雪豹的天敌身份过于深入人心,以至于小漫画爆火后引来的新粉丝们,均是不信。   至于那些想要解释的评论,则被淹没在评论区,只在很久很久以后,才被翻看到。   至于现在——   没关注保护机构的网友们:现实里不可能有公狼和公雪豹腻歪成这样的!一定是虚构的!一定!   一整个秋天,喜欢戈尔、恩和的同好们,伴随着网友的产粮缓缓度过,而当时被拖走的那辆摩托车,则最终不了了之——   没人知道这车是属于谁的,天大地大的戈壁滩上本就没有监控,早些年戈壁里走丢人都是常有的事情,根本找不回来,更别提只有这么一辆旧摩托,即便当地公安再努力,也很难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旧摩托并没有带来什么有用的信息,而当地也没证明人报案说有人失踪,于是在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是第三个月后,那辆被从某个鲜为人知的进山口拖走的摩托车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也至此被遗忘。   而原先那丛被扒开了草枝、折断了细碎枝丫的进山口,则被新移栽来的树又一次遮挡得严严实实,与后方的大山浑然一体,避免了再一次被窥伺的可能。   移栽过来的树活得还算不错,在今年深秋后的第一次大降温里,只有两棵没熬过来,剩下的哪怕顶着枯枝残叶,也依旧活得很有精神,被时常开车转悠到这边的工作人员重点关照。   因为发现旧摩托的意外事件,保护区的教授和管理层向上申请,经过一个多月后得到了当地政府的支持——   机构内招了一部分新工作人员,分担工作事项,同时赶在冬季来临之前,对当地城镇、牧区内的居民加强宣讲,重新设置警示牌。   山周围的巡护情况则同时依靠人力和科技的力量,开车巡护与无人机拍摄巡护分头进行,避免再发生其他意外。   大山之外,一切都在井井有条地进行着,人们尽可能做着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为大山深处的野生动物们构建出一个没有外来者侵袭的美好家园。   而在人类努力保护这片深山的同时,盛夏、深秋,乃至初冬之际,隐居山林的小雪豹顾祈安也没闲着——   不过当然,现在的他已经不能再被纯粹地称作是“小雪豹”了。   时间是最好的生长剂,原本还带有一部分幼崽圆润感的小雪豹经过秋夏两季,在冬季到来之前,彻底拥有了近似成年的体态。   亚成年的雪豹体态很优美,虽然他比绝大多数大猫类生灵都显得更加丰腴,但这轻微的肉感并不会影响其敏捷程度,绒白、铅灰的毛发交错着,黑色圆环状的花纹错落生长,一路从脑门延伸至尾巴末端。   这个年龄阶段的雪豹看起来像是从一幅黑白油画里走出来的大猫,蓝色的眼瞳是他身上唯一的异色,自带有一种梦幻的感觉,就是顾祈安自己,都忍不住多次为自己的美貌而倾倒。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帅气的豹呢?!!   这还不迷死他狼哥啊!!   戈尔:已经被迷倒了。   虽然按照雪豹的体型,顾祈安已经算不上是“小雪豹”,可偏偏他的同居者体型过于优越,即便顾祈安已经完全接近成年体,但落在戈尔面前,他依旧还是那个小家伙。   ——是可以被黑狼用爪子捞到怀里,严严实实彻底拥抱的小豹子。   顾祈安:比不过,真的比不过!   长大的小雪豹出落得愈发高颜值,长睫毛、蓝眼睛、圆脸蛋,谁看都忍不住说一句“好看”!   甚至因为这样的大猫颜值,有次顾祈安还差点儿遭遇了同性搭讪。   圆滚滚的小雪豹,也开始散发独属于他的个豹魅力了!   至于搭讪这件事,则发生在一个初秋的傍晚——   那天,在橙橘色的黄昏之下,裸岩山石上罕见地路过了一头雄性的成年雪豹。   身形壮硕,因为挨着山崖而行,并不曾被云杉林边缘的红外相机拍摄到,只在雪线之上的山间露出一截影影绰绰的影子。   如果人们知道贺兰山中又惊现一头成年雪豹,想必会兴奋到睡不着觉吧。   当外来者无声又隐秘地接近的同时,已经吃饱的顾祈安则正在山岩上蹦跶跳跃,他做着消食运动、感受雪原大猫优越的弹跳能力,至于戈尔则趴在草甸边缘,一边盯着裸岩斜坡上的小豹子,一边慢吞吞享用晚餐。   看着小豹子对于他来说一贯下饭,甚至偶尔还会看着看着吃到撑。   小雪豹:我就是秀色可餐的化身.jpg   此时的裸岩山体上一派平和,而裹挟着陌生气息的成年雪豹则靠近得无声无息,轻巧得如同一片羽毛被风吹过。   有赖于戈尔极佳的嗅觉和听力,在顾祈安还专注跳石头的瞬间,原本还在裸岩下方的黑狼瞬间起身,如飓风踩着斜坡上的大型石块冲了上来,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他就挡在了小雪豹的面前。   属于外来者的气息刺激着戈尔的感官,名为“天敌”的猎食者之间的气场相互碰撞,让黑狼轻微竖起背毛。   那时候,昏暗的山头之上,一切都显得格外寂静,但顾祈安依旧从中感受到了几分古怪的紧迫。   静默的五分钟后,那冷灰色的山岩背后,彻底裸露出了成年雪豹的身形。   属于其他猎食者具有威慑性的气味,也在此刻彻彻底底充斥于山间,彰显着浓郁的野性。   干燥,冷冽,带有山中初秋寒风时的萧瑟。   当戈尔发出低吼警告对方不要再靠近的时候,顾祈安探出脑袋,意外与一双棕褐色的眼睛对视。   ——那是一头同样高颜值的雪原大猫,甚至因为彻底成年的体态和独行经验,比顾祈安更多几分凶悍之气。   显而易见,这头独行客很擅长独自生活,他壮硕而有力,身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将自己养得很好,那是保护机构工作人员见了都忍不住夸赞的程度。   工作人员:比恩和让人放心!   小雪豹:怎么还拉踩呢?!   而此刻,这头成年雄性雪豹的视线正越过黑狼,直勾勾盯着那只站在戈尔身后的小雪豹。 第79章 一周年   从顾祈安重生变成雪豹幼崽的那天开始, 他跟着戈尔走过很多、很远的地方,阴阳山、草甸、裸岩山、云杉林……   将近一年的时间,就连本就少见的蒙古原羚、牦牛都能遇见, 却不曾撞见过任何一只同类,这足以说明在这片保护区内, 雪豹的密度远远低于其他任何野生物种。   到底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真要随处可见了, 也就没这名头了。   头一次见到同类的小雪豹好奇极了, 在此之前——   在除了冲着水面欣赏自己的倒影之外, 顾祈安只在纪录片里见过雪豹, 那几乎与裸岩融为一起的毛色很有隐蔽性,是高原之上最擅长伏击的大猫杀手之一。   那是不需要物种、性别而评价的帅气与漂亮, 具有猫科动物独有的魅力, 尤其在白雪之下,更添魅力。   他们是为雪而生的精灵。   不过当然, 比起同类那种更偏向浅灰褐色的绒毛, 顾祈安本身则更加绒白。   就好像在落地降生之前被雌性雪豹肚子里的其他兄弟姐妹吸走了墨,以至于他的毛色偏灰白,单看不那么明显,可一旦和自己的同类站在一起, 便白到有些亮眼了。   俗话说一白遮百丑, 顾祈安身上这点儿白调,也是造就他超高颜值的重要因素之一。   尤其是镜头里的他, 精致得像是个雪豹玩偶, 要是有的卖,谁看了都想买回家收藏的程度。   因此,作为一整个同类里都难得白净的小家伙, 就顾祈安这模样,是哪怕有雄性雪豹路过,都忍不住多看一眼的程度。   尤其现阶段的他尚未经历过性成熟和发情期,周身的气味本就温和无害,对于同性别的生物几乎没什么威慑性,就那么蹦蹦跳跳蹦跶在山岩之上,最初还真让隔着一段距离的雪豹外来者有片刻的恍惚。   在这座大山里,雪豹的同类向来少见。   也正是因为这阵恍惚与少见,以及气味上的无害性,才吸引着外来雪豹在明知这片领地已经有主人,甚至非发情期的时节下,选择绕过山头,看看这只味道特别的同类。   只不过成年雪豹并不曾料到,当他绕过山头后,才发现领地的另一个主人,竟然是非同族的黑狼。   高大健硕,浑身雄性野兽的气味浓郁,威慑力很强,对方身上的每一根毛发几乎都在叫嚣着“远离”的信息。   身影从山头位置出现的成年雪豹身形微顿,因为受到了领地主人的警告,他停住了脚步,只居高临下站在山上,身上灰褐带圆环斑纹的皮毛被黄昏时的日光照成了金橘色。   ——他本以为可能是两个同类搭伙生存呢。   虽然罕见,但总比与非同类搭伙过日子更常见一点。   外来雪豹的视线慢吞吞从黑狼身上跳过去,他虽然接受对方的警告,但显然也不是那么得恐惧。   这只成年雪豹很平静。   一对一的情况下,雪豹因为速度和敏捷情况,通常比狼更具有优势,甚至胜率远比失败的概率大。   尤其这是一头成年的,极具有独自生活经验的雄性雪豹,他明显比顾祈安更强壮,即便是对上体型具有压倒性优势的戈尔,恐怕也不可小觑。   他的速度,他的跳跃能力,都将是他制胜的法宝。   因为对自我力量、能力的认知与信任,外来雪豹很平静,他保留有对领地主人的礼貌,并不继续向前,只歪头仔细注视着自己的同类。   这是一只亚成年的雪豹,看起来被养得很好,毛发绒白干净,色泽极好,味道温和到让他升不起来什么明显的敌意。   真神奇。   看了看亚成年的小雪豹,他又偏头,看向了那头更令他感受到危险和排斥的黑狼。   过于浓郁的雄性气味,果然让豹受不了。   外来雪豹眯了眯眼睛,压低嗓音,自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嗷呜”声。   因为声带问题,雪豹无法如他的远亲猎豹、花豹甚至是老虎那般发出很勇猛、凶悍的叫声,哪怕尽可能嚎得凶戾,但依旧差点儿意思。   这么久以来,头次遇见同类的顾祈安愣了两秒钟,大脑运转迟钝:这只雪豹在和我说话诶?!!   就在他以为自己可能因从小没和同类相处,所以会听不懂对方的意思时,却意外地发现他好像也能听得懂!!   雪豹的嗷呜声回荡在山崖间,顾祈安尝试用自己的语言去翻译,大概意思是好奇他作为一只雪豹,为什么会和一头狼在一起。   头一次,在动物语言上翻译自如的顾祈安有点感动,原来语言的隔膜只与物种有关!原来他真的不是动物界的文盲啊!   顾祈安:终于不用在语言上自卑了!   不过感动归感动,猫科动物的好奇心,还是蛮重的。   顾祈安歪了歪头,对于这位国一同类,他还是抱有很大友善的,因此很乐于浅浅分享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和狼哥在一起的故事。   当然,动物的语言相对于人类语言的丰富内容,本就更加贫瘠,即便是能够对话,也翻不出来什么花样儿。   动物之间没有“天是蓝的草是绿的你的眼睛真漂亮”这类的闲谈,只有“吃喝睡觉捕猎”这样的简短词汇,就算是想讲故事,也只能是短词拼凑。   遇见同类的小雪豹决定简单“嗷呜”两句,大家意会一下就行,总之就是这样、那样所以就在一起啦!   同类,你懂了吗?!   外来雪豹:???   听豹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听了半天全是废话。   顾祈安:绝对不是因为我不会说!   在外来雪豹和顾祈安有来有往地发出叫声的同时,戈尔眼中的情绪则更加暗沉。   视觉、气味上一定的相似性,足够他知晓眼前的成年体和自己的小雪豹是同一个物种,他们长相有超过70%的相似度,甚至还能无障碍交流,这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忽然给了戈尔一种很强烈的不安。   至于这种不安,上一次还发生在他迎来发情期的春季,因为随巴图巡视回来发现小雪豹不见而产生的惶急。   即便此刻戈尔知道不远处的外来雪豹并无恶意,但还是执着地挡在小雪豹身前,就好像在避免自己的宝贝被夺走。   雄性雪豹是独行者,是只有发情期才会找伴的花花公子、风流浪子,甚至可能每一年的发情期,他们所找的露水情缘的对象都不是同一个,因此这头雪豹很难理解这只亚成年的同类。   大好年纪,怎么就和一只狼混在一起了呢?   不过理不理解并不重要,他只是单纯的好奇。   嗅闻着空气中的小雪豹柔和的气味,本来习惯独行的成年雪豹想了想,忽然歪头发出了邀请。   虽然对这样的搭伴模式很陌生,但外来雪豹被自己的亚成年同类勾起了深深的兴趣,尝试发出试搭伙申请。   外来雪豹:这是什么?同性搭伙?没见过!好奇试试!   于是,这只成年雪豹的邀请声音愈发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在黑狼面前撬墙角有什么不好的。   ——与其和一头狼做同伴,为什么不选择自己的同类呢?   ——我也很会狩猎的好吗?   某些奇怪的胜负欲出现了。   顾祈安:?   什么都好奇只会害了你的!   从雪豹叫声中理解出这一层意思的顾祈安惊呆了,还不等他回应什么,有些时候直觉格外敏锐的黑狼先一步压低吻部,呲牙露出了清晰且敌意明显的低吼。   甚至在低吼之后,变成了威胁性十足的吠叫。   ——戈尔很少发出吠叫。   他觉得这样的声音过于凶狠,或许会吓到娇气的小豹子,比起吠叫声,他更喜欢温和的低吼。   可现在不一样,他在那头外来者的眼神、气场中,看到了对小豹子的觊觎。   即便物种不同,但动物对于危险的感知是天生的,也是共通的。   当戈尔发出更加凶戾的警告信号后,哪怕是对自己的能力十分信任的外来雪豹,在这一刻对上气势全开的黑狼,也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比刚才更加紧绷的气氛一触即发,顾祈安有些着急,他摇着尾巴用身体轻轻蹭着黑狼的前胸,就连嘴巴也一起上阵,小心咬住戈尔颈侧的毛发,生怕他狼哥真的冲出去和不远处的雪豹打起来。   咱都是保护动物,要以和为贵啊!!   模模糊糊猜到黑狼不高兴的原因的顾祈安反应也算快,他在外来雪豹惊讶又好奇的目光里,黏黏糊糊舔了一下戈尔的鼻头,又含了含对方的吻部,然后“嗷呜嗷呜”拒绝了对面雪豹莫名其妙的邀约。   不走!豹才不走呢!   豹和狼哥世界第一好!   外来雪豹本就是因为好奇才发出了邀请的心思,他又不傻,即便自己能力不差,但也不打算尝试惹怒一头比自己还壮的黑狼。   毕竟谁没事想受伤啊?!   只不过……   他看着这只格外漂亮的小豹子,心底闪过一抹几乎没落下什么痕迹的可惜,没忍住又瞥了黑狼两眼,似乎想看出来这家伙有什么好的,为什么值得他漂亮的同族做出选择。   戈尔眯眼,当着小雪豹发出低吼,显然对于外来者的视线充满了排斥。   黑狼:滚,看什么.jpg   搭讪失败,又被黑狼凶了一通,这只成年雪豹歪头看向顾祈安,顶着黑狼想要杀豹的视线,晃了晃尾巴,低声嗷呜一句,像是在说“那我走了”。   没多纠缠,放弃得很干脆。   又不是什么“得不到你我就去死”的狗血电视剧,野生动物没那么多戏。   只要不是发情求偶期、不是群体内的首领之争、不是关乎生死的猎物抢夺,他们通常不会对同类或者是异类抱有太大的攻击欲,因此外来雪豹转身离开的动作很迅速,就好像他此番只是路过满足了一下好奇心。   但至于心里的可惜有多少,大概也只有这只有些看颜的成年雪豹自己知道了。   这头成年雄性雪豹在裸岩山体上如履平地,微垂的大尾巴落在身后,三两步就在夕阳之下彻底消失,那股气味也逐渐淡出了黑狼和小雪豹的领地。   直到彻彻底底嗅闻不到属于外来者的气味,戈尔轻微竖起的背毛才逐渐放松。   他像是成功守护了自己宝藏的巨龙,喉咙里发出有些低沉呼噜声,难得不提前打招呼,就直接将蹲坐在半山腰的小雪豹夹着拢到了自己的怀里。   戈尔身上更加雄厚的狼味蹭到了小豹子的身上,就好像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冲散小豹子遇见同类时,令他心里生出的不爽。   被黑狼蹂躏的小雪豹发出一声有些变调的咕叽声,随后从头到尾,又拥有了一场很彻底的、强制性的舔舔服务。   大概是因为外来雪豹的出现,同类之间的联系感激发了戈尔的占有欲,即便那只成年雪豹已经走了,但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顾祈安在戈尔的眼皮子底下,被迫感受了一回寸步不离的看护体验。   他狼哥突然就变成了离不开他的大型宝宝了!   就算是上厕所,他狼哥都要跟着!!   为了避免被狼哥影响到自己便便嘘嘘的状态,对此小雪豹据理力争,嗷呜叫、小鸟音、小猫叫相互换着输出,甚至还躺在地上冲着黑狼打滚撒娇卖萌,才终于打动了占有欲空前强烈的戈尔,得到了最远十米的上厕所距离限制。   小雪豹:甜蜜的负担呀!   好在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太久。   当这个季节渐渐进入尾声时,戈尔周身逐渐淡去了这种对小雪豹的超强占有欲,不过日常睡觉、散步还是会寸步不离,就好像化身为小豹子的狼形挂件似的,豹出现哪里,狼就出现在哪里。   小雪豹:哎,狼哥就是太喜欢我了!自豪.jpg   戈尔:最喜欢你了.jpg   ……   从夏日开始到秋末,披着雪豹壳子的顾祈安自我感觉他过得还是很充实的——   因为记着安装在云杉林边缘的红外相机,他时不时就会拉着戈尔去附近溜达溜达。   虽然不知道人类那边多久会收集一次资料,不过很有刷好感精神的小雪豹,坚持向红外相机展现自己和狼哥的日常状况,提前为未来的养老计划打好一切基础!   保护机构:总感觉被谁惦记了……   除了日常出镜刷好感,顾祈安还在这个秋季亲身感受了一回换毛的体验。   他是在秋天已经过了大半才开始换毛的,没有什么预兆,从某天醒来伸懒腰时,忽然发现自己开始严重掉毛——   最开始顾祈安还以为自己是吃坏了东西、生了什么皮肤病,或者是被什么讨厌的小虫子寄生了,着急了好几天,连带着戈尔也忧心忡忡,担心着小雪豹那副焦虑的状态。   直到顾祈安觉得自己病入膏肓的第六天,他捯饬自己竹筐里的小玩具打发时间,瞥见了上个夏季收集来的狼毛团子,忽然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脱毛的状态,应该不是病了,而是到了雪豹的换毛期。   小雪豹:吓死豹了!原来是虚惊一场!   按着换毛时间段的合计,春秋是顾祈安换毛,冬夏是戈尔换毛,一年四季,这两同居毛茸茸直接占满了全年。   之前顾祈安还笑话他狼哥换毛期间换出了一种另类的犀利风格,毛发长长短短交错着,有种桀骜不逊又乱七八糟的气质。   而今,顾祈安却要被他自己给笑到了——   谁家豹换毛换成这样啊?!   就像是一个炸开毛的大号毛团子,整个豹看起来胖了一圈,别说是甩毛了,就是最轻微的跳跃动作,都能抖落出一堆绒白的毛发,每每一跑跳,就有种“撒盐空中差可拟”的美感[注]。   小雪豹:真·豹炸了。   上个夏季,是戈尔换毛顾祈安帮对方梳毛,这个秋季两个毛茸茸的位置倒转,戈尔也为此学会了梳毛技能,经常让小雪豹爬在石头上,他蹲坐在地,用收拢了力道的爪子一下一下梳着那些脱落的浮毛。   甚至他还知道学着小雪豹之前的动作,将浮毛用肉垫揉在一起,沾点草甸上那条愈发冷的溪流水,给顾祈安搓了个豹毛球玩。   不过比起更长的、便于卷曲成球的狼毛,用豹毛搓的球手感差了那么一点点,总有短短的毛从球面上炸出来,手感不如之前的狼毛球,小雪豹玩了两次,就塞到了自己的小竹筐里。   不过,即便脱落的豹毛短了些、手感差了些,但收集癖的小雪豹并不在意,依旧趁机狠狠薅了一下自己的豹毛——   在戈尔的帮助下,他收集了好几团绒白、浅灰的毛团,一起塞到小竹筐里,准备等秋天彻底结束,收集到足够多的毛后,尝试用自己的爪子尖尖戳个狼毛、豹毛混合的小毛毡玩具。   那是他提前准备的,想要送给狼哥的新年礼物。   甚至不止是毛毡小玩具,很有仪式感的小雪豹还给黑狼准备了另一个惊喜,但难度比戳玩具还大了些,需要他偷偷练习,不能被戈尔发现。   毕竟被发现,就不算是惊喜了!   为了能准备出一个完美的新年礼物,深秋之后,顾祈安便总偷偷摸摸的,原本随着戈尔一起的领地巡视则被他暂时搁置。   狼哥粘他粘得太紧了!除了嘘嘘便便和领地巡视,他几乎没什么私豹空间,也就只能鸽了日常巡视偷偷准备礼物。   对于小雪豹的偷懒,戈尔并不会有什么情绪。   本来最开始他就没想着要娇气贪觉的小豹子承担这份责任,只是没想到这小家伙还真跟着自己,从夏天坚持到了秋天,已经很厉害了!   而今小豹子想休息,在戈尔看来本就是理所应该的。   没了小雪豹陪同着进行领地巡视,戈尔恢复了最初的状态——   他依旧如往常一般,陪着小雪豹睡到对方自然醒,然后在灿烂的日光下亲亲舔舔小雪豹的鼻头、嘴巴,等吸够了豹,这才和同样准备开始翱翔的高山兀鹫一起出门离开。   因为巡逻中没了小雪豹跟随时的“招猫逗狗”,原本能拉长到两三小时的巡视时间缩短到一小时,甚至是四五十分钟,顾祈安便借此机会抓紧时间,一边戳着小毛毡玩具,一边偷偷练习他给狼哥准备的惊喜。   时间紧,任务重,一点儿都耽误不得!!   戳毛毡玩具对于顾祈安来说,并不是第一次尝试,只不过用雪豹的爪子肉垫去戳,却是一次全新的体验。   上辈子养病,看纪录片是顾祈安最大的爱好,偶尔他也会自己研究点小手工,毛毡玩具算一个,他并不精通,只能说是可以戳,但戳出来的效果嘛……   总之爸爸妈妈医护人员都夸他戳的好看!!!   在顾祈安的迷之自信下,他戳玩具戳得不亦乐乎,夏季、秋季收集够的狼毛、豹毛足够他霍霍很多次,倒是一点儿不担心材料消耗,就算真不够了……   顾祈安看了看自己绒绒的毛,又看了看戈尔迎风飘洒的毛,没忍住咧嘴笑了笑。   这么多现成的材料,真不够用了,就薅一把,狼哥肯定同意!   戈尔:毛都给你.jpg   后半截秋季,是在小雪豹紧张刺激、背着戈尔准备过年礼物的日常中渡过的。   团在黑色肉垫中的毛毡玩具逐渐能看出形状,偷偷练习的惊喜也愈发像模像样,而一切充实的生活里,日子也在快速地后移着……   秋天走的悄无声息,几乎没给人什么具体信号。   山里多为云杉油松,落叶的迹象并不明显,而草甸早在秋季过半时,就已经枯黄了大片,以至于顾祈安一直都没注意到冬天的讯号已经悄然降临。   真正让他意识到秋冬更替的,是冬天到来后的第一场雪。   那天的太阳很好,睡饱的小雪豹早已经起床,而戈尔也披着冷风,开始了当天的领地巡视。   趁着黑狼不在,顾祈安偷偷努力了一下自己的手工进度,又捏着嗓子练习了几下新年“惊喜”。   等结束了每日份的偷偷摸摸后,没事忙的小雪豹晃悠了两圈,把那张野猪皮子从石壁凹陷处叼了出来,准备晒晒太阳、杀杀菌。   这个时节的风和太阳像是两个不同阵营的家伙,风很冷,甚至有些厉,吹在身上呼呼呼的,颇有种毛发仿佛被刀割的感觉;但偏偏太阳却很大,灿烂到有些夺目,倒是中和了风吹到身上的冷感。   不过以顾祈安身上绒毛的厚度,这点儿冷对他来说几乎毫无影响。   小雪豹:根本不带要怕的!   显然此刻的小豹子忘了,寒冬之际,最受不住冷、主动往黑狼怀里钻的豹,也是他。   顾祈安:好豹不提当年糗!   在野猪皮子逐渐被晒暖的同时,领地巡逻结束的戈尔也披着风的味道回来了。   他轻巧地跳过倾斜山坡上的石块,上前舔了舔小雪豹的鼻头,喉咙里发出很轻柔的低吼声,就好像在和顾祈安说“我回来了”、“我好想你”。   那种声线很温柔很温柔,如同人类专属的浪漫情话,虽然狼并不能表达出更深的意思,甚至这种低吼的频率也无法作具体翻译,但日日习惯这份亲昵的小雪豹却很清楚,这是狼哥给他的情话。   是只属于他们的小秘密。   这个时候,黏黏糊糊的小雪豹也会仰头追上来,湿漉漉的鼻头轻蹭、碰触着戈尔的吻部和嘴巴,在气息交错的同时,他同样含糊着声音,自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哼唧声。   不成语调、没有具体含义,这是小雪豹给黑狼说的情话。   两个相互哼唧呼噜的毛茸茸紧紧贴在一起,等鼻头、嘴巴相处碰触的互动小环节结束后,顾祈安打了个哈欠,整个豹软成水似的就趴在了戈尔身上。   近似成年体型的雪豹怎么都不会轻,但好在黑狼体型足够壮硕,担住一只小豹子绰绰有余,身上结实的肌肉还能让顾祈安枕得舒服又满足。   这是什么?狼哥的肌肉!摸一下!   小雪豹:嘻嘻。   就在两个毛茸茸黏糊糊贴在一起的时候,细碎的雪粒从天而降,缓缓落在了黑狼的毛发之间,而正靠在戈尔身上懒散打盹的顾祈安眨眨眼睛,仰头看向天空。   清透的蓝色眼瞳与天际相互倒映着,蒙着数颗在日光下泛着莹白的雪粒。   小雪豹张了张嘴,舔了舔落上雪粒的鼻头,忽然意识到——   冬天到了啊!   这应该是他和狼哥认识的一周年呢! 第80章 第二个冬天   下雪是一个冬天到来的信号。   居于悬崖之上的高山兀鹫歪头打量着空中的落雪, 并不陌生。   对于他来说,岩石石壁这样的栖息点是最好的保暖位置,遮风避雪, 尤其高山兀鹫本就生活在高海拔的地区,日常可飞至数千米的高空, 因此对各种严寒环境接受度高。   即便再过几月可能大雪封山, 但对高山兀鹫存在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只会相对其他季节缩小自己活动的范围, 甚至因为冬季, 他们更容易发现因为寒冷而死亡的动物尸体, 实现果腹。   对于深山寒冬早就习以为常的高山兀鹫收回了盯着落雪的视线。   他喜欢这个时节暖融融的太阳, 窝在挡风的巢穴里,眯着眼睛、晒着太阳, 这才是他高空贵族应该干的事情!   冬季的第一场雪不曾引起高山兀鹫的注意, 但躺在半山腰的小雪豹却一蹦子跳了起来,催促着戈尔一起下去, 将晒暖的野猪皮子赶紧收起来。   不然等落了雪弄潮湿皮子厚, 再一降温,就要被冻硬了!   东西收得及时,上面只落了几粒晶莹的雪渣,戈尔叼着野猪皮的一端, 三两步跃回至他们的天然石床上——   当初顾祈安选择的这个位置确实好, 位于半山腰的石壁凹陷处。   上方有石块作为遮挡物,雨水、落雪基本进不来, 甚至还正好有块石头向前延伸, 像是个阳台似,偶尔身形敏捷的小雪豹会跳着趴在上面,垂下尾巴逗弄睡在下侧的戈尔。   旁侧则有突出的山岩石块, 几个方向的风都能有所遮挡。   而下方,则是用于踩踏而上的石头“台阶”,个个石面宽且平整,错落镶嵌在山坡之上,这般的倾斜弧度,即便是不善于攀岩的狼,也能踩着“台阶”顺势而上。   此刻,戈尔收了野猪皮子,像是之前小雪豹操作的那样,将其平铺在他们最常睡觉的凹陷位置。   而顾祈安则将放在岩石边缘的小竹筐往里推了推,避免上面的松枝落着雪——   临近深秋,整片大山被墨绿、黄褐包裹,几乎很难再看到猫头刺。   可日常巡逻领地的戈尔早就养成了给小豹子带礼物的习惯,于是在没了新鲜花草后,戈尔退而求其次,将礼物换成了绿油油的松枝和圆滚滚的松塔。   而最近,插在竹筐里的正是一截绿油油的松枝。   等两个毛茸茸把石壁凹陷处的东西都一一收整到靠里的位置时,天上的雪已经下大了。   最初是一颗一颗的小雪粒,但此刻再抬头,则纷纷扬扬一片,连雪花的体积也有所增加。   积雪需要一定的时间,也需要一场很大的雪。   顾祈安不知道这次冬日里的第一场雪到底会有多大,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不过这些由气候决定的事情,他并不那么在意,反正睡在狼哥身边,总不会被冻着。   知晓冬日降临的那股兴奋劲儿过去了,重新和戈尔趴卧在野猪皮上的小雪豹慢吞吞地张大嘴巴,打了个叫豹酣畅淋漓的哈欠。   他眯眯眼睛,舔了舔冰凉的鼻头,感受到了几分困意。   按照以往的作息,这个时间小雪豹正是活跃的时候,但因初雪降临,雪粒弥散在天空中,原本还晴朗的天逐渐被覆盖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纱,连太阳都被遮住了很多,忽然变成了阴天。   而阴天,最是催发困意。   顾祈安没忍住,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原本侧头眯眼瞧着下雪的戈尔转动脖子,舔了舔小雪豹的眼皮,喉咙里发出很轻的吼声。   那是在询问顾祈安要不要睡觉。   睡呢还是不睡呢?   思考这个问题顾祈安只用了一秒钟,作为不需要996、007,不需要早八上课打卡的雪原大猫,自然是瞌睡了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喽!   夹杂着困倦意味的哼唧声从小豹子嘴里传来,他扭头舔了舔黑狼也同样冰凉凉的鼻头,眯着眼睛,又“嗷呜”了一声。   狼哥,困困,觉觉!   见此,早就习惯小雪豹说睡就睡的戈尔摆好姿势,脊背贴着石壁凹陷处的背侧,前肢松开半截空隙,将小雪豹搂到怀里,随后尾巴、后肢齐上阵,正好将小豹子锁在了怀里。   当姿势摆好后,两个毛茸茸齐齐发出一声喟叹,显然他们都很喜欢这样绒毛紧贴的姿势。   顾祈安懒懒地舔了下嘴巴,脑袋一歪,将冰凉潮湿的小鼻子塞到了戈尔的颈侧,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已经发出了细细的鼾声——并不吵,甚至听起来有些可爱,像是幼猫在撒娇似的。   戈尔拢着四肢,强壮的黑色狼尾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拍打身后的石壁。   他眯着眼睛,最初视线落在那苍茫的、被黄褐色覆盖的草甸上,伴随着时间推移,戈尔收回视线,也缓缓合眼,配合着小雪豹的呼吸和作息睡了过去。   半山腰的两个毛茸茸陷入了无声的静谧,黑白灰交错的毛发彼此相交,一个枕着一个、一个抱着一个,几乎成了这座大山中最亲密的存在。   高空依旧落着雪,簌簌而下,动静很细微,即便它们已经从雪粒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但也不曾影响到睡梦中的野生动物们。   悬崖之上的高山兀鹫眯了眯眼睛,视线瞥过已经熟睡的两个毛茸茸,又看了看落雪,最终也选择随大流,闭着眼睛继续休息。   贺兰山上的第一场雪时,乌兰于夏日诞下的三个小狼崽早已经断奶,开始跟随狼群成员活动,并从周围长辈的身上学习最初始的狩猎技巧。   三个小狼崽赶上了好时节——   这个时候贺兰山狼群已经从上一场悲痛中脱离,并找到了合适的生活领地,他们的生活早已经进入正轨,正是适合新成员诞生、壮大狼群的好机会。   而极佳的领地,也给了他们最大的发展空间。   不论是外围的深山草甸,还是内侧茂盛的云杉林,从来都不缺食物,因此断奶开始吃肉的小狼崽们很快就被养得强壮有力,很快就有了第一次加入狩猎活动的体验。   虽然不是进攻主力军,仅仅是在外围、后侧辅助,也足够他们增长经验,向狩猎能力极佳的父母狼、兄弟姐妹们看齐。   当这个冬季第一场落雪停的时候,贺兰山狼群正在草甸边缘进食。   此时正值深夜,因为下雪导致夜空的颜色有些泛红,甚至也有些不符合时间的亮。   因为白天落雪的速度快且大,这个时候山体之上已然积了一层莹莹的白,在冰冷的月色下闪烁着微光。   绒毛上还披着雪粒的贺兰山狼群们猎到了一头成年的野山羊,此刻正享用着夜宵。   对于上半年的狼群来说,这个体重的猎物吃饱一顿绰绰有余;但对于新增成员后的他们,就有些不够了。   不过领导经验丰富的父母狼并不惧这样的新挑战,他们在将食物分配后,每个成员都达成了六七分饱的程度,便迎着积雪回到休息的地方,准备等明天再去寻觅猎物。   善于馈赠大山生灵的自然,总不会叫他们饿死的。   在狼群们准备休息的同时,隔着数座山头的顾祈安此刻才悠悠转醒。   大概是落雪阴天下睡觉的氛围太过浓郁,以至于他白天闭的眼,等再有意识的时候,便已经漫天星光了。   这个时候雪已经停了,甚至因为后半场飘落的雪花太大,已经于漫山遍野上积了薄薄的一层绒白,让整个世界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顾祈安还缩在戈尔怀里,周身有对方的四肢、尾巴拢着,他身上没落丁点儿雪,就连毛茸茸的长尾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黑狼捞到了怀里,热乎乎地夹在肚子中间。   反倒是抱着他的戈尔,或许是因为中途寒风改变的方向,吹着落雪而来,以至于他头顶和尾巴上都覆了一层白色。   小雪豹被黑狼保护得很好,一直睡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这会儿醒来的只有顾祈安一个,他悄声打了个哈欠,转动脑袋,小口吹着热气,试图将黑狼脑袋上的落雪清理掉。   那条热乎乎的毛尾巴也不闲着,从肚皮中间的缝隙里掏出来,蹭着往黑狼尾巴的位置碰,想要扫过对方身上的薄雪。   只不过还不等毛绒尾巴贴过去,一截强壮的狼爪伸过来,将尾巴重新捞了回去。   戈尔醒了。   刚刚睁眼的黑狼眼眸中的茫然飞速闪过,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清晰,他偏头舔了舔小雪豹的鼻头和嘴巴,前爪勾着对方的尾巴拢到腹侧,一副生怕小豹子着凉的贴心样儿。   嗷呜嗷呜——   顾祈安哼唧着,想提醒狼哥身上有雪。   戈尔并不在意,倒三角的耳朵抖了抖,脑袋上的雪落下一半;身后的尾巴跟着晃了晃,在岩石凹陷之外的积雪上扫出一个扇形。   此刻还是黑夜,落雪之后的天比平常亮很多,以至于整片草甸都能看得很清晰。   前一天才享用过一顿岩羊的两个毛茸茸并不饿,就算此刻醒了,也依旧保持原有姿势腻歪地赖在一起。   因为初雪的到来,让顾祈安对时间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按照他在北方过年的经历经验,这场初雪之后再过两三个月,可能要过年了,再等一两个月,就要迎来春天了。   春天——尤其是明年的春天——这对顾祈安来说是一个特别的时节。   靠在戈尔怀里的小雪豹慢吞吞翻身,换了个姿势,蓝眼睛一转一转的,像是在思考什么。   明年春天,戈尔将迎来性成熟后的第二次发情,同样也是顾祈安对未来“预备役男友”的考察。   即便他很清楚狼哥待自己的好,可在下个春季、下下个春季没来临之前,顾祈安还是会好奇届时戈尔的选择。   不过相应的,顾祈安更加期待自己性成熟的那一天……   雪豹性成熟的时间通常在2到3年甚至是4年之间,具体大抵与个体发育程度有关,按照顾祈安对自己的年纪状态推测,他想等成年,最少也要等到和狼哥相遇后的第三个春季了。   而现在还不到第二个!!   原本躺着的小雪豹忽然坐了起来,猛猛晃了一下脑袋。   天呐,竟然还有这么久啊!!   小雪豹的颊髭因为他过于猛烈的动作抖动着,戈尔也半撑起身体,歪头有些好奇地盯着对方。   顾祈安舔了舔牙尖,他看了看已经完全是成年体态的黑狼,又在对方眼瞳中看了看自己近似成年的体格,没忍住叹了口气。   然后又软成了一滩水,重新瘫倒在黑狼的怀里。   算了,想这么多没用,毕竟没成年,他连恋爱都谈不了!   哎!   高处窥见一切的高山兀鹫:没恋爱?!那你们还亲那么多!!   雪夜之下,黑狼和小雪豹在石床又翻腾了一会儿,享受此刻的静谧。   中途顾祈安哒哒走到草甸边缘方便了一下,又夹着冷风回来,钻进他狼哥的怀抱里。   两个毛茸茸就这么安静贴了十多分钟,这次换成戈尔起身,顺着顾祈安之前的“教导”,在小雪豹嘘嘘位置的不远处解决了生理需求,匆匆回来,重新将小雪豹搂到了怀里。   等终于消停后,冬夜积雪之下实在闲来无事,这会儿也没有什么猎物出没给两个毛茸茸打发时间,于是在短暂的贴贴后,黑狼和小雪豹决定继续蒙头睡觉。   这种天气,此时不睡更待何时?!   想象美好,但现实却差点儿意思。   顾祈安这一觉没能睡到自然醒,大概在日出前的几十分钟里,便听到远处传来了模模糊糊的嘶鸣声。   有些耳熟,伴随有蹄子踩过枯草的簌簌声,应该是某种有蹄动物。   甚至还是一群。   懒觉计划失败的小雪豹幽幽叹了口气,他的困意尚未褪去,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只懒洋洋地往黑狼怀里钻,试图借助对方厚实的毛发掩盖住外界的嘈杂。   戈尔眯眼,侧躺的脑袋从身下的野猪皮子上支撑起来半截。   他看向裸岩山体的另一端,也就是太阳落下的位置,于混黑的地平线上,看到一群远道而来的马鹿。   集群生活的,通常都是雌性马鹿,而眼前的情况也是如此。   年长且经验丰富的雌鹿作为首领,身后跟着她的一群姐妹们,没有雄性马鹿为伴——   当然也可能是雄鹿在成年后选择离开了群体,毕竟大多数雄性马鹿总是显得有些傲娇,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和脾气,比起群居,更喜欢顶着漂亮的兽角独自冒险。   大概也只有鹿角脱落的期间,这群傲娇的雄性马鹿才会寻找同伴们搭伙吧。   比起茂盛的山林,马鹿群更喜欢开阔的草甸,倒是不难说明她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黑狼和小雪豹的领地范围之内——   这大片的草甸,即便在秋冬已经枯黄,即便上面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但对于食草动物来说,依旧绽放着纯天然的吸引力,也足以将马鹿群一路吸引而来,为补充食物而闯入猎食者的地盘。   不过显然,有闯入者对于戈尔、顾祈安来说,是个好消息。   即便这个好消息打扰了小雪豹的雪日懒觉,但因为猎物充足,他并不觉得生气,甚至还脑袋埋在狼哥怀里笑出了声。   天知道顾祈安对马鹿肉馋了有多久!!   夏季之时,在保护机构的工作人员离开后,原本活动在那片草甸上的蒙古原羚也撤退得干干净净,黑狼和小雪豹倒是还留有半截黄羊肉,凑合吃一吃,倒也抵得上一周的时间。   只是这一周之后,猎物却不比原先那么多了。   深山草甸之上有蹄动物来来往往,既然会有来的,自然也会有离开的,很难探究出什么具体规律。   当上一批蒙古原羚离开后,黑狼和小雪豹的领地陷入了暂时的安静,就像是被生灵遗忘的世外桃源一般,鲜少再有外来食草动物路过。   尤其野外环境中,食肉动物在狩猎一事上不可能一直顺风顺水,而这才是最真实的大自然。   于是,向来好运的顾祈安和戈尔在那之后连续两个月没遇见过大体型的猎物,日常狩猎只能选择云杉林和草丛间的野兔、野鼠,或是偶尔从裸岩山石上路过的野鸡、扑腾在草甸小溪间的游鱼。   虽不至于饿着两个毛茸茸,但到底没有吃有蹄动物那么满足,以至于那一段时间,不论是戈尔还是顾祈安,都瘦了十多斤的样子。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入秋,才断断续续在岩羊群以及独自出来觅食的马麝身上得到改变——   前者活动在裸岩之上,善于攀岩,有顾祈安的跳跃攀爬技能,再加上戈尔在裸岩山坡之下守株待兔,狩猎岩羊对于黑狼和小雪豹这样的组合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甚至因为愈发被滋养起来的默契而更加配合完美。   至于后者时常在晨昏出现,于荒山草甸上觅食。   马麝本身作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在这片大山中的数量并不算多,再加上他们不喜群居、胆小多疑的特性,能够遇见的概率更是少之又少。   但在偶遇马麝这一方面的遭遇上,顾祈安和戈尔还算是不错的——有的猎食者一辈子都遇不见一只马麝,可如今,黑狼和小雪豹肚子里已经装下过不止一只马麝了。   小雪豹:(嚼嚼嚼)国一的味道(嚼嚼嚼)真的不错呢!   自顾祈安重生成雪豹后,之前那两个月可谓是他过得最艰难的一段时间:能抓到猎物,但抓的过程不够爽;能吃饱,但吃在肚子里不够满足。   种种原因之下,瘦了十来斤的小雪豹此时望着由初冬后的第一场雪带来的马鹿群,许久没有敞开肚子享受美食的顾祈安狠狠心动了。   谁懂?!   那!可!是!马!鹿!啊!   豹觉得自己现在能一口气吃下去十头马鹿!   马鹿群:齐齐打了个寒颤.jpg   上一次吃到马鹿肉还是在上一次,细细算时间也有大几个月了,眼下光隔几百米瞧着,顾祈安就有种要流口水的冲动了。   咕嘟。   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脑袋从黑狼怀里探出来的小雪豹咽了咽口水,那双蓝色的眼睛被天边慢吞吞冒头的日光晃成了金橘色,兽性复苏,潜藏着的是属于猎食者的欲望。   某种蠢蠢欲动的气息自小雪豹周身而起,叫嚣着野兽对猎物的渴望。   戈尔慢条斯理地舔了一下小豹子睡觉被蹭乱的毛发,又轻轻咬了咬对方的耳尖,于喉咙深处发出了很柔和的轻吼声。   他在问顾祈安,准备好了吗?   嗷呜。   依旧没有什么威慑力的叫声从小雪豹嘴里溢出,他仰头蹭了蹭黑狼的下巴,告诉对方:随时都准备好着!   于是,远处马鹿群开始在草甸上低头进食的动作,对于半山腰的两个猎食者来说,就像是开始伏击的信号。   黑狼率先起身,脚步轻盈从裸岩斜坡上向下。   已经脱离圆润、越发修长有力的亚成年雪豹紧随其后,身形敏捷,轻轻一跳就是三五米的距离,反倒比黑狼更先一步落在草甸之上。   从前戈尔带着小雪豹的时候,也有多次单独狩猎马鹿的经历。   但当时有赖于地形上的优势,才能让那时候尚未成年的黑狼大获全胜,而今一片平坦广阔的草甸之上,再想要狩猎成功,就必须直面马鹿群。   不过好在,时间的魔力让戈尔跨越成年期,愈发壮硕有力;也同样让顾祈安狩猎技能娴熟,哪怕仅他一个,也不会饿死在这片广袤的深山之中。   猎食者自上而下落于草甸之上,传来了肉垫踩过枯草和轻薄积雪的簌簌声,远方——近乎地平线的位置——马鹿群低头隔着落雪啃食草皮。   即便冬日之下,这些草已经干枯发黄,但剩下半截隐没在土壤中的草根,也依旧可以作为可口的食物,填饱这群有蹄动物的肚子。   肌肉紧实、毛发烈烈的成年黑狼,以及四肢有力、长尾微翘的亚成年雪豹正在快速接近,数百米距离拉近的时间很短,原本低头进食的雌鹿首领立马发出嘶鸣,带领着身后的姐妹们向另一侧撤退几十米,暂时脱离了猎食者的冲击范围。   簌簌。   寒风凛冽,冲动着干枯的草枝。   天边东升的太阳露出细细的一道金边,将这片雪原染上了几分稀薄的浅橘。   此刻,黑狼和雪豹一左一右,围拢在马鹿群周围,两个默契十足的猎食者交换视线,在日出的金边又向上升起一分时,迅速出击。   这场狩猎活动,是他们庆祝冬季到来的盛宴! 第81章 挫败   在平坦开阔的草甸上狩猎马鹿难度将更大, 他们奔跑的速度很快,最高时速可达72km/h,跳跃能力也同样出色, 可以在短时间内与猎食者拉开距离,迅速逃离危险。   即便由雌性马鹿构成的群体没有雄性马鹿头顶上威力巨大的鹿角, 但她们修长有力的蹄子对于肩高相对低的猎食者来说, 依旧是很大的危险和阻力。   ——那力道, 足以踹断猎食者的肋骨。   因此, 在面对由五六头雌性马鹿组成的群体时, 戈尔和顾祈安并不曾轻举妄动, 他们在数量上本就不占优势,奔跑速度以及体能力道勉强抗衡, 单纯的硬碰硬显然并不适合他们。   所以当前状况, 不论是戈尔还是顾祈安,他们的脑电波都同频了——首先要打破聚集在一起活动的马鹿群, 至少得冲散猎物。   不用出声, 只需要交换一个眼神,他们就知道彼此的意思。   很快,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黑狼和亚成年的雪豹从自己的位置向前奔跑, 四肢交错在积雪之上, 踩出一串梅花印。   他们的目标方向很固定,那就是冲散马鹿群。   但显然, 这一次遇见的雌鹿首领似乎更具有应对猎食者的经验。   她在短暂的惊慌之后, 发出嘶鸣引导着自己身后的同伴,尽可能聚集在一起,每个个体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五米, 即便一两个空隙间有猎食者从旁侧冲来,也足够她们迈开脚步、迅速再次集合。   冲散的计划进行得很不顺利——   一旦戈尔、顾祈安从两边上前,雌性马鹿就会扬起前蹄做阻挡,迫使肩高上不占优势的猎食者后退、躲避。   如果他们中途变换方向,而群落稀薄位置的马鹿则会迅速向内侧靠拢,以雌性马鹿首领为核心,彼此之间避免一切远离的可能。   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两个毛茸茸围绕在马鹿群周围,一时间竟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去冲破这层阻碍。   这只年长的雌鹿首领很聪明,她知道猎食者的劣势在于他们的数量,也借此凝结起身后同伴们的力量,让他们没有办法冲破第一道阻碍。   时隔数月,再次遇见马鹿群而开展的狩猎活动,显然有些出师不利。   雪豹的爆发力强,可以在短时间、短距离内提速到最高,但比起耐力就差了很多,尤其遇见马鹿这样更善于跑的,戈尔倒还显得绰绰有余,但顾祈安就有些喘了。   亚成年的雪豹步履放慢,他喘息声粗重,整个喉咙里火辣辣的,隐隐有股铁锈的味道,连带着腔子都烧灼一片,每一次呼吸都能带动心脏一起怦怦直跳。   顾祈安深深呼出一口气,在初冬深山的寒冽之下,冒出一团白色的雾气。   狩猎追击中途暂停,戈尔从侧面走了过来,他有些心疼地舔了舔小雪豹的鼻头和嘴巴。   这样近的距离,足够他感知到对方鼻息间重且急促的吐息。   雪豹的速度虽然比狼快,但耐力却远不敌对方,尤其在马鹿群的有意集结下,顾祈安身上的劣势尽显,倒是头一次因为狩猎而显得这般狼狈。   比起之前顺风顺水的捕猎过程,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倒是给这只半个多小时前还对马鹿群蠢蠢欲动的小豹子上了一堂课。   太累了……   感觉鼻腔、喉咙和肺都要喷火了!   顾祈安喘了口气,在逐渐平复了呼吸后,将脑袋搭在了黑狼的颈侧,深深吸了口气。   如果是在裸岩山体上面对岩羊和山羊,顾祈安对于自己的狩猎能力有超过70%的把握,但当他将场地从裸岩山脉换成平坦的草甸后,这种缺陷便逐渐暴露——   耐力跟不上,速度爆发时间太短,单打独斗越不过猎物群体,平坦没有角度倾斜的草甸不便于跳跃……   这些因素掺杂起来,让之前大部分狩猎活动中都无往不利的顾祈安有些挫败,他舔了舔嘴巴,没忍住贴在戈尔颈侧的位置发出很小声的哼唧。   总的说来,这是小雪豹第一次遇见狩猎失利的情况。   在此之前,有戈尔的陪伴、有贺兰山狼群的团队协作,顾祈安作为团队中被配合的一员,因为狩猎次次成功,让他忘记了野生猎食者并不是每一次都能抓到猎物。   但在大自然内,抓不到猎物,对野生动物来说,才是最常见的情况。   头一次遇见常见情况的小雪豹却有些难受了。   明明之前看到马鹿群来,他还满心激动,觉得自己势在必得,可眼下也就半个小时的时间,雌性马鹿领导的群体让他吃了瘪,原有的信心消退,整个豹都有些怀疑豹生。   没有经历过失败的小豹子是这样的,不过他并不会低落太久。   此刻,戈尔偏头,用脖子、下巴夹着小雪豹的脑袋,像是在安慰,喉咙里发出很轻的吼声,似乎在说没关系的。   顾祈安哼哼唧唧,在黑狼怀里撒够了娇,才甩甩脑袋,准备思考一下到底该如何打破雌鹿首领的集群计划。   只要这群马鹿个体不相互分开,那他们就很难能找到突击并成功狩猎的机会。   毕竟,两个猎食者对上一群猎物,数量上的差距,总是难以弥补。   那么,如何才能把她们分开呢……   或者说,如何才能最大展现出他和狼哥配合的优势呢?   毕竟他们两个的狩猎长处,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互补——   一个擅长在草甸丛林进行长时间的耐力追击,一个善于在裸岩山脉之上进行攀岩跳跃,如果两个长处能相互配合,才能实现最优的狩猎合作……   解决问题的办法肯定会比问题本身更多,虽然黑狼和小雪豹暂时对如何狩猎马鹿群没有头绪,但并不意味着这个问题无法解决。   狩猎阶段性失败的顾祈安决定等待。   与岩羊、山羊一般,马鹿对于裸岩岩石上的碱盐也有需求,她们来到这里不仅仅是为了通过草甸上的杂草填饱肚子,更是为了峭壁之上产生的盐分。   因此,她们总会靠近山岩的,而猎食者只需要安静等待。   心里的挫败感褪去,重振精神的顾祈安很快心里就有了打算。   他和戈尔没有回到半山腰,而是在草甸边缘趴了下来。   两个毛茸茸身上的饥饿感此刻并不强烈,而且适当的饥饿有助于狩猎行动,因此黑狼和小雪豹并不着急,他们还能等——等待一个更适合出击的时机。   有赖于狼和雪豹天生厚实的绒毛,即便草甸边缘还聚集着一层薄薄的雪,但这股寒意并不至于侵袭他们的身体。   顾祈安懒懒打了个哈欠,窝在黑狼怀里,睁着一双亮晶晶的蓝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远处的马鹿群。   戈尔也同样如此,银灰色的眼瞳里盛满了审视和观察的意味,显然他如顾祈安一般,知道眼下极佳的狩猎还需要等待。   没了狩猎者的侵袭,马鹿群安心了很多,她们在距离黑狼、小雪豹数百米距离的位置啃食荒草,显现出一派悠哉。   显然雌鹿首领很清楚,自己的计划奏效了,只要她们能一直聚集在一起,那么仅有两个成员的猎食者小群体,就暂时拿她们没有办法。   时间一点一点推移,山边的太阳愈发升高,整片金光照亮了高山草甸,就连初来乍到的马鹿群,也在脊背上披了一层恍若在流动的金纱。   草原上的日出很漂亮,肚子叽里咕噜叫个不停的小雪豹眯着眼睛,舔着嘴巴,有一搭没一搭甩着身后的毛绒尾巴,安静看着马鹿群的动态。   他的眼睛几乎要长在马鹿身上了。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当日头位置变换到最高点的时候,低头不停啃食枯草的马鹿群有了新的准备——   雌性马鹿发出嘶鸣,她看见睡倒在草甸边缘位置的两个猎食者,以为前几次的失败已经让他们放弃了这场狩猎,因而她们的活动行为也愈发大胆。   她们准备去裸岩山体边缘补充一些盐分,这才是马鹿群跋涉而来的最主要目的。   第一个行动的是雌鹿首领,她小心往山坡的位置靠近,眼睛却时不时观察着趴在远处的猎食者。   他们毫无动作。   这下,马鹿群更加放心了。   裸岩山体上的盐分吸引着她们,很快,成群的马鹿脚步轻盈,踩过沙沙作响的轻薄积雪和其下的枯草,走到了山坡边缘。   岩羊、山羊通常会选择攀爬到更高的位置去汲取碱盐,他们的蹄子本就为登山而生,即便是很狭窄的石棱都能稳稳踩住,但马鹿却不一样——   比起山岩峭壁,他们更善于平地奔跑,因此汲取岩盐对这一物种来说,略有难度。   但这里山岩的倾斜程度却给马鹿群提供了便利,这也是顾祈安选择等待的最主要原因。   而现在,他等到了这个时机。   雌鹿首领已经率先踩上了倾斜的岩石,她和她的姐妹们动作很小心,过于修长的蹄子弯曲,身形前倾,一点一点向产生有盐分的位置靠近。   也是这个时候,一直安静趴卧在草甸边缘的两个毛茸茸,在马鹿群不曾注意到的视角外,慢吞吞起身,踩着悄无声息的步子,越过积雪草甸,一步一步抵达了山坡之下。   爬山这种事情,自然该专业的来。   亚成年的小雪豹与身后的黑狼交换视线,默契浑然天成,前者借由宽厚肉垫带来的平稳性无声攀岩,后者则安静守在下方,每一寸獠牙与利爪,都已经做好了重新战斗的准备。   此刻,专注汲取盐分的马鹿并不知道,被她们忽略的猎食者,正在安静靠近,并一点一点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之间——   当顾祈安与其中一头雌性马鹿仅有五米距离的时候,他动了。   山岩上的雪豹像是一阵风,当他进入到自己擅长的领域时,速度、奔跑姿势、眼底闪烁的微光,都在这一刻变成了最耀眼的那一个。   亚成年雪豹的动作很快,快到就在几秒钟之内。   他后腿蓄力弹跳,长长的毛绒尾巴在这场跳跃中起到了平衡作用,也更加便于顾祈安在悬空后锁定自己的猎物。   跳动下降的风声引起的马鹿的警惕,但这个时候已经迟了。   雪豹的跳跃距离很远,当猎物踩在岩石坡上准备侧身逃窜时,顾祈安已经落在了马鹿的附近,再加上山坡倾斜、落雪的岩石很滑,这对于马鹿的蹄子来说是一大影响。   这头倒霉的雌性马鹿脚下一滑,身体向旁侧歪斜,而她们原本构成的集群,也在这一刻被彻底击溃。   山坡下方的戈尔善于配合小雪豹的一切动作。   当顾祈安作势向惊慌的马鹿扑过去、隔开这一难以被分割的群体时,守在草甸边缘的戈尔则找准时机,堵住了马鹿向下逃离时的唯一缺口。   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雌性马鹿首领引导的群体在这一刻被小雪豹击溃,倒霉的猎物一时间立在山岩斜坡之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能颤颤巍巍僵硬在原地。   不远处重新聚拢的马鹿想要上前帮助自己的姐妹,于是借由数量上的优势,她们一部分集合停于半山腰,另一部分则小心下山,试图从下方接应。   但不论是顾祈安还是戈尔,都不会给马鹿群这个机会——   山坡上行动敏捷的小雪豹如履平地,轻巧地来回跳动,毛茸茸的长尾巴甩在身后,挡开了其他马鹿想要上前施救的可能。   尤其岩石坡面滑,马鹿行动不便,就只能隔着一两米的距离远远看着,想要施救的动作几乎没什么用处。   山坡下守株待兔的黑狼则显得有些慢条斯理。   那副足够强壮的体格落在那里,即便是已经踩在草甸上、肩高占据绝对优势的马鹿,此刻也不敢贸然前冲。   于是,猎食者与猎物之间暂时陷入僵持,这一刻就该比谁更有耐心了。   顾祈安从不畏惧等待,甚至比起等待中的枯燥,他更享受取得成功后的满足。   而守在山坡下方的戈尔也是如此。   在这样的对峙之中,第一个坚持不住的不是想要搭救的马鹿群,不是上下把守的黑狼和小雪豹,而是被两个猎食者围在半山腰的猎物。   修长的蹄子本就不适合爬山,再加上落雪堆积,滑得厉害,长时间的等待后这只马鹿有些焦虑,便尝试挪个位置,谁知正好一蹄子踩在了一块积雪的平滑岩石面上,身形一闪,便有直直向下冲的趋势。   猎物的动态打破了此刻的僵持,一直等待时机的黑狼和小雪豹同时动作,而他们的行动也惊到了围在外侧的马鹿群,一时间山坡上的尘土、雪粒四溅,颇有种黄沙、浓雾交错的感觉。   视线被遮挡,但这一刻顾祈安更信赖自己的听觉。   他的身形下跳,追逐歪着身体狼狈冲到草甸上的马鹿,而下方的黑狼则错开位置,自旁侧冲了上来,一口咬住下滑过程中狼狈的马鹿,将其彻底拖倒在地。   即便是雌性马鹿也体型庞大,戈尔无法一口咬断猎物的喉咙,便用拖字诀,让其迅速失去站起来逃跑的能力,用锋利的獠牙在其颈侧留下剧痛的伤口。   落后一步的小雪豹配合默契,当马鹿侧倒在地后,他一跃上前,自后方含咬住猎物的后颈,与戈尔一前一后,完全将猎物的咽喉控制在两张兽口之下。   当斜坡之上蹭起来的尘土与雪雾落下后,倒霉的猎物被两个猎食者齐齐咬着脖子前后的位置,只能嗬嗬喘着粗气。   鲜血融化了枯草地上的积雪,很快又渗透到土壤之下,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猎物便在被撕裂的喉咙伤势下,彻底失去了声息。   而不远处,反应慢了一步的马鹿群尚还分为两队,一边站在半山腰的斜坡上,另一边站在草甸下方,显然有些回不过神——   只是几分钟的时间,怎么就失去了一个同伴?   年长的雌性首领为自己后来的大意而感到后悔,她发出哀哀的叫声,蹄子交错在原地,最终重新呼唤着自己的姐妹们,走下斜坡,聚拢到了草甸的另一处。   她们准备离开这里。   马鹿的脚步声在远离,她们选择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前进,而草甸边缘上收获猎物的小雪豹则松了口气。   狩猎成功的结果弥补了先前他和狼哥尝试失败的颓丧,如今抓到了小雪豹心心念念的马鹿,这种充满愉悦的成就感完全是翻倍的——翻好几倍!   美滋滋的小雪豹用肚皮蹭着草甸上的积雪往前挪了挪,他越过猎物的脖子,仰着脑袋舔了舔黑狼的鼻头和嘴巴。   残留在獠牙、嘴巴上的血迹被舔舐干净后,戈尔低头撕开猎物上的皮毛,露出内里还冒着热气的血肉,撕扯下来后放在了小雪豹的面前。   他总是习惯把第一口肉给他心爱的小豹子。   顾祈安对此接受良好,他张大嘴“嗷呜”一口将鲜嫩的马鹿肉咬了进去,猎物那因为长时间奔跑而练出来的肌肉很有嚼劲,鲜美十足,安抚了小雪豹许久不曾吃到大型有蹄动物的肠胃。   享用猎物这一环节,落在黑狼和小雪豹之间永远是腻腻歪歪的,等顾祈安咀嚼着咽下第一口肉后,很快第二口肉就被黑狼叼着投喂到他的嘴巴边上。   但这一次,小雪豹没有直接吃,而是叼着鲜肉的另一端,往前探了探脖子,整个脑袋都仰在戈尔面前,一副“狼哥不吃我不吃”的小无赖样。   本来想着先喂饱小豹子再自己吃的戈尔顿了顿,眼底稍流露出几分无奈。   他喉咙里发出轻吼,试图让小雪豹专心吃饭,他这么大的狼,又不可能饿着自己!   顾祈安可不听。   虽然在动物世界不兴“趁热吃”的规矩,可到底新鲜猎物撕开皮肉的滋味,肯定比落了雪霜、冻硬了血肉的味道更好,若是真的先等他吃饱了狼哥再吃,那到时候狼哥吃的就是完全的冷肉了!   