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穿越异世娶夫郎   作者: 白云上   文案   因为家里穷,蒋小一快二十了还没能嫁出去,后来大伯娘给他说门了亲事,是隔壁村刘家,结果亲事没说成,还沦为笑柄,村里人劝他:   做人要脚踏实地,别眼高于顶,刘家那般富贵人家,怎么可能看得上你嘛,我瞧着陆家那汉子就不错,虽四十好几还瘸了腿……   蒋小一将人打出门,心灰意冷之际,忽然发现他从山里捡回来的小熊仔子会变身,变身后那模样……英俊挺拔,仪表堂堂,直把他帅得要迷糊了。   十里八乡他就没见过这么俊的汉子。   蒋小一不由春心暗许,小心翼翼照顾他,可结果那汉子竟说:“兄die,不骗你,人妖殊途啊!求求你,放过我吧。”   放过是不可能放过的。   蒋小一想要嫁给他。   后来村里人见他招了个上门夫婿,俊是俊了,可扛着锄头跟蒋小一去干活,还没到地里,人就先累晕了,蒋小一还得将人背回去。   大家暗自摇头,都觉得蒋小一招的小汉子真是不得行,这样的汉子,有个啥用,还不如当初嫁给陆家那汉子,人虽是老了些,可好歹还能干活有口饭吃,蒋小一以后肯定是要后悔。   不久蒋小一大了肚子。   那小汉子顿顿的给他买肉吃,还变着花样给他做,肉香味飘得满村都是,啥活都不让他干,爱他爱得不行。   村里人酸溜溜:这有啥,他姐还嫁了个读书人呢!听说都考上童生了,蒋小一那汉子也就会做点卖面包、卖烤肉、卖鸭脖鸭爪的生意,真是啥都比不过他姐。   结果官兵敲着铜锣进村,停在蒋家门口。   村里人:“蒋家那汉子犯事了?要被抓了?”   “不是啊!是蒋小一他夫君考上秀才了。”   村里人:“……”   蒋小一坐在门槛上,看着白子慕在给两孩子洗尿裤,心里确实是有点后悔了。   ——后悔没早点遇见他夫君。   ……   白子慕是只熊猫精,修炼三百年才得以化成人形。   有天去逛动物园,看到躺笼子里的兄弟在吃笋,那笋又鲜又嫩,他眼红妒忌得不行。   “兄弟,这笋好吃不?   “刚从四川运来的,新鲜着呢,肯定好吃啊!”   白子慕一听,晚上天一黑就往四川飞,结果路上被一道雷给劈了,化为原形,稀里糊涂来到异世,是个小哥儿救了他。   白子慕心存感激,却无意间发现这个小哥儿竟然对他存有不轨之心,给他洗澡时总是往他下三路摸。   白子慕:“雅蠛蝶,快住手啊!人妖殊途,我们是不会有结果的。”   小哥儿不听劝,依旧对他步步紧逼,甚至把他壁咚在床上。   眼看清白即将不保~   白子慕:“法海,法海,你快来啊!你快来把我抓进雷峰塔里吧!呜呜,我不活了~”   大熊猫每天除去进食的时间,剩下的时间多数都是在睡梦中度过。   白子慕懒惯了,直到一年后小哥儿给他生了两只小熊猫,孩子总是饿得哇哇叫。   白子慕心有不忍,为了夫郎孩子硬起来,书要读,钱要赚,生意还要做,混吃等死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白子慕:“这下好了,以后黑眼圈怕是得更重了。”   阅读指南:   1:正规种田文,攻穿越后再次化形,法力全失,就是个正常的穿越男,不会涉及修真、法术等元素。   2:慢热,家长里短。   3:异世古代农村,私设物价等都是架空,不要较真呀。文中小熊猫是指国宝熊猫,因为个头小,所以文叫小熊猫。   内容标签: 生子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种田文 甜文 轻   主角:白子慕、蒋小一 ▎配角:蒋爹爹、蒋小二、蒋小三   一句话简介:小夫郎要被我帅迷糊了。   立意:努力生活,努力赚钱。 第1章   22年大年初六刚过,各行各业便都开工了,A市郊区那边挖掘机又开始轰隆隆的干起来。   十几台挖掘机,二十多辆运土车,开工时嘈杂的声音,隔着好几个公里都还能听得见。   工地边上站着好些个过来看热闹的老人,都是附近村里人,这会儿有人指着半山腰上的道观问。   “那清明观也要拆吗?”   “要拆的。”一老爷子道:“咱们这边空气好,风景也不错,听工头说他们那大老板要在这边建别墅区,专门给一些大老板住,那清明观留着占地方,肯定是要拆的。”   清明道观占地三百余来亩,甚是广阔,以前有专家来过,考察一番后说这道观像是唐朝时留下来的,要是完好无损,名胜古迹那定碰都不能碰,更别说拆,可清明观在抗日年代那会儿就被鬼子给炸了,如今只剩残垣断壁,修复不能。   他们明清村在A市郊区,离市里不远,又是出了名的长寿村,以前村里好些个老人活到了一百多来岁,这一片地被政府卖给了唐老板,唐老板想要开发了建别墅,专门卖给那些大老板,因着有长寿这个噱头,听包工头说,刚开工不过一个月,已经有好些个大老板同唐老板打听了,清明观若是不动,空留那么大块地,不得亏死?   先头问话的中年男人闻言眉头微蹙,然后抬眸往半山腰上望了一眼,那里如今竹林茂盛,看不出什么来,但隐隐的能透过竹林的细缝,看见两根红柱子,以及大门上那雕刻着‘清明’两字的门牌。   “我听我奶奶说,那清明观有点神呢!拆了会不会不好?”   一小少年闻言笑道:“叔,怎么神了?”   年轻人不信鬼神不信邪,中年男人瞥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回话,旁边一老太太先说了:“听说这道观里头曾经出过仙人。”   她话音刚落,那小少年直接笑了起来。   关于清明观的事,他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说过不少,最扯犊子的,便是说这清明观以前是个隐世的小宗门,里头曾有人渡过雷劫成了仙人,三百年前,清明观最后一任宗主仙逝,将死之时,还曾喊他曾曾爷爷过去,说他还有两个小徒弟在后山闭关,想让他曾曾爷爷看守道观,不要让闲杂人等随意进入道观干扰。   他曾曾爷爷应承了,然后那宗主做为报答,给了他曾曾爷爷一颗添寿丹。   他曾曾爷爷一百三十岁的时候才挂的。   再有一点扯犊子的,就是村里人说抗战时小鬼子打到他们这里的时候,一队日军闯进道观想实施扫荡,然后不知咋的,全死在里头了。后来日军头子又派了人进去,结果那小队也死在了里头,日军头子怒了,大炮轰了清明观,可怎么炸,那清明观的大门就是炸不倒,依旧完好无损。   加上那日军头子也莫名其妙的死了,大家便传,他是得罪了观里的神仙于是遭了祸。   少年小时候信以为真,可后来读书多了,渐渐的就不信了。   他曾曾爷爷那一辈人能长寿,那是因为那时候吃得健康,没饲料猪和地沟油吃,想早死都难。   至于日军一事,这事儿都是传下来的,谁也没看见过,毕竟小鬼子打到他们这儿的时候,村里的人早扛着家当跑了,还能知道有人闯进清明观?八成是瞎掰。   这世上哪有什么仙人,这世上只有马克思。   看他明显不信,他旁边的中年人不太高兴,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谁都知道李家曾老爷子是清明观的看护人,大半辈子都兢兢业业的守在山上,说什么道长的弟子在闭关,他要守着,不能让人打扰,可后来李老爷子去世,村里有人耐不住好奇,偷溜进清明观后山里寻过,结果别说什么弟子,连根毛都没找着,村里人便觉得李老爷子应该是被骗了,要不就是李老爷子骗了他们,说是守着清明观,可谁又晓得他干了什么?   毕竟清明观没被炸毁前,里头有不少值钱的东西,但李老爷子要是骗了他们,那他咋的活了一百多来岁?这几年,一些专家老往他们村里跑,说他们村里人能长寿特别是以前那些人能活一百多来岁,是因为空气好,喝的地下水里头有矿物质,才不是因为吃了什么添寿丹的缘故。   说得多了,除去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大多年轻人都信了。   可也有些人心里门清,要真如此,那该是个个长寿,而不是就那么几个人。   少年看了会儿挖掘机,十几辆同时工作,效率杠杠,这么一会儿便挖了好多,照这速度到凌晨应该就能挖到山腰了。   清明观就在山腰上。   工程计划原是六号挖至山腰,七号开始对清明观进行拆除,十五号正式起建。   白天没出啥事,包工头看着进度,觉得稳了,临近六点,夜间那一批过来换班,交代好工作后,工头便回去了。   可这一走就出了事。   半夜下头人电话来,说工地上出事儿了。   包工头:“出啥事啊?”   对方声音透着些惊恐:“我们的挖掘机被只熊猫给踹了。”   包工头:“……”   A市还有熊猫吗?   怎么没听说过?   就算有,退一万步说,那熊猫真踹了他们的挖掘机……   不对,熊猫可是国宝啊!   包工头一下就冒了冷汗:“那熊猫腿断了没?”   “……没。”   伤了国宝,可是要见鬼的。   包工头大松口气:“那就好那就……”   “可是大哥,咱们十六台挖掘机全被那头熊猫给踹下山了,怎么办?”   包工头:“……”   他这小弟真会开玩笑。   熊猫那么小一只,腿都不够筷子长,能把他们的挖掘机踹下山?   ……   等包工头和唐老板赶到工地,就见着他们的挖掘机横七竖八的全‘躺’在山脚下,负责开挖掘机的十六个师傅正脸色煞白无比的站在一旁。   唐老板脸色不虞,他先时是不信底下人的说辞的,可见着工人们一副好似见了鬼的模样,他心里穆然一紧,不由想到前两月刚要开工时,清明村有人过来看热闹,好奇的问了他一些话,当知晓清明观也要拆的时候,还闹了起来,说不行,清明观不能拆,拆了要冒犯里头的神灵咧!   可唐老板是谁?   一个留过学的人,肚里有洋墨,信的是科学,压根没把清明观当会事儿。   这会他挨个问了话,越问心里越毛,哆嗦着道   派人去调查监控。   包工头跟他一起去看。   这监控摄像头是安装在挖掘机里的,视频里,前头都是好好的,直到凌晨两点半,这台挖掘机挖到清明观前头时,就见着远处山顶轰隆一声响,开机的师傅愣了一下,还伸出头看了一会,见着没什么事儿,又继续开挖,然后三分钟后,一声咆哮传来。   “啊!我的竹子!我的竹子啊!哪个杀千刀的砍了熊爷的竹子?”   话音刚落,一只圆滚滚胖嘟嘟又毛茸茸的熊猫从夜色里跑了出来。   它看见挖掘机后,噌的站了起来,指着挖掘机气得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义愤填膺的道。   “呔,你是什么妖怪?竟敢动你熊爷爷的竹子,拿命来……”   唐老板和包工头看着监控,就见着那只熊猫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抬着小短腿,一脚一台,一脚一台,将他们的挖掘机全从山上踹了下来。   说实话,这只熊猫很小,应该是没成年,要是没说话,瞧着就是十分的可爱了,可……   这会儿大家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会说话的小熊猫……   这是妖怪吧!!!   太恐怖了。   唐老板冷静后就想把这事儿压下来,这事儿一旦传出去,以后谁还敢来这里住啊!   可压不住,这事儿隔天就传了出去,清明村直接炸开了锅。   一些大胆的青年摸到山顶上,就见着山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山洞……   怎么回事啊?   这地儿以前他们来过,没见着有山洞啊!   难道李家曾老爷子没说谎,道长真的有弟子在此闭关??清明观里真的有仙人?   可是,那弟子要真还活着,得三百多岁了吧??这,这可能吗?   ……   白子慕最近很郁闷。   他的宗门被毁了,所在的山头还被一群庞然巨手挖掉了一半,连师傅专门给他种的竹子,也全被砍了,这帮土匪竟然都不跟他熊大爷打一声招呼就动他的东西,这简直是不给他熊大爷面子。   但这都还不算,最过分的是,每到晚上,山下就很吵,什么小呀小苹果,爱你不嫌多,什么酒醉的蝴蝶,吵得他睡都睡不着,山里住不下去,他只能出来流浪。   城里热热闹闹,车来车往,街道两边全是商店儿,有卖吃的,卖穿的,卖玩的,琳琅满目,白子慕逛着逛着就震惊了。   他就闭关了三百年,世道就变了!清朝竟然早已经灭亡了。   白子慕晃荡一圈,就发现身旁围了一圈人,个个拿着一长方形小东西对着他,时不时发出咔咔的声音,有几个穿着长裙的小姑娘还在说悄悄话。   他耳朵一动,听了个大概。   “这小哥哥好帅哦!”   “我也觉得,那身高,那颜值,简直帅得一塌糊涂,妈的,可以直接吊打男团小爱豆了。”   “他看着好年轻啊!我想上去问个微信号,然后跟他生个猴子。”   “啊~妈呀妈呀他看过来了,看过来了,他是不是在看我?是不是发现了我的美?”   “……”   白子慕有些无语,觉得这姑娘好会说胡话,于是撇了撇嘴走了。   之前有次下山,差点被个女汉子掳走后,他就深刻的意识到了,他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之前还是熊猫的时候尚且如此,如今他化了形,怕是更不得了,看来以后出门裤腰得勒得紧紧的,拿链条锁住裤头才能出门啊,不然咋的办?   哎!长得帅,没办法,这种痛苦,他都已经习惯了。   白子慕打听许久才知道,那巨手原来叫挖掘机,里头的师傅他妈的还是蓝翔毕业的,牛逼得很。   如今无家可归,他决定去投奔他的大师兄。 第2章   清明观白夜宗主有两徒弟,白子豪是白夜的关窗弟子,而白子慕则是他的关门弟子,对于白子慕,坊间对他的情况知之甚少,甚至都无人见过,当年清明观未落败之时,道观里的弟子也只见过白子豪一人。   不过虽是没见过本人,大家却都知道,白夜宗主和白子豪大师兄极为疼爱白子慕。   何以看出?   听说白子慕喜欢吃竹子,宗主就叫人种满了整座山头,到处的搜刮各种好东西给他这小徒弟吃。   而白子豪……   修炼到一定地步方可延年益寿,可白子慕最爱睡懒觉,闭关三百天,有两百九十九天他都是在睡觉。   当年白夜把白子慕抱回来的时候,白子慕才两个多月大,但他的灵根和资质却是非常出色,大一些后,也表现出了甚是聪明的样子,很多东西一教就会,悟性是一等一的好,白夜瞧着他都两岁大了,便让他吃了辟谷丹和塑型丹开始闭关,争取早日修炼,早日化形。   可结果倒好,白子慕这关一闭就闭了二十年,照他的悟性,再加上又吃了极品塑型丹,双管齐下,二十年应该可以化形了,可白夜见他迟迟不出来,担心他出了事儿,闯进洞里一看,白子慕正躺在石床上呼呼大睡,身下的口水要流成河。   晓得这小师弟就只爱睡觉不爱修炼,白子豪就格外的担心,生怕他睡着睡着,寿命就到头了,于是最爱的剑都不练了,改研丹道之术,给白子慕练了许多添寿丹吃。   如今师傅挂了,清明观也不在了,白子慕背着个小包袱,决定去找最疼他的大师兄。   可到了市里,面对来来往往的人和四通八达的街道,他却不知道要去哪儿找人了。   白子豪在几十年前就离开了清明观,如今下落不明,白子慕画了他的画像,见了人就挨个问,可都没谁见过他。   白子豪长得甚是英俊帅气,人模狗样的,要是戴上眼镜打上领带,就有几分斯文败类和衣冠禽兽的味道。   要是他曾出现在A市,就冲这么张脸,应该是让人映像深刻和过目不忘的。   可结果找了六年都找不见人,大家都说没见过,白子慕又调查当年清明观被炸的事儿,想了想,觉得那些小鬼子一定是他师兄干掉的。   而且,听明清村一些老人说,清明观被炸那一晚,天空电闪雷鸣,还狂风大作……   修士造孽,是会遭到天谴的。   他大师兄……应该是被雷劈了,早成死鬼了。   要不然,他大师兄不可能丢下他一个人走。   呜呜呜,师兄啊!!   白子慕越想越伤心,胃口都不太好了,勉强吃了三两碗牛肉面,这才抹着眼泪往工地上走。   以后他就安心的在工地上搬砖,不出去找人了。   如此过了十年。   白子慕不止老人机换成了智能机,还成了有车一族,虽然只是两个轮的,可如今他不仅有了本科学历,还黄袍加身,美食相伴,前儿励志故事会还电话邀请他上节目……   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白子慕赶紧打开一看,原来是活儿来了。   那就不吹了,先去送外卖。   今儿的客人定位在动物园,点了好几杯奶茶。   白子慕送到动物园外头的时候,就见着动物园大门口上挂着一红幅,说什么欢迎福福,门口旁边还摆了好几张大照片。   阵仗搞得相当大。   不就一只熊猫?   当年他出山的时候,也没见着谁欢迎他。   白子慕心里酸溜溜的。   先头A市动物园里没有熊猫,如今空运了一只过来,今天首次亮相,吸引了不少人,动物园里人山人海。   白子慕想了想,也买了张票进去。   熊猫馆外头围了一圈人,不知道里头的熊猫表演了什么,一帮子人兴奋得嗷嗷叫,白子慕使了吃奶的劲儿都没能挤进去,直到中午热了,人少了一些,他才见到躺在一石头上,正美滋滋的啃着竹子的福福。   那竹子看着有小腿般粗,应该是刚长出来的,又鲜又嫩,白子慕倏然瞧见,两只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弹出来。   妈的。   他已经快十年没吃过这么好的竹子了。   为什么都是熊,他修炼有成,积极上进,热爱大自然,与人类友好相处,还为构建文明城市贡献出了自己的小竹林,如今自己为了口吃的,不知搬了多少砖,少睡了多少觉,而里头的熊猫躺着就有人给它喂东西,这差别待遇,就很让熊酸了。   他妒忌得眼发红。   “兄弟,”白子慕抓着铁栏,眼巴巴的问:“好吃吗?”   他说的是熊猫语,里头那只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开始左右张望,最后目光落在白子慕身上,试探问:“老铁,是你在跟我说话吗?”   白子慕白眼都要翻到后脑勺了:“不然呢?”   福福瞬间大惊失色:“你怎么这个鬼样子?你修炼了?”   白子慕点点头:“是啊!”   “要死啊你。”福福竹子都吃不下去,抱成团咕噜噜滚到白子慕跟前。   围观的游客激动得大叫,急忙拍照。   福福不理他们,对白子慕道:“建国以后,妖精不许成精,要是被发现可是要被砍头的,你咋地这般想不开要自寻死路?”   “我是两百年前修的,”白子慕说:“那时候大清还在,允许修炼。”   四条腿走路有什么好?人类从猴演变,两腿走路是进化的标志,他不想跟还在用四条腿走路的家伙讲废话:“你这伙食不错啊。”   “那肯定啊!”福福有些得意,躺在地上翻滚,卖萌,在一众夸赞中,道:“老子现在可是国宝哎!吃的那叫一个高配。”   “你吃的这竹子是从哪里买的?”白子慕舔着嘴:“我也想去买两根尝尝。”   福福踢蹬着两腿短腿,想了想:“听说是从四川那边空运过来的。”   白子慕点点头:“这样啊!”   看他好像混得不是很好,福福好心道:“后天还有一个兄弟要来,你要不要也跟着我混?包吃包住包分配。”   混吃等死确实有亿点点诱惑,可白子慕自觉自己是个上进的,要干大事的熊,坚决不跟这般懒惰成性的家伙同流合污:   “算了。”白子慕很叼的说:“熊生在世,若是不能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那简直枉在世间走一遭。”   熊猫盯着他,那目光宛如在看一个智障。   “我这种高尚的熊生品德你是不会懂的。”白子慕摆了摆手:“走了哈兄弟。”   “等等。”福福叫住他。   “干嘛?想给我两根竹子?”   “不是。”福福是只相当有文化的熊,热心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看在我们有缘的份上,我告诉,你以后别乱使用法力。”   白子慕挠挠头:“为啥?”   福福小声道:“会天打雷劈。”   白子慕:“……”   这恐吓他的吧!   福福看他不信,立刻急了:“你别不信,也不是我吹牛乱说,你出去打听打听,我福老大最是诚实讲义气,我之前认识一兄弟,活腻了,跑去修炼,结果他被雷劈了,连渣都不剩。”   白子慕:“……”   这么厉害的吗?   他有些不确定道:“我这样的好人,应该不至于吧。”   福福瞥了他一眼:“我那兄弟戴过六年的红领巾,扶过二十六个老奶奶过马路,就这都被劈了。”   白子慕:“……”   夏季是雷雨频发的季节,晚上两点,所有人都在做梦的时候,白子慕还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闭上眼,便满脑子都是那胳膊大的竹子,最后实在馋得受不了,他从床上蹦起来,化为原型,朝着四川飞去。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他就不信邪。   天空咻的闪过一团黑影,速度极快,飞至b市上空,正要准备越过一栋插满避雷针的大楼时,一道胳膊粗的雷电轰隆一声朝着白子慕劈了下来。   白子慕:“……”   好了,这下真的得去投奔他的大师兄了。   ……   大周国,小山村。   昨儿夜里下了一场大暴雨,不过早上起来天又明媚了。   蒋小一做好早餐从厨房出来,蒋父挑着一担水正巧从院门口进来。   “爹,”蒋小一拿上背篓,说:“早饭我都煮好了,等会儿记得吃。”   蒋父看着他:“你要上山?”   蒋小一道:“嗯。”   刚下过雨,山里肯定长了许多蘑菇,要是运气好,摘得多,便可以晒干了拿去镇上卖,一斤能卖二十几文钱。   蒋家不富裕,家里的地少,一年不歇的忙到头收上来的粮食都不够吃。   蒋家一共四口人,蒋小一是老大,底下还有一对双胞胎弟弟,蒋小二和蒋小三。   蒋小三脑子不是很灵活,有些傻,而蒋小二是个病秧子,走三步歇两步,天天咳夜夜咳,也不知道得的什么病,大夫只说这是从肚子里带出来的,只能慢慢养着。   蒋家本来就穷,再加上个病秧子,如今是连吃饱饭都成了问题,   “你吃了吗?”蒋父问。   蒋小一:“吃过了。”说完便匆匆忙忙的往外走,这会儿天刚蒙蒙亮,得赶紧些,不然等会儿进山的人多了,就采不着了。   蒋父进了厨房,灶台上放着一大碗野菜粥,菜多米少,他掀开米缸的盖子,里头的糙米没少,那这碗野菜粥大概就是用昨天的剩饭煮的。   昨晚的剩饭并不多,这会儿还有满满一大碗,蒋小一怕是一口都没吃。   蒋父叹了一口气,盖上盖子往外走。   山路泥泞难走,蒋小一背着背篓翻了两座山头,才摘了半背篓。   他起的快,但有人比他还快,好多都被人摘了。   他心里难免有点沮丧,家里的粮食已经不多了,离秋收还有两个月,二弟的药也要吃完了~   “哎。”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壮着胆子往深山里走。 第3章   小山村四面环山,房屋和水田大多集中在山脚的平地上,旱地在半山腰,翻过南山再往里走几里路,便开始进入深山了。   平日村里人砍柴或是找猪菜、采蘑菇都是在外头,深山里少有人踏足,因此这边野草茂盛,山路难行,树木高大繁茂,几乎遮天蔽日,只几缕阳光能照到下头,树底下潮湿异常,蒋小一一边提着心,一边找蘑菇。   这里头枯木多,木耳自然也长得多,几乎都有巴掌大,蒋小一高兴得不行,心都噗通噗通跳,没多一会就采了一背篓,采完最后一处,正要转身往回走,他突然发现前头有些不对劲。   昨儿夜里虽是刚下过雨,但并未打雷,可前方却是落了好大一根树枝,瞧着像是被雷劈落的,绿叶下头隐隐约约还透着一抹白。   深山里危险,不止有野猪,还有狼,可这些动物多是灰扑扑的。   蒋小一采了半天蘑菇也没见着鬼,胆子就渐渐大了,他走近掰开树叶一瞧,这才发现树枝下头躺着一只……老鼠?   不对,不像是老鼠,这只小东西的尾巴太短了,就个拳头长而已。   而且它身上的毛不是全白的,四肢和眼睛以及耳朵处的毛是黑色的,小小一只,可能跟小猪仔一般大,这会儿趴在地上,胖乎乎、圆滚滚的一坨,看着非常可爱。   蒋小一瞧了半天也认不出是个什么东西,于是用木棍戳了戳。   软软的。   应该是挺肥。   一意识到这一点,蒋小一眼睛当场就亮了,二话不说直接扯了两根草藤将那东西捆起来,而后拎起来掂了掂,这只小东西瞧着虽是小个了些,可很有分量,起码得有十来斤。   够吃好几顿了。   虽是不晓得这东西是个啥玩意儿,但从没听说谁吃肉吃死过的。   蒋小一一点都不担心,眼看背篓也装满了,便抱着白子慕急匆匆的往山下走。   得赶紧些,回家热个水,烫个毛,晚上就可以炒了吃了。   已经大半年都没吃过肉了。   今晚整一盘先。   他想着想着,步伐越发急促,还笑得见牙不见眼,活似捡了银子,到了山脚,地里干活的几个妇人见着他,喊了一声。   “小一刚回来啊!”   蒋小一‘嗯’了一声。   “今天咋样?采的蘑菇多不多?”   问话的是钱家的夫郎,就住蒋家隔壁,以前蒋小二和蒋小三还小的时候,钱夫郎经常过来帮着照看,蒋小一便侧过身子,让他看。   “还行。”蒋小一道:“就是鸡枞菌和平菇不咋多,都是木耳。”   木耳不太值钱,鸡枞菌和青草菇、平菇这些玩意儿不管是煮汤还是炒了都很鲜,镇上的人最爱吃,一斤能卖十来文,跟猪肉一个价,木耳不值钱,一斤干的才九文。   一大背篓晒干了,顶了天估计也就三斤左右。   钱夫郎伸长脖子扫了一眼:“还真是,不过这么一大背篓,也能卖二十几文钱了,还是小一你能干,我家小姑子今儿也上山了,不过运气没你好,刚是空着篮子回来的,哎,你怀里抱的啥?”   “不知道。”蒋小一摇摇头:“是我捡的,叔您瞧瞧,认识吗?”   钱夫郎闻言扛着锄头走近了些,看了看,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旁边两个凑热闹的婶子说可能是熊仔子。   蒋小一微微疑惑道:“是熊仔子?”   “瞧着有点像。”有个婶子不太确定道:“你抱的这东西瞧着毛有点多,我听说熊瞎子就是毛多,镇上富贵人家冬天里最爱买熊皮子盖了,一张能卖几十两呢!你哪捡的啊?死了吗?”   钱夫郎还在这里,蒋小一也不敢说自己是在深山里头捡的,不然要挨念叨。   “就山上。”他说:“应该还活着,暖乎乎的呢!”   几个婶子没见过熊瞎子,这会儿都瞧着稀罕,见它被蒋小一五花大绑的,又没有动森*晚*整*理,瞧着也小,没什么危险性,便壮着胆子伸手摸了摸。   又软又柔,触感极好。   “哎呦,这暖得哟,怪不得那些大老爷爱买熊皮子盖呢!”   “可不是。”   村里人都穷,做的被子几乎都是买的旧棉花,用得久了又硬又重,还不怎么暖和,以前听说那些富贵人家花上百银两买熊皮子盖,大家多是不解。   盖啥不是盖?   要是嫌冷,那就多盖两床,两床不行就三床,值当得花那么多银子买那劳什子熊皮?   有那么多银子,买肉吃它不香吗?   可这会儿一摸,就那么几下,大家顿时爱不释手,越摸越上瘾。   实在是好摸的。   蒋小一急着回去杀熊吃肉,可几个婶子正摸得起劲,没有停手的意思,他也不好开口,直到蒋小三喊了他一声。   “大哥。”蒋小三抱着一捆柴火,甩着金黄的鼻涕从远处哒哒跑来。   他和蒋小二是双胞胎,可身子比蒋小二结实多了,除了常年流鼻涕,身子是倍儿棒,即使蒋家顿顿的野菜,他也是吃嘛嘛香,吃啥啥不剩。   看着蒋小三抱着一大捆柴火还能蹦蹦跳跳,大家不由唏嘘,蒋小三跑到蒋小三跟前,鼻涕一吸,便说大哥,我饿了,想吃饭。   蒋小一看他又吸鼻涕便想揍他,可看他满头大汗,想来是累得慌,到底是心疼,没下得去手,牵着他同几个婶子告别。   等人走远了,一妇人收回目光,一边锄草一边羡慕道:“这小一真是能干啊!”   捡了那么大一背篓的木耳还不算,还白捡了十几斤肉,这搁谁谁不羡慕?   “可不是。”有人附和:“能干又勤快,要不是还要养两弟弟,我早请媒婆上他家去了。”   “钱家的,他今年应该有十九了吧?”   钱阿叔想了想:“应该是有了,他比我家小姑子大两岁,我那小姑子今年十七了。”   有人闻言后叹了口气:“那真是可惜了!照我说,这一哥儿也是命苦啊!”   哥儿不好生子,这般岁数了还没能嫁出去,以后怕是会更难。   但也不是说就一定嫁不出去,只是难寻那好人家。   毕竟年轻的小汉子都想那十六七的水灵灵的姑娘哥儿,只有家里穷,没得挑,或那品性不好又或死了原配的鳏夫才选那年纪大的。   可这般人家,嫁过去也是受罪。   蒋小一上可砍柴挑水,下可洗衣做饭,就没啥事儿他干不来,人又品性孝顺,娶回来绝对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如今十九的‘老’哥儿了还被迫待字闺中,就是家里拖累的。   蒋父早些年娶的是隔壁柳江村的黄家闺女,那黄家女嫁过来后不足八个月就生了一女儿,村里人原也没有多想,后来过了一年,蒋母便生了蒋小一。   六年前蒋母带着蒋翠翠合离出去了,可蒋母却是没回柳江村,而是合离不过两天,便又嫁给了镇上的一个汉子。   村里人一打听,才晓得那汉子原也是柳江村的,同蒋母是青梅竹马,两人两小无猜的长大,可征兵那年,那汉子被征走了,临走前一天,两人终是没忍住,在小树林里酱酱酿酿又酿酿酱酱,这一酿就酿出了人命。   未婚先孕在现代尚且都不算得多好听,在大周就更是了不得了,这种事儿要是传出去祖宗十八代都要跟着蒙羞,黄家的一想,便想把蒋母嫁出去。   蒋父上无父母下无兄弟,是十里八乡最好的人选,若是不然,黄家的也怕东窗事发,人家父母闹上门来,加之蒋父又颇是英俊,人也和善,黄家便选了他。   合离那年,蒋小一不晓得原委,还跑去柳江村找娘,蒋父去找他,后来不晓得咋回事儿,再回来时蒋父的腿就不行了,村里人只晓得是因为为了救蒋小一,蒋父才瘸了腿儿。   这年头,瘸了腿就不好去镇上找活干了,蒋父戴了绿帽又失了腿,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可要是如此倒也罢,蒋家地虽少,但三四亩地要是好好种,再勤快些,怎么的都能有口吃的,可结果不过一年,蒋母便拖人送了两孩子回来。   说这两是蒋父的种,她丈夫不愿留。   蒋父只能含泪养了。   蒋小一是个懂事的,最是照顾弟弟,如今两孩子才五岁,蒋父又干不了啥重活儿,蒋小一要是嫁了人,少不得得拿夫家的东西补贴娘家。要是不补贴,难道要看着两弟弟饿死?   可都是村里人,谁家都不富裕,家家户户都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要是娶一个还带着一串拖油瓶,这谁愿啊!   几个婶子不由惋惜,看着蒋小一背着背篓越走越远。   ……   蒋小一一到家放了背篓就直冲厨房,洗锅烧水一气呵成,蒋小三酸双手紧紧地抱着白子慕,巴巴的跟在他后头,双眼比鼻子下挂着的两串鼻涕还亮,声音奶呼呼又很是迫不及待:“大哥,我们今晚真的要吃肉肉吗?”   “嗯!”蒋小一手脚麻利的生好火,从橱柜旁边掏了把缺了两个口的菜刀出来:“等我磨好刀,我就给你煮肉吃。”   蒋小三兴奋得不行:“好,谢谢大哥,大哥,我帮你看火,小三懂事了。” 第4章   乡野村户多是穷困,寻常过节过年才能吃上一顿肉,还不能敞了肚子吃。   蒋小一半年前吃的那一顿肉菜还是隔壁钱家的做喜事儿,他过去帮忙,蹭了一顿,得吃了两块大肥肉。   