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男校文女主,但性别男   作者:折桃问酒   文案   【主攻/猫攻犬受/校园日常】   问萦是帝国的小王子,生得好看却又傲慢。   笨蛋系统抓错人,导致他不小心穿成霸总文女主问樱樱,穿越时正男扮女装躺在粉色豪华大床上。   看着自己身上毛绒兔兔拖鞋配小睡裙,问萦狠狠沉默。   ——————   《恶魔少爷的男装小霸妻》是本作者年龄未超过十五,充斥着过时流行语的玛丽苏文。   所有人都知道女主性别女,只有女主还在装男倔强,最后陷入四角恋中。   可问萦本来就是男的,事态逐渐朝着难以控制的方向狂奔。   【场景一】   校霸高傲地仰着头,边展示锋利下颌线,边把问萦堵在墙角歪嘴挑眉邪魅笑一气呵成:女人,不如从了我,我给你充鹅鹅彩钻,饭卡随便刷。   问萦冷漠:我是男人。   校霸烦躁拽领带:切,你是男的老子和你姓!   【场景二】   天台上,温柔学霸露出四分之三侧脸,体贴道:装成男孩子,很辛苦吧?   问萦无语:……我是男的。   学霸哀伤笑:你可以信任我,不必伪装自己。   【场景三】   高冷校草捧着花和吉他,在天台上拿喇叭冲着问萦:“我爱你,不在乎性别————”   问萦以为终于有个正常人知道他是男的,旁边尖叫着的同学翘着兰花指告诉他。   “omg!校草之前是弯的,居然被你掰直了耶!”   问萦:……   烦了,毁灭吧。   ——————   问萦在泥泞暗巷遇到只能一打十的疯犬,眼瞳漆黑,如古井无波。   他浑身是伤地从平民区来,和玛丽苏的世界格格不入。   相处了一段时间,问萦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不是什么狗崽。   而是全书最大的阴郁boss。   “公主。”   反派大佬单膝跪地,小心伸出刚才擦拭过的手,语调虔诚,眉目含笑,眸中痴迷。   问萦欣然回握。   错捡回猛兽,也该对他负责。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系统 甜文 穿书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问萦,曲藿   一句话简介:……可是我是男的啊。   立意:树立校园文明新风尚。 第1章 你说谁是小霸妻   系统521号沉醉地看着少女。   被系统虏来的少女躺在能容纳十人的大床上,整个身体陷入柔软的床垫之中。   她穿着丝质的睡衣,整个人像是陷入冗长的梦里。   少女长着一头天生的樱粉长发,她皮肤白皙,浑身上下透着养尊处优的贵气。   毫无攻击性的长相配上上扬的眉形,让少女又添了几分英气。   521号对这个宿主十分满意。   作为系统,它自然和其他千千万万系统一样,需要绑定宿主进行任务。   521号这次的任务目标地,是本校园甜宠文。   它需要一个能够扮演暴娇女主、且能依照剧情女扮男装的美丽少女作为宿主。   而它这次找的宿主单从外形看,完美契合它的需求。   许是感觉到521号的期盼,“少女”睫毛如羽般轻颤。   “她”缓缓睁开眼。   苏醒的瞬间,“她”面上出现短暂的茫然,转瞬间又成了戒备和冷漠。   “.......”   “少女”微微张嘴,终究却没问出经典的“这是哪里”。   “她”只是抿唇,矜持又自若地沉默着。   气氛过于诡异,让屋内温度都下降了些许。   选定的宿主不说话,可521号有一存盘的话要说。   【宿主好!!!】   521号难掩语调中的激动,声音颤抖。   醒过来的宿主比睡着时更美。   一双浅色的粉蓝异色瞳,圆眼的眼尾上挑,像是只矜贵的品种猫。   宿主定能本色出演刁蛮千金,走完全书剧情,替它拿下奖励!   【我是521号系统,希望您能配合我进行任务。】   系统故作严肃,期待引起问萦的重视。   听到它的声音,问萦的眉头微微蹙起。   他依旧没说话,脸上表情更冷。   见他不说话,系统小声提醒他,想要和他继续绑定流程。   【宿主......】   “你是谁?”   问萦终于开口,发出了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干净的声音。   他的尾音很轻,自带极易察觉的倨傲。   系统愣住了。   果然宿主的声音也很好听......不对。   这是男声。   男的。   这么好看的宿主,居然是男的?!   【宿主,您、您怎么是男人?】   系统结结巴巴。   一盆冷水泼下,它这才不得不注意到问萦的喉结,以及他比多数女性更高些的身形。   之所以骨架大,是因为这是个好看到雌雄莫辨的男人。   可男人怎么走女主的剧本?   521号彻底傻眼。   问萦的眉头拧紧,微不可察地轻哼了声。   睡前还好好在星皇宫内,醒来后莫名换了地方,还有个奇怪的科技造物在和他说话。   现在他联系不上跟了自己十八年的智脑管家“绅士”,听着系统莫名其妙的问题,还存着起床气的问萦无比烦躁。   他的视线还模糊不清,问萦摁压着额角,后背的肌肉逐渐紧绷。   “你们打算要多少钱?”   他双手收拢,居高临下看向系统。   作为星皇的小儿子,他从小到大遭受过无数次绑架,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他手上没有实权,一般的绑匪也只是要钱或者示威而已。   【钱......我不要钱!】   系统反应过来后,忙不迭解释。   【不是想绑架您,只是想请您和我一起完成任务。】   他顾不上细究为问萦的态度,只是麻木地重复着话术,疯狂催眠自己。   算了,绑都绑错了,凑合着过吧。   毕竟这本书连载于绿水文学城,是活脱脱的18-文学,脖子以下都不准播。   不脱裤子,谁知道问萦是男的。   谁说带x的萌妹就不是萌妹了!   问萦只觉得莫名其妙。   不由分说把睡梦中的他虏到陌生地方,不是绑架是什么?   如果套不出话,面对绑匪最好的选择就是沉默。   他沉默,不再正眼看漂浮在半空的系统。   【宿主、那个、任务......】   系统颇为头疼。   它见过惊慌失措哭着要回家找妈妈的宿主,见过以头抢地想要靠重开回去的宿主,还见过试图暴力破坏系统的宿主。   就是没见过这种冷静的闭口蚌。   它还想说什么,不详的电流感直击统身。   不好!   内置的安全警报滴滴作响,有其他更高级的科技造物正在对它进行入侵。   数据代码被强势地打乱,521号转瞬间没了反抗能力,蔫吧吧掉落在被单上,天线直冒青烟。   滋啦.......   听到机械报废的声音,方才像人偶般安静的少年终于抬起头,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   他缓缓开口,语调懒散中带着不满。   “绅士,你来晚了。”   【抱歉,我亲爱的小殿下。】   一声混杂着机械干音的轻笑飘散开来。   【我们被它强行卷入异空间内,重启自身花费了我一些时间,但您请放心,您现在已经安全。】   糟糕!   521浑身冰冷,惊恐地眨着豆豆眼看向问萦。   抓取宿主的时候,它光顾着看宿主的美貌,忘记综合宿主的身家背景了。   问萦不怕它,是因为这个少年来自千万年后的高科技世界,身上自带比系统更高级的管家智脑。   美少年眨了眨他那双罕见的异色瞳,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吱哇乱叫的系统。   “只有它一个绑架犯?”   【是的,小殿下想如何处置他?】   “绅士”毕恭毕敬。   问萦抬起手,轻轻摆了摆。   “随你,看着心烦。”   “绅士”虽然话唠,但办事一向让他放心。   比起这个绑架犯,他更关心自己身处何处。   【是,我这就分析他的数据,将它与您的意识剥离。】   智能管家雷厉风行,521号系统瞬间被静音,化出的实体支离破碎,消失在半空中。   随着系统被剥离,问萦的视线逐渐清晰。   他终于看清了自己身处何地,这是一间比星皇宫寝居还大的卧房。   整间屋子都是粉粉嫩嫩的颜色,床头摆着一只玫红色的臭脸毛绒兔,他身旁则放着浅粉色花朵抱枕。   身下的垫子软得让他起了身鸡皮疙瘩,问萦趁着“绅士”还在解决系统,缓慢爬起身来。   他扶着粉白色的床头柜,光脚触碰到地面的瞬间,冷得浑身激灵。   外界温度刚好,是他的体温过高。   【殿下小心着凉,鞋柜在您右手边。】   “绅士”适时地开口提醒。   问萦的头还在隐隐作痛,维持着不动的姿势。   “到底怎么回事?”   “绅士”沉默片刻。   【说来话长,但也可以很短,小殿下是想要听长的还是......】   “给我长话短说。”   问萦打断它惯有的絮絮叨叨。   【我在剥离外来科技产物前,接管了它存盘内的资料。】   “绅士”不紧不慢。   【它存储的资料显示,它用特殊手段将您带离位面,是希望您协助它完成任务,扮演该世界的女主走完剧情。】   问萦沉默了三秒。   “你进病毒了?”   他咬着后槽牙问。   拉他扮演异世界的女主角,这比绑架更离谱。   【我没有,您知道我是个专业的管家,一般情况下不会进病毒。】   “绅士”认真道,语带对521号的嫌弃。   【它的程序就是如此编写,是制造他的文明科技水平不过关,才让它将您错认成适合扮演女主的人,也就是它口中的“宿主”。】   【其他更具体的信息还需要我进一步破译,目前您所在的地方,应当是女主的闺房。】   “既然是别人的住处,那我该出去吗?”   问萦这次沉默了五秒。   良好的教养让他无法随意在别人的屋里东翻西找。   可他无处可去。   【不必,据我分析,您目前所处的世界只是一本书。】   【您已经是女主角,这间屋子是您的财产。】   “绅士”贴心提醒。   【您可以先睡一觉,毕竟您最近失眠严重,睡眠质量不高。】   他不是女主!   问萦憋着气,冷哼了一声,没理会“绅士”的建议。   这个地方太古怪,决不能两眼一闭坐以待毙。   体温终于恢复正常,问萦从桌上找到个梳妆镜,仔细端详自己的一身装扮。   万幸,脸还是原先的脸,身高也没缩水,只是莫名换了身衣服。   纯棉的女款睡裙带着猫咪连体睡帽,纯棉的裙摆上绣着小草莓,非常可爱。   ......如果不是穿在他身上就好了。   深吸一口气,问萦放下镜子,径直走向放在对角线处的大衣柜。   他之前经常被无聊的民众说长得像女孩,却从没有穿过女装。   首先,他得找一件合适的衣服。   咔哒————   拉开衣柜的瞬间,问萦僵在原地。   衣柜一打开就像上了发条的水晶球般,里面居然冒出竖琴叮叮咚咚的声音。   柜中满当当塞着衣服,却全是粉粉嫩嫩的洋装公主裙。   裙摆像云朵一样蓬松,碎钻错落有致地点缀着,胸口着纱制的蝴蝶结。   在打开衣柜的瞬间,过于沉重的公主裙摇摇欲坠,险些把问萦埋在其中。   “咳咳咳......”   扑面而来的草莓香水味让问萦险些呼吸困难,他艰难地从狼藉里抽身,视线迅速地扫过衣橱,没发现任何一件日常穿的衣裤。   甚至连日常穿的女装也没有!   与其穿明显不合身的公主裙,他倒还不如继续穿着睡裙。   问萦砰地一声关上衣柜,低头看了眼刚穿上的反季节毛绒炸毛猫拖鞋,感觉刚下去的体温又上来了。   这个魔幻的世界。   他需要找个地方洗把脸冷静下。   卧室连着卫生间,问萦逃也似地摁着厕所门上镶钻的把手。   咔哒。   厕所门开启。   哪里的厕所都那样,总不能厕所也......   等等,厕所也不对劲。   问萦的脚步僵住。   极其豪华的厕所里,最醒目的是正中间能装下两人的大浴缸,里面居然放满了飘着玫瑰花瓣的热水。   究竟是哪里来的新鲜玫瑰花!!!   正常洗手间该有的马桶不翼而飞,梳妆台边上没有水龙头,只有一堆闪亮的化妆品。   就好像女主角不用上厕所,也不用洗手,只需要把自己打扮漂亮洗香香就好。   问萦:.......   疯了,都疯了。   他一定是在做梦。   【小殿下久等,数据分析完毕。】   “绅士”严肃的声音就像救命稻草,把问萦的紊乱思绪拉回现实。   可现实之中,是更深的绝望。   【我已经找到该位面的源头,是一本言情分类的网络文学作品。】   “绅士”干巴巴地读着解码出的消息。   【该世界依托该作而生,作者是一位十五岁的女学生。】   【至于这位小姐的笔名,我有些无法理解,兴许是有什么深意】   “绅士”僵硬地转述着。   【叫兮兮宝宝,括号、中考暂退、括回。】   问萦转过身,僵硬地关上厕所门。   什么叫“中考暂退”?   笔名一般也会代表一些信息,但不光“绅士”不理解,他也不理解这个名字的含义。   “既然是书,那书名呢?”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不属于自己,微微发颤。   对一本书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书名。   【其实书名没什么意思,您不必知道。】   “绅士”委婉劝说。   “说。”   问萦还在不死心地翻着衣柜下层,试图找到能穿的衣服。   【遵命。】   “绅士”的机械音里露出尴尬和无助。   【呃......叫......】   【恶魔少爷的男装小霸妻。】   哗啦。   刚才没砸下来的公主裙排山倒海般落下,崩了问萦一身碎钻。   他顶着一头乱发拨开裙摆,抖掉落在肩上的蝴蝶结,缓缓站起身。   “如果恶魔少爷是男主.......”   问萦一字一顿地问,声音越来越轻。   “那我又是什么?” 第2章 反派大佬送快递   他的语调平静到可怕,在空荡荡的屋里反复回响。   “绅士”智脑转得飞快,生生把到嘴边的“小霸妻”咽了下去。   【小殿下息怒,您当然就是最尊贵的小殿下。】   合格的管家不该逃避告知责任,但“绅士”察觉,自家小殿下一点不想听真正的答案。   这并非它不敢说。   咳。   绝对不是它不敢说。   “绅士”及时岔开话题。   【从系统处提取的信息比较复杂,我怕我转述不当,小殿下是否要亲自看看?】   问萦身心俱疲地点头。   瞬间,海量信息涌入他的大脑。   一本本封面粉嫩,用浮夸花体字写着书名的书整齐排开,足足有五本之多。   ————《恶魔少爷的男装小霸妻》。   每本书的封面上,都是气冲冲的大眼粉发少女,和高高在上的黑发英俊少年。   还有闪得人睁不开眼的玫瑰花和星星标志。   他们不能有除生气之外的其他表情?   问萦快速扫过去,冷着脸腹诽。   不知不觉间,他又习惯性地抱着臂,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第一册书的封皮闪闪发亮,书页缓缓展开。   书中女主的名字和他很像,姓问,叠字樱樱。   少女也和他一样,刚满十八岁。   问樱樱曾经家境优渥,在国外留学多年,是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   可等到全书开篇时,她母亲患病离世,父亲欠债跳楼,康庄大道已然成了地狱开局。   就在她走投无路之际,和她父亲是故交的豪门霍家找上门,说能够帮她交齐学费且还清债务。   霍家愿意帮忙,也有自己的小条件。   “爵月少爷这些年不服管教,霍老爷非常头疼。”   “希望樱樱小姐可以去明樱学院,帮助叛逆的霍少爷改邪归正。”   问樱樱同意了。   她本人倔强又刁蛮,是朵霸王小白花,却不得不为生计低头。   而后少女伪装成男性,用“问萦”这个名字闯入男校明樱学院,却因为长发长睫,异色瞳和出众的容貌,很快就掉马暴露身份。   看到这,问萦沉默了。   他扭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长发长睫,圆眼睛,异色瞳。   完美符合问樱樱的长相。   可到底是谁在用这种生理特征来判断男女!   后面的情节,更是让他无力细看。   问樱樱因为莽撞冲动落入明樱四少视线,自然也引起校霸霍爵月的注意。   本着“爱她就欺负她的原则”,暴躁校霸和她成为“欢喜冤家”,中途问樱樱又和很多美男邂逅,上演校霸吃醋她误会,校霸强制她跑路的爱情故事。   问萦觉得,女主被喜欢动手动脚的霍爵月看上很倒霉。   这还只是第一册的内容。   本着痛苦五次不如一次性痛苦完的原则,问萦尝试继续接触后面几册书,却发现无法阅读。   【您不能一次性接受太多外来内容,容易损伤大脑。】   “绅士”及时制止。   问萦:......   他觉得自己的脑损伤已经不可逆了。   闭闭眼,他不抱任何希望地问:“我能不能不演问樱樱?”   他实在是很难做到脸红跌进暴躁男主怀里,下雨天在外面吃饭就为了引起温柔男二注意,跺着脚指着高冷男三骂混蛋。   还有在换衣服的时候忍受男主、男二和男三突然闯进来。   这里没有司法系统吗?   简直是性//骚扰。   【我不建议小殿下这么做。】   【该世界因书搭建,如果缺失女主这一角色,很可能会产生崩坏,进而影响到您的安危。】   【不过小殿下不必太担心,我分析过1693种方法,已经找到了捷径。】   话音落下,问萦眼前弹出个光屏。   光屏正中是剧情条,右上有几个标着好感度的名字,但剧情条是金色,名字都被打上了灰色。   【这是我从系统硬盘内截取的内容,您走过剧情节点即可。】   【至于配角和男主的好感度,只涉及对系统的奖惩,您可以不去获取,对您没有任何影响。】   【展示出他们的好感度,仅是为小殿下的选择做参考。】   “绅士”认真解释。   【所以小殿下并不需要真的和谁建立感情。】   【您先稳住局势,在此期间我会努力联系陛下,争取提前带您离开。】   “等等。”   听到要联系星皇,问萦面色古怪了一瞬。   “走一步算一步,不用急着去找父皇。”   【好。】   绅士将他的反常反应看在眼里,默契地应声。   【小殿下如果需要,我再去联系陛下。】   问萦点开剧情节点,闪烁的圆点上弹出一行字。   ————问樱樱即将转入明樱学院,迎接男主霍爵月的刁难。   他在脑中默念节点梗概,随后拿起落在粉红被单上的手机。   今天是8月31号,开学是9月1号。   按照第一册第1章 的剧情,霍爵月听说他父亲找人监视他,会心生逆反,在开学前一天上门闹事。   问樱樱为掩盖女子身份会闭门不见,而霍爵月会羞辱她一顿,狂立flag后扬长而去。 第一章 结尾,问樱樱泪眼汪汪,咬着唇用拳头锤门:“臭笨蛋,你别想欺负我!”   问萦自然没拿拳头锤门的爱好。   他想但凡是个正常人,也都没有。   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反正只要躲过霍爵月的刁难,细节不重要。   手机可以直接用生日解锁,他不熟练地操作半天,勉强弄清楚用法。   他看了眼银行卡余额,找到一堆乱七八糟软件中夹缝生存的外送软件,让人跑腿买男装。   图片上的衣服料子怎么看都不太行,他从来没穿过这么简陋的衣服。   但问萦也只能随便下单几件。   他捣鼓软件的时候,不断有消息从一个叫“贴吧”的软件里冒出,手机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问萦没空理睬,让“绅士”打开了家门口闲置已久的监控。   家里多数家具被讨债的搬走,万幸监控没被摘掉换钱。   为了往后打算,他最好能有霍爵月发疯的证据。   刚下单没多久,外面就传来凌乱的敲门声。   “喂!是男人就给我出来。”   属于男主的声音很好听,带着满满的少年气,但傲慢得让人直皱眉。   “你就是我爹找的那穷鬼?”   问萦穿着睡衣推开卧室门。   他搬了把椅子,倒上杯热水坐在门口,继续埋头看手机。   开门是不可能开门的,外面正是三十七度的天,霍爵月吵不了多久。   果不其然,还没喊几嗓子,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就开始猛灌水。   “咳咳咳.......喂,小矮子。”   眉目俊朗的大少爷被水呛得咳嗽了几声,大声吼。   “往后在学校和我桥归桥路归路,别想管本少爷————”   问萦手一顿。   .......矮子?   他身高尚可,和霍爵月也就差双鞋的身高,只是之前厌食所以太瘦,和他那身高接近两米,在军部磨练十余年的壮汉哥站在一起显得矮。   他真的很讨厌别人喊他矮子。   “霍少爷又想停卡?”   问萦冷漠地开口,声音不大不小。   霍父对霍爵月的混不吝行为很头疼,前几天霍爵月的卡才被停过。   所谓阔少,也不过是靠着家里有钱作威作福。   外面的声音小了下去,透着不甘。   “你还想告密?”   “是你先来我家闹事。”   问萦平静道:“我没兴趣给你找麻烦,往后也不会管你,你能走了吗?”   外面彻底没声了。   监控显示霍爵月和他的两个跟班还没走,像是雕塑一样站在原地。   老监控的画面损毁很严重,但仍然可以清楚看见霍爵月的脸色变深了许多。   像是气的。   “啧。”   突然,霍爵月烦躁地仰起头,做作地叹了口气,凹起条锋利的下颌线,眼神陡然锐利。   他超经意间露出喉结锁骨,还有胸口处被汗染湿的、鼓胀的肌肉线条。   “他身上痒?”   问萦双腿交叠,兴致缺缺看着外头的猴戏:“搔首弄姿的。”   诚然,霍爵月比他那皇女姐养的男宠可能还好看点,也更会表演。   但他不喜欢男人。   霍爵月的胸肌,可能吸血的虫子会更感兴趣。   【您家在山脚下,附近蚊虫的确很多。】   “绅士”忍着笑,故作惊讶地顿了顿。   【哇哦,他对小殿下的好感度下降了!】   “好事。”   算算时间,他买的衣服快到了。   一想到可以摆脱这件过紧的睡裙,问萦心情好了许多。   天气实在太热,跑得这么快不容易。他打算等收到货,再多给送货员些跑腿钱。   霍爵月的男性荷尔蒙没震慑住问萦,反倒是引得山脚饥饿的蚊子两眼发红,争先恐后扑向他饱满的胸肌。   问萦眼见着霍爵月要被叮得撑不住撤退,外面突然又开始吵闹起来。   “你是谁,来这干什么?”   说话的是霍爵月身边的公子哥,他嗓门很大,震得门口的风铃抖三抖。   问萦唇角那点笑意消失不见。   监控画面里又多了个人。   来人衣着朴素,看不清正脸,只能看到和霍爵月生得差不多高。   “还不走?”   问萦不想波及无辜的送货员,冲着外面喊:“再不走,我只能联系霍叔过来,亲自接霍少爷走。”   许是他语调太强硬,竟然真把霍爵月和两个跟班吓住了。   “嘁,反正开学后离我远点。”   霍爵月色厉内荏喊了句,带着两人转身离开。   离开前,他不小心撞了外送员的肩膀。   外送员身形未动,甚至没正眼瞧尴尬离场的霍大少。   问萦不方便出去,但软件上显示签收需要他本人确认。   吱呀————   厚重的大门开了条细小的缝。   “给我吧。”   问萦语调缓和,只伸出手,透过缝隙观察外面的送货员。   看到送货员脸的一瞬,问萦愣了下。   这是张过于年轻的脸,看起来也只有十八九岁。   他生着不输霍爵月的容貌,英挺俊朗,一双如狼般的下三白眼极有压迫感。   送货的少年面上不带戾气,显出和容貌不符的成熟。   比起咋咋呼呼,不成熟二世祖模样的霍爵月,问萦更愿意相信眼前人是这个世界的男主。   可男主不会落魄到大热天出来送货。   屋里昏暗,外面的人看不见他穿了睡裙。   问萦又往屋里靠了靠,将签好的单子递给他。   作为皇子,他从没亲手收过快递,但他学得很快。   “感谢您。”   屋外少年的声音偏低,一双带着浅淡伤疤和茧的手将衣服给问萦。   “嗯,辛苦。”   问萦的语调不自觉又轻快些,他再一次伸出了手。   他之前是拉小提琴的,所以手上也有些茧子,但肤色比屋外人要白些。   【小殿下,您做了什么?】   一派和谐里,“绅士”突然惊讶出声。   这回它是真的讶异。   【为什么曲藿对您的好感度在上升?】   曲藿。   问萦对他有些印象。   书里浮夸的描述太多,问萦一目十行地看着角色介绍,反倒记得这个还算朴素的名字。   貌似是男主流落在外,过了十九年苦日子的亲哥哥。   也是在学校里屡次给男主使绊子,最后郁郁不得志黑化的反派。   至于其他更精细的剧情,问萦没看过后面几本书,所以并不清楚。   迟疑间,他的手顿了下,和门外人的手指不经意接触。   【......曲藿的好感度又上升了!】   “绅士”提醒问萦。   问萦的手指弯曲,轻松拽住沉重的袋子。   透过门缝,他看向高挑的少年,暗粉色瞳孔折出碎星般的光。   所以,他就是曲藿? 第3章 怎么都没在学习   感受到他探究的视线,屋外的青年似乎也陷入片刻的怔愣,深黑色的瞳中情绪不明。   视线错开,问萦关上了门。   屏幕上,霍爵月名字旁边的好感度条明晃晃挂着-5。   而短短一分钟内,曲藿的好感度已经从0上升到7,并且还在缓慢地上涨。   “他不像个反面角色。”   问萦扫了眼好感度,边不熟练地拆着快递,边对“绅士”说。   书里的曲藿虽然成绩好,却是和霍爵月一样声名在外的校霸,很会打架又经常逃课。   可刚才站在屋外的曲藿,不光模样周正,举止也没有半分不良少年的影子。   【他是不是反派,只是作者的认知而已。】   “绅士”贴心建议。   【正巧他也在明樱念书,如果小殿下觉得他性格不错,开学之后可以与他交朋友试试。】   从前,喜欢小殿下的人很多,可小殿下的朋友很少,他也总是很孤独。   它不希望小殿下早恋,但希望小殿下在新的环境里拥有新朋友,不再孤独。   凭成绩入学的曲藿,肯定比靠花钱进去的霍爵月之流靠谱。   问萦的手顿了顿:“我对他不感兴趣。”   未来曲藿会认祖归宗回到霍家,成为霍爵月最讨厌的阴郁哥哥,霍爵月感情路上的绊脚石,和霍爵月斗得不可开交。   但现在的曲藿,只是个凭着优秀成绩考入贵族男校的穷学生,需要送快递补贴生病的养母。   曲藿很可怜,所以他会多给这位尚且还落魄的反派一些跑腿费。   仅此而已。   问萦只是诧异于曲藿的好感度来得太快,甚至比获得男装更轻松。   【好的,殿下。】   “绅士”笑答。   小殿下长大了,却也还是个嘴硬心软的好孩子。   问萦花了一刻钟,才学会给送货员打赏的流程。   剩下的时间,问萦尝试着收拾卧室内的狼藉,却因没经验效率极低。   勉强把露出来的纱裙塞回衣柜里,他不情不愿地洗漱上床。   好不容易走完剧情,问萦双目无神地盯着粉色的天花板。   明天,又是更糟糕的一天。   .......   【小殿下,您昨晚的有效睡眠只有四小时。】   “绅士”担忧地看着镜子里顶着淡淡黑眼圈的问萦。   他认床,又要消化太多信息,睡得自然很浅。   学烤面包失败的问萦恨恨啃了口烧焦的面包,嘴硬道:“我还行。”   接下来的剧情节点显示,霍爵月马上就会被自家老爹摁着来接他,并且进行一系列迷惑行为。   该迷惑行为包括但不限于逼他上车,在车上奚落他,故意放慢车速让他迟到。   思及此处,问萦轻掐着自己的手腕,努力保持清醒。   透过大别墅的玻璃窗,能看到骚红色的敞篷跑车已经稳稳停在门口。   车上的霍爵月穿着校服带着大墨镜,像是竖着尾巴的大公鸡。   不能输气势。   问萦面上的疲倦和不耐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端出的冷淡。   屋外,霍爵月斜靠着椅背,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覆真皮的方向盘。   他眉头皱得千沟万壑,像是在考虑如何给问萦一个下马威。   阳光恰到好处落在侧脸上,晃得人眼疼。   多亏自家殿下厌蠢,压根没正眼看他。   “绅士”暗自庆幸。   问萦单肩背着包,穿着朴素的男装打开屋门。   作为插班生,他的校服还需要去学校领取,只能穿自己的衣服。   “不让停车。”   没等霍爵月开口奚落,问萦指了指不远处的红色标志:“你快开走。”   很少有人会提醒他规范停车。   霍爵月尴尬了一瞬,稳住心神抬起头。   他面露凶相,却在看到问萦的瞬间,将到嘴边的风凉话咽了回去。   坏了,这小矮子还挺高......也挺好看。   因为没人帮忙,问萦的头发打理得潦草,只在脑后扎了个低马尾。   可凌乱的刘海却遮不住他姣好的面容。   问萦端着冷淡又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却长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   和个漂亮姑娘似得。   心脏不明地躁动起来,霍爵月勾唇一笑,打了个响指。   “规矩?我霍少就是规矩。”   他大发慈悲,不打算为难小矮个了。   霍爵月伸出养尊处优的手,用指节敲了敲窗,示意问萦上车。   “哦。”   问萦只是瞥了他眼,径直就要越过车走。   他住的地方似乎没有人管。   所以霍爵月乱停车,他也暂时没办法。   “喂,你去哪呢?”   霍爵月急了。   他长臂一伸,就要拽住问萦的胳膊。   感受到手臂上的重量,问萦双目一凛。   他条件反射地微侧过身,小臂肌肉绷紧,手上青筋凸起,搭住霍爵月的手腕就要拧下去。   【小殿下,慎重!】   绅士连忙提醒。   乱碰自家殿下,霍爵月算是踢钢板了。   问萦没服过兵役,但在军部正儿八经历练过几个月。上个骚扰小殿下的男性已经腿骨粉末性骨折,现在还在床上躺着。   问萦也反应够快,在掐红霍爵月手腕的瞬间松手,将他推开。   他不语,只是拉开和骚红色迈巴赫的距离,好整以暇看着霍爵月。   霍爵月的手腕上一阵痛,被问萦盯得脸上泛起诡异的红晕。   “我也不想管你。”   他缩回手,支支吾吾:“是我家老头让我接你上学。”   “上车。”   “我自己去,不麻烦了。”   听到问萦不咸不淡的回答,霍爵月急了,眉毛再次变成“川”字。   “小矮子,你敢拒绝我?”   问萦被油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小矮子”是霍爵月给原女主的“爱称”,不尊重人不说,放到他身上违和感还很重。   “你飙车,我担心出交通事故。”   从书里的描写看,霍爵月视限速为无物,经常开车开到吓得问樱樱尖叫连连。   而且最重要的,他没有驾照。   问萦胃不好,不想委屈自己,也懒得找借口顾及霍爵月的颜面。   霍爵月被他直白的吐槽打得措手不及,一时竟没说出话。   问萦没理他,转身利落离开。   反正霍爵月动不了他,也不是真的想和他坐一辆车。   大不了再扣点霍爵月的好感度.......   【小殿下,霍爵月对您的好感度上升了。】   “绅士”倒吸凉气。   它要是没记错,小殿下分明没给过他好脸色。   人类的情感还是太复杂。   它不理解,它大为震撼。   被骂了还有好感......   霍爵月有特殊癖好?   瞄到霍爵月的好感度从-5变成0,问萦喉结滚动,果断加快脚步离开。   有变态。   徒留回过神的霍爵月在车里抹脸舔嘴唇。   他死死地盯着问萦,脸上淡淡的红晕还未散去。   他之前没见过问萦,只前几天打听到他是父亲老友的儿子,之前一直在国外读书。   小东西,有点意思。   “霍少.......他、他已经走了。”   霍爵月的跟班一脸看戏的表情,小声提醒他。   他本来是来帮霍少爷刁难人的,怎么霍少态度这么奇怪?   好像是爽到了。   “我知道!不用你管。”   被戳破的霍爵月很尴尬,但还是把两撮头发捋到耳朵边,恨恨磨了磨后槽牙。   旁边不是问萦,他都没了开车的兴致。   “走。”   明樱学院装饰得金碧辉煌,教学楼是欧式建筑,就连体育场都被做成了罗马斗兽场一般的风格。   还没到樱花开的季节,所以学校外的樱花树郁郁葱葱,叶片随着晨风簌簌摆动。   门口停满了豪车,各种各样的加长车型把本就拥堵的路堵得水泄不通,   不时有报道的学生进进出出,问萦混在学生里面,暗自庆幸。   幸亏没和霍爵月一起,否则他怕是还堵在半路上。   问萦的方向感很好,很快便在庞大的校园之中找到了二年(1)班的教室。   多数学生还在加长豪车上堵着,所以教室里的人不多。   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笑的男生有意无意地瞄向他,投过来的视线饱含好奇,也有惊艳。   “他是新来的......”   隐隐传出窃窃私语。   问萦着急去拿校服,只和他们草草点头问好。   他依照书中的描写,找到角落里的空位放下书包。   这位置离霍爵月很近,后面得想办法换掉。   问萦在想心事,自然没注意到另个角落里,趴在桌上睡觉的男生不经意间抬起头,漆黑的眼眸望向问萦。   高个男生身上的英式校服洗到褪色,但一身装扮整齐干净。   “.......”   少年只是看了一瞬,旋即再次低下头。   问萦放好包后,匆匆离开教室。   随着时间推移,走廊里的学生越聚越多。   不受四方的屋子拘束,学生们聊起天来也比在教室中放肆,各种声音不受控地灌入问萦耳中。   “我爹地给我买了新款的手机,可以折叠哦!”   “那有什么,我妈咪说了,只要我这学期成绩够好,就带我去马达加斯加度假。”   “可是我都去了十几次马达加斯加了,一点意思也没有。”   问萦:.......   十八岁的他插班进入二年级,说明这所学校中最小的一年级生也是十六七岁。   十六七岁,居然还在喊爹地妈咪。   【该校三年学制,是全日制本科,但从课程和分班看,更像是一所贵族高级中学。】   【只是该世界观下的高中生入学年龄更小,很难接触电子产品,课程更为紧凑,作息也不会和明樱一样自由。】   “绅士”感叹。   【设定都是作者写的,可能那位“兮兮宝宝”女士,更加向往这样的学校生活。】   “而且作者写文的网站整改过,规定高中生不能谈恋爱。”   问萦昨晚又看了两遍第一册,已然麻木:“不能用常理理解这里,我已经习惯了。”   【没错,从作者访谈可得,把明樱设定成大学也更方便她写学生们每天能谈恋爱、玩手机,而且看着比高中生更加愚蠢清澈,爱凑热闹。】   “绅士”顿了顿,道。   【因为大数据告诉我,大学生的确是这样的。】 第4章 大家都是白毛控   大学生是否都无比松弛,问萦不得而知。   但他进入办公室的时候,思绪已经重新紧绷。   问萦不清楚班主任的为人处事,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因为班主任这职务在书里存在感无限接近零,压根不管任何事,隔几十万字才会被提起。   有点像作者都忘了有班主任这回事,偶尔记起后,才会一拍脑门给他添点戏份。   “你就是问萦?”   不幸中的万幸,班主任是个和蔼的、正常的小老头。   他戴着副高倍老花镜,手里揣着个陶瓷花纹的保温杯。   符合所有人对长辈的刻板印象。   “我姓蒋,喊我老蒋就行。”   被班主任慈祥过头的目光注视着,问萦僵硬地接过校服,露出假笑。   “谢谢蒋老师。”   习惯和人保持距离,他不适应太过近距离的热情和善意。   如果不出意外,这是他第一次见班主任,也是这个学期最后一次看到班主任。   后面的班里,都是校霸称大王了。   姓蒋的老人点了点头,随后端着茶杯,老神在在地重新坐回位置上,拿起菩提串开盘。   像一个固定刷点的npc,在给予任务奖励后重回待机模式。   问萦再次对这个离奇的世界生出不适。   他回到教室后没多久,霍爵月气喘吁吁地拎着包出现。   “呼,赶到了!!!”   他靠着教室门撩头发,莫名其妙地喊了句。   问萦端起水杯,喝了口温水。   要不是是男主,高低被当成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病患。   但他不愧是男主,就连喘起气来,都显得比身后两个眼球凸出,脸色发红的跟班要自若。   一滴汗水顺着下颌线滚落,随着霍爵月大步流星迈入教室,教室内传出不小的惊呼声。   “天哪,这是今年出的高定新款吧!不愧是霍家。”   “omg,霍校霸又帅了!”   有男同。   问萦被水呛到,麻木地继续擦着上学路上,书包上蹭到的灰。   包,脏了。   为什么要把校霸当做头衔来称呼霍爵月,又不是什么光彩事。   目光中心的霍爵月却没看其他人,而是直勾勾地盯着问萦。   少年脸色白里透红,只是瞳孔涣散,瞧着有些心不在焉。   莫非是在想他?   思及此处,霍爵月的心情没来由地转好。   【小殿下,霍爵月对您的好感度上升了。】   “绅士”尽心尽力地检测着各项数据。   【不过他的好感波动很厉害,随时可能下降。】   啊?   问萦抬起头,满脸茫然。   可他什么也没做。   对上霍爵月自信满满又意味不明的视线,问萦强忍住揍人的冲动,别开视线。   “往后不要告诉我他的好感度升降。”   问萦对“绅士”冷声:“我不想听。”   【遵命,小殿下。】   得到“绅士”的答复,问萦这才重新开始慢吞吞整书包。   他爱干净,但从小有人管着生活起居,所以自理能力不算好,眼下只能认真地自己摸索。   他低下头时,露出脑后扎的松散低马尾。   头发被用黑色发绳简单扎起,像是一碰就掉,一颤一颤的发丝让霍爵月看得心痒痒。   要是弄乱了小矮子的头发,他生起气是什么模样?   鬼使神差地,他在路过问萦时,恶劣地朝着发绳伸出手。   但问萦的神经一直绷着,反应比他更快。   贼心不死。   他侧身躲开霍爵月不安分的动作,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往后折去。   问萦心情本就不好,下手也重了些。   他手背上的血管清晰,手指用力,捏得霍爵月手腕处嘎嘎作响。   冷汗瞬间从额头处渗出,霍爵月险些当场惨叫出声。   “嘶.......!”   他的身体不受控往旁边倒,膝盖被黄花梨木做的课桌撞得生疼。   而问萦早已松开手,安静地继续擦着包。   “你干什么?”   霍爵月还没发作,他旁边的跟班倒是先坐不住了。   一个大众脸的黄毛拍案而起大喊:“怎么推我们霍少爷!”   与此同时,另个长得比他更加大众脸的红毛跟班像是触发了任务,连滚带爬地跑去查看霍爵月的伤情。   “霍少爷没事吧?”他大惊小怪地嚷嚷着。   原本霍爵月还没什么,伤口被他一摁,英俊的脸涨成猪肝色,嘴巴形状无限接近河豚。   “......没事。”   他死死盯着问萦,强颜欢笑。   见霍爵月没大碍,红毛才恨铁不成钢地看向问萦。   知道我们少爷是谁吗。   问萦坦荡注视着他,戏谑地在心中默念。   果不其然,下一秒红毛眉毛拧成麻花,愤慨地开口。   “知道我们少爷是谁吗?”   他就知道。   已经快把前几章剧情背下的问萦在心里叹了口气,兴致缺缺别过眼。   这俩跟班倒真是没词,眼下他们说的话,和书里问樱樱得罪霍爵月后,说的话一模一样。   “我没推他。”   问萦的声音不大不小,格外镇定。   让他走原书剧情可以,但让他和霍爵月低头,门都没有。   他不喜欢低头,尤其这还不是他的错。   他看向面色逐渐恢复的霍爵月:“是吧,霍少爷?”   他敢动霍爵月,是算好了分寸没伤着人,自己也确实没推人。   而霍爵月死要面子,怕是根本不想把事闹大。   果不其然,霍爵月咳嗽了两声,用手肘重重拐了下身边的红毛,恨恨扫了黄毛一眼。   “走了。”   他绝不可能承认,自己输给长得文弱的小矮子一筹!   这段不小的插曲潦草收尾,可班上气氛变得微妙。   投向问萦的视线中,有的掺杂惊讶,也有的掺了不善。   可当问萦看过去时,看热闹学生们又别过视线,不敢和他对视。   没发现是谁投来的目光不善,问萦倒是注意到了另个角落里睡觉的黑发少年。   少年像一尊雕塑,从始至终都没换过姿势,外界的纷纷攘攘一概与他无关。   总觉他得有些眼熟。   班里同学差不多到齐了,问萦环顾了一圈,没找到昨天见过的下三白眼快递小哥。   书里说曲藿和他在一个班,恐怕那角落里一直没抬头的就是曲藿。   死气沉沉的,看着没那么好相处。   好不容易把包收拾满意,问萦拿起一直在震动的手机。   实在是太吵,他打算直接调成静音。   结果还没找到设置,手机只是没拿稳稍微晃了两下,就不受控弹出来了贴吧的开屏页面。   而且载入中还关不掉,一关就跳转广告。   过会就把这个流氓软件删了!   问萦耐着性子等贴吧加载完,刚要退出页面,就看到主页上明晃晃挂着的标红“hot”帖子。   {——*明樱逆乐园*灌水氵|惊,二年一班新来的冷脸转校生居然对霍校霸做那种事......——}   怎么感觉和他有关系。   问萦迟疑片刻,冷着脸点了进去。   {0l:偶素二班的,刚刚路过一班,发现校霸脸色超级差,打听了下疑似是被人甩脸!}   {1l:虾米,lz求8!otz}   {2l:我好像也听说这件事了,omg,新来的蓝孩纸是不想活了吗!}   {4l:俺也知道,俺是一班的,歪个楼,和霍少起矛盾的是个很可爱的汗纸......}   问萦一目十行地看下去,只记住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词汇。   “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不懂,他大为震撼。   【是一些比较早的网络用语,时代的产物。】   绅士解释。   满屏颜文字和语气词看得问萦头疼,他揉了揉太阳穴:“你来翻译。”   【遵命。】   “绅士”沉默三秒,尝试着言简意赅,但失败了。   【他们觉得小殿下欺负霍少爷给霍少爷甩脸色霍少爷很委屈替霍少爷感到不公当然我认为这都是一派胡言我们小殿.......】   “停。”   问萦的头更疼了。   原来不光是人,就连人工智能到了中年,也更喜欢絮絮叨叨。   是霍爵月扯他头发,他又没真把霍爵月打骨折。   从来没人敢揪他辫子,果然沾上什么校霸校草准没好事。   四少在学校的领导力很强,霍爵月又是里面最有名的,给霍爵月难堪,他的拥护者自然不会闲着。   但他下次还敢。   “同学,你好。”   问萦还想再看会贴吧,一道溪流般悦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是个长相斯文,面容白净的少年。   少年戴着副金边眼镜,衣服整齐熨帖,除去过于扎眼的银发金瞳,活脱脱一副教养极好的学霸模样。   他温柔地笑着,声音比霍爵月小了一半,讲话一字一顿。   “我叫顾溪澈,是一班的班长,请多关照。”   【这是男二号,明樱四少里的学霸,智商280的大天才,父亲是清北教授,母亲是生命科学家。】   刚刚被问萦强行静音的“绅士”按耐不住,又开始絮絮叨叨。   【而且他的人气,一度超过了男主角。】   “我看过书,你说了件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问萦笑着和他点头打过招呼,同“绅士”道:“不过他确实看着比男主正常,人气高也不奇怪。”   【不,他不是因为正常才人气高。】   【而是因为他是白发。】   “白发。”   问萦好奇:“这有什么特别的?”   【根据可靠资料显示,爱看书的小姐们半数以上都喜欢白发,这种现象有个独特的名词解释。】   “绅士”神神秘秘压低声音。   【叫做白毛控。】   问萦:。   “好吧。” 第5章 一定比他吃得好   “再见。”   银发学霸哥打完招呼就离开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问萦总觉得他的步子有些不自在,整个人丧头丧脑的。   可书里分明说,顾溪澈双商极高,对任何事游刃有余。   问萦瞄了眼顾溪澈略微上涨的好感度,暂且揭过自己心头古怪的违和感。   人总有状态不好的时候,倒也正常。   外面烈日炎炎,所幸二年级不需要参加新生典礼,只是等人到齐后,由顾溪澈上台开了个班会。   意料之中地,班主任并没出现。   顾溪澈打开PPT,这才开始不紧不慢地讲话。   “本学期最重要的两个活动,就是秋季的运动会和冬季的校园日。”   “希望同学们踊跃参加学校的活动。”   他低头看着稿子,态度温柔大方。   “而本学期的课程也十分紧张,依照明樱素来的传统,包含了文化类课程,礼仪课,马术,商......”   他如数家珍,问萦越听越头大。   多年家教课算是白上了,又得重新上一遍。   说到最后,顾溪澈推了推眼镜:“成绩年级前十会有奖学金评选,获选者减免本学期学费。”   “一等奖有十万元奖学金,二等奖五万,三等奖三万,并且会在全校公示。”   “嘁,今年才十万。”   “就是,还不够我买几双鞋。”   台下多数人兴致缺缺,十万对于这群人傻钱多的富家少爷来说毫无存在感。   但问萦眼睛亮了。   这奖学金他必须争取。   仰仗霍家定然不靠谱,如果有免学费加上几万奖学金,他的生活会顺遂很多,也能早日和霍家撇清关系。   之前这么多家教课,果然没白上。   “祝大家新学期愉快。”   说完奖学金,顾溪澈快速下了台,示意众人班会结束。   “他们不进行反诈宣传?”   问萦皱眉。   任何社会都有不法分子,就算是帝国军校,开学第一课也会介绍星网诈骗的多种套路。   比起礼仪,他认为这群瞧着不太聪明的公子哥很需要这个。   【不是谁都和我们小殿下一样聪慧又稳重。】   “绅士”叹了口气,凉凉道。   【怕是知道宣传也没用,该上当的还是上当。】   问萦早被它各种不实夸赞夸得麻木,对“绅士”的观点不置可否。   随着下课铃声响起,广播里叮叮当当播放着《致爱丽丝》的旋律,学生们鱼贯而出。   而问萦依旧坐在位置上不动。   【殿下,要去吃饭了。】   “绅士”忍不住提醒。   自家小殿下打小就不爱吃饭,一吃饭就是苦瓜脸,它为此操了十多年的心。   “不,不能去。”   问萦一脸严肃:“我如果去外面吃饭,会在劫难逃。”   明樱没有食堂,只在学校后门处有条叫樱巷的小街,里面会贩卖各色天价小吃。   味道不明,价格感人。   而学院远离闹市附近人烟稀少,想赶上下午的课,就必须得在樱巷解决午饭。   问萦怀疑樱巷里头有校领导开的店。   按照书里的剧情,他今天去樱巷,会开到头等大奖。   首先是在巷子口碰到霍爵月,再在书店门口遇到买书的顾溪澈,随后在私厨附近碰到四少之中最后两人————高冷校草司皓星和阳光混血少年理查德。   四少关系还不错,霍爵月使了心思,强行拉着不情不愿的他去吃饭。   其实除了霍爵月,另外三个人都还算正常。   但架不住他和他们不熟,而里面又只有理查德还算外向点能说上话。   可理查德的中文不好,沟通困难。   他会用一个半小时吃完人生中最尴尬的饭,再留下“被四个美男簇拥”这种糟糕的校园传说,在贴吧一战成名。   光是想想,问萦就觉得恐怖。   【这倒也是。】   “绅士”运转了下智脑,也觉得不妥。   【可饭还是要吃的,您的肠胃炎经常复发。】   “放心。”   问萦对此早有准备。   他从容打开包,掏出一份看着就吃不饱的吐司面包,还有他洗了十几次的小猫保温杯。   早上顺手拿了包面包,也算派上用场。   【殿下。】   “绅士”静默片刻,无情戳穿他。   【您除了不想遇到他们,其实也还在逃避进食吧?】   问萦的手顿了顿,继续撕着包装袋。   被发现了。   “没有。”   他面不改色:“我厌食的毛病,早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小时候,指十七岁了还在复发。   “绅士”拦不住他,只能不停地弹出青少年膳食指南,用数据表达抗议。   问萦假装没看见,有一口没一口咬着面包。   他不吃重油不吃辣,对腥膻味很敏感,没味道的面包对他来说,是很不错的选择。   随着时间的推移,空荡荡的教室里飘散开饭香味。   真的很香,有豆类的味道,混着番茄的酸甜。   原本没那么饿的问萦被勾起馋虫,倒真有些饿了。   他很喜欢吃番茄,尤其是炖烂的番茄。   多数学生都去明樱吃人均几百的大餐了,是谁在教室里吃饭?   饭还这么香。   从小的教养告诉他,偷看别人吃饭是不礼貌的行为。   但问萦还是咬着腮肉,悄悄侧过头。   都怪他的饭太香了。   教室的人走得只剩两个,他很快锁定了嫌疑人。   是角落里的下三白快递小哥。   一直埋着头的曲藿终于抬起头。   穿着校服的他比之前多了几分书卷气,和校霸依旧八竿子打不着。   曲藿边吃饭还边看着书,依旧是一贯的冷脸。   问萦没好意思细看,自然也没看出不光他不自在,曲藿拿勺的手有点不自在,握着勺子的手指被压得发白。   曲藿一般不记客户的长相,但他记得问萦。   这个有钱人家的少年长了双太特殊的眼睛,生得矜贵又明亮,一看就是被精心养着长大。   他不确定问萦为什么要看他,只觉得问萦刚才的眼神有一瞬间很像他家那只捡来的,喜欢跳到灶台最高处等开饭的猫。   那是只炸绒的流浪猫,脾气很大,不怎么给人摸,总是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   问萦这么看他,似乎有难处。   荒谬的想法。   曲藿盯着自己的便当盒,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终究没有开口询问。   书里原本一学就懂的知识,此刻怎么都入不了他的脑中。   .......曲藿家境不好,带饭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问萦强迫自己的视线从色香味俱全的盒饭里转开。   盒饭,看着很好吃。   【没错,那就是一份符合营养结构的盒饭,有菜有肉还有水果和汤,搭配得非常好!】   “绅士”以为问萦迷途知返,激动地解释着。   很好,手里的面包更难吃了。   问萦扯开不爱吃的面包边,恨恨咬了口里面的芯,别过眼去。   为了下午不胃疼,过会还得把难吃的面包边也吃完。   等到放学,他也要找一份这样的饭。   比曲藿那份更好吃。   问萦最终没等到这样一份色香味俱全的饭。   下午四点的阳光依旧毒辣,他撑着遮阳伞,背着书包在樱巷里彳亍。   当然,还带了个喋喋不休、激情四射的中年智脑。   【四少家里今晚都有商务晚宴,出现在樱巷的可能性为0%】   “绅士”喋喋不休。   【民以食为天,食以安为先,小殿下今晚请务必吃上饭。】   “知道了。”问萦被热得心不在焉。   不太合身的裤子被拉长,脚踝在布料下若隐若现。   直到白球鞋染了灰尘,饥肠辘辘的问萦都没找到合适的食物。   樱巷里面不光有小吃,还有书店花店,甚至是酒吧、女仆咖啡店和ktv。   其他店面挤压美食生存空间,导致樱巷里头食物的种类并没他想得多。   问萦抬眼看去,入目全是上百块的炸鸡汉堡和奶茶果汁,看着还行的私厨更是要几千块人均。   这到底是哪个星系的魔幻物价?   从没为金钱奔波的问萦,终究还是要为生计发愁。   他并不想花霍爵月家的钱,在奖学金到手之前,他必须缩减生活质量。   【明樱附近方圆十里,物价都极高。】   “绅士”建议。   【但离开别墅区范围,物价还算正常。】   “可今天要是打车去市中心,怕是回来得很晚了。”   问萦的胃开始隐隐作痛。   皇家有规矩,让他养成了没有意外,十点之前一定回家的习惯。   速食多半油腻,囤自热速食不是长久之计,而他又完全不会做饭。   “还是先回家点市中心的外卖吧。”   跑腿费虽然很贵,但总比樱巷便宜得多。   至于外卖的油,也只能稍微忍受........   “让开,抓小偷了,有小偷!!!”   他正在思索对策,身边的学生群开始骚动起来。   富家少爷们有的害怕,有的兴奋。   胆子大的举着手机拍视频,胆子小的则落荒而逃,两边分工明确。   小偷?   问萦抬起头,本着不想惹事的原则,攥紧包就要离开。   他抬头的瞬间,和一个蒙着面的高大壮汉面面相觑。   直直朝他冲来的壮汉头上套了个紧头黑袋子,只在嘴和眼睛上戳了洞,厚厚的香肠嘴,露出的手臂肌肉上还有刀疤。   就差把“我是小偷”写在脸上。   问萦:.......   等等,书里没有这段。   还有这小偷,长得也太刻板印象了吧! 第6章 嘴硬不是好文明   小偷的眼神,问萦非常熟悉。   四分阴翳,三分狗急跳墙,两分惊魂未定,一分坚定。   经常被绑架的人都知道,这是要挟持人的意思。   问萦心中警铃大作。   自己这是被迫卷入了麻烦里。   他打得过这身材接近正方体的虚胖壮汉,但他很嫌弃小偷身上的汗酸味。   好脏。   不想动手碰小偷,问萦灵巧地侧过身去,想要用脚绊倒他。   可这正方体意外地灵活,在被问萦绊倒的瞬间,还要贼心不死地扒住他的肩膀维持平衡。   让人不适的眼神配上让人不适的动作,问萦油然而生出种被冒犯的感觉来。   【殿下,快躲开!】   “绅士”苦于自己没有实体,只能大声提醒问萦闪避。   什么东西,他不配碰高贵的小殿下!!!   问萦只能硬着头皮躲闪。   一只手及时钳住小偷,在他碰到问萦之前用力将他摁在地上。   问萦束手束脚,可黑发青年却不嫌脏累,动作干净利落,又恰好不会伤着小偷的筋骨。   一看就是经常打架。   四周传来一阵惊呼。   “天哪,是曲校霸!”   “啊啊啊校霸怎么在这里,校霸大人你好帅————”   低血糖导致问萦思绪出现了片刻停滞,他在反应过来之前,先狠狠补了小偷一脚。   曲校霸是谁,他自然懂。   可曲藿怎么在这里?   他侧目过去,曲藿就站在他旁边,身上扎着个围裙,表情冷漠到阴沉。   像是才勤工俭学结束。   他也恰好看向他。   和问萦四目相对,少年面上的凶相减淡了些,朝他无声地点了点头。   【曲藿真是好样的!】   问萦没什么表示,但“绅士”显然很激动。   他对这个英雄救美,救自家手无缚鸡之力的殿下于水火中的青年十分感激。   先被摁倒,又被踹一脚,正方形小偷像翻车鱼一样无助打了个滚,躺在地上哀哀地叫着。   “别打了,小祖宗们别打了!”   他背上的包拉链崩开,里头各种亮晶晶的饰品落了满地。   问萦的脚正好压着小偷已经看不出曲线的腰,粉发少年嫌弃地从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擦被小偷抓过的袖口。   回去又得洗澡。   眼见着小偷颤巍巍伸出手要去捡玉珠子,问萦不轻不重踢了下他的肚子。   “别捡了,不值钱。”   “不可能!”   小偷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撑得紧头的头套严重变形。   他哆嗦着香肠嘴:“这可是富人区,有钱人家小孩买的珠宝饰品怎么会......”   家里有多少钱和人的智商不挂钩,小石头珠进价五块,樱巷标价能到五百。   所以才说反诈宣传刻不容缓。   问萦想着,却懒得说太多话。   “信不信由你。”   反正就地上这些玩意,和他之前收藏的那一屋子玛瑙水晶长得不一样,肯定是假货。   眼见小偷还要反驳,问萦不耐烦地别过眼,尽量温和地问曲藿:“他偷的是你家东西?”   他本就饿得头晕,现在胃部一阵阵发酸,想赶紧把碍事的皮球踢走。   曲藿摇了摇头:“不是,店长喊我来帮忙抓贼。”   他松开小贼直起身,露出胸口上写着花体英文字母的胸牌。   显然,曲藿是某家咖啡店的员工。   咖啡店业务再广,也不可能出售廉价手串给学生们。   问萦看着他,对他肃然起敬。   不光送快递,还兼职在咖啡店打工,甚至可以帮忙抓贼。   曲藿一定不是最像反派的反派,但一定是最会打工的反派。   “麻烦让开下。”   他们说话间,饰品店的老板才带着两个员工匆匆赶来。   这个老头子被劫匪吓得不轻,连声对着问萦和曲藿道谢,全然不知问萦刚才才拆穿他家水晶和白玉饰品都是便宜货。   “真是多谢两位,警察过会就会来。”   哦,原来这还有警察。   问萦现在又热又饿,他收回自己的脚,将已经半晕的小偷丢还给老板。   可这场闹剧还没完。   临走之前,老板说什么都要分别送他们两条廉价手串,以表嘉奖。   “拿着拿着,千万别客气!”   他热情地掏出两条加起来进价十五的水晶石手链。   两条手链是同款,只不过一条淡粉,一条深蓝。   有良心,但不多。   问萦懒得推辞,麻木地接过粉色手链。   青春期的少年代谢快,刚才经过抓贼一出,他现在已经饿得看手串上的珠子都像糖豆。   “谢谢。”   曲藿也急着回店里,也没多推辞,收下了另一串深蓝色的水晶。   一片嘈杂声中,他看向问萦。   问萦的脸色不复之前的白里透红,而是成了苍白色。   看得出他在强行让自己看着正常,可微微颤抖的嘴唇已经出卖了问萦。   犹豫下,曲藿压低声音:“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   攥紧手串,问萦下意识地嘴硬。   曲藿不爱多管闲事,可鬼使神差地,他从兜里拿出颗玻璃纸包装的水果糖,递给问萦:“去我们店里休息会?”   他声音本就偏低,问萦听不真切,只听得“休息”两字。   粉发少年行尸走肉般接过糖,下意识地又要拒绝,可抬起头来,拒绝的话被硬生生咽回去。   一群穿着明樱校服,整齐划一举着手机拍照的学生眼冒星星,倾慕地看向他和曲藿。   “哇塞,校霸打架真的好帅!”   “说起来他旁边的人是谁,我们学校有这号人物吗?”   “快快快,我要发贴吧问问......”   和问萦四目相对,有男生诡异地开始脸红,娇羞地低下头去。   年轻人最爱看这套见义勇为的戏码,明樱的学生自然不例外。   现在的问萦和曲藿,已经是他们心中的英雄。   到底在脸红什么!   问萦无语。   快要被晒中暑的他明白此地不宜久留,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对曲藿说。   “麻烦了。”   “欸,他们怎么走了?”   兴奋地发着贴吧,互相传递视频的学生一抬头,风暴中心的两人已不见踪影。   只留下绝望的胖贼,像条晒干的鱼一样四仰八叉躺倒。   其实咖啡店离得不远,但位置十分隐蔽,藏在樱巷的最角落里。   过于朴素的店面加上刁钻的位置,让这家咖啡店十分冷清。   这才刚过饭点,小小的店面里居然一个顾客也没有。   一个三十来岁、烫着大波浪的精致女人坐在沙发上,悠哉悠哉地喝着咖啡。   “小曲,外面那小偷解决没?”   见到曲藿带着人回来,女人没有起身,只是懒懒地摆弄着桌上盛开的百合。   显然,她是这家店的店主,但她似乎并不为店里惨淡的生意发愁。   “抓住了。”   “那就行。”女人眯着眼睛,边拿手边的眼镜,边顺口问问萦。   “小美女,想喝点什么?”   问萦:.......   微不可闻的嘎嘣一声,他面无表情地咬碎了嘴里的糖。   草莓味的。   “乔姐,这是我的同学。”   “原来是同学.......我请你喝一杯。”老板反应很快,戴上眼镜后笑着道歉,“抱歉啊,小帅哥。”   “没关系,我不渴,不麻烦您了。”   问萦客气地回应。   他的胃隐隐作痛,现在喝不了饮料,只能吃些什么。   “他可能是低血糖,需要进食。”   曲藿拆掉印着咖啡店logo的围裙:“乔姐,我想借下锅 。”   “随便用。”   老板大气地一挥手,目送着曲藿匆匆进后厨。   她问问萦:“我叫乔婞,怎么称呼?”   “问萦。”   曲藿的动作实在太快,问萦甚至没来得及拒绝他的好意。   “好,小问同学。”乔婞自来熟地笑着,指了指后厨,“你是他的好朋友?”   实际上不是。   他无法理解曲藿为什么突然这么热心,明明他们只说过几句话。   可问萦还是点了点头。   乔婞感叹:“那真是稀奇,我看他都独来独往的,在店里话也少。”   “答应你的咖啡下次请你。”   一个年轻的侍应生端来杯热水,乔婞把水推到问萦跟前:“空腹别喝咖啡,喝点糖水。”   “谢谢您。”   悠扬的萨克斯声里,问萦的心情好了许多,也逐渐缓过气。   只一会的功夫,番茄和肉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乔婞那做着精致美甲的手托着腮,一脸惆怅:“可惜我刚才吃过沙拉,否则我也要和你抢饭吃。”   她说着,旁边擦桌子的侍应生也开始咽口水。   终于,乔婞忍受不了四散的香味,站起身来:“我先去理货。”   “记得把碗筷洗了,过会你核完账就能走。”   她冲端着菜出来的曲藿喊。   “好。”   曲藿说着,将一盘番茄烧鸡胸放在问萦跟前。   “吃点。”   问萦终于放弃嘴硬说自己不饿,切开鸡胸,小小尝了口。   “谢谢。”   食材应该是做沙拉用的,并不适合拿来烧制菜肴。   但曲藿做的饭味道很好。   “不谢。”   曲藿依旧是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但问萦这会深刻意识到了,或许他只是长得不好惹。   一刻都没歇息,曲藿转身就要去柜台核账。   “你不饿?”   问萦放下叉子,别扭地低声问。   这已经是他关心陌生人的极限。   曲藿愣了下,像是没料到问萦这么问。   “我已经吃过饭了。”   问萦没再打搅他,安静地用餐。   他其实很挑食,但这顿饭用的食材,恰好问萦都很喜欢。   鸡胸肉裹满了浓稠的酱汁,抚平他胃部的刺痛,也让他的思绪逐渐变得清晰。   曲藿核过账,远远看着粉发少年小口地吃着饭,吃的优雅又干净。   带问萦回来,不光全是心血来潮,也是因为小时候奶奶经常低血糖还昏倒过。   他见不得问萦这副模样。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让一看就出身极好的少年吃不上午饭和晚饭。   他不得而知,也不方便开口询问。   吃完饭,问萦看向曲藿:“我该付多少钱?”   他很感谢曲藿的这顿饭,给他省了很多麻烦。   “不用钱,我和店长打过招呼。”   曲藿将盘子收好,里面的菜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   看得出来,问萦真的很饿。   不,他该获得报酬。   问萦对他的回答不满意,还想说什么,楼上传来戏谑的女声:“别客气,反正今天用不完的食材也不能留。”   “就算你不吃,他也会带回去喂猫。”   喂......猫?   问萦抬头看向曲藿,曲藿这回却没看他。   不知是恰好没看,还是别的原因。 第7章 来充鹅鹅彩钻吧   第一次和猫抢吃的,问萦尴尬一瞬。   他脸微微涨红,强装自若憋出来句:“那猫还有饭吃吗?”   空气寂静。   几秒后,楼上传来乔婞爽朗的笑声。   “没关系,后厨还有鱼肉。”   像是被笑声感染,或是觉得问萦这副样子有意思,曲藿的声线中,也带了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问萦轻轻“嗯”了声。   夜幕逐渐降临,他和曲藿一前一后出了门。   曲藿将“休息中”的挂牌悬在门口,随后打开老自行车的锁。   两人要去的方向相反,问萦要去山脚下的别墅区,曲藿则要去最近的平民区。   “明天见。”   曲藿蹬上车,车轮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到嘴边的“再见”换了个近义词,问萦和他点了点头,也跟了句:“明天见。”   【他是个还不错的孩子,虽然出身不好,但很懂礼节。】   “绅士”点评。   只有尊重殿下的人,才配做殿下的朋友。   “我想出身和修养并没绝对关系。”   问萦用脚拨开路边的石头,这是他之前从没做过的、很失礼的事。   【是我表述不当。】   “绅士”笑着道歉,这才展露出真正的目的。   【既然这孩子每天带饭去学校,家里又拮据,您或许可以和他沟通,让他为您多做一份饭,再付给他一些报酬。】   而且曲藿是霍家走失的长子,以后一定会回到霍家。   他对殿下来说,是一份比霍爵月更靠谱的助力。   “再说吧。”   曲藿做饭很好吃,所以问萦认同“绅士”的建议。   但他拉不下面子。   毕竟他和曲藿真的不算熟。   回到人烟稀少的别墅区,阴沉的家里空荡荡。   问萦打开客厅的灯,将书包摆在沙发上,随后认认真真翻出银行卡,核算里面的钱。   除去霍家给的,能用的零零总总加起来还有五万块。   在富人区里只能花几天,却足够支撑普通人的日常开支很久很久。   问萦立刻下单了一批看着还算健康的速食,可因为送货地太远,就算是加急派送,送过来仍然需要一段时间。   “我要去洗澡了。”   问萦活动了下筋骨,提醒“绅士”。   智脑是没有生命的人工产物、一片植入他手背的芯片,大部分人洗澡都不会避着智脑。   可“绅士”太像个陪了他十八年,啰啰嗦嗦的长辈,问萦还是希望彼此之间能有点私人空间。   【祝殿下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   问萦的手背上发烫了一瞬,随后四周归于安静。   打开浴室门,大浴缸里依旧是缭绕着蒸气的热水,玫瑰花瓣在里头沉沉浮浮。   很肉麻。   这间浴室需要大改,该有的没有,不该有的却很齐全。   但他目前的经济状况不佳,实在是修不起配套的马桶,得亏学校里还有金碧辉煌的厕所供人使用。   问萦实在是觉得这冒着诡异香气的热水奇怪,还是放掉水后,打开热水器重烧。   烧水需要一段时间,问萦坐在床头掏出手机。   他没看手机的这段时间,学校的贴吧又炸锅了。   直觉没好消息,但问萦还是硬着头皮点了进去。   {——*明樱逆乐园*灌水氵|樱巷来报,曲校霸今天拉着那个二年级转校生进了小巷!!!——}   0l是一条高清画质的视频,只拍到了他匆匆跟着曲藿离开的背影。   他是自愿走的,哪里是被拉着走的?   问萦摁了摁突突跳的额角,忍住了回帖反驳的欲望。   {1l|尊假?曲藿不素一直独来独往没朋友,又有一人打三个不良少年的战绩可查,他不会是要和转校生打架吧??}   {2l|应该不会ovo,我看曲校霸大人sama应该不屑于打新来的,可能只是顺路。}   {3l|wow顺路进一条巷子,校霸滴世界我看不懂~}   .......   {63l|小巷/深夜+窝看思密(流口水)}   学生们的八卦心思拦不住,可实在是没人和曲藿交好,七嘴八舌谈论了两个小时,一条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倒是引来了看关键词发广告的片哥。   随着片哥被管理员逮捕封禁,热火朝天的讨论也逐渐消退下去。   不管怎样,和一个人扯上关系,总比和明樱四少四个扯上关系好。   问萦心里堵了口气,左滑关闭了贴吧。   解决掉贴吧,一个企鹅标志的软件又开始叮叮当当弹消息。   霍爵:〔在不?〕   霍爵:〔敲一敲〕   中二的昵称看得问萦关节都在疼。   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加过霍爵月,或许是在全书剧情开始之前。   原本不想理霍爵月,可耐不住霍爵月锲而不舍。   霍爵:〔你鹅鹅在线,小矮子,别躲了.〕   霍爵:〔wow,好友赠送你一张鹅鹅彩钻体验卡三日!!!〕   霍爵:〔发现多出来一张,收下.〕   神经病!   问萦手指蜷缩,似要把床单抠出个洞。   他被霍爵月鹅鹅造型里的杀马特鬼火紫毛雷得眼睛疼。   ————不用,你自己留着。   他飞快地打下这行字,随后将手机静音,深吸了一口气。   无视掉霍爵月的疯狂催收信息,问萦穿上拖鞋进入浴室。   直到洗完澡擦干头发,拿好已经在门口放着的速食,问萦都没再看过手机。   把速食丢进大到可以藏尸的冰箱里,他面无表情地躺回床上。   明天会更糟。   但还得继续活下去。   他不安详地闭上了眼。   ......   【早上好,我亲爱的殿下,昨晚休息得如何?】   “还行。”   问萦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板一眼整理着已经打好的领带。   确实比之前睡得好点,但其实没好到哪去。   他的脸色瞧着还不错,纯粹是因为明樱的这套英式校服显气色。   剪裁得当的校服修身,偏红的咖色不似黑色那般过于沉闷,胸口处别着花枝状的胸针,袖侧还有类似麦穗的刺绣。   【这是再好不过。】   “绅士”语带欣慰,同时不忘提醒问萦。   【第一个剧情节点还没结束,您今日的目标仍然是面对霍爵月的刁难,同时熟悉校园环境。】   “知道了。”   认为吃了瘪的霍爵月会有后招,所以问萦离家足够早。   像霍爵月这种大校霸,坐着迈巴赫堵人是标配,还喜欢卡着点进教室。   有先见之明的问萦成功躲过了霍爵月狂飙的迈巴赫,并得以在上课前半小时,享受一顿悠闲的早餐。   他掏出揣在包里的三明治,挑掉假装成酱料的洋葱碎,这才慢悠悠地吃起来。   “呼,终于赶到了!!!”   霍爵月卡着点进教室,带着两个累得半死不活的小弟,兢兢业业地喊出男主专属语录。   但凡霍爵月早起五分钟,都不用这么狼狈。   问萦腮帮子鼓囊囊,冷眼旁观。   像是昨晚被问萦摔怕了,霍爵月今天意外地安分,只是时不时神色古怪地偷瞄他。   为什么不收他的鹅鹅彩钻。   难道是小矮子觉得三天不够?   霍少摸了摸下巴,怀疑人生。   不行,没人可以拒绝他的礼物。   一二节课都是数学课,不出问萦的预料,这节课的“老师”,依旧是倒霉的班长顾溪澈。   银发少年自如地抱着卷子上台,对此习以为常:“依照开学惯例,我们这节课摸底考试。”   “不要啊————”   台下一片鬼哭狼嚎,还夹杂着求爷爷告奶奶的声音。   数学,是触及多半学生内心深处的,最原始的恐惧。   但这多半学生不包括问萦。   问萦单手托着腮,捂住半边耳朵。   他的数学一直还不错,所以并不担心。   而且这不过是一场摸底考试,就算两个时空的题目不一样,他也有自信重新学会。   顾溪澈早已习惯了这种氛围,笑容未变,默不作声地开始发试卷。   十分钟后。   “........”   问萦盯着数学卷子,无语凝噎。   “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这是他十三岁学的知识。   “绅士”也沉默了。   如果他的资料库没错,这也是这个时空的中学生该学的内容,绝不可能拖到十八岁才学习。   除非这个世界创作者的认知,本就不超过十五岁。   【小殿下,我好像明白为什么作者的名字后面,挂着.....中考暂退了。】   问萦不语,默默拧开了笔盖。   不光是“绅士”,他也明白了。   随着问萦开始认真作答,霍爵月为首的几个学渣也开始整齐划一地躺倒睡觉。   数学题简单到可怕,问萦只用了半小时,就写完了九十分钟的试卷。   因为不能提前交卷,所以他检查了两遍,也开始撑着桌子睡起觉。   此刻,霍爵月刚好睡醒。   他十分欣慰。   就说小矮子也不会做!   以为问萦也从头睡到尾的霍爵月心下一喜,冲着闭目养神的问萦挤眉弄眼求认同。   “喂~小矮子————”   他用气泡音喊着问萦。   可等到他眉毛抽筋,问萦也只是睫毛颤了颤,压根没注意到他。   霍爵月没能吸引问萦,却因为动作过大,引起了附近学生的注意。   曲藿放下笔,朝着他的方向淡淡瞥去。   “可以交卷了。”   顾溪澈大声提醒,问萦这才睁开眼。   他的身子动了动,露出写得满满当当,且字迹清秀的试卷。   和不远处霍爵月空白的卷子形成鲜明对比。   倒也不算完全空白,因为写了名字。   霍爵月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半晌,露出个如遭雷劈的受伤表情。   小矮子居然都会做......   他背叛了他!   把闹剧尽收眼底的曲藿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重新低头检查。   睡眼朦胧的问萦偏过头,被霍爵月看得莫名其妙。   他又哪里惹到霍少爷了?   看来这个位置,是得尽早换掉。 第8章 离风最近的地方   第三四节课上,问萦终于再次见到了“明樱学院老师”这个神秘群体。   那是个一板一眼的中年男人,带着比啤酒瓶底更厚的眼镜,头发狠狠往后梳,身板挺得笔直。   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很刻板印象。   “同学们好。”   众目睽睽下,他从西服口袋里掏出u盘,打开ppt。   随后,他字正腔圆,又声情并茂地开始念幻灯片的内容。   上课内容和ppt一字不差。   如果只是照本宣科,为什么还要专门找老师?   或许只是为了给顾溪澈的嗓子放个假。   问萦转着笔,兴味索然地想着。   比起数学课,商学课的内容瞬间高大上起来,ppt上多了很多问萦听不懂的术语。   看起来作者年纪小归小,仍然很敬业地去查了商学相关的内容。   商学老师讲到一半,不紧不慢地端起搪瓷水杯,抿了口菊花茶。   他“呸”地一声,吐掉菊花。   “接下来的内容很要紧,期末要.......”   他说着,下边却没几个人认真听。   随着课堂进行到尾声,学生们睡觉的睡觉,玩手机的玩手机,还有些出格的,已经开始低声讨论起中午去哪里吃饭。   摆烂氛围浓厚。   问萦不管他们,只认真学自己的。   “下课。”   《致爱丽丝》的音乐声再次响起,老师一秒都没有多待,头也不回地离开。   “吃饭喽!!!”   学生们像脱缰的野狗冲出教室,问萦不紧不慢收起记的笔记,等到教室里人走得差不多,这才掏出当做午饭的三明治。   中午的三明治没有洋葱和萝卜,但有糟糕的红椒。   一种很可怕的食物。   【小殿下,或许您可以尝试着吃一口红椒。】   “绅士”一如既往地劝着他不挑食,问萦也一如既往地没听。   “下回吧。”   他认真地敷衍过去,起身离开座位。   教室实在太闷,他不喜欢在这种糟糕的环境里吃饭。   兄姐总喜欢说他金贵毛病多爱挑剔,问萦也承认自己是个麻烦人。   但他的毛病没惹到任何人。   所以就算承认了也不会改。   在研究过学校的平面图后,问萦给自己找了个绝佳好去处。   他现在就要去好去处吃饭。   在路过后门的时候,少年的脚步顿了顿。   曲藿今天没在教室。   或许是趁着中午时间去打工,也或许找别的地方吃饭了。   但这和他无关。   明樱的教学楼很高,再往上走三层才能到天台。   和其他学校不同,贵族男校的顶层是个空中花园,天台上茂盛生长着各类植物,环境极好,而且因为够高没什么蝇虫。   鲜少有学生会中午造访天台,这里冬暖夏凉,是绝佳的用餐地点。   “风景不错。”   葱茏的绿影挡住少年的视线,挑剔的小王子在天台走几步,轻巧地点评了句。   有些像他的小花园。   他总喜欢一个人待在花园里,这种地方没有烦人的规矩和礼仪。   坐在休息用的长椅上,问萦拆开三明治的包装,开始在“绅士”肉疼的劝诫声里无情地挑起了红椒。   他其实也不爱吃奶黄酱,但还是给了“绅士”点面子,没把酱也擦干净。   轻柔的风刮过他的脸颊,带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风声之中,似乎混杂着脚步声。   随风飘舞的发丝挠得他腮边微痒,问萦停止挑红椒的动作,抬起头来,对上一双沉沉的眼睛。   视线越过树丛,他和曲藿面面相觑。   被旁人瞧见挑食,问萦面上有些挂不住。   但他还是镇定地收拢包装纸,从容地打着招呼:“曲藿?”   他想不通曲藿为什么在这。   难道曲藿不光送快递、调咖啡,还兼职帮学校浇花?   这也太拼命了。   黑发少年眼睛眨了下,黑沉沉的眼睛藏了抹正午的光。   他也轻声道:“问萦。”   在这个疯癫的地方几天,难得遇到会好好喊他名字的人,问萦紧绷的肌肉松弛下些。   随着曲藿挪动身体,他注意到了曲藿手上紧紧攥着个老旧的手机。   看样子应该是来天台打电话的。   可他好不容易找个吃饭的好地方,不可能让给曲藿。   问萦低下头去,安静地吃着没挑完红椒的三明治,假装曲藿是空气。   这是他给曲藿最大的善意。   曲藿自然也没逼着他离开,而是朝着另一处角落走去。   问萦被红椒的甜辣味激得皱了下眉,趁着没人看过来,继续偷偷摸摸挑红椒。   还没挑几撮,右边刚安静下来,左边又传出古怪的声音。   有完没完了?   挑个红椒被打断两次,问萦黑着脸再次抬起头。   左边的灌木更密,他看不到树叶之外的任何东西。   问萦不耐烦地站起身来,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瞬间瞪大了双眼。   为了景观好看,教学楼的天台压根没封过,只是围一圈盆栽当屏障。   有道身影越过盆栽,站在天台边缘处摇摇欲坠。   他穿着明樱的校服,半长的深紫色头发被风吹起,显得整个人破碎感满满。   问萦浑身的寒毛倒竖。   这是有人要跳楼!   只是眨眼的功夫,天台上的人又往前走了步。   他的脚不经意间踢到盆栽,弄得半人高盆栽失去平衡,就要往楼下倒去。   问萦忍无可忍。   这里是顶楼,下面学生很多,掉下去的人和花盆都能砸死人。   如果目击凶案现场,他会几年都睡不好觉。   “绅士,帮我。”   【遵命,小殿下。】   “绅士”迅速地开始分析。   【根据我计算,您从他的右侧入手,可以避免您受伤,并且让他安全离开危险地带。】   “好。”   天台上的人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问萦的步子很轻很轻,被风声极好地掩盖住。   等到离那人还有一米远的地方,没有半句废话,问萦一个健步上前,将人从高台上拽下。   那人和他差不多高,跌在问萦身上,又被问萦嫌弃地丢向松软的草甸。   这一丢用了五成力,天台男的身躯落在草地上发出闷响。   “嘶。”   男人发出了声闷哼,随后没了动静。   解决了人,还得解决掉花盆......   等等,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问萦看着眼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曲藿,愣了片刻。   两个摇摇欲坠的花盆已不在原处,曲藿左手抱了一盆绿萝,右手抱着一盆一串红。   他将花盆稳稳放在地上,手臂上的肌肉紧了又松。   危机处理能力优秀。   问萦打心眼欣赏他。   但他不说,只是面无表情地拍着手上的灰。   脏死了。   天台上这男的也不知道吹了多久风,身上全是风带来的灰。   要是再吹一会,就算不跳,他也得变成腊肉干了。   头着地的风干男久久没动静,问萦有些发虚。   他也没下狠手,怎么就没声了。   忍住踹他的冲动,问萦刚要好声好气地问,对方哼唧了一下,慢吞吞地爬起身。   和他离谱的行为不符,风干男长了一张清冷的脸。   单眼皮,丹凤眼,配上淡红的薄唇和偏浅的瞳色。   问萦觉得这副长相有些眼熟。   【司皓星,司家财团唯一指定继承人,千万学生的梦中情人,据说拥有神奇魔力,忧郁高冷的王子殿下。】   “绅士”敬业地念出了简介内容,成功让问萦再度尴尬一次。   “念得很好,下次别念了。”   他其实一开始就想问,为什么财团的名字要叫“司家”。   真的很奇怪。   他记得第一本书结尾司少爷都活得好好的,怎么这才故事开始,他就跑到天台风干自己?   “失礼了。”清冷的嗓音响起,司皓星轻轻叹了口气。   他的声音像是冰块落入水中,让周围的温度都降低了些。   随后,他忧郁地看向问萦,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欣喜。   “等到你了,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问萦缓缓转动着头,正眼看向他。   【小殿下冷静!!!】   眼见着问萦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绅士”赶忙找补。   自家殿下金尊玉贵,怎么能亲手打人?   【他、他极有可能被您摔得轻度脑震荡,现在三米之内都人畜不分,头脑也不是很清醒。 】   “都人畜不分了,还能喊我公主?”   问萦额角突突跳,浑身血液涌上天灵盖。   【殿下,这不是重点。】   “绅士”弱弱地争辩着。   以往这种时候,总有卫兵拦在殿下跟前。   但现在这里除了殿下和冒犯殿下的人,只有一个曲藿还在。   理智回笼,问萦的拳头缓缓松开。   确实不能随便打人,打坏了还得赔钱。   他赔不起。   “司少爷。”曲藿看不下去,不卑不亢地往前走了半步,淡声提醒。   “您需要去医务室吗?”   作为作者钦定的反派,他的声音自带了震慑力。   司皓星迷蒙的眼神清晰了些,终于弄清楚了状况,他淡淡摇了摇头。   “抱歉。”紫发少年人淡如菊,唇瓣变得苍白。   欣喜重新被忧郁掩盖,他微微垂眸,将整张脸隐藏在树影下。   “是风告诉我,今天有一位美丽的公主,会和我在天台相遇。”   “我想在离风最近的地方等他。”   众目睽睽下,司皓星把一撮刘海别到左眼处。   被遮住了眼睛,原本干净的长相立刻非主流起来。   问萦静默片刻。   “绅士,那位作者分得清高冷和神神叨叨的区别吗?”   这哪里是高冷男神,分明是中二病晚期。   “绅士”语调艰涩。   【回殿下,可能.....分不清?】 第9章 实则走了有一会   问萦不想拦着他了。   因为司皓星的眼中又没来由地流露出忧郁。   得过中二病的都知道,这是中二病要开始放大招了。   可坠楼的中二病不会遇到异世界,更可能摔成一张无法复原的煎饼。   “兄弟,找到里了————”   就当问萦要重新拽住爬天台的司皓星时,虚掩着的天台门发出重响。   身高一米九的大金毛在两双半眼睛的注视下,直直冲向了司皓星。   问萦连忙抱着鼻让开道,给足了金毛和紫毛拉扯的空间。   “补药跳天台,会掉死!”   金发男死死拽住司皓星的领子,满脸担忧地冲他喊。   司皓星被揪的脸色发白,混乱之中,他那杀马特的刘海被摇得反倒正常起来。   原本紧绷的气氛被他的口音弄得诙谐,但问萦笑不出来。   散装中文加上天生的金发碧眼。   ————喜欢甜食,用笑容治愈所有人,天生开朗的十六国混血王子,家中做跨国//军//火生意。   不用“绅士”多说,问萦已经记起了他的名字。   这是明樱四少的最后一位,和司皓星一起同属二年(4)班的理查德。   书里面理查德和司皓星的关系确实好,但他莫名其妙出现,还是让问萦觉得非常奇怪。   不光是遇到理查德奇怪,他能恰好碰到司皓星站天台,就已经是件诡异的事。   ......就像是剧情刻意安排的一样。   心头的违和感涌起,问萦攥紧了手里的三明治。   “泥好,我是理查德。”理查德没察觉出气氛改变,拽住司皓星后,笑嘻嘻和问萦打招呼。   “抱歉,我兄弟他喜欢妖术,可能是他妖法,算错了。”   “......是道术。”   司皓星冷冷地纠正,又重新把刘海拨得杀马特。   “不是妖术。”   原来简介里的会魔法,是指很迷信。   不光是中二病,还是神棍。   问萦默默下了判断。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眼见着气氛沉默,大金毛摸了摸脑袋,爽朗又流畅地问问萦。   这句话他练了很多次,一定不会出错。   理查德很有自信!   “问......”   问萦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清楚意识到了心头违和感从何而来。   在书里面,理查德是和女主在聚餐时认识的,那时候理查德也问过一样的问题。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他明明已经逃避了聚餐,却没法逃避和明樱四少产生交集。   就算没有天台的“偶遇”,或许等到下一次,他们也还会因机缘巧合认识。   这种认知让问萦愈发不适。   他愿意走剧情稳住局势,不代表容许剧情可以反过来操控他。   “问萦。”   他迅速调整状态,在其他人感到疑惑之前,重复了遍自己的名字。   “你好,问樱!”   理查德笑着露出八颗大白牙:“你真可爱。”   他去过很多国家,见过很多人,却很少见到问萦这么好看的同性。   问萦失神片刻,冲他笑了笑。   “谢谢。”   你真可爱。   书里问樱樱告诉理查德名字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   因为理查德不懂中文,把“萦”的音发成“樱”,还害得问樱樱以为自己暴露身份,心慌了好一阵。   连这种细节都对上了。   啪嗒。   恍惚之间,手里被攥得太紧的三明治落到地上,翻滚了两圈,均匀地裹上面糊.....灰尘。   问萦回过神来,低头捡起三明治塞回袋子,又擦掉手上的酱汁。   自始至终,他面不改色。   到底是从小练就的假笑功夫,面前的两人没发现问萦的异常。   倒是曲藿瞄了他眼,却仍保持着默不作声。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问萦声音保持着镇定。   说完,他朝着一旁的曲藿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唉......”   理查德还想说什么,人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问萦没有回教室,而是去了下一层的洗手间。   他将彻底不能吃的三明治丢进垃圾桶,走到洗手台前。   镜子里的少年脸色非常难看。   【殿下.......】   “绅士”非常担心。   水流从问萦手间穿过。   他将手合拢,又松开,任由流水滴落。   “绅士,这里真的是个真实的世界?”   问萦平静地问着,可多余的情绪似乎下一刻就会喷涌而出。   固定出现的老师,突然喊他“公主”的男配,追着他开屏的男主,刻意掠过也会被填补的关键剧情,他不得不认识的每个人......   一切像是安排好的。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和在星皇宫里一模一样。   他在那个虚假的地方活了十八年,不想再另个既定的世界度过余生。   水流流过他的脸颊,那处的皮肤被天台上的光亮晒得微红。   本以为离开了,却还是逃不过吗?   【小殿下。】   过了几秒,“绅士”才轻声开口。   【经过我的反复检测,这里确实是个独立的,真实的世界,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识。】   【已经没有星皇宫了,您是这里的公民,公民永远自由。】   公民永远自由,但星皇宫里的皇室成员不是公民,曾经的问萦站在高台上,却没有任何人权。   “绅士”是星皇宫配给的管家,但它只为问萦服务。   它清楚小殿下不想回去,所以才希望小殿下更快融入这里。   【这里的一切会受到原书剧情影响,但剧情不能彻底左右任何人的生活。】   言下之意,在主线剧情之外,他还有很大机会过好正常生活,结交新的朋友。   至少比在星皇宫里更有机会。   “我明白了。”   问萦洗着脸,情绪逐渐平静。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他想他是受到了那片掉落的三明治影响,才会突然丧气。   但一想到那片掉落的,挑了一半红椒的三明治,问萦心情到底没能太好。   “呃,抱歉?”   见他在洗手台跟前久久没动,角落里面走出臊眉耷眼的金毛。   后面还跟着个不敢看问萦的紫毛。   紫毛司皓星依旧不说话当哑巴,理查德壮着胆子直视问萦,又很快低下头。   他眨了眨眼:“我们,没有偷偷的,偷窥。”   “是没有偷看。”   司皓星无奈,放下高冷校草的架子翻译。   说他没偷看,问萦是相信的。   毕竟司皓星的两只眼睛都被遮住,活像只没打理好毛的西施犬。   “什么事?”   问萦的语气比他想得缓和。   毕竟司皓星和理查德性格不坏,只是看着有点傻。   “是的,没偷看。”理查德傻乐。   “我看你的sandwich摔死了,要不要一起吃饭,我请你。”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费列罗,递到问萦跟前。   司皓星不说话,他只是点点头。   他刚才看着问萦恹恹的背影,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确实是惹麻烦了。   问萦也许不是他要等的公主,但是他得补偿问萦一顿午饭。   而且他有直觉,他要找的就是问萦。   请客吃饭。   问萦不确定这是两位少爷的好意,还是和剧情暗中推波助澜,让他们补走吃饭的剧情。   看着两个愧疚的同龄人,他接下巧克力,露出个从容的笑。   他举起手,扬了扬金灿灿的巧克力:“不用,这算请过了。”   司皓星看呆了。   理查德也是。   长得好看又懂礼节分寸,问萦之前就是皇家的门面,随便在哪出席个活动,什么都不干坐三个小时都能挂星网热搜。   很少有人细究他有些恶劣和不成熟的本性,因为他可以短暂装成别人想看的模样。   两尊雕塑目送着问萦远去。   良久,理查德来了句:“cute。”   “可爱。”   司皓星点评着,凤目微垂。   “不对不对。”   理查德皱了皱眉,看向旁边维持着西施狗造型的司皓星:“兄弟,你看得到!”   说好的看不见问萦呢?   “没有!”   司皓星慌忙地遮住头发,偏过头去作高冷姿态。   “我看到了。”   “没有。”   “有!”   “就是没有!!!”   .......   【殿下,本剧情节点的任务已经结束。】   “绅士”十分欣喜。   结束了?   问萦不解。   之前的任务节点太模糊,他并没采取什么特殊的行动。   突然结束,是因为他认识全了四少?   这个时间点突然算他完成剧情,或许是因为四少也是明樱学院的一部分。熟悉校园这个任务的要求里面,本就包含着认识他们。   只有这一种解释了。   任务条上,原本的“熟悉校园”后面打了个勾,问萦点了下绿色的按钮。   光屏一闪,节点往前进了一步,随后冒出来下个任务。   ————尽可能地融入校园,迎接下一次月考。   之前的要求是熟悉校园,现在的要求是融入校园。   前半句是很模糊的任务,但后半句很好理解。   学就对了。   回到教室,问萦的心情已经好得差不多。   反正挑掉了红椒还是有红椒味,吃起来也不会好吃。   他给那块可怜的三明治安了个罪名。   曲藿已经回到了位置上,低着头在收拾书包。   像是刚打电话回来,他热得把校服扣子解了一半,看着倒有几分放荡不羁校霸的意思。   理查德给的巧克力还是不顶饿,感觉到胃开始作祟,问萦从包里翻出玻璃纸包装的糖。   之前从曲藿那拿过一颗觉得好吃,他就自己买了一罐。   知道糖也不顶饿,问萦吃了几颗,自觉地又掏出胃药。   “这是饭后吃的药。”   曲藿背着书包,隔着三张课桌提醒问萦。   巧克力也算饭。   但问萦没法和曲藿狡辩。   因为曲藿亲眼看着他挑红椒,又亲眼看着那块三明治葬身灰尘。   他低着头:“嗯,我知道。”   有鞋子摩擦地面的轻响,声音朝着他靠过来。   “我还没吃。”   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饭团递到他跟前。   曲藿的行为在他的意料之外,问萦的头脑空白了一瞬。   他和曲藿,好像总在吃上面有特殊的缘分。   这是书里没写到,且在他意料之外的缘分。   “可这是你的午饭。”   问萦听到自己这么说。   “我吃了,你吃什么?”   “我家有急事。”   曲藿的话不多,但很好懂。   他要回家吃饭,所以饭团送给问萦了。   “谢谢。”   再拒绝就太矫情了,问萦没怎么过脑子,直接道:“路上小心。”   说完他就觉得不太合时宜。   他俩的关系,应该没好到他叮嘱他“路上小心”的地步。   问萦连忙找补:“我帮你抄下午的笔记。”   “好。”   幸亏曲藿看起来貌似也没在意这些,急匆匆地离开了。   问萦盯着饭团看了好一会。   他知道任何人对其他人好都有代价,曲藿为什么总是帮他?   他并不能带给曲藿什么。   【或许是因为收养曲藿的奶奶。】   “绅士”宽慰他。   【他奶奶和您一样也有胃病,并且经常不吃饭。】   因为触景生情,所以独来独往的曲藿才会帮他。   问萦强迫自己心安理得了些。   虽然曲藿没要求,但他决定给曲藿些什么。   趁着教室还没人,问萦从糖罐里抓住一大把玻璃糖,鬼鬼祟祟地朝着曲藿的课桌靠近。   他别过眼,将玻璃糖丢进曲藿空荡荡的课桌里。   随后,他又迅速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他不爱带太多零食,身上只剩下糖罐了,曲藿既然随身带着玻璃糖,肯定也爱吃。   最后,问萦小心翼翼撕开饭团的包装,咬了一口白米饭。   他嚼了嚼,隐约尝出了胡萝卜的味道。   胡萝卜?   问萦是视线往下,看到饭团的伤口处露出来了红彤彤的,令人生畏的萝卜丝。   问萦沉默了。   好多萝卜丝。   他不能对对别人送的食物挑三拣四,没做多少思想斗争,问萦还是咬了下去。   萝卜丝甜甜的,没有土腥味,只是吃不惯的问萦还是不太能接受。   【小殿下加油!】   “绅士”激动得出了颤音。   十八年,整整十八年。   殿下,殿下终于不挑萝卜丝了。   如果还在星皇宫,他一定会给那位曲先生定制复古风的对联。   上帘“白米饭团雪中送炭”,下帘“萝卜仙人妙手回春”。   横批“小殿下救星”!   问萦被他说得面上挂不住,艰难地咽下萝卜丝。   好不容易吃光了萝卜丝,下边压着的葱丝牛肉看得问萦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曲藿的口味和他至少隔了三亿光年。 第10章 就要深藏功与名   胃部的疼痛暂时被遏制,可萝卜丝和葱丝带来的精神折磨还未曾远去。   【吃完了一整个饭团,小殿下真是太棒了!】   伴随着“绅士”盲目溺爱的呐喊声,问萦绝望地躺倒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他看着还好。   实际上走了有一会了。   但凡曲藿的刀再抖两下,多放两片葱进去,他怕是会彻底淹死在葱丝里。   这辈子,不,下辈子。   他都不会和萝卜和解。   问萦双手交叠,冷静地想。   曲藿请了整一天的假。   他去得悄无声息,又在第二天正午时悄无声息地来。   中午的教室里没其他人,问萦当着曲藿的面,将抄好的几页笔记放在曲藿桌上。   “昨天和今天上午的笔记。”   笔记上已经用不同颜色划了重点,也给各科做好分类。   和他带着刺的性格不同,问萦的字规矩整洁,笔画圆滑,瞧着非常舒服。   “谢谢。”   曲藿接过纸,将它们夹在自己的笔记本里。   那是本很朴素的牛皮本。   问萦静了片刻,别开视线,不自在道:“你的饭团很好吃。”   虽然他很讨厌萝卜,但他该和曲藿道谢的。   “嗯。”   曲藿点点头,不知道是认同饭团好吃,还是收到他的谢意。   问萦猜是后者。   他没有提那几颗包裹着亮晶晶玻璃纸的,并不值钱的小糖块,转身打算离开。   那不足挂齿,问萦不主动去提,曲藿也没理由开口。   “谢谢。”   问萦背后传出声音,很低,但确实存在。   刚才已经谢过笔记了,这是单独的一份谢意。   问萦的脚步没停,脸上的表情也没改变半分。   只是心情好了点。   接下来几天,勉强还算风平浪静。   有了前车之鉴的问萦总会在书包装点备用干粮。或许是运气变好,连着三天中午吃的三明治里,也没有太多他讨厌的食材。   当然,带红椒的那款三明治进了他的采购黑名单。   非说哪里不顺,就是霍爵月堵过他一次,一定要请他吃饭。   “听说你吃不起饭,这怎么行?”   楼梯拐角,最适合偶像剧取景的地方,霍爵月将他堵住,尝试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可惜他俩的身高差不足以让霍爵月俯视他,反倒让霍爵月的行为显得可笑。   问萦已经习惯了他这副自我陶醉的模样,淡定地揣着兜等他出招。   他刚拿了随堂小测第一名,所以心情不错。   “霍少的意思?”   小东西喊我霍少了。   霍爵月心中暗爽,舔了舔嘴唇。   无视问萦嫌弃的目光,他神神秘秘从兜里掏出来一张卡。   卡身被镀了金色,在阳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   “你拿着,随便花。”   霍爵月自信地笑了。   这可是樱巷最高额度的储值卡,用这里面的钱,可以刷爆樱巷所有的餐厅,变成最尊贵的客人......   哦。   问萦瞥了眼被霍爵月攥着的“金卡”。   不就是张储值饭卡,离了樱巷,哪里也用不了。   但这对被停了多数银行卡的霍少来说,已经算是大手笔了。   问萦难得有兴趣回他的话。   “我拿了卡,霍少怎么吃饭?”   终于懂得关心我了。   霍爵月欣喜:“废话,当然是我们一起.......”   他还没说完,问萦原本就没打算接卡的手又往后缩了缩。   “没兴趣。”   问萦忍住说刻薄话的冲动,皮笑肉不笑:“有这种福气,霍少自己享就好。”   说罢,他灵巧地躲开霍爵月的阻拦,消失在了楼梯拐角。   “喂,小矮子————”   霍爵月气急败坏地声音在楼道里回荡。   “你给我等着,我们没完!!!”   问萦听进去了,也等着霍爵月的后招。   反正“后招”用到最后,吃瘪的又不是他。   可霍爵月暂时没有后招了。   豪车堵门、鹅鹅彩钻加上卡随便刷三连,已经用光了霍爵月此生所有的力气。   他只是偶尔用自己哀怨的目光看向问萦,一副揣着大招却被对手沉默的模样。   每当这时候,问萦都把他当空气看。   他和明樱四少的交集没再增多,剧情节点也没有进展。   但问萦生活回到了正轨。   这种安逸的状态让他短暂地得到满足。   直到星期五的体育课。   交替工作日和休息日的周五,总伴随着好消息和坏消息。   好消息是明樱的老师和班长们没兴趣占体育课,让体育老师一学期生半学期的病。   坏消息是,体育课是周五最后一节课,而且是四个班一起上,导致整个操场闹哄哄的。   大部分学生的心思都不在课上,其中也包括了问萦。   他想回家睡觉。   马上要开课了,依然不见有老师过来。   问萦眨了眨眼睛,感觉到不妙。   “各位同学,体育课上不要穿皮靴、皮裤......”   顾溪澈穿着短袖,艰难地挤开人群走到跟前。   他推了推眼镜,开始不紧不慢地念着体育课的守则。   “啊?”   听到不能穿皮裤和靴子,霍爵月为首的不良少年们发出惨叫。   “这怎么行!”   问萦:.......   他就知道!   破学校连班主任都不干正事,怎么会有体育老师。   这节课的老师,又双叒叕是顾溪澈。   【也不换个人祸害,就只盯着这孩子。】   “绅士”都看不下去了。   【我看他的模样,过会可能要中暑。】   顾溪澈是四少里面最矮最瘦的,在阳光下念稿念得久了,有些力不从心。   “......就是这些了。”他喘了口气,将须知折成四折,小心翼翼地放入口袋中。   “这节课请各位同学去球框取篮球,找场地自由活动。”   “解散。”   学生们等的就是这句话,一哄而散奔向球框。   篮球对于青春期的男孩来说,有着强烈的吸引力。   “兄弟。”   霍爵月皱着自己能夹死苍蝇的眉头,拍了拍顾溪澈:“你还行不?”   霍顾两家有交情,所以他们俩关系还过得去。   霍爵月站在第一排,再心大也感觉到了顾溪澈不对劲。   顾溪澈点了点头:“我没事。”   “给。”   问萦从旁边路过,翻出一瓶水递给憔悴的银发少年。   “难受就去医务室。”   顾溪澈实在太倒霉了,他很同情他。   “谢谢。”   顾溪澈犹豫了下,迟疑地接过水。   他失了平日里从容大方的模样,有些手足无措。   “嗨,小樱————”   理查德抱着球,远远地和问萦打招呼。   “要不要,一起玩球!”   他其实只和问萦见过天台那一次,却十分地自来熟地喊起昵称。   理查德身后,跟着一滩司皓星。   他已经站得没心情捣鼓非主流发型,双目无神地撑着伞,浑身上下只有一张脸能看,像是被融化掉的男鬼。   或许比起神棍和中二病,司皓星更适合另一个词。   死宅。   被喊小樱,问萦有些不习惯。   他其实不太喜欢陌生人给他取昵称,但和个中文都说不清的理查德计较,也没多大意思。   “不用了。”   问萦性子懒,他不喜欢运动,更不喜欢打球。   因为打球难以避免身体接触。   “好吧。”   理查德面露遗憾,但也没强求。   他身后的司皓星幽幽探出头,将伞压得更低,暗中窥探着问萦。   “不和他们去,那和我去?”   霍爵月的大嗓门如期而至。   他自信地将篮球放在指尖转着圈,引来附近的男生们阵阵惊呼。   “天哪,霍少好man哦!!!”   “是啊,我也想和霍少打球!”   听着四周的恭维,霍爵月更加势在必得。   拒绝他的好兄弟,那小东西肯定是只想和他打球!   也是,除了他,问萦还能和谁一起打球呢?   他身后跟着的红毛和黄毛找着机会,一左一右窜出来,疯狂地挤眉弄眼。   “.......”   问萦没吱声,只是从身旁的球框里翻出个球,随手丢向霍爵月。   篮球划过道优美的弧度,恰到好处地弹落在霍爵月身前。   像是给他的、轻飘飘的警告。   众目睽睽下,问萦笑得无害:“既然霍少想打篮球,不如和司少他们一起去。”   “我就不凑热闹了,免得坏各位少爷的兴致。”   他这话里面暗含阴阳怪气,但因为语调过于正常真挚,问萦又长得像没什么坏心眼,旁观的学生们一时没反应过来。   “也行。”   理查德听不懂敬语,只听懂了霍爵月要和他们打球。   傻乎乎的混血大金毛心大无比,他一边遗憾问萦无法加入,一边乐呵呵地招呼霍爵月:“月月,我们一起。”   理查德爱给人取昵称,他随口一声“月月”,说得霍爵月脸上青青红红,尴尬得巴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理查德,别喊了!”   他咬着牙小声警告。   “噗嗤。”   有围观学生没忍住,笑了出来。   没想到叱咤风云的霍大少,背地里被好兄弟喊月月。   这是个大新闻,他要赶紧把这件事发到贴吧上。   笑声是会传染的。   一片快活的气氛中,司皓星的嘴唇勾了勾,分明想笑,却顾忌自己高冷的人设没笑出声。   问萦拎着书包,在混乱之中全身而退。   “喂!!!”   羞愤欲绝的霍爵月这才意识到自己跟丢了目标。   他朝着即将淹没在茫茫人海的问萦看去。   喧闹之中,问萦转过头,似笑非笑地朝着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眉眼间全是戏谑。   那是种不加掩饰的,没太大恶意,但足够明艳的玩味。   随后,他转身离去,深藏功与名。   霍爵月愣住了,缓缓捂住胸口。   他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这个小东西,该死的甜美。 第11章 请你大声说出口   操场附近绕了圈樟树,樟树下零零散散坐着没抢到球场,或是不爱运动的学生。   问萦没急着坐下,打算四处走走挑个人少的地方。   不远处的小丘上,曲藿孤零零地靠着树坐着。   他双目紧闭,唇线也紧绷着,看起来很累的模样。   或许是“校霸”的威名在外,曲藿附近十米都没学生敢坐下。   这正中想躲清静的问萦下怀。   问萦和他离了五米,找到处还算干净的草地,铺上垫子然后坐下。   附近太吵,无所事事的问萦眯眼睡了会,便迷迷糊糊地看着远处发呆。   “哦哦哦!!!”   霍爵月一行人还在兴奋地打着篮球,时不时发出不可名状的怪异尖叫。   像猴子。   问萦不理解他们哪来的精神。   感受到他的视线,霍爵月打了鸡血一般愈发亢奋。   甚至故意捏紧拳头,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   问萦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换了个场地看。   篮球飞来飞去,险些落到角落里奋笔疾书的顾溪澈身上。   问萦眼神好,视线顺着篮球走,注意到了顾溪澈的异常。   褪去平日里当班长的从容,顾溪澈现在非常焦虑和疲惫。   险些被球砸到的顾溪澈不惊慌也不生气,只是推了推眼镜,重新丧气地低下头。   问萦皱了皱眉:“他手里这是我们昨天的随堂小测。”   忙得连体育课都停不下,他真觉得顾溪澈哪天会猝死在课桌前。   【是的。】   “绅士”语带同情。   【而且还是语文小测,需要看的内容很多。】   【因为他是书里第一的完美学霸,负责班级内外事务,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完美。   很褒义的一个词,却让问萦怎么想都不舒服。   “问萦同学。”   直到他走到顾溪澈身边,这个清秀的少年才猛然惊觉。   他眨了眨眼调整情绪,银色的睫毛颤了颤,笑着和问萦打招呼。   “班长。”   到底是不习惯关注别人,问萦没直接问出口,只是安静地在他旁边坐下。   顾溪澈腼腆地笑了下,也好脾气地往边上让了让。   他继续低头改着试卷,头一沉一沉,眼角淡淡的乌青在阳光下格外明显。   顾溪澈分明也只有十八岁,这副样子却像已经打了十年工的社畜。   眼见着他改完试卷又要去包里拿电脑,打开标着“教案”的文件夹,问萦忍无可忍。   “教案也需要班长来写?”   “这是我该做的事。”顾溪澈停下手里的工作,认真看向他。   他出身书香门第,从小到大都是学校的第一名,所以师长们十分信任他。   他能做,所以该他来做。   他的态度太过理所应当,但问萦并没因此怀疑自己的看法。   “所以你想做吗?”   他也认真地看着顾溪澈:“写教案、批试卷、组织上课.......我认为这都是老师的工作。”   “能者多劳”只是个借口,但顾溪澈似乎把自己困在了借口里。   顾溪澈愣了下,态度有些迟疑。   .....他其实并没那么想揽活,真的很累。   可他没拒绝过,也不知道怎么拒绝。   问萦没等到他的回答,下课铃声率先响起。   他将一页落在地上的点名册捡起,递给顾溪澈,站起身来。   “不想做,你就可以选择拒绝。”   他言尽于此,至于愿不愿意听,那是顾溪澈的事情。   “放学了,要不要一起去玩?”   霍爵月一个三分球,精准地把球扔进框里,冲着问萦大声喊:“去樱巷,我请客。”   他身后,一个像被抽空的司皓星和一个依旧活力四射的理查德探头探脑地看向问萦。   “不用了,我还有事。”   四少的夜生活能够很精彩,但问萦还要回家认真复习,准备备战月考。   抱着电脑的顾溪澈看着问萦的背影,有些茫然。   父母让他忍让,师长让他包容,同龄人夸他能干。   好像没人让他去拒绝他讨厌的事。   被拒绝的霍爵月还想说什么,问萦直接举起手机假装很忙,低头离开现场。   从霍爵月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问萦脖颈处黑色的小痣,小得几乎看不见,藏在衣领处时隐时现。   他触电似得避开目光,支支吾吾半天,欲盖弥彰地哼了声:“......不去就不去,我们走。”   呵,欲擒故纵!   走在放学路上,问萦扫了眼四少飞速上涨的好感。   抿了抿嘴,他有些心不在焉。   “绅士”几度想要说话,却都没敢问出口。   小殿下去问顾溪澈,是不是因为......   “是,我觉得顾溪澈和皇兄很像。”   问萦清楚它想说什么,主动挑起话题。   他泄愤地踹了一脚路边石头,语调毫无起伏:“不懂拒绝的烂好人。”   谁来了都笑脸相迎,要他做什么都会硬抗着做,像是没有自己的意愿。   他们是外人眼里优秀的皇储,完美的班长。   也仅此而已。   烂好人是个很糟糕的评价,但他不讨厌他的皇兄,也不讨厌顾溪澈。   【大殿下也是出于无奈。】   “绅士”柔声道。   问萦有些烦躁,但还是缓缓道:“我知道。”   所以他很讨厌星皇宫。   那里有太多迫于无奈,而他的兄长为了往高处走,拒绝他的帮助,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这些无奈。   他们早都不是一路人了。   可顾溪澈还有得选。   “不说这些。”他不想继续话题,哪怕这是由他挑起。   “我记得有一批日用品快递要到了。”   【是的。】   “绅士”也识趣地止住话题。   拎着十几斤重的快递进了屋,问萦给自己弄了一顿晚饭。   酸奶里面拌上麦片和碎水果,这是他会做的最复杂的菜。   吃完饭,他按照要求一步步地学着教了电费,再把买来的日用品摆好。   稍微修整一下,这个偌大又空荡荡的家,总算是没那么像梦幻风鬼宅。   【殿下,您究竟为什么这么执念奖学金?】   “绅士”忍不住问。   刚刚忙活完又开始写试卷,他之前就没见过小殿下这么努力。   “我一定要用奖学金装个马桶。”   一想到家里那没有马桶的厕所,问萦写卷子的手都快了起来。   最近的公厕跑过去要十分钟,到底是谁想出的女主不需要上厕所的设定?   “绅士”:.......   真是个朴实无华的理由。   【小殿下这么努力,一定会成功。】   它默默地又翻出几套卷子投给问萦看。   为了马桶而奋斗!   写到十一点半,问萦准时上床睡觉。   他从小睡觉喜欢抱些什么,所以快递里面还有个猫咪形状的抱枕。   但抱枕刚才洗过,今天是抱不了了。   问萦的睡眠质量依旧不好,但睡眠时间弥补了这一点。   既然是周末,那一定是用来休息的。   出门怎么能算休息?   秉承着这个理念,问萦倒头睡了十四个小时。而他在星皇宫里时,只有生病才能睡这么久。   所以第二天,他又倒头睡了十二个小时。   这是不符合礼仪的,但“绅士”选择了装傻,兢兢业业当个只在饭点响起的闹钟。   这是个还不错的周末,霍爵月在鹅鹅上的骚扰是唯一败笔。   霍爵:〔小矮子,在不?〕   霍爵:〔别装了,我知道你隐身在线,就是为了等我.〕   缩在被子里玩手机的问萦睁着迷茫的大眼睛,面无表情。   早知道不开机了。   霍爵:〔wow,好友赠送你一张鹅鹅彩钻体验卡七日!!!〕   霍爵:〔是不是觉得上次本少给的三日太少?这回又剩了一张.〕   霍爵:〔我看没人要,就给你了,快谢谢本少.〕   问萦回了个老年微笑,点击拒收,默默把他加入了免打扰,一套连招丝滑无比。   如果鹅鹅好友可以TD,那他希望霍爵月能永久离开他的互联网。   随后,他看着霍爵月又莫名其妙上涨了1点的好感度,攥紧手里的手机。   这是真有那种癖好吧?   周末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周一清晨,补觉补得神清气爽的问萦照例来得很早。   总觉得教室里少了谁。   挑着青瓜丝的问萦想着。   他能吃青瓜丝,但吃不下沾了酱料的青瓜丝。   看到另个角落里的空位,问萦恍然大悟。   是曲藿没来。   和他一样,曲藿向来来得也早,甚至有时候问萦来时,教室里只有曲藿。   可能是请假了。   问萦咬了口三明治,咬到了没挑干净的黄瓜丝。   他黑了脸。   非常意外地,今天的第一节数学课,居然不是顾溪澈来上。   老师的亲自到来让全班骚动起来,但这骚动平息得很快。   因为数学让人窒息。   发生了什么?   问萦颇为意外地看向顾溪澈,可惜两人中间隔了一整个班,问萦什么也没看见。   但他有预感,一定是顾溪澈采取了很好的行动。   第二节课结束,顾溪澈走上讲台。   他看着精神好了许多,至少眼角下没了黑眼圈。   “有份表需要大家填一下。”   是每个学期都要填的保险单,问萦上下扫了几遍,利落地填上自己的名字。   他抽空看了眼顾溪澈的桌子,平时堆满试卷的书桌干净了不少。   传完单子之后,顾溪澈手里还剩下一张。   “有人和曲藿同学比较熟吗?”   他看向全班:“表格后天就要交,但曲藿同学请了一周事假,可能需要有人带给他。”   “一周?”   这个假对于学生来说过长了,一时在班里激起千层浪。   但讨论归讨论,没人真的敢揽下这个活。   “一周......据说曲校霸不干净,不会是去干什么不好的事吧?”   “是,我听说曲藿住在贫民窟里,那地方脏死了,我才不去。”   轻飘飘的言语从这群十七八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残忍又倨傲。   问萦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只是继续闷头看书,面无表情。   这件事到底没有结果。   “问萦同学。”   午休的时候,顾溪澈抱着一叠书走到他跟前:“听说你是从国外回来的,可能有些之前的课程落下。”   他低着头:“这些是我做的笔记,如果你需要,请拿去看吧。”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有些抖。   顾溪澈是全校第一的学霸,他的笔记对问萦来说十分有价值。   “为什么要给我?”   说出口,问萦有点后悔自己说话太直。   但顾溪澈没被刺激到,反倒是有了些底气:“谢谢你。”   早上他尝试着和老师沟通,看到他们乐呵呵的态度,才知道拒绝有些麻烦其实很容易。   回来之后,顾溪澈惴惴不安了一上午,但事实证明什么也没发生。   好像一切本该如此,就和问萦说得一样,他确实不用承担那么多责任,也没人会苛责他。   “我没做什么。”问萦看着他,“所以是我该谢谢你的笔记。”   “叫我问萦就行。”   下意识讨好他人或许只是主线赋予顾溪澈的人设,方便写他做牛做马,好给男女主空出剧情。   万幸,顾溪澈愿意改变。   顾溪澈松了口气:“好,问萦。”   “嗯。”问萦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你要找人去曲藿家,找到人选没?”   提起这茬,刚松了口气的顾溪澈又垂头丧气。   “没有,应该是要我自己去。”   这是班长的本职工作,他逃不了的。   问萦定定看着他,戳穿顾溪澈的心思:“你不想去?”   顾溪澈犹豫了下,点头:“我和曲同学并不熟。”   而且他其实,没那么擅长和人打交道。   “你怕他。”   问萦笃定。   顾溪澈白净的脸变红,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   见他这副模样,问萦险些笑出声来。   表面上完美的学霸,背地里是个不擅长拒绝的社恐,小心翼翼地维系着各处的表面太平。   他真没看出曲藿哪里吓人,顾溪澈恐怕也是和其他人一样,在自己吓自己。   “其实今天放学之后,我有时间。”   他缓慢转着手里的笔,轻飘飘道。   顾溪澈的眼睛亮了。   “那,那.......”   迎着他期待的目光,问萦却不说话了。   他想知道顾溪澈会不会开口提要求。   顾溪澈给了他笔记,他应该理直气壮地拜托他才对,而不是让他推着走。   他也不会拉下面子主动去揽活。   闭了闭眼,顾溪澈鼓起勇气:“请问萦同学帮帮我!”   “好。”   圆珠笔被问萦收回手。   “把他家地址给我。” 第12章 曲藿同学在家吗   “谢谢,应该是这里。”   问萦挎着单肩包,礼貌地给出租车关上车门。   曲藿家距离学校有段路,他不太会骑自行车,干脆能搭出租车省事。   这里比他想象中的破棚户好得多,只不过是个年代久远的老小区。   小区门口坐着个打盹的老大爷,黄白色的烟头掉了一地。   脚边还有块不知那处墙掉下的砖头。   老小区基本上没有门禁,大爷只是睁开混浊的眼,懒散地瞄了眼问萦,眼中带着不知是审视还是好奇。   问萦加快脚步,走在因无人清扫,而铺了落叶的路上。   和明樱学院附近的别墅区相比,这里简直是两个世界。   中间还有两个瞧着就不正经的年轻人看问萦穿得光鲜亮丽,鬼鬼祟祟跟着他,被问萦一记眼刀瞪了回去。   