作为养生小达豹,为了狼哥以后的老年生活着想,顾祈安对于戈尔温柔到几乎拧出水的眼神不为所动,只叼着肉块,执着地抬着下巴,一副“必须吃”的样子。   好吧。   戈尔向来是为他的小豹子而妥协的。   黑狼低头,接过了小雪豹递过来的肉。   刚刚撕下来的肉还带有猎物本身的热度,在冷冽的初冬冒着白雾,只咀嚼的瞬间,便由血腥气激发了猎食者藏于腹腔深处的,对于血肉的渴望。   一整只雌性马鹿,将近150千克重,肌肉紧实、血肉丰厚,大型有蹄动物的骨架撑起了一顿足够黑狼和小雪豹享用数日的美食,再加上降温落下的初冬,显然,这份猎物可以长久保存。   两个毛茸茸磨磨蹭蹭,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   中途,停了大半天的雪又洋洋洒洒开始落下,将原本就被薄雪覆盖了一层的草甸继续渲染成纯白,仅十几分钟,趴在猎物旁边的黑狼和小雪豹,都被绒白覆盖,连睫毛上都颤颤巍巍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等填饱肚子后,猎物上方积累着白雪,倒是在冬天有效掩盖了血腥气,便于食物的保鲜。   吃饱喝足,戈尔将猎物拖拽到草甸边缘的岩石背后,一方面是便于藏匿,另一方面则是等他们的邻居高山兀鹫回来享用。   自从那只兀鹫有意给小雪豹留下干净的猎物骨头、带来长在另一座山头的山丹花,甚至有次还抓回来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给顾祈安玩后,戈尔便彻底接纳了对方作为“邻居”的身份,因此这份猎物,不用小雪豹说什么,黑狼也默许高山兀鹫可以直接享用。   此刻高山兀鹫还蹲在悬崖高处的巢穴上,他与两个毛茸茸之间早已经相处养成了默契——   在黑狼和小雪豹重回半山腰的“石床”上后,兀鹫拍拍翅膀,落在了藏匿马鹿的岩石背后,尖尖的鸟喙叨下血肉,享受着以往冬天都没有的待遇。   这可是鲜肉诶?!和两个毛茸茸做邻居也太幸福了吧?!   高山兀鹫:这是什么?软饭!吃一下!这是什么?软饭?我再吃一下! 第82章 冰火交融   冬天的气息愈发浓郁, 深山高海拔的地方,只一两场雪的时间,便已经有银白落满了枯黄的草甸和凸起的山岩。   正如当初顾祈安所想, 他和戈尔选择的山体栖息地在雪线上方,等两个毛茸茸窝在野猪皮子上一觉睡醒来时, 除了他们所在的石壁凹陷处, 其余的位置……   均是绒白。   漫山遍野, 银装素裹。   秋日之下黄褐色、充满萧条感的深山草甸在这一刻因为冬雪而更加梦幻。   薄雪早已经积得有半掌厚, 寒风冷冽, 就连藏匿在岩石后侧的猎物上, 都被裹了一层银白,几乎看不出肉质的粉红了。   这一天多的时间, 估计早就冻硬了。   显然, 这场雪在他们吃完东西后就一直在下,也一直没有停止。   这个时候正是新一天的清晨, 蜷缩在黑狼怀里的小雪豹热乎乎的像是个暖炉, 只轻微动作,在冷空气中露出被戈尔的腹部焐热的黑亮小肉垫,都能在冰天雪地之下冒出白茫茫的热气。   两个肉食动物的体温都很高,再加上厚实紧密的绒毛毛发, 以确保寒冬无法剥夺他们身上的热量, 光卧着紧贴在一起,就能攒出不少的热度, 足够冲散这场寒冬带来的大幅度降温。   睡饱觉的小雪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热乎乎的气息从他的口鼻之间冒出,粉红色的舌尖露在冰凉的空气里,刺激得他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戈尔见此, 立马偏头靠近,温热甚至还有些滚烫的舌面轻轻舔上了小雪豹的鼻头,驱散了那股由低温带来的刺激感。   野生动物虽然毛发厚重,足以帮助他们抵挡寒冬,但不曾生长有毛发的鼻头就没那么保暖了——   因而大多数情况下,比如狼,他们在冬天睡觉的时候会将身体蜷缩起来,脑袋侧靠,很靠近后腿、尾巴的位置,以便将无毛且湿漉漉的鼻头藏在自己的毛发之间,避免冻着鼻子。   雪豹也是如此。   那条粗长的毛绒尾巴除了帮助他们保持平衡,更可以圈到身前捂住口鼻,减少热量流失,对于这样活动在雪原高海拔上的生灵来说,毛茸茸的大尾巴一点儿功劳不小!   如果顾祈安是个独行的雪豹,那么睡觉的时候,他大抵会用毛绒长尾巴去遮挡住自己的口鼻,避免小雪豹黑亮潮湿的鼻头被大雪冻掉。   但偏偏他不独行,他还有个年上的爹系狼搭子兼未来的预备役男友,戈尔都快把他宠成小孩子了!   每天睡觉的时候,顾祈安整个脑袋都是埋在他狼哥的胸前的,厚重浓密的狼毛,以及狼毛之下紧实有力的胸肌,偶尔位置对了还能听到给豹安全感十足的心跳声。   啧,这枕头,谁睡谁迷糊啊!   这待遇,谁还能想起来有条毛绒尾巴是可以盖在鼻子嘴巴上啊?!   尾巴:???   行行行,见色忘尾,拜拜了您嘞!   因为顾祈安的整个脑袋都是埋在戈尔怀里睡觉的,而戈尔的吻部是埋在小雪豹的脑袋或者后颈上的,于是顾祈安那条空闲下来的尾巴反倒有了去处——   大抵是因为华国人的某些执着,比如睡觉一定要盖肚脐眼什么的,小雪豹得了空的大尾巴便专门往他和黑狼的肚皮之间钻。   毛乎乎的尾巴上绒毛柔软,手感极佳,就那么正好夹在两个小家伙中间,正好卡在了肚脐的位置。   小雪豹:盖一下,防窜稀。   而一贯喜欢缠着这条雪豹尾巴的狼尾巴也有样学样,本想夹在他们中间,却因为长度不够只能放弃,最终退而求其次,环绕半圈,偶尔会卷着小雪豹后脚,轻轻拢在对方的双腿之间。   然后,盖住小雪豹的两枚小铃铛。   顾祈安:?   顾祈安:0.o   没东西盖倒也不必硬盖!!!   小铃铛:*0.o*   嗯……谢谢狼尾巴。   此刻,后腿之间夹着热乎乎的黑色毛尾巴,连带着两个毛茸茸的白色小铃铛也被捂出了一层热意,小雪豹夹着腿动了动,试图把自己从戈尔的怀里剥离。   睡这么久,骨头都快酥了,也该起床活动一下了!!!   一天之计在于晨,这么美好的冬日清晨,当然应该和狼哥打雪仗喽!   从来没有打过雪仗的戈尔:嗯?   想一出是一出的小雪豹立马精神百倍,他舔了舔湿漉漉的鼻头,呼吸在冷空气中哈出白气,朦朦胧胧聚拢,又飘飘悠悠散去,在水雾的消散后,他又仰头靠近,如同打招呼一般舔了一下黑狼的鼻头。   这一番动作,也终于让他做好了从温暖怀抱中脱离、起床的心理建设。   毕竟冬天起床,怎么不算是一种磨砺呢?   为了打雪仗而起床的小雪豹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后腰使劲儿、屁股配合,尝试把自己给挪出去。   那条藏在小雪豹肚皮一侧的毛毛刺刺的狼尾巴,比起顾祈安的尾巴,则毛发更韧、更硬一点,一动不动盖在腿间倒是挺热乎的,但若是蹭着乱动的话……   才动了两厘米的小雪豹“蹭”的一下合拢后腿,背着耳朵僵硬在原地,连带着后颈皮上的短绒毛都炸开了几寸,像是被静电过了一遍似的。   小雪豹:救,这感觉……太酸爽太奇怪了吧?!!   上一秒都做好了起床准备的小豹子又缩了回去,后腿紧紧夹着粗壮的狼尾巴,整个豹僵在原地,背过去的圆耳朵一颤一颤的,吸引着黑狼的视线。   戈尔并不知道那短短的几秒钟发生了什么,他有些疑惑地歪头,舔着轻咬了两下小雪豹的耳朵,似乎在询问为什么又躺回来了。   顾祈安嘴巴紧闭,藏下了任何可能暴露他状态的娇气哼唧声,整个豹颤颤巍巍,连带着尾巴都有些晕乎。   要命,下次可不能再把狼哥的尾巴夹后腿中间了!!   狠狠在心里立下flag的小雪豹勉勉强强“嗷呜”了一声,为了避免蹭到自己的小铃铛,他干脆大大方方抬起了一侧的后腿,然后冲着戈尔眨眨眼,哼唧两声,用自己的毛尾巴把那条还躺在他腿间的狼尾巴往开搡了搡。   狼哥,尾巴,让让!   这个时候,有眼色的狼就应该知道怎么回事了。   当然,戈尔也知道,但偶尔面对这只可爱的小豹子时,他会止不住地流露出一些天然黑的坏心眼。   于是,佯装不懂的黑狼歪头盯着小雪豹看,银灰色的眼瞳里装满了茫然和无辜,那条厚重有力的黑色狼尾还有点不情愿地往回贴了贴,又一次蹭着小雪豹的腿根给盖了回去。   顾祈安:!!!   一口气还没被呼出来,又瞬间给憋了回去,小雪豹下意识合拢后腿,就将那条结实有力的狼尾巴给紧紧夹在了腿间。   热乎乎的,或许是因为戈尔本身体型足够大,所以他的尾巴也很硬、很强壮,摸起来极具力量感,即便是裹着一层软和的黑色狼毛,也无法掩盖那条尾巴本身所拥有的热度与硬度。   于是,当本身绒毛相对稀疏的大腿内侧夹着那条尾巴后,滚烫感与尾部肌肉的硬度同时传导,让之前还哼唧着的小雪豹瞬间闭了嘴,只瞪圆了一双蓝眼睛,盛满了不可思议的情绪。   不是,狼哥你怎么这么坏啊!   盖就盖了,怎么还乱蹭啊?!!   毛质偏硬的尾巴大大咧咧盖在小雪豹的腿中间,没有任何准备后撤的打算,甚至还来回动了动,就好像是在逗着这只小豹子玩似的。   睁圆了眼睛的小雪豹不满地哼哼唧唧,感觉后腿使劲儿夹着那条尾巴不让对方动,然后在戈尔温柔的视线里,猛地抬起脑袋砸了上去——   预想之中的“砰”声没来,来的是更加沉闷的“咚”声,对小雪豹的动作早有判断的戈尔偏头,用脖子夹住了这只动不动就想用头槌技能的小豹子。   顾祈安:气鼓鼓.jpg   反抗失败的小雪豹落在黑狼手里变成了俘虏,只能被按着、揉着,被那条粗壮有力的狼尾巴蹂躏过软乎乎的腹部,又滑过生着短绒毛的大腿根,甚至临离开前,还环着小豹子的尾巴根蹭了蹭。   坏心眼的黑狼在小雪豹的身上得到了超过100%的满足感,他有些餍足地舔了舔痒意稍退的牙根,终于放开了闹腾着想要起床的小雪豹。   从清醒到真正起床,两个毛茸茸因为各种亲昵、墨迹至少消耗了超过一小时的时间,等顾祈安终于从凹陷的石壁内走出来时,高空的太阳正盛,照射在积雪层上一片银光熠熠。   而这个节点,也正好到了戈尔巡视领地的时间了。   黑狼起身,抖落掉身上的疏懒,他偏头舔了一下小雪豹的鼻头,喉咙里发出很轻的低吼,眸光温柔,询问对方要不要与自己一起去巡视。   这个角度的戈尔,很帅。   那是一种不被物种和生命、性别定义的帅。   黑色的毛发,银灰色的兽瞳,对于动物来说棱角分明的吻部弧度,那是一张很正,甚至可以说是端正到帅气的兽类面庞,再加上转换成人类后绝对超过188厘米的壮硕体格,走哪儿都会是绝对吸睛的存在。   这种帅明显到让灵魂作为人类的顾祈安同样可以欣赏,并偶尔会被浅浅迷倒几秒钟。   于是,被黑狼迷了眼睛、下意识想点头应声的小雪豹猛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尖,然后摇摇头,拒绝了来自戈尔的邀请。   不去!   豹还有秘密任务要完成呢!   小雪豹仰头舔了一下黑狼的鼻头,“嗷呜嗷呜”叫了两声,那是在邀请戈尔巡视完领地后陪他玩打雪仗。   当然,戈尔对小豹子声音内容分析的意思里并不存在“打雪仗”这个词汇,但他知道这是玩的意思,便颔首同样以低吼声回应,算作是答应了小雪豹的玩耍邀请。   两个黏黏糊糊的毛茸茸蹭着鼻头作简短告别,然后,戈尔转身,如黑色的飓风向裸岩山坡的下方跑去。   留在原地的小雪豹则眨巴着眼睛目送对方,直到那团黑色的影子消失在云杉林的边缘,他才猛地跳了个蹦子,将插在竹筐上的松枝叼出来,随后把自己的爪子伸到小竹筐里掏啊掏啊。   ——掏出来一个黑色的毛绒团子。   这是顾祈安给黑狼准备的新年礼物之一。   无疑,用雪豹爪子戳毛毡玩具是一个全新的体验和挑战。   好在深山静谧,没有别的娱乐项目,顾祈安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每天趁着戈尔巡逻领地的时间,小雪豹就窝在野猪皮上,用爪子左戳戳、右戳戳,从盛夏努力到初冬,真还努力出了点儿小成果——   那是一个圆嘟嘟、胖乎乎的椭圆状球体,上方被揪出了一对三角状的小凸起作为狼耳朵,中央部位戳进去了几缕来自小雪豹的浅灰毛发充当戈尔银灰色的眼瞳,又用米白的毛发填了一抹下撇的小尖角当嘴巴。   这是一只撇着嘴巴、看起来有点酷的小黑狼玩偶,虽然粗糙了点儿,但却模糊能看到几分戈尔的气质。   到底是顾祈安按照记忆中的戈尔戳出来的,抽象是有的,但一些模糊的相似处,也是肉眼可见的。   这个毛乎乎的小玩偶尚未完成,在戈尔巡逻的时候,顾祈安趴在野猪皮上,锋利的尖爪子上绕着半截绒白色的豹毛,小心翼翼戳着填补玩偶上的狼嘴巴。   薄薄的下撇弧度被加重、加厚、加浓,明明只是很卡通简约的小表情,却莫名流露出一种戈尔在面对猎物时的冷酷。   当然,是可爱版的冷酷。   将最后一缕白毛戳进去,玩偶上黑狼冷酷的嘴角成形,顾祈安仰躺在野猪皮上,双爪合拢,将黑色的小狼毛毡玩偶托在肉垫间,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成果。   简直太完美了!   狼哥肯定喜欢!   戈尔:不完美也喜欢。   比如去年冬天,小豹子堆出了一个便便状的雪人。   小雪豹:黑历史莫提啊!!   等欣赏够了,这个小毛毡玩具又被顾祈安小心翼翼藏到了小竹筐里,用松枝作为掩盖插了上去。   等这一切做好后,还不到戈尔巡视回来的时间,趁着空闲,顾祈安决定再练习一下他给狼哥准备的第二个新年礼物——也就是那份惊喜。   原本仰躺着的小雪豹翻身坐起来,一本正经地面向草甸,他清了清嗓子,然后冲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远方发出雪豹那并不威武的嚎叫声。   嗷呜——   嗷——呜——   叫声并不雄厚,带有小豹子嗓音中特有的娇气音,他一边开嗓练习着,一边看向远方,直到瞧见一抹模模糊糊的黑影从云杉林的边缘出现。   远方的小黑点渐渐变大,而暂停练习的小雪豹则歪着脑袋,听到了他永远都不会认错的簌簌声。   那是戈尔的肉垫踩在积雪上的声音。   领地巡视的黑狼结束他一天中唯一需要离开小雪豹的工作,因为惦记着对方提出“玩”的邀请,所以今天他的巡逻速度很快,一结束就匆匆赶回来,直奔顾祈安所在的方向。   半山腰上的小雪豹将竹筐推到了安全的位置,脚步轻盈向下跳跃,黑色的肉垫踩着落雪的石块,每一步都很稳。   当戈尔已经跑到了山坡下时,站在岩石上的小雪豹一跃而起,像是个小炮弹似的,蓄力、跳跃,然后冲着黑狼跳了过去。   一跳,就是两米多远,然后被站在山坡下,做好准备的戈尔接了个正着。   一深一浅两个毛茸茸抱在一起,在雪地上滚了一圈,然后战斗欲望攀升的小雪豹迅速从戈尔的怀抱中脱离,用最快的速度跑出一米多,转身用前爪一翻、一掀,大片的积雪就那么洋洋洒洒地落在了黑狼的脑袋上。   被积雪淋了满头的戈尔:?   不远处,脱离可能被波及范围的小雪豹笑得灿烂,毛茸茸的尾巴晃来晃去,在雪地上扫出一个巨大的扇形。   他不等黑狼抖毛,就再一次用肉垫掀起积雪,冲着戈尔砸了过去。   于是,梅开二度,黑狼被雪砸了个满头,连睫毛都变成了漂亮的银白色。   原本对“玩”的内容还不太了解的戈尔慢条斯理地舔了一下沾染在嘴巴边缘的雪粒,他歪着脑袋,抖了抖耳朵,落在身上的白色雪渣很快重回大地,而原本被雪花沾染模糊的视线也重新聚焦,落在了不远处的小雪豹身上。   嗯,那是一只笑得很嚣张的小豹子。   看起来有一点点欠揍。   揍屁股的那种欠揍。   顾祈安呲着一口小白牙,笑得嘚瑟,那模样,连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甚至还很有挑战精神地冲着戈尔“嗷呜”叫。   意思翻译过来,就是“你来啊”、“有本事砸我”的内容,明晃晃的挑衅。   他就是仗着戈尔不会打雪仗,才开启这个游戏的!   小雪豹:坏心眼子多到数不清.jpg   嘿嘿,狼哥,今天豹教你什么才是属于北方动物的专属游戏!!南方动物想玩都玩不上呢!   戈尔并不畏惧挑战,尤其是小雪豹给他下的战书。   短暂的静谧后,最先出击的依旧是小雪豹,但同样,原本还安稳站定在雪地上的黑狼也动了。   野生动物的日常中,除了狩猎和睡觉,那么群体生活中成员的乐趣就是和自己的兄弟姐妹打架、嬉闹。   于是,当小雪豹扬起积雪往黑狼身上撒的时候,已经懂得这个游戏精髓的戈尔也不甘示弱,更加厚实的前肢扫过落雪,打散了那些冲着自己而来的“暗器”。   一击不成,小雪豹立马换办法。   借助大猫天生优越的弹跳力,远冲、蓄力、跳跃,前肢扑着砸在积雪上,很快就能扬起一道爆炸似的雪粒烟花。   但戈尔的反应也不慢。   虽然短时间的爆发速度上黑狼不敌小雪豹,但日常闪躲的速度上,黑狼却因为独行狩猎带来的经验而比顾祈安更灵活。   广袤的荒草地上,下了许久的大雪积出半掌宽的厚度,两个毛茸茸跳跃、奔跑着,相互用积雪扬着、洒着攻击对方,甚至小雪豹还占有长尾巴上的优势,好几次轻轻松松一甩尾,就能将雪粒浇黑狼一脑袋。   戈尔也不是吃素的,他虽然没有尾巴给自己当帮手,但对动物的动作行为捕捉更加敏锐,那是数次狩猎练出来的技能,一旦使坏的小豹子被抓住了……   那大概是真的没有逃脱的可能了。   此刻沉迷在作弄黑狼的快乐中的顾祈安并不知道,他的狼哥正在观察他的每一步动作,并已经做好了最后通缉的准备。   而当他被抓住的那一刻,就要开始还自己使过坏的债了。   风水轮流转,这话说得从来不错。   于是,当坏心眼的小雪豹又一次用尾巴扬着积雪从黑狼身边跑过时,原本落了满头银白的戈尔猛然出击,在顾祈安猝不及防的一瞬间,顷刻就将干了坏事的小雪豹给恶狠狠地抓到了怀里。   小雪豹:救!被抓住了!   这回,某只坏豹子就是心里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他了。   体格是黑狼面对小雪豹时最明显的优势,而他向来不会忽略自己的优势。   此刻,戈尔只用左前肢抵在小雪豹的肚皮上方,仅仅施加了对于黑狼来说微不足道的力气,就能将这只小雪豹牢牢固定在地上,像是个仰躺着的小乌龟,就算四肢再怎么挣扎、挥舞,都逃不了黑狼的桎梏。   见自己失去了还手的力气,最有眼色的小雪豹立马软和了声音,娇娇气气哼唧两声,连毛绒长尾巴都缠在了黑狼的后肢上来回摩擦,就好像在为他之前的使坏说情似的。   小雪豹:豹豹这么可爱,狼哥你忍心吗?   仰躺着的小雪豹睁着他那双惯会迷惑人心的蓝眼睛,看得谁都哈特软软,戈尔也不例外,但在心脏发软之余,他的獠牙与喉咙变得更痒了。   痒到骨子里似的。   于是,有被小雪豹吸引到的黑狼眼神微凝。   他口鼻的位置还覆有之前玩闹时残留的雪粒,因为呼吸的热气而融化,又因为外界的冷空气而重新凝结,在鼻头下方的细碎绒毛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一闪一闪,像是钻石似的胡须。   还无辜眨巴着眼睛的小雪豹持续性卖萌,希望他狼哥能够放他一马。   冷质感的空气对于动物的鼻腔来说有着轻微的刺激,亚成年的小雪豹在活动之后,逐渐展露出了几分更沉、更浓的气味。   戈尔喉头微动,凝结在口鼻附近的冰霜反着光,晃动着顾祈安的眼睛。   见戈尔沉默得久了,顾祈安有些疑惑,生怕自己那几下给狼哥用雪给砸傻了。   戈尔:倒是也没有那么脆弱。   不过,还不等小雪豹歪着脑袋出声询问,原本沉沉盯着他的黑狼猛然俯身,侧头咬了一口雪,然后将整个吻部,乃至于含着雪的嘴巴,完全贴合在了小雪豹的肚皮上。   隔着下腹轻薄的绒毛。   又冰又烫。   触感特别到让豹直哆嗦。   停不下来的那种。   而缀在黑狼下巴上的冰霜,则尽数落在了小雪豹的那对小铃铛上。   热气消融冰霜,化了的水珠冷得厉害,又在落于皮肉上的瞬间,被原有的体温蒸发。   冰火交融。   水深火热。   顾祈安:OMG!!!   狼哥我错了啊啊啊!!! 第83章 你爱上了一头不得了的狼   顾祈安打包票, 他狼哥是绝对不懂什么叫调情的,但是就刚刚那一出,对于上辈子这辈子都是纯情小男孩的顾祈安来说, 刺激大到整个豹都炸了毛,还是有点儿毛毛顺不回去的程度。   救!   救命啊!   狼哥你这有点太超过了吧?!   冰火交融、水深火热之际, 敏感度max的亚成年雪豹后腿、尾巴根抖若筛糠, 甚至在戈尔一时不察之下——当然也可能是戈尔有意放松力道——战栗的小豹子“噌”地挣脱了对方的桎梏, 然后蜷缩着侧躺在雪地另一侧。   整个毛茸茸的长尾巴都夹在双腿之间的腹侧, 将某些部位遮挡得严严实实, 哪里还有之前冲着黑狼嚣张挑衅的样子。   戈尔歪头, 庞大的身形靠近。   随着距离拉近,那只缩在地上的小雪豹就有些不受控制地轻颤。   啊啊啊啊救命!   顾祈安心里的小人在疯狂撞墙。   那股冰霜融化成冷质的水滴, 落在腹侧, 甚至是其他部位。   这感觉过于强烈,何止是语言文字描述的“冰火交融”那么简单, 顾祈安心想那哪里是普通的冰霜啊, 分明是一把燎原的大火。   因为过于强烈的触感,这一刻顾祈安不禁怀疑,可能不仅自己的灵魂是人类的,就连身体的敏感程度也是和人类一般的——谁家好动物能有这么大反应啊?!!   哼哼唧唧蜷缩起来的小雪豹羞耻了, 阴暗了, 枯萎了。   一旁天生带点儿黑馅的戈尔慢悠悠走过来,脑袋压低, 吻部靠近, 轻轻抵着小雪豹藏起来的脑袋,蹭了蹭对方毛茸茸的圆耳朵。   那力道明明很温柔,只是因为胡须上凝过冰霜, 在靠近时有股凉意,却又由于吐息而重新热了起来。   可夹着后腿的小雪豹却不敢抬头,甚至因为耳朵上的触感,而生出幻觉——就好像还有什么东西被他夹在后腿、腹侧之间似的。   本就蜷缩着的小豹子缩得更深了。   完全就是一副鸵鸟样。   戈尔银灰色的眼瞳中闪过明显的笑意,在小雪豹的影响下,这头原本100%的纯种野兽,似乎也逐渐生出了那么几分无法言喻的“灵性”。   如果有人类看到这一幕,大抵也会惊讶——   这样的神情情绪,生动到可能会出现在某个人的身上,也可能会出现在某个常年与人生活相处的家养动物身上,但却很难出现在生于自然、长于自然的野生动物身上。   低头持续性羞耻的小雪豹不曾注意到黑狼眼底清晰的笑意与温柔,他认为只要把自己当成乌龟,那么这场尴尬的小问题就会过去,但偏偏,他遇见的不是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的人类,而是一头必然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野兽。   一分钟前,为自己身体敏感而害羞的小雪豹还是缩起来的小乌龟、小鸵鸟。   一分钟后,被戈尔用前肢抵平的小豹子露出白绒绒的肚皮,开始接受他使坏后的“惩罚”。   这么好的“欺负”小豹子的机会,戈尔怎么会放过呢?   宠归宠,偏心归偏心,但偶尔的由“惩罚”带来的小乐趣也不能忽略!   之前打雪仗打高兴的小雪豹此刻躲无可躲,他变成了躺在砧板上的鱼,只能任戈尔宰割——   一整个毛茸茸的肚皮变成了黑狼吻部肆虐的场所,那沾染着雪粒,又冰又烫的口鼻落下来,激起一阵一阵的战栗,那刺激之下,顾祈安感觉自己颤颤巍巍的尾巴根都快要抽筋了!!!   于是——   嗷呜嗷呜呜!   狼哥我错了!   嗷呜呜嗷嗷呜!   狼哥我真错了!   嗷呜!嗷呜呜!嗷嗷呜!   哥,求求,放过豹,豹再也不敢了!   小雪豹凄厉的嚎叫声响彻整个落雪后的深山草甸,拍着翅膀刚刚游览完贺兰雪山的高山兀鹫一个激灵,差点儿从半空中落下来。   他平复着怦怦直跳的小心脏,盘旋而过,落在了悬崖之上的窝巢内,缩着羽毛相对稀少的脖子,只探个脑袋,充满八卦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的雪地之上。   有赖于高山兀鹫良好的视线,隔着大几百米的距离,也丝毫不影响他吃瓜看热闹的心境。   才游玩回来的兀鹫邻居找到了新的项目消磨时间,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他真的很喜欢看这两个毛茸茸每天贴贴、玩闹的日常。   虽然一开始感觉会被噎着齁一下,但这玩意儿越看越上头,哪天没瞅见,高山兀鹫自己还蛮失落的呢!   人类:你这是磕cp上头了啊你知不知道!!!   加入磕磕大队的高山兀鹫并不知道自己这种“病”叫什么,为避免他感受到那股空落劲,现在每日白天,兀鹫都会抽空回来一下,看上那么十几分钟的毛茸茸贴贴剧场,等充够了能,再继续拍拍翅膀离开,重新开始日常翱翔。   高山兀鹫:磕到了!磕到了!   悬崖上的高山兀鹫开启充能磕cp模式,草甸雪地上的黑狼大概是见小豹子叫得太凄惨了,那颗宠爱小豹子的心再次复苏,准备放了对方。   谁知道戈尔才退开,仰躺在地上等候报复时机的小雪豹瞬间爬起来,毛绒大尾巴横扫过身体后方的积雪,然后将落雪扬到最大,正正好浇了戈尔满头。   直接把黑狼淋成白狼的程度。   戈尔:?   戈尔:。   看来不用心软了。   于是,才翻身起来一分钟不到的小雪豹,又一次被黑狼镇压——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镇压,这回除了那条长尾巴,小雪豹再难动弹一下。   小雪豹:哦吼,该求饶了!   见自己落了下风,顾祈安哼哼唧唧准备再一次示弱求饶,但有过一次被坑经验的戈尔可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这回,戈尔决定给小雪豹一个难忘的教训。   深山草甸之上,娇气甚至还夹带有几分呜咽声的嗷呜叫断断续续、此起彼伏,既像是受了委屈,又像是遭了“欺负”有些扛不住似的。   等这次教训彻底结束,仰躺着的小雪豹因为挣扎的痕迹,几乎在雪地里画出一个模糊的螃蟹状,而他的肚皮则湿漉漉一片——   可能是凝结在戈尔胡须上的冰霜,可能是口鼻位置呼出来的热气,也可能是黑狼粗糙舌面带来的舔舐……   而被压在地上的小雪豹,则吐出半截粉粉的舌头。   他的呼吸在冰天雪地里冒着绒白的气体,整个豹都软塌塌得爬不起来一点,最后还是被戈尔叼着后颈皮,给拖到了自己怀里,重新舔舐小雪豹那截湿漉漉的小肚皮,以及——   那对短绒毛都一缕一缕黏在一起的小铃铛。   小雪豹:豹心已死.jpg   草甸上的打雪仗早就告一段落,戈尔把小雪豹揽到怀里,低头一寸一寸舔舐对方潮湿的毛发,并用吻部小心清理掉那些凝结在顾祈安毛发上的细碎冰霜。   至于戈尔自己那已经结了冰碴子的睫毛和毛发,他是一点儿都不管,满心满眼都是他心爱的小豹子。   悬崖之上,磕满足的高山兀鹫抖了抖羽毛,他眼底含有一种轻快愉悦的心情,和平常吃饱后的状态有些像,便拍拍翅膀,准备继续翱翔。   ——今天的电已经充满了,可以继续出门浪了!   因为玩闹而结在小雪豹毛发上的冰霜被舔舐到化开,乱七八糟的小豹子又重新变得漂亮、干净起来。   见小雪豹重回原样,戈尔懒懒打了个哈欠,松开对小豹子的桎梏,开始转头清理自己的皮毛。   经过两个毛茸茸的打闹,原本积累了一层雪的荒芜草甸露出了下方的枯黄野草,以及深褐色的泥土。   这里正好形成一片被扫开了落雪的空地。   而两个毛茸茸则正好趴在这处位置。   这会儿落雪稍停,天空上方的太阳很盛大,灿烂至极,照得整片积雪地不灵不灵闪烁着银白光晕,宛若一片梦幻、只存在于童话中的奇妙世界。   借着正好的太阳,黑狼和小雪豹躺平在这片草地上,原本有些潮湿的绒毛一点一点被晒干。   最初是新雪的味道,干干净净,十分清冽,带有几分朦胧的潮湿感;很快,当日照时间继续延长后,清冷的气味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小动物潮湿的毛发被晒暖后的味道。   有些难以用文字语言去形容,但只要闻过的人都会知道。   比如顾祈安就很喜欢。   他没忍住,又探着脑袋埋到黑狼的绒毛之间,狠狠吸了一口气。   好喜欢这种味道!   日晒之下,不仅顾祈安喜欢戈尔的味道,黑狼也同样喜欢小雪豹的味道。   于是,两个毛茸茸相互交错着脖子和脑袋,相互将吻部埋在对方柔软、温暖的毛发之间,相互嗅闻着彼此身上的气息,是属于狼的味道、雪豹的味道,是带有落雪融化后暖融融的气息。   白日下积攒着雪层的深山草甸很静谧,玩累的黑狼抱着怀里的小雪豹,就那么侧躺在这里,感受着日光,一点点沉浸到了睡梦之中。   他们会有一个极好的冬日美梦的。   ……   冬季的日子,对于大多数野生动物来说,会有一点艰难——   温度降低让野生动物需要更多的食物来补充热量,积雪冷风会相对影响肉食动物嗅觉的敏锐度,同样也会掩盖猎物的踪迹,领地周边猎物则因季节变更而减少了活动次数……   当这一切的一切全部碰撞在一起后,黑狼和小雪豹接下来的日子,便不如先前那么好过了。   初雪那日,被狩猎到的雌性马鹿是他们近来两个月最好的猎物,当超过一百公斤的猎物被逐渐消耗一空后,食物的告罄的现实开启了戈尔与顾祈安新一次的狩猎活动。   但这次,甚至是后来的几次,都不大顺利。   童话般的野外生活过去,接下来的一切,则是属于大自然的真实与残酷。   这片被黑狼和小雪豹划上气味信息的领地内,猎物开始变得稀少,马鹿、马麝、岩羊,甚至是偶尔会成群出现的野山羊,在那一场大雪之后便失去了踪迹。   甚至消失得干净到仿佛这片天地中,从未诞生过这样的生物一般。   而原先活动在云杉林深处的野兔,高原山地之间的野鼠、野鸡,一个个如同商量好了一般,开始在这个冬日里躲躲藏藏,连毛发都极其少见,似乎背着黑狼和小雪豹一起出远门搞团建去了。   戈尔/顾祈安:糟糕,被排挤了!   从第一场落雪,再到第二场、第三场落雪,两个毛茸茸在连环的狩猎失利中,个个瘦了十多斤不止。   上个季节养出来的脂肪、热量在这个寒冬不住地消耗,黑狼本就壮硕的体格因为这场寒冬而凸显出几分劲瘦,至于天生就长得相对圆润的小雪豹,则清晰了脸部、身体上的轮廓,更有大猫的韵味。   虽然狩猎失利,但这样的失利并不意味着生存艰难——   对于天生的狩猎者来说,他们的成功源自于对中大体型猎物的抓捕,那种释放野性后的成就感、满足感几乎没有同等的替代事物。   而今,黑狼与小雪豹虽然抓不到中大体型的猎物,而小体型的猎物也少见,但并不代表这会饿到他们。   山林草地上的野兔、野鸡、野鼠虽然难找,但也是有迹可循的,甚至那片潺潺的,早已经在第一场雪后结冰的小溪流内还会存在有半掌长的鱼,叼着石头砸开冰面,不失为一种猎物的来源。   只是比起鱼,两个早已经吃过大餐的毛茸茸现如今自然不喜欢将就,所以他们更常的选择是野兔,野鼠次之,至于野鸡……   戈尔是真的很讨厌这种会长着翅膀扑腾、满身羽毛,拆了毛后骨架还有一堆的小玩意儿,也就只有小雪豹嘴馋、主动要求,或者是他们实在、实在再遇不上其他小型猎物后,戈尔才会在裸岩山岩之上寻觅呱呱鸡的踪迹。   漫长的寒冬在一次又一次的小型猎物的狩猎积累中度过,当戈尔从肌肉结实的西装暴徒,瘦成了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苗条型帅狼后,顾祈安则在第三场落雪后的晴天,终于展露出了猫科动物特有的腰线。   ——在此之前,他就是个没腰的小孩子。   小雪豹:可恶,谁说小孩没有腰的!   戈尔:蹭蹭小豹子的腰。   第三场落雪后,整片天空碧空如洗,干净的蓝色一寸一寸延伸,直到地平线的位置,渐变出几分更加瑰丽的绿,最终与积满了雪的荒芜草甸接壤。   这一整片的银白,都在静待着日光照射,而缓缓融化。   这个时节,顾祈安按照日子一点一点推测,模模糊糊猜测日子可能到了一月或是二月的附近。   快要到过年了。   马上就到他和狼哥一起经历的第二个新年了。   这个认知,让原本还趴在半山腰上的小雪豹瞬间翻身起来,某种刻印在华国人骨子里、迎接新年的兴奋悄然而至,促使着他偏头想要给黑狼一个大大的拥抱。   但不等顾祈安动作,本身趴窝在野猪皮上的戈尔却忽然起身,让小雪豹扑了个空,差点儿一头栽到那凹陷的石壁上。   还是戈尔反应及时,偏头及时叼住了小豹子的后颈,避免他撞在石头上磕出一头的包。   想要拥抱黑狼但扑空的小雪豹:?   呜呜狼哥你是在拒绝我吗?   不等小雪豹戏精上身“欺负”他狼哥,站起身的戈尔则看向远方,目光所及之处是天空、是草甸、是周围的全部。   他像是在通过这些环境信息而判断什么。   但在判断什么呢?   小雪豹歪歪脑袋,有些没明白他狼哥在干什么,干脆“嗷呜”出声,试图询问。   听到小雪豹的声音,戈尔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这只陪伴了自己一年多的小家伙。   他的目光很专注,很沉静,像是藏了很多很多的东西,无法被读懂,只能一点一点去感受。   正当顾祈安忍不住赞叹戈尔这双银灰色眼瞳中的魅力时,原本沉默的黑狼忽然靠近,用吻部轻轻抵住了小雪豹的嘴巴。   他们的嘴与嘴,鼻头与鼻头,是彼此碰触在一起的,近到连呼吸都能同步频率。   顾祈安跳动的心脏似乎有片刻的停滞,连带着耳朵里似乎也发出了嘈杂的嗡鸣声。   甚至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随后,他听到了从黑狼喉咙深处发出的略微低沉的轻吼声。   一声接着一声,很低,很轻,很浅。   是狼压着声带后,所能发出来的最最最温柔的声音。   像是哄睡时的摇篮曲,但又比之多了些缱绻的偏爱。   在戈尔的轻吼声之下,顾祈安一点一点睁大了眼睛。   他清透、漂亮的蓝色虹膜里倒映着这个冬季中黑狼的影子,他发现,这些声音的节奏、频率很耳熟,耳熟到立马带着他的记忆回到了上一个冬天的新年里——   狼哥,新年快乐呀!   希望你健健康康,新的一年里顿顿能吃饱!   上一个新年里小雪豹送给黑狼的祝福,被黑狼记了一整年,然后在这一年的相近日子里,由戈尔先一步送给了小雪豹。   那是一种又惊讶又感动的情绪,让顾祈安的蓝色眼睛里蓄满了水光,只是还不等他转着泪花花扑到黑狼怀里时,接下来的节奏耳熟的内容就让他一僵。   一年前的记忆历历在目,因为当时顾祈安送给黑狼的祝福,被对方代用节奏一字不差地送了回来,以至于即便过了这么久,他依然记得祝福的后半段内容——   希望狼哥不会受伤、希望狼哥以后能找到自己喜欢的小母狼、希望以后还能和狼哥待在一起,成为狼哥的得力小弟兼搭档……   被感动到的眼泪花花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小雪豹一声惊破天的“嗷呜”叫,他扑了上去,伸着肉垫捂住了戈尔的嘴巴,着急忙慌地连小鸟音都崩了出来,一整个手忙脚乱。   啊啊啊啊狼哥接下来的就不用说了!豹现在不希望你找小母狼了!豹现在也不想给你当小弟和搭档了!   豹现在志向远大,以后要给你当男老婆啦!   顾祈安:对自己定位清晰就是我最大的优点.jpg   接下来的话被小雪豹捂着咽回到戈尔的喉咙里,祝福还没说完的黑狼有些疑惑,他歪歪脑袋,颇有点儿不解其意——   明明去年也是这样的,当时的小豹子很高兴,还不停和他贴贴,怎么到今年就换成捂嘴了?!   戈尔:疑惑,不解,迷茫。   顾祈安轻咳一声,知道是自己为难狼哥了。   他松了捂在戈尔嘴巴上的肉垫,有些不好意思地哼唧一声,仰头舔了舔对方的鼻头嘴巴,然后清了一下嗓子,决定重新说自己的新年祝福:   要健康,不会受伤,能吃饱,以后也要天天和豹在一起……要幸福,也要永远。   一声一声交叠的“嗷呜”叫与去年的祝福声确实频率有所不同,戈尔偏头听得很认真,并努力去记住每一个叫声之间的停顿与轻重。   等小雪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闭上了嘴巴,满眼期待地望着他的时候,戈尔眼神温柔,再一次用节奏代表内容,一声不差的,把所有的祝福都重新送给了他心爱的小豹子。   要健康,不会受伤,能吃饱,以后也要天天和狼在一起。   要幸福,也要永远。   当最后一道低吼声落下时,戈尔没有就此结束,而是定定盯着小雪豹的眼睛看了很久,忽然偏了偏头,挪开视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般,缓缓张开了嘴巴——   Ang、he……anghe……   昂和、昂和。   戈尔的声音一向很沉,很好听,带有一种野兽特有的磁性,有一点点哑,但在面对顾祈安的时候,更多的是温柔,是显而易见的纵容与偏爱。   而此刻,他声线中所有的温柔汇聚在一起,凝成了一句“anghe”。   发音很粗糙,基于狼的声带、舌根,这是戈尔能做到的极限。   即便听起来很模糊,可当一声又一声的“anghe”重复着从黑狼的喉咙里流出,从最初的害羞、不自信,到后来的坚定与力量,每一声,顾祈安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那是在叫他。   叫他的名字,恩和。   戈尔在学着人类一般,用这个名字来称呼他。   那一刻,仰着头的小雪豹湿了眼眶,凉凉的空气刺激着聚在眼角滚烫的泪水,明明他想冲着黑狼呲牙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可他就是忍不住,忍不住在一声又一声的“anghe”中流着眼泪,然后呜咽着一头砸到了戈尔的怀里。   好神奇。   从变成雪豹到现在,他从一头野生黑狼的嘴里,听到了人类赋予他的名字。   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告诉他,你爱上了一头不得了的狼,即便他没有人类的灵魂,即便他不能理解你的行为,但他会爱你,他能学着去给你他所能给你的一切。   黑狼热乎乎的怀抱藏尽了小雪豹眼里流出的金豆豆,但落在他身后的毛绒长尾巴,却怎么都摇个不停。   他喜欢狼哥这样叫他。   非常喜欢。   喜欢极了!   又哭又笑的小雪豹仰头,舔着黑狼咽喉的位置,后者则低头,小心翼翼舔过顾祈安那潮湿的眼眶。   盯着戈尔的眼睛,小雪豹呲着牙,有些不好意思地抖抖了胡子,准备把自己的礼物也亮出来给狼哥看看。   新年礼物,当然是要有来有往呀! 第84章 春天来了(含3.5w营养液加更)   金豆豆稍微收敛的小雪豹眼白位置还略微生着红血丝, 他眨着清透水亮的蓝色眼睛,随后抬头,舔上了戈尔因为发出声音而轻微震颤的喉咙。   是轻舔, 也是轻咬。   隔着厚重的狼毛,因为小雪豹在黑狼心里的特殊性, 即便这个位置对于任何一个猎食者来说都是命门, 但戈尔依旧放纵对方那堪称危险与挑衅的行为, 甚至还稍微仰头, 留足了空间, 好让小雪豹用齿尖轻轻含着他的咽喉部位摩擦。   那是一种稍微有痒感的酥麻, 黑狼忍不住地吞咽唾沫,舔着自己的冰凉潮湿的鼻头, 最终还是有些忍不住这样的刺激, 低头蹭了蹭小雪豹的脑袋。   他自喉咙里发出很轻的吼声,温柔又无奈, 像是在求饶, 像是在同他心爱的小豹子说“好啦好啦”、“要受不住了”。   即便是求饶,都温和得像是长者在配合小朋友的玩闹而示弱。   温柔极了。   这样的狼,谁会不喜欢呢?   顾祈安偷笑了一下,原本聚在眼眶里的金豆豆早就被冬日的风给吹散了, 他蹭着戈尔的下巴, 喉咙里发出了愉悦的呼噜声。   虽然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新年,但豹今天已经收到了狼哥的新年祝福和新年礼物, 那豹决定就把今天当作是新年啦!   兴奋劲儿十足的小雪豹摇晃着尾巴, 没忍住又扑到了黑狼的怀里,仰头亲亲、舔舔着戈尔的下巴,嘴里也随之发出软乎乎的哼唧声, 就好像在和对方说着什么悄悄话一般。   等这股兴奋劲儿过去,小雪豹才从黑狼的怀抱里退出来,他清了清嗓子,喉咙里发出了一点点小猫音似的叫声,随后“嗷呜嗷呜”叫着让他狼哥好好坐下。   简单的日常交流现在在顾祈安和戈尔之间没有任何问题,听到声音的戈尔颔首,后腿弯曲,蹲坐在了半山腰的“石床”之上。   他仅占据了野猪皮子的边缘位置,下意识将更多被野猪皮覆盖的位置留给了此刻满心兴奋的小豹子。   顾祈安并不曾注意到这个细节,他摇摇晃晃蹦跶到自己的小竹筐前,小心叼出那根上周才被戈尔送给他、新换的松枝,爪子伸进去掏了掏,随后用尖尖的指甲勾出了一个小毛团。   比他的爪子还要小一圈呢。   拿到了新年礼物的小雪豹张大了嘴巴,用牙尖叼着小毛团,整个舌头都缩在口腔里,生怕这小动物被自己的口水给弄湿了。   他小心翼翼走到黑狼身边,蹲坐在了野猪皮的另一侧,然后低头将嘴里的小毛毡玩具放在彼此中间,用爪子轻轻推了推,冲着黑狼轻声哼唧了一下。   很轻的声音。   但戈尔知道,这是“给他”的意思。   是小豹子要给他什么东西。   黑狼歪头,银灰色的眼瞳被这抹躺在地方的小黑团子所吸引,漫上了几分好奇。   他缓缓低头,鼻头轻微抽动着捕捉空气里的味道,同时用爪子轻轻扒拉了一下,原本躺倒在地上的椭圆状毛团被推地立起来了一下,让戈尔看到了全部——   一个黑色的毛团,上面有两个倒三角的小揪揪,中部位置用灰色、白色的毛发戳出眼睛嘴巴,看起来有些眼熟。   戈尔喉头微动,甫一靠近,鼻腔里便聚集着这个小毛团上的气味,有他的,也有小豹子的。   不过明显,他的气味更浓更多,小豹子的则相对少,同时也更加隐秘……   就好像,是他的气味,完完全全将小豹子给包裹了起来。   严实到密不透风。   这样的认知让戈尔心里有些愉悦,他抬头蹭了蹭小雪豹下巴,又低头继续注视着这个小毛团。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些眼熟。   这样的熟稔感总不能是空穴来风吧?他应该曾经见到过类似的东西……   并不会经常性在水面上欣赏自己倒影的戈尔显然有些疑惑。   对于这只自小生长在野外环境里的黑狼来说,除了他偶尔从小豹子那双清透的蓝眼睛里看到自己有些模糊的影子外,他几乎从未在意过自己长什么样子。   甚至在戈尔的认知里,所有狼应该都长得差不多吧?   ——至少他的同类都是那样的,他估计自己也差得不会太远,唯一称得上不同的,大概只有这一身乌黑的毛发。   而此刻,盯着毛毡小玩具的戈尔有些迟疑了。   这样的迟疑促使着他又一次拉近距离,银灰色的目光像是某种温和的射线,仔细且小心地扫视过那颗毛团子,认真地仿佛像是在研究什么课题。   顾祈安有些紧张地舔了一下嘴巴,然后软乎乎地哼唧一声,见吸引了黑狼的目光后,他清了一下嗓子,“嗷呜”叫了两声——   嗷呜。   是你。   嗷呜嗷呜呜。   这个,是狼哥。   叫声中简单的意义在空气中传递着,让戈尔一点一点地睁大了那双相对狭长的眼型,银灰色的虹膜里流淌着很多很多让顾祈安都无法辨识的情绪,最终汇聚成明确的欣喜,然后靠近一口含住了小雪豹的吻部。   是一个大大的、深深的狼吻。   他喜欢这个礼物。   喜欢里面由狼的气味包裹着的小豹子的味道。   而那盘踞在小毛毡玩具上的熟悉感,也让戈尔在小雪豹的明示下得到了答案。   原来是他自己啊。   是自己在小豹子眼中的模样。   滚烫的口腔里包裹着小雪豹略圆润的吻部,戈尔的视线沉沉地落在对方的脑袋上,直白且专注地盯着那双更具有圆弧度的蓝眼睛。   澄澈的冰蓝色虹膜倒映着他的影子,在身后光线的照射下,属于戈尔的模糊黑影在一点一点清晰,并让戈尔头一次真正有意地去记忆自己的外形。   和小豹子送他的礼物几乎一模一样。   滤镜可能有一百层那么厚的黑狼戈尔这样想到。   于是,他含着小豹子的吻部更深了,以充分表达自己的喜欢和愉悦。   被含住嘴巴的小雪豹“嗷呜嗷呜”哼唧个不停。   他的尾巴啪啪来回甩在野猪皮子上,心道狼哥你亲得太急啦!我还有个礼物没给你呢!   但是一时半会儿,戈尔这股兴奋的情绪压不下来,他用自己的狼尾蹭着小雪豹的尾巴,吻部感受着对方的鼻息,等终于结束了这个“深吻”后,才后撤了一点距离,随即低头,小心至极地用鼻头碰触着毛毡小玩具。   他的动作、力道轻巧地就像是一根从高空落下的羽毛,飘飘忽忽,轻得留不下任何痕迹,那份珍惜感是显而易见的——   清晰到让顾祈安足以从一头野生黑狼的身上感受出来。   礼物被珍视的感觉会让人愉悦。   顾祈安也是如此。   狼哥不用那么小心啦~   小毛毡玩具没有那么脆弱啦!   心里的语气荡漾着一股一股的波浪,小雪豹虽然是这样想的,但他也很沉浸于被黑狼珍惜着礼物的氛围里。   等黑狼用鼻头轻顶着、爪子小心碰触的动作结束后,某个心满意足、尾巴都快晃成螺旋桨的小雪豹娇娇气气“嗷呜”了一声,将戈尔的注意力从小毛毡玩具的身上,吸引到自己身上。   豹的礼物还没送完呢!   狼哥抬头!!   戈尔顺从歪头,眼睛里是尚未散去的愉悦,他盯着小雪豹,似乎也开始如人类一般,开始期待由小豹子带给他的、所谓的“新年礼物”。   “礼物”的意义对于动物来说依旧是模糊不清的,是很难去向他们解释其中意义与感情的存在。   但有小雪豹的带领和引导,这头习惯独来独往的黑狼正逐渐用自己的行动去体验“礼物”的含义。   被黑狼注视后,原本自以为准备好的顾祈安又莫名有点紧张了,他轻咳一声,“嗷呜”几声吊了吊嗓子,视线略微偏移,就是不敢与戈尔直接对视。   这副闪躲的模样让戈尔有些好奇,但是不等他深究,戈尔那对黑色的倒三角耳朵却猛然一抖。   甚至在这一抖之后,又不可置信地跟着抖了两三下,如同在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什么很重要、非常重要的东西——   Ga、er。   噶尔。   Ga、er……gaer……   噶尔、噶尔。   声带在颤动,带有野生动物嚎叫音的本色,所能发出的声音受到物种、基因、生长器官的限制,被全部限定在既定的一个发声范围内。   初听是模糊的,不清晰的,但当那一声一声重复的呼唤彼此连续着交错后,原本藏匿在简短叫声后的答案逐渐浮于水面。   噶尔、噶尔。   是戈尔,是代表家乡意思的戈尔。   “戈尔”这个称呼曾经是保护机构的工作人员因为救助活动而赋予黑狼的,在他养伤的日子里,无数次从人类的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因此他也很清楚,这是属于自己的名字。   人类是这样叫他的。   后来,当黑狼带着小雪豹,与人类在深山草甸重逢时,他怀念着人们呼唤他名字的声音,同样也羡慕、嫉妒着人类可以叫出小豹子的名字。   由吃醋引发的小心思像是一颗种子埋在了黑狼的心里,并一点一点地汲取养分,无声生长。   渴望变成了催动黑狼尝试的鼓励。   只是他从不曾料到,当他努力想要用自己的声音去呼唤对方时,这只总能给他意外的小豹子,也同样准备了一个大惊喜。   他在用他的声音来呼唤他。   他们彼此都是这样。   这一刻,心有灵犀在黑狼和小雪豹之间得到了具象化——   一个每天趁着巡逻领地的时间偷偷练习,只为了能在落雪之后的那天叫出小雪豹被人类赋予的名字。   一个借黑狼巡逻离开的私豹空间锻炼发声,只为了在送出小毛毡玩具后,也能如人类一般叫出属于黑狼的名字。   雪豹略微尖细的声音回荡在这片被积雪包围的半山腰上,石壁凹陷上方如“露台”一般的凸出部分,雪粒颤颤,似乎也与顾祈安的声音在这一刻同频。   戈尔的耳朵最初只是很轻微、很缓慢的抖动,但伴随着“gaer”的呼唤声的起伏,他身后那条看起来总是很沉稳、安静的尾巴开始甩动,像是快乐的大型犬似的,越发能甩出残影。   甚至不止,被小雪豹叫出名字的感受在戈尔的心脏、大脑内持续发酵,他的兴奋像是从摇晃过的可乐瓶中喷出来的液体,在拧开瓶盖的那一瞬间彻底爆发——   向来沉稳,颇有种年长者气质的黑狼在这一刻展露出他的另一面。   他先是摇尾巴,摇得很厉害,“啪啪”打在野猪皮子上,甚至扫过周边石块上的积雪,落下许多银白的雪雾。   随后,拖着那条晃动不止的尾巴,戈尔小心叼着毛毡玩具放在靠里的位置,很快他伸开四肢,躺在“石床”上开始大幅度的翻滚、蹭动。   这是犬科动物用于表达愉悦的最原始动作。   ——不论是摇尾巴,还是翻滚和蹭动。   兴奋到难以克制的黑狼靠近小雪豹,矮下脑袋蹭着对方的颈侧,蹭得顾祈安几乎有些蹲坐不住,险些被黑狼的力道给挤倒。   他太高兴了。   戈尔的喉咙里发出一阵一阵的呼噜声,任是谁都能看出来这头年轻的、雄性黑狼高涨的愉悦情绪,等他结束这一系列的翻滚、蹭动之后,戈尔忽然起身,仰头朝向停雪后碧蓝的天空。   刻在基因内的本能被挑动了起来。   嗷——呜——   雄宏悠远,愉悦感明显,如胜利的号角,划破长空,惊动了远方云杉林中栖息的鸟群。   簌簌声之下,鸟群猛然从林间四散而起,但狼嚎声依旧存在,自裸岩山体的半山腰开始,一直、一直回荡在这片广袤的深山草甸之间。   当黑狼的声音回荡在此间的同时,心脏被这嚎叫声激得有些加速跳跃的小雪豹舔了舔嘴巴,靠前一步,他就像是去年的冬天一般,学着戈尔的样子,四肢撑劲、昂首仰头,然后看向天空。   紧接着,他张嘴,从喉咙深处发出动物天生就具有的嚎叫音。   这一次,顾祈安的声音不再是前一年冬天的那么短促、稚嫩,而是在一年多的成长中,逐渐变得略具猎食者的风范。   虽然比之黑狼,总显得有些软和,但于小雪豹来说,这是他成长的证明。   他在一点点长大。   动物的叫声能够代表很多的内容和情绪,当戈尔在为他收到的新年礼物而兴奋时,同样放开的性子长嚎的小雪豹,也冲着天空许下了自己今年的愿望——   下个新年、下下个新年……甚至未来的每一个新年,他都要和狼哥一起过!!!   过一辈子!!!   本来只属于人类的“新年快乐”渲染在这片草甸之上,不论是黑狼还是小雪豹,他们都很兴奋,嚎叫的声音一阵又一阵,等顾祈安喘着气叫不动时,感觉整个嗓子眼都火辣辣的,不得不低头咬了口雪放在嘴里润润嗓子。   好干!!   豹的嗓子眼差点冒火!   而另一边的戈尔则没有任何难受的迹象,毕竟对于狼来说,嚎叫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虽然戈尔脱离狼群后无需通过嚎叫与同伴传递信息,但并不意味着他会忘记自己与生俱来的本领。   见小雪豹难受,戈尔低头,眼底略有些很淡的无奈情绪,他用滚烫的舌面舔舐上小豹子的喉咙,试图通过这种办法来缓解对方咽喉深处的不适。   动物的恢复能力快,嚎痛快的小雪豹缓了两三分钟便恢复如常,亲亲昵昵地靠在黑狼身边,脑袋一个劲儿地往对方颈侧蹭,然后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叫了一声“gaer”。   话落,顾祈安盯着戈尔,眨了眨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眼里藏的都是渴望。   他在明晃晃地暗示。   他也还想听狼哥多叫叫他。   接收到这份信号的黑狼舔了一下鼻头,压低脑袋,吻部几乎是贴着小雪豹毛茸茸的耳朵。   他很轻很轻地张嘴,声带振动——“anghe”。   gaer、gaer,anghe、anghe。   噶尔、昂和……   两个毛茸茸黏黏糊糊地贴在一起,你一声“gaer”、我一声“anghe”,相互用模糊的嗓音呼唤对方的名字。   就这样简简单单,几乎没什么新意的互动,竟是一个不小心持续了大半天,直到翱翔回来的高山兀鹫路过,黑狼和小雪豹才稍有停的迹象。   当然,这两个称呼不会就此退场,也不会因为深山的新年结束而消失。   它们会被两个彼此珍视的毛茸茸认认真真、小心翼翼记在脑子里、刻在心里,或许往后,这也会成为他们之间玩闹、亲昵的重要参与者。   而远方——   拍着翅膀,从碧蓝色天空而来,路过半山腰的高山兀鹫耳朵很灵,他听到了两个毛茸茸有些模糊的叫声,等落回到自己的窝巢内,脑袋里还有些洗脑地回荡着那几道奇奇怪怪的叫声。   兀鹫探着脖子,并不经常发出嘶鸣声的喉咙有些生硬,即便是想要模仿,也有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感觉。   高山兀鹫:新的挑战已经出现!!   ……   这个深冬后山里的新年,对于顾祈安和戈尔来说,都格外特别,他们拥有了彼此的礼物,相互交换了名字,就好像重新认识了一遍,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心跳会加速。   因为各自练习的成果,新年过后,他们偶尔会这样呼唤对方名字,不过都是很少的情况,不是日常,而是彼此相互逗弄时的小乐趣。   毕竟动物的声带和发声系统想要如人类一般,明确清晰地呼唤名字还是难度很大的。   除了称呼之外,戈尔很喜欢小雪豹送给他的毛毡玩具,圆鼓鼓的黑色小毛球被他爱惜得很好——   白天,比如巡视领地、狩猎活动的时候,戈尔会把小毛毡玩具暂时存放到顾祈安的小竹筐里,避免被活动在草甸上的其他鸟雀给当玩具叼走。   等他得了空,就会把玩具捞出来,整整齐齐摆在石壁凹陷的最内侧,趴在那里一欣赏就是小半天。   ——因为这样的欣赏,戈尔甚至能清晰地记住毛毡小玩具上任何一个部位凸起的小短毛。   戈尔:^-^   喜欢,看一万遍都不够!!!   甚至每天睡觉前,戈尔会把靠在石壁位置的小玩具用爪子揽过来,极其爱惜地用鼻头、胡须蹭一蹭,像是在感受上面染着的味道,那是他和小豹子气息杂糅而成的杰作。   等到睡觉的时候,戈尔怀里是热乎乎的小雪豹,而吻部不远处,则是立在避风位置的毛毡小玩具,好方便他随时随刻只要一睁眼,就能看到来自小豹子的礼物。   其实一开始,戈尔是想把毛毡玩具和小豹子一起搂在怀里的,但这个意图遭到了小雪豹的强烈抗议——   狼哥搂豹就够了!还搂什么玩具啊?!豹还不够你搂吗?!   虽然礼物是顾祈安送的,但某只爱吃醋的小雪豹可不乐意狼哥的怀里再多一团毛茸茸——即便是他和狼哥毛发的“结晶”也不可以!!   狼哥的怀抱只能是豹的!   于是,遭到顾祈安的抗议后,向来宠爱小豹子的戈尔自然会选择让步。   毕竟他喜欢毛毡小玩具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那是小豹子给他的!   小雪豹:选我还是选玩具!   戈尔:肯定选豹。   后来,剩余的冬日里,毛毡小玩具轮换着在小竹筐和“石床”上度过,因为戈尔爱护得很小心,那些被小雪豹爪子戳进去的毛发不曾松动,几乎干净得和新的时候一模一样。   认真的黑狼有在好好保护小豹子送他的礼物。   ……   寒冬萧瑟,松林山野均是银白一片,在第四场小落雪降临的时候,小半年不曾露面的三只乌鸦回来了。   他们和从前几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三个成员组成的小分队,领队的是白脖乌鸦,并在深冬拜访黑狼和小雪豹的时候,给后者带来了一颗形状饱满圆润到像是艺术品的松果。   云杉林、油松林内的松果向来不少,但大多数形状都不是特别的完美。   可三只乌鸦带回了的这颗却格外不同,从大小、形状可谓吊打那些普通松果一百倍,外形完整、完美到让顾祈安忍不住怀疑这会不会是人类的工艺制品。   不过事实是,这是一颗纯天然的松果。   完美至极!   毫无挑剔之处!   只是顾祈安两辈子加起来,见到过最标致的松果了。   很自然的,礼物进了小雪豹那愈发有重量的小竹筐,而顾祈安给予乌鸦们的回礼,则是三颗几乎一模一样的、在草甸溪流结冰前捞出来的小石头,以及三团毛球——一个是狼的,两个是豹的。   出于顾祈安的小心思,他想把狼哥的毛团多给自己留一个。   只不过在这份礼物送出去的同时,戈尔偏头,很自然地从顾祈安的小竹筐里掏了掏,将原本要送给乌鸦们的“礼物”换成了两个狼的,一个豹的。   狼也想把豹的毛团多给自己留一个。   黑狼/豹豹:夫夫同心.jpg   至于那团被黑狼昧下的豹豹毛团,则进了戈尔自己的口袋——和他的小毛毡玩具放在一起,都是他的!   三只乌鸦:小气狼爱豹豹,豹豹不爱小气狼!   戈尔:不听不听乌鸦念经.jpg   对于这几枚小毛团,开春准备重新装点鸟窝的三个乌鸦很喜欢这份礼物,他们亲热地用鸟喙蹭了蹭小雪豹的脑袋,并在久别之后的打招呼后,暂时住在了黑狼和小雪豹的领地里。   过冬,自然还是要和狼豹搭子在一起才比较快乐、轻松。   乌鸦:蹭饭我们最在行了!!!   在乌鸦加入后的第三天,很久没有见过大型猎物的顾祈安和戈尔迎来了这个冬季的好运气——   在高山兀鹫的引导,以及乌鸦们的辅助下,他们于领地外围发现了一头落单的雄性野猪。   这大概是一头成年时间没有太久的年轻野猪,体重目测在100公斤出头。在一整个野猪群体里,他的体型并不算壮,结实的脊背比小雪豹高出三、四厘米的样子,腰背宽、四肢短,周身的毛发乌黑且短,光是看起来就让人觉得手感不是太好。   摸起来肯定不软和。   当黑狼与亚成年的雪豹出现时,这只与群体走丢的野猪明显很慌乱,不等猎食者靠近,他便发出了凄厉的嚎叫声,似乎想要借此呼唤自己的同伴。   但他失望了。   偌大的贺兰山中,这只成年不久的野猪和自己的同伴们已经走失超过七八天了,哪怕野猪群活动的速度再慢,这些天的时间,也足以他们行经到另一座山头,而走丢的倒霉蛋则还绕在附近,靠云杉林中的草叶、草根为食。   他曾寄希望于自己的同伴们能找到自己,但现在现实远比他幻想的更加残酷——   等待的结果是他一步一步与野猪群越来越远。   眼下,野猪惊恐的嚎叫变成了战斗前助长士气的号角。   大半个冬季不曾抓到中大体型猎物的猎食者,在此刻被勾出了凶性,耳边是乌鸦嘎嘎的加油叫,上空是兀鹫在山林外盘旋拍打翅膀的簌簌声,当风从云杉林的间隙中吹来时,早就迫不及待的黑狼和雪豹出手了。   他们的配合默契十足,一个吸引野猪的注意力,一个从后侧方扑咬影响对方的动作。   