今儿早上忙着上山,加上家里已经没有粮食了,他连早饭都没舍得吃,饿着肚子爬了两座山头,早已饥肠辘辘,早是搁以往,他这会儿肯定是没力气再做旁的了,可这会他似乎有使不完的力,那刀磨得要飞起。   蒋小三往灶台里加了三根柴火,见着水冒烟了,又抱着白子慕甩着两条鼻涕哒哒跑出来。   “大哥,大哥,水热了。”   蒋小一头都没抬:“要开了才行。”水不开烫不了毛,蒋小三哦‘了’一声,乖乖蹲在一边,静静的看蒋小一磨刀。   他不说话,空旷的院子里很安静,磨刀声就显得很刺耳。   白子慕原本睡得很香,可睡着睡着,莫名觉得脖子凉嗖嗖的。   好像要发生大事了。   他的第六感向来很准。   当年去叙利亚扛大炮,打着打着他就是觉得心里一凉,下意识挪了下屁股,结果刚挪完,原先的地儿就被子弹打了个洞。   他当时头上都冒了冷汗,脑子都差点关机,心有余悸的想要不是动了这么一下,他就得有两个屁股窿了。   在叙利亚扛大炮虽然赚钱,可太要命了,后来他就乖乖回国了。   这会儿他有种感觉,要是再贪睡,他恐怕就得硬了。   他微微睁开眼,就见着一道亮光刺来,一把大菜刀在他跟前晃来晃去。   白子慕:“……”   啥情况?   他是没死吗?   蒋小一举着菜刀看了看,刚磨过的菜刀刀刃白得发亮,他用拇指试探的刮了刮,觉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别说杀熊,杀牛都不在话下,蒋小三又吸了一下鼻子,一蹦一跳,高高兴兴的道:“大哥,刀磨好了呀?那我们杀熊熊,吃肉肉吧!”   白子慕:“……”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啊?   听听,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他抬头看了一下,发现抱着自己的是个小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的,瞧着有点呆,应该是四五岁大,可就是这么一个孩子,竟然能说出这么丧心病狂的话。   看我不给你一个大嘴巴子。   哎,动不了??   白子慕往下一看,自己正被五花大绑。   “……”   真是要熊命了啊!   ……   柴火烧水总是快些,这会儿正咕噜噜的冒着泡,蒋小一打了一桶,想提到院子里去,外头大些,等会儿在外面烫毛,要是脏了收拾起来也容易。   这熊仔子十来斤,一顿肯定吃不完,剩下的可以挂灶台上,腊好了和木耳一起拿去卖。   正要往外头走,蒋小三又喊他了。   “大哥,大哥,熊熊动了,它想要跑,你快来呀。”   蒋小一都想好腊肉怎么卖了,岂能让到嘴的肉跑啊!当下水桶一丢,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去。   白子慕在蒋小三怀里拼了命的挣扎,蒋小三则是使了吃奶的劲儿摁着他,脸都憋得通红,蒋小一见着那熊被绑了都不安分,还踹他弟弟,当下伸手就是啪啪两下。   白子慕顿时感觉屁股火辣辣的,瞬间不敢动了。   这两人不讲武德,以多欺少,他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吧!不然怕是要被打死。   此招不行就另使它招。   蒋小一提着刀道:“我先捅了它,小三,你帮我抓住它的腿。”   蒋小三当即吸溜一下鼻涕,高声道:“好,小三来帮忙。”   蒋小一见过村里的屠户杀过猪,相当有经验,当下拿了刀,就要往白子慕脖子上抹,可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见那只熊突然抬起头来,双眼黑溜溜又水汪汪,朝他一个劲作揖,似乎在求放过。   蒋小一瞬间呆愣住了。   这小东西没醒的时候瞧着就很是可爱,毛茸茸一团,如今睁开眼了,就更是可爱了。   蒋小一到底是个哥儿,一瞬间有些顶不住。   可……   吃肉大过天。   什么都不能阻止他吃肉。   白子慕看着那刀子又要朝自己挥过来,当即觉得这小兄弟好狠的心,他杀手锏都使出来了,这人竟还要吃他,那心怕是不锈钢做的。   他先头命苦遭雷劈,好不容易捡回条命,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如今丹心破损,法力全无,这会儿是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办?   别是真的要下油锅啊!   他是造了什么孽?   而且这兄弟手也抖得太厉害了,别是捅来捅去没把他捅死,让他白疼一遭啊!   白子慕害怕得毛都炸了,心噗通噗通的乱跳。   蒋小一一手揪住白子慕的脖子,一手提着刀就要捅下去,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喊。   “大哥,我回来了。”   蒋大牛抱着蒋小二从院门口进来,蒋小二手上还挂着一个盘大的小篮子,里头放着些针线。   他身子不好,没能像蒋小三一样可以到处跑,寻常多是呆在家里,或者去他堂奶奶家,跟着他堂奶奶学些针线。   这些都是姑娘哥儿的活,他是个小汉子,学这些多少是有些‘不像话’,传出去也不好听,他堂奶奶原是不愿教,可一想蒋父是个汉子,针线活是半点不会,蒋小一……指望他缝衣服,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蒋小二身子不好,重活干不了,但能给家里人缝补些衣物,做些力所能及的轻活儿,也是好的。   蒋小二倒也学得认真,给家里人缝过几次衣裳,虽然缝得还不如不缝,但跟着他堂奶奶学了一年,拿针缝补时那姿势是有模有样的,瞧着很像那么一回事儿。   今儿回来,路上碰上他堂哥蒋大牛,蒋大牛见他小小个,矮不楞登,走路跟蜗牛爬似的,那速度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走了半天好像还在原地转悠,他眼睁睁的看着村里腿脚不便的老爷子拄着拐杖从他跟旁超了过去,于是便抱着他回来,顺道的送银子。   这会儿还是农忙,蒋父去了隔壁村,帮李家的搓玉米。   李家算是富户人家,家里三十来亩地,每年秋收压根就忙不过来,多是雇人,这搓玉米就是把玉米粒从玉米棒上搓下来,用不上腿,活儿也轻松,就动动手的事,蒋父就来干了,一天十文钱,虽算不上多,但好歹有个进项。   今儿见着米缸里没粮了,一到李家蒋父就找李老头,问能不能先支付几天工钱,蒋家什么情况李老头是晓得的,便也同意了,正巧的蒋大牛今儿也去了柳江村,蒋父就让蒋大牛帮着送回来。   四十文钱不算得多,但也能买上十几斤糙米,省省能吃上一个来月。   蒋小一见了银子就高兴,蒋大牛见他放了刀捧着银子乐颠颠的,笑得像失心疯发作了一样,无奈的摇了摇头,把手上的一小块腊肉递了过去。   蒋小一眨眨眼,似乎闻到了肉香,猛然咽了下口水:“哪里来的腊肉?”   “今儿去了你嫂子家。”蒋大牛说:“我岳父给的。”   蒋小一闻言摆摆手:“那我不能要。”   蒋大牛的爷爷和蒋小一的爷爷是亲兄弟,不过蒋大牛他爷爷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蒋小一他爷爷就生了蒋父一个,蒋大牛是他大伯家的儿子,如今两个大伯未分家,在村里,大家都喊蒋大牛家做蒋家大房,蒋小一家做二房。   蒋家大房人虽是比二房多,但没比二房富到哪里去,要是蒋小一家顿顿的一盘野菜,那大房能好一些,一顿能有两盆野菜。   蒋大牛娶的这媳妇是个厉害的,父亲是猎户,蒋氏长得虎背熊腰不说,脾气还特别暴,虽刚嫁过来两个月,但已经和村里的两个婆娘干过架了,蒋小一不好意思拿,也怕拿了他堂嫂会闹。   蒋大牛没收回手:“拿着吧!我这里还有,岳父给了我两块。”   蒋小一推脱不过,便收了,蒋大牛笑了笑,这才道:“刚我进村时听刘婶子说你在山上捡了一只熊仔子,在哪呢?让我看看,我还没见过熊呢!”   蒋小一还没说话,蒋小三先举着一只手囔道:“在这里,在这里。”   白子慕正生无可恋的被他压在身下。   蒋大牛和蒋小二凑近一看,不由惊呼。   “哎呦,咋地长这么可爱。”   蒋小二一瞧就喜欢上了,他也不害怕,伸了手就摸,摸了好一会儿,白子慕都没有挣扎,还乖乖的,一副躺平随便揉随便摸的样,他顿时就喜欢上了,见蒋小一进厨房放了肉又开始拿刀,立马急了,抱着蒋小一的腿,说熊熊可爱了,能不能不要杀?   蒋小一最疼两个弟弟,当下便有些犹豫。   蒋大牛也跟着劝:“小二喜欢你就留着给他玩几天吧,这东西这么小,应当不咬人。”   白子慕瞥了他一眼。   还是这兄弟会做人,看看,多会讲话……   蒋大牛:“回去我帮你问问你嫂子,看看怎么给畜生剥皮,我瞧着这熊仔子的毛长得挺好,虽然是小了一些,但要是能完整的剥下来,应该可以拿去镇上卖。”   白子慕:“……”   我剥你个屁股窿。   会讲话你就多讲一点。   蒋小一本就不太忍心下手,这会儿蒋大牛这么一说,更下不去手了。   那就留几天吧!   反正今天也有肉吃了。   白子慕见他收了刀,顿时松了口气。 第5章   蒋大牛送的腊肉就巴掌大,拿来砸狗都嫌寒碜,可蒋家三兄弟却是高高兴兴的。   腊肉配着蒜苗炒最是香,蒋小一送走蒋大牛,当即就要去菜地里摘。   这年头粮食值钱,稻谷一斤就要六七文,要是当季的新谷子,有时候能卖到八文钱一斤,最次的糙米,也要三文一斤了。   蒋小一便种了许多菜,这玩意儿自家种的不要钱,煮熟了也能管饱,反正乡野人家,只要勤快些,总能找到一口吃的。   夏季那会儿他种了些蒜头,如今已经长成,新鲜得很,腊肉切一半跟着蒜苗炒,另一半就拿来炖青菜。   蒋小三跟着他一起,这小子脑子虽是不太聪明,可最是勤快了,平日总是闲不下来,不是去山脚下捡柴火就是跑地里拔草,这会背着个小背篓屁颠屁颠的跟在蒋小一身后,举着三根小手指儿,说:“大哥,等会要摘多多的菜,小三今晚要吃三碗。”   蒋小一摸摸他的头,笑了起来,说:“好。”   他家的菜地不仅挨着小溪,还挨着刘家,远远的,蒋小一就见着刘家的媳妇迎面走来。   刘氏是嫁本村的,同蒋小一一般大,可这会儿人家是手上牵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肚里还踹着一个,蒋小一瞧见了,心里有点酸。   同样的年纪,人家儿子都会打酱油了,他却是连汉子的手都没摸过,媒婆也没上过他家。   咋都是人,差别这么大呢?   “哟,来摘菜啊?”刘氏见了他,皮笑肉不笑的:“刚我瞧着你种的萝卜苗长得挺好,我种的就没怎么长……”   这种话蒋小一太熟了,而且他自认和刘氏关系并不好,刘氏这般笑,总觉得像是憋了大招,他眼皮跳了一下,果不其然,就听着刘氏道:“你这人就是厉害,村长家的牛怕是都没你能干,就是可惜了,要不是被家里拖累,我怕是都嫁不进刘家。”   这话中的怨气比鬼都重,蒋小一蹙了蹙眉头,他实在不晓得怎么惹着刘氏了,虽说是同一个村的,可小山村也不算得小,刘家在村头,他家在村尾,抬头不见低头也不见,刘氏没嫁刘家那会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蒋小一见天的忙,更是没怎么同她说过话,可这几年刘氏见了他,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   什么叫他比牛能干?   而且嫁不进刘家跟他有什么关系?   蒋小一也不是好欺负的,当下插着腰道:“瞧你这话说的,你也是厉害啊,人家三年抱两你抱三,钱阿叔家的母猪都没能你能生,你这般可让我羡慕呢。”   路旁两侧菜地里还站着不少来摘菜的妇人,这会儿听了蒋小一的话,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刘氏瞬间黑了脸。   要说嫁了人的媳妇,越能生越是长脸有本事,要是生不出来,还得被着婆家不喜。   村里人挑媳妇,也总想娶那屁股大好生娃的。   刘氏嫁进刘家未到三年,就怀了三胎了,前面两儿子是年头一个年末一个,现在老二才几个月大点,肚子就又大了,村里人有夸的,也有那说酸话的。   钱阿叔家的母猪是刚养的,也不知是不是头胎的缘故,前几年生小猪仔时就生了两只,后头却是不晓得咋回事儿,再没怀过,钱大叔见着母猪不生仔,就想杀了吃,钱阿叔却是不服气,硬是要留着,总想着没准儿明年就配上种了呢。   结果养了整整三年,那母猪总共就生了两个猪仔子,同样三年,刘氏却生了三个,可不比那母猪厉害?   狭路相逢勇者胜。   刘氏还想说两句,可还未张嘴呢就听见咔呲咔呲的磨牙声,她低下头看去,就见蒋小三捏着把镰刀,眼睛蹬得比牛眼还大,正恶狠狠的看着她,好像她要是敢再说一句话,蒋小三就能直接冲过来给她一镰刀。   村里人谁不知道啊,这蒋小三脑子有些问题,最是爱他大哥,蒋父的话他都不怎么听,但对蒋小一这个大哥却是唯命是从、马首是瞻,蒋小一叫他往西,他就不会往东,平日里在外头干活,村里的小孩常欺负他,他也不还手,像个受气包小可怜一样,可谁要是敢说蒋小一一句不好,他就好像向天借了一百个狗胆,谁都敢打。   上次刘麻子就拦了蒋小一一下,他远远看见,便举着根木棍冲过来,狠狠的给刘麻子后背来了一下。   刘氏当时也在场,那会儿刘麻子可是疼得嗷嗷叫。   这会儿人手里还操着家伙,她有些不敢惹,可啥都不说,又感觉丢面子,正迟疑着,蒋小一急着回家吃肉,只瞥了她一眼,便拉着蒋小三直径的走了。   刘氏朝他背影呸了一声。   “贱人,个嫁不出去的玩意儿,就这,难怪的当初连他娘都不要他。”   这话儿不中听,旁边几个婶子看了她一下,倒也没说什么。   刘氏为啥子这般看不惯蒋小一,大家心里都门清,原本刘老婆子想给儿子刘富贵相看的是蒋小一,可刘富贵却是喜欢刘氏,蒋小一又黑又瘦,野猴一样,也就一张脸好看些,可刘氏不一样,人长得漂亮又白净,说话还贼好听,每次见了他,总娇滴滴的喊他刘哥哥,这都还不算,最重要的是刘氏前凸后翘,这晚上搂着不比哥儿好?   刘老婆子不乐意,年轻人,就看那皮相,可过日子过日子,肯定是要娶那会过日子的才行,长得漂亮又不能当饭吃。   蒋小一比汉子都要能干,往年春耕时,那有牛的,都是用绳子一端绑着木犁然后另一端套在牛脖子上来耕地,那没有牛的,家里地又多一些的,不是拿着锄头慢慢干,便是请了蒋小一去,让他帮着拉,蒋小一拉得比牛还要厉害,牛拉了两亩地还要歇,他是给足了银子,便可以一早上不歇息,砍柴去镇上卖,那一捆捆的,也是挑得老大,这样的娶回来,一个顶三,到时地里的活儿就不愁人干了,哥儿虽是生孩子难些,可刘婆子有三个儿子,不用担心没孙子抱,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蒋小一家里还有两个弟弟。   后来刘富贵还是娶了刘氏,刘氏嫁过来后接连生了两儿子,整天啥都没能干,孩子还照顾不过来,刘婆子总是叨念,说看看人蒋哥儿,当初才十四五岁,就一个人照顾两个弟弟,如此家里和地里的活儿还能样样都不落下,再看看你啥都不做,就两个孩子而已,还看不好,早知道当年就娶蒋哥儿过门了。   说多了,刘氏对蒋小一自然有怨了,平日见了人,总要阴阳怪气几句。   ……   蒋小一怕饿着肚子,种的菜很多,整片菜地都被他种得满满当当的,又天天的来浇水,菜儿都长得挺好,这会儿一到地里,拔了几根葱,又把今晚要吃的菜掐好,这才跟着蒋小三一起割猪菜。   他家倒是没有养猪,可大房养了两头,一头母猪和一头肉猪,那母猪吃得多,每天都要吃三大桶,大房对他们不错,时常的关照他们,旁的送不起,家里也没啥银子,但光拿总是不行,蒋小一和蒋小三偶尔有空了,便会割些猪草或者砍些柴火送过去。   猪菜割好,回到家,院子里没有人,但右边房里却是传来阵阵清脆的笑声。   蒋小一放了背篓,进到屋里就见着床上蒋小二晃着两只小脚丫子,趴在小熊仔跟前,一下戳戳它的肚子,一下摸摸它的头,那只小熊仔似乎很喜欢他弟弟,还表演了一个翻筋斗,然后抱成团滚来滚去,跟个球一样,把他弟弟弄得直呵呵笑,然而他刚走近,那小熊仔听见声音,抬头看了他一下,而后竟然坐了起来,转了个身,然后拿屁股对着他。   蒋小一眨了眨眼,整个人都有些愣,觉得自己刚才好像看错了,刚刚小熊仔子好像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对他有气一样。   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太久没吃肉了,出现了错觉,可蒋小三一跑进来,学着蒋小二趴在它旁边,想去摸它时,那小熊仔子竟然抬起小短腿,给了蒋小三一脚。   蒋小三也没生气,又伸出手去,结果那小熊仔子便又再给了他一脚。   蒋小一一瞧,就晓得了,这熊仔子肯定是气恨他和小三,毕竟中午那会儿,他们两想要捅熊。   可熊仔子会这么有灵性吗?   蒋小一站到小熊跟前,小熊又转了个身,又拿屁股对着他。   蒋小一:“……”   蒋小一不信邪,又站到白子慕跟前,白子慕抬头瞪了他一眼,又转了个身拿屁股对着他。   这个小子太可恶了。   妈的,竟然想吃熊。   简直丧尽天……不对,怎么感觉屁股有点凉?   白子慕心里一咯噔,扭着脖子回头一看,就见蒋小三如猪哥见了绝世美女一般,正流着两条大鼻涕,虎视眈眈的瞧着他的屁股。   他屁股虽是肉多了一点,性感了一点,可这如狼似虎的目光,实在是让白子慕瘆得慌。   他爬到了蒋小二怀里,蒋小二愣了一下,而后像孩子得了心爱的玩具一样,立刻高兴的抱住白子慕。   蒋小三哇了一声,羡慕道:“二哥,熊熊给你抱啊!”   “嗯!”蒋小二咳了两声,才道:“熊熊很可爱,又很听话,软软的,大哥,我今晚想抱熊熊睡,可不可以呢?”   他双眼都发着光,大概因为太过兴奋又笑得太多的缘故,两边的小脸蛋儿红扑扑的,蒋小一见他难得这么喜欢一样东西,想了想,道:“可以,不过得给它洗个澡。”   割回来的猪菜还得送过去,蒋小二自己挑水洗澡都够呛,这会五岁了,还得蒋小一帮他洗屁股,蒋小一想着等会儿忙回来煮肉吃了,再给熊仔子洗,可蒋小三是个相当勤快的孩子,当下又举起手来。   “小三来,小三会热水。”   白子慕:“……”   不知为何,一听蒋小三这话,他心里又涌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第6章   蒋小一背着猪草走了,他前脚刚离开,后脚蒋小三就蹿进了厨房。   这会儿刚八月中旬,天气还热着,中午热的杀熊水还没凉,蒋小三踮起脚伸手到锅里试了一下水温,发现不怎么热了,盖上盖子后又往灶台里加了两根柴火。   蒋小二从外头进来。   蒋小三扭头往他身后看:“二哥,熊熊呢?”   “我让它在床上睡觉了。”蒋小二把蒋大牛刚送的那块腊肉放到盆里,打了点温水,便蹲在地上,拿着丝瓜开始搓洗,他们这边做腊肉都是挂灶台上拿烟熏制的,这般做出来的腊肉虽然香,但黑嘛嘛的,一般洗个五六次的才能洗干净,这些活儿蒋小三不太会做,蒋小一又是见天的忙,蒋小二身子不难受时,就帮着做些厨房里的活儿。   “等会水热了,你再去抱它出来。”   “好。”蒋小三吸了吸鼻子,眼睛几乎钉在腊肉上,也不晓得这腊肉腊了多久,一股子腊香味,蒋小三光是闻着,魂儿都要飘了。   “二哥,二哥,大堂哥送的腊肉好香啊。”   “那等会大哥煮了,你多吃些。”蒋小二说。   蒋小三摇摇头:“肉肉好吃了,要给大哥和父亲吃,还有二哥,小三吃一块就好。”   ……   水开得很快,白子慕都还没想到办法开门呢,蒋小三便又甩着鼻涕进来了。   “熊熊。”他说:“小三来了,小三给你洗澡好不好?”   白子慕又被他抱进了厨房,蒋小三将他交给蒋小二后,便开始打水。   那水应该是很热,竹条做的盖子一掀开,浓浓白烟便飘了出来,锅里还咕噜噜的冒着泡。   蒋小三打了满满一盘,便放了水瓢,手背一擦鼻涕后就开始撸袖子,然后朝白子慕伸手。   白子慕:“……”   白子慕整只熊都震惊了。   这都有腊肉了,还想吃熊肉啊?   我尼玛。   这个死孩子啊!   这是要给他洗澡?   拿一百度的开水洗?   那过年人家杀猪都不敢用这么烫的水啊!   要是真洗了,他估计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蒋小二看着蒋小三,两道小眉毛揪成一团:“小弟,不用加点冷水吗?”他记得大哥帮他洗澡的时候,打完了热水后,都会加几瓢冷水的。   蒋小三摇摇头,很认真的说:“不用呀,我见大嫂就是这么给鸡鸡洗澡的呢!还有凶凶的周伯伯,也是这么给猪猪洗澡的。”   蒋小二半信半疑。   他们的大嫂是蒋大牛的媳妇,父亲是个猎户,蒋氏从小耳濡目染,也学得几分本事,上个月她在山上打了一只野鸡,拿回来收拾的时候蒋小三正好给大房送蒋小一刚腌好的酸菜,见她往鸡身上浇水,很是好奇,就停下来看了两眼。   他脑子虽是有些傻,但小模样长得十分可爱,蒋氏朝他招手,他便问:“大嫂你在干嘛呀?”   他就没见过人杀鸡。村里人都是过年的时候,条件好一些的人家才会杀上那么一只,可谁家杀鸡都不会敲着铜锣昭告天下,而且过年那会儿又冷,蒋小三总被蒋小一拘在家里,而蒋家又穷,过年别说杀鸡,就是能买上半斤猪肉回来吃都算不错的了。   蒋氏笑着逗他,说:“我在给鸡鸡洗澡呢!”   村里的周屠户每次杀猪的时候,也是用很热的水。   他路过周屠户家,都看见过几次了,绝对不会错的。   蒋小二挠挠头,他不怎么出门,见识少,可他这个小弟经常的在外头跑,这么说了,那应该就是真的,可……   那水看着真的好烫啊!   上次他不小心被烫伤了,起了一个好大的泡,疼得睡不着呢!   “真的不用吗?会不会烫秃噜皮呀?”   “才不会咧!周伯伯说死猪不怕开水烫,毛越多,越得用热热的水,熊熊毛多多了,而且熊熊是活的,死猪都不怕烫,熊熊还会怕吗?”蒋小三很认真的道:“不厉害的才死了,死猪会死,是因为它都不厉害,它不厉害它都不怕烫,熊熊厉害,熊熊更不怕了,要是水不热热,它就要像小三一样,流鼻涕了。”   “有道理啊!”蒋小二说。   白子慕:“……”   这话是认真的吗?他竟无法反驳。   白子慕扫了蒋小三一眼,这死孩子还怪好的咧!怕他着凉,用开水给他洗。   我谢谢你啊!!   蒋小三双手正要抱到白子慕,白子慕突然从蒋小二怀里蹦了起来,飞毛腿上身一样,二话不说直接就往外头跑。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蒋小二两兄弟没料到白子慕会突然逃跑,啊了一声,然后赶忙的追了出去。   白子慕小短腿都要跑出残影了,然到了外头,竟然发现院门被关了起来。   篱笆围成的小院子,院门也是竹条做的,不算得太高,看着也不算很结实,要是化成人形,白子慕一脚扫过去,那院门就得见鬼了,可这会他撞了几下,院门纹丝不动,想跳过去,却又因为太肥蹦跶不起来。   “熊熊,不要跑啊!”   “站住站住,小三来了。”   白子慕:“……”   那两条甩来甩去就是不掉的鼻涕,已经快要成为他的噩梦了,他现在一见蒋小三心里就毛得慌。   蒋小三一把朝白子慕扑了过去。   完犊子了。   ……   前儿几天刚秋收完,这会儿大多妇人孩子都呆在家里搓玉米,搓下来的玉米粒好晒一些,而且村里老鼠多,玉米、谷子晒好了都得收粮仓里头去,要是留成把,难晒不说森*晚*整*理,晒好了收起来也占地方,这会连着小孩子都得跟着忙,汉子们则跑地里种豆子。   大周对于黄豆的吃法多是做成豆腐,或者拿来炒了或炖了吃,但不论或炒或炖,油水不够,煮出来的大豆就会有一股味儿,大多数人都不是很喜欢这个味,种了也不过是想着卖给那帮子做豆腐的。   虽然不比玉米、谷子贵,但多少是项收入。   蒋小一到大房家的时候,他大伯二伯还有几个堂兄都下地种黄豆去了,只他大伯娘她们在院子里搓玉米。   堂奶奶见了他很高兴,赶忙的招呼他过去:“又拿猪菜来了?快过来坐坐,都大半来月不见你了。”   蒋小一平日忙得脚不沾地,不怎么往大房这边跑,有时候送东西过来也是送完了就走,堂奶奶晓得他忙,家里地里都指着他一个人,便也没喊他坐下来好好说过话,可今儿不一样。   “你若是不来,晚上我也得让你堂哥过去寻了你来。”堂奶奶笑着说。   蒋小一把背篓交给他大伯母,这才坐在堂奶奶旁边:“奶奶,可是有事啊?”   “嗯!”堂奶奶笑盈盈的:“好事儿,今儿你大堂哥不是去了趟他岳家么,回来歇息那会儿说了一嘴,他岳父说你大嫂有个表兄弟,二十了,还没讨着媳妇……”   那表兄弟家也在柳江村,蒋小一他娘就是柳江村嫁过来的,他娘没合离那会儿,有时候大年初二,他娘偶尔会带他回柳江村,对于柳江村蒋小一不说很熟,但还是懂一些的。   堂奶奶说的这人,蒋小一不止见过,也听人说过一嘴,好像是在镇上的酒楼里工作,一个月能有几百个铜板子。   村里人找工作不容易,往常地里没农活干了,大家就去镇上找活儿做,但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在村里啥子话儿都敢讲,可到了外头,嘴巴就不怎么利索了,镇上能干的活儿本来就少,跑堂人要机灵的,账房人要会识字的,村里的汉子便只能做些苦力活,像是去镇上的大老爷们搬搬货,或者镇上人家起房子,就帮着挖些地基挑些砖头,多是这类活儿。   这跑堂的,听起来好像不咋样,可是能在镇上有份稳定的干起来又轻松的好活计,多得是人羡慕呢!   那表兄弟蒋小一几年前也见过一次,长得挺像个人的。   中午蒋大牛回来这么一说,堂奶奶又叫来蒋大嫂问了一番后,心思就活络了。   “刘小子早些年忙着做活儿,好像是在福来客栈里头做伙计,福来客栈你晓得不?”堂奶奶问。   这谁不晓得嘛!   他们平阳镇上最大的酒楼,豪华得紧,整整三层呢!进出的客人非富即贵,蒋小一平日去镇上卖柴火,都不敢从福来客栈外走,就怕冲撞了贵人。   堂奶奶看着蒋小一,见他点头,这才又道:“那客栈生意好,活儿就多,刘小子平日就没咋的回来,这一来二去的,婚事就给耽搁了下来,如今到了年纪,再拖不下去了,他娘最近正给他相看人家呢!我寻思着让你大嫂回去,跟他娘说说你,看能不能成。”   谈婚论嫁这种事儿,未婚的姑娘哥儿一提就脸红害臊,可蒋小一却是挠挠后脑勺,脸不红气不短,说:“可是小二小三还小,小二身子还不太好,我就是嫁人了,也得帮着我父亲,人家不嫌吗?我也不是想占人便宜,就是我父亲腿脚不利索,我要是不在了,他一个人照顾这个家怕是难,我不能丢下他们,而且,刘家看得上我吗?”   刘家条件好,只要不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哥儿,想娶什么样的娶不着?   这年头,要是条件好的,大多还是想娶个姑娘。   二伯娘直接笑了,欣慰道:“你这孩子就是孝顺,啥时候都想着家人,不过这事儿咱们自是要和刘家的说清楚的,成了自是最好,有个人帮衬,你也少辛苦些,若是不成,那也没啥子,刘小子那条件实在是好,听人说他长得很是周正,品性也不错,老实勤快又肯干,要是错过这个村,可就再没这个店了,咱总是要试着去争取一下。”   “可不是。”大伯娘也道:“这事儿本不该同你商量,可你爹娘合离了,你父亲最近好不容易找了活儿,怕是好些天都不得空,这事儿又耽搁不来,便也只能同你说了,你要是同意,我让你大嫂回去说道说道,你大嫂同着刘家是表亲,没准的人就同意了呢!” 第7章   蒋小一今年已经十九了,村里这个年纪的哥儿早都嫁了人了,只余他一个,如今走出去,村里不少人都在背后说他闲话,有可怜他的,也有唏嘘说他这般年纪了,以后怕是难找好人家的,这姑娘哥儿,前辈子靠着家里,后辈子靠着夫家,他倒是好,前辈子苦,后半辈子怕是也就那样了。   蒋小一也晓得是这么个理,当初刚及笄那会儿,有人探口风,他硬是说弟弟还小,需要他,旁的事儿先不考虑了,等弟弟们大些再说。   如今这般,怨不得任何人,都是他自己选的,他也并未后悔。   可每当累得直不起腰,饿得头脑发昏,见着米缸里没了粮,二弟断了药,一个劲儿的咳得似乎要翘辫子让他心慌得不行的时候,他还是渴望有个知冷知热的汉子在身边,不要求能帮他干些什么,只求在他需要依靠和无助的时候,能陪在他身边就好,而且每次看见同龄人牵着孩子,说不羡慕也是假的。   他也不是不知事,要是真嫁了人,他也不会拿夫家的东西倒贴家里,他父亲白日里都是在山上砍柴,家里和地里的活儿肯定顾不来,他就想着时常的回来帮个忙。   可在村里住了十几年,他晓得的,即使同个村,也没有隔三差五回去的,娘家回得多了,婆家总是不喜。   他这般条件,又这个年纪了,一家有女百家求,可这些年媒婆都没上过他家,如此,也容不得他挑了。   于是这会儿他也没反对,反正他两个伯娘总不会害了他,先不说这般好心他不好推辞,若是拒绝,传出去,怕是惹着人说他命比纸薄却是心比天高,连这般汉子都瞧不上。   “你同意了?”大伯娘问。   “嗯。”蒋小一低下头,沉默了片刻,道:“只要人家不嫌我,能让我经常回家看看就成。”   大伯娘拍拍他手背,和蔼道:“有你这句话就行,明儿我让你大嫂跑一趟。”   蒋小一看向蒋氏:“那麻烦大嫂了。”   蒋氏瞧着膀大腰圆,这人是心宽体胖,笑起来眼睛要眯成条缝,和瘦得跟麻杆似的蒋小一、大伯娘几人坐在一起,像个庞然大物,她是二十一岁时才嫁来蒋家的,以前汉子们嫌她,她就剩下了,后来家里向外头发了话,说只要二两彩礼,蒋家便请了人上门来问。   她和蒋大牛成婚那会儿,蒋父和蒋小一没送啥子礼,但她屋里的床、柜子和椅子这些家具却都是新打的,用的木料是蒋父和蒋小一在山里砍了送大房这边来的。   新木没干最是重,光是要找到适合打家具的木料就够吃一壶的了,更别提砍时的不易,再有从深山里扛回来,其中辛苦也自是不必多说,若是不送人,拿去镇上卖,怎么的也得值好些个钱。   蒋氏嫁过来后,见着家里隔些时候就往二房送东西,怕着她多想,大伯娘便同她说了这事,又道:   “二房那边啥情况你应该也晓得,如今那边就你三叔一人,也没个兄弟,他底下三个孩子,你那六堂弟身子骨又不太好,隔三差五的就得往镇上跑,他这病针灸不能断,药不能断。可这年头看大夫哪里能便宜啊?你三叔和小一赚的银子全搭在这上头了,要是哪天你三叔干不动了,你六堂弟这辈子估计也就走到头了,你公爹和你二叔的命,还是二房他们救的,你小爷爷和小奶奶命不好,早早就去了,就剩着你三叔,他家不容易,咱能帮就帮些,做人可不能忘本。”   二房原也不是这么穷,以前在村里条件还算是好的,蒋爷爷之前是木匠,在镇上有工作,后来认识了蒋奶奶。   村里人都不晓得蒋奶奶是哪儿的人,只知道她就是个卖艺的,专门在茶楼里弹曲儿,虽是卖艺不卖身,可抛头露面的,人总是嫌,蒋奶奶姿色不错,但大抵是干那一行的,见过太多‘寻花问柳’的负心汉,蒋奶奶最后选来选去,没去富贵人家中做妾,反而选了老实巴交的不怎么富裕的蒋爷爷。   她曲弹得不错,加之能去茶楼喝茶的,多是不怎么差钱之辈,听得高兴,便时常的打赏,蒋奶奶带着丰厚的身家嫁给了蒋爷爷,成婚后,她便呆在了村里。   大房是从头穷到尾,现在穷,以前更穷,蒋奶奶生了蒋父不久后,大伯父和二伯便得了麻痘,当时大房送两孩子去镇上治了大半来月,病没治好不说,家底还被掏光了,被医馆轰出来那天,还是蒋爷爷和蒋奶奶送了三十两来。   