【殿下,实在不行就快些离开吧。】   “绅士”十分不放心。   他家小殿下几乎没来过这种地方,怎么能知社会险恶!   万一小殿下被谁占了便宜,它自毁也不能赎罪。   “收了顾溪澈的笔记,当然要帮他办事。”   老小区的绿化还不错,问萦的脚步反倒不紧不慢起来。   “绅士”真是关心则乱。   就刚才那种竹节虫一样的小混混,他一人能打三个。   对比着路标,问萦继续朝着曲藿家的方向走去。   高大的樟树遮住道路,原本晴朗的天上浮出乌云。万幸空气没变得潮湿,今天不会下雨,只是晴转多云。   天气阴沉沉的,问萦也没了看风景的兴致。他直奔主题,推开已经年久失修的单元楼门。   曲藿家在三楼。   二楼的拐角处丢了一袋垃圾,已经开始发酸发馊,问萦嫌弃地小碎步挪开。   “好脏。”   【确实很脏,这种地方实在是不适合殿下来。】   “绅士”还在喋喋不休劝他早点走,问萦自然是没有回头。   走到二层半的地方,问萦低头看向那鼓囊囊的垃圾袋。   如果霍家没有弄丢曲藿,曲藿应该不会活得和现在一样。他会是霍爵月的哥哥,霍家真正的继承人。   想法一闪而过。   问萦的视线从垃圾袋上移开,投向三层那户没贴对联的人家。   门上没有门铃,问萦曲起手指,有节奏地敲了三下门。   笃、笃、笃。   随后,他迅速地收回手,捏紧了包带。   里面回应得很快,只是几秒钟后,问萦就听到了拖鞋摩擦木地板的声音。   吱呀————   门开了一条缝,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看向他。   随后,黑沉沉的眼睛里满是意外。   “问萦?”   问萦抽出需要转交的保险单,言简意赅:“班长让我给你,明天就要交。”   曲藿反应很快,立刻收拢了面上的诧异。   “辛苦你了,进来坐。”   ......要进去吗?   问萦迟疑了半拍,刚想要拒绝,脚边传来微弱的呜咽声。   “咪唔......”   那是一只猫,毛色金里透红。   猫瞧着不太胖,但柔软微卷的毛发很干净,有着一双栗红色的大眼睛。   问萦的小腿绷紧了。   因为这只猫伸出自己戴着白手套的爪子,正扒拉着他的裤脚不放。   感受到问萦的目光,它无辜地眨了眨眼,摇了摇有些卷曲的尾巴。   “咪~”   像个漂亮的公主。   “蛋黄。”   曲藿的声音沉了些,但没沉到底。   叫蛋黄的猫咪瞄了眼曲藿,依旧没松开问萦。   显然,它不太听曲藿的话。   “抱歉。”   有自家猫从中捣乱,面对问萦时,曲藿少了几分底气。   问萦舒了口气:“没事。”   反正裤子本来就要洗。   迎着他的视线,曲藿蹲下身来。   “.......”   问萦的眼睛微微睁大,不明白曲藿的用意。   就算是穿着拖鞋,曲藿也比他高一点,但此刻,他只能看到曲藿的发旋。   他的发质看起来很硬,就和他这人的性格一样。   看见曲藿张开手迎接,小猫这才肯松开问萦,舒服地躺在他怀里。   “它脾气大。”曲藿抱着一大团猫,站起身解释道。   “得抱着才肯走。”   “哦。”问萦也喜欢猫,顺嘴点评,“喜欢粘人的猫。”   曲藿没接他的评价。   因为蛋黄并不黏人,甚至因为流浪的时候被打过很怕生,遇到陌生人就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蛋黄会黏问萦。   “吃过饭再走吧。”   他换了个话题。   迎着小猫恋恋不舍的注视,看曲藿也不像客套,问萦也不好再继续拒绝。   “麻烦了。”   他帮曲藿拿表格,一顿热饭是他应得的。   问萦迅速找好了理由。   曲藿家干净又温馨,只是所有陈设看起来都有些老旧,墙上的摆钟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   “奶奶在休息,不方便见客人。”   曲藿给问萦倒了杯水,用一次性杯盛给他。   “你是因为家人生病,才请这么久假?”   问萦没忍住轻声问。   “是。”   曲藿也不避讳,点了点头:“她身体一直不好,这几天还有检查要做,所以就请了一周。”   他的语调很平淡,没有诉苦的意思,只是单纯陈述。   问萦将水杯放在了茶几上。   他想到了那些不好的流言蜚语,什么曲藿“混社会”“做干不干净的事”之类的。   贵族学校的学生们称霍爵月为校霸,是因为他特立独行很酷。   而喊曲藿校霸,恐怕还有嘲讽和瞧不上的意思在里面。   他非常理解曲藿为什么会黑化了。   被夺走了十九年原本锦衣玉食的生活,在学校里还处处受打压。如果是他,他也不会给霍爵月任何好脸色看。   当然,他现在也不会给。   “你想吃什么?”   曲藿的声音唤回他的思绪:“家里还有食材,炒起菜很快。”   客随主便,问萦当然不会主动点菜:“我都行。”   “好。”曲藿站起身,“你不吃青椒、青瓜和萝卜.......还有什么忌口?”   问萦:.......   你记这些做什么!   因为觉得害臊,他的脸肉眼可见地变红了。   问萦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窘迫,声音越来越小:“你看着做就好。”   【殿下,想吃什么就要大声说出来。】   “绅士”痛心疾首,巴不得把自家殿下的好恶编成一份PDF,直接发到曲藿的脑子里。   它家殿下,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可问萦心虚,问萦不说。   曲藿也没再问,进了厨房里。   空气中传来番茄的甜味,问萦悬着的心放了一半。   没过多久,醋溜土豆丝和番茄炒蛋端上了桌。   曲藿盛了两碗饭,又给一间屋里端去一碗瘦肉粥。   那里面在休息的,应该就是收养曲藿的奶奶。   等到曲藿回来,他这才开始动筷子。   那只黏人的猫蹲在他的脚下啃着肉,慵懒地摇晃尾巴。问萦夹起一筷子土豆丝,被里面cos土豆的生姜辣得皱了皱眉。   要是放以前,他一定会赌气一个月不吃土豆丝。   但现在,他硬着头皮咽了下去。   问萦把这种行为称为成长。   而不是心虚。   一杯水被默默推到他跟前。   问萦的脸更红了,和被辣出的眼尾绯红连成一片。   他用牙垫了下腮肉,安静地把水喝了下去。   “很好吃。”   除了那根比霍爵月还糟糕的姜丝。   问萦的夸赞真心实意。   他的生活被法式三明治、猪柳三明治和培根三明治填满,很久没吃到这种热乎乎的家常菜了。   “那就好。”曲藿面上终于带了微不可察的笑。   “你可能更喜欢三明治些,但我家里没有三明治。”   “我不爱吃三明治!”   对三明治的怨气喷发出来,问萦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带了诉苦意味。   “每天吃三明治,是没别的东西吃。”   提起三明治,问萦语调都变得蔫巴巴,尾音不自觉往下,模样有些可怜。   恰巧蛋黄跳上了桌,低着头找肉吃的模样和问萦同频。   曲藿想起了一些关于问萦的传言。   问萦家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了,所以这个矜贵的小少爷才会总吃不上饭。   少年的脆弱转瞬即逝,很快又恢复成了那副对什么都疏离的模样。   “不过三明治也不难吃。”问萦别过眼,生硬地找补。   【殿下,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眼见着曲藿看他的眼神变了些,“绅士”跳出来充当狗头军师。   曲藿对小殿下的好感在上涨,如果问萦现在和曲藿开口希望他帮忙带饭,曲藿大概率不会拒绝。   没有人可以拒绝小殿下!   可惜小王子不会主动开口,他抬着头,倔强地没有说话。   “绅士”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它在心中沉重地为殿下脆弱的肠胃默哀。   没人能拒绝小殿下,但小殿下会拒绝所有人。   “我会在明早转交给班长的。”   外面天色渐晚,问萦收走了曲藿签好的单子塞进书包,打算告辞离开。   “天黑了,这附近不安全,我送你出去。”   曲藿的态度很坚决。   他这么高个男的,还能怕走夜路不成。   想着,问萦挺直了腰。   可穿上运动鞋的曲藿更高了,问萦并没通过这种方式在身高上压倒曲藿。   楼里的声控灯还在检修,放弃抵抗的问萦跟在打着手电筒的曲藿后面,打了个哈欠。   “汪呜——”   风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隐约还有不知道那栋楼传来的犬吠。   阴森森。   问萦打了一半的哈欠硬生生收了回去。   ......好吧,他确实有点怕鬼。   他别扭地挪了几步,靠得离曲藿近了点。   天塌下来,那也是个子高的顶着。   夜里太黑,他没注意到随着他的靠近,曲藿的背部绷得僵硬。   温度是会互相传染的。   “谢谢,就送到这吧。”   走到有车流的路口,问萦已经打好了车。   他看向曲藿,曲藿似乎有些魂不守舍,也没敢正眼看他。   “好。”   他隔了几秒,才低低应声。   等等,他今天哪里惹到曲藿了。   曲藿这张脸不笑就像心情不好,这导致问萦思考了一瞬。   难道是他对姜丝的厌恶太明显,让曲藿以为自己嫌弃他做的饭?   问萦没想到其他结论。   “你做饭很好吃,很感谢你的招待。”   问萦露出个好看的笑容,试图宽慰曲藿:“比三明治好吃。”   他说完,曲藿手里的手电筒晃了晃。   他非但没有回过神,反倒更加魂不守舍了。   “......啊,谢谢。”   曲藿的声音干巴巴的,不复之前冷静从容。   啧,还起了反效果。   问萦向来耐心不足,现在困得很,也没继续猜的心思。   阴郁反派的心思谁知道呢?   反正他没有错就对了。   他朝曲藿挥了挥手:“再见。”   可曲藿没走。   顺着街道上路灯的光亮,他的眼睛似乎也没之前那般黯淡。   问萦不知道,曲藿想到了很多。   想到了他在天台时委屈离开的背影,蜷缩在角落里安静剥三明治的模样......   还有他偶然听到霍爵月提到过的,问萦现在没饭吃。   很像无家可归的品种猫。   “问萦。”   “嗯?”   问萦不明所以转过头,眼睛被路灯照得亮晶晶。   曲藿犹豫了下,语调变得很快。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每天帮你带份午饭。”   【小殿下,他愿意为您每天带午饭——】   “绅士”不顾斯文形象,已经尖叫着已经提前在他脑内开起了派对,问萦却愣住了。   梦寐已久的午饭送上门了。   就这么,轻易?   可他什么也没做。 第13章 不小心让他爽到   “他应该多要点钱,而不是只让我承担材料费。”   走下出租车时,问萦依旧皱着眉头。   【其实曲藿的态度,小殿下不必太放在心上。】   “绅士”宽慰他。   【他似乎本身就不图您回报。】   批量买来的菜价格很便宜,主动帮忙的曲藿并没提过钱的事。还是问萦执意要给报酬,为此和曲藿拉扯了一番。   直到最后,曲藿也只是愿意让他给菜钱而已。   “可报酬是他应得的。”   午饭有了着落,这原本是件高兴的事,问萦却依旧困在牛角尖里。   【所以您已经付出了您该付出的金钱,这就足够了】   绅士轻笑。   【如果还觉得不够,往后在曲藿需要帮忙的时候,礼尚往来,您多帮帮他就好。】   其实不是每件好事都需要付出什么来交换。   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据他分析,曲藿是真心实意地想帮问萦的忙。   可他无法用这个理由说服问萦,因为之前旁人给予小殿下的恩惠之中,多数掺杂着利益往来。   “绅士”认为小殿下值得许多纯粹的善意。但身为王室成员,问萦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一切空穴来风的善意保持质疑。   “好吧。”   它的理由勉强说服了问萦,所以回到家后,问萦瞧着轻松了许多。   被放过几次水后,浴缸里总算不会莫名其妙地冒出玫瑰花瓣来。   问萦先是洗了个澡,随后擦干净因为沾了水而打卷的头发,将衣柜里的公主裙放进新买的收纳箱,把男装丢入衣柜。   他不会扔这些裙子的,但他也再不会穿了。   合上会唱歌的衣柜时,问萦默默地想。   一定不会!   做完这些,问萦抱着那只已经晾干的猫咪抱枕上了床。   饭团猫咪抱枕圆滚滚毛茸茸,样式十分卡通,像是六七岁孩子喜欢的类型。   但问萦不管。   他需要抱着什么软的东西才能睡着,而那只陪了他十多年的小熊,被留在了冷冰冰的星皇宫。   想到这个事实,问萦半张脸埋在猫咪抱枕上,异色瞳里失去光泽,又生生失眠了两个小时。   他有点想他的小熊了。   清早。   【殿下,早安!】   “早安。”   问萦从冰箱里拎出涂了奶酱的袋装面包片,背上书包出了门。   昨天被曲藿戳穿挑食,深感丢人的问萦决定再也不在人前挑不爱吃的蔬菜和调料。   面包片上只有炼乳,省去了他挑挑拣拣的功夫。   问萦边走边小口吃着,模样斯斯文文,时不时停住嘴加快脚步。   上学路上吃面包,这本来是件很常见的事,却引得不少顺道的学生频频朝他看。   得益于贴吧里的小道消息,现在的问萦已经有了些知名度。   原因只有一个————新来的转校生太好看了。   在这所全是俊男的学校里,问萦依旧好看得突出。   他性子疏离冷淡,可看向人的眼神总是明亮的,待人接物态度也温和有礼。   像是生在学校天台最高处的火红色凌霄花。   询问他来路的帖子盖了一百多楼,却至今没几个人敢和他主动搭讪。   这种种,不太爱看贴吧的问萦知道,却不关心。   察觉到有镜头对准他,问萦咽下面包,微微侧目。   早已习惯被注视的他没有生气或是闪躲,而是迎着镜头微微勾唇。   如果他落荒而逃,不光失了面子,还会流出丑照。   啪嗒。   偷拍的男生原本就心虚,被他看得心慌意乱,手机竟直直落在了地上。   “噫.....啊!”   男生轻轻喊了声,随后没急着捡手机,而是匆忙往同伴身后挤。   问萦转过头,睫毛颤了颤。   他浮于表面的笑容褪去,又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在校门口,他遇到了理查德。   “早上好,问樱。”   “司皓星用邪术算的,今天是坏天,不能出门。”   理查德认真和他解释着司皓星为何不在,哪怕问萦其实并不关心。   问萦仰头看向天空。   确实有些阴沉,但绝对没到不宜上学的地步。   哪里是不能上学,分明是想逃课。   难怪原作里司皓星总是神出鬼没。   问萦暗自腹诽,面上却不显。   “那你为什么来了?”   “我不信,邪术。”理查德嘿嘿一笑。   “我信科学,唯物!”   问萦赞许地点点头。   果然是理查德都明白的道理。   “给。”理查德的思维跳脱,压根不细究问萦这问题的用意。   他将一块包装好的巧克力递给问萦,笑得灿烂:“很好吃。”   是一块贝壳形状的白巧,夹着软心。   “谢谢。”   礼尚往来,问萦从包里拿了把玻璃糖给理查德。   “wow,好亮的糖,像钻石!”   大少爷没见过这种平民爱吃的小玩意,接过糖之后新奇得不行。   “谢谢你,你是个好朋友。”   他真心实意道。   【其实不光曲藿,他或许也算是个能交朋友的人。】   目送同手同脚乐颠颠往前走的理查德离开,绅士感慨。   “算吧。”问萦的脚步没停。   可理查德和霍爵月太熟了,问萦不想和霍爵月的朋友牵扯太多。   走进教室后门时,问萦低头看了眼。   曲藿还在家照顾奶奶,他的座位上自然没人。   “给。”   他把曲藿填好的表格交给早已到班的顾溪澈。   看着表上龙飞凤舞的签字,顾溪澈松了口气:“太谢谢你了。”   顾溪澈的精神比昨天更好,桌上没有堆积如山的课件和试卷。   但他脚边有一摞本子。   “对了,这是我放在家的笔记。”他费劲地将脚边的本子搬起,脸涨得通红。   “如果你有哪处问题需要解答,也可以随时过来问我!”   迎着他赤诚的目光,问萦哭笑不得。   顾溪澈的笔记他看过了,里面各个知识点记录详细,确实对他非常有用。但他不是机器,短时间吸收不了这么多知识。   拒绝掉班长溢出来的好意,问萦回到了座位上。   【顾溪澈也还不错。】   绅士语带欣赏。   “嗯。”   可惜顾家和霍家交好,顾溪澈和霍爵月之间也有牵扯。   说到底,都是霍爵月的错。   问萦心中已有了判断。   想什么来什么,没过十分钟,问萦桌前被放了一盒巧克力。   巧克力盒上还带着冷气,像是刚从冷库拿出来。   问萦颇为无语地放下笔,冷冷看向霍爵月。   又在发什么疯?   霍爵月耳根发红,不自在地看向别处。   他摸了摸鼻子:“送你的。”   “我不爱吃巧克力。”   霍爵月急了,抬起他刀削斧劈般的下颌线:“我看到你收理查德的巧克力了!”   那个时候,问萦明明对理查德笑得很开心。   他从来不对着他这么笑。   “这是我让管家刚从专柜取的,全球限量十款。”   他邀功:“肯定比理查德给得好。”   他们的对话已经吸引来了同班同学的目光,问萦的语调带了不耐:“有事直说,别废话。”   他拿理查德的巧克力,是因为理查德像小学生到处给人塞糖,不止给他塞。   问樱清楚理查德没有其他心思,但霍爵月有没有,他就不确定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光屏上霍爵月的好感条开始剧烈地起起伏伏,最后无可奈何般趋于稳定。   “啧,我想请你帮个忙。”   霍爵月摸着鼻子,深吸一口气,终于懂得轻声说话:“周末在樱巷有个假面派对,但必须要带着同伴才能前往。”   “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啊?”   问萦感到莫名其妙:“既然带个人去就行,为什么非要找我?”   他看向霍爵月身后的两个小跟班,平时气焰嚣张的哼哈二将像两只鹌鹑,都不敢正眼看他。   “我们去不了。”   红毛低声下气。   “我们配不上。”   黄毛吸了吸鼻子。   问萦拧开水杯,喝了口水,强迫自己冷静:“那也还有理查德。”   司皓星孤僻,顾溪澈社恐,可理查德是最爱凑那些热闹的。   “他怎么行。”   提起自己的好兄弟,霍爵月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我才不要他去。”他嘀咕着。   “算了,你看鹅鹅吧。”   眼见着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霍爵月终于打起退堂鼓。   “我过会和你说。”   为了摆脱他,问萦敷衍地点头同意,并且把巧克力塞给了原本打算落荒而逃的黄毛。   霍少的恩惠,他可受不起。   叮咚。   霍爵月落座后不久,问萦的鹅鹅弹出消息。   霍爵:〔wow,好友赠送你一张鹅鹅彩钻体验卡三十日!!!〕   神经病。   到底是哪里的礼仪,遇事不决送彩钻?   问萦无语,快速敲下一行字。   Ying:〔说正事。〕   下面附带一个死亡微笑。   霍爵:〔樱巷的派对,需要带着男女伴才能去.〕   霍爵:〔但本少爷洁身自好,也不认识什么女人.〕   霍爵:〔当然,提前说好了,我对男人也没兴趣.〕   洁身自好不是这么用的。   问萦又默默灌了自己一口水。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霍爵月需要女伴。   那找他干什么!   霍爵:〔在吗,怎么不说话.〕   霍爵:〔咳,也不用你扮女装,反正男伴也可以,你帮我混进去就行.〕   而且问萦只要不说话,披散下头发,再稍微化个妆,谁能看出他是男是女?   霍爵月也不想找问萦的,可是最近几天他脑子里全是问萦。   都是问萦的错,他实在是太甜美了!   看着问萦苍白的脖颈,因为拉琴而修长的手指,他总觉得这不属于一个寻常男性。   可这是男校,没有女生。   问萦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紊乱的思绪快要把他逼疯了。   霍爵月没那么想去派对,他只是想和问萦搭上话。   他可是霍爵月,没有人会拒绝他,问萦也不例外。   听完他看似真诚实则鬼扯的请求,问萦的气血上涌。   他们熟吗?   霍爵月的两个耳朵中间,难道夹的是猕猴桃?   “绅士”建议过他不要骂的太难听,容易让霍爵月爽到,进而提升他的好感度。   所以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慢慢地打出一个字。   Ying:〔滚。〕 第14章 穿裙子漂漂亮亮   用一个字直抒胸臆后,问萦干脆地关掉了鹅鹅。   “绅士,我想看原书的剧情。”   问萦想了想,补充道。   “是和派对有关的段落,大概在中后部分。”   原本还没觉得霍爵月突然发疯和原书有什么关联,但听到霍爵月让他帮忙打掩护......   问萦觉得这和原作里,他印象中的某段剧情很像。   【遵命,殿下。】   “绅士”依靠关键词搜索,很快便精确地找出一长串文字。   果不其然,书里有类似的剧情。   无视手机疯狂震动的提示音,问萦看向光屏。   依旧是纯正的古早风味。   “臭流氓,我才不会帮你。”   问樱樱的小脸涨得通红,眼睛里盛着水意,少女气鼓鼓地叉着腰:“想要去派对,你找别人去吧!”   后面是对于男女主容貌的大段描写,问萦直接跳过。   和他一样,书里的问樱樱并没同意霍爵月莫名其妙的请求,还因此和霍爵月大吵一架。   可到了派对当天,好奇假面派对究竟是什么模样的少女没沉住气,自己偷摸跑到樱巷里。   但就如同独身的霍爵月一样,独自一人的问樱樱也被拦在了举办派对的灯红酒吧门口。   侍应生弯腰致歉,要求她带着舞伴一起来。   恰巧这时,问樱樱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发少年站在不远处。   少年面容俊秀又阴郁,一双黑瞳深不见底。   是他。   问萦盯着书页上的“曲藿”二字,不知自己是否该感叹缘分妙不可言,还是该说曲藿太像个工具人。   第一次看的时候,他都没注意到还有曲藿的戏份。   进退两难的问樱樱鼓起勇气,想用和霍爵月一样的办法,上前去求曲藿配合她演戏。   “帮帮我吧。”   可惜曲藿是全书唯一一个没对问樱樱有感情箭头的男配。   “抱歉。”   他无情地拒绝了问樱樱,并且留给她一个背影。   好巧不巧,问樱樱央求曲藿的一幕让在附近徘徊的霍爵月看到。   原本就在气头上的霍少醋意大发,大步流星上前狠狠推了把曲藿。   他手臂上青筋暴起,粗暴拽住曲藿的衣领,挥起拳头要落不落。   “你敢欺负本少的人?”   曲藿被他拎着领子,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拳头也不动声色地攥紧。   “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   还是被吓得不轻的问樱樱及时出声,才阻止了两人真的打起来。   幸亏阻止及时。   再晚半分钟,霍爵月就要被曲藿打成猪头了。   问萦漠然地想。   后面的剧情没有营养,又折磨他眼睛。   被当成play一环的曲藿闷声消失在巷尾,霍爵月和问樱樱一顿甜蜜拌嘴之后,打打闹闹地进了酒吧。   派对结束前,霍爵月搂着问樱樱的腰,被问樱樱不轻不重踩了一脚。   “臭坏蛋。”   问樱樱用气音轻骂,边娇嗔边抬起头。   “才没有下次!”   霍爵月难得地没说话。   他体会着身畔柔软,再次对问樱樱的性别产生怀疑。   这次派对,也为后来问樱樱在霍爵月面前掉马埋下伏笔。   而问樱樱心中也小鹿乱撞,觉得臭坏蛋没自己想得那般可恶,感情线有了极大进展。   【唉。】   【所有人都很快乐,除了衣领上扣子被崩掉的曲藿。】   “绅士”锐评。   问萦:“他真是个倒霉鬼。”   曲藿出现在酒吧附近,八成是有打工一类的正事,他当然不会答应问樱樱的请求。   不过这些剧情,目前都是书里还没发生的事而已。   只要他坚持不去灯红酒吧的假面派对,冲突就不会发生。   路过的曲藿也不会被揪领子。   思及此处,问萦再次切回聊天界面。   无人在意的角落,霍爵月依旧绝赞破防中。   鹅鹅左上角的 “输入中”跳个不停,比霍爵月的好感度条还能蹦跶。   霍爵:〔又没让你穿女装,就帮个忙而已?!〕   霍爵:〔呵,别以为说不去,本少就能多看你几眼,让你跟我去是给你面子.〕   .......   霍爵:〔看到你看手机了,回消息.〕   霍爵:〔敲一敲〕   霍爵:〔敲一敲×2〕   一长串消息看得问萦头疼,怕霍爵月听不懂,他心平气和地又重复了一次。   Ying:〔抱歉,我那天有其他事情,去不了。〕   他要安抚住霍爵月暴躁的情绪,同时把话说死。   消息发出,原本炮仗似还在输出的霍爵月瞬间哑火。   霍爵:〔.哦.〕   霍爵:〔不去就不去......谁稀罕.〕   “输入中”终于不再跳动。   但霍少碎得很彻底,连着几天都没和问萦说过一句话。   这让问萦十分欣慰。   做得很好,他希望霍少继续保持。   星期五。   “恭喜你。”   顾溪澈将商学课的随堂小测发给问萦,向他轻声祝贺。   满分一百的卷子,问萦拿了九十六分,是全班第二名,仅次于常年断层第一的顾溪澈。   而就在上一周,问萦做的模拟卷还只能堪堪拿到八十五分。   “多亏了班长的笔记。”问萦脸上带了浅淡的笑意,将试卷收入课桌内。   他看到霍爵月在鬼鬼祟祟偷窥他成绩了。   偏不让霍爵月知道。   问萦恶劣地想。   被夸奖后,顾溪澈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   “我只是帮点小忙而已。”   由于今天碰巧下雨,最后一节体育课改成了在室内看电影。   慢吞吞的老电影对于青春期的少男们并没有足够吸引力。问萦趴在桌上犯困,旁边传来兴奋的窃窃私语声。   “假面派对你们去不去,我和我家宝宝说好了一起去。”一个男的扯了扯领带,满脸春心荡漾,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大。   “她还说了,要给我一个惊喜。”   “啧。”   他的旁桌气急败坏:“滚滚滚,你不知道我没女朋友吗?”   “就是。”   前桌附和:“有宝宝了不起,秀恩爱死得快!”   樱巷会定期举办活动,这次假面派对的规模不小。   只能带着舞伴入内的营销手段为派对添设了门槛,也让达不到要求的学生们抓心挠肝。   前面的动静太吵,问萦干脆趴在桌上继续睡。   爱情还离他很远,他对这类话题不感兴趣。   下课铃声响起,问萦依旧没起。   他那扎好的头发有些散开,柔软的粉色正温顺趴在课桌上。   雨天总容易犯懒,特别是夏秋交织之际的雨天。   等到学生们走得差不多,他这才拿起雨伞打算离开教室。   这个时间点走刚好,不用面对人挤人的窘境,也不会面对空空荡荡的校园。   手机嗡嗡地响了。   问萦一手摁开雨伞,低头看向来电显示。   备注是“霍叔叔”。   “......”   原本散漫的神情变得严肃,问萦立刻按下接听键,快步走到楼梯拐角。   这是霍爵月的父亲霍霆。   华国最成功的商人,S市的首富,明樱学院的投资人之一。   也是在问家破产后出现,让问樱樱入学明樱的人。   虽然霍父给他的钱他没动过,但有这层关系在,他不能对霍父态度恶劣。   “霍叔叔。”   接通电话后,问萦主动打了招呼。   他很擅长应付位高权重的长辈,态度不卑不亢。   “樱樱。”   男人的声音不怒自威,听起来倒是不显得有多苍老。   像是想到什么,他语调和缓了些许:“最近怎么样,生活还顺吗?”   “都好着,谢谢霍叔关心。”   问萦明白他是在客套,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就等着图穷匕见。   霍父的来电在他的意料之外。   问萦来到明樱之后,只是偶尔和霍家的管家报备次霍爵月的情况。而霍父作为掌握华国经济命脉的男人,并没有出面过。   从书里就能知道,叛逆的霍爵月不服管教,和霍霆关系很一般。   人家其他人张口闭口是爹地、父亲,而霍爵月一开口就是老东西、老头子,白眼能翻上天。   因为见过霍爵月实打实的孝子行径,所以问萦双手赞成霍父停他的银行卡。   但霍霆并没放弃这个逆子,问萦猜他特地打电话过来,恐怕也是要说和霍爵月有关的事。   “都好着就行。”和蔼的笑声穿过问萦的耳膜,听得他觉着刺耳。   商场老油条讲话弯弯绕绕,霍霆依旧没有结束客套的打算。   “你白阿姨总念叨着你,给你订了几套高定,趁着爵月那臭小子不着家,你有空来霍家试一试。”   “委屈你在学校穿不了裙子,在外面总得打扮得漂亮。”   问萦:。   也对,霍霆是知道他“真实身份”的。   在霍霆夫妻的认知里,他实际上是父母双亡的十八岁少女。   而霍爵月的母亲姓白,从全书开头就很喜欢问樱樱,也非常心疼她的身世,送出这种礼物并不奇怪。   但问萦是不会穿裙子的。   “多谢霍叔叔好意。”   感觉背后有些冷,问萦搓了搓手臂。   “......我就不麻烦白阿姨了。” 第15章 但是我要喝甜的   “樱樱,霍叔有点事要拜托你。”   聊了会家长里短,霍霆把话题扯上正轨。   “你也知道,爵月那小子还在叛逆期,干事不着调。”   十八岁了还在叛逆,叛逆期太漫长了。   问萦心中腹诽,却只是安静听着。   “最近这孩子迷上了什么派对,在家里也魂不守舍。”   霍霆重重叹了口气:“我们这些老人也不懂,这岁数的孩子一身反骨,打不得关不得,劝也劝不动。”   “可那什么酒吧啊、迪厅啊,一个人去不安全。”   说到这,霍霆没再往下说。   问萦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心倏地沉下。   “您的意思是?”   “我想着,你能不能和他一起去?”   “两个人好歹有个照应,出事了也能及时通知家里。”   霍霆语调愈发和蔼。   “你要是乐意去,霍叔叔给你涨零花钱。”   霍霆说得真情实意,可问萦听得只想冷笑。   这霍家又开放,又不开放。   开放在能让儿子闹一闹就随他去酒吧,不开放在能去却还要人盯着。   霍霆不想在霍爵月面前做恶人,让他继续和家里对着干,就把矛盾转嫁给自己这个外人。   霍爵月这个校霸去酒吧不安全,从没去过酒吧的他去就安全?   “霍叔叔客气。”问萦的态度比霍霆更加真挚。   “本就是我该做的分内事。”   “可我和霍少爷关系不算好,或许让管家跟着他更合适些?”   “樱樱别谦虚,臭小子可是在家提过好多次你。”   霍霆又叹了声气:“停卡禁足都管不住他,我想着你们关系好的年轻人能玩到一起。”   话说到这份上,没有给问萦拒绝的余地。   问萦干脆地应下:“我知道了,请霍叔叔放心。”   “好,好好。”   霍霆十分满意:“那我们说好了,有事你就直接和王管家联系。”   “对了,记得下个月有空来试新裙子。”   问萦:.......   裙子这一关是过不去吗?   “有机会一定。”   他端出假笑。   一定不会去!   “记得多休息。”霍霆关切道。   “你这嗓子很哑,真和男孩一样。”   其实这是他天生的声音。   问萦的声音在男性里面偏柔,但还是比女生低沉得多。   等到电话那头传来忙音,问萦脸上半点笑也没有。   他的心情和外面的阴雨天一样糟糕。   让他一起去是霍父的自作主张,依照霍爵月的性格,不可能和家里提这种要求。   这代表他不能在霍爵月跟前提霍霆的要求,也没法从霍爵月入手拒绝。   情况有点糟糕。   但让他做霍爵月的男伴帮他混进去,门都没有。   反正只要盯住霍爵月就行。   有了考量,问萦打开鹅鹅,给霍家的王管家发去条消息。   这位王管家也很像固定刷新的人机。   他总会在发去消息的3-5分钟内回复,然后在每句话结尾带上一个微笑表情。   四分钟后。   看到王管家的答复,问萦也放下了心。   滑动手机屏幕,他找到了被一堆垃圾消息压在底下的联系人。   曲藿的联系方式是问萦去他家那天加上的,他的昵称为一串无意义字符,还是问萦给他备注了“曲藿”。   曲藿下周才能回学校,聊天界面还留在昨天问萦给曲藿拍的笔记,和曲藿发的“感谢”上。   问萦手指翻飞。   思来想去,他决定拯救一下曲藿岌岌可危的领子。   Ying:〔在吗?〕   曲藿:〔在。〕   他回得很快。   Ying:〔你这周日有没有在樱巷的兼职?〕   曲藿:〔有,咖啡馆。〕   Ying:〔最好推掉,这两天都别去樱巷。〕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好半天才回了消息。   曲藿:〔周末樱巷缺人手,我走不开。〕   问萦蹙了蹙眉,敲下一行字。   Ying:〔行,那你离灯红酒吧远点。〕   曲藿爱听不听,反正他提醒到位了。   曲藿:〔好。〕   曲藿回得很干脆。   出乎问萦预料,他没有问为什么前因后果,就非常轻易地答应了。   他奶奶的身体好了吗?   问萦想问曲藿,但终究还是没问出来。   天色不早了,他该回家去。   手机屏幕熄灭,少年撑起那把不算大的伞,走入傍晚朦胧的雨雾里。   被雨水拖垮的时间,好像变得更加漫长。   假面派对一共开两日。   问萦结合书中剧情和王管家给的线索,确认霍爵月想去的是第二日。   天气预报说周日多云,可实际上,周日是个出行不便的小雨天。   雨幕里的樱巷依旧喧闹,多数人都在往灯红酒吧的方向走。   学生们成群结队,昂贵的背包里藏着各式各样的定制假面。   他们期待着夜幕的降临。   与热闹的灯红酒吧相比,街角的咖啡店鲜少有人造访,被濡湿的法文店名在薄雾中显得模糊不清。   沾着水滴的手搭上门把,孱弱的水滴顺着腕骨处滑落。   少年身上穿着件黑色连帽半袖,胸前印着只圆滚滚的小猫图案。   半袖外边,套着件长款透明雨衣。   雨衣一看就是仓促中挑选的——过大过宽的帽檐耷拉下来,显得他远看起来,像一株在秋雨中偷偷长起的蘑菇。   “欢迎光.....”   悠扬的乡村音乐里,正在擦拭咖啡杯的曲藿抬起头,烂熟于心的欢迎词被咽回喉头。   “问萦?”   今天来的樱巷的学生多半是为参加灯红酒吧的派对,乔老板知道自家没什么生意,干脆偷懒没到店里来。   和他们不同,问萦不像来参加派对的。   他背后干瘪的包装不下华服和假面,只能塞点薄薄的练习册和糖巧零食。   问萦脱下雨衣放在墙边,垂落的发尾湿漉漉的,显得有点落魄。   “来樱巷办点事,路上下雨了。”   他平淡地说着,语气中带着难察的抱怨。   少年从手腕上褪下皮筋,不紧不慢地扎着凌乱的头发。   “你们在营业吧?”   霍爵月下雨天动作格外慢,得过些时候才来,他不喜欢雨天室外湿黏的氛围,得找个地方歇脚。   走着走着,发现还是这处合适。   “喝点什么?”   曲藿不自觉放缓了声音。   “都行。”问萦在角落抖掉衣服上的水珠,这才走到前台。   霍家给的卡还原封不动躺在钱包里,他扫了眼钱包里剩的、完全属于他的余钱。   “我要喝甜的。”   吸入太多的水汽,他声音有些闷闷的。   很像撒娇。 第16章 谁要和你做朋友   “卡布奇诺?”   这款在店里卖得很好。   呼吸到店内干燥的空气,问萦的声音逐渐褪去沉闷。   “行啊。”   他取出钱,数好后递给曲藿,语调还带着点淡淡的倦懒。   咖啡店里的饮品价格昂贵,但在樱巷里面算得上平价。偶尔喝一次,问萦还负担得起。   “对了,这家店叫什么名字?”   坐在柜台附近等咖啡时,问萦心血来潮地问曲藿。   门口木招牌上的花体字实在是太龙飞凤舞,问萦只能依稀分辨出这是外文。   “l'aube。”   爱心状的拉花稳稳地成形,曲藿抽空回应着他的疑问。   “在法语里,应该是黎明的意思。”   “黎明?”问萦好奇,“这其中有什么深意吗?”   “不知道。”   曲藿诚实道:“我没问过。”   很曲藿式的回答。   一个缺乏好奇心的、古怪的实干家。   “哦。”   问萦顿感无趣。   咖啡上雾气氤氲,耳朵里的耳机放着需要复习的知识点。   少年托腮,看着窗外的雨点落下。   没过多久,曲藿走到他跟前,俯身将咖啡放在桌上。   按照礼仪,他该说声“慢用”。   问萦的视线从对面花店招牌的矢车菊上移开。   他飘忽又挑剔地想。   “慢用。”   曲藿的声音平静,宛如连下了三天都没摧残掉一片花瓣的秋雨。   果然。   问萦矜持地说了声谢谢。   最后,他也没尝出咖啡是好还是不好。   刚成年的半大少年对苦味太敏感,所以没那么爱喝咖啡。   不太苦。   这是他对这杯咖啡最好的评价。   他在店铺里待了有一个多小时,期间店铺中只来了四个顾客。   问萦很担心要是生意继续这么惨淡,咖啡店会在未来某天关门大吉。   第四个顾客离开时,静默已久的手机终于开始疯狂震动,动静大到连曲藿都注意到了声响,朝他的方向看来。   扫了眼消息,问萦拎着包站起身来,将快要干透的雨衣穿回身上。   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   “欢迎下次光临。”   曲藿按部就班地说着送走客人时的客套话。   “不要去灯红酒吧附近。”   问萦半只脚已经迈入雨中,突然转过身,严肃地看向曲藿。   此刻,曲藿正在将杯子擦得一尘不染。   “谢谢,我知道了。”   他低垂着头,轻声问问萦:“你来樱巷的理由,和对我的提醒有关吗?”   这回不再是对待客人的态度,言语间亲近了许多。   “算是。”   问萦意外于他的主动询问,但也不反感。   这是他最后一次提醒曲藿,希望他能听进去。   他没有第三次提醒的耐心。   少年的身影彻底没入雨雾之中。   而店内的曲藿若有所思,目送着他渐行渐远。   樱巷口。   “你来了?”   樱花树下,霍爵月撑着伞虚靠树干,抬起头故作高冷。   但疯狂上扬的嘴角已经出卖了他。   “嗯。”问萦不咸不淡地应声,和他保持两米距离,“走吧。”   “欸,你怎么又愿意来了?”   霍爵月没挪动步子,眼中藏了胜利后的窃喜,语调揶揄:“不是之前还不乐意。”   昨天,他又没忍住,在鹅鹅邀请了问萦一次。   出乎意料地,他得到了问萦肯定的答复。   他愿意帮助他。   呵,男人。   果然问萦之前那么刚烈,也只是欲擒故纵。   没人可以拒绝他霍小爷的魅力!   眼见他开始蹬鼻子上脸,问萦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愈发地冷。   少年一声不吭作势就要走,吓得摆谱的霍爵月慌忙拉住他雨衣的一角。   “我不说了。”   他摇着尾巴,屁颠颠跟在问萦后面:“你别生气。”   问萦漠然看向他。   “小爷和你保证还不行吗?”   霍爵月连忙竖起四根手指:“要是再乱说,我天打雷劈。”   雨天可不兴发这种誓。   视线缓缓下移,问萦嘴唇微动。   “放开我。”   险些被过肩摔的痛苦还历历在目,霍爵月一哆嗦,连忙放开问萦的雨衣。   问萦的脚步放缓,脸色也好了些:“先说好,我只负责带你进去。”   “好!”   “跟上。”问萦调转方向,朝着不远处的灯红酒吧走去。   风变得大了些,他将自己宽大的帽檐压得更低,遮住上半张脸。   霍爵月忙不迭地跟上来。   小矮子生气了。   但生起气也很可爱。   霍爵月胡乱想着,安分地一声不敢吭。   走到半路,他终于蓄了点勇气:“问萦。”   在他前面三步开外,问萦的脚步未停。   “你明明不是对谁都这么冷漠。”霍爵月胸腔压着不满。   他看到过问萦给理查德糖,和顾溪澈笑,对着司皓星也有好脸色。   ......还和教室后门处坐着的怪物有交集。   为什么偏偏要拒他于千里之外?   “是霍少爷开学前说的,让我离你远些。”   雨滴落到他的鼻尖,问萦不舒服地揉了揉鼻子。   “这才开学半个月。”   原本只是生理性的小动作,却被霍爵月误以为他是在局促。   霍爵月看得心乱如麻,干巴巴地反驳:“那,那你也不能这么对本少。”   问萦没理他的无理取闹。   又走出去十几米,霍爵月再次开口,声音细若蚊蚋。   “......其实我们可以做朋友。”   或者再进一步也没关系。   问萦终于侧过头,唇中吐出的言语依旧无情:“霍少身边应当不缺好兄弟。”   是啊,兄弟。   霍爵月愈发恍惚,没再吭声。   和他一样,问萦是个男人。   可怎么会有男人只要一个眼神,就该死地牵动他的心?   越往灯红酒吧走,三五成群的学生就越多。   “奇怪,怎么不是一对一对的?”   霍爵月在后面小声嘀咕,问萦却在前面微微勾起唇角。   原本的游戏规则是需要出双入对才能进入假面派对。   但现在的游戏规则,已经被修改了。   “霍少爷。”   门口的服务生认得霍爵月,热切地迎了上来。   “您今天果然来了。”   霍爵月没看他,而是看向旁边的问萦。   问萦站得理他更远了。   好了伤疤忘了疼,他下意识地想要去碰问萦,却被问萦礼貌又不着痕迹地躲开。   “进去吧,霍少爷。”问萦露出一路上最为温和的笑容。   可这笑是面向所有人,而非霍爵月。   “我已经把你送到了。”   “你不和我一起去?”   霍爵月诧异地问。   “原本是要一起去,可我早上才发现酒吧临时改了规矩。”   问萦指了下旁边的小黑板,最底下“需要携带舞伴入内”的规矩已经被擦除。   “霍少爷是用不上我了。”   霍爵月瞪大眼睛看了两遍,随后看向接待的服务生。   他起得太晚了,压根没注意到店铺有新的消息。   服务生点头,印证问萦的猜测:“店主临时改的规矩,已经在昨晚发短信,提前通知各位在本店消费过的顾客。”   因为经常被人短信表白,所以霍爵月几乎不看短信。   他连忙打开堆积如山的讯息,果然在里面找到了一条灯红酒吧发来的消息。   他哑口无言。   气压突然变得低沉,和周围欢乐的氛围格格不入。   霍爵月哀求似地看向问萦。   来都来了,一起去吧。   他其实不想去酒吧,他只想和问萦待在一起。   有一瞬间,霍爵月都想将自己内心的陈词直接剖白给问萦看。   问萦只是站着:“霍少爷要是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他从来就没打算参加什么无聊的派对,也没准备礼服。   对上他无辜又轻松的模样,霍爵月的那套说辞被狠狠堵回。   “再见。”   骄傲的霍少低下了自己的头,不情不愿地钻入喧闹的酒吧里。   “尊贵的小先生,您不同霍少进去看看?”   侍应生看向在原地不动的问萦,笑容亲切到发腻。   在前几日,他们店长收到了霍家王管家的消息。   王管家只是提出更改规则这种小要求,他们生意人自然会尽力满足。   消息里说是有两位贵客要来,这想必是另外一位。   “不用。”   问萦的眼角余光瞥到酒吧屋檐下的桌椅。   因为外面在下雨,所以并没金贵的少爷或小姐坐在屋檐下。   他们不会让自己的衣服沾染半点雨水。   问萦计上心来。   “里面太闷,我想在那坐会。”   他答应霍家要看好霍爵月,一定会履行承诺。   这个位置能观察到酒吧内部霍爵月的动向,而且不容易引人注意,还能避免和霍爵月绑到一起行动。   到时候拍点视频和照片给王管家,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好的,随我来。”   服务生连忙将桌椅拉开,放到不会淋雨的位置。   热闹的歌舞和嬉笑传入问萦耳中,他从包里掏出颗玻璃糖,剥开放入嘴中。   随后,在服务生惊诧的注视下,问萦掏出一本小册子。   开始背单词。   【小殿下,您不必太担心月考成绩。】   “绅士”忍不住道。   【既然出门在外,就好好放松下,有利于恢复心情。】   否则就照小殿下现在的精神紧绷程度,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合适把第二册拿出来给他看。   因为第二册内容,比第一册劲爆得多。   “我知道。”   问萦说着知道,却只是把头埋得更低。   他没好意思告诉绅士,他其实有点怕酒吧和迪厅这种地方。   因为没有来过,所以待得很不自在。   ......但十八岁了还害怕来酒吧,说出来有点丢人。   为了摒除杂念,问萦背得愈发起劲。   讨厌的酒吧! 第17章 要是不存在就好   每隔三十分钟,问萦就拍一张酒吧里的霍爵月给王管家,以证明自己没有偷懒。   而王管家也每隔半小时回个“收到”,后面附带一个死亡微笑。   两人无趣地一发一答着,足足这般发了三页。问萦要背的知识点已经背好,可里面的派对才刚到高潮。   不知是哪里的酒瓶碎裂,酒液流到门口混入雨水中,香味刺激着他被雨天麻痹的神经。   很恶心的味道,有些像星皇宫的宴会厅。   烦躁逐渐淤积。   就在此刻,问萦的手机屏幕亮起。   曲藿:〔店里有批原料需要送去灯红。〕   曲藿:〔我已经委托其他人过去。〕   和他说这些干什么。   反正他只是提醒曲藿,曲藿来不来和他没关系。   问萦看着寥寥两行字,心情略微有些好转。   他慢吞吞地抬起手,正要回复曲藿的消息,被酒吧里传出的惊呼吸引注意。   落在屏幕上的手不经意摁出一长串字符,但问萦并没在意。   透过透明的玻璃窗,他能清晰看见霍爵月的动向。   五分钟没看,刚才还和狐朋狗友有说有笑的霍爵月正情绪激动地拽着谁的领口,看起来是要和人打起来了。   争执之中,覆盖在他上半张脸上的优雅假面也掉落在地,显得非常狼狈。   怕殃及池鱼,其他戴着面具的客人给他们让出场地来,纷纷往角落里挤。   问萦:......   原来揪不到曲藿的衣服,还有别人会惨遭毒手。   他匆忙将手机收入口袋,没注意到手机屏幕压根没有熄灭。   “怎么回事?”   门口接待的服务生愁眉不展,看到问萦走来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迎上前去。   “王少和霍少之前就有些矛盾,也许是发生了口角。”   问萦盯着酒吧里迷乱的灯光,并不是很想进去:“你们不拦一下?”   这里边除了霍爵月和那王少,还有不少无辜的学生。   “在拦了。”   服务生弱弱地抬起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三个畏畏缩缩的服务生朝着风暴中心靠近。   像三个随时准备遁地的地鼠。   就照这个速度,等靠到霍爵月跟前,两人已经要真打起来了。   眼见霍爵月的脸越来越红,拎着对方衣领的手也开始失控,问萦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这个麻烦他必须掺和了。   “有没有多余的面具?”   他看向一旁的服务生:“要那种能遮住全脸的。”   “可以遮全脸的没有,但是面具很多。”   服务生忙不迭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个能遮住大半张脸、点缀着流苏的华丽假面。   “请让一让。”   问萦也不含糊,果断将面具扣在脸上。   雨衣让他避免了和路人肌肤相触,假面能够伪装住他的身份,极大减缓问萦心头的不适。   灵巧地在拥挤的人群之中穿梭,他快步朝着酒吧内灯光最迷乱的地方走去 。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引人注目,少年自始至终压住帽檐低着头。   在霍爵月即将和那位王少、以及王少的跟班上演全武行时,他鬼魅般出现,将霍爵月往后拉了半步。   “冷静。”   惯性让霍爵月的肩撞了下他的肩膀。   不太疼,但问萦皱了皱眉。   听到他的声音,原本身着带羽礼服,和黑毛大斗鸡似的霍爵月瞬间蔫了气。   “你,你怎么在?”   瞧见问萦脸色不太好,他摁着问萦的肩膀,慌忙和他道歉:“对不起,你伤着没?”   问萦睫毛微颤,睁开眼颇为无语地看着他。   本来没事,要是霍爵月再用点力,那可能真会有事。   “要惹事找地方约架,大庭广众你不嫌丢人?”   他压低声音。   霍爵月刚才冷静点,被他说得又气血翻涌。   “不是我惹事!”   他咬着牙反驳:“是他先说要不是我大哥丢了,我这个废......”   他重重呼吸着,没继续说下去。   “体面点。”   问萦递给他一张纸,不咸不淡地提醒:“酒吧里还有很多人。”   霍爵月接过纸,剜了眼对面的王少。   “算了,爷今个心情好。”   他露出个桀骜不驯的笑容,眼中却还有掩饰不掉的戾气和恨意:“反正你们王家都快破产了,我不和你计较。”   在王少爷急眼之前,霍爵月打了声响指,大声道:“抱歉扫了各位雅兴。”   “今天全场消费,我霍爵月买单!”   “好,霍少大气!!!”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群众发出欢呼,而王少也不甘示弱。   他身边那胖乎乎的小跟班听他说了些什么,结结巴巴道:“这两天的消费,都是我们、我们王少包了。”   “王少慷慨————”   背景音乐里的鼓点变得热烈,气氛被炒到最高潮。   纸醉金迷,娱乐至死。   很少有人在注意到刚才的小插曲,以及那个突然闯入酒吧,哪怕戴着面具,依旧和这里格格不入的美丽少年。   感觉到仍然有带着审视,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向自己,问萦紧了紧身上的雨衣。   他胡乱打开手机,看也没看便切离鹅鹅的聊天页面,随后拍了张已经收拾好的现场照片丢给王管家。   “小哥哥,你是一个人吗?”   有人想要去拍问萦的肩膀,被问萦覆盖在面具下的冷漠眼神吓了回去。   “......真没意思,都来这里了还扫兴。”   那人躲避开他的目光,讪讪地蜷缩回人堆之中。   问萦的心情差到极点。   酒吧的空气已经被糜烂腌入味,只是待了一会,身上就沾了让他很不舒服的酒气。   他的胃在发疼。   被人们簇拥着的霍爵月想要和他说话,却无法从人群之中抽身。   问萦也没有理他,而是取下面具放回架子,径直朝着偏门的方向走去。   “喂,喂!!”   霍爵月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视野,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终于挣脱开试图和他搭话的人。   “问萦!”   他摘下假面,边走边朝着门的方向大喊。   可走到门口时,少年早已没了踪迹。   灯红酒吧跟前是两条岔路,一条通着樱巷主道,一条通向偏僻的小窄道。   那条窄道鲜少会有人造访,只是偶尔有情侣在那处散步。   霍爵月不知道问萦去了哪个方向。   派对已经过半,此刻酒吧门口已经没有什么凑热闹的人。   他病急乱投医,随口喊住个穿着黑色雨衣的路人:“您好。”   “请问您见过一个粉色头发,穿着透明雨衣,背了包......”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路人”抬起头,同他四目相对。   对上那双标志性、和他家那老东西很像的三白眼,霍爵月这才意识到路人的身份。   是班里那个讨厌的,坐在后门处的曲藿。   可他现在顾不上对曲藿甩脸色,反倒觉得有些欣喜。   既然是曲藿,肯定认得匆忙离开的问萦。   “你见没见过问萦?我和他走散了。”   他期待着曲藿的答案。   可曲藿让他失望了。   雨衣滴滴答答淌落水,曲藿嘴唇微动:“我没见过他。”   “哦,谢谢。”   霍爵月的态度瞬间冷了下来。   他的视线在两条路上游走。   那条无名窄路没有铺石板,一到雨天就非常泥泞。   问萦这么爱干净,一定是走了大道。   主道上人头攒动,如果他再不去找藏在其中的问萦,怕是今天都找不到了。   他必须要找到问萦,感谢他愿意出现。   然后,再认真和他道歉。   思及此处,霍爵月和曲藿匆匆擦肩,朝着奔涌的人潮而去。   曲藿没有正眼瞧他,转而朝着无光的巷子走去。   越往里走,路开始变得不平整。   方正的砖块变得破碎,直至消失不见,彻底变成泥泞的浆水。   死胡同的尽头昏暗,一个少年虚靠着片还算干净的墙。   他双目紧闭,双手抱着胸呈防御姿态,像是在平复心情。雨水落在手背上,一向爱干净的问萦却似没感觉到。   “你怎么来了?”   曲藿走到离他很近的地方,原本敏锐的问萦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看清来人的瞬间,他面上的烦躁来不及掩饰,转为带点凶狠的诧异和委屈:“我都说了,离灯红酒吧远些。”   看到曲藿的领子仍然完好,他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点糟糕。   可问萦的脑子一团乱麻,暂时没法想办法弥补刚才的失礼。   所幸曲藿压根没介意。   “听说酒吧有人闹事。”   风稍微变大了点,他将手里的折叠伞撑起:“刚好那会你回我的消息有些奇怪,我担心你遇到麻烦。”   回消息?   问萦愣住了。   当时走得急,他根本没回曲藿的消息。   他拿出手机,手忙脚乱地点开鹅鹅。   在他和曲藿的聊天界面里,一长串的“ZZZZZ”堂而皇之地盘踞着。   应当是他那会想打“知道了”,结果被里面动静刺激,没注意摁了串字符出去。   而“Z”后面,是曲藿关切地询问。   曲藿:〔怎么了?〕   回应他的不是有逻辑的回答,而又是一整屏幕的“w”。   ......   问萦苍白的脸色覆了层薄红。   他那会急着收手机,可能....可能是误触了。   在“w”往后,曲藿又问了他几次,再也没得到任何消息。   发出这种莫名其妙的回复,难怪曲藿会觉得他出了事。   猫嘴一样的字符刺激着问萦的眼睛,他手指不自然地蜷缩,羞愤欲绝地熄灭屏幕。   太丢人了!!!   为什么总让曲藿看到他丢人的时候。   “谢谢,我没事。”   在雨里待久了,他的声音又蒙了层雾。   “......是误触了,没办法撤回。”   问萦的声音越来越小,曲藿却没同之前那般无措。   “换个地方休息,这里不适合久留。”   他把伞往问萦的方向轻靠,也微微俯下身。   黑衣少年声音低沉:“他已经走了。” 第18章 你真的非常失礼   曲藿口中的“他”是谁,问萦很清楚。   但他现在很累,不想去细究曲藿的话,分析他对霍爵月的态度。   他知道曲藿说得对。   他现在只想休息,而这里不好休息。   “麻烦你。”   对上曲藿的视线,他僵硬地直起身体,麻木地跟着曲藿朝外走。   曲藿像一只黑色的猎犬,敏捷地避开地上的坑洼,领着他在黏腻的水汽和土腥味之中穿行。   天气略微放晴了些。   “抱歉。”   走出阴暗的小巷,回过神来的问萦眼睛里终于带了点光。   刚才的行为有些失礼,所以问萦认真地和曲藿道歉:“消息的确是不小心发出的,让你白跑一趟。”   “你没事就行。”   曲藿的情绪依旧稳定,一如他们初见时那般。   问萦抿嘴回他以微笑。   随后,他打开手机想看看时间。   再次看到鹅鹅里面那大串没有逻辑的字符,他又是一阵脸热,步子也越来越慢。   人都带着些反骨,越是想要抹去的记忆,他就越想回顾。   他真的很在意那丢人的误触。   第三次点开手机又关上时,问萦狼狈地想。   ......要是那段字符和他鞋子上沾的泥巴一样,都不存在就好了。   曲藿的脚步跟着他放缓。   他收起不再被需要的折叠伞,拿出自己款式稍旧的手机,打开鹅鹅中两人的聊天记录。   随后,他当着问萦的面,将那成片的、无法撤回的尴尬字符尽数隐藏。   不是删除,而是隐藏。   “没关系的。”   他认真地看向问萦,声音很轻。   问萦愣住了。   他对视线很敏感,确信曲藿自始至终没有看过他的手机屏幕。   曲藿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明明只是他无理取闹的想法而已。   没人应该发现。   但被发现,倒没想象中尴尬。   茫然之后,粉发少年面上浅淡的笑意深了些。   问萦拿出手机,也将那一串的“w”隐藏起来。   哪怕知道隐藏的消息仍然存在,他心口堵着的气也消了不少。   “我的鞋踩得脏,就不去你们咖啡店里了。”   因为误入暗巷,他的鞋底沾满了灰泥。   “路上小心。”   曲藿没有强行挽留,而是站在了路牌下。   雨似乎停了。   “嗯。”   问萦褪下雨衣,将干的一面折出来,随后把雨衣单手抱在怀里。   “谢谢你,曲藿。”   他犹豫了下,放缓语调,别扭地关心道:“你家里的事解决了吗?”   “解决了,周一见。”   “好。”问萦冲着他笑了笑,杏眼微微弯起,“周一见。”   少年轻巧地没入人潮之中,留着曲藿在路牌下站了许久。   直到问萦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才转身朝着另个方向走去。   曲藿其实没那么期待上学。   可现在,他有些期待了。   周一中午。   “吃饭喽!”   学生们再次争先恐后地跑出去抢饭,教室内又只剩下了曲藿和问萦。   “给。”   一个崭新的饭盒放在问萦的桌上。   这是问萦转账委托曲藿买的。   问萦瞧着不好相处,却从来不会高高在上地占谁便宜。   他以为曲藿会买些很严肃古板的款式,但出乎问萦的意料,饭盒虽然是工厂货,但足够可爱。   盒盖上印着朵卡通小蘑菇,胖嘟嘟圆滚滚。   打开盒饭,里面是放冷之后仍然适口的番茄炒蛋和煎牛肉,还有蒸好后淋上芝麻的米饭。   他怎么记得曲藿之前的盒饭里,米饭上没有芝麻?   偏题的想法转瞬即逝。   “谢谢,我可能得洗干净后才能还给你。”   盒饭其实可以去樱巷加热,但问萦懒得动弹。   反正就算是冷饭,也比三明治好吃得多。   他的注意力在饭和曲藿身上,没发现后门处鬼鬼祟祟露出撮黑色的乱发。   霍爵月像条蛞蝓一般紧贴着墙。   他双目猩红,若不是被身后的理查德和司皓星死死攥着,恐怕已经直直冲入教室。   三人身后,还有个抱着书一脸无奈的顾溪澈。   冷静,冷静————   司皓星顾不上杀马特刘海,和霍爵月疯狂比口型,自己却也在偷偷地往问萦的方向瞄。   还没弄清情况的理查德则光顾着出力,只是敷衍地跟了个口型。   顾溪澈没说话。   他低头盯着地板,像是地板上有三千万块。   问萦没看见他们,可在曲藿的角度却能看见。   “没事。”   曲藿的视线没有半分偏移,继续用听着冷淡,但对他来说已经很温和的语调和问萦交谈。   “不着急。”   不着急?   他要急死了!!!   眼见问萦又给了曲藿一个好脸色,霍爵月几乎要气晕过去。   司皓星和理查德见机行事,将他连拖带拽弄离现场。   “他是我看上的人!”   霍爵月怒气冲冲控诉:“为什么要和别的小白脸说话。”   “小白脸?”理查德眨了眨眼。   “可他,还没我白。”   “唉。”   司皓星帮霍爵月掐着人中。   他忍住笑,故作忧郁感叹:“少男的心思总是如同绵绵秋雨,难以猜测。”   “看起来,问萦只是在正常和他交流。”   顾溪澈看不下去,不急不缓替问萦说话。   “不,我看到了!”霍爵月瞪大眼睛比划着,“他俩刚刚的距离,只有这么近。”   “问萦天真得和小白兔一样,我看曲藿那小兔崽子肯定是看上他.......”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可另外三少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怪异。   要不是晚上四家父母要聚餐,真不想承认自己认识霍爵月。   “他这素咋了?”理查德不解。   司皓星一脸高深莫测,从包里掏出只巴西龟的甲壳来。   无视掉不停和顾溪澈诉苦的霍爵月,他念念有词了一通。   “中邪了。”   司少猛地睁开眼,紫眸泛着邪恶的光,他悲痛地下了定论。   “哦。”理查德满脸智慧。   “我知道了,他中了问萦的东方邪术!”   “你们先聊,我去下洗手间。”   听得晕头转向的顾溪澈眨了眨眼,终于忍无可忍地找借口开溜。   得早点告诉问萦,他可能遇到麻烦了。   接到顾溪澈发来的短信时,问萦并没放在心上。   因为霍爵月天天找他麻烦,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可被霍爵月堵在楼梯拐角时,他打心眼地佩服未卜先知的顾溪澈。   之前遇到的是小麻烦,今天这个怕是大麻烦。   “天真的小可怜。”   霍爵月开口即王炸,问萦的拳头顿时开始发痒。   只见霍少的眉毛乱飞,重重叹了口气,悲悯地看着他:“你早说你需要人带饭,我让我家米其林大厨给你送饭。”   “想吃日料、韩餐还是法餐,我们家都用的是最新鲜的空运食材。”   不就是带饭。   那个穷小子可以带,他霍少一样可以!   说话间,他离问萦越来越近,几乎要把人壁咚在墙上。   可一生要强的问萦今天穿了增高鞋,站直之后比霍爵月还高点,显得壁咚的场景十分尴尬。   “.......不用了,谢谢霍少。”   问萦被那句“小可怜”雷得久久不能回神,语调还没来得及转成冷漠。   他作势要走,霍爵月又从另一边拦住他。   问萦彻底无语了。   手这么长,霍爵月是猴子吗?   “我不想吃米其林。”他的语调生出寒意,“离我远点。”   “你别走。”   霍爵月不敢真的碰他,只能不停往旁边退。   “不提午饭,我还有件事问你。”   问萦勉强停住脚步,低头拿出手机开始看。   屏幕上冷光照得他脸色更沉,霍爵月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半天没出声。   耐心耗尽,问萦深吸了一口气,吓得精神紧绷的霍爵月眼珠乱飞,竹筒倒豆似得开始说:“也没大事,我就是想问你......”   他莫名娇羞地低下头,话越说越含糊:“你,你真是男生吗?”   问萦动作僵了下,一脸问号地抬起头。   “我哪里不像男人?”   因为太过惊讶,他甚至忘了生气。   “我知道是我家那老头安排你在学校看着我。”   霍爵月依旧没敢看他,低声嗫嚅:“所以那天回去后,我问了王管家。”   “他提起你性别的时候,态....态度很奇怪。”   问萦无语了。   他就知道,王管家是个人机。   知道自己的真实性别,所以问萦十分有底气。   他气极反笑:“所以呢?”   “所以....所以....”   霍爵月不经意间看到他平坦的胸膛,触电般移开视线。   他烦躁地拽了拽自己的领带,脸上飞起可疑红霞。   “你不会,真是女孩子吧?”   说到最后,霍爵月自己先成了个小夹子。   问萦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部,也红了脸。   但他是被气的。   “看够了没?”   发现霍爵月还在偷瞄他,问萦脑子嗡嗡作响。   “对不起我错了!”   霍爵月缩了缩脖子。   “这么看,确实不是女生。”他心猿意马,自顾自地嘀咕着,“可也有女生就是平......”   “霍爵月!”   问萦忍无可忍,抓住他到处乱晃的手臂。   听这种话题,真是污染他的耳朵。   他只用五分力,就疼得霍爵月嗷嗷直叫,眼睛都凸出来了。   问萦紧咬着后槽牙,像只炸了毛的猫。   “我觉得两个男的讨论这个话题,非、常、失、礼!!”   就像变态一样。 第19章 番茄炒蛋非常好   问萦只是很生气。   但霍爵月普信地觉得他要哭了。   虽然他眼睛里没有半点水雾。   眼前的少年皱着眉,语调凶狠,瞧着怒不可遏。   但实际上,问萦能可怕到哪去呢?   迎上他愤怒的视线,霍爵月的心中大鹿乱撞。   他一定是在故作坚强,掩饰自己如同马卡龙一样甜美,一咬即化的内心......   霍爵月还没臆想完,手肘处传来更加明显的钝痛,瞬间把他拉回现实。   “嗷!”   娇生惯养的霍少慌了神,疼得嘴里的舌头如同沾了盐的蛏子狂跳。   问萦被他突如其来的噪音烦到,手中力道不知不觉又重了几分。   眼见着问萦的腿微微弯曲,很像是要摆出攻击姿态,心理防线彻底溃败的霍爵月双腿一软。   “我错了,我错了!”   这是哪里来的小霸王。   他早上看到的那坐在窗边,安静地托着腮发呆的美少年去哪了?   “我不喜欢听这种话。”   问萦放开他,严词警告:“你要是再敢说,别怪我不顾及同学情面。”   不喜欢听这种话。   四舍五入就是他被问萦讨厌了。   被讨厌了。   讨厌了。   厌了。   了。   霍爵月眼中的光芒消散。   他踉踉跄跄地转过身,像断了钳子的螃蟹般落荒而逃。   没过几秒,问萦听到一声惨叫从向下的楼梯处传来,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   “.......”   这声音太过凄惨,问萦有些于心不忍。   稍微挪了几步,他看到霍爵月跌坐在地上,疼得捂着屁股龇牙咧嘴,俊脸皱成一团。   问萦还在犹豫要不要帮忙,霍爵月看到他居高临下看过来,也顾不上屁股生疼,露出一个极为受伤的表情,连滚带爬消失在问萦视线中。   麻烦解决了。   问萦给王管家发去消息,委婉提醒他找人关心霍爵月的臀部,随后一身轻松地离开。   一路上,他都没和绅士交谈。   【小殿下?】   联系到刚才霍爵月的骚扰,绅士有些不放心问萦。   都怪霍爵月,他家小殿下都不爱笑了。   虽然问萦生性不爱笑。   “我没事。”   问萦拿着透明的圆胖水杯,正慢条斯理地喝水。   “不和他计较。”   【那就好。】   绅士松了口气。   谁知过去五分钟,问萦犹犹豫豫地开口。   “好吧,我承认他让我很不舒服。”   绅士:......   所以刚才的三百秒时间,您都在思考要不要诚实表达厌恶之情吗?!   感受到它的情绪,问萦轻咳了声:“真想早点摆脱他。”   这种丧气话也只能和绅士说说,和其他人说,显得他怕霍爵月似得。   【虽然后面还有四本书,但第一本书的剧情只到第一次月考,已经马上要结束了。】   “离月考还有半个月。”   问萦并没感到高兴。   【书里这半个月只用了三百字来描写,中间没有任何重要剧情。】   绅士宽慰他。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您不会遭受太多骚扰。】   “也是。”问萦心情好了些。   下面一个大剧情,应该是在月考之后了。   月考成绩颁布的当天,第一册书会迎来最重要的剧情————女主在霍爵月面前正式掉马。   在那个发生太多事故的楼梯拐角,霍爵月不经意听到了女主打电话。   问樱樱亲口承认了自己的性别,也坐实了霍爵月心中的猜测。   怀疑的种子发芽,长出懵懂的悸动。   但这个剧情很好规避,只要他不在公共场合打电话就行。   “等月考结束的时候,我能看第二本的剧情吗?”   他实在是有些好奇后续剧情的走向了。   但问萦十分清楚,只要看过剧情,他一定会思虑过多。而眼下的他只想安心备战月考,结束这个过于冗长的节点。   毕竟月考成绩影响奖学金评定。   只要绅士没有提醒,说明第二册书在短期内没有特别需要他提防的剧情。   【回小殿下,理应可以。】   绅士检测过他的身体机能,谨慎回复。   【只要您最近不熬夜,半个月内就能稳定状态。】   小殿下的情绪敏感度高,但不脆弱,半个月就足够了。   【如果小殿下想提前知道哪部分剧情,可以随时问我。】   “算了。”问萦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看了又要睡不着。   战术性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知晓短期目标只剩下学习,问萦的心绪安定下来。   冷静后的霍爵月安分了好些天,看到问萦时绝口不提楼梯拐角发生的事,甚至眼神中还有些恐惧。   理查德和司皓星偶尔串班来看他们,理查德总会带给问萦一块不重样的巧克力。   “你不吃黑色的巧克力?”理查德一脸受伤,“god,这真的是糟糕的事。”   “是黑巧,不是黑色巧克力。”   司皓星幽幽靠过来,上次用的巴西龟壳不知所终,手里捏着三张塔罗。   他认真地看着塔罗牌面:“公......问萦,你今天的运势不错。”   被叫错过好几次“公主”的问萦早已习惯,权当没听见司皓星的口误。   他微微扯动嘴角:“谢谢。”   司皓星不光是神棍,还是个中西结合的神棍。   银发眼镜少年把一本参考书放在他桌上,朝他笑了笑。   问萦回了他个友善的笑,社恐发作的顾溪澈也放心低头离开。   就在这时,霍爵月鬼鬼祟祟靠了过来,但没敢走得太近。   他好像莫名其妙和四少混熟了。   问萦盯着前面三堵高大的墙,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不过也算是好事。   至少等节点判定时,肯定判定他已经融入了明樱学院。   和他走得近的不光是四少,还有曲藿。   两人同在教室里吃饭,饭又是曲藿带的,难免会有言语交流。   话题从一开始对饭的点评,逐渐成了学习上的探讨。   但曲藿比顾溪澈之外的三人有分寸感得多。   他从来不会说也不说就搬着椅子过来,也不会突兀地非要提今天天气是好是坏,或是拉着他去校园乱转。   而在听到问萦抱怨一道商学课大题不会做的时候,曲藿又总能恰到好处地愿意向他提供帮助。   他搬椅子的时候不会拖出刺耳的声音,落座的时候也不会和问萦随意产生肢体接触。   曲藿总认真看着试卷,也会看向他,但眼神中不掺杂任何的攻击性。   只是单纯地,专注地注视。   这个分寸感让问萦很自在。   礼尚往来,他会顺手给曲藿塞点小零食,给曲藿讲些他错掉的数学题。   只是顺手而已。   问萦接过曲藿递来的饭盒时,愉悦地想着。   当人放松警惕时,对危险的感知能力也会变得迟钝。   一个多星期过去,问萦并没注意到两人之间正常社交时的距离在不知不觉地拉进。   他在为饭盒里的番茄炒蛋发愁。   七天,一共吃了五次番茄炒蛋。   而这五次番茄炒蛋分别是两次甜口、两次咸口、一次有点酸的甜口。   可就算味道再怎么变,也不能掩盖它们就是番茄炒蛋的事实。   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到不对劲了。   难道是曲藿特别爱吃番茄炒蛋?   问萦思索。   可他开学那几天看过曲藿的饭盒,里面没怎么有番茄炒蛋的戏份。   细思极恐。   问萦萌生出荒谬的想法。   .......曲藿不会是觉得他很挑食,只爱吃番茄炒蛋,所以一直都在做番茄炒蛋吧?   绝对不可能。 第20章 真的非常辛苦吧   到最后,问萦还是没好意思开这口。   反正西红柿炒鸡蛋很好吃,多吃几顿也没什么。   把洗得锃亮的餐具递给曲藿时,问萦这般想。   为期一天的月考如期而至。   刚好在周五的月考完美挤掉了问萦不想上的体育课,他从未如此感谢数学老师。   托顾溪澈勇于反抗的福气,台上发卷子的老师们已经习惯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效率比只让顾溪澈干活时好了不少。   而顾溪澈也总算不用过自己边做题,还要分出只眼睛来观察全班纪律的苦日子了。   “你觉得难度怎么样?”   午休之前,问萦问路过的曲藿。   曲藿认真道:“商学和语文的卷子简单些,文综难。”   问萦点头:“和我想得差不多。”   还好商学简单,他并不是很擅长商学课。   眼见两人聊得愉快,霍爵月也想插一嘴。   可他听到学习就头疼,和两个学霸根本说不上话,只能听了一会后遗憾离场。   等他走了,曲藿才把饭盒递给问萦。   “你怕他?”   教室里没其他人,问萦讲话也随意了些。   全班都知道他蹭曲藿的饭,曲藿这几天也没避着别人,怎么偏偏就躲着霍爵月。   他不允许有任何人怕霍爵月这个绣花枕头校霸。   “没有。”曲藿解释。   “但是他看到,又会缠着你。”   “他爱怎样就怎样。”   问萦微愣,随后笑了:“反正我不怕他。”   曲藿没说话,只是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问萦。   问萦没看懂他的意思,但莫名有些心虚:“反正你不用避着他,他这人就是副无赖样。”   “好。”   曲藿这回倒是乖乖应了。   “一起吃?”   “行啊。”问萦的旁边有张空桌,只有桌肚子里面塞了几本不常用的课本。   他大方地把桌子让出来。   “坐。”   午饭时间还算和谐,可以暂时忘掉脑子里那些常用的知识点。   但到了下午,依旧有两科要考。   课下学生们怨声载道,但等铃声响起,所有人都得乖乖地在卷子上写下名字。   考到最后一科数学,问萦快速地做完了这份简单到令人发指的试卷。   他检查几遍抬起头,发现班里同样抬着头的,只有也写完的顾溪澈。   而其他人不是在奋笔疾书,就是在检查错题。   就连平时小考从来都是打零点的霍爵月,都咬着笔杆,在试卷上一遍遍描着“答”字,俊脸皱得像个苦瓜。   被老大一心求死的精神感动,红毛和黄毛也励志起来,在卷子上.......画起了王八。   当然,问萦不会去看别人的试卷。   他不知道学渣们在做什么小动作,只觉得班里的学风似乎变好了。   学风变好,意味着和他抢奖学金的人更多了。   思及此处,问萦又把题目看了两遍。   他其实想提前交卷,好快点回家去看都二册剧情,顺便规避掉被霍爵月偷听电话的尴尬事件。   可惜月考不能提前交卷。   “叮铃铃......”   考试铃声响起的一瞬,从来都是不紧不慢的问萦一反常态,光速交卷拎书包一气呵成,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第一个冲出了教室。   “他这是咋了。”   被数学折磨成斗鸡眼的黄毛大惑不解:“突然这么兴奋?”   和自己下了半节课五子棋的红毛打了个哈欠:“不知道,反正不是因为老大。”   随后,他收获了霍爵月狠狠一记眼刀。   .......   问萦想快些走的。   但事与愿违。   归心似箭的学生不止他,没人不喜欢美妙的周末。   他走到楼梯口时,前面已经堵得水泄不通。   学生们像是沙丁鱼罐头里的鱼一样艰难地咕蛹,而问萦是一条不想和别人离得太近的鱼。   所以他走得很慢。   还没走到二楼楼梯拐角,他兜里的手机开始发出令人厌恶的震动声。   哪怕早有准备,问萦的心情也浅浅糟糕了下。   又是霍父。   问萦低着头在人群中穿行,边走边接通电话。   “霍叔叔。”   “樱樱。”霍父的声音和蔼,少了之前几分弯弯绕绕,“听你那边很吵,月考结束了吗?”   “已经结束了。”   人群好不容易有个缺口,问萦快步往楼下走去。   这个世界全是巧合。   他敢保证霍爵月一定会“恰好”在附近,然后“恰好”听到他的电话,再“恰好”误会他。   “既然考完了,那可要好好放松几天。”电话那头传来笑声。   “周末我和你白阿姨空出时间了,你一定要来霍叔叔家坐坐。”   问萦刚要拒绝,霍霆又接着道:“你白阿姨订的那套裙子已经到了好几天,就等着你来穿。”   一句话,把问萦拒绝的套话堵在嗓子眼。   在拒绝之前,他得先过裙子这关。   “樱樱?”见问萦不吭声,霍父表达了十成关心,“是不喜欢长裙吗?那我让设计师加急改成短裙。”   如果明目张胆提裙子,恐怕会被霍爵月误会。   问萦调整好情绪,语调平缓:“没有。”   他艰难地在声音中添上笑意:“白阿姨送的,当然都喜欢。”   “乖孩子。”   问萦咬字清楚声音又干净,是长辈都喜欢的腔调,霍霆的态度愈发地好,“要是爵月脾气有你半分就行了,我们也不用天天操心。”   “那说定了,周末爵月不在,你来叔叔家里试衣服。”   他话音未落,背景音传来刻意压低的男声:“霍总,这里有个和王氏的合作,三百亿的文件需要您......”   “我这有点急事,见面再聊。”   问萦刚要扯借口拒绝,霍霆已经雷厉风行地挂掉了电话。   捏着手机,问萦费劲才维持住面上平和。   在第一本书的结尾处,霍霆明明只是和问樱樱谈论裙子的话题,并没有邀请她去家里做客。   为什么霍家突然邀请他过去,问萦不得而知。   他面无表情地往后看去,果然看到隔着五六个人,霍爵月就在他的附近。   察觉到他的视线,霍爵月朝着他自信开屏,露出一个张扬又毫无心机的笑容。   很明显,他并不知道问萦和霍霆谈话的内容,也没有误会谁的性别。   这算是坏消息里的好消息。   问萦转过身,苦中作乐地想。   心事重重地离开学校,没有管家接送的问萦需要步行回家。   正好让秋风把他的思绪吹得清醒些,好有余力面对接下来的麻烦。   走到别墅区附近时,问萦的脑中传出清脆的“叮咚”声。   再看透明面板,“尽可能融入校园,迎接下一次月考”的剧情节点后面打了大大的钩。   “怎么会现在就结束?成绩分明还没出来。”   问萦完全不觉得如释重负。   “绅士”运转着cpu,得出最可靠的结论。   【或许是老师们阅卷完毕,已经确认您的成绩非常靠前,不会再有变动。】   “也许吧。”   问萦已经不在意过去的节点,他快速点击光屏,新的剧情接踵而至。   ————请完成霍家的邀约,并在秋季运动会上至少报名一个项目。   所以说,去霍家是主线剧情的一部分?   问萦思索。   后半条任务中的运动会在半个月之后,距离报名也还有一周,完全有时间准备。   他虽然不喜欢动,但完全有能力报个省事的项目糊弄过去。   比较紧迫的,还是霍家的麻烦。   脚步越来越快,问萦几乎是跑着回了家。   【绅士,我今天一定要看第二册的剧情。】   他给自己泡了一壶清热降火的茶,坐在书桌旁边,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   既然他能够成功度过了一册书,那后面的剧情,想必也能够逢凶化吉。   【您确认吗?】   “绅士”谨慎地同他确认。   【第二册书的剧情相比第一册更具有冲突性,而且牵扯到了更多的人物,挑战也更大。】   “当然。”   已经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就算他闭着眼睛不看,剧情也会和今天霍父的这通电话一样如期而至。   【好的,我亲爱的殿下。】   原本光芒黯淡的第二册书弹出,封面开始剧烈地闪烁。   海量信息纠缠着文字,争先恐后地扑向问萦的思维。   “.......”   额角传出刺痛,问萦的眉头微微皱了下。   他的头部依旧有不适,但比第一次接受时好了许多。   破碎的剧情片段还没能编织出完整的逻辑,只不停地在他的神经上蹦跶,跳跃、闪烁。   闭上眼,问萦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个不连贯的画面。   ——少女提着裙摆,脸上飞起红霞娇嗔地看向霍爵月。   ——她扁了扁嘴,眉眼弯弯:“臭坏蛋,看都看到了,还不替我把后边的拉链拉上,你还想要看多久?”   ——“我能吻你吗?”霍爵月桀骜不驯地看向问樱樱,眼中却是一往无前的深情。   ——“哼.....才,才不可以!”   ——天台上的风很大,吹得顾溪澈柔顺的银色发丝乱舞,像一位神秘的,落入凡间的精灵王子。   ——他欲言又止,终究还是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着少女。   ——“装成男孩子,其实很辛苦吧?”   ——红色的血液滴答落在地上,刺痛了少女的神经。   ——她尖叫起来了,因为她看到了。   ——曲藿的胸口,正涌出鲜红的血液。   鲜红色刺到了问萦的神经。   他猛地睁开眼。 第21章 一定离他远一点   看第一册书时,问萦还只是能看到模糊的影像和文字,这次却变成了清晰的画面。   思维的混乱只持续了一瞬,他眨眼间重回现实。   【殿下......】   问萦低下头,却发现手边的茶杯不知何时倾倒,温热的茶水正在指尖汩汩流淌。   他沉默地抽出纸巾,趁着液体还没滴落在地,将其尽数擦除。   “我没事。”   声音很木,不像他发出的。   歪倒的茶杯还可以扶正,但问萦已经没法回到一分钟前一无所知的状态。   他目睹了一段比他想象中更糟糕的剧情。   第二册书开场,是男女主角之间的拉扯。   在听到问樱樱真实性别后,藏不住事的霍爵月既丢不掉少爷架子,又想试探她。   于是他借着父母邀请做幌子,挑选自己父母不在的一天,邀请问樱樱去家里。   碍于长辈的面子,也掺杂几分自己萌动的真心,天真的问樱樱同意了。   开局即让问萦感觉到古怪。   就算借着爱的借口,这依然是一场极其危险的欺骗。   “现在霍父邀请我去霍家,有可能是替代剧情里霍爵月对问樱樱的邀约。”   问萦将餐巾纸丢进垃圾桶,得出结论。   【我和殿下想得大差不差。】   绅士轻叹,语调里带着担忧。   【就算霍家人说霍爵月不在家,但您过去之后,恐怕依旧会和霍爵月产生交集。】   产生交集之后的桥段更加糟糕。   当天霍爵月和问樱樱气氛暧昧,频繁有肢体接触,甚至借着给霍母惊喜的名义,一起做了个蛋糕。   面粉和草莓酱弄脏了问樱樱的男装,霍爵月顺水推舟,将问樱樱请到了试衣间内。   “你自己换衣服,反正哪件衣服都能穿。”   问樱樱翻了半天没找到男装,看着试衣间里漂亮的裙子心痒难耐。   她穿上裙子,后背的拉链却卡住了。   空荡荡的大别墅只有两人,情急之下,问樱樱只能喊来霍爵月帮忙。   霍爵月进来了。   多亏这本书的18-属性发力,并没让这段剧情在此出现不能播的桥段。   霍爵月惊艳于她的美貌,在怔愣片刻后,替她拉上了拉链。   月色之中,少女穿着裙子靠在窗台,脚踩着舞鞋,长裙拖地,皇冠般的发饰熠熠生辉,像是等待着心上人的公主。   而霍爵月站在她身边,背手藏了一支鲜红的玫瑰,却到最后也没送出。   自此,两人有了心照不宣的秘密。   看起来很浪漫的剧情。   但从起因、经过和结果,都让问萦很不舒服。   这不是完美的爱情。   哪怕压根不懂爱情,问萦也十分笃定。   男女主再见是回到学校后。   两人感情急剧升温,霍爵月也不再以捉弄女主取乐,而是表现出了更明显的占有欲。   而与此同时,心思最细腻的顾溪澈也发现了问樱樱的性别可能做了假。   他把问樱樱约到天台上,想和她谈心,却让问樱樱误以为顾溪澈要告发她,吓得女主落荒而逃。   好巧不巧,她又一次跌入了霍爵月怀中。   “小矮子。”   昏暗的楼梯拐角,霍爵月的嗓音慵懒。   他捂住她的嘴,恶劣地笑着:“我能吻你吗?”   问萦:.......   好吓人的故事走向。   受到刺激,他强迫自己的大脑跳过一大串“甜宠”戏码。   忽略半本书中围绕掉马引发的校园轻喜剧,接下来的关键剧情在第二本结尾。   秋季运动会上,问樱樱目睹消失了好几天的曲藿浑身是伤出现在器材室后的小树林里。   受伤原因不明。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想到第二册最后一页上顽皮的一行字,问萦心里直冒火。   有点讨厌喜欢在剧情节骨眼上断章的作者了。   哪怕知道不合适,他依然负气道:“我想看第三本书。”   【殿下,您额头上全是汗。】   绅士立刻开始劝阻。   【想要看第三册的剧情,至少要等到半个月后才行。】   问萦也冷静了些:“那你告诉我,曲藿是怎么受伤的?”   一想到自己半月后会在学校里遇到个浑身是血的人,这人还是天天给他带饭的曲藿,他这半个月都不用睡觉了。   【遵命,殿下。】   【依照第三本开头的描述,他和人打架了。】   打架?   问萦疑惑。   且不说好好上着学,曲藿为什么要和人打架,就说曲藿的身体素质,除非是被十个人摁着,不然不可能被打得这么狼狈。   【不过,这仅仅是书里给的理由。】   绅士接着道。   【后面霍爵月拉着害怕的女主离开,再见曲藿时,他已经又是副没事人模样。】   “他们没给校医室打电话?”   【没有。】   绅士仔细想了想。   【可能是作者没在意这些细节。】   “这不是细节。”   问萦感到不可思议。   就算是讨厌的霍爵月奄奄一息躺在路边,他也一定会捏着鼻子给他打120。   这么把一个大活人丢在树林里,要是人死了怎么办?   【您也知道,文字描述含有大量的主观性,而且经常厚此薄彼。】   【所以我认为曲藿的伤不像书里说的那么简单,其中应该还有隐情,只是主线没有深挖。】   “所以还得自己去查。”   问萦捂着眼睛,身心俱疲。   他真的被曲藿身上伤口吓到了,这根本不像一本18-校园文该有的桥段。   所以18-是只管色/情,不管其他的?   “我去洗个澡。”   遇事不决先洗澡,良久之后,问萦拖着疲惫的身子直立。   【好,祝您有段愉快的时光。】   绅士自觉地关了机。   【晚安,亲爱的小殿下。】   晚上是安不了了。   盯着浴缸里起起伏伏的小黄鸭,问萦下半张脸埋在水里,吐出一串不规则的泡泡。   好消息是一切在变好。   但坏消息是,这个世界真糟糕。   磨蹭着穿上浴袍出来,时钟已经指向十一点半。   鹅鹅里照例有霍爵月发来的、毫无营养的消息。   霍爵:〔敲一敲〕   霍爵:〔在吗?〕   问萦面无表情地往下看。   就算他装死,霍爵月也会假装他在的。   霍爵:〔这周六和周日有赛车比赛,在名秋山,你要不要来看我赛车?〕   后面跟了个咧嘴笑的表情。   越往下看,问萦原本被蒸汽薰红的脸颊越变得惨白。   好不容易从血腥的画面中回神,他又想到了问樱樱跌在霍爵月怀里,霍爵月歪嘴邪笑的场面。   有一瞬间,问萦倒是更宁愿想身上校服破了几个口子,衣衫凌乱,胸口染血的曲藿。   至少曲藿不会莫名奇妙随时随地壁咚邪魅歪嘴笑。   而且曲藿的伤势都是皮外伤,及时送医完全不会造成任何后果。   问萦胡思乱想着。   从今天开始,他要离霍爵月更远些。   假如绅士还在,一定会宽慰他家小殿下根本不用太担心霍爵月。   因为霍爵月如果过来非礼他,仅凭肌肉记忆,问萦都能把他打骨折。   可绅士不在,独留问萦留在天雷滚滚剧情降下的暴雨里,无法自拔。   问萦没理他,而是光速切屏,点开顾溪澈的聊天框。   小鹿头像的男生给他发了一份文件。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理综第三、四单元.doc〕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你要的提纲!〕   后面跟了一朵小野花。   Ying:〔谢谢。〕   他决定把矛盾转移到学习上。   逼着自己看了会大纲,问萦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之中发现了一处细微的数据错误。   他将错误截图发给顾溪澈,顾溪澈几乎是秒回。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真是错了。〕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多亏你细心,不然我发给我妹妹的提纲也会有问题。〕   随后,顾溪澈重新传给他一份正确的文档。   顾溪澈的妹妹顾溪梨是隔壁女校的校花,这事问萦早就知道。   原本只是很正常的一句话,但现在的问萦被剧情弄得有些神经衰弱。   提到妹妹,他就想到女生。   提到女生,他就想到女校。   提到女校,他就想到女扮男装。   ——“装成男孩子,其实很辛苦吧。”   书里顾溪澈的话变成3D立体音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问萦双目逐渐空洞。   他手忙脚乱给顾溪澈回了个不太老年的微笑,随后上床关灯一气呵成   甚至顾不上刚吹干的头发还有些湿气。   现在的他实在太奇怪,都怪这本书糟糕的主线剧情。   问萦自欺欺人地闭上眼。   一小时后。   凌晨一点。   问萦抱紧身旁的抱枕,冷漠地睁开眼。   根本睡不着。   呆了几分钟,他摸到床头开了免打扰的手机,屏幕上惨白的光照得问萦半张脸毫无生气。   必须要直面心魔才行,那个最让人讨厌的霍爵月。   他敲击着键盘,冰凉的手指打出的话语也十分冰凉。   Ying:〔最近很忙,没办法参加任何活动。〕   这话其实有些冷漠,但傻子才和霍爵月讲道理。   拒绝完之后,问萦心中舒坦多了。   但他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顶着乱糟糟的粉毛,问萦打开小夜灯,抱着已经被蹂躏到短暂变形的猫猫头抱枕思考片刻。   他顿悟了。   切换联系人,点开和曲藿的对话框。   他开始编辑消息。   曲藿是唯一一个哪怕他说莫名其妙的话,也不会觉得他奇怪的人。   问萦脑子一团浆糊,关心的话删删改改没发出去,最后成了短短一行。   问萦:〔你最近没得罪什么人吧?〕   发出去后,又被问萦在十秒内撤回。   不行。   听着像威胁一样,正常人都会理解不了。   烦死了!   这种离奇的预言,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   问萦陷在松软的床垫里,像一颗陷入蛋清的蛋黄。   谁知下一秒,对话框弹出内容。   曲藿:〔没有。〕   问萦:。   这么晚了,居然还醒着......   不对,半夜收到这种消息,你完全不觉得奇怪吗??? 第22章 他会懂您苦心的   实在是太过疲惫,他想不出平时那些弯弯绕绕的理由。   手指胡乱敲击屏幕。   Ying:〔行,你最近多注意。〕   曲藿:〔好。〕   又是秒回。   原本就昏沉的大脑愈发昏沉,轻飘飘的手机逐渐变重。   睡意席卷而来。   总算能安心睡觉了。   屏幕上微弱的亮光熄灭,少年抱着枕头,像猫一样蜷缩成一团。   翌日,中午。   “樱樱小姐午安,我来和您确认明天接送的时间......”   王管家的声音从手机里喋喋不休地传来,开了免提的问萦报复性地戳了戳碗里的水果麦片。   “好。”   吸饱了牛奶的巧克力圈破裂。   他动作凶狠,但声音依旧温柔克制。   五分钟后。   “祝您周末愉快,我们明早八点见。”   把所有事交代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的王管家满意挂掉电话。   八点见。   问萦面无表情吃了口麦片。   真希望明天霍家有个八百亿的大单子,霍父霍母能临时放他鸽子。   可惜不太可能。   他的鹅鹅里,不出所料躺着霍爵月早上醒来后回复的消息。   只是这回霍爵月的态度比之前好上不少,说的都是人话。   霍爵:〔这么忙?抽半天出来都不行。〕   他态度好了,问萦的态度也跟着好了些。   Ying:〔的确是没空。〕   Ying:〔祝你比赛拿第一。〕   他打心眼希望霍爵月拿第一。   这样算上车赛预选赛、半决赛、决赛和颁奖,霍爵月中午开比,回家肯定已经是晚上。   而等到那时候他早就离开霍家,压根不用和霍爵月碰面。   原本只是随口一说,霍爵月却突然像打了鸡血,秒回两条。   霍爵:〔哼,这还差不多.〕   霍爵:〔等着看吧,本少一定会为你拿下第一的!〕   他可不需要飙车比赛第一。   问萦没回霍爵月消息。   他稍微在家里溜达几圈当做运动,然后在书桌前复习了一会,最后躺尸回床上。   明天又是场恶仗,休息好最重要。   穿女装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中间惊醒了三次,甚至还梦到了自己穿着短裙。   问萦终于在难熬的时光里等来了第二天的黎明。   “本市局部有雨,降温幅度明显,广大市民朋友出行注意......”   听着手机里播放的天气预报,问萦从衣柜里挑出一件料子最软的帽衫,将头发清爽地绑起。   显而易见,长辈都喜欢瞧着没攻击性的孩子,   为防止在霍爵月家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弄脏衣服,问萦特意往包里装了好替换的衣裤。   一辆黑色的加长林肯准时停在他家不远处,问萦背上包,不紧不慢地朝着车的方向走去。   “樱樱小姐。”   机器人一样刻板的王管家难得面露惊艳:“您今天真好看。”   “谢谢。”问萦看着车门自动关闭,收回视线,给了王管家一个得体礼貌的微笑。   装乖巧,他得心应手。   别墅区地广人稀,加长林肯一路畅通无阻。   远处的群山连绵,是整个别墅区最显眼的一块地方,理所当然地属于霍家。   隐匿山林的城堡映入眼帘,比起巍峨的欧式城堡,更能问萦注意的是城堡附近的草地。   绿草地上上开满了雪白花瓣,橙色花蕊的玛格丽特,像是此处即将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   “小姐当心。”   王管家躬身拉开车门,替问萦挡住车顶。   “夫人喜欢玛格丽特和香槟玫瑰。”   走过一望无际的花海,王管家解释道:“所以老爷在别墅附近种了十亩花田,控制温度让它们能保持一年四季开放。”   太奢侈了。   问萦看向远处反季盛放的香槟玫瑰。   和星皇宫外绵延的红玫瑰一样旺盛,一样看久了让人觉得乏味。   王管家自豪道:“没人能像老爷一样爱夫人。”   问萦轻嗯了声,安静地跟在后面。   父皇也很爱母亲,年轻时为她种了数万朵玫瑰,买下整个星系的星网头条。   他的爱热烈张扬,可这不耽误父皇在外面沾花惹草。   问萦的腿有些迈不动了。   和预想中一样,他不喜欢霍家的庄园。   霍氏庄园实在太大了,大到两人走了十来分钟,才走到城堡下面。   风静之后,洁白的玛格丽特花瓣铺成地毯,城堡的大门缓缓打开。   像是童话里的场景。   “樱樱,好久不见。”   一个漂亮的妇人含笑看着问萦,她旁边是个英俊的男人。   霍霆和白晚晴都已经年近五十,可保养得仍然像三十多岁。   “霍叔叔,白阿姨。”   问萦轻声喊着,脸上带了惯用的、乖巧的笑。   “哎。”白晚晴笑弯了眼,往前几步,“我就知道,这么多年没见,樱樱肯定想我了。”   和不苟言笑的霍霆不同,白晚晴是个外向的女人,举手投足还带了几分少女的活泼。   她搭着问萦的双臂,兀自取出一枚白水晶做的发卡,虚别在问萦头上。   “真好看。”她柔声道,眼睛里是细碎的光。   白晚晴自己开了间没挂靠霍氏产业的珠宝设计工作室,在业内颇有名气。   专业出身的她的审美自然很好,发卡别在问萦头发上不显得突兀,反倒有几分俏皮。   问萦没有反抗,只是身体出现了片刻僵硬。   小时候,他的母亲也喜欢往他头上别些花草,笑吟吟问他喜不喜欢。   可后来母亲不爱笑了。   他喊她母后,母亲则认真告诉他要喊他母亲。   “我可能不再是星皇宫的女主人了。”   再后来,母亲离开了星皇宫。   她没和父皇离婚,只身去了一个偏远星系,很少再回到皇都。   问萦为她高兴。   他知道在那个山清水秀的偏远星,成为女爵的她很幸福。   “一直站在外边,像什么话。”   霍霆咳嗽了声,唤回问萦的神志。   白晚晴不轻不重地睨了他一眼,西装革履的霸总立刻低头看地。   “你霍叔叔说得也对。”   她干脆利落把发夹扣在问萦头上,搭着问萦的肩膀:“走,进去说。”   “正好阿姨这有好多漂亮衣服。”   被戴上水晶小兔发夹的问萦:......   今天穿女装是在所难免了。   听着妻子的话,霍父难得露了笑脸:“对,晚晴的衣品最好。”   “老不正经!”霍母笑骂。   问萦夹在两人中间,逼着自己面不改色。   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电灯泡。   穿过迷宫一样的走廊,几人来到足有一间教室大的会客厅。   “去让厨房炖冰糖雪梨来。”   白晚晴吩咐王管家,随后看向问萦,亲切笑容加深。   她语调带了些埋怨:“你这天天卖力学习,嗓子不哑才怪。”   “......谢谢阿姨。”问萦艰难道。   虽然再喝冰糖雪梨,他也不可能让嗓音变尖。   “你们说话。”   霍霆的手机一个劲响不停,他十分霸总地摁掉无关紧要的电话,抬起锋利的下颌线,用那双三白眼温柔地看向白晚晴:“我过会再来。”   曲藿长得随霍霆,霍爵月则更像白晚晴。   但霍爵月的性格怕随霍霆更多。   问萦在心里嘀咕。   “你忙你的。”白晚晴往问萦旁边坐了些,拉住问萦的手,“以后想要什么,尽管和阿姨提。”   说多错多,问萦肌肉紧绷,假装乖巧地沉默点头。   换来白晚晴一串银铃般的笑。   “阿姨要谢谢你,在学校里担待爵月。”   聊了会闲话,白晚晴的语调低落:“我知道他叛逆不服管,也不好相处,让你管着他是在为难你。”   “是我该做的。”   问萦有些心虚。   他其实没怎么管霍爵月,更多是霍爵月找他麻烦被他整。   难道霍爵月被他揍了,还在家和父母说他的好话?   “没人该为其他人负责的,他也该成熟些。”   白晚晴叹气,面上露出疲惫:“霍家现在就他一个孩子。”   她的话止住了。   豪门圈谁都知道,霍家曾有个大霍一岁的长子,两岁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问萦放缓语调:“他会明白您的苦心。”   霍家人不像书中和霍爵月嘴里说的那么不近人情,最多只是放心不下儿子,对他既溺爱又约束。   至于曲藿的身份,他没法越过曲藿和霍家挑明。   在外十七年的曲藿该回到霍家吗?   问萦不知道。   “但愿吧。”   白晚晴意识到气氛有些凝重,擦了擦眼角转移话题:“不说霍爵月那臭小子,今天是好日子。”   “阿姨给你选的裙子,请法国那边设计师做的,快去更衣室看看喜不喜欢。”   果然。   该来的躲不掉。   想到被女装支配的恐惧,问萦后背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可看着白晚晴满脸希冀,想到自己的身份,他没有立场说出拒绝的话。   “好,谢、谢、阿、姨。”   他努力表现出一点开心来,可吐字却只能一个个往外蹦。   白晚晴只当是他太紧张,轻拍他的肩膀宽背:“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   “你这身量高,要是在外面不好买裙子,就来找阿姨给你订。”   居然还有无穷无尽的裙子。   原本宽慰的话流入问萦的耳中,更像是接踵而至的惊吓。   送他到更衣室门口,白晚晴看他这副低头扭捏模样,捂嘴轻笑:“我就不进去了,免得你觉得别扭。”   更衣室内,时钟正指向十二点。   柔光落在拖地长裙上,照的裙摆处的薄纱像是投入水的月光。   右胸处丝织的雏菊纯洁又梦幻,花蕊用宝石点缀,编织的花藤一直缠绕向右肩。   是很美的一件长裙。   ........如果不是穿在他身上的话。 第23章 他到底是男是女   赛车比赛已经快开始了,按常理霍爵月现在不会回来。   反正肯定要穿女装,长痛不如短痛。   可让他兴高采烈地穿女装,还是很难做到。   问萦的手艰难搭上自己的袖口,边做心理建设,边缓慢脱着衣服。   为了穿长裙,还需要把最里面的短袖脱掉才行。   【殿下,您想开些。】   “绅士”见他惨白着脸,不住地宽慰。   【据我所知很多姑娘都会穿男装,那您偶尔穿件女装,本就不是什么稀罕事。】   ......好像确实是这道理。   问萦一咬牙,小心翼翼地往身上套着裙子。   上次他醒来时裙子已经穿在身上,这还是他第一次自己穿,实在是非常不熟练。   长裙刚好符合他的身材,只是和书里一样,背后条很难上拉的拉链。   而且男女身形有差异,裙子的肩宽比他的肩膀要窄,这导致原作里问樱樱能勉强拉上的拉链,到他这完全没法收拢,暴露出肩胛附近流畅的线条。   问萦不可能去找白晚晴帮忙,只能自己艰难地试探往上拉。   镶嵌珠宝的小雏菊打着颤,像是嘲笑问萦的无能为力。   屋漏偏逢连夜雨,屋外传来王管家略显焦急的声音。   “...少爷...您怎么....”   换衣间的隔音实在是太好,问萦只能听到几个破碎的词组。   一声“少爷”出现,他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   霍家现在只有霍爵月一个少爷。   这个点霍爵月分明在赛车,怎么会突然回家?   为了防止自己过度紧张出现幻听,问萦停住手上的动作,抱起换下的卫衣,光着脚小步走到门边,屏息凝神听着外头的动静。   不经意间看到镜子里陌生的自己,问萦的耳根通红。   因为和裙子做斗争,他的头发已经凌乱散开,只留了个发夹扣着刘海。   大码的长裙穿在身上,意外地并没很重的违和感,只是胸口处稍微有些紧,根本遮不住锁骨往上。   他停止胡思乱想,触电般地移开视线。   ......不会再有下次了!   他再次发誓。   “小爵回来了?”白晚晴十分诧异。   她的语气不似对问萦那般温和:“早上不是非要出去赛车吗?”   “我回来取赛车服。”   霍爵月的声音没好气,但好歹没了平时的跋扈张扬:“取了就走。”   在听到他声音的瞬间,问萦便开始着手换回自己原本的衣服。   为主线而生的巧合太多,他已经见怪不怪。   还好霍爵月是现在回来,而不是他穿着长裙出去之后。   深呼吸了几下平复狂跳的心,问萦脱着身上配饰繁琐的裙子。   漂亮的刺绣、珍珠和宝石此刻成了累赘,为了不弄伤礼裙,他的动作愈发谨慎。   指尖被宝石的棱角划得微痛,痛觉让问萦蜷了下手部的肌肉。   越急越出错,原本就紧的肩带卡在了他的肩上,浅嵌在皮肤里。   外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逆子。”   没等白晚晴发话,霍霆的声音愤怒:“怎么和你妈妈说话!”   骂得好。   问萦费劲扯开打结的雏菊花藤,给霍父暗暗竖了大拇指。   “我怎么了?”   霍爵月像是被摸到了逆鳞,声音一下子大起来:“我是在家也碍眼,出去也碍眼呗。”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问萦一手摁着金丝楠木门把,心悬在了嗓子眼。   绝不能有人闯进来。   “少爷,您不能进去。”   王管家尽职尽责地拦住了想去试衣间的霍爵月:“东边的试衣间能用,您可以先去那里。”   “到别墅最东边要走十分钟,比赛四十分钟后就要开始,我赶不及。”   霍爵月不耐。   他光是狂奔进他家这大迷宫就用了二十分钟,时间紧迫。   问萦:......   果然屋子太大不是好事。   “爵月,回你屋里去。”   白晚晴声音带了失望:“里面有人在。”   “我不,我拿了衣服就走。”   对待母亲,霍爵月还能勉强压住火气。   他看向禁闭着门的更衣室:“什么人能在我们家换衣服?肯定是你们故意在骗我,就是不想让我去赛车!”   他还就非进不可了!   “爵月,听话。”   霍霆语气变冷:“别逼着我关你禁闭。”   霍爵月的脸色越来越红。   他闷声不吭地往前大步走,避开王管家的阻拦,趁着霍父反应不及,伸手就要往把手上搭。   “我倒要看看里面是谁,半点动静都没有。”   门是指纹锁,意味着霍爵月一旦搭上就会解开。   危急关头,门被从里推开。   一味往前的霍爵月失去重心,差点跌入更衣室内。   问萦穿着件松松垮垮的灰色卫衣,双手抱臂往旁边偏了下,没有要接他的意思。   原本别在头上的发卡已经跑到他紧紧攥着的手中,只是散乱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收拾,而过于宽松的卫衣让他露出了锁骨附近的小片肌肤。   视线落在问萦的锁骨处,被纱布摩擦过的锁骨微红。   仓皇扶着门的霍爵月一时失神。   “......问萦?!”   他十分不解。   问萦怎么会在他家里?   而迎着他的视线,问萦也满脸意外:“你不是去赛车了?”   他说着,单手插兜,神不知鬼不觉将发卡转移。   “我,我......”   霍爵月结巴了下,低下头不敢看他:“之前的赛车服太小,得回来换一件。”   问萦给他让开道,十分善解人意:“那快去吧。”   随后,他礼貌看向白晚晴的方向,眼中多了分惊魂未定。   “霍叔叔白阿姨,感谢你们的礼物。”   他声音也带了点无措:“只是我家突然有些急事,可能需要先走一步。”   他这副话都说不利索、拼命找拙劣借口的模样落在白晚晴眼中,妥妥是一副换衣服时受到惊吓,惊魂未定的可怜样。   “好。”   白晚晴的心愈发地软了,连带着看自家儿子更加没好气:“今天是阿姨招待不周了,你先回家去。”   霍霆恨铁不成钢地看向面带愧疚的霍爵月,转头吩咐王管家带问萦离开。   “务必把问萦少爷护送回家,不能有半点闪失。”   问萦跟在王管家身后一声不吭,抽空瞥了眼霍爵月。   得亏他反应够快,在霍爵月即将破门而入的前一分钟解开了肩带,而他带来的卫衣和长裤穿起来又足够方便。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问萦!”   霍爵月如梦初醒,急急喊住他:“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为什么分明是来他家,却不和他说一声。   问萦满眼茫然:“霍少爷怎么会这么想?”   “闭嘴,这是你对客人的态度?”   霍霆的眉毛拧成“川”字,怒斥霍爵月。   “是我喊问萦来的,别给他找麻烦。”   刚才还怒气冲冲的霍爵月这回哑了火,不情不愿地抿嘴不言。   被骂也是他活该。   问萦冷漠地回过头,朝着别墅大门的方向去。   得亏他是个男的,要是真的是女生,多少得留下心理阴影。   更衣室门口,气氛凝重得可怕。   若是往常,霍霆肯定会大发雷霆。   可今天一身反骨的霍爵月太安静,他怔怔看着更衣室的方向,失魂落魄的样子弄得霍霆都不好关他禁闭。   霍爵月看到了。   更衣室的沙发上摆着条优雅的长裙,半透的纱要落不落拖着地。   这条被穿过裙子太长,而他的母亲只有一米六几,一定是穿不了的。   那穿裙子的高挑女性是谁?   ......   如果是问萦穿着,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霍爵月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大跳。   但男人一般不会穿裙子,除非问萦是.......   “爵月。”   霍霆以为把他骂傻了,放缓语调:“你岁数不小了,还这么莽莽撞撞,今天知道错了吗?”   “我知道了。”   霍爵月的魂在别处,只是愣愣地回答他。   这小子怎么了?   霍霆和白晚晴对视一眼,均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无奈和不解。   “回屋反省去。”霍霆轻咳一声。   “得亏你没进去。”   得亏他没进,那他进去会怎么样?   霍爵月的脸越来越红,低着头,在父母不解的注视下落荒而逃。   咔哒一声,卧室门落锁。   霍霆不放心道:“他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   白晚晴还在气头上:“这么大个人了,我们管不着他。”   “小晴说得对。”   霍霆反应快,赶忙放下总裁架子陪笑:“消消气,你消消气。”   ......   “啊啾!”   另一辆加长林肯上,问萦揉了揉鼻子。   车窗外的景色向后退去,他们离玛格丽特花田越来越远。   他今天应该.....没暴露吧?   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殿下,入秋之后要注意身体,您的抵抗力可能下降了。】   “绅士”好言相劝,像个啰啰嗦嗦的赛博唐僧。   【比如刚才,您不该光脚踩地板,按照华国话说病从脚底入。】   “别和我提刚才的事。”问萦恼羞成怒。   他好不容易才忘掉裙子肩带卡住的尴尬!   【抱歉,亲爱的小殿下。】   “绅士”忙不迭找补。   【但其实您就算穿女装,也十分的......】   这让它想到了小时候的小殿下。   其实小殿下在不记事的年纪,也被二殿下抱去穿过可爱蓬蓬裙。   那时候的小殿下见到谁都笑,笑得眼睛弯弯让人抱,穿裙子也不害怕,脸蛋红扑扑的。   只是小殿下现在忘了。   所以很遗憾,这不是小殿下第二次穿女装。   但“绅士”是绝不敢在这时候提及的,它只能自己偷偷在智脑过一遍。   “绅士,给我闭嘴。”   问萦的眼睛逐渐失去了光亮。   真是糟糕的一天。   问萦无比期待星期一的到来。   就算出门就摔跤,星期一也不会比魔幻星期天糟糕了。   躺在放满热水的浴缸里,他继续盯着那只摇摇晃晃的小黄鸭看,泄愤地憋着气。   一定不会了。   新的一天照常开启,浅眠但早睡的问萦拥有一个美好的清晨。   鹅鹅里没有霍爵月的消息,家门口没有骚红色跑车,贴吧也没有关于他的帖子。   一切恰好到处到完美。   “早。”   走进教室,他和在讲台上整理试卷的顾溪澈打招呼。   “早啊。”顾溪澈笑容温和,拿起手里的成绩单。   “恭喜你,问萦。”   他说的恭喜是什么不言而喻,问萦冲他微微笑了笑:“你应该也考得不错,恭喜。”   问萦估算过分数,所以哪怕顾溪澈不说,他也清楚自己大概能考多少分。   可下发的成绩单上数字过于好看,远超过了问萦的预期。   满分800分,他拿了777分。   “问萦同学虽然是从国外转来的,但适应课程的速度很快。”   讲台上,一手拿着搪瓷缸的班主任笑吟吟地看着总成绩单:“他和顾溪澈同学并列全班第一,全校第一。”   “让我们给问萦同学鼓掌!”   台下一片哗然,时不时有艳羡甚至嫉妒的目光投向问萦。   “真的假的......从来没人超过顾学霸的分数吧?”   “难怪他和顾学霸关系好,果然学霸都爱一起玩。”   “问萦和顾溪澈坐得隔了一间教室,他抄不到顾溪澈的答案,抄别人又不可能考这么高。”   “所以他真是天才吧?”   哪有什么纯粹的天才。   掌声雷动,顾溪澈回头看向问萦,也真心实意地为他鼓掌。   问萦的努力他看在眼里,优秀的成绩是他应得的。   霍爵月小幅度地鼓掌几下,随后心事重重地呆坐在桌前。   他还在想那条长裙。   成绩单下发后,霍爵月潜意识里的恐慌越来越重。   问萦从来不正眼看他,而他发现,他已经跟不上问萦了。   心中越来越苦涩,他捂住自己的胸口。   这就是......心痛的感觉吗?   “还得鼓励我们的霍爵月同学。”   班主任喝了口茶,笑道:“是全班进步最大的同学,足足进步两百余分。”   他这话一出,班上同学的表情精彩纷呈。   谁不知道霍爵月之前懒得填试卷就考十几分,这回认真做了卷子,从十几分变成两百又十几分,一样不是光彩事。   毕竟他们二年级的卷子,让一年级的普通学生做,都能做四五百分。   其他同学想笑又不敢笑,但问萦不给霍爵月面子,忍不住笑了下。   见到他笑,霍爵月的心愈发地乱。   .......问萦这是为他笑了。   “这次只是意外。”   他眼含桀骜的忧伤,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给自己辩解,仿佛这样问萦会另眼看他。   问萦究竟是男是女,他想破脑袋也得不出答案。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该死地为问萦心动了。   稀稀拉拉的掌声过去,略显枯燥的课堂拉开序幕。   中午。   “恭喜。”曲藿将饭盒递给他。   “第一名。”   “运气好,商学题简单。”问萦保持谦虚。   “你考得也不差吧?”   他没来之前,曲藿虽然每天请假,却一直是班里前五。   “比之前好些,773。”   “那挺好。”   773,恐怕顾溪澈和他后面就是曲藿。   而且这还是曲藿天天不上课考出来的成绩。   曲藿低低笑了下,不置可否。   问萦打开饭盒。   不出所料,里面依旧有老朋友西红柿炒鸡蛋。   “你很喜欢吃番茄炒蛋吗?”   扒拉了几口,他终于忍不住问曲藿。   坐在他旁边的曲藿在拿勺子,闻言抬起头:“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   问萦期待着曲藿肯定的答复,这样他可以心安理得地吃下每日重复的菜肴。   可事与愿违。   所以曲藿其实没那么爱吃番茄炒蛋。   问萦的脸不自觉地有些热。   “哦。”   他不会继续追问,曲藿又看起来缺乏好奇心。   所以这件事很没出息地没了下文。   “我下午不在学校,可能得麻烦你给我留份笔记。”   结伴洗完饭盒,曲藿将两个干干净净的饭盒擦干水叠在一起。   “又不在?”问萦诧异,好心劝道,“我会帮你留笔记的,但是有些课还是要自己听。”   “家里有事。”   曲藿说得轻飘,早已对此习以为常。   “......你的奶奶又生病了?”   “不是。”   曲藿没遮掩:“早上没回我消息,我怕她风湿病犯了,不小心在哪里摔着。”   比较昨天晚上刚下过雨。   问萦的心中五味杂陈。   提起曲藿的家,他又想到了霍家。   占据连绵山脉的庄园,一望无际的花田,社会地位极高的父母,毕恭毕敬的管家.......   这些本来都是由曲藿和霍爵月共享的。   可现在霍爵月挥金如土,曲藿却缩在间逼仄的小屋里,拮据到连去菜场都要货比三家。   “你的奶奶,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他认真地看着曲藿。   “是。”   曲藿的话依旧不多,但答得从容。   “我没有父母,是她捡到我,并抚养我长大。”   问萦愣了下。   其实如果没有剧透,他不会知道曲藿的家庭环境。   他没想到曲藿会直白地把他的身世讲给他,这分明是书里埋在曲藿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所以在曲藿看来,他承担得起这份信任。   问萦心底没来由地有些惶恐。   “如果你原来的家庭很好,你还会回去吗?”   这个问题有些残忍,但事已至此,他不得不问。   而问萦清楚,曲藿一定会给他答案。   一个他预料之中的答案。   曲藿没有犹豫。   “我不会去认他们。”   这就是预料之中的答案。   回应曲藿的是一阵沉默。   问萦很讨厌这种让他来改写他人命运的时候。   命运总是这样,给出两个看似显而易见的岔路,但实际上背后的抉择却没那么轻易。   他怕自己选错一条路,告诉错曲藿一个消息,就让曲藿迈入两难、后悔,甚至万劫不复的境地。   就像书里一样,简介中说曲藿回到了霍家,却下场并不好。   他成了陪衬————霍爵月爱情的陪衬。   曲藿认真地看着失神的问萦。   “问萦,你知道些什么。”   他的话一出,问萦背后瞬间起了层薄汗。   曲藿实在太敏锐了,他开个头,曲藿就能猜到结尾。   他身上有种近乎野兽的直觉,又有聪明人该有的判断力。   下一秒,曲藿的话让问萦如释重负。   他轻声道。   “但可以不用告诉我。”   “......好。”   问萦有时候觉得曲藿很难猜,又有时候觉得他很好懂。   因为他既聪明,又认死理。   和某些犬科动物一样。   他暗自腹诽。   曲藿临走前,“顺路”帮嗓子干哑的问萦打了杯热水。   “注意休息。”曲藿拎起书包。   “你......其实不用想太多,放松些吧。”   问萦终究没有说什么富可敌国的霍家,什么满山遍野的玛格丽特花田,什么其实还健在的父母。   他想曲藿暂时还不需要。   第二天,他从曲藿那得到了曲奶奶身体无碍的好消息。   而曲藿带的盒饭里面,番茄炒蛋罕见地缺席。   盯着饭盒里的新菜,问萦心中五味杂陈。   好像有什么越来越乱。   他和曲藿都知道,但他说不清。   因为拿了全校第一,论坛里关于问萦的帖子又多了起来。   