这只野猪大概是太惊恐了,他哀号着慌不择路,宽厚的身体乱撞在云杉之间,那是毫无章法的躲藏,甚至不比天生胆小、敏感的马麝跑得更快更灵活。   林间的积雪和下方的枯草被踩得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野猪在速度上不敌黑狼和雪豹,再加上他实在太惊慌了,很快就陷到了戈尔和顾祈安有意创造的“陷阱”里。   被猎食者们追着、吊着的野猪消耗了大半体力,他喘着粗气,在中途踉跄的瞬间,被戈尔一口咬进后腿肉里。   锋利的牙齿撕破了皮肉,散发出来的血腥气愈发鼓动着猎食者的兴奋。   体格渐壮的亚成年雪豹伺机而动,兽齿锋利,狠狠咬住了猎物的耳朵,在小心躲开那对短粗的野猪獠牙的同时,狠狠向后扯着,让其因为挣扎而疼痛,最终不得不歪倒在地。   机会落在了眼前。   黑狼迅速上前,超过150公斤的咬合力撕开了野猪颈侧的皮肉,鲜血瞬间涌出,在猎物的抽搐之中,染红了云杉林间久久不曾融化的积雪。   嘀嗒。   野猪血管中喷出的鲜红液体顺着戈尔的下巴滴了下来,被靠近的小雪豹轻轻舔掉,半个冬日不曾吃过这样结实猎物的两个毛茸茸彼此蹭动着鼻头、嘴巴,鼻息交缠着血腥气,用这份亲昵庆祝着他们的成功。   超过100公斤的猎物很重,并不方便带回休息的地方,因此他们是就地进餐的。   略厚的野猪皮被撕开,新鲜的血肉由戈尔撕扯下来,再与小雪豹分着吃。   三只乌鸦落在猎物的另一侧,埋头吃得不亦乐乎,至于高山兀鹫也得到了乌鸦旁侧的位置,探着修长纤细的脖子,从被黑狼撕开的几处裂口里寻觅食物。   令动物满足的饱腹感重新降临,新鲜、热腾的野猪肉沉甸甸地挤满了两个毛茸茸的胃。   戈尔因为有长毛掩盖,几乎看不出来什么,但本身绒毛就比较短的小豹子,则实打实地吃出来一个圆鼓鼓的小肚子,撑到需要饭后戈尔用肉垫揉一揉的程度。   ——那圆圆的小肚皮,几乎到了一戳一个坑的程度。   小雪豹:嗝~吃饱了就是爽!   100公斤的猎物被吃掉了30多公斤的肉,剩余的则被戈尔和顾祈安拖回到了他们的领地位置,依旧放在山坡下的岩石后侧,借由冬日不曾融化的积雪做保鲜,足够他们几个敞开肚皮,再吃三顿了。   接下来的日子,也不会难到哪里了,毕竟他们还有野猪肉呢。   第四场小雪之后,冬季的气息开始走向尾声,深山草甸上的积雪尚未融化,但开在山下的桃树,则已经点缀上了浅浅的粉色,做好了不久后彻底盛放的准备。   冬末早春的时节,与两个毛茸茸作伴了后半截冬日的三个乌鸦从远处的山下带回来了一枝桃花,这是他们告别的礼物。   高山兀鹫也不甘落后,在同一天的翱翔短游结束后,带回来了一截更长的桃花枝,似乎有意想要比乌鸦们带回来的更长一点。   不过,不管是乌鸦们的还是兀鹫叼回来的,花苞颜色、树枝颜色十分相似,顾祈安甚至怀疑他们是从同一棵桃树上薅的羊毛。   一高一低两个桃花枝都被插在了小雪豹的竹筐里,长短枝丫配合,倒是意外有点儿艺术性。   刚刚带来的桃花枝上各自缀着十来个圆鼓鼓的小花苞,等三只乌鸦拍着翅膀离开的第二天,粉嫩的花苞已然悄悄展开半截,露出了内里更娇艳的色泽。   插在小竹筐内的桃花枝偶尔会被顾祈安捞出来,用雪水作为滋润其生长的水源,尽可能更长时间地维持着花枝的生命力。   这是顾祈安用于聆听春日铃声的闹钟。   不过这个闹钟并不曾安静太久,便响起了熟悉的动静——   第三天,也可能是第四天,这两枝桃花全部盛开了。   浅粉色到艳粉色相互过渡着,从花瓣到花蕊,呈现出一种过渡极为柔和的渐变。   当顾祈安跟着戈尔结束领地巡逻,踩着零碎积雪回来的时候,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盛开在小竹筐内的桃花枝。   粉粉嫩嫩,一朵挨着一朵,拥挤着成了好几簇,插在小竹筐里,立在光秃秃的裸岩山体上,别有一番滋味。   很漂亮。   这次,春天可能真的要来了。   隔着十多米的距离,站在草甸边缘的小雪豹扬起脑袋,安静盯着那两枝位于半山腰上的桃花枝。   他眨了眨眼睛,偏头看向黑狼,不出意料地收获到了一份来自戈尔的亲亲舔舔。   被早春冷风吹得冷冰冰的鼻头,被戈尔温热的舌面轻蹭过,让小雪豹在冷热的交替下轻轻打了个哆嗦。   他同样学着黑狼的动作,在接受完了属于自己的安抚后,又抬了抬下巴,小心舔上了戈尔黑亮的鼻头。   顾祈安蹭着对方,喉咙里发出了很轻很轻的“嗷呜”声,充满了雀跃。   狼哥,春天来啦!   戈尔低吼回应,鼻头埋在小雪豹的颈侧蹭了蹭。   春天来了,但小豹子身上的味道……还是很青涩。   他还需要一点点时间来长大,应该很快了。   戈尔这样想着。   ……   桃花盛开对于顾祈安来说就像是一个讯号,他那颗等待了一年多的心脏开始加速砰砰跳动,偶尔望向戈尔的目光里,潜藏有一种好奇的期待,像是在等候着某些问题的答案。   他想知道,今年的春天,被野兽本能的发情期笼罩的黑狼,是不是还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   这场对“答案”的追逐并没有让小雪豹等很久。   也就是在两截桃花枝一前一后干枯,被戈尔用苍翠的松枝取代的那天夜里,顾祈安被身后黑狼逐渐粗重的喘息声吵醒了。   在这场冬季之后,戈尔迎来了他第二次的发情期。   而此刻,他怀里正搂着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小雪豹。   春天,真的来了啊。 第85章 快被迷死了   春天因为桃花枝的盛开与衰败变得十分明显, 就差敲锣打鼓告诉这片深山内的野生动物们说:她已经来了!   不过,对于大山里的动物来说,即便没有通知, 他们也很清楚——   这是春天的气息,是告诉所有生灵们可以开始在新的一年进行交配、繁衍活动的闹钟。   于是, 在这一年刚开始没几个月的时候, 积雪消融的贺兰山里, 便逐渐染上了令动物们躁动的气息   草甸上的积雪融化了很多, 下方生长出来生嫩的翠绿, 色泽鲜亮, 带有浓烈的春日气息,与尚未彻底化掉的霜雪交错, 令整个草甸被草的绿色、雪的白色与土壤的黄褐色相互交错, 像是一幅尚未着色完成的油画。   很漂亮。   当夜晚降临时,零碎的积雪会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出银白的光辉。   深夜的这里寂静极了, 因此当戈尔的呼吸声逐渐加重、变烫后, 沉睡在一派安宁里的小雪豹第一时间就有所察觉。   某些停留在上一年春日的记忆缓缓复苏,当后颈皮上的吐息滚烫到难以忽视时,睡得懵懵懂懂的小雪豹睁开了眼睛,甚至还有些恍惚。   其实早在更之前的几天, 顾祈安便隐隐有些察觉到戈尔近日的变化。   野生动物发情之前总是会存在相对明显的不同, 尤其对于日日相处的顾祈安来说,戈尔身上的任何异状, 他也总是能及时察觉——   发情预兆之一:脾气大, 暴躁易怒。   这点在黑狼身上很明显,不过当然,他的脾气、暴躁从不对小雪豹, 只会对早春时节比较泛滥的小型猎物。   野鼠、野兔,甚至就连戈尔一贯不喜欢的野鸡,只要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里,这头尚未完全发情的黑狼就会暴躁出击,用最快的速度解决猎物,然后绷着一张冷酷的狼脸,将断气的猎物丢在小雪豹的面前,霸道又潇洒。   那架势,就好像在说:你以为你接受的是谁的猎物?你接受的是狼傲天的猎物!   于是,才刚刚进入春季没多久,上个冬天掉秤超过十多斤的小雪豹,就硬生生被戈尔发情期前狩猎小型猎物、抒发暴躁情绪的行为给喂得肉乎了好多。   大猫的腰还是腰,但原先略紧绷的肚皮,却多了几分绵绵的软和。   发情预兆之二:喜欢在异性同类面前显示存在感。   戈尔没有异性同类,也不稀罕异性同类,但他稀罕小豹子啊!   在预兆期内,这头颜值、体格均在“优”之上的黑狼几乎开始全方位地冲着顾祈安展示自己的优势——   巡视领地时矫健的奔跑姿态、狩猎过程中几乎无失误的出击、清晨叼回来野花枝时的英姿……   这头去年尚还对此生疏的黑狼似乎一下子就成熟、开窍了起来,他开始知道如何展现自己的魅力,甚至会在和小雪豹用草甸溪水清理毛发时,有意站在阳光下仰首抖毛。   被黑色皮毛包裹的身体健硕有力,冬日狩猎难度相对提升的这段时间令戈尔的肌肉愈发紧实,线条流畅到宛若雕塑作品。   当晶莹的水珠从他迎风抖动的毛发上到处四溅时,日光散落在上面,折射出了无数个小小的彩虹,衬得戈尔那双一直固定注视在小雪豹身上的眼瞳愈发深邃、温柔。   那氛围、那体魄、那眼神,几乎赶得上只为顾祈安一人而出场的顶级男模了!   噢不对,应该是狼模。   小雪豹:魅力全开的狼哥有点猛啊……   发情预兆之三:粘豹,粘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像是从两个单独个体,突然变成了连体婴儿似的。   在此之前,不曾彻底发情的戈尔对小雪豹展现出了夸张到爆炸的占有欲,日常吃饭、睡觉、巡视领地都待在一起,两个毛茸茸之间的距离不超过半米。   偶尔巡视过程中,顾祈安稍微慢了一步、拉开了几步的距离,那么走在前方、耳聪目明的黑狼会立即发觉。   这个时候,戈尔要么选择转身重新拉近距离,要么选择站在原地等着小雪豹跟上来,总归他严格把控着自己和小豹子之间的距离长度,有时候那度量精确到令顾祈安忍不住怀疑,他狼哥是不是偷偷藏了一把尺子?   除了巡逻之间的距离问题,近期黑狼抱着小雪豹睡觉的怀抱也格外紧。   夜间的黑狼完全像是守护自己宝藏的巨龙,四肢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锁紧了小豹子,倘若顾祈安中途有起夜的想法,那必须先仰头把戈尔舔醒了再说。   甚至就连半夜上厕所,变身粘豹精的戈尔也会跟着,最终在距离小雪豹十米的位置等候对方解决生理问题。   小雪豹:这个甜蜜属实是有点儿烦恼了哈。   而此刻——在这个深夜里被戈尔的喘息声吵醒——突然意识到对方真正迎来第二次发情期的顾祈安还有点儿懵逼。   虽然做了很多准备,但来的时候,还是很猝不及防啊!!!   甚至那股紧张和期待,此刻都快要被深夜里的困倦冲散了,迷迷瞪瞪的小雪豹努力眨着眼睛,怎么都找不回来白天那股忐忑劲儿。   所以狼哥,你的发情期怎么又是夜里偷偷来的啊?!!   就不能白天来吗?   困兮兮的小豹子无奈叹了口气,他本来蹭着脑袋想转过身去看看搂着他的黑狼,只是身体才轻微动作,陷入发情期的危险野兽便下意识张开嘴巴,用獠牙含住了小豹子的后颈,像是在警告对方不要动。   好吧、好吧,不动就不动吧。   顾祈安打了个哈欠,身后的毛绒长尾巴磨磨蹭蹭盘绕在戈尔的后腿上,来回摩擦安抚着,原本咬着他后颈轻微刺麻的力道缓缓放松,并逐渐被替换成了黑狼粗糙的舌面。   一下、两下、三下……   眼下,发情期的野兽正慢条斯理地舔舐着他看上的猎物。   因为受到春日下第一波热潮的影响,戈尔的眼神此刻正轻微涣散,兽性与本能超越了理智和一部分认知,让他仅遵循最原始的冲动和欲望,将这只被搂在怀里的小雪豹当成了他唯一认同的、可以进行交配活动的伴侣。   喜欢。   好喜欢……   戈尔的喉咙里发出很轻、很沙哑的呼噜声,像是动物被挠痒却总挠不到正确的地方,便显得有些沉闷的、不得章法的憋屈感。   狼的嗅觉向来敏锐,即便是热潮状态下有些迷糊的戈尔,在此刻也能清晰地捕捉到小雪豹身上的每一缕气味——   清爽的,有些暖洋洋的味道,很干净,带有一点很淡、很淡的腥,却尚未成熟,只能算作是一颗有些发酸的青涩小果实。   是还不能采摘的那种。   气味上的认知让黑狼有些失望,情绪涌动之下,这头熬着有些难受的年轻公狼没忍住轻微合牙,抵着他渴望对象的后颈咬了一口。   怎么……还没成熟呢……   好想吃一口啊……   先前好半天没等到戈尔动作的小豹子被困倦侵袭着,他没忍住耷拉着眼皮又沉沉眯了过去,谁知道发觉渴望对象还是个青涩小果实的黑狼有些耐不住,张嘴硌了他后颈一口。   于是——   意识迷蒙的小豹子因后颈上突如其来的刺激猛地“嗷”了一声,而被热潮影响到有些恍惚的戈尔则在小豹子的叫声里回神,有些心虚地一口含住了自己獠牙硌过的位置,立马用温热的舌面舔着作安抚。   动物世界里,譬如狮子、老虎、豹子,也譬如狼,他们在交配的时候会咬住自己的伴侣,有些是为了控制住对方的动作避免挣扎,有些是物种之间的小情趣,还有些则是为了宣泄发情期时的情绪……   博览纪录片的顾祈安对这一点很清楚,更何况刚才被咬那一下并不是很痛——甚至与其说是痛,不如说是他迷迷瞪瞪快睡着时有一点儿被吓到。   因此对于后颈上被咬的动作,小雪豹丝毫不在意,但反过来被他那声叫给惊到的黑狼却有些在意了。   理智回归几分,戈尔忍着身体内一簇一簇交错涌动的小火苗,尽可能藏着自己面对小豹子那股不正常的占有欲,他来回舔舐着对方的后颈,直到那一块部位完全湿漉。   而同样感觉自己脖子湿了一片的小雪豹有些无奈,刚才那点儿困意被黑狼咬一下给咬没了,他本来以为他狼哥该蹭蹭了,谁知道还在卡在舔脖子的环节里。   狼哥,你到底能不能行啊?!   豹还想睡个回笼来着!!!   这个年纪的小雪豹正是能睡,即便他身后被比钻石还硬的黑狼戳着,但也不能阻挡他想要睡觉的心思。   咂吧着嘴的小雪豹决定主动出击——   懒懒打了个哈欠的小豹子撅着屁股,往后挪了挪、挤了挤、蹭了蹭,毛茸茸的长尾巴绕过黑狼的后肢,缠上了对方粗壮有力的狼尾。   那一刻,戈尔有一瞬间的僵硬,很短暂,甚至除了他自己没谁能察觉,就连原本含着小雪豹后颈的嘴巴都松了几许。   深夜之下,狼的呼吸又烫又重,他被小雪豹的动作给勾起了去年在山洞里的全部画面,整个狼的体温又继续上升的趋势。   黑狼有时候礼貌得过分,即便是在这么尴尬的、箭在弦上的情况下。   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戈尔连低吼声都有些沙哑,他的吻部蹭到了小雪豹毛茸茸的耳朵边,因为位置和角度的关系,他看不清小豹子的眼睛,便只能贴得很近很近,温柔又小心地发出询问。   那沙哑的轻吼,是在问“可以吗”。   可以吗?   什么可以吗?   倒也不是不可以……   小雪豹咽了咽唾沫,明明他自己距离发情期还早,但却莫名也觉得有些干渴、发热。   他用鼻腔模模糊糊哼唧了一声,算是对戈尔的应答。   但这时格外较真,小心翼翼生怕如去年一般吓到小豹子的黑狼却绅士到了极点——他甚至有些像某些年长的、善于忍耐的禁欲者,似乎在等候着他更为年轻的伴侣进行主动邀约。   于是,戈尔咬了咬小雪豹的耳朵尖尖,又发出轻吼,再一次询问:可以吗?   毕竟前一秒小豹子的回答实在太含糊了,逐渐学会并修炼出忍耐能力的黑狼尝试得到一个更加准确的答案。   被问到耳朵烧红的顾祈安心脏怦怦直跳,他愤愤用尾巴拍了一下黑狼的尾椎位置,不像是撒气,倒像是撒娇。   有什么好问的啊?!   豹也是会害羞的!!   豹不躲开就是可以的意思啊!!!   气哼哼的小雪豹在心里狠狠抗议着,但粉粉的舌头却忍不住露出半截,配合着黑狼的询问重新做了回答——   嗷呜!   可以!   豹好像也没怎么拒绝过你吧?!   小雪豹的“嗷呜”就是黑狼行动的开关,当他得到了自己等待许久的答案后,戈尔从喉咙里发出很低很沉的吼声,音量很小,几乎只回荡在顾祈安的耳朵尖,随后他发觉黑狼桎梏着自己的四肢似乎更有力道了。   年轻的公狼从不缺的就是力量与耐性,他慢条斯理地从小雪豹的脊背后方翻身起来,动作缓而轻,但发情期不由自主流露出的尖锐气势,却难以隐藏。   野蛮又小心。   矛盾极了。   早春草甸上的温度并不算高,尤其因为日出日落导致的昼夜温差很大,白天可能还是能穿轻薄卫衣的程度,等到了夜里,就是裹上一层羽绒服、烤着暖炉,都还觉得冷风渗骨,不得不借那草原上的烧酒多给自己几分热乎劲。   这样的冷很明显,很分明。   这样的昼夜温差,即便是浑身绒毛的顾祈安也能感知得确切。   远比普通雪豹更加怕冷的他,会习惯性地缩在黑狼的怀里汲取温暖、寻觅怀抱。   但此刻,当他被身后那难以撼动的阴影完全压制时,听着耳朵边或沉或急促的呼吸声、感受着落在后颈的舔咬,以及滚烫的鼻息时,顾祈安忽然觉得自己也热了起来。   如同经过了一场剧烈的运动,连跳动的心脏都几乎冲破胸腔的束缚,流淌到这一片静谧的草甸之上。   被压在下方的小雪豹小口呼吸着,他毛茸茸的长尾巴来回盘绕晃动着,似乎找不到可以依附的东西。   但很快,格外了解他的黑狼就伸来了自己的尾巴,一点一点挤进顾祈安那条长尾巴盘绕的空隙里,最终紧紧绕在一起,宛若一体。   草原上的冷风簌簌,身处悬崖峭壁上窝巢内的高山兀鹫猛然从睡梦中惊醒,他抖了抖脖子上不算浓密的羽毛,黑豆似的眼睛缓缓睁开,还有种尚未从困倦中脱离的迷茫。   怎么回事?   高山兀鹫愣愣地偏转脑袋。   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不是风的动静。   是两个毛茸茸遇见什么状况了吗?   想到这里,高山兀鹫歪着脖子,从避风的巢穴内探出半截脑袋,悬着数百米的高度,视线扫过因为星光而不那么暗淡的深夜草原。   猛禽类的大型鸟类通常视力都很好,高山兀鹫也不例外,他们能够在高空六千米的地方向下俯瞰,发现陆地上的动物尸体,而此刻从窝巢的位置看清半山腰并不成问题。   本着关心邻居的热心,高山兀鹫眯了眯眼睛,极佳的视线向下扫落,随即很精准地落在了那铺着野猪皮子的“石床”上——   平常喜欢搂着抱在一起的两个毛茸茸竟只剩下其中那只黑的,另一个小一点、白一点的毛茸茸怎么不见了?   高山兀鹫心道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一对拢在身侧、被捂得热乎乎的翅膀才刚刚伸开,接触着冷空气,在做好起飞准备的瞬间,他余光里猛地在黑色毛茸茸下方,瞥见一抹眼熟的浅色。   那东西……好像是另一只毛茸茸的长尾巴?!   高山兀鹫:0.o   他伸展开的翅膀一点一点重新合拢,冒着问号的眼睛珠子转了转,又一次落在半山腰上,定睛一看——   不是毛茸茸只剩下了黑色的那个,而是黑色的毛茸茸不知道在做什么,整个身体都覆在了浅色的毛茸茸身上,严严实实,那比普通狼都要大上一倍多的体型将下面的小雪豹挡了个干净,除了一条毛茸茸的长尾巴偶尔会从黑狼的后腿间甩出来,几乎很难再看到对方的身形。   嗯……这种情况……   早已经不是小孩子的高山兀鹫神情逐渐奇妙。   在很久以前——或许是他刚刚离开母亲——也可能是他已经适应了独行生活的日子里,他曾在短暂旅行的遨游中见过两只猞猁。   一个体型大点,另一个稍微小点,也是春天——在那个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的季节里,两只猞猁相互追逐着发出嚎叫声。   最初高山兀鹫以为他们在打架,在他不忿地谴责那头大体型的猞猁以大欺小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大的那个竟然骑在了小的那个的身上。   那是高山兀鹫在离开自己的母亲后,第一次见到野生毛茸茸这样互动。   这只好奇心重的年轻猛禽忍不住落在了远处的山岩上,像是一位热忱的求学者,睁着一双眼睛,隔着几百米的距离,观察着“以大欺小”的猞猁。   有过第一次观察后,高山兀鹫为了能够缓解自己的好奇心,每次清晨展翅开启遨游模式后,都会绕过山脊,去那片林子里观察两只猞猁。   春天的时候,大的那个经常覆在小的那个的身上,但随着时间推移,这样的动作减少了很多。   是他们厌倦了这样的游戏方式了吗?   高山兀鹫有些不理解这些毛茸茸的想法,但这并不影响他好奇心之下的观察。   直到那年的春末,大体型的猞猁消失了,而相对小一点的那只猞猁则依旧生活在林子里,独自狩猎、独自生活,似乎并不受影响。   她的朋友离开了他。   一直偷偷观察的高山兀鹫为这只独行的猞猁而感到可惜。   但这样的可惜并没有持续太久。   同年的夏天,习惯性游荡到林子上方的高山兀鹫连续一周失去了那只猞猁的踪迹,正当他以为对方早已经离开时,忽然在一处小山洞口,瞧见了两个眼熟的小家伙。   是那只猞猁的缩小版!   她在她的朋友离开后,拥有了两个迷你号的伙伴!   高山兀鹫为猞猁拥有新伙伴而高兴。   同样,他偷偷看着,掩不住地喜欢那两个小号毛茸茸,甚至偶尔有了猎物,还会撕下来一点儿分给两个小家伙。   ——要瞒着那只大猞猁。   她对自己的迷你号伙伴,总是有种不同寻常的保护欲,让高山兀鹫无缘靠近。   直到再后来,当他遇见过更多的毛茸茸后,这只聪明的、善于思考的大型猛禽才终于意识到,那不是欺负,而是毛茸茸之间的交配,在交配之后,毛茸茸将会拥有自己的孩子。   那是一群迷你版的小毛茸茸,他很喜欢。   此刻,从记忆深处游荡回来的高山兀鹫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瞧着半山腰身形相互覆盖的两个邻居。   他忽然开始期待这一年夏天的到来了,那时候,他的两个邻居,或许也会拥有两三只他们缩小版的毛茸茸。   可能是黑色的,也可能是浅色的。   如果可以,高山兀鹫希望他们能拥有四只迷你小毛茸茸,一个色两只。   也不知道以邻居的关系来说,两个大毛茸茸愿不愿意把他们的小毛茸茸借给他玩一玩,如果可以,一个颜色的他借一只,剩下的留给邻居……   高山兀鹫:算响狼豹听。   他真的好喜欢迷你版的毛茸茸啊!   高山兀鹫:搓翅膀期待.jpg   半山腰上,莫名其妙觉得鼻头发痒的小雪豹没忍住接二连三地打了好几个喷嚏,因为身体的颤动,身后的黑狼停下动作,虽然鼻息依旧滚烫,但还是很克制地停下了微动的躯干,偏头蹭着小雪豹的耳朵,自喉咙里发出很低的吼声。   那是在询问小豹子的状况。   耳朵尖被戈尔的鼻息烫到的小雪豹还有些不好意思,以他人类的羞耻心来说,这个环节他本来是想着继续装鸵鸟的,但黑狼却不怎么认为——   戈尔希望他的小豹子也能参与进来,至少别怂怂得像是颗毛茸茸的小石头。   因此这个时候,黑狼总是会有意靠近,蹭一蹭“小鸵鸟”的脑袋、耳朵,咬一咬、舔一舔他的后颈,贴着他发出轻吼,似乎很渴望这只怂兮兮的小豹子再多给他点儿反应。   呜呜狼哥你就体谅一下豹的羞耻心吧!!   而此刻,因为几个连续的喷嚏,黑狼僵着身体忍下那股作乱的热潮,轻吼着咬着小雪豹的耳朵询问对方的情况。   见对方埋着脑袋并不给予自己回应,戈尔舔了舔发痒的獠牙。   不够。   这样还是不够的。   脊背上的毛发被早春冷风吹拂的黑狼身体轻微抬起,健壮有力的四肢撑在小雪豹的身体周围。   他暂时藏下了腹侧被发情期热潮引起的滚烫,忽然低头叼住小雪豹的后颈往后扯。   被提住了命运后颈的顾祈安:?   不等他思考戈尔这样举行的原因,那自后方而来、被拿捏得很好的力道向旁侧拉动,让猝不及防的小豹子晃了一下。   伴随对方身形晃动,黑狼低头将自己的吻部、脑袋自顾祈安右边前肢的下方钻了进去。   只那么一挑、一挤,原本像是鸵鸟一般埋着脑袋俯趴在地的小豹子,就被轻而易举地掀翻到正面,而原本那双被藏起来的蓝眼睛,也在此刻迎着夜色,与戈尔银灰色的眼瞳牢牢对上。   蓝得像是整片领地的天空。   身体深处藏匿着火焰的黑狼陡然一颤,滚烫的鼻息落在了这只小豹子湿漉漉的鼻头和嘴巴处,略过对方的颊髭,紧接着,仰躺着的小雪豹便感觉肚皮热了一瞬。   显而易见,这头黑狼快要被他的小豹子给迷死了。 第86章 爱情×时间×纪录片(修)   动物之间的爱情是什么样儿的?   这个问题从前被很多动物学家研究过, 他们尝试通过观察动物与其伴侣之间的行为模式,并分析动物对于感情的交付与反馈,显然在进步的时代里, 类似的研究也得到了很多具有权威性的解答。   动物世界中的爱情有很多种,人类研究者也经过长时间去观察、分析, 而得到了极多天生深情的物种, 比如一夫一妻、忠贞至极的天鹅, 也比如相互守护、从不变心的狼。   而作为纪录片爱好者, 顾祈安对于“动物爱情”也是早有所闻, 甚至在他自己变成一只雪豹后, 也经历了这样的“爱情”。   只是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一头动情的狼, 眼中竟然能藏着那么惊心动魄的情绪。   肚皮上热乎乎的触感本该令这只善于害羞的小雪豹躲闪的, 可偏偏他又被黑狼的目光而死死钉在原地,夸张到几乎有些挪不开。   他的行为和思绪在不受控制。   雪豹的嗅觉在此刻发挥着作用, 即便顾祈安早就知道自己的鼻子对气味的捕捉能力真的很一般, 但并不妨碍日常生活里的使用。   无法移开目光的小雪豹嗅闻到了初春深夜里那令豹略微尴尬的气味,他终于回过神来,有些羞恼地舔了舔鼻头。   在顾祈安目光闪烁的几秒钟后,他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忽然闭上眼睛, 仰头抬了上去。   啾。   是一个来自小雪豹的吻。   很少见,黑狼甚至惊讶得连眼睛都睁大了几分。   毕竟在这种特殊的环节里, 被他压在下方的小雪豹总会藏起脑袋, 而这样闭着眼睛,会仰头和他主动贴贴的情况,简直太少了。   戈尔很直白地确定, 他又被这只小豹子给死死地迷住了。   于是,两秒钟前才鼓起勇气、藏住羞涩仰头亲了自己“未来男朋友”一口的顾祈安,很快又一次被熟悉的热度抵着,连带着整个毛乎乎的肚皮都战栗地抖了又抖。   被迷住的黑狼,为他的小豹子而兴奋。   ……   草原的夜色不复之前那么浓,落满整个天空的星子似乎因为夜空的放亮而暗淡了几分,连月亮都雾蒙蒙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了轻薄的云层背后。   当遥远的山边隐约可见橘红色的日光时,高山兀鹫早已经养成的生物钟习惯,令其在日出时睁开眼睛,懒懒打了个哈欠。   天知道,他前一晚因为这片领地未来可能会诞生几只迷你毛茸茸的消息而兴奋了许久,直到后半夜才真正睡去。   他真的很期待自己的两个毛茸茸的邻居,能在今年夏天生几个小毛茸茸玩!   他愿意帮助他们带孩子!   他甚至可以帮助带全天的!   哪怕是牺牲他的翱翔时间都可以!   迷你毛茸茸深度中毒的高山兀鹫:看看我吧!!!   后半夜被黑狼清理干净,正蜷缩在对方怀里补觉的小雪豹感觉后脊一凉,情不自禁往前挤了挤。   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惦记自己,不仅后背发凉,连肚皮也有点凉。   因为疲惫而思绪迷迷糊糊的顾祈安咂吧了一下嘴巴,又撑着劲儿往前蹿了一下。   像是在找温暖、找奶吃掉小幼猫。   很快感知到怀里动作的戈尔睁开眼睛,他那银灰色的虹膜中闪烁着餍足的情绪。   戈尔低头舔了舔小雪豹那在几小时前几乎被他嘬得红肿一圈的圆耳朵,抬起前肢将怀里的毛茸茸继续往靠近自己胸膛的位置拢了拢。   今天确实很适合睡懒觉。   最适合搂着满身狼味的小豹子一起睡觉。   当黑狼和小雪豹在补觉的同时,已经彻底清醒的高山兀鹫拍拍翅膀,准备趁着日出时的光芒,去周边转转。   他想,自己或许已经可以提前为不久后诞生的迷你毛茸茸们准备礼物了……   准备什么比较好呢?   毛茸茸的幼崽都喜欢什么东西?   高山兀鹫陷入了沉思,这或许是一个需要他好好思考的问题。   春日的阳光很暖,至少比冬天暖了很多。   草甸上由上一个季节留下的积雪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着,雪水消融落在了潮湿的土壤上,孕育着新一年嫩生生的青草。   高山兀鹫拍打着翅膀飞上高空,而半山腰的两个毛茸茸则依旧沉沉地睡在一起,亲密无间。   这个季节,贺兰山深处的云杉林、草甸之上,还发生了很多其他大事——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也是各种生物春心萌动的时节。   这是大自然给万物生灵们的讯号:你们成熟了,你们该为繁殖做准备了。   于是,当远在另一座深林中的阿茹娜、乌尤两姐妹前后迎来性成熟,并分别步入发情期后,愈发稳重的她们在和狼群的一次集体狩猎活动后,做出了决定。   她们要离开贺兰山狼群,开启自己的独行冒险。   一年多以前——在小公狼阿来夫遭遇意外之后,贺兰山狼群的成员仅有六位——   作为首领的父母狼巴图、乌兰,那时候处于亚成年阶段的阿茹娜、乌尤,以及两只幼狼傲云和旭日干。   半年前,贺兰山狼群达到了他们阶段性的巅峰,除了原有的狼成员外,乌兰于去年夏季生下了三个幼崽,并为之后的狼群创造了新的血液和力量。   虽然这样的巅峰阶段并没有持续太久,但因为新成员的降临,狼群原有的领地跟随季节和同伴数量的增加而扩增,并在春季的第一月达到了最大。   而今,阿茹娜和乌尤的选择让贺兰山狼群有了新的成员变化,对于女儿们的决定,巴图和乌兰有些不舍,但更多的还是支持。   孩子大了,是该自己去闯一闯了。   于是,在现阶段最后一次的狩猎合作后,当阿茹娜与乌尤吃饱喝足,站在巴图、乌兰的面前时,既是首领、又是父母的两个长者不约而同地对视,并偏头与孩子们蹭了蹭脑袋。   第一个嚎叫出声的是巴图,乌兰紧随其后,此起彼伏的狼嚎声相互交错,很快就在春日里谱出了名为“送别”的曲子。   离别的氛围明显,阿茹娜、乌尤同样仰头,加入这场送别宴。   傲云、旭日干,以及另外三只小狼对于姐姐的选择尚不明确,但他们向来配合狼群中的一切活动,很快便藏下疑惑与好奇,张嘴发出相对稚嫩的嚎叫声。   嗷——呜——   幽深的山林被狼群的嚎叫声占据,休憩在林中的鸟雀被惊得尽数拍打翅膀飞向天空,远处活动在山岩上的岩羊惊慌了一瞬,当他们发现并没有猎食者从云杉林中冲出来时,才放下警惕,继续低头舔舐着岩石上的碱盐。   这场名为离别的宴会没有持续太久,可能只有五六分钟,当最后一声狼嚎消停后,不多时,阿茹娜与乌尤两姐妹便离开了她们最熟悉的山洞附近,一点一点远离着。   而巴图和乌兰,他们则站在山洞口,安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女儿。   他们拥有两个出色的孩子。   不论是阿茹娜还是乌尤,都有着很好的狩猎能力,哪怕是离开了狼群也能活得很好。   她们会没事的。   巴图喉咙里发出温柔的低吼,偏头蹭了蹭伴侣的吻部。   是的,她们会没事的。   乌兰也同样回应着自己的伴侣,目光悠远,落在了两姐妹消失的方向。   这里永远是她们的家。   也永远有她们的一分子在。   如果有一天阿茹娜和乌尤在外面生活不下去,巴图和乌兰永远欢迎自己的孩子回来。   不过,作为领袖的父母狼,他们更希望两个孩子能活得更好——比现在还要好。   阿茹娜和乌尤并不知道父母狼对她们寄托了怎么样的祝福和希望,但她们对自己有信心。   两个第一次彻底踏出狼群领地的姐妹明显有些忐忑和雀跃,她们相伴而行,断断续续奔跑着,离开云杉林、穿过深山草甸,又路过了奇妙的阴阳山。   在离开后的第三个月——日子连接着春季与夏季的时候,同行半程的狼姐妹决定分道扬镳。   阿茹娜喜欢太阳升起的地方,而乌尤则更偏爱西北风来时的方向。   两个从生下起就形影不离的姐妹都有着自己的主意,当她们无法相互说服彼此时,这场或早或迟都会到来的分别便近在眼前。   狼群总有着他们自己独一份的仪式感,分别的那天,运气不错的两姐妹遇见了一头在山坡下觅食的马麝,她们熟练地合作、搭档,并在填饱了肚子后,亲昵地舔舐彼此的毛发,于隔天的日出时走向了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阿茹娜选择了东方,太阳一向升起的方向。   乌尤选择了西北方,那个总能带着冷风而来的远处。   姐妹间的分别意味着未来的日子她们必须自己面对一切问题,也意味着她们在这条名为成长的道路上,将收获更多的东西。   她们会继续成长,直到在自己的生命中做出另一项选择——   回到父母的身边,亦或是组建自己的狼群。   而时间会告诉大自然,她们最终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   ……   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   日月相推,寒来暑往[注]。   山里不知岁的日子对于生活在这里的动物们来说,时快时慢,在阿茹娜和乌尤离开后,新诞生的三个小狼崽以极快的速度成长着——   他们换了新牙,他们长出了新的狼毛,他们学会了狩猎技能,他们足以成为狩猎活动中的主要力量……   当巴图、乌兰在这个深春进行繁衍活动,傲云和旭日干向着成年的体格前进时,而三个小狼则步入亚成年,展露出了几分属于父母狼威风凛凛的气势。   他们在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并很快顶上了两个姐姐离开后的空缺,成为了父母狼的左膀右臂,继续壮大贺兰山狼群。   如果一切顺利,或许在今年的夏天,贺兰山狼群还会传来新的好消息,甚至狼群会迎来新一次的成员巅峰期。   没了无人机和红外相机的观察,人们失去了了解贺兰山狼群的唯一机会。   从这一年的春季到秋季,资金充足的保护机构工作人员也尝试进入其他进山口并重新安置红外相机,但就目前的形势来看,除了运气极佳、遇见过戈尔与恩和的那次后,其余的红外相机没一个捕捉到有用画面。   山里的毛茸茸最是会躲猫猫了,大多数情况下,人类都很难探知到他们的存在。   不过,因为前一年曾发现过疑似属于偷猎者的摩托车后,保护机构和当地政府对于贺兰山的巡视、保护力度加大,在两次抓到偷偷进山的外来者并进行严厉处罚后,这群逐利的家伙彻底消停,让这座大山重归寂静。   当然,保护机构对其的看护一直都持续着。   即便山林安逸,没了外来偷猎者的威胁,但保护机构依旧以文字的形式代替视频,转述着红外相机拍摄到的属于戈尔、恩和的故事。   放置在户外的红外相机[注]需要定期去收集储存卡、更换电池,在工作人员们商议后,决定每三个月进山一次,对红外相机进行维护工作,并收集那些有关于戈尔、恩和的画面片段。   不过,后来进山的那些经历里,便没有最初那么好运,能遇见戈尔、恩和。   只偶尔当工作人员快走到进山口时,忽然回头,在难得的一两次里,可以隔着遥遥的远方,看见两个缀在数百米之外的影子。   一团黑的,一团灰白的。   那是在送别他们呢。   有了红外相机的辅助工作,每隔三个月收集到画面数据的保护机构会分享一两张有些模糊的照片,挂在官网之下,叫一群等候着狼豹回归的网友一顿好吸。   即便有些网友已经从学生变成了社会人士,有些从情侣步入婚姻,还有些年岁增长、进入了新的人生阶段……   或许有一部分人已经忘记了他们曾经喜欢过这两只毛茸茸,但大多数人依旧记着,并时不时会翻起过去的视频,重温回味着属于黑狼与小雪豹的一切。   那何尝不是网友们认真喜欢的过去?   而之前由网友执笔,将戈尔、恩和的文字小日常转换成卡通画面的小漫画,在这一年拥有了更多的路人粉丝。   大概对于各个年龄阶段的人来说,他们都很难拒绝可可爱爱的毛茸茸,因此在大量的粉丝支持下,这个流传于微博上,主角叫作戈尔、恩和的毛茸茸小漫画,在这一年的秋天得到了出版成实体书的机会。   最初只是想产粮给自己和同好吃没想到竟然被敲出版的网友:?   所以就那么一不小心,出版了!出名了!出去也能被人叫一声“老师”、“太太”、“妈咪”了?!   以毛茸茸为主角的小漫画的出版名叫作《关于我碰瓷了一头狼》,故事的开头便以那只蓝眼睛、名叫恩和的雪豹幼崽为主角,一步一步讲述着他如何“碰瓷”了独行的黑狼戈尔,并成功给自己绑定了一个长期饭票。   从追更的网友到后来买出版漫画的路人,大家不约而同地被这两个可爱又黏糊的毛茸茸所吸引。   最开始,人们是在磕父子情——   【可爱的恩和豹豹,姨姨亲亲!狼爹对你真的好宠啊!】   【这么可爱的崽,就是戈尔都拒绝不了!】   【猛男猛女就应该看这种可可爱爱的毛茸茸小漫画!】   【谢谢,早八有被治愈到。】   【狼慈豹孝,多来点,就爱看这种温馨向的!】   ……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关于我碰瓷了一头狼》更新到中间剧情时,大家的磕点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啧啧啧戈尔你小子啊,浓眉大眼的,没想到这么早就会给自己找童养夫啦?!】   【豹豹:找到饭票啦!】   【黑狼:找到老婆喽!】   【太可爱了,我就说不可能是单纯的父子局!!狼豹给我上大分!!】   ……   黑狼戈尔与小雪豹恩和的漫画故事《关于我碰瓷了一头狼》愈发风靡网络,而一群最初不信这是真实发生在三次元的网友们,也终于在动物爱好者的科普下,在漫画实体书出版消息出来的同一天,确切知道了两个漫画主角是真实存在的野生动物。   网友:嚯,原来我们磕的cp是活的啊?!   于是,当天的网络热闹到像是大家都在搞团建,而已经岁月静好许久的贺兰山保护机构,则忽然涌入了一大堆新粉丝,一个个活跃得不得了,在与戈尔、恩和有关的视频全部翻出来看了一遍,直呼“奶奶我磕的cp活过来了”。   网络上的热闹轰轰烈烈一直持续到年底,而最近的贺兰山保护机构也接到了一个好消息。   这个消息好到什么程度呢?好到一整个保护机构上上下下的工作人员都合不拢嘴——   最初看着戈尔、恩和相遇第一年的年轻人,眼下也是个当了年轻爸爸的人了,他站在办公室门口,颇有些不可置信道:“真的?电视台真准备在咱们这儿拍摄纪录片了?”   “如假包换。”   眼角生了几根细纹,但精神依旧矍铄的教授摸了摸下巴,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涌了出来。   教授:“国家说是准备推出一档有关于北方野生动物的纪录片,顺便试投用一批‘动物间谍’尝试记录拍摄,前两年我就向上面提交过申请,而今因为戈尔、恩和,还有那个小漫画的热度,正好选中了咱们作为其中的一期!”   “好家伙,国家支持拍摄的纪录片,这种机会可不常见!”   另一个工作人员瞪圆了眼睛,没忍住又翻着文件看了好几眼,“动物间谍……之前倒是在国外的纪录片看过,但咱似乎还是头一次?”   几个工作人员聚着脑袋相互讨论,显然作为能够被选中的幸运儿,他们一个个兴奋得不得了,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不过……   教授:“这事情着急不来,现在通知给我们,根据内部消息,正式拍摄怎么都得到明年春季或者夏季之后了,咱们就做好准备,随时迎接吧!”   “必然的!”   工作人员们发出了热烈的响应,即便知道距离真正的拍摄时间还早,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提前高兴。   在贺兰山保护机构发出庆祝的欢呼声时,相隔数千公里的深山内,又一次迎来了年终的落雪。   这是顾祈安变成雪豹后,经历过的第三个冬天了。   草甸之上,落雪纷纷扬扬,身形完全就是成年体态的雪豹懒洋洋撑着爪子,伸了个懒腰。   这个时间点才是日出,难得睡饱的他没有继续墨迹着睡懒觉,而是拱在黑狼的怀里,等蹭够了脑袋,他才慢条斯理地站起来,然后偏头咬了一下还趴在“石床”上的戈尔的耳朵尖。   倒三角的黑色耳朵抖了抖,落在上来的獠牙并没有很使劲儿,对于戈尔来说就像是飞过来的小虫子——戈尔并不讨厌,甚至很喜欢。   他喜欢一切和小豹子亲亲贴贴舔舔的动作,这是他们的日常。   戈尔偏头,略窄的吻部抬起,习以为常地舔了舔这只自称已经成年三个多月的小雪豹——他坚定地认为自己已经成年了。   当然,按照顾祈安对自己雪豹年龄的计算,他自认为两岁就已经算是成年状态了——即便他还没有迎来性成熟,但坚持自己长大的小雪豹确信,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可对于黑狼戈尔来说,没有性成熟就不能真正被定义为成年,甚至这只自诩长大的小豹子,身上依旧还是那股青涩的暖香。   在戈尔看着,对方还是个小家伙呢。   一个浑身都毛茸茸的可爱男孩。   不过黑狼向来宠爱这只小雪豹,即便在成年问题上他们略有分歧,但戈尔依旧包容着对方的认知。   顾祈安:(发出抗议的声音)我就是成年了!   戈尔:(宠溺)(无奈)对对对,豹成年了、豹长大了!   此刻,落雪时节,又一年的冬天,日日期待着自己长大的小雪豹深深呼出一口气,他甩了甩尾巴,已经做好了和戈尔巡视领地的准备。   难得没有懒觉,那就早早巡视,早早下班好了!   戈尔起身,舔了一下小雪豹的鼻头,随即转身迈开四肢,灵活地跳过裸岩山坡上的石块,走向已经积累了一层轻薄白雪的草甸之上。   而落后一步的小雪豹也很快跟了上去,晃动着尾巴,显然精神不错。   领地巡逻是他们的日常,那些被当作是栅栏的骨片愈发地多且密,甚至不只是马鹿角,还有一些别的战利品也被黑狼和小雪豹插到了松软的土壤之中。   如同往常的习惯一般,两个准备开始从云杉林旁侧开始巡视的毛茸茸走到了挂着红外相机的位置,有意在附近晃了一圈。   顾祈安虽然知道这是红外相机,可以定期被工作人员提取其中的数据,但却不知道这类电子设备的电量能坚持多久,但本着“不刷白不刷”的理念,这两年,他都坚持带着黑狼过来刷好感。   像是上班打卡似的。   等在红外相机前晃了两圈后,两个毛茸茸踩着薄薄的积雪,往云杉林的深处前进。   他们要开始巡视领地了。   与此同时,在黑狼和小雪豹的领地之外,相隔一座山的地方,年轻而强壮的母狼正和她的伴侣相伴而行。   如果顾祈安在这里,他大概会认出来,这是当年姐妹花中的一员——阿茹娜。   当年喜欢和妹妹游荡在领地周围、寻找各种小昆虫当零食的亚成年小母狼,如今也长成了一头有能力、有担当的雌性狼首领,并与自己的伴侣组成了新的狼群,准备寻觅出适合他们的领地,并在那里繁衍生息。   他们已经做好了迎接未来的准备,而时间也让离开父母狼、离开妹妹单独前进的阿茹娜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阿茹娜——这头离开了贺兰山狼群独自活动的小母狼——她将拥有属于自己的狼群,并努力发展、壮大。   她的野心,从来不输于她的母亲乌兰。 第87章 为什么食欲不振?   人类那边, 对于由动物间谍拍摄的纪录片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前期准备,在经过一个多月的商议后,这部由国家支持的纪录片最终被命名为《走进荒原》——   整个纪录片在拍摄之前, 暂定分为多期进行,每一期限定一个地方, 而其中第一个被敲定的, 就是有着毛茸茸明星戈尔、恩和的贺兰山保护机构。   为了便于动物间谍进山拍摄, 经保护机构的工作人员, 以及筹备纪录片的拍摄人员相互商议, 最终他们决定将动物间谍的身份定为幼年灰狼。   甚至工作组中的写稿老师, 都已经为这只肩负间谍任务的小灰狼准备好了他的身世与来历——   一头可怜的小狼,在迁徙过程中与父母失散, 于是只能独自流浪在荒野, 试图加入一个好心的、愿意接纳他的狼群。   这样可怜的小幼崽,狼群或许会接受他的加入吧?   这个问题目前进行拍摄准备的工作人员们不得而知, 即便是狼群拒绝了这只动物间谍的加入, 但以动物的视角——这样全新的体验去拍摄纪录片,已经是种新颖的进步了。   被制造出来的小间谍最初只是有金属框架,它像是机器人一样可以被人类操控,行走、趴窝、蹲坐, 点头、吠叫、摇尾巴……   属于狼的动作在一点一点地加深、刻画在这个小间谍的身上, 等它终于在人为的操控下进行完整活动后,工作人员们开始了第二步工作——   比如让这个长得有些瘆人的金属骨架覆盖上一层绒毛, 好令他看起来更加平易近狼。   人们对于《走进荒原》这档北方野生动物的纪录片充满了期待, 在他们为动物间谍努力添绒加毛的时候,生活在贺兰山深处的黑狼和小雪豹,则终于送走了深冬的最后一场雪。   落下的雪花得以消停, 但积累在草甸、深林甚至是裸岩山坡上的积雪依旧存在,于日光下反射出银光的光芒,偶尔会显得有些刺眼。   刚刚巡视完领地的小雪豹眯着眼睛,嘴里叼着自己的毛绒尾巴,慢吞吞走着,而在他身侧,则是叼着一截松枝的黑狼。   ——那是为顾祈安的小竹筐准备的。   两个毛茸茸结束了每天的上班工作,此刻并不着急,只慢条斯理踩着积雪,嘎吱嘎吱走过大半草甸,最终回到了半山腰的“石床”上。   顶部位置的“露台”上原本积累着一层白雪,但前几天就被小雪豹跳上去用尾巴清理了个干净。   大概是出于某些突发奇想,原本只把“露台”当作是遮蔽物的顾祈安在经过上一场的大雪后,决定把这个位置利用起来——比如以他优越的跳跃能力,或许可以跳上去趴着晒晒太阳。   当然,狼的跳跃能力无法支持戈尔也一起上去,而这一环节的诞生初衷,便是不带戈尔的!   倒不是因为两个毛茸茸吵架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好——好到即便已经黏黏糊糊的相处了几年,也依旧保持着现状,甚至越发有种心有灵犀的默契感。   但这依旧无法改变小雪豹决定暂时待在“露台”上的决心。   因为顾祈安发现最近他狼哥有点怪——各种意义上的怪。   比如喜欢把热乎乎的脑袋和吻部埋在他毛茸茸的肚子部位——甚至是有一点靠下的位置!!!   这个动作差不多是从年末时的那场雪之后开始的,就像是开启了某种开关,不管顾祈安日常以什么姿态睡觉,总能被戈尔找到机会,然后把那庞大的狼首塞到他的肚子上。   不管是对于人还是对于动物来说,那是一个有些奇怪的动作。   甚至这会让顾祈安忍不住想到前段时间他的邻居,那只高山兀鹫也时常以一种期待的目光盯着他的肚皮看,似乎在渴望着什么出现。   高山兀鹫:我在期待迷你版的毛茸茸。   只可惜,被高山兀鹫期待了很久的小号毛茸茸都不曾出现,以至于他无数次扫过小雪豹的肚子,甚至连黑狼的肚子也不放过,却依旧没等来什么好消息。   大概,这只高山兀鹫一直都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那两个毛茸茸的邻居,都是实打实的男孩子。   顾祈安不知道高山兀鹫在期待什么,他也不知道近来戈尔为什么会养成这样的习惯,只是每每在睡觉、休憩的间隙里,感受到那落在长着短绒毛腹部的滚烫呼吸时,都会让他有种强烈的战栗感。   就好像整个尾椎、神经都在抽动、发烫似的,让他忍不住把自己缩起来,最好缩成个小乌龟,以避免自己最脆弱的部位不停地被另一头强悍的雄性猎食者所侵袭。   有时候,这头强壮的黑狼,会很大方、自然地低头,将吻部抵在这只(亚)成年雪豹的小铃铛上,嗅闻……以及舔舐。   是很温柔的舔舐,那种感觉如同在呵护一颗即将破土而出的小苗,可能还带有几分鼓励。   像是在说——加油,孩子你可以的。   顾祈安:???   这种被寄予厚望的舔舐,和清洁环节的舔舐完完全全不一样!!   而顾祈安分得很清楚。   当然,这样的行为如果放在一个人类的身上,那一定会被评价为流氓,但若是放在一头狼身上……   好吧,顾祈安确定,那是因为狼哥太太太喜欢他了!   但是狼哥你真的需要考虑一下豹的羞耻心啊!!!   ……太诡异了。   为此,顾祈安也尝试过拒绝黑狼这样的动作,但结局是收效甚微。   向来对小雪豹好说话,甚至充满纵容的戈尔难得拒绝了对方的要求,并保留有自己的举动,十分热衷将自己的吻部搭在小雪豹的腹部下侧。   一天好几次,像是在定时检查着什么。   甚至偶尔那黑亮潮湿、在冬日里格外冰凉的鼻头会来回抽动,让仰躺着的顾祈安有种全身都在一起发麻的感官。   那个时候,他总能在戈尔银灰色的眼瞳中窥见某种期待,以及……未来可能会得到满足的、被提前预支的餍足感。   模糊之下,某一天顾祈安忽然意识到,对方或许是在等待他性成熟期的到来。   当顾祈安有这个认知的时候,那股热气从肉垫冒到头顶,让他的整颗心脏怦怦直跳,那股因为自认为成年、不喜形于色的沉稳劲瞬间消失,直接烧成了一颗红苹果。   比前一年秋天,狼哥给他带回来的苹果还红。   虽然豹也很期待第一次性成熟,但是狼哥你这样,我真的很难做豹啊!   毕竟谁也不想每天一起床,就看到有个大黑狼盯着自己的小铃铛看吧?!那真的很有压力!   因为近来戈尔近来古古怪怪的行为,羞耻到爆炸的小雪豹决定做出一些实质性的抗议行为。   于是,在今日的巡逻结束、黑狼又一次想把脑袋蹭到他肚子上时,小雪豹轻松一跃,跳到了上方早就被清理掉积雪的“露台”上。   扑了空的黑狼:?   优哉游哉在“露台”上转了个身,撑了撑懒腰,又慢条斯理趴窝下的小雪豹眯了眯眼睛,难得在高度上的优势,居高临下地看了看慢了一步,此时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的黑狼。   他那条长长的毛绒尾巴自“楼台”边缘垂落,一晃一晃,勾动着戈尔的视线。   顾祈安承认,他确实是故意的——在戈尔抓不到他的情况下,尽可能去挑衅对方,毕竟他还没有性成熟呢,狼哥也不能对他做什么。   小雪豹:嘻嘻。   啧。   今天的豹是个小坏蛋。   戈尔舔了舔獠牙,他在下方走了一圈,尝试寻找一个自己能跳跃上去的空隙,但显而易见,犬科动物原本的身体构造不具备这种能力,尤其这“露台”已经超过了他所能跳跃起来的高度。   可惜了。   于是在晃了两圈之后,黑狼只能无奈放弃。   戈尔如往常般趴下,他从小雪豹的竹筐里勾出了那个毛毡小玩具,在日常性的小心碰触后,他没忍住轻微偏头,嗅闻着空气里的味道。   青涩的,干燥的,被日光晒暖的……   还有另一种从去年春天开始,就隐隐冒出的淡腥。   对于野生动物来说有点儿甜,并逐渐在变得更加明显、浓郁,让戈尔几乎算着天数,等待他即将彻底长大的小豹子。   此刻,黑狼和小雪豹之间达成了一个短暂的和平,前者趴在“露台”上享受太阳,后者趴着趴着翻身仰躺,以便于自己的视线正好能落在上方。   看着他心爱的小豹子。   当高山兀鹫终于结束今日的翱翔,拍打着翅膀回来时,意外发现向来喜欢黏糊糊待在一起的两个毛茸茸,今天竟然分床睡了?!!   天塌了!!他磕的cp要be了吗?!   忧心忡忡并由衷为两个毛茸茸的爱情而赞美的高山兀鹫耷拉着脖子,缩回到自己的巢穴里,他忍不住从悬崖上探出半截脑袋,黑亮的眼睛带有一种充满探究性的光芒,来来回回扫视着半山腰两个分床而眠的毛茸茸。   明明在他离开前,一切都还是正常的啊?所以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奇与疑惑交织在高山兀鹫的小脑袋瓜子里,在他想破脑袋试图得出一个完整答案的时候,身处半山腰、被误会“分床”的两个毛茸茸,反倒气氛融洽。   趴在“露台”上的小雪豹悠哉晃动着毛茸茸的长尾巴,有赖于雪豹尾巴上的灵活,他完全可以像是小猫咪一般,把尾巴尖尖的位置卷出来一个肉乎乎的小毛球。   就像是小孩子们喜欢的悠悠球似的,自上而下,轻飘飘垂下来,来回晃动着,一颤一颤吸引着戈尔的视线。   哦,戈尔本来是一头狼的,是纯纯正正的犬科动物,不过即便是犬类,大概也很难拒绝某些晃动在自己眼前的小玩意儿。   几分钟前还在专注欣赏那团毛毡小玩具的黑狼舔了舔又莫名发痒的牙尖,他叼着小雪豹给自己的新年礼物,将其重新塞到了竹筐里,随后往前挪了挪,正好坐在了垂落着雪豹尾巴的“露台”下方。   因为有着优越的体格,即便戈尔并不抬头,那条长长的尾巴也能正好垂在他面前。   ——像是送上门的小点心。   “露台”上方,晒在冬日的太阳懒洋洋打哈欠的小雪豹张大了嘴巴,感受着白日清冽寒风的抚摸;“露台”下方,戈尔安静盯着晃动在自己面前的尾巴尖,眼神蠢蠢欲动。   戈尔想,他尝试忍耐过的。   但是,谁能拒绝一条毛茸茸的豹豹尾巴呢?   反正狼不能。   于是,当那条尾巴又一次卷曲着末端,晃晃悠悠飘过来的时候,黑狼搓动着獠牙,然后瞬间张嘴,毫不留情地含住了这截毛尾巴。   他记得收敛力道。   只是嘬了嘬而已。   趴在上方享受日光浴的小雪豹“噌”得一下竖起了背毛,在非换毛期的冬日,他整个豹都炸开了。   顾祈安:嘬了嘬而已?!你说那叫“而已”?我都已经豹炸了!!   炸毛的小豹子恶狠狠“嗷呜”一声,但蹲坐在下方的黑狼则含着小雪豹的毛尾巴尖尖,半掀开眼皮,一副“你不下来我就不松口”的架势。   很好,几年的时间,即便不用狼哥发出低吼声,他都能从对方的眼睛里分析出这么复杂的情绪了,怎么不算是一种进步呢?   被咬着尾巴尖、从后颈到尾椎都在发毛战栗的小雪豹咽下一口气,因为被戈尔揪住了小尾巴,此刻他不得不屈服于恶势力,从高处的“露台”上蹭着翻下来。   ——这只心存报复的小豹子,甚至不打算用他的四肢和肉垫来接住他那即将下坠的身体。   黑狼眼神纵容,虽然如今的小豹子已经长得比较大了,但在他的体型对比下,还不算大。   含在嘴里的尾巴尖被放开,戈尔仰头微仰,用怀抱结结实实地拢住了落下来的小雪豹,然后抱着对方在“石床”上滚了大半圈。   即便这张“石床”再宽敞,但对于两个均是成年体型的大型猎食者来说,过于肆意的翻滚还是有些受限的。   为了避免自己抱着小豹子一起从山坡上滚下去,戈尔刹住了力道,在距离边缘半米的位置停了下来,并低头埋进小雪豹的脖颈间,深深吸了口气。   青涩,温暖。   但同时,那股淡淡的甜腥正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一点一点加重。   怀里搂着小雪豹的黑狼发出餍足的窥探,他知道,这场以“年”为单位的等待,终于到了他即将摘取果实的时候了。   悬崖之上,时刻注意着黑狼和小雪豹动态的高山兀鹫松了口气,对于心思简单的他来说,只要两个毛茸茸亲亲密密地滚在一起,那就证明他磕的cp还正常着!   还好、还好,两个毛茸茸不分床了。   高山兀鹫放心了,舒坦了,他歪了歪脑袋,这才开始自己的白日补觉。   山间草甸又安静了下来,被日光照射着的落雪慢吞吞融化着,而又抱作一团的小雪豹则放弃了自己的反抗。   他知道的,这头聪明的黑狼总有办法让他老老实实待在对方的怀里,包括但不限于各种手段,比如能舒服到让顾祈安眯着眼睛、打着小鼾的按摩服务——   试图反抗黑狼的小雪豹又失败了。   此刻他被戈尔舔着耳朵、脑袋,甚至是后颈,舒服到不知今夕何夕,整个豹迷迷糊糊闭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可爱的呼噜声,根本不记得自己十几分钟前还信誓旦旦说要远离他狼哥的。   小雪豹:好舒服呼呼zzZ……   戈尔:计划成功.jpg   冬天的日子一点一点走着,热衷于给彼此准备“新年礼物”的黑狼和小雪豹自然不曾错过。   每到深冬,可能是临近新年的这几天,对山中时间过得格外模糊的顾祈安,都得自己掰着肉垫上的小脚趾数日子,以便他能在落雪、停雪的空隙里得以分辨到底哪些日子更靠近新年。   天知道这对于他来说真的有些艰难!!!   毕竟也不是每一次的新年都会下大雪,与其说是顾祈安自己推算出来的日子,倒不如说他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但戈尔却不一样,这头聪慧黑狼从第一次得到小雪豹的新年祝福后,便拥有了自己独一套的时间推测法,甚至第二年的“新年礼物”环节,也是由戈尔主动开的头。   而今,第三年的新年也如约而至,当顾祈安还在推算日子的时候,结束巡逻走在他身侧的黑狼忽然站定,用身体挡住了小雪豹回程的步伐。   顾祈安有些迷惑地眨了眨眼睛,下一秒就被戈尔送出了一个大大的狼吻,在将这只迟钝的小豹子亲得东倒西歪之后,黑狼后退半步,相隔一整年,又一次认真而专注地叫出了小雪豹的名字。   那个被人类赋予的、带有许多珍贵祝福的名字。   上一年还是由模糊狼吼声聚集成的“anghe”,而这一年,它们的发音越发清晰,完全达成了质的飞跃——   En、He……   难以置信,现实中一头狼发出了这样依旧有些模糊,但比前一年更加明显的呼唤,顾祈安愣在原地,嘴巴张得比去年还大——上一个新年他的嘴巴是能塞下鸡蛋的程度,而这个新年……   或许是苹果了。   在夹杂着高兴、感动、震惊等情绪之下,小雪豹还觉得有一点点挫败,后来的日子他也练习过“戈尔”名字的发声,但比起黑狼的进步,他依旧停留在原地。   于是,等拥有了戈尔呼唤着他名字的新年祝福后,小雪豹有些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嘴巴,同样送出了自己的祝福。   他所能发出来的声音依旧是“gaer”,这让顾祈安有些害怕黑狼会因此而在意。   但就像是很久以前曾提起过的,人类复杂的思维方式与动物更简单直白的思维做对比,当顾祈安忧心戈尔会在意这个问题的时候,黑狼只会觉得冲着自己嗷嗷叫的小雪豹十足可爱。   顾祈安的担忧没有发生,在他刚刚结束祝福后,这只漂亮的、凸显出成年雪豹优雅姿态的小家伙,就被时时刻刻等待他长大的黑狼伴侣(预备役)给扑倒在雪地上。   他们抱在一起翻滚了一圈,浑身的绒毛都落满了雪粒,等戈尔低头把他心爱的小豹子完全舔过一遍后,他们才开始交换礼物。   第三个新年里,顾祈安送给了戈尔一颗亮晶晶的小银扣。   那是他从猎人小屋的门口挖出来的,或许是几十年前某位牧民遗落的,本身已经变黯淡的银扣落在小雪豹手里,被他天天用肉垫擦着、蹭着,等如今送出手的时候,已然变得银亮十足,就像是戈尔的眼瞳。   