听着像是不多,可村里人要是省些过日子,一年也花不了一两银子。   镇上治不好,蒋奶奶又寻了个以前认识的专门走商的老爷,让那老爷帮忙打听打听这种病啥子整,后来那老爷说这种病有个老大夫能治,不过那老大夫在府城,这老爷也是个心好的,知晓他们村里人,半只脚就没踏出过镇上,若是让着他们自己去,府城那般大,怕是没寻着老大夫,孩子就先完蛋了,于是便带着他们去。   大房的晓得,人家这都是看在二房的面上才这般帮忙。   这事儿虽是过去几十年了,可这恩情、大房一直都记着呢。   这些年虽说是帮衬,可就是出个力,送点吃的,这些同那三十两可没法比。   当初要是没那三十两,大伯父和二伯父估计早死得透透的了。   要是没有公爹,就没有夫君。   蒋氏比大伯娘他们还要感激二房,再且说了,她虽是嫁过来不久,可蒋小一这人她是觉得挺好的,勤快、孝顺,这样的讨回去做夫郎,那日子过得准是美。   她同她表弟关系还不错,自是想他娶得好。   要是蒋小一不得行,就算当年二房出三百两,她也是不愿走这么一遭的。   蒋氏摆了摆手,道:“自家人,客气个啥子嘛!三弟你放心,我这些年虽是同我表弟不怎么见了,可他这人还是挺不错的,我娘上回还跟我说,我那表弟得了掌柜的青睐,没准明年就能管人了呢!到时工钱肯定也能往上提,要是如此,绝对比那个唐……唐什么来着?”   一提到蒋小一他姐,大伯娘和众人脸就沉了,语气也不怎么好:“唐文杰。”   “哦,对对对。”蒋氏一拍大腿:“就是他,不就是个书生会认得两字嘛!可读了十几年了,也没见读出个锤子来,有啥了不起的。”   她说得甚是气愤,堂奶奶见着蒋小一脸色不太好,赶忙的拍了她一下:“好好的说这个干什么。”   蒋氏没看见她使的眼色,她皮又厚,这一巴掌不痛不痒的,便继续道:   “就是气不过说两嘴呗。这读书科考可废银子了呢,唐文杰二十好几了,连个秀才也没考上,如今还花着家里的银子!可唐家开的那铺子我瞧着生意也不算得多好,要是往后再考不上,我看他们家得要饭了。”她用胳膊肘撞了蒋小一一下,笑嘻嘻道:“我感觉我那表弟比唐文杰强多了,要是这事儿能成,我看你那个姐还吹个啥子。”   后面这话她说得咬牙切齿。   似乎同丘翠翠有不共戴天之仇。   大伯娘几人不晓得她怎么那么看丘翠翠不顺眼,毕竟蒋氏嫁过来的时候,丘翠翠早八百年前就同她娘去镇上了,可蒋小一却是门清。   蒋大牛成婚那会儿跟着蒋小一去了趟镇上,想着同丘翠翠说一声。   丘翠翠虽不是蒋家人,可在蒋家生活了十几年,又因着同蒋大牛年纪相仿,两人小时候常在一起玩儿,直到丘翠翠大了一点,蒋母说她是个姑娘家,不能老是在外头浪,不然不像话,蒋大牛和丘翠翠来往这才少了些。   如今蒋母另嫁,丘翠翠也改了姓,同着蒋家再无关系了,可上一辈人的恩怨,同着他们小辈无关,他娘也说丘翠翠到底是在他们蒋家长大的,这种事理应知会一声,蒋大牛挂念着小时候的情义,便想着同她说说,让她去喝喝自己的喜酒,结果谁晓得见了丘翠翠,丘翠翠却是拿鼻孔看他,还说让他别乱认亲戚,什么玩意儿也配请她,见着他身边的蒋小一,还笑着骂他贱,说上次都那般说了,竟还有脸来找她。   蒋大牛是气得肺都要炸了,回去的路上问蒋小一,丘翠翠之前是不是欺负过他,可蒋小一却是一句话都不肯说,后来蒋大牛带着蒋氏去赶集,丘翠翠在街上碰巧见了他俩,目露嫌弃的将蒋氏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后,又是好一顿讥讽,蒋氏到现在都还记得丘翠翠那句:“竟是娶了这么个玩意儿!大牛,你胆子也是够大。”   这话啥个意思?   蒋氏当时听不懂,后然品过味来了,可是恨死了丘翠翠。   堂奶奶到底是吃过的盐比较多,当下泼了一盆冷水:“就算是考不上了,可人识得字啊!就是往上走不了了,随随便便找个活儿,不也比你表弟强?”   蒋氏瞬间住了口。   堂奶奶看着蒋小一,认真道:“小一,日子都是自己的,咱不跟她比。”   想比也比不了。   蒋小一点点头:“我知道的。”事也说完了,蒋小一还想着家里的腊肉,便说要回去了。 第8章   出来这一趟耽搁了不少时间,这会儿都已快到傍晚了,蒋小一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此刻是要前胸贴后背,想到今儿煮的早饭并不多,父亲肯定是要留着给两个弟弟,估计也没怎么吃,怕是也饿了。   去帮人搓玉米这种活算不上多辛苦,可一天啥也不吃光躺着都会饿,李家不是大善人,也没包午饭,蒋父腿脚不便,中午便没回来。   蒋小一想到此,步履越发匆匆。   到了半路刚拐个弯,他便看见村长媳妇和孙老婆子正站在门口说话,应该是碰上啥好事儿了,孙老婆子满脸喜气,说什么托了小娟她舅娘去了。   村长媳妇也高兴,说这事儿要是成,你家小娟以后可就享福了。   蒋小一听了两耳朵,也大概明白了,估计是刘老婆子开始替她小闺女‘相看’汉子了。   就是不知道看上了哪家,毕竟孙老婆子眼光高着呢!她大闺女嫁进了刘家,刘家的条件在小山村可是数一数二的好了,家里十几亩水田,一年光卖稻谷,都有好十来两银子,想来这次看中的汉子,家世不和刘家一般,也怕是要比刘家好。   村长媳妇是个厉害,五十多岁的年纪,正是最爱唠叨的时候,一旦说起来,没个把时辰她决计是停不住,蒋小一怕着从她门前走过去,被她盯上,孙老婆子是刘氏她娘,每次同蒋小一遇上,也是拉着个脸,蒋小一便从旁边饶了道,回到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出门这般久,蒋小一原以为蒋小三早给小熊仔子洗好澡了,结果还没到自己院子外头,就听见蒋小三气呼呼的声音。   “熊熊你不要放屁了,太臭了,快点松手啊!小三给你洗白白啊!”   接着传来一声声犬吠声,这只狗似乎遇见了什么特别恐怖的事,声音中都透着股绝望的惊悚。   大熊猫被吓着的时候,会发出像狗一样的叫声,可蒋小一显然不懂,正纳闷家里哪来的狗,一打开院门就看见他早上抱回来的小熊仔两只爪子正紧紧的抱着堂屋外头的柱子,而蒋小三拔河一样,正抱着熊仔子的小屁股龇牙咧嘴的往外拉,蒋小二则是抱着蒋小三的腰在帮倒忙。   那只熊仔子似乎是想臭死蒋小三,时不时就‘砰’的放一个屁,蒋小三都要被臭晕了,可就是死活的不松手。   两人一熊整成一串,蒋小一看得好笑:“你们在干什么呢?”   “啊!大哥。”蒋小二见了蒋小一就像看见了救星,立马打小报告了。   他说熊熊不愿洗澡,怎么办呀?熊熊的洗澡水都热了三遍了。   蒋小一叹了口气,过去想将白子慕掰下来,白子慕不给他面子,爪子没松,于是屁股便又啪啪的挨了两巴掌。   白子慕:“……”   这人应该是练过铁砂掌,一天之内就挨了两顿打,这会也不知道他的屁股还翘不翘。   要是被打平了影响他找对象,那这兄弟可能就得见鬼了。   眼见对方又举起巴掌,白子慕赶忙的松了手。   他生无可恋,被蒋小一抱进了厨房。   蒋父总是忙,为了赚银子多是早出晚归,因此照顾两个弟弟的活儿便落在了蒋小一的身上,他给弟弟洗澡洗了好些年,这种活儿最是熟练,这会儿抱着白子慕坐在水盆边,他没直接把白子慕放进去,而是自然而然的先伸手往里头探下水温,然而手刚伸进去,蒋小一嗷的一声跳起来。   白子慕听见他发出猪叫声,不厚道的咯咯笑了起来。   该!   蒋小一手都红了,但好在热水放了一段时间,不像刚出锅时那么热,没起泡,除了刚开始有些疼,倒也无甚大碍。   他经常干活儿,什么伤没受过,这会泡了下冷水,又吹了两下,便像个没事人儿一样了。   蒋小一给白子慕洗完澡,用张旧毛巾给白子慕擦了擦这才让蒋小三抱着:“你等会再找件旧衣服给它擦擦,干了才可以把它放床上去,知道吗?”   蒋小三乖乖点头:“小三知道了。”   蒋小二跟着他回了房,蒋小一倒完水,见着案板上的腊肉已经洗干净了,便又打了一盘水来洗蒜。   蒜苗好洗,没啥子虫,过一遍水去去泥土就行,可小白菜苗不好洗,小小的一颗,就中指长,这是上次刚种下去的,这会儿正鲜嫩,煮起来虽是好吃,可虫子和蜗牛也是多得紧,因此洗的时候也甚是麻烦,要看虫子不说,上头蜗牛粑粑放水里甩不下来,得一片叶子一片叶子的抠。   今儿家里没了米,只得多煮些菜来填肚子,虽地里还有旁的菜,可那些菜老了,煮起来不是太好吃,今儿难得有腊肉,蒋小一便想着整顿好的。   这会满满的一大盆,洗到一半,两个小家伙又抱着白子慕来了,说是要帮忙。   蒋小二和蒋小三才五岁,但非常懂事,这会儿跟着他一起洗,蹲得脚麻了也没喊累。   蒋小一心中欣慰,瞥了一眼白子慕,白子慕被蒋小三放在了桌子上,这会洗过澡后,他浑身的毛儿瞧着似乎越发的蓬松柔软,像只炸了毛的猫,一看就是软萌可爱,黑漆漆的两只小眼睛正同蒋小一对视。   蒋小一觉得对方这模样蠢萌蠢萌的,便笑了起来,可刚笑两声,就见着那只熊仔子朝他默默的竖起了一根爪子。   笑啥笑?   再笑老子锤你啊!   白子慕不看他了,转开视线去看蒋小二他们,见他们洗了满满一盆菜,又甚是无语。   最恐怖的是蒋小三因为弯着身,鼻涕悬在半空中,大大的两条,随着他洗菜的动作甩来甩,要掉不掉,摇摇欲坠,看得白子慕想拿两玉米芯塞他鼻子,而蒋小二,小小个的,脸都不比碗大,瘦得很,说像麻杆都是抬举他,一边洗一边咳。   白子慕是看得满头黑线。   真是洗了还不如不洗。   可这年头不懂啥叫细菌,只晓得洗菜没泥没虫便是干净。   白子慕圆溜溜的眼睛咕噜噜的转,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厨房,然后就没眼看了。   十来平的地儿,不算大,但也不算得小,水缸放在角落里,旁边就是一推垒得整齐的柴火,灶台后头就是碗柜,那碗柜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一条腿都没有了,下头用着两块石头垫,案板就放在旁边,他身下的饭桌就摆在正中间。   厨房地板没有铺水泥,就是夯实的泥土地,再往上,电线电灯这些东西毛都不见一个,然后……茅草盖的顶。   这穷的就有点厉害了。   白子慕都不晓得这到底是个啥地方。   被雷劈着那会儿他是在b市,按理来说,这会儿也应该在b市,可b市算一线城市,会有这么穷的地方?   下午在院子,他也往外头望了一下,这里应该是个村,但b市的城中村也不带这么穷的。   都泥土房、茅草屋了。   而且,这三兄弟脚上皆是草鞋,连双解放鞋都木得有,再看身上那衣服,也不懂啥子料,但瞧着是奇奇怪怪的,有点像他在电视上看见的村里百姓穿的古装。   白子慕是一头雾水。   蒋大牛送的腊肉肥的多,就边边一小层红彤彤的瘦肉。   村里人肚子里没啥子油水,就喜欢吃肥的,而且腊肉也是肥的好吃,瘦的多是柴。   这会蒋小一洗了锅,切了一半放锅里炒,厨房里顿时满是肉香,三兄弟闻着了,皆是伸长了脖子使劲的咽口水。   蒋小三拿了个小板凳,坐在灶台边帮着看火,蒋小二则是站在饭桌前挨着白子慕,眼巴巴的看着锅里。   大概十来片肉吧!被蒋小一切得很薄,翻炒不过一下就出了油,他切的蒜苗多,满满一篮子,白子慕出山这十年,曾在叙利亚扛过大炮,也曾在迪拜捡过垃圾,啥活儿都做过,社会阅历可以说是相当的丰富。   这会儿一瞧,他就知道了,这油肯定是不够的,然蒋小一竟还拿了个油罐来,小心翼翼的舀了三铲油放油罐里,然后又夹了两块焦黄的肉上来,这才把蒜苗倒下去。   白子慕:“……”   真是大开眼界了。   蒋小一把肉吹凉了,递给两个弟弟,蒋小二和蒋小三高兴得不行,两手捧着,笑眯了眼。   “大哥,你也吃。”两个小家伙没动,举着手递给蒋小一,蒋小一像以前一样,每块都咬了一小口,两个小家伙这才又笑起来,咬了一口,煎过的肥肉又香又脆,他们双眼顿时亮晶晶,似乎吃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东西似的。   白子慕正感觉无语,蒋小三竟把剩下的一丢丢小肉块递到了他嘴边。   “熊熊也吃,肉肉好吃了。” 第9章   这家什么条件,白子慕是看得出来的,两个小家伙也是馋肉,刚那一口吃得香喷喷的,嚼了许久都没舍得咽下去,加上小孩子多是护食,这会儿蒋小三将肉递过来,可见是个大方的,白子慕心里有点感动,瞬间对他刮目相看。   虽然大熊猫的主食是竹子,可它们依然还会吃肉。   白子慕也喜欢吃肉,以前没肉干饭都不香,可这会儿蒋小三递过来那丁点肉,煎得焦黄,也够香,可他吃了怕是都不够塞牙缝,便摇了摇头。   “熊熊不吃肉肉啊?”蒋小三眨了眨眼,盯着手上的肉看,他觉肉肉可香了,天下第一无敌好吃,熊熊竟然不吃?   白子慕点点头。   蒋小三瞬间惊呼起来,眼睛都瞪大了,又蹦又跳的:“呀,哎呀呀,小熊听懂人话啊!”他呵呵笑,似乎更喜欢白子慕了,小手里的那块花生粒大的肉被他三下五除二往嘴里一塞,然后舔了下手指头,就蹭蹭蹭的爬上凳子去抱白子慕,头埋在他毛茸茸的胸口,没心没肺的嘿嘿笑,也不知道傻乐个什么锤子。   白子慕瞥了他一眼,看在方才这死孩子对他那么大方的份上,倒也没再踢他。   蒋小一心神全在锅里,白子慕点头那一下他没看见,听见蒋小三的话,他只是往这边看了一眼,没往心里去。   蒋小三是个不太聪明的,蒋小一不上山的时候,他就跟着蒋小一去地里干活,蒋小一要是和蒋父去山上砍柴,不方便带他的时候,他要么待在家,要么去菜地拔草,要么去捡柴火,或者跟着蒋小二在院子里玩,不过蒋小二身子不太好时要躺床上,他又不知道要干什么活儿的时候,就会呆呆的坐在门栏上等蒋小一和蒋父回来,村里孩子见了他都爱嘲笑他是个小傻子,并不怎么喜欢跟他玩,甚至还会欺负他,他无聊得紧了,就一个人玩,自言自语的,更像个脑子有问题的了。   前几天蒋小一从山里回来,就看见他捧着几只蚂蚁,在跟它们说话,见他回来了,还高高兴兴的举给他看,说那是他的新朋友,这个叫小呆,这个叫大呆,小呆是母蚂蚁,大呆是个小汉子。   蚂蚁黑黑的,芝麻粒大,长得都一个样,哪里看得出什么雌雄来,蒋小一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神神秘秘靠到蒋小一跟前,小手遮住嘴巴,说是小呆告诉他的。   蒋小一当场就哽住了,这会听了这样的话,只当他又在胡说八道,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蒋小二一听白子慕不吃肉,把剩下的一小口肉放到了橱柜里,过去帮蒋小一看火。   腊肉炒好了,满满当当的一大盆。   蒜苗本就香,这会和腊肉炒沾了点油水就更香了,搁得老远儿都能闻见。   家里就一口锅,第一道菜炒完了,蒋小一往锅里放了三瓢水,等开了,这才把肉和菜一股脑的倒下去。   白子慕见他倒了菜,就拿了盖子盖上,直到出锅前洒了点盐,再没翻过一次,整只熊都傻了。   大食堂里的饭菜之所以不好吃,就是大锅煮,菜多不容易翻,不翻的菜闷在一起,就会有股味儿,加上油少,自然就难吃了。   蒋小一这一顿操作,要是不知晓的,还以为他在煮猪饭呢!   就这手艺,怕是猪都嫌。   菜都煮好,时辰也晚了,蒋小一洗了锅,往里倒了一桶水。   这季节不冷,白天甚至能热死个人,小山村四面环山,也就夜里有些许凉快,大人孩子洗冷水都没什么问题,不过蒋小二身子弱,不能洗冷水,而蒋小三没着凉那小鼻子都天天的流鼻涕,蒋小一也不敢给他洗冷水,要是再着了凉,怕是一个小鼻子不够流,眼睛也要流鼻涕了。   蒋父还未回来,家里也没有牲畜,之前倒是养了几只鸡,不过被蒋小一挑去镇上卖了,临去之时,蒋小二还交代,说让蒋小一买几只鸡仔回来,可卖鸡得的银子全被蒋小一拿去买药了,后来银子缺得厉害,小鸡仔就没能买,如今后院空空,家里也没旁的要忙了,蒋小一便抱着白子慕领着两个弟弟去村口等。   蒋家住村尾,一路过去,因着是饭点,没碰上什么人,白子慕东张西望好一阵后,心开始拔凉拔凉的,直觉有点不太对劲。   要说先头他以为只蒋家穷,没个电器,那么现在出来遛这么一遭,目之所及,就一字可概括。   穷。   实在是穷。   整个村都穷,家家户户都是泥土房,有的屋顶同着蒋家一样,茅草盖的,有的好一些,用着瓦片,一路过去,都能看得出来,这地儿贫瘠得很,不说水泥路了,空中就是连根电线都没有。   要说这里是乡村,同着b市贫富差距大,可再怎么大,不可能连根电线杆都不见,而且,自从实行农村水泥路户户通政策后,除了一些特别偏远的山区还未修到外,各地方基本都修上了水泥路。   这里……   什么山旮旯啊?   不会……穿越了吧!   最近穿越剧蛮火的,他还看过一点,被车一撞都能穿越,他这被雷劈的,总不能比车祸差吧!   刚这么一想,白子慕开始笑起来,觉得自己脑洞挺大的。   村外是一大片开阔平坦的田地。   河道从中间穿过,大概是为了方便灌溉,村民们挖了无数条小水沟,因此田间水沟纵横交错,这会儿晚了,正直饭点,也并非农忙,地头里都没什么人,远处山顶橘黄一片,天边飞鸟鸣叫着归巢,一片田园景象。   李家下工时辰不算得晚,但柳江村离小山村有好几里地,蒋父腿脚不便,怕是走得慢些,几兄弟等在村口,蒋小二靠在蒋小一旁边,一边抓着白子慕的小爪子,一边仰着头同蒋小一说话,而蒋小三是个好动的,他记得熊熊不吃腊肉,那熊熊吃什么呢?   吃草吗?   他窜到路边,扯了几根草回来垫着脚往白子慕跟前怼,见白子慕眼神又变得凶恶,四只脚不停扑棱想踹他,他还道:“熊熊,你不要跟小三客气啊!”   白子慕:“……”   我客气你个屁股。   他扭了脑袋,把头扎到蒋小一怀里,蒋小一心里软呼呼的,一手顺着他的毛绒绒的背,笑着:“小三,小熊不吃草。”   蒋小三‘啊’了一声,挠挠头,疑惑道:“那大哥,熊熊吃什么呢?”   往年大家都说深山里危险,因为里头不止毒虫多,还有狼,大虫子、野猪和熊瞎子,这些玩意儿会吃人,蒋小一便道:“小熊吃肉。”   “不对不对。”蒋小三蹙起眉说:“熊熊不吃肉肉,刚刚小三给它吃,它都不吃。”   “嗯!小二也看见了。”蒋小二很严肃的说:“不过大哥说的一定是对的,小弟,熊熊可能是不爱吃腊肉,我们去抓蚂蚱来,看它吃不吃。”   “好。”   两兄弟又跑路边的草丛里去了。   蒋小一看他们高兴,屁股还撅得老高,圆滚滚的,动来动去,一个碗大,一个盘子大。   夏日白天长夜间短,这会儿太阳即使落山了,也没暗得那么快,远远的,蒋小一看见迎面过来几个人。   应该也是去李家打短工的,不过搓玉米一天也就十文,多是媳妇夫郎去,这会儿便是两个妇人一个夫郎结伴回来了,见了蒋小一还笑着招呼。   村里大多人同蒋家关系还是不错的,平森*晚*整*理日见了面总要说客套两句,但也有些不太喜欢蒋小一,特别是家里孩子被蒋小一揍过的,对他更是不喜。   这三人没同蒋小一交过恶,走近了便招呼。   “蒋哥儿是在等你父亲啊?”   “嗯!”   “你父亲还在后面呢。”   下工的时辰都一样,可蒋父到底是个汉子,自是不好意思同着她们一起走。   “你怀里抱的是啥?”   蒋小一便说了,是在山上捡回来的熊仔子。   几个妇人见白子慕仰着头看她们,黑豆似的眼睛亮晶晶,脸颊又圆鼓鼓的,一瞧就是憨态可掬,可爱得不得了,几人直接走不动道了,等着蒋父回来,她们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蒋小二两人见了蒋父高高兴兴,从草丛里蹿出来就朝他跟前扑,一叠声的喊他父亲,说久久不见,想父亲了。   所有的辛苦疲劳似乎都在此刻消散殆尽,蒋父笑着接住他们,然后雨露均沾,挨个摸摸,见蒋小三鼻涕又飞出来了,也不嫌弃,拿手给他擦,而后才抱着蒋小二往家里去。   蒋大牛岳父就是个猎户,家里不像其他人家那般缺肉,蒋大牛每次上门,他总让带些回来。   蒋父中午找蒋大牛托他拿银子回来,就看见他提着肉,因此见着桌上摆的菜里有肉,蒋父就晓得是大房那边送过来的。   蒋小一把白子慕递给蒋小三抱,转身从锅里打了水给蒋父洗手。   晒过的玉米干了些会好搓很多,若是还有些湿,那玉米粒就像钉在玉米芯上一样,难搓得很,李家的玉米刚收,地方也不够大,收回来的玉米自是没晒过,蒋父搓了一天玉米,手上难免的有些疼,可他常年干活,家里的斧头不知被他砍烂了多少把,掌心满是厚茧,干了一天也没起泡,他便也觉得不打紧,但这会泡温水里,还是感觉特别舒坦,见锅里没有温饭,问道:“今儿没去你钱阿叔家买点粮吗?”   他托蒋大牛带银子回来,就是知道自己不得行,怕是要回来的晚,银子早到家,蒋小一便可以拿着去钱家买点粮。   蒋小一从柜子里拿碗筷,说:“今天有肉,我就没去。”他看见一缺了口的小碗里有块肉,知道是蒋小二留给蒋父的,便递了过去。   蒋父吃了,心中十分欣慰,听见两个孩子呵呵笑,扭头就见他们正在和熊仔子玩儿,似乎很高兴的样子,这熊仔子怎么来的,路上蒋小一便同他说过,小熊仔子被放在背篓里,它似乎很生气,又好像因为没有背篓高而显得郁闷,腮帮子鼓得像花栗鼠,蒋父瞅着都感觉好笑,他目光落在蒋小二身上,蒋小二这会儿笑眯了眼,兴奋得脸红扑扑的。   这孩子身子不好,平日多呆在屋里,而他们却是要忙着干活,也没能怎么陪在他身边,好多次村里的孩子嬉笑着从院外跑过,蒋父都看见他趴到窗口上,伸长了脖子眼巴巴的朝外头看,每次见着儿子这般,他心里都不是滋味,也想着买点啥子回来,陪着他玩,村里有些人家倒是养了狗子,可他家人都吃不饱,更别提养什么狗了。   “你弟弟似乎挺喜欢这熊仔子的。”他说:“咱便先养几天,给他们高兴高兴,等李家的活儿干完了,我就去山上砍柴,上次归整出来的那推应该是干了,过两天赶集你挑去卖。”   蒋小一‘嗯’了声。   蒋父擦干了手:“那咱吃饭吧!”   腊肉肥,虽是少了些,可跟着小白菜苗炖,还是出了些许油,猪油炖过的菜好吃,满满两大盆,最后除了肉,连汤都不剩。   蒋小二身子不好吃得少,其他三人干了活儿又饿了一天,一上桌就是狼吞虎咽,恶狗扑食一般。   白子慕站在箩筐里,是看得目瞪口呆,感觉都有点害怕。   蒋父没怎么夹肉,多是吃菜,总想着省些留给孩子,自己少吃一口,三个孩子就能多吃一口,蒋小一也这般想,最后不多的腊肉竟是还剩了。   蒋小一仔细收到碗柜里,想着明儿如法炮制,再拿来跟菜苗煮。   又是美美的一顿。   蒋父歇了会,见着外头不算得太黑,便到院子里劈柴去了。   村里人生活做饭啥的都离不开柴火,蒋父一得空就劈了垒在院子里,好方便蒋小一拿,虽然蒋小一也会劈,但这到底是汉子的活,蒋小一就着火光给蒋小二和蒋小三洗好澡,带他们进屋,见着他们跟熊仔子都躺下了,这才关了门出来。   “父亲。”他走到蒋父身后喊了一声。   “咋的了?”蒋父问他。   蒋小一道:“中午我给大房那边送猪菜,堂奶奶和大伯娘他们想要给我说亲。”   这是大事,而且蒋小一十九岁了还没人上门,蒋父面上虽是没说过什么,但其实心里却是忧愁得不行,每晚都急得直挠墙,他也知道是他和两儿子拖累了他哥儿,可劝也劝了,蒋小一怎么都不愿抛下家里,说多了蒋小一还不高兴,他一不高兴就爱磨刀,把刀磨得锃光瓦亮,蒋父看了都害怕,后来渐渐的便啥也不敢说啥了不敢问了。   这会儿看蒋小一似乎不是特别反感,他立即道:“她们可有说是哪家的汉子?”   蒋小一:“是大嫂娘家的表兄弟。”   蒋氏这表兄弟远近闻名,是周边几个村子最有出息的汉子,上至八十老奶,下至三岁小童,都听说过这么个人,蒋父自是也晓得。   大房能介绍这般好的汉子,按理应是高兴,可这会他却是蹙起了眉。   刘家大前年就推了土屋,盖起了青砖瓦房,蒋父去李家干活每天都从刘家外头经过,那刘家屋子盖得可好了,瞧着就亮堂,还结实干净,不像着他们土房子,住久了,泥墙干得厉害,老是落尘,茅草盖的顶,夏季也总是外头大雨里头小雨。   而且刘家大房二房早分了家,没一大家子乌泱泱的挤在一起,刘虎子上头有个姐,已经嫁出去了,下头一弟一妹,听说也十来岁了,嫁过去也不用得照顾什么小姑子小叔子,他爹娘身子也还健朗,不过刘虎子他娘……   蒋父没同人接触过,但曾远远的见过几次,他总觉得刘氏看着像是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你奶奶和伯娘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就是刘虎子出息,有正经活儿,是个好的。   蒋父到底是想得多,这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儿,那刘虎子名声传得好,他娘也没听人说过啥坏话,可有些人就是惯会做表面功夫,在外头光鲜亮丽,逢人就笑,懂理又客气,可里头却不外如是,刘虎子他娘要是个不好的,要真说成了嫁过去,他家哥儿可有得受。   而且……   “以前算命的小先生说,你有官命。”   蒋小一是个哥儿,自是考不了科举。   所谓官命,是指官家夫郎的命。 第10章   蒋小一长叹了口气,不假思索道:“爹,你咋还信这话。”   这十里八乡都没个读书人,镇上倒是有,可他什么条件他清楚,大字不识一个不说,琴棋书画别说样样精通,琴长个啥样他都不晓得,就会埋头干活和磨刀,想嫁镇上的读书人,简直癞蛤蟆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既是嫁不了读书人,那何来的官命?   这事儿他就没当过真。   蒋父若是不说,他甚至都快忘了这一茬,毕竟过去快十几年了。   七岁那年中秋,镇上举办花灯会,那会儿蒋家也并未‘没落’,蒋父便带着蒋母和两个孩子去看热闹,结果在街上看见个道士。   那道士很是年轻,模样也甚是好看,就是打扮不太得行,一身道袍破破烂烂,那头发也不知咋回事儿,长得就跟玩儿似的,似乎各有各的想法,弯弯曲曲,整个头都炸得厉害。   当时他周边围了好些个妇人夫郎,不过没谁舍得出银子让他算命。   一是他要价贵,一挂九十九文,简直离谱。   二是这人看着,就不太像是有本事的,有本事的道长,哪个不是留着胡子上了年纪的?   没谁舍得花那冤枉银子,可见他模样实在是俊,嫁了人的胆又大,便一个劲儿的逗他。   “小道长,你年纪轻轻,算的灵不灵?可别是出来专门哄骗我们这些哥哥姐姐啊!”   “哎呦,大姐,你怎么能用这么漂亮的一张嘴说出这么寒冷刺骨的话?九十九,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大姐,来一挂?”   那妇人‘哎呀’一声,朝小道士一甩帕子,便掩着嘴笑,一脸娇羞,觉得这小道士嘴挺甜,就会瞎说大实话。   蒋父当时不知怎么想的,领了两个孩子过去,在那道士跟前蹲下,那道士瞥了他一眼,伸出手,蒋父像被蛊惑住了,竟掏了九十九文给他,道士收了银子,晓得他想给孩子算命,便抬眸朝站他身后不远处的丘翠翠和蒋小一看了一下,然后不知怎么了,再抬起头时,看着蒋父,目光突然变得怜悯,还朝他举了个大拇指,惊呼道:   “我以为我已经够惨的了,没想到这世上,有人竟然比我还惨……不过老大哥,生活想要过得去,头上必须带点绿,你真是个汉子啊。”   当时黄秀莲和两个孩子离得远,加上街上人多,喧哗得紧,便没听清,可蒋父却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那小道士说他绿了?   这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蒋父是火冒三丈,两个耳朵都往外冒烟,袖子也都撸好了,谁知那道士话落,便闭上眼,拇指在中指上点来点去,连生辰八字都没问,便说:“古语有云,眉毛,忌粗忌浊,不可以如云之掩日月也。故,疏者亦有其彩,左右均号彩霞;繁霞者,亦不宜浓,务宜得霞之冶艳。左右亦号其繁霞,非左彩而右繁霞,你家孩子眉毛有彩清秀,如此配偶必美,而且这孩子印堂平满宽阔,腹垂知有福,额广有官运,是个好命相。”   明明讲的是人话,可蒋父硬是一句都听不懂:“啥?”   那道士言简意赅:“你家孩子有官命。”   蒋父听了这话瞬间就美了,耳朵不冒烟了,腰也不疼了,肺也不炸了,整个人通体舒畅,走路都轻飘飘的,后来高兴劲过去了,觉得这种事儿也不能当真,当个好话听便可。   之后几年甚至都忘了这么一件事。   直到黄秀莲闹着同他合离,想把丘翠翠带走,蒋父不愿,常言有了后爹便会有后娘,孩子不留跟旁他哪能放心啊,孩子要是跟着蒋氏走,过得不好怎么办?而且孩子养了十来年了,如何舍得?   黄秀莲见他死活不愿让她把孩子带走,莫可奈何之下,便说了实话——丘翠翠不是他的种,是她和丘大柱的。   蒋父一听这话,瞬间就想起了那年中秋节,那个帅气的小道士。   感情当时那道士会那么说,是因为他头顶绿了。   这话是看相看出来的,还是猜的?若是看相看出来的,那小道士便是真有几分本事,如此,那说他孩子有官命……   准是不准?   准了当然好。   可也正如蒋小一所说,周边几个村子都没啥子读书人,他家哥儿咋的会有官命?   村里姑娘、哥儿想往城里嫁都有些难了,更别提那帮子读书人。   这年头读书费银子,不说村里,就是镇上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能读得起,除了个别,能读得起书的,多是家境殷实之辈。   就像唐文杰,家里开了铺子,如今虽是不景气,可以前生意好,存了一大笔银子,再说廋死的骆驼总归是比马大,唐文杰考了那么多年依旧没个秀才身,唐家要是兜里没银子,唐文杰早得回家来了,哪里还能去书院嚯嚯银子啊!   越是有钱人家,越是讲规矩,讲门当户对,他们乡野人家,就不做梦了。   丘翠翠从小长得就不像他,也不像黄秀莲,可孩子不像爹娘的,也不是没有,蒋父自是没多想,那道士说他绿了,没准的就是看丘翠翠不像他,猜的,又正好的猜准了。   他总不能为着那道士的不知真假的话,再次耽误自家哥儿吧!   他哥儿快二十了,再拖不起了。   蒋小一不知他所想,继续道:“而且,那会儿大姐也在,人家道士说的是‘你孩子’,没准的就是说大姐。”   正巧的丘翠翠嫁了个读书人,目前虽然还没能考上秀才,可如今托人找关系进了县学,听说里头的夫子很有两把刷子,镇上的秀才郎,大多都是出自县学,唐文杰进了文山书院,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能考上了,毕竟以后的事儿谁都说不准。   当初那道士说蒋父绿的时候黄秀莲没听见,后头蒋父同她说算命的说他们孩子有官命,黄秀莲也以为是说的丘翠翠。   毕竟这年头姑娘比哥儿值钱,而且丘翠翠模样好,身子又丰腴,村里老人见了,总说她以后是个有福的。   当初合离黄秀莲硬要带走丘翠翠,并不是怕蒋父怨她,把气撒在孩子身上,蒋父老实,心地又好,黄秀莲不怕他会打骂丘翠翠,之所以带走丘翠翠,不单单是因为黄秀莲最疼她,也因为她有官命,还有丘大柱想要孩子认祖归宗。   丘翠翠及笄后,黄秀莲给她相看的人家,多是书生之辈。   一提起丘翠翠蒋父脸色就有些难看,以前虽也觉得当年那个老道士没准的就是说丘翠翠,可丘翠翠又不是他的孩子,蒋小一和小二小三打小就像他,旁人瞅一眼就知道是他的种,那小道士既然猜出他绿了,那说的定是蒋小一。   他气得一斧子砍下去,大腿粗的柴火裂成了两半:“唐文杰?