学生们对学霸总是向往,多数帖子单纯只是好奇这个神秘的漂亮少年,并没什么抹黑的意思。   至于些“求8转校生有没有男友,我可0可1”、“转校生和校霸挺配的,和学霸也很配”、“转校生和理查德站在一起像金吉拉和大金毛”这类的评论,问萦就假装没看见。   谈恋爱?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了。   一定没有。   霍爵月很少再缠着他,但理查德和司皓星串班的次数越来越多。   不知道是不是问萦的错觉,司皓星口误喊他“公主”的次数比之前要多。   但都被他瞪了回去。   所幸理查德并不会拿这个词打趣。   “公主是个很好的称呼。”小老外十分认真。   “所有人都喜欢公主,说明你很cute,也值得别人喜欢!”   要是其他人说这话难免有别的意思,但理查德的表情总是清澈又愚蠢。   问萦板着脸说两句,这事就轻飘飘揭走。   还算相安无事的一周过去了。   问萦没有去过天台,无论是顾溪澈还是霍爵月,都没来问过他的性别。   掉马的剧情看起来是暂时瞒住,可一年一次的运动会避无可避。   看着贴在班级门口的运动会报名贴士,问萦眼花缭乱。   什么跑步、跳高、投掷都是正常项目,马术、象棋、射击已经有点离谱......   所以这个品酒和茶道是什么玩意???   未免太上流了点。   “我要投标枪,因为掷铁饼的man,很酷!”   提起运动会,理查德的眼睛都在发亮。   “可铁饼和标枪有什么关系?”   看着理查德一脸恍然大悟,问萦哭笑不得:“或许你可以报铅球,听起来和铁饼还像一点。”   “我就不报名了,还得在底下写加油稿。”   顾溪澈弱弱道:“但是集体拔河,我还是会参加。”   “为什么没有占卜......”   司皓星捏着塔罗牌,幽怨地看着报名表,收获了三人无奈的视线。   运动会又不是玄学大赛!   霍爵月远远看着他们,却没加入讨论。   问萦还是这么受欢迎。   到最后,他只是酸溜溜地转过头。   “你打算报什么项目?”   午饭时间,曲藿问问萦。   “没想好。”问萦托着腮抱怨,“反正我不会去跑步。”   在书里面,问樱樱就是报了四百米。   结果她跑完上气不接下气去换衣服,恰好就在更衣室偶遇“四少”。   这种剧情过于恐怖,问萦不会报容易出汗的任何剧烈运动。   “跑步里面......还有什么八千米。”他敲了敲报名表,“真的有人报?”   八千米长跑简直是现代酷刑,跑完不丢半条命也得横着出去。   他还想往下说,眼角余光瞄到后门处有人影。   又是他。   问萦心中烦躁。   总是莫名其妙藏那个地方,瞎子都知道那是霍爵月。   偷听别人讲话是很没礼貌的行为。   笔在指尖转了个圈,问萦心生一计。   “不过其实八千米也挺好玩。”问萦收回视线,恶劣地开口,“能跑完的人一定很厉害,反正我是跑不完。”   曲藿很快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帮腔:“的确。”   听到有用消息,后门处的霍爵月若有所思地走了。   原来小东西喜欢能跑八千米的!   确认霍爵月离开,问萦立刻变了脸色。   他轻哼一声:“傻子才去跑八千米。”   八千米的名额一般都没人占,各个班都是到最后拉几个壮丁抽签决定。   让霍爵月去,其他同学就不用受罪了。   “的确。”   看着粉发少年狡黠模样,曲藿唇角微勾。   吃饭吃到一半,分心看报名表的问萦终于选好了心仪的项目。   “我打算报射击。”   他回答了曲藿刚才的问题。   不光是因为射击省力,更是因为他的射击成绩比在军部进修多年的皇兄还好。   而且他的身份是从外国回来的少爷,会用枪也不会让人意外。   既然要比,他就不会屈居人后。   “好,我到时候一定会去看。”   眼见曲藿认真,刚刚还挺自信的问萦反倒心底有点发虚。   “......你要是有空再说。”   他大半年没碰过枪了,万一赢不了 ,岂不是会丢人。   而且射击比赛其实不是重点。   思及此处,不想看血案的问萦心头警铃大作。   血案才是重点!   “最近真的没有麻烦找上你吗?”   一回生二回熟,他这次问的利落了许多,还带了几分咄咄逼人。   “没有。”   和之前不同,这次曲藿犹豫了片刻。   反应迟缓,语气没底,态度不明。   说谎。   问萦抿了抿唇,毫不留情在心里给曲藿下了判决书。   “真没有?”他眯起眼。   曲藿的眼神躲闪了一瞬,迎上他的目光:“嗯。”   问萦的嘴角垮下。   好心帮曲藿,结果曲藿有事遮遮掩掩。   他有点生气了。   如果曲藿继续这样,他也不会再管曲藿。   原本和谐的气氛变得僵硬,问萦慢吞吞地吃着饭,像是赌气一样低着头。   曲藿则没了胃口,一直都是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其实有些小事。”   眼见问萦碗里的饭要见底,曲藿低着头,像是知错就改的大狗。   “怎么回事?”   问萦压住差点要上扬的嘴角:“你说。”   “之前和有些人的私人恩怨,我能解决。”   提起“私人恩怨”,曲藿有些抗拒,没再继续说。   “现在对方要来找你?”   见他这副模样,问萦也懒得盘问,干脆利落地顺着他的话往下。   曲藿住的那片地方乱得很,居民里头鱼龙混杂,起大大小小的摩擦都是常事。   反正“私人恩怨”,八成也就是点小事引起的,应该不是曲藿的错。   “差不多。”   问萦思忖片刻:“你奶奶不会有事吧?”   “不会,她最近不出门。”   “那运动会前后几天,你都和我一起待在人群里。”   问萦松了口气,叮嘱道:“遇到事及时报警,千万别和人打起来,尤其是不要一打多。”   “好。”   曲藿情绪有些低落,但应得很快。   问萦对他后面的态度很满意。   只要曲藿配合他,他一周后就不用看血人了。   要是能顺便把那群“私人恩怨”揪出来永绝后患,自然更好。   随着运动会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学校的气氛愈发火热。   二年(1)班的大名单上,霍爵月的名字孑然一身挂在“8000米”后面。   此时的霍爵月,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所有人都在夸赞霍爵月大义————他让班里的其他学生避免了被抽中跑八千米的尴尬。   “本少爷出手,自然不在话下!”   霍爵月被夸得鼻子翘上了天,眼睛却黏在问萦的名字上。   射击?   小东西这么柔弱,居然会射击吗?   持怀疑态度的不止是霍爵月。   就“问萦到底会不会射击”这件事,甚至被闲得无聊的学生在论坛盖了个帖子。   {——*明樱逆乐园*灌水氵|o(╯□╰)o辣个转校生真的会射击吗?——}   {0l:rt,转校生瞧着明明是擅长跳高跳远跑步的类型吧,感觉他都不会拿枪。}   {1l:人不可貌相呀,说不定头发越粉打人越狠呢?}   {2l:ls别吓偶,偶们学校射击比赛用的是靶子不是活人啊摔!反正他会不会到时候就知道了 }   {3l:赌一张月考数学试卷,转校生不会。}   {4l:不要虾米东西都拿出来乱赌,谁想要数学试卷————我赌一张英语试卷嘿嘿。}   ......   顾溪澈看着论坛里的帖子,再看向气定神闲的问萦。   他心里也没底。   离运动会还有三天,不少学生都借口训练翘课去操场,可问萦依旧该干嘛干嘛。   他每天最剧烈的运动就是和曲藿一起去洗饭盒,比平常瞧着运动量还少。   问萦自己可能不在意成绩,但他已经不知不觉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顾溪澈很担心他打不好,会被有些学生在背地里嘲讽。   这简直是无妄之灾。   “你不去训练吗?”   他小声问埋头写试卷的少年。   “训练?”   问萦抬起头来,满脸茫然。   “我不用训练。”   他前天已经去试过学校射击用枪的手感,确认自己能够驾驭。   再去训练不光引人注意,而且影响他学习。   “其实有时候也可以劳逸结合。”   看着问萦旁边堆积如山的卷子,自己就是个卷王的顾溪澈都有些忍不住了。   因为懒得动,问萦把所有时间用在了学习上。   “我明白了。”   问萦盯着他手里的教辅书,打趣道:“看来顾学霸是要背着我偷偷学习,把我赶下去。”   他和顾溪澈已经算是比较要好的朋友,顾溪澈不但没有局促或生气,反倒是表情轻松。   “是啊。”   学霸推了推眼镜,开起玩笑像背课文一样一本正经:“我就是要瞒着你考第一。”   他语毕,两人相视一笑。   直到运动会开幕式,问萦的射击能力在学生们之中依旧是谜。   论坛里的帖子盖了三百层楼,可当事人一无所知。   哪怕已经入秋,大晴天的太阳依旧毒辣。   当事人正和曲藿缩在观赛台高处角落里躲清闲。   在讨厌人多这点上,两人不谋而合。   墨镜遮阳帽和口罩全副武装,连路过的理查德都险些没认出来问萦。   每个班都拉了几个长得好看的倒霉蛋去走操场方阵,可原本长相达标的问萦和曲藿都不乐意去。   顾溪澈就顺应他们的意思,拉了表现欲旺盛的红毛和黄毛上去。   瞧见方阵队伍里扎眼的彩色头发随风狂舞,问萦不动声色压了压口罩。   “看啊,那是二年级(1)班到(3)班的学子们,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展示昂扬的斗志......”   广播里顾溪澈充满感情的朗诵配着慷慨激昂的音乐,问萦实在忍不住,藏在墨镜下的眼睛弯了弯。   看熟人上去表演才艺,是天底下最有意思的事情。   “好新奇。”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和曲藿说着悄悄话,“我还没见过这么走方阵。”   曲藿想了想:“所有学校都差不多,或许是你在国外,所以不一样。”   “是啊。”   问萦声音带了笑意。   军校的运动会就是阅兵,都是直接开机甲和星舰。   等到走方阵结束,后面惯例是校长、校领导讲话。   看着台上白发苍苍,十分符合大家对校长刻板印象的慈祥老人,问萦昏昏欲睡。   他头一点一点,睫毛像是蝴蝶翅膀般一颤一颤,头三番五次险些靠到曲藿肩膀上。   而曲藿的肩膀一动不动,像是压根没发现一样。   甚至还偷偷往问萦旁边靠了靠。   他“没发现”,问萦却先意识到不对。   他脸上一热,掐了下手背强打起精神来。   怎么能乱往别人身上靠。   心虚的问萦有点不敢看曲藿,也错过了曲藿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要不要回去休息?”   曲藿语调如常。   “不用。”问萦像做坏事的猫一样,打了个哈欠缓解尴尬。   “射击比赛过会就开始,回教室又马上得回来。”   “我看看......这个12检录处是哪里?”   问萦拿着号码牌研究正反面。   “我等会带你去,你先休息。”   “那靠你了。”   昨天学得晚,问萦实在是困得厉害,靠着墙睡了过去。   事实证明,相信曲藿是明智的选择。   曲藿十分靠谱。   他在检录前十分钟叫醒问萦,并且没走半点弯路带着他走到了检录处。   此时,刚好开始检录。   “加油。”   隔着拉起的边界线,曲藿往后退了两步。   乌黑的瞳专注地看着问萦,看得问萦心跳都漏了半拍。   “我一定会赢。”   问萦朝他挥了挥手,向临时搭建的靶场走去。   射击比赛的参赛选手有10个。   问萦观察了下四周,凭借他们拿枪的姿势判断出里面有熟手。   但也只是熟手而已。   “比赛开始!”   随着一声声枪响,有人脱靶,也有人打出9环的好成绩。   裁判走到问萦跟前时,他缓缓举枪,对准远处的固定靶。   没有犹豫,就和他前几年练习的一样,子弹瞬间出膛。   “10环!!!”   裁判是他的体育老师,瞪大了眼睛,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他不敢相信,自己班里那个节节体育课躺在树下犯困的男生,居然在射击上颇有天分。   附近的学生都向问萦看来。   运动会射击比赛不是专业比赛,所以最高分并非10.9,而是10。   哪怕是经过训练的射击爱好者,哪怕这是个简易的靶场,也很少有人能打出满分成绩。   问萦对嘈杂声没有反应。   他安静地放下枪,摒除外界干扰,低头准备下次射击。   第二次,有另个学生打出了10环,人群中爆发出欢呼。   问萦依旧是轻松举枪。   伴随着枪响,还有裁判的高喊:“10环!”   靶场附近围观的学生炸开了锅。   “天哪!一次10环是巧合,总不能两次都是吧。”   “不是,他真的会玩枪?”   “人家之前在国外,难道是黑手//党大少爷吗.......”   靶场附近人越聚越多。   等到打到第六个10环时,明樱f4已经齐聚一堂。   “good,good!!!”   理查德眼睛里满是星星,大声为他呐喊,全场就数他嗓门最大。   “问萦,加油————”   霍爵月忘了之前的尴尬,司皓星也抛下了自己的高冷人设,推推搡搡要往里看。   临时推掉讲稿工作的顾溪澈紧张地推了推眼镜,关注着靶场里的战局。   问萦已经基本锁定第一了。   现在大家关心的只有一件事,他究竟能打出几个十环。   曲藿站在人群之外,离四少很远,专注又安静地看着问萦。   少年的表情一直都是散漫的,只在拿起枪的一瞬间,眼神短暂变得凌厉。   像是发现猎物的捕猎者。   第七个。   第八个。   第九个。   “10环!!!”   裁判的声音已经成了尖叫。   这个成绩,就算是学校射击最好的老师都打不出。   如果再打一个8环以上,问萦就能破学校的射击记录。   只剩下最后一个轮次。   注定落败的对手们输得心服口服,向问萦投来的目光里满含钦佩。   轮了一圈,即将再次轮到问萦。   众目睽睽下,一直低着头的少年终于抬起头来。   他的视线在人群中扫过。   看到顾溪澈他们时,问萦的眼神停顿了片刻,随后再次转移。   他看向了某个角落。   曲藿前面挤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但他长得很高,所以没被人群遮挡视线。   只有曲藿是明确说过,一定要来看他比赛。   他既然敢比,就不会输。   朝着那个方向,问萦微微勾了勾唇角,脸颊附近的乱发随着风微微浮动。   随后,他别过眼。   利落抬手,举枪射击。   十环。 第24章 变成一朵粉蘑菇   放下枪,问萦抬眸,看向分隔线外。   曲藿就站在不远处,刚好被明樱四少给隔开,正安静地看着他。   对上他的视线,打着遮阳伞的曲藿对他露出个浅淡到微不可察的笑。   看到问萦看过来,霍爵月反常地低下头,不复刚才的激动。   这小东西,该死地优秀。   而现在的他太过弱小,不配谈爱。   必须等跑完八千米,才能堂堂正正直视问萦。   他默不作声地消失在人群,只留下兴奋的另外三少。   “问樱,太厉害了!!!”   问萦一出隔离线,理查德就迫不及待扑了过来,后面跟着顾溪澈和司皓星。   屡次尝试纠正理查德的口音失败后,问萦已经放弃让理查德字正腔圆地喊他名字。   他刚要矜持地点头,理查德东翻翻西翻翻,不知从那摸出来一把银白色的手//枪。   “送给你,它和你适合!”   手//枪只有半个巴掌大,但造型逼真,似乎还隐隐带着血与硝烟的气味。   望着黑洞洞的枪口,问萦圆眼睛睁大,拧瓶盖的动作僵住了。   ......现在是什么展开?   众所周知,理查德是军//火商家的太子爷,他家的生意遍布全球。   那按照设定,他身上有军//火,也不是很奇怪。   片刻后,问萦重新拧紧运动饮料。   他没敢去接那把枪:“理查德,这里是华国。”   禁枪的法治社会!   “我知道。”   理查德揉了揉头发,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突兀的行为,眨了眨眼,慌忙解释。   “这是仿真的,不是真的。”   “家族的规矩,一定要随身戴着枪。”   “是。”   司皓星插着兜,冷冷替他解释:“但是国内不让用,所以只能换成仿真//枪。”   “既然配枪是你家族的传统,我怎么好收下你的枪?”   拿着枪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现在看到枪,问萦反倒有点心里发毛。   他从小长在宫里,射击只是业余爱好。兄长心疼他护着他,导致他其实没怎么拿过正儿八经的军火。   理查德用力摇了摇头,眨着星星眼:“没事的。”   “枪就是要给,非常厉害的人。”   说罢,理查德拉开背包夹层。   里面整整齐齐排了两排小型手枪,还有仿真子弹。   现在是军火展示环节。   问萦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两步 。   他倒更希望理查德书包里只有巧克力。   “收下吧,不是值钱玩意。”司皓星凤眼一撇,无奈地出来打圆场,“我家也有他送的枪,还是步枪。”   “......谢谢。”   被理查德热切地盯着,眼见附近学生频频往他的方向打量,问萦这才接过他手里的“枪”。   他把枪翻过来观察后,确认枪是真的开不了,便迅速把枪放进单肩包最里面的夹层。   “下面是男子射击成绩播报。”   校园广播不适时地响起,在整个操场回荡,也传到了靶场附近。   “恭喜二年(1)班问萦同学破本校男子射击记录 !!!恭喜二年(1)班问.....”   喜气洋洋的声音伴随着音箱特有的滋滋电流声,问萦的耳膜被刺得生疼。   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瞳孔地震,满脸问号地看向顾溪澈:“其他比赛第一名,不是没有播报吗?”   没人和他提过还有这茬!   顾溪澈不忍卒视:“其实破纪录......的确是会全校播报。”   只是放眼全校,一年一般也就破一两次记录,所以不会特别提及。   “哦买葛。”   读不懂气氛的理查德嘴巴大张,用半中不洋的语调惊叹:“问樱,这也太酷了!”   问萦:......   昭告天下对理查德来说是奖励,对他来说是折磨。   早知道破纪录是这待遇,他一定在打最后一轮的时候闭上眼睛乱打 。   而且学校的通报为什么和菜市场大喇叭一样循环播放。   很恐怖。   听到广播,原本被其他琐事转移注意的学生们又开始不安分地朝问萦看。   转校生来的第一年,就破纪录了耶!   “请同学们不要在分隔线附近聚集,马上要清理场地了。”   顾溪澈推了推眼镜,温和又不失严厉地看向鬼鬼祟祟要偷拍问萦的学生。   大学霸兼(1)班班长兼学生会长的威慑力在,原本还想发贴吧的学生们讪讪散开。   “尽快离开吧。”   顾溪澈回过头,轻声和问萦道:“这里不适合久留。”   不管问萦承不承认,他已经和所谓四少一样,成为了全校瞩目的焦点。   “好,我先走一步。”   问萦正有此意。   他和顾溪澈道谢后,眨眼间消失不见。   问萦灵巧钻进了曲藿的遮阳伞底下。   曲藿将伞往左略微压了压,很好地将他遮住。   问萦则利落地给自己戴上口罩。   靶场灰尘大,他呛得难受。   “恭喜。”   曲藿的声音被遮阳伞压在个狭小空间里,仿佛在问萦耳边环绕。   藏在口罩下,问萦的唇角微微上扬。   他声音很轻快,一扫刚才被众人围观的不自在。   “我说了,我会赢的。”   问萦虽然没撒娇的意思,尾音却带了点上扬的声调。   “我信你。”   曲藿说着,脸微微往左偏了些。   他们的身后,霍爵月正双目猩红,死死地盯着两人的背影。   发现曲藿疑似在看他,霍爵月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凭什么站在小东西身边!   但在小口喝运动饮料的问萦并没发现。   曲藿收回视线,看向问萦。   “饿不饿?”   “啊?还行。”   问萦随口应着,两人消失在了树影下。   只留下一个目眦欲裂的霍爵月,傻乐的理查德还有各怀心事的司皓星和顾溪澈。   “.......”   最为敏感的顾溪澈神色复杂地看向冲着草地发呆的司皓星,又看向怒气冲冲的霍爵月。   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下午。   “曲藿,等会我们可以往前坐点。”   理查德中午在樱巷买了一大桶奶香爆米花,问萦用糖和他换了一纸袋,抱在怀里挪回角落。   “八千米三点钟开始跑。”   他的声音难掩兴奋。   曲藿顿了顿:“你对八千米很感兴趣?”   问萦感觉曲藿的语调怪怪的,但说不上哪里不对。   他诚实道:“我只是想看霍爵月不好过。”   他希望他不喜欢的人都不好过。   让他看霍爵月被八千米折磨,算是这段时间霍爵月对他动手动脚未遂的精神损失费。   “好。”   曲藿的语调好像又正常了点。   问萦拿捏不准,把爆米花袋子往前递了些:“吃爆米花吗?”   可能曲藿还是心太好了,不喜欢看热闹。   “啊啊啊是霍少————”   “爵月sama!!”   “霍少爷你是我的......啊不我是你的狗!”   三点整,人群开始变得混乱起来。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起,问萦背起包,朝着看台最底下走去。   借着附近人多,曲藿顺手接过了他手里摇摇欲坠的爆米花袋子。   问萦运气很好,前面刚好是几个比他矮的男生,让他得以越过他们的肩膀,完整地看到起跑线处的景象。   看台上的学生们瞧热闹不嫌事大,欢呼声一声高过一声。   但跑道上一片死气沉沉。   除了霍爵月,几乎所有选手都是抽签抽来的倒霉蛋,一个个在无精打采地拉练着。   对于这种类人的项目,跑完就是第一,活着就是胜利。   自告奋勇来的霍爵月显得心不在焉,直愣愣站在跑道上,甚至连准备工作都懒得做。   他的不远处,站着刚跑完八百米的理查德和当裁判的顾溪澈。   “长途跑步容易抽筋,还是先热身吧。”   顾溪澈认真地劝霍爵月。   “是啊。”旁边看热闹的理查德附和。   “万一摔了,很不帅。”   “对哦。”   听到“不帅”,霍爵月终于瞧着有了几分活人气。   他霍爵月必须永远都是最帅的!   不就是小东西和其他人走得近些,他霍少才不该这么该死地在乎他。   这么想着,可他拉伸的时候,依旧在不死心地东张西望。   ......小东西在哪?   “他在找,啥啊?”   理查德不解地问顾溪澈。   顾溪澈了然,却摇了摇头。   还是不给问萦添麻烦了。   开赛前五分钟,霍爵月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看台最右边,问萦站在一排人后面,只露出一双大眼睛。   他头上戴了顶白色的渔夫帽,刘海稍微有些乱。   像个探头探脑的粉白色炸毛蘑菇。   果然,小东西还是在乎他的。   被可爱到的霍爵月心情大好,舔了舔略有干裂的嘴唇,朝着问萦张扬地挑了挑眉。   几乎在他挑眉的瞬间,眼神极好的问萦就作出了应有的反应。   刚才还长得高高的蘑菇缩回了人群里。   霍爵月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不过没过一会,蘑菇又长了回来。   只是他头上多了一顶黑伞。   旁边多了个打着黑伞的黑毛。   该死的三白眼毁灭菇!!!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霍爵月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三白眼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这种黑毛肯定不正经,全家都不正经!只有小东西涉世未深,才会轻信居心叵测的黑毛。   他恶狠狠地想着,全然忘了自己也是一头黑发。   因为分神导致拉伸过于用力,他疼得呲牙咧嘴。   但霍少从不内耗太久,也不会责怪自己。   那又怎样?   问萦喜欢能跑八千米的男人,这才是男人中的男人。   曲藿那胆小鬼不敢跑八千米,只会跟在小东西后面打伞献殷勤。   但是他敢!   思及此处,深谙精神胜利法的霍爵月感觉自己好多了。   看台上。   被霍爵月的挑眉刺激到,问萦怀里奶油香的爆米花变得索然无味。   他赌气地转头和曲藿道:“我想去买汽水。”   等到霍爵月没力气挤眉弄眼了,再来看热闹也不迟。   “我和你一起去。”   曲藿将伞往下压了压,和他一道远离人群。   等到问萦拿着两瓶橘子汽水回来时,8000米已经开始二十分钟。   跑道之上,哀鸿遍野。   好好的八千米,硬生生给学生们跑出丧尸围城的即视感。   已经有撑不住的学生开始慢悠悠地走路,跑在最前面的霍爵月瞧着状态也不好,脸色白得吓人。   众所周知,玛丽苏文男主追人都是用车或者改装摩托,基本上不会用腿。   这导致霍爵月的运动细胞没有长相那般发达,认真跑出的第一也只能苦苦支撑。   “hey,兄弟。”   看热闹陪跑的理查德关切地看着他:“你需不要休息会?”   看着渐渐和他拉进距离的其他人,霍爵月咬牙摇头。   不,他绝不会在小矮子面前认输!   时间流逝飞快,来到第四千米。   比赛输赢已经不重要了,多数选手都开始蜗牛般缓慢蠕动,少部分选手甚至直接退赛,就连理查德也没力气跟了。   可霍爵月还在硬撑,跌跌撞撞勉强跑在第一个。   瞧着霍爵月这副累得半死还要硬撑男主光环的模样,问萦眨了眨被照得酸涩的眼,已经没了看下去的兴趣。   只是为了彰显体育精神,这种非人道的项目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吗?   看霍爵月受折磨,貌似也没这么有意思了。   四点多的太阳依旧毒辣。   眼见跑在霍后面的瘦高个不行了,只是凭借本能麻木又机械地往前,问萦手指飞速敲击屏幕,给在底下的顾溪澈发去消息提醒。   赶在男生中暑倒下之前,顾溪澈及时地把他扶走,这才没闹出事故。   跑到七千米时,霍爵月后面只剩下三个人。   他步伐缓慢了许多,但瞧着至少没有中暑的迹象。   终于,霍爵月迈着笨重的步伐,踩过终点处的白线。   “第一名,霍爵月————”   冗长的等待之后,伴随着一声通报,全场爆发出激动的欢呼。   “霍少!!霍少!!”   霍爵月的迷弟们兴奋地奔走相告,尖叫声几乎要把看台掀翻。   “霍校霸厉害,居然跑完了全程啊啊啊!”   “我之前还觉得霍少没耐心,肯定会中途退出.......是我低看霍少了。”   “可以,很可以!”   理查德和另个学生扶住霍爵月,他冲他竖起大拇指:“霍爵月,good。”   顾溪澈搬来一箱水,给每个选手发了一瓶。   霍爵月喝了一大口,抬起头看向看台。   问萦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   他有些失望地舔了舔下唇。   直到被搀扶上看台,霍爵月才看到了问萦。   少年坐在不显眼地角落里,正拿起纸袋中的最后一颗爆米花。   问萦抬起头,已经累成死狗的霍爵月忙不迭对他抛媚眼。   他的嗓子像是被石头碾过般沙哑。   “小东西。”   问萦:......   曲藿被班主任喊去帮忙搬路障了。   有时候一个人坐在看台上,还挺无助的。   理查德拦不住霍爵月,只能扶着他走到问萦跟前。   成功后巨大的欣喜笼罩着霍爵月,想到问萦说的话,他激动得声音都在抖。   他又舔了舔上唇:“本少是不是很厉害?”   小样,还不迷死你。   问萦没说话,从旁边给全班买的运动饮料箱里拿出一瓶递给理查德,示意理查德给霍爵月。   霍爵月眼睛亮得像灯泡。   难道真的迷死他了?   “口渴就多喝水。”问萦淡淡道。   他重新坐回原处,将自己埋在曲藿留下的黑伞里。   “不要总舔嘴。”   霍爵月的舌头就像音游按键一样,上下左右灵活扭动。   令人眼花缭乱。   ......   “他这是怎么了?”   顾溪澈回到班里,就看到一个霍爵月蜷缩在角落画圈圈。   外面阳光晴朗,可霍少头上阴云密布。   问萦把黑伞还给同样刚回来的曲藿。   他一脸无辜。   “不知道。” 第25章 在贴吧举行婚礼   翌日。   问萦边走,边心不在焉地看着贴吧热帖。   {——*明樱逆乐园*灌水氵|我天,我看到转校生和校霸同撑一把伞!!!——}   {0l: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两位!楼楼本来想找个安静地方摸鱼,看到粉毛和黑毛用一把遮阳伞,两人还有说有笑!}   {1l:lz大惊小怪的,他俩关系本来就很好吧,不过粉毛也太娇贵了......晒个太阳都要撑伞。}   {2l:xs,ls疑似考试考不过转校生破防了hia~我手快我先捡一口。}   {3l:偶手慢偶也捡,十年修得同船渡,半年修得撑一伞,我们曲校霸也有春天~}   {4l:另一位校霸要掉小珍珠喽,快快快修罗场搞起!!!}   {5l:冷艳转校生:纯情校霸哪里逃}   .......   一个晚上过去,整个帖子早已乱成一锅粥。   火红的“hot”让人心累,眼见着灌水楼在往cp楼的方向发展,问萦这个月第三次取关了校贴吧。   今天一定不能再和曲藿打一把伞,简直是给校友提供造谣素材。   走在路上,问萦麻木地想着。   今天黄昏就是书里曲藿被打成血人的时间点,得快点和曲藿汇合才行。   按理来说麻烦不会出现在早上,而且半小时前曲藿才和他报过平安。   可问萦心中总带着隐隐的不安。   剧情带来的巧合,谁能说得准。   回到两人约定汇合的看台角落,问萦并没遇到曲藿。   他来得有些早,曲藿没到也正常。   这么想着,问萦给他发了条消息。   Ying:〔我到了。〕   过去五分钟,一向秒回的曲藿仍然没回话。   不安感愈演愈烈。   “问萦!”   张扬肆意的声音响起,并不是他想等的人。   霍爵月带着红毛和黄毛,闪亮出现在他面前。   只见霍爵月一打响指,红毛变戏法似得弄出来把伞。   这把伞长得颇具个性。   收拢的伞衣上隐约可见破洞,配色也是和红绿配同样死亡的黄绿配。   像是从垃圾桶里捡的。   问萦心烦意乱,所以给的评价格外刻薄。   “这是宝格格的新款。”为了给自己壮胆,霍爵月放大音量。   “不知道本少有没有荣幸,今日和你同撑一把伞?”   霍爵月已经能基本确定,问萦就是女生了。   很少有男生会娇气到一点太阳就撑伞,一点粉尘就嫌弃地走开,喝运动饮料还要把瓶盖擦一遍。   正所谓烈女怕缠郎,他昨天想了一晚上,都觉得自己该更主动地出击。   小东西不愿意说真实身份,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   他有足够的耐心等他开口。   问萦不懂霍爵月的小九九,心思也没在他身上。   如果非要说,比起粘上霍爵月,他更宁愿和曲藿打一把伞在贴吧盖hot楼。   但是曲藿呢?   班里已经来了一半的学生,曲藿不可能来得这么晚。   “溪澈!”   他没理霍爵月,喊住一旁看书的顾溪澈:“你知道学校哪处绿植带,有能让人出入的缺口吗?”   顾溪澈认真想了想,遗憾地摇头:“我不太清楚。”   这算是是问萦预料之中的答案。   顾溪澈是典型的好学生,知道不良少年们从哪翻墙的可能性不高。   他还得问别人。   “我知道!”   他身后的霍爵月不明所以,但嘴比脑子快。   “你求本少,本少就告诉你。”   顾溪澈扫了眼霍爵月,无奈合上书:“问萦,我帮你去问问。”   问萦明显是有急事才会问他,霍爵月还在这看不懂眼色触霉头。   “没事。”   问萦眼尖,瞧见碰巧来找他玩的司皓星和理查德。   急事当前,他也顾不上奚落霍爵月,连忙问了也在状况外的两个。   “哦哦,我知道这个地方!”   爱到处乱跑的理查德竖起食指,碧瞳眨了眨:“应该在南边,器材室旁边。”   “不远,跑五分钟就能到。”   对上了。   书里面提过一句,问樱樱是在器材室附近遇到曲霍的。   “我得去一趟。”   得到确切消息,问萦背起包就打算走。   “认真的?”司皓星捏着塔罗眉头紧锁,像是看到了不好的结果。   “那边虽然离校门口不远,但很少有人会去。”   “是啊。”霍爵月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而且经常有坏学生翻墙逃课,离校警室又远,很不安全的。”   他话音未落,另外三少齐齐看向他,连理查德都觉得无语。   你说的坏学生就是你自己吧!   霍爵月尴尬地咳嗽了下,别开视线。   “总之,你不能去。”   可问萦态度坚定:“我有急事。”   既然帮人,就要帮到底。   “那我陪着你,你一个人不安全。”   顾溪澈没有犹豫,推了推眼镜。   “我我我,me。”   理查德不甘示弱:“我来带路,我也得去!”   “可能这就是命运所指,避无可避。”   司皓星点了点头,用手摸了摸杀马特单边刘海:“我也去。”   多些人也算多些帮手,问萦自然不会拒绝。   “走。”   “跟上!”   走下看台,理查德像是离弦的箭一般窜出,问萦紧随其后。   “哎哎哎,你们带上我————”   霍爵月如梦初醒,忙不迭把丐帮同款遮阳伞扔给黄毛,也急匆匆跟了上去。   理查德本就是运动健将,问萦追得也很快。   这可苦了昨天才刚饱受八千米折磨的霍爵月。   “慢点,你们给本少慢点......哎呦!”   他痛苦地挪动着,时不时停下来捂住膝盖喘两口。   可原本就没人邀请他,自然也没人停下等他。   只有心软的顾溪澈回头看了看,又很快气喘吁吁地往前跑。   往树林走,空气略微湿润了些。   旁边绿化用的灌木越长越高,被爬山虎遮盖住的器材室就在眼前。   远离了热闹的人群,更显得这里有些阴森。   “停。”   理查德的脚步放缓,向来带着笑的脸上表情严肃。   “有人。”   他压低声音,眼神变得凌厉。   四周安静下来。   风声里面,似乎真的混杂着窸窸窣窣的声音。   打斗的动静。   问萦的心悬到嗓子眼,脑海中原本已经变得朦胧的血红记忆再次浮现。   他拨开挡在前面的理查德,像是猫科动物一样灵巧地避开落叶,无声无息地往前走。   用来做围墙的灌木和乔木密密匝匝,而光只能透过较浅的灌木丛。   问萦很快找到了那片透出奶黄色柔光的缺口。   越往前走,越能看到隐约出现的人影。   有将近十人,多数瞧着不像好东西。   他熟悉的身影穿着校服,被两个长得像社会青年的人钳制着。   他们想要架住曲藿,但曲藿丝毫没落下风。   他稳稳地拦住他们的动作,只是身上的校服有些凌乱。   曲藿一声不吭又目不斜视,问萦不确定他是不是发现了他。   好在混混们没有发现。   而在他们不远处,站着几个衣服都没正经穿好的小混混,正不怀好意地盯着曲藿。   像是一群盯着独狼的鬣狗,随时寻找破绽准备进攻。   不知从哪传来令人窒息的烟臭味,问萦下意识地攥紧袖口。   他回过头,用眼神示意顾溪澈。   顾溪澈会意,拿着手机退远了些。   “再等等,孙哥他们马上就来。”   绿色屏障外传来声音。   为首的黄色卷毛瞧着二十出头,神情阴冷看着曲藿。   “先别让他跑,看等会我不扒了这兔崽子的皮!”   气氛紧绷,霍爵月这才姗姗来迟。   “问萦————”   他呲牙咧嘴地喘着气,声音在幽静的丛林处回荡。   “谁?”   卷毛终于察觉到了躲在薄薄一层树叶和藤蔓后的问萦,面露凶光地看向豁口处。   “谁在那里!”   “.......”   曲藿缓缓偏过头,他看向问萦,眼中并没讶异。   可问萦知道,他在示意他离开。   他朝着曲藿微微摇了摇头,轻咬了下下唇。   微痛感让他的大脑转得飞快。   现在最大的麻烦,是曲藿在混混们手里,他们做什么都束手束......   还没来得及想对策,一阵闷响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尖叫。   问萦瞪大了眼。   他几乎没看清曲藿的动作,满地的落叶飞溅,那一左一右钳制住曲藿肩膀的小混混已经趴在地上哀嚎。   一个只剩下嗓子继续叫,另个咬着牙爬起身还想打。   他还没站起来,就又挨了曲藿一拳,倒在地上呻吟两句,昏倒过去。   而在他面前向来沉稳温和的曲藿,眼神冰冷无比,隐隐透着饱含冷漠的凶光。   而曲藿的手背上也被碎石划破,滴滴答答淌着血。   但他好似没感觉到痛,背过手往问萦的方向看去。   他收敛住颇具攻击性的眼神,面带担忧和关切。   而造成糟糕局面的另个校霸被吓愣了,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霍爵月自诩打架能力一流,却也很少见到这么匪气又不要命的打法。   这是他们这些从小练跆拳道、散打的少爷学不出来的,也不屑学的。   ————没有任何花架子,奔着你死我活去的打法。   僵持之间,曲藿松开地上的混混,朝着问萦走来。   其他混混被地上的同伴震慑住,看见曲藿脱离掌控,他们不敢阻拦,只敢用威胁的眼神看他。   问萦悬着的心落了地。   “没事吧?”   他还没问,曲藿倒是率先问出口。   问萦哭笑不得,忽略掉脚下钻心疼痛,忍住皱眉的冲动:“我能有什么事?”   他的身体略微动了下,肩上原本就因剧烈奔跑开了链的包彻底不堪重负。   包里包装好的虾片和洋葱圈掉了一地,里面还混杂着个银色的玩意,但问萦没空在意。   他不在意,但见到那理查德送的、闪着寒光的银色手枪,小混混之中有个鸡冠头脸色煞白。   “我,我认得他!”   记忆回笼,他指着问萦结结巴巴道:“这......这是那个射击比赛的第一,破纪录的那个。”   他昨天溜进明樱,想偷点这些阔少的小玩意,恰好听到全校播报问萦破纪录。   ......听那些阔少说,问萦还是从国外回来的。   难道他身上真有枪?   鸡冠头的脸从白转青。   他眼睁睁地看到刚才被两个人架住都没肯弯腰的曲藿半跪下身,干净的膝盖染上脏污。   他认真地替问萦捡起虾片、洋葱圈和手枪。   好巧不巧,理查德这时从问萦身后冒出来给他壮声势。   大金毛面露凶相,撸起自己的袖子,露出里面的白虎纹身。   ......真有洋老外黑//涩会!   “那是真的枪,真的枪!!!”   对上问萦冷漠的视线,鸡冠头的心理防线彻底溃散。   那粉色头发的能轻松打十个十环,那打他们的头岂不是和打靶子一样。   他们只是些普通的小混混,帮人解决私人恩怨罢了,和问萦带来的国外黑//涩会没得比。   其他混混看着在地上剩半条命的两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此时,司皓星带着黑眼圈出现,像是鬼魅一般举起巴西龟壳。   “啊啊啊啊!!!”   一顿东西方组合拳下去,还没看清他举的是什么,鸡冠头直接丢盔卸甲,夺路而逃。   “是明樱四少。”   混混里终于有人认出了冒头的两人,原本就人心惶惶的团队彻底溃不成军。   这是哪来的粉毛黑//道大小.....大少爷,出行还带着明樱四少!   “......走,惹不起他们。”卷毛咬了咬牙,脚底诚实地抹上油,溜得比谁都快。   “姓曲的,我还会再回来的!”   一场问萦假想中的冲突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他眼睁睁看着曲藿擦干净洋葱圈的包装袋,把洋葱圈塞给他。   怎么都跑了?   抱着大袋洋葱圈,问萦有点茫然。   “已经让校警去追他们了。”顾溪澈举着手机回来,“放心。”   本着关爱同班同学的原则,面对凶巴巴的曲藿,他鼓起勇气关切道:“曲藿同学,你没受伤吧?”   曲藿摇了摇头,继续专心给问萦擦枪。   问萦站在原地未动,将洋葱圈塞回包里。   “你的纹身是怎么回事?”   瞧着理查德胳膊上狰狞的白虎,他眼皮直跳。   明明前几天还没有。   理查德拿出三张湿巾,给他和曲藿分了两张。   随后,他擦了擦小臂上的白虎,白虎立刻没了脑袋。   “纹身贴。”他笑得清澈,“我这还有,你们要吗?”   这是他发现的另一样华国好东西。   他这不光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还有海绵宝宝和章鱼哥。   现在问萦的表情,就像看到海绵宝宝的章鱼哥。   “不用了,谢谢。”问萦的眼皮跳得更厉害。   这就是纯正的黑//道太子爷吗?   “你们先走,我有事和他说。”   危机解除,姗姗来迟的校警们也散开去巡查,问萦依旧虚靠着树干没动。   “你们两个在这,真的没问题吗?”   问萦的表情太过严肃,万般不放心的顾溪澈也只好照办。   “没事,你们快走吧。”问萦看向呆呆傻傻站着的霍爵月,叹了口气。   “把他带去校医室。”   到头来最需要去校医室的,居然是过度运动腿脚报废又受到惊吓的霍爵月。   “行。”   眼见着霍爵月真站不住了,司皓星和理查德一左一右,扶着虚弱到吐出魂魄的他离开。   顾溪澈一步三回头,问萦回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   “怎么回事?”   等到没了其他人,问萦沉着脸看向曲藿。   “我们说好的,有事及时告诉我。”   要不是他多留个心眼,等那群小混混的援兵赶到,曲藿一个人怎么和十来人打。   曲藿抿了抿嘴,小心翼翼看着他,却没正面回答。   “你真的没事?”   被曲藿黑漆漆的眼睛盯着,问萦理直气壮的表情出现了裂缝。   ......他明明装得很好,另外四个人都没发现。   “没大事。”   他的声音小了点,仍然维持着高冷靠树的动作。   “就......脚崴了。”   一路狂奔都没出事,结果光顾着看曲藿,不小心就让树根绊了下。   有点丢人。   要不是脚崴,谁会靠着脏兮兮的树干这么久。   不对,是他在盘问曲藿。   问萦还想开口扳回一城,曲藿扶住他的肩,将他身体的重心转移到自己身上。   “去医务室。”   “不要。”问萦感觉附近还有挥之不去的劣质卷烟味,不适地吸了下鼻子。   “我要回家。”   医务室在学校另一端,走过去半个小时,他从这回家也就二十来分钟。而且运动会期间医务室里全是人,现在过去简直丢人现眼。   脚崴无非就是给冰敷,在哪都能处理。   “你家还是原来的地方?”   血已经止住了,曲藿给自己的伤口潦草地贴上创可贴。   “是。”   和曲藿面面相觑,问萦油然而生不好的预感。   “你想干什么?”   五分钟后。   “放我下来!”   趴在曲藿背上,问萦压低声抗议。   原本身受重伤的曲藿不光安然无恙,还能背着他健步如飞。   但他就比曲藿低了个增高鞋垫而已。   要不是左脚使不上劲,曲藿力气再大,也不能把他怎样。   脸颊越来越烫,问萦气得语速飞快:“放开我,我能跳着走。”   都是伤员,他还要人背着,说出去怎么见人?   曲藿发挥了沉默是金的美德,稳稳带着他穿过了小树林的豁口。   眼见他走到了平地,问萦还想挣扎下。   曲藿的声音从耳畔传来,离得很近。   “附近有人。”   听起来他心情很好。   听到有人,问萦吓得连忙低着头,把脸缩回宽大的校服里。   如果曲藿背他被拍到,明天他们就能准备在贴吧的cp帖举行婚礼了。   他不想上贴吧热帖。   脸颊触碰到的地方在微微震动,他不确定是曲藿偷偷笑了,还是曲藿的步子太轻快。   两眼一闭,问萦果断地开始装死。   能屈能伸,但嘴梆硬。   校服外套下,一粉一蓝两只眼睛不甘地眨了眨。   “早知道不管你了。”   问萦恶狠狠道。 第26章 才不吃番茄炒蛋   “你家有跌打药吗?”   等到附近只剩下风声而没有行人时,曲藿这才问背上的问萦。   “有治跌打损伤的药膏。”   隔了一层校服,问萦的声音含含糊糊。   脚踝处的扭伤其实不严重,只要脚不沾地,踝部不过是略微生疼罢了。   被背了一会,问萦又起了下来的意图。   可还没等他找准时机付诸行动,附近再次传出魔音般的脚步声和说笑声。   又有人!   刚刚才探出点头的问萦又迅速缩回衣服里,彻底安分下来。   “你究竟得罪了谁?”   等到路人过去,闷闷的声音再次从校服外套里传出。   问萦还没忘记,原本应该是自己在盘问曲藿才对。   之前不说也就罢了,现在还不说。   他是真觉得这事不妥善处理,那群记仇的混混哪天会再堵着曲藿打一顿。   那时候就未必有他在了。   虽然他没起到物理上的震慑,但好歹恐吓住了对面。   回应问萦的是一阵沉默。   一颗粉色的脑袋从校服里探出,原本就在气头上的问萦面带不满,脸颊也微微鼓了些。   “说。”   少年往前凑了凑,语气不算太好。   他看到了曲藿抿着嘴,不知是纠结还是不情愿。   “抱歉。”   曲藿憋出来两个字,难得有些局促。   “.......”   问萦的眉头微微蹙起。   就在他以为曲藿不会说的时候,曲藿低声开口:“领头的那个,头发发卷的。”   “几年前我和他打过架。”   “几年前......”问萦不解。   “那他们怎么现在才找过来?”   “他后面飙车撞伤人,进去了三年。”   起了头,曲藿的语速快了点:“最近刚放出来。”   “行。”   问萦扯了扯嘴角。   所以说这地方的警察,其实也是管事的。   那霍爵月在他家门口违章停骚红色跑车好几次,怎么都没人管!   “这都是三年往前的事,那时候你最多十六岁。”问萦思索片刻,语调变得柔和,“怎么会得罪这些人?”   就算是青春期叛逆,打架也该有缘由。   盘问到这,要不是那群鬼火少年到最后还要嘴硬句“一定会再回来”,问萦已经不想问了。   他嗅到了隐情的味道。   “他们住得离我家不远。”   果不其然,曲藿沉声道:“那段时间我奶奶身体还行,在家附近摆摊做生意。”   “我明白。”   问萦及时打断他。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仅剩的那点肝火也消了,声音越来越小:“你不用说了。”   曲藿的话说到这份上,还能是什么戏码。   小混混想要欺负老弱妇孺不成,被十四五岁的曲藿狠狠揍了一顿。   好揍。   问萦十分相信曲藿的说辞。   毕竟虽然曲藿有校霸该有的强大战斗力、而且爱不好好穿衣服、还经常上课时间不在教室,性格又孤狼。   但他绝对不是个暴躁好斗的人,被不熟悉的学生打成校霸实属冤枉。   “不生气了?”   曲藿侧过头,小心地问问萦。   “我本来也没生气。”   问萦撇撇嘴:“我就是怕他们再来找麻烦,所以才多问几句。”   “他们不敢来找你麻烦。”   曲藿声音又变得严肃,甚至透着寒意,有了方才打人时的狠劲。   如果知道那几个混混会把问萦吓到,他定会提早解决掉他们。   “你......!”   问萦又有些生气了。   他又不住在曲藿家附近,他那是怕小混混找他麻烦吗?   曲藿怎么又聪明又笨。   不懂就算了。   “今天多亏有你在。”曲藿敏锐察觉到了他的情绪,“谢谢。”   这还差不多。   快要鼓起来的河豚被放了气。   曲藿的背暖烘烘的,问萦趴在他的肩膀上,开始昏昏欲睡。   本来昨晚就没睡踏实,早上又起得早。   过会回家得补觉才行,可现在还没到家。   问萦掐了下自己的手背,让自己保持清醒。   “绅士,怎么还没结算节点?”无所事事的他揪着绅士唠嗑。   最近“绅士”话少得让他有点不适应。   他不是已经完成月考,也结束运动会的项目了吗?   【不着急。】   “绅士”不紧不慢。   【应当是要在运动会彻底结束之后结算,请殿下稍安勿躁。】   有曲藿做小殿下的朋友,它这个做管家的十分放心,也不用多说什么。   毕竟曲藿会背着殿下走,会管殿下吃饭,还会说殿下爱听的话。   而它说话,殿下都未必听。   “绅士”甚是凄凉。   唉。   孩子大了,终究是不听它这种老管家的劝告。   “行。”问萦有些好奇。   也不知道等到晚上,又有什么新的雷文剧情等着他。   曲藿的体力比他想得好很多,居然真的片刻未停将问萦背到了别墅区里,一路上都非常顺利。   “您好,请问您找谁?”   问萦住的那片别墅安保尚可,门卫尽心尽责地拦住了曲藿。   他只见过曲藿偶尔来送快递,很确定他不是自家业主。毕竟少爷们就算体验生活,也不会干这种苦累活。   没等曲藿开口,他肩膀上鼓囊囊的校服被顶开。   问萦的头发有些乱,脸被闷得微红。   “他是我家客人。”   “啊.....问萦少爷,快请进!”   门卫忙不迭让开道,目送着曲藿背着他远去。   “这俩人干什么?”   他压低声音,和在保安亭里值班的同伴嘀咕:“之前送快递,现在改运活人了?”   另个门卫摇了摇头。   “年轻人,看不懂。”   在门卫面前混过脸熟,问萦再次缩回衣服里。   “你不累吗?”他小小声问曲藿。   “走了一路了。”   “还行。”   今天的太阳很大,曲藿仍然只是说话带了点喘,不仔细都听不见气音。   眼见自家家门就在跟前,问萦轻敲了下曲藿的肩膀:“放我下来。”   曲藿小心翼翼地将他放下,怕他摔倒,手仍然扶着他的半边肩膀。   一只脚还在受伤,问萦只能蜷缩起腿,小挪几步打开房门。   “请进。”   随着“吱呀”一声,问萦挺直了腰板,作出一副主人姿态。   终于在曲藿面前扳回一城。   如果忽略掉他扶着墙的手的话。   曲藿不动声色地给他借力,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里。   “拖鞋在旁边的鞋柜里。”   鞋架擦得很干净,但鞋架摆得毫无章法。   看得出来,这间屋子没有请保姆,而主人认真地收拾过,却因为缺乏生活常识显得杂乱。   曲藿没说什么,俯身拿出一红一蓝两双拖鞋。   拖鞋只有颜色有区别,其他地方一模一样,是隔壁市小商品市场批发来的流水线产物。   但拖鞋用料不错,毛绒绒的质感很好,看得出挑拖鞋的人花了心思。   这是问萦之前在网购平台买的,买一送一。   他平时穿红色那双,蓝色的拖鞋还没拆过。   其实问萦还有别的拖鞋,但他注意力全在体面地维持自己身体平衡上,没注意到不知不觉和曲藿穿成了情侣款拖鞋。   趁着曲藿拿拖鞋的功夫,他费劲地把偏大的运动鞋给脱下来。   ......总不能连脱鞋都让曲藿帮忙。   问萦三步两步蹦到沙发边上。   原本是为了证明自己很好,但他一个重心不稳,差点就和沙发脸帖脸。   还是曲藿及时出现,迅速把他捞了起来。   “我没事。”   被不轻不重拽住,问萦的脸一阵燥热。   “嗯。”   问萦嘴硬他的,曲藿早就习以为常。   他搬开问萦脚边容易绊倒人的箱子:“药箱在哪里?”   问萦的家很大,但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些必要的家具,各个角落里还堆着些纸箱子。   地面桌面都很干净,但有不少陈设品和鞋柜上的鞋一样没有章法,让人难以第一时间锁定想要找的物品。   这里不像是有钱人家少爷久住的地方,但这的确是问萦栖身的地方。   没有太多生活常识的小少爷认真地给自己打扫出一片空间,有点潦草,但费了十成的劲。   “药箱在电视柜下面,麻烦了。”   问萦坐在沙发上,将背上的书包正正地摆在旁边。   趁着曲藿拿药,他给顾溪澈发了条短信正式请假。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好的,破纪录要颁发的奖牌我找人替你领,你一定要注意休息。〕   顾溪澈回得很快。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肇事的社会青年已经被送去警局,据说他们中间有些人原本就有案底,下来的惩罚不会轻。〕   Ying:〔好,不用我们去做笔录吧?〕   说完他就感觉不太对。   原本顾溪澈不知道他和曲藿一起回家,他这么一说,岂不是暴露了?   但万幸纯洁且不爱刷贴吧的学霸没发现什么。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不用,曲同学也是合理防卫,这件事学校能解决,保证他们不会再造次。〕   问萦这才松了口气,道声谢后关上手机。   曲藿也成功找到了落灰的药箱,从里面翻出药膏。   “给。”   药到了问萦手里,他又犯了难。   不爱动的人受伤也少,他压根不懂这药膏怎么贴,偏偏说明书写得也含含糊糊。   时间尴尬地凝滞住了。   “我来吧。”   就在问萦打算咨询绅士,然后胡贴一通不管功效时,曲藿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出现。   “......嗯。”   虽然很不甘心,但问萦也只能把药膏塞给曲藿。   “麻烦了。”   分明头上已经没有罩着校服了,问萦说话还是有点含糊。   温热的手指搭上他的脚踝,问萦下意识地要往后缩去。   又假装若无其事地停在原处。   明明早就习惯了衣食住行都有人管,可对面是曲藿,问萦反倒哪哪都不自在。   可能是因为曲藿并非星皇宫里的侍人们。   他心不在焉地想。   曲藿的动作一如既往地麻利,他迅速地贴好膏药,又给问萦固定上伤口。   重新穿回拖鞋时,问萦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下。   “你也休息会。”   他垂眸,拨了下略微有些乱的半长发,脸颊不知不觉带了微红。   软塌塌的沙发边上凹陷了一块,曲藿将书包放在地上。   “地上脏。”   他的书包被问萦强硬地摆在沙发上,两个书包肩并着肩。   书是没心情看了,问萦打开电视,调到爱看的动物世界。   反正问曲藿什么都是随便,那他就陪着他看大鱼吃小鱼吧。   “你饿不饿?”   没过多久,曲藿又不消停了。   在看海星翻身的问萦:......   曲藿是非得找点事做。   “这才十一点,我不饿。”   问萦从茶几下边摸出两包虾条:“你要是饿,我家里只剩下这些了。”   自从曲藿给他带午饭,他就不怎么囤速食了。   他丢给曲藿一包,自己随手拆了一包。   香脆的金黄色虾条入口,满满都是油脂和虾的香味。   “你中午也打算吃虾条?”   面对曲藿的询问,问萦莫名有些心虚。   如果曲藿没来,是他自己蹦回家,他的午饭应该就是虾条和鱼饼。   “我不会做饭。”   问萦选择答非所问。   “我来做。”   “行,那我买菜。”   话到这份上,问萦也不和他客气。   他打开手机,找到萝卜图标的买菜软件:“这附近的菜都贵,得找跑腿买远些的。”   “附近就有超市的番茄一个几十......挂个水果番茄当幌子也不能贵这么多。”   问萦平时讲话未必中听,但他其实很少和谁抱怨。   除非他觉得他们是熟人。   曲藿静静看着佯装严肃买菜的少年,听着他没营养的念叨。   “你吃什么?”   问萦爱吃的东西单一,他迅速挑了几样,转头问曲藿。   “都行 。”   又是都行、随便。   问萦听这两个词都把耳朵听出了茧子。   屋里空调有点冷,他扯过旁边的毛毯盖在身上,干脆把手机塞给了曲藿。   “那你挑。”   问萦裹紧毯子,撇过头去。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曲藿出现了一瞬慌乱。   他的手指攥得发白,又很快松开。   曲藿对吃穿都无所谓,只要问萦喜欢就行。   可问萦似乎不喜欢他的态度。   曲藿还没把手机拿稳,问萦的手机突然嗡嗡作响。   眯着眼的问萦睫毛抖了抖,却没有彻底睁开:“谁的消息?”   他太困了。   曲藿这才看手机屏幕上方探出的窗口。   “霍爵月。”   “又是他。”问萦轻啧了声,毯子里冒出几缕粉发。   忍住说“让他滚”的冲动,问萦接过手机,扒拉了几下屏幕。   霍爵:〔你没事吧?顾溪澈说请假你回家了.〕   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惊魂未定,他终于没再把“小东西”挂在嘴边。   问萦用力眨了眨惺忪的睡眼。   Ying:〔没事。〕   对面的霍爵月几乎是秒回。   霍爵:〔行.〕   霍爵:〔等下,听说曲藿是和你一起请假了,你们是不是在一起?〕   问萦打到一半的哈欠被收了回去。   霍爵月见他不说话,以为戳中问萦心事,还在继续输出。   霍爵:〔你们真在一起?〕   霍爵:〔姓曲那小子不三不四的,你离他远点,他肯定对你不怀好意!!!〕   不三不四,不怀好意。   感觉霍爵月在自我介绍。   被屏幕里的内容恶心到,就连问萦自己也没注意,他不知不觉在往曲藿身边靠。   霍爵:〔不管是男孩女孩,都要保护好自己,少和陌生男的说话.〕   问萦额头处青筋突突直跳。   他恶向胆边生,将手机给了曲藿:“帮个忙。”   “你就和他说,我现在没事。”   他还就和曲藿待在一起,霍爵月也配管他?   “好。”   曲藿面上喜怒不明,顺从地接过手机,手指翻飞。   Ying:〔我在他旁边,他没事。〕   打完字,曲藿把手机递给问萦。   手机嗡嗡嗡响个不停,全是鹅鹅里霍爵月发来的消息。   透过文字,都能感觉到霍爵月的崩溃。   霍爵:〔曲藿???????〕   霍爵:〔你他//妈哪来的问萦手机,离他远点!〕   霍爵:〔都是男人,你那点小心思谁不知道?〕   他怎么没感觉到曲藿有小心思。   看到刺眼的一行行字,问萦不耐烦地敲击键盘。   Ying:〔我给的。〕   随后,他利落把霍爵月拉进免打扰名单里。   “给,继续点菜。”   没了烦人的消息,问萦的心情好多了,又把手机递给曲藿。   “吃番茄炒蛋吗?”   曲藿草草浏览着琳琅满目的菜品,视线继续在优品西红柿上停留。   “不吃。”毯子里的生物发出抗议。   问萦专门没选西红柿,就是为了杜绝曲藿见缝插针做番茄炒蛋。   三秒后。   毯子里的生物蠕动了两下,声音别别扭扭:“你要是想吃,也可以。”   曲藿无声地笑了笑,快速操作了一番,将手机塞回毯子里。   一双有些凉的手和他的手相碰,像是捕猎中的海葵或者海兔,抓住手机就跑。   最后,曲藿还是没有选番茄。   问萦扫了眼曲藿选的菜,爽快地选了跑腿下单。   哪怕里面有他不爱吃的蒜苗。   这才对,想吃什么就自己选,不要张口闭口是“都行”。   “睡会,饭好了我喊你。”   曲藿把室内空调打高了些。   这个天本来不该开空调了,可架不住问萦喜欢开冷空调,又找个热被窝钻。   “我不睡。”   毛毯转了个身。   别人做饭,他吃了就睡睡了就吃,成何体统。   遥控器被放回桌上,电视里重新开始播放海星翻面。   但睡意是一百部纪录片都消灭不了的,随着时间推移,毛毯里包着的少年越看越困。   在电视里的水母开始捕食的时候,问萦靠在了曲藿身上。   睡迷糊中的问萦瞧着比平常恬静得多,倒是更配他这张无害又纯良的面孔。   养尊处优的少年就算靠近看,脸上也没半点瑕疵。   “最危险的猎人,往往以无害的方式出现......”   纪录片中带着翻译腔的旁白声情并茂,问萦的头一点一点。   曲藿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机。   在问萦不知道的地方,霍爵月发了一整屏的内容。   无非是些警告的话。   霍爵:〔曲藿,你凭什么和我抢人?〕   霍爵:〔问萦眼光高得很,你以为问萦看不上我,他就看得上你吗?〕   ......   霍爵:〔你开个价吧,后面都离问萦远一点。〕   霍爵:〔他太天真了,和没见过尘埃的茉莉花一样,我真的怕他受骗.〕   “.......”   曲藿的手指蹭了蹭毯子毛绒绒的边缘,指尖将毯子摁下一个坑。   但也只是到此为止。   天真?   在很多事情上,问萦比同龄人通透。   英挺的眉眼舒展开来,曲藿看向问萦刚才塞给他的,未拆封的虾条。   随后,他效仿问萦,将霍爵月丢进了免打扰里。   耳根子彻底清静。 第27章 谁在想情情爱爱   问萦犯迷糊醒来时,APP上买的菜也刚刚到。   曲藿清点过数目后确认签收,拎着菜要往厨房走。   “等下。”问萦突然想到什么。   “我家有个能炒菜的烤箱,能自我清洁,应该连上电就能用。”   “你要是想用,可以用一下。”   那烤箱是他穿过来时候就存在的,烤炸蒸一体,甚至能发酵面包。   万能烤箱,除了煲汤,什么菜,都能做。   但问萦用了几次用不来,一怒之下还险些动了拿烤箱抵债的念头。   但老电器折价卖不出去,他只能遗憾放弃想法。   有烤箱在,曲藿做饭应该能省点力。   .....虽然他觉得烤箱做的没曲藿做的好吃。   怀着矛盾的心理,问萦等来了一盘热气腾腾的菠菜炒牛肉。   不知道曲藿用了什么办法,原本应该软塌塌的菠菜叶子不光还是翠绿的,连菜杆也瞧着和还和菠菜下锅前一样。   如果理查德在,一定会赞叹这是一盘活着的菠菜。   问萦对菠菜接受度还行,他倒了杯水在对面,安静地等着曲藿开饭。   一碗瞧着就很有食欲的紫菜蛋花汤,还有一条简单红烧的鲳鱼,个个色香味俱全。   烤箱没这么高的本事,一看就是曲藿自己烧的。   只有那几个蒸出来的大馒头,可能是烤箱的手笔。   趁着曲藿转身,问萦朝着厨房的方向瞄了眼。   厨房里面干干净净,甚至曲藿还顺手给调料分了类,一点也不像他做饭那会兵荒马乱的模样。   等到有机会,他也要和曲藿学。   想到自己那被放错过地方的盐和糖,问萦忿忿地想。   将整齐切好的橙子和苹果放下,曲藿坐在问萦对面。   “尝尝。”   问萦不爱吃红烧口的菜,但还是在尝过其他菜后,夹了一筷子鲳鱼。   “好吃。”   好像原本噎嗓子的红烧酱汁没那么糟心了。   看曲藿的表情,像是原本就不差的心情更好了些。   曲藿安静地拿起筷子,也开始吃起来。   这会已经两点钟了。   问萦感觉自己的腿好了许多,至少刺痛变成了钝痛。   吃完饭刚收拾好没多久,曲藿就开始低头看手机,神情从舒缓变得凝重。   “你家里有急事?”   问萦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能让曲藿这么挂念的,大抵是些棘手的事。   曲藿没回答,但也算是默认了。   “有急事就先回家。”问萦将曲藿的书包递给他,难得没有别扭,“今天辛苦你了,可惜我现在不方便送。”   “能照顾自己吗?”   问萦家的楼梯台阶很高,腿伤的人走上走下非常不方便。   “当然。”   问萦声音拔高了些。   “你别耽搁自己的正事。”   “有事记得喊我。”   曲藿又看了眼手机,拿起问萦递来的书包。   “今天晚上好像有雨,把伞拿上吧。”   曲藿走到门口时,问萦叫住了他。   虽然不是下午有,但是要提早下了雨该怎么办?   曲藿依言,取了问萦挂在门口的伞。   推门而出之前,他回过头提醒问萦:“记得换药。”   “知道了,路上放心————”   捏着遥控器的问萦乖乖应声。   房门落下,屋内归于安静。   问萦把空调调低了几度。   曲藿还以为他不知道,其实他早发现空调被打高了。   裹着毯子想了想,问萦又把空调调回了曲藿调的温度。   算了,高就高吧。   电视里的《动物世界》依旧在轮播着,壮美的大海变成了一望无际的雪原。   在看到一只长得凶巴巴的雪狼路过时,盯着雪狼眼眶内那天生就偏上些的眼珠,问萦莫名其妙笑了下。   跟着看纪录片正入迷的“绅士”不解。   【殿下,你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真是稀罕了,小殿下明明生性不爱笑。   问萦低头忍住笑意:“没什么。”   “就是想到了好笑的事。”   他回答了个毫无意义的答案。   等到看完雪狼处理食材,曲藿也发来了报平安的消息。   消息后面,还附带了一条视频。   从这条视频可知,曲藿的手机摄像头像素差得像是上世纪产物,收音也不好。   但曲藿仍然用极差的像素和简陋的条件,向他仔仔细细讲清楚了如何贴药膏和固定伤口。   曲藿虽然没有用脚来演示,但是问萦看得很清楚。   认真学习完步骤的问萦自己试着换了药,虽然动作还有点毛糙,但最终药膏没有贴歪。   等等。   盯着茶几上空空的药盒,问萦陷入思索之中。   其实刚刚曲藿完全可以先教他,而不是帮他上药。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点,问萦好不容易冷却下去的脸又热了起来。   不光他那会脑子不清楚,曲藿也稀里糊涂没发现。   曲藿果然不聪明。   【殿下,剧情节点结束了。】   没等他在脑内重新复盘事情经过,“绅士”欣慰地提醒他。   【恭喜殿下,完美完成节点。】   光屏重新弹出,任务节点后面标着让人赏心悦目的绿勾。   问萦暂时将药膏的事抛之脑后。   “等等。”   他的视线不经意间偏移到光屏上方,发觉到几个角色的好感条产生了细微的变化。   原本正常发白光的好感条变色了。   顾溪澈的好感条成了天蓝色,而霍爵月和曲藿的好感条,则变成了淡红色。   另外两人隐隐发着似红似蓝的光,问萦分不清楚具体更偏什么颜色。   “这是什么意思?”   他问绅士。   罕见地,绅士也被问住了。   【......殿下请稍等。】   它也觉得非常奇怪,所以又把凉透的系统拉出来鞭尸了一次。   良久。   【这是好感度升级之后的特殊效果,算是系统自带的彩蛋,没有大作用。】   终于,它在犄角旮旯里发现一串乱七八糟的代码。   【但该效果代表什么,系统的代码没有描述,根据我初步推断,可能是关联好感度高低。】   有理有据的说法。   的确,霍爵月和曲藿对他的好感度是最高的,而顾溪澈在他们后面,然后是理查德和司皓星。   可真就这么简单?   不同颜色,往往代表着不同的属性。   而区分好感度高低,用不同亮度的光岂不是更方便,而不是用两种查分极大的颜色。   问萦依旧觉得奇怪,但比起这个彩蛋,他对接下来的任务更感兴趣。   他的手指触碰变绿的节点。   随后老的节点消失,新的字符浮现。   ————请努力取得优秀的期中考成绩,并在课余时间,报名和女子学校“秀羽学院”的联谊。   “和女校联谊?”问萦疑惑。   “我不记得学校有这种活动。”   问萦对秀羽学院有印象,这是一所对标明樱的贵族女校。   顾溪澈的妹妹就在那里上课。   可开学的时候,顾溪澈分明说过这学期的大活动只有运动会和校园日。   【回殿下,这项活动是存在的,且是明樱的传统。】   【联谊需要在期中考结束后报名,活动举行时间是在距离期末考15日时。】   “绅士”连忙解释。   【第三册书里写到过,活动并非面向全体学生,一个班只有三个名额,所以并不算全校大活动。】   又是书里的内容。   问萦更好奇第三册讲了些什么了。   一共五本书,进行到第三册,才出现了除女主之外的其他女角色。   离期末考还有两个月,这将是他遇到过的最长的节点。   而且全班只能去三个人,意味着这次报名不会和之前运动会那样轻松。   他和同班同学之间,存在竞争关系。   “在书里面,(1)班最后去的三个人是谁?”   【问樱樱,顾溪澈,霍爵月。】   【曲藿表现出了争取名额的强烈意愿,但因为霍爵月的阻挠,最终没有成功入选。】   绅士顿了顿,看出问萦的想法。   【您今天已经很累了,第三册的内容,明天再看也不迟。】   【请放心,第三册没有血腥场面了,曲藿的人身安全有保障。】   问萦恼怒:“你让我怎么睡得着?”   不怕完整的剧透,也不怕不剧透,就怕这种话说一半。   他对书里最终的结果很不满意。   虽然不知道独来独往的曲藿为什么要争取联谊的名额,但他的理由一定比单纯就是去追人的霍爵月充足得多。   他还想问“绅士”,手机又开始剧烈地震动。   想什么来什么,是曲藿打来的电话。   想起来自己还没回曲藿消息,问萦快速地摁下接通键。   “问萦,你感觉还好吗?”   “我没事。”   问萦语调带了微不可察的歉意:“刚才是没看手机。”   是他让曲藿给他报平安,反倒让曲藿先一步来关心他。   他岔开话题:“对了,明樱下半学期是不是和秀羽有联谊活动?”   “是。”   “你打算报名吗?”   问萦问了个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可能会。”   曲藿乖乖应答:“参加联谊活动,会有奖学金加分。”   问萦怔愣。   曲藿给出的理由,比他想得还要沉重。   可这才是最合适的理由,比霍爵月想要的情情爱爱更加现实。   毕竟从一开始,曲藿入学明樱就是为了免学费和奖学金,而不是和霍爵月作对。   他只是恰好出现,又恰好被推到了主角团的对立面。   “问萦?”   听到对面久久没声,曲藿语调染了丝不安。   “我只是为加分,对联谊没有兴趣,不会离谁太近。”   他知道。   回过神的问萦哭笑不得。   可谁问曲藿了!   他们谁也没意识到,好好一通关心的电话莫名变得有些像查岗。   “正好,我其实也有意向。”   问萦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没正面回应曲藿刚才的解释。   “你想要奖学金,我也想。”   “可名额只有三个,到时候我们各凭本事。”   “当然。”   他语调缓了些:“我希望我能在到时候见到你。”   而非霍爵月。 第28章 我还是全校第一   “我会尽力的。”   曲藿的声音平静,夹杂一丝难察的欣喜。   得到曲藿的答案,问萦满意地挂断电话。   难眠的夜才过去小半,顾溪澈给他发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顾溪澈笑容温暖,替问萦拿过金灿灿的奖杯。   而他的身后,理查德和司皓星一个人对着镜头比耶,一个则躲着镜头只露出半边脸,眼睛也没看着镜头。   模糊的背景中,隐约可见霍爵月狗狗祟祟的身影。   而拍摄这张照片的时候,室外的阳光还正好。   万物朝气蓬勃,很像个普通的学校该有的模样。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这是你的奖杯,我先帮你拿着,等周一带给你。】   后面跟着个小熊表情。   问萦和好心的顾溪澈道了谢,看向窗外淅淅沥沥刚下起的雨。   还好曲藿走得早,否则要淋成落汤鸡了。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   听着缠绵的秋雨声,问萦终于勉强找到点困意。   屏除杂念,他给自己热了杯带着焦糊味道的牛奶,磕磕绊绊地艰难入睡。   迷迷糊糊,他好像枕上了曲藿的肩膀。   问萦闻到了隐隐约约的皂角香。   意识愈发模糊,再看过去,少年人的肩膀又成了那只小猫饭团抱枕。   这才对。   问萦终于安心闭上了眼。   “我要看新剧情。”   早上六点,刚睡醒的问萦唤醒了待机的“绅士”。   他已经一秒都不想等了。   【殿下,稍等。】   “绅士”已经没了阻拦他的理由,只得按着问萦的心意办事。   书页闪烁,随着写着花里胡哨字符的书封被开启,问萦的头脑中再次传来阵阵钝痛。   和上两次不同,问萦已经适应了海量信息带来的刺激,顶着眩晕梳理着不成段的画面。   第三册比第二册书要厚实,书中所经历的时间也长,足足有半个学期。   开局即是曲藿受伤后下落不明,随后无人在意。   而等到曲藿再回来,已经是期中考前夕。   那天,问樱樱在楼道口偶遇了他。   随着剧情深入,书里给曲藿的描写愈发刻薄。   ————原本就话少的曲藿面上带着几分阴冷,伤口好得已经差不多,但他比之前更瘦了些。   ————可他依旧比少女高大太多,问樱樱害怕地低下头,在心中默念霍爵月的名字,与他擦肩而过。   对上意识中曲藿的视线,问萦的呼吸凝滞了片刻。   那根本不是阴郁,而是一片死寂和漠然,像是早就对疼痛麻木,所以对什么都不在乎。   【按照作者的访谈中所写,第三本书才是曲藿黑化的开始。】   绅士轻声提醒问萦。   【殿下,这都是假的。】   【您救了曲藿,他没有受伤,也没经历挫难。】   问萦一言不发,只看着记忆逐渐拼接,然后成句成段。   第三本是黑化的开始,所以曲藿在第三本书里经历了什么?   和曲藿的落魄不同,霍爵月正和问樱樱出于最甜蜜的暧昧期里,两人中间只隔了张窗户纸。   所以在霍爵月被父母逼着去参加和秀羽的联谊时,问樱樱嘴上说着不帮忙,却和他一起递交了报名申请。   可明樱学院卧虎藏龙,而A班有意向联谊的学生太多太多。这导致班主任不得不对他们进行综合能力评定,选出分数最高的三人参加。   在家世背景这一方面,霍爵月甩了班里多数人三条街,而没有家族依仗但成绩极好的曲藿,是他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   两人的竞争之间,问樱樱是最大的变数。   “笨蛋,我可不会等着你。”   成绩极好的问樱樱边说风凉话,边帮助从来没认真学过的霍爵月死命补习,并在他失落的时候鼓励他。   期中考的时候,一直吊车尾的霍爵月奇迹般考了中游,引得全校哗然。   是这次期中考让霍爵月触底反弹,从此成绩稳步上升,摆脱“学渣”的名声。   也是这次期中考,让霍爵月的综合评定比曲藿高了0.2分,有惊无险跻入联谊名单。   这算是全书中最励志的剧情,可问萦丝毫没感到热血。   因为人心总是有偏向的。   学生们欢呼着簇拥霍爵月,奉他为迷途的浪子,刚醒的天才。   而问萦看到了剧情角落里,站在门口的曲藿。   曲藿静静地看着张贴出的结果。   那个众望所归,却不属于他的结果。   问萦垂眸。   “他没比霍爵月差在哪处。”   像是说给曲藿,又像是和绅士抱怨。   无论是看品行、成绩还是报名的动机,都该是曲藿入选。   【没办法,明樱是贵族学校,对于学生的家世太过看重。】   “绅士”意味深长。   【殿下,这的确很不公平。】   往后,剧情里又没了曲藿的身影。   他像是挥之即来丢之即去的一个齿轮,负责嵌入既定的零件,在男女主甜蜜的暧昧期里,只能静静落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主线的犄角旮旯里,问萦眼睁睁看着曲藿愈发沉默寡言。   这不是他认识的曲藿。   曲藿会关心他,偶尔也是会笑的。   他不是不愿和人沟通。   多数时候,曲藿只是更倾向于安静地听他说话。   诚然,曲藿运气是一向不太好。   但明明没有任何事能打倒他。   问萦心不在焉地过着男女主互动的桥段。   联谊如期而至。   或许是作者觉得剧情太平,霍爵月和问樱樱的感情出现了危机。   当问樱樱站在秀羽学院的走廊里时,她看到了霍爵月和一个白发少女面对着面,似乎在说些什么。   少女谈吐有礼,举手投足透着优雅。   而两人的举止,瞧着有些亲昵,霍爵月的脸上还带着笑容。   敏感的神经被狠狠牵动,在看到少女对着霍爵月露歪头时,问樱樱终于忍不住冲了上去。   ————看到问樱樱的瞬间,霍爵月慌乱起来,他想和问樱樱解释什么,可问樱樱正在气头上。   ————粉发少女加快脚步,肩膀重重擦过他的手臂,气鼓鼓地大步流星越过他离开,还差点崴了脚。   ————望着问樱樱离开的方向,银发少女眨了眨眼,露出了个优雅的微笑。而另一边的角落里,和银发少女七分相似的银发少年眼睁睁看着问樱樱离开,呼吸微颤。   ————他面带犹豫跟上问樱樱,像个默默守护的王子。   ......   而后,霍爵月追上问樱樱,和顾溪澈上演修罗场。在赶走顾溪澈后,他开始掐腰红眼说霸总语录,让误会愈演愈烈。   看着剧情走向变得狗血,问萦的脑袋嗡嗡作响。   “这真的合理吗?”   【两女争一男,两男争一女,都是常见的、制造冲突的方式。】   【您知道的,有很多爱情故事里,男女主都会有情敌存在,而他们又会在此时恰到好处地难以开口澄清误会。】   “我明白。”   问萦深吸了一口气:“可为什么她是顾溪澈的妹妹顾溪梨?”   但凡问樱樱的情敌是别人,他都不会这么惊讶。   已知书里的顾溪澈暗恋问樱樱,他的妹妹又喜欢霍爵月,霍爵月喜欢问樱樱,问樱樱.....   太乱了。   问萦感觉自己的脑子要烧起来了。   这放到星皇宫那种奢靡的地方,都是相当炸裂的。   【可能是作者觉得这么安排,更具有戏剧性。】   “绅士”也觉得匪夷所思。   这种混乱的关系,连智脑都需要几秒钟来理解。   【但您的情况和书里不同,顾溪澈对您更多是友情,而且您并不喜欢霍爵月,和顾溪梨小姐构不成情敌关系。】   原书剧情被自家小殿下改了这么多,它怀疑顾溪梨是否按照剧情喜欢上霍爵月,都是个未知数。   毕竟“绅士”没看出霍爵月身上有哪处闪光点,值得品学兼优的校花顾溪梨青睐。   【如果您实在不放心,可以再确认顾小姐的想法之后,和她解释清楚。】   按照设定,顾溪梨是书里最聪明的女生,这辈子唯一做的降智事就是喜欢霍爵月,和她交好有利无害。   “不,不用这么麻烦。”   冷静下来后,问萦的头脑清醒了许多:“顾溪梨和顾溪澈都不是问题所在,关键还在霍爵月身上。”   现在的顾溪澈单纯把他当成朋友看,而另一边,就算费劲巴拉和顾溪梨解释,也未必能解释清楚。   千言万语,都比不上霍爵月不出现在两校联谊来得直接。   毕竟霍爵月才是万恶之源。   【殿下英明,是我思虑不周。】   智能管家理解起情感类的问题容易转不过弯,“绅士”深感惭愧。   【既然如此,曲藿应当是挤掉霍爵月的最合适人选。】   毕竟曲藿家境贫寒还带伤考期中,就这都只比拼了命的霍爵月低0.2分。   “没错。”问萦思忖。   计划有变。   他现在不光要希望曲藿去,还希望曲藿可以完美地赢过霍爵月。   问樱樱可以帮霍爵月,那他也可以选择帮助曲藿。   至于顾溪澈的天才校花妹妹,如果没有降智自然最好,要是真的因为剧情莫名降智爱上霍爵月,能劝的话,得找机会劝两句。   霍爵月实在不是良人。   回过神来,问萦揉了揉额角。   尚且模糊的视线看到亮着的手机屏幕,他伸出手去,捡起落在被单上的手机。   鹅鹅的聊天界面跳出讯息。   曲藿:【记得给脚踝换药。】   问萦眨了眨眼,凭借本能打下一个“早”。   随后,他又慢吞吞回了个“好”字。   Ying:【你今天有兼职?】   曲藿平时起得早,可现在是周末。如果没正事,不会有人愿意早起。   对面也跟着他认真回了个“早”,随后才解答他的问题。   曲藿:【没有,今天休息。】   Ying:【有空来我家吗?】   消息发出后,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了好一会。   曲藿:【有空。】   问萦揉了揉眼睛。   打一个“有空”需要犹豫这么久?   Ying:【你不问问为什么?】   曲藿:【为什么?】   问萦对曲藿配合的态度很满意。   Ying:【也没什么。】   Ying:【就是期中考快到了,一个人复习效率不够,我想找个人一起复习。】   家世无法控制,能短时间内提高的只有分数。   不管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曲藿必须要打破和霍爵月相差的0.2分。   而且和曲藿一起复习,对他自己有害无利。   曲藿:【等我二十分钟。】   Ying:【你不用急。】   他还没更衣洗漱,实在不好见人。   修养了一晚上,问萦的脚伤已经好了大半,可以慢悠悠地行走。   他给自己换好药,随后简单地洗漱下,穿了件休闲的家居服。   二十分钟过去,恰好赶上曲藿登门。   “进。”   昨天刚被放回鞋柜的蓝色拖鞋,又再一次被取了出来。   问萦也不和他多寒暄,咬着发圈扎了个小辫。   随后,他丢给曲藿一套文综试卷:“我已经做过了,你试试看。”   他喜欢复印卷子的时候多复印几份,方便后面重做和记录错题,眼下刚好派上用场。   而曲藿最差的一门课就是文综。   文综要背的内容太多,曲藿的时间总是不够。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曲藿没半点异议,从容地拿出笔开始答题。   问萦则掏出商学课的笔记复习。   看剧透的副反应挥之不去,各种花里胡哨的剧情还在他脑子里乱飞。   从霍爵月强吻问樱樱,到问樱樱穿着女装从舞蹈室里出来。   ......   问萦烦躁地揉了下头发,把记忆中曲藿灰暗的模样赶走。   反正都是假的。   和他挨着的曲藿还在认真写试卷。   他的动作十分轻松,脸上没有一丝狼狈或者灰败。   写完试卷,曲藿迅速地对照着答案自行批阅。   150分里面,曲藿拿了121分,和问萦差了16分。   “我看看。”问萦拿过他的试卷。   曲藿的错题一大半都是新讲的知识点,而讲知识点的那几节课,曲藿又恰好不在。   不上课还是很影响成绩的,如果只是单纯追求考的分数高,曲藿这样已经够了。   但他得稳定比过霍爵月。   问萦受够了霍爵月自我感动的深情戏码。   而潜意识里,他希望替代霍爵月的人选只有一个。   问萦喝了口水,凭借着记忆,单手利落地在曲藿的错题边上写下知识点。   不用他多说,曲藿扫过知识点后重新作答。   这次写下的全是正确答案。   和脑子好使的人就是好交流,连题都不用多讲。   清晨的阳光落下,落在两人的肩膀上,映得问萦的头发带了层暖光。   时间流逝得很慢,但不难熬。   “期中考的成绩,对综合评估很重要。”   曲藿修改过答案,将试卷对折,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也对奖学金很重要。”   有未尽之言,他到底没说。   ————对你我都很重要。   其实问萦只要正常发挥,一定能通过评估,没有非要帮他的理由。   问萦选择帮助他,是意味着些什么?   “是。”问萦托着腮,侧过头看他,异色瞳被晨阳折出琉璃般的碎光。   “反正我一定要入选,我也不怕你。”   这次的全校第一,依旧得是他。   红色的笔迹落在试卷上,字迹干净清秀。   “曲藿,别让别人比下去。” 第29章 真的有点被吓到   四日后。   二年(1)班。   第一节课之前,顾溪澈将报名表递给问萦。   “有意向报名联谊的同学很多,但我觉得你能选上。”   作为班长和学生会会长,顾溪澈参加联谊几乎是板上钉钉。   哪怕他其实对联谊不感兴趣。   这种社交场合让顾溪澈很不自在。   问萦对联谊有想法在顾溪澈的预料之外,但他很高兴。   如果能和问萦一起参加活动,会让顾溪澈安心许多。   “不光是我。”   问萦扫了眼后门处空荡荡的座位:“我还想替曲藿要一份。”   曲藿家里似乎有走不开的事,今天又得请假。   “好。”   顾溪澈愣了下,将一张空白表格递给问萦:“记得让他三天内填好交给我。”   曲藿居然愿意参加活动,这比问萦参加更让人吃惊。   问萦点点头。   “你觉得曲藿选上的概率有多大?”   他瞥了眼窗外,状似不经意地问。   “......他就比较难了。”   顾溪澈眉头紧锁,斟酌着言语:“缺勤倒是小事,主要是他的家庭状况不太好。”   尤其是据他所知,霍家非常希望霍爵月能够凭能力得到联谊机会。   名额就这么多,霍爵月会让曲藿的申请更困难。   “不过曲藿同学成绩优秀,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只是问萦问这些做什么?   他看起来,也不是在担心自己的名额被曲藿抢走。   意料之中的答案。   问萦没露出多余的表情,将空白的表格叠好放入书包:“我知道了。”   “今晚要不要一起去咖啡店复习?”   他看向顾溪澈:“我还想带上曲藿。”   顾溪澈已经预习完了三年级的知识,他想要维持排名甚至更进一步,就需要顾溪澈帮助。   顾溪澈推了推眼镜。   他刚要答应,身边冒出来两颗鬼鬼祟祟的脑袋。   “你们要去哪家咖啡店?”   问萦的表情骤然变冷,不轻不重的视线落在红毛和黄毛身上。   “霍爵月要你们做什么?”   他昨天就没见霍爵月来学校,也没收到他的任何消息。   本着负责的态度询问王管家,听他说明霍爵月很安全,问萦就没再管。   现在想来,霍少静悄悄,一定在作妖。   迎着他审视的目光,红毛吓得低下头。   黄毛咽了咽口水:“期中考试之前,我们老大都不会来学校了。”   “所以你要是有事,可以吩咐我们。”   “没错!”   红毛低着头使劲点头。   “谢谢,不过不用了。”   问萦依旧十分警惕。   什么帮忙,分明是霍爵月自己有事不在,找两个跟班来监视他。   想得美。   他心念一动,打算套红毛和黄毛的话。   问萦态度冷冰冰的,别开视线:“所以,霍爵月是又逃课了?”   “没有,才不是!”   听到他误会自家老大,黄毛急了:“我们霍少是去干正事。”   “霍家请了清北名师给他补习,从早上七点补到晚上九点钟。”   “没错。”红毛帮腔。   “老大的成绩一定会飞飞猛进!”   什么是飞飞猛进?   问萦的眼皮跳了跳:“听起来,怎么像是霍家在惩罚霍爵月。”   就霍爵月那沉不住气的性子,能在凳子上坐一个小时都是谢天谢地。   睁眼背书闭眼刷题,对从来没认真学过习的他是现代酷刑。   “不能这么说。”   黄毛被他的刻薄话刺得尴尬了下。   可想到问萦是老大心尖上的男人,他只能耐下性子,挽回霍爵月在问萦心目中的形象:“是我们老大打算革新洗面,自愿要求的。”   “......洗心革面。”   问萦终于忍不住了。   真是两个让人绝望的文盲。   “对对对,洗心革面。”黄毛重重咳嗽几声,“反正就是这意思。”   “总之,等到霍少回来,他会变成不一样的自己。”   到时候,还不迷死你!   “有句话,霍少让我带给你。”   黄毛眯起眼睛,露出没那么锋利的下颌线,深情款款地进入角色:“只有破茧成蝶,才能站在夜中最明亮的火焰身边!”   问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听着怎么这么像霍爵月打算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不过拜嘴漏的红毛黄毛所赐,他已经完全弄清楚了霍爵月的行踪。   难怪前天见到霍爵月的时候,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盯着他。感情是为了个联谊活动,被家里押着当敢死队去。   上流圈子学校内的游戏,也往往掺杂着利益往来,这才是霍家逼着霍爵月参与的理由。   所以就算没有问樱樱介入,依然有源源不断的好资源砸向霍爵月,推着他往道上走。   这就是首富家的独子。   哪怕烂泥扶不上墙,爹妈都会给他把墙拆了换一面。   思及此处,问萦有些心烦。   两道鬼鬼祟祟的视线依旧盯着他,问萦面上冷淡,随手拿起张试卷。   “溪澈,我有道题不太懂。”   听到要学习,红毛和黄毛像是被施了紧箍咒,瞬间跑得没了踪影。   顾溪澈无奈看向两人离去的方向。   聪明如他,当然清楚讲题是问萦的借口。   旁观者清,霍爵月自以为在保护问萦,实则太过越界,只会把人推得越远。   似乎是为问萦,霍爵月才答应了父母进行魔鬼训练。   可问萦的眼里从来没有他,哪怕他得了第一名,也是徒劳无功。   “溪澈,晚上咖啡馆?”   见他出神,问萦出声提醒。   “我有空。”顾溪澈回过神来,温吞道,“正好有些笔记,如果曲藿同学需要,可以分享给他。”   虽然他的父母希望他帮助霍爵月,但他更愿意站在问萦身边。   “多谢了。”   问萦欣然接受。   l'aube是个很好的地方。   里面足够安静,是樱巷里难得的避风港。   点上一杯还算便宜的咖啡,不光照顾乔老板极其冷清的生意,还可以顺理成章坐到十点钟闭店。   问萦和顾溪澈背着书包推门而入时,曲藿已经到了。   他穿了件白色的衬衫,扣子规规矩矩扣到最上头,平添几分书卷气。   “哟,带别的小同学来了!”   乔婞搬下来一筐浓缩橘子汁,抽空招呼问萦。   “不用不用。”   曲藿想要上去帮忙,她摆了摆手:“刚才让你搬面粉,已经够麻烦你了。”   “现在不是你的工作时间,你们都是我的客人。”   “不过你们要喝什么,都可以去吧台自己做。”   乔婞气喘吁吁放下橘子汁,指了指没人值班的吧台。   咖啡店的生意今天依旧不好,而乔婞也一如既往地不在意营业额。   她开店的目的,只有她清楚。   “我请你们。”   知道问萦和曲藿手头都不算宽裕,顾溪澈绅士地就要付钱。   “不用。”   问萦没等顾溪澈反应过来,将钱放在收银台处,拿走了一杯柠檬汽水。   “那我要杯黑咖啡。”   顾溪澈向来争不过他,笑着和乔婞点单。   曲藿本来就不爱喝饮料,给自己倒了杯水。   平添了两笔收益,乔婞自然也高兴。   她很快将咖啡做好端给顾溪澈,又给问萦和曲藿的杯子里多削了两片柠檬。   “各位同学,学习加油。”   做完这些,女人打了个哈欠,继续上楼休息。   “那我们开始吧。”   问萦打开练习册。   学霸的周身总是自带让人安静下来的气场,有顾溪澈在,今晚的学习效率格外高。   三个小时转瞬即逝。   “谢谢乔姐。”   临走之前,三人自觉地将垃圾收到一块带走。   “下回再来。”   面对学生,乔婞及时掐灭手里的烟:“路上都注意安全,别让家里人担心。”   “对了,帮我把门口的指示牌翻过去!”   问萦帮忙将挂着的“营业中”翻面,三人离开咖啡店,走在入夜后依旧热闹的樱巷里。   “我认得她。”   走出好长一段路,顾溪澈轻声开口。   “谁?”问萦看向身后。   “乔老板,她应该是乔家的独生女。”   “十来年前,乔家也算有头有脸的家族,做建材生意。”   顾溪澈的记性极好,很快便从自己几岁时的记忆中找到有效信息。   “乔家二老前后走了,她没消息了几年,再回来就成了小店的老板。”   没人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问萦和曲藿也都没问。   听起来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走到路口处,顾溪澈率先和两人分别。   “我家离得近,很快就到了。”   他看看问萦,又有些紧张地看看曲藿。   曲藿依旧是副喜怒难分的表情。   在昏冷的灯光照射下,他那双眼睛愈发显得阴寒。   想到之前目击的曲藿打人时的狠劲,顾溪澈喉结滚动,低下头去。   “明天见。”   他轻声和两人说。   “你好像把人家吓到了。”   等到顾溪澈走远,问萦单肩背着书包,慢悠悠看向曲藿。   曲藿平时确实该多笑笑,不然瞧着真有点凶,而顾溪澈又恰好胆子小。   “......”   曲藿也意识到了,眼睛微微耷拉:“抱歉。”   “不是你的错,只是你们现在不熟而已。”   问萦本只是开玩笑,连忙宽慰了句曲藿。   他岔开话题:“走了,明天还得上课。”   他之前从来不在十点后回家的,现在已经十点多了。   在外面游荡,问萦瘆得慌。   “嗯。”   曲藿跟在他后面。   专注做某件事的时候,时间就会变得很快。   期中考试如期将至。   拜乔婞的场地,顾溪澈的大脑,还有霍爵月没来学校所赐,问萦的商学成绩又在短时间内拔高了一截。   而曲藿的文综也提了十来分,不再拖他的成绩。   和月考不同,期中考试的总分提到了一千,并且为了遏制抄袭,按照月考成绩划分考场。   顾溪澈、问萦和曲藿分到了第一考场的一号、二号还有五号,而霍爵月则分在了另一头的第十考场。   在考试前夕,经过死亡训练的霍大少终于回到了班里。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在讲台边帮顾溪澈记板书的问萦险些没认出来。   “你.....”   而顾溪澈更是被吓得瞪大眼睛,手里的粉笔不小心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书里的霍爵月边搞暧昧边学习,期中考那会春风得意,日子非常滋润。   可现在的霍爵月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不光瘦了一圈,眼眶都有些陷下去。   要不是男主的颜值实在能打,他换件衣服就能去参加万圣主题派对。   形容枯槁不可怕,可怕的是这样的霍爵月,依旧永远自信,永远毫无自知之明。   他深情款款地看向问萦,试图从眼中释放电波。   问萦没吭声。   他飞快地抄完板书剩下几个字,丢下粉笔拍了拍手,几乎是小跑着下了讲台。   之前的霍爵月好歹能拿来榨油,现在像是连油都被榨干了。   “问萦。”   霍爵月见他低头抿嘴,一时分不清问萦是在娇羞还是在扭捏。   无论如何,问萦一定已经为他的这份坚持所感动。   他为了他,每天只睡五个小时,背书背到吐,做题差点晕过去。   他已经不是曾经的他了。   他现在强得可怕!   霍爵月要用成绩和问萦证明,自己在任何方面都比其他人更配得上他。   一声响,大手拍上问萦身旁的桌子。   盯着霍爵月右手小指边缘水笔和铅笔的淡淡痕迹,问萦往后退了退。   这些痕迹印上不久,明明可以洗干净的。   他很嫌弃,有点不想动手赶霍爵月。   而霍爵月把他的沉默当成默许,依旧倾身想要靠近问萦。   多日的刷题已经让他心神恍惚,也忘了看起来无害的问萦动起手心狠手辣。   自以为的言情剧场景,已经被他演成了恐怖片。   被霍爵月一震,放在桌上的簇新试卷差点落地,沾满灰尘。   千钧一发之际,试卷被一只手及时接住。   另只手搭在他肩膀上,力道恰好能够将他桎梏。   “离他远点。”   霍爵月不可置信地侧过头,曲藿正将试卷递给问萦。   而问萦明显松了口气,脸色也好上许多:“谢谢。”   这声谢谢语调上扬,扯得霍爵月胸口生疼。   太甜了。   可这份甜美不属于他。   分明在他离开学校之前,两人的关系还没这么亲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定是曲藿用了什么邪门手段,才能捷足先登。   他像是求偶失败又不愿离去的孔雀,悻悻地看看问萦,又看看曲藿。   霍爵月的眼中逐渐染上了赤红。   “你谁啊?”他声音轻蔑,拍开曲藿的手,想要将他推到一边。   可他根本推不动和他身量相近的曲藿。   “你吓到他了。”   曲藿的声音很克制,恰好只有三人能听见,隐隐透着只有霍爵月能觉察到的攻击性。   他主动挪了下位置,挡住看热闹同学的视线和镜头。   问萦猛地抬起头。   曲藿误会了。   他没被吓到,只是懒得理霍爵月而已。   可当他对上霍爵月的视线,只见霍爵月虚握着拳头,粉红色的舌尖轻轻舔了舔露出来的大拇指。   像是个八百年没见过血的吸血鬼。   问萦:。   他迅速地转过头。   ......真的有点被吓到了。 第30章 都可以得偿所愿   剑拔弩张,气氛极其僵硬。   眼看着闹剧即将发生,上课铃声犹如一盆冷水,将两边摩擦出的火星兜头浇灭。   “......哼。”   霍爵月不情不愿地退后几步,坐回自己的座位。   吱呀————   一百来斤的重量陡然压在椅子上,可怜的椅子发出细微呻吟。   霍爵月不再同往常一样倒头就睡,而是打开一看就没翻过几次的商学课本。   也不知道是在复习还是预习。   危急解除,曲藿也十分有分寸地让开道。   没看到热闹的学生们兴致缺缺地放下手机,注意力转眼就到了别的事上去。   在霍爵月身上,他们找到了新鲜的有趣事。   “你们说.......霍少不会是真的要学习吧?我看他一节课都没动过。”   问萦的前桌推了推隔壁桌。   “啊?”   隔壁桌瞪大眼:“不可能,我宁愿相信顾学霸考倒数第一,也不相信校霸能安分念书!”   “放到之前,我也不信。”前桌挠挠头。   “可你看他那黑眼圈,也就只有学习能把人折磨成这样。”   毕竟吃过其它苦,才会知道学习也真的很苦。   突然洗心革面的霍爵月实在太过扎眼,导致问萦学累了想看眼贴吧,点进去后,连着几条帖子都被“霍爵月”三个字霸占。   {——*明樱逆乐园*灌水氵|omg,霍家难道给霍少下了降头,这究竟是人性扭曲还是道德沦丧!!!——}   真烦。   问萦面无表情地关闭贴吧。   从上午的表现来看,霍爵月不知道是脑子哪根筋搭对了,似乎是要来真的。   这对他们很不利。   从0分学到60分,一定比从80分学到95分容易。   霍爵月有男主光环,加上这几天高强度的练习,问萦已经不清楚常年垫底的他补上来了多少漏洞。   “走。”   吃饭时间到,已经学成斗鸡眼的霍爵月才将习题册往桌上一丢。   他一秒都不想在教室多待,领着黄毛和红毛扬长而去。   问萦打开曲藿递来的饭盒,有些心不在焉。   “不管是联谊名额还是奖学金,你的成绩都足够入选。”   眼见着问萦把调味的八角送进嘴里,曲藿意识到了问萦状态不佳。   他背着手压住问萦的袖子,这才让问萦没把调料囫囵吃下去。   “......我知道。”   问萦佯装镇定,把多足海星模样的八角搁回排骨边上。   他能进,可曲藿未必。   霍爵月和曲藿之间家世差距带来的分差,需要曲藿用数百分的成绩去弥补。   少年睫毛微垂,嘴角也耷拉着。   问萦其实是在想心事,表情却有些像是置气中带了点委屈。   曲藿很少会理解错问萦的情绪,他并未因此不解或不耐。   “你不想让霍爵月去。”   这是除了霍爵月之外所有人都清楚的事实,自然没有发出疑问的余地。   听起来,曲藿说的没错。   但从曲藿嘴里说出,问萦总觉得不是滋味。   “我是有点讨厌他,因为他很不尊重人。”他思忖片刻,选择稍微坦诚了点。   “可让谁去联谊,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事。”   “我不会让他如愿。”   曲藿的声音很低,但异常清楚。   “这不是重点。”   问萦的脑子被各种念头挤得发胀。   他实在是忍不住,睁大眼睛看向曲藿:“重要的不是让他不如愿,而是你......算了。”   你得偿所愿。   好像一不小心,把藏着的真心话说了。   别扭地别开视线,问萦往嘴里塞了口青菜,让自己的声音有理由含糊:“总之你别太紧张,正常考就好。”   “你也是。”   曲藿总是这般进退得当。   问萦不清楚他上扬了些的语调代表什么,只能让自己权当什么也没代表。   翌日。   考前十五分钟,提示的预备铃声响起时。   霍爵月握紧笔袋和书,眼神坚定得像是要去给整个别墅区拆迁。   路过曲藿的座位时,他有意无意撞歪了曲藿放在桌角的一摞试卷。   结果因为用力不当,腰被梆硬的桌脚狠狠磕到,疼得他五官皱成海葵模样。   收拾好面部表情,他回过头,深深地看了眼问萦。   随后,霍爵月被在看书的问萦冷冷瞪了回去。   小东西愿意看他,果然是在乎他的。   霍爵月嘴角微微上扬,心情颇好地转身离开,去往十号考场。   问萦、顾溪澈和曲藿并未离开,而是留在了作为一考场的(1)班教室。   “我试过,吃了这个头脑会很清醒。”   顾溪澈从包里拿出薄荷糖,分给问萦和曲藿:“考试加油。”   薄荷糖刺激性的甜味让大脑变得清醒,可当在二号座位落座时,问萦头脑中原本存储的知识依旧无可避免地变得模糊。   可当他看到试卷上字符的瞬间,大大小小的知识点又迅速填满神经末梢。   传试卷的顾溪澈递给了他个鼓励的眼神,问萦背过身去,往后排发着卷子。   越过三号桌和四号桌,他和曲藿四目相对。   阴差阳错,曲藿落座的靠窗角落,恰好就是问萦原本的位置。   视线错开,问萦将试卷递给三号桌陌生的同学。   “考试开始!”   刺耳的铃声响起,监考老师飞快地在黑板上写着考试科目、考试时间。   “试卷是正反印刷的,记得核对份数......”   他喋喋不休地叮嘱着,下边的学生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答题。   问萦的笔速比上次月考慢了许多,下笔也更为谨慎。   这回,他的运气没有月考那么好。   商学课的卷子比之前要难许多,还多了不少需要耐心的计算内容,一不留神就容易出错。   但多亏了顾溪澈和曲藿帮忙补习,卷子的难度依旧在问萦的能力范围之内。   他提早二十分钟写完了试卷。   抬起头眨了眨酸疼的眼睛,问萦发现前面坐着的顾溪澈也抬着头,应当是也写完了。   他没法往后看,不清楚曲藿的情况。   收拢思绪,问萦重新低下头,将注意力全盘放在眼前的试卷上。   “全都停笔,再继续答题作违反考试纪律处理!”   监考老师的声音让他回神,问萦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等待收卷。   最后一张答题卡被收走,随着监考老师轻轻点头,不属于(1)的学生们鱼贯而出。   “第二题应该选B吧,我交卷的时候怎么看到有人选c了?”   “啊,我的大题好像计算错了,怎么办......”   “这次期中考要是考不上800,我回去得被骂死。”   交谈声中掺杂着焦虑,哪怕是一考场成绩极好的学生,也难免会瞻前顾后。   问萦也觉得自己似乎有道大题不太对。   但他没有硬拉着顾溪澈和曲藿对答案。考过的试已经过去,越想只会越心烦。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都没看,将商学试卷随意折叠放入桌肚。   不经意间,他的手摸到了桌肚里圆滚滚的东西。   问萦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边安静躺着三颗牛奶糖。   他的座位只有曲藿坐过,这是谁放的不言而喻。   问萦抬起头和曲藿对视,从对方的目光里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剥开一颗牛奶糖放入嘴里,顺滑的奶香味在舌尖炸开,乳糖的甘甜四溢。   很好吃。   他记得奶糖包装纸上的logo,似乎属于一个还算大的牌子。   这是有牌子的糖。   不贵,但对曲藿来说不便宜。   得找个时间,告诉曲藿不必给他,自己留着吃就行。   含着已经化了一半的糖,问萦的头疼略微缓解。   他趴在桌上闭目养神,用两场考试之间半小时的空档,在大脑里回顾知识。   远在十考场的霍爵月也回来了。   瞧见问萦低头像是在睡觉,他终于能看懂点人的眼色,没和以往一样去打扰问萦。   小东西真是辛苦。   考完试也不找个好地方,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霍爵月深情款款地看着问萦,问萦却压根没注意到他。   一场接一场的考试中,光阴悄无声息地流淌。   连张的试卷后面跟着答题卡,拼凑出足足两天时间。   学生们逐渐变得麻木又熟练,而监考老师也期盼着结束。   最后一科考试落下帷幕,负责一考场的监牢心情大好。   因为冗长的考试周结束后,学生和老师都会迎来一次为期三天的假期。   算上周末,他们可以足足休息五天。   “考试结束!”   归心似箭的监考语速飞快,甚至忘了叮嘱些谁都清楚,却仍然要不厌其烦重复的规则。   落笔声响,翻卷子的声音随之停止。   “考完了,结束了!!!”   不知从哪个考场率先爆发出欢呼声,问萦重重松了口气,看向窗外明媚的秋阳。   终于结束了。   一考场有着全校成绩最好的一批学生,所以里面依旧能够保持安静。   顾溪澈试卷交给老师,笑着问问萦:“等会要是没事,出去喝杯咖啡?”   “后面再说。”   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问萦只想好好回家抱着枕头睡觉。   脑内刚刚还很清楚的知识又变得模糊,成了松软的床,还有电视机里播出的动物世界,慵懒翻身的海星。   “行。”   顾溪澈也没有强求。   问萦眯着眼睛,慢吞吞收拾书包。   虽然很想回家,但为了避开外面疯狂的人流,他收拾得很慢。   “问萦,周一见。”   门口的曲藿低头,全神贯注地看着手机,像是处理着什么要紧的事。   但在问萦路过的时候,他依旧心有灵犀地敏锐抬头。   黑发少年露出个很浅的笑,驱散了面上的严肃与冷漠。   “周一见。”问萦将兜里的夹心巧克力放在曲藿桌上,算是奶糖的回礼。   希望到周一见时,他们都能得偿所愿。   “问萦————”   听到最不想听的声音,问萦的脸色骤然变冷。   霍爵月兴冲冲地堵在门口,单手斜靠着门,嘴边带了神秘又兴奋的笑容。   配上他那张像是被吸干了精气的脸,让人丝毫不觉得帅气。   “这次期中考,一定会让你看到本少的进步。”   “拭目以待吧,最终站在你身边的人,一定是小爷。”   他挤了挤眼睛,搞得眼底乌青更加明显,像是挨揍的树懒。   家里的老东西说过,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   问萦不承认,不过是个口是心非的小东西。   要是对他一点意思也没有,问萦为什么总是在他看他的时候,气鼓鼓地瞪他?   没等霍爵月继续发癫,问萦皮笑肉不笑地往后退了半步。   “滚。”   他字正腔圆。   之前还觉得骂人影响自己的修养,但现在问萦已然释怀。   霍爵月一脸受伤:“你怎么能骂我?”   他今天明明没碰问萦,也没把他气得脸颊绯红。   “想骂就骂了。”   问萦绕开他,轻飘飘留下句话:“用不着理由。”   曲藿低头看消息,唇角微微勾了勾。   “怎么回事?”   霍爵月原本就应激,问萦不在,他的嗓门骤然加大。   他又羞又愤:“姓曲的,你瞧不起小爷?”   “没有。”   曲藿收好手机,背上书包站起身,已经恢复了冷淡的表情。   他学着问萦,侧身躲开霍爵月的阻拦。   霍爵月想要使坏,却压根拦不住曲藿。   就和他之前推不动曲藿一样。   “想笑,所以就笑了。”   前脚离开教室,曲藿也轻飘飘地留下句话。   霍爵月脑子转得不够快,等到曲藿消失在楼道里,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被奚落了。   “.......你!”   他对着没影的曲藿无能狂怒,恨恨地垂下手。   “等等,不对啊?”   霍爵月深吸一口气,平复暴躁的情绪。   他看向努力憋笑的红毛和黄毛:“我记得这姓曲的不爱笑,平时也不说话,像死人一样。”   “他现在怎么这么刻薄了?” 第31章 小爷我才不稀罕   睡到自然醒的第四天。   也是点外卖的第四天。   一天比一天冷了。   从被窝里爬出来,问萦像是个探出脑袋的寄居蟹,又缩了回去。   打开手机,不出意外又看到了曲藿的消息。   曲藿:〔早。〕   自从他受伤之后,曲藿像是解锁了什么签到任务,每天早上都要来说个早安。   后面偶尔会跟点生活或者学习上的琐事。   Ying:〔早。〕   像两个小学生写作文。   盯着满屏的聊天内容,问萦在心里默默评价。   丝毫没注意把自己也给骂了进去。   曲藿自然不会放过假期时间,而相比之下,问萦的生活简单得多。   问萦没曲藿那么缺钱,而且自知干活不利落,早早就打消了兼职的念头。   他日常就是睡觉看书发呆,偶尔看几集肥皂剧下饭。   问萦不爱在假期看手机,只是时不时回复下消息。   曲藿的消息下面,还压着顾溪澈发来的讯息。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问萦,明天下午有空吗?我想请你帮个忙。〕   发送时间是昨晚11点。   Ying:〔有空,什么忙?〕   隔了五分钟,顾溪澈回复。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我妹妹的生日要到了,我想给她挑件礼物,拿不准主意。〕   看着屏幕上晕乎乎小狗的表情包,问萦哭笑不得。   Ying:〔你可能问错人了,我也不擅长挑礼物。〕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麻烦你了!樱巷人太多,我一个人不想去......〕   原来是社恐犯了。   想着已经四天没出门,问萦欣然同意。   就当去锻炼身体。   Ying:〔不麻烦,但我可能给不上有用的建议。〕   两人约定好了下午三点樱巷见,问萦点了份KFC,重新躺回沙发上。   KFC,这是他前几天发现的小惊喜。   不管是哪里的KFC,都是那几十块的价格,几块钱的配送费,极其快的配送速度。   在这片物价逆天的别墅区,一个大份套餐才几十,实在是令人暖心。   除了有些炸烤的菜品太油,KFC毫无缺点。   KFC来得很快,剩下的时间足够问萦挑拣汉堡里面不吃的组件。   【小殿下,节点已经顺利结束,您可以查看下一节点。】   正在他用剪刀剪番茄酱的时候,绅士激动的声音传来。   问萦立刻拿起手机。   班级群静悄悄,里面没有查询成绩的通知。   但经历过一次节点结束在试卷下发之前,问萦淡定了许多。   剪刀咔嚓一声,剪开包装袋。   “所以期中考的成绩已经批阅完,综合分核算完毕,联谊名单也确认过。”   他已经在名单上,否则节点不会结束。   【没错,恭喜殿下。】   望着光屏上变绿的字符,问萦并感觉到多高兴。   他不喜欢麻烦,而联谊之中,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   如果可以,他希望联谊马上取消。   手指滑过的瞬间,绿色的字符渐渐消失,弹出来一大片发着光的白字。   这次的要求不再是寥寥几字,越往后看,问萦心越凉。   ————请在联谊会上一鸣惊人,并将自己“女扮男装”的秘密,暗示给至少一位拥有独立好感度条的角色,让其相信您的暗示。   这还是文字吗?   单是联谊会上一鸣惊人就足够烦人。   “一鸣惊人”不光没有明确的标准,还违背了问萦想低调行事的准则。   而“女扮男装”的秘密,更是让问萦的大脑停止运转了一瞬。   秘密?   他满脸问号:“可我就是男的,哪有什么秘密?”   【这.....这,殿下请稍等。】   “绅士”也被这劲爆的任务吓到,cpu温度急剧上升。   他无比确定自家小殿下的性别,有且只有一个。   【嘶,我知道了。】   三秒后,运算结束的绅士小心翼翼道。   【这是系统给女性宿主的任务。】   【而因为系统原定要抓取的是女性,所以没有修改任务。】   问萦:.......   “意思是,我得让他们误会我是女的。”   他瞳孔紧缩:“那我之前小心躲着剧情不让他们误会,又算是什么?”   可能算小殿下倒霉。   绅士沉默了。   问萦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四周熟悉的场景,顿觉荒谬。   “让我说这种话,是在欺骗他们。”   他和霍爵月不熟,但和其他有好感条的人都算是朋友。   这不是他该对朋友有的态度。   【其实暗示并不算欺骗,而且殿下只需要找一个人就行,也不用全部告知。】   “绅士”苍白地安慰他,却也知道徒劳无功。   一着急起来,小殿下特别认死理。   问萦扫了眼好感条边上的几个名字。   单挑出任何一个“坦白”,都是灾难级别的事故。   【这是形势所迫,等到合适的时机,殿下再和他们解释清楚也不迟。】   “绅士”向着问萦,所以并不觉得非恶意的欺骗哪里不对。   【他们会理解的。】   “.......”   问萦揉了揉额角:“反正是过几天要面对的事,往后再说。”   他不想骗人。   而且凭着他的声音、长相和身高,想通过暗示让熟人误会,非常困难。   不幸之中的万幸,离联谊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他可以好好想想,该怎么完成这个极其难办的节点任务。   恍惚之下,问萦甚至没把沙拉酱挑干净。   和顾溪澈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他将剩下的食物塞进冰箱,背上挎包出门。   秋风裹挟着桂花香扑来,问萦脚步飞快,短暂地将麻烦抛之脑后。   “问萦!”   远远地,问萦看到顾溪澈和他在用力招手。   他打起精神,走到顾溪澈身前:“你等了多久?”   “没多久。”顾溪澈摘下眼镜擦了擦,递给他一杯热乎乎的牛奶。   “给,我刚买的。”   “谢谢。”问萦的心情好了些。   “想好给你妹妹的生日礼物了吗?”   顾溪澈犹犹豫豫:“还是不确定,不过她很喜欢水晶。”   “行。”问萦松了口气,“往里走,有许多卖饰品的店。”   其他礼物他挑不来,但看贵金属和宝石制品的好坏,问萦颇有心得。   在几家店铺前流连了四五十分钟,在问萦的建议下,顾溪澈挑了一串蓝宝石手链。   “小同学,你们真有眼光。”   眼见着问萦在一堆饰品里精准挑到用料最好的蓝宝石,老板擦了擦光洁额头上的汗,咬着牙夸赞。   有内行,这俩公子哥的钱不好骗。   顾溪澈分不出宝石的好坏,但选择相信了问萦。   离开饰品店,不想挤人潮的两人合计了下,抄小道朝着樱巷入口处走。   淡淡的花香飘散在空气里,混杂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   问萦瞧见远处的花店旁边,似乎坐着个熟悉的身影。   是司皓星。   紫发少年孑然一身,旁边放了把吉他。   司皓星手里拿着一朵小雏菊,边掰着花瓣,边嘴里念念有词。   问萦好奇:“他怎么在这?”   “樱巷的几家花店,都是皓星投的钱。”   顾溪澈和他解释:“许多花都会和神秘学有关系,比如小雏菊的花瓣,就可以用来占卜。”   他不信这些,但司皓星天天念叨,所以记得很清楚。   “我们要不要和他打个招呼?”   他话音落下,司皓星抬起头,精准地看向他们的方向。   他面色苍白,凤眼里含着淡淡的忧伤,微微抿着薄唇。   如果不是喜欢梳杀马特半边刘海,司皓星的确是顶好的清冷长相。   都碰面了,自然要打招呼。   问萦和顾溪澈走到他跟前。   “我算到了,你今天会来这。”没等问萦说话,他率先开口,“就像我们会在联谊会上见面一样。”   其他班竞争没(1)班激烈,理查德和司皓星入选板上钉钉。   问萦不骄不喜:“结果还没出来,哪能这么笃定。”   司皓星垂眸:“我算到了,你会入选的。”   “只是这次联谊会,从选人到过程,都不会太过顺利。”   他的脸色愈发地白。   问萦怕鬼,但不信邪。   可一阵风过,他背后凉飕飕的,忍不住问:“不顺利是指?”   司皓星站起身,背上吉他 。   雏菊花瓣从他指缝漏出,被秋风吹得无影无踪。   “天机不可泄露。”   问萦:。   突然就不害怕了。   这话一出,好像司皓星穿着西方魔法师的衣服,拿着个罗盘和桃木剑和他比划。   “但结果都是好的。”司皓星的声音混杂在风声里。   “放心,公主殿下。”   对着他的背影,问萦没好气地抱臂,耳根染了微红。   “司皓星!”   司皓星已经有段时候不喊他公主,突然又开始了。   总不能是真算到了什么。   司皓星转过身,忧郁又哀伤地看着两人。   “再见。”   他消失在巷子里。   这一切都让问萦摸不着头脑。   司皓星平时就莫名其妙,今天更是莫名其妙到令人发指。   “你别理他。”   顾溪澈无奈摇了摇头:“他总是这样。”   “走吧,我有些冷。”   虽然知道司皓星神棍起来多半不靠谱,但第六感作祟,问萦莫名感觉到心慌。   顾溪澈见他脸色不好,轻声宽慰。   “不要介意,司皓星的预测十有八九都不准。”   “下半个学期,一切都会顺利的。”   “谢谢你,溪澈。”   问萦收敛起心头乱麻,浅笑:“我才不会信他的话。”   直到和顾溪澈分开,他的唇角才再度垮下。   问萦看向身后的樱巷,灯火通明。   秋天已经过去了一大截,过于浓郁的桂花香让他有些反胃。   假期就要这么过去了。   星期一。   问萦来得很早。   他从后门进去,看到两个摞起来的饭盒放在书堆旁。   曲藿已经来了,但不在位置上。   抬起头,问萦那点睡意顿时消失不见,血液冲上天灵盖。   他看到黑发少年站在前门处,似乎是在看门上张贴着的什么告示。   一样都是孑然一身,一眼都是前门处,眼下的场景和书里曲藿落选的场景重叠。   问萦飞快地放下书包,走到曲藿旁边。   而曲藿敏锐注意到他的动静,将视线投向他。   “问萦,早。”   他声音如常。   看到曲藿不算好的脸色,问萦胸口闷痛了一下,心中暗道不妙。   