这也是顾祈安想要将其作为礼物的初衷。   狼哥的眼睛很漂亮,他一贯这样认为。   比星星、比月亮还漂亮!   因为上一年毛毡小玩具的存在,戈尔也从小雪豹身上学到了除“新年祝福”之外的“新年礼物”,他很自然地接受着自己从未了解过的新规则,并乐于为小豹子而做出改变与配合。   对时间自有一套推断的黑狼送了顾祈安一头新鲜的、只在皮毛上结了一层薄薄雪霜的小马麝。   对于这份礼物,顾祈安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除了新年前的领地巡逻,他们会因此准备礼物而暂时分开行动,但日常时间里他和戈尔几乎是寸步不离,所以这只小马麝,到底是什么时候被狼哥猎回来的啊?   为什么我一点记忆都没有?!   峭壁之上偷看热闹的高山兀鹫搓动鸟喙,发出了一声有些隐秘的兴奋嘶鸣。   这个问题他知道答案——   也就是在一两天前,太阳升起的那几十分钟里,那头毛茸茸的黑狼会暂时离开他和小雪豹的“石床”,夹杂着冷风掠过草甸,又夹带着风回来。   好奇心一向很重的兀鹫跟上去看过热闹,自然也围观到黑狼悄无声息猎到一头随雌性马麝出来寻觅食物的小马麝。   受惊的雌性马麝无法拯救自己的孩子,只能仓皇逃离,而那头尚且年幼的猎物,则被戈尔选中成了送给小豹子的“新年礼物”。   肉质鲜嫩,梦里咂吧着嘴的馋嘴小豹子一定会喜欢。   正如戈尔所想的一样,顾祈安很喜欢这份礼物。   其中90%的小马麝肉进了小雪豹的肚子,甚至如果不是他强烈要求,而戈尔又很难拒绝小雪豹各种撒娇卖萌装可怜的演戏做派,剩下的那10%的肉也应该在顾祈安的肚子里。   小雪豹:就要和狼哥分享~   银扣和毛毡玩具一起被暂存到了小雪豹的竹筐里,当这个小筐子越来越重、趁着新一年春季到来之际,被戈尔插上了一支蒙古扁桃后,一直期待着自己进入性成熟的小雪豹在最后一场薄雪之后,逐渐显露出了某些变化——   这只一向重口腹之欲的小雪豹,竟然开始食欲不振了!   而这对于戈尔来说,将是比小雪豹即将迎来性成熟更为严重的问题。   戈·男妈妈·尔:长身体的小豹子怎么可以不好好吃饭呢?!! 第88章 转正   雪豹的求偶期[注]通常在冬末的1-3月之间, 这个时候他们的胃口会受到身体上变化的影响,而变得食欲不振。   不论雌雄,他们都会更热衷于在清晨和深夜发出高昂的叫声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就好像吃了什么会促使身体兴奋的神奇果实。   狼的发情期则通常在2-4月,生活在不同海拔的狼会在时间上有些差异。   而身处高海拔地区、并已经在这里生活几年, 逐渐受环境影响的黑狼, 则正好与终于进入性成熟的小雪豹, 撞到了同一时段的发情期。   ——比如二月末。   这对于生活在高海拔地区的狼来说, 确实早了点, 至少让自以为已经熟悉自己身体的戈尔有些意外。   不过, 用“撞时间”来描述这件事情或许显得过于巧合。   但事实是,当戈尔处于2-4月发情的时间区间时, 他本该因地域海拔而推迟这股热潮——至少也应在三月后、四月初才会彻底进入发情期, 比如去年的他。   可如今,他被自己心爱的小豹子, 给勾得提前了日子。   而这一切的开端, 还要从顾祈安忽然有些不想吃饭开始说起——   那是新年后深冬的最后一场落雪,雪花很小很小,像是洒在空中细碎的盐粒,只下了小半天, 甚至不曾给草甸上融化一般的积雪增添新的惨白。   这个时候, 天气已经有了逐渐回暖的迹象。   在顾祈安和戈尔合作狩猎到一头不算太强壮的岩羊后,向来对食物充满兴趣的小雪豹, 却在舔了两口黑狼给他撕下来的肉时, 懒懒打了个哈欠,毛茸茸的脸蛋浮现出一层不合时宜的倦怠。   他咂吧着嘴巴,不论是胃还是肚子, 亦或是他的味蕾,都同时对这些冒着热气的红肉产生了一丝丝的抗拒。   倒不是厌恶,只是单纯的不想吃、没胃口。   甚至比起张嘴咀嚼、吞咽,这个时候的顾祈安更想清清嗓子,让自己那心理性发痒的喉咙好发泄似的嚎一嗓子。   放在小雪豹面前、被黑狼细心撕开的肉条又被推了回去。   戈尔一顿,抬起脑袋,银灰色的眼瞳静静盯着发呆的小雪豹,眼底闪烁着思索与苦恼。   很轻的低吼从黑狼口中溢出,唤回了顾祈安不知道游荡去哪里的神思,他慢吞吞重新聚焦视线,在对方戈尔担忧的眸光后,咧了咧嘴巴,小声“嗷呜”着告诉对方自己一切没事。   可能是有点儿消化不良了,所以才不想吃饭。   尝试为自己的胃口找原因的顾祈安这样想到。   虽然从小雪豹的嘴里得到了“没事”的答案,但戈尔依旧有些担忧,毕竟在此之前他的小豹子都胃口极佳,这样对猎物爱答不理的状态,实在让狼有些在意。   而这样的在意,持续了数天。   期间,戈尔尝试过换一下猎物来引起小雪豹的用餐兴趣,比如野兔、黄鼠甚至是野鸡这一类的生物,他把自己所能从领地范围内抓到的小体型猎物们通通试了一遍,但效果微末——   这只忽然开始挑剔的小雪豹依旧没什么胃口,即便是戈尔叼着鲜肉送到嘴边,对方可能也只吃下两三口。   少得可怜。   短短五六天的时间,本就能窥见猫科动物腰线的雪豹又瘦了几分,他的脊背、腰腹即便有绒毛做遮挡,依旧凸显出一种紧实、流线型的肌肉,当戈尔为之担忧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这只小豹子又长大了那么一点。   也是这一份认知,让关心则乱的黑狼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猛然将懒洋洋趴在“石床”上打哈欠的小雪豹扑倒在自己怀里,在对方惊讶的蓝色虹膜中,戈尔像是个登徒子,将猝不及防的小豹子翻成了四脚朝天的模样,然后低头压下鼻梁,将整个吻部埋在了顾祈安的腹部。   原本青涩、生嫩的气味变淡,取而代之是更加浓烈、清晰的甜腥,在与动物被晒暖后的毛发上的气味交融后,创造出了一种奇妙而独特的气味信号。   至少戈尔压抑着的兽性正在为此而着迷。   他等候着的小果实,即将熟透。   腹侧的短绒毛被黑狼鼻间的吐息吹得东倒西歪,一个激灵瞬间蹿过全身的顾祈安抖了抖,连尾巴根都生出一阵战栗的酥麻。   在戈尔的动作下,食欲不振将近小一周的顾祈安也同样猜到了某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同时被黑狼和小雪豹埋在心里的答案并没有墨迹太久才水落石出,也就是之后的两三天后的傍晚——   太阳向西落下,当日光一点一点被远处的地平线所吸收时,因为没胃口而瘦了好几斤的顾祈安忽然有种莫名的心悸和燥热。   口干舌燥的小雪豹舔了舔嘴巴,当他准备舔舔旁侧石块上稀薄的、已经快彻底消失的积雪缓解一下干渴时,忽然从自己身上嗅闻到了一股特别的味道——   有些腥,是动物发情期特有的,甚至他并不陌生,毕竟上一年、上上年的春季他都在黑狼的身上闻到过,就是他的好像更淡一些,没有那么浓、那么有攻击性。   只不过此刻,这股熟悉的味道,正完完全全地出现在他自己的身上。   从头到脚。   哦吼!   顾祈安眨了眨眼,他吞咽唾液浸润自己干渴的喉咙,然后扭头,在黄昏之下对上了一双发出幽光的银灰色眼瞳。   嗯……狼哥,你的豹好像发情喽!   大多数动物,在没有伴侣的时候,他们的发情期都算不上好过。   以活动在深林、草甸上的猎食者为例——   脾气暴躁、食欲不振不仅仅是发情之前的预兆,更是因为动物们在遭受生理反应时对身体产生的影响。   甚至如果发情期的动物无法得到正常纾解,那股又沉又憋的劲会一直涌动在身体深处,为了自己的健康与状态,只能通过舔舐的办法来缓解,但却无法根治。   ——发情期寻找伴侣是他们在此阶段的最优解法。   而此刻,今年冬末第一次迎来发情期的顾祈安,也真正体会到了人类从未有过的感知。   简而言之,有点新奇、有点奇怪、有点火热,也有一点点的难受;像是肚子里憋了一团火,更下一些的部位胀胀、热热的,莫名从尾巴根开始有点儿痒,总想抱住什么蹭一蹭,好纾解这股难耐劲儿。   顾祈安:(发出惊叹的声音)哇,发情原来是这种感觉啊(恍然大悟)   在此之前,还是个孩子的小雪豹只见识过戈尔在发情期时段的反应——   相较于平常的暴躁以及热潮期间的难耐,那些粗重、滚烫的鼻息,以及黑狼夜不能寐的反应铸就了顾祈安对动物发情期的一切理解。   虽然狼哥能覆在他身上蹭蹭蹭,但这并不意味着不难受。   故而对于这份动物无法避免的特殊时段,顾祈安在期待自己性成熟之余,还是有些忐忑与轻微抗拒的。   矛盾到他自己都无法具体确定自己的想法。   这种紧张又期待的心情持续在顾祈安心里,而一直陪伴在他身侧的黑狼,则早已经嗅闻到了小雪豹身上渐成雏形的独特气味。   比顾祈安所能察觉得更早、更早。   这头耐心十足的狼,终于等来了他这颗即将彻底成熟的果实。   在顾祈安单纯地以为自己已经进入发情期时,对气味感知更敏锐的戈尔则很清楚,现在只不过是小豹子性成熟的前奏,至于真正的发情期……   戈尔眼瞳闪了闪,鼻头抽动。   这股还未完全成型的味道,还需要时间来继续发酵,但也正是这股淡淡的腥味,提前引发了戈尔那本该在一两个月之后到来的躁动。   同样开始涌动的热潮出现在黑狼腹部深处,他舔着锋利又尖锐的獠牙,以耐力取胜,压下了那股蠢蠢欲动的劲。   他并不着急。   他会等待到这只美味的小豹子彻底准备好的那一天。   并不会太久的……   此刻——   原本静谧安适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紧张,属于成年雪豹性成熟的气味正一点一点从顾祈安的身上溢散上,从前幼崽、亦或是亚成年期才有的青涩在此刻散得干干净净,一切最明显的变化只发生在顷刻间。   当顾祈安抽动鼻头,又一次嗅闻空气里的味道时,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个熟透的、已经开始流出果汁的浆果。   顾祈安有些紧张。   他眼巴巴盯着戈尔,试图在对方严肃沉默的狼脸上找出一些表情。   毕竟从此刻开始,他已经不是气味柔和、纯粹的亚成年雪豹了,而是一头真正意义上、已经具有繁殖能力的成年雪豹,或许对于任何一个雄性生物来说,他身上散发的气味,都是无声的挑衅与威胁。   母兽会因为刚出生的幼崽沾染上陌生的气味而拒绝接纳,雄兽会因为同类之间涌动的气味而产生矛盾与摩擦。   因此,气味对于动物来说,一向是很重要的信息来源。   这像是一场行刑前的审判。   顾祈安舔了舔发干的嘴巴,他尝试安慰自己不能用人类的行为方式来要求一头狼,可过往戈尔那些送出祝福与礼物的举动,又叫他忍不住抬高期待。   咕嘟。   不知道是紧张的顾祈安咽了咽口水,还是沉默盯着他的黑狼在吞咽唾液。   当两个毛茸茸的视线彼此专注在对方身上、当顾祈安依旧处于紧张和等待的情绪中时,静默的黑狼忽然动了——   他如同沉默的山体忽然崩裂,抖动在黄昏下的毛发染上一层薄薄的鎏金,像是燃烧起来的火焰。   在这些金橘色吸引着顾祈安视线的同时,趴卧着的雪豹的世界猛然旋转起来,瞬间倒换方向,仰头看向了整片深蓝、橘红交错的天空。   成年的雪豹颊髭颤动,在他喉咙干渴着想要发出什么叫声的同时,另一道很暗沉、更有压迫性的影子沉甸甸降落,截断了他卡在喉咙里,疑似有些询问意味的“嗷呜”声。   然后,在这一刻,失去全部挣扎手段的雪豹被强壮的黑狼抵住了胸膛和腹部。   他善于攀岩、跳跃的四肢此时无法撼动分毫,紧张情绪之下的尾巴下意识想要缠住什么,便也随着主人的心思,而圈在了黑狼的后肢上绕了两圈。   大片深蓝与暖橘渐变的天空下,顾祈安又一次对上了戈尔发亮的银灰色眼瞳。   复杂的情绪瞬间蜂拥,在炽热向下靠近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感受到了黑狼落在自己腹部绒毛上的鼻息。   从帮助小雪豹清洁毛发开始,戈尔就知道以小雪豹那古怪的嫌弃劲,即便是进入了发情期的早期阶段,也不会低下脑袋去舔自己的###。   不过没关系,戈尔想,他会为自己心爱的小豹子代劳一切。   所以,他的小豹子只要躺着享受就好。   黑狼的舌面最初的落点是在这头成年雪豹的腹部,舌头上粗糙又细微的凸起卷着短短的绒毛一点点向下,最终辗转到更隐秘的位置。   只是很轻微的舔舐,但初初长大的顾祈安还是忍不住有了更为明显的感觉。   人类的羞耻心作祟,这只刚刚成年的雪豹有点想合拢自己的后肢。   但戈尔则习以为常,他习惯性压制住了小豹子的动作,俯身低头,精细又温柔。   嗯……虽然春天还没有彻底到来,但属于豹的春天,已经来了。   喉咙里有些黏糊的哼唧声断断续续在这片黄昏下飘得更远,仰躺在野猪皮上的成年雪豹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漂亮蓝色眼睛,倒映出整片天空的颜色。   他的尾巴牢牢缠在黑狼的后肢,一会儿松、一会儿紧,偶尔会因为感官刺激而来回拍打对方结实的后腿肌肉,以提醒戈尔到底应该是如何去拿捏力道。   而戈尔向来善于去感知这只小豹子的任何变化。   他做得很好,比对待自己的时候仔细一千、一万倍,似乎知道那里的脆弱,因而也乐于用自己的全部耐心与温柔去对待。   ……   裸岩山体的半山腰上,在那被黑狼和雪豹当作是“石床”的石壁角落,小竹筐里插着一截前几日才替换的新鲜松枝。   即便是冬末,这松枝依旧绿得厉害,只是比起春夏的翠绿而更加深沉、灰暗,像是从青年走向了更加稳重的中年,沉淀着浓绿,缀着一枚圆鼓鼓的松果立在那里,偶尔会因为雪豹尾巴甩过来时的风动而颤动。   傍晚时分,太阳下落的时间很快,尤其是在冬天的时候,天黑速度加快,不过十多分钟,原本涌动在西方的橘红就一寸一寸被深蓝色的天空所吞没。   当天边的最后一缕薄光彻底消失时,半山腰“石床”上的野猪皮子被蹭着出现了很多褶皱,剐蹭着几缕来自雪豹深山的灰白色短绒毛,那条长长的尾巴也晃动着,似乎找不到具体的落点——   最初这条生长着黑色圆环状花纹的尾巴本是缠在黑狼后肢上的,一松一紧地盘绕着。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雪豹那略微尖锐的嗷呜声后,那条尾巴泄了力道,软趴趴从狼的后腿落了下来,只没精打采地瘫在石面上;偶尔翘一翘末端,掀起一阵柔和的小风,又被垂落而下的狼尾巴蹭着,最终彻底躺平。   等半山腰那断断续续的微弱哼唧声彻底消停后,眯着眼睛、仰躺着瞧了许久太阳下山,以及星星出现的小雪豹短短喘了口气。   成年雪豹发情期时的腥味依旧萦绕在他的周身,顾祈安撑着脑袋轻微抬头,恍惚的视线下落,便瞧见了慢条斯理舔过牙尖的黑狼。   然后,豹豹的圆耳朵爆红,隔着一层绒毛都能看到那柔和的浅红遍布在满是毛细血管的耳廓之上。   太、太超过了……   这只白白净净的雪豹几乎没怎么弄脏自己,全部功劳有赖于黑狼周全的照顾与服务——   不论是略窄的吻部还是粗糙滚烫的舌面,这一切为性成熟初期的顾祈安保证了最基本的干净,只需要再稍微舔舐着清理一下周边濡湿的毛发,便已经足够了。   而此刻,细心又温柔的戈尔正准备给他的小豹子进行下一步的清洁工作。   他总是很贴心。   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烧起来的顾祈安眼睛一闭,彻底躺平了,他觉得自己需要时间来消化一下。   落在绒毛上的舔舐感很清晰,但顾祈安的大脑却有些放空。   有些小满足和小舒服,但却谈不上纾解后完完全全的餍足,与人类的感官差距很大,不至于夸张到“舒服得要死”,只能说有快乐,但没那么多。   顾祈安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   纪录片诚不欺我也。   在自然界,绝大多数的动物交配只是单纯地为种族繁衍,因此他们很难与人类一般感受到这项运动中的快乐与愉悦,只有那么一小撮物种能从繁衍行为中感受到“快乐”,比如海豚、猿类,以及猫、狗、马等[注]。   如今顾祈安和戈尔,一个占了猫科动物,一个占了犬科动物,他不确定狼哥蹭自己的时候会不会同样感受到这份不是非常明显,但也确实存在的愉悦,但就初体验的顾祈安来说,似乎也还行。   不是大鱼大肉,而是清粥小菜里加了一点点肉末。   只是……该说不说,雪豹是真的不持久……   但频率还蛮密集的。   顾祈安:。   总之,辛苦狼哥为豹服务了!   腹部上的短绒毛被戈尔舔干净后,这头体格健壮的雄性黑狼舒展着四肢,又一次靠近依旧仰躺着的小雪豹。   在对方拉近距离的同时,顾祈安鼻头微动,忽然感觉到有股特别浓郁的、属于自己的味道在靠近。   他睫毛颤动,视线落在了戈尔略微濡湿的嘴部毛发上,连颜色都被洇得更暗了一点。   那里的……潮湿痕迹、嗯……懂的都懂。   不管是狼哥嘴巴上的湿痕,还是属于豹的气味,在此刻都显得过于涩禽了。   说真的,对于人类来说这味儿可能很一般,可对于毛茸茸来说,顾祈安不得不承认,他自己的味道还是有点好闻的。   比较柔和,即便是彻底转变成了男子豹,在发情期散发腥味的同时夹着甜,也怪不得之前遇见公狼和公雪豹,他们都会下意识略过戈尔,将视线和注意力放在这只小豹子身上。   当然他狼哥的其实也蛮不错的,就是有点太浓了、太有压迫性和侵略意味了,那会让豹有种肉垫都扣地里的诡异羞耻感。   快乐过后开始胡思乱想的小雪豹逐渐感受到几分困倦,他喉咙里发出很轻的呼噜声,耳尖微颤,肚皮一起一伏,没坚持几下,就因为黑狼轻轻拍打着他肚子的狼尾而进入了昏昏沉沉的睡意酝酿阶段。   才是发情初期就已经让他很累了。   落在成年雪豹腹部的狼尾,就像是家长哄睡孩子时轻拍的手掌一般,一下一下的力道很轻,让已经彻底闭上眼睛的小雪豹发出了满足又满足的呼噜声。   而在那条狼尾巴下方,小雪豹腹部的绒毛因为尚未彻底干燥而一缕一缕贴在一起,有股隐秘的甜腥。   不过,在彻底睡熟之前,猛然想到了什么的顾祈安“唰”地睁开眼睛,前爪掰住黑狼的脑袋,睁着一双迷迷糊糊的眼睛盯着对方。   被惊了一下的戈尔疑惑:?   心里惦记着事情的雪豹清了清嗓子,用困兮兮的叫声“嗷呜”了几句,然后顾不得检查他狼哥在“服务”之后有没有漱口,就猛地抬头,“吧唧”一声亲在了戈尔的嘴巴上。   顾祈安在心里大声地说:狼哥,你转正啦!   这回,终于完成使命的成年雪豹松了力道,重新睡了回去,只留黑狼还垂着脑袋,静静盯着对方,温柔十足。   虽然不知道小豹子在说什么,但戈尔却莫名有种踏实的满足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祈安的呼吸彻底沉了下来,戈尔才收回自己的尾巴,无声蹲坐在小雪豹的另一侧。   熟睡的小雪豹下意识侧身,抬着爪子将黑狼的尾巴捞在了自己的怀里,埋着鼻尖嘴巴蹭了上去。   戈尔眼瞳银亮,明明他是施予照顾的那一方,可餍足却藏在他的眼底,促使他无声低头,又碰了碰小雪豹湿漉漉的鼻头。   见对方睡得沉,戈尔悄无声息,他因“服务”而吻部笼罩着一股甜腻气味,像是无数只小爪子似的,一阵一阵刺激着他。   戈尔侧身,嗅闻着自己的腹部。   小豹子初次的热潮同步引发了戈尔情动,不过在狼的发情期尚未彻底到来之前,他依旧可以维持理智和耐心,静待果实到完全熟烂的阶段。   草甸上的夜已深,悬崖上酣睡的高山兀鹫或许是因为白天翱翔得太过疲惫,以至于他不曾察觉半点儿动静,一觉直至新一天到来。   在太阳于东方扬出一道金边时,睡饱的兀鹫伸展着长脖子,抖了抖翅膀,简短地清洁了一下自己的羽毛,这才晃了晃脑袋,准备清晨遛弯去。   离开之前,他偏头看了看半山腰的两个毛茸茸。   嗯,依旧搂在一起,又是磕到了的一天啊!   高山兀鹫:满足.jpg   大型禽类拍打翅膀飞向天空的动静让戈尔慢吞吞掀开眼皮,这一晚他似乎并没有睡得太熟。   或许是因为前一夜舔到了小豹子,也或许是因为他被雪豹的性成熟而催动了发情期的提前,明明春天的讯号还不曾彻底出现,但这头向来沉稳的狼,却偷偷愉悦了一整晚。   光是闻着小雪豹成熟后的味道,都够他兴奋很久很久了。   正当戈尔沉浸在这份愉悦里时,难得没睡懒觉的顾祈安打了个哈欠,露出了小雪豹那桃心状的嗓子眼。   他懒洋洋哼唧了一声,随后偏头,用自己的鼻头蹭了一下黑狼的鼻头,发出娇娇气气的“嗷呜”声。   这头终于迎来性成熟的雪豹,在他完全成年后的第一个清晨里,迎着日出的暖光,冲着那头黑狼说——   早安呀,豹的男朋友! 第89章 是的,我们在一起了   深冬之后, 倒也能见部分早春的痕迹。   比如融化的积雪,草甸上冒出新芽的嫩草,颜色比从前略翠的云杉、油松, 以及逐渐变暖的天气。   春天虽然不曾完全走来,但属于她的气息, 已然遍布这片深山, 并一点一点留下着浅绿的痕迹。   在顾祈安终于迎来他真正成年的标志后, 原本就能把戈尔迷死的他, 直接魅力大增, 在气味的吸引之下, 即便黑狼的发情期尚在赶来的路上,但也足够这头等待伴侣长大的年轻公狼, 情不自禁地产生诸多黏糊糊的想法。   他要爱死这只小豹子了!!!   同样因为这些黏糊糊的想法, 近来戈尔腻在小雪豹身边的时间无限延长。   大抵是因为初次“服务”的经验,黑狼发现他的小豹子虽然短但是频率高, 为了保证时时刻刻能让他心爱的小豹子快乐, 除了狩猎活动,戈尔对顾祈安完全就是寸步不离。   顾祈安:倒也不必这么贴心啊!给豹留个脸吧!   过于贴心的戈尔承担了每天对小雪豹的“服务”工作,因为猫科动物短时间多次的特性,一天三次不止, 以至于黑狼身侧总萦绕着一股甜腻腻的腥味, 连带着他自己也经常兴奋,彻底引发了狼的发情期。   但这回, 戈尔却没有抱着小雪豹蹭了蹭, 顶多自己舔着取悦一下,再无其他的打算。   对此,人类灵魂忧心忡忡的顾祈安不得不生出三个担忧——   他这么频繁会不会变成大自然有史以来的第一头肾虚豹?   狼哥突然这么忍着会不会把自己给憋坏?   以及狼哥不蹭蹭蹭是因为七年之痒了吗?明明他们还没到七年来着?!   满心疑惑的小雪豹尝试追寻“七年之痒”的蛛丝马迹。   但明显, 日常乐于“服务照顾”他的戈尔没有任何不耐烦,甚至还格外沉溺其中,即便这样的行为会让他烫得像是个即将爆炸的大火炉。   顾祈安隐隐有种他狼哥正在等待着什么的感觉。   而这样的直觉,很快就在现实中得到了解答。   ——这头聪明又沉稳的黑狼,在等待着小雪豹发情状态彻底爆发的那一天。   ……   在顾祈安进入性成熟后的第四天,积雪消融,草甸逐渐露出褐色的泥土,以及新冒头的嫩草。   趁着白天有猎物出来活动,发情期憋着一口气的戈尔拒绝了小雪豹的狩猎陪同,独自冲进远道而来的野山羊群内,抓了一头接近成年的雌性山羊,努力用猎物将他的小豹子往胖了喂。   这只猎物被戈尔用獠牙提前分解为好几份,他不忘给邻居高山兀鹫留了一份两斤多的肉放在山岩之上,随后将剩余的部分撕成小块,一口一口投喂到食欲恢复一点的小雪豹嘴里。   直到对方彻底吃不下后,戈尔才开始慢条斯理地享用自己的食物。   这一整天,一切都很平静。   在享用完食物后,黑狼依旧会在小雪豹气味暂时性爆发后提供“照顾”,随后在自己也被刺激到兴奋的状态下低头舔舐缓解,不那么走心地取悦自己。   当然,只单单自己享受这份“快乐”的顾祈安也曾想过帮戈尔去缓解,但他除了提供一个毛茸茸的豹屁股,真的很难适应用生着小倒刺的舌头去做什么。   不论是对待自己的还是对待他狼哥的,也不论是单纯的清洁,还是为快乐而进行的取悦,这让他觉得很怪……   如果是硬着头皮去强迫自己接受动物的全部习性,顾祈安想了想,他应该也能做到,入乡随俗本是应该的,但这份“强迫”和“随俗”从来不会来源于戈尔——   甚至当这头聪慧又迷人的黑狼发觉小豹子的意图后,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喜悦和兴奋,而是借尾巴盖住自己,随后用吻部阻止了对方的动作。   在顾祈安的想法与戈尔的想法之间,如果要这只向来偏爱小豹子的黑狼做出选择,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戈尔将以小豹子的想法为主。   不想就不想!又不是什么必须做的事情,哪里有那么多的考虑?!   尤其对于思维直白的动物来说,本能的选择大于一切。   因此在顾祈安还在纠结如何入乡随俗的时候,戈尔用自己的行为断绝了小豹子的尝试举动,他完全就像个溺爱孩子的大家长,理直气壮地让他的小豹子只需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   最重要的是——狼很喜欢、非常喜欢在这种事情上照顾他心爱的小豹子。   戈尔:你们根本不懂我有多喜欢豹。   白天安安稳稳地过着,野山羊肉的热量在两个毛茸茸的肚子里彰显着存在感。   而傍晚的时候,遛弯结束的高山兀鹫回来了。   早已经习惯吃软饭的他给两个毛茸茸带来了一枝全是小花苞的桃花,在掠过裸岩山坡时精准地扔到了小雪豹的怀里,随后抖动翅膀,回到老地方去享受自己的晚餐——那份两斤多的野山羊肉。   迎着凉凉的、舒服的晚风,高山兀鹫吃了一半,并叼着剩下的一半回到自己峭壁上的巢穴里,准备洗洗睡觉。   临睡前,他养成习惯地探出脑袋,看了看半山腰两个搂在一起的毛茸茸,在得到了精神和心灵上的满足后,高山兀鹫缩了缩脖子,迎着落日开始酝酿睡意。   此刻的深山草甸好像忽然安静了下来,除了薄薄的晚风吹拂着,再无其他的动静。   天边的金光持续下落,当天空露出了大片的深蓝,甚至可见稀薄的星光时,这份由黑狼耐心等待的小雪豹的性成熟爆发期,终于来了。   这是一个信号。   当成年雪豹身上的气味猛然有了一个新的、爆发性的满溢状态时,本来已经睡着的黑狼瞬间睁开了那双只迷蒙了几秒钟的银灰色眼瞳。   此刻,深夜的草甸之上一片静谧,只有小雪豹睡梦中不自觉变粗、变重的呼吸声,而另一头清醒的黑狼则眼神愈沉,闪烁着幽幽的微光。   性成熟后的发情期总需要时间,也需要循序渐进,如果说前几天都是给这头刚刚成年的小雪豹来点开头小菜,那么直到今天,真正的肉菜才开始端盘上桌。   是时机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顾祈安是被热醒来了,腹部、喉咙,甚至是呼吸里的热度一股一股往外冒着,即便还是冬末时节,但这样的热劲却让他有些扛不住。   在鼻腔里烫呼呼的感官下,他懵懂睁眼,整个豹还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感,但视线却下意识追逐着自己依赖的对象,在幽静的黑暗里对上了一双反光的银灰色眼瞳。   莫名地,被热到有些迷糊的小雪豹绷紧了他后颈、脊背上的皮毛,连带着尾椎位置连接的长尾巴,都在这一刻莫名其妙地颤了几下。   像是轻微受惊。   咕嘟。   夜色下,他小心翼翼咽了咽唾沫。   当逐渐清醒的嗅细胞捕捉到空气里捕捉到比之前更浓的气味时,顾祈安喉咙干涩,发觉了问题所在——   这才是他性成熟后的真真正正的发情期,至于之前……顶多是占了发情期名头的课前预习!!!   也没人告诉过豹发情期竟然是这样的啊?!   顾祈安:记小本本.jpg   与此同时,在属于成年雪豹发情期间的甜腥味儿四溢、渐浓的同时,提前进入发情状态的黑狼也被勾着散发出了自己的味道——更浓,更烈,也更具有侵略性。   几乎瞬间就裹挟着小雪豹的气味,将其严严实实地笼罩在了自己的气势之下。   那股蠢蠢欲动到甚至有些疯狂的感觉,就是顾祈安都能清晰又分明地感知到。   SOS!!   救命!!   顾祈安盯着戈尔银光熠熠、盛满了期待与兴奋的眼瞳后,忽然有种直觉:这次似乎已经不是单纯的舔舔、贴贴、蹭蹭所能解决问题的了!   甚至可能更加深入?比如某些负距离、深层次的服务与照顾?!   好家伙,原来狼哥你在这儿等着啊?!   但问题是……   雄性的野生动物,真的会那样做吗?   会像是人类里面的同性恋人那样吗?   他们也能如人类中的同性恋人接受这样的深入行为吗?   即便热到有些昏沉了,但因紧张与忐忑同时作祟,以至于这个时候顾祈安只呆呆盯着黑狼胡思乱想,大脑乱到他自己都有些茫然。   至于小雪豹新晋的男朋友则老神在在,他对这一天早有准备,只低头舔了舔小雪豹的后颈,恍若没有任何异样一般开始收拾摆在“石床”周围的东西——   小毛毡玩具被放到了竹筐里,桃花枝和松枝插了回去,小竹筐被黑狼叼着放在了石壁更加边缘的位置,因为有小块石头垫着,不至于从山坡上滚下去。   戈尔用肉垫捋展了野猪皮上的褶皱,用有力的狼尾扫落“石床”边缘其实并不明显的碎石子颗粒,又转头从旁侧将白日剩余的猎物叼到了更近一点、几乎挨着“石床”位置的另一块背风的石块背后。   他看起来像是在准备着什么。   全身上下都烧得热乎乎的小雪豹吐着热气,耷拉出半截舌尖,头一次经历真正意义上热潮的顾祈安没有动物的本能记忆,这也就导致他总是更加迟钝,甚至偶尔会显得有些笨拙。   当戈尔做好了一切准备后,他顶着一身浓郁的发情的气味,缓缓靠近呆呆趴在“石床”上的小雪豹。   强大的雄性气味一股脑地侵袭而来,热乎乎的小雪豹忍不住撑了撑四肢,那条毛茸茸的长尾巴几乎盘成了蚊香。   痒痒的,麻麻的,像是有数不清的小虫子爬在身上。   甚至是血液、骨头里也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在窜动,连大脑和意识都乱糟糟一片,让整个豹都热得想要在某些冰凉的东西上狠狠蹭一蹭。   忍耐习惯的戈尔知道他的小豹子此刻很难受,他低头拱着这头成年雪豹的腹部,蹭动着,通过这种方式来安抚对方。   这一刻,黑狼的呼吸很烫,很热,呼吸间的频率也很急,但又莫名有种频率感,正一起一伏地落在这头引起他情动的成年雪豹身上。   情动的不仅仅是顾祈安,更有这头非常、非常喜欢他的黑狼……   这场等待对于狼来说也确实太过漫长了,当他第一次进入性成熟后的发情期时,便已经期待着几年以后去摘取属于自己的果实。   而今,恰好的时间来临,戈尔蹲守了整整两年的小果实也彻底绽放出熟透的甜香,那些积攒着的喜欢、宠溺甚至是爱完全倾泻而出,躁动的情意掀翻了黑狼对小雪豹的纵容和驯服,便显得有些侵略性十足。   但依旧很温柔。   戈尔知道,他心爱的小豹子已经做好了准备,即便对方还有点紧张……   不过没关系。   黑狼想,他总有足够的耐心,他会让这只小豹子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来接受自己。   动物之间的繁衍行动多数情况下总掺杂着暴力和嘶吼[注]——   非洲草原上的雄狮会咬住雌狮的后颈防止对方因为难受、疼痛而挣扎反抗;夏威夷雄性僧海豹进入发情期后总会虐待自己的伴侣,甚至将其伤害致死;雌性鲨鱼会进化出比雄性鲨鱼更厚的皮肤,为的就是避免繁衍期被自己的伴侣咬伤……   生物的本能驱动着这场繁衍活动。   这个世界上除了人类,再没有什么生物会在交配中研究出这么多花样,即便是动物界中许多以深情著称的物种,在发情期的交配中他们的目的也是以繁衍为重。   享受快乐反而成了极少数的那一部分。   而此刻,强壮有力的戈尔借由自己优越的体格,片刻之后咬着小雪豹的后颈,将其拖拽到更加靠近石壁的位置。   野猪皮子卷在小豹子的腹侧,又被戈尔逐一捋平,在此刻莫名有种仪式感。   年轻的公狼展现出了十足的耐心。   他懂得忍耐与克制,此刻温柔有礼得像是一位有着良好教养的绅士,即便他周身的侵略性再强,他也丝毫不会对自己心爱的小豹子使用任何的暴力手段。   虽然男朋友温柔,但顾祈安还是很紧张,甚至有点儿发抖,毕竟这对于一头刚刚成年、正在经历初次的小雪豹来说,确实是一场极具有挑战性的活动项目。   就算是上辈子,他也没有任何经验啊?!!   人类灵魂此刻在绅士黑狼的面前毫无优越感,反而只能哆哆嗦嗦蜷在那里,任由戈尔带领着全部的节奏。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缓慢地尝试和试探,毕竟在这一方面,不论是人还是动物,似乎没几个一次就能成功的。   好在戈尔的温柔给了顾祈安最大的安心,那份充满侵略性的“照顾”让他有点不舒服,但又没那么不舒服,是可以接受并慢慢适应的感官。   向来戏多的小雪豹在这一环节下意识哼唧着,毛茸茸的大尾巴此刻代替了主人的心情,在后方“啪啪”地拍打着,偶尔还会夹杂着羞恼的力道砸在黑狼的后肢上,又很快被对方垂下的狼尾蹭一蹭,安分那么一两秒钟。   显然,戈尔的温柔让这只娇气的小雪豹尚有余力。   裸岩山石上深冬的寒风依旧凛冽,即便这个时候与春季的到来差不了几天,但寒风簌簌,最是吹着刺骨。   悬崖窝巢内,深度睡眠的高山兀鹫抖了抖。   远处似乎模模糊糊传来一些断断续续的“嗷呜呜呜”声,但听得并不真切,因此这点儿动静并没有打扰到他的好眠,只是继续闭着眼睛蹭了蹭脖子上的薄羽,向下缩得更紧了些。   虽然他没有等来邻居们生出来的小毛茸茸,但是他梦里有啊!梦里有几十只迷你毛茸茸都绕在他身边呢!   高山兀鹫:迷你版毛茸茸是我一生的执念!所以什么时候才能撸到邻居的毛茸茸啊?!   显然,时至今日,被蒙在骨子里的高山兀鹫失望了很久,都还不知道他的邻居们都不具有生崽崽的功能。   高山兀鹫:嘿嘿……迷你毛茸茸……嘿嘿,崽崽……   同一时间,被邻居惦记着肚皮的小雪豹哆嗦着。   不是怕的,是刺激的。   即便戈尔再通人性,再温柔再体贴,再如何表现得像是位很有修养的绅士,但他到底不是人,无法与人一般事事能注意得当。   最重要是他是一头野兽——彻头彻尾的野兽,兽性可以暂时被压抑,但无法永远被压制,而对比其他动物,戈尔已经做得很好了。   滚烫的呼吸重复性落在小雪豹的耳朵、脑袋、后颈上,来回交错着。   他们的气味相互缠绕,一边是更具有攻击性的腥,一边是相对甜美柔和的腥,这份快乐和愉悦从来不是单方面的,而是两个个体同时被影响,并为对方而更加情动。   就像是上一个早春的发情期时,即便只是单纯的蹭蹭,但戈尔依旧希望并期待着得到小雪豹的回应,这对于他来说是双倍的满足——   是基于身体和心理上同时的愉悦。   而今,也逐渐在这场亲昵中,戈尔明显感受到了小雪豹那细微的、羞涩的,甚至不仔细寻找可能会被忽略的回应。   好可爱。   也好喜欢。   超乎寻常的愉悦感瞬间在戈尔的大脑里炸开,一簇一簇放着最灿烂的烟花,他忍不住轻轻咬着小雪豹的耳朵尖,力道很柔和,只用獠牙尖端轻微搓动着,像是在鼓励对方的回应和投入。   他的小豹子做得很好。   细微又矛盾的感官交错着,最初只有一点点,很少很少,感觉很容易就会在深冬的寒风里消散。   但这种感觉是可以积累的,慢慢地热迷糊的小雪豹会敞开嗓子,发出他清醒时绝对不会喊出口、娇气到他自己都觉得嗲的哼唧声,黏黏糊糊,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嗷”还是“呜”。   对于动物来说,繁衍的目的大于快乐的目的,是因为大多数动物在“爱”上的理解与人类有异;而对于人类来说,快乐则大于繁衍,而更多的投入与影响,则是来源于双方的“爱”。   而这个时候,之前还会忐忑动物之间的同性恋情与深入交流的顾祈安,则在一种极端刺激的状态下,感受到了黑狼对他的爱。   小雪豹:就还蛮好的,嘿嘿。   夜间的风吹拂着,深空上的星子依旧闪烁,月亮倒是亮着亮着,有半截藏在了稀薄的云层之后,柔和了周身散发的冷光。   草甸越来越少的积雪披着一层银白的月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彻底流动的小溪流银光熠熠,远远看着像是戈尔的眼瞳。   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的时间,两个一上一下相互拥挤着的毛茸茸逐渐安静了下来。   狼的结束前期和人不同,人类是一下子就结束的,相对瞬间,而狼则是比较缓慢地流动,这是一个需要等待的过程,也是一个属于戈尔的味道更加浓烈的过程。   顾祈安小口哈着气,鼻间、嘴巴呼出的气体在冬末变成了白雾消散在空气里,只是很轻微地耸动鼻头,就能让他嗅闻到两股混合的,并且愈发浓郁清晰的气味。   闻习惯了也没那么羞,甚至还能耷拉着眼皮分析这两股味道的前调中调后调。   顾祈安:我怕不是被狼哥欺负傻了吧.jpg   迷迷糊糊,身体和大脑被快乐和疲惫同时作祟的小雪豹感受着落在后颈上的舔咬,他吸了吸鼻子,没忍住又闻了闻自己和黑狼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一股霸道且侵略性很强,一股则甜腻更偏向柔和。   当它们相互杂糅的时候足以体现两个雄性生物的无限亲昵,就好像在光明正大地告诉所有生物:是的,我们在一起了。   嗯……放在人类世界,这一定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摊开成肉饼的小雪豹躺平了,甚至有点饿,他盯着之前被黑狼放在不远处石块上的肉发呆,困兮兮的眼睛里充满了渴望。   明明出力的都是戈尔,但更累更饿的却是他,这体力也差异太大了吧?!!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又累又饿、并偷偷摸摸嫉妒黑狼体力状态的小雪豹颤颤巍巍“嗷呜”了一声,他甚至不等戈尔的回应,便尝试如某毛毛虫似的往前蛄蛹一下,好张嘴咬口肉。   豹真的很需要补充一下体力啊!   但显然,他忘记了一个重要的、有关于狼的生理特征——锁结。   于是,当迷迷瞪瞪的小豹子刚想努努力,往前爬几步只为吃一口肉的时候,就猛地感觉自己又热又胀的小肚子被扯了一下——   嗷呜呜!!!   太太太刺激了吧?!!   豹只是想吃口肉啊!!!   又不是犯了什么天条重罪!!!   何至于此?!   刹那间,梦里被无数只迷你毛茸茸环绕的高山兀鹫,猛然被“嗷呜”声从深度睡眠中惊醒,连带着翅膀上的羽毛都被吓得掉了几根。   真是……可怜的小雪豹啊! 第90章 绅士男朋友(含4w营养液加更)   悬崖上, 高山兀鹫被惊醒了。   他扭着脖子看向声音的来源地,只看到了两个相互覆盖的毛茸茸。   ——依旧是黑色的那个盖在灰白色的那个上。   那庞大的体型在任何时候都很具有优势,不论是狩猎、奔跑、防御, 还是在这种进行遮挡的环节,总之高山兀鹫伸着脖子努力了半天, 顶多只能看到被藏在下方的, 一点灰白色的绒毛。   邻居这样的动作对于高山兀鹫来说并不陌生, 前年的春天、大前年的春天, 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高山兀鹫很清楚, 这是一个可以造迷你毛茸茸的姿势。   只不过……   奇怪, 以往这个环节不都是在春季发生吗?   今年怎么早了这么多?   还是说春天已经来了其实我不知道?!   高山兀鹫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他眨动着黄豆大的眼睛,盛满好奇的眼神来回扫动, 又因为黑狼那过于强壮的、遮挡住一切的身形而没有任何收获。   高山兀鹫睁着一双迷茫的小眼睛, 他看了看半山腰,又扭头看了看悬崖石块上没有完全消融的落雪。   所以, 今年两个毛茸茸真的提前开始了?   这份疑惑掩盖了他最初被惊醒的那声“嗷呜”叫, 很容易就被转移注意力的高山兀鹫开始深思“时间与季节”的哲学性问题,尝试得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毕竟这只独行的高山兀鹫,向来很善于思考。   在这位悬崖邻居思考的同时,半山腰上的情况也在同步着, 甚至比高山兀鹫搅动的思维更加迅捷。   比豹反应速度更快的狼, 毕竟那连接起来的感官可是双份的——   在小雪豹刚刚有向前爬过去吃肉的苗头时,戈尔率先一步觉察到了对方的意图。   在此刻的特殊状态下, 即便黑狼低头固定住小雪豹后颈的速度已经很快了, 但某只迷迷糊糊眼里只能看见肉的小豹子,还是往前动了不到一厘米的长度。   没办法,谁让顾祈安就是个小馋豹呢?   于是那不到一厘米的移动距离, 即便有戈尔特意去阻止,但还是被懵懵懂懂的小豹子给钻了空。   一厘米长吗?   并不长,甚至可以说很短。   人类的大拇指指甲盖有一厘米宽,一个香水瓶的小样有一厘米粗,一根勾线毛笔的笔头有一厘米长……   微小的计量单位在脱离身体之外的地方时,会显得不那么重要,可当这不到一厘米的长度放在身体里……   嗷呜——嗷呜呜呜——   噫呜呜、嗷呜——   嗯,总之在某种更加隐秘且敏感的情况里,可怜的小雪豹在此刻露着桃心状的嗓子眼,哭得好大声。   是戈尔都哄不好的那种。   从那股狂风暴雨劲中过渡来的黑狼,很快就褪去了那份侵略性十足的野兽皮囊,他又变成了温柔、稳重的绅士,有些无奈又心疼地低头舔咬着小雪豹的耳朵和后颈,借此来安抚身下哼唧不停的伴侣。   可怜的小雪豹。   可怜的豹豹小肚皮。   以及可怜的……嗯,不能说、不能说。   戈尔此刻怜爱极了,在没有进行这场名为动物爱情的结合活动之前,他就爱这只小豹子爱得不得了,更何况是经历了这一遭之后呢?   即便是动物,也无法不对情动促成的结合而倾倒,这是令他们具有更加紧密关系的重要联系。   锋利的,用于咬死猎物、撕扯血肉的狼牙眼下变成了最温柔的安抚器——   他用牙尖轻轻含着小雪豹的耳朵尖尖,一点一点地轻扯着,又顺着对方的后脑勺一路下滑,獠牙每前进一寸,就会叼着顾祈安的皮肉而颤动,直到那在动物交配中极具有魅力的后颈。   很多动物在交配的时候都喜欢咬住伴侣的后颈,或许是情之所至,或许是避免对方挣扎而逃离自己的控制,对于此刻的戈尔来说,这二者均有。   是防止对方挣扎伤到自己,也是为安抚对方逐渐适应。   黑狼知道自己的重量对于身下的小雪豹是一种负担,但又加上特殊状态无法移动,因此戈尔虽是趴窝,可也撑着将身体悬起来一点,尽可能给小雪豹留下更多的空间。   很好,很体贴的男朋友,满分。   值得被夸奖。   但此刻的顾祈安不想说话。   他还没从那股被扯着的劲里缓过神呢!   遭罪吗?   还算不上,就是有点太太太刺激了。   原本又累又困的小雪豹被刚才那一下给弄清醒了,他重新变成了小乌龟把自己蜷起来,甚至连有点儿饿的肚子都顾不上了。   尤其在清醒后,某些感官急速复苏,于是他颤抖着尾巴艰难蓄力,恶狠狠地抽了几下戈尔的后腿。   可恶!怎么还背着豹偷偷锁结呢?!   就不能提前告诉豹一声吗?!   说好得不对彼此有小秘密呢?!   戈尔:无辜.jpg   主要这一环节,他是真没办法自己控制。   不过在顾祈安看来恶狠狠的力道,对于戈尔来说,和打情骂俏差不多。   温柔地简直像是小雪豹在用尾巴亲吻他的后肢,亲完了一下还有第二下、第三下。   小雪豹:可恶,更生气、更想打狼了.jpg   戈尔:贴贴豹的尾巴.jpg   看来,即便是此刻为负距离的狼豹伴侣,也有思维不同频,并产生甜蜜蜜小误会的时候。   ……   狼在交配期间的锁结时长通常在5-30分钟,甚至有长达两小时的。   好在小小狼是个体贴的小小绅士,它知道这只承受着自己的小雪豹又累又饿又困倦,因此它很温柔,也很小心,几乎藏起了野兽的侵略性,也尽可能加快着自己的速度,在不到二十五分钟的时候,让两个连在一起的毛茸茸慢吞吞分开了。   可怜的小雪豹,他依旧需要时间来治愈这份过于强烈的快乐。   分开后,野兽身上某种自带温度感的味道泄出几分,相互混杂着,一方浓郁霸道,另一方温和无害。   当它们彻底交错着融合在一起后,便生出了一种对于嗅觉敏锐的动物来说矛盾十足的感官——那绝对是会让路过的动物为之侧目的奇妙气息。   但好在,这片空旷的草甸以及坡度平缓的半山腰上,不曾有其他的外来者让本就害羞的小雪豹陷入另一层尴尬里。   此刻,戈尔小心翼翼从小雪豹的身体上方起来。   他顾不得自己腹侧濡湿的毛发,只先低头抵着小雪豹的身体将对方翻成躺平的模样,潦草舔着清洁了两下,便在小豹子娇气的哼唧声中侧身,快速将提前放在隔壁石块上的肉给叼了过来。   趁着空隙,他要投喂这只饿坏了的小家伙。   肉块被戈尔细心地撕成两指宽的肉条,最长不过一掌,方便躺着在嘴巴里咀嚼、吞咽。   他小心地叼着肉条,喂到了已经彻底躺平的小雪豹的嘴里。   累到浑身没劲的顾祈安耷拉着舌尖,慢吞吞咀嚼着嘴巴里的肉,那双蓝眼睛雾蒙蒙一片,恍惚十足,几乎失去了焦距。   连虹膜周遭都聚拢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很漂亮,让这双本就清透的眼眸像是一对价格高昂、有市无价的浅色蓝宝石。   漂亮归漂亮,无神也是真的无神。   某只累惨的小豹子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同样是发情期,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他狼哥……怎么就这么有精力呢?   这是传说中吃菠菜长大的大力狼吗?!   嘴里吃着被投喂的肉,中途顾祈安撑着眼皮、抬了抬脑袋,将视线落在了他精力旺盛的男朋友身上。   身强力壮、耐力惊人、精神气足的黑狼男朋友正在矜矜业业地服务、照顾他的娇气伴侣。   一会儿撕扯着肉条给喂到小雪豹的嘴巴边上,一会儿低头用舌面梳理着对方之前贴贴时弄乱的毛发,一会儿又用尾巴扫一扫皱巴的野猪皮子,忙得不亦乐乎,整个狼都散发出一种圆满的餍足感。   眼里有活,干活快乐。   那是名为幸福的滋味。   此刻,被饥饿和疲惫伴随的顾祈安深深地羡慕着戈尔的好体力、好精神,直至在咀嚼的空隙里,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令豹惊喜的现实——   哇噢,他和狼哥……真的有夫夫之实了诶!!   他们不再是单纯的雄雄关系了,而是有肉体交流的黄心小情侣了!!!   先前因感官刺激而变得迟钝的羞耻感缓缓而来,顾祈安眯着眼睛,慢吞吞吃肉填充着肚子,一点点品味着这份甜蜜又疲惫的滋味。   不得不说,狼哥给他的惊喜还是挺大的。   毕竟在此之前,顾祈安总觉得他狼哥应该不会这种事情……这可是公狼和公雪豹诶!   跨物种的同性与同性,几乎可以说是世所罕见的个例,且对于黑狼来说,这和野生动物本能记忆中的繁衍活动完全不一样。   尤其对于动物来说,在物种、基因所天生留下的本能记忆里,他们选择的交配对象从最初期就应该是自己的同类,是雌性的兽类,而不是同性,以及其他别的物种。   甚至在结合行为之后,更让顾祈安惊喜的是黑狼的温柔。   顾祈安知道自己喜欢上的是一头狼——是野生动物——也是不折不扣的野兽,野性、本能使然,谁都无法确定兴奋中的兽类还能继续保持冷静和温和。   因此在进行这场亲密接触前,顾祈安心底的紧张忐忑还有一部分来自于害怕被伤害的不安。   他知道狼哥很喜欢、甚至是很爱他,但他也会怕狼哥兴奋阶段下不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力气和獠牙。   对比黑狼的体型,即便是大猫,也显得娇小很多。   但现在,一切的担忧烟消云散。   这头年轻的雄性黑狼在一整个过程里,都足够照顾他、足够体谅他,即便是在最结尾的冲刺阶段,也都尽可能避免伤害到这只脆弱又娇气的小豹子。   顾祈安舔了舔嘴巴,忽然庆幸他狼哥是狼,顶多只锁结一下,多等一段时间就自然放开了,如果是其他什么豹子、狮子、老虎一类的猫科动物……   听说长倒刺的那种超级痛诶!!   不过,这么一总结,他狼哥在这一方面,还是挺聪明、挺懂行的……   你的处男、我的处男好像不一样?!   所以这就是天赋吗?   豹怎么没有?!   小雪豹:气鼓鼓.jpg   嘴里的肉被咽了下去,原本饿得慌的肚子也逐渐消停。   困到眼皮都撑不开的小雪豹在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中缓缓睡着,而刚刚撕好新肉条靠过去的戈尔,则注意到了已经打着轻微鼾声的小豹子。   他心爱的小豹子睡着了。   重新恢复绅士状态的黑狼眼神温柔极了。   他囫囵吞下嘴里的肉,小心舔了舔小雪豹可能被唾液沾湿的嘴巴,见对方睡得很沉,这才起身开始更加细致地清洁小雪豹的肚皮,以及更隐秘的地方。   事后清理的环节,永远承担在成熟又有责任心的戈尔身上,而不是让已经足够疲惫的伴侣自己清洁。   属于小雪豹的味道弥散在空气里,又很快被黑狼用舔舐的方式清洁着,在某些方面他总是很霸道,似乎想把小雪豹的气味全部占有似的,一寸都不放过。   甚至在黑狼更隐秘的心思深处,他并不希望自己毛茸茸小伴侣身上柔和清甜的味道,会吸引到其他讨厌的家伙。   比如之前眼睛珠子黏在小豹子身上不动的外来狼和外来雪豹。   记仇的戈尔:盯——   早已经身处十万八千里之外、仅与顾祈安戈尔有一面之缘的灰狼/雪豹:阿、阿嚏!谁背地里偷偷骂我啊?!   等戈尔彻底把熟睡中的小雪豹清理干净后,黑狼才终于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狼狈——   一部分是自己,还有一部分则来自小雪豹。   这位年轻的绅士面向自己就没有那么温柔小心了。   他清洁自己的速度很快,像是赶着时间有急事似的,十分钟——也可能只有七八分钟,黑狼便结束了这个环节,对比落在小雪豹身上、断断续续持续了二十多分钟的清理服务,他待自己可谓随便得厉害。   像是交易中正品和赠品的差别。   半个多小时前还黏糊在一起、身上相互笼罩着对方气味的毛茸茸此刻又干净了起来,只有很淡很淡的腥绕在周边,但并不明显。   虽然“劳累”了小半个晚上,但对比又累又饿的小雪豹,戈尔依旧精神。   他把猎物剩余的肉又放回到角落,只趴卧在顾祈安身边,一会儿欣赏对方的睡颜,一会儿满是溺爱地舔着对方的脑袋、身体,将小雪豹身上有些轻微炸起来的毛发捋顺到完全服帖。   直到许久,当高处的月亮彻底被稀薄的云层遮挡,仅绽出朦胧又恍惚的微光后,戈尔才将小雪豹彻底捞到怀里,贴着对方沉沉睡了过去。   这场被提前的发情期,让他终于和心爱的小雪豹拥有了更加紧密的联系。   满足,愉悦,欣喜。   在梦里,他也一定会梦见他的小豹子。   晚间的风停了片刻,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拂了起来。   有一点烈,呼呼得响在耳畔,偶尔还会卷着草甸上尚未融化的积雪雪粒掀着翻几个跟头。   悬崖上——   模仿思想者的高山兀鹫在一阵又一阵的大脑风暴后,把自己核桃大的脑子给累到了,没坚持太久,便又在簌簌的风声里睡了过去,偶尔抖抖翅膀,似乎梦里也并不安生。   夜间的深山草甸、裸岩山脉陷入了除风声之外的寂静,所有的生灵似乎都进入了休眠状态,只有深空的星星依旧闪烁着,乐此不疲。   遥远的山野处,在极其偶尔的情况下,能看到敏捷攀过山岩的猞猁。   这般敏捷的大猫也是享受静谧的独行者,他们只匆匆自黑狼和小雪豹的领地路过,偶尔会因为空气中传来的两种混合气味产生疑惑。   每当这个时候,猞猁会暂时停在山岩之上,转头看向气味的来源处,但因为相隔的距离太远,他并不能窥见半山腰上相拥而眠的狼豹。   奇妙的味道。   两个非同类雄性的味道。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处于生物发情期时所流露而来的腥。   猞猁摇了摇脑袋,又晃了晃身后的尾巴,深夜里冒着幽光的眼瞳一闪一闪,掠过几分惊叹和好奇。   他其实很想去一探究竟的,但为了自己的猫身安全,这头猞猁并不想深入这片被狼和雪豹占据的领地——   虽然有时候他强大的同类可以做到野外屠狼[注],但这仅限于老狼、怀孕的母狼以及幼狼,同时对上狼和雪豹,这并不是机敏的猞猁会做出的愚蠢选择。   这一刻,对实力的估量超越了最初的好奇,独行的猞猁舔了舔嘴巴,选择继续自己的路程。   不过这对奇妙狼豹的组合,大概会在他的记忆里停留很久吧……   在这片草甸进入休息时段时,黑狼和小雪豹领地之外、相隔十几公里的地方,则是已经将此处选定为自己领地的成年母狼阿茹娜。   夜色之下,这头已经在外独行长达一年时间的年轻母狼,正和自己的伴侣一起享用着他们的夜宵——   那是一只很肥兔子,不过可能因为年纪有些大了,所以肉有点儿老,但这并不影响它的鲜美程度。   一只兔子不算大,分给两头成年的狼吃只能打打牙祭,不过阿茹娜和她的伴侣本身就不饿,等吃完了野兔,两头相伴了小半年的狼腻歪在一起,交换着舔舐彼此的毛发,偶尔还会给予对方一个饱含情感的狼吻。   阿茹娜的伴侣是一头同样年轻的公狼。   比她年长一岁左右,是头纯种的西北狼,背部毛发从浅灰渐变到深灰,腹部、四肢的毛发则偏向米黄;鼻头黑亮,眼瞳橙黄,背部、腿部的肌肉发达,极善于奔跑。   不得不说,这是一头长相端正、帅气的公狼,甚至要比阿茹娜的父亲巴图还更帅一点。   巴图:???   阿茹娜和这头年轻的公狼,是在她与乌尤分别后结下的缘分。   那时候,刚刚与妹妹分离的小母狼阿茹娜对于独行的生活产生了轻微的不适应,她一路向太阳升起的方向前进,日夜交替着奔跑前行,通过嗅闻空气里的味道来判断路线、选择方向。   累了就靠在云杉、草甸上休息,饿了就追捕周边的小型猎物,无聊了去扑腾野草间藏匿的昆虫,孤独了……   她或许会在深夜里发出短促的狼嚎,但会因为无狼回应而草草结束,只独自舔舐着自己的前肢,在没有同类温暖皮毛陪伴的夜色下酝酿睡意。   原本很多对于曾经的她来说都是有意思的事情,都在那段时间开始褪色,乐趣逐渐消失,在没有同行的妹妹陪伴在身侧后,阿茹娜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怎么会变得这么空旷、冷寂。   持续的孤独和沉默萦绕在这头第一次独行的小母狼身上。   很多的个得不到回应的间隙里,阿茹娜都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决定,甚至偶尔她会转头,看向自己来时的方向。   她想,自己是不是应该选择回去、重回有陪伴的狼群里。   但很快,这样的想法会被坚强的小母狼所打消,她不甘心止步于此,在属于父亲母亲的狼群壮大的同时,还是幼崽的她,便也生出了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狼群的愿望。   如果只是孤独,她可以继续忍受。   这样独自的坚持一直持续到深夏。   一路向着东方前进的年轻母狼风尘仆仆,在饥饿的驱使以及近期难见小型猎物的情况下,她将目光落在了一头离群落单的野猪身上。   这是一头雄性野猪,尚未完全成年,体型也相对小些,但嘴巴位置短粗的獠牙却不可小觑。   即便他是个早早就脱离母亲照顾的未成年“大孩子”,可与同样落单的小母狼阿茹娜对比,这头野猪的体型根本谈不上“小”,明显威胁度、攻击性都不低。   可那时候的阿茹娜实在太饿了。   她别无选择。   要么饿倒在这场组建狼群的艰难前期过程中,要么拼搏一把,猎杀一头同自己体型差不多的野猪,以保证她有体力继续进行之后的路程。   几乎不用太久的思考时间,阿茹娜选择了后者。   狼群的团体狩猎中,她和乌尤配合后向来是冲在前方的,狩猎中、大体型的猎物对于有其他狼群成员配合的她们来说并不难。   后来离开狼群,只有她和妹妹乌尤搭档,她们的狩猎对象便换成了中、小体型的猎物;可等前进的路上只剩下阿茹娜自己后,她的猎物体格再一次缩小,变成了野鸡、野兔、野鼠。   阿茹娜也想尝试狩猎有蹄动物的幼崽,但没了同伴配合的她,还需要时间来适应这样的生活,尤其她没有戈尔那天生优越的体型,在力量上有一定的缺陷和困扰。   她需要时间来成长并习惯。   于是夏末的那天,实在忍不住对猎物渴望的年轻母狼准备冒险一次,她盯着那头未成年野猪,一点一点靠近,并做好了出击的准备。   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却很残酷。   即便是没有成年的公野猪,对于饿了许久的独行母狼来说,这场狩猎活动中充满了不利。   当脾气暴躁的野猪顶着那对短粗的獠牙,发疯似的向阿茹娜撞来时,疲惫的小母狼只在对方身上留下了更激怒猎物的伤痕。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今天就要结束在这儿了。   就在阿茹娜绝望之际,转机出现了——   不远处传来了狼嚎,雄厚有力。   也正是因为这道天籁,让陷入劣势的阿茹娜找到了反击的机会,即便她疲惫、饥饿到四肢都有些乏力,但依旧瞅准了机会,在野猪愣神之际,狠狠一口咬住了猎物的鼻子。   那一口下去的力道很深,几乎耗尽了阿茹娜奔波后和猎物纠缠中的全部力气。   便是野猪的鼻子都被咬开大半截肉,鲜血直淌,滋润了母狼干渴的喉咙,也激发出了几分猎食者见过血气的野性。   吃痛的野猪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号,而从另一方赶来的、先前狼嚎声的发出者——一头雄性西北狼也同样加入战场,在危机时给予了阿茹娜重新反抗的机会。   两头成年的西北狼,一只未成年的公野猪,原本的战事发生了转变,在他们的合作下,暴躁的猎物陷入无力的挣扎,最终因为失血过多而彻底瘫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撑到极限的阿茹娜也失去了坚持的力道,气喘吁吁地软倒在猎物身侧。   