他就能烤个屁。”   蒋小一笑起来,眼眸微弯:“那他也是厉害,屁都能烤。”   蒋父也嘿嘿笑。   “父亲。”蒋小一拿了个小凳子坐蒋父旁边,说:“过几天就得带小二去回春堂针灸了。”   蒋小二不仅要吃药,每隔半个月还得按时去医馆里给老大夫扎一下。   这吃药贵,针灸自是也不便宜,一次就得去上百来文。   之前蒋小一和蒋父砍柴卖,银钱倒也能勉强凑上,可是上个月那会儿蒋小二受了寒,发了次高烧,在医馆里躺了六天,直接把家里为数不多的银子全给耗光了,今儿蒋父托蒋大牛送了四十文回来,不过这银子还得拿去买粮,就算全省下来,怕是也不够。   再几天就得去了,山上那堆柴火卖了也不过六七十文。   还是差一些。   村里人晓得只要蒋小二一日不好,他家这个窟窿就一日填不满,银子若是借出去,怕是没个八/九载的回不来。   家里银子少的,轻易不会借出去,不然万一若是有急用,去哪里拿?要是家里富贵些,那借些也就罢了,偏偏的家家户户都穷,一个铜板都看得比眼珠子重。   蒋小二之前病得更重,花的银子更是多,有一次家里甚至断了九天粮,蒋父没得法子,曾在村里挨家挨户借过银,可没几家愿意给,蒋小一晓得这事,自是不会再出去求人借了,借也借不来,到头还白求人。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上次你买给大姐的钗子,我想拿去当了。”   蒋父敛下眼眸,又劈了两根柴火,沉默了片刻才回道:“就放屋里,你带小二去时,就拿着吧!那东西你姐也瞧不上,留着也是留着,等你以后嫁人了,父亲再给你买只更好的。”   钗子是他前两月买的。   丘翠翠嫁人的事,蒋父还是从大房那里听来的。   原是蒋大牛想去找丘翠翠,但他一个外男到底是不好独自前往,便喊了蒋小一一起,到了丘家,门房看他们穿得寒酸,便以为又是丘大柱那些村里的穷亲戚又上来打秋风,便拦着不让进。   蒋大牛说要寻丘翠翠,那门房说:“找大小姐?大小姐在唐家,你们上那儿寻去。”   蒋大牛和蒋小一还有点愣,后来找过去,才知道丘翠翠已经嫁了人。   蒋小一之前找过丘翠翠,可那会儿正巧的在街上碰到了,丘翠翠没让他跟着回家,只带他去了茶馆,不过也没提过这事儿。   蒋大牛不是多嘴的,回来没多说什么,可大房知道丘翠翠不来,还已经嫁了人,他们便去问蒋父,见蒋父满脸错愕的样,心里就明了了。   他们念着那十几年的情分,可丘翠翠显然是不愿得再和他们走动了。   不然成婚这种大事,怎么也没派个人同他们说一声?   他们大房不说就罢了,可连蒋父也不告知一下,简直白眼狼了。   蒋父虽不是她亲爹,对她没有生育之恩,但养育之恩到底是有的。   丘翠翠在蒋家那会儿,他们蒋家也是没苛待过她半分。   如今十足的白眼狼。   蒋父没把孩子往坏处想,只觉丘翠翠一向听黄秀莲的话,当初两人合离闹得不愉快,黄秀莲心眼不大,这事儿怕是黄秀莲拦着不让说,孩子成亲终究是大事儿,而且人喊了他十几年父亲,他不能当做不知道,蒋父便买了支钗子,不贵,也就九十多文钱,街边老手艺人那儿买的,细铁制做,虽不是金银,可胜在雕工好,上头一朵寒梅,寒梅之上,是只展翅的蝴蝶,瞧着是栩栩如生。   蒋父想着给丘翠翠送过去,可谁知丘翠翠却是没要,说她夫君是个书生,唐家在镇上也是有些脸面的人家,家里的丫鬟才戴这个,这钗子她若是拿了戴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既是戴不出去,搁着不也是浪费?不如叔你拿回去给你哥儿用吧!   那天丘翠翠说了很多,言语间生怕拿了欠恩情,以后蒋父还上门。   蒋父听得不是滋味,可最让他感到难受的,便是丘翠翠那句‘叔’,和‘你哥儿’。   他丘翠翠可以不认,可蒋小一到底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丘翠翠这话,便是连蒋小一也不愿认了。   时至今日,蒋父一想起丘翠翠还是会有些难受。   他起身拍了拍手,又看了下时辰,这会儿不算得太晚,村里人为了省些油钱,晚上多是天一黑就上床歇了,但这个时节,大家定是还在忙着搓玉米。   玉米收完了,得赶着搓、赶着晒,不然过段时间,谷子便又该收了。   蒋父放好斧头,起身朝外走去:“我去大房那边一趟,你先睡。”   蒋小一知道他要去大房那边问话,也没拦着,等着蒋父走了,他关了院门,又把蒋父方才劈的柴火垒好,这才进厨房去打水洗漱。 第11章   大房这会儿正在院子里搓玉米,都赶着工呢,毕竟早些搓完,趁着日头好,早些晒干早些收,粮食只有放粮仓里,大家才能安心,毕竟下半年的嚼用都在这儿了!   而且上了年纪的觉少,唐奶奶、大伯娘她们都在,只几个小些的孩子应该是中午干了活儿累着了,已早早歇下,这会没在院子里跟着忙活。   堂奶奶他们似乎晓得蒋父要来,见他这么晚上门,也没惊,都不用得蒋父开口,堂奶奶便先说了。   自是好话一推。   “刘家不错了,你是不知道,他家那条件,多少姑娘愿意嫁进去,就算刘虎子以后不做跑堂的活儿了,可他家还有十来亩水田,九亩多旱地,底下又只一个弟弟,以后分了家,也能有好些,要是咱们小一真嫁过去,勤快些,下半辈子可就不用愁了。”   村里人最是看重田地。   小山村的刘家地多,柳江村的刘家地儿也多,因此家里的汉子可都是香馍馍。   虽两家都是姓刘,不过并不是亲戚。   蒋父闻言垂着眸子,并未显得多高兴,只道:“伯娘,不满你说,我虽是有三个孩子,但跟您说句实话,我最疼的还是小一。”   空气静默了一瞬。   大家都以为听错了,抬头诧异的看向他,眼里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一个个脸色变幻莫测,手里的玉米都忘了搓。   村里汉子多是重男轻女。   他们总觉得姑娘、哥儿长大了总要嫁别人家去,没谁会留家里,儿子才能给自己养老,以前听说小江村那边,有个汉子为了要个儿子,一直让着媳妇生,可偏偏的儿子生不出来,倒是陆陆续续生了四个姑娘,三个哥儿。   那汉子家里也是穷,七个孩子哪里养得起,可又实在是想要儿子,没儿子在大家看来那便是绝户。   在村里,没银子会被人瞧不起,同样的,没儿子,或者家里孩子少的,也会被人小看了去,因此有些人家,越穷孩子越多,要是穷了还没孩子,人都不拿正眼看,会被随意欺辱。   姑娘、哥儿嫁到旁人家了,近些一年好歹能回来个两三趟。路遥车马慢,远嫁的就更惨了,两三年就能回来那么一次,没个儿子,真到了动不了的时候,若是命好,姑娘哥儿孝顺,愿意回来膝下伺候,可能伺候多久?多呆几天婆家那边就有意见了,再且姑娘、哥儿一旦成了家,多是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没个小子,以后老了躺床上都没人给端屎端尿,那汉子媳妇后来又生了三个闺女,刚从娘胎里出来,就被那汉子拿去淹了。   这事儿当时闹得挺大的,周边几个村子的人都晓得。   小山村这边没出过这种事,可是不说外头人如何想,就是大房对着家里的孩子,看着好像谁都疼、都一视同仁,每次难得煮了肉,姑娘哥儿也给吃,有什么重活也不会让她们做,都是叫的儿子,平日也不打骂,可私心里,他们还是比较看重汉子的。   这会儿听了蒋父的话,可不得震惊。   大伯放下手中的玉米,他长了张国子脸,面色微沉时看着很严肃,家里几个孩子平日最悚他,他拧紧眉头看着蒋父:   “你可是因为小二小三不像旁人才说这般话?”   蒋父摇头:“不是,小二小三我并不觉得他们与旁人有什么不同,小二只是身子骨不好,至于小三,外头人总说他傻、脑子不正常,可他除了憨了些外,旁的孩子会的他哪样不会?我也不觉得他有什么问题,比别人差在哪里。”   “那你咋的说这种话。”二伯不太高兴的问。   “……我有两个儿子,可哥儿只有一个。”蒋父沉着声,说:“我不求他嫁什么富裕人家,只要人好,他不受着欺负和委屈,穷些都无所谓。”   二伯娘品出味儿来了,暗自点头。   蒋父这话也没错,要是嫁了那有银子的,但人不咋样,那也不得行,而且若是摊上个不好相处又刻薄的婆母,那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要苦一辈子的,要是那不太疼孩子的眼皮又浅的,就算刘氏为人刻薄尖酸,这婚事也会应下。   婆母虽是不好,可熬死她就好了,再且说了,谁嫁过去不是要伺候公婆的?   既是伺候的活儿,哪能不受气?   蒋父能这般想,那是真真疼蒋小一的。   二伯母立马保证道:“三弟,这刘家你放心,人都是顶顶好的,下午小一回去后,我又仔细问了他大嫂,他大嫂说了,她小姨一家都是好处的,若是不行,我们也不敢说给小一不是,这孩子毕竟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们自是也盼着他寻个好人家,三弟,这事儿你就放心吧!”   蒋父闻言却是没松气,反而莫名的还隐隐有些心悸。   瞧他脸色难看,堂奶奶立刻问他咋了?   蒋父拧着眉:“伯娘,不知为何这我心里总有些不得劲,刘家那小子我没见过,可刘氏我却是碰见过几次,我……看她那模样,实在是觉得她不是个好相处的。”   大伯母闻言想了片刻,抬眸往蒋大牛屋里看了眼,蒋大牛和张大丫应是早睡下了,窗户黑着,也没听见什么动静,晓是如此,她还是放低了声,一边搓着玉米,一边轻道:   “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你能这般谨慎多虑是好的,中午我们问过大丫了,大丫啥性子你也懂,就是个直来直去的,她说了刘家好,这话定然是不假。可你也晓得,大丫和那刘家是表亲,刘家那小子能在福来客栈做跑堂的活计,还是我那亲家公给介绍进去的,有这两层关系在,他们待大丫定是不会怠慢,如此大丫会说他们好也是自然,可有的人家,那是对待自己人一个样,对待外头人便又是一个样了,原儿我也急,想着明天就让大丫回去一趟,不过你既是这般说,那咱就先缓缓,明儿让你大哥去柳江村那边打听打听,都清楚了咱再去,你看这样行不。”   这种事本应是当父亲的来奔波忙活,可蒋父不得空,他若是不上工,家里吃啥?蒋小二就等着他过活呢!他是一刻都不敢歇。   这会儿便也没推脱。   虽是劳累他大哥跑一趟,可不打听清楚,他哪里放心。   ……   未入深秋,天依旧亮得快,卯时未到,村里的公鸡便开始叫了。   昨儿没买粮,蒋父今天还要去李家做活儿,蒋小一早早就起了,他想去隔壁同钱家买些粮,回来做些饼子给蒋父带去。   钱家地不算得多,水田就四亩,不过旱地多些,要是想顿顿吃好吃饱,一年收成也不够他们一家子吃,可这年头,村里有多少人家是能顿顿都吃得饱的?   钱家往年都会往外卖一些,好换取些银子,毕竟油盐布这些都得用银子买,村里人赚银子没什么门路,平日就是卖些攒的鸡蛋或是菜,运气好的,农闲时可以打几天短工,但是村里农户赚银子的重要来源,还是靠卖粮。   钱家粮食总是卖出一半,剩下的,就着野菜啥的煮,也勉强够一家子过活,没饿着,这已经比村里大多数人都强了。   钱阿叔起得早,看见蒋小一踹着银子上门,顿时明了。   “要买粮啊?”他笑着,给蒋小一拿了个凳子:“要多少?叔去给你称。”   小山村因着气候关系,高粱、黄米、小麦这些种得并不多,地里主要的还是种稻谷和玉米,大米贵,蒋家自是吃不起。   蒋小一多是来他家买玉米面,毕竟去外头上工或者去山里砍柴,带饼子总是方便些,菜叶包好就成,糙粮煮的稀粥不好拿,也不顶饿。   蒋家地少,不像旁人家,多少会留一些,等着过年过节的,煮一顿犒劳犒劳自己,他是种的玉米一粒不留,晒好了就全挑去镇上卖,因为新米贵,陈粮便宜,换了银子,他才会买些旧粮回来。   玉米面不便宜,他每次买的便不多,两家近,又都相熟,家里的玉米面若是没了,又赶不及去镇上,蒋小一便会来钱家买些,次数多了,钱阿叔自然晓得他要什么。   蒋小一没坐,站院子里,掏了二十文出来。   钱阿叔接了银子,也没数,转身进了厨房,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手上提着一个小麻袋。   蒋小一经常卖柴卖菜,有经验,一掂就知道给多了。   玉米一斤三文钱,但磨成面便是一斤五文,二十文,不过五斤,这会小麻袋里起码多了好几两。   “叔,多了。”   “多了就多了,不打紧,你拿着吧!”   “可是……”   “快回去吧!不然让你二嫂子看见了,又该说了。”   说曹操曹操到。   这人就是说不得。   钱阿叔话刚落,蒋小一就见虎子他媳妇从后院里出来,手上还抱着些柴火,一看见他脸立时就沉了。   “哟!小一啊!又来买粮?”   蒋小一老实道:“嗯!家里没粮了。”   “那咋的总上我家啊?”钱氏皮笑肉不笑:“占我家便宜占上瘾了?”   蒋小一脸瞬间涨得通红,钱氏的话,像是狠狠的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扇在他的脸上,让他感到极度的难堪和无措,手上提着的麻袋也变得烫手。   蒋小一不是个任人揉捏的,要换了旁人,他早忒回去了。   占便宜?   有什么便宜好占的?钱家人多,一大家子,除了后院茅坑里的粪比他家多,粮食也比他家多好多外,旁的也没比他家强多少。   毕竟都穷。   要真想占便宜,那也应该是上村长家。   可这会儿他没敢顶嘴,同钱氏吵起来,便是不给钱阿叔脸面,而且,钱氏的话他也不好反驳,因为每次来买粮,钱阿叔总会多给些,但以前也就多个一二两,今儿钱阿叔却是多给了好些。   “胡说八道些什么。”钱阿叔板着脸呵了她一声,钱氏瞅了蒋小一一眼,又看了一下他手上的麻袋,嘴巴动了动,心里有些不爽快,可他小爹脸沉得厉害,黑得跟锅底似的,她刚也是一时嘴快,这会儿没敢再多嘴。   蒋小一不愿多呆,这会儿再推辞,便是明摆着告诉钱氏,粮食又多给了,他不愿给钱阿叔找麻烦,便道:“那叔,我先回去了,下午给您送些菜来。”   “好,赶紧回去吧!”   等着他走了,钱阿叔指了指钱氏,脸色阴沉得厉害:“有些话,你以前在家里头说说便也罢,可你咋的当着小一的面那般说?”   钱氏不是第一次给蒋小一难堪了,可以前好歹有分寸,从没像得今儿这般过分。   钱氏一脸倔:“那俺也没说错不是。”   钱阿叔看她还敢顶嘴,顿时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蒋小一来买粮,他每次确实是多给了一些,可给得并不多,蒋小一拿了,但他不是白拿,每年农忙时,他都过来帮忙,工钱都没要,而且……   “他给的菜你没吃?送的柴火你没拿?还是你给了他银子?”   “菜哪有粮食值钱,柴火山上捡的,又值当个什么。”钱氏小声道。   菜确实是没粮食值钱,可架不住蒋小一送得多。   钱家菜地小,就村头一小块,他家人多,每年菜都不够吃。   农户人家种菜多是选靠村近水的地儿,种得远了,种子刚种下去,人前脚走,后脚鸟儿和山里的野鸡就能将种子全给扒拉上来,最后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菜森*晚*整*理,也会被野猪盯上,人总不能夜夜搁山上守着不是?   旱地种的菜,不常浇水,长得老,味道也不算得多好。   自己种的菜,总是比野菜好吃些,蒋小一每次送的菜,都是钱家菜地里没种有的,一篮子一篮子的送,都得值好几文钱了,他家虽是穷,但不是爱占人便宜的。   若是蒋小一不懂事,不晓得礼来我往,钱阿叔自是不会对蒋家多番照顾,毕竟自个家也没富贵到几两面能随便给出去的地步。   钱阿叔想给她一脚,气得狠了,也没顾得上旁的,猛的拔高音量:   “他一年上咱家买几次粮?就那么两三次,就是我多给,可加起来都不过一斤,他送的那些菜,还抵不过你一斤粮?再且说,都是邻里邻居的,多照顾些咋了?我们家是苦了些,可没这七八两玉米面就过不下了?就缺这一点了?你就是个眼窝子浅的,就见得给出去的,都没见着别人给的,这个家现在还是我当的主,想干啥子,也轮不到你多嘴,下次再敢胡说八道,我就让虎子送你回去。”   钱氏不可置信:“送我回去?咋的,小爹还想让虎子休了我不成?我可是给你们老钱家生了两儿子啊!而且这些年我什么活没干?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小爹你说这话,简直没良心啊!”   两人在院子里吵吵囔囔,钱家的人听见动静都赶忙从床上起来,劝架的声蒋小一在院子里都听得见。   他抱着那小袋玉米粉,垂着头沉默的站了好一会,才进了厨房。 第12章   和了面,蒋小一又去菜地里掰了些白菜叶。   地里种的菜多,不过都是前两月种下的,豇豆、苋菜、丝瓜这些他摘去卖了几次,这会儿快过季了,长得不是很好,原先豇豆长长一条,粗细均匀,瞧着就好看,如今最后这一茬,长得是歪瓜裂枣,品相不好卖不出去,不过可以摘了自个吃,若是吃不赢,还可以晒干了,留着过冬吃,他们这里冬季过年那会会下半个来月的雪,很多菜都不经冻,大家多是弄成干货留着。   等最后这一批南瓜、豇豆熟了,就得拔了,得开始种些包心菜和萝卜,这些比旁的菜扛寒些。   豌豆和油麦菜这些也得种,天气冷了,镇上人喜欢煮着吃,这些菜一到冬季卖得最好。   不过南瓜藤可以拔了,上次赶集他便把所有的南瓜都摘了挑去卖,南瓜藤留着也没用了。   蒋小一盘算着,抱着菜回家,这会儿几乎家家户户都开始起了,上空飘着袅袅炊烟。   粮食不经吃,若是不混着旁的东西,五斤蒋小三一个人两天就能给造完。   玉米面他和了一点,白菜叶却是掰了好多,回家洗干净,剁碎了跟着玉米面和,白菜微甜,可以拿来做饼子,不过若是有胡萝卜,切成丁和着玉米面一起蒸,那味儿才是真的好,又甜又香。   白菜饼子不难做,生了火,洗了锅,昨儿煎了腊肉,正好的还有些油,等锅热了,蒋小一往锅底刷了薄薄一层油,‘啪’的一声,一个拳头大的玉米饼子被他贴到了锅上。   蒋父进来打水洗漱,看见饼子已经煎好了几个,蒋小一忙着烙饼子,一直盯着锅里看,厨房里也稍暗,看不清他什么表情,可他还是道:“让你受委屈了。”   钱家闹的时候,他已经醒了,两家不过就隔了几米远,篱笆小院不隔音,那边的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   虎子娶的这个媳妇什么德行,他也是门儿清,这丫的,竟敢这么说他哥儿,真以为他哥儿是好欺负的?   蒋小一抬起头来:“父亲……”   “占没占人便宜,我们晓得就好,不用去管旁人怎么说,下次我们也不去他家买了。”蒋父给他出招:“以后她要是再瞎嚷嚷,你就跑她家磨刀去。”   蒋小一:“……”   他并没有被安慰到。   “父亲。”他瞪着一双大眼睛,倏然握紧手上的锅铲,一副‘虎视眈眈’,好像要是蒋父再说一句,他就要六亲不认了。   蒋父呐呐的,顿时啥也不敢说了。   煎过的饼子飘着香,瞧着焦黄酥脆,看着甚是可口,蒋父用菜叶包了两个,便出门去了。   蒋小一煎完饼子,天已大亮,他擦了擦手,又挑了两趟水回来,这才准备去叫两个弟弟起床。   蒋小二和蒋小三昨儿睡得快,蒋小一刚开门,两个小家伙已经坐在床上穿衣服了。   蒋小三顶着一个鸡窝头,光着屁股正在穿裤子,他好像没什么烦恼,总是笑呵呵的,见了蒋小一,高声道:“大哥,小三起了。”   “嗯!看见了。”蒋小一摸了下他的小脸蛋,大概刚睡醒,暖乎乎的,又滑嫩,他摸了好一会才开始帮蒋小二穿衣服,蒋小二咳了几下,抬起头,双眸亮晶晶的说:   “大哥,小二小三是好孩子,早睡早起不赖床。”他发现白子慕四仰八叉的没有动,戳了戳,发现它还打着盹,立刻又道:“熊熊不乖,爱睡懒觉。”   蒋小三瞎起哄,大声囔囔着:“不乖要挨打,大哥,打它,打它屁股。”   白子慕:“……”   他真想给这两死孩子每人一脚。   是他睡懒觉吗?   啊!!   他明明是一宿都没睡。   天要是晚亮那么半个小时,他可能就要死了。   昨晚蒋小一和蒋父说话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蒋小二和蒋小三就已经睡着了,两个小猪仔子似的,小小的脑脑袋里没啥烦恼,一沾枕头就不省人事,嗝屁的都没这么厉害,速度快得都让白子慕瞠目结舌。   白子慕今儿先是碰上磨刀惊魂,又差点洗了个开水澡,多次在鬼门关行走,小心肝早就受不了了,身下的床简陋得很,就块木板和几块石头搭建而成,床板硬得很,可他刚被雷劈过,外头瞧着虽是又圆又胖,但内里却虚得很,都是一口气在撑着,中午那会面对蒋小一和蒋小三这两缺大德的,他都不敢闭眼,生怕眼睛一闭,就再也睁不开了。   好不容易躺床上,硬虽硬,可睡神到了哪,想睡皆可睡,他原是想好好调息一般,让伤势恢复些,结果谁知刚迷迷糊糊正要见周公,身旁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响。   白子慕当时都吓了一跳,尿都要飙了,以为雷劫不劈死他不罢休,追过来了,结果寻声往旁边一看……   好家伙,蒋小三两个鼻子正冒着泡,打呼就跟打雷似的。   不。   恐怕打雷都没他那么响。   蒋小三小小年纪,脑瓜不大,打呼的本事却是大。   白子慕往蒋小二身边移了移,正准备再次去跟周公见一面,不想蒋小二竟开始不要命的咳起来。   白子慕:“……”   蒋小二咳得实在是厉害,十年肺结核的见了他怕是都得甘败下风,白子慕都怕一个没注意,蒋小二的肝‘啪’的飞出来甩他脸上。   左边打雷右边咳,此起彼伏,有节奏一样,而且两破孩子像是在较劲儿,左边响完右边响,一声赛一声的高,就没一刻是安静的,白子慕抹了把脸,面如死灰,感觉耳边放了两个喇叭也不过如此了。   白子慕实在受不了这般摧残,爬起来想跑,可他都还没来得及动,蒋小二和蒋小三就像是孩子饿了本能的找奶一样,朝他挤了过来,紧紧的抱住了他,还把小腿儿搁他身上。   白子慕直接动不了了,他僵着脖子往左边看,蒋小三蹭着他,鼻涕已经糊在了他的毛上。   “……”   这是什么恐怖片照进现实??   而右边……也湿了。   要是两只母熊,这会儿‘左拥右抱’,那还挺美,可两个光着屁股的臭小子,白子慕就美不起来了。   他被压了一宿,而且也不晓得屁股因为被雷劈得太厉害了,还是中午挨了那几巴掌的缘故,总是隐隐的疼,他都不敢摸,挣着眼活生生熬到天亮,差点都猝死了,结果这两破娃子竟还有脸说他赖床!!   要不是如今形势比他强,他定是两个大逼兜呼过去了。   蒋小一见熊仔子一副生无可恋的样,似乎很没有精神,虽然这东西眼圈本来就黑,可这会儿,他直觉熊仔子的眼圈好像更黑了一些。   蒋小三打呼那个厉害他是见识过的,这会儿大概也明白几分。   “它想睡就给它睡吧!”最后他善心大发的说。   蒋小二点点头,见蒋小一正在帮蒋小三梳头,他便趴到床上,撅着嘴亲了白子慕一下,两手撑着脸,看着白子慕,说等会儿再来陪它。   他可喜欢熊仔子了,暖暖的,抱着睡觉一点也不觉得热,反而好舒服,昨天半夜他都没有醒呢!   玉米饼子不算得什么好东西,可对蒋家来说,却也不是时时都能吃到。   三人吃得香。   蒋小一吃了大半个,玉米饼子煎过有些干,吃起来容易掉渣,他手掌横在下巴处,吃完饼子,连这手心上的渣都被他舔得一干二净。   早饭吃饱了,蒋小一才扛着锄头带着蒋小三去菜地,蒋小二扫了下院子,竹扫帚还没挥两下,他已经喘不上气了。   等着太阳升起来,蒋小一叮嘱蒋小三两句,匆匆忙忙往家赶。   得晒玉米了。   昨儿他去山里捡蘑菇,蒋父又不在,玉米他就没有搬出来晒,就怕着突然变了天,蒋小二和蒋小三收不赢挨湿了。   湿玉米容易发霉。   这会儿一到家,蒋小二……还在扫院子。   蒋小一看他满头汗,怕他累出个好歹来,便赶他回房:“去陪熊熊玩一会儿吧!”   “好。”   蒋小二累坏了,也没拒绝,咳着回房,爬上床后便一把抱住了白子慕,又开始咳,白子慕被吵醒了,瞥了他一眼,然后整只熊无语望天。   怎么睡个安稳觉,就这么的难?   造孽。   真真是造孽!   早知道让雷劈死好了,也好过现在受这般罪。   小山村家家户户都留有院子,平日在里头养些鸡,或者晒些东西,若是不留,秋收的时候粮食就没地方晒了。   以前有那会算计,院子拿去种菜,秋收时就把竹席铺在村道上,在那儿晒谷子,路被占了大半,走时到底是挤了些,挑东西过去遇了人让都不方便,就上门说去,结果那户人家来了一嘴:“路你家的?我爱晒哪就晒哪?你管得着?”   这话缺德中带了点理,听着好像也没啥子错。   村里的路是大家的,既是大家的,那便是个个都走得,晒啥子旁头也说不着。   后来村里人也火了,等着那家晒谷子的时候就把家里的鸡放了出来,有些小孩也皮得很,还会偷抓几把,跑山上去煮。   那户人家骂不赢,不让人放鸡,那不得行,人家的鸡,爱关就关,爱放就放,再说了,那谷子谁让你们晒路边?那路是村里的,我家的鸡也走得,你凭啥子赶?要是敢赶,把我家母鸡吓着了不下蛋,我跟你没完。   可不赶,鸡就要啄米吃。   后来再没人敢把东西晒路边上了。   粒粒皆辛苦,少一粒都心疼。   往年割了庄稼,还有些妇人和孩子跑地里去捡,蒋小三去帮大房割猪草的时候见过几次,他没吃过白米饭,可听旁人说大米饭好吃,香喷喷的,于是去年秋收时他央着蒋小一给他弄了个小布袋,自个跑去地里捡,不过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遭,那妇人大概是见他捡得多,带的小袋子都装了小半,眼红了,便吼他,骗他说他捡的地是她家的,让蒋小三赶紧的滚,傻子玩意儿,不去捡柴火竟敢跑她家地里来了,下次见了看老娘我打不死你。   村户人家地少有连在一起的,都是这里一块,那里一片,蒋小三那会虽只有四岁,不过因为放家里没人看,蒋小一经常带他们去地里头,一来二去,蒋小三已经能认识自家的地了,可旁人家的,他却是不认识。   那妇人这般说,他便走了,去了旁边地里,结果那妇人拿石块扔狗一样扔他,厉声叫他滚。   蒋小三被砸了几下,背上生疼,揪着布袋子,低垂着头,都不敢抬眼看她,那妇人生气怒骂的样让他有些害怕,可他更想吃白米饭,于是他没回去,以为这块地又是她家的,于是换了块地捡,谁知那妇人见此,直接怒火中烧,过去举着巴掌作势要打他。   蒋小三若是捡了,她就没得捡,反正是个小傻子,赶走了就行。   蒋小三怕挨打,跑回了家,后头就没敢再去。   粮食贵重,这些年,收回来的粮食家家户户都会晒在自家的院子里。   蒋家院子里种了棵枣树,风大时落叶飘得到处都是。   蒋小一扫完院子,铺了竹席晒好谷子,进厨房给蒋小二熬了药,喊他看火,叮嘱完又赶去地里忙活。   菜地要仔细翻了,把土弄得松软些,种的菜才长得好,蒋小一锄地,拔下来的南瓜藤被蒋小三抱去给大房了。   南瓜藤老了人吃不了,母猪倒是可以吃的。   两兄弟忙了一早上,直到晌午,实在是太热了,蒋小三渴得趴河边喝了几次水,蒋小一干的是力气活,汗一直往下淌,流到眼睛里,辣得他双眼都睁不开,他拄着锄头缓了好一会,路旁的野草都被晒黏了,早上在远处旱地里种黄豆的村民不见踪影,估计都已经回去了,蒋小三似乎也累坏了,头上的小啾啾这会儿都晃不起来。   蒋小一摸他打满补丁的衣服,才发现都被汗水沁透了,他想让蒋小三先回去,他再干一下,地里的黄豆还没种,后面几天又还要挑柴去卖,实在忙不开,现在能多做点就多做点,可蒋小三肚子咕噜噜响起来,他睁着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额前小碎发湿哒哒的,说大哥,小三肚子饿了,想干饭。   蒋小一:“……”   蒋小一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才掐了一把菜,带他回家。 第13章   喝了药,蒋小二没怎么咳了,蒋小一回来的时候,白子慕正摊着四只爪子,四仰八叉的躺床上睡,蒋小二正坐在他旁边缝衣服。   蒋小一到了床边,见熊仔子睡得香,小肚子一鼓一鼓的,模样憨憨,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戳了下它软乎的肚皮。   白子慕感觉有些痒,小短腿一蹬,蒋小一还以为自己不小心把它弄醒了,结果熊仔子翻了个身,拿圆嘟嘟光着的的屁股对着他,然后就没动静了。   蒋小一又笑起来,同蒋小二说了两句,便进厨房忙活。   早上还剩了三个饼子,这会儿已经凉了,不过大热天的,倒是不必再热,他煮了一大锅菜,午饭就这么吃了。   “小三,天热,你回房跟你二哥玩,别乱跑出去。”蒋小一收拾完厨房,到院子里拿了个背篓,蒋小三原本坐在门栏上打盹,闻言眨了眨眼,从屋檐下跑出来,抱住蒋小一的腿,仰着头问:“大哥,你要去哪里呀?”   “去镇上买点糙米。”蒋小一说。   蒋小三揉揉眼睛,奶呼呼说:“哦,那大哥快点回来呢,小三乖乖,在家等你。”   蒋小一摸摸他被晒得发红的小脸蛋儿,见他鼻子下头又冒出两条鼻涕虫,从兜里掏了张旧帕子给他擦干净,又拍拍他胸口。   蒋小三还小,不太会扛东西,多是抱着走,南瓜藤沿着地面生长,难免的会沾染些泥土,他今儿抱来抱去,胸膛上沾了些,又因着被汗水浸透,拍也拍不掉。   他和蒋小二穿的衣裳,都是蒋父以前的旧衣,只不过被堂奶奶剪了改小了些,因为是蒋父穿过的做工的衣服,因此颜色略显暗沉,并不太适合孩子穿,而且又经过太多次的捶洗,胸前、领口、袖子这些地方褪色、磨损得比其它地方都严重,衣裳上,这里颜色深一块,那里浅一会,看着不好看不说,还显得似乎很脏。   蒋小一平日忙,并不是天天都有空去河边洗衣裳,若是去山里砍柴,那一去便是一天,天黑了才会从山里回来。   像这会儿,中午要去镇上,下午回来还要去干活,若是给蒋小三换了,蒋小三就两套薄衣裳,如此明儿就要没衣裳穿了。   而且,粗布衣裳,洗多了最是容易烂。   村里旁的五六岁大的孩子,除了些个别爹娘又懒又邋遢外,多数总是被收拾得比较干净,加上不用干什么活,除了玩泥巴脏到些,看着也是整齐,而蒋小三不同,他总跟着蒋小一一起干活,可干活难免的就要脏一些,加上衣服旧,又冒着鼻涕,一年四季看着好像就没个干净时候,村里孩子和有些大人都嫌他,不让自家孩子跟他玩,蒋小一也怕他跑外头又被欺负,叮嘱他好好呆家里。   “院门要记得关。”蒋小一摸着他的小脑瓜子,道:“不然熊熊就要跑了,回房去睡会儿吧!等大哥回来了,再带你去干活。”   蒋小三用力点头,头顶上的小啾啾晃来晃去:“嗯!小三听话,小三最乖。”   蒋小一笑了笑。   ……   小山村离平阳镇不是太远,也就几里地,蒋小一买了粗粮也没多逛,直径去了胭脂铺。   这里头不止卖胭脂水粉和首饰,也会收购些东西,不过多是一些手艺精巧的帕子。   蒋父当初买的钗子没送出去,回去后他便包好了收在床下的箱子里,如今瞧着倒也新,不过东西二次出售,用料又不算得多好,不管新旧,多是要扣些的。   最后蒋小一磨破了嘴皮子,卖了六十文,肉疼的打了半斤浊酒,赶回来时正巧在半道遇见他大伯,聊了几句,才晓得他是跑柳江村那边打听消息去了。   这事蒋小一不好多问,只说了些旁的,大伯问他啥时候种黄豆,这几天也没见他去地里,是不是不种了?   “要种的。”蒋小一说:“晚几天,等送小二扎针回来了就种。”   