大清早学生没到齐,公告已经贴上了?   “是结果出来了?”   问萦咳嗽了声,让自己的声音听着冷静。   曲藿摇了摇头,给他让开半边。   问萦定睛一看,悬着的心重重落下。   门上贴的,只是一份新的课表而已。   ......   虚惊一场!   惊吓过后,问萦又羞又恼。   “不是入选结果,是下半学期有几节课要调整。”曲藿和黑着脸的问萦解释。   “就这点小问题。”问萦盯着自己的手指,小声抱怨,“你这么严肃,我还以为是要紧事。”   “对不起。”   曲藿看着他,道歉得很爽快,语调里透了点委屈:“但是我没有严肃。”   问萦:。   对哦,曲藿原本就长这样。   问萦的视线往上了些,心不在焉地盯着课表看。   就算不是曲藿的错,也不是他的错。   “......你太紧张了。”   曲藿忍不住道。   “我才没有!”   听到“紧张”,问萦像是被戳了肚皮的猫,睁大圆眼睛看向曲藿。   一阵安静。   “你遇到了麻烦事?”   曲藿试探。   问萦:......   曲藿猜的太准了。   他讨厌聪明人!   问萦不说话,但曲藿会说。   “如果有解决不了的事,可以来找我。”   曲藿轻轻顺了顺问萦紧绷着的肩膀,像是顺毛一样,恰到好处地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问萦的语调缓和了许多,却仍然坚持嘴硬:“没有事。”   他说着话,没看曲藿的眼睛。   他憋了一肚子的火,确实想找人说几句。   但问萦觉得自己能解决。   而且这种离谱的事情,就算是曲藿听了,也不会相信。   “让开。”   门口突然传来没好气的声音,暗含咬牙切齿。   酸溜溜的味道顿时弥漫在空气里。   察觉到来者是谁,曲藿状似无意地拦在问萦身前。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霍少。”   霍爵月的视线越过他看向问萦,脸上难得有了堪称复杂的表情。   粉发少年心事重重,脸色似乎都比放假之前白了几分,眼底带了很淡很淡的乌青。   问萦微微转过身,明显是不想理霍爵月。   霍爵月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恨恨地侧开身子进了教室。   清楚自己挤不开曲藿,霍爵月也就不做徒劳无用的功夫了。   问萦心不在焉地瞄了霍爵月一眼:“我先走了。”   他和曲藿点点头,算是算是应了曲藿刚才的话。   希望不会遇到用得上曲藿的麻烦。   回到座位上,问萦趴在桌上补觉。   他知道霍爵月在看他,但问萦懒得管。   霍爵月前脚落座,后脚顾溪澈也进了班。   他放下书包后没来得及和问萦打招呼,就急匆匆去了办公室。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知不觉间,班里已经坐满了学生。   学生们聊着天,时不时就往门口看。   多数人还是在意自己的成绩。   临上课,顾溪澈抱了一叠试卷回来。试卷堆上面压了两张表格一样的纸,瞬间吸引了全班的注意。   “试卷过会会分科下发,期中考的成绩、综合评定的分数都出来了,同学们感兴趣可以上来看。”   顾溪澈喘了口气,用胶水将两张纸粘在课表旁边。   他的手刚离开纸,按捺不住的学生们一拥而上。   隔着人山人海对上问萦的视线,顾溪澈抿了抿嘴,面上表情喜忧参半。   讲台到门口的路段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过不去的问萦没法从被困住的顾溪澈脸上获取太多信息。   他盯着攒动的人群,视线模糊又聚焦。   “啊?!”   不知是谁先发出了声惊呼。   “我们班去联谊的怎么有四个人,不是说每个班三个吗?”   问萦呼吸一滞。   在书里面,(1)班最后去的明明也只有三个人。   “咳咳咳......没错。”   顾溪澈被挤得咳嗽几声:“评级前四的同学分别是问萦,顾溪澈.....”   他拍了拍胸口,继续道。   “还有曲藿和霍爵月。”   “校方见(1)同学态度积极,踊跃参加,特批(1)班增加名额。”   他的声音毫无起伏,却像是投入油锅的冷水,瞬间引爆班里的气氛。   “曲校霸综测只比霍少高了0.2分,差距是不大,可从来没开过这加名额的先例。”   “瞎扯呢,综分差0.2叫差距不大?”   “换成各个标准分,0.2分差距可大了,而且霍少那分数有多少水分,你又不是不明白。”   “就是就是,校方那是借口,这不是霍少刚好卡第四,他又很想去,所以.......”   “嗐,霍家可是明樱的大股东,没挤掉谁的名额,只是加个名额已经不错喽。”   “我草,要我说曲校霸真牛逼。”   “硬生生用全校前三的成绩把综分抬起来了!!!”   问萦看向曲藿。   曲藿也正好在看他,眼中含着歉疚。   答应问萦的事他只做到了一半,问萦讨厌的霍爵月依旧在名单上。   问萦却是心情好了许多,冲着他比了个拇指。   虽然结局并不完美,但比预想中的结果好。   曲藿的综测超过了霍爵月,霍家虽不会善罢甘休,却也无法明目张胆挤掉曲藿的名额。   “都闭嘴!”   没等问萦重新开始构想接下来的计划,霍爵月烦躁的低吼响彻全班。   班里顿时鸦雀无声。   问萦看向坐在最显眼处的霍爵月,微微皱眉。   明眼人都知道(1)班的名单被暗箱操作了,霍爵月跳出来,只会给自己惹更多非议。   霍爵月脸上没有半分入选的欣喜,反倒带着躁郁和颓唐。   他揉了揉碎发,重重地深呼吸着,鼻孔放大又缩小。   旁边的椅子被粗暴挪开,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他走到了门口,烦躁地拽着领带。   围在门口的学生们自觉让开条道,大气都不敢出。   众目睽睽下,霍爵月将那张写着四个名字的公告揭下。   胶水还没干透,纸张轻而易举落在了霍爵月手里。   刺啦————   他将公告拦腰撕裂。   班里爆发出小范围的惊呼,就连问萦也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睁大了眼。   霍爵月这是在做什么?   写着三个名字的半张纸被贴了回去,霍爵月将写着自己名字的半面纸撕得粉碎。   “切。”   他抬起头看向曲藿的方向,眼中几乎要冒火:“输了就是输了。”   他嗤笑一声,眼眶猩红,嗓音沙哑。   随手一抛,纸片像是天女散花,纷纷扬扬地落下。   “多出来的资格,小爷我不稀罕!” 第32章 我不喜欢去酒吧   一场闹剧最终以霍爵月被闻讯赶来的班主任紧急叫走,同学们也作鸟兽散收场。   “增加(1)班联谊的名额,应当是霍叔叔的意思。”   解脱出来的顾溪澈走到问萦跟前。   他忧心忡忡:“他相当于在忤逆霍叔叔,回家怕是不好过。”   问萦微微皱着眉:“......但多余的名额,本就不是他应得的。”   话虽如此,但他的语调缓和了许多。   霍爵月突然反抗家族的助推在所有人意料之外,说没有触动,自然是假的。   可在霍爵月学不会尊重,学不会停止动手动脚前,霍爵月还是让人讨厌。   这趟办公室,霍爵月一去就是半天。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贴吧里关于此次事件的讨论贴已经爆满。   有人说霍爵月是条好汉,也有人在阴谋论,还有些在讨论评选制度的合理性,说应该增加分数的占比。   希望霍爵月不会因此遇到麻烦。   消息太杂太乱,问萦将手机息屏。   这是他能给霍爵月唯一的祝福。   随着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像是掐准了时间,手机突然震动不停。   是已经许久没电话问候他的霍霆。   清楚去楼梯拐角反倒容易遇到倒霉事,问萦干脆缩在教室角落,趁着声音嘈杂接通电话。   “霍叔叔好。”   “樱樱。”   霍霆的声音听不出明显的喜怒,他顿了顿,这才道:“爵月早上做的事,你应该也清楚。”   “他愿意听你的话,你能劝一劝爵月吗?”   “......”   问萦拿着手机的五指攥紧。   没了之前的客套和弯弯绕绕,霍霆这回是真的着急了。   霍爵月拒绝参加贵族学校内的活动,这事可大可小。其实往小说没什么,可往大了讲,就是在其他家族跟前扫了霍家的颜面,这是身居高位的霍家难以容忍的事。   “霍叔叔,恕我劝不了他。”   问萦轻声道:“这是他自己的意愿。”   他话音落下,电话那头的呼吸声都带着压迫感。   良久,霍霆的声音严肃了些:“樱樱,我知道你和溪澈,还有第三名那个孩子走得近。”   “但我想,你应该也希望爵月好。”   喉结滚动,问萦的嘴唇微微抿起。   这是在威胁他?   在星皇宫的时候,能让他给好脸色的人并不多。   但问萦还不能和霍家分割,所以霍霆抛出的每句话对现在的他都十分棘手。   不过还算能搞定。   他有办法不牵连顾溪澈和曲藿。   问萦面无表情,平复着跳的越来越快的心跳,但声音依旧温和平缓:“霍叔叔,您......”   他话还没说完,微微拿松些的手机就被一双手快速抽走。   “喂,老头!”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霍爵月不耐烦地拧着眉,一副吊儿郎当模样。   “我都说了,我就是不想去,你拿刀架着我我也不去。”   “除了我和谁都没关系,少来烦其他人。”   离得太远,问萦听不到手机里霍霆的声音。   但他想一定不会太悦耳。   “对。”   霍爵月斜靠着桌椅,重重哼了声:“爱罚罚,小爷我今年十八了,又不怕你们。”   “谁要你们管!”   他狠狠地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   抬起头,看向满脸诧异的问萦,原本就被气红的耳根更红了。   “呃.....对不起。”   他干巴巴地道了声歉,偏过头去,将手机放在问萦的桌上,小心推给他。   “我,我不是故意抢你手机,我就是怕我家老头为难你。”   “没事。”   问萦的手指伸出,飞快地拿走了手机。   霍爵月点了点头,单手拽起书包搭在肩上:“那我走了。”   “你还是早点回家吧。”   问萦头次对霍爵月这么和善,弄得他自己都起了身鸡皮疙瘩:“别又让你家关禁闭了。”   “怎么会?”   霍爵月的眼睛亮了亮,英俊的眉眼间满是希冀:“小东.....你是在关心我。”   问萦嗅到了一丝霍爵月发病的苗头。   他没说话,自顾自地收拾好书包。   “我不说了,不说了。”   霍爵月吸了吸鼻子:“你也是,一定要注意安全,离危险的人和事都远一点。”   问萦刚要说话,下一秒,霍爵月接着道:“我也会好好的,不会让你担心。”   “小爷会想你的,别太想小爷了。”   问萦:......   这个贱,他是非得犯一下吗?   感觉拳头痒痒的。   忍住说“滚”的冲动,他递给想要上前帮忙的曲藿一个安抚的眼神,径直离开了教室。   翌日。   不出人意料,霍爵月没来学校。   问萦犹豫了下,还是给他发了条短信问候。   好歹霍爵月也是为了强权英勇就义的,值得赞扬。   Ying:〔你没事吧?〕   他刚发过去的瞬间,对面的对话框就出现了正在输入中。   霍爵月的手速比平时写作文时至少快了三倍。   霍爵:〔能有多大事,小爷一年能被关二三十次禁闭,多一次怎么了?〕   后面配了个带墨镜黄豆小人,欠揍得不行。   见他还活蹦乱跳,问萦放心了,打算好好上课。   可霍爵月来了兴趣,消息叮叮咚咚弹个不停骚扰着他。   这可是问萦主动发的消息耶。   他心里有我耶。   霍爵:〔你放心,老头脾气差但还是有点懂事理的,他不会为难你.〕   霍爵:〔哦,也不会为难那个姓曲的家伙.〕   霍爵:〔唉,可惜小爷这几天来不了学校了,都不知道你怎么样,那姓曲的有没有干不好的事...〕   这条带着酸味的消息发出去后很快就被撤回,但还是被问萦看到了。   忍了半个学期,问萦实在忍不住。   明明和他关系好的不止曲藿,霍爵月偏偏就把曲藿当成眼中钉。   曲藿甚至是霍爵月血缘上的亲哥哥。   Ying:〔?〕   Ying:〔我很好奇,你怎么老看不惯他?〕   霍爵:〔其实和你关系好的,我都看不惯.〕   问萦的眼皮狂跳。   霍爵月倒是坦诚。   霍爵:〔但人家是我兄弟,他是什么东西?〕   霍爵:〔唉,你还是太天真,根本不懂男人的心思.〕   眼见着曲藿被他归为“东西”,问萦有点生气。   Ying:〔我和谁关系好,应该轮不到霍少操心。〕   本来已经准备给霍爵月好脸色了,但他实在是没忍住。   这条消息发过去后,霍爵月发了个可怜兮兮的傻狗求饶,最终安静了下来。   问萦以为这是他停止作妖了,安心投入学习中。   他未曾想到,这只是霍爵月作妖的开始。   到了下午,问萦的手机又响了,又是霍霆的电话。   这回甚至还没下课。   他偷偷从教室后面溜走,给在门口的曲藿回了个让他安心的表情。   接通电话,里面传来霍爵疲惫的声音。   “樱樱。”   “叔叔得要你帮个忙。”   问萦顿觉不妙:“您说?”   看起来,霍霆比昨天还要着急。   “他趁着王管家没注意,又翻墙溜出去了。”   这个他是谁,压根不用多说。   问萦:。   霍家墙外种了一大堆玫瑰,不小心栽进去就会变成玫瑰味仙人掌。   霍爵月为了追求自由,未免太大胆了些。   “霍少爷没事吧?”   “没事,我和他妈妈就怕他出事,所以他房间附近的玫瑰都拔了,专门铺的草地。”   问萦:?   果然,小霸王离不开溺爱的父母。   “司机一路跟着,说跑去樱巷里了,肯定又是去喝酒。”   “我想让你把他劝回家。”   现在的霍霆,就像个对叛逆儿子束手无措的普通老父亲。   霍家完全可以让保镖强行带走霍爵月,但和儿子关系降到冰点的霍霆不愿这么做。   长子的失踪让他对次子严加看管,与此同时,夫妻俩又把所有的爱倾注给霍爵月,哪怕是关禁闭也不敢动真格。   这才造成了霍爵月不知天高地厚,又叛逆拧巴的性格。   “我知道了。”   问萦看了眼表,离下课只有三分钟,刚好不用请假。   “您放心,我一定把他劝回去。”   但他一个人,实在是不放心在酒吧待着。   上次在酒吧差点被人动手动脚,险些给问萦造成心理阴影。   得找几个帮手才好。   给霍爵月发了条劝他好好做人的消息,下课铃声刚好响起。   “下午有空吗?”   他扒拉着门框,轻声和曲藿道:“帮我个忙。”   曲藿经常去酒吧送货,很熟悉酒吧的情况。而且他身板也足够,要是真遇到些图谋不轨的人,至少能帮他拦一下。   “有。”   曲藿问都没问,应得爽快:“走。”   “帮什么忙?”   顾溪澈见问萦上着课就出去接电话,有些担心。   “我们得去酒吧。”   考虑到他和霍爵月关系还不错,问萦简单和他讲了下情况。   “我可以的!”   听到要去酒吧,顾溪澈先是犹豫了下,但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稍等,我,我得和我家报备一下,今天晚上要六点之后回家。”   问萦无奈。   果然是别人家的好孩子。   三人,走到校门口时,王管家发来了消息。   是一个地址定位。   “又是灯红酒吧。”   问萦没好气:“那里面大得很,找他还得费时间。”   顾溪澈走在最后面,又害怕又兴奋。   他还是第一次去酒吧。   曲藿:“没事,我熟悉里面。”   问萦侧目看向他,与带欣赏:“我就知道你经常去,所以想着麻烦下你。”   曲藿声音低了些:“我不喝酒。”   “我知道。”   问萦压根没往曲藿去喝酒的方向想。   曲藿这句没头没尾的解释出来,他才发现自己话里有歧义。   他也跟着没来由地找补了句:“喝酒又不是好习惯,我讨厌酒鬼。”   想着灯红里面那一堆酒鬼,问萦只觉得心烦。   但他这话到曲藿那,又是另个意思。   瞧见两人这副各自怀着鬼胎的模样,旁观的顾溪澈微笑着推了推眼镜。   继续低下头,装作一无所知。 第33章 这不算什么理由   夜幕初临,正是灯红酒吧最热闹的时候。   空气中飘散着若有若无的酒味,顾溪澈比问萦先一步不自在起来。   他拿下眼镜擦了擦,轻轻吸了下鼻子。   “溪澈,你就送到这。”   问萦捧着杯热奶茶,鼻尖萦绕着奶茶的香气,抵散四周的糜烂味。   顾溪澈坚定地摇了摇头:“不用,我还能行。”   如果一直都躲在象牙塔里,那就算现在把事情办得再完美,以后也还是得学着面对外面的糟心局面。   问萦和曲藿能克服,他也可以。   “行,那你离我们近些。”   “好。”   顾溪澈说着,却是看了眼曲藿,没真的和问萦贴一起。   学会迎合少爷们,是在灯红酒吧工作的第一课。   酒吧门口的酒保已经不是之前那位,但他认得问萦和顾溪澈,更认得曲藿。   看到曲霍,酒保略感惊讶,但他仍然毕恭毕敬:“问少爷,霍少爷,曲先生。”   “我们找霍爵月。”   预感到酒保打算和他们卖酒,问萦开门见山:“他在里面吗?”   酒保犹豫了下,如实相告:“在的,三位是来找霍少?”   问萦和曲藿对视了眼,沉声和酒保道:“请带我过去。”   “几位,里面请。”   灯红酒吧内部面积极大,几人跟在酒保身后,穿过一个又一个醉醺醺的酒鬼。   因为没来得及换校服,他们在其中分外扎眼。   问萦和顾溪澈的神经紧绷着,曲藿也沉着脸。   偶尔有人向他们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不是被曲藿的黑脸吓退,就是让问萦狠狠瞪了回去。   最终,酒保在一处停下。   这是整个酒吧最偏的位置。   坐在这里喝闷酒,一点也不符合霍爵月爱闹腾的行事作风。   但趴在桌上,旁边整整齐齐码了一溜酒瓶的醉鬼,得得确确是霍爵月本人。   把这些酒全喝完,就算是大象都得酒精中毒。   附近太过嘈杂,专注于酒精的霍爵月没发现三人已经靠近。   问萦拍了张照,低头捣鼓了一阵手机。   “把他带出去就行,霍家的人已经赶过来了。”   他压低声和两人道:“有些人喝了酒不过脑子,要是他突然动手动脚,你们离远些。”   酒瓶里的酒液已经见底,霍爵月放下手里的空瓶,又要去开新的洋酒。   他刚拿起烈酒,一只手掐住他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   霍爵月一没抓稳,酒瓶就被抽走。   “谁,谁啊?”   他满脸不悦地回头看,刚要喷发的火山又瞬间收敛回去。   “.......问萦?”   他双颊酡红,用力揉了揉眼睛:“我是在做梦?”   模糊的重影清晰了些,粉发少年面色不善。   霍爵月身上烈酒的味道激得他一阵反胃,问萦轻轻咳嗽了两声。   “把他旁边的酒收走。”   问萦压下心头烦躁,低声和曲藿与顾溪澈嘱咐:“别让他喝了。”   两人意会,将离得最远的几瓶酒带离桌面。   “让我喝!”   霍爵月反应过来,忿忿地想要夺过酒瓶,却在酒精的作用下手脚不利落。   不经意间看到曲藿,他原本就因为酒精而充血的眼睛瞬间睁大 。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又是你。”霍爵月的声音骤然放大。   “我哪里比不过你,你怎么总和他在一起?”   他眼中透出难以抑制的凶光,语调里的暴怒中暗含不满,被问萦抓住的手很安分,但没被问萦桎梏住的手青筋暴突,被攥得咯咯直响。   又来了。   问萦下手重了些,冷声道:“你要是再继续喝,就不是被关禁闭,而是去icu了。”   听到“禁闭”,霍爵月像是被触发关键字,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他也顾不上管曲藿,反驳道:“进去就进去!总比关着要好。”   “反正我从来没自由.....嗝....我的自由都是偷来的!”   趁着他没注意到自己,顾溪澈心惊胆战,手忙脚乱将桌上的酒瓶扫了个干净。   他无法理解霍爵月的想法。   生在同样充满条条框框的书香门第,顾溪澈偶尔不舒服,但从来没感觉到过窒息。   他已经得到了很多人得不到的东西,只是付出这点代价,顾溪澈足够满足甚至庆幸。   ......或许霍爵月所说的这就是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   “所以呢,是我限制你的自由?”   问萦最烦有人和他无理取闹,厉声道:“你要是再不清醒,只能把你强行带回霍家。”   他只是个被迫帮忙的外人,霍家人之间的事情不该迁怒于他。   看来得早点把和霍家切割提上日程了。   霍爵月被吼得哑了声,愣愣看着他。   随后,他讪讪低下头:“对不起,问萦。”   “你,你是来找我的吗?”   酒鬼想一出是一出,说话颠三倒四。   问萦垂眸:“是你父母让我来的,他们很担心你。”   知道霍爵月现在不能受刺激,但如果不说清楚,后面可能还会被缠上。   他只能狠下心。   听到他的回答,霍爵月先是一愣,随后眼中的光变得黯淡。   “我就知道.....”   他想发火又压下去,最终自嘲地笑了笑,转过头去,拿起已经半空的酒瓶。   “你不会来看我,你总和他在一起。”   他委屈地控诉着:“如果是他,你一定,一定来看的。”   问萦:。   他真是服了霍爵月这起承转曲的能力。   “我来吧。”   搬酒的曲藿去而复返,他的手虚搭着问萦的肩膀:“他现在沟通不了。”   “谁准你帮他了!”霍爵月眼睛瞪得像铜铃,声音越来越委屈。   “不许,你不许帮他带我走。”   “那你要怎样?”问萦松开手,用眼神示意旁边的酒保要是情况不对,马上把人架走。   霍爵月又没了声。   他的视线在几人之间游走,随后缓缓举起手,指向曲藿:“你。”   他恨恨地磨着牙,醉醺醺道:“你和我比喝酒,赢了,我就走。”   他学不过曲藿,打不过曲藿,难道还喝不过曲藿!   “喊人过来,把他带出去。”问萦叹了口气,招呼酒保。   “这是霍家的意思。”   听闻此,酒保自然不敢违抗,赶忙要上去拉霍爵月:“霍少......”   可椅子像是挣扎着长出血肉,霍爵月也不还手,但屁股牢牢地吸在椅子上。   “我要他和我喝,喝!”   他喊着:“姓曲的,你不喝,是不是怕小爷?”   “所以你的自由,就是给别人添麻烦?”   问萦挡在曲藿身前,单手扶着桌子,居高临下看着他。   面对问萦审视的目光,霍爵月总是没底气的。   “.....不比也行,他,他和我喝两杯。”   闹也闹够了,霍爵月没了力气:“我有话,单独和他说。”   他吃吃地笑着,声音带了哭腔:“两杯,两杯酒的时间。”   真是给脸不要脸。   问萦黑着脸刚好拒绝,身后传来曲藿的声音。   “好。”   问萦猛地看向曲藿,瞳孔缩紧。   霍爵月就算了,曲藿怎么也陪着他胡闹?   曲藿神色平静:“我和你喝。”   “但你喝完,就要回霍家。”   “好!”   霍爵月指着天:“君子,君子一言,什么都难追。”   “不行。”   问萦攥住曲藿的袖口,咬牙道:“他胡闹,你也陪着他闹?”   “不答应他,很难把他安稳带走。”   曲藿递给问萦一杯水:“别担心,我很熟悉这里。”   问萦没接:“你不是说你不喝酒吗?”   曲藿避开他的视线:“......我能喝一点。”   “就十分钟。”霍爵月死死盯着紧紧挨着的两人,声音里的祈求愈发明显。   “我单独和他说十分钟话,后面我就安安分分回家。”   “你怕我动他,我发誓,我要是动他一根手指,我天打,天......”   “行了!”问萦忍无可忍,喝停了霍爵月的碎碎念。   他看向曲藿:“这麻烦不该让你来管。”   他让曲藿来,本来只是壮个胆而已。   “但本来也轮不到你。”   曲藿将温水塞给他:“我和他有些恩怨,正好也要说清。”   “问萦,相信我。”   “就十分钟,一秒都不能多。”   迎着曲藿坚定的视线,问萦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你当心些,要是不行就算了。”   “好。”曲藿勾了勾嘴角,笑容转瞬即逝。   坐在霍爵月身边时,他又恢复了冷漠的神情。   五米开外,听不见两人交谈的声音。   “你很担心他。”   顾溪澈怯怯地看向面色阴沉的问萦。   问萦本身就不太爱笑,但周身气压这么低,实在是少见。   问萦的脸色黑得像是刚挖了煤。   “没有。”他心不在焉地回着,靴尖在地板上摩擦。   但要是两人打起来,他一定会帮曲藿踹他血缘上的亲弟弟两脚。   顾溪澈满脸无奈。   他好像认识不少口是心非的人。   从他们的角度,看不清曲藿的表情,只能看到霍爵月的脸色一直不好。   他紧紧攥着酒杯,每每要给自己灌酒,都被曲藿拦下。   “你,也要拦我。”他盯着曲藿,巴不得将他盯出个窟窿来。   “我以为,以为你会巴不得我死。”   颤颤巍巍地,他给曲藿的酒杯里倒满了酒。   “你,你不会不敢喝吧?”   一年级开学那会,因为曲藿的眼睛太像他家那老东西,他虽然没做什么,但对曲藿一直有成见。   曲藿不可能没感觉出来。   “他还不希望你死。”   被他盯着,曲藿坦然地拿起酒杯,轻抿了口。   问萦已经为霍爵月心烦好几天,不能再多件烦心事。   这是霍爵月意料之外的答案。   “哼。”   他放下酒杯,悻悻别开视线。   原本以为听到曲藿提起问萦会愤怒,可现在他反倒是气没地方使了。   “我早知道,你对小东西也有意思。”他盯着曲藿手里的酒杯看,又拿起酒瓶。   “都是男的,我能不懂你?”   原本就满的酒杯盛不下更多的酒液,流淌出的琥珀色液体落在了曲藿的手背上。   曲藿依旧没反应。   倒完了苦水,霍爵月越说越平静:“他喜欢谁我管不住,反正小爷就是喜欢他。”   “你总有地方比不过我,比得过的地方,我迟早,迟早也要比过你!”   曲藿瞧着没多大反应,他端起自己面前酒杯喝了口:“霍少,已经八分钟了。”   ......   “他是不是在给曲藿灌烈酒?”   不远处的问萦不安地来回踱步,视线一直没从酒杯上挪开。   “刚才酒保怕爵月出事,已经换掉了酒水。”   顾溪澈安慰他:“那只是基本没度数的果酒,别担心。”   问萦将手里的温水一饮而尽。   “怎么还没结束。”   眨眼的功夫,曲藿跟前的杯子已经空了。   一直都小动作不断的霍爵月也安静了下来。   曲藿站起身,回头看向问萦,眼神还算清明。   原来他会喝酒。   还好会喝酒。   问萦的心浮起丝微不可察的埋怨,随即重重落了地。   “现在能走了吗?”   一罐冒着寒气的柠檬汽水滚到霍爵月脸颊边,凉得他嘶嘶吸气。   “酒也喝了,话也说了。”   问萦拽起他的后衣领:“该回家了,霍少。”   霍爵月的屁股终于和凳子分离,他摇晃着站起身。   “走,说好了,走。”   两颊通红,霍爵月傻笑着:“问萦.....宝宝,嘿嘿。”   问萦额头青筋暴突,曲藿解释:“他彻底醉了。”   问萦:......   好想把霍爵月丢进河里。   而醉鬼还没善罢甘休。   他摇晃着扶住桌子,朝问萦伸出手:“要抱。”   问萦没说话,看向旁边看热闹的酒保。   酒保一阵寒恶。   寒恶之后,心中浮起诡异的期待来。   “抱抱.....”   温热的躯体和他短暂接触,年轻的小酒保没了刚才的精明能干,脖子都变得通红。   “霍少,我抱您走。”他羞怯地着,半扶半抱着霍爵月。   “小心别摔着。”   对上酒保娇羞的视线,霍爵月脸上的痴意僵住了,仅存的意识飞速运转。   “我不要,我不要你。”   他慌忙挣扎开酒保,险些摔倒在地。   不对.....不是这个抱。   被小东西之外的人抱,他不干净了!!!   瞧见霍爵月一副石化后要碎掉的表情,问萦没忍住,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情实感的笑。   好看,爱看。   看到他笑,霍爵月立刻不碎了,又傻乎乎盯着问萦。   “小东西,好看,可爱。”   问萦立刻不笑了。   他看向曲藿:“我把他送走,马上来找你。”   私心作祟,他不想曲藿出现在过多霍家人面前,因为曲藿长得和霍霆有六分相似。   曲藿点了点头:“好。”   灯光太暗,问萦没注意到他的动作有些迟钝。   顾溪澈在旁边忍住笑:“我也该回家了,和我家里说了,九点之前得回去。”   “路上注意安全。”   问萦和顾溪澈道了别。   霍爵月虽然缺德,但的确守信,被拖到门口时极其配合,一点也没挣扎的意思。   “问萦少爷。”   王管家早已严阵以待。   几个保镖联手把霍爵月塞进车里,他感激地和问萦握手:“多亏了您,解决了霍总都解决不了的棘手事。”   “两百万已经汇入您账户,是霍总给您的生活费,请一定笑纳。”   “好,记得带他检查身体。”   问萦的心还在酒吧里面,简单和王管家交代了几句,又一头扎了进去。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径直朝着最角落走。   “曲藿!”   他推开想要和他搭讪的人,大声喊着曲藿的名字。   听到他的呼唤,角落里高个的少年转过头,问萦心中暗道不妙。   曲藿的动作和话一直都少,但从来不会和现在一样木呆呆的。   他脸上没有红晕,但眼神比平时涣散的多。   “我在。”   他乖乖地应了声。   曲藿第一次说的才是实话,他根本连果酒都不能碰。   此地不宜久留,问萦赶忙拉起曲藿:“走。”   万幸的是曲藿虽然醉了,但还能正常走路。   他安分跟在问萦后面,一声不吭,只是盯着他的背影看。   “都说了别陪他喝。”   把曲藿引到酒吧外,问萦这才顾上轻声埋怨:“本来把他直接绑走就好了,哪有这么多麻烦。”   平时很稳当的曲藿,现在走路的步子都软绵绵的。   “对不起。”   曲藿讷讷地低下头,好一会才说。   “不想,他让你烦。”   “我不烦,我都习惯了。”   问萦在心里叹了口气:“谁怨你了,开口就是对不起。”   “喝水。”   他把矿泉水递到曲藿嘴边:“没热水了,你先稍微喝点。”   “也怪我。”他垂眸啧了声。   “不该让你陪我。”   “不怪你的,怪霍爵月。”曲藿这回倒是反应很快。   他接过水,但没有喝。   “他很讨厌。”   “......稀奇了。”眼见着他走路踉跄,问萦架住曲藿的肩膀。   “你居然也会抱怨人。”   平时的曲藿只会默默记着,但现在的曲藿好像话多了点。   “你都说了讨厌他,为什么还要去和他喝酒?”   曲藿认真看着他,看得问萦莫名心慌。   “因为他喜欢你,还总缠着你。”   “......停。”   问萦慌乱地打断他:“这算什么理由。”   他还以为曲藿和他一样,是嫌霍爵月烦,嫌他没分寸,嫌他少爷脾气太重。   “算。”   “他想要你抱他。”   曲藿的声音离得很近,几乎是贴着问萦的耳朵。   语调非常冷静,可问萦知道他醉得不清。   “还喊你宝宝。”   问萦的心跳得剧烈。   他下意识地咬着下唇,局促地推了下曲藿:“闭嘴。”   平时的曲藿会听的。   很遗憾,现在的曲藿不会 。   “他要和我比。”   曲藿的声音沉下来,震得问萦胸口发麻。   “那我和他比。” 第34章 曲藿是个机器人   曲藿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平时根本不是会情绪上头,和人拼酒的性格,眼里也从未有过霍爵月。   为什么要和霍爵月比。   被曲藿一连串的话砸昏头,问萦的大脑几乎宕机,讲话都有点不利索。   “你和他较劲作什么?”   他怀疑自己也吸入酒精过多,脑子跟着浑起来了。   “要比。”   曲藿执拗地看着他。   “曲藿!”问萦的耳根子红得彻底。   手掌飞快落下,却只是轻描淡写地拍了拍曲藿的背。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问萦压根不敢去分析曲藿话里的前因后果,只能当他现在说的都是糊涂话,醒了全忘了,一个字也作不了真。   “我知道,我......”   曲藿还没说完,就被问萦用物理手段捂嘴。   “不许说了。”   问萦恶狠狠盯着他,眼尾发红:”闭嘴!   闻声,曲藿的头微微垂下,平时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荡然无存。   他微微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问萦松开手,手指不自在地收拢。   曲藿一动不动。   “醉鬼。”   问萦兀自嘀咕了句,看着眼前车来车往的岔路口犯难。   【殿下,时间还早,您先把他送回家吧。】   “绅士”建议。   好主意。   问萦稳住心神,看向曲藿:“我送你回家?”   曲藿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问萦微微蹙眉:“真不回?”   这回摇得更加坚定,但曲藿仍然没说话。   “行吧。”   曲藿家附近的治安不好,领个醉醺醺的傻酒鬼在身边,问萦也不想过去:“那你先在我家住一晚。”   曲藿点了点头。   场面趋于和谐,“绅士”却不乐意了。   【请小殿下三思,不要让外人留宿家中。】   “三思什么?”问萦打开许久没用的打车软件,随口回“绅士”,“他为了帮我忙喝成这样,我总不能不管他。”   【因为大晚上孤男寡男同处一室,并不安全。】   “绅士”的机械音艰涩。   问萦莫名其妙:“你也说了我和他都是男的,没什么好怕的。”   之前他和曲藿又不是没独处过,那会他的脚还受着伤,“绅士”都没阻拦。   现在明明是他状态比曲藿好,“绅士”反倒不放心了。   “绅士”欲言又止,欲哭无泪。   它之前只觉得曲藿把殿下当朋友看,可今天看来,是它的判断有误。   人类的友谊可以和许多人存续,但爱情却有排他且自私的特质。   和狼子野心极其明显的霍爵月不同,曲藿平时装得太好。要不是喝酒露馅,它都不知道他对小殿下怀着这种心思。   原本以为曲藿是来浇灌白菜的园丁,没想到他是拱自家水灵小白菜的狗!!!   思及此处,“绅士”巴不得长出血肉,抽自己两巴掌。   小殿下才成人没多久,外头的人心险恶他不懂,可它这做管家的应该知道。   整个智脑塞满了小殿下被三白眼黑毛拐跑的恐怖未来,“绅士”痛心疾首。   “说。”   见它长久沉默,因为定不到位打不了车的问萦没了耐心。   【恕在下接下来的话唐突,我没有其他意思,但我当真是认为.....】   ““绅士”!”问萦无奈。   “别紧张,说重点。”   该来的躲不掉。   “绅士”心一横,沉痛地总结。   【我似乎大概或许可能是觉得曲藿他,对您......】   “好了,你可以不说了。”   “子虚乌有的事情。”   问萦像是应激一般,生硬地打断他:“你等会检查下自己有没有进酒精,或者最近看了太多玛丽苏剧情。”   思想这么龌龊!   【......殿下,我还没把话说完。】   “绅士”十分绝望。   果然是忠言逆耳,其实小殿下会打断它,说明他也能想到它想的那一层。   但小殿下不想面对,或者说不敢面对。   果不其然,问萦不自在地攥紧手机。   “我不管,就是没有。”   【好的,殿下,那就是没有。】   “绅士”无力叹息。   【但您一个男孩出门在外,也要注意安全。】   【以及曲藿他看起来能走路,您不用离他太近!!!】   怎么还有白菜长腿,往拱白菜的旁边跑的道理!   问萦:。   他看了眼和他挨着的曲藿。   一定是因为今晚天太冷了,他们才会挨这么近。   曲藿静静看着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许久。   “曲藿?”问萦烦闷之余,有点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他伸出手指,在曲藿面前晃了晃。   曲藿不看他的手。   喝傻了。   问萦收回手,往旁边站了半步。   曲藿的眼神终于动了。   ......原来是跟着他的脸在动。   刚冷下去的脸又热了起来,问萦慌乱移开视线:“我叫辆车,你站会。”   曲藿还在遵守他不许他讲话的要求,乖乖点了点头。   但问萦往前走,他又眼巴巴跟了过去。   迫不得已,问萦只能停下脚步。   他严肃地看向曲藿:“站住。”   他是为了看路牌好重新定位,曲藿凑热闹不看路被车撞了或者让石头绊了,今晚只能在医院躺着了。   曲藿又点了点头。   但问萦觉得和醉鬼沟通没这么容易。   他迈了半步,往后看去。   曲藿的脚蠢蠢欲动。   “嗯?”问萦声音大了些。   “你再动,我就不管你了。”   这话当然是气话,但恐吓醉鬼很有用。   曲藿终于乖乖地站住了。   问萦飞速看了眼路牌,重新换上地址。   这回车子应得很快,他退回让人不放心的醉鬼身边。   和刚才相比,曲藿瞧着有些委屈。   虽然曲藿这张脸,一年四季都像是有人欠他债,问萦也不知道自己从哪看出曲藿丧气了。   但他就是能看出来。   曲藿小心翼翼看过来第三次时,问萦终于忍无可忍。   “干什么。”他压低声,“等会上车别这样,搞得好像我苛待你。”   他第一次照顾醉鬼,曲藿要是再委屈,他得和曲藿一起委屈上了。   不知道他的话哪里安抚到了曲藿,曲藿的心情瞧着好了许多。   他安静地往问萦旁边靠了靠。   “冷死了。”   风过,问萦搓了搓自己的袖子,自顾自地抱怨。   校服再保暖,也挺不过秋夜的寒风。   眨眼功夫,一件校服披在他的身上。   问萦:?   他看向穿着单衣的曲藿。   怎么有人喝醉了还能迅速解开校服扣子。   要不是知道曲藿平时的性格,他还当曲藿是在装醉。   “我不冷。”回过神来,问萦急了。   “你穿上。”   曲藿里边的衣服比他还少,一件薄薄的衬衫在大风跟前和裸//奔没区别。   可现在的曲藿倔起来压根不配合他,衣服怎么套都套不到他身上。   忙乱之中,曲藿胸口处的衬衣扣子还开了两颗。   明晃晃的车灯照得问萦睁不开眼睛。   瞧见司机讶异中透着兴奋的目光,再看自己摁着曲藿胸和肩膀连接处的手。   偏偏曲藿还是一副面瘫模样,眼神坚定又刚烈。   问萦的脸红成了只熟透的番茄,在心里骂了一万遍那瓶该死的果酒。   “上车!”   问萦迅速松开手,用手肘碰了下曲藿。   随后,他抱着曲藿的外套一头扎进车里。   曲藿跟着他,乖乖上了车。   路上司机没说话,但探究的眼神一直朝着两人打量。   有钱人家小孩,玩得就是花。   他心中啧啧称奇。   问萦的脸皮已经碎得稀烂,他自暴自弃地低头当鹌鹑。   见他这么没精神,他旁边的曲藿很急。   但问萦不让他说话,他只能看着问萦。   “都怪你。”   过了会,问萦终于缓过气来,凶巴巴地瞪了回去。   和醉鬼生气是不合理的,但他还是生气了。   “......”   曲藿的睫毛颤抖着,面上有几分局促。   他扯过问萦怀里自己校服的一角。   随后另只手搭在校服边缘,写着什么字。   ————对、不、起。   问萦看了三遍才看懂。   心头的气瞬间消弭不见,他扯了扯嘴角:“你不会说话吗?”   说出来的语调压根不像抱怨。   问萦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不让我说。”   时隔安静半小时,低沉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   哇哦。   安静开车的司机睁大了眼,倒吸一口凉气。   太刺激了,他就知道跑晚班有好戏看!   这俩小少爷不光大街上闹脾气拉拉扯扯,还小小年纪就玩什么指令、禁言......   他看不懂小年轻,他老脸一红,他大为震撼。   曲藿现在就是个机器人,是个醉鬼,是个笨蛋!   他说的什么,做的什么都不算数。   问萦在心头不住默念着,呼吸却依旧无可避免地变得急促。   他一声不吭,将校服塞在曲藿怀里。   “对不起。”   曲藿见他红着脸久久没说话,又小声道了歉。   “不生气,好吗?” 第35章 你们黑眼圈好重   不生气.....不生气.....   问萦咬了下腮肉,别过头看车窗外风景,学曲藿当起了哑巴。   沐浴在司机八卦的眼神中,一个气急败坏的粉毛下了车。   后面亦步亦趋跟着个随从一样的醉酒黑毛。   同手同脚走到家门口,打开房门,问萦把两双拖鞋拿下。   “穿上。”   曲藿虽然迷糊,但还是精准地穿上了蓝色拖鞋。   “你今晚先在这休息。”   问萦指向家里那足够当双人床的大沙发。   “好。”   曲藿乖乖坐在沙发上。   崭新的毛毯从天而降,精准飞到了他的头上。   曲藿像是被强行塞进海螺壳的软刺海胆,头发被毛毯压得乱糟糟的。   旁边扔毛毯的问萦眼皮跳了跳。   ......糟糕,手一抖没轻重。   还好曲藿不清醒。   顶着加绒毯,曲藿仍然目不转睛看着问萦。   被家里的强光一照,他长时间处在昏暗中的眼睛湿漉漉的,没了半点凶恶,愈发显得可怜。   再可怜,也是个醉鬼。   “就在这睡,不要乱动。”   问萦心一横,继续用强硬的语调和曲藿说话。   “不许跟着我。”   曲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跟。”   “别生气。”   “嗯。”   问萦泡了两杯蜂蜜水,往茶几上丢了一杯。   “还有.....我本来就没生气。”   端着另个茶杯,他撂下轻飘飘一句话,消失在楼梯拐角。   好乱。   换下外套扑到床上,问萦将脸埋在被子里。   他的脑子里,现在像是有十个霍爵月和十个霍霆在吵架一样乱。   不该喊曲藿一起去的。   如果没有曲藿,最多让他被灌些酒。而且更有可能的情况是,霍爵月会被他直接带走。   喝酒后的胡话不能作数。   问萦慌乱地熄灯,将被子拉到鼻梁处,欲盖弥彰的闭上眼,睫毛剧烈地颤抖着。   不能作数。   ......   ...不能作数才怪!!!   黑暗之中,两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   都说了,酒后误事全是借口。   酒精只壮怂人胆,根本没法无中生有让人说胡话。   曲藿今天是什么意思?   不想明白,他根本睡不着!   刚才还很恐惧曲藿说出什么,可失眠到现在,他居然疯了般地有点后悔。   ......早知道该听曲藿多说点。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答案呼之欲出,却又恰好被问萦的思维生生隔断。   不知道外面是几点,他现在口渴得厉害。   打开手机,已经是零点出头。   居然发了这么久毫无进展的呆。   问萦有些唾弃这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本能驱使着他下床穿鞋,问萦打算去冰箱里找水喝。   水可能都不够,得冰汽水或者柠檬水才能让他冷静。   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他蹑手蹑脚地摸下楼。   要是平时,他肯定会把厨房的灯一起打开,可家里还有曲藿。   曲藿应该已经睡了。   ......睡了,吗?   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问萦险些没控制住面部表情。   曲藿的头发依旧像被压扁的软刺海胆,身体维持着问萦离开时的姿势。   配上家里应急灯的灯光,他和个阴森森的男鬼一样。   他和他一样,压根没睡着过。   “问萦。”   面面相觑,曲藿眨下眼,先开了口。   “这么晚,你怎么还没睡?”   太好了,曲藿没睡,但醒酒了。   因为开口说话时,曲藿没有盯着他的眼睛看。   问萦松了口气,却也有点失落。   定了定心神,问萦打开按钮,整个别墅瞬间灯火通明。   “我想找点水喝。”不确定曲藿喝酒断片不断片,他尽量让自己的语调自然。   “你呢,怎么没睡?”   “......我应该是醉酒了,刚才清醒过来。”曲藿不自在地动了下。   “发生了什么?”   太好了。   曲藿不光一杯倒,还断片不记事。   问萦又松了一口气。   但他莫名更加失落了。   所以曲藿说了那些糟糕的话,事后自己忘个干净,拍拍屁股走人。   却害得他彻夜难眠。   “没什么,下次别喝了。”问萦情绪有些低落。   “真是一杯倒。”   “你醉得不行,又不要回自己家,我只能先把你带回来。”   “抱歉。”   “别。”问萦今晚听了太多服软的话,乍又听到,起了身鸡皮疙瘩。   他好像又看到那个可怜兮兮,任人摆布的酒鬼 。   心疼酒鬼,后悔一辈子。   “也没太麻烦我,本来这事就因我而起。”   “早点睡,明天还得上课。”   说罢,问萦看也不看从冰箱顺了瓶冰冰凉凉的饮料,步伐僵硬地就要往楼上走。   “问萦。”   曲藿喊住他,欲言又止。   他指了指问萦手上的罐子。   问萦低头一看,脸由刷白转红。   这压根不是他囤的汽水,刚用完后丢在冰箱的瓶装蜂蜜。   “我.....本来就睡不着,想吃蜂蜜。”   问萦干巴巴地解释了声。   他折返回来,飞速地拿了瓶橘子汽水,然后在曲藿的注视下左手汽水右手蜂蜜上了楼。   “你睡前记得关灯!”   尾音慌慌张张消散在楼道里。   在问萦看不到的地方,曲藿面上的平淡和茫然渐渐消弭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晦暗不明的神色。   失态了。   事情超出他的预期,本不该如此。   松开手,曲藿小心避开身上裹着的毯子,从书包里拿出纸来。   不知不觉,掌心已经被掐得鲜血淋漓。   随后,他又维持住被毯子包裹的姿势,缓缓闭上眼。   清晨。   曲藿家离得远,他平时起得自然比问萦早。在问萦起床的时候,曲藿已经把自己拾掇整齐。   “我去做早饭,能省些时间。”   “好。”   楼上传来问萦含糊的应声,在刷牙的问萦昏昏欲睡,差点动了请假的心思。   知道曲藿不记事,他还勉强能安慰下自己。   但昨晚睡得仍然不好。   他下楼的时候,曲藿正好将两个三明治端上了桌。   三明治里面夹着火腿、溏心蛋和熟西红柿碎,没有问萦讨厌的食材。   “辛苦。”   问萦乱糟糟的心情被热乎乎的溏心蛋赶走了些。   因为没边走边吃早饭,今天两人到校的时间反倒晚了十来分钟。   问萦可悲地发现,班里已经对他们的各种行为见怪不怪。   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能同进同出的关系了。   无人在意他和曲藿几乎是一前一后,从后门进的教室。   “问萦,曲藿!”   顾溪澈正四处张望,看到他们眼睛一亮:“刚好,班主任找我们几个。”   看着两人大大的黑眼圈,他很聪明地选择不过问昨晚发生了何事。   看起来,很精彩。   路过正门门口,破损的名单已经消失了,而簇新的名单上只剩下三个人。   “霍爵月同学那会家里有事,去不了联谊。”   班主任老蒋不紧不慢,吹着杯子里沉沉浮浮的菊花:“所以你们三个,就是一班定下来的代表了。”   他拿出厚厚一沓纸,交到顾溪澈手中。   “这是联谊的细则,要是现讲没三个小时讲不完。”   他盖上茶杯,和蔼道:“所以你们自己回去慢慢看,时间还长。”   问萦:.....   压根就是您懒得讲吧?   但正好,他其实也不愿意听。   “好的,谢谢蒋老师。”   “去吧,记得给明樱争光。”   老蒋摆了摆手。   出了门,问萦连忙从顾溪澈手里要来细则翻阅。   联谊活动一般是一年在秀羽举行,一年在明樱举行,今年恰好是轮到秀羽主场。   两校联谊时长长达一周,期中包括了三个部分。   和女校学生去旁边的街区进行慈善活动,参观秀羽学院校园,还有最后一天的联谊演出。   问萦微微蹙眉。   书里的剧情着墨倾斜在女主的情感纠葛上,着重讲的是参观校园和联谊演出,并没多提男女主无感情戏的慈善活动。   这导致他对慈善活动一无所知。   “溪澈,慈善活动是?”   顾溪澈已经参加过一年联谊,对此十分熟稔:“其实就是抽出一到两天时间,以学校名义,去给福利院或者养老院送礼物。”   “正式去前,我们需要去对应的慈善机构实地考察过,但这得等学校确认做慈善活动的地点。”   问萦点点头,飞快地翻过联谊表演的流程。   细则最后一页,是此次二年全年级的联谊名单公示。   在他们后面几位,司皓星和理查德的名字印得清晰。   “放学后我把电子文件发给你们。”   顾溪澈收回细则:“你们是第一次参加,看得仔细些总没错。”   “麻烦你,溪澈。”   顾溪澈摇了摇头:“不麻烦,这是我作为班长该做的事。”   “但你们也别太紧张了,联谊的事放在白天研究就行。”   他关切地看着两人,终于忍不住道:“你们的黑眼圈好重,晚上一定要注意休息。”   问萦:......   曲藿:。   “嗯。”   毫无征兆地,两人齐齐应声。   又齐齐没了声。   顾溪澈失笑。   半日相安无事。   放学后,家中。   手机嗡嗡地震动着,问萦坐在沙发上。   因为有些紧张,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怀里抱着的毯子,是曲藿昨天裹的那条。   等到对面显示接听,问萦面色严肃地戴上耳机。   “霍叔叔。”   他昨晚就约了和霍霆通话,可霍霆到现在才有时间。   “樱樱。”   霍霆的态度比之前几次都要好,但听声音,也比前几次都疲惫:“昨天晚上多亏你,爵月才没出什么事情。”   “打在你卡里的两百万是叔叔的小谢礼,记得去核查下。”   “他没事就行。”问萦低下头,看向地上的羊毛地毯。   “我找您,其实是有件事想拜托您。”   霍霆十分爽快:“你说。”   “只要霍叔叔能做到,霍家一定会帮你。”   问萦的睫毛微垂,语调不卑不亢。   “我可能没法替您继续盯着霍爵月。”   “还望您见谅。” 第36章 谁传染的表情包   “您的资助,我会原封不动退地还给您。”   “替我家还的债务,我也会尽快汇入霍家账户,请给我些时间。”   想远离霍家,这并非问萦临时起意。   几个月下来,问萦已经熟悉了这个世界的生活。   在期中考后,他就给校长发过邮件询问,也得到了算是好消息的答复。   他的成绩完全可以和曲藿一样减免学费,不需要霍家支持。   而债务的窟窿卖房后绝对能填上,多出的钱仍然够买个小别墅。   大不了他换个地方住。   问萦已经受够了别墅区的高物价。   比起表面的光鲜,他更想要处理掉烂摊子之后,拥有一段安逸的校园生活。   霍霆虽然爱搞亲情外包,却从没有把他赶尽杀绝的意思。   在全文一开始,他就表明过问樱樱就算不帮忙或者后面想终止帮助,他们也不会强迫问樱樱。   ......虽然忤逆性格强势的霍霆,想要得好脸色怕是困难 。   但问萦不在乎了。   “能告诉霍叔叔为什么吗?”   出乎问萦预料,霍霆的语气没想象中那般带着威压,更多是惊讶和不解。   “我以为你们关系还不错,至少算是朋友。”   “对他来说我是监视他的人。”   依照原定的说辞,问萦温和道:“而我也很难和他成为朋友。”   电话那头沉默了。   “爵月之前总提出让我放你自由,我还不理解。”   良久,霍霆的声音透着细微无奈。   “所以不光是他,你也觉得你们的关系不对等,是用金钱联系在一起的。”   问萦:?   他怎么觉得霍霆没搞清楚。   他并不是因为这种原因,无法和霍爵月交好。   而且金钱关系这种霸总语录.....怎么听怎么古怪。   但一听到霍爵月也和霍霆提过希望解放他,问萦心情复杂。   霍爵月本性不坏,只不过和他不是同路人。   “我想......”   他斟酌着词句开口,被霍霆强势地打断了。   华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霍总,此刻语气认真的像在谈几十亿的合作:“如果你不想继续盯他,那就不用继续盯了。”   霍霆的松口来得太轻易,反倒是让问萦的心悬得更高。   “至于退换资助,大可不必。”   霍霆轻叹一声。   “资助本来也是你白阿姨想给的,如果你后面不想要,那后面霍家就不继续拨款。”   “多谢霍叔叔理解。”   问萦松了口气,却依旧没彻底放松:“霍家的恩情,我会记在心里。”   商人总是无利不起早的。   如果霍霆言语间没透露理由,他实在很难相信霍霆的态度转变,为什么如此之快。   双方一时无话。   就在问萦打算礼貌道谢挂电话的时候,霍霆的声音再度响起:“爵月醒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和我问你怎么样。”   “他说他昨晚失态了,要和你道歉。”   霍霆嗓音微哑:“他很少为谁低下头,和我说软话。”   “我没怪过他,也麻烦您转告于他。 ”   问萦心情愈发复杂。   “好,好。”   “你是爵月为数不多处得来的朋友,叔叔不希望你们因为我或者任何事闹掰。”   电话那头的声音没有上位者的威压,徒留为人父的无奈:“他说过,你对他很重要。”   问萦攥着手机的手松了又紧,他一时无话。   听他没声,霍霆也没停下,而是兀自道:“他成现在这副模样,我和妈妈有推不掉的责任。”   或许隔着手机,这位平时行事强硬的总裁才愿意对儿子最在乎的人和盘托出一切。   “你应该知道,他上面还有个哥哥,叫霍盛星。”   问萦的心跳漏了一拍。   直觉霍霆要讲的事很私密,哪怕确认家里只有他一人,问萦还是把声音调小了些。   “......嗯,我知道。”   霍盛星,也是曲藿后来的名字。   书里的曲藿清贫却自由,有着爱他的奶奶。可命运一步步把他往霍家推,让他认祖归宗,成了浑身枷锁的反派大少爷。   霍霆沉声:“在他十二岁前,我们一直在找盛星,忽略了爵月的感受。”   这很不公平。   问萦的心口像是被塞了块棉花。   曲藿和霍爵月,都没得到他们应有的爱。   “我清楚把管他的责任推给旁人,只是抱薪救火。”   霍霆咳嗽了声:“但我们想为他做什么,已经太晚了。”   霍爵月和母亲之前关系尚可,和父亲却是平均说上三句就能开吵,压根无法沟通。   越听,问萦怀中的抱枕就被抱得越紧。   霍霆的话语和记忆力的另一道声音几乎重叠,甚至透着同样的无奈。   “您是他的父亲,您的职责没人可以替代。”   “或许一切还不晚。”   问萦也有个讨厌的父亲。   那个万人之上的父皇说着爱他,送来的关心却总是疏离又带着刺。   他很忙,所以会喊来管家陪问萦,亲卫陪问萦,甚至喊问萦的母亲从偏远的星系回来,还会时不时地责问工作起来天衣无缝的““绅士””。   就算在宫中遇见,父子俩也几乎都在争吵。   星皇不懂自己那在外人面前温和有礼的小儿子,为什么在自己面前是只刺猬。   年岁渐长,问萦彻底不奢望从星皇那获取什么时,父子的关系才看似缓和。   但霍爵月不一样,他对家人仍然有期待,很多叛逆的行为也因此而生。   沉默的爱或许是爱,但其中没有行动,就什么都不算数。   霍霆有些触动:“樱樱的意思是?”   “趁着他不在学校,您或许能抽出些时间带他出去走走。”   问萦的嗓子有些发干。   他也分不清自己是讨厌霍家,还是讨厌曾经圈住他的星皇宫,被迫妥协的兄姐,记不住他生日的父皇,圈住母亲的婚约。   他的家人们都爱他。   但除了父皇,他们都盼着他离开,过上更自由的生活。   他遇到合适的时机,最终选择了离开。   “不要提他该做什么,就陪他做点他想做的事。”   问萦不知道霍霆能不能听进去。   看在霍爵月帮他说话的份上,他帮霍爵月最后一次。   就当帮下之前的自己好了。   “......我会好好想想。”   霍霆的声音带着罕见的迟疑。   作为一个上位者,随时保持质疑是基本功,不相信个刚成年的学生说出的话,实属正常。   “我做主,听小樱的。”   温柔的女声透过耳机传来,越来越大:“樱樱,我是你白阿姨。”   “你说的话,阿姨觉得都很有道理。”   她的轻笑声很好听。   “你是真心为爵月好,他能认识你,是他的福气。”   “阿姨客气了。”   “好孩子,我越看你越喜欢。”   白晚晴话锋一转:“可惜爵月只把你当好兄弟看,要是做阿姨的儿媳妇,阿姨不知道有多高兴。”   问萦沉默了。   差点忘了,自己在霍家二老面前还是女儿身。   “白阿姨,其实我.....”   他难以启齿。   突然要强调他是男的,实在是太奇怪了。   “没事,感情的事都随缘。”   白晚晴误解了他的顾虑:“等樱樱遇到喜欢的人,阿姨给你们包个大红包。”   问萦:.......   完蛋,误会越来越大了。   “放心,阿姨也是从小姑娘过来的人,你的心思我都懂。”   白晚晴压低声音,语带狡黠:“下次有空,再来我这试新裙子。”   “这回不在家试,去阿姨的工作室里试。”   问萦的眼角抽搐。   “......谢谢白阿姨,下次一定。”   怎会如此,死去的回忆突然攻击起他。   他好不容易才忘了穿裙子卡肩这种事!   寒暄几句,眼见着白晚晴心情越来越好,巴不得今晚就把他拉去试女装,问萦连忙扯了作业当借口,麻木地挂掉电话。   【殿下。】   “绅士”十分担心他的状况。   “我没事。”   多亏了白晚晴三句话不离女装,问萦已经完全从对霍爵月的感同身受里走出来了。   比起霍爵月的童年,更让他在意的是曲藿的未来。   “绅士,我要看第四册书。 ”   虽然第三册书还没过半,但是距离他查看第三册书已经有段时间。   【殿下,恕我不能如您所愿。】   “绅士”拒绝得干脆。   【您自从开始期中复习后,状态一直不好,现在您不光需要休息还需要放松,无法再接受大量信息。】   它顿了顿。   【而且就目前来看,第四册和第五册书的剧情,极有可能会尽数作废,您提早看了也无太大意义。】   问萦好奇:“为什么?”   【因为这两本书中,几乎所有的麻烦都因一人而起。】   【他是霍盛星,也是您认识的曲藿。】   后面两册的曲藿,危险程度和前面压根不是一个层级。   在回霍家之前,他武能和霍爵月打架不落下风,触发问樱樱探病的甜蜜剧情。   文又能依靠控月考分数获取进步加分,和成绩最好顾溪澈抢奖学金,让问樱樱出面逢凶化吉。   回到霍家之后,他的人生变得更加离谱。   对血亲心怀仇恨的霍盛星不光暗地里做空霍家股票,意图抢夺霍家控制权。还算计自己的亲弟弟霍爵月,让他的问樱樱分手离心,囚禁问樱樱胁迫霍爵月。   越往下听,问萦的神色不见凝重,反而带了几分荒谬。   他和曲藿很熟,但这桩桩件件事传进他耳朵,像是属于另个陌生人。   “所以他这么做的理由和目的是什么?”   【书里提过唯一的理由,是因为霍家动了他的奶奶。】   【至于目的更不清楚,他作为反派被作者写出来,本就是为了推动甜宠剧情,应该作者也没想这么多。】   毕竟作者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   “所以得多注意他的奶奶。”   问萦点点头,反应平淡:“我知道了。”   “绅士”不可思议。   【殿下,书里曲藿为了威胁霍爵月,囚禁过问樱樱。】   他相信现在的曲藿做不出这种事,但他希望拱白菜的狗离白菜远点。   “哦。”问萦不解 。   “然后呢。”   他拿起手机,点开鹅鹅。   曲藿的聊天界面弹了出来,里面有曲藿半小时前发的消息。   曲藿:〔明天早上,要不要我给你带份早餐?〕   后面跟了个很老年人的,眨着眼的狗表情包。   曲藿:〔鸡蛋卷。〕   问萦嘴角微不可闻地勾了下。   他记得曲藿之前不爱发表情包的。   也不知道被谁传染了。   Ying:〔谢谢。〕   后面跟了个抓线团的猫。   回完消息,问萦一脸匪夷所思。   “所以......”   “你是说,他会把人肋骨打折三根,在股市翻云覆雨做空股票,还搞囚禁强制那一套,成为华国人人闻风丧胆的魔头?”   他怎么记得曲藿只会切猪肋骨煲汤,不忍心和卖菜阿姨砍最低价,喝个酒都一杯倒的穷学生?   这比霍爵月明天突然考全校第一还惊悚。 第37章 带他们一起去吗   【.....我亲爱的,敬爱的,可爱的殿下。】   听着问萦理直气壮的腔调,自诩沉着冷静的“绅士”终于破防。   【我承认依照常理,曲藿的确做不出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但您还是应该离他远点。】   问萦不喜欢流里流气的人,所以瞧着规规矩矩的黑毛比黄毛更加危险。   “哦。”问萦双腿交叠,冷淡评价。   “绅士,你应该多清一些存盘里的玛丽苏小说痕迹。”   【......】   崩溃过后,“绅士”突然心如止水。   哈哈,小殿下真的完蛋了。   爱慕小殿下的人从没少过,问萦早已对此习以为常。   但小殿下不太关心他们,也从来没为谁开脱过。   现在倒好,它只是起了个头,都没来得及说重点,小殿下倒是急急忙忙替曲藿转移话题。   拱白菜的人固然可恶,但愿意被拱的白菜也同样吓智脑。   “绅士”不存在的心越来越冷了。   思来想去,它默默闭了麦。   孩子总会有点叛逆期。   要是它说的多了,小殿下一逆反跑去和黑毛拉手亲嘴,它真是自毁不能辞其咎。   哦,手已经拉过了。   但嘴还没亲。   .......   “绅士?”   问萦纳闷。   他还没说要去洗澡,绅士怎么就突然休眠了。   也太自觉了些。   冷静下来,想到自己刚才的所做作为,问萦面上的淡然裂开条缝。   他不自在地站起身,朝着楼上走去。   不去想,就不存在。   下半学期比上半学期短点,课程也随之变得紧凑。   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能让问萦忽略掉许多事。比如霍爵月已经十来天没来学校,甚至没再给他发消息。   除此之外,问萦的生活一如往常。   他和曲藿的关系没什么改变,只是曲藿每天会替他多带份热乎乎的早餐。   问萦欣然收下,并且给曲藿多转去了笔食材钱。   嗯,偷偷多转一点,逼着曲藿收下。   所谓吃饭不能打厨子,哪怕“绅士”现在看曲藿不顺眼,也因为这顿能缓解问萦胃病的早餐,忍辱负重地不敢再多说什么。   被顾溪澈通知中午去会议室时,问萦正在吃蜂窝饼。   一个完整的煎蛋里埋着外焦里嫩的土豆丝,卖相比寻常早餐店做得好许多。   闻到诱人香味,已经吃过早饭的顾溪澈也有些饿。   “总之,应该是举行慈善活动的地点定了。”   他简要和问萦与曲藿交代几句,匆忙上讲台抄写课表。   顾溪澈怎么跑这么快?   斜靠着课桌的问萦懒散咬了口蜂窝饼。   他偏过头,视线下移,看向坐着的曲藿:“吃过午饭,我们一起去?”   “好。”   对于这种没什么要紧消息还非得开很久的会,问萦兴致缺缺。   等到中午,他慢悠悠吃完饭,又慢悠悠和曲藿一起去洗了饭盒。   先前那洗洁精用完了,这回换成了柠檬味的。   比那橘子味的好闻点。   问萦在心里默默评价。   擦干净饭盒,把饭盒摞到一起,他才带着本子和笔,不紧不慢往会议室去。   两人到时,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   顾溪澈早就落座,而作为其他班的代表,司皓星和理查德自然也在学生之中。   “问樱。”   理查德看到他,眼睛亮了亮:“坐这边!”   大部分学生说着崇拜四少,可真要和四少接触,却也是不敢亲近。   所以三少旁边,刚好还有一左一右两个空位。   又过去两分钟,一个鱼尾纹明显,头上隐约呈现地中海样貌的中年男人夹着文件,一本正经地推开门。   他生得小眼睛、薄唇,符合所有人心目中不好惹教导主任的形象。   “诸位同学们,中午好。”   年级主任声音洪亮,驱散了问萦刚冒头的睡意。   “将各位聚在这里,是就联谊一事中的第一项活动,向同学们作说明。”   会议的内容不出意料地很枯燥。   枯燥到司皓星低着头,开始用塔罗牌变魔术玩。   问萦刚下去的睡意,很快又卷土重来。   他捂着嘴,克制地打了个哈欠。   兜兜转转一大堆,从学校的校训说到班级风貌,年级主任终于把话题引入正轨。   “在正式前往友校之前,诸位将同秀羽的学子一道,去往平宁巷进行爱心活动。”   “具体的活动地点,分别是平宁医院和平宁养老院。”   平宁巷?   问萦缓缓放下手。   他怎么听着这名字有些耳熟。   好像是在哪处的街上,有路人提起过。   “怎么是那边,我不想去。”   问萦对面的两个学生显然认识,其中一个雀斑脸的男孩微微皱着眉,和朋友耳语:“我妈咪说过,那种地方很不安全的。”   小雀斑说话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让问萦听了去。   “但平宁巷离得很近,来去都方便。”   他旁边的眼镜男宽慰:“去其他地方,可能还不如去那呢。”   眼睛男生一提醒,问萦茅塞顿开。   他好像知道平宁巷是哪里了。   附近全是别墅和高档小区,离得近的只有曲藿家那一块。   他应该是之前给曲藿送文件的时候,听路人提起过。   可当时顾溪澈给的曲家地址,前缀并没有什么平宁巷。   隔着三少,问萦试探性地看向曲藿。   曲藿神色如常,对他微微点头。   ......这也太巧了。   在理查德投来好奇目光之前,问萦收回视线,低头搜索起平宁巷的情况。   果不其然,平宁巷是用来概括一整片平民区的官方话,当地人很少会拿这个作前缀。   年级主任对台下的小动作视若无睹,依旧说着长篇大论的废话。   直到台下讨论声越来越大,他像是个终于得到指令的npc,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都给我安静!”   台下顿时像被摁了静音键。   问萦也已经搜索过了平宁巷的情况,收起手机抬起头来。   “鉴于诸位同学对平宁巷的情况不了解,学校希望同学们能在联谊之前,提前去往平宁巷调研,积极展现本校学子的风采,做热心公益的好青年。”   “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顾溪澈同学留一下。”   作为学生会主席,顾溪澈还得帮忙整理些材料。   已经快要上课了,瞧见年级主任带着顾溪澈离开,学生们迫不及待地站起身。   “问萦。”   司皓星突然出现在问萦身旁,沉沉看着他。   得亏问萦早已习惯,才没被他吓着。   他轻声开口:“你什么时候去平宁巷,我想和你一起。”   “还有我,有我!”   理查德踊跃发言:“我也去。”   “你们(4)班还有个代表,不和他一起去?”   “不。”   司皓星抱臂,轻嗤了声:“他嫌乱又胆子小,不会去的。”   想起提到平宁巷时有些人的态度,问萦了然。   学校不组织统一去调研,实际上就是为了方便某些想要偷懒的少爷病们。   毕竟有没有提前去调查过是笔良心账,真要清算起来,谁也说不清楚。   他思忖片刻:“我还没想好。”   “慢慢想。”   司皓星像魂魄一样幽幽眨眼:“反正时间足够。”   “我也都行。”理查德并无异议。   “对了,我,有件大事想问问樱。”   大金毛面带担忧:“你最近,见过、听过霍爵月没有?”   “我没见他,他也不回消息,别遇到死事了。”   “他是说,怕霍爵月遇到坏事。”   司皓星困倦地眨了眨眼。   “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但我算过他最近运势很好,所以懒得管。”   “我不会再信你的占卜结果。”   问萦没好气:“上周五上体育课,你说不会下雨,结果放学就开始下暴雨。”   “要不是我放在包里的伞刚好忘记拿出去,真就要倒大霉了。”   得亏了曲藿提醒他看天气预报。   还是现代科学靠谱。   司皓星淡漠的脸上闪过丝心虚。   “......那是意外,这次不会有错。”   问萦不置可否。   但愿吧。   希望霍霆是真的听进去了话,霍爵月是真的有些好运气。   距离能消散两人之间的敌意,霍爵月没再联系他,问萦对他的恶感也消了许多。   如果再次遇到霍爵月的时候,霍爵月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和他沟通。   问萦想,他不会对霍爵月再继续这么没好脸色。   但也不想和他做朋友。   (4)班门口,他和理查德与司皓星告别。   随后,问萦看向一直不作声的曲藿:“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过去合适?”   比起各种搜索软件上的捕风捉影,他更相信曲藿这个原住民的意见。   “都行。”   “平宁巷是一整片区域的统称,面积庞大,治安不好的只是局部街道。”   安静片刻,曲藿补充了句:“但最好是白天去,晚上不安全。”   “我们走一起,能不安全到哪。”   问萦随口一说,说完才感觉这话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但按照他和曲藿的能力,只要对面不是十来个小混混骑着鬼火围堵,应该都能对付得来。   曲藿没感觉到不对:“都听你的。”   “这周五放学?”   周五放学比平时早,他们还能结伴走。   “好。”   快走到(1)班门口,曲藿状似不经意地问:“......你要带他们一起?”   “他们?”   问萦没睡午觉,困得迷迷糊糊。   “理查德、司皓星他们。”   “哦。”问萦掐了把手背,让自己清醒过来。   “不带,我先和你去。”   带上理查德和司皓星不方便他行事,而且曲藿和两人不熟,那里又有曲藿的家,带着他们会让曲藿为难。   没人规定只能去一次。   后面他和顾溪澈一道,同司皓星与理查德再去就行。   曲藿的声音微微上扬。   “嗯,好。” 第38章 不方便就算了吧   郁郁葱葱的樟树排成两列,推着五块钱两个的点心的流动摊贩就在樟树下叫卖,时不时还有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石子被路人踢开。   这是平宁巷最为普通的一天。   刚下车,问萦险些被路边飞驰而过的自行车蹭到。   幸亏他躲闪及时,只是衣服碰到身后的墙,沾了些许泥灰。   骑着车的孩子瞧着就十二三岁大。   他用脚停下车,被问萦身后的曲藿看得有些发怵。   “抱,抱歉.....”   他讪讪冲着问萦喊了句,急吼吼地背着包落荒而逃。   曲藿收敛神色,替问萦拍了拍一手肘处的灰:“还好吗?”   问萦摇摇头:“没事。”   还好他为了让自己不显眼,提前换了身耐脏的黑色衣服。   “医院在这附近?”   半下午不好去打扰养老院,曲藿又正好要去医院给家人拿药。   所以他和曲藿一合计,还是先到医院来。   “往前走五分钟就是。”   “你带路。”   有曲藿在,问萦也懒得开那个人工智障一样的导航。   上次用导航,差点给他导进河里。   没走两分钟,樟树的树影外便出现了白色高大的建筑。   问萦从包里摸出两只口罩,给曲藿塞了一只:“戴好。”   快到换季的时候了,做好防范总归没错。   百科词条上写着,这是家以妇产科和儿科出名的公立医院。   队标平宁区的定位,这非常合理。   和有点头疼脑热就请私人医生的富豪们不同,小灾病但凡能熬过去,普通人家的寻常人都不会来医院。   但孩子和孕妇不行 ,他们需要更细心的医治。   “门诊马上要关门了。”   曲藿戴好口罩:“我先去门诊,里面可能有点吵,一起去吗?”   问萦点点头。   吵闹还能忍受,他没怎么来过这种地方,要是为了清静和曲藿分开,再想汇合又得花时间。   而且既然是来调研,就得哪都去。   即使快到下班的时间,门诊里依旧挤满了人。   哪怕是隔着口罩,问萦都能闻到浓重的消毒水味。   隔着短短三米,曲藿一步三回头的去买药了。   “就在这站会,我只要五分钟就好。”   四周实在太吵,得加大音量才能把话说清楚。   问萦捧着水杯点头同意。   小孩多的地方,永远少不了哭闹声。   哭声里伴随着动画片里打怪兽的声音还有短视频的音乐,问萦被吵得头昏脑胀。   曲藿没让他多等,很快便拎着药折返。   他看出问萦的不自在:“我们走吧,住院部比这里清静。”   曲藿对平宁医院的熟悉程度,远远超出问萦的认知。   他带着问萦七拐八拐,只是眨眼的功夫,就不知从哪处近道来到了住院部。   “一般学校里做慈善活动,都是在住院部。”   边走,曲藿边和他解释。   “这有什么讲究?”   “没有。”   曲藿很实诚:“就是好拍照。”   问萦:......   真是不出人意外。   “今天我们可能只能在外围看看。”曲藿看向空空如也的导医台。   “值班护士在吃饭,没有预约进不去病房。”   养病的地方,自然不能擅自闯入。   问萦表示理解。   他好奇:“你对平宁医院很熟悉?”   “小时候奶奶替医院送饭挣钱,我给她帮过忙。”   “难怪了。”   四周太安静,问萦的声音不自觉放缓。   里面进不去,他们便在外围简单转了转。   “小藿!”   一道压低后仍然难掩讶异的女声传来。   两人转过身去,只见一个烫着卷发,微微发胖的中年护士面露惊喜。   “我们这都三四年没见了吧?”   她笑得弯了眼睛:“还记得阿姨不?”   熟人?   问萦看向曲藿。   “刘姨。”曲藿乖乖喊了声。   “欸!好孩子。”   姓刘的护士快走几步,慈爱地看向他:“上次还听药房的老程提起过你,都长这么大了。”   “第一次见你,你就两三岁,这么高。”   她微微俯身,比了个膝盖高点的高度。   曲藿和和气气:“是,刘姨倒是没怎么变。”   护士笑得更开心了,看向曲藿旁边极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问萦。   “这是小藿朋友吧?”   迎着她探究又好奇的目光,问萦背后汗毛倒竖。   热情的长辈有时候更麻烦。   因为他们会问许多惊世骇俗的问题。   曲藿想要替问萦说话,一个年轻护士从楼梯间探出头来。   “刘姐,208病房那老彭非要出去透气,我们拦不住。”   “去去去,他得的那是肺病,还想着透气!”   刘护士登时急了,她面带歉意地看向两人:“我得先走了,你们有空来住院部多坐坐。”   说罢,她没等曲藿应声,便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住院部根本没有明确的下班时间一说,只要有需要,所有人都得忙得脚不沾地。   这是很常见的一幕,但对于压根没来过医院的问萦,像是来到另个世界。   曲藿看向还在发懵的问萦:“还去急诊吗?”   “急诊长什么样?”   问萦用微凉的手背贴了下脸,缓过神来。   “和门诊一样,就是会更吵点。”   “那就去看一眼。”   问萦给左耳塞了只耳机,播放起舒缓的轻音乐。   平宁医院瞧着大,实际上想要承载这一片所有的病患仍然吃力。   急诊比问萦想象中更乱。   哭喊声里还混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病患对护士的哀求声,还有匆忙又凌乱的脚步声。   生老病死之下,无人能保持一颗平常心。   问萦看着四周,虽然心情没好转,却已经逐渐习惯了这种焦躁的氛围。   忽然,他肩上一紧,被曲藿不容分说带到了一边。   要是放到以前,如此有威胁性的动作,做动作的人早被他条件反射地过肩摔了。   可今天的问萦没有。   “.......”   他一动不动,只是神色复杂地看向曲藿。   曲藿迅速松开手。   “抱歉。”   他耳根红了,但问萦没注意到。   顺着曲藿的视线看去,一个用手背擦着鼻涕的小孩正从问萦刚才站的地方路过。   “谢谢。”   问萦的声音不大,淹没在了嘈杂声里。   “走,这附近有个老偏门,出去很方便。”   曲藿率先打破了诡异的氛围。   “好,你带路。”   【殿下,我记得我在您六岁的时候就很您说过。】   “绅士”的声音幽幽响起。   【不要随便跟着别人走小路,尤其是心怀不轨的人。】   要是被拉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小殿下岂不是会被任人揉搓摁扁。   万一曲藿越看小殿下越好看,上手摸两把怎么办?   问萦跟着曲藿往前走,不甚在意:“他又不是陌生人。”   “绅士”也太敏感了。   【......】   “绅士”沉默闭麦。   算了,殿下开心就好。   尊重,不祝福。   越走越安静,灯火也变得昏黄起来。   “小心看路,前面有台阶。”   喧闹声被抛之脑后,问萦的耳边,全是曲藿声音的回响。   “这也是你小时候经常走的路?”   这很明显是条员工常走的道,寻常病人不知晓。   “不是。”   曲藿举着手机照明,看向一旁墙皮剥落的墙面:“这是奶奶捡到我的地方。”   问萦怔怔地看着他。   没想到是这种理由。   书里面只说曲藿是被在墙根处捡到的,没想到地点就是平宁医院。   “......这么早的事情,你也记得。”   一个不算太好的回应。   但问萦不知道用什么态度好些,不会让曲觉得难堪或者难过。   因为这种话题起了头,说什么都不会太愉快。   “我那时候才三岁,又发着高烧,之前的事早忘了。”   曲藿照着台阶:“是她和我说的,后来又带我来过这,所以认路。”   “当心台阶。”   他话锋一转,又提醒了句。   问萦垂眸不语。   “绅士”前些天给他的剧透回荡在脑海中。   【曲藿是被拐走的,不是正常走丢,带走他的是霍家的死对头。】   【那家后面被霍家弄破产了,所以他连仇也没法报。】   “绅士”叹息。   它是有人情味的智能管家,在得知曲藿对问萦有心思之后,它仍然对曲藿的遭遇抱以同情态度。   【他聪明,被雇来的绑匪带走后,趁着半路车门开着,抓住机会跑了出来。   【后来曲藿淋了雨发高烧,浑浑噩噩走得体力耗尽,恰好被曲生兰捡到。】   曲生兰,就是曲藿的奶奶。   她早年结过婚又离了,一生都没有孩子,像每个平宁巷的普通人一样艰难维持着生计。   那天,她送饭回来,瞧见只有几岁大的曲藿缩在墙角浑身发抖。   男孩瞳孔不正常散大,嘴唇冻得乌青。   她带他治了病,各个地方问了半天,都没问到这是哪家孩子,曲藿也因为高烧说不清楚话。   医院里因为各种原因被抛弃的孩子很多,而曲藿身上的衣服脏兮兮,早就看不出有没有牌子。   曲生兰翻了半天,也只能看到曲藿的衣领上缝了个歪歪扭扭的“霍”字。   姓霍的不止是霍家,不太认字的曲生兰完全没往霍家上想。   她以为这是没人要的孩子,就把他带回家当亲骨肉养了。   “你奶奶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前边的台阶又清楚了些。   是问萦举起了手机,陪着曲藿照亮前路。   造化弄人,几十公里之隔,霍家一直没找到丢失的霍盛星。   但曲藿有了新的家人。   “是。”曲藿侧过头,最后看了眼那个灰扑扑角落。   许多年前,这里还是门诊部的一部分,人们来来往往脚步匆忙,嘈杂的声音几乎要让他窒息。   他昏迷前的最后一幕,瘦小的中年女人将几乎昏迷的他抱起,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钱来。   “医生,麻烦看看这孩子.....”   曲藿的脚步重新变快。   空气变得清新,两人终于走出了冗长的走廊。   前边是一条石子铺的小路,离正道只有几米远,隐隐可以看到往来的行人。   “都这么晚了。”   问萦抬头,碎星不知不觉落满了天。   他还以为没过多久。   “我送你回家。”   曲藿打开手机要找定位,被问萦拦住。   他面露不赞:“我回家都得九点多,你再回来,得到十一二点了。”   养老院只能白天去,来一趟平宁巷不容易,他想一次性看完了事。   “你家附近有没有旅馆,我去住一晚上,明早我们汇合。”   虽然有些嫌弃,但这好像是唯一的办法。   “不行。”   曲藿神色严肃,几乎是在瞬间否定他的想法。   “我知道的几家店,都不干净。”   至少是问萦接受不了的程度   问萦抱臂:“不干净,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曲藿的嘴唇张了又合。   半晌,他才含糊道:“我看见过有些人带着.....”   “停。”   他还没说利索话,问萦比他先不好意思了:“知道,那.....那算了。”   见他面露失望,曲藿欲言又止。   “其实,我家.....”   “你家?”问萦眼前一亮。   这倒是个好主意,既然回不去,留宿同学家很正常。   可话说一半,曲藿又犹豫了。   “没事。”问萦摘下口罩,呼吸新鲜空气。   “不方便就算了。”   冷静下来想,曲藿家还有他奶奶,曲藿犹豫也正常。   “不是不方便。”   天色很暗,曲藿的半张脸藏在口罩里,看不分明表情。   但从他的声音,就能听出局促。   “是我家只有两张床,但这个点,奶奶已经睡下了。”   他声音越来越小。   也就是说,他们只有一张床。   【不行!】   问萦还没反应过来,“绅士”发出尖锐爆鸣。   【不方便,我们小殿下很不方便!】   像是想到曲藿听不见,它言辞恳切将矛头对准问萦,声声泣血。   【殿下三思,您不能去啊————】   这根本不是去睡安稳觉的地方!!! 第39章 谁要和你睡一起   “别急。”   问萦的额头突突跳。   绅士之前只是话密,很少会这么失礼的态度。   “我想借你家沙发睡一晚。”   他看向曲藿。   曲藿家的沙发他见过,有些硬,但是对付一晚上没问题。   而且肯定比那些不知道多少人翻云覆雨过,也未必好好收拾的小旅馆干净。   “你是客人。”   “本来就是我麻烦你,肯定不能抢你的床。”问萦不以为意,“要是你不同意,我在外边找个地方住。”   “......去我家。”   曲藿拗不过他,最终选择了妥协。   “走。”问萦扬了扬手机,语调轻快。   “我已经叫好车了。”   走在狭窄的楼道里,这里似乎比问萦上次来时干净了许多,也没了凄厉的犬吠声。   即便如此,问萦还是将手机的手电筒亮度调到最大。   “楼下那家搬走了,门口堆着杂物。”   平宁巷区域的住户人员流动大,像曲家这种安稳住上十多年的少之又少,邻居来来去去都很正常。   曲藿对这里多变的楼道环境早已习惯,时不时出声提醒问萦看路。   “当心。”   他又不是小孩子。   问萦想着,步子还是谨慎了些。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房门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曲奶奶已经睡了,但客厅里还是给曲藿留了盏昏黄的灯。   曲家依旧是上次来时干净的模样,各处日用品摆放的位置都没变过。   那只叫蛋黄的,不知串了多少品种的猫趴在沙发上,懒散地尾巴一摇一摇。   “喵~”   见到两人进来,它伸了个懒腰,扭着屁股滚下沙发。   很温馨的景象,但素来好脾气的绅士却开始挑东捡西。   【殿下,沙发实在是太小了,您怎么能纡尊降贵睡在这里?】   【还有这钟表的声音太大,它会影响您的优质睡眠!】   【殿下......】   句句不提曲藿,句句的小心思不离曲藿。   “八岁的时候,是你教我偶尔要学会吃苦耐劳。”   问萦将书包放在沙发边缘:“而且这不是我第一次来曲家。”   “上回你并不是这态度。”   他说的话,小殿下是真的记得。   绅士又感动又哑口无言。   “给。”   曲藿不知从哪里取出包虾片,递到问萦手里:“真不睡床?”   “我睡床,你睡哪?”   想到曲奶奶已经睡了,问萦压低声音:“不睡。”   他刚刚都看见了,曲藿那床就是大点的单人床,俩男的得前胸贴后背才能睡下。   而且他才不和别人一起睡。   曲藿也不行。   曲藿松口很快:“那你休息会,我来铺沙发。”   其实我也能帮忙。   问萦还没说话,裤脚骤然一沉。   “咪!”   电动毛绒玩具一样的猫抱着他新换的裤子不撒手,水汪汪的眼睛巴巴看着他。   和问萦对上眼,它的声音夹得更厉害:“咪~”   “蛋黄很喜欢你,带它玩会吧。”曲藿看出了他的心思,轻声道。   “不然它晚上又得闹。”   几个月过去,蛋黄居然还记得他。   他被猫惦记了这么久。   这么乖的猫,曲藿怎么会说它闹?   问萦那点被抓裤子的烦躁消弭殆尽,他俯下身,夹着猫的胳肢窝,熟练地把猫抱起。   蛋黄的尾巴自然下垂,还抽空晃了晃。   它乖乖被问萦抱着,舒服地眯着眼。   像一团淋满了热乎乎果酱的雪花冰,松软地陷在少年身上。   “它为什么叫蛋黄?”   问萦问抱着被子从卧室出来的曲藿。   “它喜欢吃蛋黄。”   像是回应曲藿,蛋黄软绵绵地叫了声,两只套了白手套的爪子搭在问萦肩上,亲昵地蹭着。   “喵。”   又是个曲藿式的答案。   问萦嘴角微微撇了撇,摸着猫咪软乎乎的毛。   身上带了个挂件,实在是不方便帮曲藿打下手。   他抱着猫坐在椅子上,单手给曲藿转发了几条顾溪澈发来的学习资料。   随后,问萦眼睁睁看到曲藿捣鼓了两下沙发侧面,随后一拉。   沙发发出轻微响动,转眼间被摊平成了一张床。   甚至和曲藿的床差不多大。   问萦:.......   难怪曲藿没怎么劝他。   原来这沙发怎么折,都有面。   铺了两床被子,原本梆硬的折叠沙发顿时变得软软乎乎。   同样是铺被子,问萦也弄不明白曲藿铺的为什么能这么平,还没声音。   眼见着蛋黄就要蹬鼻子上脸爬到问萦背上,收拾好床铺的曲藿脸色微沉,想要把猫抱走。   “蛋黄。”   “咪唔!”   被问萦抱在怀里,蛋黄懒懒散散瞪着他,舔了舔自己湿漉漉的鼻尖。   压根不听曲藿的话。   曲藿想碰它,被蛋黄收着尖爪,用肉垫给了一巴掌。   难得瞧见曲藿露出吃瘪的表情,问萦嘴角微扬。   他收起手机,将怀里顽皮的猫抱给曲藿。   “给。”   曲藿接过猫时,蛋黄不轻不重挣扎了两下。   它耳朵压下去,眯起眼睛,愤愤看着曲藿。   问萦慢条斯理地清理着身上沾的猫毛。   曲藿抱着猫,下面半张脸都被猫炸开的毛遮住。   昏暗灯光下,细小的猫毛纷纷扬扬落下。   “饿不饿?”他艰难地问问萦。   今天晚上,问萦就吃了半包虾片。   “消停会,早点休息。”   问萦失笑。   他才刚吃了虾片,倒是曲藿还什么都没吃。   “你也是。”   眼见着猫猫几乎要抱住他的脸,曲藿只能战略性地把猫转移。   “晚安,有事喊我。”   “晚安。”   曲藿给问萦留了盏小夜灯。   床单是新换的,带着很淡的香味。只是猫在上面打了个滚,所以要稍微挑一挑猫毛。   问萦躺在床上,只要稍微抬头,就能看到曲藿房间虚掩着的门。   过了约莫一刻钟,曲藿卧室的灯熄了。   问萦也有些困。   他认床,其实已经做好今晚睡不着的准备,没想到困意来得如此之快。   .....   在他没注意到的角落,曲藿的卧房门偷偷开了条缝。   肉垫踩在地板上,悄无声息。   “喵。”   微弱的猫叫声突兀响起。   问萦睁开眼,循着声音低下头。   黑暗中的猫眼像是两个小灯泡,瞳孔圆圆,一闪一闪。   “蛋黄?”   问萦压低声:“你不是跟着他走了吗?   “咪!”   蛋黄两脚站立,眼巴巴扒拉着沙发,呈现出猫条的状态。   问萦看向曲藿的卧室。   那半开着的门让他确定,蛋黄是瞒着曲藿偷偷溜出来的。   在他分心的功夫,蛋黄已经跳到了他的身边,尾巴扫过折叠沙发一角。   随后,猫猫委委屈屈低下头。   “.....这原来是你睡的地方?”   问萦试探地问。   可惜物种不同,蛋黄听不懂他的话。   “喵呜。”   虽然蛋黄去曲藿那边睡也没什么,但问萦没来由地有些愧疚。   蛋黄希冀地看着他,想往他的怀里钻。   被一只大手拦下。   “不可以。”   低沉的声音分外清晰,曲藿像鬼魅一样出现在沙发边。   黑色睡衣的扣子松松垮垮,几十块一件的衣服硬生生被曲藿的脸和身材穿出了高级感。   头发凌乱地半遮住眼睛,显得曲藿的瞳孔愈发无光。   “走。”   他无情地要抱走想咧嘴哈气的蛋黄,被问萦拦住。   “我是不是抢了它睡觉的地方?”   “没有,它哪都睡。”曲藿抬手指向角落里的书架,“最喜欢睡高处。”   带蛋黄回屋,纯粹是不想让它打扰问萦睡觉。   虚惊一场。   但问萦还是会对可爱的小猫有好态度。   “和猫计较什么。”问萦丝毫不恼。   “它要和我一起,也没多大事。”   “不行。”   曲藿俯身,想从端坐着的问萦怀里接过猫。   可面对曲藿,蛋黄原形毕露,露出顽劣的本性。   “喵嗷!”   它不住往问萦身上赖,趁乱还伸出爪子,扒拉曲藿的睡衣。   在猫爪不懈的努力下,原本就松的扣子彻底解开,露出里面的风光来。   两人靠得很近,几乎是曲藿再往下点,就能和问萦脸贴着脸。   这导致问萦超近距离观摩了曲藿扣子解开的瞬间。   并超近距离看到了他的胸肌。   颜色健康的胸肌明晃晃呈现在他眼前,因为刚闹出抓猫的动静,起起伏伏愈发明显。   画面太过于有冲击力,问萦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他的耳朵瞬间红了,眼珠压根不知道往哪搁。   没想到曲藿比看着,还......   手一松,怀里的蛋黄终于易主。   “你早些睡。”   曲藿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对,但他腾不出手整理衣服,只能抱紧怀里光呲牙不出声的罪魁祸首蛋黄。   “我先回去了。”   他脚步僵硬地离开,险些被门绊到。   半分钟后。   卧室的门被略有些慌乱地轻轻合上。   一门之隔,问萦看不到曲藿的动向。   黑发少年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单手颤抖着捂着嘴。   仪态尽失。   问萦也没好到哪去。   他身上没盖被子,脸却烧得慌。   【呵呵。】   绅士煞风景地冷笑。   机械音回荡在黑暗中,令人毛骨悚然。   【殿下,他这根本是在串通猫,用美□□惑您!】   如果没有人教,一只猫怎么可能会恰好让扣子崩开。   曲藿真是小小年纪,心思深沉。   “诱惑?”   平复心情,问萦苍白地反驳:“他有的我也有,我为什么要对他的胸感兴趣。”   说到胸的时候,他咬字含糊了一瞬。   【殿下,我亲爱的殿下!】   绅士叹气,恨铁不成钢。   【擦亮您的眼睛。】   之前见霍爵月的胸,怎么殿下就光顾着笑,这回却话都说不利索。   难道胸胸有别?   不过是胸的主人不一样而已!   “那你什么意思?”   问萦难得词穷。   “又、又不是我要看。”   【当然不是殿下的错。】   绅士仰天长叹。   【都怪曲藿。】   好男人出门在外,怎能随随便便袒胸给人看了去。   装作正经实则明里暗里勾引。   真是好手段! 第40章 谢谢你能喜欢他   问萦是被热醒的。   曲藿怕他冷着,分明还没到开热空调的天,抱来的毯子被子却非常厚实。   外头已经天光大亮。   模模糊糊地,他瞧见一个高个子从他身边经过。   眨了眨眼,视线重新聚焦。   是曲藿。   他穿了件高领的毛衣,领子抬高到遮住下巴,昨天晚上乱糟糟的头发已经被梳整齐,一副要出门去的打扮。   很好的打扮,能让他忘掉昨晚差点贴他脸上的胸肌。   问萦冷漠地想。   像是怕吵醒他,曲藿的动作蹑手蹑脚。   他后面跟了只蛋黄。   蛋黄看不懂曲藿为什么畏手畏脚,但它有样学样,也踮起猫步蹑手蹑脚。   问萦无意间手一抬,被子发出布料摩擦的翻动声。   “醒了?”   曲藿浑身的肌肉这才松懈,表情却瞬间紧张。   “刚醒。”问萦边看手机,边补了句。   “睡够了,没被你吵醒。”   “已经八点了。”他确认了两遍,不可置信。   他的睡眠质量什么时候这么好?   “来得及,养老院十点才开放。”曲藿抬起手臂,手腕上挂着只布袋。   “我去买点菜,你再睡会。”   “我和你去。”   问萦已经完全清醒了。   “不用,一个人足够。”曲藿把蛋黄抱给他。   “陪它玩会。”   “喵。”   蛋黄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晃悠着菖蒲一样的尾巴。   又是和昨天晚上一样的套路!   问萦无语,但碍于扒拉着自己不松手的蛋黄,他还是松了口。   “......行。”   “我很快就回来。”   曲藿伸出手,到最后也只是摸了摸蛋黄的头。   也不知道是和谁在说话。   问萦抱着蛋黄,心不在焉地想。   曲藿出门还没多久,另一间一直禁闭着的屋传出细微响声。   问萦看过去,是位陌生的老年女性。   老太太身形瘦小,头发白了八成,走两步就喘口气,脸上与手上全是劳作留下的痕迹。   她捧着茶杯,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   曲家只有两口人,这是谁一目了然。   “曲奶奶。”问萦的反应很快,将蛋黄放在沙发上,套上外套站起身来。   老人的腿像是有些问题,耳朵也不太灵光。   她走起路来很慢,问萦出声后过去五秒,老人脸上的表情才有变化。   “是小藿的朋友?”   曲生兰的身体前倾了些,脚步略微变快。   “他和我提及过你。”   “您小心。”   看老人步子不太稳,问萦往前快走了几步。   难怪之前都没见过曲奶奶,也难过曲藿总放心不下她。   老人瞧着只有六十来岁,但身体却和八九十岁一般糟糕。   问萦走到了曲生兰跟前。   老人抬起头,笑眯眯地仰起头,像是要努力看清少年的模样。   这是个笑起来很好看的老太太,笑容里有岁月和苦难也抹不掉的温柔。   “你叫......问萦,我当是没记错?”   老人的声音很迟缓,却在喊他名字时,连发音都没出差错。   是曲藿和她提过他?   “是,我是叫问萦。”问萦语调温和又乖巧。   “您想怎么喊都行。”   他只要收敛起身上的刺,就是所有长辈都会喜欢的后辈。   “好孩子。”曲生兰抬起手,很轻很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是带有侵略性的冒犯,只是单纯地关怀。   “想喝什么,奶奶去给你拿。”   “我不渴,不麻烦奶奶。”   知道对方听不太清话,问萦尽量让自己咬字清楚。   猫通人性,昨天晚上还很闹腾的蛋黄安静地在两人旁边转悠。   它轻盈跳上茶几,高高地扬起脑袋。   曲奶奶摸了摸它的头。   “那你坐,不用管我这小老太婆。”她松开手,“有什么事,尽管和小藿提。”   “要是他说话不管用,就和我说。”   “好。”问萦给她搬了把椅子。   “曲藿马上就回来了,您也坐。”   “不得、不得,你去休息。”曲奶奶笑着,却连连摆手,“你是客人,不该让你忙的。”   她没念过书,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和眼前这个哪怕穿着廉价衣服,举手投足也全是贵气的男孩说话,才能让对方理解自己的意思。   原来曲藿这套话是和他奶奶学的。   暗自腹诽后,问萦的笑容愈发柔和:“举手之劳而已。”   见多了怀揣心思又毫无分寸,借着长辈名号和他耍心眼的人,曲藿的奶奶让他分外亲切。   曲藿还没回来,曲奶奶坐在椅子上,给他递了一碟花生。   “吃。”   “谢谢。”   问萦剥着花生壳,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话。   学校课业紧不紧、吃的好不好、身体如何,都是老一辈喜欢问的话题。   曲生兰讲话非常慢,慢得有些奇怪,反倒是显不出絮叨。   她想问曲藿的情况,又怕问萦介意,所以也只是偶尔小心地说上几句他。   【殿下,她有阿尔茨海默症的迹象。】   “绅士”轻声提醒,换来了问萦的沉默。   他只是平和地看着老人,脸上的浅笑未减。   说起曲藿,曲生兰总会活泼些。   问萦耐心地一一回复了她的问题,并且状似无意地讲了不少曲藿的好话。   什么学习认真,做饭好吃,是个好人之类的。   反正曲藿本尊不在,他夸了就夸了。   门锁轻响。   问萦朝门口看去。   曲藿手里拎着两大包菜,每个袋子都鼓鼓囊囊,有几根明显是赠品的小葱没位置装,翠绿的叶子探出头来。   看到曲生兰坐在问萦对面,曲藿颇为意外:“奶奶,您也醒了?”   “醒了,我和小问说会话。”   曲生兰起身就要去接,问萦眼疾手快,从曲藿手里捞走一袋菜。   “我来就行,您坐着。”   “辛苦。”   走进厨房,曲藿递给他一袋热牛奶。   “不辛苦,就和她聊了几句。”   问萦把袋子放在灶台上,声音有些低:“昨天晚上,我还打搅她休息了。”   他也没想到昨晚会闹出不少事。   ......虽然依照曲奶奶的听力,估计是什么外头的噪音也听不到。   思及此处,问萦的情绪低了些。   “没关系。”   曲藿宽慰他:“我和奶奶白天就说过,晚上可能会有同学过来。”   “啊?”   问萦喝着牛奶,眨了眨眼,反应过来不对劲。   他抬起头看向曲藿:“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他分明是大晚上和曲藿说的。   “未雨绸缪。”   曲藿神色如常。   其实早在前天晚上,他已经提早把自己的屋里仔仔细细整理过一遍,床单也换了。   只是到最后,问萦也没打算住。   “行。”问萦耸了耸肩,轻飘飘揭过这个值得深究的话题。   “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养老院能进去的时间段太少了,上下午分别只有两小时。   “先吃早饭,吃完就去。”   曲藿揭开锅:“清粥小菜,凑合着吃点。”   火没开,但锅的余温还在,里面粥还热着。   是撒了绿豆的白粥。   【就点白粥,也想笼络殿下。】   “绅士”煞风景地冷哼。   他们小殿下的字典里没有“凑合”。   想殿下在星皇宫的时候,从没吃过这么简朴的餐食。   像是能听到他说话,曲藿又打开旁边的蒸笼。   里面是热气腾腾的小笼包。   随后,他又解开问萦放在灶台上的袋子,从里面掏出菜包、烙饼和油条灌蛋。   甚至烙饼还有甜口和咸口。   分量不大,但种类繁多。   【就算是这些,也不够入眼......】   明知这种早餐对普通人,甚至对现在的小殿下都算得上豪华,“绅士”依旧在敬业地嘴硬。   “吃不吃小菜?”   曲藿打开冰箱:“你要是吃不惯这些,我再炒几个菜。”   被曲藿的雷厉风景的态度轰炸,“绅士”终于哑了火。   好吧,这早餐确实.....还行?   “够了。”   问萦懒得理变脸比翻书还快的绅士,哭笑不得:“你大清早摆宴席?”   他本来就是寄人篱下,随便吃点就行。   有长辈在,早饭吃得比平时安静。   曲生兰将放着包子的盘子推到两个年轻人跟前:“多吃些。”   小老太太不知道他们要干嘛,只是怕他们累着。   曲藿没吭声,只是给她多盛了半碗粥,又给问萦的粥里加了白糖。   这顿饭,问萦吃得很舒服。   “等我十分钟。”   吃完饭,没等曲生兰和问萦动手,曲藿利索地把碗全部放回厨房。   厨房门没关,里面很快就传来流水的声音。   问萦清楚自己洗碗笨手笨脚帮不上忙,自觉地把想要去厨房玩水添乱的蛋黄抱走。   他坐在曲奶奶身边,听着流水声发呆。   奶奶看着他,满眼都是欢喜。   水声大了又小。   “小问。”   在水流声几乎不见的时候,曲奶奶的声音温温柔柔。   她的语调比刚才快了些,也清楚了许多。   问的身体侧过来,正面转向曲生兰。   他认真看向她。   “奶奶,有什么事?”   曲生兰舒了口气。   “小藿是个好孩子,只是人有些闷,都是跟我学的坏毛病。”   她那带着风霜的手收拢,交叠在一起,显得局促。   “他朋友少,自己也对自己不上心。”   “你是很好的孩子,奶奶很喜欢你。”   一口气说了太多话,曲生兰的气都有些不稳。   “也感谢你,能喜欢他。”   喜欢他。   问萦的心跳快了一拍。   一代人说话,有一代人的烙印。   老一辈对于喜欢的定义,往往更多只是欣赏和单纯的好感,无关任何情爱。   “......谢谢奶奶。”   问萦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传出来。   他回了个老人一定愿意听,但细想驴唇不对马嘴的答案。   曲藿就在厨房里,他的听力极其好。   所以有些话,问萦不会明着说。   其实曲藿不闷的。   他真的......还挺好的。 第41章 真的是个情敌吗   步行到养老院,问萦才明白曲藿为什么不着急。   平宁养老院只是几座房子,远比问萦想得要小。   矮屋围出的小院和个小球场一样大,要是两校的学生代表都进来,会把整个场地塞得满满当当。   但这里比医院温馨且有秩序。   老人们慢悠悠地下着棋,已经用不上的蒲扇就随意放在旁边的石凳上。   他们多数都专注于手头上的事,偶尔有几个眼神好的,瞧见来年轻人也不畏生,笑呵呵地同他们点头。   “小曲。”   “还认得王叔不,我住过你楼下!”   有老人认得曲藿,摘了眼镜盯了他半天,才一抚掌:“带朋友来玩啦?”   说罢,他和旁边的老太太介绍:“这是姓曲那好姐姐家的娃。”   老人们记性不好,也不记得谁是谁,仍然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   问萦长得乖,还没走几步,就被塞了两只桔子和一堆花生杏仁。   礼貌拒绝的话面对固执的老人们,根本派不上半点用。   热情来得太突然,他一时有些无措。   “谢谢您。”问萦抿了抿嘴,面色如常地道着谢。   回应他的,是两个更甜的砂糖橘。   曲藿擅于应对这种场面,拿个袋子帮他收好。   “谢谢奶奶。”   没走几步,他们又绕回到了老人下棋的地方。   “已经到头了。”曲藿提醒问萦,“养老院就这么大。”   问萦点点头:“我们走吧。”   快到饭点了,不打搅老人家们。   “怎么样?”   走出门,曲藿问他。   “很安生的地方。”问萦从袋子里拿出只沙糖桔,剥开后递给曲藿一半。   “一般我们学校做慈善活动,是给老人捐什么?”   比起医院,大部分学生肯定更愿意来养老院。   这里干净,而且来去方便。   曲藿接过橘子:“一般是营养品。”   “和我看屋里堆了不少营养品,老人也不愿意吃。”问萦剥橘络的手顿了顿。   也是认识曲藿,他才体会能明白不同人群的心思。   多数老人节俭一辈子,知道营养品的价格昂贵,都会等快放坏了才肉疼地用。   “要是能把厕所翻修一下会更好,里面马桶都坏了。”   可厕所不好摆拍照片,估计学校压根没想到这一层。   但他可以和当学生会长的顾溪澈提一嘴,看看能不能反馈上去。   曲藿颔首。   他总觉得问萦好像对拥有一个崭新的马桶,有特殊的执念。   “下午还想去哪?这附近我熟。”   “不用,我下午得回去补作业。”   问萦低头,将编辑好的短信给顾溪澈发了过去。   下午就不在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曲藿的眼中流露出转瞬即逝的落寞。   “那先回家,吃过午饭再走。”   问萦欣然同意。   这回,他一定会帮曲藿点忙,争取不吃白食。   但一进曲藿家门,他又被热情扑上来的蛋黄控制住。   “喵!”   蛋黄狗里狗气地热情地蹭着他的脸,曲奶奶慈爱地看着一人一猫。   为了不让猫毛进菜里,帮曲藿的计划再次泡汤。   问萦只得干起他曾经作为个花瓶王子最会做的事————优雅地抱着猫坐下。   厨房里传来忙上忙下的声音,热气逐渐弥漫开来。   蛋黄终于消停下来,被曲生兰短暂地抱走,问萦摘掉胸口的猫毛,透过没关的门往厨房里看。   曲藿正在捞起红彤彤的大虾。   “来尝尝生熟。”他早就发现了问萦的存在,转头看向他。   曲藿做了这么久饭,怎么可能分不清食材生熟。   问萦腹诽了句,还是凑了过来。   曲藿戴着手套,将剥好的虾蘸了醋,递到问萦跟前。   可他的手刚刚抱过猫。   鬼使神差地,问萦身子微微倾斜,咬住了虾尾。   曲藿愣了下,手指发颤,佯装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明明蘸了醋,问萦却没尝出味。   “熟了。”   他咽下虾,心不在焉地点评。   “你.....不吃葱吧?”曲藿捏着刀的手微抖,配合地转移话题。   “我能吃点葱味。”闻言,问萦反驳,“是吃不了葱花。”   说完他就有些后悔了。   自己是蹭饭,还和曲藿要求这么细。   他立马改口:“你做你的饭就好,我都能吃,不用管我。”   曲藿点了点头。   十五分钟后。   桌上多了一盘没有葱花的葱烧鱼。   面对曲藿,“绅士”既欣慰又痛心。   难得有这么靠得住的厨子。   如果这厨子只是单纯的厨子就更好了。   曲奶奶织着毛衣,怀里趴着打呼噜的蛋黄。   她笑眯眯地招呼问萦:“小问,来吃蜜饯。”   闻言,蛋黄扭动着不算苗条的身躯,呲溜一下钻进问萦怀里。   问萦抱着胖猫,坐在了曲生兰身边,将一块柿饼放在嘴里。   没有想象中的甜腻,只略微有些黏牙。   曲藿端着炒青菜出去时,少年慢声细语,正和老人和谐地说着话。   问萦不爱动弹,放松的时候身上没有太明显的肌肉。   他单臂抱着猫微微用力,挽起的长袖下,能隐约露出些许肌肉的线条。   蛋黄坐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扒拉着问萦连帽衫上的金属扣,发出清脆的响声。   随着它的动作,问萦领口处的布料下拉,露出下面白皙的皮肤。   还有好看的锁骨。   只是一眼,看得曲藿口干舌燥。   他飞快地移开视线,将青菜放在桌上。   盘子碰撞上桌,发出本不该有的响声。   “开饭了。”   又是寒秋里面,热气腾腾的一天。   .......   时间过得很快,冬天来得更快。   转眼间,新一轮月考已经结束。   霍爵月已经一个多月没来学校,谁也不知他的近况。   起初,班里的学生、贴吧的吧友还会偶尔怀念一下那张扬跋扈的校霸,但现在已经鲜少有人再提起他。   少年们的话题多到说不完,转眼就有了更值得说道的人。   “据说问萦这次又考了第一!”问萦的前桌从办公室回来,神秘兮兮地撞了撞隔壁的男生。   他看了眼后面趴在桌上睡觉的问萦,压低声音:“而且比顾学霸还高九分。”   “天。”   男生睁大眼:“真的有人能和顾学霸拉开差距?”   原本问萦能和顾溪澈考得差不多已经很离谱了,没想到还有更离谱的事。   “是啊,不光如此。”   前桌凑在他耳边:“据说曲藿.....就曲校霸,他也只比顾学霸低了一分。”   要知道之前,曲藿成绩再好,也和顾溪澈这种断层学霸有小几十的分差。   他不免唏嘘:“看来我们学校的格局,是真要变天了!”   角落里的少年缓缓睁开眼,脸上还带着被吵醒的不耐。   他们什么时候能改掉大声密谋的毛病?   弄得他现在睡不着,又不好明目张胆起来。   问萦的头发比之前长了些,可他习惯了留半长发,也就没剪,只是仔细地扎起来。   微微侧过脸,他拨开遮挡视线的碎发,看向曲藿的座位。   他和曲藿的成绩其实没太明显的进步,顾溪澈月考考出这个成绩,对他来说算是考砸了。   而等到中午,看了顾溪澈的试卷,问萦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溪澈,你这次怎么回事?”   午休复盘,他严肃地看向顾溪澈。   他的数学试卷上,有几处作答写得很不严谨,批卷的老师已经手下留情了。   要是批的狠点,全校第二就是曲藿了。   “我没事。”   顾溪澈擦拭着眼睛:“......可能是快到联谊的时候,所以有些紧张。”   很糟糕的演技,小动作只会放大顾溪澈心里的慌乱。   问萦放缓语调:“要是真遇到麻烦,记得说出来。”   “好。”顾溪澈像是要叹气,又生生忍住。   “他有事瞒着。”   送走去吃饭的顾溪澈,问萦打开曲藿递来的饭盒。   饭盒里,胖嘟嘟的虾仁已经整整齐齐地剥好摆盘。   曲藿应声:“是。”   “但他不说,我们也没办法。”   问萦咬碎虾肉。   午休的间隙,他的手机一直在响。但直到和曲藿吃完饭,问萦才去查看消息。   “理查德他们约我大后天去平宁巷。”   距离上次去平宁巷已经有段时间,离联谊的日期也越来越近。   这是之前就答应他们的事,问萦推脱不得。   “你要不要一起去?”他问曲藿。   “他说多来几个人热闹。”   “去。”曲藿毫不犹豫。   “行。”   问萦利索地打下一行字,点击发送。   “那就周六早上。”   两个饭盒已经见底,他们依照往常那般,从后门去洗手池处洗饭盒。   远远地,问萦看到从卫生间的方向朝他们走来一个学生。   这是个同龄人,但走在男校里非常突兀。   因为她是个女孩。   少女一头银色长发,穿着英式校裙,上身多穿了件保暖的冬装校服。   比起明樱校服,这款校服颜色偏浅,显然是外校的校服。   秀羽的校服。   问萦反应很快,意识到了这长发及腰的少女是谁。   是她。   秀羽学院的学生会主席,女校的校花,书里问樱樱的最大情敌。   ————顾溪梨。   她和顾溪澈长得实在是太像了————温和的长相,罕见的银发,一丝不苟的穿衣风格,从内及外的学霸气质。   两方越走越近。   面容清秀的少女脚步放缓,微微抬起头来。   对上问萦的视线,她露出了一个优雅的微笑。   “你是问萦吧?我听哥哥提起过你很多次。”   随后,她看向曲藿:“我也知道你,你是曲藿。”   她的社交能力,显然比顾溪澈强太多。   问萦伸出手,和她短暂相握。   “你好,顾溪梨小姐。”   “我来代表我们学校,来明樱洽谈些公事。”   顾溪梨和两人握过手,自信大方地莞尔一笑:“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问萦松开手。   最近的日子太过枯燥安逸。   在见到顾溪梨的一刻,这过于冗长的剧情节点,才算真正开始。 第42章 你看着像黑手党   “你见过溪梨?”   饭点过后,姗姗来迟的顾溪澈听到问萦的转述,态度十分惊讶。   “对,和她说了几句话。”   问萦察言观色,觉得奇怪。   顾家兄妹的关系不差,顾溪梨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来明樱,总该通知自己的亲哥哥。   可顾溪梨的行踪,顾溪澈好像也刚才知道。   “她没来找你?”   见顾溪澈愣神,问萦试探性地问。   “其实这几天,她和家里有矛盾。”   顾溪澈习惯性扶了扶眼镜,被他看得败下阵来:“很棘手的矛盾。”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要是不方便说,那就算了。”   “倒也没什么不方便。”顾溪澈苦笑。   “反正圈子里都传遍了,你和司皓星他们也能打听到。”   “......是家里突然想给她找联姻对象,我劝了几次,可也劝不动爸妈。”   “联姻?”问萦诧异。   “我记得你妹妹才十七岁。”   就算是皇室,也是在子女成年之后才开始正式张罗婚姻大事。   顾家这种书香门第,按理来说不会比皇家封建。   “嗯。”顾溪澈丧气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长辈们突然开始心急。”   直觉顾家可能遇到了麻烦,问萦面上未显:“希望你的妹妹早日摆脱麻烦。”   不管是出于何种理由,订婚对于十七岁少女来说,还是太远了些。   “谢谢。”顾溪澈的虑色缓和了许多,“我一定会尽力阻止父辈荒谬的决定。”   “在此之前,我得和溪梨说开。”   顾溪澈无奈:“......她好像把我也当成敌人了。”   问萦不作声,给他塞了颗糖。   看来大家的联谊会,都注定不会消停。   星期一。   还没到上课的时间,校门口却反常地挤满了人。   全是看热闹的学生。   他们举着手机,像鸵鸟一样伸长脑袋,朝着被簇拥在中心的十数人看。   “好羡慕他们,可以去看秀羽的漂亮妹纸!”   “唉,高二学长这届真是神仙打架,希望明年可以选上我。”   “太可惜了.......要不是霍少退出,今天可以拍好多四少同框照呜呜呜。”   “想开点,虽然没霍少,拍拍问萦和曲校霸的照片也好啊!”   人声嘈杂。   问萦挎着书包,手上还拖了个笨重的行李箱,低头躲在人群中间,极力降低存在感。   他越收拾行李,越觉得要带的东西多,最后带了一大箱子。   还好右边一个曲藿,左边一个顾溪澈,后面一个理查德,前边还有个司皓星。   四个焦点人物成功帮他分担了火力,也勉强能挡住镜头。   左看右看,问萦注意到只背了个单层双肩包的顾溪澈。   “溪澈,你就带个书包去?”   其他人都是大包小包,甚至有少爷后面还跟了个管家。   “我不和学校一起住宿,所以不用带太多日用品。”   顾溪澈莫名局促:“我家离得近,我每天要回家和父母商量些事。”   问萦点头表示理解。   作为贵族学校,明樱自然不会用朴素亲民的大巴接送学生。   欢迎的旗帜飘扬,数辆迈巴赫整整齐齐排成车队,已经在学校门口蓄势待发。   隔着迈巴赫,各家小报的摄像们激动地按着快门。   “同学们早上好!”   领头的年级主任红光满面,没了之前那副高高在上的做派,语调激昂。   “你们要记得,你们是明樱的花朵,华国的希望,要给明樱争脸.......”   又来了。   本就没睡好的问萦拧开水杯喝了口水,迷迷糊糊间,差点把水杯插到曲藿的书包里。   曲藿的身体微侧,替他挡住镜头。   “集合,上车!”   主任终于念叨完了。   问萦打起精神,排着队准备坐上迈巴赫。   两人一辆车,他刚好和顾溪澈分到一起。   单面可见的车窗玻璃挡住了镜头,姗姗来迟的校警也终于开始疏散人群。   问萦从包里翻出条小毯子,打算好好睡会。   车子缓缓启动。   下意识抬起头看窗外,他收拾毛毯的动作顿住了。   记者们已经散开,人墙出现了缺口。透过缺口,能看到一辆红得刺眼的改装跑车停在树下。   跑车是敞篷的,驾驶座上的黑发青年戴着墨镜,斜靠在车窗边。   问萦微微睁大了眼,确认自己没看错。   ......这似乎是霍爵月。   他来做什么?   问萦没了睡意。   万幸,依托单边玻璃的福,霍爵月并没注意到他。   迈巴赫越跑越快,直到红色跑车消失在视野中,霍爵月都只维持着一个姿势,看着校门的方向。   “怎么了?”   顾溪澈看出他的神色古怪,低声询问。   “没事,应该我认错了人。”   将心头疑惑压下,问萦盖上毯子,闭眼假寐。   最终,迈巴赫车队在一处高档酒店旁边停下。   拉着行李下车,他们后面的曲藿也刚刚出车门。   “Good!”   理查德蹦跳下车,兴奋地看向泳池里喷水的貔貅,迫不及待拿出手机拍照。   司皓星闭着眼摸了张牌,淡淡摇了摇头。   “她们是秀羽的学生?”   问萦没理春游的小学生和神神叨叨的神棍,问一旁眼神好的曲藿。   曲藿朝着远处看去,点了点头:“是。”   等到所有明樱的学生下车,女孩们也都走进了些。   一众岁数差不多、着装一样的少女中间,银发的顾溪梨站在最前列,分外惹眼。   哪怕是遇到棘手的联姻,她脸上丝毫没有忧愁,依旧大方得体地微笑着。   两校代表中间隔了个喷泉,秀羽的学生们并没和明樱的学生直接打招呼,而是跟随着一个严肃的中年女老师,率先进酒店办理入住。   “等她们办理结束,你们分别去取房卡。”   没了记者,年级主任又恢复了严厉腔调:“一个班的三个人固定住一间,禁止跨班串住。”   “啊......”   问萦背后冒出只垂头丧气的金毛。   理查德叹气:“我还想和问樱住。”   “不让住,和司住,真是坏。”   “你以为我想和你住?”   司皓星的视线从问萦身上移开,他幽幽地扫了眼理查德。   问萦暗自庆幸。   学校定的是套房,一间套房里还有三间单床房小屋,小屋里单独有浴室,给足了每个学生隐私空间。   顾溪澈不住,那他们班的宿舍就只剩下他和曲藿。   这宿舍可太清静了。   取房卡的时候,顾溪澈依旧陪着他们。   他把问萦一直送到了电梯口,一副想说又不敢说模样。   曲藿察言观色,借口去检查房间,先行上楼。   