她很强大,也很厉害。   那份绝地反击的勇气让这头陌生的雄性西北狼觉得耀眼至极,心脏似乎都在撞击着激烈运动后颤抖的胸腔。   出于某种奇妙的情绪,这头公狼撕下一块野猪肉,小心扔到了阿茹娜的面前,并背着耳朵后退,爬到猎物五六米之外的距离,为疲累、饥饿的年轻母狼留下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他们之间的缘分,似乎就是这个时候开始的。   当时,休息好后的阿茹娜并没有在原地停留很久。   非发情期,她对这头公狼的兴趣并不是很大,只在吃完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野猪后,轻吠几声选择离去。   留在原地的公狼似乎并不着急,他慢吞吞填饱肚子,随后感知着空气中遗留的气味分子,最终选择跟了上去。   那个夏末之后,阿茹娜与这头公狼之间的距离总是保持在一公里左右,一前一后、不远不近,有种古怪的默契。   每当前者想要尝试狩猎中、大体型的有蹄动物时,远远跟在后面的公狼就会及时加速,在安静地配合对方进行狩猎活动后,又把猎物的主导权全部交给了母狼,全然不在乎自己。   后来,两头年轻的西北狼就这样保持着他们之间奇妙又平和的关系——   阿茹娜不作驱赶,而公狼也并不放弃。   直到这年冬天的第一场落雪,他们又一次合作猎到了一头雌性野山羊,习惯性退到安全距离之外、等待阿茹娜用餐的雄性西北狼,却头一次被这头骄傲、坚强又独立的年轻母狼叫住了。   她在呼唤他。   她在邀请他一起享用食物。   ——这是她接纳了他的意思。   那一刻,早已经脱离狼群、独自游荡了两年多,甚至穿过深山内的省份界限,一路走到贺兰山深处的雄性西北狼头一次感受到这么浓烈的快乐。   他高兴到忍不住发出了悠长的狼嚎。   从那天开始,他们正式成了搭伙的伴侣,并等待下一年春天的繁衍,共同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狼群。   而他们——年轻的小母狼阿茹娜,以及这头执着又耐心的雄性西北狼,他们也即将成为自己狼群中的首领——成为未来孩子们的父母狼。   正如他们的父母一般,生生不息、代代相传。   时间回归到现在,结束夜宵和舔舐环节的小情侣靠在一起,他们亲密无间,动物本能对时间的感知,令他们已经彻底做好了迎接春天的准备。   当春季到来,就该是他们进行繁衍活动的时候了……   而春天,很快就来了。   时间的流逝总给生灵一种时快时慢的感觉,当然,人也这么觉得。   在先前人类工作人员将红外相机固定在云杉林边缘后,这群对自然生灵有着浓烈热爱的人,基本会相隔三个多月再进山进行野外工作,主要为了收集相机内储存卡的数据,以及更换电池延长红外相机的使用时限。   就这样三个月、三个月的轮换收集,不知不觉倒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最初人们尚不曾意识到时间的流逝,直到整理电脑文件的工作人员看到一堆被命名了年份、月份甚至是时间的数据相册后,才恍然发现从遇见戈尔、恩和到现在,竟然已经过去两年多了。   这两年的时间,保护机构内不同年龄段的工作人员,有的有了对象,有的走进了婚姻,有的拥有了孩子,还有的甚至已经当上了爷爷奶奶、姥姥姥爷。   “两年了啊……”愈发成熟的工作人员有些感慨,他对不远处参与纪录片拍摄准备工作的教授说:“教授,恩和估计已经成年了。”   “这么快!”   教授推了推眼镜,眼底闪过意外。   虽然每次看到红外相机里的照片都能明显看出小雪豹早已经有了近似成年的体型,可对于他来说,这个小家伙还是当年那个主动碰瓷戈尔的雪豹幼崽。   在人类父母的眼里,孩子就算长得再大,也还是他们的孩子。   成年,意味着性成熟,也意味着恩和与戈尔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新的转变期,近来注意力都被纪录片拉扯走的教授心脏狠狠跳动几下,语气略有些恍惚。   “也不知道这次动物间谍的拍摄方式,能不能拍到戈尔、恩和……真是忍不住继续好奇这两个小家伙啊。”   “我们也好奇。”   办公室里的其他工作人员纷纷笑着,“等今年春天、温度回升的时候,再去维护一下咱之前挂上去的红外相机吧,到时候还能看看戈尔、恩和之间的关系有没有变化。”   另一人感慨道:“希望那时候戈尔、恩和还没有换领地……”   即便是已经过去了两年,但工作人员对于黑狼和小雪豹的后续故事兴趣不减,甚至已经做好春季将近之际,再一次进山收集资料的准备了。   他们期待着和戈尔、恩和有关的一切。   在人们惦记两个毛茸茸的同时,刚刚睡醒、依旧觉得身体有些疲累的小雪豹狠狠打了几个喷嚏。   然后,几个连锁的喷嚏让他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尾巴酸和屁股痛。   哦~   是谁如此身娇体弱?   恩和豹豹!   是谁睡醒屁股辣辣?   恩和豹豹!   小雪豹:不嘻嘻。   前一晚上,被黑狼困在怀里、一动不能动,只能甩着虚软无力的豹尾巴撒气的顾祈安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慢,慢到让他联想到过马路的树懒。   而今天,一场不那么酣畅淋漓的睡觉之后,当太阳晒在了眼皮上,并慢吞吞转醒的顾祈安,只觉得睡觉的时间怎么那么短,短到他一闭眼、一睁眼就结束了!!   压根没睡够的小雪豹还带着点儿起床气,他气哼哼地喉咙里发出可爱的“呼呼”声,一转头就对上了精神奕奕的戈尔。   同样都是只睡了半个夜晚、进行了深度交流了毛茸茸,怎么狼哥你还这么精神焕发?!   心理不平衡的顾祈安磨了磨牙,有些气但也有些隐秘的高兴。   他像是个小毛毛虫似的蹭了两下,在戈尔纵容的视线和动作里,咬住了对方的脖子咬了咬。   撒气似的,但根本没什么杀伤力。   青空之上,日光正灿烂着。   有着良好生活作息、习惯早睡早起的高山兀鹫已经拍打着翅膀去征服万里晴空了。   而陪着小雪豹睡懒觉到现在的黑狼则温柔地望着蹭在自己颈间的小豹子,狼尾轻轻拍打着石面,足以看出他经过一整晚都不曾消散的兴奋与愉悦。   咬着黑狼脖子撒气撒够的顾祈安哼唧着后撤脑袋,酸软无力(前一天晚上打戈尔打多了)的尾巴甩了甩,浑身上下被清洁干净的感官迟钝上涌,让这只容易被满足的小雪豹又高兴了起来。   嘿嘿,他狼哥真贴心,亲亲贴贴的事后工作都不需要他操心!   小雪豹:给狼哥打100分!!   而此刻,被顾祈安在心里打上了100分的男朋友,目光正紧紧盯着小雪豹不放。   那银灰色的眼瞳中,似乎正跳动着星火,闪烁着“还不够”、“还想要”的渴求。 第91章 床头吵架?   野生动物的本能里并不存在“清晨温存”这样的行为习惯, 但不知道为什么,戈尔却很喜欢着安安静静搂着怀里的小豹子,即便他们什么都不干, 就这样绕着彼此的味道安静贴在一起,都足以让他感受到快乐。   黑狼的视线从未自小雪豹的身上移开过。   那眼神柔到能淌出水来, 甚至在那深邃的银灰色虹膜深处, 顾祈安还看到了几分野兽很难表露出来的情愫。   明显到那一整张毛茸茸的狼脸上, 都能被清晰地感知到。   几乎被狼味浇灌满的小雪豹莫名脸蛋一红, 耳尖颤了颤, 羞到极点连尾巴都蜷缩起来的是他, 可被吸引着盯住黑狼眼睛挪不开的,也是他。   对视是人类不带情欲的精神接吻[注], 这点也同样适用于两个毛茸茸。   经过一晚上的深度睡眠, 那份缠绵时的羞耻感本已经消退,可当顾祈安被勾着与黑狼对视, 并怎么都挪不开视线后, 原本的羞耻上涌,同时而来的还有全身上下感官的复苏。   嗯……比如某些火辣辣的地方。   以及发酸、发困的周身肌肉。   就算是戈尔之前再怎么小心,但也掩盖不了他那过于优越的体格,即便是和成年的小雪豹站在一起, 戈尔也明显比顾祈安的身量还要大一圈——   拥抱的时候, 前者是完全可以将后者圈在怀里的。   这么一晚上的承受,腰酸背痛倒也正常。   艰难移开视线的顾祈安这样安慰着自己, 诡异的竟是升起了一点莫名其妙的成就感——他其实也蛮厉害的了!他都没有变成破布豹豹!   善于自我宽慰的小雪豹又躺平了, 他蹭在黑狼的怀抱里,懒洋洋打着哈欠,享受着冬春交接之际的灿烂日光, 缓缓恢复着体力和精力。   但搂着他的男朋友似乎并不想休息。   显然,一晚上伴随着兴奋的浅眠,以及小半个清晨陪着小雪豹的懒觉,都足以让这头年轻力壮、正是精神力足的黑狼恢复如初。   他渴望和自己毛茸茸的小伴侣贴在一起,见小豹子又靠到了自己的怀里后,戈尔的吻部凑了过来,轻柔地舔舐着顾祈安的耳朵和颊髭。   力道很轻,像是落下来的羽毛。   最初只是单纯的舔,很舒服,如同以往黑狼对小雪豹的按摩服务,因此顾祈安也很放松,不曾生出任何的警惕。   但几分钟后,这种舔变成了很轻的咬,如果换成人类的话来说,这动作里多多少少带了点儿“调情”的意味。   不是,狼哥你背着我偷偷学了多少东西啊?!!   警惕迟了的小雪豹就这么在自己的大意放任下,被黑狼轻咬的动作给挑起了一丝朦朦胧胧的火气。   是不愤怒的火,是情动的火。   刚刚成年并且身处发情期的大猫很是敏感,受不了撩拨,他就像是一点点星火,只要风来得巧,那燎原都成了随随便便的事情!   失策的顾祈安因为这股热潮而落入了敌人的圈套,他哼唧着翻了个身,露出了圆乎乎的毛绒肚皮。   耷拉在身前的四肢,热乎乎的黑色肉垫,一起一伏的胸膛和轻颤着的肚皮,还有那条明明酸软着,却还忍不住去盘着绕起来的毛绒长尾巴。   他快要被狼哥营造的这种暧昧氛围完全包围了!!   这不就是明晃晃的深入贴贴的邀请吗?!!   狼哥你这是诱导!!豹本来没想的!!豹才不是黄豹呢!!   戈尔:所以豹要接受邀请吗?   温柔又具有侵略意思的舔咬落了小雪豹的尾巴根上,顾祈安打了个哆嗦,迷迷糊糊盯着黑狼那双深邃的银灰色眼瞳。   他恍惚极了,然后就笨笨的,被狡猾的狼给引导地上了贼船,再也下不来了。   已经几个小时了,再来一次,应该也不算影响健康叭……   狼绅士依旧很温柔、很小心,竭尽全部的耐心对待他毛茸茸的小伴侣。   而躺平享受的小豹子也彻底放松,又一次把自己交付给了他那过于贴心的男朋友,这一交,就是小半天的时间。   中途,这位尚且年轻的毛茸茸小伴侣哭得很大声,快乐是快乐,但累也是真的,于是他想要当个半途而废的小废物。   豹嘛,没那么多追求,坚持不完男朋友的全程,应该也没有很丢豹叭?   但他更为年长成熟的男朋友则奉行“坚持就是胜利”的理念,他鼓励、安抚着自己的小伴侣,但小伴侣依旧想放弃,于是他们发生了一点点意见、思维上的分歧。   分歧的结果是早有所料的,毛茸茸的小伴侣被压制了。   当然男朋友对他的压制力道很轻,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可快乐到极限也累到极限的小雪豹还是生气了。   他是气呼呼、蓝眼睛里含着金豆豆睡着的,并且发誓等睡起来以后,要他狼哥好看!!   小雪豹:(放狠话)你等着!!!   戈尔:等——   疲累后的觉睡得特别深,至少顾祈安根本不知道在自己睡着后,戈尔给他进行了全身上下的大型清洁环节;也不知道他睡觉的时候黑狼抱着他、搂着他,小心舔着他的鼻头和嘴巴。   更不知道趁着他睡熟时,精神振奋的黑狼裹挟着傍晚前的日光,像是一阵飓风似的,扫荡了一下周围的云杉林,给熟睡中的小伴侣带回来了一只野兔和一只野鸡。   狩猎回来,躺在野猪皮子中央的小雪豹依旧沉睡着。   戈尔满足地盯着对方看了几分钟,转头开始处理他抓回来的猎物。   野兔被撕开皮毛,内里的鲜肉被他一条一条地用獠牙撕开,很小心地堆叠在一起;野鸡被咬着拔光了羽毛,又褪去了藏在肉里细小的骨架,直到剩下可以直接咀嚼、吞咽的纯肉。   一整个过程里戈尔耐心十足,忙碌的空隙会转头看看他的小豹子,等看够了,则继续处理猎物,等两个猎物都变成肉条堆在一边后,这位拥有100分高分的男朋友又开始处理巢穴位置的卫生问题。   残余的骨架、皮毛、羽毛都被他弄到了裸岩山体的下方,被挖坑埋了个干净。   野兔、野鸡的骨头太小了,不便于小雪豹收集起来当骨片栅栏,因此戈尔处理起来也毫不心疼。   等做完这些事情后,黄昏正式降临,整片天空被染成了大片大片的橘红,火烧云绵延数百里,一路延伸到天际线,全然与远方的草甸相接,绚烂而梦幻。   没有人会不爱这个时间的草原,因为她美得让人心动。   强壮的黑狼安静地坐在“石床”旁边,远处的风轻缓地拂来,吹动着他周身黑亮、浓密的毛发。   他感受了片刻的晚风,随即转身,安静地趴卧下来,就那么安静、认真地盯着他的小豹子看个不停。   看了很久,直到终于睡过劲儿来的顾祈安在太阳落下一半的时候幽幽转醒。   睁眼的那一刻,顾祈安还有点懵懂。   嗓子是干渴的,视线是朦胧的,大脑是混沌的,身体是酸软的,屁股是火辣辣的。   他被黑狼轻轻舔着眼皮、鼻头,像是在进行叫醒服务。   于是,在那回神的一两分钟里,顾祈安忽然深刻意识到了一个极具有哲学性的问题——   快乐到了极点,原来也是会让豹厥过去的啊!   发现了这一理论的伟大豹学家深深叹了口气,他慢吞吞眨眼,看了看尾巴落在身后轻微摆动的戈尔,没忍住又叹了口气。   分床!必须分床!   再不分床,豹要虚死了!   并不知道小雪豹在考虑什么东西的戈尔叼着提前准备好的肉条靠过来,主动往疲惫的小雪豹嘴巴边上喂。   上一秒已经思考到如何优雅又不失风度去分床的顾祈安,下一秒立马张嘴“嗷呜”一口含住送到嘴巴的肉,咀嚼之余在心里赞叹自己男朋友的体贴程度。   这种饭来张口的服务,一直持续到戈尔用这些小型猎物的零嘴把小雪豹喂个七分饱,随后他才悠哉地将放了几天的旧猎物拖出来,慢吞吞填饱肚子、贮存能量。   大多数野生猎食者一顿饱腹的饭能顶好几天,一周甚至是十天半个月不止,因此他们并不需要频繁地狩猎、进食。   但因近来动物的活动痕迹相对较多,再加上性成熟的前兆,步入成年的小雪豹食欲不振,因此食量也比以往小了很多,而戈尔也因为顾祈安食欲不振的问题影响了自己的胃口。   放了几天的猎物口感明显不比黑狼新猎来的野兔和野鸡,但早已经在身体和心理上得到满足的戈尔并不在意,即便没有任何人教导他,可他似乎天生知道怎么对顾祈安好。   等戈尔用完餐后,吃饱躺在那儿的顾祈安也缓足了劲。   见黑狼靠过来又想把自己捞怀里,生怕又擦枪走火的小雪豹立马站起来,他抖了抖毛,然后坚定地冲着黑狼“嗷”了一声。   那是不一起睡的意思。   睡可以是名词,也可以是动词。   戈尔明显愣了一下。   也就是在他愣神的瞬间,蓄了半格电的小雪豹娇娇气气地冲着黑狼哼唧一声,随后亲昵地舔了舔对方的鼻头嘴巴,就后腿撑力,一跃跳到了石壁上方的“露台”上。   差点后腿抽筋的小雪豹龇牙咧嘴,他慢吞吞趴下,垂下脑袋看着还立在原地的黑狼,低低“嗷呜”了一声。   有点渣男豹豹睡到狼就跑的心虚感,但不多,毕竟顾祈安觉得,这种事情应该有节制!这样对身体好!   狼哥,我这是为了你和我的健康着想啊!   理不直气也壮的小雪豹甩了甩依旧没什么力气的尾巴,自上向下,冲着他狼哥露出了一个甜滋滋的笑容。   可怜的戈尔,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就失去了怀里拥抱着毛茸茸小伴侣的机会。   但能有什么办法呢?狼总是最宠豹的。   黑狼有些无奈地舔了舔潮湿冰凉的鼻头,他发出很轻的低吼,其中对于小雪豹的关心意味十分明显。   用顾祈安的话来翻译,那就是狼哥在问他“你还OK吗”。   OK的、OK的,只要不负距离贴贴,豹缓会儿就更OK了!   小雪豹“嗷呜”着做回应,末了又扭扭捏捏地小声哼唧了一下,那是“狼哥过来点”的意思。   羞答答的,像是被抚摸的含羞草似的。   戈尔起身靠近,后肢撑起力道,前肢跃起正好搭在“露台”侧面的边沿位置,形成了一个借力站起来的姿势。   这个高度,正好让他的肩部以上的位置露在凸起石块的上方。   而位于上方的小雪豹,也探出半截脑袋,垂了脖颈,用自己的鼻头轻轻碰触着黑狼的鼻头。   冰冰凉凉的,因为呼吸而变得热乎,在温度逐渐升高的小空间里来回摩擦。   他们像是两个隔着窗沿私会的小情侣,是动物世界同性版本的狼密欧与豹丽叶。   虽然分床了,但那股甜滋滋的粉红色泡泡,也都多得能把“两张床”给一起淹没。   在黑狼和小雪豹黏糊糊的“晚安”之后,一个睡在“露台”上蜷缩着尾巴,一个睡在下面的“石床”时不时偏头看看自己的小伴侣,倒也静谧安宁。   落下一半的太阳继续下降着,橘红色的光最初是大片大片的,但很快,晕染的色泽还是缩小、消退,直到天空重新被深蓝占据,露出了只在夜色里跳动的星星。   姗姗来迟的高山兀鹫在空中盘旋了两圈,敏锐的视线令他很快捕捉到了两个分床睡的毛茸茸。   什么情况?   分开睡觉了?   他的两个毛茸茸的邻居是吵架了吗?!   心思细腻的高山兀鹫忧心忡忡,这份过于操心的习惯,让他脑袋上的羽毛显得比前一年更秃了点,隐约能看到头皮。   高山兀鹫:操心令鸟秃头.jpg   心里藏着对两个毛茸茸感情状态担忧的兀鹫回到了自己的窝巢内,他眨巴着黄豆大的小眼睛,视线来回扫落在睡到两个位置上的邻居,却忽然发现其中一个毛茸茸似乎在动。   高山兀鹫精神一振,立马细细看了过去——   在动的那个毛茸茸是顾祈安。   分床睡的想法是好的,但这只刚刚步入成年后性成熟的小雪豹显然是忽略了自己的发情状态。   最初十来分钟,没了黑狼的怀抱让他很不适应,但这种适应是能努努力以后克服的。   等顾祈安坚持着,好不容易习惯这种孤零零的睡觉姿势,并成功酝酿出睡意时,另一种新的感官彻底推翻了他想要入睡的打算。   ——热的,痒的,麻的。   像骨血里爬着成千上万只小虫子,密密麻麻在他挠不到的地方为非作歹、肆意妄为,彻夜举行着混乱的party似的。   这是他长大后第一次经历热潮,不比戈尔更有忍耐的经验,因此在独自睡了半个多小时后,那股熟悉的痒感再一次上涌,一刻不停地侵袭着顾祈安的神经。   发情期的躁动对于动物来说是难耐的,如果不得到纾解,这种难受会持续很久,直到历年都会有的热潮进入尾声。   睡在“露台”上的顾祈安尝试过忍耐,尝试过数羊、数星星,甚至是数自己身上的黑色纹路,但收效甚微,忍着忍着,被惯坏的娇气嗓子就冒出了一道弱弱的哼唧声。   然后被睡在下方的戈尔听了个正着。   当然,遭受发情期热潮折磨的不仅仅有顾祈安,也有沉默且善于忍耐的戈尔,他无法理解小雪豹分床睡之下的深意,但在兽性与本能尚未彻底放出之前,戈尔选择顺从小豹子的抉择。   即便他也忍得难受,但戈尔依旧老老实实睡在“石床”上,给小雪豹提供了足够多的私豹空间。   但这种私豹空间的前提是,他的小豹子没有在深夜里发出难受的哼唧声。   几乎没怎么睡着的戈尔瞬间清醒,他一如之前的动作,前肢搭在“露台”边缘撑着站了起来,吻部蹭过去小心嗅闻着顾祈安的鼻头嘴巴,又探出舌面舔着,试图用这种办法来安抚。   但这一切仅仅是杯水车薪。   被热迷糊的小雪豹喘了口气,委屈巴巴蛄蛹了几厘米,整个脑袋都塞到了戈尔的颈窝,撑着站起来的黑狼无奈,只能偏头轻咬着小豹子的耳朵尖,充满了温柔和小心。   可恶,看来禁欲计划行不通了!   顾祈安恶狠狠咽了口气,他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气与手段的咸鱼,扑腾着尾巴四肢蹭到“露台”的边缘处,随后侧身一滚——   在黑狼后退让出位置的同时,毛茸茸的小雪豹也满分降落,随后呜咽着发出委屈的哼唧声,整个豹都撞到了戈尔的怀里。   然后,娇气的小豹子冲他稳重又成熟的男朋友,发出了主动的信号。   狼哥,难受,要抱抱!   小雪豹可怜的声音让戈尔心疼坏了,他立马又是舔又是咬得凑过脑袋,恨不得分出两三个分身,好方便他一起照顾发情状态下难受的小豹子。   傍晚时顾祈安立的flag最终以失败告终。   在这个对于野生动物来说极其特别的时期里,忍耐并不现实,而真正适合他们的是出于繁殖目的,甚至是出于爱和渴望的结合。   两团毛茸茸的身体又贴着覆盖到一起,外界的冷意被黑狼遮挡掩盖,而被拢在他怀里的小豹子则暖和十足,每一寸毛发都能蒸腾出热意。   似乎是因为小雪豹的主动邀请,绅士的黑狼变成了有些失控的暴徒,但好在他依旧记得自己毛茸茸的小伴侣很娇气、很脆弱,勉强才能从这场急促、狂暴的风浪中扶稳了顾祈安乘坐的小舟。   不过,豹哭已经成基操了。   悬崖之上,高山兀鹫放心了。   他喜欢的两个毛茸茸邻居又亲亲热热地贴在了一起,那么地紧密、那么地幸福,看得他心脏暖融融一片,想必今晚又是一个令鹫满足的美梦了。   高山兀鹫发出“磕到了”的喟叹,随即向窝巢深处缩了缩身体,揽着鸟羽,开始酝酿睡意。   嗯,今天也是梦里有迷你毛茸茸的一天呢。   晚间又起了风,但温度却比以往暖了很多,属于春天的脚步正一点一点靠近。   隔壁山头的深林中,是已经确定将领地定为此处的阿茹娜和她的伴侣,两头年轻的成年狼近来都很忙碌——   他们熟悉着领地的环境,在周围留下自己的气味信号,并成功在密林中找到了一处适合他们休憩的石壁洞穴。   有着从前跟随母亲乌兰的经验,在和伴侣组成狼群的前期,阿茹娜很多行为活动都透露着来自乌兰的痕迹。   这头小母狼因母亲而耳濡目染,积累下了寻觅领地、追捕猎物的经验,又因为独自闯荡、摸索成长而形成了属于自己的习惯。   当忙碌的一天结束后,两个拥有“新家”的年轻伴侣立马凑在一起,他们并肩走到了专用于休息的山洞里,你舔舔我、我舔舔你,彼此亲密得不得了,等终于玩闹够了,阿茹娜才枕着伴侣的身体躺了下来。   他们该休息了。   公狼睡着得很快。   从确定了领地位置以来,他们就没怎么闲过,累也累,但成就感也是实打实的,因此即便在梦中,这头翻山越岭终于找到了伴侣的年轻西北狼,嘴角处也挂着满足的弧度。   但小母狼阿茹娜却还没睡着。   在领地中忙碌的间隙里,她在偶尔几个瞬间里顺着远方传递来的风,嗅闻到了一点有些熟悉的味道。   那是一种即将脱口而出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的熟悉感,憋得阿茹娜有些难受,以至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又忍不住抽动鼻头,尝试回忆起味道的来源。   这个时候,那熟悉的味道已经闻不到了,不过或许明天巡视领地的时候,还能闻到由风带来的讯息?   真的很熟悉……   是以前的时候闻见过吗?   但那又是什么时候呢?   狼的记忆很好,但他们需要气味来触动藏在大脑深处的消息信号。   或许短时间里阿茹娜无法想起这种熟悉的来源,当她能够更加清晰地捕捉到这股味道时,过去被藏起来的记忆,也总会重新出现的。   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阿茹娜舔了舔湿漉漉的鼻头,她偏头蹭了蹭伴侣的身体,在感受到令狼安心的气味和温度后,这才闭上眼睛,结束了这疲惫又充实的一天。   她总会有属于自己的狼群…… 第92章 生命的传承与延续   不论是狼还是雪豹的发情期, 基本在一周的时间左右,或长或短,但总体差距没有太大。   先前顾祈安因成年先一步进入性成熟, 引发了一系列的前期反应,可头一次当雪豹, 也没什么本能、基因记忆的他只以为这是发情期开始的预兆, 以至于后来的几天里, 这位新手小雪豹不止一次感慨:   纪录片也没告诉他雪豹的发情期有这么久啊?!!   如果是有经验的本土雪豹, 这个时候大概会告诉这只毛茸茸的小朋友, 前期反应可算不上真正的发情期。   小雪豹:突然觉得时间漫长了起来.jpg   一周的时间, 足够发生很多、很多的事情。   不论是发情期的雪豹还是狼群,在他们的生活习性里并不存在因繁衍活动而提前储存食物的习惯, 但这头聪慧又绅士的黑狼, 却因为和小雪豹的相处,以及对其身体深处人类灵魂的了解和悉知, 而衍生出了一些并不符合他物种的行为——   比如提前储备猎物, 以备不时之需。   明明都是发情期的动物,但显然两个毛茸茸的体力、精神差距不是一点两点,被翻来覆去蹭蹭贴贴的小雪豹成了脱水的鱼,只软趴趴瘫在野猪皮子上, 一副精神气不知道飘到哪里的虚弱样子。   而作为主要出力, 进行各种照顾、服务那方的戈尔,则精神依旧。   他整个狼看起来容光焕发, 鼻头黑亮、眼神有劲, 来回走动间带着一股风,先是清理小雪豹身上的卫生问题,后是处理狼藉一片的“石床”和野猪皮子。   等这两项任务都完成后, 黑狼会凑到迷迷糊糊睡觉的小雪豹面前,蹭一蹭对方的鼻头、舔一舔对方的嘴巴,用发痒的獠牙尖尖轻咬几下毛茸茸小伴侣的耳朵,等被小雪豹不耐烦地用爪子拍一巴掌后,又满眼温柔地欣赏着小豹子的睡颜。   太喜欢了。   这头年轻黑狼眼神中的每一个光,都在闪烁着这份欣喜又愉悦的情绪。   他知道,不论是自己还是小豹子的发情期都尚不到结束的阶段,因此在勉强看满足后,黑狼起身,转身往草甸的方向跑去。   基因和本能没有教导他的生活习性,因为这只小雪豹的到来而得到了彻头彻尾的改变。   戈尔的时间有限,出于某种热衷于温存的渴望,他想在小雪豹睡醒之前赶回去,因此在挑选猎物的时候,戈尔只以便于捕捉的小型猎物为主要选择目标。   完全饱腹的状态能让狼和雪豹坚持很多天,但近来两个毛茸茸食欲不振的发情期前兆,再加上贴贴运动中消耗的能量,以及断续补充的小体型猎物,不论是戈尔还是顾祈安,都大概平衡在一个六七分饱的程度。   没那么饿,但是动一动,也是需要吃点儿什么的。   戈尔的速度很快,明确的目标缩短了他浪费在狩猎上的时间——对于现阶段的他来说,只有陪伴在小雪豹身边才是不浪费时间的。   半个小时出头的时间里,陪毛茸茸小伴侣心切的黑狼在草甸边缘位置端了一大半窝野鸡。   一共六只,跑了一个,剩下的五个则被满载而归的黑狼提着野鸡脖子给提溜了回去。   在五只不大的野鸡里挑了挑,黑狼将最小一号的那只留在草甸边缘的位置,当作是留给邻居的晚餐。   戈尔:太小了,不方便吃.jpg   然后,周身毛发上裹挟着冬末春初冷风的黑狼重回半山腰。   他将野鸡放在边上,就凑着脑袋靠到熟睡的小雪豹身侧,爪子拢住对方,还沾染有轻微血腥气的吻部拉近距离,像是在有意勾引什么似的,轻缓地往顾祈安的嘴巴上蹭了一下。   睡梦中的顾祈安翘了翘尾巴,感觉恍惚之间闻到了炸鸡腿的味道。   对于一只有着人类灵魂的雪豹来说,炸鸡腿和蛋黄派是一样的地位,根本拒绝不了好吗?!!   馋到极点的小雪豹在梦里抽动鼻头,脑袋轻微摆动,试图追着味道找到被藏起来的炸鸡腿。   于是那毛茸茸的脑袋转啊、转啊,就正正好好地转到了戈尔面前,豹嘴巴贴上了狼嘴巴。   睡懵的小雪豹没睁眼,但嗅觉和味觉告诉他,炸鸡腿就在面前!   梦中莫名激奋了一下的顾祈安立马张嘴,探着粉红色的大猫舌头,就冲着食物香气来源的位置挤了过去。   然后——   懵懵懂懂的小豹子被他的男朋友亲了一口大的。   超级、超级大的那种亲亲。   顾祈安被亲醒了。   懵逼的小雪豹眨了眨眼睛,蓝色的眼瞳里还是一片茫然无措,他的嘴巴被戈尔蹭着、亲着、舔着,猎物血腥气的甜香交缠在两个毛茸茸的嘴边,让困困的小豹子生出了几分饿感。   前一天的贴贴活动过于累豹了,真的快虚掉了。   快乐和轻微的痛交织着,绽放于野生猎食者交配活动中的情态多了几分温柔背后的掠夺和占有。   即便此刻顾祈安意识回笼、逐渐清醒,他也依旧很难忘记之前男朋友压着他时,那双泛起血丝的银灰色眼瞳。   他真的好喜欢我呀。   那时候,恍惚的顾祈安只能想到这个。   咂吧着嘴巴的小雪豹回应了。   他舔着黑狼的嘴巴,脑袋也靠过去蹭了蹭,刚醒的困顿消退,在亲亲密密的温存之后,则是席卷而来的饥饿。   不得不说,黑狼提前储备猎物是个好办法。   又是饭来张口的咸鱼体验,被拔了羽毛、拆掉骨架的野鸡肉一口一口送到了小雪豹嘴里,等他吃了个六七分饱就停了嘴,至于其余的“剩饭”则都进了黑狼的肚子里。   戈尔一点都不嫌弃,甚至吃得很香。   戈尔:喜欢.jpg   这都是沾着豹豹味儿的猎物!   等结束用餐后,这个时间差不多是中午,太阳悬挂在天空的最高处,云层看不见分毫,完全就是万里无云的景色。   狼豹的领地内,他们的邻居高山兀鹫早已经不见了影子,只在悬崖窝巢内留下两片短羽;而两个贴在一起的毛茸茸则在半山腰上,慵懒地晒着太阳,一片温馨与静谧。   发情期的狼和雪豹都是喜欢嚎叫的聒噪型毛茸茸——   他们的叫声里,可能是雌雄双方在交流爱语,也可能就是单纯生理、心理上的兴奋,甚至除狼豹外,绝大多数处于发情期的生灵,都没办法做个安静的毛茸茸。   但这生理状态导致的本能行为换到了顾祈安和戈尔身上,则发生了极大的不同——   顾祈安也有想叫的冲动,但他到底灵魂是人,作为一个有些羞涩的小男生,如果不是非叫不可的情况,他还是喜欢保持沉默,只偶尔被男朋友欺负急了,才哼哼唧唧溢出那么几道小小的“嗷呜”声。   小雪豹:也不是不想叫,主要是害羞.jpg   至于戈尔,他向来是个沉默内敛的性子,更是不爱发出乱七八糟的声音。   独行的狼嚎叫本就少见,在发情期除了因和小豹子结合而兴奋之余,戈尔只会偶尔轻吼几下,处处彰显着对毛茸茸小伴侣的亲昵,像是在悄悄耳语,告诉对方他有多喜欢他。   只不过这话是仅对顾祈安开放的。   戈尔:情话都是偷偷说给小豹子听的,可不能被你们听见!   两个静悄悄的毛茸茸此刻靠在一起,享受着午后的暖阳,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人类确定关系后无所适从的尴尬和无措,只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幸福,就好像已经提前快进到了老夫老妻的阶段。   毕竟在正式结合前,这两个小家伙已经不知羞地不知道贴贴多少次了!!!   人类/高山兀鹫/乌鸦/狼群/被霍霍的猎物:我们能做证!   ……   虽然两个毛茸茸都处于发情期、能量消耗高,但临近早春的领地内猎物痕迹比寒冬多见很多,即便每次戈尔“储粮”都是以小体型、便于狩猎的动物为主,可也正是这样的食物补充,不论是顾祈安还是戈尔,都没有瘦太多。   最初一两天的混乱之后,黑狼和小雪豹逐渐在彼此同步的发情期内养成了作息——   白天被一分为二,一半用于吃饭,晒着太阳休息,以及补充精力,另一半则用于应对随时突发的热潮,俗称狼豹贴贴。   夜里的安排则与白天差不多,也是一分为二进行,贴贴和休息轮换着来,只是明显晚间的戈尔更兴奋、更容易上头。   于是,好几次晚上被男朋友欺负后哭得很大声的顾祈安尝试分析,估计是因为晚上的天色和月亮,激发了他狼哥身体中属于夜月狼(西北狼)的血脉,这才兴奋得停不下来。   那架势体验得小雪豹腰酸腿软,说多了全是辛酸泪啊!   高频率和持久性,自然是前者更容易累。   小雪豹:对不起,给同类丢豹了.jpg   其他同类大猫:谈不上,其实大家差不多(对手指)   冬末春初,不仅仅黑狼和小雪豹在他们的领地内甜甜蜜蜜,就是相隔数百公里,贺兰山内罕见的成年雪豹,也散发着求偶的气味信息,通过短促的嚎叫声,尝试寻觅到自己的交配伴侣。   但这对于数量稀少的雪豹来说太难了。   不过,并不是所有的雪豹都处于发情期的兴奋。   宁夏贺兰山深处——   偌大的裸岩山脉、雪线之上,灵活如精灵的两道灰色影子行动自如,正一前一后漫步着。   前面的雪豹的脚步很轻盈,厚实的爪子踩在积雪的山岩之上,稳稳当当,那条长而微翘的尾巴赋予了她平衡,以便于实现各种高难度的攀岩活动。   这是一头成年许久的雌性雪豹,她有一双近似皮毛的灰褐色眼睛,亮得惊人,眼底深处则是成熟与自如。   跟在她后方的雪豹看起来相对稚嫩几分,虽然已经是完全成年的体态,但脚步、跳跃动作间略显兴奋,似乎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心,即便是走在陡峭的山岩之上,也根本静不下心来。   显而易见,她们是一对雪豹母女。   走在前方的雪豹母亲于山崖边缘停下了脚步,落在后方的年轻雌性雪豹很快追了上来,如往常一样想要蹭着她的母亲撒娇。   但这一次,更为年长的雪豹拒绝了对方的动作。   低沉的吼声从雪豹母亲的嗓子中发出来,语意中带有驱赶的意思,她安静地盯着自己的女儿,眼底藏匿着几分不舍,但更多的则是鼓励。   她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也是时候离开自己,去闯荡闯荡外面的世界了。   也就刚刚迈入成年期的雪豹有些犹豫,她发出更低的“嗷呜”声,似乎想要继续靠近自己的母亲,但直到持续数次被母亲驱赶、低吼,她才后知后觉明白自己该离开妈妈了。   有些幽怨、不舍的吼叫声回荡在这片裸岩山脉之上,几乎与高海拔呼啸的冷风相同了频率。   年长的雪豹只安静站在原地,睁着那双灰褐色的眼瞳,静静注视着她的孩子远去消失的背影。   看着看着,本不喜欢回忆的雪豹,竟也想起了一些发生在过去的事情。   她并不是一个成功的母亲。   她本该在今年目送两个孩子离开去闯荡的。   独自站在山头的雌性雪豹收回视线,她无法如人类一般发出悠长、可惜的叹气与感慨,只是转头安静地走向另一边,与刚刚离开自己的孩子完全相反的方向。   可惜的情绪没能在年长雪豹的心里停留很久,在送别了长大的孩子离开后,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比如遵循雪豹生命周期的循环,提前为孕育新的后代而做准备。   而远方,离开母亲的年轻雪豹回头,这一次她不曾看到熟悉的影子,只有空旷又冷寂的山岭。   年轻的雌雪豹不可能一辈子都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她们还有自己的路要走——   在两岁之后,她会离开妈妈、离开熟悉的环境,去往更远的地方寻找属于自己的领地。   也可能在这场漫长的寻觅旅途中,先一步遇见浪子似的雄性雪豹,于暂时性的露水情缘中进行繁衍活动,并学着如她的母亲一般,孕育、照顾、教导自己的下一代……   万物有灵,生生不息,代代相传。   不论是年长的雪豹母亲,还是刚刚离开妈妈的年轻雪豹,她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完成着生命的传承与延续。   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这个时节,既是分别的日子,也是相遇的日子。   离开狼群独自生活许久的乌尤,在早春信号彻底传来的那天,遇见了属于自己的缘分。   广袤无垠的草甸之上刚刚生出鲜嫩的绿草,年轻的母狼与公狼相互试探着嗅闻,发出吠叫声交流,很快在熟悉了气味后,前后追逐着,如同玩闹一般,在这样的相处中培养感情。   他们或许已经陷入了热恋,并等待着春日彻底降临,让这份“爱情”更加深入。   不止妹妹乌尤做好了迎接繁衍期的准备,远方早已经选定了领地的姐姐阿茹娜,甚至是云杉林内的父母狼巴图和乌兰,也都同样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到来。   他们期待着春天,期待着繁衍生息的本能降临。   终于——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动物们又到交配的季节了。   当大山深处的生灵们开始因为春天而忙碌时,赶着冬末尾巴已经忙完的黑狼和小雪豹,则进入了充满回味和温存的贤者阶段。   什么都不做,只亲亲热热地贴在一起,彼此不同色的毛发交错着,将味道覆盖满伴侣的全身,就已经让这对小情侣很快乐了。   在此期间,来来回回在外遨游、回家休息的高山兀鹫,惊讶地发现他的邻居似乎突然进入了迟来的“冬眠”阶段——   两个毛茸茸连着好几天都没出去活动,只相互贴着睡在半山腰,偶尔几次,高山兀鹫才见到黑色的大块头去草甸上狩猎,即便是“冬眠”都不忘给作为邻居的他留一份晚餐。   太感动了。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邻居了!!   有被感动到的高山兀鹫用他的大翅膀抹了抹热泪,于是在山中融化的溪流里,抓了两只肥肥的青蛙给邻居当礼物。   青蛙:?   顾祈安见不得这个,他根本无法下口!!   于是,两个被送来时还活蹦乱跳的青蛙,最终全部进了黑狼的肚子,不过很明显,这头黑狼对于青蛙的评价只能说是:能吃,但没必要。   高山兀鹫:你们不懂青蛙的美味!   顾祈安:懂不了一点!   这场不是那么混乱,但绝对十分亲密的发情期,在第七天的时候开始退去那股不停涌动的热潮,即使黑狼和小雪豹中途再怎么有小体型的猎物做能量补充,但两个毛茸茸还是瘦了好几斤。   肌肉都愈发紧实了。   此刻,发情期的燥热终于逐渐消退,感觉像是跑了长途马拉松的顾祈安躺平在“石床”上,颇有种灵魂出窍的恍惚感。   快乐与疲惫并存,这么熬上七八天,不瘦才怪!   食欲缺乏的状态似乎也随着情动的潮水一起退去,先前叫嚣在血液、骨髓中的麻痒散了大半,只留有一点点不那么有影响力的余热,时不时小幅度沸腾一下。   但这并不碍事,早已经“历经千帆”的顾祈安根本不care它!   这点小余热算什么?!豹可是经历过更刺激的!!   小小余热而已,who care?!再刺激能有他狼哥锁结刺激吗?!   没有!!都没有!!   顾祈安:我可是经历过大场面的豹!   在心里给自己配上骄傲表情包的小豹子“扑哧”一声乐了出来。   这两天经常因为男朋友欺负而嗷嗷大哭的嗓子有点儿哑,以至于当顾祈安听见自己的声音时,整个毛茸茸的脸蛋都皱巴了一下。   救!怎么有点像是油腻版的气泡音啊?!   被自己腻到的小雪豹咂巴了一下嘴,下一秒戈尔就凑过来,小心舔了舔小豹子被太阳晒热乎的耳朵和脸蛋,发出很温柔的低吼声。   狼哥在问他还OK吗?   OK极了!!!   爽歪歪!!!   小雪豹哼唧一声做回应,他偏头蹭了蹭黑狼的下巴,只觉得发情期后一身轻,虽然累是累了点、饿也饿了点,但在这两种感官之外,则是另一种仿佛被填充、满足的愉悦和快乐。   戈尔也低头蹭着他毛茸茸的小伴侣,明明他们都已经睡饱、休息好了,但在此时早春温暖的日晒下,却谁也不想当先动的那一个。   于是这场充满余韵的贴贴持续了很久,从暖暖的日照到橘红色的夕阳,直到小雪豹的膀胱终于发出了抗议,他才磨磨唧唧从“石床”上站起来,和黑狼来了一个黏糊糊的吻,转身去山坡下解决生理问题。   天色渐暗,火烧云连绵数公里。   精神恢复的小雪豹站在春风里抖了抖毛,虽然还有点轻微的腿抖,但至少他是站在草甸上的,而不是趴着!   半山腰上,落后一步的戈尔追到了下方的草甸上,他习惯性靠近着自己毛茸茸的小伴侣耳鬓厮磨,在吸够了豹豹味儿后,才慢条斯理发出询问的轻吼声。   顾祈安早已经形成反射条件的大脑瞬间翻译他狼哥的话:饿吗?   饿!   豹快饿死了!   食欲回归的小雪豹觉得自己饿得能吃下一头牛,他眼睛发亮,喉咙里“嗷呜”叫着,以便戈尔能理解到他迫切想要吃肉的心情。   那些野鼠、野兔、野鸡他最近真的要吃腻了,虽然很感动狼哥的贴心准备,但现在精力恢复的豹只想吃大餐!   可什么才是大餐呢?   戈尔舔了舔小雪豹的鼻头,一边安抚着对方,一边转头将视线落在了遥远的草甸之上——   在与天空相连的地平线上,是两天前才活动到这片区域的一群蒙古原羚。   蒙古原羚生活范围广泛,他们热衷于结群生活,有强烈的迁徙习性。   每年春秋,这群“偷渡客”都会进行大规模的迁徙,跨越国界线,从蒙古国一路南下进入内蒙,寻找温度、环境适宜的地方繁衍生息。   如今,早春时节便已经结束发情期的两个毛茸茸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有赖于季节带来的好运,正好让他们遇见了这群眼熟的老偷渡客。   小雪豹:哈喽,羊羊,我们又见面啦!   急需狩猎有蹄猎物补充能量的黑狼和小雪豹对视一眼,他们眼中闪过熟悉的默契,几乎是同一时间向远方奔去。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豹豹吃黄羊肉的时间了!!!   与此同时,贺兰山保护机构的门口,几辆远道而来的越野车停靠在大门口,来来回回、进进出出的是一群扛着设备的工作人员。   由动物间谍拍摄的自然纪录片《走进荒原》,即将进入前期的跟进环节。   而保护机构内原定于今年春季的进山作业,则因为纪录片的到来暂时后延。 第93章 玩了什么脏东西   纪录片《走进荒原》的第一个拍摄地点正是位于内蒙古与宁夏交界处的贺兰山保护区。   云杉林、裸岩山脉、高山草甸……共同构成了这片具有重要地理意义的大山, 她是朔方之保障、沙漠之咽喉[注],阻断了北方原本会连绵成片的沙漠,为这浩瀚的大地增添了几分浓绿。   动物间谍的前期准备工作已经进入到尾声, 工作人员加班加点制造出来的“幼年灰狼”在整体上与真的幼年灰狼有80%的相似,但到底是人类的机器制品, 无法做到100%还原。   甚至有点丑, 有点辣眼睛。   当然, 工作人员不会这么认为。这是他们近来的心血, 虽然确实长得不那么好看, 但出于“母不嫌儿丑”的心态, 大家甚至从这丑乎乎的小东西身上看出几分萌。   简而言之就是丑萌。   又丑又萌的“幼年灰狼”的脑袋、四肢、脊背、尾巴可自由活动,黑色的眼睛内安装了摄像头, 可进行探路以及拍摄活动, 并且能适当翻越山地,但无法在过于崎岖的路上行走。   在经过一系列的野外测试, 并解决了几个无伤大雅的小bug后, 早春已经进入到了结束期,这一年的夏季即将到来。   因为中途关于纪录片的准备工作时长略长,在立夏后的那几天里,忙到脚不沾地的工作人员还是抽出时间, 进山收集了一趟红外相机的拍摄数据——有这些数据在, 将更便于在野外投放动物间谍。   这趟进山又出山的功夫没白费,累是累了点, 但收获也是喜人的。   不过可惜的是, 冬末春初那段时间戈尔、恩和鲜少出现在相机拍摄范围内。   两个黏糊在一起的毛茸茸似乎是分开活动了,红外相机只单独捕捉到戈尔的身形,却难见他身边那只漂亮的小雪豹。   甚至直到春末, 才零星拍摄到有一两张戈尔、恩和站在一起的照片,但对比过往的画面资料,这数量实在少得可怜。   对此,工作人员不得不猜测或许是因为恩和的性成熟,才导致了这两个毛茸茸之间忽然拉开了距离。   这对于人们来说谈不上是个好消息,毕竟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默认了戈尔、恩和会永远在一起。   ——即使人们很清楚,动物中跨物种的同性恋情实在罕见。   不过,除此之外,被固定在狼豹领地之外另一片山林内的红外相机则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它成功捕捉到了新来的两头年轻西北狼。   红外相机没有拍到太细节的画面,只能模糊确定是一公一母的搭配模式,工作人员推测应该是离群后重新组合的孤狼,准备在这片区域内组建属于自己的狼群。   最重要的是,在零星的画面中,观察细致的教授发现这头母狼怀孕了。   春季高海拔的狼交配,等到了夏季,正好是狼群新成员出生的时候。   这对纪录片拍摄方来说是个十足的好消息。   虽然最初将贺兰山保护区定为第一个拍摄地点的主要原因,是因为黑狼戈尔、雪豹恩和的存在,但以动物间谍“幼年灰狼”为拍摄工作的切入点,明显更好的投放位置是有幼崽存在的狼群领地内。   于是,在连夜的商议后,拍摄方和工作人员最终决定抓住红外相机捕捉到的这个机会,将“幼年灰狼”于夏末——即母狼生产后,投放至这一狼群的领地边缘位置。   在夏天即将结束的那天,这只未成年的灰狼员工,则很快被投放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几个做好准备的工作人员跨越进山口,按照从前红外相机传递来的消息记录,选择了一处靠近两头狼领地的边缘位置,将这只丑萌丑萌的小家伙放在草丛中,迅速原路返回。   人类的痕迹逐渐远离,黑亮眼珠里反射微光的“幼年灰狼”在操控下,跌跌撞撞迈开四肢,跨越深夏的草地,一点一点向着狼群领地的位置深入。   现在,它要去给自己“碰瓷”一对父母狼了,或许很快,它将会拥有新的、淘气的兄弟姐妹们。   春季之后,进行过繁衍活动的公狼、母狼通常很快就能确定孕育状态,那是他们继寻觅到伴侣后组建狼群的第二步——   即在夏天里生产、喂养幼崽,以及在秋季后带着小狼开始参与狼群活动。   那是他们结合的结晶,是需要养育的幼崽,同时也是狼群中最重要的第一批成员,是往后继续一代、一代传承狼群的接力者。   不过这些有关于后代的问题,仅存在雌雄搭配的同类生物里,对于顾祈安和戈尔——这两个彻彻底底的男孩子则完全不用考虑。   首先,戈尔并不喜欢有新的小鼻嘎打扰他和小雪豹的亲密时光;其次,作为雄性雪豹的顾祈安也从不具有生崽的能力。   顾祈安:看看其他迷你毛茸茸还是可以的。   于是,当动物间谍已经深入这片深山、向着新狼群靠近的同时,两个并不需要为后代、幼崽担忧的毛茸茸则依旧过着清闲又舒适的生活——   他们可不需要如其他动物父母一般,已经需要开始思考幼崽的“奶粉钱”了。   初秋的日光没有之前那么刺眼,虽然紫外线依旧强烈,但至少光感受在身上相对柔和,偶尔来一股微微凉的小冷风,对于浑身都是厚实毛发的野生动物来说,简直就是享受。   戈尔夏季的换毛情况已经进入到了结束期,或许是受到了小雪豹的影响,这次他主动收集了自己的毛发,并用舌面舔舐着,将它们团成黑色的毛球,全部塞到了顾祈安的小竹筐里。   两年前,空荡荡的小竹筐里最初只有一条金链子,以及分别叫作小绿、小黑和便便的三块小石头。   如今,经过两年断断续续的增添情况,原本轻飘飘就能叼着提起来的小竹筐越发得有重量——   被可爱人类和乌鸦伙伴们赠予小雪豹恩和的金链子依旧闪烁着金光,偶尔会被长大的雪豹戴在头上,等玩够了再小心地放回去。   三颗拥有自己名字的小石头,则在长时间被肉垫摩擦之下愈发晶亮有光泽,看起来被它们的“主人”养得很好。   其中的羽毛有若干支,基本都是戈尔带回来的。   各种不知名的鸟羽曾被顾祈安挨个摆出来,在两年的积累下足足有超过二十余种,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开了深山羽毛展览会。   每年换毛季收集来的毛球,也一团一团拥挤在一起,有戈尔的,也有顾祈安自己的。   不同色的毛团是小雪豹留给乌鸦们的礼物,虽然他的小伙伴们并不是年年冬天都回来,但他还是记得为他们准备了一份开春装饰巢穴的材料。   而在毛团最上方,是顾祈安送给戈尔的礼物,有毛毡小玩具,也有那枚像是戈尔眼睛的小银扣。   那个毛毡小玩具很新,也很干净,即便过了这么久、即便经常性被黑狼叼出来小心欣赏,但在当事者的精心保存下,这个小玩具依旧尽可能保持着它最初被创造出来时的模样。   毫无疑问,戈尔是一头很懂得珍惜礼物的狼。   至于小竹筐内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则是一些乌鸦们送的礼物。   这些来自人类世界的小玩意儿,总藏匿在小竹筐的底部,会被无聊时候的顾祈安翻出来,像是玩弹珠似的用爪子拨拉来拨拉去,最后再一个不落地放回去。   ——他甚至清楚地记得每一份礼物的来历,他也同样珍视着乌鸦伙伴们的心意。   小竹筐在时间的推移下,被装了八分满,重量在增加,藏在里面的小宝贝,也在变多。   而时常插在小竹筐上的花枝、松枝则随着季节改变,有时候是戈尔带回来的,有时候是邻居高山兀鹫跨越山林带回来的。   如今,顾祈安宝贝的小竹筐上,正插着三朵盛放到极点的血红色山丹花。   这是高山兀鹫在四天前给小雪豹带来的翱翔伴手礼,是他们成为邻居后一直不断的习惯。   贺兰山中红艳艳的山丹花通常开在七八月左右,如今正是初秋,这三朵插在小竹筐内的山丹花花瓣有些轻微卷曲、枯黄,但瑕不掩瑜,这点儿细微的缺点,根本无法掩盖它怒放时的灿烂与耀眼。   不论看多少次,顾祈安总是会喜欢上山丹花的艳丽和灼目。   如往常一般看了看花枝的状态,顾祈安用鼻头蹭了一下花瓣。   在他上辈子的记忆里,从小就生活在大山脚下、年轻时在草原放牧的姥姥,总说用山丹花的花粉可以染指甲[注]。   就是颜色不怎么好看,浅一点的橘黄色,对于华国人的黄皮来说非常不友好,不但显黑,甚至有点儿显着手丑。   山丹花花粉:怪我喽?   许久不曾想起上辈子的事情,如今忽然提起,倒是让顾祈安愣了一下。   他盯着这几朵山丹花看了看,或许是受到了过往回忆的影响,这只白白净净的小雪豹把脑袋又往前凑了凑,然后用鼻头轻轻触上了山丹花橘红色的花蕊。   颜色鲜艳的花蕊上沾染着细碎的花粉粒,落在了小雪豹鼻头上侧的短绒毛上,晕染成一团浅浅的橘红。   当他没忍住张大嘴巴打了好几个喷嚏后,花粉粒被抖掉,只剩下一坨明黄色的印记。   趴在旁边打盹的戈尔立马睁眼,认真盯着打喷嚏的小雪豹,那眼神,似乎在说打喷嚏的小伴侣也好可爱。   戈尔:我的豹是全世界最好的豹!   等发痒的鼻腔终于消停后,顾祈安一回神,就对上了黑狼专注又深情,甚至充满欣赏和赞叹的目光。   顾祈安:……   狼哥,我只是想打个喷嚏而已!!   你这样盯着豹看,会让豹有压力的!!   即便是在冬末的时候和男朋友进行过深入交流,但这也无法改变小雪豹容易害羞的本性。   打喷嚏被盯着看的小豹子红了耳朵薄绒毛下的皮肉,他恼羞成怒,恶从心起,于是用肉垫蹭了一下山丹花花蕊上的花粉粒,抬着爪子往黑狼的脑门中心抹去——   细碎的橘红色花粉粒沾在戈尔的脑门中央,聚成一团小小的痕迹,被小雪豹用肉垫抵着脑袋的黑狼满眼疑惑,虽然不理解,但还是低下脑袋,任由对方的爪子在自己的头上涂抹。   感觉被纵容的小雪豹哼唧了一声。   他把爪子上的花粉都涂在了戈尔的眉心中间,但由于对方的黑皮过于纯正了,努力小半天,非但没给黑狼上色成功,还把顾祈安的爪子给染成了黄色。   绒白夹杂着少许铅灰色毛发的爪子上,是深一坨、浅一坨的明黄,看起来像是玩了什么脏东西。   顾祈安:。   啊啊啊更生气了怎么办?!!   黑狼并不能时时刻刻都理解小伴侣的想法,在他看来,自己喜欢的小豹子在思维上总是显得过于跳脱,虽然揣摩、猜测并不容易,但戈尔却意外喜欢这个环节。   不过,虽然有时候不能具体理解,但他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变化。   这是由时间和喜欢养出来的默契。   见小雪豹盯着自己的爪子瞪眼睛,戈尔把脑袋凑过去。   他先是用吻部蹭了蹭小雪豹的下巴,见对方弯了弯眼睛,这才低头,粗糙温热的舌面轻轻落在了一侧的爪子上,细心地舔过那些沾染了明黄的痕迹。   花粉导致的颜色晕染在经过黑狼的清洁后,变淡了很多,但无法彻底根除,至少还需要两三天的时间,这些意外持久的颜色才会彻底消退。   顾祈安翻身仰躺在野猪皮子上,他举起自己的爪子欣赏了片刻,不得不承认,在那底色灰白的绒毛上,沾上这么点儿黄,总有点不干净。   小雪豹:嫌弃.jpg   秋后的阳光非常好,大多数毛茸茸的生物都无法拒绝这样的日光。   羞恼劲儿过去的小雪豹眯着眼睛,身体往前蛄蛹着蹭了蹭,很快就挤到了熟悉的怀抱里。   周围满满都是男朋友身上暖融融的气味,格外有安全感,也格外让豹舒心。   小雪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在这样闲暇的午后时光,最适合消磨时间的事情,就是睡觉。   他偏头舔了一下戈尔的鼻头,顺带着粉红色的舌尖作乱似的蹭过对方的嘴巴。   等男朋友被勾得追过来时,坏心眼的小雪豹则佯装无意,又打了一个哈欠,在戈尔无奈的视线里洋洋得意,就好像在说:豹困了,豹才不和你亲亲呢!   戈尔对于小雪豹纵容已经到了让人没眼看的程度。   亲亲失败的黑狼并不生气,只宠溺地轻咬了一下小雪豹的耳朵尖,随后身体往石壁方向侧了侧,爪子一勾、一扯,就把他心爱的小豹子捞到了自己的怀里。   正如顾祈安所想,秋后午时的日光正好,适合睡觉。   而凑巧的是,豹的男朋友也这样想。   两个黏黏糊糊的毛茸茸贴在一起,他们靠在“石床”内侧,一半有上方“露台”凸起的石块做阴影,一半裸露在暖暖的日光之下,晒得很舒服,再加上偶尔从裸岩间窜过来的清风,简直就是完美的睡觉时机。   有赖于天时地利,黑狼和小雪豹酝酿睡意的时间并不久。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两个毛茸茸就紧紧贴着彼此,呼吸逐渐发沉,唯有覆盖在眼睑上的浓密睫毛偶尔会轻颤一下,昭示着梦中的安宁。   黑狼和小雪豹在冬末发情期时短时间瘦掉的十多斤体重,已经从春夏两季养了回来。   这一年的猎物富饶程度与去年春夏季相当,虽然无法做到次次狩猎都能成功,但戈尔和顾祈安总体的成功率,也常在80%以上,对比其他活动在深山草甸上的猎食者,已经好太多了。   一个耐力好,善于追击,能力主要发挥场地以草甸、云杉林为主。   一个爆发力强,跳跃、攀岩是强项,主场地在相对陡峭的裸岩山体之上。   按照顾祈安和戈尔在狩猎长处上的划分,他们两个几乎涵盖了除天空外陆地上的全部范围,就是溪流里的游鱼都能抓到,这样的取长补短,自然狩猎成功率也大幅度得到提升。   即便是在不好寻觅猎物的时节,作为邻居的高山兀鹫则会担任另一项工作,比如学着乌鸦们帮助两个毛茸茸寻觅猎物。   兀鹫食腐,但并不意味着他们不吃鲜肉,如果不是因为高山兀鹫天生不善于狩猎活物,想必他们也更愿意将鲜肉写到自己的菜谱之上。   而与邻居狼豹的合作,则让这只幸运的高山兀鹫实现了鲜肉自由。   ——对比遇见两个毛茸茸前,他现在的体格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富态。   高山兀鹫: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猫吃鱼、狗吃肉,我蹭狼豹吃软饭。   此刻,胖了好几圈的高山兀鹫提前结束了他每日的翱翔活动,在抖着翅膀回来的途中,他在隔壁山脚下看见了几只蓝马鸡。   灰蓝色的羽毛在秋日的贺兰山中显得格外亮眼,从蔚蓝渐变到藏蓝的尾羽长长一串甩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吸引着高山兀鹫那双视力过于出色的豆豆眼。   哦,漂亮的羽毛,很适合他给邻居带几根。   蓝马鸡:???   于是,心动不如行动的高山兀鹫立马锁定目标,眼瞳中闪过一分锐利,自千米的高空滑翔而下,鸟喙精准地在路过惊慌的蓝马鸡时,冲着人家的尾羽一叨——   蓝马鸡:啊啊啊啊妈妈我今天遇见流氓了!   两根颜色渐变的漂亮羽毛叼在高山兀鹫的嘴里,最终被他带回到狼豹的领地内。   见半山腰两个毛茸茸都在睡觉,这位体贴的邻居先生很小心地靠近,甚至尽可能控制着翅膀的拍打幅度,尝试通过一个高难度的动作,将羽毛插到小雪豹的竹筐里。   但这个动作对于他来说实在太难了,两根羽毛没插进去,倒是掉在“石床”的不远处。   睡眠质量一向好的小雪豹对此毫无所觉,警惕性很强的黑狼则瞬间睁眼。   戈尔锐利的眸光在瞥见自家邻居后又变得平和,他很自然地半撑身体,叼起掉落在旁边的羽毛,冲着高山兀鹫点点脑袋,随后偏头将羽毛插到了竹筐口的空隙里。   送完礼物的高山兀鹫也动了动脑袋,他拍打着翅膀,缓缓升空,直到远离了两个又贴在一起的毛茸茸后,才猛然加重力道,瞬间飞得极远,又以一个完美的姿势落在了他位于悬崖上的巢穴内。   秋后的太阳,确实很适合睡觉。   他那两个毛茸茸的邻居是会享受生活的。   眯着眼睛的高山兀鹫发出舒服的喟叹,他拢起翅膀、缩着脖子,也一同沉到了这场午休之中。   深山草甸彻底安静了下来。   早秋时节,这片草地上的浓绿还不曾完全褪去,尚且看不出秋天的痕迹,但对于对气候感知敏锐的野生动物来说,他们早已经窥见了秋日的信号。   隔壁山林中,距离狼豹领地更远的地方,则是已经在这里住了大半年的阿茹娜。   去年冬日她和伴侣匆匆而来,忙乱而充实着准备着一切;如今度过暖春、盛夏,再到早秋,他们经历了发情期下的繁衍活动,并成功在深夏孕育了属于自己的后代。   阿茹娜成长为了母亲,而她也在伴侣的守护下,拥有了四只毛茸茸的小狼崽。   那是他们的孩子。   两公两母,完全继承了父母毛发的颜色,是纯纯正正的西北狼、是活动在大西北的夜月狼。   虽然第一次当母亲,但阿茹娜曾在母狼乌兰身边耳濡目染,她很出色,也善于学习。   四只小狼被她养得很结实、健康,一周左右睁眼,五周之后断奶,在秋季之后,这四个小家伙已经能跌跌撞撞跟在她的身后讨肉吃了。   显然,任何一种猎食者的后代,都无法拒绝鲜肉的诱惑。   继由父母狼巴图、乌兰统治的贺兰山狼群后,他们的长女阿茹娜在离开狼群后,于这年秋季彻底建成了属于自己的狼群——   两头成年狼以及四只幼年狼,相信在不久的以后,等这四只幼狼进入亚成年期,这一支新组建的狼群队伍会更加庞大,在贺兰山深处占据极重要的地位。   而早在数月前就通过红外相机收集到数据资料的工作人员们,在一番对比和分析后,彻底确定了这两头狼的身份。   怀孕的母狼是保护机构曾经看着长大、并放归山林的乌兰的孩子阿茹娜,而那头新来的公狼,则是跨越省份界限、由南向北而来的独行客。   