大伯点点头,知道他有谱了就行,这地里的活看似简单,其实也有门道,什么季节该种什么粮,都是讲究,他就怕着蒋小一耽搁久了,晚种的豆子长得不好。   晚上蒋父回来,提着酒直径去了大房那边。   不管成不成,都没道理让人白跑一趟,若是行,明儿张大丫回去也总不能空着手,到底是新媳妇,蒋父思来想去,还是叮嘱蒋小一去买粮时顺道买点浊酒回来,这东西便宜,张大丫他爹是猎户,家里不缺肉,贵的他们也买不起,听说张大丫他爹就好这一口。   大伯见他来了没客套,直说让他放心,他都打听清楚了,这刘氏除了有些爱唠人闲话外,没啥不好的,在村里也没同什么人交过恶。   村里妇人,平日没旁的乐趣,就爱聊些闲话解解闷,这不算得什么大毛病。   大伯娘看着蒋父,笑道:“那明儿我让他大嫂回去一趟?”   蒋父点点头:“大嫂你看着安排吧!”   蒋小一等着他回来开饭,晚饭是白菜粗粮粥,一大锅,简单粗暴,吃完了,蒋小一给蒋小二洗澡,蒋小三抱着白子慕在一旁玩,蒋小二乖乖坐在盆里看,这会他脱了衣裳,瘦得跟没毛的猴一样,白骨精来了怕都以为是自个儿子。   等洗好了开始穿衣裳,他问蒋小一,用不用给熊熊洗澡澡?   白子慕感觉浑身都不舒坦,昨儿一边的毛被蒋小一的鼻涕糊住了,黏起来一撮撮的,他早想洗个澡了,这会儿一听,眼里都发着光,正想自觉的爬盆里去,然小短腿刚动,蒋小一想都没想,就说不用。   白子慕:“……”   熊就不配洗澡了?   这人怎么还搞物种歧视啊!   蒋小一见它往盆里坐,叫不听,拉不动,死活不肯出来,便又举起手来吓唬它。   白子慕:“……”   又来这一招,当他是被吓大的吗?怎么说他都是一米八七的铁血猛汉,会怕吗?   那肯定是不能。   白子慕乖乖从盆里爬了出来。   蒋小一又打了盆干净的水,喊了蒋小三过来,亲自盯着他洗干净后,蒋小一才带着他们回房,等两个小家伙爬上床乖乖躺好,蒋小一正要转身往外走,袖子却是突然被拉了一下。   蒋小一还以为是蒋小二,扭头一看,却是熊仔子拉着他,又像昨儿那般,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小眼睛,眼巴巴的朝他看。   蒋小一心里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可他还没说话,熊仔子突然四肢并用,扭着小屁股蹭蹭蹭的往他身上爬。   蒋小二和蒋小三去拉它,它就凄厉的吱吱叫,活像要上断头台一样,吓得蒋小二和蒋小三赶忙松开手。   蒋小一纳闷不已,托着白子慕的屁股防止他掉下去,疑惑道:“它这是干嘛呢?”   干嘛?   当然是要脱离苦海了。   白子慕叫起来:“小兄弟,我要跟你睡。”   他是宁可下油锅也不想再跟蒋小二这两个兔崽子困觉觉了。   蒋家就两间房能住人,凹字形结构,左边厨房,中间堂屋,右边两间房,一间蒋小二和蒋小三睡,另一间是蒋小一的。   蒋奶奶以前是个有银子的,不过到底是在茶楼里给客人弹琴卖笑,说出去难免的不好听,嫁给蒋爷爷后,蒋爷爷想着推了老屋重建,蒋奶奶拦住了,说过几年再说吧!毕竟这节骨眼真起了房子,难免的招人眼红,到时免不了又拿她来说事儿。   咋的这般富贵了,还建大瓦房?   卖艺的这般得钱?可别是还干啥子见不得人的勾当。   闲言碎语有时比利刃伤人。   蒋爷爷知道她担忧,便也做罢。   蒋奶奶身子本就不太好,嫁给蒋父后怀了三次,不过前两次皆是流掉了,第三次才终于生了蒋父,但也因此落了一身病根,后来一直吃着药,家里的银钱慢慢的也就不剩多少了,建房的事,蒋爷爷就没再想,反正也是够住。   房子日经风霜几十载,恍然如故,住里头的人,兜兜转转,到头来却只剩蒋父一人。   再后来蒋父娶了黄秀莲,黄秀莲知道他手里还有银子,不像外头传的那般穷的时候,大概是还盼着丘大柱能从边境回来,没想着真的和蒋父过日子,便也没说要建房。   在黄秀莲看来,建了新房她也住不久,若是留着银子,手头宽裕了,还能时不时的买些肉,这才是最实在的。   因此,这会蒋家住的还是老房,几十年了,破旧的厉害,屋顶的瓦片被蒋父拿去换了银钱,如今只铺着稻草,能住人的也依旧是两间房,以前蒋父和黄秀莲一间,蒋小一和丘翠翠一间,黄秀莲合离出去后蒋父自个住一间,直到一年后,她让人送了两儿子回来,蒋父就带着蒋小二和蒋小三睡,一直到他们四岁,蒋小三鼾声如雷,直把蒋父弄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见他们也可以自己睡了,便惜命的从房里搬了出来。   大概也晓得两个儿子的厉害,蒋父是宁可睡堂屋里,也不愿和儿子挤一屋,不过毕竟是平日招待客人的地儿,加上里头秋收还要堆放收起来的玉米,怕地儿挤,蒋父就在左侧那边挨着墙面搭了一个一米二左右宽的床,白子慕刚来那天就看见了,自是不想去和蒋父挤,怕被他不小心压出翔来。   蒋小一哪里听得懂它说话,试图将它掰下来,可他一用劲,熊仔子就嘶牙咧嘴,更用力的四肢并用抱紧他,整只趴在他身上。   蒋小二挠着头:“大哥,熊熊是不是想喝水水呀?”   蒋小一没法子了,闻言死马当活马医,试探的从旁边桌上倒了碗水过来,可熊仔子瞅了一眼,就把头埋进他胸口。   “不是要喝水呀?”蒋小二忽闪忽闪着眼睛,狐疑道:“那它是想干什么?是想喝奶奶吗?”   蒋小一脸骤然发烫,在心中翻了个白眼,然后二话不说直接给了蒋小二一巴掌。   蒋小二捂着脑袋瓜子,抿紧了嘴,不敢再乱说话了。   蒋小一本就累得慌,这会儿被熊仔子趴在身上,又不懂它到底想干嘛,扯,扯不下来,打又舍不得。   毕竟熊仔子瞧着实在是可爱。   蒋小三歪着头旁观了片刻,突然一休哥附体了,这会儿智商直逼三百。   “哦,大哥,”他眼睛亮晶晶的,小脚丫子猛然朝床上用力的踩了一下,说:“熊熊是不是想跟你睡觉觉呀?”   蒋小一纳闷:“是吗?”   “肯定了。”蒋小三沾沾自喜,暗觉自己已经窥探到了真相:“小三最聪明,一定是这样的,没错。”   蒋小二瞅了他一眼:“对头。”   蒋小一:“……” 第14章   熊仔子不愿从他身上下来,蒋小一无奈之下,又半信半疑将它抱回房,结果刚一放床上,熊仔子四肢并用,速度极快的爬到了床里头,然后……躺下了。   山里半夜会有些凉,蒋小一是个怕冷的,床头还放着一张旧毯子,不算得厚,有些薄,应该是有些年头了,磨损得厉害,不过看着很干净,上头还有一股皂荚味。   蒋小一就见那熊仔子躺了一下后又爬起来,抓过毯子抖开来,披到自己的小肚子上,然后闭上了眼,两只爪子规规矩矩的放在小肚子上,小脸上微微带笑,好像已经无憾了,一副准备安详离去的模样。   蒋小一是看得目瞪口呆。   蒋小三哒哒跑进来,见熊仔子睡了,还想爬上床把抱它回去,蒋小一突然伸手拦住他,说让熊仔子在他屋里睡吧!   大哥也想抱熊熊睡。   蒋小三最爱大哥了,他中午能和熊熊玩,可是大哥很忙,都没空和熊熊一起,那就让熊熊晚上陪着大哥吧!   他鼻子一吸,又哒哒跑回了房。   蒋小一关门后爬上床,试图抱了一下白子慕,第一天抱的时候,他就知道了,熊仔子毛茸茸又软乎乎,手感好得不得了,这会儿手下传来的温热触犯让他心头莫名的感到踏实,见它没有动,蒋小一瞬间笑了起来。   他也不嫌热,就搂着白子慕睡了,他不打呼,也不会没完没了的流长长的鼻涕,白子慕挣开一只眼,瞅了他一下,发现他身上还挺香,而且瞧着好像很瘦,皮包骨似的,可胸膛却一点儿都不硬,枕着的手臂也十分舒服。   从窗口透进来的月光如水柔和,在这微光里,蒋小一闭着眼,睡起来的模样看着一点都没有白天的凶恶,他呼吸缓慢而深沉,面容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柔和又温暖。   蒋小一除了有些黑,长得还是挺好看的,一双杏仁眼,笑起来时,眉眼微弯,颊边还会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是一副温柔又可爱的长相。   白子慕这会看他都顺眼了几分。   隔天天一亮,张大丫拎着个葫芦,又带着几个鸡蛋还有半框菜,笑着回了娘家,一到张家外头就囔囔:“爹、娘,俺回来了。”   张氏正在后院喂猪,听见张大丫的声音还怔了一下,直到张大丫又喊了一声,她才回过神从后院跑出来。   “大丫?”   “娘。”   “还真是你。”张氏笑了起来,不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赶忙拉过她:“你咋的突然回来了?”   小山村和柳江村离得近,但不过年不过节的,张大丫突然跑回来,这让张氏不免多想。   若是有事,可前天女婿来,还说家里这几天除忙着种豆,也没啥事。   “可是和蒋家小子闹了?”张氏蹙着眉问。   “没有。”张大丫把带的鸡蛋和酒递过去:“当家的对俺好着呢!要是吵架了,俺哪里还会带着东西回来,俺爹和小弟呢?”家里就张氏在。   “他们下地去了,你爹想种些红薯好来年酿酒。”   张家条件比蒋家要好,鸡蛋这些东西张氏不算得太稀罕,可蒋家穷,能让张大丫带着这么些个礼回来,可见是看重。   之前张大丫嫁不出去,寻常姑娘彩礼少的三两,多的四两,再加上前期请媒婆上门带的聘礼和办酒席时要花的银钱,杂七杂八加一起,足够压垮大多穷苦家庭,当初张氏迫于无奈放出风声,说她家闺女出嫁只要二两彩礼,不少人都上门提亲来了,不过她晓得,那帮子人都是冲着彩礼少来的,不是真看上她家闺女,而是村里人,没得挑。   她最后选了蒋家,虽是都打听好了的,可有时空闲下来总控制不住东想西想,想得多了,总是不踏实。   这会儿看张大丫过得都好,没受啥委屈,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她笑着接过,同张大丫往屋里走:“下次回来就回来,可别带啥东西了,家里什么都不缺,对了,你咋的突然回来了?”   这事儿没什么好隐瞒的,张大丫道:“听说刘表弟正在相看人家,俺夫家有个堂弟,正好的还没找着人家,俺就回来看看,想着同小姨说一说,看这事儿能不能成。”   “是谁啊?”张氏放了东西,问:“你二叔家那个叫,叫什么竹哥儿的啊?会不会太小了些?我上次去,见过他一面,那小哥儿看着好像才十三四吧!这……是不是太急了?”   村里人成婚都早,也有那十三四就出嫁了的,可这种的也是少,多数还是十六七才出门,要是疼孩子的,总是要多留身边几年。   上次收玉米,堂奶奶在地里摔了一跤,来传信的汉子也没说清楚,堂奶奶快七十了,张氏怕出了事儿,得了消息后割了一斤肉便前去探望,那天晚上吃了饭才回来,蒋二叔家那个小哥儿,张氏自是也见着了,挺小的。   不过一想刘虎子那条件,十里八乡都难找,错过了怪可惜的,难怪的蒋家二叔急。   “不是竹哥儿。”张大丫摇头说:“竹哥儿才十三岁,你想啥呢娘。”   张氏不解:“那你给谁说?”   蒋家大房那边也就蒋小竹一个哥儿,姑娘倒是有三个,大的那个个出嫁了,如今剩两个,也十五来岁了。   “是我三叔家的。”张大丫见张氏拧着眉头,一脸疑惑,好像不知道这么一号森*晚*整*理人,又道:“是我们村黄家黄秀莲的哥儿啊!叫蒋小一,还记得不?以前黄秀莲带他回来过几次,娘还说过他好看。”   “是他啊!”张大丫这么一说,张氏就晓得了。   毕竟黄秀莲的事前几年闹得挺大,这事儿不光彩,大家都背地里嘀咕这事儿,说黄秀莲不像话、不要脸,老黄家竟出了这么个女儿,可后来因为怕惹到丘大柱,倒也没人敢再乱嚼舌根子了。   蒋父这个人,张氏是知道的,年轻那会儿,蒋父也是个英俊的小伙子,比村里其他汉子都要显得帅气些,不是那种很张扬的帅,是很温润的长相,当初要不是看他长得好看,黄秀莲也不会在丘大柱离家不过两个月时就松口嫁给他。   当时黄秀莲因为怀了身孕不得不嫁是个原因外,另外一个原因,便是觉得蒋父好看,被那模样迷了眼。   蒋小一长得像蒋父,模样自是也干净清秀,点星一样的眸子,以前和黄秀莲回来,张氏还常叹这娃子长得真是俊,以后定是能嫁个好人家。   不过后头因着家中拖累,眼看着十九快二十了都没能嫁出去,张氏还说过他可怜。   “你可是问过人家了?”张氏说:“他愿不愿嫁?他父亲腿不好,他若是嫁了,家里那两个孩子怎么办?我之前听人说,他想留家里帮着父亲照顾弟弟,你可别自作主张。”   张大丫看着张氏,道:“自是问过,他同意了我才来的,以前小二小三还小,片刻都离不开人,小一自是不想嫁,可这会儿小二小三都五岁了,也懂事儿了,不用人再跟着寸步不离的照顾,小一自是要考虑考虑自个的事儿了,他如今已快二十,再不寻人家,以后还能寻摸那好的?不过小二身子不太好。”说到这个,张大丫叹了口气。   蒋小二这几天不怎么去大房那边了,可以前他却是经常跑大房那边找堂奶奶学针线活儿,每次见了张大丫,总是礼貌的脆生生的喊她一声大嫂,小模样儿十分可爱。   “娘你是没见过他,都五岁了,个头才这么点,又瘦又小,跟个猫崽子一样。”她说着还抬手比划了一下。   张氏有些迷惑道:“这不能吧!这个头比你那三岁的小外甥还不如啊!不过先头我也听说黄秀莲生的那对双胞胎都有些问题,大的那个是个药罐子,如此,瘦些倒也正常。”   蒋小二身子本就不好,家里又穷,吃饱都成问题,哪里还能长什么肉,蒋小二能活到现在,都算不是命硬。   以前张氏还听村里的买货郎说,他去小山村卖货,从蒋家门口过,还见到了黄秀莲那对儿子,模样长得是像,但很好认,因为老二比老大高了快半个头,老大小小个儿,一身病气,瞧着怕是都活不了几年。   蒋小二得的是富贵病,要是生在大户人家,那倒也不要紧,好吃好喝养着,不至于太过受罪,可他偏的生小破山村里,能活到啥时候,谁都说不准,不过光看其模样,总像个短命的,如今就靠着药吊命。   大家听了,都说是黄秀莲造孽,报应在两孩子身上。   毕竟做了那种丑事儿,带着别人的种嫁给蒋安,一满满了十几年,等着丘大柱回来了,黄秀莲又那个狠心啊!连着哥儿都不要,带着女儿就走,这对得起蒋安?   好歹十几年夫妻。   常言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蒋安要是对黄秀莲非打即骂,苛待黄秀莲,她拍拍屁股就离开,大家都还不至于如此看不过去,可谁不知道蒋安是个老实的啊!以前都没跟谁红过脸,也就这几年村里孩子欺负蒋小三,蒋小一护犊子,打了回去,那几孩子家里人怨蒋小一打得重,小孩子玩闹磕着碰着在所难免,就说了蒋小一几句,蒋小一气不过同人吵起来,那几人便又拿黄秀莲说事:   “ 当娘的不要脸,没良心,这生的孩子,也是个讨人嫌的。”   “哎呦,人是有娘生没娘养,懂得啥,行了,咱不同人一般见识。”   这些话传到蒋父耳朵里,他难得发了火,直接拎着斧头上了人家门。   而且,蒋安还养了丘翠翠十几年,黄秀莲不记恩,丘大柱一回来,她便闹合离,如此,哪里像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儿。   生的两儿子,一个病弱一个傻,就是黄秀莲作的。   “小二小三如今虽是不用小一再时时看顾了,可这两个孩子到底和正常人有些不同,我三叔天天要去山里砍柴,小一若是嫁了人,怕是也得隔三差五回去一趟。”张大丫问道:“娘,你说俺小姨能应下这事儿吗?”   这事张氏也不敢确定,毕竟哪有嫁了人的还老往娘家跑:“这我哪里能知道你小姨咋的想,不过你肯跑这一趟,那那个蒋哥儿定是个好的,没准的你小姨也愿。”   “小一自是好的,勤快,孝顺,干起活来比俺都厉害,要不是俺弟已经相好人家了,俺都想把他介绍给俺弟。”张大丫有些遗憾的说。   勤不勤快,孝不孝顺,好不好生养,家里有没有啥难缠又不好相处的亲戚,村里相看媳妇夫郎,也就看这几样,要是都合适,亲事十有八九能成。   张氏道:“那下午你去你小姨家一趟,同她说说,这蒋哥儿家里虽是不太行,但人好,嫁旁人家去也是可惜,要是真成,那就都是亲戚了,等会儿记得带几鸡蛋去,你毕竟算是外嫁女了,不比以前,难得回来,空着手上门不像话。”   “俺晓得的。”张大丫说。   张氏和她妹刘氏都是嫁的本村,两家离得不远,张大丫坐了会,便去了刘家。 第15章   还没到院门口,张大丫就见刘氏正送人出来。   张大丫认出来了,那人正是刘氏的小姑子,不常回来,她也就见过几面,好像是嫁给小河村那边的一个汉子,那汉子正巧的有个妹子嫁小山村孙家,张大丫上个月刚同孙老婆子干过架,可畏印象深刻。   “嫂子,我跟你说的这事儿,你考虑考虑,我那外甥女可是这个。”   小姑子竖了个大拇指:“不是我吹,你也可以去小山村那边打听打听,她今年刚满十七,模样生得极好,那屁股也大,跟她姐一样,她姐也是前几年刚嫁人,肚子争气得很,没过三年就生了两呢,她要是真嫁进咱刘家,明年定是能给你添个大胖孙子。”   “是嘛!那这感情好,而且你说的那会生娃的姑娘,我也听人说过一嘴呢!若是她妹,那估摸着也是个好生养的,你是不知道,我早想抱孙子了,可虎子硬是拖,说不急,可你看看这村里人家,除了那些个讨不着媳妇的,哪个汉子二十了还没成家?要不是我逼得急了,他还不愿我给她寻摸亲事呢!等你大哥回来,我便同他说说。”   刘氏有些意动,孙家的姑娘她是听过的,大家都说这孙老婆子会养闺女,两个女儿,个顶个的好看,不太像村里其她姑娘哥儿那般黑,她家两个女儿白得很,也会打扮,跟城里的姑娘似的。   刘小姑子看她神色,知道这事儿有些普了,笑着说好话:“我大哥还不是听你的,我是虎子他小姑,虎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还能害他不成,这事要是能成,咱家不亏。”   张大丫听明白了,刘家小姑子是给孙家的小女儿娟子说亲来了。   他们这里汉子相看姑娘,大多都是请媒婆帮着相看,一般也只有汉子相看姑娘,没有姑娘上赶着请了人来汉子家帮着说亲的。   不过明面上是这般,像刘虎子这样,请媒婆帮介绍,可是个人,定是有私心、有亲疏远近,媒婆遇见那条件好的,总会先想着自个家,要是家里没合适的姑娘哥儿,那也是从旁的亲戚或关系好的人家里相看,肥水岂能流外人田?   刘虎子条件实在是好,自是也有那旁人看上,一般这种情况就会托那和刘家有关系的来帮着撮合撮合,提两句,让刘家的晓得这么个人。   就像蒋家和孙家,都中意刘虎子,便让张大丫和刘家小姑子上刘家来了,不过同刘家说的时候,自是不能说是姑娘家那边拜托我过来的,只能说是自个觉得这姑娘实在是好,正巧的咱虎子也到年纪了,就想介绍一二,撮合撮合。   如此,要是两家有意,那是最好,要是不行,那于姑娘哥儿的名声也无碍。   这事儿明面上看是这样,可里头什么个情况,大家都懂的。   这会儿张大丫就晓得了,孙老婆子也在打他刘表弟的主意。   就孙娟子那爱拿鼻孔看人的,也配得上她表弟?   真是笑话。   张大丫等着人走了,才从拐角出来:“小姨。”   刘氏正要进院,见了她还有些惊:“哎呦,大丫咋的来了。”   刘氏嗓门挺大,张大丫见刘家小姑子扭头往回看,立马低声道:“我们进去说。”   “好好好。”刘氏见她还带了鸡蛋,挺高兴,这几年家里虽是条件好了,还存了点银子,不再像得以前那般穷,三五天的才能蒸上个鸡蛋解解馋,不过白送的,到底是让人高兴。   这会儿就她在家,刘老汉和两孩子都出去忙活了。   前几天刚摘了两个南瓜回来,里头的籽被她淘洗干洗晒了几天,刚小姑子来,她特意炒了一小碟,没吃完,送人出门前她收了起来,不过桌子没来得及收拾,瓜子皮还搁上头,张大丫已经瞧见了。   这瓜子保不住了。   她肉疼的撇了撇嘴,又换上一张笑脸,似乎很好客的样,进厨房拿了出来,语气熟稔的笑着招呼:   “来来来,大丫,嗑点瓜子,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这玩意儿了。”   “谢谢小姨,这是我给你带的鸡蛋。”   刘氏假意推脱了一番才收起来,笑着叫张大丫多吃一点,闲聊两句才问她上门来是不是有事,等张大丫说明来意,她脸顿时一沉。   张大丫没听见她回话,抬起头看她,刘氏脸上又堆着笑,她没说这事儿行还是不行,只道:   “这事儿你表弟回来了,我再同他说道说道,你是不知道,你表弟在外头干了几年,主意大着呢!”她顿了一下,话头一转,问:“大丫,你在蒋家这几月过得咋样?蒋家待你好不好?”   张大丫:“都好着呢!”   “那就行,你还记得当初上你家求亲的黄家不?”刘氏突然说。   张大丫是个心大的,没明白过来:“记得啊!咋的了?”   刘氏一拍大腿,颇是恼怒的说:“你是不懂,后来你娘让人去十里坡那边打听那黄家的,结果,哎呦喂,那真真是穷啊,住的连我家那茅房都不如。”   她一脸嫌弃,暼了张大丫一眼,才道:“也不看看自家啥条件,就这还敢上门来提亲,真是不知道哪来的脸,要我说,这简直就是癞/□□想吃天鹅肉,还好的当初你娘没同意。”   怎么好端端的说起这事儿来了?   张大丫总感觉刘氏这话有点不对劲,要是搁以前,她定是要回去捉摸个几晚上才能品出味儿来,可自碰上丘翠翠,被她阴阳怪气过一次后,张大丫再面对这种情况,脑子反应就快了。   “姨,你这话几个意思?”   她沉着脸站起来,一拍桌子,怒气冲天的瞪着刘氏,刘氏一愣,没想几月不见,张大丫竟然听得懂人话了,她本就有些壮实,生起气来瞧着就更凶恶了。   刘氏顿时有些讪讪的道:“能……能有啥意思,我就是替你抱不平,瞧我这张嘴,好端端的说这个干什么,大丫别气,来嗑瓜子。”   她脸上推着笑,张大丫倒是不好再揪着这事儿不放了,她不知道是自己多想还是刘氏真的在‘指桑骂槐’,便又提了两嘴蒋小一和刘虎子的事,刘氏都打着哈哈,一会儿说这事她做不得主,一下又说刘虎子有主意,就是没说考虑考虑,如此,便是摆明了不同意这事儿,连考虑都不愿。   这是相当的看不起蒋小一了。   也是丝毫不给张大丫半点脸面。   张大丫臭着一张脸回了娘家,张氏问她怎么了?张大丫把事儿一说,张氏脸色顿时也不好看了。   “你小姨这几年有些飘了啊!”   刘氏确实是飘了,张大丫前脚刚走,刘老汉后脚便回来了。   见她在院子里走在走去,又时不时骂两句,纳闷不已。   “怎么了这是?”   自他家儿子在镇上做活儿后,村里可没人敢惹他们了。   刘氏看着他,气呼呼道:“这大丫简直是在作践人。”   刘老汉到墙角放了锄头:“她怎么了?今儿她来家里了?那你咋的不留一下人,我都许久不见她了。”   “留?我都恨不得赶了她出去。”刘氏气红了脸。   刘老汉闻言正色道:“怎么了?她干啥了你气成这样。”   “她给咱虎子介绍人。”刘氏说。   刘老汉不解:“那这不是好事儿吗?   “好个屁,你是不晓得她介绍的谁。”   刘老汉问谁,刘氏大着嗓门,知道说蒋家的哥儿刘老汉怕是不懂,便道:“是黄秀莲生的那个哥儿。”   刘老汉反应了一下:“小山村那个?”   “可不是。”刘氏插着腰,胸膛剧烈起伏着:“先不提他家啥个条件,都快二十了,还是个哥儿,咱家虎子咧?那可是十里八乡最出息的汉子了。”   一说起刘虎子,刘氏脸色缓和了一些,有些自豪又有些嫌弃的道:“而且咱还盖了大瓦房,那蒋家的脸皮怕是跟屁股一样厚,也不看看自个什么条件,也敢上门来,当我们虎子什么人?什么阿猫阿狗都娶似的。”   在刘氏看来,刘虎子是极为出息的,这些年走出去,大家总夸她会生儿子,以后能享福了。   刘虎子同村里其他汉子比,确实是较为激灵,能在镇上有份稳定的活计本就了不得,更不用说在福来客栈那种地。   以前村里还有那好事的,跑福来客栈外头去瞅,那客栈进进出出的皆是大老爷、书生人,一身贵气,村里农户对住镇上的富贵人总有些敬畏,好像凭空比人矮了一截,见着那些大老爷心里总有点怂,连着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可刘虎子却是不惧,还能挨个的叫好,领着人往客栈里走。   大家对刘虎子佩服得紧,而且,在客栈里做活儿这么些年,刘虎子怕是也认得些富贵人,所以刘虎子一回村,大家对他多是恭敬,连着村长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刘氏走出去,大家都是一个劲儿的恭维,一个劲儿的夸,听得多了,她便觉得她儿子那是镇上的姑娘都娶得,村里寻常姑娘怕是都配不上,张大丫给介绍个老哥儿?这不是明摆了瞧不起刘虎子吗?   再且说了,蒋小一是黄秀莲生的,黄秀莲那不要脸的,能生个什么好货来?   刘氏可是不愿同黄家沾上关系,嫌丢人。 第16章   刘氏气极了,不管不顾囔得大声,这会儿又在院子里,刘老汉见外头都有人趴墙头那儿看戏了,赶忙的把刘氏拉屋里。   他关了门才道:“你糊涂了不是,咋的能这般说,有句话叫啥来着,不看憎面看佛面,你就是不喜那蒋哥儿,但怎么的也得给大丫几分面子,你可别忘了,咱家虎子能进福来客栈里头当伙计,可是张哥介绍的,没有张哥,能有咱虎子今天?”   “那又咋滴?当初确实是姐夫介绍我们虎子进去的,可这些年我对着大丫还不好?家里一有啥好吃的,她来了哪次我没给她吃?不然你以为光我姐能把她养成那个样?”   刘氏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碗水,咕噜噜喝下去。   “当初姐夫也不过是说一嘴的事,咱虎子能在福来客栈里头站稳脚跟,能有今天,全是咱虎子自个有出息,张家的情分,这些年我们也早还清了,如今咱们刘家可不欠张家什么。”   张父以前进山得了猎物,总往福来客栈卖,一来二去便同里头的管事相熟了,当时正巧的里头缺伙计,自个儿子还小,又比较憨,不怎么机灵,这跑堂的伙计得是那种会来事儿的,嘴较甜的做起来合适,张父便想到了刘虎子。   那管事的给张父面子,便说可以让刘虎子来试试。   这伙计的活,只要有心,几乎都能干得来,因为那会儿刘虎子刚进去,刘氏对张家便巴结了一些,想着让张父跟管事的多说说好话,对刘虎子多关照些,不过这些年张父上了年纪,不常进山打猎了,往镇上跑的次数也少了些,刘虎子如今又站稳了脚跟,刘氏对张家自是不用再像以前那般‘小心翼翼’。   没人愿意一直伏低做小。   这会儿张大丫‘犯’到她手上,她自是不会再像着以往那般给面子。   “可你也不能在外头就囔啊!”刘老汉不太高兴道:“虎子一向和大丫亲近,大丫如今嫁给蒋家,难免的会为蒋家着想,你就是不愿,拒了就是,你这样不是得罪人嘛!”   刘氏摆摆手,无所谓道:“得罪就得罪,咱还能怕了不成?”   是这么个理。   刘老汉想了想,还是道:“这事儿等虎子晚上回来还是同他说说吧。”   亲事自是不成了。   张大丫听了张氏的话,回来没同大房的人说实情,毕竟刘氏那些话难听,简直是把蒋小一和蒋家的脸摁在地上踩,张氏怕张大丫实话实说,蒋家人听了后连同着张大丫也记恨上,便教张大丫,只说刘家已经有中意的人家了。   如此那也无法强求,大伯娘只觉可惜,晚上找过来,也没进屋里坐,在院子里同蒋父说了。   白子慕彼时正被两个小家伙烦着,他是第一次见到蒋小一的大伯娘,这是个微胖的中年妇人,有些矮,笑起来很和气,没什么攻击性。   蒋小三那张小嘴闲不住一样,一直在他跟旁乱叫,白子慕听不太清他们说了什么,只隐隐约约听到什么这事儿不成、可惜、再相看之类的话。   蒋小一在厨房里头听了两耳朵,也没往心里去,毕竟当初他就觉得这事儿准不成,条件好些的人家,多是想娶姑娘,就是想找个哥儿,那也是想找那年轻的,又不是没得挑了才选他。   地里种的菜种好了,蒋小一又跑山里去整理柴火。   先前他和蒋父砍了好些,因为要晒干了才好卖,若是湿木柴,重不好挑不说,镇上的人也不爱买,毕竟买了不能烧,晒院子里还占地方,镇上寸土寸金,有些人家都没建有院子,因此先前便没有捆,散成一堆。   蒋小一在山上忙了整整一天,才把所有的柴火捆好,晚上回来已经快要累瘫了。   蒋小二知道要卖柴火的时候蒋小一是最忙最累的,于是中午太阳没落山那会儿就自个热了水在院子里洗澡,这会儿正抱着白子慕和蒋小三在屋子里玩,也不玩什么,白子慕躺在竹席上,随便动两下,两个小家伙就呵呵笑。   白子慕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笑个啥,直到要睡觉了,他才往蒋小一房里跑。   蒋小一见了,抿着嘴,没由来的感到高兴。他上床后又开始像昨晚那般抱住白子慕,似乎把他当抱枕了。   累了一天,躺床上身子一放松,难免的感到疲乏,蒋小一摸着白子慕软和的后背,给他顺着毛,想到蒋小二的话,声音带着困倦,明知道对方听不懂,他还是自顾自的开口问:   “小二说今天喂你吃东西你也不吃,你不饿吗?”   不吃也就算了,蒋小二和蒋小三怕它饿死,把它弄醒想把虫子塞它嘴巴的时候,白子慕气得毛都炸了。   老虎不发威,这两破娃子怕是要上天。   今儿他不做人了。   他咧着嘴,露着牙,追了蒋小二和蒋小三一个下午。   蒋小二和蒋小三一边跑一边咯咯笑,只觉得太好玩了,不过该告状的还是要告状,晚上蒋小一一回来,蒋小二就打小报告,说熊熊不乖了,小弟挖了好多虫,可是熊熊不吃,还要咬人。   蒋小二可担心白子慕了。   他是一顿不吃就饿得慌,白子慕几顿没吃了,蒋小二都急,可白子慕不吃草,也不吃蚂蚱,蒋小二不知道该怎么办,中午蒋小三扛着把缺了大半的小锄头跑外边山脚,哼哧哼哧挖了一大竹筒的蚯蚓回来,两死孩子就掰着白子慕的嘴,想对他用强,结果惹得白子慕发了火,气呼呼的追着他们打。   蒋小二跑起来跟走没差别,被白子慕跳起来踹了两脚,又被他压在身下打屁股,他晓得蒋小二身子不好,也没怎么用力,就是对着他的小屁股搓了一顿。   蒋小三是个讲义气的,还跑过来抱开白子慕,蒋小二趁机爬起来后便躲回房里去,趴在门缝那里,看着蒋小三被白子慕追得嗷嗷乱叫,只觉好玩得不得了。   蒋小三叫得大声,连隔壁钱阿叔都听见了他们呵呵的清脆笑声,过来站在篱笆前一看,蒋小三正满院子乱蹿,咯吱咯吱笑得脸通红。   白子慕一想起这事儿就来气,他翻了个白眼,气闷的瞪着蒋小一。   吃个锤子吃。   他的胃又不是铁打的,怎么可能不饿。   可有哪只熊猫是吃蚯蚓和玉米杆的?   他自诩比较牛逼,但也没能牛逼到吃蚯蚓这个地步。   蒋小二和蒋小三简直不做人。   这两估计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   妈了个巴子。   竟然敢喂他吃虫。   白子慕是越想越气,要不是这会儿腿短,他早一脚把这两臭小子踹到非洲去了。   蒋小一看得出来,蒋小二和蒋小三很喜欢这只熊仔子,这几天蒋小二脸上的笑都多了好些,蒋小一想了想,隔天起了个大早,趁着天还蒙蒙亮,就抱着还在呼呼大睡的白子慕进了厨房。   他打了一盆冷水,蹲在地上洗脸,毛巾刚拧干,白子慕从凳子上跳下来,跑到盆边,蒋小一就见它把爪子往盆里一伸,然后往脸上一抹……   蒋小一:“……”   这是只讲究熊。   还懂得洗脸。   蒋小一看它洗完脸,然后两只抓子撑在水盆边缘,探着身子以水当镜不停照看,见头上的毛有些乱了,还用爪子梳梳,他莫名有点想笑,不过刚笑了两声,白子慕便仰着头瞪着他。   头可断血可流,唯独发型不可乱。   这小兄弟真是一点都不懂事。   他可个是精致的美男子,洗把脸怎么了?   笑屁笑。   蒋小一给它面子,抿着嘴,眼里笑意不散,抱着它出了门。   