就在问萦打算让顾溪澈上去坐会时,他脸涨得通红,终于下定了决心。   “酒店里休息,一定要注意安全。”   顾溪澈苦口婆心:“记得关门,不光套间,小间的门也要关。”   问萦:?   他记得他们入住的泊爵天豪酒店安保很好。   关套间门是防贼,屋里就他和曲藿,顾溪澈怎么还叮嘱他关小房间的门?   曲藿又不能把他怎样。   “我会注意。”   顾溪澈的话让问萦摸不着头脑:“溪澈,你是知道些什么?”   总觉得除了妹妹,顾溪澈还有其他心事瞒着他。   “.......没有。”   顾溪澈摘下眼睛,眼底乌青明显:“总之,你千万多注意。”   他躲避开问萦的目光,落荒而逃。   真奇怪。   考虑到顾溪澈最近有精神衰弱的迹象,极有可能是紧张过度,问萦没敢喊住他追问,只暗暗把他的怪异举止记在心里。   白天全是休息时间,而晚上有一场和秀羽代表一起的晚宴,到时候两方才正式会面。   时间宝贵,问萦潦草摆好日用品,躺回床上开始睡回笼觉。   他困得厉害,只虚掩上小间通往套房客厅的门。   什么意外也没发生。   半下午的时候,客房的门被敲响。问萦穿鞋出来时,一直没睡的曲藿已经开了门。   “是我们!”   理查德探出头来:“听说你们要借酒店的西装,那西装不好,我让管家来送几套。”   问萦从曲藿后面冒出头:“你们怎么知道的?”   “理查德,不要诋毁泊爵天豪的西装。”   “因为这是我家酒店。”   司皓星插着兜殿后出现,半边刘海忧郁:“我当然知道。”   问萦静默片刻。   把司皓星当神棍太久了,差点忘记他是财团大少爷。   “那就麻烦了。”   今天的晚宴不只是两校学生,还有些政商届的名流,是很正式的宴会。   能穿得好些,问萦不会推脱。   他没意见,曲藿自然也不会反驳。   “不客气!”   理查德打了个响指,笑得弯了眼,只是俊脸上带着些傻气。   “哦,你们吃不吃辣条,我买了很多,还点了嘻茶。”   问萦:......   总觉得让理查德继承黑//道生意,用不了三年,军火生产线都会变成辣条厂。   黑//道的速度令人难以想象。   “少爷。”   没过多久,一口生涩的中文从半开着的窗传入。   当个身材壮硕的白皮大哥带着墨镜,叼着雪茄,从直升机里探出半个头,将西装递给理查德时,问萦彻底麻木了。   这是十七楼。   真是不走寻常路。   想到了总想着绑架他的星盗头子也是这副长相,问萦默默往后退了半步。   被理查德一闹,原本很正常的西装,硬生生被赋予些不同的意味。   平时也不太会看人脸色的司皓星,终于靠谱了一次。   “走。”   听到问萦要换衣服,他连哄带骗把啃辣条的理查德带走了。   ......但司皓星临走前,这副恋恋不舍模样是什么意思!   问萦小心翼翼地翻出白衬衫。   虽然理查德不会介意,但还是得好好保护这件价值不菲的西装。   【太好看了!】   【放眼整个星系,没人能和殿下这般明艳动人!】   黑色西装披在问萦身上,“绅士”情不自禁地开始拍马屁。   这就是星网里常说的——“帝国的香槟玫瑰”。   但问萦不喜欢这个土得掉碴的称呼,“绅士”不敢当他面说。   问萦的眼角抽了抽,继续慢条斯理地整理西装。   由于是临时找的西装,略微有些不合身。   等到在落地镜前整理好着装,问萦边叼着发绳扎头发,边往客厅走。   曲藿也已经拾掇好了。   理查德给的两件西装款式很像,穿在问萦身上优雅大方,像是从正经豪门出来的少爷。   但同样的衣服穿到曲藿身上,却多了几分将压不压的匪气。   还真有黑手党的意思。   感觉曲藿下一秒就能掏出枪。   问萦偷瞄了眼曲藿,心不在焉地整理着已经很平的袖口。   他没注意到的是,“黑手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小心翼翼地看他。   曲藿面上依旧严肃,却看着如同画里出来的小少爷,悄悄红了耳根。 第43章 你很在意霍爵月   收拾好着装,问萦和曲藿提早来了宴会厅。   顾溪澈已经从家里赶回来。   他身着白西装,换上副温文尔雅的金边眼睛。   见到一身黑西装的问萦,他晃神片刻,温吞地冲两人微笑。   晚上六点,宴会准时开始。   政商名流齐聚于此,一长串的名单上写满花里胡哨的头衔,注定这并非一场平常的聚餐。   第一个出场的,就是问萦的老熟人。   “让我们欢迎霍氏集团董事长、CEO,霍霆先生!”   霍霆也来了。   问萦精神一振,抬头看向前方。   听到霍氏集团的名号,学生们都来了兴趣。   如雷的掌声中,人到中年却依旧精神奕奕的男人快步走上台,笑容圆滑又天衣无缝,十成十的老狐狸作派。   “诸位同学,晚上好,很高兴在此处见到大家。”   趁着人潮都在往前,问萦往角落退了半步,专注地听霍霆说了些什么。   霍霆只是说着美化过的客套话,并没讲什么他感兴趣的信息。   只是霍霆在下台时,似是有意无意朝问萦的方向扫了眼。   “......”   曲藿看着身旁神色不自然紧绷的问萦,默不作声给他递了杯薄荷水。   随后,一位位企业家轮番演讲。   惯例的致辞尾声,不知是哪位学生的企业家爹地缓步下台,宣告晚宴正式开始。   被侍者摆上桌的更多是琳琅满目的高档酒水和甜品,而非可口饱腹的食物。   这点小点心,根本吃不饱。   还好问萦早有先见之明,提前垫过肚子。   他并不想和权贵社交,拉着曲藿在角落躲清闲。   顾溪澈想陪着问萦,却被自家做书商的伯母给强行拉走。   理查德和司皓星也因为类似的理由分身乏术,被迫与人推杯换盏。   问萦小口小口喝着水,默默看着觥筹交错的场面。   满堂权贵铸成密密麻麻的关系网,但他和曲藿在织网之外。   好像也只有他们在外了。   过了会,曲藿拿起已经只剩下饼渣的盘子:“我去拿点心。”   问萦点点头,目送曲藿消失在人群里。   没等来曲藿,倒先等来了意外之客。   “晚上好。”   温柔的女生混杂在喧闹声里,银发少女举着杯子,走到昏暗的角落处。   顾溪梨穿着点缀花朵的小礼裙,头发精心打理过,脸上却只画了极其淡的妆。   问萦朝她举杯:“顾小姐。”   反正他不说,谁知道杯子里是水是酒。   “真巧,又见面了。”   顾溪梨抿嘴微笑:“哥哥和我提起过你很多次,我们也算是早都认识。”   观其言行,问萦的心彻底放下。   之前在学校见的太匆忙,现在他基本能确认,顾溪梨对他没有敌意,甚至称得上友好。   “哥哥不善言辞。”   顾溪梨抿了口酒杯里的液体,兀自带起话题:“他能交到朋友,我为他高兴。”   她讲话不紧不慢,尾调却还是带了少女的俏皮。   问萦这才注意到,她的杯子里是橙汁。   他温声道:“溪澈也经常和我提起,自己有个很好的妹妹。”   顾溪梨面上笑意更甚:“真的吗?”   “可我最近给他惹了许多麻烦。”   她将酒杯轻轻搁在桌上,看向被人包围着的顾溪澈。   顾溪梨的意思......像是在说最近的联姻风波。   顾溪澈说妹妹躲他,但顾溪梨似乎压根不怨他,而是有别的苦衷才逼着他。   问萦神色自如:“他不会觉得家人是麻烦。”   “我知道。”   顾溪梨面上的笑意这才淡些:“可我不想把他牵扯进来,那是上一辈与我的事,与他无关。”   “他为了帮我,已经好些天没休息好过,也挨了长辈几轮刁难。”   她看向问萦,声音低落了些:“如果我再和他走得太近,那群长辈又该怎么想呢?”   “顾小姐想让我告诉他什么?”问萦意会。   “我可以帮你。”   顾溪梨突然来找他,是因为顾溪澈。   顾溪澈以为妹妹和他疏远,实际上顾溪梨只是想让他置身事外,却又不好在家族监视下明着开口。   找他转达不是个完美的办法,但十七岁少女能面对突然冒出的联姻要求不乱方寸,已经难能可贵。   “他已经做得足够多,不用太担心我。”顾溪梨拿起酒杯,“我会找到解决麻烦的办法。”   “好。”   问萦从容地和她碰杯。   “我会将顾小姐的话带到,至于听不听,取决于顾溪澈自己。”   “谢谢你。”顾溪梨微笑,“那我先走了,我姑姑催得急。”   “对了,那边的橙汁很好喝,你也可以去尝尝。”   问萦客气道:“顾小姐慢走。”   “叫我的名字就行,不用客气。”   她优雅朝着问萦挥手:“哥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好,顾溪梨。”   少女点点头,笑容温暖。   她像阵微风般飘走。   书里的顾溪梨是问樱樱的对照组,陪衬着带刺红玫瑰的温柔白蔷薇。   可现在看,她比书里所写的开朗些,也敞亮得多。   至少不像个恋爱脑,不会心血来潮爱上霍爵月。   顾溪梨走后没多久,曲藿才姗姗来迟。   盘子里装满了精美的小点心。   “怎么去这么久?”   问萦随口一问。   “等厨师上热的司康饼,花了些时间。”   曲藿自己拿了一块巧克力曲奇,显然对司康饼不感兴趣。   “你尝尝。”   曲藿怎么发现他爱吃司康饼?   问萦好奇,但他不问。   热乎乎的咸口司康饼刚出炉没多久,带着浓重的黄油和香料味。   几块小甜点下肚,他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今晚不请自来的客人,委实是有些太多。   “问萦。”   听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正在喝橙汁的问萦险些呛到。   ......又是他。   控制好自己的肢体,问萦迅速转过身。   对上霍霆的眼神,他的呼吸难以控制地变得略微急促。   要是他一个人倒好,可旁边还有曲藿。   其实单看两人都没什么,偏偏把霍霆和曲藿拉到一起看,那双眼睛实在是太像了。   不过比起曲藿,霍霆的眼神要沉郁得多,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   “霍叔叔。”   曲藿就不能再多取会司康饼或者黄油曲奇吗?   问萦暗自叫苦。   “霍先生。”   曲藿的反应也很快。   “曲同学。”霍霆饶有兴趣地看向他。   他端着商人的作派,从旁边的服务生托盘里取了杯红酒,递给曲藿。   “你和萦萦关系不错,我记得你。”   “小伙子人不错。”   问萦被一声“萦萦”喊得起鸡皮疙瘩。   他不习惯被和霍家划分到一个阵营。   “感谢霍先生。”   曲藿流畅地接过酒杯,态度不卑不亢。   被霍霆看着,他抿了口酒,熟练得像是在干干过千百次的事。   但问萦清楚,这是曲藿和那群少爷学的。   他平时一滴酒都不能喝。   不能再这么下去。   一不做二不休,问萦掐了下自己的掌心,迫使自己冷静:“霍叔叔,霍少爷最近还好吗?”   他转移话题,迫使霍霆把注意力从曲藿身上挪开。   “我看他好久没来学校。”   “他很好,不用担心。”   提到自家儿子,霍霆的语调轻快了许多,也总算没了商人架子:“叔叔还得谢谢你。”   “我让王管家给你卡里的一千万,你是不是还没确认过?记得要收好。”   “没事就好。”   问萦扯出个已经不太自然的笑。   “霍叔叔,我真的不用钱。”   霍霆面露不赞同:“叔叔给的,你就收着。”   问萦边打着哈哈,边计算时间。   霍霆琐事缠身,从刚才到现在手机响个不停,他不可能待太久。   得撑住。   果不其然,刚说完霍爵月,就跑来个侍者和霍霆耳语。   “我知道了。”   霍霆点头,看向问萦。   “叔叔还有事要忙,敬你们两个一杯。”   “好。”   问萦松了口气:“那我以果汁代酒,敬霍叔叔一杯。”   被霍霆看着,他没法用眼神暗示曲藿,只能任由他喝下度数不算低的红酒。   “都是好孩子。”   临走前,霍霆的视线似乎有意无意,落在曲藿身上。   等他彻底消失,问萦将杯子里的橙汁一饮而尽。   “走。”   他拽住曲藿,满脸严肃。   宴会已经到了尾声,早退些不会有影响,得赶在曲藿酒劲发作前回去。   “我没喝多少。”曲藿眼睛黑沉沉,看不出醉意。   “我不信。”   依照曲藿谨慎的性格,根本不敢在霍霆跟前假喝。   问萦压低声:“你身上全是酒味。”   “问樱!”   理查德喝得醉醺醺,瞧见问萦后面跟了个曲藿,不明所以地叫住他们。   “你们要走吗?”   “是,我有点困。”问萦随便扯了个借口,“西装明早还给你。”   “哦哦。”理查德懵懵地。   问萦有点困,为什么还要拉曲藿。   他们是一起困吗?   “没事,不还也行。”   理查德摸了摸脑袋,目送他们匆匆远去。   “反正,没几万块的,很便宜。”   宴会厅外,冷气扑面而来。   问萦却觉得越来越热。   霍霆临走前看曲藿的眼神,让他非常在意。   胡乱刷开电梯,问萦将脱下的西装外套挂在手臂上。   “还好吗?”   他问曲藿。   “我没事。”曲藿张开手,里面躺着个发圈。   “你刚刚走得急,掉地上了。”   问萦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头发已经披散开来。   他接过发绳,心里在想其他事:“你之前和霍霆说过话吗?”   “没有。”   曲藿答得很快,不像是作假。   “往后也离他远点。”问萦将发绳随意放入口袋。   “他和霍爵月一样吓人。”   “你很关心霍爵月吗?”   “我关心他干什么?”   问萦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为了给曲藿解围,谁想提霍爵月。   “我要在意他......”   他没好气看向曲藿,突然哑了声。   放在平时,曲藿怎么可能会问这种问题? 第44章 好肉麻的形容词   电梯暖黄的灯光下,曲藿表情看着还算正常,只是眼神似乎带了几分平时未有的侵略性。   楼层节节攀升,可离到达目的地还有十层。   司皓星家的酒店为什么建这么高,害得现在的时间格外难熬。   问萦忙里偷闲地想。   他避开曲藿灼灼的视线,又反驳了一次:“我没有。”   “有事回屋再说。”   他看曲藿还想说什么,放大音量,生硬地打断他。   要是等会电梯开门,迎面让别人瞧见曲藿这副模样.....   他不难想象明天贴吧的HOT标题是什么。   曲藿还是听话的。   他安静下来,盯着电梯显示屏上红色的数字跳动。   其实只是很正常的态度,可问萦没来由觉得,曲藿像是有几分委屈。   许是他的错觉。   分明醉酒的曲藿,压根没有多余的表情。   叮————   电梯门打开,铺着绵软地毯的走廊上空无一人。   问萦松了口气:“走。”   他不敢乱拽理查德给的西装,只能推着曲藿的肩膀往前。   曲藿专注地看着他,迈出的步子稳得不像是个醉酒者。   问萦被盯得不自在:“你看我干什么?”   他边掏出房卡刷开门,边轻声抱怨:“看路。”   “怕你走。”   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问萦的手一抖,房卡错位。   门上的感应器发出尖锐的“滴滴”声。   “......别看了,我又不会走。”   问萦猜不透曲藿的想法。   他低头推开门,先曲藿一步进了屋。曲藿跟在他后面,没忘记随手把门关上。   被宴会厅的光照了太久,问萦的眼睛发酸,他将换下的西装外套放在桌上。   他想松开扣得太紧的扣子,看了眼曲藿,却终究没动手。   “坐。”   瞧见曲藿站着,问萦只能再次招呼他。   “把衣服换了,明天还得还给理查德。”   曲藿点头,当着他的面开始脱衣服。   “你别!”   问萦眼睁睁看着他脱掉外套,还要解最上面的扣子,胸口处的情景若隐若现,刚变白的脸又微微发红。   曲藿不明所以,却还是停住了动作。   “算了,先喝杯水。”   问萦将他脱下的西装也扔在桌上,两件西装无意间叠在一起。   在曲藿清醒之前,他是不会说一个字的。   但不清醒的曲藿不会放过他。   “你问了很多他的事。”   曲藿坐在沙发上,看向站着喝水的问萦。   很平静的叙述。   就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平静。   问萦猛地灌了口柠檬水:“那是为给你解围。”   “我不问,你想接着被霍霆灌酒?”   现在的曲藿看着冷静,实则压根不讲道理。   曲藿终于移开了视线。   水越喝越躁。   问萦以为他终于消停,想去给自己再加些水。   可他刚要走,袖口就被轻轻地拽住:“对不起。”   曲藿的动作很小心,言语真挚到卑微,不含半点阴阳怪气。   问萦刚上来的火气瞬间被浇灭。   对不起,对不起。   又是这招。   曲藿这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就不能有点别的手段?   “没人逼着我做事。”问萦在心里叹了口气,“别总和我道歉。”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要真觉得对不起,下回不要别人敬酒你真喝了。”   他真遭不住曲藿喝酒。   曲藿巴巴看着他,黑沉沉的眼睛亮了些。   “嗯。”   “松开。”问萦拍拍他的手,“洗脸去。”   曲藿这才松手:“好。”   “要我教你洗?”   看他坐着不动,问萦好气又好笑。   “拿毛巾,去洗手间。”   曲藿抬头,真挚地和他对视:“站不起来。”   问萦:......   他这才发现自己站在沙发和茶几中间,堵住了曲藿的路。   “哦。”   问萦佯装若无其事地挪开。   “去吧。”   曲藿这才缓缓起身。   随着时间的推移,酒精对他的作用愈发明显。   在曲藿站起来的瞬间,问萦明显感觉到他踉跄了下。   “当心!”   他连忙扶住曲藿。   因为是面对着面,两人原本就进的距离愈发地近,几乎是快要脸贴着脸。   曲藿愣愣看着他。   问萦迅速松开手,轻咳了声,平复狂跳的心脏:“快去。”   他是为了保护那两件金贵的西装衬衫,没别的原因。   曲藿明显还想问什么,但他点点头,在问萦的注视下成功迈进洗手间内。   洗手间传出流水声,问萦才放心下这个醉鬼。   思绪已经乱成一团,不愿剖析醉鬼的举止,问萦打开手机逃避现实。   他迫切地希望有谁能发条消息给他,转移他的注意。   让他不去想什么“怕你走”和“对不起”。   可惜没有。   他看了一圈,给顾溪澈发去条消息。   Ying:〔明早集合前来找我,有事要说。〕   发完消息,洗手间里的水声也停了。   曲藿走出来时脸已经被擦干,但还有些头发沾了水汽,连带着他的眼睛也变得湿漉漉。   “洗好了。”   他走到问萦跟前,乖乖道。   像是被雨水淋湿的小狗。   问萦脑中浮现出一个荒谬的比喻。   本就受不住曲藿专注又安静地盯着他,眼睛里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这下问萦更受不住了。   “洗好就去睡觉。”   问萦再次避开曲藿的视线。   可醉酒的曲藿罕见违抗他的命令,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三分钟后。   问萦败下阵来:“有事快说。”   他不和醉鬼计较。   “宝宝。”   浑身的血液往头上涌,问萦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这是曲藿会说的中文吗?   “你说什么?”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迎着他的视线,曲藿坦坦荡荡:“宝宝。”   一声叫得平淡中带了几分温柔,没有趁酒意调情的意思。   莫名有几分宠溺。   很好。   不是做梦。   ......   不,一点都不好!!!   曲藿怎么可以用最冷静的语调,发最大的疯。   问萦深吸一口气,脸颊通红。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不想让自己输阵,他状似凶狠地瞪了回去。   这下就算对面是醉鬼,他也要计较了。   “霍爵月这么喊过你。”   提到霍爵月,曲藿声音里带了无形的压迫。   问萦的大脑宕机了一瞬,顺着曲藿的话问:“什么时候?”   他怎么不记得。   曲藿依旧发着平静的疯:“那天晚上,你去酒吧找他的时候。”   不要强调是晚上,听着很奇怪。   问萦咬了下腮肉,迫使自己的脸变黑:“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这你都记?”   所以曲藿赖着不肯走,就是因为他今天提过一嘴霍爵月,又提了喝酒,就开始惦记霍爵月喝得烂醉如泥后喊的那声“宝宝”。   要是平时的曲藿,恐怕想破脑子也没这种联想能力。   “记得。”曲藿执拗。   “他还说......”   “你闭嘴!”   问萦已经记不起那天的事。   他害怕曲藿继续口出狂言,慌乱地用物理手段捂住他的嘴。   “想说的说了,你该去睡觉了。”   “睡觉”两个字,几乎是从他紧咬着的牙里发出来。   还好曲藿讲武德,只是用嘴发酒疯,对问萦的动作都毫不反抗,也不上手。   见他不吭声,问萦松开手。   “你会不会走?”   见他要和他拉开距离,曲藿又一次抓住问萦,仍然只是虚抓着袖子。   问萦如果耐心耗尽,随时都可以挣脱离开。   怎么还是这个问题。   真烦。   问萦瞧着他那说着可怜话,却依旧平静的神色,脑袋一热,涌出恶劣的想法。   “会。”   他轻哼了声。   边说,他边往旁边轻轻挣了下。   就允许曲藿吓他,凭什么他不能吓曲藿?   他一定会走。   走去找司皓星问问,他家这红酒的度数是不是高得吓人。   雪白的布料脱开曲藿的手,他的手颤抖着空抓了下,随后僵在半空。   “不要走。”   他微微垂眸,面上似是与生俱来的冷淡沉稳隐约裂开条缝,露出里面的脆弱。   问萦有些唾弃自己。   见到曲藿这副模样,他又心软了。   “骗你的,我不走。”   问萦声音很大,像是专门要让曲藿听清楚。   曲藿的眼睛里重新有了光。   他朝着问萦伸出手,小心地重新抓住他的袖口。   “再抓,明天替我给理查德赔钱。”   问萦抽开袖子,在曲藿眼神黯淡的前一刻,将手伸给他。   “我带你回屋,行吗?”   “好。”曲藿牢牢地握住他的手。   问萦觉得自己在哄幼儿园小孩,但这幼儿园小孩的力气委实大了些。   “轻点。”问萦的手指蜷缩,无意识挠了下曲藿的手背。   曲藿立刻放松力道。   总算是连哄带骗,把人弄进小间里。   “我在隔壁,有事找我。”   迎着曲藿恋恋不舍的目光,问萦狠心地抽身离开。   没过多久,酒店服务员敲响房门,给他送来一盘水果。   “您是我们少爷的朋友,这是他特意给您准备的。”   问萦看了眼虚掩着的小间门,这才艰难接过足足有两斤重,上面放满了贵重水果的果盘。   还好曲藿没听见。   否则霍爵月才刚过去,再来个司皓星,他是真惹不起。   可怜又可恶的醉鬼已经躺下,不能吃豪华果盘了。   问萦坐在桌边,剥开一颗桂圆放在嘴里。   “我觉得曲藿真的很奇怪。”   吃了一会,他忍不住和“绅士”吐槽:“我不懂他在想什么。”   今天听到一大堆惊世骇俗的话,问萦怕不找个人说两句,晚上睡不着觉。   为什么没有缘由,曲藿却总觉得他会离开。   【恐怕您得亲自问他。】   “绅士”不情不愿地建议。   “我才不问他。”问萦泄愤地戳了下菠萝,“我又没错,凭什么我去问他。”   “绅士”无言以对。   【殿下言之有理。】   非常符合小殿下的作风。   小殿下不会有错,所以错的一定是其他人。   静默会,问萦再度开口:“他这人真的很奇怪,你不觉得?”   【殿下,我也是这么认为。】   问萦接着道:“其实也不能说奇怪,就是莫名其妙。”   “绅士”:......   这两个词真的有区别?   但他还是顺着问萦的话。   【没错。】   “他明明就是对我有意思,却总是奇奇怪怪的。”问萦托着腮,评价。   “莫名其妙。”   【没错.....等等!】   “绅士”的机械音变得尖锐。   【殿下,您原来也知道他不安好心!】   那您还和他睡一间屋,和他搂搂抱抱,对他有好脸色!!!   “不安好心”听着很奇怪,问萦皱了皱眉,嘴硬道:“......那又怎样?”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能看出来。   【殿下,您以前不是这样的!】   “绅士”痛心疾首。   【您是皇家最高不可攀的皇子,是追求者们无法企及的白月光,是帝国盛放的香槟玫瑰。】   问萦面无表情:“你之前背着我,没少爬星网数据吧?”   “好肉麻的形容。”   说得很好,以后不许再说了。 第45章 晕车可以控方向   清晨。   问萦洗漱完毕,穿好校服出来时,曲藿已经坐在沙发上。   他正在将两件西装叠得整整齐齐。   “早。”   问萦推门而出的瞬间,曲藿抬起头看向他,语调如常。   昨晚的经历让问萦心有余悸,他下意识地想要躲开曲藿的目光。   可早已醒酒的曲藿,不会再用带着侵略性的视线持续地注视他。也不会跟在他身后,患得患失地讨要承诺。   曲藿打过招呼便低下头,整理着问萦用过的西装领带。   “.....早。”   见他这样,问萦反倒觉得憋闷。   昨天晚上非要黏着他,早上倒是把所有事忘个干净,又客客气气起来。   他倒宁愿曲藿记得些什么,这样不自在的就不止是他。   真讨厌。   在曲藿看不见的角度,问萦磨了磨后槽牙。   “我有事要出去趟。”   他看都没看曲藿,拿起靠在曲藿身上的,自己的背包:“等会楼下见。”   背包侧面的水壶,已经在问萦不知道的时候灌满热水。   “好,注意安全。”曲藿的语调放缓,“我等会去找你。”   心思散乱的问萦没注意到,自己的话有些赌气成分。   也没注意到曲藿这句大白天冒出的“注意安全”,已经超出对朋友的关心范畴。   “走了。”   问萦轻合上屋门。   落锁的声音传来,曲藿不紧不慢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他将两件叠得齐整的西装平放在桌上,手指划过白衬衫的袖口。   他捡起问萦因为走得匆忙,落在沙发缝里的房卡。   随后,曲藿走到了洗手台前。   冰冷的水从笼头倾泻而出,又被曲藿拍在脸上。   水滴顺着碎发落下,顺着脸颊流向脖颈。   不知哪处皮肉被半尖的犬齿咬破,嘴里弥散开淡淡的血腥味,曲藿却像是感觉不到痛。   想到问萦近乎是落荒而逃的态度,他冷静的伪装彻底分崩离析。   对上镜子里自己晦暗不明的视线,黑发少年捂着剧烈起伏的胸膛大口喘气。   水声渐渐停止。   曲藿抬起头,神色已经恢复如初。   .......   “差不多就是这样。   酒店大堂的角落里,问萦给自己倒了杯红茶:“她让你别太担心她。”   “我懂她的意思。”   听完问萦的转述,顾溪澈有几分恍惚。   问点点头:“她的话我带到了,能懂就行。”   顾家情况估计比他之前想得还复杂,青春期的哥哥和妹妹又天然带了层隔阂,不然顾溪梨不会找上他。   但别人的家事,他最多帮忙如实转达,不方便置喙太多。   “过会才开早餐,你要是没事,我们就在这休息。”   问萦不太想上去面对曲藿。   毕竟他都说了在下面等曲藿,要是再上去,显得他认输一样。   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和曲藿在较哪门子劲。   “好。”   顾溪澈又开始迟疑起来。   在他第三次偷看低头喝茶的问萦时,问萦微笑抬起头。   “溪澈,有事直说就行。”   “啊。”   顾溪澈磕磕绊绊:“......你昨晚,睡得还好吗?”   他早上明明照过镜子,自己没黑眼圈才对。   问萦犹豫了下,答:“还好。”   和绅士说了会话,昨天晚上也没那么难入睡。   倒是绅士,似乎一晚上都没能成功关机。   思及此处,问萦决定以后对绅士都好一点。   顾溪澈得到答案,却还是手捏着茶杯,欲言又止。   “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问萦无奈,将茶盏放回桌上。   顾溪澈瞬间又紧张起来。   “没,没有。”   他下意识地又开始推眼镜,结结巴巴回应。   要是对面是厚脸皮的霍爵月,或者情绪稳定的曲藿,问萦还能勉强逼问。   “想好能告诉我,再和我说。”   可瞧见顾溪澈这副模样,他狠不下心。   顾溪澈不作声,小幅度如同鹌鹑般点头。   两人说话间,一道熟悉的身影从电梯里出来。   是曲藿。   他背着书包,手臂上挎着装西服的袋子。   “走,吃饭。”问萦心情没来由好了些。   顾溪澈跟着他站起身。   问萦的肩膀不经意擦过顾溪澈肩膀时,顾溪澈微不可闻地颤抖了下。   动作很小,但还是让问萦注意到了。   他真是越来越好奇,顾溪澈究竟瞒着什么惊天大秘密。   问萦觉得已经冷静了下来了。   至少他看到曲藿的时候,心跳不再不受控地加快。   首先,他们得去早餐餐厅,把西装还给理查德。   九星级酒店的布置太奢华,整个自助餐厅宛如迷宫。   在去找理查德前,出于难以言说的奇怪心理,问萦借口想喝饮料,把曲藿给支走了。   理论上不会有下次发酒疯了,但他怕万一曲藿又疯起来,追着他控诉理查德。   在甜品区找到理查德时,他正在用棉花糖蘸巧克力。   “问樱!”   他笑得灿烂。   问萦将西装递给理查德身后跟着的棕卷发刀疤脸大汉。   在自家少爷跟前,凶悍似大老虎的黑//道大哥温顺得像小猫咪。   他毕恭毕敬地弯腰,双手接过西装。   “西服,本来就是给你的。”   “你要喜欢,可以留着自己穿。”   理查德将一枚蛋挞放进空盘子,递给问萦。   “尝尝,这个味道很好!”   “好。”   和开朗的人说话,总是心里轻松些。   问萦和他聊了几句,礼貌道了别。   回去找曲藿的路上,问萦又遇到了司皓星。   他正在对着空荡荡的烤面包机发呆。   分出给两校学生的厨师人手不够,帮忙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们烤面包、煎鸡蛋的厨师似乎不在。   见到问萦,他这才收回涣散的视线。   “谢谢,昨天晚上的水果很好吃。”   问萦诚挚地道谢。   虽然万恶之源是司家酒庄生产的高度红酒,但多亏了司皓星的冰镇水果,给他昨晚几乎要烧坏的大脑降温。   凤眼一挑,冰山校草清冷的面庞多了几分昳丽:“我应做的。”   问萦想问他红酒的度数,低沉的声音由近及远。   “问萦,你要的果汁。”   曲藿递给他一个盘子,盘子里有杯鲜榨橙汁,和一枚热乎乎的溏心煎蛋。   煎蛋还冒着热气,像是刚出锅没多久。   厨师在别的地方忙,这是曲藿自己煎的鸡蛋。   “我先去吃早餐。”   问萦爱吃热食,他怕煎蛋凉掉,只得匆忙结束话题。   “好。”   司皓星依旧惜字如金:“用餐愉快。”   曲藿没随着问萦离开,他想用面包机烤两片面包。   “不想让我同他说话?”   司皓星紫色的瞳隐藏在遮半边脸的刘海里,脸上那点笑意荡然无存。   “曲藿,你也是有本事。”   问萦不在,他又恢复了那淡漠清冷的模样。   “司少误会了。”   曲藿没有看他,只是熟练地使用着面包机,将烤得两面焦黄的面包分别装盘。   其中一盘面包上,均匀涂上了黄油。   “但愿是误会。”   司皓星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面包机,却拉不下脸让曲藿帮忙。   他懒散地起身,消失在了转角处。   学生们在报备之后,就能自由选择慈善活动的两处地点,这导致去福利院的人数多于医院。   与之相对,去福利院的记者也会更多。   不想人挤人,问萦早已确认了要去医院。   与他和曲藿同行的,是顾溪澈和非要一起跟过来的另外两少。   到底是慈善活动,学校怕人诟病,排场终于收敛了些,不再是一人一辆豪车。   明樱“低调”地为他们安排了一辆三排的越野车,刚好装下司机和五个学生。   “最近流感高发。”   鉴于这车学生背景太硬,除了曲藿谁都得罪不起。   所以上车前,年级主任亲自将口罩分给五人,苦口婆心地叮嘱:“目的地是住院部,不该去的地方别去,特别是传染病区。”   得到五人应声,他这才放心让他们离开。   一路上,理查德十分好奇:“我是第二次去医院。”   第一次是上次去调研的时候。   “哦。”   和他对比明显,司皓星没什么兴致。   他轻微晕车,坐上车没多久就开始犯迷糊,闭着眼睛不住往车窗上靠。   像是要焊死在车窗上。   见他这副模样,问萦突然想到,原书里面也有司皓星晕车的桥段。   那会坐在他旁边的是问樱樱,司皓星一晕车,就不受控制地往问樱樱肩膀上靠,惹得问樱樱脸红心跳。   但情况变了。   现在坐在司皓星隔壁的人,是一米九的大金毛理查德。   他对司皓星的嫌弃浑然不觉,傻乐着戴上墨镜,靠着车窗比耶自拍。   问萦唇角不厚道地勾了勾。   原来晕车的时候,司皓星可以克制靠的方向啊。   曲藿看着问萦,掩下眸中暗色。   他不知道问萦在想什么,只看到问萦突然对着司皓星笑。   透过后视镜,顾溪澈也频频朝着问萦看,依旧是一副纠结模样。   这一车人除了理查德,全都心怀鬼胎。   到了医院,问萦打开后备箱,带头清点要拿的慰问品。   “数目没问题。”   他确认封口无误,试着掂量两下,抬起头:“一人搬两箱,应该刚好。”   “我帮你。”   “我帮你。”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   是曲藿和司皓星。   “你们,一个、两个,都抢我话!”理查德不满地探出头。   “我也可以。”   瞧见旁边的顾溪澈都要表态,问萦好笑地拿起最外面两箱:“不用,我自己能搬。”   就这种小箱子,他搬三四箱都没问题。   倒是顾溪澈有点吃力。   有曲藿帮忙抄近道,他们免于遭受行人的注目礼。   大部队缓慢地行进着。   问萦和曲藿稳稳当当走在最前面,还有心思东张西望。   突然,他的视线被不远处的旧建筑吸引。   那建筑掩藏在灿绿和金黄交织的秋意里,正是平宁医院的旧门诊部。   也就是他和曲藿第一次来,从急诊部离开时,走过的那条狭长走廊。   已经半废弃的老建筑没什么好看的————如果他没看到一个熟悉身影的话。   斑斑驳驳的树影间,一个西装革履的人站在他和曲藿站过的出口处,正在表情严肃地和谁打着电话。   遇到意料之外的人,问萦的头脑空白一瞬。   曲藿敏锐地注意到他神色的异常,也朝着旧楼的方向看去。   确定来的是谁后,问萦迅速地转过头,佯装自己毫不在意。   不行,不能让王管家看到曲藿。   “看路。”   他压低声,凶巴巴地提醒走在他旁边的曲藿。   曲藿听他的话,现在也不例外。   听到问萦声音的瞬间,他果断放弃了对于旧楼的探究欲。   状似平常的外表下,问萦的心脏狂跳不止。   .....霍爵月家的王管家。   他今天怎么会在这? 第46章 它的系统过时了   走进一间间病房,送上关怀、礼品。   随后合照,接受采访。   记得随时随地保持微笑,随时随地谨记要完美。   闪光灯下,问萦虽然心不在焉,却还是习惯使然地从容面对这一切。   原本就不想做表面工程,而离开的心思在看到王管家后,变得愈发迫切。   他们组里的风云人物实在太多,为了不影响病人休息,提问的场所从楼道转到走廊。   问题问了一个又一个,堵在走廊上的记者越来越多。   “司少,请问司家最近在生物制药方面有没有新的投资计划?”   “听说问萦同学之前是在国外上学,那你适应可以国内的课程吗?”   “曲同学,听说你是全额减免学费入学的明樱,真是品学兼优。”   “理查德同学,关于您的家族.....”   毫无意义的环节令人厌烦。   问萦耐着性子,用滴水不漏的态度回答了几个问题。   “稍等,我去回个电话。”   他觉得身心俱疲,趁着所有记者的火力对准司皓星,寻个借口暂离现场。   医院的厕所里氨水味很重,他实在是不想去。   问萦脚步飞快,七拐八拐地在走廊里穿行,直至来到一处角落里的通道。   通道很黑,附近十米只有一个护士走过。   往上走了半截楼梯,问萦发现通道里有一扇小窗。   阳光从窗里倾泻而入,这是应急通道唯一的光源。   这扇窗户不对着旧门诊,问萦不清楚王管家还在不在。   他的焦虑像是随着时间发酵的酒香,愈来愈沉重,弥散在心头。   从口袋里掏出常备的湿巾,问萦胡乱地擦拭落灰的窗台。   一张不够,那就再来一张。   “咳咳咳.....”   隔着口罩,他被飞扬灰尘呛得眯起眼。   手臂胡乱搭在刚擦干净的地方,问萦闭上眼,感受着从窗外传来的,秋冬交替之际微凉的风。   他很清楚,自己总是会往坏处想。   这不是好习惯,可他难以控制。   微风渐停。   楼下隐约传来脚步声。   谁?   问萦警惕地回头,居高临下,和处在黑暗中的曲藿四目相对。   “问萦。”   熟悉的声音在楼道里留下一长串回音。   是曲藿先喊了他,就和之前许多次那样。   问萦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记者问完了?”   “没有,还在问他们。”   曲藿朝着楼上来,身躯沐入微光。   曲藿是找机会出来的。   也是,能从记者堆里面逃出来的只有他们两个。   他和曲藿,是这所贵族男校里的异类。   “你也出来透气?”   灰尘在光里若隐若现,问萦重新转过头,呼吸着新鲜空气。   看到曲藿,原来都平复下去不安和无力突然又涌了上来。   他不想让谁看到自己这副模样,这太丢人了。   “我很担心你。”曲藿的声音放轻了,但依然能激起回音。   “所以才跟过来。”   “我没事。”   问萦的鼻子微微发酸,但语调如常。   他明明表现得很正常了,连最敏感的顾溪澈都没发现他的情绪不对。   搭在窗沿上的手指不自然攥紧。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明显。   温热的手指小心翼翼搭在他的手背上,随后而来的,是一整只手。   曲藿力道很轻,却轻易将他蜷缩的手指掰开。   “窗户很脏。”   他刚刚擦过,已经不脏了。   问萦抿了抿嘴,没反驳曲藿。   反正就算反驳曲藿,曲藿也只会顺着他说话。   他讨厌曲藿平时云淡风轻,没半点脾气,一喝醉就不停说对不起。   可他自己清醒着口是心非,又比曲藿好到哪去?   “很麻烦。”问萦轻声抱怨。   “搞联谊的学校也是,拍照的记者也是。”   “要不要出去散心?”曲藿沉吟片刻,提议。   “我知道怎么从没人的地方离开。”   “算了。”   问萦不想遇到王管家,也不想被谁拍到:“我就在这待会。”   曲藿点了点头,安静地陪在他身边。   今天是多云天。   刚才还阳光灿烂,转眼整片的云就遮住了光能通过的轨迹。   昏暗之中,声音被无限放大。   问萦听到心跳得很重,却不知道是谁的。   曲藿今天很奇怪。   他向来是个沉默的行动派,很少会这般明目张胆地用言语表达关心。   问萦低下头,心不在焉地划拉着手机屏幕,抽空看了眼神色平静的曲藿。   曲藿肯定不知道昨晚的事,不然没脸来找他。   “下回不管谁来,都不许喝酒。”   时隔半天,问萦终于敢提及昨晚的事:“你差点在大厅出洋相。”   “好。”   曲藿打字的手顿了顿:“昨天晚上,辛苦你。”   终于不是对不起了。   他确实很辛苦,这是曲藿应和他说的。   问萦满意地收回视线。   光线太暗,他没注意到曲藿的耳根发红。   而他自己的脸颊也带着微粉。   “走。”   没待多久,问萦收起手机:“我们回去。”   虽然记者们多数是冲着三少来的,但总不能一直留着他们三个面对记者。   回到走廊,记者得到了阔少们的一手消息,多数人已经满意地离去。   时间已是中午。   仅剩的记者们对来历神秘的问萦很好奇,多问了问萦几句,被“姗姗来迟”的随行校警劝走。   “.....全程、都要有这么多记者?”   最不习惯于此的司皓星已经快要融化了,连理查德都有点招架不住,不停地灌运动饮料。   “不会。”顾溪澈擦着额头的汗,安慰他们。   “明天我们会进秀羽内部。”   “进入学校之后,记者不能入内,只有秀羽的学生部门偶尔跟拍。”   他的话让所有人松了口气。   “下午没有行程了。”司皓星弯着腰,半边眼睛被遮住,险些阴暗爬行。   “快些回去休息。”   “对,我好饿。”理查德伸了个懒腰。   “回去吃饭!”   “走。”   问萦和曲藿对视了眼,被强压下去的疲惫感卷土重来。   他要把之前没睡的觉补回来。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开着暖气的车行驶到酒店外,昏昏欲睡的问萦刚下车,就被狂舞的冷风糊了一脸。   害得他瞬间清醒。   真是讨厌的一天。   问萦脸冻得通红,微微眯起了眼睛。   一条毛茸茸的手织围巾挂在了他的脖子上,遮住了他下半边脸。   好吧,也不算讨厌。   “谢谢。”   曲藿怎么什么都有。   这件事直到很久以后,问萦都没弄明白。   溜走的困意再也回不来了。   问萦躺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地打开手机。   背了一会单词,他发现效率太差,索性放弃。   思考片刻,他打开浏览器自带的搜索框。   “霍家 霍盛星”   冒出来了数万条消息,但最新一条和霍盛星有关的靠谱的新闻是六年前,其他全是捕风捉影。   没有最近的消息。   问萦换了个搜索词。   “霍家寻子”   这回的搜索更加不搭边界,冒出来了一大堆寻人启事,真真假假分不清。   曾经备受关注的“霍盛星”已经成了一个模糊的符号,被尘封在互联网的最深处。   只有无数条老旧的新闻昭示这个名字存在过。   但从网上的消息看,霍家似乎已经完全放弃了他。   【殿下,我觉得您不用搜了。】   见问萦已经开始搜索王管家的真名,“绅士”十分无奈。   【我知道您很关心他,可您也知道,有权有势之人想要秘密寻谁,不在网上透露风声,是件极其轻松的事。】   “谁关心他。”   问萦删除打了一半的字:“我还没和他算昨晚的账。”   【好的,殿下。】   “绅士”硬着赛博头皮迎合他。   【我明白,您不是关心他。】   重新切回英文单词界面,问萦勉强静下心来。   可好巧不巧,曲藿的屋里开始传出淅淅沥沥的水声。   “他在干什么?”   水声越来越大,问萦的心思又乱了。   【回殿下,他应该在洗澡。】   “绅士”如实回答。   这显而易见,本来曲藿昨天晚上就该洗了,硬是因为醉酒拖到现在。   至少他比一般的黄毛爱干净得多,贴着殿下也不会把殿下弄脏。   “绅士”苦中作乐地想。   屋里空调温度刚好,可它眼睁睁看着问萦低下头。   一低头,他的脸刚好埋在围巾里。   “.....我还在外面。”   问萦小声嘀咕。   曲藿这也太不见外了。   【这......】   “绅士”的cpu烧了。   这屋有曲藿的一份,而且他和问萦中间隔了道关上的门,就算是它,也想不出理由阻止曲藿洗澡。   而且按照小殿下之前的话说,都是男人,这有什么好介意的。   小殿下是真的完了。   “绅士”的智脑运转半天,得出悲观的结论。   问萦站起身,一声不吭站起来。   【殿下,您打算做什么?】   “绅士”摸不着头脑。   “洗澡。”问萦打开了曲藿隔壁,属于自己的那间屋。   曲藿洗,那他也洗。   “绅士”:?   它可能真的系统太老旧了。   好可怕,已经完全无法读懂人类的感情。 第47章 才不要话剧演出   对于这群友校来的学生,秀羽给予了最大限度的尊重。   清晨来到秀羽,校门口已经妆点一新,火红色横幅拉得喜气洋洋。   原本就蹭亮的大理石地面几乎能当镜子照,新鲜空运的花束沾着晨露,被捧在前来迎接的秀羽师生手中。   嗅到舆论香味的记者蹲守在警戒线外,摄像们扛着长枪短炮,试图拍出些值得深挖的猛料。   由于离上课的点只剩一刻钟,不少凑热闹的学生只能站在高层教室。   她们边兴奋地议论着,边举着手机往下看。   砰!   问萦身侧,理查德拉响了不知道是哪个女生塞来的拉炮。   拉炮炸开朵绚丽的漂亮纸花。   问萦面无表情地挑掉头上的花纸,尽量降低存在感,让自己淹没在东张西望的男生之中。   随着上课铃声响起,看热闹的女生们纷纷散去。   “秀羽的绿化比我们学校要好,硬件设施也丝毫不差。”   顾溪澈来过几次,轻车熟路和他们介绍:“对我们来说唯一不方便的,是整个学校只有两个给教职工的男厕所。”   “这是女校,有厕所已经很不错了。”   问萦在一旁幽幽道。   “虽然女校没有几个男厕很正常......”司皓星皱起好看的眉眼,忍不住问。   “但怎么会觉得有厕所,就是件不错的事?”   “......”   问萦眼角抽了抽,搪塞道:“没什么。”   显然,一个班里容纳不下一二十个突然多出来的学生。   所以进了学校,明樱的代表们就要被分散到女校的八个班旁听,进行分组活动。   因为(1)班的三个学生自动被分成一组,碍于规矩,理查德和司皓星只能不情不愿地同问萦告别,前往秀羽二年级(4)班。   “放学见。”   司皓星摆弄了下头发,忧郁地看向问萦。   后面还有个眼巴巴的理查德。   问萦:。   为什么只是暂时分开一会,就像生离死别一样。   “放学见。”   随着秀羽不同班的代表领走对应的明樱学生,顾溪梨也抱着文件夹,不紧不慢地朝着问萦三人走来。   “三位好,很高兴三位来到秀羽学院二年(1)班。”她腰杆直如松柏,温文尔雅地微笑着。   却只是看着问萦和曲藿的方向,没有看哥哥顾溪澈。   “诸位有什么事不明白,都可以随时找我询问。”   顾溪澈神色黯淡片刻。   “辛苦了。”他小声道。   “对了。”   “联谊会的事情,可能要从今天开始筹备。”   顾溪梨嫣然一笑,仍然没有回应自己的亲哥哥。   “按照规定,中午的时候需要三位同学中选出一位,和我一起去抽联谊会的表演节目。”   她这话,戳到了问萦最不愿意面对的心事上。   每个班要出一个汇演节目,这是两校联谊以来约定俗成的事。   不光如此,联谊最后的演出还有个不算好的制度。   为了防止学生们表演的节目重合度太多,表演什么节目、节目由哪个班表演,都是抽签决定。   这不算为难人————毕竟不管是歌舞话剧还是吹拉弹唱,对这个世界里十项全能的富家少爷小姐们来说,压根不是难事。   原作里,是问樱樱跟着顾溪梨去抽签的。   她手气很差,在舞蹈、独奏、合唱等一系列还算好办的签旁边,成功抽到了......最麻烦的话剧。   七天时间,让有底子的人练歌舞绰绰有余,弄朗诵更是不在话下,但排话剧却极其困难。   服化道上的麻烦倒还是其次,一大堆要背的词也能克服,最恐怖的还属选角上出现的惊魂事件。   (1)班表演的话剧需要三个女角色,但秀羽(1)班的三个女生代表中,有一个在表演前三天崴了脚,需要有人顶替她的角色。   可这周正好是秀羽考试周,(1)班都是要成绩的学生,离表演临近三天的情况下,根本没人愿意接下不熟悉的烂摊子。   为了能赢,原本负责旁白的问樱樱临时顶上。   她被迫女扮男扮女装,在话剧中表演一位落难的公主。   思及此处,问萦的心如坠冰窖。   光是想想就可怕。   之前穿女装好歹没让人看到,要是穿着女装上去演话剧,一定会被一群人围观。   两校联谊的社会热度极高,恐怕用不了半天,这件事就会上本市的文娱新闻。   .......全天下会看到他的女装照!!!   “你手气怎么样?”   他定了定神,心平气和看向曲藿。   顾家兄妹俩现在处境尴尬,而问萦对自己的手气持悲观态度。   他不清楚这次霍爵月不在的情况下,签运是否依旧受影响。   只有曲藿能去碰碰运气。   “还行。”   曲藿读懂他的意思,看向顾溪梨:“我和顾同学去抽签。   “好。”顾溪梨微微点头。   “那麻烦曲同学下课留步。”   “等到(1)班结束第一节课,我们就要入班。”   她看了眼手腕上的表,笑吟吟道:“还有五分钟。”   虽然是书香门第出身的亲兄妹,但她和顾溪澈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顾溪澈像是个刻板的读书人,但顾溪梨有几分商人独有的灵敏特质。   下课铃声响后三分钟,霸占讲台的数学老师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顾溪梨领着三人进班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数双带着善意好奇的眼睛盯着他们,女孩们时不时窃窃私语,偶尔小声惊呼。   可(1)班到底是全校最好的班级,在班主任介绍过他们后,女孩们已经安静下来。   和考完试没多久的明樱不同,月考加上联谊双重压下,秀羽学生的心情不算太轻松。   秀羽和明樱用的是一套教材,但老师还是给他们专门发了资料。问萦粗略地看了圈,是他们三个两个月前就预习过的内容。   在别的学校上课开小差总归不好,他还是认真地记着笔记。   熬到了下课,这回的商学老师倒是走得利索。   老师刚一踏出教室,就有外向的女孩转过头,朝着他们旁听的坐位看。   更有几个大胆的学生和朋友交换过眼神,走过来和他们搭话。   “顾会长,我们在朱家老爷子的寿礼上见过。”   “我记得你。”   顾溪澈记性好,冲着她颔首:“周同学的爷爷和家父是故交。”   “不愧是明樱的学生会长,记性真好。”   “问同学,我在贴吧上看到过你照片。”夸过顾溪澈,话唠的女生转向问萦,笑吟吟道,“还是第一次在线下见到问同学,你比照片更好看。”   “谢谢。”   问萦文雅地笑了笑。   在贴吧上出名,似乎并不算好事。   但同龄的女学生显然没有坏心眼,问萦从容地和少女们聊起天来。   也不知道是害怕曲藿自带的气场,还是因为曲藿坐在最角落的缘故,女生们频频朝他看,却没几个敢和他搭话。   这是个二十分钟的大课间。   上课铃声响起时,三人的桌上已经堆满了女生们送的精美小点心。   不算贵,但满含东道主的善意。   顾溪澈桌上有不少,但更多还是堆在问萦桌上。   和男校狂热追捧狂野校霸,崇尚武力不同,女生们更喜欢和礼貌有分寸,瞧着和善无害的人打交道。   之前和霍爵月来的时候,似乎她们没给这么多见面礼 。   顾溪澈手忙脚乱地接住掉下去的糖果,没来由地想。   问萦将桌子上的礼物认真收下,给曲藿抓了一大把:“人家送给我们的,你收好。”   这种明显友谊性质的礼物,曲藿不至于也要记着吧?   问萦后知后觉地有些担心,转而唾弃了下自己。   不对。   他担心这干什么。   万幸曲藿瞧着很正常,也爽快收下了那些糖。   认真学习的时间过得很快。   到了午休的时候。   女生们都已经去吃饭,但作为班长的顾溪梨还在讲台帮老师整理试卷。   顾溪澈想上去帮忙,被妹妹一个眼神压下来。   “我在教室等你。”问萦看向曲藿,“抽签结束,我们再去吃饭。”   和明樱不同,秀羽是有食堂的,就是价格也不便宜。   不过他们有学校发的临时证件,可以在食堂免费吃饭。   “你们先去。”   曲藿不甚赞同。   “不,我等你。”问萦比他更执拗。   问萦没那么饿,而且很惦记抽签的结果。   之前他都是和曲藿一起吃饭,今天也不例外。   瞧见两人因为点小事剑拔弩张,站在旁边的顾溪澈绞着手指,顿觉自己有点多余。   “别争了!我给你们打两份饭。”   他鼓起勇气:“正好......我要给她带份饭。”   顾溪梨总是忘记吃饭,十七岁就落下了不轻的胃病。   作为哥哥,他真的很担心。   “麻烦你了。”问萦收回凌厉的视线,温和看向顾溪澈。   他变脸变得太快,顾溪澈摇摇头:“没事,你们.....”   他噎了下。   “你们、你们慢慢聊。”   说罢,银发少年同手同脚地落荒而逃。   “不用担心,抽签只要半小时。”   讲台上,顾溪梨瞄了眼顾溪澈离开的方向,朝着两人微微颔首。   “曲藿同学,请随我来。”   空落落的教室里,只剩下问萦一人。   希望曲藿的手气不错。   问萦想。   他愿意上去拉琴甚至跳舞,但话剧就免了。   世界上没太多巧合,如果曲藿还是能恰好抽中话剧,意味着后续女演员缺席,需要他男扮女装的剧情发生概率将大大增加。   刚才还飞快的时间突然流逝得很慢。   就在问萦无聊到准备看秀羽学院贴吧的时候,曲藿独自一人回来了。   “怎么样。”   问萦站起身。   曲藿没说话,将一张纸递给他。   纸上写着两个字,让问萦浑身的血液凝固。   话剧。 第48章 我就不能是暴君   “剧本拿到了吗?”   问萦发出的声音,仿佛不属于他自己。   “需要复印,下午才能拿到。”   看见问萦的一瞬,曲藿心中已经有了对这次签运好坏的判断。   “我问过,里面只有两个男角色。”   言外之意,问萦可以不演。   不管是他还是顾溪澈,都不会逼问萦做他不想做的事。   听到他原本算是宽慰的话,透过正午偏暖的光线,问萦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   他机械地问:“剧本是不是叫《贤者与骑士》?”   两个男角色。   书里面的剧本,恰好也需要两个男角色。   此刻,他和问樱樱遇到一样麻烦的概率,已经达到了九成九。   “是。”   曲藿的肯定,彻底让概率提升到了百分之百。   他们所参与的剧本和书里一样,是这个世界中很有名的寓言故事《贤者和骑士》。   主要角色两男三女,两位男角色分别是贤者和新国王。   而女角色分别是骑士、女佣、公主。   或许是因为作者作为初中生的知识储备不够,导致整个寓言故事的剧情非常简单。   为国家殚精竭虑的年轻贤者遭到驸马和公主暗算,在女佣的帮助下秘密逃离王城。   在林野之中,他得到一位乡野女骑士的帮助。两人成为挚友,携手回到故国推翻政权。   故事的结尾,贤者杀死了刚登基的驸马,流放方当上皇后的公主。   他没选择登上王座,而是退位让贤,和女骑士归隐田园。   书中,问樱樱被迫演绎的角色,正是那位公主殿下。   公主容貌极美,却天真又恶毒。   她因为焦虑容貌总带着面具示人,为了容颜不老不顾民众的死活。   而那位残暴嗜血,和她蛇鼠一窝的驸马,纵容且无底线地宠溺着她。   老王卧病在床,他们作威作福,让整个城邦生灵涂炭。   “我知道了。”   问萦的心口闷得厉害。   “下午再和他们讨论吧。”   他不敢露出太失态的模样,岔开话题:“我饿了,顾溪澈怎么还没回来?”   “都忘了和他说,我不吃重辣。”   问萦当然不会和顾溪澈说。   他平时只会和曲藿抱怨自己爱吃什么,讨厌什么。   他只是要分散曲藿的注意力。   曲藿原本就是替他去抽签。   不管抽到什么结果,都不应该让曲藿承担无妄之灾般的愧疚。   “可以挑出来。”   “就算挑掉,不还有味道。”   啧,曲藿说了句废话。   问萦垂眸看着手机,他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回答的话却开始乱七八糟:“吃了就吃了,我才懒得挑。”   “我帮你。”   “......不用!”   .......   下午的课已经结束,问萦的笔记本却只多了五六行字。   这五六行字,还是在曲藿看过来的时候乱写的板书。   不管是女生还是男生,想回家的心总是同样迫切。   转眼间,偌大的教室变得空荡。   顾溪梨带着两个女生走到后排:“今天感觉怎么样?”   “很愉快。”一下午过去,问萦已经能做到神色如常。   “秀羽是非常好的地方。”   “谬赞了,你们能习惯就行。”顾溪梨莞尔一笑,岔开话题。   “印好的剧本,刚够一人一份。”   她将五份剧本分给大家。   “时间紧迫,我想我们从今天就得开始准备。”   虽然抽到了最麻烦的表演节目,但三个女生都没半分怨言。   “是呀。”娃娃脸的矮个少女附和,“我们提早准备,说不定能惊艳所有人!”   问萦看向躲在顾溪梨后面的少女。   少女朝他露出个可爱又友善的笑容,挥了挥手。   问萦也笑着和她点头。   这是付影帝家的独女付栀,品学兼优的星二代,也是顾溪梨的好闺蜜。   也是原书里面本该扮演恶毒公主,却崴脚摔下楼梯,骨折进医院的人。   十八岁的人骨头定型,骨折留下的伤极可能不可逆。   问萦收回分散的心神。   “我们先分工?”   顾溪梨提议。   她打开剧本第一页:“配角、搬道具这类活都可以让学生会帮忙。”   “除去旁白,我们刚好每个人担任一个角色。”   “我没问题。”   到了这一步,问萦原本焦躁的情绪突然平静下来。   其他人也均没异议。   第一个选到角色的人,是顾溪澈。   “我会努力的。”   他腼腆地笑了笑,身上的书卷气完美符合贤者人设。   和原书一样,他成为了饰演男主角的人。   女校篇的联谊会内容原本就是顾溪澈、霍爵月的修罗场,所以顾溪澈在这段的戏份非常多。   而书里的另个男角色暴君,落在霍爵月头上。   因为在书中的时间点,问樱樱和霍爵月恰好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吵过架。   霍爵月为气问樱樱,主动揽下了需要和其他女生互动的暴君一角。   当然,阴差阳错之下付栀受伤,最后和他甜蜜互动的还是问樱樱。   现实中霍爵月不在,“暴君”的名头只能落到倒霉的曲藿身上。   “暴君的人选不考虑我?”   见所有人一致点了曲藿,研究剧本的问萦满脸问号地抬起头。   曲藿这看着就呆呆的,哪里适合做暴君了?   “问萦同学想演暴君吗?”付栀憋着笑。   “可我还是觉得,曲同学的气质比较符合。”   难得地,顾溪澈都没附和他。   “人总有不擅长的事。”他柔声安慰问萦。   他看向曲藿,居然连曲藿眼睛里都带着笑意。   “我来吧。”   “哦。”   粉毛气馁地低下头。   他好歹也算个皇储,怎么就不像了。   .....虽然是顺位很后面,一辈子都轮不上他的皇储。   轮到女生们选角。   顾溪梨哪怕气质没那么合适,也主动揽下了最累最麻烦的女骑士一角。   而剩下两个角色分配时,原本其乐融融的氛围变得焦灼起来。   两个女生没明说,但都不太想演反派。   青春期的孩子,都是求自尊心的,也明白同龄人喜欢闲言碎语,曲藿这种丝毫不在意的才是少数。   没有哪个青春期少女想演个恶毒公主,随后在接下来几个月,让自己学校的朋友追着打趣,在贴吧上传照片笑话。   而且这个剧本里面的公主,实在是太恶毒了。她们小时候听故事,都恨得牙痒痒。   按理来说这是两位女生间该协商的事,和其他人无关。   可问萦却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们。   眼见着更贴形象的付栀就要和书里一样松口。   “我来吧。”   话音落下,满室寂静。   和他熟悉的,不熟悉的人,纷纷惊诧地看向他。   问萦不回应任何人的视线,脸颊微微涨红。   “你......确定吗?”   顾溪梨先找回神智,可她难得失了态。   “公主是个女角色。”   天才少女声音颤抖,说了句没意义的话。   “不不不,还是我来!”付栀从她身后走出来,愧疚地低下头。   “本来就是我们该分的活,怎么能把你牵扯进来。”   “我也乐意。”   另个高个女生也不推拒了:“问萦同学,你不要勉强自己。”   曲藿没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问萦。   和其他人不同,顾溪澈的态度最奇怪。   他惊诧地看着问萦,像是想到什么,了然又失态地扶了扶自己的眼镜。   【殿下,您三思!】   连“绅士”也不明白问萦的做法。   就算登台表演是大概率逃不掉的剧情,可怎会连抗争都不做?   这根本不像殿下的作风。   它以为小殿下会和从前每次一样,争取到登台前一秒。   问萦喝口热水,像是没感觉到众人的态度。   “我没有做旁白的经验,怕会搞砸。”   “反正公主没几个镜头,而且还能戴面具,不麻烦。”   他终于抬起头,心平气和地环顾四周。   “请付同学替我做旁白,你应该更合适。”   付栀的母亲是个知名主持人,问萦吃饭的时候很爱看她的美食节目。   耳濡目染,付栀从小就谈吐比演技好得多,去做旁白才不算埋没。   许是他态度太决绝,五人一时齐齐噤声,竟无一人再反对。   “你想好了?”   良久,曲藿问。   “想好了。”   问萦坚定地看向他。   曲藿神色依旧不对,但不再言语。   问萦知道,曲藿不会再阻拦了。   就算不懂他要做什么,曲藿也总会无条件地选择相信。   “选角的事,再考虑一晚上吧。”   顾溪梨轻轻叹了声气:“今天晚上大家先回去熟读剧本。”   “诸位想担任什么职责都行,但做任何选择,都请不要勉强自己。”   她就差把台阶递到问萦脸上,可问萦依旧不为所动。   【殿下,您怎么会提出这么荒谬的要求!】   皇帝不急太监急,“绅士”忧心忡忡。   【就算付栀不行,也还有其他人可以试试。】   女校这么多学生,难道七天还找不出个女主?   实在不行,就是让其他男的上也行。   它只关心他家殿下。   “其他人?”   问萦反问它:“要是再来别人,还重蹈付栀的悲剧该怎么办?”   命运可以让替他抽签的曲藿抽到书里的签,一样可以让其他人受书里的罪。   对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来说,摔到骨折是极其残忍的事。   就算小心规避了摔下楼梯,也难免会出现什么从天而降的花盆、莫名变滑的地面。   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让作为“女主角”的他换位登台。   【......】   “绅士”难得失言。   它明白问萦的意思,也知道不必再劝。   “真的有谁因为这种破事受伤,我算什么。”   见它不答,问萦垂眸:“仗着自己是主角不会受伤,为所欲为的加害者?”   现在任何没有百分百成功率的尝试,都可能会害别人。   而只要他穿个裙子,戴上面具上台,就一定不会有人因他受罪。   他是很不愿意面对,但如果逃避要架构在其他人的不幸上。   他想,他不会选择逃避任何事。 第49章 你说我像坏公主   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当天晚上,问萦收到了四份好心劝诫他的讯息。   有只发了短短两行字,问他“真的决定好了吗”的顾溪澈;有发长篇大论告知他可能产生何种后果的顾溪梨;还有发了一长串表情包抒发情感的两位女生。   两个女孩都没他鹅鹅,急匆匆专门加上来,就是为了劝他三思后三思。   表达感谢之余,问萦也向他们表示自己心意已决。   见劝阻无望,付栀表示会动用家里的娱乐圈人脉;另个母亲开娱乐公司的女生则说,真要舆论发酵一定帮忙。   顾溪梨没再回消息,她着手去联系校方,改专门的戏服。   又不是什么生命攸关的事一样。   看着满屏文字,问萦失笑。   整本书的剧情已经过去大半,等到剧情结束,问萦彻底自由了。   到时候他就会找个机会,在这个世界的上流圈子隐遁,过自己梦寐以求的安稳日子。   当然,顺道带上曲藿一起......也不是不行?   至于舆论,从小泡在舆论里的问萦早已习以为常。   出乎问萦预料,和他相熟,又惯爱絮叨的顾溪澈没说什么。   他的消息发出去很久,向来都秒回的顾溪澈才再次回复。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问萦,你还在吗?〕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明天找个时间,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单独谈谈。〕   这是终于打算和他说秘密了?   为了防止他撤回,问萦手指迅速敲击屏幕。   Ying:〔好。〕   放下手机,看向旁边淡定戴着手套剥小龙虾的曲藿。   他面前,剥好小龙虾已经堆了半碗。   “吃吧,不辣。”见他忙完,曲藿示意他动筷。   “我还不吃,你先吃。”   虽然这小龙虾都是他好奇点的。   总看别人说好吃,问萦想知道有多好吃。   从曲藿那没得到想要的反应,问萦略有失望。   他还以为曲藿总会劝几句。   曲藿继续低头剥虾。   问萦久久没声,他才平静地开口:“你已经打算好了。”   问萦:.....   曲藿是真会点读心术吧?   但就算劝不动,其实也可以稍微劝下。   和木头一样。   “不用担心。”曲藿摁开虾壳。   “上台表演,我就在你身边。”   许是作者为了让男女主互动,让驸马和公主的戏份牢牢绑定,给了两人互相打掩护的机会。   “我本来也不担心。”   但听他这么说,问萦的心情松快了些。   “吃虾?”   “好。”   问萦将虾往另个碗里倒了一半:“一起吃。”   “再不吃,等会就凉了。”   ......   翌日,放学后。   舞蹈室的气氛十分诡异。   两个女孩频频偷瞄问萦,压根藏不住自己的心事。就连平时稳重的顾溪梨,也有些心神不宁。   顾溪澈回避着问萦的视线,瞧着十分紧张。   而处在风暴中心的问萦,倒是和曲藿一样平静。   该忐忑的早就忐忑完了,决定好的事情就要认真做完。   哪怕是骂骂咧咧地做完。   而且就像绅士宽慰他时说过的,女生可以穿男装,那男性穿个女装也不奇怪。   “我们要不分头对戏?”   见进度停滞不前,问萦主动提议。   他的戏份都和曲藿在一起,而另外三人在一起的戏份也多。   分头对戏是最有效率的办法,还能避免大家看到他胡思乱想。   “好。”顾溪梨颔首,“时间紧迫,大家开始吧。”   女生们和顾溪澈散开,将有椅子的角落留给问萦和曲藿。   这把标准大小的椅子,就是两人接下来几天预演用的王座。   等到另个角落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出现,确认他们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问萦略微卸了脸上的平静。   他皱着眉,低声问曲藿:“这怎么演?”   问萦没有反串祸国殃民公主的经验。   很显然,从小泡在平民区,从没当过暴君,没娶过公主的曲藿并不知道。   他思忖片刻,提议:“先对词,后面再找方法。”   很没效率的办法,也是无奈之举了。   问萦清了清嗓子:“那我先念词?”   他这声不大不小,另个角落里原本热烈的讨论声突然停了。   整个舞蹈室静得落针可闻。   当他是聋了?   问萦深吸一口气,猛地转头看去。   只见四张满载着求知欲的脸,直直地对着他和曲藿。   被问萦抓现行,女生们还没如何,顾溪澈的脸一下子红了。   “我们....我们.....”   他支吾半天,低下头说不出个所以然。   “两边对词,的确会互相影响。”   还是顾溪梨懂圆场,她拍了拍躲在背后装鹌鹑的付栀,淡然一笑:“我们去隔壁,不干扰彼此。”   没等问萦开口,四人风驰电掣般迅速转移。   顾溪澈这体测垫底的成绩,硬是跑出了平时理查德的速度。   “无聊。”   问萦撇了撇嘴。   被他们一搅和,刚起来的感觉又没了。   他又清了清嗓子,异色瞳无神,干巴巴地棒读。   “这银发的贤者如蝇虫阴魂不散,吵嚷些无关紧要的面包、米粮......”   他的姿态不像是骄横跋扈的公主,倒像是成了比“绅士”版本还低的人机。   问萦实在无法共情两位奢靡成性的反派。   这种人放到寓言之外的其他地方,迎接他们的都是断头台,而不是流放。   所以演技烂到家的他无比庆幸,曲藿表情一直都少。   至少现在,他没从曲藿认真的脸上,看到什么让他羞愤的表情。   “亲爱的公主殿下,您想如何处置他?”   曲藿翻开台本,从容地对着“驸马”该有的台词。   他偏低的声音一出来,藏着平日不曾有的傲慢,是十足的上位者姿态。   曲藿依旧面无表情,眉眼间却染了让人生畏的戾气。   可令人生厌的目空一切态度里,还带着几分饱含耐心的温柔。   这样的曲藿实在太陌生,问萦怔怔地盯着“驸马”两个字看。   曲藿的声音消失,他迅速地回过神。   “亲爱的,亲爱的......”   这里应该轻笑一声。   但问萦笑不出来。   他的脸色,正在迅速像煮熟小龙虾的颜色靠拢。   “权利的剑柄我们共同执掌,碍眼的蝼蚁,就交予你处罚。”   读完,他重重地深吸一口气,苦恼地低下头看剧本。   “还是不对。”   真不知道曲藿为什么适应得这么快,而他却怎么都代不进去。   难道曲藿上辈子当过暴君,现在没忘干净?   “可以念慢点?”   曲藿已经恢复了平时的语调,温声和他提议。   “其实你正常说话就行。”   “嗯?”问萦的头发被自己揉得有些乱。   闻言,他没好气地将埋在剧本里的头抬起来,水晶一样剔透的异色眼珠直勾勾盯着曲藿。   问萦不自觉地抬高音量:“你的意思是,我平常说话像刁蛮公主?”   曲藿态度十分诚恳:“没有。”   两人面面相觑,静默了三秒。   三秒后。   “哦。”   问萦突然意识到什么,声音弱下来:“我再找找感觉。”   他重新清了清嗓子,不再拿着朗诵的腔调。   问萦扯了扯嘴角,试探道:“那些无关紧要的面包、米粮?”   这回好像对了点。   但透过镜子,问萦发现自己的笑容还是有些僵硬。   而一直在看他的曲藿仿佛没看到他演绎出的瑕疵,认真地跟上了台词。   被曲藿注视着,他的心跳无可避免地加快。   但相对应地,问萦的思绪诡异地逐渐清明。   “权力的剑柄由你我共同执掌。”   第三遍。   问萦也坦荡地看向他,眼中恢复了往日的明亮。   现在,他们该是两个绑在一起的十恶不赦之人。公主和驸马目空一切,眼中反倒更好地装满彼此。   和沉稳中暗含戾气的“驸马”不同,“公主”的声音轻慢中带着活泼天真。   “碍眼的蝼蚁,就交于你处罚。”   ......   “结束了,结束了!”回来的付栀揉了揉眼睛,几乎要累趴在地上。   已经结束了?   问萦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八点。   今天的时间过得格外快,他们刚对完全部的台词,舞蹈室已经要锁门了。   顾溪澈眼神闪烁:“既然结束了,大家就早些.....”   “溪澈,我记得你有事找我?”问萦毫不留情,封住了顾溪澈的退路。   和顾溪澈的约定,他记了一整天。   “要不,要不我们明天再说?”   “不,就今天。”问萦斩钉截铁。   过了今天,保不准顾溪澈又得后悔。   “这附近的教室都关门了,可能不方便说事。”   听到自家妹妹的话,顾溪澈眼睛都亮了:“对,今天太晚了。”   下一秒,顾溪梨微笑着道:“但楼上的天台走两步就到,而且一般不锁门。”   “问萦,你们就放心去吧,我们学校天台上有护栏。”   如果谁想跑,连尴尬到跳下去的机会都没有。   “多谢。”   问萦忍着笑,看向曲藿:“你先走,我十点前肯定回去。”   “你记得吃饭,顺便替我叫份牛排,要全熟的,不要罗勒。”   这下,曲藿想要留下来陪他的话被牛排堵了回去。   “.....好。”   交代好一切,问萦拉住生无可恋的顾溪澈:“走。”   曲藿的视线黏在问萦拽住顾溪澈手臂的手上。   可惜问萦的角度看不见。   顾溪梨饶有兴趣地抱臂观望着,轻轻摇了摇头。   “我们也走了,不打扰你们。”   四面楚歌的顾溪澈双目无神,绝望得像是用鲱鱼罐头做的仰望星空。   他的嘴巴张了张,一副慷慨就义模样,跟着问萦往天台去。   天台上夜风习习。   秀羽的天台瞧着更像正常学校,有普通的钢铁护栏,只是多了些长椅和秋千之类的摆设。   或许是为防住司皓星这种爱在天台边缘,忧郁仰望晴空的中二病。   问萦愉快地想。   风吹得他发丝凌乱,挠得脸颊处微痒。   问萦松开顾溪澈,微微眯起眼。   他直奔主题:“你瞒着我的,到底是什么事?”   往前是护栏,往后是肯定下不去的教学楼。   “说。”   前有狼后有虎,中间还有个咄咄逼人的问萦。   顾溪澈背对着他,大口地呼吸着。   遮住月亮的乌云恰好挪开,满月清冷的月光洒在天台上。   “你....你真的要听?”   月光下,银发少年沉默良久。   他微微转头,恰好露出四分之三的侧脸。   顾溪澈如水眼中不再是惊慌无措,而是带着忧郁和心疼。   不知为什么,见到他这副模样,问萦突然心下不妙。   .....就好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之前,看到那块石头的感觉一样。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问萦,你......”   顾溪澈露出个温柔又带有破碎感的笑。   “装成男孩子,其实很辛苦吧?” 第50章 我会陪你走夜路   夜风应景地停了。   拂动着的发丝随之静止,问萦愣愣地盯着曲藿看。   装成男孩子,其实很辛苦吧?   装成男孩子.....   好小众的话,特别还是从顾溪澈嘴里冒出来。   “你说什么?”   良久,问萦的眼睛才眨了眨。   他的声音柔和得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对不起,我不是、不是故意窥探你的隐私。”   顾溪澈磕磕绊绊地道歉,有些无语伦次:“有天晚上我和家人吵架,然后.....然后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梦到......”   他说不下去了。   他梦到问萦解下发绳。   飘然垂落的长发下,是一件华丽的纱裙。   梦里的问萦微笑着看着他,脸颊泛着微粉。   “嘘。”   “问萦”竖起食指。   “帮我保守秘密,不许告诉别人哦。”   “顾溪澈!”   问萦的声音将他唤回现实。   少年的脸颊和顾溪澈梦里一样泛着粉色。   但不是羞的,是气的。   暴风雨前的宁静已然过去,问萦声音骤然拔高:“你居然相信梦里的事?”   这还是他认识的唯物主义者顾溪澈?   “我原本不信。”顾溪澈低下头,回避着问萦快要烧起来的视线,“可我连着五天做了连贯的梦。”   除去梦里的问萦和他、和理查德他们纠缠不清的桥段,其他情节基本都在迟来的现实里应验。   小到哪天是阴天雨天、哪天会临时小测、问萦入住的酒店房间号是多少,大到问萦在秀羽遇到的麻烦。   甚至是他愿意穿着裙子上台演出。   这些,顾溪澈全都梦到过。   只是梦里面,问萦是因三天后付栀受伤,才被迫顶替上台,而非主动请缨。   即便如此,两种途径造就的结果仍然一模一样。   看着顾溪澈逐渐苍白的脸色,听着他不算平静的陈述,问萦脸上的怒意消退了些,取而代之的是疑虑。   “即便如此,也不能说明什么。”   顾溪澈疲惫地推了推眼镜:“是。”   持怀疑态度的顾溪澈接连失眠了许多天,不受控地反反复复回想那几日的梦。   在极度的精神煎熬下,终于在一天夜里,心力憔悴的他动用自己的计算机知识,开始搜寻“问萦”所有公开的信息。   只要有一条确切的性别证明,他就可以把一切胡思乱想抛之脑后。   可问萦的所有公开线索都没有绝对真实性。   而且哪怕是假消息,也是从问萦转来之后才开始出现。他这个人似乎曾经没存在过,更别提去深究性别。   就连曾经名声显赫的问家,都没太多可靠的过往描述可查。   一个巧合是巧合,但十个巧合,就是必然。   联想到霍爵月那古怪的态度,顾溪澈原本笃定的心产生动摇,逐渐偏向另个方向。   而在看到问萦选择反串演出时,他彻底说服了自己。   如果问萦不是一个女生,顾溪澈想不出他这么做的理由。   “照你这么说,你也梦到我和曲藿住在一间屋?”问萦已经顾不上被误会,心思全在顾溪澈所描述的梦境上。   “没有。”顾溪澈虽然不明白他的意图,但仍然诚实地摇头。   “在梦里,和你住在一间的人是霍爵月和我。”   “不光如此.....原本参加联谊的人也不是曲藿,而是霍爵月。”   这是他的梦境和现实出入最大的情节。   问萦的神色变得凝重。   他可以确定这压根不是普通的梦或者预言,而是原书的剧情。   他不知道顾溪澈为什么会突然梦到这些剧情,也不确定是不是只有顾溪澈梦到了这些事。   但书里的内容十分主观,而且和现实有差距,知道太多,对顾溪澈反倒不是好事。   “我想着男女有别,我住着你总不方便。”顾溪澈见他表情古怪,不自在道,“所以申请回家住了。”   他相信曲藿的人品,但到底问萦是个潜藏的女生,而曲藿似乎对问萦有其他感情。   他怕曲藿无知觉地逾矩,这才反复提醒问萦记得关好门窗。   男、女、有、别。   问萦颇为无语。   他差点忘了,还有件正事要做。   他,问萦,男的。   男的!   得把顾溪澈对他的错误认知掰正过来!!!   “什么叫男女有别?”   问萦试图粗暴地破坏顾溪澈的歪曲认知:“你搞清楚,我是男的。”   “......啊?”   轮到顾溪澈变得茫然。   他气势被问萦压了一头,弱弱道:“可你刚才没有反驳。”   强盗逻辑。   他虽然没否认,但也没承认。   “你听我的声音像女生?”   见硬的行不通,问萦揉揉额角,果断换了个方式。   “不像。”顾溪澈认真道。   这还差不多。   问萦刚要缓和神色,顾溪澈道:“但女生如果会伪音,也可以达到男声效果。”   问萦:......   他竟无言以对。   顾溪澈的意思是,所有男的都得是曲藿那种低音才行?   好想把曲藿那个伪音伪不来的声带弄过来,给自己用。   他磨了磨后槽牙:“我身高像吗?”   他比原书女主高了十来厘米,但凡顾溪澈做梦留个脑子,也能感觉到不对。   顾溪澈没说话,视线移向他的鞋底。   问萦喜欢穿靴子,而靴子就算没增高,也会让人显得身形修长。   “别看了,没垫。”   察觉到他的意图,问萦气得瞳孔骤缩。   他本来就比顾溪澈高!   “高个子的女生也不少。”   发现问萦的靴子是真装不下几个增高垫,顾溪澈不但没退缩,反倒愈发自信。   从结果推过程放到问萦身上,意外地好用。   他更坚信自己的推断了。   见他这副书呆子油盐不进的模样,问萦的呼吸都开始不稳。   按照顾溪澈这推法,不光是他是女生,四少也都已经去上女校了。   冷静,冷静.....   事已至此,只能拿出更加有力的证据。   有了!   问萦急忙打开背在肩上的包,在顾溪澈不解的注视下开始翻找夹层。   还好他及时补过身份证。   说来也奇怪,身份证上的性别印上去几个月了,惯爱调查人的霍家却一直没发现。   但问萦顾不上这么多。   “给!”   问萦没好气地把身份证递给顾溪澈。   这回总信吧?   拿着簇新的身份证,顾溪澈死死盯着“男”字看了许久。   他的手微微颤抖,脸上的表情变得沉痛,又旋即了然。   “我只知道你来明樱,是受霍叔叔所托.....”   “可我没想到,霍家会让你做得这么周全。”   他抬起头,苦笑着看向问萦:“而且仅仅是为了隐瞒身份。”   他知道问萦不想把他卷进来,可他已经发现了事实。   “你不用拿假证骗我的。”   一口气没吊上来,问萦的沉默震耳欲聋。   “我知道你一直很辛苦,我会替你保守秘密。”将身份证还给木然的问萦,顾溪澈再次鼓起勇气。   “和你说这些不为别的,只想告诉你如果遇到事,可以放心来找我。”   他有妹妹,能体会妹妹遇到麻烦时孤立无援的无助。   所以他一定会帮助问萦。   问萦眼中无光。   他现在遇到的最大麻烦,就是被篡改了自己的原生性别。   不是.....   他难道非得脱裤子,才算是有利证据?!   可脱裤子这种荒谬事问萦干不来。   就算对面是曲藿,他都不可能脱。   本以为天台的护栏是给顾溪澈准备,没想到现在想跳下去的人是他自己。   憋闷到达极点,问萦深吸了一口气,大脑飞速运转,疯狂想着其他可靠的办法。   【殿下,您或许可以冷静些。】   “绅士”终于按耐不住,连忙制止气得熟透的问萦。   【现在其实是个很好的机会。】   “什么好机会?”问萦忿忿。   【您还记不记得,您这次来明樱有重要的任务。】   【需要暗示一个有独立好感的角色,让他误解你的性别。】   “绅士”怂恿。   【现在的顾溪澈听不进话,是大好的机会。】   它家殿下脸皮薄,自己拉不下面子去骗谁。   可现在顾溪澈自己把自己给骗了,殿下只需要默认两句就能坐享其成。   要是抓不住这次机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更合适的目标。   “道理我懂。”问萦闭了闭眼。   他怎么会没想到这一层,但他实在是不想让顾溪澈误会。   除去曲藿,顾溪澈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是真心想帮他,才会和他一股脑说这些。   所以问萦根本拉不下脸和顾溪澈说话。   顾溪澈现在和他的相处很正常,可要是他觉得他是女生,往后就难说了。   毕竟书里面,顾溪澈是个近乎疯魔的妹控。   他前期暗恋问樱樱,默默守护她。   到后期哪怕死了心,不再对问樱樱有男女之情,他依旧给问樱樱编手绳,喂饭吃,无底线地宠着骄纵大小姐。   想到顾溪澈把自己当小妹妹照顾的模样......   问萦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朋友就是朋友。   朋友是不可以变成妹妹的。   【殿下,能屈能伸。】   大好的机会在眼前,“绅士”不死心。   【您想,忍下这一阵子,到时候扯着顾溪澈去做个性别鉴定,一切自能水落石出!】   “性别鉴定?”   问萦冷哼。   “他恐怕不会听我的任何话,还会觉得我配合霍家造假。”   所谓犟种相吸,他自知是犟种,曲藿是犟种。   顾溪澈也不例外。   【车到山前必有路,性别最后肯定真!】   原本想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但“绅士”智脑运转,悲凉地换了个词。   因为他家小殿下不太直了。   【殿下,加油!】   碳基生物和硅基生物这番激烈讨论,顾溪澈自然听不见。   他只看到问萦久久地沉默。   见他沉默,顾溪澈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问萦只是难以开口而已。   没事,他都懂。   “别紧张。”   思及此处,顾溪澈温柔地对着问萦笑了笑:“你可以信任我,不必伪装自己。”   问萦噎了下:“我很相信你。”   是你不信任我。   清楚顾溪澈油盐不进,他实在是心力憔。   问萦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负气道道:“我先回去了,不然不好打车。”   “要我送你吗?”顾溪澈体贴。   问萦嘴角抽了抽:“不用,我们不同路。”   就顾溪澈的身体素质,也不知道真来了危险,是顾溪澈保护他,还是他保护顾溪澈。   “好。”   顾溪澈犹豫了下,点点头:“那你晚上休息,记得关门。”   想了想,他接了句:“就算和曲藿关系再好.....他也是个异性。”   恐怕要灌曲藿二十瓶酒,曲藿才敢摸进他房间。   问萦敷衍地点了点头。   顾溪澈这么一说,他突然都有点想曲藿了。   怕路上顾溪澈还会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问萦这次步履匆匆,没等他一起走。   他下了天台,从另一边楼梯离开。   夜晚的秀羽分外寂静,只有应急灯闪烁着昏暗的光。   夜风灌入走廊,旋转着发出呜咽的声音,颇为瘆人。   .....更想曲藿了。   问萦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他不喜欢走夜路。   小时候睡不着,趁着没人注意一个人偷偷溜出来,在花园里走夜路,被绑架过一次。   那时候太小,现在的问萦已经不记得绑匪是恨他的父皇、祖父,还是恨他的皇兄。   总之绑匪抓住的是他。   家人找到他的时候,劫匪压着问萦的脖子,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   估计是些自己的政见。   说完,他就毅然决然地饮弹自尽了。   问萦没哭,他低头闭眼咬着下唇,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五六岁的孩童不敢看自己肩上被溅上的鲜血,还有匪徒已经洞穿的头颅。   他被救了。   被红着眼的母亲紧紧抱在怀里时,问萦低头看着脏兮兮的衣角,大颗大颗的眼泪这才淌下。   绑匪的目的不是他死,问萦没受太大的伤,却永远记得那条过于冗长的夜路。   像是和粘稠的鲜血绑定在一起。   呼吸随着脚步变得急促,越往下走,应急灯的光越亮。   离一楼只剩下半层台阶。   问萦看到了一道身影,靠在不远处支撑教学楼的大理石柱上。   高个,黑发,不知道站了多久。   手电筒的灯光刺目,他微微睁大了眼。   .....他怎么会还在这?   听到脚步声,黑发少年抬头看向他。   他举着光源,朝着他走来。   不知何时落在曲藿肩头的叶子,终于被抖落下来。   “曲藿!”   声音在楼道里回荡,不太敏锐的声控灯连亮了三层。   问萦飞快地走下楼。   “不是说让你先回去吗?”   面对他的疑问,曲藿避而不谈:“晚餐已经打电话定好了,回去就能吃。”   “回答我,怎么没走?”   问萦没理他,语调带了些许埋怨:“都九点了。”   “抱歉。”   话虽如此,曲藿声调里却没几分歉意。   显然是下回还敢的。   “把你单独留在这,我不放心。” 第51章 你是不是嫌弃我   问萦以为自己会讨厌不听话的人。   但事实上,他现在一点也不生曲藿的气。   “走。”   他轻轻用手肘拐了下曲藿:“回去。”   叫的司机还得五分钟才能来。   秀羽门口,两人站在颗醒目的香樟树下。   视线从飞驰的车辆上移开,问萦偷偷瞄了眼旁边的少年。   三白眼,总会被当自私,戾气重、脾气差的代名词。   可曲藿并没这些糟糕的特质。   路灯的光恰好落在曲藿的脸上,显得他那瞧着不好相与的长相多了几分亲和。   ......或许他真有点喜欢曲藿。   脑海中的想法闪烁。   或许?   闪烁的想法变得清晰,清晰到让问萦萌生出难以言说的情绪。   可他没喜欢过谁,也不擅长处理这种事。   迅速移开视线,问萦靠着不去想他那张脸来让自己失忆。   .....以后再说。   对好了台词,下一步是开始学着演绎。   周五,距离演出只剩下四天。   三个女生特意在百忙之中,和班里请了一天假。   扒戏份和对台词一样,可以分成两组来练习。   只是这回隔壁的舞蹈室有人借用,他们只能拉上窗帘打开灯,两组挤在一间教室里。   扒着扒着,随着需要对的戏越来越少,不想面对的麻烦也浮出水面。   问萦盯着剧本里“公主”勾着“驸马”脖子,低声耳语,合谋干坏事的桥段,狠狠陷入沉默。   多亏了原书出自初中生之手,书里的剧本非常绿色健康,没什么露骨的情节。   耳语已经是两人最亲密的接触了,所以没什么改的必要。   改了,还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顾溪澈就在几米外,问萦实在不敢对这场戏。   这两天,只要他和曲藿在一起,顾溪澈就总用一种“我很担心你”的表情看他。   看得问萦背后凉飕飕。   他必须躲着顾溪澈。   “这段后面再说,往下看。”问萦敷衍地往后翻着剧本。   可他们是配角,本身就戏份不多。   问萦可悲地发现,两人之间的其他戏份,似乎都已经对完。   “这是最后一场戏。”   曲藿的话,让问萦彻底绝望。   “我想想.....”   问萦看向不远处。   戏份最多的顾溪澈还在苦哈哈地对着戏,才半上午就喝了三瓶水。   见他这么努力,问萦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么早就休息。   他灵机一动:“那我们从头再对一遍。”   临近中午,两组这才汇合。   他们分别汇报了进度。   问萦和曲藿已经记好台词和大部分动作,就差和其他人合在一起演出来看效果。   反观另一边,顾溪澈虽然词背的滚瓜烂熟,可因为放不开情绪,演技实在是不敢恭维,怕是还需要磋磨至少一下午。   男主演没准备好,所以配角们需要等他。   “抱歉,各位。”   顾溪澈愧疚:“我会尽快适应。”   “没事没事。”   见他这么自责,付栀给他递了瓶水:“主演本来就辛苦,分明是大家麻烦你了。”   “是,不要着急。”   问萦拍了拍他的肩:“时间还够。”   顾溪澈感激地点了点头。   “你和曲同学要是下午没事,可以先去文体部帮忙检查演出服装,顺便试试效果。”   顾溪梨沉思片刻,看向问萦。   “我刚刚接到通知,演出服装已经到了。”   演出服装?   那岂不就是女装。   “好。”   问萦极力让自己显得自然。   “下午我和曲藿去看表演服装,你们对台词,晚上再合起来排练。”   “对,这样大家都有事做。”顾溪梨颔首。   “你们试衣服不用太小心,按照传统,演出结束之后,演出服饰也会让演员带回家做纪念。”   问萦:......   其实他不是很想收藏女装。   毕竟他家已经有几大箱子。   “好。”   他咬牙微笑。   趁着学生们还没下课,没人抢饭吃,女生们先行结伴去食堂吃饭。   “一起去?”问萦看向顾溪澈。   顾溪澈摇了摇头:“我还想再练练,争取不拖累大家。”   问萦深知,顾溪澈是个很容易产生负罪感的人。   不让他练,恐怕顾溪澈更加心神不宁。   “好。”他不再强求。   “我下午就不回来了,让她们给你带份饭。”   最后,顾溪澈担忧地看了他和曲藿一眼,终究是没说什么。   和霍爵月不同,顾溪澈哪怕是再不放心,也不会自作主张,做些自我感动的蠢事。   在告知问萦一切可能后,他便不会多说什么。   到食堂一层,问萦简单地点了几份小炒菜。   为了让大小姐们满意,秀羽的厨师都非等闲之辈。哪怕是做简单小炒的厨子,都是重金从星级酒店挖来的大厨,做菜功夫了得。   夹了一筷子白切鸡,入口是一股存在感不强的中药味,随后才是鸡肉的香气。   问萦微微皱了皱眉。   好高级、好陌生的味道。   明明没来这个世界前经常吃,可被曲藿喂了几个月朴素家常菜,问萦已经有些不太习惯了。   都怪曲藿!   连吃了几天星级酒店和贵族女校的饭,他都有点想曲藿带的餐盒了。   曲藿默不作声,利落地挑掉菜里的辣椒、蒜苗,还有第一眼都看不见的姜丝。   平平无奇地吃完饭,两人并肩走出食堂。   他们避开了刚下课汹涌的人流,直奔顾溪梨给的地址。   正值午休时间,文体活动中心没有值班的学生。   问萦给顾溪梨发了消息,安静地和曲藿坐在旁边等。   “别紧张。”   过了会,曲藿宽慰他。   问萦习惯性反驳:“我没有紧张。”   .....又让曲藿看出来了。   就算早都做好了准备,临见到自己那扮演公主用的服饰,他难免会生出多余的情绪。   “抱歉!”   从外面风风火火闯进个少女,打破了两人之间流转的气氛。   她气喘吁吁拿出钥匙:“我刚吃完饭,让你们久等了。”   “是我们打扰。”问萦礼貌地回应。   “麻烦你。”   女生和他大方地笑了笑:“我这就带你们去。”   她领着他们,在狭长的走廊里穿梭,最后停在一间屋前。   钥匙插入锁孔,屋门被轻轻推开。   这是一间更衣室,放在正中的衣橱禁闭,角落里还有面巨大的镜子。   “里面就是演出用的服装。”女孩打开衣橱,“你们可以核对一下!”   问萦走上前,看向衣橱里琳琅满目的服装。   白色调的“贤者”长袍、“女仆”朴素的麻布裙、“骑士”沉重的盔甲,“新国王”那镶金丝的贵族服饰.....   里面占据了最多位置的,莫过于那件扎眼的公主裙。   公主裙织工极佳,工艺繁复,袖上点缀着珍珠、纱上绣着铃兰的图案。裙摆长度可以拖地,叠了好几层半透的纱,肉眼可见是用极好的料子制成。   而裙子的配件里,还有仿真的纱花制成的头饰,套装齐全。   很漂亮的裙子。   给他用太可惜了。   “好几年的联谊会没表演过话剧,戏服都是和外边临时定的。”   少女看了眼手表:“要是有不合身的地方,同会长说就行。”   “饮水机在右边,洗手间往左走,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辛苦。”   问萦感谢过她。   “没事。”   距离下午下课不剩多久,她将钥匙放在桌上,风风火火地跑开。   房门重新关闭。   问萦迟迟未有下一步动作。   “先检查衣服细节。”   曲藿提醒他。   “好。”   问萦回过神,将手机拿出。   他认真拍摄了每件衣服的视频和图片发给顾溪澈,随后又仔细检查了遍缝线部位,确认都足够牢靠。   “没问题。”   良久,他抬起头。   果然是新制的衣服,连勾线这种小瑕疵也没有。   做完这一切,问萦看了眼时间。   才过去三十分钟。   顾溪梨的意思,显然不是只让他们检查这么简单。   问萦清楚,她是给他递台阶。   如果不想试女装给另外四个人看,问萦可以趁着人少在今天试过戏服,这样试衣最多只有曲藿会看见。   等下次再穿就是彩排之前,到时候问萦大可以在被人看到脸之前就戴上面具,也不会太尴尬。   “试衣服吧。”   他拿出“新国王”的贵族男装,递给曲藿。   “你先试。”   他还得做点心理建设。   临时赶制的衣服没那么合身,对曲藿的身材来说,稍微有些紧。   但贴身的衣服搭配绣了浮夸金线的贵族服饰,瞬间拔高曲藿的气势,让他的脸上染了分浮华的戾气。   曲藿完全撑得起这身衣服。   若是曲藿不说,任谁都会误认为他是哪家高门长大的公子。   清脆的声音响起,曲藿扣紧皮带,从衣服的配饰里拿出长袍披上。   穿好戏服,他抬起头没看镜子,而是第一时间看向问萦。   问萦也愣愣地看着他。   现在的曲藿,让他感到陌生。   他反应很快,呆愣只出现了片刻。   将到嘴边的“好看”憋了回去,问萦矜持地道:“还不错。”   曲藿的耳尖微微泛红,声音染了愉悦。   “嗯。”   轮到问萦了。   看着被单独拿出来的公主裙,他着实犯了难。   裙子不出意料,又是后背处有拉链拉链、需要人帮忙穿的类型。   一个不小的麻烦。   想到上次因为拉链卡住,差点让霍爵月撞了现行,问萦差点又冒出心理阴影。   可他还是心存侥幸。   问萦慢吞吞脱掉校服外套,催促着一旁的曲藿:“你先出去。”   按理来说都是男的没什么。   ......可他怕到最后,两人都弄个大红脸。   潜意识里,问萦不愿让曲藿看到他穿女装。   可矛盾的是除了曲藿,他也不想让其他人帮他。   “好。”   闻言,曲藿乖乖地在门口等着。   屋门紧闭,问萦的动作立刻快了许多。   脚踩在地上,他利落地抖开长裙。   已经没时间为自己能熟练穿裙子感到悲哀,问萦尝试着将裙子套在身上。   侥幸心理彻底破灭。   公主裙比白晚晴设计的裙子更紧,哪怕肩膀加宽过,也勒得人不太舒适。   这导致他完全动不了身后的拉链。   抬起头,问萦和镜子里的自己四目相对。   他的头发已经被刚才乌七八糟的尝试弄得凌乱,脸上也因为恼怒而染了层红。   从正面看,裙子已经完全穿在他的身上,可他的后背凉飕飕。   自己的模样太狼狈,问萦连头饰都戴不上。   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他的羞耻感更甚。   在女装上他不需要自信,也从没自信过。   把碎发拨到耳后,问萦触电般低下头。   “曲藿。”   他深吸一口气,睫毛微微颤抖:“你进来。”   几乎同时,身后传来推门而入的声音。   突然,匆忙的脚步声停顿了片刻。整间屋只有裙纱摩擦拖地的声音,还有两人的呼吸声。   问萦瞄了眼镜子,眸色一沉,用冰凉的手背贴了下脸。   他的声音底气不足:“拉链拉不上。”   “我帮你。”   曲藿的气息难得不稳,也带了分不自然。   想到在镜子里看到的画面,听到他的声音,问萦的心重重揪起。   坐在凳子上,他依旧背对着他。   脚步声重新传出,越来越近。   温热的手指覆在他的背上,问萦下意识地想要绷紧后背。   “别动。”   曲藿轻搭住他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   只是问萦走神了片刻,就听到曲藿道:“好了。”   有人帮忙,难熬的拉链瞬间被解决。   “......谢谢。”   问萦刚才就没敢看镜子,现在更不敢了。   他怕再从曲藿脸上看到什么自己不爱看的表情。   不知何时,刚被制服的碎发又从耳后悄悄溜到了脸颊边,仿佛这一层薄薄的碎发,就能掩耳盗铃,盖住所有纷乱的情愫。   随之而来的,是让人厌恶的一阵沉默。   问萦的嘴角已经垮下。   他穿女装怎么会好看,一定很奇怪。   曲藿肯定也是这么认为。   “问萦。”   曲藿试探着,小心地呼唤他。   问萦没应声。   他盯着裙摆看,手指逐渐收拢,指背被掐得泛白。   他知道这样很任性,曲藿很无辜。   所以他开始压住乱糟糟的想法,去想些说辞,好让一切自然地继续下去。   他还没想好,身后传来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曲藿走到他身侧,半蹲下身。   现在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问萦的脸:“只是一场戏。”   “要是真的勉强,我帮你想办法。”   他能感觉到,问萦现在很难过。   他也一直知道,问萦不愿意演这场戏,只是有不得不演的理由。   曲藿的语调已经可以算得上哄。   他读懂了问萦的想法,可问萦的心情更差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很奇怪?”   问萦偏过头,努力让自己不看曲藿的表情。   “穿女装。”他扯了扯嘴角,说着对自己的刻薄话,像是在报复自己。   “还是主动穿。”   问萦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要主动反串角色,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可曲藿不知道,也没法知道。   “不,你不奇怪。”   曲藿按住他要继续蜷缩的手,很认真地回应:“问萦,你一直很好看。”   问萦像个矜贵的小孔雀。   好面子又喜欢干净,总会把自己拾掇得很好。   “现在也是。”   问萦这才看向他。   “你骗我。”他恹恹地看了眼曲藿,又别过头。   “我刚才在镜子里,看到你往后退。”   曲藿进来的瞬间,问萦没忍住,偷偷看了眼镜子。   他期待曲藿的反应,却也不愿看到什么。   虽然是很小的动作,但他看见了。   曲藿往后微微走了半步,像是要回避。   这没什么,放在其他人身上,问萦懒得在意。   他只是仗着曲藿喜欢他,才会揪着这么小的事发点脾气。   可他就是想说。   曲藿沉默了。   他就知道。   问萦垂眸,打算收拾心情岔开话题。   他清楚自己无理取闹。   该到此为止了。   “.....你的背。”   “嗯?”曲藿突然冒出的话,让问萦摸不着头脑,气也散了几分。   他看向曲藿,曲藿这回却不敢看他。   “我进来,就看到你的背。”   曲藿耳朵烧得通红。   很白的背,没有一丝伤疤。   肩胛下边的位置,好像有颗小痣。   他不知道该不该看,看了问萦会不会生气,所以下意识回避。   这下轮到问萦沉默了。   他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通红,声音也大了几分:“你非要往那看干什么?”   而且就一个背,到底哪里值得害羞!   曲藿看向他,眼中带了委屈。   “我不是故意要看。”   门就正对着问萦的背,进来一定会看到。   “算了。”   闹了半天,他以为的避让是个乌龙。   问萦站起身,慌忙岔开话题。   “帮我看看衣服怎么样,我就不看了。”   “你很好看。”   曲藿秒回。   问萦:?   他不是说他自己!   曲藿这是什么时候学的已读乱回。   “我是说衣服。”   问萦已经没脾气了。   “很好。”   这回,曲藿的声音比刚才要轻了许多,显得有几分不在意。   啧,敷衍。   问萦眼角抽了抽:“行。”   好不容易穿上一次,他今天也不能白穿。   “现在正好就我们两个,干脆把剩下那场戏对了。”   他背过镜子,鼓起勇气,抬头看向曲藿。   他还没什么,曲藿的耳根肉眼可见地又变红了。   “好。”   曲藿取了块黑布蒙住镜子,又搬了把椅子过来。   没了镜子,问萦自在了许多。   他微微挪了两步,从校服下面拿出被压着的剧本,仔细地翻到最后一处没打勾的剧情。   首先,他得坐在椅子上,往旁边的曲藿身上靠。   然后勾住他的脖子,娇笑....娇笑.....   问萦看不下去了。   总之他凑过去就行了。   “开始吧。”   轻轻咳嗽了声,问萦一把勾住曲藿。   结果因为太紧张勾错,直接勾成了肩膀。   哪怕是勾肩,他都能感觉到曲藿的身体僵硬一瞬。   问萦尴尬地松开手:“重来。”   这回倒是勾对了脖子。   可面对曲藿,问萦实在是娇笑不来。   他露出一个比哭好看几分的笑,草率地掠过这个环节。   手指压在曲藿的衣服上,能感受到金绣粗粝的质感。   问萦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他慢慢地凑到曲藿耳边。   因为心猿意马,过于紧张的问萦严肃得不像是坏种在说坏话,而更像是在汇报军情。   突然,曲藿抓住他的手,轻轻捏了下。   问萦瞪大眼睛,身体却没有要抽离的生理反应。   随后,他想到剧本里是有这情节,曲藿只是在演戏而已。   问萦努力克制住表情,全力配合曲藿的动作。   “交给你了。”他干巴巴道。   曲藿不语。   按照剧本所说,他空出另只手,慢条斯理细心整理着问萦被压皱的裙摆,   随后,他侧头看向问萦,眼中含着笑意和痴意。   “遵命,公主殿下。” 第52章 忘不掉的半下午   磕磕绊绊对完一场戏,问萦已经熟透了。   他匆忙地提起裙摆起身。   “我看差不多了,到此为止吧。”   “不练了?”   曲藿俯身,帮他拿开压住裙摆的凳子。   “不练了!”   问萦恼羞成怒,轻轻推了推曲藿。   手上还留着曲藿掌心的余温,搞得他坐立难安。   “你在外面等,我要换衣服。”   按理来说,这点力道推不动一个一米八几的青年男性。但现在曲藿像是纸片人,居然被轻而易举地推搡到门口。   “拉链。”   曲藿低声提醒。   问萦被噎住了。   故意提这茬,分明是存着坏心眼。   可他确实一个人脱不下裙子。   “帮我。”   他认命了,恨恨地转过身。   细微的拉链声响起,问萦沉默着闭上眼。   后背贴上了另一片肌肤,但曲藿的手非常克制,在问萦作出反应之前,触电般地迅速闪开。   或许是太过紧张,导致问萦觉得满室都是杂乱的心跳声。   呼吸声愈发地重。   .....可能,也只是可能。   他真的栽在曲藿手上了。   两眼一黑,问萦绝望地想。   傍晚。   “surprise!”   大金毛从舞蹈室的前门探出头。   他操着一口略显松弛的中文:“你们练得怎么样了?”   “还行。”   问萦放下手里的剧本:“你们呢?”   “我们抽的钢琴独奏,你知道的。”   理查德十分得意:“独奏,只需要一个人,司皓星会弹钢琴。”   问萦的嘴角抽了抽,险些没忍住笑。   感情对面楼琴房里暴躁的《野蜂飞舞》,是司皓星弹出来的。   难怪他感觉弹琴的人怨气缠身。   “所以你没事做,就来打探我们?”   “怎么会,我打杂!”   或许是不知道打杂的意思,理查德十分自豪:“而且我很想你。”   他这话一出,原本在角落里搬椅子的曲藿微微侧头,神色不明。   半边身子探入,理查德扬了扬右手的六杯咖啡:“我是来探班。”   随后,他又扬了扬左手的一整盒蛋挞:“还有这些,司皓星叫我带的。”   “谢谢。”问萦看了眼累到魂飞魄散的顾溪澈,“不过我们还在排练,恐怕没法好好招待你。”   “等明天我去琴房找你们。”   为了演的更自然,他们对完一遍戏后,稍微改动了贤者和女骑士的剧情,让其加贴合兄妹之间的相处模式。   微调剧情意味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今晚怕是要对戏对到很晚。   “忙的话,就不用来了。”理查德将咖啡放在桌上,“你们的表演,看起来会很棒。”   他睁着清澈的碧色眼睛,一眨不眨地诚挚看向问萦。   “不管演什么,我都会喜欢的!”   恐怕理查德不太懂喜欢的意思,问萦没把他的直球放在心上。   可这下,顾溪澈看理查德的眼神变得古怪。   之前没觉得什么,可现在看......   男女有别。   “不打扰了。”   理查德浑然不觉气氛怪异,笑着往里面挥了挥手:“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   理查德走后,问萦将咖啡分给众人。   剩下最后一杯咖啡,问萦盯着标签上的美式,有些不情不愿。   他不爱喝苦味的玩意。   “曲藿,你还渴不渴?”   他看向手里已经有咖啡的曲藿。   “你放着。”   曲藿了然,从包里拿了瓶橙汁给他:“给。”   “谢谢。”   见到问萦自然接过橙汁,付栀扯着两个女生往后退了几步,用咖啡杯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   她左看右看,挤眉弄眼:“欸,你们发现没?”   “这好像是他们今晚第一次正经说话。”   付栀比男校的同学们聪明点,怕问萦听见,她还特意用气音说话。   她真的很好奇。   问萦和曲藿对戏的时候很正常,可一旦分开,他们就和着了魔一样。   不知道是谁躲着谁,总之就是不交流。   也不像闹别扭,但是怪怪的。   “上午还挺好,下午遇到事了?”   脸贴到咖啡杯的盖子,付栀被烫得皱了个苦瓜脸。   顾溪梨略有些担忧:“希望不是我的决策唐突。”   本以为他们关系好,问萦在曲藿跟前,就算穿女装也会自在点。   现在看,难道是她好心办坏事?   “推翻万恶的新皇、傲慢的皇后。”   站在她们不远处的顾溪澈无奈地推了推眼镜,加大念词的音量,借此为自己妹妹的声音打掩护。   “他们沆瀣一气,当真可恶!”   问萦:.....   莫名有些不爽。   他果断选择装傻,拧开瓶身印有卡通图案的橙汁。   几位女生平时应该挺少议论别人,不知道咖啡杯的隔音效果几乎为0。   顾溪澈也可能不知道,他突然加大音量,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光他听到了,曲藿怕是也听到了。   但曲藿也在装傻。   问萦偷瞄过去时,他慢条斯理地抿着咖啡,恰好露出俊朗的侧脸。   人模狗样。   问萦抱臂,刻薄地评价。   “我们继续。”   他灌了半瓶橙汁,朝着几人的方向喊。   不要把精力放在无关紧要的事上了。   他和曲藿没有矛盾。   只是......   没什么!   问萦攥紧手里的剧本,若无其事:“早点对完,还能早点结束。”   “好!”   众人强打精神。   全神贯注下,时间过得飞快。   “啊————终于结束了!”   随着顾溪澈和顾溪梨迈着步子退场,付栀重重地将手一拍。   “怎么样?”   顾溪梨从容地露出个笑,可语调还是紧张。   哪怕是她,也几乎没有承担话剧主角的经验。   “特、别、好!”   付栀大步跑过去,像是树袋熊一样抱住她。   顾溪梨被她冲得一踉跄,脸上的笑容更深。   她和演女仆的少女击了个掌,三人挤成一团。   在原作里的这个时间点,付栀已经摔下楼受伤入院,他们整组愁云惨淡。   付栀是个很乐观的人,她哪怕十分难过,也在病床前安慰沉默不语的顾溪梨,鼓励他们演好剩下的戏份。   只是在顾溪梨看不到的地方,付栀默默擦着眼泪。   可现在的付栀活蹦乱跳。   没有任何一个人因为刻意的剧情受伤,这比一场完美的演出更加重要。   问萦的心情好了许多。   顾溪澈的嗓子已经喊得沙哑,他喝下最后一口咖啡,不自信地看向问萦和曲藿。   问萦冲他比了个大拇指,曲藿也和他微微颔首。   就连最近不太搭理他的顾溪梨,也从两个女生的拥抱里探出头,朝他眨了眨眼睛。   顾溪澈重重松了口气,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后面就方便多了,明天再继续吧。”   看向手表指向的十点钟,问萦正色:“今天太晚,一起出校门。”   女生们走夜路,并不是很安全。   他话音落下,三个女生交换了个眼神。   最藏不住事的付栀偷偷瞄了眼曲藿和他,表情带些担忧。   难道真是闹矛盾,觉得单独走尴尬?   问萦茫然。   总感觉她们又误会了什么。   校门口,付家的司机已经等候多时。   “几位小姐,快请上车。”   “我们顺路,要不要一起回去?”   打开车门,顾溪梨好心地问他们。   “算了,我刚打了车。”   问萦礼貌拒绝。   付家来的接送车不大,他们坐进去会让座位变得拥挤。   “可......”   顾溪梨还没说完,付栀推了推她:“那我们走吧。”   三人又在交换问萦看不懂的眼神。   高个女孩露出了然的表情,抢先一步钻进车里。   “好。”   顾溪梨优雅地冲两人微笑:“那我们明天见。”   顾溪澈不住酒店,先他们一步等到了车。   临走前,顾溪澈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们,随后迅速收回视线。   “......明天见。”   一句接一句的明天见,问萦已经懒得从里面延伸出阅读理解了。   反正猜出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十点多钟,路上的车很少。   马路边只剩下他和曲藿,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沉默无话。   而手机里显示五分钟前还剩五分钟到的司机,很倒霉地被一个长达两分钟的红灯卡住。   天实在太冷,问萦抱紧了自己的袖子。   “给。”   曲藿从包里翻出条淡红色的围巾。   骨节分明的手抬了下,他似乎是想给问萦系上,却又最终克制地止住动作。   柔软的围巾落在问萦手里。   “你怎么知道晚上要降温。”问萦不可思议。   早上还有十多度,天气预报都没预测到晚上会来寒潮。   这也太未雨绸缪了。   “我不知道。”曲藿收回手,“只是随身带着。”   看着曲藿分明单薄,却还开着最上面一颗扣子的校服,问萦没忍住:“你自己不用?”   一年四季都这样,曲藿像是不怕冷也不怕热。   “我不用围巾。”   曲藿很平静,好似没感觉到“随身携带围巾”和“不喜欢用围巾”这两件事是矛盾的。   问萦沉默地将围巾系上。   至少从面色看,曲藿是真的不冷。   可也不知道是爱好还是什么,曲藿总随身携带着宽沿的手织围巾。   这种围巾不方便收纳,却十分暖和,可以将小半张脸埋进去。   “把扣子扣上,明天多穿点。”   问萦系好围巾,用右手将前面的布料往下压了些,露出整张脸来。   也露出了脖子上的那颗小痣。   他的脸颊红扑扑的,嘴唇却被冻得发白。   问萦别扭地叮嘱:“.....小心感冒。”   现在天天受冻,老了不得犯关节病。   已经过去半天,可问萦的脑袋里还全是换衣间的那些破事。   只要稍微想起,掌心就似乎又烫得吓人,似乎又传来了被摁压的触感。   都怪曲藿。   曲藿乖乖扣上了最后一颗扣。   不远处的浓稠黑夜里,终于亮起盏车灯。   那被红灯拦住的可怜司机终于到来。   车辆由远及近,问萦被晃得眯了眼。   “曲藿。”   他突然开口。   “怎么了?”曲藿看向他。   粉发少年的手指一勾,用围巾遮住小半张脸。   像是缩回壳里的蜗牛。   “没事。”   他恢复了平时漫不经心的语调,打开车门。   “忘记要和你说什么了。”   问萦又欲盖弥彰地补了句。   他希望曲藿把今天下午,他做的的丢脸事忘掉。   什么穿不上裙子要人帮忙、临走前差点被裙子绊倒、走得时候同手同脚之类的丢脸事。   可转念一想,也没说的必要。   忘不掉的。   他忘不了,曲藿也是。   或许等到某个十多年后,同样有些冷的秋天,他还是会碰巧记起。   坐在打着空调的车里,问萦没急着看闪烁着消息的手机。   他将围巾松了松,却没彻底解开。   随后,拿起手机,解锁屏幕。   看到消息的瞬间,问萦微微愣住。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问萦,你在吗?】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我到家了,刚才听到我父亲说】   或许是因为太急,喜欢发长段废话的顾溪澈难得直奔主题,又难得卡了下。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联谊会当天,霍爵月可能会来。】 第53章 原话奉还给霍少   Ying:【他怎么会来?】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霍家也有秀羽的股份,他应该是和霍叔叔一起。】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但是挺奇怪,我印象里霍叔叔很少参加类似的活动。】   问萦不禁蹙眉。   这段时间王管家和他几乎没有联系,只是每个月七位数的零花钱照打不误。   问萦也照样分文不动。   突然听到霍家的消息,他竟然感觉到有些陌生。   他已经没之前那么烦霍爵月了,更让他在意的是霍霆这老狐狸。   Ying:【谢谢,我知道了。】   看来这次联谊会,真和司皓星占卜的一样糟心。希望最终结果也符合司皓星那神棍的预测,能稍微好些。   他的旁边,曲藿将问萦愁眉不展的模样尽收眼底。   他若有所思。   时间转瞬即逝,眨眼已到联谊会的前一日。   彩排的日子,所有人起了个大早。   在活动中心门口,问萦遇到了已经换好西装的司皓星。   而他的头发也终于被规规矩矩地梳上去,瞧着比之前的杀马特发型顺眼得多。   “加油。”他温柔又忧郁地看向问萦,比之前更有王子的感觉。   在和他们擦肩而过时,司皓星拍拍顾溪澈的肩膀。   “会好的。”他轻声道。   随后,司皓星仰头挺胸离去。   顾溪澈对他勉强笑了笑。   问萦默不作声。   从早上见到顾溪澈时,他的脸色就差得吓人。   顾溪梨比他好些,但也总会走神。   看起来顾家的事不光还没解决,大概率还波及到了其他家族。   可问萦不在名流们的圈子里,顾溪澈也不愿和他说这些他帮不了忙的麻烦事。   他只能在心里祝顾家快点好起来。   除去公共休息区,活动中心里还分出八个休息室,刚好能让每个班都占一个。   在休息室放好书包,问萦看了眼节目单。   他们的节目在第六个,还离得远。   三个女生跑去台前看表演了,担心妹妹的顾溪也偷偷跟了去,问萦却没这个兴致。   他抱着臂,靠在沙发上开始假寐。   砰砰砰。   才有点睡意,屋外突然传出急躁的敲门声。   “谁?”   问萦迷迷糊糊睁开眼。   还没等他去开门,旁边的曲藿已经站起身。   他朝着其实只是个孔洞的猫眼朝外看,神色骤然变冷。   没急着开门,他看向问萦。   “是霍爵月。”   “他怎么会在?”   问萦揉了揉后颈,瞬间清醒了。   依照顾溪澈的说法,霍爵月要等正式演出才来。   曲藿微微摇头,眸中漠然。   “需不需要我让他离开?”   “曲藿,放我进去。”   屋外传来霍爵月极力压着怒的声音。   “有急事找问萦,真的急事!”   许久没见,霍爵月倒是比之前能忍了许多,不再见到曲藿就发疯。   他这副隐忍模样,反倒让问萦不好赶人。   问萦示意曲藿让开。   “什么事?”   他抱臂靠着门,没正眼瞧外头的人:“我们要开始排练了。”   排练是假话,主要是懒得理霍爵月。   “很急的事,必须单独告诉你。”   听到他的声,霍爵月的语调又降了几分:“真的,我绝不骗你!”   “和这次联谊会有关。”   听到联谊会,问萦眼中闪过丝兴味。   曲藿的手依然摁着门把,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警惕地盯着猫眼。   “十分钟。”   问萦懒懒道。   现在不打发走霍爵月,等会他还得来堵。   而且他确实对霍爵月说的事有点兴趣。   “可以,就十分钟!”   霍爵月忙不迭地答应。   房门应声打开,霍爵月脸上的欣喜在和曲藿对视的瞬间,转化成了惊惧。   曲藿看他的眼神,熟悉又陌生。   像是在看死物。   可从问萦的角度看不见曲藿的表情,他只觉霍爵月突然变脸莫名其妙。   褪去永远穿不整齐的校服,吊儿郎当的模样,霍爵月换上西装皮鞋,倒真有几分精英模样。   可惜他举手投足还是个不成熟的纨绔阔少,心事全写在脸上。   “去前面楼道说话。”   问萦看了眼表:“现在是九点十五分。”   时间争分夺秒,霍爵月知道没讨价还价的余地,移开视线:“走。”   临走前,问萦抽空给曲藿回了个安抚的眼神。   刚才看表情恐怖的曲藿此刻神色淡然,只是脸上带了些不放心。   曲藿有什么好怕的?   问萦更觉得霍爵月奇怪了。   早知道就该只给他五分钟。   周遭无人的楼道里,两人之间隔了三米远,分别占据一左一右的角落。   问萦从一旁贩卖机取了瓶可乐。   当然,只是给他自己买的。   “明天的演出,你不要参加了。”   霍爵月拧着眉,开门见山:“很不安全。”   问萦不置可否,单手拉开拉环,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你应该清楚,秀羽最大的股东就是顾家人。”霍爵月烦躁地闭了闭眼,连珠炮似地继续往下说。   “而顾家遇到的麻烦,和国外的军火生意有关系......那是真正的黑//帮,比理查德家不讲道理得多。”   问萦擦着罐口,眼中带了意外。   豪门没几个水不深的,可他还以为顾家至少在里面算得上干净。   “你应该把这事告诉顾溪澈,而不是我。”   终于,问萦开口。   “他早知道了,用不着我提醒!”见他这副模样,霍爵月十分抓狂。   “联谊表演当天,会有很多政商名流来到秀羽,而那群盯上顾家的家伙不会善罢甘休。”   “真这么危险,学校还不停办活动?”   问萦有些不相信。   “不过是秀羽对自身的安保有自信罢了。”霍爵月啧声,眉毛拧成川字   “可有谁能百分百保证。”   因为有太多权贵家的孩子入学,明樱和秀羽几乎隔两三年就会遇到点乱子,但都会被学校极强的安保力量顺利解决。   按理来说这次的麻烦也是如此,可霍爵月不敢拿问萦去赌。   “所以这次你必须得听进去。”   他苦口婆心。   在鹅鹅上说问萦不会信,而且这么久不联系,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霍爵月只能趁今天彩排,跑到线下来和问萦讲。   随着他越来越焦躁,问萦也被带得语气变差。   “你的意思是我要抛下他们,临时退组?”   “他们五个都不是吃干饭的,用不着你担心。”   霍爵月顿了顿,想到曲藿刚才的眼神,恼怒补了句:“特别是曲藿,他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问萦:.....   又来起承转曲了。   “他这人有多可怕,你根本不知道!”   瞧见问萦不屑的表情,霍爵月被刺激的愈发抓狂。   问萦的脸色彻底黑了。   “好了,十分钟已到。”   他的耐心耗尽,转身就要离开。   手腕被抓住,霍爵月哀求似地低声道:“你好好考虑下,就听我一次!”   “你什么时候能不带情绪和人交流,再和我商量。”   问萦愈发不耐,挣脱开他的手。   “我知道你讨厌曲藿,要是你前面兜圈子说这么多,就是为抹黑他两句,那大可不必。”   “艹,我不是这意思。”   霍爵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语无伦次:“我没必要专程来骂他,可他真不对劲。”   问萦更来气了:“哪里不对劲?”   要是平日他肯定直接走人,可今天被彩排的声音吵到,问萦本就心情不好。   “不管你信不信,他的身份不简单。”   霍爵月的声音嘶哑又颓唐,压得很低,像是兽类呜咽。   “......他会绑架你。”   听起来没头没尾的话,却让问萦浑身血液倒流。   曲藿绑架问樱樱,这是书里还没发生的剧情。   霍爵月怎么会知道。   少年的身形骤然僵硬。   问萦转过身,满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终于说出了压在心底的秘密,霍爵月如释重负地靠在墙边。   “说了你又不信,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他捂着脸,自暴自弃地控诉:“不光是这样,他他妈还是我亲哥,我亲哥!”   要不是曲藿真的危险,他何至于这么说自己走丢多年的哥哥?   又对上了。   问萦忍住揪他领子的冲动,压住声音里的颤音:“你给我讲清楚。”   “我做了个梦。”霍爵月松开手,脸上颓然。   “很真的梦。”   梦里他和问萦,确切来说是问樱樱一直很好。反倒是曲藿十分多余,还一直和他们不对付。   可后来的某天,这个阴冷沉默的古怪同学住进了他家。   “爵月,快叫哥哥。”   妈咪的声音很哽咽,老东西也红着眼眶背过身。   穿着廉价连帽衫的曲藿被推到他跟前时,他愣愣地看着这个“哥哥”,心里五味杂陈。   但总体来说,还是高兴的。   所有人都很开心,只有曲藿没半点被豪门找回的喜悦,那双眼睛像是活死人的眼睛,黯淡无光。   曲藿木木地看着他,他没忍住,后退了半步。   从那天起,他想和曲藿打好交道。   毕竟曲藿不是外人,而是自己的哥哥。   可成了霍盛星的曲藿却没和他交好的意思。   他不爱这个家,不和其他人过多交流,像个安静又完美的木偶,总是看着窗外发呆。   那是那个他待了十多年的,平民区的方向。   在无人知晓的地方,霍盛星缜密地织起一张网。   随后,他将牵引网的丝线拉断,引起了一场风暴。   霍盛星是个疯子。   他不惜一切代价想毁了霍家,可他又别无所图。   他甚至绑走了问樱樱,这让霍爵月对他的手足之情彻底崩塌。   梦的结尾,受了惊吓的问樱樱被他揽在怀里,霍爵月抬头看向废弃仓库里,被烈焰吞没的霍盛星。   同情心泛滥的问樱樱朝他伸出手,而霍盛星看都没看身后一眼,平静地朝着火海走去。   像是早已知道自己的结局。   “我以为这是假的。”   霍爵月的眼眶发红,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什么。   “我不敢拿他的头发去测基因,所以我观察了很久。”   “梦里的事,大部分、大部分都应验了。”   除了他和问萦之间的感情。   而且现在再看曲藿和老东西,长得是真像啊。   问萦半晌没说出话。   第二个了。   霍爵月第二个梦到书里剧情的人,而且从他的描述看,他可能做梦比顾溪澈更早,梦到的内容也更多。   谁会是第三个呢?   “他为什么这么做?”   问萦愣愣地问他,哪怕他知道霍爵月大概率也不清楚。   霍爵月意外于问萦居然愿意相信,他略微平静了些:“不知道。”   “......或许是觉得被丢掉,怀恨在心吧。”   他的底气显然不足。   “他不是这种人。”   没有思考,问萦立刻反驳。   “或许。”   霍爵月已经习惯了问萦对曲藿的维护,眼神黯了黯。   “可他就是会做那些疯事,而且看起来无缘无故。”   “你告诉你爸妈了吗?”   问萦不想听书里糟心的剧情。   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强行打断霍爵月的话。   “没有。”   霍爵月下颌线紧绷。   他又用力揉了揉脸:“突然多出来个哥,我没想好怎么办。”   “但是他们最近在找他,迟早也能找到。”   他没有立场让父母不要找,可也怕被找回来的曲藿毁了霍家。   “先别告诉他们。”   突然冒出的信息量太大,问萦揉了揉额角。   一阵沉默。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小心。”问萦平复心情,放缓语调。   “得去排练了。”   “.....嗯。”霍爵月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他顿了顿,喊住要走的问萦。   “问萦。”他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   “你真的要小心点,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   他苦口婆心。   问萦脑子乱糟糟,困惑地看着他。   .....女孩子?   一秒后,他反应过来。   和顾溪澈一样,霍爵月也被误导了。   不过霍爵月本来也误会了他的性别,倒也没什么差别。   问萦苦中作乐地想。   “咳,没有别的意思。”   霍爵月别扭地低头:“梦里的内容大部分成真了,除了你没和我在一起。”   “但是没关系,我不会逼你。”   “小爷会一直保护你的!”   没等问萦说滚,霍爵月自己捂着脸,三步并做两步娇羞地跑开了。   问萦:......   糟糕,光顾着思考,忘记抽霍爵月了。   回到休息室里,他拦住刚打算出门找他的曲藿。   “我回来了。”   曲藿没作声。   但从曲藿的表情看,问萦知道自己的脸色很糟糕。   “没事吧。”   见他嘴唇苍白,顾溪澈十分担忧。   问萦回神,勉强道:“我没事。”   “可是你看起来好差。”付栀皱起脸,“要不要再去休息会?”   “不用,你们先去换衣服,我等会就来。”   其他人被他说得没办法,纷纷去更衣室取演出服,把休息区留给问萦。   只有曲藿站着没动。   他沉声问:“他和你说了什么?”   “就些废话。”问萦恹恹,“和他没关系。”   一只温热的手贴在他的额头上,随后又迅速抽离。   “没烧。”   曲藿仍然不太放心:“睡会,等会我喊你。”   问萦点点头,缓缓闭上眼。   在五人的极力阻拦下,问萦最终没换上那繁琐还易摔倒的公主裙,只是披了长袍,戴上面具。   即便如此,彩排依旧十分顺利。   调整好七分状态的问萦一上场,混沌的头脑被灯光照得瞬间清醒。   仅凭着这几天反复联系出的肌肉记忆,他成功和曲藿配合,完美完成演出。   在被曲藿攥住手时,问萦隔着面具,都能感觉到台下的目光朝着他们的方向汇聚。   其中就有霍爵月。   他上台前见过他。   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问萦轻轻回握住曲藿的手,他的唇角微勾,本该明艳的笑容带了几分心事残存的忧郁。   不算演出事故,反倒带了几分其他难以言喻的感觉。   戏剧落幕,台下稀稀拉拉的人群爆发出雷动般的掌声。   “三位学姐和友校的学长真厉害,这是我最近看过最好的表演!”   “嘿嘿,我就说来申请打杂有好东西,男生演公主居然这么好看,我还以为会很奇怪呢。”   “是啊是啊,好想看他穿戏服,可惜今天看不到了.....”   “不敢想象正式演出有多惊艳。”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传到问萦耳朵里,听得不太真切。   面具被眼前人小心翼翼地取下,问萦的视线更加清晰。   曲藿拿着那鎏金的奢华面具,定定看着他。   “很成功。”   勾了勾唇角,问萦回应他一个浅笑。   结束彩排,已经是下午五点。   女生们还得回去复习,出去约饭的计划只能泡汤。   而顾溪澈急着换衣服回家,无形之中又坐实了霍爵月的话。   顾家遇到的真不是小麻烦。   曲藿出去帮他买水了,问萦心不在焉地发着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眼见着屋里的钟已经走过一刻钟,问萦回过神来,觉得奇怪。   最近的自动贩卖机步行三分钟,曲藿应该早就回来了才是。   而他五分钟前发过去的消息,曲藿也没有回复。   这不符合曲藿的性格。   问萦推开门,朝着活动中心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走去。   贩卖机的位置很偏,问萦几个小时前才和霍爵月来过。   “曲藿,你别想用问萦去报复谁。”   远远地,他听到熟悉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敌意。   贴着墙走,问萦脚步骤然变轻。   找上他还不够,霍爵月还找上曲藿了?   思及此处,问萦的脸色发寒。   没等他作出反应,另个更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为什么要报复别人?”   曲藿一改平时对谁都客气疏离的模样,突然冒出的反问句,让他的言语间暗流涌动。   或许是这样的曲藿让人陌生,又或许是其他原因。   鬼使神差地,问萦没有当场上前,将曲藿拉走。   他靠在一根柱子后面,屏息凝神,远远地偷窥树影下的两人。   “你......”   和从容不迫的曲藿比,霍爵月像个小学生般,被一句话怼得哑口无言。   他的依据是梦,现实里的曲藿,的确没有半点报复任何人的意思。   可他知道,曲藿在未来会伤害很多人。   “总之、总之,你离她远点。”   想到曲藿在台上拉着问萦的手,问萦冲着他笑。   又想到梦里霍盛星绑架问樱樱,霍爵月恨得牙痒痒。   “原话奉还给霍少。”   曲藿依旧语气寡淡,却带着更加森冷的压迫感:“把你的心思收好,是你在经常给他添麻烦。”   他眸色沉沉,像是黑暗里蛰伏的狼终于露出獠牙,随时准备撕裂敌人的喉管。   “你只是他的朋友,凭什么来管我和她的事。”   被戳中痛处,霍爵月一阵心慌,却还是恼羞成怒地低吼:“本少就是喜欢她,坦坦荡荡,总比你揣着心思不说好得多!”   曲藿低头,看着手里的两瓶汽水。   “我表现得还不够清楚?”   再看向霍爵月,他眼神中的森然不减反增,声音却越来越轻。   “霍爵月,离我喜欢的人远点。” 第54章 我想要一千朵花   喜欢的人。   .....他疯了吗?   为什么要和霍爵月说这种话!   问萦呆住了,脸上臊得慌。   从刚才开始他就觉得哪里有些古怪,却说不上来。   现在被曲藿这么一激,原本就混沌的大脑彻底宕机。   “你.......你真是疯子!”   很显然,霍爵月比问萦更听不得这话。   他眼尾发红,俊脸上满是怒意:“他要是知道你的心思龌龊,还会和你当朋友吗?”   龌龊,这已经是这文盲霍大少能骂出的,最高级的话。   回应他的是沉默。   曲藿什么都没说。   可正是他的态度,四两拔千斤,激得霍爵月暴跳如雷。   “我迟早要让他知道你的真面目!”   得亏附近没人,霍爵月这声吼,只是吓得林子里惊飞一群麻雀。   ......来得不是时候。   问萦匆忙梳理着思绪,犹豫着要不要走。   他实在是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情,特别他们争执的中心还是他本人。   神思恍惚间,问萦不小心踩到了脚边的落叶堆。   嘎吱。   “谁!”   霍爵月警觉地抬起头,看向刚好能藏下一人的石柱。   曲藿也微微侧目。   问萦的头皮发麻。   到底是谁偷懒,没把叶子打扫干净!   已经无法逃避了。   他心一横,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   霍爵月的大嗓门戛然而止,世界彻底安静。   问萦垂眸,拒绝看两人的表情。   但他想,他们的脸现在一定都很精彩。   “走了。”   问萦挪了几步,凭借那双看着不太值钱,但很干净的鞋锁定曲藿。   他小声抱怨:“买个饮料这么久。”   虽然很想马上拽着曲藿的领子问曲藿在发什么疯,但在霍爵月跟前,问萦给足了曲藿面子。   “好。”曲藿乖乖地跟着他,不再分半点注意力给霍爵月。   走了几步,问萦想起什么。   他转过身,敷衍地朝着霍爵月点点头:“再见。”   曲藿也收敛了锋芒,客气地和霍爵月颔首。   “再见。”   学、人、精!   问萦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加快脚步逃离现场。   徒留霍爵月靠在墙上,忧伤地从贩卖机里取出一瓶运动饮料代酒,暗自神伤。   “呵......咳咳咳!”   他被饮料呛得咳嗽了几声,恨恨地瞪了曲藿的背影一眼。   他一定会再回来的!!!   “你搞什么。”   走出霍爵月的视线范围许久,附近也没有其他学生。   秋风瑟瑟,问萦却烦躁地解开校服最上边的扣子:“怎么和他吵上了?”   霍家再富贵,也只会给曲藿带来不幸。   曲藿现在过得不算糟,他打心眼地厌恶霍家任何人和曲藿扯上关系。   问萦这么想着,丝毫没意识到他把曲藿划成了自己人的范畴。   阳光落在旁边的长椅上,折出红木盈润的光。   曲藿低眉顺眼。   “是我太冲动。”   冲动?   所以“喜欢”,也是因为冲动才说出口。   问萦气不打一处来,很不满意这个答案。   可太久没遇到过健康亲密关系的人,总会在潜意识里逃避新的关系产生。   长久以来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揭过话茬。   “算了。”   几乎没有思考,问萦脱口而出:“你......”   又是一阵冷风刮过,卷起金黄色的银杏叶飞舞。   风撩过他的肌肤,让迟钝的神经变得灵敏。   等等。   问萦的瞳孔微缩。   他知道刚才自己感觉到的怪异感和违和感,是从何而来了。   是曲藿和霍爵月说话时的反应。   平时哪怕隔着十米远,只要他往曲藿旁边靠,曲藿几乎都能察觉到。   那根柱子离贩卖机只有四五米,而他并不是刻意来偷窥曲藿的,所以一开始也没隐匿行踪。   敏锐如曲藿,真的会察觉不到他在附近?   越想,问萦越感觉喉咙发干。   被一句话给砸懵了,他居然现在才意识到古怪。   思路越来越清晰。   不管是书里书外,曲藿面对挑衅的态度向来都是懒得理,会突然连着怼霍爵月几句,已经非常不合理了。   如果曲藿是知道他在,才故意和霍爵月这么说......   问萦的思维不受控地散开,疑惑的口子被越撕越大。原本想要的轻拿轻放的说辞,现在怎么也说不出口。   可如果这么做,曲藿的目的是什么?   他心头泛起苦涩,冲淡了无所适从。   “曲藿。”他深吸一口气,直直地看向曲藿的眼睛。   “和霍爵月说话的时候,你知道我在附近吗?”   曲藿没有避开他的视线。   可曲藿沉默了。   “说。”问萦已经有了答案。   他的脊背也开始散发寒意。   “你刚才和霍爵月说话的时候,不是很能吗?”   他好像明白了。   有些话,曲藿不敢和他明着说,但是有胆子明知道他在,借着和霍爵月争执说出来。   他希望曲藿说“不知道”,因为曲藿不会骗他。   可他知道不可能。   也是因为曲藿不会骗他。   “我知道。”   意料之内的答案。   问萦闭了闭眼。   之前刻意被忽视的思绪不受控制,充斥着他的大脑。   曲藿、书里的曲藿,他总在不停地切割两人。   可越了解曲藿,问萦就不得不面对他们本质上有很多相似之处这个事实。   不管书里报复霍家时沉默却暗中筹谋的态度,还是书外对他那些半逾矩的关心举动......   显而易见,看似沉静的曲藿实则多疑又谨慎,总爱干温水煮青蛙的事。   他回避着改变关系,恰巧曲藿也顾虑逾矩太多,连他们现在的关系也留不住。   看似是有分寸,实则是逃避。   所以曲藿虽然在不停地在向他表明态度,而且频率越来越高,却又没真的逼过他回应什么。   和之前那些稍显逾矩的行为一样,这次问萦要是还当没听见,曲藿就可以揭过去。   然后他们继续粉饰太平,继续当朋友。   曲藿估计没料到他会突然戳破他的心思。   其实问萦自己也没料到。   沉默让人窒息。   “这次的理由呢?”   问萦忍无可忍地打破凝滞的气氛。   他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言语不受控地变得刻薄:“什么那种话是为了让霍爵月死心,你没有别的意思?”   还打算和之前一样逃避吗,曲藿?   就和之前每次想牵却不敢牵手,想赶却不敢赶人,总是小心翼翼地试探一样逃避。   然后用拙劣到只有他们二人佯装相信的言行骗他,狼狈藏好偶尔流露出的病态不安。   问萦恍惚地想。   他自己也是个爱逃避的胆小鬼,比曲藿胆子更小,似乎没资格指责曲藿什么。   不气恼,他只是觉得悲哀。   就像是他极力阻止同行的骑士成为被讨伐的恶龙,可转头才发现,骑士身体里原本就流着龙贪婪的血。   曲藿,书里的曲藿、霍盛星。   他害怕他会重蹈覆辙。   随着他的逼问,曲藿的脸色越来越白。   这不是能演出来的苍白。   ......算了,真的算了。   问萦不忍地别过头,盘算着怎么带偏话题。   他的本意不是看曲藿痛苦。   “没有借口。”   曲藿的语调没有起伏,像是强压下情绪后的应激反应。   “那确实,都是我想让你听的话。”   他希望问萦知道自己的全部,但恐惧问萦拒绝。   哪怕是拒绝仅仅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他感受得到问萦对他是不一样的,可万一这种喜欢,喜欢的并不是全部的他。   他配不上问萦,不管是从任何方面。   .......好像只有藏住不堪的一面,一遍遍地告诉问萦他喜欢他,守着他不让人靠近,才值得问萦再多看看他。   “对不起。”   小心遮掩的心思被暴露在阳光下,曲藿难得有些无所适从。   他惴惴不安地等着问萦的答案。   又是对不起。   问萦已经不气了。   他轻声问:“我平时很吓人?”   所以曲藿才会总在他面前藏着心思。   “没有。”曲藿急急地反驳。   “不是你的错。”   问萦很好,所以他身边总有很多朋友,很多喜欢他的人。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是他自己患得患失。   “那你怕什么?”   出乎曲藿的预料,问萦没有像个胆小菇一样缩回去装傻,也没有怒气冲冲地斥责他。   他认真地看着他,眼睛亮晶晶,像是两颗好看的宝石。   “曲藿,我不会喜欢畏畏缩缩的人。”   他认识的曲藿不是胆小鬼。   .....招惹就招惹了,他也不是头天知道曲藿不好惹。   大不了他看着点,别让曲藿玩火自焚就是。   他就不信有他在,曲藿还能把自己玩死。   问萦不觉得自己是个主动的人。   他悲观,甚至经常消极,有点小事就喜欢放大了生气。   生气,还要曲藿猜的那种。   他的小时候也开朗过一阵,可就算那时候,问萦也只是很认真地告诉过“绅士”,希望有人可以只对他好,每天都说爱他,能在所有的节日送他一千朵花。   然后他们就永远不要分开了,不要父皇和母亲一样。   他也会和那人对他一样,认真地对那人好。   【会有很多人爱小殿下,小殿下也会遇到这样一个人的。】   “绅士”笑着回答他。   他遇到了吗?   问萦不知道。   现实总和理想有区别,曲藿一定给不起一千朵花。   可他向给不起花的曲藿伸出了手。   他不喜欢畏畏缩缩的人,所以他也可以偶尔勇敢些。   但是有些话,他还是想听曲藿说。   几乎是伸出去的瞬间,他的手被抓住。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也像是那天晚上,照入医院昏暗走廊的一束光。   他被牢牢抓住了。   “我会成为你喜欢的样子。”曲藿的眼睛里终于带了光亮。   他的尾音微不可闻地发颤,声音却十分坚定。   “不要讨厌我。”   这还差不多。   问萦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点,可他觉得不满意。   没有花,也没有直白说出来的浪漫桥段.....   如果这是表白,只有零分。   不对,这根本不是表白。   他已经不对曲藿这种又木又癫的感情处理方式抱有太大期望,可也不该这么草率。   “听到了,但今天说的不作数。”   他侧目,轻声道:“有些话.....你等想好再说。”   “好。”   曲藿瞬间理解他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问:“下周六,有没有时间?”   “有。”   问萦心情更好了。   虽然曲藿又木又癫,但行动力还算不错。   “下周六找我做什么?”   可他仍然故意带歪话:“你打算和我提前准备期末考?”   “不是。”曲藿把问萦的手攥得微疼。   他显而易见地很紧张:“想和你出去。”   “去哪里?”   “樱巷。”   明知道是问萦的套,他还是全招了。   “既然是出去玩,那我把溪澈也叫上。”   问萦恶劣地道:“到时候让他把溪梨带上,再问问理查德他们有没有空。”   “不行。”   曲藿这回倒是拒绝得快。   “不叫其他人。”   “哦。”问萦忍住上扬的嘴角。   真没劲。   还以为气氛到这,曲藿已经都这么表态了,肯定会尽快找机会说清楚。   结果还得等。   他垂眸思忖片刻,了然,“周六约我出去.....这不是临时起意吧?”   依照他对曲藿的了解,恐怕是曲藿反反复复盘算,早就找好了日期打算做点什么。   所以就算他今天不说,曲藿也计划好了一切?   今天把人家小心思戳穿,害得人家提早漏了馅。   思及此处,问萦毫无负罪感。   曲藿是活该,还想算计他,暗搓搓在他面前和霍爵月表演圈地,彰显存在感。   和小狗一样。   “不是,上上个月就在想。”   曲藿很认真:“而且你刚才说,等我想好再认真讲。”   他已经想好很久了,但是还是觉得,需要一个特意约定好的时间。   因为时间里面,有问萦喜欢的仪式感。   “还倒打一耙上了,现在我们可不熟。”问萦失笑,作势把手从他手里抽开,却没真的使劲。   “你是我的谁,怎么还碰我手。”   曲藿不再是副患得患失的模样,他坦荡地松开问萦,脸上甚至还带了笑意。   “好,不碰。”   【殿下,您是真的决定好了?】   瞧见他们从剑拔弩张转为打情骂俏,“绅士”痛心疾首,且无计可施。   【就是他了?】   他记得小殿下说过,要找个能一次性变出一千朵花的对象。   现在就曲藿这财力,能不能有钱爆爆米花都不好说,更别说正经的花。   他家殿下跟了个送快递的穷学生啊!!!   “绅士”仰天长啸。   “你说什么?我没答应他。”   问萦这才意识到“绅士”围观了全程。   他果断选择装傻。   “绅士”:......   不光曲藿会装。   其实您也挺会的。 第55章 他们不会放走你   这一顿吃得很安静的晚饭。   冷静下来的问萦像是瘪下去的河豚,服服帖帖收起刺,分明还是副生气模样,却不好意思地埋入沙里。   他低着头,借玩手机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反常地,许久没联系的王管家给他发了条消息,   王管家:〔问少爷,明天演出顺利。〕   Ying:〔谢谢您。〕   虽然觉得奇怪,问萦仍然礼貌地回应了王管家。   他咽下最后一块虾肉。   曲藿没再提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般,在饭后给问萦递了药和热水。   “治咽炎的,你今天声音不对。”   “嗯。”问萦接过袋装的药,收下了这份和平日无异的关心。   他别扭道,“那我先去睡了。”   “......晚安。”   “晚安。”   曲藿离开客厅,把整片小沙地还给到处找地方钻的河豚。   【殿下,我说过许多次,别人给的药别乱吃。】   瞧见曲藿回屋,“绅士”幽幽提醒。   “他会害我吗?”   曲藿不在,问萦捡回了些自信。   【凡事没有绝对,依照我分析,只是99%的可能性不会。】   “绅士”理直气壮。   问萦懒得理他,利落地泡开袋子里的颗粒,毫无顾忌地喝了下去。   入口一股中成药的味,只是过于甜腻。   像给小孩吃的药。   当晚,问萦不出意外地失眠了。   或许是因为演出,又或许是因为其他事。   一切真的会顺利吗?   在一阵莫名的心慌作用下,他到后半夜才睡着。   翌日中午,秀羽学院。   坐在梳妆镜前,问萦心不在焉地任由化妆师摆弄。   微微侧目,他看向一旁正在利用空闲时间,全神贯注整理着繁复公主裙裙摆的曲藿。   曲藿的态度虔诚又谨慎,不像打理戏服,   倒像是......   一阵脸热,他别开视线。   “小帅哥皮肤真好。”   化妆师是见过世面的人,笑吟吟地和问萦寒暄:“镜头吃妆,所以就算是戴着面具上去,咱们妆也得化得好看。”   被兰花指娇俏点了下肩头,问萦起了身鸡皮疙瘩。   他眼睁睁看着化妆师在他脸上动作,而旁边特邀记者的相机兴奋地拍着。   哪怕在一众光鲜亮丽的富家子里,这个神秘的问少爷都是生得最好看的。   原本就白净的脸不用敷太多粉,化妆师化得已经是淡妆。   可问萦还是觉得重了些。   “别看了。”   察觉到已经化完妆的三个女生在偷看他,问萦哭笑不得。   “你今天特别好看!”   被拆穿的付栀眼珠一转,忙不迭地吹捧起来。   “对。”   旁边穿着女仆朴素装扮的女生附和:“非常适合问同学。”   顾溪梨只是和他微笑。   她的眼底有乌青色,用了很厚的粉才勉强盖住。   “哇塞,ok了。”   男生女相,这张脸美得简直就像是女娲的毕设。   化妆师满意地端详着镜子里的脸 :“下一位。”   “顾溪澈同学,他人呢?”   离开化妆台的问萦松了口气。   他作势要取掉头上的发卡,被眼尖的化妆师急忙拦住。   “不可以,等会头发扫到粉了,不好看。”   他撅了撅嘴,问萦顿时汗毛倒竖,连忙停住动作。   他实在是不习惯脸上有妆,只能不住地眨着眼睛缓解不适。   趁着化妆师不注意,问萦往旁边靠了靠,想把头上夹太紧的发卡解开。   “我来吧。”   曲藿出现得恰到好处。   自知容易搞砸,问萦悻悻松开手,往曲藿旁边凑了凑。   一只手灵巧地替他解下发卡,替他将发卡挪了位置。   头部传来轻压的触感,像是被有意无意地摸了摸。   曲藿肯定是故意的。   问萦想着,却没有动。   “很好看。”   挪完发卡,曲藿认真地夸。   问萦脸颊上那层淡淡的腮红好像更重了些。   “嗯。”   他抿了抿唇,惜字如金。   从第一个节目到最后一个节目,时间跨度极长。   长到台前的主持人已经开始维护会场秩序,准备有请第一组学生上场,而靠后些的组还没做完准备工作。   等到最后一个化完妆的曲藿离开椅子,演出已经正式开始。   歌舞剧的配乐声几乎要把准备区的屋顶掀翻,付栀蠢蠢欲动,想要去前边凑热闹。   “我们一起去嘛。”   她抱着两个女生的手撒娇。   一旁的问萦没有女生们的半分松弛劲。   按理来说是要先换衣服,再化妆,但他不想被摄像机追着拍女装,要求调换了顺序。   这导致他现在还得去穿裙子。   看着眼前还没来得及换上的长裙、繁琐的配饰、半高跟的皮鞋,问萦的手心沁出汗。   “.....我去换衣服。”   该来的终于来了。   他得登台演出,顺利地完成角色反串。   一切看起来很顺利。   可问萦总觉得不安。   这是从昨晚就开始的惴惴不安。   像是冥冥之中,像是还有什么预料之外的事要发生。   “那我们回避下。”   原本就想开溜的女生们心领神会,带上顾溪澈就往外走。   顾溪澈回过头匆忙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曲藿。   最后,他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多谢。”   问萦拿起一大袋公主裙配饰,头也不回地朝着更衣室走。   “曲藿,帮我把裙子搬进去。”   这条裙子太大了,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好。”   将放着裙子的衣架推入门内,曲藿站在狭隘到勉强容纳三四人的更衣间内,却没要走的意思。   “怎么。”   问萦想要擦额头,在碰到妆之前硬生生止住动作。   “你要待在这?”   “我在更衣室门口等你。”   “你不和他们一起去?”   问萦好笑:“过会就没机会看节目了。”   “我想留下陪你。”   曲藿看着他,瞳孔乌黑。   “随你。”   一记直球砸得问萦愣了愣,手不自然地摆弄着裙摆上的纱。   经过昨天一遭,曲藿似乎更加蹬鼻子上脸了。   这可不行。   “有事喊我。”   曲藿关上门,留问萦一人更衣。   问萦冷静下来,边抖裙摆,边庆幸没把曲藿撵走。   过会拉拉链,确实还得让他来。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问萦深吸一口气,将裙子小心翼翼地从架子上取下。   裙摆擦过干净的羊绒地毯,让地毯上的软毛微微发颤。   他放空思绪,凭借着记忆穿着公主裙。   刚要换衣服,外面传来让人难以忽视的动静。   窸窸窣窣,伴随着反常的呐喊。   问萦停住手里的动作,心里泛起阵古怪。   更衣室的门隔音效果不错,外面还有个休息室挡着。   除非是喊破天的声音,否则很难传得这么清楚。   “同学们......”   一道更清楚的声音出现,似乎是从休息室里面传出。   问萦抱着裙子,把门开了条缝。   问萦听得更清楚了,声音从休息室里的广播传出来。   “同学们注意,同学们注意。”   “校方正在处理出现的紧急情况,请大家在后台稍作休息,不要随意走动!”   “紧急情况?”   他看向靠在门边的曲藿。   曲藿微微摇头:“不清楚。”   “似乎是台前出的问题。”   “给顾溪澈发消息。”   脑海中浮现出昨天霍爵月的话,问萦脸色微沉。   如果真是这样,其他人还在台前凑热闹,非常危险。   “已经发了。”曲藿宽慰他。   “我没听到暴乱的声音,放心。”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没过多久,曲藿的手机屏幕亮了。   “他们没事,已经找到地方休息了。”   曲藿将手机递给问萦,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   “查到有人携带枪//支,想要混入会场。”   “疑似是黑//道报复。”   问萦低头,看顾溪澈发来的消息。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没人受伤,校方担心学生安全才临时叫停,恢复至少还要一个小时。〕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你和问萦还好吗?〕   ......真让霍爵月说中了,可这明明不是书里的剧情走向。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代曲藿给顾溪澈报了平安,问萦手一滑,不小心切出了个人聊天界面。   他在满屏的真名备注里,看到了曲藿给他的备注。   ————“萦”。   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是.....   为什么他看到自己的id压在所有消息最上面,后面明晃晃挂着置顶、特别关注、代办优先处理,还有一艘巨轮!   巨轮后面,还偷偷跟着一颗曲藿自己养的小树苗。   小树苗是每日切到聊天界面,浇水就会长大的电子宠物,断一天都会退回生长进度。   看起来曲藿养了有段时间了。   问萦:......   他怎么不知道曲藿还有这种幼稚的爱好?   假装没看到,他把手机还给了曲藿。   外面已经乱作一团,透着休息室的门,全是学生们大呼小叫的声音。   倒未必是怕,有些公子哥和大小姐是安逸惯了,看热闹不嫌事大。   分明没经历过这种事,曲藿却格外淡定。   可经历过许多次类似麻烦的问萦,心情却越来越浮躁,像是被一块大石头拴着,拼命往下拽。   很久没像现在这般不安过了。   “别担心。”一杯温热的水递给他。   “我在。”   嗡嗡。   微弱的响声牵动问萦的神经,他看向自己被落在沙发上的手机。   “帮我拿下手机。”问萦接过水。   裙摆太大,让他的行动束手束脚。   “给。”   打开锁屏,霍爵月的消息疯狂跳动,看得问萦眼前一花。   霍爵:〔问萦,你在不在?〕   霍爵:〔戳一戳〕   霍爵:〔我知道你和曲藿在一起,让他赶紧跑.〕   霍爵:〔我说真的,再不走要来不及跑不掉了!!!!!〕   霍爵:〔算了算了已经来不及了.〕   霍爵:〔我知道你也不想他回霍家,赶紧让他躲起来,快.〕   霍爵:〔戳一戳〕   透过屏幕,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焦虑。   .....遭了。   问萦还没理清思绪,大脑先一步发出预警。   霍爵月最近还算有分寸,突然用消息轰炸他,只能是那件事了。   最后一条消息是半分钟前发送,回复还来得及。   问萦飞快地敲击屏幕,还差点拼错了字。   Ying:〔把话说清楚。〕   对面的霍爵月秒回。   霍爵:〔艹,可算回消息了.〕   霍爵:〔会场出乱子后,我家那老东西接了个电话,就带人去后台了.〕   霍爵:〔我看那样,肯定是奔着他去的.〕   血液瞬间凝固,问萦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霍爵月的脑子都能转过来,因为这个推测有太多太多依据支撑。   从霍霆之前对曲藿的打量,反常地愿意参加校园活动,到王管家出现在平宁医院,霍爵月得知家里在找他的哥哥。   但他仍然心存一丝侥幸。   ......哪怕霍霆突然确认他和曲藿的血缘关系,但他是个精明圆滑的商人,很难做出突然闯后台和曲藿相认这种冲动事。   他预想中霍霆带走曲藿,应当是某个月黑风高夜才对。   所以霍霆来后台,或许是因为别的事?   “问萦。”   曲藿的声音将他拉出思绪。   他担忧地看着问萦:“要不要休息一下?”   躲起来,跑。   快跑。   情感疯狂地叫嚣着,可理智又强迫问萦冷静。   曲藿跑不掉,也躲不了。   只要霍家锁定了他,铁了心让他回去,他到哪都会被找回来。   一只手轻轻揉着他的肩膀,抬起头,问萦撞上曲藿担忧的视线。   “没事,我在。”   笃、笃、笃。   门口传出有节奏的轻敲,向来敏锐的曲藿却没朝着声源看。   曲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或是什么也没意识到,只是单纯地更不放心自己放在心上记挂的人。   鼻头一酸,问萦狠狠咬了下腮肉,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问少爷,请问您在吗?”   隐隐约约,是王管家的声音。   “我在。”   他极力压抑着情绪,先曲藿一步出声。   “打扰您,十分抱歉。”   王管家十分客气。   “听说曲藿先生和您在一起,霍总有些事,想和曲先生单独聊一聊。”   不再是“同学”,而是“先生”。   ......没有侥幸了。   “可我们等会还要演出。”   问萦压住胸口,心脏几乎要跳出来。   “为了学生的安全着想,表演不能继续进行了。”   王管家的声音十分温和,可问萦却觉得带着压迫。   “两位,我能进来吗?”   不能。   问萦还要说什么,一只手轻轻覆在他的唇瓣上。   “稍等,我马上就出来。”   曲藿的态度沉着,却也彻底堵死了问萦帮助他的空间。   “好的。”   王管家也没有逼得太紧。   “不着急。”   问萦难以置信地看向曲藿。   “你不能去。”   哪怕曲藿现在尚且被蒙在鼓里,问萦仍然不信曲藿看不懂他的抗拒,意识不到霍家找上他没有好事。   含糊又轻微的声音露出,语调分明很凶,却像是祈求。   “我很快就回来。”   曲藿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覆在他耳边轻声道。   “不会让他们找你的麻烦。”   “我不怕他们,他们不会放走你。”   问萦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只能听到自己语无伦次的表述。   曲藿太坦然了,他总觉得曲藿也知道些什么。   黑发少年沉默片刻。   “那就下周六见。”   他听不懂吗?!   问萦的胸膛剧烈起伏。   现在不会,下周六也不会放他走。   “不许去。”   问萦声音越来越闷,口不择言。   “要是下周六见不到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你。”   曲藿将他的头发别到耳后,温声道:“好。”   “信我。”   不能再拖了,他很清楚。   如果他继续待下去,会让问萦遇到麻烦。   这才是最糟糕的结果。   眷恋地收回手,曲藿替问萦仔细地理过因穿衣过于匆忙,变得凌乱的衣领。   问萦很聪明,可在生活上有点笨手笨脚,却总是极力把自己打理好。   这是件很辛苦的事,可问萦做得一直很完美。   他不该像现在这般狼狈。   “照顾好自己。” 第56章 你可以看我手机   不消多时,(1)班的休息室里围满了人。   “曲藿被霍家带走了?”   司皓星皱眉。   “他看起来,妹得罪霍家。”   理查德不解。   “问樱你别难过,也许是找他,是有好事。”   “我看不像。”   司皓星冷冷打破理查德的幻想。   “你忘了?刚才我们在场下看见霍爵月,他脸色就很不对。”   “也是。”理查德也变得愁眉苦脸。   “那怎么办,我让我家探探去?”   他小心翼翼地瞄了眼问萦,又迅速低头。   问萦虽然已经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但他心情差到极点,连理查德这种单细胞生物都能看懂。   曲藿递的那杯水已经彻底凉透,问萦索性将最后那点一饮而尽。   书里的重要配角几乎都在场,只有顾溪梨和顾溪澈没回来。   恐怕是和这次活动紧密相关的顾家把他们喊走了,实在抽不开身。   霍爵月没再发其他消息,彻底断了曲藿的线索。   “别太难过。”司皓星的语调淡淡。   “如果你需要曲藿的行踪,我可以帮忙查。”   “是啊,大家都能帮忙。”   付栀点头。   她左看右看,压低声音:“我刚看有狗仔偷偷跟过去了,到时候从他那下手,说不定能帮你弄到什么线索。”   问萦的手指离开搜索界面。   他侧目看去,旁边安静躺着个手机。   手机款式老旧,在报废的边缘徘徊。   兴许是认为拿去也没有用处,所以曲藿在他没注意到时候,把手机留下了。   将手机塞进口袋,问萦的情绪逐渐稳定。   “多谢各位。”   到了人多的地方,难过和委屈反倒像是被层层叠叠的稻草压住,变得没那么真切。   他冷静得出奇。   哪怕是曾经抗拒与人来往,问萦也不得不承认,在明樱和秀羽交到的朋友,是他当下最宝贵的财富之一。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来找大家。”   “其他事先放一边,等到封锁解除,我先送你回酒店。”   司皓星的眉头舒展。   “顾溪澈和曲藿都不在,你单独走不安全。”   没什么不安全的。   但问萦没心情反驳,沉默地点点头。   封锁很快就被解开,混乱的走廊恢复了秩序,学生们分批有序离场。   不知为何,问萦总感觉有人对他时不时地行注目礼。   可他没心情在意,只是和司皓星一道,闷头往前走。   从上车到下车,两人一路无话。   “没看到你的表演,很让人遗憾。”   车子停在地下车库,司皓星打开车门,用手挡住上方,方便问萦下车。   问萦和他擦肩而过时,他轻声道。   “.......抱歉,骚乱、曲藿被带走,都在我的测算之外。”   “谁会算到极端的突发情况。”   问萦不明白他为什么道歉:“没人受伤,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   只是命运唯独对曲藿太苛刻。   “可今天让公......你受惊吓了。”   司皓星差点说错话,但问萦懒得纠正。   “我还好。”问萦摸了下口袋里的手机,客气地正色道。   “不用替我担心。”   问萦只是对感情迟钝,不是真的傻。   他能看出司皓星对他有别的想法,但他没心力,也没兴趣回应所有的感情。   所幸,司皓星比霍爵月懂分寸。   “好。”   见问萦的反应,他了然又忧郁地点了点头,眼中颓唐。   “我给你叫了三小时后的晚餐,注意休息。”   “谢谢,但不用麻烦了。”   问萦轻轻点头,走进电梯。   再过六个小时,他也未必有胃口。   住了一周的客房已经全是两人生活的气息,问萦的衣服还挂在沙发上,旁边就是曲藿的书包。   待在这里,问萦那刚被压下去的情绪又再次反复。   焦虑无用,他决定找点事做,转移注意。   明天就得离开,可以先收拾行李。   ......又是不擅长的事。   之前收拾行李的时候,曲藿总想帮他。   被他拒绝了,曲藿也会教他怎么收更方便。   曲藿。   又是曲藿。   收拾到一半,问萦重重地躺在床上。   【殿下,您本阶段的任务完成了。】   “绅士”突然冒出的提醒,让问萦摸不着头脑。   任务?   他都差点忘了这回事。   “怎么完成的?”   问萦疑惑。   他们的表演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自己明明没有做到在联谊上一鸣惊人。   【您如果想了解,或许可以看下贴吧。】   “绅士”犹豫了下,最终建议。   问萦打开贴吧,还没进“明樱学院”,热帖已经顶到了主页上。   {——*明樱逆乐园*灌水氵|woc这是那转校生吧,兄弟你好美......——}   {0l:是在学校官网上截取的图片,哥们你化个妆这么有氛围感吗(图片)}   配图是记者在问萦化妆时,拍摄到他发着呆,恰好看向镜头的照片。   化妆台的打光恰到好处,映得粉发少年五官愈发精致,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因为是抓拍,所以他看向镜头的眼神失焦,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轻飘感。   眼珠像是哑光的琉璃,分明是静止的照片,可因为抓拍的瞬间太灵动,问萦长长的睫毛似乎还会轻颤。   {1l:我嘞个美神下凡,他尊滴好好看TAT}   {2l:听说他们原本的节目是话剧,wy要反串公主滴.....啊啊啊啊我恨那个搞黑//涩会的(摔)我看不到公主了.....好恨....好恨.....}   {3l:偶也恨啊,ls为什么让我知道转校生要演公主,害得偶也碎不着了!!!!}   {4l:好了,现在恨的还有我,退一步万步说他就不能为了学校再表演一次吗?}   {5l:臣附议!}   ......   {199l:附议+123123!!!}   {200l:hhhh,明天我要在四少和曲校霸的收藏夹里看到这个帖子。}   才发出去一个小时,帖子已经上了贴吧热点。   问萦:.....   一张照片而已,就这么.....完成了?   【开心些,小殿下。】   【至少今天还有好消息。】   “绅士”安慰着他,极力想让他振作。   在引人注目这方面,它从未担心过问萦的能力,有些人生来就是焦点。   果不其然,仅用一张照片,殿下轻易完成了“一鸣惊人”的任务。   “那下个任务呢?”   看到两百楼提到曲藿,原本就看不下起的问萦更没了心思。   全文剧情还没结束,正是到了最高潮的地方,他非常担心下个任务更加催命。   没等“绅士”开口,问萦抢先点下标绿的一行字。   可光屏上的字并没顺滑地切换,而是卡着动不了。   问萦以为是没摁下去,又点了几次。   光屏终于变幻。   屏幕上荧光闪烁,出现的不是字,而是一大串无序乱跳的乱码。   从没出现过的情况。   问萦皱了眉。   咔哒。   光屏出现了蜘蛛网状的碎裂痕迹,问萦被剧烈的光污染刺激得眨了眨眼。   “怎么回事?”   【殿下,您稍等。】   “绅士”也在状况之外。   【我马上检修!】   压着好奇,问萦耐心地等了三分钟。   【殿下,有个非常大的好消息!】   “绅士”的声音再次出现,带了明显的欣喜。   【系统的程序规定,原定的任务发布后,如果程序判定任务没有任何完成途径,任务就会作废销毁。】   “所以呢?”   问萦心里有了答案,却不敢相信。   【因为小殿下修改的剧情过多,后续任务的完成途径被封锁,任务作废。】   因为激动,“绅士”的电子音都变得尖了些。   【而这是您的最后一个任务。】   【简而言之,您彻底自由了!】   一切行动都是有价值的,问萦付出的每件事,认识的每个人,都在暗中回馈着他。   随着人物之间的关系被彻底洗牌,所有人的命运都被悄无声息地改写,看似完整的主线已经支离破碎。   他自由了。   这是问萦这将近一个学期以来,最梦寐以求的事。   太过突然,让人觉得不真实。   “接下来的剧情节点原本是什么?”   问萦悬着的心并未放下。   【根据我的解码.....是需要您和霍爵月一起,阻止霍盛星的阴谋。】   与此同时,这也是完结卷的主线剧情,作为任务十分合理。   “听起来.....这不像无法完成的事。”   因为原书里的问樱樱完成过。   问萦尚且存着疑虑。   他很难相信纠缠他这么久的麻烦,就这般轻易地消失。   更何况,这是全文之中最大的冲突。   【“任务无法完成”的逻辑判定非常复杂,一时半会难分析出来。】   “绅士”被他问得卡了壳。   【您需要等待一会,我去给您继续解码。】   这边“绅士”刚安静下去,那头问萦的手机响了起来。   出乎他的意料,居然是付栀。   付栀:〔霍家拦下的狗仔拍摄了视频,我弄到了一份。〕   付栀:〔唉,这信息量太大了,我讲不清,你还是自己看吧。〕   后面跟了个苦恼表情,还有条长达几分钟的视频。   问萦呼吸一滞。   Ying:〔怎么拿到的?〕   付栀:〔秀羽有我家股份,我方法多着!〕   付栀:〔不会对我有太大影响,你别传出去就行,放心看吧。〕   Ying:〔谢谢。〕   认识不久的付栀愿意帮他,属实在他的预料之外。   道完谢,问萦迅速点开视频。   视频是从隐蔽视角偷拍,这导致画面十分模糊,拍摄角度也清奇。   收音倒是很好。   隔着屏幕,霍霆那中气十足的声音清晰地传出,威严里藏着被强压下去的难言情绪。   “.......盛星,还记得我吗?”   很标准的寻亲剧开头。   霍爵月不在,霍霆身旁站着一个穿着长裙的女人,像是白晚晴。   女人半掩着面,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少年看,像是难以置信。   问萦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出女人浑身在发抖。   “我记得您,霍霆先生。”   曲藿回避掉霍霆喊他“盛星”,不卑不亢地回应霍霆后半句话。   “.....盛星。”   听到他的声音,白晚晴没忍住,颤着声呼唤他。   她想上前却又不敢,只是手足无措地注视着曲藿,声音里带着哽咽。   “我的孩子。”   之前还这么小,现在已经是个成人了。   她还想说下句,却掩面泣不成声。   霍霆轻拍着女人的肩膀。   “走吧。”   他深深地看着曲藿:“先和我们回去,有很多事要和你说。”   曲藿没太大反应。   他冷静又疏离地面对着两人,像是面对所有陌生人一般。   态度淡得和书里描写的一模一样。   问萦的手微微攥紧。   .....下一步,曲藿应该会否认自己的身份,但仍然在万般无奈之下被霍家带走。   一阵沉默。   “好,但我想先回去收拾行李。”   等等,不对!   这和书里的态度不一样。   瞳孔紧缩,问萦难以置信地盯着屏幕。   “缺什么,回家买就是。”   见他这么淡定,霍霆都有些意外。   “这地方现在不安全,否则我们也不会刚拿到结果,就急着找你。”   “行李里面有我的私人物品,不方便让人乱碰。”   曲藿态度不远不近,寸步不让。   “让他去,不差这会。”   白晚晴擦了擦眼泪,打断丈夫要说出口的话。   “盛星喜欢什么,就让他都带走。”   “好。”霍霆无奈,“那听你妈妈的,快去快.....”   视频剧烈摇晃,拍摄到此戛然而止。   回来收拾行李。   问萦的思绪迅速抽离。   担心霍家跟来搜,他连忙起身,将曲藿的手机藏在了自己的行李箱最里面。   问萦还想再看几遍视频,司皓星给他发来了消息。   右眼用来记住你:〔前台刚才汇报,有人带着曲藿来酒店了,登记是去你那层。〕   右眼用来记住你:〔不知道他们干什么,你注意。〕   这么快。   问萦攥紧手机,平复自己的情绪。   几分钟后。   客厅里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小跑过去,问萦透过猫眼观察情况。   外面乌泱泱站了一群人,曲藿后面跟着几个保镖,还有个王管家。   曲藿瞧着还好,只是因为步履匆忙,带着几分风尘仆仆。   问萦将门开了一条缝,快速和曲藿对视了眼,脸上迅速换上诧异的表情。   “打扰问少爷,曲先生来取行李。”   王管家微笑。   “取行李。”问萦脸上装出的疑惑更深。   “到底是什么事,非得急着要找他?”   “不方便透露,但过些时候,您应该就知道了。”   王管家客气道。   问萦脸上的疑惑不减反增,他警惕地看着他们身后的保镖,手不自然地攥紧。   像是害怕。   “让他们站在外面。”   曲藿心领神会,和王管家道:“动静别太大。”   “这是霍总吩咐的,要让人保护着您。”   王管家犹豫。   这是霍家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宝贝,半根头发都不能掉。   曲藿加重语气:“不必,我过会就出来。”   “......好,您自便。”   看着这是十多层,又是司家的产业,王管家最终松口。   保镖们后退一步,被曲藿关在外面。   酒店的隔音极好,曲藿关上门的瞬间,问萦的耳边瞬间就清静。   他脸上的紧张荡然无存,轻轻舒了口气。   两人相顾无言。   分明只是分开了几个小时,但却像是隔了很久很久。   “我回来了。”   半晌,曲藿先憋出句话。   看着曲藿狼狈的模样,问萦有些想笑,但生生忍住了。   “走,收行李。”   来到曲藿房间,他轻手轻脚地再关上层门。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压着嗓子,用气音迫不及待地问曲藿。   曲藿被带走时的态度就让问萦奇怪,而他面对霍家人的模样更加反常。   问萦有七成把握,曲藿可能也通过某些途径,多少了解些剧情走向。   “比如.....梦?”   问萦试探。   不止霍爵月和顾溪澈能做梦,曲藿也是主要角色,他能做梦。   毕竟大反派怎么就不算主要角色了?   面对他的询问,曲藿没有否认。   他贪恋地看着问萦。   “知道些。”   看都不看衣物,曲藿仍然能飞快地收拾着箱子。   转眼,衣物已经整齐堆满半箱。   “都是你也清楚的事。”   一句话,将一切点明。   .....果真如此。   与藏不住事,也不必藏的霍爵月和顾溪澈不同,意识到可能被盯上,并且在能推测出问萦也知道些隐情的情况下,曲藿的做法谨慎且合理。   问萦勉强接受了他迫于苦衷,隐瞒自己的事实,并打算不再追究。   他还有一堆问题想问。   比如曲藿是什么时候梦到的,什么时候确定的。   还有原书里,他后面和霍家同归于尽的契机是什么。   可时间不允许。   “我能做什么?”   他问曲藿。   “不用做什么。”   曲藿拉上行李箱拉链,眼神近乎温柔地看向问萦。   “保护好自己。”   被他一说,问萦更加不甘心:“真的不用?”   他忿忿盯着曲藿,大有曲藿摇头,就会被轰走的意味。   曲藿沉吟片刻,将自己的背包递给他:“如果有空,带给我的奶奶,替我给她报平安。”   “她最近住在养老院。”   总觉得这是曲藿是为了让他安心,才塞过来的简单任务,可有可无。   但问萦还是接过袋子:“还有呢?”   “没了,等我出来。”   问萦被噎住了。   怎么和曲藿犯事进监狱,他在铁窗门口打电话一样。   “少说晦气话。”   驱散掉奇怪的念头,问萦不满。   “周六见。”见他有些生气,曲藿立刻改口。   “走,我帮你整行李。”   “不用。”问萦更来气。   “我自己都快整好了。”   要进去的是曲藿,又不是他,居然轮到曲藿来操心他。   曲藿不置可否。   “那我去看下,有没有遗漏的小件。”   语言的艺术下,问萦没了拒绝的理由。   来到问萦房间,曲藿第一眼就看到了卷得胖滚滚的几条裤子,被整整齐齐码在床单上。   很可爱,但是不得章法。   而旁边的肇事者眼神游离。   “我来。”   曲藿眼中带了笑:“西装裤得叠,不能卷。”   问萦:.....   曲藿只教过他卷成圆筒状好收纳,又没教过他叠西装。   他怎么知道。   “不要。”问萦嘴硬。   “我可以自己收拾。”   曲藿没管他,眼睛都没从问萦身上离开,已经三下两下将西装裤叠好。   “这样叠。”   被曲藿在百忙之中上了堂生活课,问萦看都不看,羞愤地摁住他要继续整理的手。   “你....你就没别的事要说?”   到现在为止,曲藿说的最要紧的事就是他也做了预知剧情的梦。   这还是问萦问的。   剩下曲藿说的话,几乎全是对他无关紧要的关心。   “没有。”   看问萦学得不认真,曲藿也不急。   “那你费劲巴拉,甩开他们专程跑来做什么?”   问萦不解。   看起来这次会面,并没太大必要性。   “想见你。”   曲藿被他摁着手,定定地看着他,毫无反抗的意思。   “你正经点!”   压在他手上的手像是被踩到的猫尾,触电般抽离。   问萦低头,把西裤和曲藿的包都塞进行李箱。   从曲藿的角度,只能看到他耳朵是红色的。   “我说过,我们会很快再见。”   曲藿十分认真。   问萦:。   那这.....确实太快了些。   “下次得周六见。”   曲藿将药放在问萦床头,不放心地叮嘱熟透的粉毛。   “药再喝一天,别嫌麻烦。”   “我不在记得带饭去学校,不要忘记吃饭。”   嘴真碎。   “知道了。”   问萦哼哼着应声:“你的手机就放我这?”   “对,你可以看。”   “谁要看你手机。”   问萦蹙眉反驳:“我又不知道密码。”   曲藿一脸理所当然。   “是你生日。” 第57章 怎样都和您不搭   “嗯......”   问萦的大脑空白一瞬:“......反正我不看。”   “如果没什么要我帮忙的,我想你该走了。”   被曲藿盯得脸颊发烫,问萦盯着地板,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拿他的生日当密码,真可恶。   可惜豪华酒店的地面没有任何地缝。   “对,还有件事。”曲藿眼中笑意更甚,像是对一切游刃有余,丝毫没有即将离别的恐慌。   “包里的东西,你等会可以拿出来确认过。”   “好。”问萦勉强正色,点了点头。   他相信曲藿早就安排好了,让他开包,是有其他无关紧要的原因。   “我走了?”   曲藿将行李箱竖起,声音很轻。   静默片刻,他又补了句废话。   “真的走了。”   “......嗯”   问萦略感后悔。   刚刚不该说赶曲藿走的话。   其实有点舍不得曲藿。   但只有一点。   反正他们很快还会再见面。   曲藿上前半步,向他伸出手。   “抱一下?”   这种时候,居然不趁机提点过分的要求。   “随便。”   问萦说着,把手递了过去。   他抓住了一只温暖的手,又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周六见。”   曲藿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曲藿。”   被他抱着,问萦看不到曲藿的表情。   他深吸一口气:“你周六来不了也没事,千万要注意安全。”   “我刚才.....说的只是气话,不会真的因为小事不理你。”   如果为了找他干些疯事,他才不会原谅曲藿。   “好,你放心。”   温暖逐渐抽离,曲藿依依不舍地松开他的手。   问萦坐回沙发上,目送曲藿拎起行李箱。   “再见。”   推开门,曲藿又深深看了眼问萦,眼中满是丝毫不掩的贪婪和不舍 。   笨蛋。   翻来覆去的告别,会冲淡告别时该有的情绪。   但见他这副模样,问萦放心了些。   看现在这样,曲藿应该不会莫名其妙送死了。   想着,问萦的烦闷和不安减少了许多。   霍家人的注意力全在曲身上,没人来为难他。   他看着曲藿掩上门,就这么静静坐着。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曲藿低着头,眼中全是晦暗的思虑。   他微微握拳,手背上青筋凸起。   直到收到司皓星传来消息,确认霍家的车已经确认离开,问萦才站起身。   他将曲藿的包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来。   霍家还不至于控制欲强到搜他身的地步。   虚惊一场。   这是一只很朴素的黑包,平时曲藿上学就背着。   问萦也不清楚曲藿用了多久。   他打开第一个夹层。   夹层里面躺着条水晶手链,还有张身份证,一枚纸条。   问萦记得这条浅色的手链,是他和曲藿还不熟的时候,在樱巷一起制服小偷后,饰品铺子的老板送他们的战利品。   是两条手链,他也有一条粉色的。   他那条手链被锁在箱子里,曲藿居然还随身带着。   从来没见曲藿拿出来过。   问萦放下手链,拿起身份证。   身份证上的曲藿还要青涩些,像是两三年前的他。   这么重要的东西,也留给他?   他捡起纸条,上面是曲藿遒劲有力的字迹。   ————此层的物件,麻烦你替我保管。我和乔姐说过,如果你的午饭和晚饭无法解决,可以去l'aube。   曲藿清楚自己要离开,连他的饭都安排好了。   但任何馈赠都有代价,问萦不知道乔婞愿意帮忙,是因为曲藿之前表现太好,还是曲藿欠了她的人情。   .....是怕刚才直接告诉他,他会拒绝吗?   问萦攥紧字条。   他其实不需要曲藿这么照顾。   拉上拉链,问萦再打开另外一个夹层。   里面是一些老年人更爱用的零散现金、一件毛衣,还有一些补品。   像是曲藿刚买来,要带给奶奶的礼物。   如果不是霍家,他本可以亲自交到老人手里。   放下礼盒,问萦默不作声将所有物品归位。   他已经不是刚来时的他了,很多基本的归纳活曲藿教过,他自己也能做得很好。   【殿下,我已解析出任务崩坏的原因。】   “绅士”终于再次开口,机械音带着疲惫。   【问题是在曲藿身上。】   问萦怔愣。   【任务判定机制分析出曲藿因为某些因素,施行过激行为的可能性为0%,而他不做出过激行为,您自然就没办法阻止他的过激行为。】   它放缓声音。   【任务并非无缘无故消失,是您在任务发布之前,就早已完成了任务。】   【您救了曲藿,也救了自己。】   比摧毁计划更英明的选择,是让计划不会发生。从问萦第一天接过的快递开始,命运的齿轮已然转动。   现在,只要问萦安然无恙,曲藿就会想尽办法活下去。   “我知道了。”   问萦的嘴角微扬,心情到达了几小时以来的最高点。   只要曲藿那边能稳住,其他事就都还能从中周旋。先把该替曲藿送达的东西送到,后面他再想办法把曲藿捞出来。   有了计划,接下来的行动会方便许多。   可现在天色太晚,只能明早再出发。   问萦和顾溪澈请了假,顺道关心了下顾家的情况。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没出什么事,我妹妹拿出大量可流动的现钱,暂时帮助家族渡过难关了。】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虽然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但拖出来的时间十分宝贵。】   换而言之,顾溪梨用自己的能力获得了顾家的话语权,不用去进行糟糕的联姻。   Ying:【恭喜了,她真厉害。】   十七岁的学生拿出能帮助一个家族的钱,是件极其困难的事。   难怪顾溪梨最近瞧着神色憔悴,估计是在课余都想着怎么搞到钱,摆脱家里的麻烦事。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她确实很厉害,都是她炒股赚的。】   他丝毫未提,这里面还有他这些年攒下的所有零用钱和比赛奖金。   隔着屏幕,问萦都能感觉到顾溪澈的骄傲。   他哭笑不得。   现实里股市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天才少年换了一个,曲藿不再想搞钱弄霍家,顾溪梨也用炒股赚的钱帮顾家渡过难关。   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不说我家,先说你的事情。】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你千万注意安全,我会帮你监控网上的信息,有曲藿的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Ying:【好,辛苦了。】   现在是特殊时期,他不会拒绝任何朋友的帮助。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还有!】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你记得无论如何,不要在不熟悉的地方过夜。】   又来了。   问萦回了个确认手势,面无表情地切出聊天框。   等到曲藿的麻烦解决,他一定要把所有误解他性别的人喊到一起,当着他们的面做性别鉴定。   等等......   问萦脸色一僵,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曲藿也在梦里看到过书中剧情,梦里不是他而是问樱樱。   他不会也误会他的性别?!   【我认为他没有误会您。】   听完问萦的想法,“绅士”宽慰他。   【而且如果他误会了,说明他根本不了解您,说明您和他根本不合适,迟早要分开。】   “绅士”的语调染了恨意。   【当然,就算他没误会,也可能是他没认真看梦里的“您”,说明您和他也不合适。】   问萦:......   他眼角抽了抽。   “依你之见,到底怎样算合适。”   【在下以为,怎样都不合适。】   “绅士”振振有词。   【但鉴于您认为他还不错,您可以勉为其难给他个机会。】   然后再把机会收回去。   和老古董硅基生物真是难沟通。   “行吧。”   问萦在心里叹了口气。   大清早。   毫无睡意的问萦来到前台,将行李托运到家。   前台认出他是司皓星的朋友,热情邀请他使用酒店豪车。   问萦自然拒绝了。   背着曲藿的黑包,他搭上公交,往平宁巷的方向而去。   反正霍家随时有可能造访曲藿之前待的地方,趁着他们注意力还全在曲藿身上,早去些惹麻烦的概率还更少。   问萦靠着车窗发呆,试着想些好事。   至少今天天气还算不错。   反复确认了导航,问萦成功在平宁养老院附近下车。   此刻已经到了早高峰的时间,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和人摩肩接踵的感觉让问萦很不自在。   他将连帽衫的帽子扣在脑袋上,还往下拉了拉。   他决定把这笔账记在曲藿身上,让曲藿后面替他还。   步行了五分钟,隐约可见不远处低矮的建筑物。   附近的行人越来越少,可想到要见曲藿的奶奶,问萦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请进。”   现在不是外人能参观养老院的时间,所以问萦给护工看了曲藿的身份证。   “太好了。”   但听到问萦是曲藿的朋友,来替他送东西,开门的护工明显松了口气。   “老人家很惦记自己孙子,老念叨他,却又不敢去和小曲说,怕麻烦他。”   领着问萦往前走,护工轻声道:“小曲是个孝顺孩子,这周围的街坊邻里都知道。”   “突然把老人家放我们这,还好几天没来过,我们也觉得奇怪。”   “他没事,只是最近太忙。”   问萦收敛起生人勿近的气场,温声回着护工。   “等他有空,我喊他过来。”   “有心了。”   走到一间朝阳的屋前,护工停住脚步。   她放轻声音:“曲奶奶她现在还不清醒,你要是不方便和她说话,把东西放下就出来。”   不清醒。   问萦微微皱了皱眉。   他记得上次见到曲藿的奶奶,她神智很清楚,只是举手投足间有些迟钝。   难道那些迟钝是因为......   他没问缘由,礼貌地道了谢谢。   护工不放心他一人,仍然守在门口。   平宁养老院不算豪华,但对于这些邻里家的老人,护工们十分上心。   屋里打扫得一尘不染,整洁的桌面上摆着新鲜的橘子,被褥也瞧着刚换洗过。   老人们起得都早,曲生兰也不例外。   问萦进去时,她坐在床头,安静地看向开着的窗户。   天空湛蓝,微冷的风灌入屋中。   她衣衫单薄,显然不是护工替她开的窗,而是老人自作主张。   问萦走上前去,替她掩上窗,把冷风隔绝在外。   靠得近,他真切地感觉到了老人有一丝异常。   她对他的出现毫无反应。   直到窗户被关上,老人这才迟钝地收回视线。   她无神的视线投向问萦时,脸上带了几分慈爱。   “小藿。”   “今天不是上学,来这做什么?”   她的声音欣喜中透着埋怨。   低着头的问萦愣住了。   ......他和曲藿完全是两个长相,曲藿的奶奶怎么会认错。   “小藿。”   见他不说话,曲奶奶的举止愈发茫然。   “还是我记错了......今天是周末?”   似是终于察觉到眼前人和曲藿不太一样,她眯着眼睛仔细回想。   大脑混沌,什么也想不起来。   可他明明和小藿做着一样的事。   否认的话被生生咽下,问萦没敢说话,怕声音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低头坐在曲奶奶对面,抬手将漏出来的粉毛塞进帽子里。 第58章 你到底会不会疯   和曲藿一样,老人也不爱说话。   她静静地,慈爱地看着问萦。投来的视线毫无威胁,却让问萦如芒在背。   她真正的孙子还被困在霍家。   微微攥紧拳头,问萦不知道该如何开始话题,才不算唐突。   所幸,老人似乎也没逼迫让他说什么,她只是单纯地享受这段祖孙共处的时光。   “今年冬天真冷。”   她看着老旧的玻璃窗,絮絮叨叨地说着:“好几年没这么冷的天。”   问萦略微抬起了些头,努力压着嗓子,学着曲藿的语调嗯声。   可学出来的声音,拙劣得让他不忍卒听。   “开窗的时候在想,要是你在,不会让我开着。”   曲奶奶的说话声透着不自然的含糊。   “早知道你要来,我该把这里收拾收拾....太乱了,又叫你担心。”   问萦点了点头。   屋里的温度逐渐回暖,门口悄悄开了道缝。透过门缝,穿过老人细碎的言语,护工在和问萦使眼色。   “奶奶,我先走了。”   又过了会,等到老人说完话,问萦才起身。   他压着声道:“过几天再来看您。”   到时候押着曲藿来。   “好。”   老人说着,微微抬起头。   她的脸上出现了片刻的茫然。   刚才的短促音节听不清,现在的声音.....和她孙子的声音不太一样。   可她的视力太差了,看不清。   “小藿。”   曲生兰呢喃着,努力地眨了眨眼。   可当她再次看向那个方向,只剩下一阵微风拂过。   “阿尔茨海默症早期的老人经常会忘事,多数时候清醒,偶尔会犯迷糊。”   “而且曲奶奶的近视很严重,更容易分不清人。”   年轻的护工和他道歉:“你别介意,她不是故意的。”   曲藿之前因为一点小事就频繁回家的原因,终于得到了解答。   “我知道,她是个很好的人。”   问萦应声。   他的心里还在盘算着,自己刚才的做法是不是欠妥。   可让曲奶奶在不清醒的状态下发现事实,或许对她来说更糟糕。   “我想问.....小曲他真的没遇到麻烦吗?”   送他到门口,护工又问了次。   “他是个孝顺孩子,却突然奶奶送来这暂住,离开前还叮嘱了许多事。”   他们这些护工看着曲藿长大,都觉得奇怪,好不容易逮着个和曲藿熟的同学,自然想多问两句。   “他说了什么?”   “一些照顾老人的注意事项。”   护工仔细地回想着:“比较特别的.....”   “对,他说过周四和周五两天晚上,希望我们能多关照曲奶奶。”   当时曲藿的态度太严肃,所以她印象深刻。   这并不是难事,所以哪怕奇怪,护工们也打算帮曲藿这个忙。   “我知道了。”   问萦垂眸思索,有了考量:“那这两天的晚上,我可以过来吗?”   “你要是不介意这里条件差,当然可以。”   护工笑道。   被路边下棋的老人强塞了一袋砂糖橘,半包瓜子,问萦离开了养老院。   身后的门被轻轻关上,问萦走入条无人的小道。   脚踩在落在地面的枯叶之上,发出窸窣响声。   【您怀疑曲奶奶那两天晚上可能会出事?】   “显而易见的事。”   问萦剥开一枚砂糖橘,却没放入口中:“书里面指向逼迫霍盛星发疯的诱因不多。”   “除了霍家病态的控制、问樱樱和曲藿的针锋相对.....就是他的奶奶。”   他甚至觉得作者着重描写的前两个都次要,最后那条一笔带过的才是重点。   所以曲藿了解书里的剧情之后,才会采取行动,将自己的奶奶保护起来。   叮嘱护工恐怕只是他筹谋里很小的一环,曲藿可能还采取了他不知道的其他行为,阻止悲剧发生。   哪怕曲藿早就布置好一切,他也得做些什么。   翌日。   问萦回到了一周未见的明樱学院。   曲藿的身份被顾家隐瞒得极好,只有几个和霍家亲近些的家族勉强知道些不完整的内幕。   所以同学们并没因为经常请假的曲藿不在而感到奇怪,依旧各干各的事。   只是问萦进校园时,投到他身上的视线愈发地多,不少带了艳羡和探寻。   贴吧害人不浅。   走在路上、进教室里,问萦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等到下午关注他的人少些,他将知情的顾溪澈叫到角落。   左顾右盼,确认没谁跟上来,问萦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顾溪澈说明。   “所以,你认为霍家会害曲藿的奶奶?”   听完他的描述,顾溪澈诧异:“他们没理由这么做。”   据他所知,霍家很重视曲藿这个儿子,不会害养育曲藿的好心人。   “不,我认为是其他不可抗因素。”   问萦严肃。   极有可能是当时被霍家困住的曲藿无法第一时间得知奶奶的消息,曲奶奶偏偏就在这时候出了事。   等到他分出身,一切都已经迟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消息?”   顾溪澈依旧疑惑。   “梦。”问萦搬出早已想好的说辞。   “和你当时一样。”   顾溪澈沉默了。   以前的顾溪澈不会相信荒谬的理由,可现在有自身经历作保,他不得不信。   “我能做些什么?”   “帮我了解下霍家的动向,如果哪里不对,及时告诉我。”   “没问题。”顾溪澈答应得爽快。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找些人一起帮忙。”   “不过我家在做安保这方面不太专业,你可以问问理查德和司皓星,他们也大概清楚曲藿的情况。”   “多谢。”   麻烦当前,问萦也不再顾忌太多。   和顾溪澈分开,他又约来了司皓星和理查德。   “没问题!我家可以派人去帮你。”   听完他的请求,理查德答应得十分爽快:“到时候,我也陪你去。”   “还是用我家的人稳妥。”   联谊过去,司皓星的发型又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半边刘海。   他叹息一声:“理查德那全是五大三粗的白人壮汉,太扎眼了。”   “那怎么了。”   理查德不服气:“我家的人,比你们会打架。”   司皓星凤眼一挑。   “我们是去保护人,不是打架。”   眼见两人要吵起来,问萦赶紧出面打断他们。   “你们先想清楚了,帮我有可能得罪霍家。”   “不至于。”司皓星耸了耸肩。   “霍家要是不想让曲藿记恨他们,恐怕也不想要曲藿记挂的人受伤。”   “说定了,周三晚上一起去。”   “谢谢你们。”   问萦真心实意道。   “不用谢!”理查德搭着旁边的栏杆,眨了眨眼。   “问樱,你真的很可爱,可爱的人值得帮助。”   “所以我总愿意帮助你。”   “唉,说起这个事,太奇怪了。”   理查德重重叹了口气,难得露出点类似忧郁的表情:“我真没想到曲藿,等于霍盛星。”   “造化弄人。”司皓星淡淡地评价。   “可祸福相依,谁又能说以后是好是坏。”   理查德懵懂地听着他说话。   “这样啊。”   听不懂,听起来很厉害。   祸福相依。   问萦不置可否。   但愿曲藿能少遇到点祸端。   回到家,问萦做足了心理建设,才从床头柜拿出曲藿的手机。   他想查一下曲奶奶的就医记录。   想了一圈,问萦高度怀疑社会关系简单、身上没有债务的老人最可能遇到的事,还是身体健康上的麻烦。   他的生日......   说实话,问萦自己都对这串日子没有实感。   每年他的生日,就是一群讨人厌的老古董开宴会社交的理由而已。   而原本会陪着他玩的哥哥姐姐,也会因为社交抽不开身来。   而他还偏偏不得不过。   试探性地输入一串数字,换着默认锁屏的手机跳转到应用界面。   曲藿手机里的应用很少,问萦的视线掠过社交软件,找了半天,也没从找到就诊用的app。   或许曲藿是用其他办法挂号。   他气馁地抱着抱枕躺在床上,又确认了一遍。   还是没有。   和他的手机不同,曲藿的手机就算没开免打扰也静悄悄,像是根本没人和他有消息往来。   犹豫了下,虽然真的很好奇,但问萦还是没打开社交软件,窥探曲藿的隐私。   .....还是当着曲藿的面看吧。   转眼到了周三。   放学之前,问萦提早和顾溪澈请了周四和周五的假。   临近期末,学校已经教完了这学期的内容,他在外面复习不成问题。   “明天晚上见。”   和理查德他们一样,顾溪澈也铁了心要跟去。   他有些害怕,但他是他的朋友。   “好。”   有他们这些朋友在,看来也没法和豪门圈子彻底断干净。   但这完全不是坏事。   离开教室时,问萦看向天边翻滚的火烧云。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各位早。   回到家,他片刻没有歇息,着手开始收拾行李。   不用带西装裤,所以他只需要把衣服全都卷成圆筒装,依次塞进去。   再收拾上写着联系方式的行李箱吊牌、小面包、身份证、应急用的钱.....   手碰到那串曲藿给的水晶,问萦把他和昨天找了半天才找出来的粉水晶一起,压在了箱子侧面。   既然找出来了,顺手放在一起好了。   才收拾到一半,手机突然响起。   自从问萦麻烦顾溪澈他们帮忙看霍家动向,他就把自己常年开着的免打扰关了。   问萦拿起手机。   是个在他意料之外的人。   ————霍爵月。   和之前不同,对面顶着狂拽酷炫头像加鹅鹅年钻的人没多说什么废话,只是发来了一张照片。   看到照片的瞬间,问萦的手指僵住了。   照片里面,俨然是身在霍家的曲藿。   他连忙点开大图。   曲藿背对着镜头,似乎是在看书。   虽然只是个背影,但已经足够让问萦确认曲藿目前无碍。   而且霍家似乎放松了对他的看管,他的旁边已经没有烦人的保镖。   除此之外,问萦看不出其他的线索。   霍爵:〔他好着,别担心.〕   问萦疑惑。   突然发曲藿照片,霍爵月今天又在抽哪门子风?   不过这风抽得真好。   虽然没太懂霍爵月是用什么立场和他说曲藿的近况,但他还是礼貌性地道了谢。   霍爵:〔不谢.〕   “喂,我已经发给他了。”   收起手机,霍爵月咬牙切齿地看向曲藿,这个他血缘上的哥哥   “他怎么说?”   曲藿气定神闲地翻着书。   他旁边的衣架上放满了昂贵又光鲜的衣裤,可身上依旧穿着自己带来的廉价衬衫。   霍爵月恨恨磨着后槽牙,不忿地盯着曲藿的后背看。   原本想撒谎激曲藿两下,可想到火焰中曲藿如果恶鬼一般的模样。从小养尊处优,没见过这种大场面的霍爵月怂了。   他虽然是不良少年,但平时干过最出格的事也就是违规停车,什么做空股票、抽干家产、绑架放火之类的事,他是想破脑子都不知道怎么做。   他决定如实以告。   “他没说什么,就说谢谢。”   曲藿点点头。   “谢谢。”   “那什么,霍盛星。”   霍爵月坐立不安地吭哧半天,主动和他搭话。   “我叫曲藿。”   曲藿的眼睛没离开书。   不会再有霍盛星了,之前是,以后也是。   “好,曲藿。”霍爵月躺倒在沙发上,悻悻顺着他的话。   静默片刻,他鼓起勇气冒出来句:“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   “你现在不会......不会心情不好,就搞自家人吧?”   他真是怕曲藿和梦里一样突然发疯,和全世界同归于尽了。   背对着他,曲藿嘴角往上了几个像素点。   他不置可否。   所以,到底,会不会!   霍爵月崩溃,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他都能暂时把小东西可能变成他嫂子这种事放一边了.......   曲藿倒是吱个声啊!!! 第59章 一定不会出事的   在大白天见着问萦,护工也十分意外。   “你来得正好,曲奶奶醒着。”她笑着将问萦带进养老院,“她昨天下午还在和我说你。”   “说我什么?”   问萦穿了件象牙白的宽大连帽衫,脖子上突兀地缠了串围巾。   浅色让他整个人的气质柔软了不少。   “老人清醒过来能记事,想起你不是小曲了。”   护工解释:“看她的样子,因为认错你怕是愧疚得不行。”   “我能和她说会话吗?”   听到老人清醒,问萦松了口气。   他昨天查过,阿尔茨海默症的早期可以干预,只要调养得好,一切就还有希望。   “可以啊。”   走到门口,她停住脚步:“你们说着,有事喊我就行。”   有些年代的木门被缓缓推开。   屋里带着淡淡的柚子味,混杂着陈年木香。   桌上摆着只刚剥开的红柚。   听到声音,曲奶奶立刻停下手里的动静。她投向问萦的眼神依旧慈祥。   “小问。”   这回没喊错人。   “奶奶。”   问萦把手里提着的一箱银耳放在旁边。   “下次别带了,人到就好。”   “快坐。”曲生兰腿脚不便,没法推拒,只能轻轻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椅子。   “我眼神不好,先前没认出你不是小藿。”   她十分歉疚:“没吓着你吧?”   那天的问萦穿得和曲藿太像,举手投足也像曲藿。   “没有。”   问萦替她倒了杯热水,笑得温温柔柔:“都是一点小事罢了。”   “本来就是曲藿让我来,您把我当他使唤就行。”   问萦说着,一只毛茸茸的球状物未经允许,跳进他的怀里。   “喵~”   没反应过来之前,问萦下意识地摸了把柔软的猫毛。   “.....蛋黄?”   他和怀里的小家伙面面相觑。   蛋黄像是无骨猫饼,柔顺地趴在他的身上,有意无意扭了扭不存在的腰。   “要是我不清醒,蛋黄就在别人那养。”   曲奶奶眼中含笑:“可它不让人碰,急了还咬人抓人,要是我清醒着,得看着它。”   “那今天我来管它。”   问萦揣着大号猫条:“除了您和曲藿,它好像就亲我些。”   “好,好。”   和曲奶奶扯了会闲话,眼见着老人有些困,问萦自觉告辞。   他能看出曲奶奶一直在犹豫,似乎是想问他些什么。   这么了解曲藿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曲藿遇着了麻烦。   只是她不愿意麻烦他。   抱着猫,问萦来到老人们喝茶的地方歇脚。   这时候腿脚好的老人都在晒太阳,小茶桌旁边只有他一人。   书包里,曲藿手机里的默认铃响了几声。   拿出来看了眼消息,问萦抿了抿嘴,用自己的生日解开密码。   奶奶:〔小藿,我这好〕   奶奶:〔你那怎么样〕   曲奶奶不太会写字,所以发出的话有些生硬。   问萦心里道了声罪过,回忆着曲藿说话的语气,删删改改,给她发去消息。   ————别担心,我好着。   发完之后,他觉得不太像。   但隔着几米远,对面的奶奶很高兴,“正在输入中”跳了许久。   奶奶:〔好,那就好〕   奶奶:〔天冷,多注意〕   问萦松了口气。   刚要把曲藿的手机收回去,曲奶奶又发来了消息。   奶奶:〔今天小问来了,我会照顾好他,放心〕   问萦不知道怎么发,才完美符合曲藿的心理状态。   他硬着头皮打下一行字。   ————你们都照顾好自己。   温度渐渐高了起来。   老人们吃早饭早,午饭也吃得早。   等到饭菜的香味飘出,问萦打开app,想找附近还不错的店对付一下。   “别麻烦了,就在这吃。”   一个瞧着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轻护工热情邀请:“正好每天做饭都会多些。”   “闺女,别客气。”   问萦想拒绝,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的老人笑吟吟地喊他。   一瞬间,问萦的脸色由白转红。   “什么闺女。”   旁边的老太太连忙反驳:“你这老糊涂,人家是小伙子。”   “长头发的漂亮小伙子。”   “对不住。”   老人不好意思地眯着眼敲了半天:“这么俊,小伙子长得真好看。”   面对老人,问萦只能客气地微笑。   盛情难却。   最终,问萦还是和老人们一起,吃了顿清淡的饭。   面对年轻人,老人们总有着无限的热情。   他们问着学业、生活,还有些年轻人都喜欢些什么。   问萦其实不太喜欢被关注着,但面对老人,他的耐心阈值比平时高了许多。   半下午。   白吃了一顿饭,问萦主动要求帮忙打扫。   护工们不会让他真的干重活,只是找了片铺满落叶的地,嘱咐他扫得能走路就行。   拎着老式的竹扫把,问萦别扭又缓慢地清理着地面。   蛋黄就蹲在他后面舔着爪子,尾巴一扫一扫。   旁边的石桌子上,两个老人下着棋,另外还有两个老人在围观。   边下,他们边唠着嗑。   “你们说说!”   下棋的老人年逾古稀,声音洪亮。   “曲姐姐家孩子也十九二十了,她倒是不急着让他谈对象。”   对面的老人把“卒”往前推了下:“小曲不才二十....还是十九来着。”   “年轻人自己过得好就行,儿孙自有儿孙福,就你老章头瞎操心。”   “是是是,我瞎操心,瞎操心......”   问萦偷偷听着,眼睛却往曲奶奶的屋里瞄。   多云天成了阴天,屋里还亮着灯,随他来的护工正在里面陪着曲奶奶说话。   远远地,似乎能看到离门槛不远干枯的草地上,隐约冒着细弱的烟。   烟雾淡得几乎看不见,却牵动了问萦敏感的神经。   他倒一杯茶水,快步走上前去,泼在有放大趋势的烟雾上。   雾气瞬间散尽。   用脚拨开草丛,里面躺着枚燃尽的烟蒂。   “估计又是老郑。”   在院子里陪着老人的护工赶忙上前,看清楚烟蒂旁的干草已经被烧成焦黑,她心有余悸。   “和他说了许多次都不听,非得藏着烟抽,还好没酿成祸。”   有听话的老人,自然也有固执己见且自私的人在变老。   将潮湿的烟头艰难扫进畚斗,问萦看向不远处和老郑讲道理的护工。   心里绷紧的并未变松,反而收得愈发拢。   小火星未必会引起的祸端,却侧面说明了养老院再安全,也会因为人手不够,有疏漏的时候。   熬到明樱放学的时间,问萦通过鹅鹅联系上三位少爷后,暂时离开养老院。   早料到三人会严阵以待,可看到抱着无人机调试设备的顾溪澈、领着黑墨镜大汉的司皓星,身后跟着医疗车队的理查德时,他还是没控制住抽搐的嘴角。   为什么理查德浑身包着黑布,穿得像个忍者一样。   “它有夜视能力。”顾溪澈和问萦展示自己的无人机,“可以随时监控养老院的情报。”   司皓星指了指身后:“不知道你要多少保镖,我给你带的这几个分别会泰拳、散打、柔道和相扑。”   问萦:......   其他也就算了,相扑是什么?   “还有我。”   包成忍者的理查德十分积极:“我家的医疗车,就算遇到黑手党打架,都不会出故障!”   “.....其实没有这么危险。”   问萦无力吐槽。   他们只需要保护一个老奶奶而已。   “而且今天我们可能会扑空。”   毕竟曲藿叮嘱护工了两天时间。   “没事。”理查德大手一挥。   “今天没有,还有明天。”   “对,大不了在外面过两晚上。”   “不,不用在外面过夜。”问萦压低声音。   “计划有变,我们得想办法带老人走。”   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养老院不够靠谱。   “好办。”   眼见司皓星要让身后那腿比问萦腰都粗的花臂相扑大哥上前,问萦连忙阻止。   “我是说,我去和养老院协商。”   他摁住司皓星蠢蠢欲动的肩膀:“委屈你们在外面等我。”   “不委屈,这可太酷了。”   理查德兴奋地攥着拳头:“要是你不能智取,我们夜闯敌营,黑虎掏心。”   “......”问萦麻木地看向司皓星。   给理查德灌了一大堆网文和热血漫的司皓星心虚地别开眼。   “咳,有事秘密联系。”   他举起手机,俨然是鹅鹅界面。   问萦:。   好吧,确实够秘密。   比起和三个兴奋的小少爷讲道理,更麻烦的或许是说服尽心尽力的康复师和护工。   可出乎问萦的意料,听到他想带走曲奶奶,最年长的康复师只是犹豫了下。   “你能保证老人的安全吗?”   “可以。”问萦重重松了口气。   他困惑于康复师为什么这么好说话,眼前的女人叹了口气。   “其实小曲和我说过,这两天可能有人来替曲奶奶检查身体,让我们查过证件之后配合对方。”   “除此之外,他说如果你过来,就一切事宜都听你的安排。”   她在平宁养老院十多年,算是看着曲藿长大,还是第一次见到曲藿如此信任谁。   问萦愣住了。   曲藿没拜托过他管曲奶奶,甚至一开始还不愿让他掺和进来。   唯一的可能,是曲藿猜到他可能这么做。   “.....谢谢,我一定会保障她的安全。”   “我们听家属的安排,你是家属的委托人。”   康复师轻轻点了点头。   “随我去院长那签字。”   急匆匆签过字,问萦快步朝着曲奶奶休息的房间走去。   “小问。”   比起白天,她的反应要迟钝些,但好在还认得人。   对上她有些茫然的视线,问萦嗅到了一丝山雨欲来的气息。   他不敢想象这个状态下的曲奶奶,没有曲藿的照看独自一人待在家里,要是突然生点病,会遭遇什么。   “奶奶。”   他扶起曲生兰:“曲藿让我带您去医院。”   靠近了看,不知是灯光还是其他原因,问萦觉得曲奶奶的嘴唇有些发紫。   他很担心曲奶奶刨根问底,但她只是看着他,迟钝片刻。   “小藿说的.....好。”   问萦的心里咯噔一下 。   只是短短几句话时间,曲奶奶的神智更不清楚了。   这很符合书里为了过某些剧情节点,让逻辑变得莫名其妙的特征。   理查德的车就在门口,问萦解下曲藿给的围巾,不熟练地缠在老人脖子上。   “奶奶,走。”   屋外寒风刺骨 。   曲生兰停顿了片刻,轻轻推开他的手。   “没事,奶奶能自己走。”   边走,她边将围巾慢吞吞地解下,给问萦缠上。   她系围巾的办法,和曲藿一模一样。   “要这么系,不会漏风。”   她浅笑地看着问萦。   “小藿不在......要是他在,他会照顾你。”   这是对于小藿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小藿不在,她替他照顾他。 第60章 他肯定是见过的   鼻子一酸,问萦不再推辞,他加快脚步往前走了半步,用身体勉强挡住寒风 。   走到门口,他的脸也已经被冻红。   “快快快!”   理查德骂了句意大利语,随后连忙指挥人上前,将老人领到车上。   “老人家瞧着确实不太对。”   司家派来的医生眉头解锁,低声和司皓星道。   “有不对就全力治。”司皓星看着问萦,“我留在养老院盯着,你们陪着老人家先下去。”   要是真的麻烦到要去医院的地步,老人也能尽快赶到最好的医院。   “辛苦。”   问萦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   “没事。”   司皓星眸色微动:“这是我该做的。”   公主。   车缓缓朝着坡下,坐在宽敞的医疗车里,问萦远远地看向手忙脚乱的医生们。   医生们说着他们听不懂的术语,靠着学的知识多且杂的顾溪澈解说,问萦才能听明白,老人的血压异常。   “不仅如此,还在持续升高。”   顾溪澈摘下眼镜,用力眨了眨进沙子的眼睛。   “还好送来的及时,应该不会有大碍。”   问萦的心这才放下一半。   自始至终,陷入半清醒状态的曲奶奶都表现得很平静。   盯着仪器显示出的数据,问萦微微攥紧拳头。   另一头,平宁养老院的门被再次敲开。   霍爵月穿着一件咖啡色的风衣,身后跟着几个保镖。   他风尘仆仆地等在门口。   可开门的不是护工,而是留守的司皓星。   “找谁?”   “皓星?”霍爵月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找一位叫曲兰生....还是叫生兰的老人。”   “来晚了,问萦带着曲奶奶刚走。”   顾溪澈的无人机早发现了霍爵月的车辆,司皓星没有半分意外。   “问萦....他怎么会来?”   霍爵月愣愣看着他。   “和你来的原因或许一样。”司皓星抱臂。   他的头发被吹得像鸡窝,并不想和霍爵月兜圈子:“你回去吧,老人家在他那,可能比在你那更安全。”   毕竟想得阴暗些,霍家来接曲藿的奶奶看病,很可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拿着曲奶奶要挟他。   “你少来!”   霍爵月反应过来司皓星话里的阴阳调,声音变大了些。   曲藿现在就是个炸弹桶,除了不能出门没遇到任何不公待遇,谁敢要挟曲藿?!   司皓星怜悯地看着霍爵月,自嘲一笑。   他们都是问萦没相中的人,就霍爵月这般横冲直撞的恶劣态度,连朋友也难和问萦做。   司皓星不会把这些告诉他,毕竟他们也算竞争对手。   .....虽然看起来,他们谁都对曲藿构不成威胁。   “可以了。”霍爵月还要问,他右耳的耳机里传出不疾不徐的声音。   “走吧。”   “你不找人了?”   霍爵月皱眉反问。   “不用了。”   曲藿淡淡道。   “替我谢谢司皓星。”   “谢谢。”   瞪了司皓星一眼,霍爵月压着怒气回到车上。   “你是不是在耍我?”   他怒气冲冲质问曲藿。   大晚上让他白跑一趟。   “没有。”   如果不是问萦在,为稳妥起见,他确实需要霍爵月跑一趟。   太过真实的梦里面,奶奶意识不清醒的情况在家下,半夜突发高血压,却又联系不上他......   曲藿闭了闭眼,掩饰住眸中的冷意。   高血压只要发现得及时,根本不会出现梦中结局那般难以挽回的情况。   他做了三手准备,其中不包括问萦。   就算没法让霍家帮忙,或者霍爵月办事出了差错,平宁养老院对于急病的处理很专业,和奶奶相熟的护工也会及时告诉医院。   以防出现其他情况,他拜托和奶奶关系最好的护工帮忙多照顾几天。   不出意外,只要这几天过去,他就会离开霍家,自己去照顾奶奶。   就算是最坏的情况,霍家坚决不放人、不关注奶奶、他也无法联系外界,他给养老院的钱也足够支撑很久。   曲藿不想让问萦牵扯进来太多,拜托他转交包裹,也是那会找不到其他人能帮忙。   可他知道,哪怕没有线索,问萦也极可能不会袖手旁观,所以多留了心眼。   “谢谢。”   稳住语调,他平静地和霍爵月道谢。   “.....不谢,你后面别胡闹就行了。”   突然和曲藿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话,霍爵月表现得十分不自在。   “对了,他怎么样?”   曲藿状似不经意的问。   “你别太过分。”   霍爵月吹胡子瞪眼:“我根本没看到她,我去的时候,她已经跑了!”   “好。”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曲藿的语调都轻快了些。   霍爵月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他是没看到问萦,这好个鬼啊!!   他气愤地挂断电话。   “没教养,真是被我们惯坏了!”   曲藿用的是霍家座机,电话被挂断的忙音回荡在客厅。   “和自己哥哥说话这么不讲理。”   他对面的霍霆气愤得拍桌:“等他回来,非得教训这小子不可。”   毕竟在他的视角看,自始至终曲藿都在讲道理,是霍爵月没好脸色。   养在身旁的小儿子是个混不吝,走丢多年的大儿子倒是稳重懂事。   就是一点也不亲人。   但刚才解决掉和霍爵月的矛盾,霍霆终于勉强懂得了,自己没资格去指手画脚曲藿的性格这道理。   毕竟曲藿是被他们弄丢的。   在曲藿跟前,他少了几分底气,甚至态度算得上卑微。   “怎么样,有没有要......爸爸帮忙的地方?”   “不用,谢谢您。”曲藿手前的茶杯未动分毫。   他直直看向霍霆那双和他极像的眼睛。   “希望您能好好考虑我的请求。”   见他这般态度,久经商场的霍霆难得愣住了。   十二点钟。   老人的血压增幅再次加大,而且中间还昏迷过一次,心脏也有出问题的迹象。   情况变得半凶不凶,他还是被紧急转到了司家下面的私立医院。   守在病房外,问萦拿着单词本看了许久,却没背进去几个词。   一整天没有睡眠,他的感官都开始变得迟钝。   【殿下,您应该休息。】   “绅士”严肃建议。   问萦轻轻摇头。   顾溪澈被催得没办法回了家,理查德已经受不了,找个休息室去睡觉了。   私立医院的走廊空荡荡,越晚越寂静。   耳机里放着轻快的小提琴曲,音乐让冗长的过道没那么恐怖。   不知过去多久,面前苍白色的门被打开。   灯光照得问萦眯了眯眼。   “请问少放心,已经没问题了。”   出来的医生语带欣喜:“老人没有生命危险,但因为情况特殊,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有查到发病的原因吗?”   问萦眨了眨被照得酸涩的眼睛。   “这.....”为首的医生为难。   “老人家的血压升高非常反常,她的身体本就弱,所以身体状况会更加不可控,暂时没得出根本病因。”   “我们还在进一步检查,如果有消息,会及时通知您。”   都是车轱辘话,简而言之,果然还是莫名其妙的剧情杀。   “辛苦了。”   疲倦感席卷而来,问萦的视线模糊了一瞬。   往休息室走的路上,他给霍爵月发了条消息。   Ying:〔老人没事。〕   已经是凌晨两点,霍爵月居然也没睡。   霍爵:〔ok〕   霍爵:〔快睡,曲藿让你早点休息.〕   Ying:〔知道了,让他也早点休息。〕   那头一直在显示输入中,可到问萦进休息室躺在沙发上,也没再发出消息。   这一觉注定睡不好。   问萦中途醒了两次,所幸每次去问值班的医生,得到的都是好消息。   天光大亮。   理查德打着哈欠,就看隔壁走出来个顶着黑眼圈的问萦。   他吓了一大跳。   “......熊猫?”   问萦:......   他疲倦地垂眸,只恨围巾没法遮住眼睛。   回到病房,老人的情况已经完全稳定   问萦诚挚地和忙碌了一晚上的医生们道谢,打算再留下观察一天。   正巧,陪着他的理查德和司皓星也不是很想上学。   “我们再陪你一天。”   “没错!”   理查德附和司皓星:“万一有麻烦,我们能帮忙。”   “好。”   眼见曲奶奶还睡着,怀着对两人淡淡愧疚,问萦掏出了语文课本。   “一起复习吧。”   司皓星的成绩还不错,用不上他帮忙。   他决定帮理查德把语文补到及格,算是报答他家派来的医疗车。   原本嬉皮笑脸的金毛脸色骤变,哭丧着脸却又不敢拒绝。   问萦怎么还恩将仇报。   他是想和问萦玩,不是想学习!   可跟在他身后的壮汉们见自家少爷乖乖捧起书本,纷纷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问萦少爷真是大好人。   “几位少爷,老人醒了。”   就在理查德被文言文折磨得要变异时,护士及时出现,解救了可怜的老外。   “太好了。”理查德重重松了口气。   “问樱,快去看她吧!”   他旁边的司皓星倒有些不舍问萦,但还是配合地点头。   进了病房,曲奶奶正在配合护士抽血。   哪怕不清楚当下的状况,哪怕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晚,她瞧着依旧十分平静。   “小问,快坐。”   看到问萦,曲奶奶温柔地招呼着他。   等到护士顺利抽完血离开,她这才轻叹了声。   “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老人心疼地看着他眼底乌青:“快去休息,我都好着。”   她是个不爱抱怨的人,在大是大非面前十分清醒,不急也不闹。   “没有,您继续安心养病。”问萦柔声道。   “反正曲藿会付钱。”   “要是小藿哪里少给了,和我说就好。”   曲生兰轻轻握住他的手:“奶奶还有不少积蓄,不用麻烦他,也千万别不好意思。”   “等奶奶身体好了,给你们做大餐吃。”   “好。”问萦握紧了老人的手,“您放心。”   “我会出份便宜账单,让老人安心。”   休息室里,司皓星懒懒地靠着沙发。   “嗯,其他医疗费用我替他付。”   “......举手之劳而已。”   司皓星微微皱了皱眉:“我不会收你的钱。”   特别是问萦还要替曲藿来付钱,简直是打他的脸。   “比起谈钱,你现在更需要休息。”   他不容分说,请旁边两个西装革履的人送客:“带问少爷去楼下有床的休息室休息。”   “要没用过的干净休息室。”   刚要反驳,眼前的场景似乎抖了下。   问萦清楚,现在不是和司皓星掰扯的好时候。   明天就是周六了。   跟着黑衣保镖站在电梯里,问萦飘散的思绪抓住了件要紧事。   对,曲藿说了要和他见面。   忍着困倦,问萦打开导航。   私立医院在别墅区里,樱巷就在几公里外。   可曲藿说的周四和周五还没过去,危险并没彻底解除。   “如果老人有事,及时喊我。”   两个黑衣保镖严肃又整齐划一地点头。   “是。”   又断断续续睡了大半天,问萦精神才好些。   傍晚,司皓星和理查德分别被家里叫走,从学校赶来的顾溪澈给他带了饭。   “我瞧着还好吗?”   挑着鱼香肉丝里的胡萝卜、木耳和莴笋丝,问萦问一旁喝汤的顾溪澈。   盯着他那没消下去的黑眼圈,顾溪澈险些让汤呛着。   “有些憔悴。”   犹豫再三,顾溪澈还是选择做个诚实的人。   “怎么了?”   “.....曲藿约了我明天见,但我不知道曲藿能不能出来。”   问萦又挑出来根姜丝。   “要是他不来,我岂不是白跑一趟。”   原来是要去见人。   “可你不去,估计不会甘心。”   顾溪澈失笑。   “我当然去。”问萦夹了一筷子所剩无几的鱼香肉丝,里面还是混进了胡萝卜。   吃到胡萝卜,他微微蹙眉。   “他要是不去,我再后面和他算账。”   顿了顿,问萦的声音轻了些:“可奶奶这样,我不放心。”   曲奶奶现在还好,按理来说过了时间,剧情杀就会结束。   但他还是怕奶奶又和昨天晚上一样,血压升高得莫名其妙。   “这不麻烦。”   顾溪澈放下筷子,从包里掏出个平板。   “刚忘了说,我来的路上遇到了皓星。”   “他担心你办其他事不安稳,给我连了曲奶奶病房的监控。”   “你要是不放心她,在外面也能看她的情况。”   “他为什么不亲自给我?”   问萦有些奇怪。   明明刚才司皓星才和他道过别。   “不知道。”   这回,顾溪澈选择装傻。   毕竟知道原因,对问萦和司皓星都没好处。   问萦给不了司皓星想要的答案,司皓星也很清楚。   “我下回再好好谢过他。”   问萦小心地收下平板。   “事情都解决了。”   顾溪澈面上温润的淡笑浅了些:“你今晚好好休息,据说明天又要降温,还有小到中雨。”   “好。”   天气预报总是不准。   明明白天还有六七度,半夜就掉到零度线上。   翌日清晨。   问萦拉开窗帘。   从高层俯瞰,外面是陌生的摩登都市,雾蒙蒙一片,带着黏糊糊的湿气。   细细碎碎的白色颗粒从天上落下,夹杂着雨滴。   不是小雨,而是今年的第一场雨夹雪。   从行李箱里翻出件黑色的羽绒服,又拿出围巾绕在脖子上。   把手探出去,问萦仍然感觉到冷。   可他没有更厚的衣服了。   “奶奶,我要出门一趟。”   听说曲奶奶醒得也早,问萦来到她床前,替她盖了盖被子。   “天冷,多穿些衣服。”   曲奶奶一手捂着他冰凉的手,一手替他整理了绕得乱糟糟的围巾。   “别感冒了。”   “......”   问萦嘴唇动了动。   他总觉得曲奶奶做的这些事,说的这些话,他都在哪见过、听过。   “好。”   粉发少年会心一笑,轻轻回握了下老人的手。   关上门,问萦和门口的顾溪澈对视。   后者轻扶眼镜,郑重地冲着他点了点头。   “一切有我,玩得开心。” 第61章 你肯定忘了什么   医院门口,问萦等了十分钟,才等到一辆出租车。   现在已经是八点二十分。   临到头,问萦才意识到自己压根没和曲藿约定过见面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只说是樱巷。   出租车里也没开空调,他搓了搓手,把手藏进袖子中。   反正早点去总归没错。   许是因为来得太早,加之现在临近期末,樱巷不复往日的热闹。   望着冷冷清清的街道,问萦把黑色的口罩往上拉了些。   这是他经常去的入口,理所应当,附近并没有熟悉的身影。   既然没确定过地点,问萦也不打算继续傻等着。反正街角就有个老旧的电话亭,曲藿想找他,总归有办法。   “灯红”就在不远处,有不少人会在里头醉生梦死一整夜,直到天明才离开。   和一个踉踉跄跄的年轻醉汉擦肩而过,问萦嫌弃地拂去肩头酒气。   不远处的再不远处,是那家送了他们廉价手串的店家。   “小同学!”   老板似乎还记得他,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问萦点点头,移开视线,掠过生意冷清的饰品店。   显然,他不喜欢,曲藿也更不会喜欢这些玩意。   他其实早准备了礼物。   但要是曲藿放他鸽子,他会一辈子也不告诉曲藿。   再往前,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咖啡店。   l'aube里,乔婞擦着一尘不染的吧台。   “乔姐。”   被冻得受不了的问萦推门而入,摘下勒得人喘不过气的口罩。   “问萦!”   看到问萦,女人停下手里动作,热切招呼:“好久不见。”   “小曲他没和你一起?”   问萦摇摇头。   “我在等他。”   好像大家都默认了,他会和曲藿一起出现。   “稀奇,他居然会不准时。”   乔婞继续擦拭着玻璃杯。   的确,之前似乎都是曲藿在等他。   “给我打包两杯咖啡吧。”   问萦掩下情绪,递上卡:“一杯卡布奇诺多糖多奶,一杯美式不加糖,都要热的。”   “好,我马上做。”   乔婞闻言,笑着打趣:“不加糖的美式,你是打算惩罚不守时的人?”   “....那加点糖。”   咖啡馆里的暖气很足,但问萦并没歇息太久。   用平板远程查看过奶奶的状况后,他提着咖啡就打算离开。   “和小曲玩得开心。”乔婞也不挽留,只是在后面喊。   “对了,记得让他和我取上个月的工资————”   “好。”   问萦继续往里走。   天越来越亮,却愈发地冷。   雨水被冷空气黏住,使得雪子和雪花变多了些。   呵出的气成了白雾,寒风刺得他睁不开眼。   走到处无光的暗巷旁,问萦侧目。   是他和曲藿待过的地方。   犹记得巷子有点脏,问萦只是放缓脚步,不打算进去。   只过去了半小时,他就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来得太早。   毕竟曲藿就算昨天半夜从藿家大别墅逃出来,避开霍家各处的摄像头,再顶着玫瑰花瓣穿过花田骑着共享单车来找他,估计现在也没到樱巷。   思及此处,问萦的唇角微勾,将围巾往上拉了拉。   再往前走,可以走到樱巷另个小出口。   这个季节没有樱花,但离出口不远就是公园,附近栽种着其他观赏树木。   寒梅的花苞坠满枝头,幽幽梅香驱散了食物、饮料、酒精混合后令人不适的味道。   似乎还有别的,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花香。   “叮叮叮————”   他兜里的手机发出声音。   问萦摸出手机一看,电话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会是他吗?   心跳不受控地加快,问萦摁下接听键。   “您好,您的孩子在学校里和人打架......”   甜美的机械音女声响起。   心里骂了声,问萦冷漠地挂断电话。   讨厌的骗子。   他果然来得太早了,曲藿怎么可能逃出来。   往坏了想,或许他今天一整天也不会出现......   还没放下手机,他的背被人很轻地拍了拍。   问萦还沉浸在那通让他莫名当爹的电话里。他大脑一片紊乱,反应了下才转过身去。   猝不及防地,一束花递到了他的手里。   这是束暖色调的花,和冷清的樱巷格格不入   不是告白时常用的红色,而是以黄粉为主基调。   香槟玫瑰、粉玫瑰和向日葵上还带着露水,点缀用的小雏菊、满天星和勿忘我在寒风里颤颤巍巍。   不属于阴霾冬日的亮色,像是自早春来的暖阳。   雨夹雪已经彻底成了小雪,纷纷扬扬地落下。   问萦的眼睛微微睁大,看向和自己相隔咫尺的来人。   “抱歉。”   曲藿的声音难得带了喘,眼中也带了愧疚。   “让你久等了。”   他没穿多隆重、昂贵的礼服,身上还是那件从家里带去霍家的羽绒服,简单且干净。   就和他们之前每次见面一般。   可见到曲藿这样,问萦反倒是放心了些。   他看了眼时间,才早上九点出头。   “我没等很久。”   一手抱着花束,问萦抬起另只手。   曲藿冒出来得太突然,弄得他反倒无所适从。   “咖啡,顺路买的,给。”   曲藿自觉地拿过那杯比他前半辈子更苦的美式,将伞往问萦身上倾斜了些。   “....你是不是垫增高了。”   问萦拉下围巾,眯眼打量着眼前的曲藿。   平时没觉得曲藿这么高,这得快有一米九了。   “没有。”曲藿低头看了眼鞋。   “靴子底厚。”   问萦:.....   啧,那他岂不是白垫了。   压下心中忿忿:“走。”   曲藿没急着动,从包里拿出双手套递给他。   “想去哪?”   两人面面相觑。   感情都没想好接下来该干什么。   “都行。”   问萦戴上手套,这才发现曲藿也挺紧张。   这也难免。   毕竟曲藿是突然被霍家带走,恐怕他之前的计划已经被全盘打乱。   “去公园吧。”   问萦想了想。   他其实不太喜欢逛街,更爱清静。   “好。”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问萦看向落在树梢上的麻雀。   两只麻雀叽叽喳喳吵着架,风稍大些,便蹦跳着消失在树丛里。   这是个适合散心和晨练的地方,但没那么适合约会。   说起来......他们这应该算是约会吧?   没经历过,问萦也不太确定。   “这几天还好吗?”   曲藿先开了头。   “我很好。”问萦将平板递给他,“你的奶奶也很好。”   “倒是你,在霍家怎么样?”   “他们没有为难我。”   屏幕里的老人已经安然入睡,顾溪澈尽职尽责在老人旁边看书。   手指抚过老人的脸颊,曲藿将平板还给他。   “这几天辛苦你。”   “还行。”问萦侧目看向他。   “既然一切都还行,你是不是该和我解释些事情?”   曲藿上次说得太含糊,他实在是很好奇,曲藿到底梦到了什么。   反正留给曲藿的时间还有很久,他占会问点别的事,也无伤大雅。   曲藿自然清楚他想问什么。   他沉吟片刻:“两周前,我做过一个梦。”   “什么梦?”   “不太好的梦,很真。”曲藿似乎依旧不愿意提起,“我在学校遇到了许多事,导致我状态不算很好。”   “后面奶奶突发高血压,而我被困在霍家,没人管她。”   问萦的神色微冷,捧着冒着热气的咖啡,安静听着他说。   “但目前为止,梦里的坏事没有发生。”曲藿没细讲那些苦难,适时止住话头。   “我想,这有你的很大功劳。”   问萦心情松快了些。   他明知故问:“梦里没有我吗?”   “没有你,只有个和你有几分相似的女生。”   曲藿想了想,诚实道。   “但她不是你。”   那个叫问樱樱的女孩和霍爵月相爱,且始终站在他的对立面。   他清醒地意识到那不是问萦,所以看过只当看过,没太放在心里。   太好了。   问萦松了口气。   这是第一个没把他和问樱樱搞混的人。   “曲藿,我是男的还是女的?”   以防万一,他还是问了句。   “男的。”   曲藿有些不解,但还是乖乖回答:“我不会认错你。”   问萦的心情变得更好。   但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他还是得说些煞风景的话。   勉强让自己瞧着严肃,他轻咳了声:“那你梦到......你是霍家走丢的大少爷吗?”   “梦到了。”   曲藿的语调微沉。   “你怎么想?”   问萦又把围巾往上拉了拉,想掩饰住脸上的情绪。   “听说我要见你,其实霍霆没有阻拦我。”   曲藿不置可否,岔开话题。   “但他希望我能穿得光鲜,带着保镖来找你。”   “我拒绝了。”   那是霍霆眼中,霍家大少爷该有的排场,这样可以确保他无时无刻地强势又风光。   但一切不属于曲藿。   随行的保镖只会让问萦觉得不自在,高定穿出来,反倒会让问萦不快。   “.....”   问萦面上的神色稍缓。   曲藿的话听起来和他的问题毫无关联,但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这个真实的世界里,已经从各种意义上,再也没有霍盛星了。   不仅如此,他还从中品出了些曲藿不打算让他知道的事。   就算霍霆已经稍微改了独断专横的性子,本质上他依旧是个强硬且古板的人,喜欢用控制的方法表达爱和愧疚。   所以曲藿哪怕现在说得轻飘,实际上他想要说服霍霆,恐怕没那么轻松。   “那这是哪来的?”   