他来自宁夏那部分的贺兰山保护区,而这头年轻的公狼也拥有自己的名字——旋风。   因为旋风是进入内蒙古地界的贺兰山后与阿茹娜组建狼群,并共同孕育后代的,于是他们后代的起名权,自然也落到了这边的保护机构内。   虽然在提取红外相机的数据时,小母狼阿茹娜还处于怀孕阶段,但保护机构的众人早就做好了待动物间谍“幼年灰狼”成功潜入后,传来属于新生狼崽的拍摄资料。   为此,教授乐得嘴角都快撇到了耳朵根,美滋滋和自己在隔壁保护区工作的老同学打电话,话里话外的炫耀之情,藏不住一点。   教授:嘿,前两年有人和我炫耀他见着了戈尔、恩和,今年我也能给人炫耀咱保护区内马上就有新的小狼崽诞生了!   老同学:。   行,你清高!   好消息落在了贺兰山保护机构的同时,继贺兰山狼群(巴图、乌兰)之后,由阿茹娜和旋风组建的新群体,则被命名为贺兰山狼群二号。   简单直白,便于与初代的贺兰山狼群作区分,工作人员们听了都说好。   工作人员:起名废竟是我自己.jpg   在顾祈安尚不知情的情况下,新出炉的贺兰山狼群二号,仅离他有十多公里。   连带着动物间谍“幼年灰狼”,也在赶去上班的途中。   小雪豹:怎么总感觉有人惦记我呢? 第94章 想抱豹~   身处大山内, 与人类世界隔绝的顾祈安并不知道人们时髦地搞出了动物间谍拍纪录片,也不知道这只肩负重要使命的小间谍——“幼年灰狼”就在他们领地隔壁的贺兰山狼群二号的领地内。   超过十几公里的距离让一切味道的传播都愈发稀薄,即便狼的嗅觉再敏锐, 但他们仅善于在两公里左右的范围内进行气味分子的捕捉。   或许有时候变换的风向能带来一丝一缕的熟悉气味,可尚不曾通过味道而激发记忆的狼, 也无从自这过于模糊的信息中得到答案。   至于嗅觉能力非常一般的小雪豹……   当然, 在嗅闻这一方面, 戈尔从来不指望自己毛茸茸的小伴侣。   于是, 自前一年的冬季到现在, 生活在两个方向的、各自拥有领地的猎食者都不知道十公里之外, 其实都是他们的“老熟人”。   ——他们之间也就只隔大半座云杉林的距离。   由于双方都不知道自己隔壁的邻居是曾经的“老熟人”,再加上猎食者本身对于领地的边界感, 以及戈尔为了陪小雪豹睡懒觉而改变了领地巡视的时间……   诸多原因交错在一起, 导致戈尔、顾祈安以及贺兰山狼群二号,没一次撞见的, 就连气味的尾巴都捉不到。   初为狼父的旋风为着自己的伴侣和孩子每天精神奕奕, 因为四只小狼尚且年幼,因此目前领地巡视仅有旋风一个。   每每日出前后,这位年轻的狼王便告别自己心爱的伴侣和孩子们,依依不舍向着领地边缘的位置前进。   整片领地, 等旋风巡视回来基本都在一个多小时以后了, 而这个时候,由云杉林做屏障的隔壁领地内, 太阳明媚, 戈尔和顾祈安才睡得刚刚醒。   当然,刚醒并不意味着要立马上班打卡。   逐渐在小雪豹身上学会一套“慵懒”作息的黑狼慢吞吞眨眼,他清醒后的第一件事情不是起来, 而是揉着怀里的小雪豹做温存。   在此之前——确切来说在黑狼和小雪豹彻底进行结合的冬末之前,这两个毛茸茸也一贯有着刚起床后亲亲贴贴的习惯,但比起结合后的日子,明显克制很多。   过去,尚未有夫夫之实的两个毛茸茸的晨起温存,仅限于蹭蹭鼻头、舔舔嘴巴、在对方的怀里撒个娇。   那是点到即止的程度,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对小情侣还处于纯爱阶段,大概是亲亲摸摸都会耳朵红一下的。   而今,已经做实关系、并且有过更深入交流经验的他们则比以往黏糊一万倍,曾经青涩荡漾的纯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莫名叫人看着脸红心跳的成年版狼豹互动。   明明动作还是原来的那几个——不外乎是蹭鼻头、舔嘴巴,腻在对方的怀里,偶尔轻咬一下耳朵尖,但萦绕在黑狼和小雪豹周身的氛围却很不一样。   眼神拉丝、基情四射,就好像如果没有时节与发情期的生理限制,这对处于热恋期的小情侣会立马滚在一起。   毛茸茸们的爱情的滋味,大概就是如此。   眯着眼睛的顾祈安喉咙里发出柔软的哼唧声,他斜斜靠在黑狼的怀里,上侧两只前肢轻轻耷拉在胸膛上,被戈尔温柔又小心地舔舐着。   雪豹结实的肉垫本可以轻而易举地在冰冷、坚硬的岩石、积雪上跳跃、攀登,它们是雪豹的武器,是对猎物具有威慑性的工具。   但此刻,这对爪子却被戈尔当作是易碎的宝贝,每一下落在爪子背面和肉垫上的舔吻都很轻柔小心,似乎生怕自己稍一用力,就把小豹子的这对爪子给弄碎了。   北方的四季,即便是相对多雨(但其实雨也很少)的春季、秋季,也依旧以干燥为主。   这片苍翠的大山位于大陆深处,四面被沙漠、戈壁包围,海边潮湿的风吹不过来,南边多雨的云也飘不过来,以至于在一年四季落雨次数一只手能数清的情况下,才成年不久的小雪豹的肉垫,给干裂了。   顾祈安:TnT   往年也干燥,但偶尔交替来临的雨水还能缓解一下深山草甸、裸岩山体上的环境。   可今年却更干燥,除了早春落了一场持续时长不超过一天的春雨后,接下来的雨水似乎都组队去南方团建了,   偌大的贺兰山里再不见雨,以至于干着干着,干到了金秋,被黑狼养得比较娇气的小豹子,就成了干燥环境下的倒霉者。   即便有戈尔经常性地给小雪豹舔舐肉垫,但还是耐不住气候、环境变化带来的后遗症。   但在坏消息之外的好消息,那就是顾祈安只裂了前爪子中的一个肉垫。   于是,顾祈安那只原本被积雪浸润的黑亮肉垫,在边缘位置裂开了小小的,如蛛网似的轻微裂纹。   不走路、不跳跃的时候几乎没感觉,但是等这枚肉垫踩在草地、山岩上时,奇怪又诡异的撕扯感就会从脚上传来,偶尔走多了路还会发出轻微的刺痛。   甚至肉垫干裂的问题还是戈尔发现的——   没心没肺的小豹子并不会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脚上,好几个跳跃、蹦跶的瞬间里,他明明感觉到了那抹不太明显的异样,但只当是肉垫硌着这小石子,根本不往心上放。   反倒是某天傍晚,给小雪豹进行毛发清洁的戈尔一路舔到了对方的爪子上,秉持着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的心思,黑狼顺便也舔了一下顾祈安的肉垫。   也正是这么一舔,狼那粗糙的舌面剐蹭过肉垫上干裂的痕迹,引得小雪豹颤了一下,同时也让戈尔尝到了一点很淡很淡的、属于小雪豹血液的腥味。   ——傍晚之前,他们才奔跑在草甸上,成功狩猎到了一头野山羊。   那头野山羊在面对两个猎食者时一直不放弃逃跑,因此戈尔和顾祈安跟在后方追了很久。   一场狩猎活动断断续续拉扯结束后,足足有将近四个小时,在这期间,无数个细节都是可能导致小雪豹肉垫上干裂更加严重的罪魁祸首,以至于造成了现在干结在裂缝上的血痕。   血腥气很淡很淡,几近于无,可依旧挑动了戈尔的神经。   他本见不得自己毛茸茸的小伴侣身上有任何的伤口。   于是那天,在给小雪豹舔好爪子后,在某些方面格外铁面无私的戈尔按住了自己毛茸茸的小伴侣,然后抽了一顿对方毛乎乎的屁股。   顾祈安:。   可怜的小雪豹,这是他成年以后第一次挨打,还是因为肉垫上细微的伤口,即便和男朋友已经是深入交流的阶段了,但顾祈安依旧羞耻到爪子都向内侧扣了回去。   小雪豹:信不信我扣出一座动物园。   然后,他被担心肉垫伤势的戈尔拢住前肢,用温热潮湿的舌面一点、一点舔开了小雪豹缩起来的爪子。   莫名羞耻的小雪豹被治愈了。   也是从那天开始,每天睡起来、吃饭后、睡觉前,他那热乎乎的爪子肉垫都会被黑狼宝贝似的抱在怀里,一点一点小心舔舐那因为气候、环境而造成的干裂位置。   他身上的小伤口,男朋友记得都比他牢!   小雪豹:嘻嘻.jpg   一日之计在于晨。   这大好的清晨时光彻底被两个黏糊在一起不愿起来的小情侣消磨得干净,直到靠在黑狼怀里的小雪豹顶着湿乎乎的肉垫推了推男朋友,戈尔才慢吞吞结束这场细腻又温柔的舔舐环节。   他又抱着小雪豹的爪子看了看,鼻头靠过去蹭着闻了又闻,检查过一遍见没有继续干裂出血的情况后,戈尔才慢条斯理地起身,准备去上班。   ——比如领地巡视,以及按照小伴侣一些奇奇怪怪的习惯,去云杉林边上那不知名的机器上绕一圈。   戈尔:不理解,但永远支持。   余光瞥见黑狼起身,还赖在野猪皮子上的顾祈安也立马翻身起来。   他那毛茸茸的长尾巴无意识扫过黑狼的后腿,在对方转头看过了时,小雪豹夹着嗓子“嗷呜”两声,准备跟着他狼哥一起去巡逻。   狼哥,我爪子好了!   想和男朋友一起巡视!   前几天,因为肉垫干裂出血的缘故,顾祈安被戈尔“狠心”剥夺了巡视领地的上班资格。   虽然在“石床”上摸鱼很快乐,但处于热恋期的黏糊感让顾祈安不想离他狼哥那么远,最初他试过撒娇耍赖,可最终都被黑狼无情镇压在,只得不情不愿地在家蛄蛹着,等待男朋友下班回来。   嗷呜——嗷嗷呜!   小雪豹故意软着嗓音冲他狼哥央求,不停地说着“想和你一起”云云,听得他男朋友颇有种头晕脑胀的迷糊感,最终还是在甜滋滋的烟雾弹里勉强找回了几分理智。   小心谨慎的戈尔回神,低头很仔细地又闻了闻顾祈安的爪子,直到确定嗅闻不到丁点儿血腥气,才点了点脑袋,发出很轻的低吼声。   顾祈安自动翻译,他狼哥让他走慢点。   于是,为了体谅小雪豹才好不久的爪子,今日的领地巡逻速度很慢,戈尔几乎是用走着的,即便身侧的小豹子再怎么哼唧催促,这位又当男朋友又当爹的黑狼也毫不让步。   顾祈安无法,最终只能屈服于戈尔的节奏。   两个毛茸茸习惯性去红外相机那晃了一圈,中途顾祈安盯着相机看了又看。   除了之前夏季的时候,有工作人员曾来这里提取过相机数据,之后数月——直至现在都不见人,按理三个月的时间,也应该差不多了吧?   小雪豹转了转脑袋,对人类工作人员的“迟到”颇有些疑惑,但他只当是保护机构的人们可能是被其他工作耽误了,入冬之前,他们总要再进来一趟的吧?   顾祈安舔了舔自己潮湿的鼻头,心道要是今年能再碰见工作人员,他要告诉他们“噶尔和昂和在一起了”!   他已经做好准备看两脚兽震惊、不可思议的神情了!!   小雪豹:嘿嘿。   待自己提问、自己解答后,顾祈安又晃着尾巴并排走到了黑狼身边。   两个毛茸茸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一拳远,他们彻底诠释了什么叫作“热恋期”,毛发挨着毛发,甚至顾祈安毫不怀疑,如果可以,他狼哥甚至想抱着他走。   这并不是顾祈安自恋,而是他真的从戈尔眼神里“读”出来的情绪。   ——他狼哥眼神里每一寸都明晃晃写着“想抱豹”。   当事豹:狼哥你要把我看害羞了!   除了从前因时间和默契养成的交流、翻译方式外,在冬末进行过一场深入接触后,顾祈安明显感觉他狼哥在看向自己时的眼神波动更加剧烈了,甚至现阶段他们不怎么需要声音,就能从彼此的眼神里七七八八get到双方的意思。   眼神是不带情欲的精神接吻,这话确实没错,对于无法说人言的动物来说,威力不是一般的大。   顾祈安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又吵闹了起来。   被戈尔的眼神看到耳朵尖发烫的小雪豹受不了了,他羞恼地冲着黑狼“嗷呜”几声,好叫对方别再看了。   被毛茸茸小伴侣吼了的黑狼并不恼,他只是好脾气地贴上去蹭了蹭小雪豹的鼻头嘴巴,一顿贴贴就把羞了的伴侣哄好了。   两个从睡醒、起床、走下山坡、开始巡视领地就没分开过的小情侣黏糊到叫人没眼看,等邻居高山兀鹫都晨间翱翔回来了,黑狼和小雪豹才彻底走进云杉林,终于开启了今日的巡视工作。   所以,是我回来早了吗?   高山兀鹫晃了晃脑袋,他拍打着翅膀盘旋在云杉林之上,透过树枝的间隙,偶尔能看到并排而行的两个毛茸茸。   看来今天是我回来早了,邻居才刚刚起床巡视领地呢。   高山兀鹫恍然大悟。   一部分作息与两个毛茸茸看齐的他,实诚到根本没有怀疑过是邻居睡懒觉了,只自我怀疑一番,便又扇动着翅膀,转头往另一个方向飞去了。   等多转两圈再回来的……   就是今天怎么感觉饿的有点快呢……   是昨天吃的太少了?还是今天消化太厉害了?   邻居毛茸茸:有没有可能不是你回来早了,而是我们起迟了(对手指)   高山兀鹫又飞走了,顾祈安和戈尔也溜达溜达,往领地的边缘位置走。   在他们正式进入领地巡视状态的同时,几公里外的隔壁贺兰山狼群二号,则发生了一件大事——   两只调皮的小公狼,趁着母亲阿茹娜给小母狼幼崽们舔舐、清洁毛发的工夫,偷偷追着父亲旋风的味道跟了上去,但因为年岁小、四肢短,没跟上父亲的速度,又在云杉林里晃晃悠悠,把自己给转迷路了!   当阿茹娜发现调皮的两个熊孩子齐齐不见时,已经是五分钟后的事情了,即便五分钟并不短,但对于四肢奔跑的野生动物来说,也足够他们走很远的距离了。   纵使两个小公狼还处于幼崽阶段,但永远不要小瞧熊孩子的威力,这点同样适用于毛茸茸。   正看护着雌性幼崽的阿茹娜有些着急,她怕自己骤然离开寻找,会顾不上孩子,只能冲刚刚回来、正好和两个小公狼错开的旋风发出着急的嚎叫声,催促对方去把孩子们带回来。   才巡视回家,一听孩子调皮的跑出去了,老父亲旋风立马急了,他安抚性地舔了一下伴侣的嘴巴,便立马循着气味追踪两个熊孩子的踪迹。   而在原地的阿茹娜深深呼出两口气,护着聚在她身侧的两只小母狼,落后一步,以更慢的速度缀在了旋风的身后。   她没办法只等在家里。   她也必须做点什么。   当贺兰山狼群二号的父母狼分头行动的同时,顾祈安和戈尔也慢吞吞溜达到了他们领地的边缘位置。   因为小雪豹一些奇奇怪怪的小习惯,黑狼并不曾选择用尿液加深领地记号,而是用爪子蹭一蹭那些两年前就插在土壤里的骨片,以及周围的石块。   不只是骨片和石头,就连周边的云杉木,也同样被黑狼用身体蹭了一遍,不止沾上了狼的味道,更是挂了几簇乌黑的狼毛。   戈尔工作的同时,顾祈安也没闲着。   他小心翼翼去检查骨片、石块的位置情况,并同样用毛茸茸、散发着雪豹味儿的长尾巴蹭过这里的一切。   正当黑狼和小雪豹认真上班时,几道接连的窸窣声猛然响起,并不算大,顾祈安听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但他的男朋友则瞬间凌厉了眸光。   感官敏锐的戈尔早已经停下动作,锐利的银灰眼瞳如出鞘的利剑,猛然射向不远处的草丛。   即便秋意渐浓,但这个时候的野草还不曾彻底枯黄,慢半拍的深山依旧保持着浓绿,只是比春夏季的绿更深沉几分,偶尔还能在枝叶的边缘窥见几分薄薄的黄色。   在黑狼视线聚焦的那片草丛背后,颤颤巍巍地露出了两对尖尖的小耳朵,灰褐色毛发,耳朵尖上染着一截深灰,让这对耳朵的轮廓一下就立体了起来。   伴随着草丛窸窣声渐大,藏在后侧阴影里的两个小东西终于露出了他们的庐山真面目——   那是两只看起来几个月大的小狼崽,最大不超过三个月,眼瞳晶亮,闪烁着精神气,黄褐色的虹膜内正流淌着对万事万物好奇的情绪。   顾祈安的眼睛缓缓睁大,垂在身后的尾巴僵了僵,又有点儿兴奋地拍了拍身侧男朋友肌肉结实的后腿。   狼哥!看!是小狼诶!   活生生的小狼幼崽!!   大概每一个喜欢动物的人类灵魂,都打从根子里无法拒绝迷你号的毛茸茸。   时隔许久又一次见到小狼幼崽的顾祈安眼睛亮晶晶的,他身后的尾巴晃晃荡荡甩起来,盯着两只小狼挪不开眼睛。   哦,可爱的小家伙!   好想rua一rua~   两个小狼对于“陌生人”保留有警惕,但那双忽闪忽闪的眼睛依旧无法掩盖好奇,正同频率地歪着脑袋,眼巴巴盯着不远处的黑狼和小雪豹。   越看越可爱,连歪头都是同步的。   顾祈安眼睛闪了闪,他那颗对毛茸茸喜欢的心正蠢蠢欲动。   对比他的喜欢好奇,戈尔则反应一般。   他对除了小雪豹之外的任何生物都提不起来兴趣,见扒拉在领地边缘位置草丛后的只是两只幼狼,戈尔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转头舔了舔小雪豹的侧脸。   两只小狼身上的味道有一点点熟悉,好像在哪里闻见过……   但大概是时间太过久远了,即便是记忆力很好的戈尔,也很难短时间从大脑里寻找到信息。   对此,戈尔懒得深究。   毕竟小狼又不是他和伴侣的崽,犯不着多管闲事,只要这俩小东西别扑到他和小伴侣的领地之内、引起更多的误会和冲突,那戈尔大概连视线都懒得分过去一点。   这种弱叽叽的小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戈尔不爽,戈尔吃醋了!   似乎是不满伴侣的视线被小狼吸引走,黑狼不满地轻吼一声,咬了咬顾祈安的耳朵,试图把小雪豹的视线重新拉回到自己身上。   狼哥你吃醋啦?!   亲亲就不醋了!!   耳朵尖尖很轻很轻的痛了一下的小雪豹龇着牙,偏头亲了一口黑狼,在安抚好男朋友后,他转头又看向两只小狼。   偌大的深山内,能同时出现两只幼狼,就意味着他们的身后还有狼群,即便顾祈安再想撸毛茸茸,但为了自己和狼哥领地和平任务的建设,他还是忍下了那股冲动。   只是,小狼都在这儿,那狼爸狼妈呢?   顾祈安背了背耳朵,转头冲着黑狼“嗷呜”叫了两声。   有事解决不了,那就呼叫狼哥。   狼哥、狼哥,走丢的小狼崽要怎么处理?   需要带着小狼崽去找狼群吗?   早把注意力从小狼身上挪开的黑狼,在接受了一通小豹子的安抚后,已经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加重气味的巡视工作中,此刻被伴侣呼唤,他偏头不情不愿地瞅了一眼两只小狼,冲着小雪豹轻声低吼。   顾祈安的大脑立马下意识翻译,他狼哥说不用管。   真的不用管吗?   小雪豹有些犹豫地看了看正好蹲坐在他们领地之外的两个小狼。   正当他努力想把视线从小狼身上挪回来时,原本平和的氛围陡然一变,戈尔迅速起身上前,强壮的身躯将小豹子完全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他像是无畏的骑士,正小心守护着自己身后蓝眼睛的小王子。   云杉林间的一切忽然陷入了静止与空寂,短暂却又令人沉闷的窒息氛围中,只能模模糊糊听到风吹草动,以及生灵们轻缓的呼吸声。   即便迟钝如顾祈安,以及那两只小狼崽,都在此刻同步保持了安静,并支棱着耳朵,细细感受着出现变化的空气和环境。   戈尔压低颈部,银灰色的眼瞳极亮,闪烁着防备。   短暂的一两分钟后,后知后觉的顾祈安抽动鼻头,在微弱的风声里嗅闻到了一股陌生的、雄厚的,来自成年公狼的味道。   这是一头西北狼。   数米之外的草丛又一次响起了摩擦的窸窣声。   一头强壮,正处于壮年阶段的西北狼自云杉林中的阴影下缓步而来,龇在嘴边的獠牙闪烁着银亮、危险的光泽。   游离在氛围之外的两只小狼屁颠颠凑了上去,喉咙里发出稚嫩尖细的吠叫声,挤在陌生西北狼的前肢下。   而将孩子们拢到自己保护范围内的公狼,则眼神锐利,冷冷看向不远处的黑狼和雪豹。   ——充满了防备和警惕。   被黑狼挡了大半截的小雪豹背毛微炸。   顾祈安有些担忧地盯着同时压低吻部、隔着数米距离相互龇牙的陌生公狼以及他男朋友。   糟糕,好像是孩子家长找来了!   等等该不会打起来吧?!   正当两方陷入僵持时,熟悉的窸窣声又一次响起,对峙中的两头公狼齐齐一愣,同时挪动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草丛背后——   颤颤巍巍的杂草又一次被拨开,随后露出了一只……嗯,很丑,甚至有点儿扭曲的小灰狼。   那一刻,不论是顾祈安、戈尔,还是陌生公狼,以及两只不在状态的小狼崽,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好家伙,这是什么丑东西啊?!   谁好人家的狼长这样啊?!   人类工作人员:……对不起,是我们家的。   不远处的小雪豹欲言又止:嘶,这不就是…… 第95章 沉重的父母爱   动物间谍“幼年灰狼”眼睛部位的摄像头是一直开着的, 以便于它随时进行拍摄和记录。   相隔几十公里之外的保护机构内,一众工作人员和拍摄组的人挤在办公室,齐齐盯着与动物间谍内摄像头相连接的电脑屏幕。   在将“幼年灰狼”投放在贺兰山狼群二号领地的边缘位置后, 工作人员就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同时机构内的人则通过反馈来的拍摄画面, 一点一点操作着“幼年灰狼”继续深入。   即便在正式投放前, 这个被伪装成幼狼的动物间谍已经经历过无数次测试、操控, 但当它真的置身于茂盛的云杉林后, 每一次前进都非常费劲。   于是, 断断续续许久, 工作人员才远程操控着“幼年灰狼”跨越杂草、绕开树干,跌跌撞撞地向狼群的领地前进, 艰难极了。   在努力地深入后, “幼年灰狼”略低矮的镜头中,终于捕捉到了属于成年狼的痕迹。   这个发现让所有围观在电脑前的工作人员精神一振, 立马操作着这个丑萌丑萌的小东西靠了过去, 谁知道——   “靠!”   不知道是哪个工作人员发出了惊呼声,“这是戈尔、恩和吧?”   画面里,一边是西北狼旋风和两个调皮的小公狼,另一边则是强壮的黑狼戈尔, 以及站在他身后依旧高颜值的小雪豹恩和。   他们依旧亲昵地靠在一起, 即便纷纷跨越了成年期后的性成熟。   盯着动物间谍传递来的拍摄画面,教授推了推眼镜, 语气里有些异样的动容, “所以……戈尔、恩和并没有分开……”   另一个工作人员道:“也可能是他们选择分别度过发情期后,继续搭伙过日子?”   保护机构内的工作人员上一次从红外相机提取到的有关于黑狼、小雪豹的照片资料非常少,甚至可以说少得可怜, 基本没有几张戈尔、恩和一起活动的画面。   就好像这两个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毛茸茸进入了别扭期,可能是吵架、冷战,也可能是长大后终于演变为现实的分别。   像是很多人最初不看好的那样,完全成年并进入性成熟后的雄性动物,很难再和平地相处在一起。   因此,在那些过于稀少的数据照片里,不少人推测两年多后的如今,成年并步入性成熟的小雪豹恩和终于还是与戈尔出现了分歧——   在气味的变化以及发情期的影响,这对相伴两年、打破人类认知的野生动物,终究还是要回归他们的本能。   分道扬镳,然后去寻找雌性伴侣。   这才是符合大自然演化规律的。   有不少工作人员都为之可惜,但他们也很清楚,动物本能是驱使他们行为的主要因素,能够克制本能的动物,如凤毛麟角。   可如今动物间谍带来的拍摄画面,却让本来都已经接受现实的人们心中微动。   他们不确定戈尔、恩和到底是一起度过了发情期,还是选择分开度过情期后再搭伙为伴,但至少现在的一切足够说明,戈尔、恩和还在一起。   不过当然,人们几乎都默认是后者。   在他们看来,跨物种的雄性动物,应该是不知道同性情侣之间要如何纾解、结合的吧?   顾祈安:嘻嘻,狼哥知道的可比你们多。   戈尔:低调做狼.jpg   于是,基于自然规律和动物本能,人类的思维在此刻被禁锢到了一个奇怪的方向里:   雪豹在发情期本就是露水情缘,交配完就不见豹;而一部分独行公狼则会与离群的母狼进行交配,待发情期结束后,怀孕的母狼重回自己的狼群,而公狼则继续自己的流浪。   故而人们将早春难见两个毛茸茸一同活动的真相,归结于戈尔、恩和兵分两路各自去解决自己的发情期,直到春末再重聚,延续他们的基情。   颇有点动物世界版的《断背山》那味儿了。   人类:(恍然大悟)这样就说得通了!   可实际上,真相往往是那个最难以置信的——   一整个冬末春初的时节,发情期间的两个毛茸茸全然腻歪在一起,屁股几乎没怎么从他们的小窝里挪开过。   小雪豹:猜不到了吧?   而此刻,通过动物间谍看世界的人类,只惊喜于他们磕的狼豹CP还没有走向分别的悲剧。   ……   云杉林内,三方僵持着。   旋风和他的两个崽,戈尔与顾祈安,以及那只丑丑的“幼年灰狼”。   在大片的静谧之下,顾祈安歪着脑袋,对于那只“幼年灰狼”颇有些不忍直视。   说真的,确实丑啊!对于他这个有人类灵魂的半吊子雪豹来说,看一眼就知道这是假的,也就是骗骗活在大山里单纯至极的野生动物了。   顾祈安晃了晃尾巴,仔细观察着“幼年灰狼”,很快就发现了那双过于黑亮的眼睛中藏匿着的秘密。   有些反光,虹膜缺乏渐变,和动物的眼睛不太一样,更像是藏着什么,比如……摄像头?   当“摄像头”三个字出现在顾祈安脑海里时,曾经看过的纪录片记忆瞬间翻涌,让他联想到了动物间谍。   动物间谍[注],即使用黑科技的拍摄手法,制作安装了摄像头的野生动物模型,将其投入到大自然中,对真实的野生动物进行跟踪与拍摄。   过往的记忆侵袭着顾祈安大脑,他身后毛茸茸的长尾巴翘了起来,正如主人的心思般,被不远处的动物间谍“幼年灰狼”给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他还没见过真的动物间谍呢!   大猫的爪子蠢蠢欲动。   好奇!   想玩!   对“幼年灰狼”虎视眈眈的小雪豹看了看气势上相对偃旗息鼓的雄性西北狼和他男朋友,原本尖锐、敌对的氛围软和很多,两方狼只通过很低的吠叫声交流着。   在没有侵犯到对方的领地之前,狼群通常情况下并不会莫名其妙地发生冲突;可一旦因为领地发生冲突,那必然是激烈、严重,甚至可能见血、失去生命的程度。   当戈尔与陌生公狼交流的时候,顾祈安没细听,反正有他狼哥在,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他现在只想偷偷爬过去拨拉一下动物间谍。   大猫的好奇心几乎是完全写在脸上的,当戈尔与陌生西北狼进行平和交流的同时,某只蠢蠢欲动的小雪豹正匍匐在草丛间,一点一点地向动物间谍靠近。   中途,戈尔分出了半截余光,确定对方一直在他照顾的范围内,便纵容了小伴侣一些贪玩的行为。   同一时间,透过摄像头看着这一切的工作人员嘴角抽了抽,轻声道:“我怎么感觉……恩和这是看上咱的小间谍了。”   “不用感觉,恩和就是看上了。”另一个工作人员捏了捏鼻梁,有些无奈,“恩和的眼睛都发光了。”   按照戈尔宠恩和的架势,工作人员还真怕两个毛茸茸直接把这只“幼年灰狼”给叼走当玩具!   不过,在小雪豹狗狗祟祟实行某些行动之前,莫名有些熟悉的气味出现在两个领地的边缘位置,让原本正探着脑袋看动物间谍的顾祈安鼻头微动,难得觉得自己的鼻子也不是摆设。   顾祈安顺着气味的来源看了过去,隐秘在昏暗位置的云杉林深处,带着另外两只雌性幼狼赶来的阿茹娜姗姗来迟。   熟悉的味道,再加上眼熟的身形外貌。   小雪豹的眼睛一点点睁大,然后在阿茹娜彻底带着幼崽走出林间时,确定了自己的答案。   哇哦!   是熟狼!   一年多不见,当初差不多和他同龄的小母狼,竟然也是当妈妈的狼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自己还在玛卡巴卡、逛超市的时候问妈妈能不能买雪糕,而同年毕业的同学,都已经结婚有小宝宝了!   顾祈安眨了眨眼睛,有些新奇地盯着许久不见的阿茹娜,以及她的四个小幼崽。   一大一小对比地站在一起,这四个小狼崽明显更像他们的妈妈!   站在小雪豹身侧的戈尔眯了眯眼睛,打量的视线落在了对面的狼群之上。   之前曾在巡视领地时捕捉到的气味在此刻水落石出,藏于大脑深处的记忆被重新相遇的味道彻底激发,很快就让戈尔翻找到了对面母狼的对应身份——   是之前遇见狼群中的成员,那只在他离开前还是亚成年的小母狼。   而今,时隔一年,这头母狼已然成年,并在他们领地隔壁拥有了自己的伴侣和后代,组建了新的狼群。   动物之间的交流多靠气味进行。   不仅戈尔、顾祈安认出了阿茹娜,离群许久的阿茹娜也同样认出了两个“老熟人”。   在阿茹娜的印象里,狼和雪豹构成的组合实在太过少见了,即便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这份特别依旧给了阿茹娜不浅的印象。   她记得他们。   通过“幼年灰狼”围观一切的工作人员忍不住道:“阿茹娜和戈尔、恩和也算是熟人了,之前他们一起在巴图、乌兰的带领下相处过,但现在隔了这么久再一次遇见,不知道还能不能保持友好……”   另一人道:“亚成年的母狼和有孩子的母狼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为母则刚,这点适用于自然界内绝大多数动物,即便是再温顺的宠物猫狗,当她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后,也会因为幼崽而生出更强的保护力与攻击性。”   “如果是单身、没有孩子状态下的阿茹娜,我并不会担忧她和戈尔、恩和之间会起冲突,但是现在……”   “阿茹娜有自己的伴侣、孩子,她是狼群中的雌性首领,如果是为了领地和尊严,贺兰山狼群二号与戈尔、恩和之间,很有可能出现摩擦。”   几个工作人员有些忧虑,他们思考问题的角度总是在最坏的那一方面。   作为观察者的他们习惯性考虑得更多,方方面面尝试用动物的习性、本能去分析,再加上人类思维作祟,工作人员往往会把一切往复杂了揣摩,但有时候对于动物本身来说,这其实很简单。   没有领地冲突、没有猎物争夺,光是这两点,两方就不会轻易出现冲突,而气味上的熟悉,更是避免了意外与摩擦的产生。   不过当然,即便是他乡遇故知,狼群的领地也依旧不容侵犯,这是狼群与狼群之间交流的默契,也是他们会自觉遵守的规定。   双方领地边缘的位置,谁都站在那条界限之后,并不打算触碰对方的底线。   贺兰山狼群二号中的雌性狼首领阿茹娜发出了很轻的吠叫声,她如她的母亲一般,甚至更加青出于蓝。   原本满是防备的公狼首领旋风慢慢后退,与自己的伴侣并排,而四个听到了母亲声音的小狼崽也纷纷靠了过来,以他们的母亲为中心,顺从而听话。   人类担忧的冲突并不曾发生,不论是黑狼和小雪豹,还是对面的贺兰山狼群二号,他们都很平和。   在短暂的交流后,阿茹娜催促着伴侣旋风带着孩子们回去,至于她则转头,将视线落在了被遗忘的“幼年灰狼”身上。   这对于一头才生育后代不久的母狼来说,确实很有吸引力。   戈尔对接下来的事情没什么兴趣。   他和小雪豹的领地尚未巡逻完成,心里还记挂着工作的黑狼垂着尾巴,轻轻咬了一下小雪豹的后颈,示意对方“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诶呀,狼哥再等等呗?!   我想再看会热闹!   小雪豹哼唧一声,黏黏糊糊地蹭了一下戈尔的下巴,一双亮晶晶的眼瞳视线还落在阿茹娜和“幼年灰狼”的身上。   真是一只好奇心旺盛的小豹子。   戈尔无奈,他只能选择纵容,毕竟小雪豹不是对什么都有兴趣,而领地巡逻则什么时候都可以完成。   于是,向来宠爱小伴侣的黑狼后退两步,蹲坐在地上等待着,顾祈安则歪着脑袋,视线来回扫视着阿茹娜和“幼年灰狼”。   他好奇阿茹娜的选择。   不只顾祈安好奇,就是等候在电脑前的工作人员也好奇,甚至他们心中还更多几分忐忑与焦急。   在以往派出拍摄工具深入大自然的经历中,存在有不少拍摄设备被野生动物损坏的[注]——   伪装成乌龟的摄像机被大象一脚踩烂,黑熊将固定在树上的红外相机扯下后怒摔,驼鹿林间散步时啃咬拍摄设备的天线,母狮偷走摄像机给幼崽们当玩具……   如此种种,足以说明野外拍摄设备命途多舛的事实,即便人类再努力去细化动物间谍、让它们融于自然,但最终的选择权还在野生动物。   于是,当阿茹娜彻底靠近“幼年灰狼”时,不论是工作人员还是围观的顾祈安,都忍不住憋了口气,静待结局。   已经孕育过幼崽的母狼阿茹娜小心地闻了闻这只落单的“幼年灰狼”,在本能和天性的作祟下,饲喂幼崽对于她来说属于先天性行为,即便阿茹娜并不曾失去自己的孩子,可受激素影响,她仍然对这只可怜的小狼崽产生了柔软的情愫。   只是个幼崽而已。   只是个和狼群走失的孩子而已。   ……就是长得丑了点。   阿茹娜这样想到。   被人类操控的“幼年灰狼”正展现出肢体语言,以便得到母狼的接受——   它俯低身体,垂着耳朵,随后小心翻滚着躺下,露出了毛茸茸的肚皮,一副“你怎么样我都不会反抗”的样子。   顾祈安看得惊为天人,这让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见狼哥时的情景……嗯,好像也差不多。   原来天底下的碰瓷都是一样的啊!   工作人员:其实我们是从你身上得到的灵感。   学以致用此时深刻地体现在了“幼年灰狼”的身上。   显然它的行为成功了,本就母性泛滥的年轻妈妈阿茹娜屈服于心里的柔软了,她嗅闻着丑萌丑萌的动物间谍,决定为自己的狼群中增添一个新成员。   她相信,这个小家伙会和她的孩子们相处很好的。   很快,阿茹娜用鼻子拱了拱“幼年灰狼”,或许是为了便于赶路,她直接低头叼起了动物间谍的后颈,在冲着不远处的黑狼、小雪豹轻吼一声吼,这位新晋的母狼首领便带着她捡来的孩子,往云杉林的深处走了。   “看来我们的计划成功了。”   盯着镜头画面晃动的屏幕,工作人员舒了口气。   “贺兰山狼群二号正好和戈尔、恩和的领地相邻,以后有机会,说不定还能再拍到点戈尔、恩和的故事。”   “不过现在我们的重点还是以狼群为主。”   教授笑了笑,显然对于这个美好的开始很满意,“用动物间谍的视角切入到狼群深处,这种拍摄体验确实新颖,也是至今头一回,保不齐我们还能更深入发现有关于狼群的秘密。”   被投放到贺兰山深处的动物间谍被母狼当幼崽带了回去,而围观了半截的顾祈安则探着脑袋,直到阿茹娜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哎,如果不是怕给狼哥惹事,顾祈安其实还挺想把动物间谍叼回窝的!他还记着要给人类展示“噶尔和昂和在一起”的表演呢!   人类:阿嚏!!   动物间谍“幼年灰狼”被阿茹娜带走了,没了好奇源头的小雪豹蹭到了戈尔身侧。   两个毛茸茸相互舔了舔鼻头、嘴巴,这才继续回到先前不曾完成的工作中——领地巡视。   云杉林之外,早已经翱翔着溜达一圈的高山兀鹫重回草甸,他在上方盘旋着,瞪着黄豆大的眼睛,视线转啊转啊,怎么都没找到结束巡视的邻居毛茸茸。   所以,我又回来早了?   毛茸茸们都还没巡视结束?   高山兀鹫秃秃的小脑袋上冒出了一排问号,在片刻的自我怀疑后,他依旧决定相信毛茸茸的作息,又一次拍打着翅膀,往另一座山头飞去。   再飞两圈,时间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不过今天好奇怪,我怎么会饿得这么快呢?!   毛茸茸:要不,也别那么信我们了……   人类观察的视线跟着“幼年灰狼”一起深入到贺兰山狼群二号的领地内,而与他们背向而行的黑狼与小雪豹,则已经走到了另一处领地边缘,开始留下自己的气味与痕迹。   不论发生什么,他们的生活还是要继续按照轨迹进行的……   时间一天又一天过得很快,当秋意愈发浓烈,云杉林变得暗沉,草甸覆上一层黄褐色,风声也逐渐凛冽时,整个大山彻底被深秋所包围,而属于寒冬的脚步,也早已经在来时的路上了。   与此同时,《走进荒原》的前期跟进正在紧张地进行着。   数公里之外,电量超持久的动物间谍“幼年灰狼”正进一步融入狼群、成为其中的一份子,它会被工作人员操作着与幼狼们嬉戏打闹,会参与到父母狼有意设置的狩猎训练中,会跟随雄性首领狼旋风一起进行领地巡逻……   无疑,“幼年灰狼”的潜入很成功,但他毫无变化的体型,以及并不好好“吃东西”的情况,则让雌性狼首领阿茹娜格外担忧。   为了幼崽的健康,不论是阿茹娜还是旋风,他们都尝试叼着碎肉往“幼年灰狼”的嘴里喂,然后喂着、喂着,“幼年灰狼”的下颚给脱臼了。   动物间谍:0.o   过于沉重的父爱母爱哈。   人类工作人员:……失策了。   几十公里外的拍摄组无法对动物间谍进行急救,于是好端端一“幼年灰狼”在潜入狼群的第一个月后,只能顶着半截脱臼的下颚活动,看起来惊悚效果拉满。   处于隔壁领地内的顾祈安并不知道,人们派进来的动物间谍已经被干废10%了,在与贺兰山狼群二号几乎没有交集的日常中,他依旧和狼哥过着每天相似却又充实的小日子。   在脱离发情期时难以遏制的热情似火后,黑狼和小雪豹从热恋过渡到了平和期——   依旧甜蜜、依旧亲昵,只是没有了负距离的贴贴活动。   更多的时候他们会靠在一起睡觉、晒太阳,一起去草甸上的小溪流边清洁卫生,搭伴去巡视领地,相互配合着进行狩猎合作。   没有情动期时的本能冲动,并不意味着两个毛茸茸之间的爱意会变淡,只是这种爱变得更加克制、温柔,甚至是细水长流,不用特地去感受,因为它总是萦绕在顾祈安和戈尔之间的。   季节从来不是影响他们之间感情的原因。   摆在“石床”上的小竹筐依旧每隔一段时间,会被戈尔换上新鲜的松枝,偶尔则是邻居高山兀鹫送来的礼物。   几年前捡回来的野猪皮子会被小雪豹三天两头地晒在太阳下,用以消毒杀菌。   猎物的骨骼填充着这片领地边缘的骨片栅栏,只是有时候会被外来的有蹄动物给踩歪。   很爱护这片领地的小雪豹经常会去“维修”自己的栅栏,在“维修”的途中,他和戈尔顺便会去恐吓有蹄动物一番,偶尔还能填饱一下肚子。   骨片栅栏在时间的流逝下,愈发紧密,而早已经跨越成年期的黑狼和小雪豹,也在落雪之前,养出了藏在皮毛下的肌肉和脂肪,以便于度过今年的寒冬。   而在第一场大雪飘落之际,两个毛茸茸正在雪间巡逻,却意外在他们的领地边缘处,遇见了一头雌性雪豹。   这头成年雌性雪豹身上,有一股让顾祈安无法忽略的熟悉气味。 第96章 豹的过去   那是一头已经成年了的雌性雪豹, 灰白的毛发上生着圆环状的黑色花纹,在性别导致的体型差距下,这头雌性雪豹比雄性雪豹体长略短、肩高略低一点。   她垂着身后那条有身体四分之三长的尾巴路过狼豹的领地边缘, 显然,在野生动物敏锐的嗅觉能力之下, 有关于这片领地主人的全部信息, 已然展露在雌性雪豹的大脑里。   一头味道气势很凶悍的成年公狼, 危险等级极高。   一头味道柔和、无害的成年雪豹, 危险等级难以判断。   曾和母亲走过很多地方的雌性雪豹仰头抽动鼻头, 嗅闻着空气里已经变稀薄的气味信息。   在从前她跟着母亲同行的路上, 她曾被妈妈带着站在满是落雪的峭壁上,低头看过成群活动的狼;也曾跟在妈妈身后, 看对方如何吓退发情期时躁动、不停地跟上来的雄性雪豹。   虽然她成年的时间并不久, 但有赖于母亲的悉心教导,她早已经是一位出色的狩猎者了。   因此, 在嗅到空气中残留的味道后, 年轻的雌性雪豹本不打算深入,她同时对上两头同等级的雄性猎食者,明显处于劣势,作为聪明的大猫, 又怎么会主动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尤其在这座深山里, 她和他们,从诞生的那天起, 就是竞争者——   竞争领地资源, 竞争猎物资源,除非发情期,她想自己大概永远都不会与另一头同类同行。   她热爱并且享受独行的时光, 也逐渐在离开母亲后,懂得了对方的用心。   任何一只天生的雪豹,都会在离开母亲后,沉浸在独行客的潇洒恣睢中。   这头雌性雪豹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在她准备安静从领地边缘路过时,流动的风让领地主人的气味忽然浓了一点,也正是这几秒钟的时间节点里,令她捕捉到自离开母亲后,就不曾感知过的熟悉。   气味上的熟悉对于动物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曾经路过,遇见过,嗅闻过,也曾擦肩而过。   原本都已经转身的雌性雪豹愣了一下。   她浅褐色的眼瞳里闪过疑惑和不解,随后被这股味道勾着勾着,脑袋重新转了回去,正站在东方的裸岩山坡向山顶望去。   熟悉的味道溢散在寒冬冰冷的空气中,与天上落下鹅毛般的大雪错落着,味道很稀薄,很快便随着冷风彻底消失。   可味道的痕迹,依旧在雌性雪豹的脑海里留下了印象。   距离她离开母亲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但属于母亲的一切依旧残存在年轻雪豹的记忆里,尚不曾完全消失。   而今在熟悉味道的刺激下,这头雌性雪豹想到了一些更久远的事情……   那似乎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那时候她跟着妈妈跌跌撞撞走在雪峰之上,积雪足以淹没她的爪子,每一次踩进去再抬起来,都能留下一个完美的桃花印记。   只是在记忆中,跟在妈妈身后的影子里,似乎不止她一个。   可是,还有谁呢?   那个影子太模糊了,她实在很难从记忆深处找到答案。   气味的稀薄阻断了雌性雪豹的回忆,她的眼神里跳动着烦躁和疑惑的情绪,在长时间的沉默和思索后,最终她选择冒险靠近这片有主的陌生领地。   角度超过60度的倾斜山体对人类登山者来说需要小心翼翼攀岩,可对于从小就活动在山间的雪原大猫来说,只是如日常般如履平地。   在做了决定后,雌性雪豹的动作很快,结实的肉垫踩着倾斜的、只有三指宽凸起的石棱上,蓄力、跳动、飞跃。   当她以极快的速度从半山腰开始向上时,在山头另一边的戈尔也眼睛微凝,于流动的空气中捕捉到了正速度靠近的陌生气味。   是一只雪豹。   是他毛茸茸小伴侣的同类。   最重要的是……对方还是雌性的。   戈尔:眉头紧皱.jpg   于是,正仰躺在野猪皮子上,懒洋洋拨拉着他狼哥胡子玩的小雪豹,亲自见证了一场堪称精彩的变脸表演——   戈尔那双银灰色的眼瞳中猛然浮现一层警惕,伴随着他鼻头嗅闻时的抽动,这种警惕又转变成了冰冷和防备,就连本身端正、帅气的狼脸,似乎也瞬间蒙上了一层阴影,完成了从男主到反派的转变。   顾祈安看得叹为观止,扒拉在黑狼胡须上的爪子没忍住,用肉垫揉了一下他狼哥的脸蛋。   很好,阴暗大反派瞬间变成了眼歪嘴斜的憨憨狼。   小雪豹龇牙咧嘴地笑了笑,然后他的肉垫就被无奈的黑狼温柔舔了舔。   山头另一端的味道在靠近,顾祈安尚未察觉,而戈尔则心生警惕。   也正是这种提前的防备,让向来胆大心细的戈尔忽略了这股陌生气味中夹杂的一点点、不甚明显的熟悉感。   如果是平常,他一定可以察觉到的,但关心则乱,这点不只适用于人,也同样适用于热恋期的戈尔。   原本搂着小雪豹的黑狼起身,他舔了舔小雪豹的鼻头,发出很轻的低吼,叫对方等候在原地,他去看看情况的。   但顾祈安却并不想这样,虽然他那小残废似的鼻子还没能闻出来什么,可他相信狼哥啊!   狼哥能抗拒贴贴突然起来,肯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这种可能存在危险的事情,他一千一万个不愿意让狼哥自己面对。   他们已经是有名有实的夫夫了!应该一起面对事情!   心里自有一套认知的小雪豹立马翻身起来,他“嗷呜”着蹭动戈尔的脑袋、颈侧,嘴巴里一个劲儿地说“要跟狼哥一起”、“就要就要嘛”。   会撒娇的小伴侣,大概是任何一个耙耳朵的狼都无法拒绝的。   戈尔无奈,舔了舔小雪豹的鼻头,最终点头答应了。   这座裸岩山体的东西面坡度差距较大——   朝向日出的那面基本倾斜度超过60,更甚者有接近90度的直角壁,更陡更危险;其间的石棱很窄,几乎没有超过一掌宽的,是只适合山羊、岩羊、雪豹以及猞猁活动的区域。   而顾祈安和戈尔选择栖息的那面,则坡度更缓,虽然存在有大幅度凸起的、狼无法跳跃上去的石台石块,但总体而言的坡度倾斜,依旧是犬科动物可以爬上爬下的程度。   在两个毛茸茸起身准备向气味来源前进的时候,山头另一侧的雌性雪豹已经登顶了。   矗立在东方的山体遮挡了半截清晨时的日光,年轻的雌性雪豹放缓了速度,背光而来。   她的绒毛上沾染着绚烂的金光,像是下凡的豹豹神似的,有种无畏的灿烂。   大雪纷飞,山头之上所能嗅闻到的味道更加浓郁。   于是当雌性雪豹低头,而与黑狼一同走上来的小雪豹抬头的瞬间,便正正好与其对视。   即便在逆光之下,顾祈安也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瞳的颜色。   是浅褐色,因为光源的变化宛若一颗猫眼石,跳动着流窜的微光,再加上那浅浅灰褐色的毛发以及同风格的黑色环状斑纹,一股奇妙的跃动感很快就流淌在了顾祈安的心间。   砰,砰,砰。   他的心脏在加速跳动着。   当距离拉近到山头与山中的几十米距离后,向东自西的风带着落雪在天空转了一个很大的弯子,鹅毛似的飞雪落在了小雪豹黑亮、冰冷的鼻头上,同时风带来的味道,也扑了他满脸。   很熟悉。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被孕育着、被搂到母亲的怀里、被母乳填饱肚子的时候,就已经嗅闻过一般。   是一种从前该亲密无间的味道。   这股藏匿着“亲密无间”的气息味道,同样激发了雌性雪豹那段被封存的记忆。   她歪头盯着裸岩下方的成年雄性雪豹,并根据对方的气味和外形,一点点勾勒出了大脑中那个久远且模糊的影子。   是她的弟弟。   是她一母同胞的兄弟。   是她曾经一起挤在母亲怀里、抢着撒娇的血缘伙伴。   也是在很久以前那场大雪纷飞的寒冬里,因为生病而无法进食、无法跟随母亲迁移,无法继续行动而被迫留在原地的雪豹幼崽。   雌性雪豹的记忆在一点一点地被点亮,于是她只沉默地站立在原地,细细观察着自己那挺过了寒冬和病毒的同胞兄弟。   与此同时,小雪豹湿漉漉的鼻头轻微耸动着,当他通过气味来激发被这具身体隐藏在深处的记忆时,立在他身侧的黑狼则不自觉绷紧了神经。   戈尔紧紧盯着山顶上的那只雌性雪豹,他的背毛已然竖了起来,银灰色的眼瞳中流露着几分顶级猎食者面对敌人时才有的凶光。   这一刻他根本不是什么绅士,而是着急守护自己身后珍宝的暴徒。   因为身侧小伴侣失神似的凝视,黑狼心底的不安几乎掀翻到顶峰。   好像有无数只蚂蚁爬在他的心脏、血管之中,但这一次的麻痒不是发情期带来的燥热,而是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迷茫和烦躁。   神经紧绷的黑狼偏头发出很低的吼声,如果此刻顾祈安的注意力在他的男朋友身上,那么很轻易就能发觉对方的声线远比过去更沉、更低。   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戒备的情境里。   但偏偏他陷入了人类灵魂进入到这具小雪豹身体之前的回忆潮水中,以至于不曾意识到男朋友的变化,直到后颈忽然传来了钝钝的痛感。   小雪豹被黑狼养出来的松松软软的后颈皮,被他的男朋友含在嘴里,咬着往后扯了扯。   一点点痛,但并不明显,对于浑身是毛的大猫来说,就和按摩差不多。   但也正是这一点点痛,让顾祈安回神,并意识到了男朋友的不满。   ……以及藏得很深的不安。   顾祈安有一点点好笑,也有一点点心疼。   而此刻,他的狼哥正努力叼着他的后颈皮,试图将这只成年了大半年的小雪豹往回家拖。   嗯……但是……   豹已经长很大了,想单纯拖着后颈皮给带回家,那难度不是一般的小。   戈尔:(蓄力)(使劲)(疑惑)怎么还拖不动0.o   站在原地晃都不晃一下的小雪豹从喉咙里发出娇气的呼噜声,他暂时将心神从雌性雪豹以及过去的“记忆”中脱离出来,然后转头舔了舔他男朋友的鼻子和嘴巴。   这个时候当然是安抚男朋友更重要啦!   雪豹姐姐你先等我两秒钟呀!   顾祈安发出两声短促的嗷呜声,而站在山顶的雌性雪豹也从他的声音里读懂了什么,忽然安稳蹲坐下来,只是那双晶亮的大猫眼瞳,正时不时扫过下方的黑狼和雪豹,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雌性雪豹:哇哦,弟弟魅力好大,竟然找了个公狼当对象。   小雪豹黏黏糊糊的舔舐让黑狼稍微安心,当然他依旧警惕着山顶之上安静等待的雌性雪豹,只是这一次不会再继续扯着小伴侣想把他藏回去了。   见黑狼平复了先前的不安,顾祈安蹭了蹭对方的脑袋,这才转头,重新看向蹲坐在山头上的雌性雪豹。   单看外形、不论亲缘,其实所有的雪豹都长得差不多,他们的差别很细微,通常人类用雪豹皮毛上的黑色圆环状斑纹来进行分辨。   但顾祈安却有点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藏在芯子里的人类灵魂影响了雪豹的生长发育,在同龄的雪豹早已经褪去眼瞳上的蓝膜时,唯有他还保持着那双晶亮的蓝眼睛,甚至毛发也更加绒白,而不是可与裸岩完全融为一体的灰褐色。   当他和这头雌性雪豹站在一起,像是两个分别活在二次元和三次元的生物。   小雪豹从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嚎叫声,声线清亮,没什么威慑性,待他安抚着黑狼坐在原地等待时,顾祈安才小心翼翼继续往山岩顶峰跳跃而去。   一整个过程中,戈尔都格外认真、专注地盯着小伴侣的背影。   裸岩山脉上,两只雪豹之间的距离在拉近,他们相互熟稔的气味也在一点一点浓郁。   最终,当顾祈安登顶时,全部的味道彻底混合,让他终于完完全全“看”到了自己的灵魂到来之前的记忆——   贺兰山脉深处,那是发生在两年前寒冬的故事。   白雪覆盖在灰褐色的大地上,不算陡峭的山体地带,正走着一只成年的雌性雪豹。   她前进速度不算快,黑白灰相间的长尾巴垂在身后,跟着两个跌跌撞撞的影子。   ——是两只出生即将三个月,才断奶不久的小雪豹。   幼崽腿短身子小,比起优雅威风的母亲,他们圆润地像是两颗掺了灰的小毛球。   但很快,走在最后侧、体型更加瘦小的幼崽步子慢了下来。   他生病了,或许是感冒,也或许是寄生虫感染。   发热,呕吐,昏昏欲睡。   断断续续快两周了。   雪豹是野生动物,但抵抗力相对较弱。   这只小雪豹的病情一直恶化,能坚持到这一天已经是极限了。   终于,在跨越一大型石块时,小雪豹坚持不住了。   他踉跄几下,软趴趴倒在地上。   视线里是同胞姐姐晃动的尾巴,母亲的身影似乎也越来越远了……   前方的雌性雪豹脚步一顿,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猛然转身,步履轻盈地跃过石块,落在了幼崽的身侧。   小心十足的雌性雪豹,用尾巴拦着同样想凑过来的另一个孩子,似乎在避免对方靠近自己病恹恹的同胞兄弟。   面对唯一健康的幼崽,她必须谨慎。   雌性雪豹发出低低的吼叫声,无奈又悲哀。   她用黑色的鼻子顶着趴在地上的幼崽,一下、两下、三下……   但她的孩子只艰难地喘着气,甚至无法从喉咙里发出声音用以回应。   雪豹姐姐在后方哼唧着,雌性雪豹则再一次尝试将瘫倒在地的幼崽顶起来。   她失败了。   或者说,病重的雪豹幼崽已经无法继续跟上母亲跋涉的脚步了。   这个季节里的幼崽总是活得更艰难。   多数情况下,为了确保幼崽有足够的生长时间来面对下一个冬季,雌性雪豹通常会选择在春季生下小雪豹,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雪豹幼崽,都能在恰好的季节来到这个世界。   冬日的贺兰山深处温度很低,当山石间的落雪又逐渐变大时,这只成年雪豹不得已在此刻做出一个狠心的决定——   身后尚还健康的雪豹姐姐被她用尾巴推搡着远离,作为母亲的她低头感受着幼崽微弱的呼吸声,像是在做告别一般,轻柔又不舍地舔了舔对方的鼻头。   那一刻,生病的小雪豹好像知道了什么。   他艰难抽动四肢,肿胀的喉咙里发出哼唧声,但在渐大的风雪里却格外微弱。   雌性雪豹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于剧烈的风雪呼啸之下,以及断续模糊的狼嚎声后,她慢慢转身,带着另一只幼崽慢慢远离。   她离开的步伐坚定而决绝,骨子里想要回头的母性被死死克制着,最终只留下垂着长尾的背影。   她必须做出选择,也必须抓紧时间离开这片地带——   独身带着孩子的雌性雪豹,很难在有狼群活动迹象的山间生存,不论是为了日后猎食还是安全问题,此刻她只能抛弃已经站不起来的幼崽。   她还有另一个孩子需要照顾。   优胜劣汰。   这是自然法则,是雌性雪豹必须遵守的规则。   山里的雪更大了。   雌性雪豹和幼崽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躺在原地呼吸困难的小雪豹睁着蓝色的眼睛,一直盯着母亲与姐姐离开的方向。   他眼里的光芒在变得黯淡。   当雪花轻盈地落在小雪豹的鼻头时,那双剔透的蓝色眼睛彻底失去了光。   时间一点一点地推移,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具失去生机的幼崽躯壳,被注入了另一抹远道而来的灵魂。   然后,那双带着期待与憧憬的眼睛再一次睁开,映着漫山遍野的落雪,开启了一场痛痛快快、自由自在、不再局限于病床的新生活。   后来,他遇见了狼哥、遇见了乌鸦伙伴、遇见了狼群,在不停地遇见与分别后,他和狼哥在这里安了家,又在许久以后的今天,遇见了血脉相连的雪豹姐姐。   他代替了那只逝去的幼崽的灵魂,并努力活得很好。   生着一双蓝眼睛的小雪豹眨了眨眼,落雪沾在他的睫毛上,很快凝结出了薄薄的白霜,以至于视线所及之处,都蒙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冷白。   他站在山顶上与雌性雪豹交换着气味信息,并不过分远离,但也没有挨得很近。   对于野生动物来说,他们和兄弟姐妹之间的亲昵,多数只持续在未曾离开母亲之前的亚成年阶段。   当分别的日子到来,习惯独行的雪豹兄弟姐妹会分道扬镳,一年、两年,甚至可能是更久;或许在某几个游荡在山间的旅途中,他们会和曾经的血缘同胞擦肩而过,但更多的可能则是一生都不再见面。   阔别许久的雪豹姐弟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嗅闻彼此。   雌性雪豹通过气味信息的获取,确定了她曾经病弱的弟弟现在变得很健康、很强壮,有了自己的伴侣和领地,显然生活得很不错。   过得不错,那就足够了。   好奇心被满足的雌性雪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叫声,她偏头看了看半山腰上满眼防备的黑狼,又对着小雪豹低吼了几声,像是在询问什么情况。   激活了雪豹语言天赋的顾祈安无障碍翻译,他姐问他明年春天准不准备换个新伴儿。   好家伙!   得亏他狼哥听不懂!   顾祈安有些心虚地瞅了他狼哥一眼,又速速转头对着雌性雪豹低声叫了两下。   不换、不换,我和狼哥打算过一辈子的!   不是所有雄性雪豹都习惯露水情缘那套!   雌性雪豹眼底闪过意外。   她看了看顾祈安,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黑狼,虽然对于这种奇异的、能够持久的“雄雄关系”无法理解,但她选择祝福。   弟弟高兴就好。   等不高兴了,那就明年春天换一个。   雌性雪豹:不好就换,麻溜的!   戈尔:听不懂,但是莫名觉得后脖子发凉。   这场分别已久的认亲大会并没有持续太久。   即便有着人类灵魂的顾祈安再怎么感慨万分,仿佛胸间有千言万语想要抒发,藏匿着无数的叙旧冲动,但直来直去的动物可没这习惯。   雌性雪豹行事更是干净利落,在她确定了熟悉气味后藏匿的身份信息,便只对顾祈安招呼性地低声嚎叫几下,随后甩甩尾巴,一副“我走了你别送”的姿态。   那是一个干脆利索,甚至没给顾祈安留下说“拜拜”的机会。   你们动物之间这还真是一点儿客套都没有啊!   顾祈安站在原地,颇有些目瞪口呆地瞧着雌性雪豹来去匆匆的影子。   那陡峭的山体对雪豹来说毫无影响,只一两个呼吸的间隙,敏捷的大猫就已经踩着凸起的石棱,远去到了山头的另一边。   雌性雪豹的气味远离,纷纷扬扬的落雪持续变大。   等候在原地的黑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顾祈安的身侧,陪他一起看着雌性雪豹消失的背影。   这座深山里,相遇是缘分,遇不见才是常态。   顾祈安想,或许以后,他都不会再遇见对方了。   一点点失落的情绪刚刚上涌,就被身侧男朋友给咬了一下耳朵尖。   咬豹耳朵,狼坏!   见小雪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自己身上,戈尔松开了搓动在豹耳朵上的獠牙,换成了温柔的舔舐,甚至一边舔,还一边在小雪豹的耳边发出低沉又磁性的轻吼。   呜呜感觉耳朵要怀孕了!   耳廓发麻的小雪豹哼唧一声,转头舔了一下男朋友,然后慢吞吞“嗷呜”叫了两下。   好啦好啦,我们一起去睡回笼觉吧!豹不看了!   这回,戈尔满意了。   醋坛子化身的黑狼带着小雪豹重回半山腰的“石床”上,正当他们准备享受日光下的回笼觉时,云杉林间的领地边缘位置,忽然传来了凄厉又悲伤的狼嚎。   一声又一声,是呼唤,也是悲鸣。   