既然不晓得它吃什么,那便一个个的试,总能找到熊仔子爱吃的。   吃草就养,吃肉就宰。   路上,他是见了草就摘,摘完了就递白子慕跟前。   白子慕:“……”   他是熊猫,不是羊啊!   能不能尊重一下他?   蒋小一见它啥都不吃,先头只是抗拒的扭头避开他递过去的草,后头咬牙切齿,双眸喷着火,挥着小短手一下一下往他身上打。   不痛,挠痒似的。   蒋小一看他反应极大,一看手上的草,哦,鸡屎藤,这个草有股臭屁的味道。   难怪的熊仔子生气了。   “你到底吃什么?”   蒋小一无奈的问。   他干脆找了根草藤将白子慕一脚绑住,然后把他放地上,想让他自个找吃的。   动物都有自动觅食的本能。   白子慕饿了三天,已经前胸贴后背,实在顶不住了,怕再这么下去,他就成要成饿死鬼了,这会儿犹豫了一下,在暴露和饿死之间,果断的选择了前者。   他开始比划。   蒋小一看它不去找吃的,反而站了起来‘手舞足蹈’,又吱吱乱叫,肥嘟嘟的身子还一扭一扭,光了毛的小屁股晃来晃去,好像脑子突然有问题了似的,他表情不变,可瞳孔却是一下锁紧了。   蒋小一原先只觉得捡回来的这只熊仔子有点灵性,似乎听得懂人话,但他曾在镇上见过那些富贵人家养的狗,叫坐就坐,喊停就停,乖顺又聪明,因此先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这会儿,白子慕整这么一出,蒋小一都震惊了。   这可比狗都厉害了。   不过他也没觉得怕。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儿是比穷还更恐怖的。   穷他都不怕,还怕一只熊仔子吗?   再说了,这熊仔子一副憨憨蠢蠢的呆萌样,看着就不怎么聪明的样子,再联想它这几天的表现,一看就是个贪生怕死孬得很的,让人实在是害怕不起来。   他深呼口气,缓了缓心神,蹲下来,仔细看了看,然看了许久,也不知道它在干啥。   白子慕比划了半天,累得够呛,可蒋小一还是一副没看懂的样,眼眸之中,还隐隐透着几分困惑。   这小子脑干缺失了?   他都比划得这么明显了,竟还看不懂?脖子上是顶了个猪脑袋吗?   白子慕同蒋小一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见蒋小一是真的没看懂,脸色顿时变得臭臭的。   这会儿要是蒋小三在,定是能看出来了。   白子慕满是气闷又无奈的再次抬起爪子,做了个砍东西的动作,对着空气砍了好几次,然后又把两只爪子圈起来。   他是想告诉蒋小一,他要吃的玩意儿,是一节一节的,有这么大。   瞥见路边掉落的树枝,蒋小一灵光突然一闪,咂咂嘴,他觉得他好像看懂了,眼睛发亮的说道:“……你想吃木棍?”   白子慕:“……”   他皮痒吗他想吃木棍?   瞧瞧这是人该说的话吗? 第17章   白子慕发现这小兄弟不爱干人事也就算了,还不太爱说人话。   他没办法了,最后伸着脖子张望了两下,小鼻子一动一动,似乎在嗅着什么气味,最后领着蒋小一往西山上走。   那儿山顶有片竹林。   他们站在西山山脚,道路左右两边都是杂草,再往上,就是些田地,这边还没种黄豆,地里的玉米杆也还没被砍下来,抬头往上看,除了枯黄的玉米杆,是看不到山顶的。   蒋小一还要去山里挑柴火,没有那么多时间,他扯了下手里的草藤,不让白子慕往前走了。   “回家吧!”   白子慕:“……”   那真是出来了个寂寞。   他恋恋不舍的往山顶看了一下,又低头朝脚上看,然后目光落在蒋小一身上,这草藤他若是咬了,能跑得过这黑心肝的吗?   对方这会儿腿长一米多,他自己的……筷子都比他腿长,算了,不冒险了,不然这老铁回家磨刀宰了他怎么办?   蒋小一解开草藤,抱着白子慕准备往回走。   “小一?”   有人喊他。   蒋小一扭头一看,是村长家的儿夫郎,小河村那边嫁过来的,叫王哥儿。   他嫁小山村这边好些年了,是个勤快的,经常下地干活,偶尔会在路上碰上蒋小一,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   蒋小一见他拿着柴刀,和一根两端削尖的棍子,还有一些竹皮条,村里人常拿来绑柴,便开口问道:“王大哥去砍柴啊?”   王哥儿蠢蠢欲动,盯着白子慕看了好一会,才摇头说不是,就是去弄些玉米杆子回去生火。   这玩意儿引火最好,带些回去,生火做饭总是容易些,但村民们也会留一些地里,好烧了肥田,蒋小一往年也是如此,玉米杆不够烧了,才去山上找松叶。   白子慕目光落在王哥儿肚子上,只觉这老铁完犊子了,长得挺清秀的一个人,瞧着年纪也不算大,二十来岁的模样,啤酒肚却大得像人怀孕八九个月了,这样以后还怎么找媳妇?   看其穿着,比着蒋小一一身满是补丁的样好许多,但家里应该也不咋地,就这条件,还能把肚子吃得这么大,是个能人。   白子慕暗暗摇头叹息,当初他刚出山在工地混的时候,那些老大哥说这年头娶媳妇老难老难了,不过白子慕没感觉到有什么难的,毕竟他一走出去,就经常有富婆给他塞名片,还有小姑娘追着他,多得甩都甩不掉,要是他有心,老婆能娶一大推。   不过白子慕不想娶老婆,女人只会影响他入睡的速度。   再说了,一个人睡,它不香吗?   那帮老大哥见他不信,知道这人长了一张能吃软饭的脸,背景还有些大,虽然搬砖很厉害,一个顶三,但别的懒货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白子慕更过分,上一天工,请三天假,睡够了再来,可就这,老板硬是没敢把他开了。   而且白子慕口口声声说自个穷,毕生的愿望就是想全款买个电动车,可来上工不是开着迈巴赫就是魅影,惹得一帮姑娘天天堵工地外头,囔着要见他,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工头无奈之下,找他聊了一下午。   后来白子慕就听话的不开了,上下班今儿局长送,明儿院长接,他们问白子慕跟他们是什么关系,他说那是他的玄孙孙们,还吹水说以前ABCD市都是他们宗门的,他是他们宗门的小太子,师傅说他没大师兄有本事,就把这些地契留给他,让他以后有口饭吃,可现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找上相关部门,结果人家说他那箱地契过期了,不认账,说他造假,还想拉他去做牢,他还去了,踩了两天缝纫机,赚了四个大馒头,两碗白米饭,美滋滋。   他们听了都吃惊,问他竟还做过牢?   白子慕老实点头:“是啊!我进去八次了,里头的缝纫机都被我踩烂了两台。”   白子慕虽是修炼了三百年,但妖精大多都是老不死,他这个年纪其实还算小,化形也不过十八九的样。   老大哥们看他年纪轻轻,就坐了八次牢,还牛逼哄哄说,进局子让他有一种回家一样的感觉,他每次想在里头住久一点,但局长不同意,总是亲自来,哭着喊着求着他出去,弄得他好无奈。   胡说八道到这个份上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在外头混,这没点身世背景,鬼都不信,有颜森*晚*整*理有权,白子慕是无法理解他们这些打工人的心酸苦楚的。   后来老大哥指着人就跟他说了,他们负责搬砖的这一小队,有二十来多号人,就那几个,还有那几个,看见没,三十好几了,还光棍一条。   白子慕不信:“曹大哥不是有老婆了吗?怎么还说他光棍,老哥,你别看我老实就驴我啊!”   老大哥说:“他在外头工作,三年没回过家,上次国庆回去,他老婆怀了七个月的孕,老曹现在也是咱们光棍营的人了。”   白子慕:“……”   后来白子慕混了几年社会,身边十个工友九个光棍,便也渐渐意识到了,这年头老婆是真不好讨。   还好他不想娶媳妇,不然还挺难搞。   这老铁一瞧就穷,怕是家里的老鼠都是瘦的,如此还肚子大成这个样子,怕是八成找不着媳妇儿了。   可怜,实在是可怜。   白子慕叹了口气。   村里人路上见着了,总要唠嗑两句。   蒋小一和王哥儿站一起,也开始了,白子慕静静的听他们吹,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儿了。   “狗子哥怎么没跟你来?”蒋小一问。   狗子是村长的三儿子。   王哥儿看着蒋小一一脸欲言又止,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好说,最后只道:“他今儿还要跟爹去锄地种豆子,我就自个来了。”   “这样啊!”蒋小一目光落在他肚子上,笑道:“我看你这……应该是快生了吧”   王哥儿抚了抚肚子,面色温润柔和,他和王狗子成婚好些年才怀了这么一胎,稀罕得不得了:“嗯,快九个月了,我们哥儿毕竟不像姑娘,九个来月就能生了,估摸着也就这几天。”   蒋小一有些羡慕:“那王哥你小心着些。”   “晓得的。”   白子慕:“……”   白子慕盯着王哥儿的肚子,眼都瞪大了。   啥子玩意儿?   这两老铁哇爪国来的?怎么叽里咕噜的,他硬是一句都没听懂。   什么叫要生了?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但,这……这不是啤酒肚吗?   还是这个兄弟比较牛逼,连孩子都能生?如果是这样,那简直比他还要能啊!   短短几句话,就把白子慕的CPU都要干烧了,脑子混混沌沌,王哥儿那硕大的肚子,让他感觉三观已经碎裂一地。   王哥儿还是忍不住,摸了白子慕一下,又同蒋小一说了两句才走了。   蒋小一选择往西山这边走,是因为这边人来的少,他要赶着回去干活,熊仔子可爱,若是碰上人,难免的要来摸两下,毕竟之前大家见了熊仔子,可是爱不释手,这会儿耽搁了些,蒋小一急着回家,白子慕整只熊僵着,动也不动,神情错乱,傻了一般,仿佛重新认识了一遍世界。   蒋小一也没发现白子慕的不对劲,他回家做了早饭,拿了把柴刀,便又开始进山忙活。   白子慕饿得受不了,回来蒋小三逗他,他也不理,让蒋小二给他喂了点水,就躺床上睡了一天,直到傍晚蒋小一挑着最后一担柴火回来,他才猛然睁开了眼。   蒋小一肩膀酸痛得不行,蒋小三端了水给他喝,干渴的嗓子得到滋润,他看着自己那间紧闭的房门,问:“熊熊还在睡吗?”   “嗯啊!”蒋小三小脸皱成一团,手臂一横,鼻涕一擦,小老头似的,很是担忧的说:“熊熊好像不高兴,很没有力……”气。   他话都没说完,就见熊仔子从屋里狂奔而出,直接扑到了蒋小一身上,抱着他的小腿,双目勺勺的盯着他身后的背篓。   那小目光委实过于炽热,两小黑豆一样的眼这会儿似乎都发着光,蒋小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放下背篓,从里头拿了两根竹笋出来。   然后他看见熊仔子眼睛倏然瞪大,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两只小鼻孔也变粗了,似乎很激动,噘着嘴狼一样,仰天嗷呜嗷呜好一会,才抱着竹子蹭来蹭去,然后屁股往地上一坐,竹笋往腿上一擦,当场就嘎吱嘎吱的吃了起来。   蒋小一:“……”   真是只讲究熊。   蒋小三惊呼一声,围着白子慕转圈圈,跑来跑去的:“哎呀呀,哎呀呀,原来熊熊爱吃竹笋啊!大哥,你怎么懂呢?”   蒋小一哪里懂,误打误撞罢了。   中午挑柴回来的路上,路边的竹林里传来些动静,他走近一看,发现是只竹鼠在啃竹笋。   竹鼠虽也叫鼠,但长得比老鼠大,毛发也更长一些。   一般的竹笋是“雨后春笋”,一般都是2到4月生产,而牛尾笋是“雨后秋笋”,及5到10月是盛产期。   蒋小一想着过两天去镇上卖柴火,顺便带些笋子去卖。   因为这会儿大家都紧着地里的活儿忙,少有人上山挖,镇上卖的人应该少,到时估计会好卖些。   等到大家干完地里的活,他若是再想挖笋,怕是要跑一些更远的山头。   挑最后一趟时,蒋小一就带了个背篓,掰了好些带回来,没成想,熊仔子竟和竹鼠一样,爱吃这玩意儿。   看它吃得香,手忙脚乱的,竹皮吐得到处都是,左爪那根没吃完,右爪又紧紧捏着一根,生怕别人突然不给它吃了一样,左右开弓,吃得异常凶猛,蒋小一都看笑了。   可他不知白子慕的心酸。   当初就是为了吃两口崇州盛产的牛尾笋,他才遭了雷劈。   他容易吗?   不容易啊!   蒋小一摸摸他的头,莫名想起今儿早上它比划的动作,不由笑起来,早上看不懂,这会晓得了,才发觉熊仔子比划得还挺形象。   白子慕啃完一箩筐的笋,高高兴兴的打了个饱嗝,吃饱喝足他又想睡了,可刚爬到蒋小一房门口,脑海里突然闪过王哥儿那句话。   “我们哥儿……”   要是没见过王哥儿,白子慕不会多想,可这会儿他有些为难。   蒋小一也是个会生孩子的,那他还要和蒋小一睡吗?   他可是个铁血硬汉。   蒋小一要是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会不会给他一刀子?   见他停下来,蒋小三乐呵呵的跑过去,蹲在他旁边,伸出小手儿摸着白子慕的头,一吸鼻涕,奶呼呼说:“熊熊怎么不进去?是不是想和小三睡呀?”   白子慕赶忙的往蒋小一屋里跑。   开玩笑吗?   跟蒋小三和蒋小二睡,那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虽跟蒋小一睡也是死,但早死晚死,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   他背影显得有些慌乱,难逃似的,蒋小二在一旁咯咯笑。 第18章   吃过晚饭,天未黑透,见着水缸快到底了,蒋小一又取了水桶去挑水,蒋父在院子里劈柴火,家里天天的烧水做饭,最是废柴。   蒋小二和蒋小三趴在蒋小一的床边,逗着白子慕,笑呵呵的,蒋父偶尔扭头看看,目光柔和。   忙活完,蒋小一才带着一身水汽回屋。   他侧卧着,不顾白子慕的挣扎把白子慕往怀里一抱,又自顾说了两句话后便闭上了眼,白子慕僵着身子没敢动,蒋小一的亵衣料子实在是差,前几晚他嫌蒋小一的衣服磨鼻子,就……就把蒋小一的衣服扯掉了。   蒋小一当时看见了,却也没阻拦,还让他埋在自个胸膛上睡。   当时白子慕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都是男人,怕个求。   这会儿蒋小一身上的皂荚味混着水汽一直往他鼻子里蹿,手又搭在他的腰上,他们之间挨得及近,蒋小一的亵衣随着呼吸微微颤动,鼻子依旧被磨得不舒服,可白子慕却是不敢再动爪去扒蒋小一的衣裳了,而且一想到前两晚,他是恨不得剁了自个的爪子。   他是个好人,还接受过高等教育,有素质,讲礼貌,可不能在蒋小一身上犯罪。   而且……男男授受不亲,天下也没有白睡的觉,要是蒋小一知道他是个男人,让他负责怎么办?或者,会不会直接一刀子嘎了他?然后他当场血溅七尺,头咕噜噜的滚出去好远,最后还被蒋小一扔进茅坑里泄愤?   那茅坑那么臭,那么深,里面的水还黑不隆冬……   想着想着,白子慕顿时打了个激灵,浑身起鸡皮疙瘩,再不敢深想下去,见蒋小一呼吸均匀,应该是睡着了,他默默的往后移了移,试图拉开点距离,可蒋小一严丝合缝的贴着他,白子慕刚挪出去不过几厘米,蒋小一又一把将他拦进怀里,还抚了抚他的背,嗓音困倦着,咕哝着,低下头亲了白子慕一下,像哄似的说:“你乖,睡觉,不要乱动。”   白子慕:“……”   他可是有三条腿的,这小哥儿竟然还敢跟他睡觉?   就算现在化为原型了,可他蛋蛋就挂腿间,这哥儿也是没看见吗?   公熊也是公啊!   这小哥儿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要和异性保持距离?   还……还亲他,这么的主动。   真是的。   那这可就怨不得他了。   做男人时小姑娘就爱追着他跑,现在都不做人了,还碰上这么个主动的。   这该死的魅力。   ……   挑到家的柴火没能过两夜,就被蒋小一一趟一趟的挑去镇上卖了。   砍柴不是最累人,卖柴才是。   几里路光是走着都累,更何况还要挑着上百斤的东西。   挑到镇上,得挨家挨户的问,卖得出去了,又得赶回来接着挑。   蒋父腿不好,扛着重物走不快不说,压到了腿,甚至还会隐隐作痛。   因此卖柴这事儿,大多都是蒋小一一个人在忙活。   这次也是运气好,有户人家要的多,大概是要办酒席,在院子里搭了好几个灶台,见蒋小一卖的是完全干透的柴火,还根根胳膊粗,这种柴火最是好烧,太大的还要劈,太细的又不经烧,就同他要了十来捆,要不是如此,蒋小一还得多卖两天柴。   白子慕见最后一天,蒋小一挑着柴火出门时,那腰都直不起来,短短几天,已经足够消瘦的一个人瞧着似乎又瘦了一大圈,身上原本就不太合身的衣裳更是显得空空荡荡,阳光炽热,晒得人脸都通红,可他脸色却是比白子慕身上的毛都要苍白,嘴唇甚至干裂起皮。   这是疲惫、缺水的状态。   晚上忙完了,蒋小一坐在床边,满脸都是疲倦,他拧紧眉头,一下一下垂着肩膀,而后又出门去,端了盆热水进来,坐在床边,拿着热水敷。   白子慕躺在床里头,盯着他瘦弱又略显孤寂的身影,见他似乎真的很难受,犹豫了片刻,还是没能忍住爬过去看了一下。   只见蒋小一左边肩膀上头有些地方都脱了皮,红彤彤的,肉里还有些青,有些地应该是前两天就伤着了,这会儿已经结了一层黑色的痂,在略显白皙的肤色上,像针尖一样让人觉得刺眼。   不知挑了多少柴火才会弄成这般。   这到底是个会生孩子的小哥儿。   这几天白子慕趴院门那里观察过了,倒也陆陆续续见过几个哥儿。   以前看不出来,不过碰上王哥儿后,白子慕又见到了两个大肚子的。   他们的共通点就是比男人要矮些、身形骨架也相对更小,脸部轮廓相对柔和,没有男人那么硬朗,好像除了体型上的些微差异,哥儿和汉子也再无旁的差异了。   瞧着都像男人。   可说白了,自然界的‘主旋律’便是,男性大多要比女性有力气。   而且说起雄性和雌性的区别,很多人想到的必然是力量、强壮。   因此,需要力气的活通常也被自然而然的分配给男性。   性/激素调节着人类的能量储备。它让雌性拥有乳腺,丰富的皮下脂肪,绷着的紧致皮肤,而雄性则被赋予粗壮且易于生长的肌纤维,丰富的肌糖原。   所以男性力量大是雄激素作用的结果,女性力量小是雌激素起更大的作用。   男人分泌的是雄性激素而使肌肉生长的比女人的较为粗壮,骨骼也粗大。   女人分泌的雌性激素而使其肌肉生长较为细腻,骨骼较小。   雌激素过低,导致的结果便是不能受孕。   哥儿能生孩子,那么雌激素在一定程度上和女性应该是相等的。   因此,也代表着,哥儿力气比汉子小。   蒋小一肯定是累坏了,虽然他没喊过累,每次回来都未曾歇一下,偶尔渴得厉害了,也是匆匆忙忙进到厨房喝了水,便又挑着柴火走了。   他好像不会累。   仿佛真的像头牛一样,能忙碌个不停。   可总归是个人,人,哪有不觉得累的?蒋小一怕是都在咬牙忍着。   那么多柴火,可怜见的。   这个家什么情况,住了这么些天,白子慕也摸清了。   蒋小一虽是还有个父亲,但那美大叔瘸了腿,在这个没有学识只能靠力气存活的时代,俨然成了半个废人。   蒋小一年纪看着不算大,白子慕自觉自个是大肚的,就不计较他当初要宰他的事儿了。   他善心大发,帮蒋小一捶了下腰,蒋小一怔忡了一下,扭头看他,有些惊震又有些高兴的道:“哎呀,你可真是比狗都聪明。”   还懂得给人捶腰,那些大老爷养的狗儿,可都不会呢!   白子慕:“……”   白子慕不高兴了,给了蒋小一一脚后又爬到床里头去。   蒋小一抓住他的小短腿,将他扯到跟前,揉着他脑袋,温声道:“怎么了?再帮我锤一下,你刚刚锤得我很舒服。”他腰有些疼,酸酸胀胀的,很是难受。   每次挑柴火去卖,忙完了他身子就各种不舒服,有几次身子疼得甚至都起不来。   可没有办法。村长家虽是有牛车,可往常赶集拉客,来回一趟要三文钱,一次能坐八/九个,若是借来拉柴,怎么的最少也得给二十文。   蒋小三哪里舍得花那冤枉钱。   柴火本就便宜,一担才能卖几文钱。   还不如多辛苦些。   白子慕帮他捶了好一会,蒋小一觉得舒坦多了,躺下后他把白子慕抱进怀里,在他胸口蹭了蹭,又不顾白子慕的挣扎,脸颊边荡着两个小酒窝,笑着亲了他一下。   白子慕:“……”   白子慕浑身僵硬,皮都绷紧了。   蒋小一的下巴低着他的头顶,他面部紧贴着蒋小一的胸膛,肉贴着肉,以及……对方闭着眼,但还一下一下捏着他的屁股。   白子慕心脏跳动得厉害,噗通噗通的,只感觉要完了。   这哥儿什么意思?   该不会是打算连熊都不放过吧!!   不然为什么老是亲他?还……还摸他屁股。   毕竟爱他,就要亲亲他,摸摸他。   以前只有师傅和师兄才会亲他,有时候他出关了,在宗门里吃竹子,有些弟子想抱他、亲他,师傅和师兄都不给,回头还警告他,说他要做只有男德的熊,不能让别人随便亲,也不能随便亲别人。   那会儿大清还在,白子慕能理解,后来他出来混了十年,读了书,肚子里有墨了,觉得其实亲一下也没什么。   但这个地方瞧着就不是现代,蒋小一这行为明显有问题。   这哥儿……估计是对他存了不轨之心!   简直是太恐怖了。   此地不能久留。   留了恐要出大事儿。   白子慕打定主意后,一直暗中寻找机会。   可能是人品大爆发,第二天晚上机会就来了。 第19章   隔天下午蒋小一从山里回来在家歇了会儿后,便又去菜地里拔了好些菜。   先头的白菜苗种子洒得多,长得有些密,他拔了两箩筐,回来后让蒋小三给大房送些过去。   白子慕见他进厨房里忙,蒋小二逗了他一会,也跟着进去了。   蒋小三抱着箩筐走时大概是不方便,院门没关好,只虚虚掩着。   白子慕厨房门口探头探脑,见那两兄弟正头凑头在洗菜,全然没注意到自己,当下小眼睛咕噜噜转,扭身就往外头跑。   蒋小二洗完菜出来没见着白子慕,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也不见熊,见院门大开,他像是明白了什么,顿时哭天抢地。   “大哥,大哥,熊熊不见了……”   厨房里哐啷一声响。   似乎是水盆被打翻的声音。   “大哥?”   蒋小一拧紧眉:“……熊仔子不见了?”   蒋小二抹着眼泪:“嗯。”   蒋小一显得有些慌张,来不及多想撒了腿就往外头追。   他家住村尾,左边不远处是钱家,右边隔着条小路便是一片平坦的水田。   水田尽头紧挨着南山。   蒋小一跑过钱家门口时,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骤然一停,转身往南山那边追去。   ——这只熊仔子有灵性,定是不会往村里跑,不然被人逮着了,定是要见鬼。   到了山脚,蒋小一终于发现了白子慕。   他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在发现白子慕不见的时候,他是又气又急,还有些慌,这种惶恐说不上由来。   他满脑子空白,心里只一个念头。   不能让它跑了   绝对不能。   这会见了白子慕,蒋小一三步并作两步,快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后脖领。   白子慕:“……”   白子慕僵着脖子往后看,果然看到正沉着脸的蒋小一。   完蛋了。   师傅,师兄,我可能要来找你们了。   蒋小一眼底情绪隐晦不明,他拎着白子慕直接坐到路边,然后把白子慕摁到腿上,二话不说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顿打。   这人的铁砂掌当得是厉害。   白子慕被打得嗷嗷直叫,最后又是卖萌打滚又是扭屁股,蒋小一才终于收手放他一马。   “以后还跑不跑了?”   不跑是不可能的。   老话说得好,失败是成功之母。   没准下次就能成功了呢?   再且说了,留下来,迟早清白不保。   蒋小一见它不回应,两只小眼睛还在左转右转,似乎还在打着小算盘,气得又给了他一下:   “现在给我装听不懂人话了?你倒是能的,才一个没注意你就跑了,我追了你快半个时辰才追到你这死东西,你腿都不过筷子长啊!怎么那么能跑?啊?你那么能跑,你跑啊?看我屁股都给你打烂。”   白子慕:“……”   白子慕屁股疼得直要命,面对蒋小一的人生攻击,他是啥也不敢说,怕得要紧,但心里有些不高兴。   明明都对他存有不轨之心了,结果一发起脾气来,他就成死东西了!!   跟那些姑娘一样,今天喊亲爱的,明天又喊死鬼。   女人和哥儿,真是不好惹。   “下次还跑不跑?”蒋小一指着他又问。   白子慕含泪摇头。   屁股好之前,他不跑了。   蒋小一是懂恩威并济的,恐吓完,又摸着白子慕的头,给他一个甜枣:“你乖乖的,我就不打你了,还会给你掰很多笋吃。”   他自己难道不会掰吗?   白子慕又被抱回了家,蒋小二要哭不哭,蹲坐在门栏那里,伸着个小脖子不停张望,看见蒋小一抱着他回来,立马破涕为笑高高兴兴:“熊熊回来了,大哥你厉害。”   白子慕:“……”   可不得厉害,他这会屁股都大了一圈,性感得紧了。   蒋小一笑笑没说话,等蒋小三回来,又叮嘱他,以后一定要关好院门,蒋小三嗯嗯嗯的点头。   之后几天,蒋小一依旧忙着做活儿,天天早出晚归,直到月中,凑够了银钱,他才带着蒋小二去镇上。   十四号那天蒋小二就开始闷闷不乐,一整天都没有精神,中午跟着白子慕躺床上也没睡着,蔫了吧唧的,晚饭扒拉了两口就说吃不下了。   他讨厌扎针。   也害怕扎针。   旁人针灸不晓得痛不痛,可老大夫给他扎时却是疼的。   一共十二针,有的扎在手指上,有的扎在脑门上,肚子和脚丫子也有,要躺两个时辰,没隔半小时,老大夫都会对着针提插捻转,这个时候疼得要命。   他不想去,连话都说得少了,蒋小一回来,他就开始寸步不离的跟着蒋小一,晚饭后更是黏着他。   孩子怕了总会下意识的找爹娘,蒋父也在,可蒋小二还是更依赖蒋小一一些。   大概是蒋小一陪伴他的时间最多,对他来说,蒋小一比父亲还要亲。   蒋小一抱着他,哄了许久他眼眶和小鼻子还是红彤彤的,垂着个小脑袋,两手揪在一起,不哭也不闹,蒋父见他这个样子,也是心疼,回房拿了个荷包出来,递给蒋小一,说让里头有四十文,是他刚领的工钱,让他明儿给蒋小二买个包子,哄哄他。   蒋小三在一旁听得眼睛都亮了,嗦着手指,口水都流了。   他也想吃。   他都没吃过肉包子呢!   每次蒋小一带蒋小二去扎针,他都会把蒋小三留在家里让蒋父照看,蒋小三晓得包子没有他的份,心里有点低落,但也没有吵,只安安静静的趴在蒋父背后听他们说话。   有包子吃了蒋小二也没有高兴得起来,还是一副要死的样子。   蒋小一轻轻捏着蒋小二小小的手,不经意抬头,见房门正开着,他的床正对着门口,熊仔子正摊着四肢短呼呼的爪子在床上睡。   蒋小一发现这只熊仔子很喜欢睡觉,也特别能睡,只要蒋小二和蒋小三不去逗它,除了啃竹子,其余时间它都是在呼呼大睡,好像怎么都睡不够一样。   比他堂奶奶养的那头母猪还厉害。   蒋小一垂眸想了想,又哄蒋小二,说:“明天我带着小三和熊熊一起陪你去,好不好?”   蒋小三眼睛刷的一亮,整个人一下有了精神:“弟弟和熊熊跟我一起?”   蒋小三的眼睛也瞪圆了,满怀期盼的看着蒋小一。   小时候蒋小一和蒋父曾带他去过镇上,不过后来会走了,蒋小一就没再带他去,怕照看不过来,弄丢了。   蒋小三听蒋小二说过镇上的事,知道镇上有很多人,还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村里的孩子都赶过集,就他没有,他听其他孩子吹的时候,可羡慕了。   他也想去一次镇上。   蒋小三从蒋父身后跑出来,又趴到蒋小一背后,环着他的脖子,头贴在他脖颈上,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蒋小一,奶呼呼问他:   “大哥,你也要带小三和熊熊一起去呀?”   “嗯!”蒋小一笑着说:“带你们去陪你二哥,所以小二不要怕了,好不好?”   “好,小二不怕。”   蒋小二立马高兴起来。   似乎蒋小三和白子慕跟着去,他就不用扎针了一样,笑嘻嘻的,眼都笑成了一条缝,高兴得找不着北。   蒋父见此,暗暗松了口气。   暗想还是他哥儿会哄孩子。   李家的活儿已经做完了,既然明儿蒋小三也要去,那他便不用留家里了,可以去山里砍些柴。   隔天天未亮,他和蒋小一就着晨雾,一起去摘了一箩筐的菜。   蒋小二扎完针后是不用人陪的,医馆里有床,他只要不乱动,静静躺着就行,蒋小一一般只会陪他半个时辰,其余时间则是去西街那边卖菜。   蒋小三兴奋得一宿睡不着,早上早早就自个爬了起来。   他穿了衣裳,进到厨房打了水洗脸,而后才跑院门口去,乖乖坐着等蒋小一回来。   蒋小一热了一点昨儿剩的菜,简单吃了些,才领着他出发。   蒋小三有力气,蒋小一给他背了个背篓,然后把白子慕放在里头,他自个则背着菜,抱着蒋小二。   蒋小二昨晚没歇好,这会儿还在睡。   蒋父送他们到村口,不太放心的嘱咐:“看好小三,别让他乱跑。”   蒋小一还没说话,蒋小三先牛逼哄哄的道:“小三不用看呀,小三最聪明,才不会乱跑,父亲不要瞎担心。”   看他急吼吼的,蒋父笑着敲了他一下:“去吧去吧,记得听你大哥的话。”   这会儿天都没亮,考虑到蒋小三还是个孩子,腿儿短,走得慢,蒋小一只能带着他早点出发。   到了半路天才微微亮起来,白子慕瞧着胖嘟嘟,好像很肥的样子,不过也只是毛多,连尿带肠也不过十来斤,但还是把蒋小三累得够呛,他气都喘粗了,额头也开始冒了汗,但他不敢喊累,生怕怕喊了蒋小一下次就不带他了。   蒋小一也晓得他累,正要带他去路边歇一下,后头传来咕噜噜的车轮声。   今儿也是赶集日。   蒋小一回过头,见村长正赶着牛车迎面而来,后头车上两旁坐了好些人,中间东西推得满满当当。   村长见他还有些怔,蒋小一这会儿已经走到半道,如此怕是天不亮就出发了,他打了声招呼,见了蒋小三,还笑着:“哎呦,小三今儿也去赶集啊!”   “村长爷爷好呀。”蒋小三兴奋得小脸通红,双眼亮晶晶:“今天大哥带小三去看二哥扎针了。”   “那你到了镇上可别乱跑啊。”村长到底是年长些,以前同蒋爷爷关系也不错,车上要是没坐满人,他都让蒋小一上来了,这会儿看着蒋小一,说:“镇上乱得很,不像我们村里,那拍花子的专卖小孩,你注意着些。”   镇上人多,那东西也是能让人看迷了眼,之前村里有个新媳妇,带着儿子去赶集,见路边一老妇在卖头花,便想挑两朵,结果挑着挑着,连儿子跟着那卖糖葫芦的走了都不知道。   后来自是没找得回来。   蒋小一之前就是因晓得这事儿,才没敢带着蒋小三一起,不过如今蒋小三大了,又听话,他倒是不担心,颔首道:“我知道的。”   “那我先走了,大家伙都赶着呢!”车上坐的几乎都是些妇人和夫郎,大多是去镇上卖东西的,村长怕晚去了占不了好位置,耽误人。   蒋小一空出一只手牵着蒋小三让到一旁,两兄弟因背着东西,身子微微佝偻着,看着牛车咕噜噜的从跟旁经过,蒋小一眼中不由带着些渴求与羡慕。   