他低头看着手里这束新鲜的花。   “我早上在花店挑的,自己扎了一束。”   面对他的问题,曲藿低下头,显露出几分无所适从:“......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他带去霍家的钱太少,导致原来想做的事都做不成,积蓄只够去平宁巷的花店买花。   他很早就出发了,却还是晚了问萦一步。   粉玫瑰刺多,曲藿亲手摘了玫瑰的花刺,将细小的毛刺也捋下。   随后,他将容易倒下的满天星固定好,再从今天刚近的向日葵里,挑了最好看的几朵,选了好几个位中才固定住。   曲藿不知道问萦喜欢什么花。   只是粉色和蓝色的满天星像他的眼睛,而橙色和黄色,是除了黑色之外,最常出现在问萦身边物件上的颜色。   实在是见过太多花,问萦其实谈不上特别喜欢哪种。   尤其是他每年生日,星皇宫都是铺天盖地的香槟玫瑰,落下的花瓣掉在地上,都是条暖橙色的花毯。   花香过了头,过于谄媚的气味让人不适。   但问萦觉得这束花挺好看。   “还不错。”   他端详着手里的花束,习惯性有所保留地评价。   一阵静默。   “对不起。”   问萦茫然地抬起头,看向曲藿。   “为什么道歉?”   他有些心慌。   自己明明说了,这花真的不错。   “你本该有束更好的花。”   曲藿依旧没敢看他。   他很清楚,就算是拿出预计中可以拿出的积蓄,也没法给问萦太过惊艳的一天。   显而易见,问萦是豪门养出的孩子,原本他的人生里,不会出现用草绳扎紧的花束。   “你别这样.....”   问萦哽了下,放低语调:“其实我挺喜欢的。”   他就是嘴硬,有夸人总是只夸一半的坏毛病。   他以为曲藿知道。   相处久了,曲藿偶尔会流露出点堪称阴暗的自卑来。   这是他本不该学会,却因为走失市井,被迫从小习得的察言观色。   但曲藿也很幸运,他遇到了真正爱他的家人。   他很高兴看到曲藿在负面情绪的裹挟下,依旧选择坚持本心,而非因此失了判断。   “你如果用霍家的钱,弄一别墅的花,我也不会觉得高兴。”   他收到过很多花,但几乎没有那束花,是送花的人亲自扎成。   曲藿认死理,他也认,他就是觉得这束花很好。   “我知道。”   所以他不会变成他和问萦都厌恶的模样。   曲藿终于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金钱、权势、社会地位.....只有成为霍盛星,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霍家的一切。   梦里的每个人都在推着他,所有声音都在催促他。   命运希望他成为霍盛星。   而当时的他因为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也主动选择为自己沉默地套上面具,走向没有尽头的暗巷。   曲藿死在了一次次的磋磨、至亲之人的离去中,灰烬散去,只剩下名为霍盛星的空壳。   梦的结尾,他看着漫天的火焰,不觉得痛苦,只觉得恍若隔世。   因为一切尚未发生,更因为有人在过于逼真的梦境之外等他。   他不会直白地和他说什么,但曲藿都知道。   问萦并不希望他成为谁。   “等到明年,我想送你束更好的花,还有更好的礼物。”   雪又大了些,但都被曲藿举着的伞遮挡住。   他们旁边的松树挂着松果,松针在凛冽里长青。   隔着手套,曲藿轻轻握住他的手。   “问萦,那是你理当拥有的一切。”   是剥开血缘关系之中带着目的性的馈赠,他亲手挣来的礼物。   问萦的心脏突然跳得更加剧烈。   他好像预感到了曲藿要干什么。   “所以......”曲藿顿了顿,语调透着紧张。   “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傻傻看着他,问萦宕机了。   他甚至忘了把围巾往上拉。   糟糕。   这呆子怎么不用“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或者“我喜欢你”这种万能模板,还突然搞“今夜月色真美”那套。   这怎么回答?   ————可以。   这么讲很奇怪。   ————我也喜欢你。   可曲藿自己还没说,怎么变成他先说了。   ————哦。   肯定不能这么敷衍。   “你自己说的,我给你记着。”在曲藿露出不安之前,问萦低下头。   想不出来,他干脆让直觉控制大脑。   少年声音,轻得像落在伞上的雪花。   “.....明年的今天,我等着你兑现。”   问萦没抬头,却能感觉到投在他身上的视线越来越炽热。   “我能抱你吗?”   曲藿小心翼翼,试探性地开口。   “嗯。”   问萦继续低头,半张脸藏在围巾下。   他默默把花束放在一边。   伞往旁边偏了下,他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因为抱得紧,问萦厚厚的羽绒服陷了下去,像是被摁下去厚厚绒毛后,原形毕露的猫。   “萦萦。”   曲藿的声音闷闷的。   ......昵称都喊上了,曲藿对这新身份适应得真快。   也不知道私底下想了多少次。   问萦被憋得脸通红。   “等等!”   他费劲把曲藿扒拉开,凭借仅剩的执念含糊着抗议:“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他还没听到那句话。   平时挺聪明,今天和个傻狗一样。   曲藿微微怔愣,很快便反应过来。   旁边没有其他人,可曲藿仍然微微往前倾身。   他凑在问萦耳边:“我喜欢你。”   偏低的声音本就在说情话上有天然的优势,更何况是在耳边环绕。   “很喜欢你,问萦。” 第62章 围巾做坚固堡垒   “......嗯。”   我也是。   问萦默默在心里说了句。   他把脸埋在围巾下,心猿意马地踹开脚边的一粒小石子。   太好了。   看起来曲藿还没变傻。   听到想听的话,他慢吞吞翻着包,从包里掏出个乐高拼的小狗。   小黑狗眯着眼睛凶巴巴,尾巴也微风地竖着。   但是胖乎乎。   “喏......给你的。”   礼物两个字到嘴边,问萦却没说出来。   之前觉得很像,顺手就买了。   真的是顺手。   问萦又在心里给自己重复了一遍。   只是那天他刚好想进乐高店,刚好遇到了这组乐高而已。   他手笨,什么毛衣围巾十字绣,通通做不来。   这种照着说明书就能拼好的小玩具,他还不至于拼错。   但是也拼了好久,还得背着曲藿偷偷拼。   “很好看。”曲藿的声音里带着意外。   他像是没想到,还会收到礼物。   “真的?”   闻言,问萦微微侧身,靠在他身上。   暖烘烘的,还挺舒服。   一开始靠得有些不自在,越靠,问萦逐渐变得理直气壮。   他就靠着,曲藿又能不说什么。   “当然。”   一只手悬在半空,试探性地揉了揉他的发顶。   力道还没蚊子叮人重。   又在哄人。   问萦忿忿地想。   买不到黑眼睛的黑狗,他只能买了金色眼睛的狗,好在曲藿也没介意。   只可惜曲藿的眼睛是黑漆漆的,没那么亮,也不带着橙黄。   但偶尔还是挺亮的,比如现在。   “萦萦。”   曲藿轻轻唤他。   “嗯。”问萦佯装心不在焉地整着花。   “怎么?”   “中午吃什么?”   摆弄向日葵的手停顿了下,问萦沉默。   好煞风景的问题,气氛全没了!   “随便,你想吃什么?”   就算曲藿没钱也无所谓,反正他今天带够了钱,有足够大的选择空间。   “听你的。”   “我不饿,你找地方。”   被曲藿捂得热了,他头脑晕乎乎,脑袋无意识地蹭了蹭。   “那先去乔姐那,我取下工资,你慢慢想。”   曲藿又摸了摸他的头,这次大胆了许多。   “你上个月兼职挣了多少?”   听到工资,问萦清醒了点。   “只有两千九,因为请了几天假。”   问萦小时候零花钱折算过来,都是几十万几十万地给。   可现在,他悲哀的发现,自己现在居然觉得兼职两千九的工资十分不错。   乔姐真是个好人。   “你之前跑快递挣多少。”   他问曲藿。   “一个月有五六千,但只有寒暑假能做。”曲藿认真道。   “存那笔钱的卡在我家,可能来不及取。”   “你的钱自己收着,我不缺钱。”   问萦失笑。   他油然而生出种两个流浪汉蹲在长椅边上,掰着铜板过日子的悲凉感。   但实际上,曲藿的亲爹家有几千亿身价,而他的卡里还有霍家打来,分文未动的数千万。   “走,先去取你的工资。”问萦拍板。   否则过了今天,要是曲藿让霍家继续关着,也不知道哪天才能取到。   站起身,曲藿没动,巴巴地看着他。   “可以牵手吗?”   “可以。”   问萦有些莫名:“这种事,不用特意问我。”   摸下拉下手都问,怪怪的。   曲藿平时挺会闷声不吭干大事,今天的行动力却像是被计算机归零了一样。   下一秒,他的手就被曲藿牢牢牵住。   透过手套,热源源源不断地传到他的掌心。   曲藿和他都算学校的焦点人物,牵手很可能会被人看到。   但无所谓。   拖沓地朝l'aube走,问萦抽空想。   反正迟早会被看到。   “又见面了。”   乔婞还在打理柜台。   瞧着俩人牵手进来,她笑着打趣。   “是小问没生气,还是给哄好了?”   问萦一手被牵着,一手抱着花,低头没好意思吭声。   乔婞像是看出了什么。   她莞尔一笑,没有点破,细心把钱数好,将一沓现金递给曲藿:“有空的话,以后再来帮忙。”   她招来的其他临时工都是体验生活的少爷,连个桌子都擦不好。   反观曲藿,他不喊累不嫌烦,干活也利索。   “不过上课挺忙的,不来也是好事。”   临走前,她给他们包了一袋刚烤好的饼干,同两人道别:“趁热吃,以后多来玩。”   遇到过太多不想遇到的事,现在看着形形色色的学生们路过小店,带来形形色色的故事。   她总觉得自己也年轻了许多。   “谢谢乔姐。”   两人齐齐出声,又齐齐噤声。   推开门,外面又是寒风凛冽。   问萦残忍地掰下饼干小人圆滚滚的手臂。   想了半天,他灵机一动:“我想吃KFC。”   “就吃KFC?”   “嗯。”   他是真觉得KFC比樱巷价格近千的牛排好吃。   只可惜了今天不是星期四。   “等有空,你来做饭吧。”问萦补了句。   他其实最想吃曲藿做的饭。   “好。”曲藿的手指收拢,和他十指相扣。   樱巷附近的KFC很冷清,只有些学生有说有笑地围坐在一起,边抱怨课业,边分享全家桶。   点好餐,两人找了角落里的位置坐下。   “我想吃冰激凌。”   捏着小票,问萦看四下无人,小声抗议。   曲藿不在他还能自己买圣代吃,现在曲藿一在,冰果汁和冰激凌都吃不了。   “你嗓子还有点哑,不能吃冷饮。”   “......”   问萦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他。   “我去买。”曲藿终于还是选择让步。   “你就吃一口,剩下的我吃。”   “好。”   盯着曲藿下楼的背影,问萦陷入思索。   他吃完曲藿吃,那不就是他们间接性.....   不过好像现在就算直接,也没什么问题。   趁着空闲,问萦打开平板,又看了下奶奶的情况。   曲奶奶已经起床,在和顾溪澈有说有笑地说话,一老一少岁月静好。   和许多老人不同,曲奶奶分明性格内向,却总能和年轻人说到一块去。   真好。   他配合地只吃了一口冰激凌。   吃完kfc,两人再次漫步在街头。   问萦好静,专挑人少的地方钻,曲藿也就顺着他。   走着走着,曲藿突然放缓脚步。   揣着刚买的焦糖爆米花,问萦也放慢动作。   他嚼着爆米花,用探究的眼神询问曲藿。   怎么了?   曲藿没说话,闷声拽着他往右边走。   侧过身时,问萦才明白了曲藿为何躲避。   左边的小树林里,一对小情侣正吻得难舍难分,压根没注意到两人的存在。   甚至旁边,还落了条不知道属于谁的棉马甲。   问萦把脸埋回围巾里,他耳根通红,将爆米花递给曲藿。   “你吃点。”   遇到的情侣像是段小插曲,激得他原本那点心思活络起来。   问萦在心底同自己承认,他确实有点期待发生点其他事。   其他事不限于拉手和吃一个冰激凌,这些他和曲藿之前也能做。   他瞄了眼曲藿,接过依旧满满一桶的爆米花。   这么久,曲藿一点.....的心思也没有?   他以为曲藿肯陪着他越走越偏是想壮胆,没想到真是陪着他散步。   见他神色古怪,曲藿用手轻轻贴了下问萦的脸。   他没带手套,手居然还是热乎乎的。   “要不要看电影?”   曲藿提议。   “不想看。”   问萦兴致缺缺。   他昨天晚上提前看了,最近几天上的全是烂片和恐怖片。   要么没意思,要么太刺激。   “那找个室内的店坐会,外面实在太冷。”曲藿神情严肃的不像是约会。   像是要送病人去医院。   “......”   问萦有点不爽曲藿战战兢兢的态度。   曲藿三十多度照样送快递,他零度走两步就能出事?   感情曲藿是肉长的,他是泥塑的。   “出不了事。”   他抓住曲藿还要探他额头的手:“我就爱散步。”   曲藿居然不觉得雪天散步是件很浪漫的事。   这是他小时候,隔着星皇宫的水晶墙面往外看的梦想,现在才能实现。   可曲藿那颗比松木还硬的心只会觉得雪天很冷,容易让人感冒。   问萦对此深表谴责。   好在曲藿听劝,没再逼着他进室内。   刚好走到松树旁,曲藿将伞递给他:“等我下。”   随后,他认真地在包里翻找着什么。   三分钟后。   “他这是什么意思?”   被包成爱斯基摩人的问萦忍无可忍,紧急叫醒因为不愿面对一切,主动申请关机的绅士。   托曲藿的福,他现在浑身上下只有眼睛和眉毛动起来灵活。   ......曲藿的包看着不大,怎么能放下这么多东西?   【怕您冻着。】   绅士的cpu暖暖的。   第一次见到小殿下穿这么严实,曲藿倒真靠得住。   “没意思。”   问萦耷拉着眼,颇为无语:“这不像约会。”   曲藿的想法和硅基生物不谋而合,这不是件好事。   【你想象中的约会是什么样?】   绅士耐心地反问。   问萦不说话了。   话到嘴边,有点不好意思说出来。   “反正现在这样,太无聊了。”   他不说,但绅士能懂。   因为它知道,看似高冷的小殿下在十三四岁时,偶尔会点开星网上六点档的青春剧场。   什么被星盗头子强娶豪夺,上错星舰嫁对上校,失忆后被上将缠上......   但问萦从来不承认看过,后面被姐姐发现了一次,也不好意思再看。   【我有个办法。】   综合分析后,它忍着白菜已经被啃过的悲伤,尽职尽责地和问萦献计。   “说。”   【其实很简单。】   绅士神秘兮兮。   【您只需要做一件事。】   “这太奇怪了。”   耐心听完它的馊主意,问萦光是想着,都尴尬得头皮发麻。   理智告诉他该把天马行空的绅士骂一顿,但情感上讲......   他居然觉得绅士的办法行得通。   “你确定他能看得懂?”   问萦狐疑。   【看得懂。】   绅士殷勤地夹着机械音。   他的原本内置形象是温文尔雅管家公,此刻却阴阳怪气得像个操心到天上的老太监。   【要是看不懂,说明他不能留,您可以现在马上把他踹了。】   “这倒不必。”   问萦眼角抽搐。   看出来,绅士现在真的很恨曲藿。   等绅士关了机,问萦眨了眨眼睛,左看右看。   很好,没其他人。   他打开手机,因为包得太严实,得睁大眼睛才通过人脸识别。   犹豫了下,问萦点开三百年不看的视频软件,慢吞吞敲击出关键词。   原本想找个温和点的电视剧放片段,结果该死的软件抽风,关键词页面一出来,便开始自动播放起置顶的土味讲解视频。   “注意看,这个男人叫小美,他正被小帅压在墙上狂亲.....”   毫无活力的冰冷声音在空荡荡的巷子里回响。   问萦浑身炸起鸡皮疙瘩,手忙脚乱将声音调到最小,迅速熄屏。   等等,为什么是这个男人叫小美?!   实在是太尴尬,他接受不了。   被冷风一吹,问萦清醒了些。   都怪曲藿把他包得太严实,害得他头昏脑胀,居然会听绅士的鬼话。   他明明知道绅士背着他,偷偷存了一硬盘的狗血八点档连续剧,就不是什么靠谱智脑。   哪怕问萦切的再快,曲藿还是听到了刚才冒出来的那几秒声音。   他茫然地看向问萦。   四目相对,问萦双眼无神,深感绝望。   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他就知道,正常人肯定看不懂这种莫名其妙的暗示。   还没在脑子里过完自己这十八年的走马灯,问萦看到曲藿眼中的茫然变成了然。   怎么好像变亮了。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巷尾。   枯黄的藤蔓挂在墙上,左右摇曳着。   雪比方才小了些。   “......可以吗?”   曲藿轻声问他,呵出的气化成白雾。   差点忘了,曲藿不是一般人。   问萦的心情依旧绝望,但萌生几分没来由的诡异欣慰。   曲藿会对了意,问萦反倒有些扭捏。   “嗯。”   他的视线和眼前人错开,慢吞吞拉下层层叠叠的围巾。   “我不是说,这种小事......”   不要问他。   剩下的话被堵了回去。   猝不及防地,他的嘴唇贴上了从未有过的陌生触感。   炽热且柔软。   心里那点不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绵延的白,从心脏延伸至大脑,随后炸开烟花。   睫毛轻颤,问萦匆忙地闭上了眼。   他感觉到曲藿难得地心急了。   曲藿刚才分明很克制,现在却比他要急得多。   像是被原本只静静流淌着岩浆的活火山,毫无征兆地喷薄而出。   被紧紧地抱着,混乱之中,问萦的嘴唇像是被半尖的牙垫了下。   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叮咬似的轻微痛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温热的柔软。   好像.....有点太刺激了。   问萦回抱住他,恍惚地想着。   因为放着鲜花而合不拢的包静静躺在地上,里面的香槟玫瑰沾染了风雪,依旧盛放得明艳。   伴随着心理性的愉悦,问萦有点喘不上气。   这是生理性的。   但曲藿没有停手的意思   忍无可忍,问萦轻轻用手推了下。   曲藿没反应。   他没下重手,又狠下心推了两下。   勉强分开,他轻声抱怨。   “我喘不过气。”   “抱歉。”   曲藿显然也不会换气,气息同他一样紊乱。   毫无规律的喘息声交叠在一起,问萦的心率愈发不齐。   没等他反应过来,又一吻轻轻地落在脸颊上。   和刚才仿佛要把彼此融入骨血的亲吻不同,这一吻转瞬即逝,像是沾地即化的雪。   只剩下温度残存。   亲完后,曲藿抬起手,给还在待机状态,瞳孔散大的问萦重新拉上围巾。   小心翼翼,像是恶龙把最看重的珍宝塞回箱子里。   问萦没反应。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个用雪绒堆起来的精致雪人。   “你刚才说的,不用问你。”   曲藿轻声解释,明显底气不足。   又是倒打一耙!   问萦猛地回过神来。   他眯起眼睛,恨恨地别过头,拔腿作势要走。   “走太快了。”   曲藿眼底带着笑,拉住问萦的胳膊。   问萦瞧着步子大,实际上走得不快不慢。   他反驳:“是你走得太慢。”   “对,是我走得慢。”   曲藿顺从地应,他亦步亦趋地跟上来。   “等等我。”   温度回暖了点。   那点艰难挂在藤尖的雪丝,化成水汽消失不见。   直到傍晚,远处的樱巷才重新变得热闹。   站在公园的最高地,问萦居高临下,静静看着街边的灯一盏盏亮起。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早上冷冷清清的时候逛街很奇怪。   一般来说,大家都是晚上才见面。   “我们没约定过时间,你不怕我晚上才到?”   问萦咬了颗糖葫芦,将剩下那颗递到曲藿嘴边。   一天都轻飘飘的,他都忘了今天确切做了什么,糖葫芦是谁付的钱。   但好像也不重要。   就着他的手,曲藿咬下糖葫芦。   “那就晚上见。”   他轻描淡写。   将竹签丢进垃圾桶,问萦被山楂的汁液酸得微微蹙眉。   他不满地看向他。   零分。   曲藿应该说,相信他也惦记今天,不会这么晚才来。   “而且我知道,你会来得很早。”   这才对。   及格的回答。   藏在围巾下面,问萦嘴角勾了勾。   “早上为甩掉人,浪费了些时间。”曲藿的声音带了歉疚。   “还是让你等我了。”   “是霍家在监视你?”   问萦没有丝毫不满,他抓错了重点。   “他们想要保镖暗中跟过来。”   曲藿声音微沉:“被我劝回去了。”   “真讨厌。”   问萦嚼碎山楂,喃喃自语。   都是霍家毁了曲藿的计划。   不过从结果看,这也是很不错的一天。   又往前走了段路。   雪停了。   云开雪霁,可太阳也只剩下余晖。   迎着晚霞,问萦突然问:“如果有钱,有筹备的时间,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不重要了。”   微微睁大眼,问萦看向他。   他拔高音调:“不重要?”   想了这么久,从几个月前就在想,怎么就不重要了。   “没有实现的计划,没有意义。”   曲藿握着他的手:“等有机会,我会告诉你。”   “也行。”   问萦压下好奇,岔开话题:“.....你打算几点走?”   霍霆不会彻底放曲藿走,所以曲藿还得回去对付霍家。   思及此处,他的心沉了沉。   “没关系。”   曲藿捏了捏他的手背,像是哄孩子:“不急。”   曲藿不急,他也不急。   问萦喝了口降火的水果茶,不满地缩回围巾里。   热的水果茶实在是太难喝。   夜幕降临,转眼已到八点。   曲藿兜里的新款手机从一个小时前就开始响,曲藿却从没接听过,只是挂断电话又发去消息。   无形的焦虑感弥漫开来。   问萦控制着自己,不去看曲藿和打电话那人的对话。   他又喝了口见底的水果茶。   凉透的热水果茶,比热的时候更难喝。   尖利的鸣声唤回紊乱思绪,暗沉的天空划过亮色。   问萦抬起头,剔透的眼中折射出绚烂的色彩。   “曲藿!”他猛地拍了下身旁的黑发青年,语带兴奋。   “烟花。”   隔着没有樱花的樱花树,他看得十分真切。   不知道是樱巷的哪家店开业,绚烂的烟花直冲天际,在触碰到最深的夜幕后,烟花炸裂成五颜六色的碎星。   不少人举起手机,记录这壮观的一幕。   可问萦只是仰头看着。   曲藿随身带着的手机又响了。   这次,问萦用余光看到,曲藿是隔了会才回去消息。   曲藿该走了,已经到他们分别的时候。   问萦很清楚。   嘴角微微垮了些。   明明今天很圆满,没有讨厌的保镖出现在附近,曲藿给了一束他想要的花。   他们做了所有该做的事,甚至看到了意料之外的焰火。   ......可他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可能但凡是分离的戏码,就没有圆满可言。   “曲藿。”   头脑一热,问萦故意压低声。   烟花声和喧闹声很大,可曲藿还是听清了他的话。   专注想着谁的时候,嘈杂的万物都会助他实现心愿。   他总能在茫茫人海中第一个注意到他。   “我在。”   他们本就靠得进,现在几乎是肩膀紧紧贴在一起。   焰火盛放,曲藿温柔又缱绻地看着他,和他那不亲人的长相形成了剧烈反差。   相比之下,问萦当下的情绪居然反倒比他收敛。   问萦不说话,也微微往他身边凑了凑。   随后,他在曲藿脸上飞快地亲了下。   和嘴唇不一样的触感转瞬即逝,问萦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不用曲藿帮忙,他自己把自己塞进了布料编织的宝箱里。   像是完成攻击任务,察觉到危险靠近的胆小菇。   终于,发愣的轮到曲藿。   他怔怔看着问萦。   随着一束金色的烟花升空,他黑沉沉的瞳孔被烟花折出的光染成乌金。   “走吧。”   问萦佯装若无其事。   “我......等你回来。” 第63章 他迟早会吞噬你   休息室内。   鲜花被装在空空的花瓶里,问萦将书包放在一旁。   白天不觉得累,在出租车车上坐了会,疲惫感瞬间翻涌。   ......有点想曲藿。   只是有点。   看了看盛放的花,瞧着他一副魂魄离体的模样,前来找他的顾溪澈有些摸不着头脑。   问萦今天经历了什么?   他剥了个橘子,分给问萦一半:“怎么样?”   “挺好。”   问萦接过橘子,没尝出味道。   就是觉得自己做的某些事,现在想想,不太好意思。   不过他不说,只有天知地知曲藿知。   “没事就好。”顾溪澈欲言又止。   “我看你的脸.....”   “脸?”   问萦坐直身子,瞬间变得紧张。   他进出租车之前,曲藿又往他脸上亲了下。   光天化日,并且没给任何理由。   其实就是很轻地碰了下。   大概、应该、也许盖不出戳来.....   “脸很红。”   他还在胡思乱想,顾溪澈慢悠悠地接了下一句:“我担心你感冒。”   “溪澈。”   一口气上来又下去,问萦重新瘫回沙发上。   “下次说话不要大喘气。”   简直能吓死人。   “好。”   顾溪澈不明所以,但还是顺着他点头。   冷不丁抬起头,问萦和在门口徘徊不定的司皓星大眼瞪小眼。   紫发少年幽幽看着两人,狗狗祟祟的模样宛如刚从下水道爬出的男鬼。   “皓星?”   问萦试探性地问。   听到他呼唤,司皓星这才进来。   “你。”他盯着像是刚从南极度假回来的问萦。   “不热?”   问萦低头,看着层层叠叠的爱斯基摩人同款围巾。   他陷入沉默。   忘记把这层围巾拆掉了。   室内有空调,他现在确实有点热。   “还行。”   边解缠得严丝合缝的围巾,问萦边习惯性嘴硬。   司皓星醉翁之意不在酒,轻点了下头。   “玩得怎么样?”   他状似不经意地问着,但浑身的肌肉还是不自然绷紧。   “还行。”   问萦还在和围巾对抗,压根没注意他的不自在。   他抽空艰难地回答。   又是一阵沉默。   敏感的顾溪澈觉察到不对,把头低得更起劲。   “好。”   简单一个字让司皓星说出来,却更像是在叹息。   “......好就行。”   “听说曲奶奶今天情况不错。”   他明智地点到即止:“如果你不放心,奶奶可以一直在我家医院住着。”   “我会尽快解决。”   问萦将解开的围巾放在一旁,正色道:“这次真的麻烦你了。”   欠司皓星的人情他迟早会还回去,如果短期内解决不了,他会找其他安全的地方安置奶奶。   “就算是麻烦,也是他该解决的麻烦。”   司皓星的眸色微冷,凤目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不该交由你。”   嫉妒萌生出恨铁不成钢来。   “皓星。”   一旁的顾溪澈意识到不对,轻声喊了句。   闭了闭眼,司皓星勉强守住情绪。   “抱歉,是我失态。”他揉了揉眉心,“我只是希望......你不会卷进任何麻烦里。”   他们几个背靠家族,想要照顾个老人只是一句话的事,可问萦却要为此忙前忙后。   “不会,谢谢。”   问萦再次认真地和他道谢。   他不觉得曲奶奶是他的麻烦。   其实不光是曲藿,换作是其他朋友遇到难处,他也会选择帮忙。   就和他们帮他一样。   “你不懂。”   司皓星沉沉地看着他,攥紧门把。   问萦总是这样,天真又勇敢。   却什么也不懂。   推开门,他的半边身子没入黑暗中。   他悲伤地回眸看着问萦。   “他如深潭,看似平静,却终将把你吞没。”   等到火焰焚烧的时候,我的公主,该拿什么保护你?   非常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问萦背后起了鸡皮疙瘩。   有点像他四五年前爱看还爱抄的伤感语录。   他听不懂司皓星的意思,但司皓星这眼神让他觉得熟悉。   是在顾溪澈和霍爵月脸上也见过。   在他们做完梦,心事重重瞒着他的那几天,霍爵月和顾溪澈也总这样。   思及此处,问萦不禁恶寒。   刚想多问几句,司皓星已经迈着破碎的步子离开了。   无法,问萦只能看向顾溪澈。   顾溪澈的表情也很古怪。   “他是不是.....”   斟酌再三,顾溪澈委婉开口,尾音拖得又长又轻。   问萦的头开始疼了。   他也觉得是。   难怪司皓星最近又开始公主长、公主短,原来也被洗脑了。   需要他澄清的人又多了一个,而且想和司皓星澄清,难度还相当大。   他是所有人里最相信玄学的人,估计不需要太多现实依据支撑,就轻松信了梦里的事。   .....看现在的情况,司皓星中招了,理查德也难幸免。   问萦十分苦恼。   哪怕梦里有异化事实的情况,他仍然想不通他们是怎么把自己和一位长相相似的少女搞混。   顾溪澈以为他是觉得秘密被发现不自在,给他递了杯茶。   “喝口水。”   他会和司皓星说,让他好好保守问萦的秘密。   “我没事。”问萦给自己灌了一大口茶。   “.....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家。”   顾家有明确的门禁,顾溪澈平时不会这么晚还在外边。   要是回去的再晚,免不了又被说道。   “你一人能处理吗?”   顾溪澈不放心。   “当然可以。”   他还想争辩,被问萦推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问萦把他送到了医院门口,塞进车里。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崩得七零八落的主线还在发力,奶奶的精力依旧不好,早在他回来时已经睡下。   与其说是睡下,到不如说是像半昏迷。   问萦在空置的休息室里,和衣对付了一晚。   屋里暖气开得很足,但睡得不踏实的问萦还是下意识抱紧了围巾,蜷缩成一团。   还剩下一天的假期。   早上七点。   洗漱完毕,问萦去了曲奶奶的病房。   “奶奶。”他坐在窗前,换上副温和柔顺的模样。   阳光洒在他的脸颊上,显得他的皮肤白里透红,模样十分讨喜。   “我见到曲藿了。”   .....   “还有时间,要不要和我去医院看看奶奶?”   昨天,问萦和曲藿提议过。   “她看到你,也能放心点。”   “不用。”   坐在长椅上,看着屏幕里的老人,曲藿轻轻摇头:“她问得多,顾虑还会变多。”   “最多一周,我一定会回来找她。”   他遇到了事,奶奶其实非常清楚。   她没读过什么书,但非常聪明。   养病的人最忌讳情绪大起大落,再让奶奶见到他,只会让她猜到更多麻烦的内幕,影响她的身体。   “好,我信你。”问萦轻轻吹掉落在自己羽绒服上的细雪。   雪花融化成小水滴。   “可如果你不回来.....”   问萦故意拖长声音。   “你会不理我。”曲藿从善如流。   但不要时间太长,最好一会就行。   “对。”嘴角勾了勾,问萦思忖了下,举起手机。   “去不了,至少给她拍张照报平安。”   因为都不爱拍照,两人逛了一天,都没留下几张像样的照片。   心血来潮拍的合照,还都被问萦尽数搬去了私密相册。   相机默认相册里,只有几张问萦随手拍的虚焦风景照,还有为了给曲奶奶安心拍摄的照片。   照片里,曲藿站在樱巷的路口,旁边人来人往。   问萦的拍摄技术不错,旁边大雪纷飞,还硬生生被他凹出些氛围感。   而照片下面的拍摄时间,可以向老人证明照片的真实性。   “谢谢你,小问。”   粗糙的手指抚摸过屏幕,曲奶奶收回视线,温柔地看他:“看到小藿还好,我就可以安心了。”   问萦不确定她是真的放心,还是装出来不让他担心。   虽然大概率是后者,但他希望是前者。   他把一袋水果小心放在床边,里面放着精心挑的柚子、梨和苹果。   “他给您带的。”   水果是他们走了段距离,在处卖水果的小店里挑的。   小店很干净,水果比别墅区的均价便宜,质量又很好。   问萦不会挑水果,左看右看,他觉得筐子里的水果都长得差不多。   主要还是曲藿在忙。   见问萦想学,他也会拿着两个一样大小的橘子,教他哪个会更甜。   可问萦毕竟是头次干这事,自己认真挑的橘子还是酸的。   但他挑的水果依然被曲藿带走了。   “好,好。”   曲奶奶凑近了瞧,才能看清水果的模样。   看了半天,她把一个苹果递给问萦。   “拿去吃,这个甜。”   “不用,我那有水果。”   他爱吃浆果,曲藿买了蓝莓,还有串小葡萄,裹得严严实实放在他包里。   他还叮嘱他不要多吃,放在冰箱能存好久。   问萦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把葡萄取出来。   “多吃些,你们都在长身体的时候。”   曲奶奶将苹果递到他手里。   “这么多水果,奶奶本来也吃不完。”   见她执拗,问萦不再拒绝。   “谢谢奶奶。”   曲奶奶太关心他,反倒让他莫名有些心虚。   有种背着家长谈恋爱的禁忌感。   问萦想到了自己的家人。   他不知道母亲会怎么想,但恐怕不会太赞同。   如果是他的父皇,估计会希望他找个门当户对的贵族子弟,确保他一直待在温室里。   皇姐会支持他,但他的皇兄可能会找机会,偷偷找人去堵曲藿。   思及此处,问萦的唇角微微上扬。   “我先走了,您有事要记得喊我。”   刚好有个护士进来查房,他顺势起身。   曲奶奶含笑点头,目送问萦离开。   “记得吃早饭。”   “好——”   走到门口,问萦脸上的笑容渐淡。   得亏奶奶没有刨根问底,否则他只能扯谎。   毕竟昨天没有干正经事。   自己是和曲藿在看烟花,在松树下接吻。   曲藿给他嘴唇咬破了点皮,幸亏不明显,没让任何人看出来。   可那块地方稍微沾点风会微麻,问萦自己能感觉到。   老人或许会接受不了。   问萦想着,心里有点涩。   毕竟放到一年前,要是谁和他说他会和个穿靴子身高能到一米九,远观不好惹,近看更是能马上拉去军部开机甲的男的好上......   他肯定会觉得那人疯了。   昨晚没睡好,走在空旷的走廊,吹着热风,问萦想回去再睡会。   口袋里的手机不适时地响起。   不耐地打开屏幕,看清来人,他微微攥紧手机。   快走几步离开病人住院的区域,等看到应急通道绿莹莹的光,他这才接通电话。   “霍叔叔?”   问萦的声音又恢复了平和。   真稀奇。   霍霆给他打电话本就少见,现在还是大清早。   “樱樱,早上好。”   霍霆的声音依旧难以让他分辨情绪。   或许是看出对面不是什么好骗的寻常学生,也没兴趣听那些客套话,霍霆选择单刀直入。   “不知道你今天有没有空?”   “叔叔和阿姨.....”   他的态度放低了些。   “想找你聊些事。” 第64章 我们亏欠他许多   “我最近都有空。”   “好,把地址发给王管家。”   隔着手机,霍霆似乎轻叹了声。   “他会尽快来接你。”   “好。”   问萦说完,两边都沉默了很久,还是身为长辈的霍霆先道了别,随后挂断电话。   不知为何,问萦生出了诡异的错觉。   似乎不光是他警惕霍霆,霍霆对他也变得畏首畏尾。   .....应该是错觉。   他一个没有背景的学生,哪里值得霍霆害怕。   忙音回荡在昏暗的楼道内。   【他的确想和您好好谈些事。】   “绅士”尽量客观地和问萦分析。   【我认为80%及以上的概率,此事有关曲藿的去留。】   “还有20%呢?”   【除了曲藿的去留,还可能谈谈您和霍爵月的相处方法。】   毕竟您对他的两个孩子来说,其实都很重要。   但绅士并未往深了说。   【不过霍爵月对您,是无关紧要的人。】   小殿下现在很心烦,想必不想听太多和霍爵月有关的消息。   手指轻敲着木质的扶手,问萦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去是必然要去。   但哪怕大概率霍霆不会对他或者曲藿做什么,问萦的疑心病还是无可避免地发作。   小时候他就经常被当成用来要挟人的筹码,他不信任任何瞧着道貌岸然的商人、政客。   他不确定书里的霍霆是否拿曲奶奶当过要挟,所以无法霍霆知道他和曲藿的关系,不会起歪心思。   面对过于强大的敌人,保持警惕,做好防范是必要条件。   但现在只剩下半天,问萦没有太多的准备余地。   “录音笔、摄像头.....恐怕对霍家都不凑效。”   就算真的侥幸拍到什么,也没办法传播。   他眉头紧锁:“最好的办法,还是得麻烦顾溪澈,让他们帮忙留心。”   【没错,您越展现出对霍霆的不信任,他越会对您防备。】   “绅士”惊讶于小殿下如此快地抽离出情绪,甚至没沾染上半点颓丧。   特别是在当下情况紧迫,而小殿下需要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   毕竟他虽然是个好孩子,但因为刚成年所以显得并不成熟,经常会陷入沮丧的情绪里。   “我得去找趟他们。”   给王管家发去地址,问萦感觉有些冷,将拉链用力往上拽了拽。   “事不宜迟。”   理查德没在医院,他只能和司皓星还有顾溪澈会面,再曲线救国,拉着去补课的理查德开个远程会议。   简单地和他们说了眼下的情况,问萦尽量轻描淡写,并隐去自己的猜想部分。   “霍叔叔找你做什么?”   哪怕他不说,司皓星依旧起了疑。   顾溪澈静默看着他,满脸担忧。   “或许是和曲藿有关的事。”   问萦顿了顿,如实告知:“霍叔叔应该是好意,但如果我太久没消息,也希望你们留意我。”   “明白了。”   其他人还没吭声,鹅鹅会议里飘出理查德严肃的声音。   ......但看起来,他是最没搞清楚情况严峻的人。   “放心。”   顾溪澈稳住心神,轻拍了下他的肩:“我一定会注意。”   司皓星也想学他拍,最后还是止住动作。   “我也是。”   他们都不会让问萦陷入麻烦里。   “只是最坏的打算,也别太紧张。”   问萦反过来安慰他们。   希望一切不要发生才好。   霍家的车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接到王管家在停车场等的消息时,问萦正在往自己的水杯里灌热水。   把书包里的大部分东西留给顾溪澈,包括需要放在冰箱保存的蓝莓和葡萄,还有那放在水里养着,还能保存很久的花束。   司皓星幽幽盯着香槟玫瑰娇嫩的花瓣,像是要用眼睛把花朵烧穿个洞。   至于他和曲藿的手机,问萦思虑在三,还是随身携带着。   毕竟曲藿只说了给他保管。   就算真到了拿他要挟谁的地步,两人手机会不会被拿走,已经不重要了。   但他还是提前把手机卡收了起来。   如果不对劲,他一定会想尽办法销毁掉。   ......虽然手机里没什么不能看的,但他就算死,也不会让外人瞧见他平时浏览的内容。   问萦再次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路上小心。”   顾溪澈留下来清点东西,司皓星主动请缨,一路将他送到车里。   时间紧迫,问萦没拒绝,只是和他保持些距离。   “霍叔叔不是不讲理的人,但他确实有些独断。”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快出电梯门,司皓星才轻声道:“万事小心,别冲动。”   电梯门开,问萦点了点头。   既是对着司皓星颔首,也是对着不远处的王管家示意。   “问少爷,请。”   坐在宽大的车后座,问萦却觉得气氛有些窒息。   司皓星站在电梯口,默默看着车子行驶出视野范围。   今天的温度高了,雪也自然没再下。   但依旧是阴雨绵绵的糟糕天气。   “问少爷,您休息会。”   王管家递给他一瓶几百块的火山水。   “谢谢。”   道了谢,问萦没碰水,捧着保温杯斯文地喝。   为了不让抗拒外露,哪怕已经觉得热,他依旧穿着能够掩饰小动作的羽绒服。   这样能让他稍微安心些。   这是问萦几个月来最难熬的一段车程。   车子缓缓驶入霍家的范围。   已经是冬天,可在金钱的堆砌下,霍家大庄园的玛格丽特和香槟玫瑰依旧盛放。   问萦想到了曲藿送的那束花,里面也有几支香槟玫瑰。   似乎是产地不同的原因,曲藿送的香槟玫瑰还要偏红些。   ......   他今天会见到曲藿吗?   问萦不知道。   下车,他跟随王管家和一众保镖,步行在香风里。   他没闻到和上次那般浓烈的花香,许是感冒还没好透。   问萦不动声色地把围巾往上拉。   来往的佣人们越来越多,见到他们,均是低头顺目打招呼。   问萦生出自己还在星皇宫的错觉。   这次,他们没有进巨大的城堡里。   左拐右拐,在问萦心头的不安加剧前,王管家带他来到处偏僻花园。   园中草木修剪得精细,看着就是有人定期精心打理。   可花园里的布置,瞧着都已经老旧,没有及时更换。   一个女人坐在略微生锈的秋千架上。   因为天冷,她罕见地没穿上显年轻的长裙。   白晚晴出神地盯着不远处因为反季而无花的紫藤花架,像是在回忆什么过往。   “樱樱。”   和他对上视线,她脸上的忧愁和迷茫一闪而过,笑着呼唤问萦。   “快过来坐。”   问萦默默松了口气。   比起霍霆,他自然更愿意和白晚晴女士说话。   “白阿姨。”   问萦坐在擦得光亮的白椅子上。   这椅子也有十几二十岁了,细看没什么,可坐上去,问萦才发现上面有不少细小的裂痕。   “好久不见。”女人起身,坐在他对面。   她示意他喝茶,优雅得体地开口。   “原本该是你叔叔找你,是我自作主张替他,希望你别见怪。”   “不会。”   问萦连忙应声。   他还得谢谢白晚晴。   “我要说的是关于他的事。”   “你和他关系好,所以阿姨想听你的意见。”   白晚晴托着腮,举手投足隐约还有少女的作派。   “如你所知,我们终于找到他了。”   她的声音里,欣喜中参杂着其他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性格老成,也不知道随谁。”   女人继续看着朴素的紫藤花架,放空视线:“十多年前,他就总和爵月在下边玩。”   “爵月好动,他安静,总在秋千上看书,或者听收音机里的歌。”   一阵风过,老旧的秋千嘎吱作响。   那是十六年前的事,秋千上早没了小男孩的踪迹。   她声音染了笑:“那时候爵月走路内八,和个企鹅一样总是摔,摔了就躺在地上哭,赖着不起来。”   “每到这时候,他总会跳下来,一声不吭把他拉起来。”   只差两岁不到,两个孩子的性格却天差地别。   常言三岁看老,几乎圈子内的所有人,都默认了霍盛星是未来的接班人,霍爵月只要做个无忧无虑的二世祖。   就连选被绑架的人选,他们都盯准了霍盛星,忽略掉更好拿捏的霍爵月。   “可他那会也还是个孩子,一样需要保护。”   白晚晴的声音开始发颤。   “我们对不起他。”   问萦安静地听着她说,终于从笑意里分辨出刚才无法读懂的情绪。   那是极力压抑着,无法宣泄的痛苦和愧疚。   曲藿和他提起过,他已经不记得被曲奶奶捡走之前的事了。   他信曲藿不会骗他,他是真的被高烧抹除了脑海里的过往。   想必,曲藿也和她提过这事。   “听到他的消息的时候,我很高兴。”   “我当时在想,在想......”   女人声音放缓,极力回忆着:“他,或者收养他的人是不是知道他的身世,所以他名字里才有藿字。”   问萦面前的茶已经凉了。   曲藿的名字,压根没这么复杂。   不过是老人不太认字,而那会医院看病需要给患儿取名。   曲藿的衣服上绣了霍,而用带草字头的名字,是她听了个懂点风水的老病人建议。   她祈愿孩子可以身体健康,像野草一样顽强。   苦命人不懂风花雪月,偶尔做的清梦里都没有满天的繁星。   她只知道霍草能医病。   “后来我才知道,他其实不知道。”   女人的声音带了哽咽。   明白痛苦的情绪会传染,她适时停下叙述,平复心情。   问萦非常不擅长安慰人,也只能跟着沉默。   这话题太沉重了。   被拐走的孩子,失去孩子的家庭,因为各种原因拐走孩子的人。   在这条逻辑链里,问萦曾经许多次,都差点成为过和曲藿一样的一环。   他只是比曲藿运气好点而已。   似乎只有带走孩子的人有罪,可承受精神折磨的却是其他人。   书里提过,白晚晴无数次地自责于没无时无刻看着霍盛星。哪怕是独断如霍霆,也一度认为霍盛星的苦难是由他的疏忽造成。   这是他们无底线纵容霍盛星的根源,也是霍盛星报复计划畅通无阻的前提。   ————除了放他离开,还他平民的身份,他们什么都能让他做。   夹杂着悔恨,迟来的爱畸形又窒息。   “你认识他的时候,他过得好吗?”   良久,白晚晴才轻声问。   “不算好。”问萦如实地答。   “也不算坏。”   至少曲藿不觉得自己很苦。   他习惯了一切,虽然人缘不好,但有爱他的人。   并且曲藿很清楚,怎么妥帖地过好不算宽裕的日子。   但曲藿这十多年的过往,对于霍家来说已经是无法承受的震撼。   白晚晴深吸一口气。   温热茶水溅到手上,她浑然不觉。   “可我知道他之前为了维持生计,会放假去送快递,放学还要打工的时候.....   “我觉得他太苦、太苦了。”   “而这一切,是我和他父亲的过错。”   她彻底控制不了情绪,再次忏悔,痛苦决堤而出:“他不该承受这些。”   问萦的心下一沉。   白晚晴的态度,和书里看起来一模一样。   话说到这份上,霍霆的态度尚且未知,但至少白晚晴不想曲藿走。   她迫切地希望弥补些什么,哪怕曲藿并不需要迟到的家人给予补偿。   她所期望的,不是他对她给予否认,应当是让他帮忙劝曲藿几句。   但曲藿不想,他也做不到。   “至少他安然无恙长大了。”   问萦递过去了一张纸:“而且他比您想得要坚强。”   他没法越过曲藿去责怪白晚晴。   他甚至不知道,在霍家长大的曲藿,会不会比现在更好。   “抱歉,阿姨不该和你说这些。”   平复了下心情,她开口:“我们非常希望他留下,他之前吃了太多不该受的苦。”   “他可以继续叫曲藿,可以把自己的奶奶接来住,霍家的继承人他若是不想做,霍家会分给他和爵月同样多的股份。”   “他往后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和他的父亲全力支持。”   问萦微怔。   白晚晴给的条件,比书里宽容得多。   在书里,霍霆层强硬地要求曲藿和过往断干净,并且以为他好的名义,让他必须接触上层圈子。   冥冥之中,似乎是什么改变了他们。   或许霍霆和白晚晴,也没那么不好说话。   以侥幸作土壤,问萦心中萌生出新芽。   “我们没有别的请求,只希望他.....”   越说,白晚晴的手微微发颤。   知道强留无用,可她实在是不想承受再次失去儿子的痛苦。   “问萦!!”   她的话音未落,焦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白晚晴噤了声,惊讶抬眸。   问萦微微睁大了眼,有些难以置信。   声音非常熟悉。   他昨天才听过,本以为这些天不会再听到。   “.....曲藿?”   问萦的声音不大,很快散在风里。   紫藤花架后,密密匝匝的灌木紧紧挨着,形成了一条绿色的迷宫道。   迷宫道很长,连着霍家那宛如城堡的别墅,徒步要走上一刻钟。   但形成迷宫的树丛不高,只能堪堪没过问萦的头顶。   隐约间,他看到黑色的头发攒动,移得飞快。   胸腔内的心脏得越来越快,可问萦却今日头次感受到了堪称“安心”的情绪。   是他。   他站起身,看向迷宫的出口。   寒风凛冽,一个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少年出现在出口处。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鞋底残存着青草的痕迹,裤腿被不知是荆棘还是香槟玫瑰的刺勾出了线。   之前面对一群不良少年时,曲藿都从未这般失态。   他看着他,眼中的焦虑和躁动瞬间平复。   “问萦。”   他放轻声,又喊了遍他的名字。 第65章 你们都要好好的   轻压着问萦的肩膀,曲藿仔仔细细打量着他。   问萦定定看着我他。   “你怎么来了?”   曲藿没吭声,只是缓缓松开手。   他很担心他。   曲藿不说,问萦还是读懂了他的意思。   估计曲藿也才刚知道他要来。   分明只是大半天没见而已,压根不用这般记挂。   问萦暗暗在心中腹诽。   “你......”   眼角的余光撇到出现在拐角处,一脸严肃的霍霆,问萦刚好些的心情又低落下去。   “我没事。”   他有点担心曲藿。   “盛.....曲藿?”白晚晴也在意料之外。   她压下记挂了十多年的名字,有些别扭地喊着曲藿。   曲藿身上的衣服太薄了,压根不适合穿到室外。   白晚晴走了几步,堪堪停在距离曲藿三步外。   “天这么冷,快去换件衣服。”   她忧虑地叮嘱。   面对她,曲藿不似面对霍霆时冷漠甚至抗拒,但也没太热络。   “我不冷,谢谢您。”   许是被他过分客气的态度刺激到,白晚晴的神色黯了黯。   要是霍爵月这般说,霍霆或许已经出声斥责。   可面对曲藿,他只能讪讪地沉默。   “我看小问穿得也不多。”他往前走了几步,“外边不能久待,都进去说话。”   “冷不冷?”   曲藿轻声问问萦。   问萦:......   他眼珠子往下偏了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那厚厚的羽绒服。   穿着这身衣服,恐怕去极地看极光都不会太冷。   就是担心被曲藿念叨,他才穿这么厚。   结果还是被问了。   “嗯.....风有点大。”   问萦其实一点也不冷,但看曲藿身上单薄的秋装,到嘴边的话还是紧急改口。   再健康的人,也有发烧的风险。   曲藿太冲动了。   他这话一出,救了在场除曲藿在外的所有人。   曲藿替他理了理围巾,自然地把带绒的兜帽扣上。   “行了。”   霍霆极力摆出一家之主的架势:“回家再慢慢说。”   霍家的庄园实在是太大了,又因为旁边的人太多,让问萦没法和曲藿放松聊天。   这段路走得问萦都有些厌烦,他只能用眼神回应曲藿的眼神,一遍遍告诉他自己没事。   霍霆走在最前面,看似目不斜视,实则一直在关注身后的动向。   既是记挂妻子,也是在看两个年轻人的反应。   问萦有些蔫巴,看不出什么态度。   而曲藿生着张和他一样难分喜怒的脸,他的情绪始终只落在问萦身上。   白晚晴没和霍霆并肩。   她走在最后面,静静地看着两个少年用眼神无言的交流。   问萦,或者说问樱樱,这是个和她初印象截然不同的孩子。   初听爵月提起,她本以为问萦本就性子冷,一冷一热的性格让他和爵月性格不对付,两人关系才会剑拔弩张。   但越了解,她越能清楚,压根不是问萦的性格问题,而是她的儿子或许不太懂分寸。   问萦从来没有抗拒过曲藿的接近,也会主动关心曲藿。   而不愿回到霍家的曲藿,同样也非常乐意和问萦亲近,对待问萦时与其他人截然不同。   这是两个孩子的缘分。   缘分强求不来,友情、爱情如此。   兴许亲情也是。   走到“城堡”的大门处,已经是十来分钟后的事。   大门缓缓开启,鞋尖踩上大理石地板,纷乱的脚步声回荡在巨型别墅中。   偌大的客厅空荡,霍爵月孑然一身坐在奢华的手工制沙发上。   “霍总。”   不知是哪个清理地板的佣人率先出声,提醒自家小少爷注意礼仪。   一局游戏刚好失败。   霍爵月烦躁地揉了揉头发,瞄了眼结算界面,将手机塞到靠枕后面。   他对当下的情况一无所知。   霍爵月只瞧见曲藿难得和老头主动问了什么,然后他就焦急地冲了出去,老头则失态地在后面追。   .....霍盛星才是他们一直记挂的孩子,霍家真正的继承人。   霍爵月想到了自己小时候,那些亲戚酒过三巡,口无遮拦说出的话。   在所有人眼里,他就是个废物罢了。   握紧拳头,潦草地抬起头,霍爵月复杂地看向来人。   视线和曲藿交汇,他迅速地重新低下头。   他不该在曲藿面前露怯,可哪怕过去许多天,他依旧找不到合理的举措,面对有可能成为现实的梦。   “你们回来了。”   僵硬地起身,霍爵月憋着郁闷,拔腿就要往屋里去。   反正老头找曲藿聊天,总会要他回避。   还不如他自己走。   闻言,霍霆眉心跳了跳。   可没空理会小儿子的无礼行径。   “小问。”   越过曲藿,他态度尽量和缓看向问萦:“和叔叔来一趟。”   问萦点头。   白晚晴刚才情绪已经失调,换个人和他谈倒也合理。   只是霍霆远没有白阿姨那般好沟通。   他推开曲藿摁着他手腕的手,想要应声,却被曲藿强硬地反握住。   “霍先生,我想和问萦一起。”   “我只是和小问单独聊点事。”   霍霆的声音听不出明显喜怒。   “你不用太紧张。”   他自诩对人心还算了解,却猜不透曲藿为何对他敌意这般大。   他是他的父亲,只会为他好。   他回到霍家,明明对他百害无一利。   “但他是局外人。”   面对久经商场的老手,曲藿寸步不让。   梦和现实中的人影在某个瞬间重叠,他至今不知霍霆和他反复提及问萦和奶奶,是出于要挟还是其他目的。   局外人。   听到这个词,问萦来了气。   他不吭声,仗着曲藿不敢下重手,暗地里使巧劲想要挣开。   他看曲藿今天净做蠢事。   得知他要来,贸然跑出来是一桩,现在又是一桩。   “不用了。”   温柔又疲惫的女声从身后响起。   “你们都不用去。”   闻言,霍霆天衣无缝的面具裂开一角,看向妻子,他的眼神中流露出诧异。   就连已经快要离开客厅的霍爵月,都停住了脚步。   视线汇聚之处,白晚晴走上前。   她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冲着小辈们微笑。   她和霍霆对视,正色道:“老霍,我想我们该先聊一聊。”   “......而不是在这让孩子们为难。”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能更清楚地观察到当下的氛围有多窒息。   这间屋里的所有人都很痛苦,这不是他们寻回曲藿的本意。   “好。”   在妻子诚恳的注视下,这个独断又顽固的商人松了口。   “王管家,给我和晚晴泡杯茶,带去书房里。”   “是。”   闻言,王管家走上前,恭敬地躬身。   “你们在客厅等会,我们很快就回来。”   白晚晴的视线掠过三个少年,脸上浅淡的迷茫痛苦消散,眼神逐渐清明。   “爵月,记得照顾好客人。”   “.....好。”   霍爵月还在发懵,愣愣地从旋转楼梯上走下。   随着王管家跟从两人离开,佣人们也识大体地纷纷散去。   客厅又恢复了安静,三人之间的氛围十分尴尬。   “我给你们拿酒。”霍爵月摸了摸鼻子,想到问萦面对酒精时的厌恶模样,硬生生改口。   “不,果汁。”   “问萦,你喝什么?”   “都行。”   问萦拿着自己的水杯,里面已经没了热水。   霍爵月和曲藿不同,他读不懂不同声调的“都行”,分别有什么意思。   没从问萦那得到答案,他只能不情愿地看向曲藿:“你呢?”   “随便。”   曲藿态度不咸不淡。   这下,霍爵月终于听懂了。   这俩人压根没心情喝水。   “那.....玩不玩游戏?”   前十八年,霍爵月的人生多半被吃喝玩乐占据。   他憋了半天,也就找到这方法招待同龄的客人。   他指了指茶几:“有好多游戏机。”   还有桌游,两人肯定不想和他玩。   估计就连三国杀的时候,问萦都不愿意和他一个阵营。   思及此处,霍爵月心中愈发地冷。   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   所以他提议完,难得安静了下来。   “不用,谢谢。”   问萦思索片刻,从书包里掏出单词本。   霍爵月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怎么有人这种时候还带着单词本?!   随后,他看到问萦又取出一本,递给曲藿。   “你也要?”   迎着霍爵月诡异的目光,问萦耸了耸肩:“没有多的了,只有两本。”   这还是他之前塞在书包里,忘记拿出来的存货。   “不不不,我不用。”   霍爵月被上面密密麻麻的单词吓得浑身一激灵,恶补课业时的恐怖回忆涌上心头。   “你们真背得进去?”   他忍不住问。   “背不进。”   问萦诚实道:“但也没别的事可做。”   背单词好歹可以分散下注意。   “你们就不好奇他们背着我们,在里面讨论什么?”   瞧见俩人真开始学习,书房的隔音又太好,压根漏不出半句话,霍爵月急得抓耳挠腮。   家里人什么都不告诉他,他实在是太好奇了。   这关乎于曲藿会不会突然又心情不好,把家里炸掉。   “还能是什么。”   问萦垂眸,视线略过单词。   无非就是曲藿的事。   曲藿也没认真看,侧目看着身边的问萦。   油盐不进的两个人。   就在霍爵月试图再次感化曲藿和问萦的时候,楼上的书房传出开门声。   白晚晴说得没错,的确没让他们等太久。   女人率先走了出来,神色依旧疲惫,可举手投足比刚才轻松很多。   她不知道自己的提议是否正确。   和问萦对上视线,女人分出些心思,轻轻和他眨了眨眼。   但至少在当下,她给出的办法,能让曲藿、霍爵月和问萦都高兴些。   白晚晴身后,西装革履的霍霆神情紧绷。   他拧着眉,脸上隐约透着无奈,像是被迫接受了不愿认同的观点。   “曲藿。”   居高临下看着几个孩子,霍霆依旧维持着长辈的威严:“我再确认一次。”   “你的想法还和之前一样?”   问萦的神经瞬间紧绷。   “是。”   曲藿站起身,仰头看向眼角已经被岁月添了几道皱纹的,血缘意义上的父亲。   他丝毫没有曾经和他相处的记忆。   曲藿在心中从没承认过他,不管是在梦里和他虚与委蛇时,还是处在现实里。   又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浑身的汗毛倒竖,问萦像是炸毛的猫般警觉。   “好,我可以让你先离开。”   终于,霍霆开口,扔下一枚重磅炸弹。   离开。   听到他的话,问萦第一反应不觉欣喜,反倒毛骨悚然。   他摸不透霍霆的意图。   “啊?”   率先发出疑问的还不是他和曲藿,而是霍爵月。   他的嘴微张着,茫然地看着霍霆。   明明梦中曲藿几次三番想要离开,老头都死不松口,而就在今天之前,老头的态度看起来也算得上强硬。   视线转向表面上平静的母亲,她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白晚晴只是慈爱地看着小儿子。   “爵月,你要是没事,去送送你哥哥他们。”   “听你妈妈话,快去。”   霍霆恨铁不成钢地瞄了眼小儿子,投向曲藿的视线不失威严却又无奈。   “学校马上就要考试,贸然换环境,的确影响你们的心态。”   “既然你愿意,那这几天暂时先住回去。”   说到“暂时”,霍霆的语调重了些。   言外之意,他并没有彻底松口的意思。   但听到他没放过曲藿,问萦紧绷的神经反倒一松。   这才是他印象中的霍霆。   他不知道白晚晴刚才和他说了什么,但霍霆既然这般做,明显是态度有所松动。   这已经是最大的好消息。   “谢谢您。”   曲藿的态度和方才一般,他朝着两人的方向轻轻鞠了一躬。   紧随着他,问萦也道了声谢。   霍爵月在旁边看着,心头很不是滋味,却也无计可施。   “你们都要好好的。”   白晚晴走下楼,不舍地看着曲藿。   哪怕是自己亲口劝的霍霆,她仍然舍不得。   “我和你去。”   问萦回过神来,用手肘碰了下曲藿。   他不想在这和霍霆、霍爵月面面相觑,这让人非常不自在。   “好。”   曲藿点了点头,紧紧握住他的手。   “走。”   问萦下意识地看了眼身后。   对于他们明显出格的举止,霍霆和白晚晴反倒态度平淡。   白晚晴甚至又对他笑了笑。   “去吧。”   只有霍爵月,表情和吃苍蝇一样难看。   快步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走进曲藿暂住的卧室。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大床比多数人的房间都大。   看起来从左边到右边需要打车。   问萦在心里吐槽。   这种床明明一点也不方便。   关上门,他的脸色变得阴沉。   “刚才,你说谁是局外人?”   他的手指压着门把,郁郁地看着曲藿。   他一直记着仇,不过是在外面给曲藿点面子。   “我不是.....”   曲藿想要拉他,被问萦侧身躲开。   他觉得热得慌,气冲冲拆下毛绒的可拆卸兜帽,塞进曲藿敞开着的行李箱里。   “曲藿,我讨厌你!” 第66章 你怎么这么熟练   曲藿不惊不惶,耐心替他收起那顶尾端有拉链的帽子。   “我刚才说得不对。”他轻轻抱了下他,“你从来不是局外人。”   “......别过来,我又管不着你。”   问萦的睫毛微微颤抖,说出的话依旧冷酷。   他没推开他,也不看他。   他到霍家来,根本不是为独善其身,让曲藿把他推开保他周全。   而且还是用很蠢、很让人讨厌的办法。   “不,我很希望你管我。”   曲藿轻轻摸着他的头,捋顺他炸开的头发:“你所有的话,我都会听。”   问萦不吭声,但焦虑的小动作少了些。   “要不要休息?”   曲藿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我们不着急离开。”   着急。   问萦一哽。   对上曲藿宽慰的眼神,他瞬间冷静了些。   处在太类似星皇宫的地方,他很容易应激。   比如现在。   他被环境感染,不自觉地焦躁起来。   刚才还能掩饰住,可现在没有外人,问萦这些天积压的情绪很难控制。   意识到问题所在,他的怒气散去了些。   “不要。”   问萦声音放轻:“我想走。”   他讨厌这里。   “我们马上就走。”曲藿了然,安抚地轻拍他的肩膀。   他岔开话题,想转移问萦的注意:“晚上吃什么?”   “没胃口。”   问萦还是没精神。   “那回去再说。”   向来规整的曲藿也没了仔细整理的心思,草草将剩下的衣服叠好,塞进箱子里。   问萦站在旁边闲不住,替他把一件衣服卷起来,慢吞吞丢进行李箱。   “辛苦了。”   拉上行李箱,曲藿握住他的手。   “不难过,我们走。”他的语调不像商量,更像哄人。   “往后再也不来。”   “嗯。”   听他这么说,问萦突然有些委屈。   为了不让自己瞧着可怜,他只能逼着声音变得僵硬。   “下回别这么说.....我不喜欢。”   他讨厌曲藿和他划清界限,哪怕曲藿是为了他好。   “好。”   毫无征兆,一个轻吻落在他脸颊上:“我和你保证,不会有下次。”   许是负面情绪作祟,又或许是一回生二回熟,这回问萦反应过来,倒没觉得害羞。   反而是心稍微安定了些。   其他人的保证他不太信。   但曲藿的保证,勉强还可以听。   几经波折,他们终于有惊无险地坐上了离开霍家的车。   白晚晴和霍霆一直把他们送到车库处,但没跟上车。   白晚晴不舍地看着曲藿,霍霆为了不流露感情,索性低头处理公务,不再看他。   可除去他们,车里还有霍爵月、王管家、司机以及保镖,所以气氛依旧很尴尬。   问萦弄不明白霍家车库里有这么多车,还非得挑个三排八座的车,让八个人满满当当挤一起。   保镖自觉坐在最后一排,把中间三个座位留给少爷们。   曲藿坐在中间,问萦靠着窗,霍爵月则霸占了另一侧窗边。   显然,曲藿和霍爵月都不想和对方坐一起。   曲藿为了问萦留空位,没和问萦靠得太紧,而霍爵月则死命想远离他,巴不得贴在窗户上。   他呈现出一种极为艺术的姿势,身体远离曲藿,眼睛却想往问萦身上凑。   他们一行的目的地是司家的医院,距离霍家并不远。   王管家矜矜业业当着工具人,司机在霍家工作多年,习以为常地选择装聋作哑。   三个保镖眼神坚定,假装对前排的情况一无所知。   令人厌恶的气氛。   “睡会。”   霍爵月看不到的地方,曲藿握住问萦的手。   问萦含糊地应声,依偎在他肩上闭上眼睛。   有人靠着,总比靠窗舒服得多。   窗边的风景飞快地掠过,曲藿不再顾忌自己是否挨得太近,挤压问萦的位置。   他往他身上靠了靠。   因为心理因素而发冷身体逐渐变得温暖,原本不规律的呼吸趋于平稳。虽然没睡着,但问萦的眉头总算展开些。   像是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小孩,终于回到了安全的环境里。   而另头,目睹一切的霍爵月呼吸变得急促。   他恨恨咬了咬牙,迅速移开视线。   “醒醒。”   快到目的地时,曲藿低声提醒问萦。   问萦还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眨了眨眼。   困。   他看车还在行驶,又闭上眼,赌气般靠了回去。   曲藿也就纵着他,直到车彻底停稳,才重新把人喊醒。   突然失去热源,又被地下车库里的冷风一吹,问萦的起床气跑到九霄云外。   “谢谢,送到这就行。”   曲藿在问萦后面下车,他客气地看向随行的几人。   “曲少爷如果有事,请随时联系我。”   王管家恭敬道:“我们会满足您全部的需求。”   “同时,霍家为保障您的安全,也会时刻关注您的情况,还请你见谅。”   听闻此,问萦的神色微冷。   曲藿面不改色点了点头。   “好。”   他的视线和站在后头的霍爵月交汇,随后轻飘飘地错开。   霍爵月也避开他的视线,烦躁地插兜转身,同手同脚地回到车内。   “人送到了,我们快走吧。”   仗着小东西对他还不错,就暗中蹬鼻子上脸。   他看到曲藿这副模样,就觉得恶心!   周围终于安静了。   “你说.....”   边走,问萦边整理睡觉时压乱的头发。   他突然想起什么,面色变得古怪:“霍家会不会给你屋里安监控?”   在他四岁时某次被绑架后,他父皇就干过这种事,他往后两三年都没睡安稳过,到现在都浅眠。   如果屋里真的有监控,那刚才他们霍家都知道。   而曲藿,也被真正意义上监视了许多天。   “我没在明面上见过。”   “说不定暗地里有。”   问萦也觉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了,可他控制不住,刚平静点的心情又变得烦躁。   原本都快在平凡生活中忘掉的不愉快过往,总会在和霍家打交道时被重新回忆起。   他努力压着自己,不对曲藿流露出太多负面情绪。   “没事的。”走到电梯处,四周的温度高了些。   电梯还没当车库层,曲藿伸出手,摸着问萦冰凉的脸颊。   手部的温度,源源不断地被传递给他。   “如果真有,我们一定会让他们删除。”   “......”   问萦垂眸,选择不再钻牛角尖。   “应该是我想多了。”   他有些累,也有些饿了。   “奶奶还在等着见你。”走到住院层的休息室,问萦给曲藿指了方向。   “我休息会,晚点去看她。”   见曲藿没动,他加重语气。   “快去,别让老人担心。”   曲藿依然不放心。   他取走了自己的手机,给问萦倒了热水,又从包里翻出牛奶饼干:“你睡会,我很快就回来。”   “帮我把门关上。”   问萦点了点头,抱着水杯坐在床榻上,靠着墙假寐。   棘手的事情算暂时告一段落,最近欠下没睡的觉太多,导致困倦变本加厉地反扑向他。   他感觉到越来越饿,却因为疲惫,连饼干的包装都懒得拆。   眼皮越来越沉,最终重重合上。   “萦萦......”   “萦萦。”   呼唤声里,他飘散的意识被重新聚拢。   什么时候躺下了?   问萦茫然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自己靠着的不是微冷的墙面,而是柔软的枕头。   枕头角落有只垮着脸的小猫,瞧着不像是机器打上去的花纹,而是纯手工一针一线地绣上去。   盛开的黄玫瑰插在花盆,摆放在床头柜上。   空气中弥漫着似有似无的香味,窗外的光芒大盛,刺得问萦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明明盖着很厚的被子,他却还是觉得后背凉飕飕。   等下......   问萦缓缓低下头。   他没穿衣服!!!   问萦的脸色瞬间惨白,随后又迅速发红。   被衣服遮盖的皮肤因为不见阳光而苍白,这导致上面出现点微小痕迹,都会被衬得很明显。   他之前没见过自己身上那些古怪的痕迹,却能隐约猜出这是什么。   傻子都能猜出来。   大脑瞬间宕机,羞愤双重作祟下,问萦倒吸一口凉气,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下意识想用被子包紧身体,身体还没作出反应,就被床边等着的人驾轻就熟地抱住腰。   那是个和他力气差不多大的男人,他很难挣脱开他的怀抱。   也没挣脱开的必要。   随着牙关被熟练地撬开,问萦微微睁大眼,脸上的红色蔓延到脖颈处。   刺激一阵接一阵,他已经没了反抗的能力。   .....曲藿什么时候学的这些?   他前几天亲人,明明还会不小心咬到嘴唇。   晕乎乎地任由曲藿亲着,直到问萦有些喘不过气。   曲藿也恰到好处地和他分开。   “先吃饭,过会再睡。”   曲藿的声音低沉,还透着些无奈。   “十二点了。”   问萦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所见、所听、所感都带着极强的冲击,他不敢抬头看曲藿,视线只能往下瞄。   曲藿只穿着件衬衫,平时扣到最后一颗的扣子此时松到胸口处,露出明显的肌肉线条,还有脖颈蔓延到胸口,若隐若现的微红痕迹。   很像牙印 。   曲藿是故意的。   脑海中冒出荒诞想法,脸涨得通红。   这.....这......   趁着曲藿松懈,他猛地缩回被子里。   被子能稍微隔绝气味,可饭菜的香味越来越重。   不适时地,他饿得有些胃疼。   外面静默了许久。   直到问萦觉得不会再发生什么时,隔着被子,他被人轻轻拍了拍。   模糊的声音骤然变得清晰。   “萦萦。”   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   背上已经全是汗,他的手攥紧裤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视线清晰,映入眼帘的还是曲藿的脸。   只是瞧着比梦里稚嫩些。   问萦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退到角落里。   因为长期精神紧绷,他醒来时还不自然蜷缩的身体,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臂弯里,试图把自己裹成一团。   .....难怪曲藿会担心。   刚才只是梦而已。   视线落在曲藿穿着的高领毛衣上,问萦的眼神逐渐从错愕转化为冷静。   他心里堵了口气,不知是该松还是该咽。   问萦依旧低下头,不看曲藿。   “过会再睡。”   曲藿拿过他手里已经凉透的水,给他递了暖水袋。   “我借员工食堂做了菜,不饿也稍微吃点。”   问萦接过饭盒。   里面是简单的猪油炒青菜、小米粥和葱烧肉。   葱烧肉里面的葱被挑得干净,只是能闻到葱味。   问萦猜葱全在曲藿的饭盒里。   他稳住心神,别扭地道:“辛苦了。”   “下次别这么麻烦,随便给我打点菜就行。”   “不麻烦。”   曲藿没应他的话:“趁热吃。”   坐在桌边,问萦扒拉着饭,胃部总算舒服了些。   “刚刚是做噩梦了?”   曲藿咽下葱,随口问他。   坐着睡觉加上思虑过重,很容易被梦魇着。   “......”   “没有。” 第67章 他可以面对一切   吃完饭,曲藿去导医台询问医嘱,问萦则和司皓星与顾溪澈道别。   经过几天调养,奶奶的身体已经逐渐转好,完全符合出院标准。   找不出病因的病,看着是彻底过去了。   “没事。”   顾溪澈笑道:“只是换个地方学习,我不辛苦。”   “她身体好了就行。”   司皓星忧郁地靠着桌,露出自己的七分之四侧脸。   “你.....过会就打算走?”   “嗯,不麻烦你们,明天还得上学。”   “.....好。”   司皓星轻轻叹了声:“我也不强留你。”   问萦无奈。   只是办个出院,真的有必要这样?   “下周学校见。”   几乎是瞬间,司皓星脸上的忧郁一扫而空。   “下周一见。”   做完各项检查,办好出院手续,又是几小时之后的事。   天已经黑透。   曲奶奶节俭惯了,离开时都想坐公交车走。   但问萦态度格外强硬,老人家虽然偶尔不听曲藿的话,却愿意听他的话。   曲藿打了辆出租,顺路接上了寄养在养老院里,被连猫端箱带走时还在记仇,气得喵喵叫的蛋黄。   抱着猫包,问萦困得头一点一点。   他今天理应睡够了,可现在还是觉得疲惫。   靠着坐在中间的曲藿,他迷迷糊糊睡起小觉。   去曲家的路偶有颠簸,问萦紧闭双目,披着外套,往曲藿身上又靠了靠。   曲家楼道的灯好像又坏了几盏。   开着手机的手电筒,问萦揉着略有些落枕的脖颈,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鬼故事。   借着微弱的光,曲藿草草检查了自家的门。   门锁和门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打开门,屋里的摆设一切如常,大件家具还被防尘罩盖着,电闸关了,窗子也从内反锁。   至少从表面上看,霍家确实履行了承诺,没有擅自闯入他家中。   “小问。”曲藿检查窗户的时候,曲奶奶给他取了一盒恒温保存的牛奶。   “天太黑,先留一晚上。”   “已经很晚了?”   繁琐的事情接二连三出现,导致他的时间观念变得很模糊。   问萦接过牛奶放在桌上,抱着死死黏住他的蛋黄,艰难地翻出手机。   居然十一点了。   “给。”   他把蛋黄递给折返的曲藿,轻声嘀咕。   “你也不提醒我。”   曲藿单手抱着不情不愿的猫,将问萦的行李放在旁边。   “我刚刚和你说过时间。”   他声音低低的,丝毫没有愠怒,只带着无辜。   问萦沉默了。   被曲藿提醒,他倒是想起来自己在半梦半醒间,好像听到了曲藿说什么。   可他起床气大,含糊地应了声,就继续把脸埋在围巾里睡着了。   “哦。”他接过在曲藿怀里乱动的猫,赌气道,“我忘了。”   “我送你回去?”   瞧见他慌乱模样,曲藿眼中含笑,替问萦解下发皱的围巾。   “我又没说不愿意待。”   问萦的声音骤然变大,是说给曲奶奶听:“奶奶,今晚我得麻烦您。”   “不麻烦,不麻烦。”   过了会,曲奶奶才慢吞吞从厨房里弹出半边身子:“你要是情愿,多住几天也行。”   “我去做饭。”曲藿指腹轻蹭问萦的脸颊,随后捋顺蛋黄炸开的毛。   “你先陪它玩。”   问萦心虚地往厨房看了眼。   还好,曲奶奶顾着给他们拿零食,压根没往客厅看。   “胡闹。”   他不轻不重地瞪了曲藿一眼,弯腿,只用膝盖轻碰下曲藿的大腿。   “知道了,你快去。”   太久没回来,家中没剩太多食材,连存着的土豆也发了芽,吃不了了。   将发芽的土豆丢捡走,曲藿只能简单地炒了点家常菜。   幸好上次吃饭每隔多久,问萦本来也不觉得饿。   饭后,把行李放在曲藿房间,问萦蹲在地上,小心地给蛋黄倒着猫粮。   曲奶奶闲不住,给他们倒了水后,又要回屋去织手套。曲藿凝眉和她低声说了几句,她这才保证会在十二点前睡下。   闹腾久了又吃饱饭,蛋黄没了脾气,终于安静地趴在沙发上,尾巴一摇一晃,喉咙发出轻微呼噜声。   好不容易到了安静又昏暗的环境,问萦反倒没了睡意。   曲家虽然有两间卧室,可面积都不大。   曲藿的书桌区域很窄,问萦比他瘦些,坐在椅子上都有点束手束脚。   “早些休息。”曲藿把水递给他。   “睡不着。”问萦刷着手机。   他的手握成拳,压在腮帮上。   “我今天已经睡很久了。”   曲藿欲言又止:“可你的脸色不好。”   没有地方给他坐,他只能坐在床头。   “好像是。”   把黑屏的手机当镜子,问萦能看出自己现在有些憔悴。   “但我真不想睡。”   他软下语调。   犹豫了下,曲藿轻声问。   “你最近有没有做奇怪的梦?”   “梦?”捏着玻璃杯的手紧了紧。   问萦意识到了什么,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   曲藿这是什么意思?   突然提起有预知意味的梦,是终于打算问他的秘密?   其实到现在才问,已经出乎他的预料。   明明曲藿早该感觉到了。   “如果说的是你做过的那种预知梦,应该没有。”   他强壮镇定,轻描淡写道。   “那可能是是受风了,我给你加床被子。”   曲藿用手贴了下问萦。   脸是热的,可手心冰凉。   “......”   问萦沉默地看着曲藿从衣柜里取出冬被,放下水杯。   “曲藿。”   头脑一热,他喊住他。   “怎么了?”   曲藿放下手头的活,转身问他。   “你真的不好奇,我都知道些什么?”   问萦的声音有些哑:“我没做过梦,但我的确知道些事。”   “我知道。”   曲藿俯身,将一条毛毯盖在他身上。   问萦比他更早知道更多事。   所以他会阻止他和霍家接触,会劝他远离混混,会询问他是否想找到自己的家人。   “别紧张。”他揉了揉曲藿的手背。   每次问萦一紧张,就会投射到躯体上,手部会不自然地发冷。   现在,他的手好像比刚才更凉了。   而把他裹起来,似乎会让他自在些。   “我不是想问你,只怕你连着做噩梦睡不着。”   他揭过话题,将温度计塞给问萦:“给。”   “要是生病,就得吃药。”   他不介意问萦隐瞒些秘密。   如果隐瞒能让问萦自在些,他愿意一辈子也不听问萦说出事。   “不。”   问萦没接温度计。   他很清楚,他并不是感冒。   最近一段时间,他几乎都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状态。   明明也没遇到预想之中的糟糕事,他过得比刚来时好得多。   可就是心口压着气,怎么都喘不上也说不出,导致他精神都不太好。   ......或许讲出来会好些 。   直觉替他做出了选择。   也可能不会好。   “你可能不信。”   他微微垂眸:“比你做梦更早的时候,我知道一个很离奇的故事。”   曲藿坐在他对面,静静地看着他。   “我相信你。”   如果问萦想说,他也十分愿意听。   他很想知道困扰问萦的秘密,究竟该如何解决。   “我想想。”   揉了揉额角,问萦组织着语言:“可能得......从家里破产,父母双亡的千金大小姐踏入明樱开始说起。”   略去大片的感情戏、和其他人的情感纠缠,整本玛丽苏小说剩下的剧情少得可怜。   就算前言不搭后语,用十来分钟也能说完。   而这些剧情里,基本上都会出现曲藿这个恶毒反派的身影。   问萦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他的语文成绩还行,心情好了或者伪装起来,也很会说漂亮话。   但现在的他,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东拉西扯地拼凑着故事。   他说开学被霍爵月刁难,说运动会上曲藿被堵,说联谊会上的闹剧,还有书中曲藿和霍家的对峙。   当然,问萦没说问樱樱和明樱四少的多角恋情。   或许是身上的毯子起了作用,越往下说,问萦反倒感觉到越平静,越觉得书和现实的割裂感巨大。   手脚逐渐回温。   “少女获救后,绑架她的人,就独自往火中走去。”   时间刚到十二点,故事也走到了结尾。   “.....就这些。”   问萦如释重负。   他没提前想过曲藿的反应,突然和曲藿提起,也是因为心血来潮。   但他早想说了。   比别人更早知道剧情走向,既是他决策的助力,也是钳住他的枷锁。   问萦独自一人守着秘密,就像是在沙漠里独自守着泉眼。   他早就累了。   问萦不是刻意瞒着谁,可说这种离奇的故事,相信连司皓星都不会信。   只有曲藿能听他说几句,他也愿意和他说。   曲藿看着他,眼神依旧平静。   他非常认真地听他说完这个有些荒诞的故事。   这让问萦安心了许多。   至少曲藿不会觉得他疯了。   “你知道这些事,已经多久了?”   “这学期刚开始我就知道点,但完全清楚还是在上个月。”   问萦不明白曲藿发问的用意。   可他没从曲藿脸上看到半分疑惑不解。   .....好像有几分难过,看不真切。   因为房间狭小,两人挨得很近。   近到曲藿隔着毛毯抱住他,问萦都还处在状况之外。   他为什么突然要抱他?   被桎梏着,问萦看不到曲藿的表情。   他茫然地想。   他所说的那些麻烦,大半已经过去,其中有些事,他或许处理得不够好,或许处理得很艰难,但一切有惊无险。   现在,他们应该高兴才对。   可他不高兴,曲藿也是。   “你受累了。”   低低的声音落在他耳畔。   “受.....累?”   问萦愣愣地反问。   他不累。   “你做了很多,在所有人不知道的地方。”   曲藿安抚地轻拍着他。   “往后,你不用再独自承受这些。”   问萦可能没感觉到,他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他远没有这段时间表面上看到得,或是自己所认为得这般轻描淡写。   他做了太多。   运动会上费劲千辛万苦,让他不要和不良少年们碰面;为了当时根本不熟的付栀主动反串,避免她遭受折磨;哪怕是对霍爵月,问萦都替他和霍霆说了好话。   可他是他所说的故事里一路顺遂的主角,问萦原本不用承受这些。   曲藿依旧不知道他的过往,问萦也没说他为何知道这些,又失去过什么,才会以一张白纸的姿态,突兀地出现在明樱。   但他知道问萦曾经的家境不可能差,他是被捧着长大的,没经历过这些细碎又恼人的烦心事。   曾经生活在温室里的少年,独自背着秘密从盛夏到隆冬,无言地保护着身边所有人。   “我不累。”问萦下意识反驳。   可莫名其妙地,他的鼻子发酸,半晌才接下句。   “都只是顺手而已。”   听着自己的声音尾调古怪,问萦急忙住了口,免得后边露出委屈来。   太丢人了。   做着其他人无法理解的事,面对各方来的非议,现在的他早就习惯。   被曲藿一说,他像是跑了几千米后突然找到歇脚的树,这才察觉到自己已经喘不上气,脚底鲜血淋漓。   而这些,都是几个月来,负面情绪种下的果。   从霍家的虚与委蛇、精致却诡异的家,霍爵月的纠缠到令人烦心的结局。   其实都不是什么大事,可桩桩件件压在心头从未彻底解决,成了厚重的草垛。   但是因为小事加起来的不快就觉得委屈,太奇怪了。   他已经告诉过自己很多次。   他可以面对一切了。   感觉到不对,曲藿慌忙松开他。   他从旁边抽出纸,擦着问萦红彤彤的眼角。   “没事的。”   因为紧张,他的手也有些抖。   “要是难受,哭出来就好。”   “没有。”   问萦恶狠狠盯着他,声音带点哽咽。   “我没哭。” 第68章 这是曲藿应得的   曲藿越说,他越觉得委屈。   都怪曲藿。   问萦恨恨地想。   不理智下容易干蠢事,穿着卫衣冒着寒风狂奔来找他的曲藿干了,欲盖弥彰遮掩着自己情绪的问萦也干了。   “你什么都没看到。”   他发虚地命令曲藿着,只是语调里带了些自己不察的哀求。   “我看错了。”   被他用自认为凶恶的视线盯着,曲藿明智地收回手,将纸巾藏起来。   “喝口水。”   他将热水递过去。   似乎是知道问萦肯定睡不着,他也不再催人早睡。   就着他的手,要冒烟的问萦糊里糊涂喝了口。   多喝热水或许有点依据在,他的情绪确实好了些。   也可能是把事情说出来,心里没了负担。   “你呢?”   平复了会,他问曲藿。   “你所梦到的,也是这些吗?”   每个做梦的人,看剧情的角度都不一样。   顾溪澈在书里后半段出场少,导致他不知道霍盛星和曲藿的关系,也不知道霍盛星犯事;司皓星则是结尾处戏份多,所以他有些清楚问樱樱被绑架的内幕,却不清楚霍盛星之前经历过什么;而霍爵月作为男主,梦到的剧情和问萦从女主视角了解的故事差不多。   霍盛星的剧情,所有人都不及第一时间体验的曲藿了解。   “大差不差。”曲藿放下杯子,眼珠微微偏移,回忆着梦里的情节。   “不过最后有些出入。”   “关于废弃仓库着火的原因。”   顾不上羞愤,问萦被他的话吸引,微微睁大了眼。   “什么原因?”   ......   “你的意思是,最后仓库烧起来,不是他计划的一环?”   问萦的声音不自觉放大,可想到奶奶在隔壁,又硬生生压下去。   他还是想把霍盛星称为“他”。   不管两人内核一不一样,书里的霍盛星都不是他认识的曲藿。   “他没对问樱樱动杀心。”曲藿点头,“绑架是规划之内,仓库着火在预料之外。”   明明是痛苦又压抑的故事,可他诉说起来,显得比问萦冷静得多。   对曲藿来说,故事里的痛苦不需要问萦承担就行。至于他自己在梦里扮演什么角色,曲藿无所谓。   “他不知道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问萦不解:“既然是意外,他为什么还要冲进火场里?”   “那是他自己求死。”   听到曲藿的话,问萦怔怔地看着他 。   求死。   顿了顿,曲藿才接着回答他:“从他回霍家的时候开始,就没打算活下来。”   “他被霍家带走的那段时间,奶奶突发心脏病,发病的时候锅里还有汤,灶上的火没关。”   曲藿的声音终于带了些起伏。   她每天都盼着他会回来,总会整点热菜热饭。   因为他从没消失这么久 。   曲藿没说下去,但接下来发生的事不言而喻。   所以按照原定的剧情,曲奶奶现在不光已经走了,而且死因是.....   问萦浑身又开始发冷。   唯一一个家人的死就和火挂钩,难怪霍盛星会临时选择在火海中自尽。   “那他最后怎么样了。”   问萦听到自己问出的声音僵硬。   他希望曲藿告诉他,霍盛星被救了,而且有了新的生活。   哪怕问萦知道,这几乎不可能。   “不知道,我的梦停在他走进火的瞬间。”   曲藿微微皱眉:“我原本以为是霍爵月放的火,或者霍家为救人用的计。”   “可依照你所说,霍家在他死后非常悲痛,霍爵月也消沉了一段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对他太过针锋相对。”   “所以纵火的不是霍家一方。”   “但也不是他。”   问萦的注意力已经全转移到了问樱樱被绑架的剧情上,他的眉头不自觉皱起:“是自然因素?”   “不像。”曲藿否认了他的想法。   “那是霍家一处工厂里的废弃厂房,附近有居民区,厂房里面没有易燃易爆的物品。”   如果是自然因素,不可能火势蔓延得如此之快。   问萦试探:“有第三方?”   只剩下这一种结论了。   曲藿不作声,默认了他的想法。   这就麻烦了。   如果只是霍盛星崩溃中放火,他只要管住曲藿就能万事大吉。   可霍盛星只干了绑架一桩事,那说明因为不明理由纵火的纵火犯可能躲在暗中。   “你记不记得那处工厂的位置。”   “记得。”曲藿调出地图,准确地指出一个方位。在两个城市相连处,距离曲家大概一小时车程。   看着食品工厂附近密密麻麻的居民区,问萦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记得书里写过,当天工厂的火势一度不受控制,几次三番波及到周边。   作者写出来只是为了凸显男女主劫后余生,可放在现实,这是一场无妄之灾。   “工厂戒备森严,现在去也只能在附近转。”   曲藿看出他的心思:“等过几天,我会想办法带你过去。”   问萦彻底冷静下来。   所有剧情节点都是一个个有序发生,哪怕全文主线崩盘,可真要出乱子,时间上也不会和原定的差太多。   霍家的工厂安保是出了名的严,从逻辑上看,霍霆把注意力全放在霍盛星身上,而霍盛星又应尽办法暗中影响霍家产业,才导致有人有机可乘进入工厂作乱。   于理看,距离工厂失火还有一段时间。   况且现在他们进不去,在不了解情况下干着急也没用。   他拿出手机,低头给霍爵月发了消息,提醒他让自家注意下边的各家工厂。   霍爵月回了个收到的表情,难得没多讲几句鬼话,直接没了声音。   “明天先休息一天。”   曲藿把他的行为看在眼里,并未有明面上的反应。   他更担心问萦的身体。   “你的状态不适合上学。”   问萦想反驳,最终还是默默点头。   “好。”   最近学校不讲课,顶着疲惫的身体去学校也是睡觉,倒不如在家养足精神。   “那你不用管我,早上去学校就行。”   潜意识里希望有人陪,但问萦还是口是心非:“我醒了会自己回家。”   “我得处理些事,明天也去不了。”曲藿态度自然。   “你睡把,明天中午我再喊你。”   “行。”   问萦思考了下,才突然想起件很重要的事。   “等等,我睡哪?”   他看着曲藿那张只是稍微宽点的单人床,后背微僵。   “睡我的床,我睡客厅的床。”   两人间多出层关系,曲藿终于能在这件事上理直气壮起来。   “你不能去客厅睡。”他好声好气和问萦讲道理。   “蛋黄喜欢你,它半夜醒来肯定要往你身上扒,影响你睡觉。”   什么客厅的床,那根本就是沙发。   问萦在心里腹诽。   他犹豫了下,轻声道:“挤一挤,也不是不行。”   “你这床,勉强能睡两人?”   “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睡下。”   曲藿的声音很正常,可问萦还是捕捉到了丝被他压下去的欣喜。   “我为什么要介意。”问萦低着头,耳朵不自然的红了。   既然曲藿是他男朋友,睡一张床也......没事?   他相信曲藿的人品,他不会对他动手动脚。   “反正你晚上离我远点就行,我睡相不好。”   “好。”   曲藿应得太快,让问萦怀疑他说话压根没过脑子。   “你转身。”   耳朵上的红蔓延到脸颊上。   “我要换睡衣。”   “你慢慢来,我出去换衣服。”   曲藿乖乖站起身。   从箱子里抽出带帽子的小恐龙睡衣,问萦有些不好意思。   他收到的时候才发现,这件睡衣不光头上有尖角,背后还有条尾巴。   早知道不带这种款式的睡衣了。   净让曲藿看了笑话。   门内的问萦狼狈地扣着睡衣帽子,而在门外,曲藿正单手整理着衣领。   客厅的灯没开,他看着莹莹发亮的手机屏幕,脸上的表情和刚才与问萦相处时冷漠得多,难分喜怒。   敲下一行字,得到对面的回复后,曲藿收起手机。   他靠着的门被轻轻敲了敲。   “好了。”   里面传出问萦的声音。   收敛起眉眼间的凉意,曲藿推开门,踏入暖黄色的灯光里。   为了不让曲藿看到小恐龙,问萦已经缩进了被子里。   他脸上原本还有几分不自在,在看到曲藿身上的衣服时,全都化成了一言难尽。   藏青色的条纹睡衣。   像是老大爷爱穿的款式,毫无审美可言。   就从衣服上看,他和曲藿能隔两辈。   视线上移,落到曲藿喉结下扣得严严实实的扣子,问萦的脑海中不合时宜闪过另个画面。   阳光下单薄到微透的白衬衫,恰好到处的胸肌,流畅的肌肉线条......   还有熟络地亲吻着他的曲藿。   问萦心慌意乱地收回视线。   算了,老大爷就老大爷。   裹在身上的被子被拉开些,露出里面蓝色的小恐龙。   问萦的怀里被塞了个有薰衣草香味的枕头。   “给。”   哪怕是在教室午睡,问萦怀里都爱抱点什么。   在曲藿眼中,这是个可爱的小习惯。   被子上有淡淡的清香,枕头上的花香味也很舒服。   察觉到自己被戴上了恐龙帽,问萦缓缓抬起头。   他脑袋上那两只又大又呆的恐龙眼睛,同步看着站着的曲藿,像是无声控诉。   谁让你碰我帽子。   抱着枕头,问萦盯着他。   但想到自己亲口说过小事不用提早说,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问萦只能悻悻地低下头去。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曲藿坐在了他旁边。   “你干嘛?”问萦侧目。   他语带戒备,但不躲。   夜深人静,曲藿像是终于意识到了这是自己的小男友。   他目光灼灼盯着他:“我想要晚安吻。”   “可以吗?”   得寸进尺。   “过来。”   问萦臭着脸,在他凑过来的脸上飞快亲了下,随后拉低小恐龙帽子,压了压刘海。   “好了,睡觉。”   为防止曲藿再干点什么,他顺手关掉床头的灯。   黑暗降临的同时,一个吻压在他唇上。   指腹处有些粗糙的手抓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除此之外,曲藿没再乱动。   倒是问萦情急之下胡乱扒拉上他的衣服,崩开了几个扣子。   触碰到温热的肌肤,他触电般松开手,呼吸变得急促。   这一吻只用了几秒钟。   黑暗蒙蔽了视觉,却也放大了情绪。   两人凌乱的喘息声交杂在一起,分不清是谁更失态些。   问萦空出的左手挪个地方,小心地往前碰了下。   确认摸到的是棉布,他才来了底气,隔着布料轻轻推了曲藿的胸一把。   曲藿的睡衣不厚,导致他压下去,能摸到紧实的胸肌。   “你老实点。”   收回手,问萦的脸一阵发烫。   曲藿现在是不道歉了,胆子还大得出奇。   毛绒绒的脑袋在他脖颈上蹭着,像是摇着尾巴的大狗,握着他的手又紧了紧。   “晚安。”   曲藿轻笑。   问萦不吭声。   他裹着自己滚到墙边。   这么点大地方,他估计曲藿睡得不会好受,得有小半个身子在床外。   但那是曲藿应得的。   牵着曲藿的手,问萦难得没像穿山甲一样蜷缩起来。   他闭上眼,变成条伸直的小恐龙。 第69章 怎么翻出女装了   半梦半醒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抱着。   很新奇的感觉。   含糊地发出几个意味不明的音,问萦继续闭眼睡去。   隔着被子,小心环住他的手紧了紧。   再次醒来,神清气爽。   阳光洒在他的披散的头发上,问萦打着哈欠坐起身。   旁边的曲藿已经不知所踪,连点温度都没残存。   门缝里飘出饭菜的香味。   摸出床头的手机,问萦定睛一看。   已经是十一点半了。   ......真是好长的一觉。   摆脱掉一堆心事的感觉很好,打着哈欠,问萦开始有条不紊地拆身上的睡衣。   屋里开了空调,可锁骨处的皮肤接触到空气,他还是冷得起了鸡皮疙瘩。   才脱到一半,门口传来敲门声。   “我能进来吗?”   是曲藿。   “进。”   问萦的大脑还在宕机状态,嘴快了一步。   话音刚落,盯着自己开口的衣扣,他慌忙拉上衣服,在心中暗暗骂了说话不过脑子的自己。   曲藿进来的时候,刚好瞧见问萦低着头,点了颗小痣的白皙肌肤转瞬即逝。   眼神微暗,曲藿权当没看见。   他把问萦的水杯放在桌上:“今天比昨天冷,记得多穿点。”   “嗯。”问萦捂紧胸口处的布料,含糊地应。   “知道了。”   曲藿识趣地要走,可跟着他的蛋黄却不肯罢休。   “喵————”   夹着甜腻的叫声,它迈着敏捷的步伐,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床。   扭着屁股,大猫就想往问萦的怀里蹭。   “蛋黄!”问萦瞪大了眼。   猫的动作太快,他只能双手把它接住。   没有支撑的衣服瞬间滑落,露出里面的光景来。   白里透粉。   问萦:......   被看光了。   他的脸涨得通红,将蛋黄迅速塞给匆匆折返的曲藿,一手扯过被子盖在身上。   “你们都给我出去!”   盖得太急,他没发现这是曲藿的被子。   还好绅士还在休眠,否则它肯定会对着曲藿长吁短叹,大骂他僭越。   “抱歉。”   曲藿抱紧自知惹事,夹着尾巴装乖的蛋黄,迅速低下头认错。   “我去做饭,你......不着急换衣服。”   眼见曲藿又要装瞎说没看见,问萦深吸一口气,又咬着牙重复了一遍。   “出去!”   门被忙乱地关上。   瘫倒在床,问萦绝望地捂脸。   因为刚才的一出,饭桌上的氛围有些古怪。   问萦记仇地盯着曲藿,报复性地用筷子戳着曲藿给他夹的牛肉,把肉夹得稀烂。   当曲奶奶看过来时,他的脸上才会换上微笑。   而曲藿耳根通红,只闷声给他夹菜。   万幸有不知情的老人在中间调和,等吃完饭的时候,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自然起来。   可问萦看着曲藿的表情依旧带着怒。   他不会怪猫,他只会怪曲藿没管好猫。   “我送你回家。”   半下午,曲藿终于鼓起勇气。   和他一样,问萦也好些天没回家,需要收拾很多行李。   问萦自己可能对付不来,他去还能帮上忙。   “我自己回就行。”问萦终于收起阴阳怪气的表情,“你照顾好奶奶。”   “不用,不用。”   老人抱着蛋黄,笑呵呵地走过:“正好,我也得亲自去养老院报个平安,谢谢他们这几天的照顾。”   蛋黄软软地喵了声,可怜巴巴地看着问萦。   问萦的心瞬间软了,给猫喂了根猫条。   “走吧,我们先把奶奶送过去。”   问萦没了推拒的理由,况且他其实从内心深处,也希望曲藿能去。   但他不会告诉曲藿。   和护工碰面后,奶奶回过头,微笑着和他们道别。   “不用担心我。”   曲藿叮嘱了几句,将一篮橘子递给护工,拜托她带给和奶奶交好的爷爷奶奶们。   问萦摸了摸蛋黄,蛋黄也轻轻舔了舔他的手背。   他不舍地收回手。   “那我走了,您注意身体。”   站在空无一人的养老院附近,问萦盯着手机上“司机还有十分钟到达”发呆。   “霍家今早搜过工厂的厂房。”   曲藿冷不丁开口:“查到了些线索。”   闻言,问萦看向他。   霍家的办事效率真是神速,这才过去大半天。   “角落里的废弃物里被人为倒了燃油,因为天冷加上附近的垃圾场气味重,所以一直没人发现异常。”   曲藿不紧不慢地陈述:“霍家现在在恢复监控,寻找肇事者。”   问萦:“是霍霆他们和你说的?”   曲藿点头:“还有些事要和霍家谈,所以我能联系上他们。”   问萦沉默,又低头把嘴埋在围巾里。   不想曲藿和霍家有联系,但也没办法。   “等纵火的事了,我会和他们商量最终的去留。”曲藿替又变得没精打采的企鹅理着头发。   “不用担心我,很快了。”   “如果他们死活不乐意,你打算怎么做?”   问萦的声音发闷。   “不会。”曲藿收回手,声音低沉。   “我知道些小事。”   “足够让霍霆意识到曝光我的身份、让我回霍家并不合适。”   清楚又明确让霍霆明白他不仅认不下这个家,还会让这个家鸡犬不宁,加上现在白晚晴的适当放手,霍霆的态度已经逐渐松动。   霍霆是商人,等到他找到长子的兴奋期过去,能够勉强冷静权衡利弊的时候,自然会审视更多的因素。   问萦和曲藿四目相对。   “小事?”   他反问。   如果是书里后期所写的,霍盛星所掌握的各路和霍家有关消息和股市走向,问萦并不觉得是小事。   那些事每抛出一件,都能掌握华国的经济命脉。   而且曲藿知道的或许不止这些。   恐怕曲藿从做梦的那天开始,他就在从梦里的线索和可知的现实中顺藤摸瓜,寻找和霍家谈判的主动权。   曲藿的态度从模糊到现在笃定,恐怕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曲藿已经和霍霆交锋过许多次。   只是曲藿不擅长抱怨和诉苦,所以他先前并未察觉。   这是曲藿和霍家的博弈,他帮不上忙。   问萦不擅长勾心斗角,光想想都觉得麻烦。   但这回没有了书中的各种阴差阳错,霍霆也开明了些,双方都比他想象中冷静。   想必结果也会比书里好得多。   “你当心点,别着了老狐狸的套。”   虽然知道霍霆不会对他亲儿子用坏心,问萦还是放不下心。   “不会。”   曲藿平淡的声音柔和了些:“我答应过你,会好好活下去。”   “.....你记得就行。”   出租车车刚好开到,问萦止住话头:“有事记得找我。”   “走吧。”   他已经有几天没回过家了,家中一切如常。   问萦笨拙地摆弄着前些天从角落翻出来的扫地机,目光投向检查电闸的曲藿。   “曲藿。”   他状似无意道:“等奖学金下来,我要新换一个指纹锁。”   “到时候记得来录指纹。”   因为怎么都打不开扫地机,他有些烦躁,语速也快了点。   “好。”   电闸打开,满室灯火通明。   “不着急。”   他接过问萦手里的扫地机说明书:“我帮你收拾。”   “不要。”问萦抱着扫地机,“你教我。”   他整理能力有限,怎么用心收拾也只能让家里勉强看着整洁,需要曲藿多教他些技巧。   “好。”曲藿的眼中带着笑。   “我教你。”   【殿下,你应该让曲藿来做。】   “绅士”十分不满。   【既然他家务做得好,就应该他承担。】   “他做光了家务,我做什么?”   【小殿下当然什么都不用做。】   “绅士”心疼。   之前在星皇宫,小殿下就是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学这些。   这是他家,光轮到曲藿干活,他自己当个废人。   忍住吐槽绅士的冲动,问萦依照曲藿的指点,摁了扫地机的几个按钮。   滴滴。   扫地机叫了两声,亮起两个圆滚滚的眼睛。   把扫地机放下任由它自生自灭,曲藿把问萦那零食柜里的零食分了类。   “放两包干燥剂,不然春天纸袋的零食容易潮。”   他没让问萦上手,认真地教着他。   搬着小板凳坐在旁边,问萦严肃地一一记下。   一起收拾好零食、沙发和鞋架,曲藿去烧水的功夫,问萦无所事事的目光投向角落。   那里放了几只落灰的箱子,他有些不记得里面具体放了什么。   应该是些没用过且用不上的小家具,还值一点钱。   他当时随便收纳起来,打算找时间卖掉。   “曲藿,我想收拾那些箱子。”   择日不如撞日,正好曲藿在,还能帮忙检查下那些小家电有没有问题。   “好,我来拆。”   曲藿自来熟地拿起放在桌上的裁纸刀。   回过神来,问萦不满地看着拆箱的曲藿。   “我能拆。”   用刀开个箱子而已,他自己也能做。   好不容易有个他干得利索的活,曲藿还不让他做。   问萦话音未落,曲藿已经将贴得歪歪扭扭的胶布剪开。   果然是没用过的榨汁机、煮蛋器,还有打蛋机,以及杂七杂八没拆过的小物件。   多到让问萦觉得无法让生活变智能,更可能让日子过麻烦。   曲藿倒是丝毫不忙乱,把包装完整的拿出来分类,坏掉的取出来处理。   半人高的满满一箱电器整理完,还空出四分之一个箱子。   “我拆了?”   看向另个包得鼓囊囊的箱子,曲藿征求问萦的意见。   “拆。”   问萦费劲地补着纸箱上自己不小心弄开的破洞,看都没看曲藿旁边的箱子。   滋啦。   箱子的顶部被划开。   终于粘好箱底的问萦松了口气,看向曲藿手里的箱子。   还没拆开前后的胶条,就有一片粉红色的布料迫不及待地冒了出来。   等等。   ......怎么还是蕾丝的。   问萦呆滞。   这玩意怎么混在箱子堆里面?!   “你别.....”   他慌忙地想要制止,可已经晚了。   曲藿的手脚太麻利,原本就满得要爆开的纸箱没了封条的禁锢,内容物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是镶嵌着蕾丝边和飘带的公主裙裙边,差点飞到曲藿脸上。   问萦:。   糟糕。   前几天忙得晕头,忘了之前自己看满当当的衣柜心烦,随手把装不下的裙子给分出来的事。   这可误会大了。   问萦心中叫苦不迭。   曲藿不会觉得他癖好特殊吧?   他不敢看曲藿的表情,只能盯着曲藿的手看。   那只原本放松下来的,遒劲有力的手僵硬了一瞬,上面的青筋都凸了下。   手忙脚乱地扑到箱子上,问萦慌慌张张把公主裙塞了进去。   可按下葫芦浮起瓢,公主裙倒是进去了,又冒出来件缠了粉色桃花装饰的宽檐女帽。   沉默震耳欲聋。   问萦抱着纸箱僵硬在原地。   还是曲藿回过神来,帮忙把女装塞了回去。   他低头,看向肩膀发着抖的问萦。   “我没有。”   问萦僵硬又机械的抬起头,眼中无光。   “我不是。” 第70章 才不是生活白痴   “我......”   曲藿才刚说出一个字,就被问萦慌慌张张打断:“你......你什么都没看见。”   他凶巴巴地看向曲藿,眼含威胁。   “说!”   “......好。”   曲藿偏过头,将视线从装满女装的箱子上挪开。   “我去买晚上做饭的菜,你先整理。”   他拙劣地递出台阶后,步伐僵硬地坐在沙发上,低头用手机app买菜。   在问萦没看过来时,他也会不放心,侧目偷看认真贴胶条的问萦。   磕磕绊绊把箱子重新封住,问萦用脚把箱子踢到一旁,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   意外。   这都是意外!!!   他佯装若无其事,拿出下一个纸箱。   问萦鬼鬼祟祟瞄了眼曲藿。   很好。   他没看过来。   问萦掂了掂箱子。   很好。   箱子这么重,里面肯定不是衣物。   最后,他将封胶划开道长达三厘米的口,小心地往箱子里打量。   很好,电饭煲的包装。   他这才松了口气。   曲藿也“恰好”买完了菜,重新回来陪着他收拾纸箱。   两个人沉默着,都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那微微发颤的蕾丝帽和纱裙,还是时不时会出现在问萦的脑海里。   把家里简单收拾一遍,已经过去三个小时。   软件上定的菜上门后,曲藿就去厨房忙活,留问萦自己干点简单的家务。   终于得了独处的时间,问萦迫不及待,把那箱女装搬运到卧室,又狠狠洗了把脸。   他这才感觉自己好了许多。   走下楼,热气从不怎么使用的厨房里冒出,让冷清的家多了几分烟火味。   借口帮忙烧水,问萦抱着水壶,跑去观察曲藿的表情。   曲藿依旧看起来和没事人一样,认真地将土豆切成丝。   左想右想,问萦还是觉得不安生。   “喝口水。”   他把放了柠檬片的水搁在一旁,状似不经意道。   “辛苦。”   曲藿颠着锅,居然还有余力抽空看他。   还是没看到什么异常,问萦又宽了些心。   人在紧张的时候总会想做些什么,掩饰自己的态度。   所以问萦冲着曲藿笑了笑,笑容是难得的和煦和温柔。   曲藿的手微微抖了下,不知是颠锅需要,还是单纯地乱了心。   原本温顺的火舌顿时往上狂窜,扑天的金红色看得问萦眉心一跳。   总觉得那火离曲藿的手只有一寸远。   他吓得赶忙收起笑容,严肃警告曲藿:“你专心做饭。”   都怪书里的剧情,他现在见不得火。   “没事。”   曲藿淡定地把锅放下,火焰瞬间变得温顺。   问萦:......   他这才想起之前看视频,炒菜本来就会这样。   他没见识。   他还是先走吧。   端着菜到客厅时,问萦刚结束清理沙发。   他边喝水,边把掸子扔在旁边。   电视里正播着《动物世界》。   碧蓝色的海中,小丑鱼在珊瑚里游来游去,突然被大鱼一口吞掉。   “你很喜欢看《动物世界》?”   曲藿问问萦。   “嗯,其实不光动物。”问萦放下水杯,往里面加了勺蜂蜜。   “我对植物也很感兴趣。”   可惜明樱的生物课是理综考试最无关紧要的一环,课上也学不到什么真知识。   记下了。   曲藿若有所思地点头。   “你呢?”   这么久过去,他仍然不知道曲藿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事物。   夹起生菜,问萦勉强啃了口。   他对多数菜都是能吃但不爱吃的态度,可曲藿为了让他吃的营养均衡点,做饭总会带上这些菜,只是分量不会多。   之前分明还不这样。   现在他是仗着多层身份,有意无意地管着他的身体健康。   这感觉倒也不坏。   “都还行。”   曲藿思考了下,却也只能这么回答他。   好没劲。   “换个说法。”   问萦把曲藿夹过来的生菜夹还给他:“毕业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他还没和曲藿详细聊过关于未来的规划。   明樱的学生毕业基本上不是进家族企业就是出国,但他和曲藿走不通这两条路。   而明樱作为特殊的私立学校,里面不学太多专业上的知识,课程只方便富豪们的孩子融入上层圈子。   没有家族作为倚仗,明樱的毕业证最后在社会上有多大认可度,问萦不得而知。   “赚钱。”这回,曲藿倒是答得很快。   “如果有机会,我会继续考研。”   无论如何,他最该做的尽快赚到更多的钱,保障他们的生活条件。   问萦被他说得沉默了。   边赚钱、边考研。   在这个疯癫的世界里,真是个......格外正常又务实的答案。   听起来很累很难,但要是曲藿,应该真能做到。   “不错的规划。”吃了片生菜冷静后,他客观地点评。   “......不过我还没想好,我到时候要做什么。”   和曲藿不同,他又自己的爱好,却对未来没什么目标。   三年级的时候,明樱学院会有一次小型的专业分流,确定学生未来的大致从业方向,但分得很笼统分支也少。   就连到时候选什么,问萦都没想好。   “不着急,还有很长的时间。”   趁着他走神,曲藿给他夹了一筷子鱼肉。   “.....嗯。”   他会好好想想自己的将来。   和想问题简单明了的人说话,问萦觉得自己的行动力也变好了些。   一顿饭吃到结尾,曲藿的手机铃声响了。   看了眼联系人,他把剥好的山竹推到问萦面前,将电话接起。   “王管家。”   是霍家的电话?   问萦竖起了耳朵。   可他听不清曲藿的电话里传出的声音。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听了许久,曲藿只是淡淡地应声。   “谢谢,我明白。”   几秒后,对面挂断电话。   问萦吃着葡萄,腮帮子鼓鼓的。   他好奇地看着曲藿:“什么事?”   “霍家锁定了在废弃厂房放易燃物的人。”曲藿继续剥着山竹。   “但嫌疑人现在没有自主意识,不能询问具体情况。”   “没有意识?”   想到前几天下饭的古装剧,还有之前绑架他被吊起来的星盗,问萦咽下葡萄,思维开始发散。   “是吞药,还是咬舌?”   “不是。”曲藿平静道。   “他被霍家的保镖吓晕了。”   山竹厚厚的壳碎裂开来。   问萦脸上的表情从好奇转成无语。   ......胆子这么小,还学别人违法乱纪。   一想到原作里就是这种人在暗处兴风作浪,问萦哭笑不得。   “而且监控里出现的不止一人,他的同伙还下落不明。”   “霍家在查他的银行流水和近期行踪,很快会有结果。”   问萦点了点头,用叉子叉起块山竹肉:“有新情况和我说。”   “还有,你吃你的。”   “别给我剥山竹了!”   ......   吃过饭,两人一起收拾了盘子和厨余垃圾,曲藿替问萦清理了冰箱。   家里不说焕然一新,至少也比之前顺眼许多。   “六点半了。”   奶奶还需要人去接,曲藿放不下心,问萦也催着他早点走。   “明天见。”   “我明早来接你。”   曲藿看着手机上老人和护工分别给他报平安的消息,把没用完的原材料放进冰箱。   “明早想吃什么?”   “你早上来我家?”   问萦不解。   如果要去学校,他家和曲家不完全顺路,想来别墅区找他,曲藿要早半个小时起床。   这对本来就起得早的曲藿来说,是挤压宝贵的睡眠时间。   反正他们一整天都待在学校,曲藿没必要为给他带个早餐,再早上多在一起待十分钟,让自己少睡这么久。   “我不放心。”曲藿的声音微沉。   “最近不是安生时候。”   有霍家的保镖在暗处盯着他,一定程度上会保证他的安全。   因为“父辈”的关系,问萦同样和霍家有牵扯,可他身边没人能保护他。   “不至于。”问萦宽慰他,“霍家的恩怨,不会牵扯这么远。”   可看曲藿这副模样,他说不出认为曲藿完全是多虑这类狠话。   依照以往的经验,曲藿的确是他见过直觉最准的人。   “.....你要是不放心,就过来吧。”   他选择相信曲藿。   “但不用来太早。”   转念一想,万一真有人看不惯霍家,又恰巧从哪知道曲藿的身份,他会遇到非常棘手的麻烦。   两个人抱团倒也不失是种好办法,他还能盯住曲藿,避免他独断行事。   “那我走了。”曲藿的态度这才缓和。   “剩下的菜你不用处理,明晚我来做。”   不光是早上上学,晚上放学他也得接问萦回去。   想到废弃工厂,流窜在外的部分嫌疑人,曲藿感觉到本能的不安。   他不希望问萦遇到梦的结尾处和问樱樱一样的麻烦。   绑架或要挟。   “好。”   问萦乖乖地应。   “耐保存的水果放在冰箱顶,吃不完可以盖保鲜膜。”   “嗯。”   听着叮嘱,问萦继续应声。   “晚上又要降温,客厅的窗户我已经关了。”   “知道了。”   越听,问萦越感觉到不妙。   曲藿这是没完了?   曲藿接着道:“厕所门口的石地板刚拖过,小心滑,不要光脚往上踩。”   终于,问萦有些忍不住了。   “我知道。”   他发出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   他又不是小孩子。   可问萦偏偏不好说曲藿什么。   因为他确实一着急容易拖地拖不干,还喜欢睡前开窗透气,忘记吃存放的水果。   .....自己好像真是个生活白痴。   可被曲藿几次三番的叮嘱,问萦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好丢人。   哪怕看出他的沮丧,曲藿还放不下心,只是愈发好声好气:“门窗关好,尤其是门。”   “我走后记得反锁。”   “我都知道!”   问萦没好气:“放心,保证家里连个苍蝇都进不来。”   曲藿诚挚地看着他。   “好,可是.....”   问萦忍无可忍。   “没、有、可、是。”   趁着曲藿还没继续说,他拽着曲藿的领子,在他脸上亲了下。   “你可以走了!!!”   他将暂时失去反抗能力的曲藿推出门。   “再见,晚安!” 第71章 把自己给掰直了   还没看多久电视,问萦收到了司皓星的短信。   右眼用来记住你:〔明天来不来学校。〕   问很奇怪他为什么问他的行程,却还是如实告知了他。   Ying:〔来。〕   右眼用来记住你:〔有事找你,中午能不能到天台来一趟。〕   好怪的要求。   Ying:〔什么事?〕   右眼用来记住你:〔暂时不能说。〕   右眼用来记住你:〔这是我一生一次的请求,麻烦了。〕   一生一次。   好中二的言论。   问萦面无表情地吃下曲藿留的山竹。   鉴于司皓星帮了他许多忙,哪怕是他冒出无厘头要求,问萦也不会狠心拒绝。   Ying:〔行,但是我可能不是一个人去,ok吗?〕   刚才还回得飞快的司皓星,沉默了有十来分钟。   右眼用来记住你:〔好。〕   又过了会,曲藿给他发来了奶奶的照片,示意他已经接上老人,安全到家。   借着机会,问萦顺道把司皓星的奇怪要求告诉了他。   曲藿秒回。   ——我和你一起去。   ——早睡,晚安。   晚安。   问萦缓慢敲下两字,发过去个睡觉的卡通小猫,随后退出鹅鹅。   【殿下,您今天做得很对。】   “绅士”欣慰。   【不管曲藿和您是什么关系,都不能随便留他过夜。】   其实他没留曲藿,只是担心奶奶而已。   哪怕睡一起,曲藿也不可能真干什么。   刷着牙的问萦很无语。   但想着绅士在智脑里也算是年岁大的,思想经常性守旧,也就任由它喋喋不休去。   清晨。   曲藿早早地等在问萦家门口。   “谢谢。”   接过曲藿递来的鸡蛋灌饼,问萦咬了口。   