顾祈安和戈尔瞬间清醒。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选择起身向声音的源头地赶去。   那里,也同样是贺兰山狼群二号的领地边缘位置。 第97章 当个坏豹喽   时间倒退在几个小时前, 日出前后,山间阴冷飘着薄雪。   有赖于良好的作息习惯,贺兰山狼群二号的雄性首领狼旋风已经结束了清晨时分的巡逻任务, 他身边跟着最是调皮阶段的几个小狼幼崽,等回到熟悉的洞穴后, 就见他的伴侣有些忧心忡忡地发出吠叫声。   旋风绕开绊在脚边的幼崽们, 快速赶向自己的伴侣。   愈发做母亲做得得心应手的阿茹娜低头舔舐着那只“幼年灰狼”的毛发, 这只可怜的小东西在被她捡回来后, 最初也曾活蹦乱跳过一段时间——   会冲着她和旋风翻肚皮, 会趴下摇尾巴, 会和其他四个小狼崽一起追赶玩闹,也会探头探脑参与狩猎活动中的学习。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阿茹娜忽然发觉这只“幼年灰狼”并不好好进食。   验证动物的健康情况除潮湿的鼻头外, 便是他们的日常饮食情况,一只不好好吃饭的幼狼, 说明他身体上可能出现了一些病痛的影响。   对此初为狼母的阿茹娜担心极了, 她曾和伴侣交替着撕下肉条喂到“幼年灰狼”的嘴里,但都失败了。   这只小家伙对血腥与鲜肉不为所动,只会瞪圆了那双黑亮的眼睛,似乎在和她说:妈妈, 我不想吃。   坚持投喂的担忧很快因为“幼年灰狼”断裂的下颚而中止, 面对这只命途多舛的小狼,阿茹娜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而就在前一天晚上, 这只受伤的“幼年灰狼”依旧和四个小狼崽追赶在一起玩闹。   他们从山间的岩石和斜坡上翻上去、又扑下来, 中途不知道是谁带着“幼年灰狼”从坡上滚了下来,等阿茹娜发现时,这只小狼就已经不会动了。   只有那双黑亮、濡湿的眼瞳依旧有神, 依旧亮晶晶地注视着你。   可怜的小家伙,他似乎都没过过几天的好日子!   动物间谍:……   此刻,在旋风和阿茹娜都小心嗅闻、舔舐着“幼年灰狼”的同时,其他几只小狼也尝试靠近,他们闻了闻忽然就不动的小伙伴,稚嫩尖细的嗓音里充满了茫然和无措。   小狼:悲,小伙伴怎么突然就不会动了?!   摔坏了可动装置的“幼年灰狼”只能僵在原地,而通过摄像头看见这一切的工作人员,也有点儿哭笑不得。   陪玩到把自己给牺牲的动物间谍,这也是头一遭吧!   教授推了推眼镜,轻声道:“狼群可能误会这只‘小狼’已经死亡了。”   工作人员:“也不知道接下来他们会怎么做……可动装置坏了,但是摄像头还是完好的,只要狼群不把‘小狼’拆掉,随便把它放在什么位置,这场拍摄活动应该还是能继续进行的。”   他的同事分析道:“现在食物并不算匮乏,狼群应该不至于把‘小狼’拆掉当成食物。”   只要不是极度缺乏食物的艰难情况下,狼群通常不会食用已经死亡的同类,但他们会为死去的同伴举办一场哀悼会。   于是,当旋风和阿茹娜确定这只“幼年灰狼”再无任何可动的迹象后,他们有些沉重地起身,母狼轻轻叼起“幼年灰狼”至今都没长多大的身体,而公狼则带着四个孩子,安静地跟在了阿茹娜身后。   他们来到了最初捡到“幼年灰狼”的地方,那是贺兰山狼群二号的领地与狼豹领地靠得最近的地方。   母狼阿茹娜将“幼年灰狼”放在了落着雪的枯草丛间,甚至用爪子拨拉出了一些干草干枝,轻轻堆叠在了这只可怜幼崽的身上。   公狼旋风和几个孩子们停在不远处,虽然他们和“幼年灰狼”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太久——但大半秋季,他们都已经将这只小狼接纳为自己的新成员,谁也没想到悲剧会先一步到来。   阿茹娜用鼻头碰了碰被枯草埋起来的小狼,然后她后退一步,神情带有一种肃穆的悲伤。   随后,这位年轻的母狼首领仰头朝向云杉林与天空接壤的地方,发出了悠长而悲伤的狼嚎。   伴随着母狼首领的嚎叫声,很快旋风也仰头加入这场哀悼会的送别中。   四只小狼尚不知道父母这样做的用意,但他们同样被此刻严肃甚至是哀伤的氛围所影响,捏着稚嫩、有些尖细的嗓音,一起加入到父母狼引导的悲戚狼嚎声中。   一声又一声。   惊动了林间无数飞鸟,一路向远处传递着。   回荡在云杉林间的狼嚎声可能持续了几分钟之久,当最后一声被母狼阿茹娜收拢到喉咙深处后,他们这才转身离去,只留踩踏过枯草、积雪的窸窣声停留在原地。   镜头上的画面因为被枯草覆盖而变得模糊,围在电脑前的工作人员也同样为这一刻而动容。   动物的情感或许远比他们以为、分析得更加复杂,如果不是这只动物间谍“幼年灰狼”的遭遇,他们大概很难有机会这样直观地窥见属于狼群的情感。   “明明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但我还是有种眼眶发热的感觉。”一个工作人员偏头擤了擤了鼻子,他捏着眉心,有些无奈,“他们已经把它当作是家人了。”   “阿茹娜照顾它真的照顾得很认真,旋风也会带着它一起玩,更别提那四个小家伙了,他们也都把这只动物间谍当作是自己兄弟姐妹中的一分子了。”   人们通过摄像头近距离观察着贺兰山狼群二号,大半个秋季——从“幼年灰狼”被阿茹娜带回去开始,直到现在,人们以另一种视角看到了狼群内部的一切,这种视角的变化无疑是新奇的。   来自母狼的教导,公狼的守护,幼年小狼们的玩闹,以及在温情之下属于狼群的秩序和规则。   动物间谍的存在,为人类观察大自然而提供了一个全新的选择。   “不过现在我们需要考虑另一个问题……”   拍摄组的工作人员有些无奈,“当初做测试还是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动物间谍的稳固性,现在这只‘幼年灰狼’无法继续移动,又被狼群举办了葬礼,恐怕是没有办法继续拍摄了……”   “有点出师不利?”   “并不,这只动物间谍至少已经带我们从另一个视角见证过狼群内部的一切了。”   教授笑了笑,眼神温暖,“它是个小英雄。”   “是啊,它已经做得很好了。”工作人员笑了笑,轻声道:“等狼群离开后,我们或许需要再进山一趟,将这个小家伙回收……”   教授:“等等——你们听——”   原本响起对话声的办公室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侧耳倾听,凝神仔细,试图听到教授所想让他们感受到的动静。   在狼群离开后,动物间谍“幼年灰狼”所处的区域安静了许久,除了寒冬冷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几乎再无别的动静。   但当工作人员在教授的提醒下,再一次仔仔细细地去捕捉那些额外的声响时,他们似乎听到了什么微小的动静——   咯吱。   像是踩着积雪与枯叶。   簌簌。   像是动物的皮毛摩擦过杂草丛。   呼呼。   像是某种大型生物的呼吸声。   某种诡异的紧张感笼罩在一整个办公室内的工作人员心间,他们也不知道自己那一刻在期待什么——   期待着狼群回来?或者是别的动物发现了“幼年灰狼”?期待这场拍摄可以继续进行下去?   正当所有人都屏息,一点点等待着那些动静彻底靠近时,原本被枯枝干草覆盖的摄像头,忽然被蹭着露出了一点微光。   那是什么?   那一刻,所有人的眼睛都情不自禁地注视着电脑屏幕,眼底是浓烈的好奇。   然后,在镜头光亮的瞬间,很快又被怼上了一个湿漉漉的黑色东西,连镜头都瞬间雾了一下。   “……那是什么?”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   很快,他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幼年灰狼”藏匿在眼睛后方的摄像头重见光明,镜头上被蒙了一层潮湿的水雾,但很快,随着那黑色的东西后撤,众人才终于看清镜头背后藏匿着的生灵。   是完全把鼻子怼在摄像头上的小雪豹恩和。   超近距离的拍摄,都无法从这只格外漂亮的大猫脸蛋上找到缺点。   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   这是所有工作人员心里的想法,他们认为这只成年不久的小雪豹从来没见过摄像头,所以才会在上次表露出那么大的好奇心,而今又有一次被吸引着,尝试用嗅觉去感知动物间谍的存在。   “是恩和……”教授喃喃道。   “如果是恩和的话,”另一个工作人员补充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对恩和总有一种信心,或许我们的拍摄还能继续进行,只不过观察对象要从贺兰山狼群二号换成戈尔、恩和了……”   比如探索一下戈尔、恩和的真实恋情情况?   这也挺劲爆的!   动物间谍上同步工作的收音设备和录像设备传递来了一切,这只好奇心浓郁的小雪豹大概是因为听到了狼嚎声,所以被好奇引诱而来。   等他到来之际,结束葬礼的狼群已然离开,于是得了机会的小雪豹便从枯草堆下将被狼群判定死亡的“幼年灰狼”给挖了出来。   以上来自人类的猜想推测,至于事实,其实也差不多。   顾祈安和戈尔听到狼嚎叫声的时候,其实已经到了“葬礼”的尾声。   等他们奔跑至云杉林深处,并行进到领地边缘位置时,结束“哀悼会”的贺兰山狼群二号则已经回到了他们的领地深处。   于是,当顾祈安抵达时,他的注意力第一时间就被两方领地中间间隔位置上的小凸起吸引了。   像是用枯草往下面埋了什么。   即便是人类,也无法抵抗过大猫骨子里的好奇,于是小雪豹甩着尾巴靠近,正好在枯草堆下瞥见了一抹熟悉的毛发。   呃……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顾祈安顿了一下,他转头看向站在原地等着自己的黑狼,又低头靠近了一步,用鼻头蹭开枯草,露出了藏在下方的东西。   哦,是那只丑兮兮的动物间谍。   歪掉的下颚,无法继续活动的身体,以及有些塌软的毛发。   再加上先前听到狼群的哀号,善于构思故事的人类灵魂还有什么是猜不到的呢?   这只已经在大脑里模拟看热闹的小雪豹没忍住龇牙乐了一下,他晃了晃尾巴,湿漉漉的鼻头蹭过镜头,随即小心翼翼把这只“幼年灰狼”给刨了出来。   可怜的工作人员,可怜的动物间谍。   小雪豹幸灾乐祸,他觉得这件事情他能笑一年哈哈哈哈……   对不起啦,豹今天只能当个挖坟的坏豹啦!   站在后侧的戈尔疑惑歪头,他实在不明白刨个坑到底有什么是值得高兴的,他小伴侣看起来愉悦得就像是吃到的黄羊肉。   戈尔:不理解.jpg   可动装置被摔坏的“幼年灰狼”被顾祈安给挖了出来,他叼着这只动物间谍的后颈,轻巧跳跃回自己的领地范围内,冲着黑狼哼唧一声,意思是可以回去了。   对于小伴侣出去一趟就能捡个东西回来的习惯,戈尔早已经习以为常,不然那个小竹筐是怎么越变越重的?   只是……   戈尔看了看份量不算小的“幼年灰狼”,压低嗓子询问用不用他叼着。   嗷呜!   小雪豹摇头,不用,他自己来就好!   两个听着狼嚎声速速而来的毛茸茸在捡到了动物间谍后,又匆匆往回家跑,而“幼年灰狼”那面向地面、抖动的镜头画面,也足以令人们做出反应——   “恩和把它捡走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恩和从来都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最初猜测的工作人员有些激动,他对恩和的信任夸张到厉害。   “我们恩和宝宝最喜欢捡东西了,他小的时候就这样。”   “哈哈哈恩和的收集物品又加一了……”   “他不会拆东西吗?”   拍摄组的工作人员并不是那么地了解这只小雪豹,不禁发出了疑惑,在他看来大多数野生动物都可能是损坏摄像机的“坏蛋”。   “根本不会!”   保护机构的人回答:“恩和很爱护他捡来的东西。等一会他把动物间谍带回到自己的领地后,你们会发现他有一个小竹筐,那是两年前恩和还没成年的时候捡到的,里面装了很多他捡来的小玩意儿……恩和是个有收集癖的小家伙。”   他喜欢各种新奇的小玩意,长情且小心。   拍摄组的工作人员盯着电脑屏幕内晃动的画面,忍不住喃喃道:“那还真是一只神奇的雪豹啊……”   当人们赞叹恩和行为的时候,风驰电掣的黑狼和小雪豹,已经踩着逐渐积累的落雪跑出了苍翠的云杉林。   叼在小雪豹嘴里的“幼年灰狼”摇摇晃晃,自然垂下的镜头视线一路从林间到草甸,又开始缓缓上升,路过裸岩山石。   一直盯着屏幕的教授感觉有点晕,他晃了晃脑袋,下一秒画面翻转,终于能看到远方草甸上的天空了。   原先一直翻倒的动物间谍被摆正,不能自由活动的可动装置在小雪豹前肢的帮助下,将这只看起来惨兮兮也丑巴巴的“幼年灰狼”给端端正正地摆在了“石床”旁侧的石块缝隙间。   能够被人类操控着变换角度的摄像头缓缓转动,正如保护机构的工作人员所言,在移动缓慢的画面里,他们看到了放在石壁下的小竹筐,铺在石块上的野猪皮,也看到了两个腻歪在一起的毛茸茸。   “戈尔、恩和是会享受的。”   工作人员盯着那张野猪皮子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随即忍不住疑惑:“这东西他们是从哪弄来的?”   “应该是山里遗留的猎人小屋。”   一个年纪大点的工作人员说道:“以前进山遇见过这类小木屋,都是上个世纪牧民上山打猎时盖的,里面会装一点生活用品;后来闲置没人了,等这个世纪,有些小木屋里还能发现野生动物的活动痕迹。”   在有合适物资的时候,动物也会给自己创造出更完美的生活条件,比如用更保暖的皮子装点窝巢。   甚至有住在城市里的鸟类,会偷人类晾在外面的袜子和内裤,当作是筑巢的材料。   鸟:袜子!内裤!筑巢!嘻嘻!   人类:不嘻嘻。   当人类尝试对黑狼和小雪豹的“家”做出更加深层次的分析,感慨动物的智慧远比人类想象的更厉害时,顾祈安则歪着脑袋,盯着被他安置好的动物间谍。   见顾祈安这样盯着“幼年灰狼”,戈尔也侧过脑袋,与小雪豹并排趴在“石床”上,将专注、好奇的目光落在了那只动物间谍的身上。   “戈尔、恩和,都在看着我们呢……”   工作人员的说话声中止了办公室内的讨论。   镜头上还有一点被小雪豹鼻头蹭过而遗留下来的水汽,画面有一点朦胧,但却丝毫不影响摄像头对两个毛茸茸的拍摄。   一双清亮的蓝眼睛,一双深邃的银灰色眼瞳,两个非同物种的生灵就这么安安静静透过镜头注视着你,这一瞬间忽然显得是那么奇妙又充满了匪夷所思。   “就算我知道这是现实,但我还是会觉得震惊。”   摄影组的工作人员喃喃道:“狼和雪豹,这是我以前从来都不会幻想过的野生组合……”   “我们以前和你一样震惊。”   保护机构的人耸了耸肩,“但是,戈尔、恩和是特别的。”   人类为狼和雪豹的特殊结缘而感慨万分,身处贺兰山深处的顾祈安,则大大方方为动物间谍“幼年灰狼”选择了一个适合的位置,好方便对方进行拍摄。   如果是作为人类,顾祈安并不能接受这种“偷拍”行为,但当他转换成了动物身份后,反而更能接受——   人类对大自然的观察和了解有限,也只有这样的拍摄行为,才能让人能更多地去了解到野生动物,了解自然环境,然后根据现实情况而去提供更多的保护。   这是一份人类对大自然更深沉的爱意,有些事情他们无法改变,便只能尽己所能,去做一下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   比如收集数据,比如观测保护区内的野生动物,比如……嗯,围观一下披皮大猫和男朋友的甜蜜日常?   顾祈安原本汹涌的思维猛然打了个转,他清了清嗓子,决定在动物间谍的观察期间,努力去做一个真正的雪豹。   不过,如果偶尔崩了豹设也不能怪他哦!   为了凸显豹设,顾祈安保持有自己好奇的性子,在将动物间谍放在石缝间后,又探着爪子勾了勾、摸了摸,来回拨拉着,努力演绎出一个好奇心重的大猫角色。   豹有在努力哦!   表演中途,自诩是影帝的顾祈安扭头,就看到了满眼宠溺盯着自己的黑狼。   即便是毛茸茸小伴侣再幼稚的举动,落在戈尔眼里,那都是极好的,他就这么静静看上一天都不会觉得腻歪。   他心爱的小豹子真可爱啊!   戈尔无法知道什么是“可爱”,但他知道什么是躁动和情不自禁。   在与小雪豹对视的那两秒钟里,被小伴侣迷到的黑狼忽然靠近,张嘴就给沉浸在角色里的小雪豹来了一个大大的狼吻。   近距离围观狼豹亲亲的人类:哦吼!!!   这是不收钱我们就能看到的吗?!!   等一枚深深的狼吻结束,戈尔已经趴到了野猪皮子上,并且发出很轻的低吼声,显然是在呼唤自己毛茸茸的小伴侣过来。   他们的回笼觉都还没进行呢!   早已经习惯和小雪豹睡觉睡到自然醒的黑狼,完全忘记曾几何时,他也是个习惯在日出前后活动的独行狼了!   而自从遇见顾祈安后,戈尔的作息一退再退,终于被这只懒洋洋的半吊子雪豹打败并同化,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小雪豹:豹的影响力是无限的!   见男朋友已经摆好了姿势,顾祈安晃了晃尾巴,一脑袋砸到了黑狼的怀里,那厚实的毛发和结实的胸肌,简直就是勾引他睡觉不醒的小妖精!   这么舒服的感觉,谁能拒绝得了啊?   小雪豹很快挤到黑狼怀里,摆出了一个自认为最舒服的姿势,而戈尔的四肢也顺势拢在小雪豹身上,最终形成一个拥抱贴贴的睡觉姿势。   晒上太阳,刚刚好。   至于做真正雪豹的事情……   已经枕在男朋友胸肌上的小雪豹懒懒打了个哈欠,还是等他睡起来再说吧。   深山草甸又一次安静下来,冬季的日光正好,落雪纷纷扬扬。   两个毛茸茸蜷缩安眠的位置则正好被石台遮挡,变成了山间唯一没雪的地方。   在风雪渐大的同时,高山兀鹫也盘旋而归,抖落掉羽毛上的绒白,缩着脖子回到了自己的巢穴内。   山间至此安宁,被小雪豹卡在石缝间的动物间谍也运气不错,上方有石块遮挡落雪,那藏在眼睛后方的摄像头在一点一点转动之后,最终聚焦在了两个相拥而眠的毛茸茸身上。   他们正睡得很沉。   也睡得很舒服。   片刻的安静下,不知道是哪个工作人员轻声感慨:“这就是幸福的滋味吧……”   寒冬,落雪,家。   以及拥抱在怀里的毛茸茸。   这确实是幸福。 第98章 狼豹生活大揭秘(含4.5w营养液加更)^……   作为一只言而有信的小雪豹, 顾祈安一场回笼觉睡起来后,还清晰记得自己的目标——   即带着动物间谍好好围观一下他和男朋友的日常生活。   当然,不是为了秀恩爱, 而是为了让人类更多地了解到野生动物哦。   豹才没有那么喜欢秀恩爱呢?!   想到这里,刚刚起床的小雪豹噘着嘴巴, 狠狠吧唧了他狼哥一口。   豹只是日常和男朋友打招呼而已, 可不是故意的。   回笼觉刚结束就得到一枚亲亲的戈尔晃了晃尾巴, 他偏头按住自己毛茸茸的小伴侣, 粗糙的舌头贴了上去, 一点一点从顾祈安的脑袋、耳朵开始, 一直梳理到对方的颈侧。   两个毛茸茸的起床时间总能无限拉长,等他们终于结束各种亲昵工作, 从“石床”上站起来的时候, 已经差不多是午后了。   换班蹲守在电脑屏幕后面的工作人员被这口狗粮甜了一下嗓子,“戈尔、恩和的亲密不减当年啊, 看来发情期不曾对他们的关系造成任何影响。”   他的同事道:“说起来动物间谍的电量能坚持多久?如果能到今年早春, 是不是可以揭秘戈尔、恩和发情期时的真实动态了?”   “早春的话,或许可以。”   拍摄组的工作人员立马道:“为了这次拍摄,我们选用了超长续航的电池,只要‘幼年灰狼’的身体不再遭遇其他损毁, 那么按照电池电量坚持到春末应该不成问题。”   “太好了, 这么说明年春天,我们就能知道戈尔、恩和到底是怎么度过发情期的了。”   “不是都推测出来了吗?”   工作人员接话道:“各自分开度过发情期, 等之后再重聚, 不然同时以两个雄性猎食者发情期时的气味和脾气,不打架才奇怪呢!”   同事:“是啊,戈尔、恩和……这俩可是顶级猎食者, 发情期的杀伤力是翻倍的!”   “我不亲眼见到不死心。”   磕学家的心思你不懂。   教授:“如果能亲眼见到最好……”   他看着这两只格外亲密无间的毛茸茸,一时间竟难以想象他们会分开度过发情期,可若是不分开……   教授有些犹疑,如果不分开,他们会怎么做?   因为躁动和气味保持距离?   通过打架抒发情绪?   还是……进行某种意义上的结合?   但这真的会发生在两个跨物种的同性生物身上吗?   各种疑惑浮现在教授的脑海里,当他忍不住头脑风暴的同时,原本还在半山腰上伸懒腰的小雪豹则叼起“幼年灰狼”,准备往山坡下走了。   而黑狼戈尔也跟在后方。   他们准备做什么?   电脑后面的工作人员产生了好奇,很快,他们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两个毛茸茸准备去狩猎。   破破烂烂、凄凄惨惨的“幼年灰狼”被顾祈安摆在了草甸边缘的位置,藏匿着摄像头的眼睛则正好对在他们一会准备进行活动的狩猎场。   在镜头所能捕捉到的遥远画面里,是三头相互为伴、鹿角脱落的雄性马鹿。   雄性马鹿的鹿角通常会保留半年以上,春季时生长,秋季时脱落,在有鹿角期间,雄性马鹿并不会与同伴搭伙,因为坚硬分叉的鹿角就是他们独行的最得力武器。   但在秋季鹿角脱落后,失去武器的雄性马鹿会相互形成单身群体,以便于他们抵御猎食者的攻击[注]。   而今,一年之末的冬季,雄性马鹿们距离鹿角脱落不过短短几月,在作为武器的鹿角尚未长成之前,他们需要与自己的同类结盟同行,共同抵御自然环境中随时可能出现的猎食者。   这三只雄性马鹿是靠着云杉林边缘前进的,当顾祈安和戈尔确定了今日的猎物后,两个养出默契的毛茸茸立马分头绕路,首先准备打散这一支由单身汉们团结起来的队伍。   由时间培养出来的狩猎默契过于惊艳,相隔很远的距离,动物间谍“幼年灰狼”有幸拍摄下这一幅成年黑狼与雪豹合作的狩猎活动。   这是一种世所罕见的场面。   是任何一个工作人员看过都难以忘记的。   毕竟,在大自然的任何一个角落里,都很难看到成为同伴、搭档甚至疑似伴侣的黑狼和雪豹吧?   “奇迹……”   工作人员轻声道,两个成年猎食者个体的默契合作,远比很久以前,他们通过无人机拍摄到的旧画面更有力量感。   那时候恩和还是幼崽,戈尔也将近成年,他们之间虽然有默契,但却少了一种成年动物所具有的原始的力量感。   但如今却不同,两年的时间,当年的雪豹幼崽早已经成年、从前的亚成年黑狼愈发成熟,原始的野性与力量并存,造就了这对横行于深山草甸上的顶级猎食者。   他们是最好的搭档。   这是所有透过摄像头围观的工作人员共同的心声。   教授轻声道:“虽然很久之前就知道戈尔、恩和要好,但如果不是这次动物间谍的拍摄,我们大概很难有机会这样围观他们的狩猎全程。”   红外相机仅能固定在云杉林边缘,位置、角度受到限制,且只有野生动物靠近才会自动触发它们的拍摄装置,自然无法如动物间谍一般,拍出这样高清又流畅的画面。   电脑屏幕里,披着稀薄积雪的草甸泛出一阵苍茫的灰黄色,与天际相接,透着种冷光。   远处聚集在一起的三头雄性马鹿因为失去了鹿角,而在猎食者的围猎中显得有些投鼠忌器。   掀动的蹄子踩在积雪和枯草上发出清脆的“嘎吱”声,在对猎食者本能所导致的恐惧下,雄性马鹿在此刻显得有些处处受制,于是很轻松的,在黑狼和雪豹的交错出击下,就将他们的单身汉队伍给击溃了。   其中两只马鹿找到逃窜的机会,而第三个倒霉家伙则与伙伴们失散,没了鹿角的他处处碰壁,接连几次想要冲出猎食者的包围都失败了。   草甸边缘上的动物间谍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切,并实时将其转播给电脑屏幕背后的工作人员。   离群的雄性马鹿失去了同伴的照应,很快就被猎食者四周包抄,从云杉林边缘追赶到了更为广袤的草甸之上。   开阔的场地给了黑狼发挥的余力,当雄性马鹿还在被限定的方向内躲闪来自大猫的纠缠时,这头早已经窥见机会的狼则顺势而上,蓄力、前扑、张嘴,狠狠一口咬住了猎物的侧身。   疼痛可能助长猎物反抗的力道,但也可能让其彻底失去节奏。   而这头被迫离开同伴、已经陷入慌张状态、又无成型鹿角做武器的雄性马鹿显然是后者。   惊慌失措下,他的躲闪错漏百出,而这样的空隙也正好给了猎食者机会。   远处的“幼年灰狼”歪着脑袋,拖着半截下颚端坐在草甸边缘,清晰的镜头里正好捕捉到了黑狼和雪豹共同施加力道,将这头100多千克的大体型猎物拖倒在地。   砰!   积雪中的雪粒四溅,枯草地被砸出了浅浅的凹陷,正躺着这头因疼痛而嘶鸣的雄性马鹿。   云杉林边缘,剩下的两只雄性马鹿在危机中离去,而这头倒霉的同伴,则彻底成了猎食者的战利品,被撕开喉咙,被自己的鲜血淹没至窒息,直到再无挣扎的可能。   无疑,这是一场可以被打出100分满分的狩猎试卷。   “太漂亮了!”   工作人员感慨道,“这是教科书级别的双肉食动物狩猎合作!”   “等这一幕作为纪录片放出去,肯定能迷死不少野生动物爱好者!”   “还是咱戈尔、恩和厉害啊!”   “以前我还怕戈尔那么宠,会不会把恩和给养废了,现在看来完全不会!”   “戈尔是会带孩子的!”   “不过戈尔的年纪比恩和大,恩和小的时候是戈尔担当狩猎主力军,等戈尔年纪上来了,或许恩和会转变身份,成为他们组合里的‘一家之主’。”   “狼和雪豹的野外寿命,基本都是十多年左右,如果没有暗伤可能活得更久一点……以后交换‘一家之主’的角色完全可能会发生。”   顿了顿,这个工作人员轻笑着补充了一句,“如果那个时候他们依旧在一起的话。”   在人们感慨的同时,草甸之上戈尔和顾祈安已经完成了今日的狩猎合作。   一百多公斤的雄性马鹿足够他们吃一顿大的,剩余的肉可以再寒冬冷藏,能将猎物多保存一段时间,至少这个月都不会过得太差。   这将为不久后的寒冬打好一个不错的开头。   戈尔一如往常,承担着将猎物皮毛撕开的工作,锋利的獠牙和娴熟的技能,这让他很轻松就撕下了猎物身上的第一块肉,便偏头递到了顾祈安的面前。   被投喂的小雪豹刚想张嘴接过来自他男朋友的投喂,但在嘴巴距离肉块还有0.01厘米的距离时,他猛然瞪圆了眼睛,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   顾祈安迅速偏头,隔着十多米的距离,就瞥见了端坐在草甸边缘,眼睛放光盯着他的动物间谍。   咳咳。   作为一只真正的雪豹,怎么可以接受狼的投喂呢?   不能!他可是高冷的纯种雪豹来着!   于是,故作矜持的小雪豹脑袋后撤,眨了眨眼睛,优雅地发出“嗷呜”声,叫他狼哥先吃。   谁家正经雪豹被狼投喂呀?   戈尔歪头,叼着肉的吻部往前蹭了蹭。   不想吃吗?   不,不对。   他最了解自己的小伴侣了。   哪里有什么不想吃,只是还不够馋罢了。   于是,那新鲜的肉被黑狼叼着,晃动在顾祈安面前,不停吸引着他的嗅觉和视线,对于肉食动物来说堪称美味的肉腥一点一点钻进他的鼻腔,又勾动着藏匿在他腹中的馋虫。   咕嘟。   坚持维护自己豹设的小馋猫咽了咽口水,一双亮晶晶的蓝眼睛都快粘在肉上了,完全挪不开。   那可是马鹿肉啊!   是他一年吃不到几次的马鹿啊!   贼香!!!   狼是会钓豹的。   就好比现在——   高颜值的漂亮小雪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视线全然追着肉走,这么一来二去地追啊追啊,等顾祈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热乎乎的嘴巴和舌头,早已经和黑狼嘴里的肉贴在一起了!   死嘴,你倒是快撒开啊死嘴!!   小雪豹:是狼哥和肉先动的手!   豹设ooc的小雪豹不装了、摊牌了,反正他就是要狼哥喂才吃得香!   于是,露出真面目的小雪豹颇有些傲娇地翘了翘尾巴,他喉咙里发出可爱的呼噜声,先是偏头蹭了一下黑狼的下巴,这才张嘴接过鲜肉,一触即离的瞬间,调戏似的舔了舔戈尔的嘴巴。   小情侣之间秀恩爱的手段有很多,对此戈尔无师自通,在他毛茸茸的小伴侣接过食物后,黑狼靠近,亲昵地蹭动对方的鼻头,喉咙里发出轻吼,像是在说“慢点吃”、“别噎着了”。   随后,他动作不停,很快就撕下几块大小适中的鲜肉,一一摆开放在顾祈安的面前,完全就是一副投喂上头的样子。   围观的工作人员:……   “我刚开始还以为恩和真要准备自己吃呢……没想到啊!”   “所以过去了这么久,戈尔还是喜欢给恩和投喂?”   “戈尔还是宠恩和的,只不过是换了个方面宠。”   一众工作人员看得好笑,也不知道最一开始这只漂亮的小雪豹在拒绝什么劲儿,难不成是因为知道有摄像头,所以想给自己留点面子?   顾祈安:没错,你们真相了。   最初还装着、端着的小雪豹在一顿马鹿肉的盛宴后,放弃了他坚持立豹设的想法——   主要他和真实的雪豹相差是真有点儿远,硬装大概只能装出来个四不像,反正他和狼哥在一起都已经够劲爆了,那作为当事豹,再怪点儿是不是也能理解?   不过当然,某些过于人性化的举动他还是会藏着掖着点的,毕竟建国以后不许成精,他知道的!   于是,纪录片《走进荒原》的前期跟进中,围观在电脑后的各个工作人员通过动物间谍“幼年灰狼”近距离观察了一下戈尔、恩和的日常生活。   甚至作为被拍摄的主角,某只小雪豹格外贴心,每换一个地方活动,他都会同步叼着“幼年灰狼”,以便于动物间谍能方方面面参与他和男朋友的甜蜜日常。   对此,工作人员都认为恩和是爱惨了他的新玩具。   顾祈安:不,只是为了给你们提供素材而已。   也正是因为恩和的举动,透过摄像头,人们看到了两个毛茸茸的另一面——   能睡到日上三竿,彻底将狼和雪豹作息打乱的懒觉;紧紧密密拥抱在一起享受冬天的日光浴;和邻居高山兀鹫和平共处,并且相互分享猎物;懒洋洋地结伴去巡视领地,玩的时间比工作的时间长;一起追逐在草甸上,然后留下一串梅花脚印的玩闹……   这似乎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其他狼,甚至是雪豹的生活,独特,却又格外治愈。   “看完感觉心都融化了。”   这是负责对拍摄视频进行后期剪辑的剪辑师,他揉了揉自己因为早八水肿的脸,感慨道:“就是这种毛茸茸的轻松日常,让一个每天加班的社畜尸体都回暖了。”   他的同事附和道:“如果可以,下辈子我也愿意变成一只毛茸茸。”   戈尔、恩和的日常治愈吗?   那所有围观过视频的工作人员的答案都一样:非常治愈!   多数情况下,成年后的动物娱乐项目会少很多,如果是集群生活的生物,因为身侧有兄弟姐妹,或许他们的日常乐趣会多一点,但如果是独居动物,当他们成年离开母亲、血缘分散后,那么生活也会变得相对单一。   但戈尔与恩和却不一样。   纵然前者是个沉稳的、并且曾经享受孤独的独行者,可偏偏后者爱玩爱闹,追逐在草甸上的游戏幼稚至极,可黑狼愿意陪着,于是主动进行游戏邀请的小雪豹也能玩得很尽兴。   即便工作人员并不是玩闹中的两个毛茸茸,但他们也看得出来,这样的游戏能够进行下去,是因为戈尔的配合以及放水——   他会在追着小雪豹的时候放缓速度和扑抓的力道,让恩和能拿到胜利;同时他也会在被对方追逐的时候,时不时放个水、露个破绽,让他心爱的小豹子成为这场互动中的游戏王。   这是围观的人类都能看出来的现实,而沉浸在游戏乐趣中的顾祈安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这不就是小情侣之间“你懂我的可可爱爱并陪我一起奇奇怪怪”吗?   甚至隔着电脑屏幕,工作人员还吃了一把名为“时时刻刻惦记你所以每次回家都给你带礼物”的狗粮。   起因是原先插在恩和的小竹筐里的松枝耷拉了,经过是趁着领地巡逻,戈尔在云杉林里挑了截松枝带了回去,结果则是松枝插到了小雪豹的竹筐里,动物间谍“幼年灰狼”被丢在一边,正好拍摄到了两个毛茸茸亲热狼吻的一幕。   幼年灰狼: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我诞生是为了吃狗粮。   工作人员:怎么感觉噎噎的,看来得多喝点水了……   属于雄性黑狼和雄性雪豹之间的感情,因为这场动物间谍的跟拍,又一次成为了工作人员们讨论的热闹话题。   人类尝试用他们所了解到的一切去分析狼豹感情产生的原因,但也依旧无法再推演、复刻出这场跨物种的奇妙恋情。   戈尔、恩和,他们是特别的。   一整个进入冬季的11月、12月,黑狼戈尔和雪豹恩和都快乐地生活在这片草甸上,他们的日常在慵懒和充实之间反复横跳——   吃饱喝足的时候很慵懒,不是睡觉就是晒太阳,等睡饱以后再去巡视领地,那小日子过得美滋滋,谁看了谁羡慕。   等猎物少了则生活变得充实。   他们会来回活动在草甸、云杉林以及裸岩山坡之间,狩猎对象从有蹄动物降低层次到各种小体型猎物……   即便有时候狩猎实在艰难,即便他们的体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但这两个毛茸茸似乎只要在一起,就永远不会觉得困难。   在此期间,黑狼和小雪豹与隔壁的贺兰山狼群二号井水不犯河水。   他们之间的领地相互邻近,只有云杉林深处的那一截“过道”作为阻隔,但到底山林富饶、猎食者总体数量不算庞大,哪怕是猎物相对稀少的寒冬,这群动物们也完全不必为了猎物而进入其他生灵的领地。   虽然人类知道动物之间不兴“看在我们的面子上”那一套,但他们依旧认为两方领地这样的平和,或许也是和阿茹娜与戈尔、恩和有过熟识的经历。   至于事实,大概也只有当事毛茸茸自己才知道吧。   阿茹娜:你猜猜喽~   寒冬的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像是被开启了倍速键,动物间谍“幼年灰狼”时时刻刻被小雪豹恩和叼在嘴里,见证了他和黑狼戈尔的全部日常,甚至也见证到了寒冬之末,两个毛茸茸交换礼物的场景。   不过,为了避免这画面太人性化,让人类产生一些不必要的数据猜想,顾祈安还特意把“幼年灰狼”摆得远了些,然后用毛茸茸的屁股挡住了对方的摄像头。   工作人员:?   不是,我们还什么都没看到呢!!!   日升日落,雪落雪停,雪积雪化。   直到偌大的深山逐渐开始回暖时、直到积攒在草甸上的白雪开始减少,那一刻,人们才后知后觉这场冬季要结束了。   可以被称之为“野外生存专家”的戈尔对季节、气候的变化格外敏锐,气温的回升、风向的变化、空气里的湿度情况,以及对周围环境的细微捕捉……   这些都是他相信自己判断最有力的依据。   对于野外的各种判断,致使戈尔拥有小雪豹所不具有的特质,取长补短之下,他自然也比顾祈安更先一步意识到小伴侣的发情期,或许就在不久以后了。   正如前一年的冬末,戈尔曾品尝到一块香喷喷的小点心。   对此,天天叼着动物间谍撒欢的小雪豹一无所知,他还沉浸在“我带人类看动物世界”的快乐里,早八辈子忘记了自己还有发情期这回事。   顾祈安:没心没肺就是我.jpg   聪明的狼已经知道提前做准备了,而迟钝的雪豹,还在贪玩中。   比起小雪豹恩和的钝感力,就连人类也在气温、气候的变化下意识到了什么。   “雪豹的发情期是在冬末春初,1-3月份左右。”   工作人员摸了摸下巴,眼底闪烁着思索,“恩和的发情期一定比戈尔先到来,也就是说届时,应该是恩和先对情动状态做出反应。”   即便动物间谍已经拍摄下了无数狼豹贴贴的亲昵画面,但作为观察者的大多数人类依旧坚定着他们最初的猜测——   戈尔、恩和会分开度过他们的发情期,直到发情期结束后再重聚。   不过当然,也有小部分认为发情期戈尔与恩和会一起度过,只是这样的猜想对比物种、性别上的差异,显得相对天方夜谭,所以才成了极少数人会产生的想法。   而今,即将到来的发情期,正是为人类揭露他们猜测的好机会。   所以戈尔、恩和,到底有没有一起度过发情期呢?   在人类满心满眼期待、在戈尔暗戳戳做准备的同时,撒欢的小雪豹终于在草甸上积雪消融超过80%的时候,被跳动在血管里的燥热给唤醒了。   嗯?发、发情啦?   小雪豹:懵逼.jpg   迷迷瞪瞪被男朋友用脑袋拱着翻身仰躺之际,顾祈安的视线恍恍惚惚落在不远处,然后与端坐在石缝间的动物简单“幼年灰狼”对视个正着。   四目相对。   然后,他迅速用毛茸茸的后肢夹住了男朋友的脖子。   小雪豹:啊啊啊啊啊啊——   工作人员:咦咦咦咦咦!!!   哥!狼哥诶!   摄像头还没遮呢?   豹不想给全国人民上演限制级的狼豹动作片啊!!!   顾祈安的心里疯狂呐喊,在他用毛乎乎的后肢夹住黑狼的脑袋时,这只惊惶失措的小雪豹哼哼唧唧开始告状。   狼哥,挡住摄像头啊!   原本已经嗅着味道,准备先给小伴侣来点前奏的戈尔停下动作。   他有些缱绻地蹭了蹭小雪豹毛茸茸的肚皮,见对方慌慌张张、脑袋视线一个劲地往旁侧瞥,戈尔才慢条斯理停了动作,转移视线看向那个先前很得小豹子喜欢的丑东西。   越看越丑,偏偏小豹子喜欢。   戈尔眯了眯眼睛,辨别着小雪豹喉咙里模糊的哼唧声。   片刻后,他撑起四肢先是舔了舔对方的鼻头和嘴巴,像是在做安抚,随即起身转头,叼起了丑兮兮的电灯泡“幼年灰狼”往裸岩山坡的下方走。   一个个正瞪大了眼睛,准备揭露狼豹关系最大秘密的工作人员:!!!   “刚刚……那是恩和进入发情期了?”   “好像是的……”   “按照时间推算其实差不多,而且近来恩和的胃口明显不是特别好,只不过这只傻乎乎的小雪豹本身似乎毫无所察。”   “甚至近期戈尔的行为也有些反常,明明都快要接近春季了,寻常狼应该不会在这个时节储存猎物吧?”   “现在恩和是不是发情期已经不是重点了!重点是戈尔怎么把摄像头给叼走了!!”   拍摄组的工作人员发出绝望的呐喊。   “呃……可能是觉得碍事?影响发挥?”   “马上就能知道发情期时戈尔、恩和怎么度过了,要不要这么凄惨啊?”   不论工作人员再怎么哀嚎,黑狼依旧我行我素,将早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幼年灰狼”摆在了靠近山坡下缘的位置。   当然,他还记得如小雪豹一般,给“幼年灰狼”摆个相对板正的位置。   ——这头聪明的黑狼总是能从小雪豹的身上学会一些“不必要”的技能。   等干完这一切,戈尔迅速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往半山腰上赶。   他毛茸茸的小伴侣还在等着他呢!!!   而“石床”上,压根没记着自己发情期的顾祈安,此刻已经被早期的热潮给淹没了。   在没有了初初跨越成年后的性成熟时热潮的过渡,此番发情期就显得迅速很多,从顾祈安意识到自己发情到现在,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整个身体都变得烧燥起来了。   最初难受的感觉并不是那么强烈,只有连续的热和麻,藏匿在血管和骨髓中的小虫子似乎是有着什么年终kpi似的,一个个赶着半夜来加班加点的工作,叫当事者难耐着哼唧。   热乎乎的吐息从小雪豹鼻腔里溢出,几乎能融化坚冰。   好在他没难受多久,称职的男朋友迅速赶来,被凉风裹挟过一遭的脑袋蹭到了小雪豹的怀里,暂时抚平了他身上涌动的那股热潮。   这是他们会共同度过的第二个发情期。   戈尔也远比第一年的时候更有经验。   当半山腰的气氛在一点点变得滚烫时,被摆在山坡下的动物间谍也在努力着。   不,或许应该说是背后的工作人员们正在努力补救——   “快快快!摄像头再动一动!”   “再调整一下摄像头的角度试试!看能不能拍到半山腰的位置。”   “这可是罕见的野生素材啊!这次错过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遇见……狼和雪豹,未经人工干涉的跨物种同性伴侣,好家伙,想想都难得!”   “就最开始那架势,我感觉你们多数人认为的理论已经不攻自破了——戈尔那样子明显是想帮恩和的!”   “我还是坚持原来的想法,他们会分开过发情期!现在只是因为前期不够强烈,而且戈尔没有明显表露出发情症状,最后是什么情况还需要时间证明!”   “就算戈尔进入了发情期,你们忘记当初无人机飞回来之前,到底是谁蹭谁的吗?”   “……”   办公室内盯着电脑屏幕的众人在这句话的威力下陷入了沉默,而提起“旧事”的工作人员还继续道:   “当初可是戈尔最先有这个苗头的,如果恩和发情期的时候没选择离开,那我坚信,戈尔也绝对不可能离开。”   正当人们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时,进行调试摄像头的工作人员开口了:“镜头好像可以拍到——不过这个角度有限,只能看到戈尔、恩和的背影。”   还是自下而上的,虽然距离远、中间遮挡物比较多,但总比看不到强。   “来了、来了!”   这话一出,原本还在讨论狼豹发情期问题的人们又一次围了上来,秉持着认真的探索精神,他们那略微发光的眼睛,几乎能把电脑屏幕盯得烧出来一个窟窿。   电脑:别盯了,有点受不住了.jpg   与此同时,半山腰上——   热乎乎的小雪豹早已经被黑狼拱着身体仰躺在“石床”上了,那条毛茸茸的长尾巴耷拉着,偶尔会蹿起来拍一拍黑狼的后腿,但大多数时间里,尾巴还是安静的。   动物间谍“幼年灰狼”所能拍摄到的主要视角,都被戈尔庞大的躯干遮挡了,他像是一座黑压压的小山,死死挡着、压在雪豹恩和的身前,毛茸茸的脊背微俯,整个脑袋都埋了下去,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是在做什么呢?   这是人类疑惑的问题。   他们甚至尝试从黑狼的动作角度中进行科学分析,以便得出狼豹发情期下更有依据的数据和结论。   能做什么呢?   这是陷入快乐的小雪豹懒得解答的问题。   戈尔在自己的发情期尚未彻底到来之前,总是很温柔,这个时候的他格外有耐心——   作为一头狼,他几乎为自己毛茸茸的小伴侣贡献出了所有的观察力,每一次吻部的压低、每一次粗糙舌面的舔舐,都最贴合着小雪豹的感官状态。   石壁下方的小空间内温度在持续上升,最初只有小雪豹身上时滚烫的,但很快,受到小伴侣“勾引”的黑狼也开始躁动,他那本该在三四月之际才到来的发情预兆,总是被引得提前时间。   冬末时节,落雪本就毫无规律可言,即便温度回暖、即便草甸上的积雪消融了80%以上,但只要老天爷想,他随时都可以继续下。   当狼豹的小窝内热潮汹涌时,天空中忽然洋洋洒洒又飘起了雪,风的力度不算大,依旧卷着雪花打着旋,偶尔几片会落在“幼年灰狼”的镜头上,模糊出一道浅浅的白影。   世界像是被分割成了两个空间,一个是大雪纷飞的外界,一个是戈尔与顾祈安的小窝。   在外面寒风呼啸的时候,仰躺着的小雪豹只能感受到黑狼落在自己肚皮上滚烫的吐息,以及他们彼此交错着的呼吸声。   最初受发情期困扰的只有这只可怜的小雪豹,但很快,同步发情规律的戈尔也追了上来。   那会已经临近日出,猫科动物躁动的时间总是更加频繁、短促,在大半个晚上的“被照顾”后,鼻息滚烫的小雪豹倚着石壁平复着呼吸,他腹部的绒毛潮湿一片,显然很难分清那到底是被黑狼舔湿的,还是别的什么……   雄性动物的发情时的腥味萦绕在他们之间,受到刺激的戈尔并没有坚持太久,也开始从腹部深处感受到了熟悉的热潮。   他知道,自己的发情期也来了。   听着小豹子喉咙里发出娇气的呼噜声,黑狼垂落在身后的尾巴晃动的频率明显增加,他的整个脑袋、吻部都轻轻压在伴侣的腹部,在感受着对方脉搏跳动的同时,也在等候着自己的兴奋期。   快了,很快就是了。   石壁之前的风雪依旧,日出的金边自山头出现,又一点一点绽放出更加浓烈的光。   睡饱的高山兀鹫懒洋洋睁眼,他偏头梳理着自己翅膀上的羽毛,又眯着眼睛看向自己半山腰的邻居们。   哦,又到了毛茸茸们覆盖在一起的时间了啊!   高山兀鹫恍然大悟,作为成熟的邻居,他早已经了解到毛茸茸的日常习惯了——   他知道,这个时间段后,他的邻居们会有一段时间的“小冬眠”,至于持续多久……大概直到春天正式来临吧。   既然如此,邻居们安心“冬眠”吧。   高山兀鹫拍拍翅膀,带着等候多年也没等来迷你毛茸茸的复杂心情,开启了一天的翱翔安排。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邻居们才能生下小毛茸茸呢……哎……   这边,狼豹领地内的大型猛禽邻居已经起飞开始新的一天了,而依旧贴在一起的戈尔和顾祈安,则正式进入了他们的下一步环节。   依旧是由聪明且稳重的黑狼进行主要操作。   戈尔的吐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也烫了起来,一股一股落在小雪豹的颈侧。   他依旧先紧着小伴侣的状态,在猫科动物容易躁动、兴奋的生理反应中,一点一点地从小雪豹的胸膛舔舐到毛茸茸的腹部,甚至是更下的、更潮湿的位置。   对于人类而言,伴侣的情动是最好的催发剂,而对于懂得了爱情滋味的动物来说,也是一样的。   同样受制于发情期的黑狼开始变得躁动,他努力按下那股热潮、努力专心去取悦自己毛茸茸的小伴侣,但收效甚微,此刻生理上的影响明显开始大于他的理智。   最重要的是,对去年的滋味食髓知味的顾祈安,忍不住做出了主动的邀请。   不要狼哥舔舔,他想要些别的什么。   潮湿、黏腻的呼噜声从小雪豹的喉咙里溢出来,带有一种他自己尚不曾意识到的娇气。   而原本还努力拉扯着注意力、想要取悦伴侣的黑狼,则在第一时间发觉了来自他心爱的小豹子的邀请。   沉甸甸但又格外有安全感的黑色小山压了下来,彻彻底底将属于雪豹的颜色、绒毛笼罩。   黑狼的眼神很沉,他的眼白聚着一片细微的红血丝,像是忍耐到极限,充满了野性与兽性。   他尽可能地避免伤害到自己毛茸茸的小伴侣,一点点试探着、贴近着,直到完全相拥,他被怀里的小雪豹给张嘴咬住了颈侧。   猎食者对于自己的命门天生有种强烈的保护欲,但戈尔却开放了权限,将自己的脖子给小雪豹当作是磨牙的玩具。   “石床”之外的风雪在白日又重了起来,哼哼唧唧的小雪豹又馋又菜,没几下就“嗷呜嗷呜”地哭出了声,声颤还娇气,听得戈尔倒三角状的耳尖颤了又颤,最后没忍住舔上了小豹子那张闲不下来的嘴巴。   小雪豹:呜呜呜(被堵住了哭泣的嘴巴)   戈尔:亲亲就不哭了.jpg   山间的风雪模糊了动物间谍“幼年灰狼”向上视角里的大部分镜头,但摄像头所捕捉到的画面里,依旧有一段是清晰的——那是唯一的一段——   那大概是发生在彻底日出后的光景,天上的落雪第一次渐大,在镜头彻底陷入朦胧之前,身形条件优越的黑狼脊背起伏,似乎是彻底覆在的下方的雪豹身体之上。   他们的尾巴在那一刻完全缠在了一起。   这段画面只有几秒钟,之后便是被飞雪模糊的一切。   但通过戈尔俯身的动作,工作人员依旧可以看出来,他们——这头雄性的黑狼,以及那只雄性的雪豹,确确实实在这个寒冬之末的落雪中,进行了彻底的结合。   很震惊。   很难以置信。   但这是事实。   是所有工作人员共同见证到的事实。   “我就说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最初就坚持戈尔、恩和会共同度过发情期的工作人员嗓音有些哽咽,他从很久开始就注意到了这头黑狼对于小雪豹恩和的关心和爱护,他把那如童话般美好的猜想尽数落于这两只毛茸茸的身上,在无数次的期待和等候中,终于得到了自己坚信的、完美得像是童话结局一般的答案。   戈尔、恩和不曾分离后各自度过发情期,他们从第一天开始,乃至发情的最后一天,都是待在一起的。   “……他们之间很默契,甚至可以说是对彼此充满了信任。”   教授轻声道:“动物之间的交配,多数情况下都充满了暴力和伤害,甚至双方可能会引起冲突,但戈尔与恩和不一样,他们自始至终都很平和,如果不是全然的默契与信任,那只能说……”   鬓角斑白的教授咧了咧嘴,眼含笑意,“那只能说——这是爱情。”   动物之间的爱情。   跨物种、跨性别的爱情。   在片刻的沉默下,整个办公室里忽然响起了掌声,这一刻工作人员也不知道他们在为谁而鼓掌。   是为戈尔、恩和的爱情?   还是为这罕见的、超出人类研究范畴的发现?   在雷动的掌声之后,一位年轻的拍摄组成员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但是……戈尔、恩和都是雄性,他们并没有人类同性恋中明确的型号之分,他们又是如何确定自己的……呃,位置的?”   另一人摸了摸下巴,“或许是换着来?”   “我不这样认为。”   保护机构的工作人员道:“动物之间的体型往往可以看出很多问题,这也是他们之间判断实力的一种方式,而且就之前无人机对戈尔、恩和的观察来看,贺兰山狼群成员会更多地围绕在恩和身边,这一点应该可以说明恩和的气味信息,相较于戈尔更加温和。”   动物之间的气味信息同样有很大的学问,在气味的强弱之分下,区别出狼豹之间的体位,似乎也是可行的。   而且……   工作人员笑了笑,“按照恩和那种娇气的性格,我本能觉得他就是被照顾的那一个。”   “这倒是。”   这话一出,办公室里的人都笑了。   从追拍到现在,戈尔、恩和的性格被体现得格外分明,一个稳重成熟,一个幼稚爱玩,怎么看后者都不像是能压前者的性子,毕竟长这么大还不会舔毛的雪豹,也就恩和独一份了吧?   都怪戈尔太惯着恩和了!!!   人类对狼豹爱情的感慨正在持续火热中,而冰天雪地之下又一次进行结合的两个毛茸茸,则在静谧中享受着温存。   犬科动物锁结是普遍存在的现象,在最初的习惯后,趴在下方的小雪豹倒是也勉强习惯肚子里有个东西勾着的感觉。   有点怪,有点新奇,快乐和愉悦也是有的,但更多的还是刺激。   每当这个时候,他会忍不住地想咬些什么东西磨牙,而此刻戈尔撑在他脑袋边上的前肢,便是最好的“磨牙棒”。   成年雪豹早就发育完全的獠牙卡在戈尔的前肢上,一下一下,伴随着肚子被勾着的频率使着劲儿。   这样的触感对于戈尔来说只是轻微的痛,但在某些情况下,疼痛是兴奋的另一种催发剂。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外面的风雪从大到小。   这个醉生梦死的寒冬深处,只有戈尔和顾祈安的周身是温暖的。   动物间谍“幼年灰狼”一直端坐在裸岩山坡的下方,雾蒙蒙的摄像头努力记录着一切——   在此期间,处于承受方的小雪豹日常几乎很少离开“石床”,他像是个大型毛绒玩具熊似的或躺、或趴,偶尔接受来自男朋友的投喂和身体清洁。   至于黑狼戈尔,作为进攻方和照顾者,他身上具有一切成熟恋人的特质,稳重、小心、周全,他会提前为这场发情期而违背本能储存猎物,会小心为自己的伴侣做清洁,会在情热之余用最快的速度笼统巡视一番领地……   他甚至做到了很多人类伴侣都做不到的事情。   “戈尔是个好对象。”   这是保护机构内所有工作人员共同的认知。   “恩和真的要被宠坏了。”   这是大家调侃之下得到的结论。   不过,不管戈尔是不是好对象,也不管恩和有没有被宠坏,总归这头黑狼和小雪豹之前,完全就是情趣使然。   当冬末的发情期终于临近尾声时,几乎如蘑菇一般长在“石床”上的小雪豹终于动了。   连续一周多的时间,瘦了好几斤的两个毛茸茸结伴从裸岩山体上下来,而那只被冷落了许久的动物间谍“幼年灰狼”,也终于离开了被积雪埋了半截身体的山脚,被小雪豹提着继续贴身携带了。   对此,人类不由得失笑猜测,或许一开始,黑狼戈尔是真的嫌弃这个动物间谍碍事?   戈尔:真相了。   冬季结束,春季来临。   草甸上的积雪又开始重新融化,而没了情热侵袭的两个毛茸茸,则逐渐恢复了他们的日常。   睡懒觉,巡视领地,溜达着寻找猎物,在空地上扑咬玩闹……   每一天都很寻常,但每一个寻常的小细节也都很治愈。   电量持久的动物间谍“幼年灰狼”也一直被小雪豹恩和带在身边,不论是睡觉休息,游玩巡视,还是进行狩猎活动……   有赖于被拍摄者的配合,此番纪录片《走进荒原》可是收集了不少宝贵画面,就等着结束后期的剪辑与观众们见面。   很早就开始期待由动物间谍主持拍摄的纪录片的网友们早就迫不及待了——   【动物间谍?!是我想象的那个吗?咱们国内好像一直没有过!】   【啊啊啊好期待啊,节目组怎么保密工作做这么好?所以拍摄地点定了吗?拍摄对象定了吗?不知道可不可以投票啊?】   【这部纪录片的名字是《走进荒原》,盲猜一下我感觉主体拍摄场地应该是北方吧?】   【赞同楼上。】   【北方的话,有没有可能拍摄戈尔、恩和啊?】   【戈尔恩和是谁?请问有科普吗?】   【我来科普!最近超火的小漫画《关于我碰瓷了一头狼》你们知道吗?这里面的主角就是黑狼戈尔和小雪豹恩和,这俩毛茸茸是贺兰山保护机构里的吉祥物,超级有爱!我超级磕他俩的!】   【这部漫画我知道!我记得当初爆火出版后,就有说是真实毛茸茸的故事改编的,不过那会儿我还没关注,现在才知道。】   ……   在人们热火朝天讨论的同时,动物间谍“幼年灰狼”的电池寿命已经到了接近红线的位置。   秋季到早春,几个月的时间里从最初的贺兰山狼群二号,到后来的戈尔、恩和,这只动物间谍超额完成了他的使命,也终于在万物复苏、冰雪消融的暖春结束了这场跨越季节的工作。   顾祈安发现动物间谍结束工作的时候,正是这一年早春的某个清晨——   当看到“幼年灰狼”那偶尔会反射出轻微光源的眼睛断断续续开始黯淡下来时,他猛然意识到春天来了,而这场由动物间谍主持的野外拍摄,也该到结束的时间了。   在摄影组已经开始进行后期的剪辑、逐步完善纪录片《走进荒原》第一期的同时,保护机构也派出了当年与戈尔、恩和有过最近距离接触的小组进行野外工作,他们的目标是将这只动物间谍给带回来。   于是,这场阔别许久的会面,或许就在不久之后了。   当人们已经做好进山作业的准备时,盯着已经没电的动物间谍的小雪豹,则在黑狼男朋友担忧的眼神里,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瓜子。   完蛋!他就说自己忘记了什么!   他忘记对着摄像头说“噶尔昂和在一起”了!   小雪豹:可恶,失去让人类震惊一百年的机会了!   人类:别急,我们马上就赶来了。 第99章 远航   在人类准备进山工作的时候, 贺兰山深处的生灵们也没闲着——   春天,这本就是一个万物复苏、春心萌动的季节。   当黑狼和小雪豹在他们的领地里享受着老夫老妻的甜蜜时,隔壁领地内的贺兰山狼群二号则已经开始了新一年的造小狼活动。   作为新的领袖, 父母狼旋风和阿茹娜都很优秀,他们继承了自己父母身上的优点, 并且在组建狼群后将其发扬光大, 在青出于蓝这一方面他们无疑是出色的。   不论是作为领导者还是新手父母, 他们都是值得称赞的。   上个冬季, 年轻的父母狼虽然因为自己的大意失去了那只外来的小幼崽, 但对于剩下的四个孩子, 他们进行了更加严格的教育——   从日常的狩猎练习到狼群中的规则确立,四个小狼崽子经过了一场“趣味十足”的童年, 直到春季降临的时候, 已然成了可以参与到狩猎活动中的亚成年二等狼了。   虽然在体格上还差了一点,但速度、敏捷并不输于父母狼, 最重要的是, 他们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当四只亚成年的年轻狼成员依旧在历练中成长时,暖春之际,旋风和阿茹娜已经做好了繁衍的准备。   安全的领地,和谐的邻居, 丰富的猎物, 懂事的孩子……   在这些因素聚合而成的环境里,想要让狼群壮大的最直观办法就是父母狼进行繁衍活动。   旋风和阿茹娜很清楚, 当第一批幼狼成年后, 这支狼群会流失一部分因性成熟而选择离去的成员,那个时候,他们必须有新的成员作为填补, 才能继续构成这个勇猛的队伍。   当然不只是他们会这样想,相隔数公里之外的贺兰山狼群一号,也是如此。   新的一年,新的春季,意味着繁衍的季节到来。   巴图、乌兰身处壮年,领导着的狼群日渐壮大,甚至还在去年夏初迎来了一个意外的回归对象。   ——是乌尤。   ——怀着孕、生产时间在即的乌尤。   年轻的母狼在离开族群的时间里遇见了她心仪的公狼,他们曾在广阔的山林、草甸上度过了最浪漫的一段时间,会一起看星星月亮,会在草丛间追赶,会彼此趴卧着交换温暖……   缘分铸就的相遇让他们燃起了爱情的火花,并在暖融融的春日彼此结合,为酝酿自己的后代而做准备。   但并不是每一头独行又相遇的孤狼会选择组建狼群。   或许在离开父母狼的日子里,乌尤和他的伴侣也曾尝试过,但他们失败了——组建狼群并不仅仅是一公一母的独狼相遇,更有诸多因素需要考虑。   因此在度过缠绵的春日,再到初现孕态的夏日,乌尤最终没能坚持过这条更艰难,也更自由的路程,于是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会带着自己肚子里的幼崽们回家,回到父母狼为狼群成员所创造出来的避风港。   通常情况下,狼群中的母狼会在发情期离开一段时间族群,寻找自己的交配对象,这一过程也往往会有三种不同的延伸结局:   一种是在交配结束后带着公狼,回自己的狼群做“上门女婿”;一种是独自回来,如果怀孕了这些幼崽也会得到狼群成员的照顾;至于最后一种,则是干脆不回去,与公狼组建狼群。   