每次看着牛车从跟旁驶过去,他都会控制不住的张望一下——这是他渴望了好几年的东西,做梦都想要买一头,每当挑着柴火一趟一趟往镇上赶,累得直不起腰,或者带着蒋小二从镇上回来,因走得不快,被雨淋得全身湿透,冷得直发抖的时候,想要头牛的念头最为强烈,可他也晓得家里的条件,一头牛十来两银子,完全是他肖想不起的东西。   孙老婆子见他那渴望不已的眼神,不由笑出声。   “嫂子你笑啥呢?”   “没笑啥,我就是觉得有些人啊,真真是命比纸薄,心比天高。”   蒋小一三兄弟被甩在后头,慢慢的变成了小点,大家见她还盯着蒋小一那方向看,就晓得她说谁了。   “怎么突然这么说?蒋小一咋的了?”   大家都是八卦的,这会儿齐刷刷看向孙老婆子,孙老婆子咳了一声,故意道:“这事儿你们不晓得?” 第20章   有人疑惑:“懂啥?”   “蒋家的让张大丫去刘家,让帮着给蒋小一说亲。”孙老婆子说。   除了坐里头的几个妇人,其余人都震惊了:“啊!还有这事?”   “我还能骗你不成。”   这事儿在村里都传遍了,不过有些人忙,倒也没听说过。   “难怪前几天我看见张大丫拎着东西回去,我还纳闷儿呢!这不过年不过节的,怎么突然回娘家了,问了她也没说。”   “那刘家的同意了吗?”   孙老婆子都还没开口,另一人先道:“应该不会同意吧!这柳江村的刘虎子可是个出息的,我听说是在镇上的福来客栈里头做活儿,一个月能挣好几百文钱呢!就这条件,怎么可能看得上蒋小一啊!”   “妹子你算是猜对了。”孙老婆子眉飞色舞,很是来劲儿:   “那刘家的一听张大丫是替蒋小一来的,当场就没给她好脸色了,我听我嫂子说,张氏气不过,还跑刘家同刘氏闹起来了,要我说这张大丫也是不懂事,介绍谁不好,偏偏介绍蒋小一,结果好了,事儿办不成也就算了,还害得自个娘同着小姨吵起来。”   刘氏那句‘她家虎子不是啥阿毛阿狗都娶’的话,到底是传了出来,蒋家大房听到的时候,大伯母几人都气坏了,想跑刘家去说理,不过被堂奶奶拦了下来。   闹什么闹?   闹得越大,蒋小一更是丢脸。   这事儿对刘虎子没啥子影响,他毕竟是个汉子,可蒋小一不同,这会儿村里那些人都说得那般难听,要是再去刘家闹,指不定刘氏和村里人又要满口喷粪了。   而且,堂奶奶也不敢招惹到刘家。   谁晓得那刘虎子在镇上这么些年,是不是认得什么人。   这事儿就当他们倒霉,识人不清。   大伯母是悔得不行,怎么都没料到刘家竟是这般人家,明明先头都打听好了,结果……   刘家即是看不上,也不必如此作践人才是。   往年这种姑娘家请人上男方家帮着撮合,男方看不上女方家的事儿也不是没有,可那些个汉子不乐意,人也不会乱说啥,只当这事儿过了就过了。   哪里像刘家这般做事,囔出去也就算了,还说得这般难听。   刘家这是不怕得罪人,也是真真没把他们蒋家放眼里。   先头以为是为这蒋小一好,如今瞧着倒是害了人。   这村里人说闲话,都是背地里来,没谁会皮痒了跑正主跟前说,大房见蒋小一和蒋父还不晓得这事儿,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一声。   大房不想追究,可张大丫气不过,又跑了回去,同她娘上刘家吵了一架。   那天刘家小姑子正好又来了,看了半天戏,扭头就来小山村找孙老婆子。   有人蹙着眉,不解道:“这蒋家到底咋想的。”   孙老婆子耸耸肩:“还能怎么想?见着刘家好,有田有钱,就想巴上去了呗。”   有人闻言眉头拧了起来。   刘虎子虽是好,可再好再出息,也不过是个跑堂的,难道还妄想娶那些个镇上的少爷、小姐?最后总归是要找个村里的,既都是村户人家,那就没谁比谁高贵。   自家的哥儿,那在自个眼里便是顶顶好的。   再说了,自古都是高嫁女,低娶妻,蒋家这事儿做得没什么不对,而且,也不单是蒋家如此,那为何旁人不说,偏说蒋家?还说得这般不堪,蒋小一一个未出嫁的哥儿,被这么诋毁奚落,还森*晚*整*理咋的活?   孙老婆子如今这般针对蒋小一,还不是怨刘家婆子老是拿蒋小一同她大闺女比,心里头气不过。   这气她不敢撒亲家母身上,怕亲家母在家里给她大女儿穿小鞋,只能拿蒋小一来出气了。   这些话实在难听,牛车上也有些妇人托了人帮着去刘家说话,这会儿都没吱声,只王哥儿看不过去:   “想嫁个好的这不正常?谁不愿意自个姑娘哥儿嫁个富足人家。”   “这没说不对,谁都想嫁个好人家,但想巴上去的时候,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条件和本事吧。”   孙老婆子撇着嘴,面上不屑:“以前说是要帮着父亲照顾家里的弟弟,不想嫁,说得好听,可我瞧着啊!这哪里是顾念着家里不想嫁,这明摆了是想嫁个富贵的,但都没看上,才找了这么个托辞。”   张夫郎想了想,赞同的点头。   当初他就是看中了蒋小一,同蒋父聊时透漏了点意思,蒋父都还没说什么呢!蒋小一听见了,直言如今家里需要人,婚事先不考虑。   这些话他当初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觉得蒋小一是个有孝心的,可这会儿听孙老婆子一说,琢磨片刻,越发觉得是当初蒋小一听出来了,但又瞧不上他黄家,才故意这般说的,不然前几年不嫁,现在又想嫁了?   他瞧蒋家那病秧子和小傻子如今也没能离得开人啊!蒋小一不还是去哪都得带着蒋小二和蒋小三?   “呸,当自己是个啥玩意儿。”张夫郎越想越气:“我当初没嫌他家穷,他倒是好意思嫌起我来了,如今刘家的不愿,我看今后还有谁敢上他家说亲去。”   这事传出去,大家都知道蒋小一是个眼睛长头顶上的,眼光高得很,十里八乡没几个能比刘家富贵,如此,谁还敢上他家去提亲?   有人叹气:“哎,以前我还想着这蒋哥儿可怜了,摊上那么个娘,父亲又瘸了腿,不过人懂事,又啥都肯干,瞧着踏踏实实是个好的,但还真是应了那句俗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天生会打洞,黄秀莲是个不要脸的,年轻那会儿都没嫁人呢就敢做那种事儿,生的哥儿又能好到哪里去。”   “可不是。”   “不过孙大姐,这刘家的事儿定下来了没?”   孙老婆子笑呵呵,满脸喜色遮都遮不住,上次她嫂子过来,说刘氏挺中意她家娟子的,不过刘虎子说想见见人。   前儿赶集孙老婆子刚带了她家娟子去,在福来客栈外头走了一遭,后来她嫂子传了话来,说刘虎子回去后同刘氏说随她做主,这便是看上了,要是不出啥意外,这事儿估计能成。   不过那边还没传来准话,刘家也未请媒婆上门,孙老婆子也不敢把话说满了。   “这我哪里晓得。不过刘虎子那条件,找的姑娘总归是差不了的,起码家世模样在咱这周边都得是出挑的。”   “嗯!是这么个理,什么锅配什么盖嘛!”   有那聪明的,见孙老婆子这般,瞬间懂了,刘家条件好,谁家有闺女哥儿的不动心?孙老婆子不可能无动于衷,她嫂子正巧的是刘家人……   怕是也请她嫂子上刘家门了。   刘家估摸着也看中娟子,不然孙老婆子能笑成那样?   同着蒋家做一样的事儿,却又做了婊子还立牌坊,扭头看不起人了。   要是刘家的看不上娟子,她还能说出这种话?   有人笑了笑,讨好着道:“要我说,咱周边这几个村,能配得上刘虎子的,恐怕还得是大姐你家的娟子啊!”   这话中听,孙老婆子高兴得不行,但还是佯装恼怒,摆着手,呵道:“瞎说啥,要是传出去,可就毁了我家娟子的名声了。”   ……   蒋小一带着蒋小三歇了两次,直到太阳出来,三兄弟才到达镇上。   进城时,白子慕从背篓里探出个头来,抬头一瞧,城墙大门上雕刻着三大字。   ——平阳镇。   听都没听说过。   这会城门口人来人往,有穿着短打和草鞋的,也有摇着扇子穿着长袍的,小镇盘查的不严,大概是为了穷人着想,大周明文规定,镇级以下,一律不收入城费。   这会只两个手持长矛的官兵守在城门两旁,维持着秩序。   往城里驶的有牛车、马车,就是没有汽车。   白子慕看到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懂的。   这百分之百是穿越了啊!   不然哪个地方的男人会生娃?又哪个地方还是这般……返璞归真?   这下真是完犊子了。   穿越了,那还怎么回去?   可怜他兢兢业业,省吃俭用整整三年才全款买的电动车啊!都没开几次呢!   白子慕心累,抓着根竹子啃得更起劲了,两只黑黝黝的小眼睛更是转来转去忙个不停,跟刘姥姥逛大花园似的。   哟!   这古代的街,真特么的跟电视上演的一样啊。 第21章   镇上总归是比村里热闹。   街上人来人往,商铺外头挂的牌子,上头的字儿白子慕都能看得懂,蒋小三一进城都不用蒋小一说,就先紧紧的抓着他,东看西看,好奇得不得了。   街道两旁都是些小摊子,有卖包子、混沌的,也有那卖农具和山货的,铺子琳琅满目,蒋小三只觉得一双眼睛都快不够看了。   镇上真是好热闹啊!   人多多。   东西也多多。   吆喝声此起彼伏。   “卖包子咯,卖包子咯,肉包一个只要两文钱咧!”   有人过去:“老板,给我来两个。”   卖包子的一掀开盖子,一股白烟飘起来。   蒋小三闻了闻,只觉香得不得了,走出老远还一个劲的扭头看,恋恋不舍   他不哭不闹,就一边流口水一边巴巴的看,走出老远才扭回头,蒋小一又内疚又心疼他,弯下身来,摸着他的脸,道:“等大哥卖了菜,再买个给你吃,我们先去医馆好不好。”   “嗯!”蒋小三乖乖点头。   蒋小一和蒋小二是医馆里的常客,每个月来得比谁都勤,医馆的门栏都被他俩踩烂了两块,里头的药童都认得他们,一见着他们兄弟就把他们往后院领。   “姜大夫正在问诊,得烦蒋小哥儿你们等会了。”   “没事。”蒋小一进了屋,又放了背篓,这才把蒋小二放床上,白子慕也被抱了出来,蒋小二昨儿被哄得高高兴兴,但一进医馆他下意识的皮就紧,情绪也不太高,噘着嘴,紧紧抱着白子慕没说话。   等了半炷香时间,姜大夫才从外头进来,他是个有些瘦小的老头儿,六十来岁的年纪了,下巴留着一小撮胡子,模样长得很慈爱,看见站在床边虎头虎脑的蒋小三还微微顿了一下。   “小三也来了?”   蒋小三小的时候离不开人,蒋小一便经常背着他带蒋小二来扎针,姜大夫见过他许多次,自是认得。   蒋小三不怕人,还乖顺的点点,笑呵呵道:“嗯!小三和熊熊来陪二哥扎针咧。”   姜大夫老早就注意到蒋小二抱着的那一坨毛茸茸的小东西了,这会好奇的盯着它看了好一会,不过没认出是个什么东西,问蒋小一,蒋小一说是小熊仔子。   “不太像啊!”姜大夫摸着胡子,说:“以前有猎户来镇上卖过熊,我还去瞧过,那熊浑身都是棕色的,这小东西除了也长毛,可是跟熊半点都不像!”   “啊?”蒋小一这下也惊讶道:“不是熊仔子吗?”   那到底是个啥。   白子慕见蒋小一拧紧了眉头朝他看,转过身,留给他一个屁股。   蒋小一:“……”   晓是姜大夫见多识广,这会儿也认不出白子慕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问它咬不咬人,蒋小一说没有。   “它寻常吃什么?”姜大夫问。   “竹子。”   “那便不是熊仔子了,小熊也是吃肉的。”姜大夫说:“虽是不晓得是个什么东西,既是不吃肉,那便养着吧!我瞧着孩子好像挺喜欢的。”   蒋小一点了点头,姜大夫又摸着胡子笑道:“不过光吃竹子就能胖成这样,可见也是好养的。”   白子慕:“……”   这个老爷子会不会说话啊!   什么叫胖成这样?   他这是胖吗?他明明是可爱到膨胀。   姜大夫的话刚落,蒋小一就看向白子慕,果不其然,白子慕生气了,他从蒋小二怀里爬出来,到了床边,伸出小短腿,直接给了姜大夫一脚。   蒋小一顿时笑弯了眼睛。   白子慕又瞪他,小表情很严肃,蒋小一觉得似乎他再笑一下,这只熊仔子立马也会给他来上一脚。   姜大夫整个人都愣了:“它,它这是……?”   蒋小一实在想笑,又得憋着,难受得紧:“生气了。”   姜大夫吃了一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白子慕:“看来它还有点脑子啊!都能听得懂人话。”   姜大夫话刚落,又挨了一脚,他见白子慕气得毛都炸了起来,不由笑出了声。   白子慕闷闷不乐,看老头子还盯着他看,似乎越瞅越稀罕,一副怪爷爷的样,不由气鼓鼓的瞪着他。   看它似乎都要气得爆炸了,蒋小一赶紧给他顺了两下气,而后又自觉的把一旁的桌子搬到床前,姜大夫想起正事,将带着的卷皮放在上头,在蒋小三好奇的目光下,缓缓摊了开来。   里头插满了针,密密麻麻,怎么的也得有几十根。   一根根,有长有短,可最短那根,瞧着似乎比中指都还要长。   白子慕看得头皮发麻。   屋里很安静,有些不对劲儿,他下意识朝蒋小三看去,果不其然,蒋小三这会儿没笑得出来了,那张总是叽叽喳喳的小嘴儿也焉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整个人似乎都蒙圈了,小脸惨白一片。   蒋小三一直都知道他二哥身子不好,经常要扎针,可他也只以为是拿很小很小的针,谁知竟是这么长。   他以前调皮拿绣花针玩,挨扎了一下,都痛痛了,这针这么长,扎下去不得死人啊!   蒋小三汗如雨下,心噗通噗通跳。   白子慕看他□□,还好没湿。   姜大夫给蒋小二脱了衣裳,让他躺下,然后捏起根针,蒋小三相当讲义气,回过神后眼泪汪汪扑过去一把抱住蒋小二:“老爷爷,求求你不要扎二哥,扎了二哥就要死了。”   蒋小二也害怕得紧,两人难兄难弟头挨着头抱成一团,看着姜大夫瑟瑟发抖,活像两个黄花大闺女遇见了流氓。   姜大夫觉得好笑,有心逗他:“那不扎他扎谁呀?你大哥交了银子,肯定得扎一个。”   啊!   怎么这样啊!   那……那……   蒋小三为难极了,最后环顾一圈,心一狠,囔道:“不扎二哥,扎熊熊,扎熊熊。”   白子慕猛的抬头看他。   这个老六啊!   他真是恨不能上前踹他一脚。 第22章   姜大夫笑起来,举针作势要往白子慕身上扎:“那我就扎你的熊熊了。”   蒋小三嚎声猛然一停,眨着水汪汪的眼,又舍不得了,他觉得熊熊太小了,肯定顶不住,一扎下去,可能立马就得死翘翘了,于是又扑过去抱住白子慕。   蒋小一就见他小狗一样,把头扎在熊仔子怀里拱啊拱,然后小手儿悄摸摸往后头一指。   他大概心虚,又或者知道自己此举不道义,声音小得要命。   “不扎熊熊,老爷爷,你还是扎我大哥吧,呜呜呜。”   大哥最厉害最无所不能了,大哥肯定不怕。   蒋小一:“……”   姜大夫哈哈笑起来,摸摸蒋小三的头:“你可真是你哥的好弟弟。”   蒋小一沉着脸,过去拉开蒋小三,啪啪啪就给他屁股来了几下。   白子慕看他捂着屁股,皱着一张小脸,委屈巴巴的,嘎嘎直笑。   蒋小二也呵呵笑,直到姜大夫在他身上扎了两针,他这才没再笑得出来。   蒋小一等姜大夫扎完针,让蒋小三和熊仔子陪着蒋小二,自个带着菜去卖。   耽搁了好一会儿,去得有些晚了,没占着好位置,镇上人家买菜也是爱买早,一筐菜半卖半送最后还剩了好几把,就赚了十来文,蒋小一买了两个肉包,就匆匆赶回医馆。   蒋小三捧着包子高高兴兴,眼都笑没了,不过见蒋小一才买了两个,还都分给了他们,蒋小三眨眨眼,盯着自己手中的包子看了一会,掰成了两半:“大哥,给你。”   蒋小二刚拔完针,衣服还没穿,这会还漏着咪咪,他抹着眼泪,也递了半边过去。   “大哥也吃。”   蒋小一很是欣慰,两个弟弟一个身子不太好,一个又憨了些,可都懂事,但凡有点吃的都会想着他,平日也听话,从不闹腾,乖得不行。   因此这些年,有时虽累得都踹不过气,也看不到未来,可一回家蒋小二和蒋小三跑过来,仰着头叫他大哥,奶声奶气的说最爱他的时候,他便觉得都值了。   三兄弟坐一起吃包子,就两肉包,可却是像是吃着什么人间美味,脸上洋溢着幸福,最后蒋小二还晃着两只小脚丫,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手指。   “大哥,肉包子好吃,大哥喜不喜欢吃呀?”   蒋小一好些年都没吃过肉包了,以前黄秀莲没闹合离的时候,家里条件还算得好,一年也能吃上两三回肉包子,白面包子又香又软,里头的肉馅虽是小,但放了些了葱花,很香,他也是馋的。   “好吃啊。”他说。   蒋小二看着他,严肃着一张小脸,握着小拳头,软乎乎的保证:“那以后小二长大了,买多多给大哥吃,还有父亲。”   想起刚才扎针时一直陪在他身边的蒋小三和帮他抹眼泪的白子慕,他又大声补充道:“还有小弟,还有熊熊,都给。”   “好。”蒋小一笑起来,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蒋小二的话让他比吃了白面包子还要开心,他弯下腰给蒋小二穿好鞋,又把他抱下床:   “大哥等着,我们先回家。”   这会儿都大中午了,蒋小二每次扎针都得去两个多时辰,外头阳光正热,街上行人也都散了大半,这会儿街边只零散几个小贩子东西没卖完,还在等客。   两个包子根本就不顶饿,只能解馋,蒋小一忙了一早,肚子里空落落,他把白子慕放进他的背篓,抱着蒋小二,牵着蒋小三到外头交了银钱,又同姜大夫说了两句便要道别。   姜大夫看外头实在是热,要是往常倒也罢,蒋小一抱着蒋小二走得快,可这会儿还带了蒋小三。   蒋小三虽说是比较壮实,但那也是相对蒋小二来说,同旁的五岁孩子比,蒋小三也是个矮的,能走多快?他开口:“要不你们在后院歇着,等下午凉快些再回去。”   蒋小一摇头谢绝了。   家里还有一大推的活儿要忙呢!豆子还没得种,地也还没锄完,他哪里敢歇。   姜大夫也不强求,看着他们三兄弟顶着烈日离去,摇着头悠悠叹了口气。   “哎……”   秋老虎实在是厉害,一出医馆那热气便汹涌的迎面扑来,白子慕都热得受不了,箩筐里还有几把菜,他拿着盖在头顶上,整个人都晒焉了,趴着箩筐,眯着眼数蒋小一脸颊旁流下的汗。   他大概是又热又累,那汗一滴滴的,出个不停。露在衣服外头的脸和脖子全都晒得通红,不过常年被遮掩的地方,却异常白皙。   白子慕盯着他脖颈看了半响,蒋小一似有所感,侧过头朝它笑了一下。   白子慕:“……”   有种偷瞄美女被抓包的既视感,白子慕倏然移开眼,蹲回背篓里,感觉热得连脸都烫了。   到了大街上,蒋小一正要领着蒋小三往城门走,前头突然传来震天的脚步声,而后一大队官兵迎面跑来。   他们穿着铠甲,腰带配剑,面色潇肃,行进时整齐划一。   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不是衙门里的官兵。   平阳镇上虽是比村里富裕,但相对于北边那边来说,平阳镇算是贫瘠之地。   小地方官府里的官兵并非正统,他们不是在前线打了两三年战退役下来的小兵,便是有门路的百姓花钱买的职。   因此虽都穿着铠甲,可他们跑街上,就跟豆芽菜遛弯儿一样,和接受过专门训练的正统兵比,到底是有所差距,一瞧就能瞧出区别来。   蒋小一赶忙拉着蒋小三让到一旁。   周边好些个百姓纳闷。   “这是咋的了?出啥事儿了吗?”   “不知道啊!”有人说:“瞧着是往衙门那边去了,我们过去看看。”   蒋小一也是个爱凑热闹的,衙门离得也不远,便牵着蒋小三过去了。   他到的时候衙门外头已经围了一圈人,蒋小一挤进去,只见墙上贴着一张通缉告示。   白子慕瞥了一眼,瞬间整个人就无语了。   告示上左边画着一个胡子拉碴的彪形大汉,右边列着一行字……   通缉豪哥。   还豪哥?   这名取得比他还欠扁。   当初他想自个取名,叫熊爷,他觉得这名儿高端大气有档次,可他师傅和师兄不乐意,非说他那名俗气,听着像个脑残,出门容易被人打,劝了他三天,最后硬是不顾他的死活,给他取名叫白子慕。   如今来了这,白子慕发现,这里的人,比他还不会取名。   就像蒋小二和蒋小三,一个像客栈里头跑堂的,一个像狐狸精,一听就是被打的命。   而现在这个更嚣张,直接豪哥……   想当年他大师兄,宗门里的头号精英,炼丹、耍帅,泡妞样样精通,可也没敢这么嚣张,都得乖乖叫白子豪,这人什么来头,竟叫豪哥。   “这上头写了什么?”有人不认得字。   “我看看,哦,是朝廷要缉拿这个豪哥,我的娘哎,若是看见举报,赏银一千两。”   “啥,真的假的?”   “这上头白纸黑字写着呢!”   “这人犯啥事儿了?赏金这般多?”   白子慕仔细看了两眼,觉得这告示有些怪,说是通缉,此人携罪出逃,特派御林军全面搜铺,若有知情者,上报皆赏,瞒于不报,当行抄家之罪刑,还特别强调,不得伤其性命,告示上头左脚处还盖着国印,那么便是皇上直颁的通缉令,并非出自各地府衙。   而且,上头还说,这豪哥是名太监。   白子慕看到这儿都无语了。   太监去了根还能胡子拉碴???   逗他玩儿?   而且一个太监,干啥了,值得全国通缉?阵仗搞得这么大,骗皇上银子了?   应当是不能,皇上富可敌国,那得被骗多少才能气成这样?   都出动御林军抓人了,估计是犯的事儿还不小,那当场‘击毙’岂不快哉?   难道是偷摸了皇上的屁股?   都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龙的屁股怕是更不得了。   白子慕胡思乱想,但怎么都没到事情果真如他所想那般,这会他盯着那画像看,越看越觉得有点熟悉,这大汉一双桃花眼甚是好看,颇是像他师兄。   这想法刚一闪过脑海,白子慕一怔。   难道是师兄?   这个认知让他无端兴奋起来,可也只一刹那,便又觉得不可能。   他师兄早成死鬼了,而且还是人那会儿虽是没比他好看,但也帅得掉渣,一副斯文败类温文儒雅的样,最是龟毛瞎讲究,头发都没一根是翘的,绝不可能胡子拉碴。   周边人议论纷纷,一下猜此人犯了啥错,一下痴心妄想想要那一千两银子,一下又吹说自己曾经见过皇上。   说这话的是个老头,此言一出,旁边几个小汉子就切了一声,让他别吹。   平阳镇离京甚远,一南一北,光是坐马车都得两个多来月。   有些地方,流民山匪肆虐,除了商户、官衙之人,大多百姓即使兜里有两个钱,一般也不会瞎往外跑,特别是京城那般远的地儿。   “曹老头可没吹。”有个中年汉子说:“十二年前,皇上曾随先皇出征,班师回朝路过咱平阳镇,那会老汉我也见过呢!”   “真的假的!可别是吹。”   “保真,不信你回去问问你爹,你爹你爷他们就晓得了。”   “那皇上今年多大了?”   “二十七/八来岁吧?”中年汉子回忆片刻:“毕竟当年那会儿,我瞧他模样,也就十来岁。”   这皇上应该是很急,不知下达了什么命令,御林军刚涌入平阳镇不久,官府立即派出人,协同御林军浩浩荡荡开始挨家挨户的搜。   蒋小一听了会儿,见着不是什么征兵增税的告示,便打算走了。   “蒋小哥儿?”   临出城门,有人喊了蒋小一一声。   蒋小一认出来人。   是刘虎子。   以前他同黄秀莲回柳江村,在村口同刘虎子见过几面,还有点印象。   几年不见,刘虎子没怎么变,中等个子,颧骨很高,嘴唇略厚,不算英俊,单看五官,甚至是中等偏下的长相,以前呆在村里,稍微黑些,这几年可能是在客栈里头跑堂晒不着,肤色白了许多。   但一白遮百丑。   刘虎子比村里大多汉子白,而且穿着干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瞧着就很精神,自也显得比总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村里人出众一些。   他大概是等了许久,一见着蒋小一,目光便不加掩饰的上下打量着,蒋小一又黑又瘦,身上穿着暗色的衣裳,膝盖和手肘处还打着补丁,看着实在是寒碜不显眼。   村里的姑娘哥儿,到了议亲的年纪,便不怎么下地忙活了,总会好好‘歇养’几年,因此村里这般年纪的哥儿姑娘,就算比不得镇上的姑娘,但也比蒋小一这种风吹日晒、常受风露侵扰之人显得白嫩些。   蒋小一经常跟着蒋父上山砍柴,近的地儿怕砍多了遭村里人怨,他们都是跑远的山头砍,那些山头少有人去,近些的山里,村里人往日去得多,小道都被踩出来了,有那勤快的,走时还会顺道挥两下柴刀,把两旁的杂草给除了。   可远的地儿人不常去,山里没有路,杂草丛生不说,有些叶子边缘锋利得很,能把人割得生疼,加上山里蚊虫多,蒋小一不仅又瘦又黑,脸上和露出的脖颈处还有些不太明显的疤,不是挠的、就是被草割的,纵横交错,刘虎子在镇上待久了,越发得他不起眼。   刘虎子微微有些不耐烦的再次问:“是蒋哥儿吧!”   他像是疑问,可话里的笃定和轻蔑却藏都藏不住。   “嗯!”蒋小一听出来了,面色不变,疑惑问:“你找我?是有事吗?”   城门口人进进出出,刘虎子指了指旁边:“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我们去那边?”   孤男寡哥的,单独见面实在是不合适,但刘虎子指的地离城门并不远,不过也有些距离,进出的百姓能看见他们,却不会听见他们交谈,如此倒也无甚大碍。   “……好。”蒋哥儿落后他两米来远,跟在他后面过去。   “前几天我表姐上我家来了。”刘虎子突然说。   这事儿蒋小一知道,但说亲一事不是不成了吗?刘虎子怎么又提?   刘虎子:“你也知道吧。”   蒋小一点点头。   “是你叫我表姐来我家的吗?”   他的语气并不温和,蒋小一摇头:“不是……”   “不是?那她怎么突然来?”刘虎子嗤笑一声,明显是不信。   他知道自己什么条件,蒋小一会看上他,他并不感到意外。   而且,蒋小一见过他,好几次他坐牛车赶着来上工时,半道上遇见,蒋小一都会抬头看他,牛车走远了,他都舍不得收回眼,目光似乎粘在他身上了似的,那些控制不住流露出的仰慕,他看得一清二楚。   蒋小一怕是早就对他起了心思,晓得他要开始相看人家了,便迫不及待的让他表姐上门。   对于蒋小一的爱慕,刘虎子有些自得,可在两家闹开了之后,又隐隐的感觉有些烦。   蒋小一是不是知道他同张大丫感情好,所以才让张大丫来。   又或者是不是觉得,他会看在张大丫的面上,同意这门亲事?   如今两家闹掰了,若换以前,刘虎子定是要亲自上门赔罪,毕竟他大姨夫在镇上认得些人,不好得罪了,可刘虎子这些年见过的人多了,渐渐的便觉张猎户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因此晓得这事儿后他也没怎么放心上,随他娘高兴。   不过店里一和他不对付的伙计不知道怎么知晓了这事儿,同着掌柜说了,前儿下工后,掌柜的还寻他,委婉的说让他做人莫要忘恩。   他找了借口含糊过去了,说这事儿他并不晓得,掌柜虽是没再多说什么,可他看得出,掌柜的似乎对他有些失望和芥蒂。   刘虎子便有些慌了。   福来客栈是赵家开的,赵家生意做得广,手下产业多,不止福来客栈一家酒楼,赵老板平日多呆在府城,不怎么往平阳镇这边跑,福来客栈这边大小事务几乎都是掌柜和账房先生共同打理。   平日出入帐是账房先生管理,而后厨事务和他们这些跑堂的伙计,便是由掌柜的全权负责。   虽说都是跑堂的,可这其中也分三六九等。   平常在一楼吃饭的客人,多是镇上稍微有钱的人家,这些人招待好了也没什么甜头,可在二楼跑就不一样了,能进包间吃饭的,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富贵人,要是招待好了,人一高兴,随手就能打赏好些碎银子。   寻常村户在镇上找活儿,遇见大方的雇主,一天能有二十来文,要是那等抠搜的,一天也就给个十八/九文,运气好,天天有活儿,一个月也不过半吊钱,二楼客人多,在上头跑堂的伙计,一个月下来能有差不多三四两银子。   农家一年都挣不来这般多。   刘虎子一直想跑二楼,先前掌柜的对他印象不错,也隐晦的说过让他好好干,因为客栈里头的伙计都是来了好些年的,才上了二楼,他刚来,不好直接把他调过去,怕引起不满,等他磨炼几年,他再寻了机会让他去二楼。   掌柜年纪大了,渐渐力不从心,年底一过便要回府城那边去,按惯例,赵家应该会另派心腹过来接替,可刘虎子听掌柜的说,主家没人了,这次应该要外聘。   要是主家派的人,那还好说话,外聘的没交情,因此掌柜的先头想年底前就把刘虎子调二楼去,刘虎子也知他意图,那阵子都兴奋得睡不着觉,可出了这事儿后,掌柜的对他冷淡了许多,再不像着往常那般热络了。   调动一事,更是提都不提。   刘虎子心中不得劲,胸口憋着一口气,无处可撒,这一切归根究底都是因蒋小一而起,刘虎子难免的对蒋小一有些怨,晓得今天他会来镇上,便来这儿等着。   蒋小一僵住,脸色有些白,刘虎子什么都没说,可那声嗤笑却像是什么都说了,他难堪极了,感觉身上的血液似乎都往脸上涌,脑袋深深低垂着。   “我娘和大姨吵起来了。”刘虎子看着他,眉宇间有些不耐:“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吧!”   蒋小一神情茫然,用手指扣着背篓的肩带,缓缓摇头。   刘虎子蹙起眉:“你不知道?”   “不知道。”蒋小一依旧盯着地面,亲事说不成,刘家看不上他,刘虎子这会儿也不该单独来找他,更不该问他这些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同一个未婚的哥儿说这种事儿,实在是不妥,他似乎没想过自己的询问会让人难堪,又或者说是知道了也无所谓。   刘虎子是专门来质问和给他难堪的。   蒋小一一意识到这一点,赶忙老实道:“之前是我堂哥去了岳家,晓得你要说亲,回来就说了一嘴,我大伯娘觉得你条件挺好,又想着我年纪也到了,便想让大嫂帮着牵个线。”   他说的是实话。   蒋小一尽量解释:“我不知道后头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你们两家为什么吵架,但……”   “你觉得我会信?”刘虎子打断他,嘴边挂着轻笑,笃定的说:“是你让来的吧!”   “不是。”蒋小一急忙否认。   “怎么不是?骗我有意思吗?这些年形形色色的,什么人我没见过?蒋哥儿,你这点伎俩骗不了我。”   刘虎子抬着下巴满脸嫌恶憎恨:“我虽是同表姐关系好,但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实话跟你说,我要娶的媳妇,必须是门当户对能配得上我的,你什么条件你心里应该是有点数,你哪来的脸想上我家门?”   他看了看蒋小一,接着目光下移看他抱着的蒋小二和正怒瞪着他的蒋小三,又说了几句。   刘虎子大概见了些世面,接待的书生多了,话都说得有些文绉绉。   什么云泥之别,什么敢做不敢当,如此行径实在叫人不耻。   他往日都是对人卑躬屈膝,难得这般趾高气昂,蒋小一解释的话语他充耳不闻,甚至隐隐的怒火更甚。   ——因为蒋小一脸上除了难堪,还有些许愤怒,可却并没有他料想中的伤心欲绝,发现这一点后,刘虎子觉得心中越发的不得劲。   他咬牙森*晚*整*理切齿,眉头蹙得死紧,不管不顾专挑难听的讲。   “我晓得你家穷,可我原先还想着,你穷且智坚,当是个好的,但如今看你,实属品德不端,不知廉耻,就你这般,也配妄想嫁进我刘家,简直痴心妄想,不知所谓。”   