里面夹着火腿丁,咬着还不是淀粉肠的口感,是用的好原料。   问萦边吃,边好奇地打量曲藿手上另个点缀着碎绿色叶菜的鸡蛋卷。   “这是哪种菜?”   问萦不爱吃菜,这不妨碍他对曲藿手里的卷饼感兴趣。   人总是会觉得别人的饭看着更好吃。   “菠菜。”   曲藿将鸡蛋卷递到问萦嘴边:“我还没吃过,你尝尝。”   问萦:。   怎么感觉曲藿在骗他吃菜。   自打知道他频繁感冒,曲藿就想用各种方式让他吃能提高免疫力的食物。   但饭都送到嘴边了,他只能就着曲藿的手咬了口。   里面包着的菠菜比他想得还多,但味道居然还不错,没有讨厌的草味。   “还吃吗?”   问萦摇了摇头:“我的还没吃完。”   低头咬了口自己的灌饼,问萦黑了脸。   诡计多端的曲藿。   居然把生菜夹在最深的馅料里。   幸好全是菜叶,他不爱吃菜帮。   这般想着,问萦恨恨地咽下生菜。   因为有几天没来学校,他一进教室,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   同学们没有恶意,只是好奇地将探究的视线频频落在他们身上。   先是曲校霸失踪,然后是问萦,再然后是班长和隔壁班的两个校草也不来上课。   太离奇了。   霍爵月不在,他的两个跟班依旧不安生。   瞧见问萦和曲藿一起进教室,红毛和黄毛对视之后,齐齐眯了眼。   不对劲。   黄毛警惕地看着曲藿,却在曲藿不经意看过来时,吓得立马低头。   有情况!   红毛低下头,飞快地给霍爵月通风报信。   问萦懒得理他们。   他打开书包,把放在他那单词本丢在曲藿桌上,明目张胆地回自己的座位。   任何暧昧行为染上学习,就自带了一层无趣的合理性。   上课铃声响起。   拿着搪瓷缸的班主任走进门,后面跟着刚处理完学生会事务的顾溪澈。   银发少年冲着问萦抿嘴笑了笑,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期末考试马上要到了,我再次重申纪律。”   “本学期学校严查作弊,学到的知识属于你们自己,作弊只能骗到自己......”   老蒋老神在在说着期末考的注意事项,听得问萦直犯困。   第一节课下,理查德跑来串班。   “hey。”   把一把蜂蜜糖放在他桌上,理查德神神秘秘:“司皓星,他中午要搞大事。”   “什么大事?”   “我不清楚。”理查德十分实诚。   “但他从早上,就在摆弄他的guitar,还弄了不知道什么,放在教室后面。”   “我问他,他不说。”   吉他?   问萦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和旁边的曲藿对视。   司皓星约他上天台,不可能只是弹吉他。   显然,大部分人没法跟上司皓星那和玄学紧密挂钩,又天马行空的脑回路。   下课时间转瞬即逝,没等他从理查德嘴里问出更多话,理查德就匆匆跑回了教室。   “我总觉得没好事。”   问萦愈发觉得不妙。   曲藿默然点头。   等到中午,司皓星又给问萦发了条消息确认。   问萦刚好吃过饭。   Ying:〔十五分钟后到。〕   Ying:〔你到底要干什么?〕   右眼用来记住你:〔等会就知道了。〕   Ying:〔?你别胡来。〕   右眼用来记住你:〔放心,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答非所问。   问萦严肃地看向曲藿。   “.....我们快去快回吧,我要睡午觉。”   他不想去,司皓星真的好奇怪。   踏上通往天台的楼道,古怪的违和感越来越重。   楼道似乎比上次来的时候干净了不少,地面有才清理过的水痕,旁边美化用的绿植也摆得整齐。   似乎有人提前布置过。   问萦侧目看向曲藿。   曲藿自始至终都没轻松过,像是在思虑什么。   这让问萦更觉得古怪。   哪怕是隆冬时节,天台上依旧草木茂盛,原本稍有杂乱的灌木被修剪过,地上没有上次来时所见的草屑木叶。   事出反常必有妖。   被盆景遮住视线,左顾右盼,问萦都没看到司皓星的身影。   正当他打算拿出手机问时,郁郁葱葱之中,传出清冷的声音。   “问萦。”   声音被草木吸收了大半,可还是让问萦起了阵鸡皮疙瘩。   几乎是同时,一大串色彩鲜艳的氢气球凭空升起,在如洗碧空下分外醒目。   顺着气球的方向看去,司皓星倚靠着绿植构筑的护栏,看着人触目惊心。   问萦倒吸一口凉气。   还好他让顾溪澈和学校提过意见,用来围住天台的绿植花盆已经被加固过,不会再出现坠楼惨案。   但司皓星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惊世骇俗。   只见他一手抱着吉他,一手不知从哪拿了个喇叭。   有点像曲藿家隔壁菜市场,买一斤鸭架送半斤的大爷用的喇叭。   而他手腕上,还系了串粉橙黄三色交织的气球,飘得分外惹眼。   他、曲藿、司皓星。   还有天台。   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幸亏这回,司皓星没再作死爬护栏。   .....等等,现在不是庆幸这种事的时候!   问萦的后背渗出冷汗。   “司皓星,你这是什么意思?”   要不是曲藿在旁边,他估摸着自己很难维持住语调正常。   司皓星忧郁地看向他。   一双如紫水晶般的凤眸含情,盯得问萦拳头松了又紧。   深呼吸三次,他这才克制住,没拉着曲藿当场离开。   司皓星安静下来,对他的反应置若罔闻。   他放下喇叭,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   动听的乐音从指尖流畅涌出,是一首问萦听过一次的老民谣。   但他不喜欢民谣,也不懂这首歌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得不说,司皓星的音乐功底还算不错。   但这也不是重点。   问萦很绝望,他好像明白自己的不祥预感从何而来。   因为司皓星这根本就是要表白!   他的脸色不甚好看,心中更是崩溃。   问萦没有谈个恋爱广而告之所有人的爱好,别人不提,他不会主动去说。   所以司皓星恐怕还觉得他单身。   不知者无罪,导致他还不好对司皓星的行为甩脸色。   曲藿垂眸,唇线紧绷,不动声色将问萦护在身后。   他站的角度能从盆栽的缝隙里,瞧见了楼下的光景。   各色的氢气球飘得过高又太醒目,天台下面已经开始聚集起学生。   哪怕灌木的缝隙可以挡住天台上当事人的身影,司皓星的行为还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如果司皓星让问萦难堪,哪怕问萦不愿意走,他也一定会带问萦离开。   “问萦。”   司皓星放下吉他,拨开遮半边的刘海,温柔地看向他。   “你应该记得,这是我们初遇的地方。”   “那时我消沉地站在天台上发呆,是你的出现明媚又耀眼,将我拉入尘埃。”   问萦:......   尘埃可不是什么好词。   他终于明白了司皓星的语文成绩为什么乱七八糟了。   好糟糕的独白。   如芒在背,问萦疯狂运转着自己的大脑,压根不敢看曲藿的表情。   翻来覆去想了几遍,问萦都没想出自己哪里给过司皓星暧昧的暗示,让司皓星对自己有误会。   霍爵月有点变态的癖好,喜欢看他对他甩脸色,总不能司皓星也有。   “我.....”   他想插话,却被司皓星忧郁到带着疼痛的眼神强行制止。   “我在十四岁时,就算到过我命中有一位公主般重要的人。”   “我的占卜结果没错,我已经等到了我的公主殿下。”   “也是我命中注定的你。”   他往前走着,问萦默不作声地绷紧浑身肌肉。   司皓星陷入回忆中,清冷的面庞带了笑。   小时候,他孤僻到有自闭倾向,喜欢把一切寄托在各路玄学中。   家里人都觉得他奇怪,长辈斥责他身为财团继承人,没有目标浑浑噩噩度日。   他想为自己找个目标。   痛苦中偶然解出的牌告诉他,他会遇到一位拯救他,理解他的公主,将他拉出苦海。   他为了找到“她”,强迫自己走出自我的世界,苦苦等了整整四年。   终于在学期开学时,时隔四年,他再一次找到了“公主”存在的迹象。   依照玄学的指引,他来到天台。   司皓星没遇到想象中的公主,只遇到了一个不放心他,分明和他素未谋面,却执意将他带下高台的少年。   从那以后,他解的每一张牌,都是为证明问萦就是那位“公主”。   哪怕他的性格和性别,都与牌面大相径庭。   算出来的结果有时候说他是,有时候又说他不是。   但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司皓星不再相信牌面给出的混乱解答。   或许“公主”另有其人或不存在,但他认为,问萦就是他从十四岁开始要找的人。   不出意料地,有很多人喜欢问萦。   霍爵月因为喜欢反倒踟蹰不前,所以他出局了;理查德的性格太纯粹,分不清对问萦的感情,他也构不成威胁;曲藿和问萦走得最近,但他的家世束缚着他,他们终究不相配。   司皓星原本想循序渐进,可曲藿真正的身世曝光,像是对他的当头棒喝。   霍家比司家有权势得多。   他想了很久。   司皓星清楚,再不主动些,自己就没有任何的优势了。   “司皓星。”   曲藿微沉的声音将他的思绪带回现实:“注意你的态度。”   司皓星这才意识到,自己往前走了太多步。   他和问萦现在的距离虽然还不算近,却足以让对方感到不自在。   .....所以,只有曲藿能靠得这么近吗?   “的确是我唐突。”   司皓星竖眉,眼神凌厉地看向曲藿。   “可我想,你暂时没有打扰我同他说话的资格。”   哪怕问萦心中的天平有倾斜,可在尘埃落定之前,他们就能平起平坐。   他赶在今天告白,不光是算出了合适的日子,也是因为不想要曲藿捷足先登。   哪怕不能得到什么好答案,他也必须要告诉问萦自己的态度。   他不会如同霍爵月那般处理感情了,喜欢就是喜欢。   不,曲藿当然有资格。   问萦在心中默念。   他要是曲藿,怕是已经气疯了。   喉结滚动,他绝望地闭了闭眼。   “司皓星,我......”   他必须要和司皓星说清楚,为他自己,也为曲藿。   说出自己对司皓星没有任何想法,简直比呼吸更简单。   “不着急。”   “请听我说完。”司皓星清冷的语调放缓,带着些不易觉察的哀求。   “等我说完,你再下决定也不迟。”   他觉得送花太老套,而问萦太独一无二,所以他想用气球和音乐来告白。   他做了太久的准备,只希望能尽人事,听天命。   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问萦十分无力。   罢了他给司皓星最后三分钟。   但司皓星说什么都毫无意义,还会让曲藿记仇。   他的余光往下瞄,曲藿的手紧紧攥着,手背上青筋暴突。   司皓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所以曲藿只能克制着自己。   “问萦。”   迎着风,司皓星的校服衣摆飘扬。   他举起喇叭,可喇叭只是个摆设,根本没开。   他认真地看着问萦,大声地喊:“我喜欢你。”   “这无关性别。”   无关性别.....   可喜可贺,司皓星终于没把他当成女生了。   简直是这个糟糕中午最大的好事。   问萦麻木地想。   可从整体看,一切都糟透了!   他不光被表白,还是当着男朋友的面被表白。   但还好他长了心眼拉曲藿一起来,否则他八张嘴都说不清。   他的对面,司皓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所以.....”   他十分紧张:“问萦,你的想法是?”   硬着头皮和他对视,问萦逼着自己冷静思考,心里有了考量。   或许司皓星也知道,这是场没有结果的表白。他清楚没有胜算,甚至连原本要用的扩音喇叭都没开,只是拿着喇叭当道具用。   ......还算有些分寸,没把事给闹大。   “抱歉。”   为了不招惹后续的麻烦,问萦让自己显得格外冷漠:“我不喜欢你。”   对他的回答,司皓星丝毫不意外。   他只是失神片刻,以退为进:“我还有机会吗?”   “不是现在,是以后。”   “没有了。”问萦狠下心,斩钉截铁。   “司皓星,我有喜欢的人。”   话音落下,四周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司皓星诧异地看着他,眼中的光一寸寸黯淡。   他没想到问萦会说得如此直白。   他以为依照问萦的性格,哪怕是喜欢也不会直接承认。虽然这么想很下作,但问萦只要不承认,他就有机会。   气球从他的手腕上挣脱,纷纷扬扬地飘向蔚蓝色的天。   “气球飞了!”   楼下的惊呼声一阵高过一阵,音浪飞到了顶层的天台上。   “我知道了。”   司皓星的手缓缓落下。   他颓然地靠着绿植护栏,抬头仰望万里无云的晴空。   真是好天气,和他们见面时一模一样。   “......你不用告诉我他是谁。”   他其实一直都清楚是谁。   “你会找到真正喜欢的人。”   问萦于心不忍,认真安慰他:“别靠着天台,很危险。”   要是学校加固的花盆有三长两短,他和曲藿又得救一次人。   喜欢?   或许他一生,只会喜欢一个人。   司皓星的嘴角讽刺地扯了扯。   “好。”   “那我走了?”   问萦实在是呆不下去。   他遇到过许多和他表白的人,可这么难受还是头一次。   他不知道曲藿尴尬不尴尬,反正他现在想挖个地道钻进去。   “走吧,我想再静静。”   司皓星落寞地转身,背着吉他,消失在绿茵之中。   这一退,或许就是一辈子。   “放心吧。”   对上问萦不放心的视线,司皓星微微侧目,轻声道:“我不至于想不开。”   他等着问萦回心转意的一天。   “......你小心点。”   不敢做太明显的动作刺激司皓星,问萦用手碰了下曲藿,示意他跟上。   随后,他脚步凌乱地转身就走。   胡乱拧开天台门的扶手,原本锁着的门突然猛地向他扇来。   砰!   接踵而至的,是两个趴在门后偷听的鬼火少年。   门被突然打开,他们失去了平衡,惊叫着扑向问萦。   走在问萦身后的曲藿反应极快,在他们殃及问萦前将问萦拉开护在身后,任由两人摔了个狗啃泥。   门口有地毯,所以他们并未摔得太惨。   “嘶,哎呦......”   红毛捂着屁股哀叫。   黄毛滚了两圈,缩着身体直哼哼。   “怎么是你们。”   被偷听了社死现场,回过神的问萦又羞又恼,红着脸十分不快。   他嫌弃地后退半步,抱着臂居高临下打量两人:“是霍爵月派你们来?”   “不是,不是。”   红毛揉着屁股,鲤鱼打挺起身。   “是我们自己要来。”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问萦的表情,唯唯诺诺。   “想替老大看究竟。”   “对对对。”黄毛也缓过劲来。   他抬起脸,问萦才看到他的眼圈泛红,表情复杂。   “真的太感人了。”   黄毛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边抹边不自知地翘起兰花指:“司校草的爱真是伟大。”   “要不是霍少在,我都想支持他了!”   问萦下意识看了眼司皓星刚待的地方,他已经不知所踪。   不过应该......没跳下去吧?   “我是说真的!”   看问萦一副看神经病的表情,黄毛愈发激动,重重咳嗽了两声。   “你知不知道,流言一直在传司校草不近女色,是因为他弯的。”   “所以呢?”   问萦的拳头已经有些痒了。   “所以....所以.....”   黄毛犹豫了下。   他吸了吸鼻子,压低声音:“不瞒你说,霍少醉酒的时候,提过你的身份......有难处,让我们多照顾你。”   问萦眉心一跳。   他快被霍爵月蠢笑了。   不光误会他是女生,还酒后造谣转播假消息。   难怪前段时间红毛和黄毛突然对他谨慎了许多。   “你继续?”   问萦已经懒得争辩了。   他倒想看看,黄毛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黄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压根没发现问萦的语调阴阳怪气,还有曲藿的死亡凝视。   “现在、现在司校草居然为了你......”   他深吸一口气。   “把自己给掰直了!!!” 第72章 他很讨厌司皓星   ......   问萦无力吐槽。   有没有种可能。   司皓星不进女色是他的性格使然,他只是终于意识到,或者算到了自己是个男的。   黄毛正在兴头上,还想说什么,被旁边的红毛小心拽了拽。   “那,那个......”   红毛疯狂向他使眼色。   “我想到我们还有事!”   看到问萦身后目光冷沉似蜥蟒的曲藿,黄毛瞬间冷静,悻悻然住嘴。   “站住。”   他迈着僵硬的步伐转身欲走,曲藿淡漠地开口。   “不管你们听到什么,不要说出去。”   两人纷纷吓得一激灵,腿都软了。   平时这姓曲的虽然性格古怪,但从没这般咄咄逼人。   今天吃枪药了?   “绝对不会!”红毛低头看脚底,喏喏地应声。   他们急着往外走,因为动作太快,不看路的黄毛还被门槛绊了下。   红毛想拉他,结果用力过猛,俩人硬生生贴到了一起。   “哎呦!”   此情此景,问萦萌生出恶毒的想法。   “太感人了。”他皮笑肉不笑。   “还知道互帮互扶,我看你们的爱才是伟大。”   世界安静了。   红毛和黄毛紧紧贴着。   他们对视了眼,触电般迅速分开,表情都像吃了苍蝇。   “呕,谁和他有爱。”   “你也是,你给老子滚呕......”   干呕声回荡在楼道里。   等他们屁滚尿流地消失在拐角,问萦收住淡笑。   真不经吓。   “要不要回去睡觉?”   曲藿神色恢复如初:“还有四十分钟,就要上课了。”   问萦咋舌。   曲藿这态度变得也太快了,刚刚言语间还全是压迫感,现在和和气气和没事人一样。   “睡不着。”附近没外人,问萦无精打采。   “.....我不知道他喊我来,是为了干这事。”   要是知道,打死他都不会来。   “我明白。”曲藿的语调愈发温和。   “别紧张。   他永远不会怪问萦。   见他这副模样,问萦稍稍松了口气。   虽然暗地里的梁子肯定会结下,但至少表面上看,曲藿没太记仇。   “我会处理好。”问萦正色,“你不用担心,我懂分寸。”   曲藿不问,但该说的话他还是会说。   眼中划过一丝异色,被曲藿极好地掩盖下去。   “好。”   手背摩挲着问萦的指腹。   “我听你的。”   两人回了教室。   左右睡不着,问萦把外套盖在头上,闭着眼睛勉强休息了会。   他还是觉得不对。   曲藿实在是太平静了。   面对情敌,这么平静真的合理吗?   问萦想不通。   平平无奇的一下午眨眼间过去了。   最后一节课结束,问萦提心吊胆地打开贴吧。   贴吧里面,讨论天台上的气球是谁放的帖子已经盖了几十层,但没人往问萦身上去想。   最后,帖子以司皓星的同班同学转述说“校草放着玩”后,在一片“校草大人真是特立独行”的感叹里画上句号。   有惊无险。   遇到过霍爵月这种社交恐怖分子,问萦虽然对司皓星感到不自在,却谈不上太厌恶。   司皓星带着个喇叭,虽然有把事情闹大的意图,但最终还是选择没让他们暴露在全校学生的视野里。   如果司皓星不对他有想法,他是个非常好的朋友。   “问萦,走吗?”   曲藿的声音唤回他的思绪。   “走。”   班里剩下的人已经不多。   问萦背上书包,跟曲藿一起离开学校。   走进别墅区的范围,附近的人越来越少。   两人之间无话,气氛莫名古怪。   明明下午在班里,曲藿还帮他接过热水,两人还聊过数学压轴题。   可到了没人的地方,中午的尴尬场景再次在问萦脑海中翻涌,他又不自在起来。   想到附近有霍家保镖暗中盯着,问萦索性不再说话。   而曲藿也像是有心事,一直保持沉默。   “你要是不急着回家,进来坐。”   问萦推开自家的门。   沉重的木门传来落锁的声音。   进入封闭的空间,似乎气氛又变得不一样。   “说吧。”放下书包,问萦看向在厨房取水果的曲藿。   “有什么事?”   一路上,曲藿都想和他说些什么。   但是,是不方便在外面说的话。   “蓄意纵火者的身份有眉目。”   曲藿将洗好的葡萄端上桌:“算是霍家的对家,一个姓欧的家族,曾经的财团。”   居然是和纵火有关的事。   .....他还以为和中午司皓星的表白有关。   短暂的失望过后,问萦正色:“他们和霍家有什么过节?”   “欧家在多年前已经被霍霆打压到破产,有四分之一的成员因各种罪名锒铛入狱。”曲藿剥了颗葡萄,递到问萦唇边。   “一部分幸免于难的家族成员逃到海外,最近几月才隐秘回国。”   问萦咬住葡萄,含含糊糊:“多年前的仇,他们现在才报?”   “因为他们破产之后,霍家没有放弃继续打压他们,他们不敢回国。”   曲藿收回手,继续剥葡萄。   “可能最近是霍家在找我,所以分散了对他们的监视。”   问萦咀嚼的动作停住了。   霍霆是睚眦必报,可对方破产后还疯狂咬着不放,定然是两家血海深仇。   既然有这么重的仇怨,那为什么霍家会因为找到曲藿,而暂时放过他们一马?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   问萦默然地看向曲藿。   “和你想的一样。”曲藿十分平静,像是事不关己。   “十余年前,是他们买通霍家保姆,带走了霍盛星。”   难办。   问萦蹙眉。   就凭一个落魄的老财团,常态下想要对抗富可敌国的霍家,简直是以卵击石。   可欧家估计是奔着鱼死网破来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极有可能干出出格的事。   搞不定霍霆,他们就会和十多年前一样,从和霍霆有关的其他人下手。   所以霍家追查到他们的下落前,所有人都得保持警惕。   “奶奶怎么办?”   “我征求过她意见后,暂时将她转去霍家的医院保护起来。”   至少在对付欧家上,霍家和他利益完全一致。   在昨天晚上,曲藿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他不能越过问萦,让霍家保障他的安全。   问萦也不会同意。   曲藿非常清楚,他自己才是所有人中最大的靶子。   欧家在十多年前已经尝到绑架他的甜头,很可能还会故技重施,再次试图从他入手。   为了不殃及到奶奶,他只能选择把奶奶送走。   如果没有保镖暗中跟着,他甚至无法在问萦家中待太久 ,这会给问萦惹麻烦。   “曲藿。”   问萦轻声道:“你抓疼我了。”   “抱歉。”   曲藿这才发现,自己的思绪不自觉地通过肢体表现出来。   他小心翼翼捏着他的手,确认没留下红痕,这才缓缓松开。   他低下头,像是做了错事的大狗。   “.....萦萦。”   曲藿向来是克制的,他在外人面前,只会喊他问萦。   但这里没有外人。   在外掩饰的太好,现在他才显现出一丝低落来。   今天对于曲藿,无疑是糟糕的一天。   “没事。”问萦看出他的顾虑。   “你要是真不放心,让霍家人暂时盯着我。”   听曲藿一说,他觉得自己可能真有点危险。   不就是被看着,他忍几天就是,总比倒霉被绑走好得多。   “但操心别人之前,先保护好你自己。”   一般的歹徒还真不能拿曲藿怎样,可对面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问萦心里没底。   “不许干蠢事。”   他相信就曲藿的性格,完全可能为保护他和曲奶奶,拿自己设局引欧家人出动。   他不需要曲藿挺身而出,曲奶奶肯定也不希望看曲藿这样做。   “听到没?”   曲藿不吭声,问萦拍了下他的肩。   猝不及防地,他被曲藿牢牢抱住。   “我知道了。”   曲藿的拥抱,像是要把他揉碎在骨血里。   他向来不喜和谁有肢体触碰,可他却迫切地渴求和问萦挨的再近些。   近到肌肤相贴。   甚至那层他替问萦披上的厚实布料,都成了多余的累赘。   问萦自午时开始出现的,心里的那点缺口,好像被补齐一半。   他们就这么抱着,不知时间快慢。   “......我其实,讨厌司皓星对你的态度。”   静默之后,曲藿的声音很轻,却透着危险。   “我希望他离你远点。”   中午在天台,他五十次想带着问萦离开。   不过是他控制住了自己。   问萦突然觉得气顺了不少,剩下的那瓣缺口也消失不见。   这感觉才对。   曲藿的性格远没有看起来这般平静温和。   他嫉妒心很强,在感情上有控制欲,喜欢耍不坏的小心思,而且非常喜欢吃醋。   这些阴暗的情绪,都能被他很好地伪装起来。   可伪装之外,才是他认识的曲藿。   “人家帮了这么多忙,我只能尽量和他说清楚。”问萦无奈。   他虽然脾气不好,但不喜欢到处树敌。   司皓星的情商忽高忽低,可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能听进去人话。   “我以后会加倍还清他的人情。”   曲藿的眼神愈发地暗沉。   可以不理他吗?   不光是他,还有霍爵月、理查德......   很多人。   问萦看不到的地方,曲藿闭了闭眼,压下戾气,克制地改口。   “不让你为难。”   “怎么还?”   问萦挑眉,半开玩笑道。   他还挺爱看曲藿这副阴测测的模样,平时见不到。   “我可以赚钱。”   “最近挣了五万块。”   以后他会挣更多钱,让他爱的人衣食无忧,可以随心所欲的选择怎么生活。   问萦没想好毕业后要干什么,曲藿不认为这是麻烦事。   就算问萦一辈子想不好,都没关系。   只要他不离开他。   “五万?!”问萦瞪大眼,失声。   “你哪挣的?”   “拿之前攒的钱,炒股赚了些。”   问萦:.....   所以少年股神还是出世了。   好嫉妒会炒股的人。   他十五六岁那会拿皇姐的账号炒股,亏了五万星币,最后咬牙拿自己的零用钱顶上不说,还被皇姐追着调侃了两年。   “真厉害。”   问萦咬牙切齿。   “所以,我可以让你过得好。”   就算没有霍家。   “我不用你养。”   和曲藿分开,问萦哭笑不得。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曲藿总是执着于和他证明什么,其实他没那么在意这些。   他知道曲藿有能力挣大钱,可他不是奔着钱和曲藿好。   反正他一定要靠自己,挣到买马桶的奖学金。   问萦想。   “好。”   曲藿像是没听见,依旧拉着他不送手。   他眼睛黑沉沉,巴巴望着问萦。   “萦萦。”   又来了。   问萦已经完全熟悉曲藿的操作。   他看着他,脸颊微微带了些红。   他就等他说出口。   “想亲。”   “哦。”   “不是说了,不用和我......唔!!” 第73章 所有人都盼你好   曲藿一定是属狗的,扒拉着人就不松手。   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饭,问萦抿了抿嘴,恨恨低下头。   都过去半小时了,他还是觉得嘴唇有点痛麻感。   白天在外面装大度,晚上原形毕露。   【殿下。】   “绅士”一出声,闹得问萦吓了一跳。   他和曲藿独处的时候,绅士都是处在关机状态,主打一个眼不见为净。   突然开机,肯定是有急事。   【有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我需要尽快向您汇报。】   “绅士”语调复杂。   【贸然出现,打扰到您的晚餐,十分抱歉。】   “说。”   【就在刚才,星皇陛下通过电波联系到了我。】   【他和大皇子、二皇女,还有您的母亲,都非常希望能与您进行通讯。】   啪嗒。   清脆的一声,问萦手里的筷子脱落。   “萦萦?”   曲藿察觉到异常,递给他一双新的。   “没事。”   问萦回过神,拦住曲藿的动作,俯身将地上的筷子捡起。   低下头的瞬间,他用力眨了眨眼,缓解涌起的情绪。   “他们能等我半小时吗?”   得先把曲藿支走。   【当然可以。】   “绅士”宽慰他。   【您不必紧张。】   【陛下他们,只是迫切地希望得到您还安全的消息。】   【特别是您的母亲。】   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太久没有家人的消息,问萦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他们有交集。   毕竟隔着不知道多少光年,甚至是不同的空间,他们想要找到他何其困难。   可他们做到了。   哪怕他一直不想留在星皇宫,问萦也清楚,家人们多少都对他存着亲情。   可皇家的爱,无可避免地掺杂着政治和利益。   兄姐放弃了太多。   同样地,他也为他们放弃在射击和生物学上的天赋,把时间花费在让人厌恶的礼仪课上,安安稳稳在星皇宫做了数年用来稳定政局的花瓶。   .....其实就算他离开,也没太大关系。   星皇宫里的花瓶,碎了一个,很快能补上第二个。   可那是十五岁时处在浑噩里的他做出的选择,给出的想法。   不属于现在的他。   ......   “真的没事?”   略带粗糙的手摩挲着他的脸。   曲藿何其敏锐,显然不相信问萦的借口。   抬眸,问萦平静地看着他。   “我没事。”   他确实是长大了,好像比之前的自己处理起事时冷静得多。   问萦想。   对视良久,曲藿败下阵:“有事找我。”   搭着他的肩膀,他轻轻在他额角亲了下。   “早些睡。”   问萦沉重的心情被这一吻分散了大半。   .....怎么亲到这么高的地方!!!   曲藿临出门,所以穿着高帮靴子,可他只穿的拖鞋。   情况特殊,否则曲藿肯定不能亲得这么轻松。   问萦的脸上略有不满。   既然曲藿可以,他也行。   微微踮起脚,他也在曲藿额角亲了下。   “再见。”   他把曲藿推出去,通红着脸关上门。   “路上小心。”   “萦萦。”   隔着门,曲藿的声音轻快。   “晚安。”   “哦,晚安。”   靠在门上足足过去三分钟,问萦深吸一口气,直切正题。   “绅士,我该怎么联系他们?”   【殿下,我认为......您应该先平复心情?】   让小殿下的皇兄和皇姐看到自家人前高冷人后炮仗的幼弟这副含羞模样,非得吓晕不可。   “.....好吧。”看着镜子里被蒸熟的自己,问萦无地自容。   都是曲藿的错!   洗了两次脸,红晕终于褪了下去。   【本来是没办法为您投放他们的影像,不过系统留下的部分框架残骸,刚好足够我利用废弃面板搭建投屏功能。】   “绅士”十分得意。   【毕竟,我是小殿下最值得信赖的管家,童叟无欺。】   问萦无语。   他已经忘了“绅士”有别于其他智能管家的话唠病,究竟是从何时开始。   【您准备好后,随时可以和他们见面。】   “那就现在。”   平时这个点,皇姐要去看卷宗,皇兄要和一群老古董开会,拖延下去不是好事。   【好。】   “绅士”的声音变得严肃。   【正在为您接通...5%...20...70%...】   【100%。】   许久未见光屏重新弹出,原本灰暗的边缘流出银光。   几个人影出现在屏幕内,从模糊转化成清晰。   可技术局限性很强,导致最终画质停留在标清模式。   看着熟悉的身影,血液直冲向大脑,问萦一句话也说不出。   “小宝!”   首先传出的是欣喜到发颤的女声。   粉红色头发,蓝色眼睛的女人红着眼圈,朝他用力挥手。   那是他的妈妈玫芙妮,现在是一颗偏远星的领主。   她旁边站着个黑发粉瞳,衣着华贵的青年。   青年愣愣地盯着屏幕,被旁边和他八分像的蓝眼睛女青年推了把。   大哥,二姐。   问萦的眼圈红了。   他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窘态。   “别理你皇兄,他着人就是呆。”   问涿声音哽住片刻,脸上笑容灿烂:“老三,看得见我们吗?”   “我看得见。”问萦深吸一口气。   “妈妈,大哥,二姐......”   视线移到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男人身上,问萦深吸一口气,像是被兜头浇了冷水。   “父亲。”   上次见到一家人处在同个空间,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   问萦恍惚地想。   要是放到以前,这位星皇陛下一定会指责他没礼貌,让他称呼他为“父皇”。   可现在,老星皇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也带着喜色。   “好好,好孩子。”   他连连应声:“没事就好。”   “阿萦,你这半年过得怎么样?”   刚才沉默着的大哥终于出声。   “很好。”   两个空间的时间流速不同,他这才过去四个月,那边已经过去半年。   只是四个月里,发生了太多事。   “真的吗?”   问曜担忧地盯着自己的弟弟看。   “你不要骗皇兄。”   模糊的画面中,依稀能分辨出问萦的衣着整齐干净。   可他不觉得自己这没出过几次远门的弟弟,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真的不会受半点委屈。   “真的。”问萦缓和语调。   他遇到很多朋友,也学会了很多之前没机会学的技能。   “过得好就行。”   问涿拍拍问曜的肩膀,示意他平复心情。   “我看老三真没事,看着还胖了一圈。”她声音还是带笑的,可细品还有涩意。   “比之前有精神。”   在星皇宫的问萦,人前像是一具任人摆布的傀儡演着完美的皇家老幺,人后又是个一身刺的青春期少年。   可现在的问萦,情绪稳定了许多。   “是吧,老三?”   她冲着他眨了眨眼。   “嗯。”问萦扯了扯嘴角,和她点头。   心平气和地和姐姐沟通,听着大哥不放心的念叨,也是很久之前的事。   姐姐比大哥活泼,他小时候很爱和姐姐说话。   五六岁的他躲在被窝,总缠着她讲故事。   “我长大了,也要打败坏龙。”他煞有介事地握紧肉嘟嘟的拳头,和姐姐说。   “啊?”   姐姐眼睛转了圈,做个鬼脸故意吓他:“可大坏龙专抢长得好看的小孩。”   “别到时候被大坏龙抢走了!”   瞧见弟弟瘪嘴要掉金豆豆,她这才收起脸上的戏谑。   “我是开玩笑的,皇弟别哭。”被窝里,她举起手。   “我发誓,我们问萦一定会成为打败恶龙的骑士!”   这是更久之前的事了。   后来他封闭自我,姐姐也因为不得志酗酒消沉,两人渐行渐远。   “问萦。”   听到呼唤,问萦脸上的笑淡了些:“父亲。”   他的态度恭敬又疏离了许多。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星皇顿了顿。   “你妈妈他们很想你。”   他也是。   还是来了。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问萦掐了下手背。   “接我回去,恐怕得花不小的力气,还有可能失败。”他努力让自己显得冷静,想有理有据地说服星皇。   “我现在待的地方很好,我也不愁吃穿。”   “我想,就让我留下吧。”   钱真的很难挣,与其接一个本来就不想回去的皇子回家,这些钱不如留在更有意义的地方。   “可.....”   星皇眼中带着犹豫,但态度未变。   “够了!”   星皇还要说什么,被曾经的皇后厉声制止。   她严肃地看着星皇,今天第一次和这个让人伤透心的前夫对视。   “请星皇陛下不要用我做借口,去规训我的孩子。”   “是我的错。”   面对前妻,万人之上的星皇嘴唇动了动,最终低下头。   “抱歉,玫芙妮。”   “小宝。”   母亲不再分给他视线,温柔地看着问萦:“你一个人在完全陌生的地方,妈妈确实很担心你。”   “我知道你肯定受了些不想说的委屈,你从来没去过这么远的地方。”   “但我也知道你不想回来,对不对?”   她听到他喊星皇父亲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预感。   就和她离开星皇宫后,希望他喊她妈妈而非母后一样。   问萦也要和过去的自己做个了结。   让三皇子彻底消失在民众的视野中,不再利用他天生的好容貌、皇室给他立的人设,榨取他的价值为皇室搏得名誉,这才是对她的孩子最好的尊重。   “是。”问萦原本平静下去的心绪,被母亲的三言两句又搅起。   “对不起。”   他没有第一时间让绅士联系他们,是不希望父皇大动干戈,只为把他抓回去。   可也因如此,他让他的妈妈担心了。   大哥和妈妈曾经试图让他离开皇城,去别的地方做个安稳一生的公爵。   可为皇家的面子,贪婪的内阁不想放走他,星皇也默许内阁的行为。   计划最终流产。   “老三,你还小。”   确认他走不掉的那天,消沉酗酒的姐姐醉醺醺地抱着他又哭又笑,   “要想办法出去,跑,跑得越远越好。”   “不要和我们一样,困死在这里。”   问萦被她抱着,沉默地拍着她的背。   “你从来没对不起谁。”   回过神的问涿连忙反驳:“我们不会怪你,只是担心你受欺负。”   在星皇宫,没人敢欺负问萦,可出去之后他一个人,又有谁来给他撑腰。   “不过,看起来没有。”问曜补充。   他想说点缓和气氛的话,但确实不精于此道:“......我就说,应该相信老三。”   “相信。”问涿好笑。   “那刚刚和智能管家联系上后,哭得半死不活的是谁?”   “皇妹,你.....!”   “好了。”   老星皇的话一出,全场安静下来。   他看着问萦。   问萦也鼓起勇气直视他。   “其实从你消失不见时,我就在想,你是不是本来就想离开。”   “为了躲我,也为逃出去。”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问萦,像是终于下定决心。   “我一直知道,你不想待在星皇宫里。”   可他作为无太大实权的星皇,还是罔顾了他的意愿,默许内阁强留问萦,看着他一日比一日沉默。   他的孩子,像是随时会枯萎,可尖刺依旧锋利的荆棘花。   所以问萦消失后的无数个夜晚,他躺在床上,都在反复思考着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把政治上的不顺施加在家庭上,出轨、默许内阁胡作非为....没能保护好任何人。   错得离谱。   从那天起,他和情人断了干净,尽全力关心两个已经和他疏远的孩子,尽力庇护他们。   “是父皇对不起你们。”他的声音沙哑。   可换来的是其他人的沉默。   包括问萦。   哪怕问萦已经是星皇表面上最关照的孩子,他也说不出任何原谅的话。   这个结局,在星皇的预料之中。   太迟了,于事无补。   他的婚姻彻底破碎,孩子们也和他有了不可逆转的隔阂。   这是他作为一个懦弱的父亲和丈夫,应得的报应。   他还能做最后一件事。   不是为了赎已经赎不完的罪,只是一个糟糕的父亲应尽的责任。   “问萦,我的孩子。”他看着对他满眼戒备的幼子,心中终于有了久违的平静。   “如你所愿。”   “三皇子会‘死去’。”   “我将为他追封爵位和领土,领土紧挨着他母亲所在的领地。”   也是离皇城最远的地方,一颗非常偏远闭塞,但开满了野花,生长满浆果的星球。   “从此之后,你将获得彻底的自由。”   ......   【...殿下。】   【殿下?】   “什么事?”   猛地回神,问萦抬头看向屏幕,上面已经空空荡荡。   建立通讯非常耗能,往后大半年里,“绅士”都无法再次建立任何远程联系。   可他和他们约定好了,还会下次再见。   他不想让母亲和兄姐太牵挂他。   他想告诉他们,他已经能够把生活过得很好,也希望他们都好。   但一切,仅仅是通过通讯的方式。   今天过后,他将彻底不存在于曾经的世界。   【没事,我只是有些担心您。】   【您还好吗?】   “我没事,辛苦你了。”   “绅士”的使用年限还很长,而这个世界的技术目前没高到能够保修智能管家的程度。   它是唯一陪着他的,他曾经的家人。   他会尽力让它活得更久点。   【这是我该做的。】   “绅士”声音疲惫,但仍然带了笑意。   【请不用顾忌您给谁添了麻烦,您是个非常可靠的朋友、家人。】   【所有人都会盼着您好,也包括我。】   它从问萦还在学走路的时候,就是这般想的。   那已经是十三四年前的事。   “你为什么叫绅士?”   年幼的问萦坐在秋千上。   那会的他头发还有点自来卷,长得胖乎乎,整个人像是只没脱掉绒毛的雏鸟。   【回殿下,这是出厂时为我起的名字。】   “绅士”一板一眼地回复问萦。   “好吧。”小男孩撇了撇嘴。   【好的,殿下,很高兴为您解答疑问。】   “你好呆哦。”   问萦眨了眨眼,鼓起腮帮子。   “我不喜欢。”   问什么答什么。   “没意思。”   【那殿下,您希望我是什么样子?】   “绅士”对孩子展现出了十成的耐心。   “唔,多说点话?”   问萦的小短腿一蹬,秋千晃晃悠悠地启动。   “不要很呆的话,要很多很多的话。”   他用手比划着,试图让绅士听懂。   【或许您是.....】   “绅士”反应了一会。   【需要我多说废话?】   很多很多的话,在他的搜索结果中等同于废话。   “对。”   看到远处走来的姐姐,问萦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从秋千上跳下,不顾后面跟着的仆人的劝阻,蹦蹦跳跳朝着少女跑去。   哥哥和姐姐最近好忙,都不和他说话。   他不知道什么是废话,父皇也总说哥哥的废话多,可他很喜欢听他们说废话。   “就是很多、很多很多的废话!” 第74章 反派会死于话多   家里静得落针可闻。   热闹之后,问萦独自一人,守着偌大的别墅。   抬起头,时针才指向九点钟。   问萦去冰箱里取了没吃完的薯角,一板一眼地按照曲藿嘱托的热好。   热好之后,他盯着不再香脆的薯角,又觉得毫无胃口。   多事的一晚。   真希望这个夜晚早点过去。   明明已经解决了和家人相见的大事,现在的他却仍然觉得有麻烦未完。   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问萦勉强把薯角吃掉,打开电视,他平时爱看的动物纪录片,此刻却怎么都看不进。   再次检查一遍门窗。   问萦看向下钟,居然还不到十点。   【殿下,您可以试着放空自己。】   “绅士”建议。   和曲藿与生俱来,和兽性类似的强直觉不同,小殿下对危险的感知能力,更多来自他那敏感度很高的神经。   这导致他会因为自身情绪变化,过早且过度地判断危险。   不过在特殊时期警惕些,未尝不是好事。   “我可能做不到。”   问萦刚才已经试过,但以失败告终。   十分反常地,他总是不受控地想到“报复”“寻仇”和“绑架”。   他有点想曲藿了。   曲藿在的时候,他不会考虑这么多。   【如果您实在不放心,可以找曲藿聊聊天。】   “绅士”不情不愿地祭出它分析出最有用的办法。   【他会很乐意为您排解烦恼。】   “.....不要。”问萦关掉电视。   “谁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在和霍霆掰扯麻烦事。”   他想了想:“我去看看家里的监控。”   门窗已经关得严实,看监控也看不出什么,就当给自己个心理安慰。   入冬之后,那两个监控本来不知道哪出问题,总会花屏。   还是曲藿给捣鼓一阵才修好的,现在监控的脑子还算灵光。   看着手机里黑糊糊的画面,问萦微微皱眉,从门口的监控,切换到别墅后面的监控。   刚切过去,他就看到黑暗中的灌木丛里,一双灯泡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监控。   几乎同时,外面似乎传出“砰”的一声,但别墅隔音太好,导致声音有些模糊。   无法分辨声音来源,问萦的神经高高悬起。   他将画面放大。   两只小灯泡外面一大圈,出现个毛茸茸胖脸的轮廓。   是在他家附近游荡的一辆胖橘猫,他昨天还给它喂过自家剩的排骨。   只是猫的眼睛而已。   ....自己吓自己。   问萦重重地瘫倒回沙发。   切换到鹅鹅,他和曲藿的聊天记录停在曲藿说霍家在抽调安保来他家附近,随后两人互道晚安上。   曲藿或许是觉得他睡了,没再发消息给他。   他不能给曲藿发消息。   要是曲藿察觉到一丁点不对,凌晨跑过来找他,最后闹出乌龙就太丢人了。   手机悬在离屏幕一寸处,问萦收回手,到底是没发消息过去。   他短暂地闭上眼睛,迫切地希望自己冷静下来。   他今晚,实在是有些草木皆兵。   【殿下,有情况。】   绅士突然严肃地提醒他。   【您快看监控!】   猛地睁开眼,问萦看向亮着的手机屏幕。   可上面并未出现异常,只是刚刚还在的橘猫消失了。   没了两只小灯泡,黑黢黢的灌木丛显得更加可怖。   【请您将监控往前退半分钟。】   问萦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依照绅士的话做。   后退三十秒,他将监控调成0.25倍速。   半分钟前,胖橘还蹲在地上发呆。   过去了好几秒,有几个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吓得橘猫钻进树丛。   黑影动作很快,但身形在慢动作下无法躲藏。   依稀能看出是几个身材高大,身着黑衣的人。   问萦的背后瞬间冒出冷汗。   高档住宅区的安保很好,一般业主干不出这种大晚上鬼鬼祟祟四处游荡的事。   侧目看去,能供他看到后院景象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   【殿下,您的猜想可能是对的。】   问萦不语。   依照约定,他立刻给曲藿留言。   Ying:〔有人在我家附近。〕   随后顾不得穿鞋,问萦匆忙地跑上楼。   来到自己的卧室,他在自己的桌柜翻找。   里面放着激光手电和小刀。   激光手电是用来走夜路的,结果买错了款,光亮强得像个凶器。   而刀是用来拆箱子的,刀柄是问萦喜欢的复古样式,十分沉重。   刀刃不长,但足够锋利。   最后,他在厕所角落拿到一个从未用过的铁盆。   拿着家里为数不多称得上防身武器的玩意,问萦的心绪也平静了些。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对方要绑架或者杀人灭口,他也不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   兜里的手机嗡嗡作响。   曲藿的消息比之前要迟一些。   曲藿:〔没事,我在你家附近。〕   曲藿:〔拉上窗帘,不要出门。〕   看见曲藿的回复,问萦莫名安心了许多。   他有些奇怪。   从霍家来需要段时间,曲藿怎么会快速到附近。   可现在顾不得这么多。   Ying:〔注意安全,有事让保镖上。〕   曲藿再厉害,应该也比不过专业保镖。   曲藿回了个了解的手势,便不再传来消息。   倒是霍爵月的消息一条接一条。   霍爵:〔要紧事,真的要紧事.〕   霍爵:〔有看不惯我们家的玩意装成业主混进你们小区,好像是要整你.〕   霍爵:〔曲藿已经去抓人了,我和老东西在往你家赶,你千万小心点,要坚持住!!!〕   霍爵月这消息有些延后了。   但知道霍家已经出动,问萦能稍微放心些。   砰。   他刚要回复霍爵月,屋外传出一声闷响。   响声变得清晰,问萦终于分辨出了这闷响究竟为何物。   他的心瞬间悬到嗓子眼。   这是枪响!   得益于这个世界禁枪,问萦上次听见枪声,还是运动会的射击比赛。   可他对这声音很熟悉,不可能记错。   涉及到枪,事态无疑会更加严峻。   循着声源,枪声似乎就在别墅后面。   他切回监控画面,却发现监控已经黑屏,像是被人为破坏。   Ying:〔曲藿,我听到了枪声。〕   曲藿没有回复他。   用冰凉的手背贴着脸,问萦冷静了些,屏住呼吸,用听觉感知外部的情况。   他就在窗帘附近,隐约能听到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和人声。   越来越近,越来越重。   像是原本寂静的夜晚被枪声彻底点燃。   “快,抓住他们!”   “他想往屋里闯!!!”   声音很杂,但没有曲藿的声音。   曲藿仍然没回复他。   又是一声枪响。   问萦睁开眼,侧身后撤远离窗边。   几乎是他有动作的同时,右手处的窗户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幸亏用的是钢化玻璃,只是窗户变成蛛网状,没有飞溅出碎片。   这个声音......   自装的猎枪或者土枪。   问萦迅速做出判断。   这枪和其他枪类比杀伤力一般,而且准星多半不好。   但要是照着人命门打,也相当危险。   枪声过后,嘈杂的环境安静了许多。   “不许过来!”   中年男性的声音突兀响起。   这声音沙哑,像是嗓子里卡着血痰,语调含含糊糊:“否则老子崩了你们!”   “你们霍家的,都是群畜牲,和畜牲养的狗。”   他撕心裂肺地咆哮。   “老子的儿子、老婆和老娘都没了,今天就陪你们这群狗东西死在这!!!”   “我身上绑着炸弹,随时可以引爆。”   接他话的,是一个听着年轻些的声音。   他显得冷静些,但嗓音颤抖。   “到时候这间屋里的那公子哥,还有你们都活不了。”   “你们要是不想死,就让霍霆这王八蛋滚出来。”   楼下的两人似乎本来就没打算活着出去,所以话格外多。   丝毫不懂反派死于话多。   又听了会,问萦确定这是父子二人,专门奔着报仇来。   把目标选定成问萦,是知道霍家在资助他,而且霍爵月貌似对他很上心。   问萦又急又无语。   果然要离霍爵月远一点。   已经被调成免打扰的手机静默,只是不停弹着霍爵月的消息。   霍爵:〔我们到了.〕   霍爵:〔你别怕,警方的狙击手来了,干死这俩天杀的玩意!〕   Ying:〔曲藿怎么样?〕   他手微微发抖,敲下了一行字。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中”。   等待的几秒格外漫长。   霍爵:〔受了点伤,但不严重.〕   脑袋嗡了声。   Ying:〔什么伤?〕   霍爵:〔夺刀的时候双手被划了,真不算严重.〕   霍爵:〔要是不放心,等会你下来看.〕   霍爵:〔但是必须得等安全以后,现在太危险!!!〕   那边问萦不再回复消息。   抬头,霍爵月看向不远处被保镖团团围住的曲藿。   今晚是个多云的夜,月光都十分微弱,要不是四周人多,氛围算得上阴森。   曲藿站在阴影之中,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举枪的男人,脊背紧绷着。   黑发少年身上沾满了灰,裤腿也磨破了,绑着绷带的双手还滴滴答答淌着血。   像是刚经历过搏杀的恶狼。   霍爵月有些后怕,移开视线。   经过保镖之口,他稍微了解些曲藿受伤的具体经过。   曲藿原本打算回霍家,走到半路感知到异常,就带着保镖折回问萦家附近。   刚好,几人看到鬼鬼祟祟的一行欧家人打算兵分三路,正在往小道走。   他们模样邋遢,也不知道是藏了多久。   别墅区的道路布局很简单,两拨人不得已狭路相逢。   眼见事情败露,有人拔腿就跑,也有人看清曲藿的模样之后,眼神中挂上恨意,失去理智般冲向他,跃跃欲试地打算迎战。   没等保镖迎战,曲藿已经狠狠地给了为首的中年男人一拳,还躲了他的枪。   见对方也是个不要命的狠茬,中年男人领着旁边的年轻人就跑,其他人则阻拦住曲藿。   保镖们想帮忙,被曲藿阻止。   “我能对付,去追逃跑的人。”他干脆利落卸掉彪形大汉的胳膊,冷冷地下命令。   缠斗之中,他摁着大个子的手被个扑上来的小个子划伤。   血腥味弥漫开来。   可曲藿脸色丝毫未变,钳制住人的手越来越紧,动作愈发地狠厉。   哪怕是保镖,都震惊于他爆发出的极强攻击性。   曲藿将两人的头重重撞到一起。   “去!”   他再次下令。   保镖们犹豫了下,还是遵命分出人手,去追朝着问萦家去的人,留下身手最好的来保护曲藿。   所以来的人三路加起来有六七个,但大多数还没靠近问萦家时,就已经被制服。   最后,只有最年长的欧家人仗着有自己偷偷组装出来的土枪,带着个年轻点的趁乱来到问萦家旁边。   ......   今天的自己输得彻底。   霍爵月看向别墅的方向。   哪怕身上有防弹衣,也几乎没人能和曲藿一样孤注一掷。   欧家仅存的人都在这里。   狙击手即将就位。   随着时间流逝,为首的中年男人愈发烦躁。   “霍霆呢?”   “老子他//妈要你们把霍霆叫来!!!”   他已经失去了理智,举起枪,手搭在扳机上:“他再不来,我就开枪了!”   那是他最恨的人,杀了霍霆,远比杀掉其他人有价值的多。   他只是绑了霍盛星,又没杀他,可霍霆却要对他们欧家赶尽杀绝。   绵绵恨意堆积,他的眼中只有向霍家家主报仇一条路。   盯着黑洞洞的枪口,霍爵月的身体僵硬。   谁都不能保证眼前的疯子会不会开枪,又会对谁开枪。   中年男人阴鸷的目光掠过在场的人,停留在曲藿脸上。   他死死盯着曲藿。   “太像了。”   “你太像他。”男人突然笑了,露出血糊糊的牙,瞧着极为可怖。   “像他年轻的时候,一样可恶。”   眼前的少年和当时缩在车座里一言不发的男童重合,一样不属于那个年龄的早熟,一样过于平静的态度。   费劲千辛万苦,他才确认这就是霍盛星。   他恨霍盛星,仅次于恨霍霆。   如果不是当时一时脑热绑架他,还让他跑了,他就不会家破人亡。   “命真大。”他想用枪打曲藿时,因为用不熟练,反被曲藿打碎了两颗牙。   越说话,越牵扯得他脸部发疼。   这早就不是那个任由人摆布的小孩了。   可再厉害的人,真能比得过枪?   “当时就该掐死你个兔崽子!”   他缓缓举起枪,就要对准曲藿。   见不到霍霆,他也要拉着他最惦念的儿子一起下地狱。   “保护少爷!”   保镖们尽职尽责,一部分将曲藿往后推去,一部分随时准备冲上前夺枪。   场面一度混乱。   没人注意到二楼的窗户,被悄悄开了条缝。   就在男人调整位置,手短暂离开扳机的瞬间,一枚闪着寒光的小刀坠下。   沉重的铜制的刀柄狠狠撞上他的手腕,传来关节错位的声音。   投刀的人用了十分的力,砸得男人的手当即软绵绵地下垂。   随着小刀插入泥土中,枪也应声落地。   楼上,问萦喘着粗气。   贸然攻击持枪者,容易让持枪者走火。   等了这么久,他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时机。   男人还没回过神,几声更脆的枪声响起,他的胸口处被嵌入子弹。   躲在暗处的狙击手果断开枪。   而一旁的年轻男子的四肢和腕部也遭到射击,他发出惨叫,顿时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防爆盾瞬间拦起。   年轻男人身上的衣服被倒地的动作掀开,里面压根没有炸弹。   眼见着原本就不大的势已去,他艰难地伸出手,还想去够落在不远处的枪。   一个不锈钢盆落下,精准地扣到他的头上,直接把他砸晕过去。   问萦甩了甩手,没再理他们。   他只是不小心把刀甩出去,又吓得丢了个没用过的盆而已。   这是正当防卫。   抬眸,他和远处的曲藿对视。   曲藿也静静看着他,不知道刚才看了多久。   只是和平常不同,他一直背着手,   鼻头一酸,问萦关上窗户,匆匆忙忙地披上棉袄朝着楼下跑去。   “曲藿!”   嫌疑人已经被押上警车,人群给他让开一条道。   看到是问萦,原本警惕的保镖也不再阻拦。   曲藿任由他抱着,想要搂他,却生生忍住。   他小心地往后缩着胳膊,让鲜血淋漓的手避开问萦的衣服。   但问萦没这么好糊弄。   “怎么回事?”   冷静下来,他举起他的胳膊,血气上涌。   “找骂呢?”   “皮外伤,只是看着吓人。”瞧见完好无损,还有力气生气的问萦,曲藿眼中带着笑。   “没事,别弄脏你衣服。”   “走,我家有药箱。”问萦头脑还在发热。   眼角余光看到地上那沾着血的手机,又想到曲藿给他发消息时的状态。   问萦眼睛通红,狠狠瞪了他眼。   “谁让你去打架?”   和持枪歹徒硬刚,这傻子居然还笑得出来。   “对不起。”   在众人惊愕的视线里,曲藿低下头,努力放缓语调,一副夹着尾巴的顺从模样。   “我们回家。”   一路跟着的保镖面面相觑,险些没控制住表情。   这才过去多久,刚才那一打二,见了自己流血半声不吭,见歹人要往问少爷家跑,还打得更疯的大少爷跑哪去了。   “霍总,这.....”   保镖为难地看向脸色稍缓的霍霆。   “他的伤是否严重?”   霍霆看向随行的医生。   “都是皮外伤,好好养几天,勤换药就行。”   医生恭恭敬敬低头。   曲藿的身体好得很,就这体质,重伤都比一般人好得快。   倒是想打他的人被揍得够呛。   “那就......随他们去。”   神色复杂地看着跟在问萦后面的曲藿,霍霆轻叹一声。   得亏自己媳妇在外地出差,否则要是跟过来,不知道会担心成什么样。   “闹这么大一出,孩子们也该累了。”   “王管家,做好和警局的对接。”   “是。”   “爵月,走了。”   看了眼发呆的霍爵月,霍霆在心中叹了口气。   大儿子不愿意继承家业,要是把霍家给爵月,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守住。   但也没其他的办法,他该放手了。   “好。”   一旁黯然神伤的霍爵月低下头,也夹着尾巴,跟在自己爹后面。   问萦都不看他一眼。   她,果然还是要当他嫂子了。 第75章 怎么会做这种梦   “曲藿。”   曲藿低着头,只是用眼睛小心地观察问萦的神情。   漂亮的少年黑着脸挽起袖子,手上动作倒是温柔。   问萦的手指微微发颤,他时不时低头看平板上的包扎步骤。   见曲藿久久不吭声,他冷哼。   “你自己检讨。”   今晚事太多,问萦实在是没骂人的力气,也不想骂曲藿。   理智告诉他没有曲藿拼命地拦住歹人,他或许会陷入危险中。   可情感上,他越想越窝火,只觉得曲藿莽撞。   “见到他们的时候着急,一时没过脑。”   曲藿像是个念检讨的小学生,低沉的声音透着委屈。   要是放以往,他会就问萦贸然打开窗户参与混战的行为说几句。   可现在的曲藿自知问萦头上冒火,半个字不敢多谈。   问萦嘴角抽了抽。   他可听那群医生闲聊的时候说了,曲藿揍人稳准狠,一点也不像不过脑子。   “对不起。”   “......”   在气头上的问萦低头处理伤口,拒绝和他沟通。   一阵冗长的沉默。   “疼就吱声。”稍稍冷静下来,问萦放缓语调。   “......早知道把你丢给霍家。”   他真怕自己给人包伤口不留神,把皮肉伤弄成感染。   思及此处,他的动作迟疑了些。   “你做得很好。”   看着问萦反过来的发旋,知道风暴过去,曲藿微不可闻松口气,温柔地鼓励他。   问萦浅浅嗯声,稍微恢复些自信。   他松开曲藿被包成猪蹄的手,左看右看觉得不对劲。   .....怎么和教学视频里不一样,显得很臃肿。   但加固绷带的效果是达到了,不再有血丝往外渗。   看着丢在桌面上还染着血的手机,问萦刚消下去的气又上来。   “厉害啊,曲藿。”   心头酸涩,问萦的声音不自知地发颤。   “手都断了还有本事给我打字。”   “只是皮肉伤。”   用不了手,曲藿也不知道怎么安慰问萦,一时无措。   “你别担心。”   问萦不置可否。   他冷笑抽出湿巾,往曲藿那带了些灰尘的脸上招呼。   曲藿也不怵他,配合地蹭了蹭问萦手上冰凉的湿巾。   “弄得脏死了,一身泥。”   将湿巾揉成团丢进垃圾桶,问萦轻声嘀咕。   “霍家人不在,今天留你一晚上,明早就跟我去医院。”   哪怕是霍家的医生说过没事,他还是不放心。   说到底曲藿变成这样,还是因为他。   “只是小伤。”   曲藿有些抗拒。   “这由不得你,我说了算。”问萦蹙眉。   “你不快点康复,是打算拿嘴叼着笔考期末。”   “奖学金也别要了。”   这可是他和曲藿一直以来的目标。   曲藿垂眸,轻声道:“我能自理,住院耽误你时间。”   问萦最近已经很累,如果他住院,他肯定还会分更多的心出来。   “只是去复查,也不是非要住院。”问萦不自在地别过眼。   他真受不了曲藿和他示弱。   “要是没大碍,定期去换药就行,又不麻烦。”   “.....我家附近的医院好些,暂时住我家,把奶奶也接过来。”   “奶奶还不知道我受伤。”曲藿看着缠满绷带的手,“给我几天时间,伤口很快能恢复。”   “你为不让她担心,是打算一直瞒着他?”   问萦蹙眉:“我觉得看不到你,没有你的消息,她反倒会更担心。”   今天是瞒着曲奶奶,下次是不是曲藿遇到麻烦而他不在,曲藿还会瞒着他?   问萦越想越后怕。   “奶奶不是迂腐的人,你不希望奶奶费心照顾你,应该她说清楚事实,再告知他自己的想法。”   说着说着,问萦觉得奇妙。   居然有一天,轮到他来劝曲藿坦诚些。   他相信曲藿虽然很拗,但总会听他的话。   “好,我听你的。”   曲藿的眼睛黑亮,专注地看着他。   果不其然。   “住我家,去医院,找奶奶。”   问萦脸上仅存的愠色消失殆尽:“我们说好了?”   “好。”曲藿应声。   “只要你不嫌我麻烦。”   “我又不麻烦。”   问萦挑眉。   “我就给你个住的地方,不收你房租就不错了,才不照顾你。”   他说的是气话,但曲藿伤的是手背,的确没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   抽张干净纸巾擦干净手,问萦指向二楼:“你睡我隔壁的次卧。”   “里面有被子,睡觉前把脏衣服脱了。”   收起杂乱的心思,他严肃地看着曲藿。   “期末考快到了,你得快点好起来。”   辛苦了一个学期,不能临到头被甩在后面。   曲藿配合地跟着他上楼。   此刻的问萦没想到,收留曲藿的麻烦还在后头。   翌日。   “曲先生的其他部位擦伤和挫伤不严重,这两天就能恢复,但手部尽量不要过度使用。”   “他这些天生活上会比较麻烦,如果您不方便,我们还是建议他住院。”   察言观色后,医生十分委婉地将情况告知问萦。   看起来,这个问少爷不像能照顾人的样子。   捏着医保卡,问萦陷入沉默。   曲藿的伤可以让医生换药,宽松的衣服他自己能勉强穿,但他在生活上依旧有些困难。   比如吃饭,穿贴身的衣物.....   问萦不敢往下想。   其他就算了,让他给曲藿脱衣服,绝对不可以。   “我住.....”   见他为难,曲藿自觉地开口。   话说到一半,被问萦打断。   “不用住。”问萦微笑着看向医生,喉咙里挤出声音。   移开视线,他恨恨看了眼曲藿那包成粽子的手。   多大点事。   .....   【面对偏瘫丈夫不离不弃,模范.....】   电视里,播音腔的主持人声情并茂。   修长的手指摁上遥控,刚才还放着的新闻转眼被切成动物世界。   “张嘴。”   问萦面无表情,将一勺玉米粒塞进曲藿嘴里。   这新闻真不应景。   可怜的病号自然没法做饭,在曲藿的指导下,仍然光荣炸了两次厨房后,问萦终于悻悻歇了做饭的心思。   他花心思找到些性价比还不错,做的饭病号能吃的店铺,又买了刚来这个世界时候常吃的续命三明治,打算后面一阵子都以此度日。   还好曲藿吃饭老实,塞什么吃什么,连干辣椒都能咽下去,倒也不算太麻烦。   .....不过还是不要吃干辣椒比较好!   吃过饭,洗碗机开始运作。   顾溪澈传来消息,老师这两天要画期末重点。   这代表他们明天得回去正常上学。   为了大家都能早点休息,问萦决定速战速决。   “回屋,换衣服。”   王管家刚才把曲藿的行李、霍家强塞的保健品和果篮交接给他,临走前虽然微笑着,但看他们的眼神有些古怪。   问萦不敢细想。   他心猿意马,曲藿则像是没事人般听话地起身。   客房里面没布置过,只有简单的生活用品,和曲藿的行李箱。   “先别脱!”   看到曲藿要脱掉宽松的冲锋衣,问萦红着耳朵制止。   他脑子一晕,随手扯来毯子蒙在脸上,像是个没开伞的蘑菇。   “继续。”   透过闷热的毯子,他似乎听到了似有似无的轻笑声。   .....现在不看,后面也得看。   恢复理智的问萦仔细一想,更加不冷静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去,时间流淌得格外慢。   “好了。”   深呼吸着,问萦摘掉毛毯。   曲藿身上只剩下一件凌乱的黑衬衫,纽扣扣得整齐,显然单凭他脱不掉。   扣子与扣子间隙之间的布料没那么严实,隐约可见里面肌肤的颜色。   明明穿得更少,而且曲藿身上也没有过分鼓胀的肌肉。   可问萦莫名觉得他的身板现在看着更加结实,甚至已经能分辨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对上曲藿平静如水的视线,问萦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想象力还不错,已经能想象到单薄的衬衫下面究竟是什么光景。   “你....你闭眼。”   问萦低下头,结结巴巴地命令。   曲藿立刻闭上眼睛。   先从最上面的扣子开始解。   都是男的,他有我也有。   今天不看,后面也迟早要看。   做了两遍心理建设,问萦心一横,手指迅速地扑向目标,解开扣子。   随后,他用尽全身力气管控住自己的大脑,一鼓作气解开第二颗,第三颗。   解到第四颗的时候,问萦的动作卡了下,视线不巧地落在曲藿的胸口上。   。   还挺大。   ......   大脑瞬间空白,问萦的脸变得更红。   好想喝水。   可都做到这份上,不能临阵脱逃。   眨了眨眼,问萦心一横,解开第四颗扣子。   可解开之后,他像是被泼了盆冷水,瞬间清醒过来。   问萦几乎是愣在原地。   曲藿腹肌往上些的位置,有道很淡,但是很长的旧痕。   就曲藿恐怖的体质,能留在他身上的疤痕不会简单。   “怎么回事?”   心中全无旖念,问萦的手指不自觉抚上伤疤顶端。   感受到柔软的指尖皮肤,曲藿的身体生理性地轻颤。   他迟疑片刻。   “从小就有。”   要不是问萦发现,他自己都已经把这条伤疤淡忘。   “应该是逃跑路上被划的伤口。”   或许是硬木枝,也可能是长的碎石片。   逃跑时身上留下的伤大部分已经治好,只有这一条最深的伤口,随着年龄拉长。   “早就不疼了。”   察觉到问萦的情绪低落,他虚抱着他。   “.....真该死。”   收回手,问萦垂眸,恨恨道:“等到做笔录的时候,我非得让他们坐穿监狱。”   这是他们在十多年前,就该得到的惩罚。   “好。”曲藿轻声宽慰他。   “不生气。”   他说话间胸膛起伏得厉害,衬衫滑落得更厉害。   抬头,问萦才发现衣衫半褪的曲藿睁开了眼。   瞳孔微微散大。   面对眼前男模长相和身材,而且衣衫半褪的男友,他的注意力放松懈,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转移。   “谁准你睁眼了?”   盯着曲藿起伏的胸膛,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凶狠。   “闭上!”   ......   灯光昏黄。   手被另一双手带着,压在紧实的胸肌上。   感受着对方心脏剧烈的跳动,问萦的大脑嗡鸣,几乎失去思考能力。   他这是在哪里?   迟钝的思维尚未恢复,身上传来难以言说的快//感。   咬住腮肉,问萦定定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青年。   他熟悉这个人,却对他们在做的事感到陌生。   ......他没做过这种事。   对方丝毫不介意他迟钝生涩的态度,熟练地揽住他的肩。   他的眼中,隐约倒映出他模糊的身影。   黑发青年的头发已经被打湿,他的气息同样不稳,嗓音微哑。   “萦萦。”   汗水顺着鬓角流下,肌肤相亲之间,早已分不清归属于谁。   哪怕是在陌生又诡异的场景下,曲藿的拥抱依旧让他感到安心。   思维愈发混乱。   闭上眼,问萦放弃思考,认命地轻咬了下他的肩膀。   清晨。   问萦魂不守舍地吃着三明治,甚至忘了挑掉自己不爱吃的洋葱。   他已经很少挑菜。   曲藿做饭会避开他绝对不吃的食材,就算是在外面吃饭,曲藿也会给他挑掉点他不爱吃的玩意。   “萦萦。”   曲藿看不下去,轻声提醒他。   “嗯?”   问萦吞咽的动作停止,含糊地应着曲藿。   意识到曲藿拿不了筷子,他把油条递到曲藿面前示意他吃,却没敢正眼看他。   .......怎么会大晚上做春//梦。   虽然,两个成年人做某些事很正常。   但他之前十八年都没想过这种东西,实在是没做好准备。   都怪曲藿。   多嚼了几下,被红椒辣得皱眉,问萦蔫巴巴地低下头。   一只被裹成猪蹄的手伸过来,推来一杯豆浆。   “喝口水。”   听着曲藿稀松平常的语调,问萦涌起罪恶感来。   或许曲藿也没往那方面想过。   但不管怎样,一定是曲藿的错! 第76章 可能比你更想你   冬天的第二场雪。   今天,是期末考前的最后一天。   天气实在太冷,哪怕临近放学,学生们也不再躁动,各个安安分分,蜷缩在自己的位置上复习。   仿佛要用一天时间,弥补一个学期的知识漏洞。   霍爵月已经复学,回到了他原本醒目的位置,并重新在贴吧上占据一席之地。   他丝毫看不进眼前的课本,反倒频频朝着角落偷看。   靠窗的角落里,并排坐着两个人。   曲藿受伤之后,问萦就顺理成章多了个同桌。   其他人忙于学习,无暇去窥探原本就关系要好的两人做了什么。   但霍爵月能感觉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变了。   上课时,问萦身上偶尔会出现不属于他的外套,曲藿的笔记本上也有不属于他的字迹。   曲藿压根没伤得这么重。   霍爵月不甘地想。   此时此刻,问萦正和曲藿低声说着什么,可他听不清。   这让霍爵月如芒刺背,却无计可施。   “奶奶说了,让我们这几天安心备考。”   角落里,问萦穿着外套:“但我觉得,还是得去看看她。”   曲藿把受伤的事告诉曲奶奶,并且坚决表达自己的意愿之后,曲奶奶的态度并不强硬。   她丝毫没责怪问萦或者曲藿,更多是对两个孩子的担忧。   担心自己也让人盯上,给小辈们惹麻烦,她当时就歇了照顾他的心思。   但实际上警方在统计欧家涉世的人时,已经初步确认没有其他危险分子在外潜逃。   虽然等再过几天,案子才可以盖棺定论,但他们其实已经安全了。   曲奶奶在霍家的疗养院休养,还交到了意料之外的朋友。   正巧白晚晴想要去解曲藿这些年的生活,总隔三差五寻借口去找曲奶奶说话。   她性格活泼又亲和,曲奶奶一开始还不自在,但多和白晚晴接触了几次,两个差了二十来岁的女人居然聊得投机。   毕竟她们都有同样爱着的人。   越聊,白晚晴越确认自己的选择正确。   她不再强求曲藿喊她妈妈,只是在曲藿来时温柔地看着他,像个普通的长辈。   欧家人的案子全速推进着,中间找他们两人录了一次笔录。   问萦用尽全身力气装委屈,让做笔录的民警再三保证会让犯罪嫌疑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至于后续如何,问萦懒得管。   正是期末,他忙得很。   他们和奶奶约定好了,只要曲藿伤势好一点,就去看一次奶奶。   一阵子过去,曲藿的手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康复速度让医生都叹为观止。   但他的手仍然不能过度使用,导致曲藿最近没有大批量地刷题。   而且他们刚好缺考了摸底考试,问萦也不确定曲藿现在的水平如何。   学习再要紧,也不能忘了奶奶。   “等放学,一起去挑些水果带过去。”   曲藿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   “行。”问萦扯过挂在曲藿座位上的羽绒服穿在身上。   天真是越来越冷了,每天都想睡觉。   下课铃声响起,宣告着本学期最后一节课结束。   问萦拎起自己的书包。   “问萦。”   还没出门,顾溪澈叫住了他。   “你们想不想参与校园日的活动?”   明樱的校园日是不输运动会的大活动,今年的校园日会比较早,所以在问萦和曲藿请假的时间里,其他同学已经提交了活动意向书。   “算了。”问萦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这学期鸡飞狗跳,他只想享受做路人的机会。   “好。”顾溪澈表示理解。   “你们也不用太紧张期末考。”   “按照你们的综合分,哪怕成绩倒退七八十分,依旧有奖学金可拿。”   最近的问萦太拼命了,试卷堆成一座小山,而曲藿虽然手不方便,在背上也下了更多的功夫。   “如果要拿一等奖呢?”   “那可能得稳住成绩,期末考占总评的比例很高。”   顾溪澈愣了下,了然地笑了:“你们会得偿所愿的。”   他们的目标,或许从来都只有一个。   到疗养院时,两人刚好碰到了白晚晴。   “来得正巧,奶奶在里面。”   女人和他们打招呼,冲着他们眨了眨眼。   “我就不进去了。”   她有自己的工作,还得忙着回去开会。   同样,孩子们也有很多事要忙。   和奶奶聊了会天,曲奶奶掐着时间,执意不让他们留下。   “明天要考试,都回去好好休息。”她轮流捂住两个小辈的手,殷切叮嘱,“不要紧张,正常发挥就好。”   问萦和曲藿对视了眼。   总感觉奶奶比他们还紧张。   两人到家时才六点多钟。   曲藿在前面开锁,问萦低着头浏览贴吧上的消息。   他对八卦不感兴趣,可今天的论坛里,热帖讨论的更多是正经事。   “明樱今年会强化分流后的专业性,以后可能要改学制。”走进屋、放下包,问萦念给曲藿听。   改成四个年级,听着会更像个本科。   “这是好事。”他和曲藿抱怨,“希望能少点奇奇怪怪的课。”   什么礼仪、商学课,压根没太大用处。   曲藿给他剥了个小橘子:“这是明樱为朝其他高校靠拢,所做的试验。”   的确如此。   经他这么一说,问萦的思路更清晰了。   他突然想起前几天,瞧见交警在给违规停放的劳斯莱斯贴罚单。   这放在之前,交警只会当做没看见。   主线彻底退场,或许不光是明樱,整个光怪陆离的富人区,也正在朝着“常态”靠拢。   这意味着他以后可以少听成年人喊“爹地”“妈咪”,少看点违章停车,不会再莫名其妙卷入纠纷。   “别剥了,你手还没好透。”   察觉到曲藿的动作,问萦蹙眉制止。   “我不吃橘子。”   “没事,考试之前手该多活动。”   曲藿振振有词。   问萦反驳:“就因为明天要考试,你才应该养着手。”   争执间,曲藿已经轻松把橘络拆开,将橘子递到他嘴边。   “沙糖桔,好吃的。”   “就吃一个。”   问萦不情不愿地咬住橘子,甘甜的汁水充斥口腔。   “不许剥了,早点睡。”   考试之前容易学不进去,倒不如好好休息。   翌日,明樱学院。   第一考场,考前半小时。   “加油,问萦!”   理查德特意跑到考场外,笑容洋溢地和问萦加油打气。   他终于喊对了次问萦的名字。   考前十五分钟。   窗外,司皓星远远地看了他眼,随后迈着忧郁的步伐离开。   考前五分钟。   同考场的顾溪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   问萦冲着他笑了笑。   “你也是。”   刺耳的考试铃声响起。   等到铃声消失时,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翻阅试卷的声音。   问萦的座位是第一个,他看不到后排曲藿的情况,只能沉下心低头安静写题。   偶尔有几个瞬间,他能感觉到曲藿在抬头看他。   但也只是短短一瞬。   刺耳的铃声再次响起。   “怎么样?”   收卷结束,问萦和曲藿同顾溪澈一起出了考场。   “题目有点难。”   顾溪澈腼腆地笑道:“还行。”   “放心。”   曲藿定定看着问萦:“我写完了。”   问萦松了口气。   语文试卷题量大,曲藿心细,不检查也基本没错字。   最怕的还是他手伤写字速度慢,导致写不完试卷。   只要能写完,一切就好办。   接下来的几天,学校的气氛一日比一日压抑。   学生们铆足了劲抱佛脚,都拼命地在从这连续的考试中,争夺过年被亲戚追问时不找地缝钻的权利。   这更像是火山爆发之前的宁静,只等着时间一到,将他们压抑的情绪彻底点燃。   “考完了,考完了!!!”   “艹,放假了————”   铺天盖地的尖叫声伴随着铃声奏响,刺得问萦耳朵生疼。   放下笔,他双手交叠,安静等着监考下来收卷。   一旁的学生已经开始和后桌交头接耳,沉浸在题目中的问萦仍然有不真实感。   结束了。   一学期的努力被封存在牛皮袋里,等待最后一次严谨的检验。   还是曲藿走到他跟前,问萦这才抬起头。   “我想回家。”   这是问萦和曲藿说的第一句话。   好累。   “辛苦。”附近人多,曲藿只是克制地揉了揉他的肩膀。   “我们马上回家。”   “记得后天是校园日,再往后三天公布期末成绩。”   顾溪澈给他们递了薄荷糖:“校园日会很热闹,每个班都出一个摊位,当天晚上还有演出。”   “校园日的时候好好玩,趁着这几天多休息吧。”   他其实不是很想看演出,在人群里凑热闹。   但问萦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还有.....”   学生们已经走得七七八八,趁着附近没人,顾溪澈尴尬地低下头。   “对不起,之前误会了你。”   越想越不对,期末考试这几天,顾溪澈的脑子好像突然清醒了过来。   之前在网上分明还查不到问萦的信息,可似乎是在一夜之间,突然就能找寻到问萦性别为男的确凿证据。   不恰当的比喻,问萦像是悄然融入了这个这个世界。   所以在之前,他怎么会莫名其妙,觉得问萦是女孩。   思及此处,顾溪澈羞愧难当。   “没事。”问萦愣了下,对他露出个笑。   “误会解除就行。”   他不知道他们错认他的性别,是因为未完的剧情暗中作祟,还是真就恰好心盲。   这些都不重要了。   比起顾溪澈,他更怕霍爵月他们误会。   听到他的安慰,顾溪澈没感觉到释然,反倒更加羞愧。   “对不起!”   他盯着地板,再次郑重和问萦道歉。   另一边,楼梯拐角。   “什么?!”   霍爵月失声尖叫。   “他怎么可能是男的?”   “爵月,稳重些。”   白晚晴叹气。   “前几天,他找到过我。”   “樱.....小萦说他是男孩,给我当场拔头发让我去做鉴定的时候,我也不信。”   “抱歉,白阿姨。”   那时候,问萦诚挚和她解释:“当时您误会我的性别,我不清楚该如何开口。”   他这副无措模样,立刻激起了白晚晴的同情心。   “没事,阿姨不怪你。”   说到底,他们霍家亏欠问萦,她的儿子又很宝贝他,她没立场指责他。   白晚晴这才想起,问萦的确从没明目张胆说过自己是女孩。   他们认为他是女孩,也是因为对老相识一家的模糊印象。   “事实是,他是如假包换的男性。”   听到对面久久没有回应,白晚晴也不知该如何往下说。   问萦长得太好看,哪怕声音比女生低沉,身量也高,她还是先入为主把他当成女孩。   想到之前让问萦穿裙子时他古怪的表情,白晚晴哭笑不得。   自己也是好心办坏事。   而爵月受到的冲击,恐怕比她受到的更大。   很显然,曲藿那孩子早就知晓问萦的性别。   但爵月并不清楚。   霍爵月石化了。   性别不是问题,他对小东西有意思的时候,就是把他当成男的看。   只要是问萦,男的女的都行。   ......但他之前三番五次和问萦强调,自己知道他是女生,问萦怕是早就在记恨他。   所以说问萦冷着脸不是害羞,而是真的生气。   。   完蛋了!!!   “妈咪....”   思及此处,霍爵月的声音都在发颤:“我该怎么办,他肯定会讨厌我。”   “爵月。”   “还是把他当成朋友看,对你们都好。”   白晚晴十分无奈。   “可我不想。”霍爵月气血上涌,也只能委委屈屈地咕哝。   他都要当他嫂子了,他还和他去当朋友!!!   想去酒吧借酒消愁,但想到问萦面对酒精厌恶的模样,他还是丧气低头。   “妈咪,我马上回家。”   对于问萦来说,期末考结束的晚上依旧稀松平常。   没有彻夜狂欢,也没有烛光大餐,两个人分了一张披萨,一份蘑菇汤,两杯柠檬茶。   披萨比他想得大,问萦吃得有些撑。   但他不想动。   刷过牙看了会电视,他懒懒地靠着曲藿。   问萦眯上了眼,实则没睡着。   曲藿手背上的伤没好透,用手心时有时无地拍着他的背。   “我要看电影。”问萦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显得眼睛水汪汪。   时间太早了,不适合睡觉。   曲藿把电视调到电影台。   他们运气不错,一部电影刚好开始。   是一部很老的法语电影,问萦得看字幕才能看懂意思。   看了几分钟,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爱情片。   问萦有点退缩。   自从他晚上做了......那种梦之后,一切好像悄然变了。   他不能和绅士说,也不想和曲藿说。   曲藿握着他的手干燥温暖,不似梦中带着潮湿黏腻的热意。   因为曲藿显得太正常了,哪怕是亲吻之后都不容易失态。   问萦怀疑他是不是真和梦里一样,真的能在稳固的外壳中,承载着汹涌的欲望。   他只能自己吊着神经,担心电影里面出现某些情节。   微微侧目,问萦看到曲藿看得十分认真。   他歇了继续换台的心思。   影片进行到一半,不好的预感应验。   男女主开始拥抱、亲吻、褪去衣衫。   能上电视的电影尺度不大,但仍然看得问萦如坐针毡。   没有教过他这方面的知识,他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孩。   闭上眼,电视里伴着配乐的轻笑和亲吻声反倒被无限放大,令人更不自在。   “萦萦?”昏暗中,曲藿搭着他的手。   比起电影的内容,他更担心问萦现在的状态。   气息很稳。   他真的一点都没受到干扰。   问萦脑子中蹦出混乱的想法。   “不看了!”摸到遥控器,问萦胡乱关掉电视。   他把脸埋在曲藿肩头。   他生着无名气,气曲藿的平淡态度。   “好。”   曲藿丝毫没有不耐,维持着让他方便埋的姿势。   良久过去。   问萦还是埋着头,像鸵鸟一样不起来。   曲藿轻声哄着。   “以后,我们不看电影。”   他清楚,问萦不是生气,只是害羞。   “又不是电影的问题。”   脑子嗡嗡作响。   问萦抬起头,刘海已经被压得乱糟糟。   显得他愈发委屈。   “分明是你......”   话说到一半,他噎住了。   对上曲藿平静又温柔视线,问萦破罐破摔。   “都怪你!”   “你害得我最近老想些奇怪的事。”   几天积累的憋闷都被倒了出来,问萦死死瞪着他,控诉着。   “你自己倒.....倒是自在,什么也不用想。”   越看,他越心虚,声音也越小。   有点像无理取闹。   “不。”   听到曲藿的声音,问萦脸颊泛红,呆呆看着他。   “萦萦。”   曲藿的声线平稳,低低地呼唤他。   他看他的眼神炽热。   “我也会想你。”   抓住他的手腕,曲藿将问萦的手放到自己胸口处。   隔着衣服,问萦都能感觉到曲藿的皮肤发烫。   他下意识地蜷缩住手指。   但曲藿没有和往常一样放开他,将他的手往下压。   紧实的肌肉下,胸膛里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一下一下叩击着,几乎要破开血肉冲出。   他轻声道。   “很想。” 第77章 给你讲个故事吧   原本只是几句抱怨,却酿成了意料之外的结果。   不光是他,可能曲藿也没料到。   轻吻从脸颊落在唇边,动作越来越重,越来越心急。   原本就没扣严实的衣服彻底敞开,问萦浑身发烫。他不敢深究自己当下的想法,手根本不知道往哪放。   曲藿的皮肤烫得厉害,像是要将他灼烧成灰烬。   “萦萦。”   分开的间隙,他附在问萦耳边哑声喊着。   两人的力气都不小,他的衣服也被问萦在无意识间扯得乱七八糟。   好奇怪的感觉。   问萦思维凝滞,却清晰地分辨出了曲藿的意思。   他们现在,活像是两只求偶期的动物。   不需要经过思考,只要凭着本能发出讯号,又凭着本能接收。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问萦的视线不敢往下,也羞于和曲藿对视。   该做些什么?   他盯着曲藿露出的锁骨看,口干舌燥。   “.....那些,我不会。”   良久,问萦才用气音憋出句话。   他各方面的欲望都不重,休息时间不是看书、发呆,就是在睡觉。   没人教会他这些,他也没想学过。   面对突然冒出来的欲望,问萦显得无所适从。   不幸中的万幸,无所适从的人不止他一个。   察觉到他身体僵硬,曲藿替他顺着背。   “我也是。”   他的声音被压得很低,细听同样带着手足无措。   旖旎的气氛瞬间被冲散。   问萦身上还是热,但脑子清醒了许多。   他哭笑不得。   闹了半天,曲藿和他一样糊涂。   “我去学。”   曲藿也反应了过来。   “靠什么学?”   问萦终于直视他,声调拔高。   他不想看其他人,也不希望曲藿去看。   “医院的科普视频。”   曲藿抱着他,认真地讲着自己的计划。   “.....也行。”   这倒是能接受,他也能稍微看点。   当然,不和曲藿一起看。   曲藿轻吻他的脸颊。   “要不要我帮你?”   他意有所指,问萦呼吸急促,轻轻推搡了下他。   “你不是不会?”   “我可以试着用手......”   曲藿还想说,被问萦急忙堵住了嘴。   刚才黏糊了太久,他现在确实有些难办。   视线往下移了一瞬,问萦讪讪抬头。   十几岁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不光是他,曲藿也下不来台。   “就算是这个,我也不会。”问萦的咬字断断续续。   “你要是不怕死,我可以试着帮你。”   他怕手上没轻重,把曲藿给送去医院。   曲藿摸着他的脸颊:“我自己解决。”   他的本意,是不想勉强问萦做不愿意做的事。   但问萦会错了意。   “你还敢嫌弃我?”   他气冲冲盯着曲藿,脸颊通红。   “不是。”   曲藿这才意识到话有歧义,讨好地蹭了蹭问萦。   “我不想你不自在。”   “既然你能看我,我为什么会对你不自在?”   问萦蹙眉。   如果曲藿衣冠楚楚“帮助”他,他才会不自在。   “老实点。”   他含含糊糊问曲藿。   “你自己想不想?”   曲藿的眼睛折出昏暗的灯光。   “想。”   非常想。   想得快要疯了。   “上楼。”   看着身下沙发,问萦还存了点理智。   他轻揪住曲藿的衣领,和他的视线错开。   “.....你表现好点,我就帮你。”   翌日。   大半天过去,问萦都没怎么理曲藿。   他怀疑曲藿在骗他。   曲藿不像是第一次作案,反观他是真的实打实抓瞎。   也不知道就自己胡乱摸那两下,曲藿怎么反应大成那样。   其实有点像捧杀。   他现在想起来,还觉得不好意思。   窝在被子里装睡,问萦揣着暖水袋胡思乱想着。   暖水袋是最近他才发现的好东西,捂一个在身上,比开电热毯舒服。   手里这只,还是曲藿送他的。   曲藿早早就起来了,问萦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哪来的精力。   冬天了,不想起床。   他翻了个身,继续假寐。   中间曲藿喊了他两次,都被问萦找借口哼了回去。   眯着眼睛直到半下午,想到要去看奶奶,问萦才开始拾掇自己。   他这才发现,曲藿其实也不敢看他。   “看过奶奶,我们去超市买麦片。”曲藿给他递了银耳汤,“早餐麦片已经没了。”   问萦爱吃带酸奶块的麦片,卖这个牌子麦片的超市还不往家里送。   “尝尝。”   “手都没好透,又做饭。”捧着银耳汤,问萦不满。   “你答应我什么?”   “煲汤不算做饭,不费事。”   “强词夺理。”问萦已经从害羞中抽离出来,他抱着保温杯,“随你便,我管不着你。”   反正在曲藿嘴里,煲汤、调饮料和煎鸡蛋不是做饭。   “这是最后一次。”   曲藿十分识趣地牵着他空出来的手。   “走吧,我请你吃芝士蛋糕。”   他最近又赚了钱,都给问萦花。   “我要吃蓝莓的。”   “好。”   又是新的一天。   校园开放日如期而至。   早上七点,问萦打着哈欠推开窗帘。   比起参加活动,他更想睡觉。   看到一片银装素裹,问萦这才清醒了些。   “又下雪了————”   推开门,他冲着隔壁穿衣服的曲藿喊。   “多穿点,早上零下三度。”   .....看到下雪天只会让他多穿衣服。   他居然在喜欢这种没有情调的人。   “你也是。”   问萦撇了撇嘴。   学校里比往常更热闹。   没了考试的束缚,学生们像是脱缰的野马,在校园大大小小的角落狂奔着,三五成群笑闹。   问萦在门口遇到了顾溪澈。   他费劲地拖着一大堆氢气球,发给进入学校的每个学生。   “早上好。”   他将一只粉色的气球递给问萦,又抽了只黑蓝色的给曲藿。   “需要我帮忙吗?”   眼见着顾溪澈要拉不住绳子,问萦有些不忍心。   “不用,我只是替2班班长代班,十分钟后就走。”   牵着绳子,他努力和两人挥了挥手。   “你们管自己玩就行!”   【真是热闹。】   “绅士”感叹。   明明是学校的小节日,搞得却像是全城庆典。居然还有记者穿着学生制服,试图混入学校中。   而且校园日刚好遇上下雪天,雪花把原本就火热的气氛推上另个高潮。   “的确。”   虽然不情愿来,但问萦也稍微被节日的氛围感染了些。   既然来了,就好好享受。   “小曲,小问。”   刚进学校没多久,熟悉的女声传来。   一手拎着一袋咖啡豆,妆容精致,穿着醒目红裙的乔婞冲他们笑:“真巧,刚来就遇到你们。”   她扬了扬手:“我来送点咖啡豆。”   “乔姐。”   “欸。”乔婞笑得眉眼弯弯。   “最近过得还好吧?很久没见着你们了。”   曲藿答:“还好,我们在忙期末。”   “果真是好学生.....”乔婞感叹,“我上学那会可没这么用功。”   “寒假记得来樱巷玩,请你们免费喝咖啡。”   “好,谢谢乔姐!”   问萦乖巧地应声,目送乔婞远去。   “问萦,问萦!!!”   刚送走乔婞,理查德又拉着司皓星找过来。   “刚才在校门口看到你,想和你说话,你一下子就不见了!”他眨巴着碧色的眼睛。   “像会轻功一样,好厉害。”   “问萦。”   司皓星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校园日快乐。”   “你们也是。”   问萦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面对他,将从家里带来的水果糖递给两人。   “谢谢!”理查德夸张地大声道谢,使得几人间的氛围轻松了不少。   “我希望我们还是朋友。”司皓星深深道。   问萦微笑:“我也希望是如此。”   但他怕麻烦,如果司皓星再越界,他们只能划清界限。   在两人看不到的地方,问萦不动声色,捏了下曲藿的手。   打从司皓星靠近,曲藿就生怕他要溜走一样,把他攥得很紧。   亲也亲了,摸也摸了,还这么紧张。   幼稚。   远远地,他看到了被人群包围着的霍爵月。   赶在霍爵月发现他之前,问萦拉了拉曲藿的袖子。   “走。”   他不想和霍爵月一起上贴吧。   据白阿姨所说,霍爵月这些天才刚缓过劲来,接受他是男人的事实。   他只想和曲藿待着,还是别去找这颗定时炸弹,给自己寻麻烦好。   各个班级的摊位上货品各不相同,居然还有射气球的摊位。   为不引人注意,问萦放弃了靠射击拿下大奖小熊的念头。   看他喜欢大熊,曲藿默默记在心里。   校园日的喧闹持续了一整个白天,夜幕降临。   气温降到零下五度,雪越积越厚。   学生们大部分都去大礼堂看晚上的演出了,只是过去几小时,不少班级原本热闹的摊位附近门可罗雀。   看着无人看管的摊位上,明目张胆放着几十万一块的手表,问萦眼角抽搐。   看来想要明樱的校风转变,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四下无人,他和曲藿漫步在小路上,找到一处藤架下的石凳。   擦干石凳,两人坐下休息。   雪满天飞舞,曲藿稳稳地撑着伞。   冬天天黑得早,又是有云的下雪天,天边的夕阳已成模糊的金红色。   静看着夕阳,问萦揣紧了刚续过热水的暖手袋。   风突然大了些。   “曲藿。”   他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哪冒出的想法。   “我其实.....真的还挺喜欢你。”   问萦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已经成了气音,随着喝出的白雾飘散在风里。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想说就说了。   只是没有前因后果,说起来或许有点突兀。   反正曲藿不敢觉得他奇怪。   一瞬间,北风都安静了些。   曲藿睁大眼,愣愣地看着他。   他的下眼白比一般人多,显得睁大眼时也有点凶。   但问萦不那么认为。   因为曲藿是个笨蛋。   “.....啧,没听到就算了。”   他抓起围巾,想要当蒙面大盗。   随后,他抓着围巾的手被曲藿抓住,围巾也被温柔又强势地压下。   无人知晓的角落里,两道身影在凛冽的风中拥吻,难舍难分。   校园日过去后,不用上学的日子愈发平静。   问萦享受着一天到晚除了曲藿,谁也不用见的时光。   如果曲藿不管他晚睡,一切将更加完美。   想到曲藿的手伤已经快要痊愈,过几天他还得回家去,问萦也不忍心和他因为这点小事起冲突。   不和没情调的人计较。   道过晚安关上门后,他偶尔会瞒着曲藿,偷偷点开点自己存的正经科普视频。   一本正经地点进去,面红耳赤地出来。   希望曲藿认真学了。   前些天的浅尝辄止,让他有点食髓知味。   但性格里保守的一面作祟,问萦也没再自己试过。   曲藿不在,没意思。   期末成绩发布那天,稍微出了点意外。   问萦早起想吃水果,结果自己不慎切到手指。   曲藿不放心他,包扎伤口和检查他的其他部件用了些时间。一向早到的俩人难得踩着点进的教室。   “来得正巧。”   班主任已经在讲台上,笑吟吟看着他们:“就等你们先领成绩单。”   “问萦同学和曲藿同学,是我们班的第一名和第二名。”   “同时,他们也是全年级的第一名和第二名!”   台下掌声如雷,不乏窃窃私语。   “想偷问萦的成绩单给我妈咪看......”   “我也是,我回家怎么办呜呜呜。”   拿到成绩单,问萦看着成绩单上的分数。   满分1000的试卷,他拿了964分,曲藿拿了961分。   都是相当优秀的水平。   “还有一位和曲藿同学并列第二的,是班长顾溪澈同学!”   公布完前三,其他人的成绩单,都是直接让顾溪澈发放下去。   问萦临走前瞄了眼,发现霍爵月的分数居然也进步不小。   他从吊车尾一路往上,勉强达到了全班中游。   可显然,霍爵月并不甘心屈居曲藿后面。他拿着成绩单咬牙切齿,眉头拧成麻花。   为了挤走曲藿,下学期得更努力才行!   “接下来,是获取奖学金的同学。”   老班主任清了清嗓子,看着名单。   “我们班这学期表现优异,一共获得一等奖学金3人,二等奖学金4人,三等奖学金7人!”   “一等奖学金是谁,恐怕没有悬念。”他扫视着台下。   同学们的目光,逐渐汇聚到班级前三身上。   他们不光是期末考的前三名,平时的成绩也十分优异。   “没错。”   蒋班看向刚下去没多久的问萦、曲藿和顾溪澈。   “麻烦三位再上来一次。”   在善意的哄笑声和更加卖力的掌声里,三人再次站起身。   “总和你们在成绩的排名上有缘分。”接过奖状,顾溪澈轻声和问萦道。   “下个学期,我会努力不输给你们。”   好巧不巧,他之前和问萦并列,这次又和曲藿并列。   话虽如此,但他的表情很轻松。   他们的成绩较期中时都变在好,只是把分数线卷高了而已。   “拭目以待。”   问萦从容应答。   下台的时候,问萦和曲藿悄悄对视。   寒假算是正式开始了。   揣着成绩单,考得不好的学生垂头丧气地早早回家,考得好的则是拿着零用钱涌向樱巷。   问萦拒绝理查德去咖啡店的邀请,并答应失望的理查德,寒假有空一起爬山。   问萦和曲藿与人流逆向而行,往家的方向走去。   依照他们的约定,今晚要干点大事。   “我想吃。”   路过水果店附近卖栗子的店,问萦被甜香味吸引。   现在已经不是吃栗子的季节,但没人能拒绝在冬天来上一袋热乎乎的栗子。   “我去买水果,你去买一袋。”   “好。”曲藿应声。   他轻松地越过人流,朝着栗子店走去。   【殿下。】   “绅士”不知道问萦和曲藿的约定,但这过于聪明的智能管家隐约意识到什么。   【您确认真的就是他了吗?】   曲藿务实稳重,比小殿下岁数大又早熟,是个会照顾人的性格。   它只是没有实体的智能管家,不能亲力亲为照顾小殿下,可有了照顾小殿下的人,“绅士”依旧不放心。   “是的。”   “绅士”其实已经问过他很多次。   问萦也给出过很多次一样的答案。   世界上根本没有完美的爱人存在。   敏感的性格总和脆弱并行,务实的人大多缺乏浪漫;理想主义者多数都天真,可靠的人经常会思维古板。   曲藿全盘接受他的不完美,他亦是如此。   【好。】   【殿下会永远幸福。】   机械音里带着轻笑,“绅士”再一次由衷祝愿。   揣着板栗、橘子和梨子回到家,问萦吃了最近最心不在焉的一顿饭。   他和曲藿迟早会走到那一步。   等到回到床上,问萦才发现其实做有些事,远没想得那么麻烦。   曲藿的手背上只剩下道快消散的疤痕,现在他的手干什么都不费事,不影响进展。   早就商量好了谁上谁下,这一步也没有任何分歧。   问萦不清楚曲藿是不是认真学习过,反临到头他把学的忘光了,只剩下点本能。   其实本能也够用。   磕磕绊绊进去的时候,两人已经全身湿透。   他们上半身还穿着衬衫,本意是为了视觉上有个缓冲。   看着已经沾染了些什么,半敞着的衬衫,问萦的眼尾泛红,将视线移到曲藿的脸上。   果然,曲藿就是单纯的情绪不上脸。   哪怕他呼吸粗重,看起来依旧比问萦要冷静得多。   紧紧贴着,问萦在陌生的触感中寻到了熟悉的安心感。   “你最近做过梦吗?”   他平时嘴毒,可现在实在是不会说什么调情的话,语调反倒是软了许多。   “做过。”   曲藿用被子盖住问萦裸露在外的肩。   “梦到过我吗?”   就像他梦到他一样。   问萦的气息同样不稳,他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汲取着安全感。   像是在撒娇。   “梦到过。”   不光梦到过,而且全都是他。   问萦很满意。   但他不说,他有个坏主意。   习惯了黑暗之后,平时的羞耻心也被抛下了些。   “我好困。”问萦懒懒地靠着他。   他其实很清醒,只是恶劣地想看曲藿比他更丢人。   “哥。”   怕曲藿听岔意真要盖被子睡觉,他放软声音,破天荒喊了句。   曲藿比他大了快两岁,但放在平时,他死也不会喊谁哥。   听到声,曲藿的呼吸更加急促。   他紧紧地抱住问萦。   ......   问萦有点洁癖,所以哪怕闹得很晚,俩人还是去洗了澡。   被热水一浇,他是真的困了。   吹头发的时候,他的头已经一点一点。   曲藿好像在摸他的头.....   半梦半醒间,他挂在曲藿身上,走走停停回到松软的大床上。   理所应当地,曲藿今晚没有回隔壁睡觉。   抱着睡过去后难得没蜷缩成团的问萦,他盯着怀里的爱人,过了好久才闭上眼。   上午。   “几点了?”   被阳光刺到,问萦睡眼惺忪地缩回被子里。   曲藿早醒了,但怕吵着他一直没有大动作。   “九点二十六。”   生物钟作祟,曲藿想要起床,被他拉住了手。   “好冷......”   起床气上来,问萦咕哝了句:“不许起,陪我一起睡。”   “好。”曲藿拍着小丘一样的被子。   “头别闷着。”   起床气完胜生物钟。   靠着旁边的火炉,问萦闭上眼,满意地睡回笼觉。   睡到下午两点,他的瞌睡虫才跑走。   清醒过来,问萦又开始不好意思。   昨晚那声“哥”在脑海里反复回荡,他的脸由白转红。   挣扎着拉开抽屉,一粉一蓝两条手串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越过手串,问萦取出橡皮筋,随便扎了下头发。   他被冰凉的抽屉冷到,扎完头发又迅速缩回被窝里。   还是不想起。   打开手机,问萦打算刷会贴吧。   刚进贴吧没多久,又看到了和自己有关的帖子。   {——*明樱逆乐园*灌水氵|我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问学霸和曲校霸......——}   {0l:啊啊啊啊啊啊昨天校园日他俩手牵手,大家应该都看到了吧!!!}   他什么时候也有后缀了?   问萦颇为无语,接着往下看。   {1l:我有印象,他俩一直在往人群外跑来着,所以我不敢往旁边凑QUQ,会不会只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   {2l:关系好成这样?别太离谱了吼,说实话我早就觉得他俩不对劲了!!!}   {3l:臣附议他们没奸//情我吃期末试卷。}   {4l:ls疑似期末考考疯了,不过我反正知道兄弟不会这么搞咧。}   .......   还好,不是什么劲爆的消息。   贴吧里没大恶意的流言蜚语,问萦已经没那么在意了。   “我去做饭?”   曲藿依旧躺着,在用手机看单词。   问萦已经大半天没吃饭了。   “我不饿。”问萦不乐意。   他勉强半直起身,下巴搁在曲藿肩上。   昨天晚上刚做了那种事,他潜意识里有点黏曲藿,但又不想显出来。   “不饿也要吃饭。”   曲藿给了他一个早安吻,安抚他的情绪。   虽然已经是半下午了。   “吃完饭一起看电视。”   “好吧。”   问萦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口:“我去给你打下手。”   他做不来饭,但可以切个菜洗个米。   “好。”曲藿眼中带着笑。   “想吃什么?”   ......   在问萦不熟练地将包菜刨成丝时,锅里已经传出炖牛肉的香味。   “萦萦。”烟火气里,曲藿看向他。   “怎么了?”   问萦放下只剩半截的包菜。   “我想问你件事。”   曲藿放下锅,神情看不分明。   是他一直想问的事。   “说。”问萦不明所以。   “.....以后,你会一直待在这吗?”   放下一把葱花,曲藿的声调很平淡。   “不会因为任何理由离开。”   他知道,问萦出现得突兀,又带着秘密,根本不是原本的“问樱樱”。   或许没有问萦,他原本的结局就是在绝望里死亡。   起初的问萦行事带着消极。他或许根本不想来到这,是因为某些不可抗力不得不到来。   问萦不愿说起过往,他不会窥探他的秘密。   他只是想知道,问萦会不会和在夏日突然出现一样,又在哪天,因为不可抗力突然消失不见。   这是曲藿难以接受的结果。   问萦一脸费解。   曲藿在想什么?   他怎么可能和人刚睡过觉就跑。   他愣了下,很快回过神,明白曲藿的意思。   “当然。”他认真地看着曲藿。   “我会一直留在这。”   曲藿不提,他也该和他解释这件事。   不光是讲他的去留,还要说他之前十八年的生活。   “我从一个很远的地方来,但不打算回去。”热气氤氲,他擦干净带着水的手。   “这事说起来有点长.....而且很无聊。”   “曲藿,你想听吗?”   他曾经是因为迫不得已留在明樱,却也是自愿选择留下。   “想。”   了却了一桩心头大事,曲藿的动作不复刚才的僵硬。   “好。”   剥开一个沙糖桔,问萦分了一半给他。   “那等到吃饭的时候,我和你慢慢说。”   很扯的故事。   什么帝国、王子、傀儡......   不过曲藿会相信的。   他一直都信他。   (正文完) 第78章 番外 后日谈(上)   明樱大学,前身为只招收男性的三年制本科“明樱学院”。   明樱学院以师资雄厚,学生家境殷实出名。   四年前,该校不知因何原因,突然改制为四年制本科,并且开始招收女学生。   随后,该校扩大校园面积,提高学生入学年龄,以高考成绩作为录取学生的依据。   学校开设了多个专业,广纳贤士,并且用极快的速度拥有了硕士点。   明樱学院彻底成为过去,化为一段冗长的校史。   一所硬件设施极好,师资优秀的综合类大学“明樱大学”取代了它原本的位置。   曾经的贵族学院,成为了所有人都有机会进入的高等学府。   有专家说明樱本就是旧时代的迂腐产物,早该改革,也有富商为自己成绩极差的儿子没赶上好时候而惋惜。   但无论人们如何评说,舆论都在时间的冲刷下越来越淡,明樱的分数线也一年比一年高。   或许迟早有天,曾经的贵族男校会被人们彻底遗忘。   明樱大学。   新建的食堂三楼,两个年轻的教师面对面坐着。   他们都生得极好,但脸上皆是愁云惨淡。   “.....有些学生真是闲得慌。”   捧着装了银耳羹的保温杯,问萦蹙眉抱怨。   他穿着件卡其色的大衣,里面搭了象牙白色毛衣,头发比上学那会剪短了些,但仍然能扎起个小辫。   随着年龄增长,问萦脸颊上的肉消下去些,容貌愈发明艳昳丽,像是彻底盛开的玫瑰。   他看起来不像是理科老师,说是教艺术的讲师倒更贴切。   “不想着学习,净把心思花在乱七八糟的事上。”   早上八点钟上课本来就烦,下课还要被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学生堵着,听他红着脸喊“老师我喜欢你”。   工作几年,问萦自诩见过大风大浪,却还是被吓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还好曲藿今天谈生意走不开。   问萦不敢想象只要闲下来,就喜欢抱着汤来听他课的曲藿要是看见这一幕,究竟会作何感想。   “他们还不成熟,很多地方需要引导。”   顾溪澈轻叹一声:“.....只希望他别继续走歪路。”   喜欢有夫之夫,并不是件好事。   可他们是老师,还不能对学生太刻薄。   否则就问萦的性格,怕是会当场让那男孩滚蛋。   “溪澈,你身上的班味真是越来越重。”   问萦没好气地戳了戳面前的鸡排。   “你才二十六岁。”   从明樱毕业以后,他、曲藿和顾溪澈都选择继续学习深造。   因为明樱的学制和其他学校不同,本科只有三年还不怎么学专业知识,导致他们考研比其他本科生困难得多。   但困难之后,他们得到的结果很好。   顾溪澈考了北方一所文科见长高校的历史学博士,问萦和曲藿则在本地最好,也是全国排名极其靠前的高校读博士。   曲藿学了金融,他学的植物学,算是圆了一直以来的爱好。   得益于他们入学年龄比多数本科生两三年,所以磕磕绊绊,问萦顺利在其他人硕士毕业的年纪读完博士。   曲藿早在上学的时候就自己创业,而问萦实在是对做生意提不起兴趣。   可要是去从事植物资源调查一类的专业工作,他就得频繁离家。   问萦习惯了放学之后,回家能看到曲藿的生活,而且困扰他的胃病这些年仅仅是缓解,并未好透彻。   他并不适合常年在野外工作。   最后,他选择回到已经是明樱大学的明樱学院,成为一个大学老师。   而阴差阳错之下,顾溪澈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   两人成为了同事,只是不在一个学院。   好友聚首,让问萦在已经变得陌生的明樱感觉到些许温暖。   曲藿不来找问萦的时候,他们总会凑在一起吃饭。   顾溪澈已经学会了适当拒绝,可他性格还是太温吞。   “说到底,我们也没比他们大到哪去。”   问萦抬眸,看着顾溪澈蓝白相间的老款格子衫。   他戏谑道:“顾副教授每天穿成这样,不也是为躲些没分寸的学生,才想的下下策。”   不光他因为长相被学生缠,顾溪澈也有类似的苦恼。   闻言,顾溪澈脸上也露出无奈之色。   在学校里,他总是穿着简单到土气,硬生生压下原本自己清秀俊雅的长相,来躲避一小部分对他起心思学生。   “你就是脾气太好。”问萦恨铁不成钢。   他用筷子夹起猪排:“态度稍微凶点,就不用穿得这么潦草。”   曲藿都不能对他的衣品指指点点,问萦才不管学生们怎么想他。   他该穿什么穿什么。   顾溪澈喝了口汤,小声道:“可是你凶了之后,也.....”   也没太大成效。   问萦表面上是很凶,可他长得显小又心软,而且课上哪怕骂得再狠,期末还是边骂边捞学生们的成绩。   一来二去,根本没人怕他。   甚至还有学生下课跑去问他问题,就是为了让他骂两句。   “什么?”   问萦挑眉,看向顾溪澈的目光带着威胁。   识时务者为俊杰,顾溪澈及时改口:“也.....颇有成效。”   “这还差不多。”   问萦非常满意他的回答。   不想想那烦人的学生,他岔开话题:“你今天下午还有课吗?”   “没有,原本罗教授让我帮忙代课,我给推了。”   “最近带学生比赛实在太累,我也得休息。”   刚好溪梨出差回来,他想回家陪妹妹。   顾溪澈这学期有两节上到晚上十点的课,问萦运气比他好,课都在白天。   看见顾溪澈的课表时,问萦还曾对他的遭遇深表同情。   “真好。”   看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菜,问萦愈发地无精打采。   “我还有课。”   曲藿三点就忙完了,他还得到上课到五点半。   当大学老师可以让他不用进行太多莫名其妙的社交,平时遇到的麻烦事也比曲藿少得多。   问萦对这种安逸的生活很满意,但他不喜欢连着上一下午的大课。   这对他和学生都是折磨。   可顾溪澈是个教文学史的书生,只能在精神上给予问萦安慰,并不能替问萦去和本科生讲植物细胞。   吃过饭,两人分道扬镳。   顾溪澈去停车场开车回家,问萦则到常去的校内咖啡馆整理教案。   隔壁桌的学生在看博主的vlog,蓝牙耳机不慎没连接上,细碎的声音传进问萦的耳朵里。   似乎是司皓星的声音。   问萦敲打键盘的手指顿了顿。   叉掉ppt,他打开视频网站。   就在十五分钟前,他的关注列表里多出一条视频更新。   视频封面告诉他,司皓星去了座四季如春的城市。   “这是我今年的第五站。”   屏幕里的司皓星好像黑了些,脸色不复曾经的苍白。   褪去了身上的中二气息,他冲着屏幕不咸不淡地介绍着自己的行程。   他的身后,飞流直下的瀑布激起千层雪浪。   和恋家的问萦与顾溪澈不同,司皓星选择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从明樱毕业以后,他开了家挂名的新媒体公司,随后背着吉他和相机去追求诗和远方,当上了旅游博主。   面对问萦,他不再有逾矩的暧昧态度,只是时不时会给问萦发些风景照,告诉他自己去了哪。   这是一直难以融入人群之中的司皓星,给自己选择的最好生活方式。   比起和司皓星,问萦和理查德的联系更多些。   理查德继承了家里的产业,他一年有八个月都在国外,中文水平居然有了质的飞跃。   就在昨天,他还嚷嚷着给问萦寄鲱鱼罐头,被问萦严词拒绝。   叮叮。   小窗弹出特别关注的消息,问萦的注意力瞬间转移。   他迅速点开绿色的图标。   一个卡通狗头像,备注“笨蛋”的人发来消息。   ————在酒会,我没喝酒。   ————想你。   和家属汇报的谨慎口吻配上那只头像上傻乎乎的胖狗,若是不知情的人,很难将其和事业有成的年轻投资人联系到一起。   ————知道了,早点结束。   问萦打出去一串字。   一个贼兮兮的眯眼猫咪头像跳动了下,出现在两人的对话框里。   这其实是对很含蓄的情头,他们换了三年多。   之前还担心太幼稚的头像影响曲藿的事业,但事实证明是他多虑。   就凭曲藿的敏锐嗅觉和商业头脑,哪怕哪天他拿熊二当头像,依旧有无数人上赶着和他合作。   而曲藿作为当事人也乐在其中,把傻狗焊死在社交软件上。   曲藿几乎秒回。   ————好,我尽快。   距离上课只剩半小时,问萦将电脑收回书包里。   拿起手机,他抽空扫了眼的推送。   不出所料,又有关于曲藿的新闻。   问萦只是扫了眼,就划了过去。   他不爱看财经相关的内容,特别是那些财经记者还喜欢把曲藿拍得丑,仿佛这样曲藿才算是成功人士。   反正不可能是乱七八糟的绯闻。   曲藿最大的爱好是做饭,他每天不是工作,就是和他待在一起。   中午没怎么吃碳水,为了保证下午上课精力充沛,问萦拿出曲藿早上装给他的饼干。   这是曲藿自己烤的,专门用来给他垫肚子。   吃过饼干,他到教室时,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   在学生自发投票的野榜上,问萦向来都是“最美教师”第一名。   当然,这个美主要是在外貌和他心软爱捞人上。   没人不喜欢好看的老师,所以有不少外院的学生会慕名蹭课。   只要他们不影响纪律,问萦自然是抱着欢迎的态度。   上课铃声响起。   问萦打开提前准备的ppt,修长的手指拿起支崭新的白粉笔。   “我们接着上节课的内容继续。”   他扫视了一圈学生们,捏着点名册似笑非笑:“有人记得......上节课讲到哪吗?”   被他扫到的学生四肢僵硬,瞬间没了嬉笑的心思。   众目睽睽下,问萦满意地收起点名册。   “我想大家都记得。”   他不会为难他们,但会时不时吓吓学生们。   课程正常地推进着,漫长的下午悄然过去大半。   因为是四节连上的大课,大课间足足有半小时。   “休息。”   伴随下课铃声,问萦喝了口银耳汤。   “没和学委交作业要补交的,现在把作业交给我。”   他说着,眼角余光瞄到教室后排。   许多学生会冲着他的脸凑热闹,也会因为专业课枯燥,只凑半截热闹就兴趣消退。   所以课上到一半,最后排总会空出来几个位置。   就在这几个位置上,经常会冒出位分明已经毕业好几年,还厚着脸皮装成大学生的家伙。   就比如现在。   容貌英俊的青年穿着件黑色风衣,里面搭了高领毛衣。   他气质沉稳内敛,手里抱着一个保温桶,安静地抬头与他对视。   模样比坐在第一排想要在问萦面前混眼熟,以求能加平时分的学生还要虔诚。   问萦眼中掠过意外。   曲藿的到来,比他预想中更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