至于阿茹娜和乌尤,从前亲密无间的姐妹花在离开了狼群后,她们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也在各不相同的路上越走越远。   去年夏末的时候,乌尤回到她所熟悉的狼群中诞下新生的幼崽——   三只毛茸茸的小狼成了壮大贺兰山狼群一号的新成员,而这三个新生儿,也将得到他们的父母、姥姥姥爷以及舅舅姨姨们的悉心教导。   不只是乌尤带来了好消息,母狼首领乌兰也同样诞下了四个小幼崽,毫无疑问,这一年的贺兰山狼群一号,又一次迎来了群成员数量上的巅峰期。   因为狼群成员的增加,由巴图、乌兰领导的贺兰山狼群不得不继续扩大领地。   从他们时常休憩的云杉林继续向外延伸,囊括高山草甸乃至于地平线的大片空地,如今都沾染上了属于狼群的味道。   这将是属于他们的全盛时代,即便每年春季分别都会来临,但贺兰山狼群依旧经久不衰。   ……   暖春的迹象早已经席卷到了整个深山之中了。   在确定动物间谍“幼年灰狼”没电后,顾祈安暂时放过了这只可怜的小家伙,不过对于到底把动物间谍安置在哪里,又成了他需要新思考的问题了。   和自己的小竹筐放在一起?   可万一人类趁着他和狼哥巡视领地的时候回来回收东西呢?   那太远了,不够方便……   这只贴心的小雪豹惯会为人着想,在纠结了一段时间后,他干脆叼着“幼年灰狼”,在一次和男朋友进行领地巡逻的时候,将其卡在了马鹿角的分叉上。   不得不说,这位置还挺刚好的。   顾祈安欣赏了一下自己的“作品”,毛茸茸的长尾巴又晃动起来,转头开始催着黑狼一起去巡视领地了。   比起冬天,他更喜欢春天的时候进行领地巡视,偶尔还能在林子里遇见点儿“小伙伴”,可比冬天有意思多了!   戈尔自然知道小雪豹的意思。   他靠近舔了舔伴侣的鼻头和嘴巴,忽然有些惊异地后退一步,半歪着脑袋,睁着他那双格外幽深的银灰色眼瞳静静看着这只漂亮的小雪豹。   不知不觉,当初捡到的小东西,现在都这么大了……   狼哥你被豹迷住啦?   顾祈安也歪歪脑袋,与黑狼的动作同步,在对方虹膜中的倒影里瞧见了自己。   戈尔喉咙里发出很轻的低吼声,短促有力,一贯如他本身的音色,那是典型的低音炮,什么时候都给顾祈安一种难以抵挡的沉哑。   顾祈安眨了眨眼睛,翻译着他狼哥的话:长大了。   不仅仅是“长大了”这三个字,还带有几分狼语中的感慨,就好像突然发现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小鼻嘎,竟然也长成了可以比肩的猎食者。   嗷呜——嗷呜呜——   狼哥我早就长大了!   小雪豹翻了翻眼睛,靠上去蹭了蹭黑狼的下巴,嘴巴却不老实地咬着对方的毛发扯了扯,似乎在不满男朋友这份后知后觉的心思。   对此,十佳男朋友只好低头冲着他心爱的小豹子赔不是,他当然知道他的小豹子早已经长大了,毕竟不长大……还怎么进行结合啊?   他的豹豹,早就长大了!   什么时候都非常要好的黑狼和小雪豹又结伴而行,从两侧的云杉林开始领地巡逻。   中途断断续续掺杂着玩闹,等巡逻工作结束后,早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偌大的领地内住着两位顶级猎食者,他们从来都不会委屈自己的肚子,只要饿了、馋了,只要想去活动活动,那么就会开始漫山遍野地去寻找猎物的活动迹象。   有蹄动物同时是戈尔和顾祈安菜单上的最爱,其他的中小型猎物次之,在挑挑拣拣的狩猎生活里,偶尔还会抓一两条鱼改善一下口味。   当黑狼和小雪豹正处于爱情长跑中的时候,准备对动物间谍“幼年灰狼”进行回收的工作人员们,也早已经迎着晨曦,开始步入大山深处。   他们对这片地方并不陌生,每年为红外相机而来的行迹几乎叫他们熟悉了一切,在激动之余,还生有另一种感慨的心情。   ——他们曾见证过戈尔、恩和的爱情。   一个工作人员忍不住道:“恩和那么喜欢动物间谍,会不会不给我们啊!”   “我们可以试试看谁能抢得过谁……”   “哈哈哈哈你小子啊,尽出些馊主意!到时候戈尔肯定帮恩和!”   “小夫夫嘛,相互帮助是应该的。”   领队:“小心戈尔咬你们!”   进山的几人是快乐的。   他们对戈尔、恩和的喜欢与热情数年如一日,如果不是规定要求他们要与野生动物保持距离,恐怕那份对毛茸茸的喜欢早就压制过他们对猎食动物的恐惧,让几人扑上去找戈尔、恩和握手了。   戈尔:龇牙.jpg   恩和:好好好,握手握手。   毕竟这几年进山收集红外相机数据的经历,让工作人员很清楚戈尔、恩和待人的那份特殊灵性,这两只毛茸茸独特到将成为他们工作生涯中最难忘的存在。   一路上,工作人员们曾演示过很多种遇见恩和与动物间谍时的场面,他们甚至想过最难的情况——比如恩和喜欢上这份玩具,并不愿意将其物归原主。   但等他们真的抵达熟悉的狼豹领地时,隔着大老远,就看到了被挂在马鹿角枝杈上的“幼年灰狼”了。   领队:……   工作人员:……   “白构思那么多了,要不是知道不可能,我真怀疑恩和是不是提前知道我们会进山?所以专门把动物间谍放在一个我们好回收的地方?”   一个工作人员摇摇头,说出来的话让他不停地在信与不信之间横跳。   “恩和啊……哈哈哈,这小家伙就是贴心!”领队永远戴着超厚滤镜看这俩毛茸茸。   收回动物间谍的过程意外顺利,这只可怜的“幼年灰狼”也算是经历过大场面的摄像头了,除了下颚被摔断、绒毛内填充的可动装置出现问题,其他的部分都被后来捡到它的小雪豹恩和保护得很好。   即便戈尔对这只丑兮兮的“幼年灰狼”并不怎么喜欢,但他也依旧如小雪豹一般,小心对待着动物间谍,避免为其造成二次伤害。   可怜兮兮的“幼年灰狼”被领队放到了自己的背包里,他们还顺路处理了云杉林边缘位置的红外相机,直到一切工作结束,正准备打道回府的几人就看到了从对面云杉林里大摇大摆拐出来的黑狼和小雪豹。   他们相隔一整个草甸的距离。   很远、很远。   但对动态事物捕捉敏锐的人,依旧可以分辨出对方的存在。   领队眼睛一亮,小声和同伴道:“我还以为这次也遇不见戈尔、恩和呢……”   “看来咱们这次进山的运气还不错。”一个工作人员举起随身带的小望远镜,分析道:“看戈尔恩和这架势,像是刚在云杉林进行过狩猎?”   正如工作人员所言,也就是在半个小时前,突然嘴馋野兔肉的小雪豹领着他刚刚巡视完的男朋友,又一头扎到了侧面的云杉林中。   俗话说“狡兔三窟”,抓兔子并非易事。   但如果你有一头嗅觉灵敏、身手灵活,很会抓野兔的狼当男朋友的时候,那么吃兔肉大概会变成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   整个贺兰山深处的野兔只多不少,甚至因为兔子的超强繁殖能力,一只怀孕的母兔一年可以生五到六胎,一胎6-12只不等,即便无法一胎全部成活,可以兔子的繁殖速度和山中植物的丰富程度,野兔的密集程度怎么来说都是极大的。   小雪豹:给豹抓兔的狼哥最帅了!   在此期间,戈尔一边抓野兔,一边感受着来自小伴侣的彩虹屁,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一口气咬死了四只野兔,至于第五只野兔……   算了,放他一马吧,四只野兔足够小雪豹解解馋了,真要他当饭吃,估计还不乐意呢。   戈尔摇头,叼起野兔走到小伴侣的身边。   等两个毛茸茸在云杉林里吃完野兔,往出走后,也就正好碰见了收集完数据的工作人员。   小雪豹的眼睛猛然亮了一下。   哦,他还要震惊人类一百年呢!   这计划他不实行一下心里痒痒!   隔着大老远,猛然被大型猫科动物盯上的战栗感让几个工作人员头皮发麻。   熟悉的感官侵袭着领队早就剃秃的后脑勺,他没忍住摸了摸那还扎手的新生短发茬,小声道:“奇了怪,咋每次瞅见恩和,我都得毛一下……从头顶毛到脚底板的那种……”   “我刚也毛了一下,总不能是恩和惦记咱吧?”   “恩和不惦记戈尔,惦记你这大老爷们干嘛?你是能狩猎还是能干啥啊?”   工作人员翻了翻眼睛,小声嘀咕道:“怎么还带人身攻击呢……”   大半草甸做阻隔,但对于猎食者来说,全速奔跑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   眼睛发亮的小雪豹一路往人类工作人员的方向靠,戈尔自然紧随其后,不多时,两个毛茸茸与人类的直线距离开始无限缩短。   最初还能调侃着的工作人员脸皮逐渐紧绷,气氛陷入了某种另类的紧张,即便再安慰自己说戈尔、恩和不伤人,但你也很难拒绝视觉内两只大型猎食者同时向你飞奔而来的场景。   震撼有的,惊吓也是有的。   这一刻,几人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为着点儿对俩毛孩子的信任,硬生生压住生理恐惧,就那么颤颤巍巍站在原地。   不过还好,在距离人类一百多米的时候,跑在前面的小雪豹开始减速慢行,来自猎食者的压迫感瞬间降低,让几人的呼吸得以顺畅。   八十米、五十米、二十米……   戈尔、恩和与人类之间的距离在拉近,最终停止在十五米外。   主要是顾祈安觉得这距离,传递声音足够了。   一时间,僵立在不远处的人类工作者直愣愣盯着两只毛茸茸,而跟在后方小雪豹跑我就跑的戈尔也盯着顾祈安看,银灰色的眼瞳里闪烁着疑惑,似乎在不解对方的行为。   作为主演的顾祈安就位。   他身体微侧,偏头冲着工作人员喉咙发出模糊的“嗷呜”叫声。   领队有些好奇,他那颗快速跳个不停的心脏从见到两个毛孩子开始就没停过,此时听见小雪豹恩和撒娇似的声音,心都快融化掉了,连忙道:“恩和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们吗?是不是戈尔欺负你啦?”   那声音,完全就是老人家哄外孙的架势。   有被叫到名字的小雪豹满足了。   他喉咙里发出娇气又可爱的呼噜声,随后转动脑袋,视线落在了身侧的男朋友身上,毛茸茸的嘴巴一张,露出了粉红色的口腔和舌头,就那么脆生生地喊了出来——   “噶尔!”   人类工作人员:等等?什么???感觉有点耳熟!   噶什么尔?!!   这对于黑狼来说是个引子,每当他的小伴侣这样呼唤他的时候,他也会如此回应。   于是,还不等人们闭上那张震惊到可以吃下一个拳头的嘴巴,蹲坐在不远处的黑狼戈尔也轻微仰头,更加沉而厚的声音冲着小雪豹,发出了模糊的呼唤声——   “昂和!”   这一唱一和,默契十足。   人类工作人员:????   昂什么和?!!怎么又感觉有点耳熟?!   领队抹了把脑袋,他眨了眨眼睛,又看了看天空,有些虚弱道:“是……是我幻听了?”   他同事喃喃道:“就像是吃了毒蘑菇一样,咱几个一起幻听了?”   几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而不远处端坐在一起的黑狼和小雪豹则慢吞吞晃着尾巴,戈尔不解其意,但永远以配合自己心爱的小豹子为主,至于顾祈安嘛……   憋着一肚子坏心眼的小雪豹眼睛晶亮十足,他就那么睁着一双漂亮的蓝眼睛,视线清清透透落在工作人员身上,安静地看他们如何自我怀疑。   领队轻咳一声,他揉了揉眼睛,看向两个毛孩子,连声线都有些颤抖,“哈、哈哈……我刚刚肯定是出现幻觉了,怎么可能听到戈尔恩和喊自己的名字呢……”   说不定只是两个毛茸茸卡嗓子了而已。   话音才落,致力于让领队晚上做梦都梦见“噶尔昂和”的坏豹子又扯着嗓子嚎了一声——“噶尔!”   戈尔也立马配合自己小伴侣的游戏,张大嘴巴、声音洪亮:“昂和!”   甚至等声音落了,这只坏豹子还扭头给他男朋友了一个“豹吻”,意图明显,光明正大地给人类工作人员宣告一个事实:噶尔、昂和在一起了!   顾祈安:这是官宣!是仪式感!   人类:痴呆.jpg   豹只是想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而已,怎么还不相信呢?!   豹好,人坏!   这一天,对于领队、对于任何一个工作人员来说都是恍惚的,他们甚至用手机录了一小段“噶尔昂和”的视频,打算回去交给教授再研究研究——   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狼和雪豹的声带,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还是仅靠模仿他们就能学会彼此名字的发声?   就算只是单纯的模仿,这也太有灵性了吧?!   这事说出去,谁都不信,甚至等回到了保护机构里,一整个办公室里的人笑他们几个是不是做梦了,动物怎么可能会去叫彼此的名字?这才是真正发生在童话故事里的事情!   直到领队拿出手机里的视频,在铁证如山之下,其他工作人员不得不相信了这个离谱但又确实是事实的现实。   教授:欲言又止……   所以,我学了这么多年,归来仍是新人?   教授尝试解释,“呃,一些动物的声带,比如鹦鹉八哥,部分品种确实能学人说话,但这种说话的前提是‘模仿’,并不是说他们自己会说话;而哺乳动物不具有人类一样复杂发声的能力,因此同理可得,戈尔、恩和应该是通过鼻腔通道以及部分吼叫声中的变调,来尝试模仿我们的说话内容……”   顿了顿,这位归来仍是新人的教授轻笑了一声,“或许是,戈尔、恩和在学着人类的方式,来呼唤彼此的名字?”   这是一种属于黑狼和小雪豹自己的浪漫和独特。   正如领队他们所想,即便是单纯的模仿,戈尔、恩和的举动也是惊人的。   不过这倒是让领队忽然想起了当初他们第一次进山工作时,遇见两个毛孩子时的事情。   领队:“说起来,前几年我们第一次进去安置红外相机的时候,我们不是碰见过戈尔、恩和吗?那会倒是朝着这俩毛孩子叫了好多遍他们的名字,会不会就是那次被这俩小家伙记住了?”   工作人员:“也不是没有可能……”   动物到底有多聪明呢?   这一点即便是研究数年的人类也无法得出确切的结论,有人养的宠物猫狗会叫“妈妈”,有人遇见过“送礼物”报恩的野生毛茸茸,还有人训练出来过会开小自行车的金毛犬……   光是发生在人类身边的事情,就足以说明这些生灵很聪明——甚至可能远比人类以为的还要聪明。   最重要的是,他们善于模仿和学习。   但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噶尔昂和”这段视频在保护机构饱受流传和推崇,任何一个工作人员都看过不下十遍,显然对两个近乎是被他们看大的毛孩子充满了爱意。   在这段视频被他们珍藏被保护机构的“镇店之宝”的同时,对动物间谍拍摄内容进行后期处理的拍摄组也在加班加点——   一部完整的纪录片后期有很多工作需要准备[注],整理素材、剪辑片段、音效处理、编写解说词与脚本、补充素材和缺失内容、选择音乐、添加字幕等。   要忙的工作有很多,一天两天根本无法完成。   于是在一部分工作人员准备《走进荒原》第一期内容的后期工作时,闲不住的摄像组则已经扛着新出炉的另一只动物间谍,开始向青海的方向走去。   这一次,他们的新员工——动物间谍是一只颜色漂亮的“雌性藏狐”。   ……   纪录片的拍摄、后期工作都分期、分批进行着,当人类开启春季之后新一轮的忙碌后,黑狼和小雪豹则还在悠远的大山里,享受着他们那与世隔绝的隐士生活。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   戈尔和顾祈安的领地内一切都很平静,他们的生活早已经在明确了领地位置开始就进入了正常的轨道,巡视、睡觉、娱乐、狩猎。   远离人烟的深山里总是很安静,于是顾祈安和戈尔便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去相处,他们之间的默契因时间和爱意而不断增加,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足以说明一切。   狩猎留下的骨片积累着,最初还可以用作加固“栅栏”的道路,但当有一天顾祈安忽然发现再没有什么空隙去增加时,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和狼哥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很久了。   可能是两年、三年,也或许是四年?   没心没肺的小雪豹记不得时间,他望着眼熟的领地,忽然生出了一种想要旅行的冲动。   他和狼哥还这么年轻,要不要趁着年轻的时候再多走走、多转转呢?   反正回家的路就在这里,他们什么时候都可以回来。   那么要去哪儿呢?   这自然就是戈尔要考虑的问题了,不论走到哪儿,他总能带着小雪豹找到这条回家的路。   成熟又细心的黑狼总能第一时间感知到小雪豹的心思变化,甚至那股敏锐劲儿,偶尔会让顾祈安怀疑对方就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于是前一天,说风就是雨的小雪豹才生出了“说走就走”的想法,第二天戈尔便已经收拾好了他们的“石床”小窝,将那张野猪皮子重新藏到了云杉林间的猎人小屋里,一如他们当初发现的那样。   离开的日子正是深秋。   暂别之前,吃饱喝足的黑狼和小雪豹给他们的邻居留下了半条岩羊腿,然后他们看了看自己住了好几年的地方,只提着那个眼熟的小竹筐,转身往裸岩山坡的另一边走去。   那天,顾祈安还记得带着男朋友和林子边上的红外相机打了个招呼。   毕竟出门旅游,还是和人类们打一声招呼比较好。   小雪豹:拜拜喽,豹和男朋友要去远航啦!   也是从深秋那日两个毛茸茸一晃而过的拍摄资料后,贺兰山保护机构的工作人员,许久、许久都不曾再见到这两个毛孩子了。   日复一日,直到整整花费三年时间才正式完成的纪录片《走进荒原》上映,那两只毛茸茸的小家伙也没结束他们迟来的蜜月之旅。   但总有人类一直在等着他们。 第100章 《走进荒原》   时间总喜欢在人没有防备的时候偷偷溜走, 就拿邬晓珊来说,她觉得自己都没过几年大学生活,等再一回神:好家伙, 我已经是社畜啦?   好在社畜归社畜,公司里的老板和同事都是不错的人, 干了一年多的邬晓珊逐渐习惯了这种忙碌又充实的生活, 等终于结束了今天的工作, 她一边晃悠着往地铁站走, 一边和在老家的爸妈打电话。   晚间的城市灯火辉煌, 那是偏远小城镇无法比拟的灿烂, 生活在这里的人忙碌且匆匆,生活节奏快到飞起, 第一年邬晓珊差点儿没适应习惯。   等和爸妈煲完电话粥, 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了,而邬晓珊则刚刚从地铁下来, 走到了自己租房的居民区了。   小小的一室一厅在经过一年多的装点, 变得温馨可爱,浅色的壁纸和糖果色的家具,都是邬晓珊一点一点努力出来的成果。   等她终于换完衣服、卸妆洗脸,给自己点了一份韩式炸鸡, 懒洋洋瘫倒在单人的小沙发上时, 嘴里忍不住发出了舒服的喟叹。   她要开始享受礼拜六日的休闲时光了!   炸鸡和肥宅快乐水摆开在小茶几上,投影仪被打开, 邬晓珊的脸上被照出了暖色调的反光, 很快,她找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节目——   纪录片《走进荒原》,在晋江台进行首播。   距离正式播出还有十分钟的时间。   邬晓珊抿抿唇, 有种“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的感慨。   这部纪录片耗时整整三年,使用了七只不同物种的动物间谍,通过深入华国大片北方地区,让动物间谍潜入至动物群体中与野生动物们同步生活,从另一个角度去感受属于动物们的温情、残忍、规则以及变迁,才拍摄出来这样一部由国家支持的纪录片。   早在《走进荒原》宣布要开始拍摄时,邬晓珊就是第一批关注的网友。   最初她对动物纪录片的兴趣只能说是可有可无,但在大学期间,因为室友的分享,再加上她爸脖子上那串金链子的乌龙事件,一下子开启了邬晓珊的新爱好:围观毛茸茸。   大学期间,从满课到期末复习,从四六级到考研,从毕业论文到各种笔试面试……   无数个紧张又枯燥的学习时间里,都是黑狼戈尔和小雪豹恩和陪着邬晓珊度过的。   她是贺兰山保护机构下忠实粉丝中的一员,从大学到毕业、再到工作,邬晓珊一直关注着官方账号,期待他们分享有关于戈尔、恩和的任何故事。   甚至小漫画《关于我碰瓷了一头狼》她都已经在三年前买到完结和番外卷了,可偏偏故事里的两个当事者不见了?!!   只能说是离谱!   想起来这件事情,邬晓珊就觉得好笑之余带一点儿无奈——   三年前,根于官方账号给出的时间线,那时候动物间谍“幼年灰狼”刚刚结束拍摄,在工作人员进行回收的时候,人们还曾在狼豹的领地内见到过日常黏糊在一起的戈尔、恩和。   但后来,大概也没有相隔太久,这两只毛茸茸或许是在领地里待腻了,于是某天提着小雪豹恩和心爱的小竹筐,就那么大摇大摆地在红外相机面前晃了一圈,再之后……就不见了!   工作人员不是没再次进入狼豹领地寻觅过,甚至他们收集了之前设置在贺兰山内部全部红外相机的资料,都没能找到眼熟的身影,最终不得不得出一个结论:这俩毛孩子,离家出走了!   想起旧事的邬晓珊摇了摇脑袋,眼底闪过几分深深的怀念。   她摸出手机,相册里还存着好多张她从官方账号下面保存来的照片,都是戈尔、恩和的合照,两个毛茸茸一黑一灰白,一个冷酷帅气,一个漂亮可爱,怎么看怎么喜欢。   “哎,也不知道这两个毛孩子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正当邬晓珊轻叹时,十分钟的广告时间结束,纪录片《走进荒原》正式开始——   “这个世界生活着各种各样奇妙的动物,可人类对他们的了解依旧有限,他们的行为、他们的想法、他们的规则……或许为了真正了解到他们,我们应该尝试一种不同的方式去靠近、拍摄、记录。”   “为了得出答案,我们将派出七组动物间谍进行拍摄潜伏,以另一种全新的角度去记录大自然中野生动物的一切……”   在醇厚的男声做开场白时,邬晓珊顺手打开了弹幕,正式开启追更模式。   当然,大多数时间里,弹幕可能更有趣。   《走进荒原》的第一个拍摄场地是昆仑山的余脉贺兰山,位于内蒙古和宁夏的交界地,据旁白说这将是一场独特的拍摄之行。   很快,镜头晃动,露出了此番进行拍摄、记录的间谍主角——幼年灰狼。   【好家伙!第一位出场的动物间谍长得有点潦草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盯着它看久了有点害怕……】   【感觉多少有点恐怖谷效应。】   【没事,野生动物觉得OK就行哈哈哈哈!】   【我再猜猜谁是间谍大赛中仅用了0.01秒就猜中了谁是间谍,你也一起来试试吧~】   伴随着动物间谍“幼年灰狼”被投放至贺兰山深处,小间谍带着它那轻微摇晃的高清镜头一路持续前进,寻觅着属于野生动物的踪迹。   很快,当遮挡镜头的荒草被挥开时,坐在沙发上的邬晓珊一个激灵,忍不住捂上了嘴巴,“是戈尔恩和!”   是三年前还没离家出走的两个毛茸茸。   不仅她激动,弹幕也激动。   只不过在时间的流逝下,依旧记得戈尔恩和的反而变成了少部分人——   【靠靠靠怎么会有狼和雪豹啊?我一开始看到动物间谍,以为第一期是深入狼群的观察节目!】   【天?这是什么奇怪的组合,对面是一头狼和两个小狼崽,这边是一头黑狼和雪豹?我眼睛没花吧?该不是纪录片p了几个动物糊弄我呢?】   【楼上别乱说,这是国家支持的纪录片,更有权威性好吗?】   【妈耶先不说别的,狼和雪豹不是算天敌吗?这俩家伙怎么能并肩站在一起?】   【啊啊啊还有狼!又有一头狼带着幼崽来了!一会儿不会打起来吧?不愧是国家出品,第一期就这么劲爆啊!】   【没人觉得这只狼和雪豹有点眼熟吗?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眼熟+1,但是想不起来。】   ……   类似说是眼熟的弹幕并不在少数。   或许他们从前是戈尔、恩和的粉丝,但在两个毛茸茸开启蜜月之旅、离家出走后,原本保护机构官网下的热度逐渐消散,再加上三年的时间,足够人们忘记很多事情。   因此,一时之间除了邬晓珊这样坚持的老粉,弹幕里只剩下“眼熟”和“震惊”这两种网友。   邬晓珊看得专注,没顾上给网友们科普。   而《走进荒原》的旁白音,也已经简短介绍了一下贺兰山狼群二号。   【诶诶为什么不介绍旁边的黑狼和雪豹啊?很好奇!】   【啊啊啊动物间谍被狼妈妈阿茹娜带走了,所以黑狼和雪豹只是过客吗?】   【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第一期足足有将近两小时呢,如果只是狼群的话,应该没有这么久的时长。】   【该说不说,那头黑狼真的好酷,雪豹也好貌美,话说他们是生活搭子吗?我太好奇这一对的故事了。】   【你们就没有发现一个细节吗?狼群都没有和黑狼雪豹起冲突,感觉像是认识……】   ……   弹幕乱七八糟地拥挤在一块,等镜头随着贺兰山狼群二号离开后,一直盯着屏幕的邬晓珊才呼出一口气。   她拍了拍脸颊,脑海里还是先前只闪过几秒钟的画面——   壮硕、不怒自威的成年黑狼,以及站在他身侧高颜值的蓝眼睛小雪豹,看到他们,就能让邬晓珊想起自己从前在大学图书馆里无数个狂背复习资料的枯燥日常。   纪录片里的内容还在继续,贺兰山狼群二号将动物间谍“幼年灰狼”带了回去。   作为新手妈妈,母狼阿茹娜很细心,她对待每一个孩子的严厉和慈爱都是同一份的,即便动物间谍并非她的亲子,但阿茹娜也将其照顾得很好。   受到伴侣的影响,那头强壮的公狼首领旋风也是如此,在这个狼群的大家庭中,他显然很尊重、爱护自己的妻子,因此在对待“幼年灰狼”一事上,也以母狼阿茹娜的态度为主。   【呜呜呜狼爸狼妈真好啊!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他们真的对动物间谍很照顾!】   【动物间谍:当间谍的我遇见了心软的神!】   【小狼们也喜欢和间谍玩哈哈哈,这是攻心计!哈特软软!】   【只有我依旧在思考刚刚擦肩而过的黑狼和雪豹吗?我真的越看越眼熟,准备去问问我朋友,他资深动物爱好者了,说不定知道点别的。】   【问完记得弹幕给咱科普一下啊!】   ……   纪录片里发生的一切在继续着,动物间谍“幼年灰狼”显然是一个很好的潜入对象,它的外形对于人类来说确实没那么好看,但对于动物来说,它就是同类。   属于一个新建成的狼群的规则和温情,正一点点展现在动物间谍的面前——   作为领袖的父母狼旋风、阿茹娜,他们是领导者、是狼群成员的父母,他们需要对狼群的行为活动做出判断,狩猎、领地巡视、猎物分配、成员等级划分……   四只幼狼以及动物间谍在他们的带领下,正在快速成长着,但在成长的途中,父母狼逐渐发觉了“幼年灰狼”不进食、不长大的问题。   【糟糕,该不会被发现间谍了吧?】   【啊啊啊又不是看谍战片,但是我怎么突然有点紧张!】   【母狼首领准备做什么啊?应该不会拆了小间谍吧?】   ……   因为父母狼对“幼年灰狼”的格外关注,网友开始担忧这位小间谍的处境,但很快,属于野生动物的温情与爱,打破了他们以为可能出现的伤害行为——   【等等,母狼首领是在撕下肉条投喂小间谍?】   【啊啊啊啊啊妈妈我又相信爱了!阿茹娜真的好好啊!】   【旋风也温柔,他竟然学着老婆的动作去投喂小间谍!】   【笑死,你们快看那四个幼崽,他们也在学爸爸妈妈的行为,太可爱了,简直要被萌死了!】   【真的看得我哈特软软,我们社畜就该看这种内容!】   屏幕前的邬晓珊也看得合不拢嘴,那条“社畜应该看”的弹幕引发了她的共鸣,她立马敲上键盘,复制、粘贴、发送。   甚至不只是她,很快,清一色的“我们社畜就该看这种内容”开始刷屏,或许是其他网友觉得不服气了,同样式但换了身份的弹幕一一出现——   【我们社畜就该看这种内容!】   【我们大学生就该看这种内容!】   【我们小学生就该看这种内容!】   ……   纷纷扰扰的弹幕与纪录片同步进行着,当动物间谍在和小狼玩闹时从山坡上滚下来时,哪怕是最初笑着说它丑的网友,也忍不住狠狠心揪了一下。   【节目组是会搞煽情的,明明我最开始只觉得小间谍丑,但是等它摔下来不能动了,我竟然还觉得眼睛有点热。】   【加一,而且这个背景音乐,突然感觉有点悲伤。】   【也不知道狼群会怎么做?】   【好奇好奇!】   【我以前看过科普,非特殊的艰难情况下,狼群并不会把同类当成食物,甚至在群体的规则和感情影响之下,他们可能会为死去的同类举行追悼会。】   【重情重义的狼群啊……】   网友们对小间谍的遭遇发出了唏嘘,而纪录片中的画面则拍摄到了贺兰山狼群二号为“幼年灰狼”的“逝去”举办了一场简易的哀悼会。   他们将动物间谍送到了捡来时的位置,用枯草轻轻掩埋,并成群结队地站在不远处,为这只同伴的离去而发出哀鸣。   一声又一声的狼嚎回响在云杉林中,同样也被动物间谍的收音设备收录进来,同步让屏幕外的观众能听到。   动物的嚎叫声是可以传达情绪的,即便人类作为围观者,清晰地知道“幼年灰狼”只是一个拍摄道具、是不具有生命的机械造物,可在悲戚的狼嚎声氛围中,感性的人们依旧忍不住红了眼眶,为狼群的情谊而深深动容。   正如《走进荒原》开头时旁边所说的那样,人类对于野生动物的了解,依旧有限,且局限于片面。   无疑,这场由动物间谍主导的纪录片拍摄是特别的,至少在“幼年灰狼”的带领下,叫人们领略到了充满温情的狼群。   嘴里嚼着炸鸡的邬晓珊没忍住吸了吸鼻子,她拿过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潮湿,拿起肥宅快乐水猛猛灌了一口,余光瞥见了飘动的弹幕——   【等等,现在狼群把小间谍葬了,但节目时长还没完啊?后面是啥啊?】   【之前一闪而过的黑狼和雪豹会不会返场啊?】   【有可能!不然剩下的几十分钟演什么啊……】   【赞同黑狼和雪豹返场!这对组合真的惦记得我抓心挠肺啊!话说之前不是有个弹幕去问了吗?还没问回来?好奇死了!】   ……   邬晓珊眸光闪了闪,她也想到了仅在小间谍的镜头里一闪而过的戈尔、恩和。   她盯着还有大几十分钟的时长剩余,此刻忍不住期待起来,“要是真有返场就好了……”   都三年多了,天知道这两毛茸茸到底离家出走去哪了?!   偏偏保护区内的红外相机没一个捕捉到的,有时候她恨不得飞到山里去问问:你们谁见过戈尔、恩和了啊?!   两个毛孩子:旅游中,勿CUE.jpg   正当邬晓珊,以及许多观众都在期待黑狼和雪豹返场的同时,原本被枯草覆盖的动物间谍的镜头,忽然颤了颤,随即那灵敏的收音装置收录到了一些来自野外的动静。   弹幕瞬间激动了起来——   【啊啊啊有东西!有东西在靠近!】   【期待死了!你们敢信,刚刚看到镜头前的杂草晃动,我心跳直接飙升了一下!】   【是不是狼群回来了?】   【我觉得不是,对于狼群来说,小间谍已经去世了,他们哀悼会都开完走了,怎么可能再回来?就算真的回来了,他们回来干啥啊?挖小间谍的坟?啥仇啥怨啊?】   【那还能是谁?】   正当观众们质疑到底是谁来的时候,原本被狼群埋起来的动物间谍,此刻又被挖了出来。   然后,那晃动的镜头上,抵上了一抹湿漉漉,还带着雾气的黑。   【靠,真的挖了小间谍的坟哈哈哈哈哈……】   【这黑漆漆的是啥啊?】   【看下去就知道了。】   堵在镜头上的黑色并没有持续太久,也就十来秒的时间,黑色后撤,然后露出了一张完美到找不出任何瑕疵的毛绒脸蛋。   这完全是开屏暴击,是一张美到所有人都忍不住捂着心口的大猫高清照。   弹幕空了两秒钟,随后以更恐怖的姿态袭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美死了美死我了!!!】   【妈妈妈妈我宣布我对一只雪豹一见钟情了!!】   【天,他的蓝眼睛好漂亮好震撼啊,那么蓝那么清透,我竟然短时间不知道怎么用语言文字去形容,那么干净……我觉得自己看到了一片天空、一片蔚海!】   【好干净的蓝色,但是我有个疑问,这只雪豹明显是成年体,没听说过成年雪豹会有这么蓝的眼睛啊?】   【按照资料分析来说,只有幼年期的雪豹才会有很彻底的蓝眼睛,等他们逐渐长大,眼睛上的蓝膜会退掉,这个时候亚成年雪豹的眼睛会以灰褐色、黄褐色、灰蓝色(灰>蓝)为主,这么清透的蓝显然不是常规情况。】   【说不定这是一只混血小雪豹呢?真漂亮啊!】   ……   弹幕疯狂刷屏,而邬晓珊则忙着截屏。   貌美的雪豹恩和简直漂亮得有些超过,邬晓珊最爱的就是那双干干净净的蓝眼睛,什么时候都水汪汪的,看得她心脏软软,整个人都要化掉了。   动物间谍被重新挖了出来,在镜头晃动之际,同样拍摄到了向来与小雪豹恩和形影不离的黑狼戈尔。   邬晓珊擤了擤鼻涕,心道三年没见着戈尔、恩和了,现在只能看纪录片解解馋。   此刻,原本安静片刻的旁白回来了,他以醇厚清晰的声音开始重新介绍本期纪录片后半段的两个主角——   “现在,出现在我们动物间谍镜头中的两个生灵格外特殊,他们是黑狼和雪豹的天敌组合,但在抛开天敌的身份,人类很难想象他们竟然可以和平共处。”   “这头雄性黑狼的名字叫作戈尔,曾被贺兰山保护机构意外救助,强壮且威风,有一个与他非常适配的外号叫作‘魔王’……”   “这只漂亮的雪豹也同样是雄性,他的名字是恩和,而他们的故事则要追溯在更久的以前……”   前半段与贺兰山狼群二号有关的纪录片内容,全部都是由动物间谍直接拍摄的,但从后半段开始,因为引入了戈尔、恩和,所以中途插叙了一部分由保护机构所提供的旧资源资料。   比如被无人机拍下来的黑狼和小雪豹的相遇,也比如这场跨物种的抚养是怎么一点一点变味的。   诸多画面经过剪辑与纪录片本身相融,短短十分钟的时间,足以勾勒出从前属于黑狼和小雪豹的一切故事。   【啊啊啊我磕到了!养成系最好磕了!!】   【解惑了,我就说狼和雪豹怎么会一起生活,原来因为那是狼给自己捡的童养媳啊(指指点点)】   【可爱死我了!恩和小时候可爱长大漂亮,这不把戈尔给迷死!】   【动物间谍:一下子从狼群家庭实录给我干到狼豹跨物种热恋了?】   【好可爱好可爱,这俩毛茸茸太有爱了!】   在弹幕疯狂交错的同时,这天晚上本就被纪录片《走进荒野》首播冲击过一番的微博又一次热闹起来,十分钟前的热搜词条还穿插着几个有关于狼群和动物间谍的——   #动物间谍:妈妈再吃我嘴巴就断了#   #狼群和动物间谍#   #情深义重的狼,一场开给动物间谍的追悼会#   但很快,新挤上来的词条来势汹汹,一路向上冲刺着,就连很多不明所以的路人都被吸引了进去,不停增加热度——   #是天敌还是情人?带你揭秘狼与雪豹的爱恨情仇#   #酷哥黑狼和貌美雪豹的爱情故事#   #养成系的乐趣#   #霸道狼哥狠狠爱,雪豹情人你别跑#   #动物间谍:重生之我在动物世界围观嗑糖#   #跨物种还跨性别?#   最初,看到这些标题网友不相信的,毕竟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谁家狼能和雪豹好好相处啊?他们不打个你死我活都算是好的了!   但很快,当纪录片内的截图一一流出后,网友们从震惊到嗑糖,只差一对在保护机构官网官宣过的狼豹组合。   【就爱看这个!】   【动物世界版的纯爱,看得我哈特软软!】   【等粮,同人饭是不是已经可以开始做了。】   【啊啊啊那我强推一下《关于我碰瓷了一头狼》,是小漫画,三年前已经完结了,画师太太说原型就是狼豹!这饭也太香了吧?我庆幸自己入坑迟,能直接一口气追到大结局!太幸福了!感谢每一个好好做饭的老师!】   【幸福的滋味。】   网友:这粮,真香啊!   在纪录片播出的同时,不少网友同步摸到了贺兰山保护机构的官网之下。   等一顿考古行为之后,标注着“狼豹”的旧视频重新流传于网络,用更加精细方式向网友们展现出来黑狼和小雪豹从相遇相识,再到相知相爱的一切。   【天,我就说戈尔、恩和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我当初大学的时候也狠狠追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毕业、离校、找工作等事情,某天开始就忘记去关注了,没想到现在能找回来大学时的爱好,真有种感慨万分的感觉……】   【我和楼上一样,我最开始关注戈尔恩和的时候还是高中生,后面因为高考、报志愿停了好久,上大学以后完全忘记自己曾经追过什么,现在都快毕业了,没想到又通过另一种方式回忆起了他们,真好啊!】   【丢失的喜欢又找回来了!】   【哈哈哈当年我磕养成系,还有人说我太超前了,没想到现在成真的了!我就说戈尔、恩和肯定会在一起的!】   【当初一头独行的公狼能捡到一只雪豹崽子,我就知道这事情不简单!】   【见证爱情,随礼一千,记在晋江账上!】   ……   网络上的一切吵吵闹闹,而纪录片《走进荒原》还在继续进行着。   失去行动能力的动物间谍被小雪豹恩和叼了回去,而观众们也以一种独特的视角,欣赏到了这片属于黑狼和雪豹的家园。   不能动的“幼年灰狼”被小雪豹摆在了山坡上,清晰的镜头正对着两个毛茸茸的主角,记录下了他们温馨又有爱的日常。   寒冬,落雪,以及两个毛茸茸的家。   他们相互拥抱着挤在一起睡觉,似乎连绒毛上都飘着幸福的滋味。   那一刻,紧紧盯着屏幕的观众们,似乎也品味到了这份情愫。   真好啊!   这是每一个观众的心声。   在人们热情看着纪录片《走进荒原》的同时,在那遥远的贺兰山深处,两道熟悉的身形出现在草甸远方,正如远行归来的游子,慢吞吞踏上了回家的路。 第101章 欢迎回家   在人类为《走进荒原》中的狼豹组合热火朝天的时候, 遥远的贺兰山深处,旅行了整整三年的戈尔和顾祈安,正刚刚回到稍有熟悉的这片地域深处。   三年的时间, 可以走多远的距离呢?   顾祈安自己也不确定,他只是向狼哥表示了“想要转转”的意思, 于是他狼哥当机立断, 就带着他开始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途。   当然, 还带着小雪豹最爱的小竹筐!   对于大多数狼群来说, 他们并不会轻易更换领地, 除非是某些不得不迁徙的原因, 比如当年遇见过偷猎者、由父母狼乌兰巴图领导的贺兰山狼群。   但独狼不一样,离群后的独狼如果没有遇见另一半组建狼群, 那么他们的生活可能是流浪、漫无目的地流浪、永远持续不停地流浪, 直到某一天终于走不动,才会结束这场孤独而漫长的流浪之路。   戈尔曾体验过群居生活, 也曾独行过许久, 对于小豹子“想要转转”的想法接受良好,毕竟对于他来说,有伴侣的地方就是家。   于是,后来的时间里, 黑狼和小雪豹的足迹曾遍布深山, 对于方向感缺失的顾祈安跟在戈尔的身后,就这么一点一点走着, 在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 跨越了深山草甸、走过了省与省的交界线。   甚至,戈尔还带着自己的小伴侣去看过他曾经生活的狼群。   那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远到顾祈安自己都无法用脚步去丈量。   在接连的苍茫绿色中,顾祈安早已经失去了对方向和时间的判断, 他的日常是跟在黑狼的身后,像是小时候一样扑着对方的尾巴玩,累了就枕在黑狼怀里睡觉,渴了去寻觅山间的小溪流,饿了便寻觅猎物……   这样的生活或许单调,但对于两个野生动物来说,却是最实在的。   他不确定到底走了多久,直到有一天,茂盛的山林逐渐开始稀薄,被取而代之的则是大片大片的荒原。   苍翠消失,与泥土色一般的黄褐代替了视野,贫瘠与繁盛似乎就在一夕之间,当小雪豹抬头看向远方时,他只看到了接连天际的荒芜平原,偶尔跳跃过几只伶俐的野兔。   熟悉的狼嚎声响彻在身旁,顾祈安转头,便看到了站在树林与荒原交界处的戈尔。   黑狼的声音很雄厚,或许是因为这旷野的缘故,又多了几分悠长的苍凉,当他的声线与荒原上的风同频率颤动时,顾祈安忽然意识到,他狼哥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前,曾来自这片贫瘠的土地。   狼嚎声是狼群集合的哨声,也是狼群成员相互传递消息的道具。   当黑狼的声音回荡在旷野上时,十分钟,也可能是十五分钟,数道狼嚎声从远处而来,此起彼伏,像是在与熟悉的兄弟做呼唤。   顾祈安瞪大了眼睛,蓝色的虹膜中倒映着远处的情景,很快,在狼嚎声浮动的同时,属于狼群的影子也逐渐自生着杂草的土包后清晰。   ——这是一个群体成员数量很庞大的狼群。   他仰着头,眯眼看向远方,分辨着那些连在一起的影子。   足足二十头狼。   是生活在高海拔旷野之上的西北狼。   跑动在荒原上的狼体型远比山林中的西北狼更强壮,隔着百米的距离,领头的似乎是一只母狼,她身形高挑结实,常年奔跑锻炼的肌肉上覆盖着一层浓密的烟灰色毛发,精神十足,远远望过来时的眼瞳冷光熠熠。   这是一头很强大的母狼首领,她是她狼群中独一无二的王。   成员庞大的狼群站定在原地,不再靠近,而唯一被奉为“王”的母狼则慢吞吞上前。   在一点一点拉近的距离下,顾祈安看到了一双熟悉的、幽静而深邃的银灰色眼瞳。   像是刀刃上闪烁着的银光。   危险而神秘。   顾祈安盯着停在十多米外的母狼,又转头看了看一身黑的男朋友,某种隐隐浮动的猜想,正在等待验证着。   但这个问题并不曾等到真正的答案。   相隔十多米距离的两方似乎并没有靠近叙旧的打算,只是隔着苍茫的荒原、隔着肆虐在旷野上的风,就那么点了点头,于空旷的苍天之下用狼嚎声简短交流,便结束了这场会面。   对于选择离群的雄性独狼来说,早在作出决定的那一天开始,他便只需要为自己负责。   这场距离甚远的会面,似乎只是戈尔带着他毛茸茸的小伴侣见一下自己曾经的家人或是同伴。   他们在这片苍茫的荒原上待了几天,还找机会感受了一下奔跑在此间的有蹄猎物——   荒原上的猎物更善于奔跑,这让爆发力强但更适合在裸岩山石上战斗的小雪豹吃了点儿小亏。   在差点儿被野鹿蹄子掀翻的时候,强壮的黑狼直接用肩膀顶开了大肆挑衅的猎物,并狠狠咬住对方给可怜的小雪豹报了仇。   于是那天,顾祈安忽然发现他的男朋友,比他以为的更爱、更爱他——   或许是觉得因为自己的疏忽,导致野鹿差点伤到小豹子,那天晚上戈尔的情绪很低沉。   他在细心撕下肉条、一口一口投喂完小雪豹后,便有些担忧不安,总是围在伴侣的身侧,喉咙里发出很低很低的呼噜声,似乎在为自己的行为而道歉。   夜色之下风声呼啸的荒原上,戈尔低头检查着小雪豹身上的每一寸毛发。   他的关心、担忧、后怕清清楚楚地凝聚在银灰色的眼瞳深处,让以为彼此早已经是“老夫老妻”的顾祈安又狠狠心动了一下。   没办法,他怎么可能会不爱这头狼呢?   躺在星河之下的小雪豹仰头舔了舔狼的鼻头和嘴巴,黏黏糊糊的哼唧声流淌而出,似乎在轻柔地安慰着对方“我没事的”。   那天晚上,早已经成年许久的小雪豹如他还是幼崽期一般,仰躺在星辰之下,被黑狼用吻部轻轻拱着、用粗糙的舌面轻扫而过,最终裹着一身轻微潮湿的毛发,被戈尔拥在怀抱的最深处进入睡眠。   这份爱,或许远比人们以为得更加持久。   顾祈安忘记细数他们具体在荒原上生活了几天,直到他明显乐趣散退,戈尔这才甩了甩尾巴,于一个微凉的黄昏,带着他的小伴侣又一次深入那稀薄的山林。   他们准备去往下一个地方了。   在临离开之前,一直被戈尔提着的小竹筐,有幸装了一颗来自大西北荒原上、曾经过风吹日晒、见过万物变迁的小石头。   作为纪念物品,顾祈安格外郑重其事地给这颗新来的小石头起了个名字——灰灰——因为它是很纯粹的灰色,乍一眼看起来像是用马克笔画在这片贫瘠土地上的,这才能被天天寻觅“宝贝”的小雪豹给发现。   拥有新名字的灰灰与其他几颗小石头一般,躺在了小竹筐的深处,被它们的主人带着离开了这片荒芜、苍凉,似乎连风都孤寂的西北荒原。   在黑狼和小雪豹离开的那天,那头同样生有一双银灰色眼瞳的母狼,曾短暂离群。   她是为送别。   母狼似乎是预见了这对奇特搭档准备离去的意图,只是远远地跟在他们后方,直到目送他们的身影彻底隐没至荒原尽头的山林深处。   这趟坐稳王位数年的母狼眯着眼睛,她看着深林的尽头,看着苍凉的荒原,在偶尔几个风声猎猎的瞬间,会情不自禁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想到那窝狼崽,想到那只曾被她教养长大的小黑狼,想到对方选择离群独行时的果断……   母狼仰头,嚎叫声几乎划破长空,飘荡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在送别他们离去后,母狼转头,又慢吞吞向自己的狼群走去。   还有狼在等着她呢……   这道嚎叫声,早已经走入深林的顾祈安听得分明。   他偏头看了看坚定方向、头也不回的戈尔,身后的尾巴晃了晃,随即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哼唧声,像是在问男朋友“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呀”。   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这个问题不论是戈尔还是顾祈安都不知道,但在这趟说走就走的旅行里,自由才是最优的选择。   在对气味和环境的嗅闻辨识后,戈尔考虑到了更适宜小伴侣的生活环境,于是他选择继续深入,向高海拔的区域前进。   走到哪里,就算是哪里。   北方,高海拔意味着空气相对稀薄,意味着天气更加寒冷,意味着冬意更加浓重。   当黑狼领着小雪豹抵达下一个游荡的地点时,已经迎来了这一年的寒冬。   山峰、高原之上尽数飘着落雪,洋洋洒洒宛若鹅毛,每一片都是能被小雪豹跳起来咬在嘴里的程度。   像是在吃天上掉下来的冰激凌似的。   这样的落雪远比曾经身处狼豹领地时的更大,不过半个小时,便在地上积累了白茫茫的一片,奔跑、跳跃能轻而易举踩出来个不大的窟窿。   戈尔身上厚实的皮毛让他在落雪之间毫无影响,至于略微怕冷的小雪豹——玩起来的时候,谁还顾得上冷啊?!   因为小雪豹喜欢,戈尔延长了留在这片冰天雪地的时间,他们选择了一处避开风雪的山岩低处做休憩地——   白天,戈尔跟在小雪豹身后,看对方在积雪里蹦蹦跳跳。   偶尔还要充当对方的游戏搭子,陪伴着一起在雪地里奔跑、追逐,开始一些幼稚却怎么都玩不腻的游戏。   夜里,他们会相互拥抱着蜷缩在山岩低处。   毛茸茸的尾巴相互交缠着,戈尔会把小雪豹的脑袋抱在怀里,用自己温暖的胸膛,给予对方在寒冬内所需要的一切温暖。   雪原之上,所能选择的狩猎对象便不那么丰富了。   这片区域存在有野生的牦牛群,为了自身安全,顾祈安和戈尔只隔着很远的距离围观了一下,便继续把注意力放到了活动在山上的岩羊身上。   因为地形的差异,黑狼和小雪豹恢复了合作模式——   肉垫宽厚的雪豹负责在半山腰上,将身形灵活的岩羊群分散并逐个赶下来,等候在下方的大体型黑狼则守株待兔,寻找合适的对象在其被迫下山时进行攻击。   这样的狩猎合作对于顾祈安和戈尔来说屡试屡爽,大幅度提升了他们在陌生环境里的捕猎概率。   雪原上的岩羊肉似乎也带有几分不一样的滋味,夹杂着涌动的雪粒,吃到嘴里香得叫豹差点儿咬着舌头。   好香好香!换个角度来说,这不就是冰煮羊吗?!   香死豹喽!   顾祈安:这就是幸福!是生活!是美好!   这只生活在冰原上的岩羊,吃得小雪豹肚子都圆圆地鼓了起来。   他懒洋洋地躺在男朋友的怀里,被对方用舌头梳理着脑袋和绒毛,整个豹都散发出一种慵懒至极的光辉。   正当他眯着眼睛打瞌睡时,原本舔着他脑袋的黑狼忽然偏头,锐利的视线落在远方,似乎是窥见了某些来客的痕迹。   爱看热闹的小雪豹也立马支棱起脑袋,顺着黑狼的视线,他在遥远的雪山之上,看见了一抹行动流畅的灰白色影子。   看那架势,像是雪豹?   又遇见国家保护动物啦?   正当顾祈安眯眼看乐子的时候,却发现那只本来活动在山峰之上的雪豹,似乎开始向下走了。   这个方向……   等等?!   好像是冲着他们来的!!   顾祈安猛然翻身起来,而护着他的黑狼也做出一种防备的姿态。   下山的路看起来远且陡峭,但对于习惯活动在这片区域的雪豹来说,基本如履平地。   山巅上的雪豹看起来更年长一些,她没有彻底下来,而是停在了半山腰,正歪着脑袋,灰褐色的眼瞳里充满了打量的神色。   风向在此刻忽然变了一下,也送来了更多有关于这头陌生雪豹的气味。   这是一头年长的雌性雪豹。   站在山下的顾祈安愣了一下。   这个味道……有些熟悉啊……   他仰头,看着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陌生雪豹,在那双兽性的银灰色眼瞳里,看到了几分模模糊糊的温和。   顾祈安的记忆尚未被清浅的气味激活,那只下山下了一半的雌性雪豹似乎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嚎叫声,随后扭头转身,甩着身后那用于平衡的毛绒长尾巴,干净利落地重登雪山,消失在了那一片白茫茫的雪峰之上。   直到雌性雪豹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直到颊髭被身侧的黑狼轻轻舔舐,顾祈安才终于回神,从那股熟悉的气味里找到了答案。   ……是妈妈。   是小雪豹的妈妈。   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几年前,顾祈安在领地边缘的位置遇见了“他”曾经的姐姐;而几年后的今天,顾祈安又在这场漫无目的的蜜月旅游中,与“他”的母亲擦肩而过。   对于动物来说,久别重逢不似人类那般激动握手、拥抱,相互叙旧,他们只会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嗅闻着彼此的味道,只要知道对方过得还不错,那就足够了。   小雪豹和他的妈妈、姐姐是这样的,黑狼和他从前的族群成员,也是如此。   这场高海拔的雪山之行,因为遇见了雪豹妈妈而变得具有特殊的纪念意义。   或许是因为这里的风景,也或许是因为活动在雪原之上、浩浩荡荡的牦牛群,顾祈安和戈尔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则相对比较久。   只可惜,在这里顾祈安没能找到合适的纪念品,虽然山崖上结出了漂亮的冰凌子,可这东西一热就滑,实在没办法往小竹筐里装。   小雪豹:可恶,没有纪念品可以带!   为此,戈尔似乎是察觉到了顾祈安可惜的想法,在某天小雪豹睡懒觉的时候,这头细心又大胆的狼从远方的牦牛群中跑了一圈,给他心爱的小伴侣捡回来一截牦牛脱落的角。   虽然不知道什么缘故,这根牦牛角只有半截,但其上盘旋的花纹也足以看出它曾随着主人征战过很多。   牦牛角很好,顾祈安很喜欢,但他更多的则是生气和后怕。   那可是牦牛群啊?每年死于牦牛踩踏的人类和野生动物从来不在少数,狼哥你怎么敢啊?!   后来,这半截牛角放在了小竹筐的深处,但小雪豹却结结实实气了黑狼好几天,直到对方伏低做小,嘴里低吼着承诺“都听豹的话”,顾祈安才稍微好转,一顿“嗷呜嗷呜”的输出,将冒险的男朋友狠狠骂了一顿。   不止狼哥担心我,我也会担心狼哥的呀!   那天,黑狼在小雪豹的眼里,看到了曾经如同自己担心小伴侣一般的担忧,这两只毛茸茸在静谧的对视中,又一次深深窥见了对方的心意。   时间慢慢流动,从凛冽的寒冬,到开始凝聚着早春气息的风。   顾祈安和戈尔在厚厚的冰层、积雪上度过了一场火热的发情期,山岩下方是哈气成冰的零下温度,落雪纷纷扬扬几乎没有停的时段。   但在黑狼覆在雪豹身上的这片狭窄空间里,热度却在不断地攀升着。   他们呼出来的热气打湿了密密的绒毛,凝结着晶莹的水珠,正好反射出了戈尔偏头轻轻舔咬着心爱伴侣的模样。   寒冬之下,犬科动物的锁结成了他们彼此更加紧密的链接,脱离体表、深入体内,当偶尔几个瞬间小雪豹因为落雪而轻微激灵的时候,他就会被身后的狼用前肢勾着,重重拥到更隐秘的深处。   那一刻,他甚至无法分辨这些陡然的战栗感来自于雪花的冰冷,还是藏在肚子里热乎乎的小秘密……   这场雪原上的寒冬火热而浪漫,当戈尔和顾祈安断断续续结束了这场深入的交流后,落雪稍停,露出了泛着亮蓝色的天空。   他们在雪原上进行了短暂的休整,以一头尚未成年的雌性岩羊作为离别前的猎物。   饱腹之后,热量回归,即便冬末的发情期让两个毛茸茸清减了不少,可他们依旧具有力量和体力,可以趁着早春的气息,继续这场漫无目的的旅游之路。   后来的后来,戈尔带着顾祈安走了很远的地方——   他们曾在荒原之上尽情奔跑,曾在冰天雪地相互拥抱;他们在草原之上欣赏日出日落,曾站在山顶之上放声嚎叫……   他们追赶过原野上的野鹿群,从牧民的羊群后方远远路过;他们看见过獒犬看护牛群,也见到过陌生的狼群围猎牦牛……   时间一点一点地推移,当远在山外的人类拍摄组,带着耗时三年的纪录片《走进荒原》与观众们见面时,终于结束这场漫长旅行的黑狼和小雪豹,则晃晃悠悠,踩着暖夏的步伐,于某个寥无人烟的落日,重回到他们熟悉的领地深处。   他们回家了。   藏在猎人小屋里的野猪皮子被翻了出来。   黑狼叼着放在了山坡之下的裸岩上,又在小伴侣哼哼唧唧的指导下,将其一一捋平、铺展,等待着新一天日光的照射和杀菌。   走过了许多许多地方、早已经出现磨损痕迹的小竹筐被顾祈安小心翼翼摆回到了他们的“石床”内侧,即便离开许久,但这里依旧是过往的模样,似乎一成不变。   远方的草甸之上,是没有猎食者后活动痕迹渐多的野山羊群,两侧的云杉林里传递着此起彼伏的鸟鸣,似乎在欢呼着主人的回归。   那些骨片的“栅栏”依旧存在,零星几个被外来的有蹄动物踢歪,等待着主人家的替换和修整。   而山岩悬崖之上的窝巢依旧存在,在夜色之下似乎酣睡着两道模模糊糊的影子,或许是他们的邻居终于找到了伴侣?   天空还黑着,赶路一天的黑狼和小雪豹都陷入了疲惫。   当他们重新卧倒在熟悉的“石床”之上,望着远方的草甸和落满星辰的天空时,不论是顾祈安还是戈尔,都同时发出喟叹。   他们回家了。   两个毛茸茸交错着脑袋,舔舐彼此的鼻头嘴巴,在亲亲密密地互道“晚安”后,小雪豹偏头,枕在男朋友的怀里,跟随对方的呼吸频率,一起进入到了更加深入的睡眠之中。   晚安,好梦呀。   ……   作为纪录片《走进荒原》的首播频道,晋江台在近来一个月内迎来了极大的热闹。   第一期的拍摄内容最终以“幼年灰狼”电量耗尽为结束,看得一众观众津津有味,根本停不下来,甚至不少人翻来覆去地多次回看,并不断向周围人分享、推荐。   通过动物间谍的镜头拍摄,他们看到了最不可能在一起的狼和雪豹结下缘分,看到他们如人类一般相知相爱,看到他们在寒冬之末、挣脱基因和本能的束缚,因为爱而相互结合,成就一段佳话。   显而易见,《走进荒原》的第一期是极度成功的。   即便已经播出了一个多月,并断断续续更新了其他几期的拍摄内容,但有狼豹存在的第一期,依旧是观众、网友们心头的白月光,甚至各个社交平台上也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这部纪录片中的内容——   丑萌丑萌的动物间谍、情深义重的狼群、属于小间谍的追悼会、身为天敌却相爱的狼豹、出走三年尚未回家的戈尔恩和、大西北的各种生灵……   太多的话题在这一个月里频频火爆,而其中以狼豹爱情为之最,引发了无数网友们复制粘贴的感慨——   “这就是爱情!”   “我又相信爱情了!”   是啊,这就是爱情。   追完了《走进荒原》最后一期的邬晓珊一个没忍住,又熬着夜重刷了第一期是狼豹剪辑片段,然后在“这就是爱情”的感慨里缓缓睡着。   一夜无梦,直到第二天太阳透过窗帘照在脸上,邬晓珊才挂着黑眼圈慢吞吞转醒。   她摸出手机,却看到了一个久违的账号更新了。   是贺兰山保护机构的官网。   会更新什么呢?   是庆祝《走进荒原》的成功播出?   是分享贺兰山几个狼群里的好消息?   还是别的什么呢……   那一刻,邬晓珊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   距离《走进荒原》播出已经有一个月了,有关于戈尔、恩和的记录依旧停留在三年前,可此时忽然见保护机构的账号有了新动态,一股不可思议的情绪上涌,催促着她点进了消息提醒。   缓冲条转动片刻,终于露出了保护机构官网发出了最新动态。   一句话,以及一张照片。   那些朴实无华的文字和照片,却让邬晓珊忍不住捂着嘴巴,转出了眼泪花花——   贺兰山保护机构:“欢迎回家![图片]”   配图是两个毛茸茸的脑袋挨在一起,一个冷酷沉稳,一个貌美可爱,被固定着的红外相机拍出了小情侣大头贴的感觉。   他们看起来幸福极了。   戈尔、恩和,欢迎回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