白子慕:“……”   白子慕听了半响,听得拳头都特么的硬邦邦,第一感觉就是自己不干净了,有点想自毁双耳。   这是什么下头男啊!   刚见面就看货物一般将人从头看到尾,然后又勿自的把人贬低一番,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失败到让他跑到一个哥儿跟前来说这话找优越感。   要是真看不上蒋小一,也应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何必这般啊?   当初有个美女把他堵在卫生间,他气极了,都没敢这般。   简直是不尊重人。   还配得上?   白子慕对还在满口喷粪的刘虎子看了半响。   说句实话,对着别人评头论足十分不礼貌,因此他从不乱攻击别人的长相,除非对方先用长相攻击他。   就刘虎子这样,他要是个哥儿,他宁可皈依佛门他都不想跟他同一个被窝。   下头,实在是太下头了。   刘虎子被他一双小眼睛盯得浑身不自在,心里莫名有点毛,还隐隐的有些不好的预感。   白子慕收回视线,瞅了一眼蒋小一,蒋小一抿着嘴,双手收在身侧,紧紧握成拳,连掌心都被攥得发疼。   蒋小二和蒋小三更是厉害,目光恶狠狠,一瞬不瞬的看着刘虎子,牙齿咬得嘎吱响,端的是可怕,似乎只要蒋小一一声令下,他们两个就能立马朝刘虎子扑过去,咬他个尸骨无存。   蒋小一深深望进刘虎子的眼底,刘虎子那双眼充满了不屑、鄙夷和厌恶。   刘虎子后头再说些什么他没听清楚,但那些话像一巴掌照着他脑袋甩下来,让他耳朵嗡鸣作响。   刘虎子还再说,蒋小一深吸了两口气,一把抓过白子慕头顶的菜,揉做一团,迅速的直接塞到了刘虎子嘴里。   白子慕:“……”   刘虎子始料未及,怔了半响,反应过来后举着巴掌就要往蒋小一脸上扇,蒋小三公牛一样,低着头就朝他撞去。   这一撞蒋小三用尽了全力,刘虎子一个不妨,往后接连踉跄了几步,蒋小一拉着蒋小三,赶忙的跑了。   刘虎子扶住城墙站稳身形再想追上去,两守门的士兵本就好奇的朝这边张望,这会见刘虎子要打人,一把冲过来拦住他。   “干什么?干什么?”   蒋小一趁机跑了。   一路上气压都有些低,蒋小三都没敢再乱说话,不然往常他小嘴是闲不住的,肯定要指着路边的花花草草一个劲儿的问蒋小一。   白子慕也没敢动,中途休息蒋小一将他从背篓里抱出来,难得没绑他,他也没敢再动歪心思——这节骨眼,要是再跑不赢,被这小哥儿抓住,那大概率就是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了。   上次他屁股刚被打得跟个发面馒头似的。没活腻,就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哥儿气疯了会怎么样他是不懂,不过女人发起火的样子,他是见过的,那是扯着头发就开打,正好的他满身毛。   白子慕一路都没敢作妖,安安静静,心想蒋小一到家了气应该就消了,可今儿也不知道是什么鬼运气,前头刚碰上刘虎子,遭了一顿贬,结果刚到村里,就见着晒谷场一旁的榕树下,坐着几个妇人,有的在挑黄豆,有的在纳鞋底。   手上忙个不停,嘴巴却也没闲着。   蒋小一的事儿正热乎着,大家是稍一有空了便嘀咕这事。   “蒋家小一倒是自信咧!”   “可不是,上次听说那刘家的要相看人家,我也想着去……”   “得了吧!你家那闺女都嫁了两次了,人头婚,也不是穷得娶不上媳妇,能看得上你闺女?”   “我晓得是这么个理,所以我没让人去不是,不过蒋家却是不晓得了,现在好了,被刘家的那般说,要是我啊!得臊死哦。”   “哎,也不知道他咋想的,是不是见着他姐能嫁给读书人,便觉自个也不差啊?我家老大和老二就不太合得来,老大有的,我家老二也总是想要,小时候这样,如今都要成小伙子了,还是这样。”   “切,他姐跟他能一样?你也不看看人家亲爹丘大柱是干啥的,蒋安又是干啥的,他和我们一样都是个泥腿子,还瘸了,和丘大柱有得比?不过要我说,这蒋哥儿真是像他娘,就看着老实。”   “可不是。”   “今儿牛车上张姐都说了,有啥子娘,就有啥子哥儿,我前儿看见他像个没事人一样还去菜地里晃悠,看得我都佩服。”   “这有啥,黄秀莲不要脸,那蒋哥儿能是个要脸的?”   人都说生来平等,不分贵贱。   但其实并不然。   有些人一出生,就被打上了标签。   他爸是当官的。   他娘是李小姐。   他外公是院长。   这些人,高人一等,处处享着优渥。   他妈是小三。   他爹是个赌鬼。   他爷爷坐过牢。   这些人,一出生似乎就矮人一截,他们明明本性善良,却尝尽人间疾苦,到哪都少不了指点。   人们总爱拿出身来说事,也爱拿出身对一个人进行评判。   猜疑、揣测、编排不需要负责任,所以他们肆无忌惮,知道别人哪里疼,就往哪里掐,一次次的往人胸口下刀子。   可没有人该为长辈的错误去买单。   这些话刺耳异常。   蒋小一脸色发青,气得浑身颤抖,太阳穴突突跳动,仿佛要爆裂开来。   “他娘为什么不要他?是不是他有啥子问题?”   “有娘生没娘养。”   “他是黄秀莲生的,儿肖父,女像母……”   这些话这六年来他没少听,可即使听过多次,每一次再听到,字字句句依旧还能像利刃一样,往他心口上捅。   黄秀莲为什么丢下他?   为什么将他弃之如敝履?   为什么他只要行差一步,得到的都是一句‘果然是黄秀莲生的。’   黄秀莲抛下他,他就像那些她没能带走的已然无用的旧衣一样,不被她所留恋,甚至……黄秀莲对他没有半分愧疚。   她走得潇洒,可临走前,却是将他拖到了淤泥里,让他轮为饭后谈资和笑柄。   他当时年纪还小,可那些恶意和冷言冷语、歧视羞辱却像一根根锋锐的利箭,从四面八方朝他射来。   那些指点低语,尖锐而阴暗,像腐肉里的蛆虫一般,不停啃食着他的骨头,让他千疮百孔。   做尽丑事儿的,如今住在高门大院里,享着他这辈子大概都享不到的福,而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过的人,却要替她遭受这些不堪的谩骂、指点。   凭什么?   是因为大家都惧怕丘大柱。   而他蒋小一,穷苦卑微到似乎谁都能来踩上一脚。   先是刘虎子,后又是这帮人。   一而再再而三。   蒋小一一阵阵的窝火,怒气似乎已经累积到极致,他压抑着音调:   “说够了吗?”   正在唠嗑的几个妇人夫郎吓了一跳,一回头,不知道蒋小一啥时候来了,正站在他们身头,也不晓得听去了多少。   “小……小一啊!刚回来?”   蒋小一表情阴鸷,只重复着问:“说够了吗?”   “小一……”   “说够了吗?”蒋小一双眼布满血色,失了耐心般突然怒吼起来。   蒋小一从来没有在蒋小二和蒋小三面前发过这么大的火,也从未如此失态,他在两个弟弟面前,从不喊苦不喊累,总是一副温和又坚强勇敢的模样。   蒋小二和蒋小三吓了一跳,都呆愣住了,怔怔的看着蒋小一。   说人闲话被抓了个正着,大家先头面对蒋小一,还略显心虚,也晓得蒋小一不是个冲的,要是说他旁的,他听见了也当没听见一样,可一提黄秀莲,他就恼得很,以前就因着这事儿同人起过几次争吵。   不过到底是长辈,蒋小一朝着她们这般大吼大叫,委实不给她们面子。   有一妇人插着腰气气道:“咋了?敢做还不敢让人说了?”   “就是。”冯氏附和着:“再且说了,我们说的哪句不真?你没让你大嫂上刘家?你娘没不知羞的和丘大柱乱来?”   这话就好像往小火苗上倒了一桶油。   蒋小一瞬间就被刺中了痛点,怒不可遏,他再也绷不住了,那些愤懑、委屈来得特别汹涌,他甚至都没回过神来,蒋小二和背篓已经被他放到了一边,然后疯狂的朝那几个妇人扑了上去。   那几个妇人见他反了天了还敢动手,也不堪示弱:“你个不要脸的小贱蹄子,敢对长辈动手,今儿我就替你娘好好教教你咋个做人。”   几人打做一团。   揪衣服的揪衣服,扯头发的扯头发。   白子慕被这变故惊呆了,而后看得心惊胆战。   那几个妇人围着蒋小一边打边骂,面目都狰狞了起来。   这女人哥儿打起架来,群魔乱舞,端得是恐怖。   猛虎要是下山路上瞧见这么一幕,怕是都得吓得立马窜回山里去。   到底是寡不敌众,对方四个人,蒋小一没得法子,抓准时期后一把将冯氏摁在地上,而后跨坐到她身上,握着拳头就专盯着她一个人打。   白子慕见旁边几人对着蒋小一又扯又拧,蒋小一的头发和衣裳很快就被扯乱了,看着狼狈不堪,可他气在头上,浑然不觉痛般,握着拳头一个劲的朝冯氏身上捶。   黄氏抓着他的头发,揪得用力,甚至扯出了一小撮来,白子慕急坏了,想上前帮忙,可也知道,他如今这个样,上去就是帮倒忙,只能急得团团转。   蒋小三早已经加入战圈,一边哭一边拼命拉拽着一个夫郎,那夫郎用手肘将他撞开,蒋小三痛叫一声跌倒后,又马上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呜呜呜……放开我大哥,放开我大哥。”   蒋小二红着眼眶慌张不已,他左右张望,似乎是想找木棍,可木棍没见着,却见旁边立着一背篓的黄豆。   这是黄氏家的。   他家汉子和儿子前几天去柳江村给李家种豆子,黄氏又忙着照料家里,因此她家的黄豆还没来得及种,前儿李家活儿做完了,黄家几汉子才回来拔玉米杆,清理杂草。   往年村里人都是割了豆苗绑成捆的收回来,然后再搁院子里暴晒几天,等着豆荚干了,再拿木棍捶打。如此豆子便能从豆荚里脱落出来。   可这般豆子容易开裂。   大家都是自个留的豆种,因此种前都得挑选一番,有些豆粒被虫咬过或开裂的,这些就种不了,得挑出来,埋土里烂了也是可惜。   黄氏是个爱唠嗑的,家里过几天要种豆子,她便挑了一箩筐来晒谷场这边,就想着边干活儿,边同大家聊聊闲,似乎觉得这般干活比较香。   村里人最是看重粮食了。   蒋小二看她又扯着蒋小一的头发,心下一狠,二话不说,立马过去,使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背篓撞倒。   黄豆咕噜噜的倒了出来,滚出老远。   榕树右侧下头就是条沟,是村里人挖的,专门引水好方便给村东头那边的水田灌溉,挖了十来年了,水沟底下都是软烂的黄泥和水草。   黄氏余光扫到这一幕,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整个人都差点厥过去,她转身跑到背篓边,见箩筐里的豆子全都倒了出来,而且大多黄豆还都滚到了沟里,顿时目眦欲裂。   完犊子了。   一箩筐的豆,炒了吃能吃好些时候,卖了也得直二三十文钱。   不要是不可能的。   但这得捡到什么时候?   黄氏揪住蒋小二的衣领,气急败坏吼道:“小畜生,你个病死鬼,我打死你我,让你推我的箩筐,我打死你。” 第23章   蒋小二本就是个小病秧子,哪里受得住打。   他是个比林妹妹还要林妹妹的人。   一个弄不好就得伤了身子。   白子慕不敢再多想,冲过去抱住了黄氏的腿,他原是想咬,可又觉得那般与狗毫无差别,于是只能一个劲儿的扒拉她的腿,想让她放开蒋小二。   眼看着裤子都要被他拽掉了,黄氏情急之下直接给了他一脚。   她没控制力道,又是常年干活的,那一无影脚着实厉害得很,白子慕倒飞出去老远,‘砰’的一声砸到地上,激起一阵灰尘,滚出一米多远才堪堪停下来。   他身子原先就带着伤,这些日子他是得过且过,一直睡大觉,从没修炼过,伤势拖拖拉拉的未曾好全,这一脚让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痛得痉挛,好半天都没能爬得起来。   这个老虔婆……   妈了个巴子。   回去就好好修炼,等他好了,刨她家祖坟。   黄氏扫了他一眼,也没放心上,一畜生,死了就死了。   “啊!熊熊,我的熊熊……”蒋小二扭着身子朝白子慕伸手,黄氏见他还敢挣扎,更是火冒三丈。   反了天了。   她失了顾忌,对着蒋小二的屁股,下手越发的重。   蒋小二只觉胸口又闷又疼,像被巨石当头砸中一般,他感觉都喘不过气,忽而喉咙一痒,猛然吐了一口血。   白子慕:“……”   这都吐老血了。   完犊子了。   蒋小一余光一扫,刹时目眦欲裂,声音尖锐异常:“放开他,放开他。”   黄氏都吓坏了,一看被他摁着打的蒋小二,正在往外不停的咳血,脸色煞白失尽血色,慌慌张张的松了手:“我,我……”   蒋小二咳红了脸,黄氏一松手他便脱力般软绵绵的倒到了地上,卷缩着小身子,嘶声裂肺,一个劲儿的咳,蒋小一忍痛爬过去抱起他:“小二?小二……”   所有人都愣住了,也傻了。   小山村就巴掌大的地方,人多了,矛盾也多,以前村里也发生过争执吵过架,但真动起手来的毕竟少,更不用说还见了血。   这边动静实在是大,一大帮人往这边赶,听见蒋小一的嘶吼,越发匆匆。   村里人没谁敢动蒋小二一根汗毛,那是个小病秧子,走两步都咳个没完没了,村里人见了他都得绕道走,就生怕过他旁边走得急了,卷起的风会把他刮倒,更不用提对着他动手了,动了有个好歹拿什么赔?   现在黄氏竟还敢摁着他打……   怕是要出事儿了。   村长和蒋家大伯二伯更是直接跑了起来,火急火燎的。   蒋小二被蒋小一抱着,他哭得双眼通红,喘息声混着嘶哑抽泣,喉咙似乎含着什么东西,破风箱一样,呵呵直响。   “不许打我大哥!”他凄厉地哭喊,眼神都已经涣散了,还不停的朝黄氏挥着瘦弱的小手儿:“不许打我大哥,不许打我大哥!”   蒋小一只觉蒋小二往外咳的血刺得他双眼生疼,心脏像被人活生生剐了一下,痛得他几乎都要受不住,他哑着声说:“不打不打,你别说话,乖,别说话,告诉大哥,有没有哪里疼?”   “她们……打你和,和熊熊。”蒋小二大口喘着气,依旧固执的说:“……她们打你,小二不要……她……她们打,打大哥。”   蒋小一终是再也忍不住,抱着他失声痛哭起来。   蒋小二刚从镇上回来,家都还没能进,便又被匆匆送回了镇上。   地上留着一摊血。   几个妇人见事情闹得有点大,也怕蒋小二真出了事儿,想溜走,被村长叫人拦住。   大伯娘和二伯娘听到消息赶来的时候,气红了眼,对着几人是又骂又打。   黄氏更是直接被张大丫一巴掌呼过去,直接掉了两颗牙。   她哭喊着,说杀人了杀人了。   现场又乱做一团。   有人囔着说去山上找蒋父,这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没个大人不行。   蒋小一虽然十九了,这般年纪,搁别的哥儿姑娘身上,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可他没出嫁,未成家,大家便是下意识的觉得他还小。   村长见蒋小二好像不太行了,赶忙的让他大儿子回去拉了牛车来。   蒋小一带着蒋小二去了镇上,匆忙下也没顾得上安抚蒋小三。   蒋小三追着牛车跑,可他腿短,哪里追得上,跌了一跤再爬起来时牛车已经走远了,他一个人害怕又慌张,跪坐在村口呜呜呜的哭。   蒋家大房大伯和二伯娘跟着蒋小一去了镇上,二伯还有大伯娘这会儿都在榕树下,蒋小三不见了他们都没发现。   白子慕只觉得今儿这一出出的,实在是操蛋,蒋家三兄弟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   穷不说,还要遭人这般欺负。   他撑着一口气跟上去,拉了拉蒋小三,指了指蒋家的方向,意思是让他回去,别乱跑了。   现下已经够乱的了。   蒋小三都吓傻了,没看得出来,抱着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熊熊,完蛋了,完蛋了,二哥要死了,呜呜呜……小三不要二哥死,小三害怕,呜呜呜……”   白子慕:“……”   死是不可能死的,就吐了血而已。   他挨了那么重一脚,都还没去见阎王爷呢!那轮得上蒋小二。   白子慕任他抱了好一会,最后才领着他回家。   蒋父被人从山里找了回来,进家时满头的汗,身上衣裳还有些乱,上头黏了好些碎叶枯草,膝盖处还粘满黄泥,大概是晓得事儿后就匆匆赶回来,不小心摔着了。   他给蒋小三抹了鼻涕和眼泪,叮嘱了两句,让他好好呆家里,饿了就去找堂奶奶,不要乱跑,乖乖在家,然后便又一瘸一拐的往镇上去。   “父亲……”蒋小三害怕又恐慌,站门口带着哭腔,哽咽的喊他。   他也想去看看二哥。   他一个人在家害怕。   蒋父没能留下来陪他,只挥了挥手让他进屋里去。   蒋小三没回屋,抱着白子慕坐在门槛上,直到傍晚大房那边和村长解决了事,才过来寻他去吃饭。   蒋小三勉强吃了一碗野菜粥,就又抱着白子慕不说话了。   大伯娘唉声叹气的看着他,蒋小三平日干活多,吃得也多,寻常都是要吃两碗才顶饱,有时大冬天缺粮,菜也少的时候,他喝一碗粥,还要再喝两碗水,这才肯乖乖去睡觉,今儿中午除了半个包子,也再没吃过旁的东西,只一碗野菜粥,哪里会饱。   “小三再吃一碗好不好?伯娘去给你打。”大伯娘放低了声劝他。   “不吃多了。”蒋小三眼眶还红肿,下午乱糟糟的,也没个人安慰他,他担忧害怕,哭了一下午,这会他放了瓢羹,吸吸小鼻子,颤着手去拉大伯娘,仰起头看她:“伯娘,我二哥会不会死?”   村里人没见过什么大阵仗,见了血就慌,加上蒋小二被抱上车的时候,还在不停的咳血,胸前衣裳都被染红了大片,小脸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瞧着就不太行了。   加上蒋小二小病秧子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因此他能不能回来,大伯娘觉得心里没有谱,实在是难说。   可这会儿蒋小三巴巴的看她,大伯娘哪里敢说实话,语气有些虚道:“不会不会,你大哥送他去医馆了,看了大夫就能好了。”   蒋小三又掉金豆豆:“我想大哥和二哥了。”   大伯娘叹了一口气。   一桌子的人,都沉默着说话。   碗里的野菜粥也是食之无味。   堂奶奶晚饭是一口都没吃得下,跟着掉眼泪,她几十岁的人了,活得久见得也多。   以前村里不是没有像蒋小二这样的,有些家里穷啊!怀着的时候受苦受累又吃不饱,见天的干活,那生下来的孩子猫崽子一样,比不得旁的孩子壮不说,也多带着些毛病,这般孩子,多是活了两三个月就去了,有些几岁才走,可也有那命好的,十来岁了才去。   这种娘胎带出来的病,不好治,身子骨弱,在穷人家里难生存下来,即使能长起来,也做不得什么活。   这些堂奶奶都晓得,蒋小二和蒋小三刚被送回来的时候,她还过去看了,蒋小二瘦瘦的,都不过老鼠大,哭的时候也没声,身子青得要命,堂奶奶一看就知道这孩子身子怕是有病,回来是一宿没睡,后来见蒋小一隔三差五的抱他去医馆,回来还药不断,思前想后,就同蒋父说,要不算了。   倒不是她狠心。   而是村里人本就不富裕,天天的劳作,可也不过勉强混个温饱,要是碰上那不好的年头,地里粮食长得不好,那还得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他们寻常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从不敢去看大夫,都是硬挺着,或者找赤脚大夫,开点药吃,镇上医馆一进去,少的一次几十文,多的得上百文不止,谁家敢三天两头的去?   家里有座银山怕是都遭不住。   蒋父还年轻,人又勤快,没准的还能再找一个。   堂奶奶就是为着蒋父和蒋小一着想,再说还有个蒋小三,留着蒋小二,便是拖累。 第24章   对于堂奶奶的提议,蒋父没同意,他说他这辈子就这样了,三个孩子就是他的命,舍了谁他都过不下去,他能做到什么时候,他就养蒋小二到什么时候,等到他真的做不动了,蒋小二若还是一个人,他死了也会带他走,不让他累着旁人,这会孩子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不会放弃他。   后来蒋小二慢慢的长大了一些,模样像蒋父,长得很是可爱,大眼睛,小酒窝,还两只招风耳,身子虽是不好,可他是个活泼的,见了谁都爱笑。   这两年蒋小二要学针线活儿,经常去找堂奶奶,一老一小常在一起,堂奶奶知道他有多乖,有多听话,有时看着他,也不免后悔当初说的那般话。   但她也从没奢想过蒋小二能平平安安长大成人,也总觉得自己一把年纪了,怎么的都会在他前头走。   这会蒋小二出了这事儿,若是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么受得了。   她抹着眼泪,对身侧的蒋大牛道:“你去你三叔家那边给你小爷爷他们上柱香,求他们保佑保佑你六弟,就说让他再留咱身边几年,他还小,别急着带他走。”   蒋大牛闷闷的应了一声:“晓得了。”   大概是知道出了事儿,家里几个小些的孩子这会儿都安安静静,见蒋小三一直哭,还想着法子逗他,不过蒋小三抱着白子慕,变哑巴了似的,就是怎么都不说话。   晚上蒋小三也不愿留大房这边,他怕他不在家,蒋小一他们回来了他不知道,执意要回去,大伯娘无法,只得送他。   等着蒋小三和白子慕上床了,大伯娘才关了院门要回去。   “大嫂。”   蒋家大伯和二伯娘、蒋小一正从她后头走来。   “你们咋的回来了。”傍晚那会儿村长家的大儿子周铁生就赶着牛车回来了,大伯娘和堂奶奶担心得不行,还跑去问他蒋小二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   周铁生刚送蒋小二到医馆,姜大夫见蒋小二情况不好,就让药童直接抱他进了房,这一进许久都没出来,牛车不好一直放医馆外,周铁生就先回来了,大伯娘去寻他问话,没问出什么来,这会儿没见着蒋小二,又往他们身后看:“小二呢?咋的只你们两人回来?”   蒋小一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大伯晓得他难受,替他回:“小二还在镇上。”   大伯娘急道:“那你们怎么回来了?他咋样啊?大夫怎么说?”   “还好送得及时,不然……”大伯顿了一下,才叹着气,闷声说:“这次可伤得厉害了,姜大夫说得留医馆里头观察几天,若是这几天不再咳血了,那问题就不大,老三去了,他说他一个人能照看得过来,就让我们先回来。”   留医馆里也没地方睡,蒋小三一个人在家,蒋父是委实不放心。   蒋小一状态不好,蒋父便让他先回来歇歇。   大伯娘没再说话,抹了两下眼泪,才又开了院门:“弟妹,家里留了些吃的,你回去吃了再带些过来,小一,进来。”   蒋小三已经卷在床上抱着白子慕睡着了,应是下午那会哭了许久,这会儿还时不时的抽噎着,脸上泪痕也未干。   蒋小一回厨房拿了毛巾,给他擦了脸,又拍了拍他的后背,等他睡熟了,他又给白子慕翻了个身,仔细摆弄他的毛,想看看他伤着了没有,黄氏那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受的是内伤,外头看着无甚大碍,蒋小一松了口气,大伯娘小声道:“小一,我们去院里坐会,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这些天你都在忙,怕是还不晓得……”   大伯娘同他说了刘家的事,以及那些谣言。   “小一,都是大伯娘对不住你啊。”   她有些自责,要是当初她没提那么一嘴,这事儿估计就不会发生。   如今大家说的实在是难听,蒋小一原就年纪大了不太好相看,现在又传出这种风言风语……   以后怕是更难了。   蒋小一垂着眼眸:“这事不怪您。”   他语气很轻,说:“一切都是命。”   大伯娘顿了好一会,蒋小一坐在门槛上没说话,微微弓着腰,她晓得这节骨眼,蒋小一的心思怕是全在蒋小二身上,便从兜里掏了个荷包出来:   “这是黄家赔的。”   蒋小一看向她。   大伯娘:“小二这事同黄家那婆娘脱不了干系,村长做主,让他们赔了些银子,你拿着,明儿给你父亲送去。”   那荷包鼓囊囊沉甸甸,里头应是有好几百文。   蒋小二正需要银两救命……   蒋小一抓着荷包的手穆然一紧,指尖处全部泛了白,他喉头有些哽咽:“伯娘……”   “我晓得你自责,担心小二又愁没银子,心里不好过。”大伯娘拍着他手背,心疼道:“但有些事儿就像你说的,都是命,躲也躲不掉,黄家的也不富裕,村长和你几个族长爷爷施了压,黄家才同意赔这五百文,不晓得够不够,但小二咱尽量治。”   蒋小一嗯了一声,村里人都穷,一个铜板都看得比命重。黄家在村里条件不算得好,也就和钱家差不离。他知道黄家能赔这五百文钱,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确实是不容易,中午那会黄家原是说啥都不愿赔,还说是蒋小二先撞翻了她的背篓,她气着了才下的手,要怨也怨不着她。   村长冷眼看她,只问她蒋小二为什么不跑旁人家撞,偏的就要撞她的背篓?   黄氏呐呐的,想扯别的,村长呵了一声:“回话,别说那有的没的,我就问你,蒋小二为什么要撞你的背篓。”   村长沉着脸,颇具威严,他在村里大大小小也算是个‘官’,大家自是有些怂他。   “我……我……”黄氏不敢撒谎,低声说:“我和他大哥闹了点矛盾,可是村长,是蒋小一那不要脸的先发疯朝我们扑过来!他打我们,我们难道就站着任他打啊?”   “就是。”冯氏正被两个儿媳搀扶着。   “你闭嘴。”村长脸色一变,满脸铁青的瞪她:“蒋小一为啥子打你们?你们心里门清,别以为我不晓得这阵子你们在背后咋的编排他,说人闲话,搬弄是非,这不该打?”   刚这边出了什么事儿,村长已经晓得了,蒋小一什么性子他也懂,要是黄氏几人被抓包后就老实消停了,蒋小一怎么的都不会动手。   可偏的这几人不知错,还觉得有理,竟还当着他的面那般说,若蒋小一还能无动于衷像没事人一样,这不是个缩头王八也得是个极度麻木不仁的。   黄氏一拍大腿:“哎呦村长啊!您不能这么帮蒋家的啊!咋叫我们搬弄是非了……”   “你还说。”村长厉声打断黄氏,想起他那兄弟,年纪轻轻就去了,如今三个孙子竟是遭人这般欺负,他是气愤难当,黄家几个汉子来了后也没说话,就任由着黄氏胡搅蛮缠,这态度摆明了就是不想担责,如此,他也不打算给黄家脸面了:   “你们总拿黄秀莲来说事,可黄家的,你怕不是忘了,你家汉子他娘以前是个咋子人,这会儿这般说蒋家哥儿,骂人娘婊子,那你家是啥?婊子窝不成?”   周边有人噗嗤笑出声。   黄家几个汉子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事儿,顿时脸臊得通红,头都抬不起来。   黄氏她婆婆红娘之前是从北方那边逃难来的,流落到小山村的时候还大着个肚子。   村里人问她,她家汉子呢?   红娘骗了人,说她汉子在逃难的路上死了。   老村长可怜她,便让她在村里住了下来,直到半个来月后,村里又来了几批逃难的,那些人认得红娘,村里人这才晓得森*晚*整*理,红娘压根就没成过婚,肚子里的孩子是个野的。   红娘没了法子,又怕被赶出去,这才说了实话,她说她是在逃难的路上,被她家里人‘卖’给一些汉子换吃的,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她也不晓得,后来实在顶不住,才自个逃了出来。   村里人晓得了,有那嫌她腌臜的,想把她赶出村去,也有那可怜她的,可村里大多纯朴,红娘这般情况,孤苦无依的,出去了能有什么活路?最后老村长在问过村里人后,做主让她留了下来。   红娘生了个死胎,后头还嫁给了村里的鳏夫,生了黄家几个汉子。   这事儿过去几十年了,知道这事的老一辈人也都差不多走光了,剩下的,也就小时候听过一耳朵,村长不提,大家几乎都忘了这么一件事儿。   黄家和蒋家,那是半斤八两。   黄氏实在没资格那般说蒋小一。   周边笑声不断,黄氏见着好些年轻媳妇儿指着她窃窃私语,脸烫得紧,她家汉子觉得实在丢脸,冲上前来,一巴掌就朝她脸上呼了过去。   “你个嘴碎的,还不给老子滚回去。”   黄氏臊得呆不住,转身要走,但被大伯娘拦住了。   村长说蒋小二被打成那般,肯定要在医馆里头住几天,这医馆可不是白给人住的,让黄家赔些银子,黄家哪里肯,黄氏更是躺地上撒泼打滚,最后村长叫了族长来,说不赔银子,那便赶了他们出去。   黄家没办法,最后不甘不愿的赔了五百文。   大伯娘又说:“黄家那几个汉子都是脾气冲的,我估摸着黄氏回去肯定少不了一顿打。”   至于冯氏几人,说人闲话遭打,本就是该,被村长说了一顿,也没敢再找蒋小一麻烦。   蒋小一回来时路过黄家院门外,隔得远,她都听见黄氏在哭,原先还以为她在哭她那一筐豆,如今怕是真如大伯娘所说,挨打了。   毕竟五百文不是小数目,黄家几个汉子要做好些活儿才能赚得这般多,可不赔又不行,毕竟村长都发了话,黄氏她汉子恼得很,回去没忍住,打了她一顿。   黄家闹哄哄的,这会儿都没消停。   二伯娘送了饭来,安慰蒋小一两句,让他趁热吃,别多想,便同着大伯娘走了。   厨房里没有动静,白子慕睁开了眼。   他压根没睡着,今天被踹那一脚,让他十分窝火。   身为清明宗的小太子,除了蒋小一,还从没人敢这么对过他。   就算以前他偷懒不修炼,打着闭关的幌子睡大觉,他师傅气得很了,也只会念叨他,恐吓他,说不给他竹子吃了,要饿死他,可只要他一卖乖,一喊肚子饿,师傅就莫可奈何了。   因为他也晓得,熊猫大多时候不是在吃竹子就是在睡觉。   这两种行为占据了它们每天大部分的时间。   而且,大熊猫每天需要睡眠大约12到16个小时,这意味着它们的休息时间很长,这种睡眠习惯可能是由种族遗传决定的。   简而言之,便是天性如此。   人言常道,天性难违。   大熊猫吃完了会想睡觉,就像人在窒息时,会下意识的渴望呼吸从而摄取氧气一样,完全是主动的意识行为。   想对抗天性,没有极强的意志力,是很难做到的。   师傅和师兄最疼他,三百年都没舍得动过他一根汗毛,敢踹他,那老虔婆是第一人。   肚子隐隐作痛,白子慕难得不想睡觉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以前他是天大地大,睡觉最大,因此三百年来,他从未主动修炼过,哪怕当初师傅念得他耳朵要聋,他也还是控制不住的想呼呼大睡。   可想让他积极,其实只需要一脚。   这会儿白子慕就想着尽快修炼,好早日化形,早日去找场子。 第25章   蒋小一回来那会儿白子慕是懂的,这会儿没听见动静,他下了床,到门边一看,蒋小一还坐在院子里。   他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在两腿间。那弓着的背,显得既瘦又小,甚至还能看见脊背凸起的痕迹。   村里人都睡得快,没有人语喧闹,只不远处水田里偶尔传出阵阵蛙鸣。   月光清凉。   小院寂静。   抽泣声虽是被刻意压抑了,断断续续的,却依然显得格外明显。   蒋小一在哭。   大抵是在后悔,又在深度自责。   如果他没那么冲动,蒋小二是不是就不会出事?   是不是就不会躺在他怀里,任他怎么叫也叫不醒。   可年轻人哪有不冲动?   十九岁的少年,他们大多热血、勇敢,无所畏惧,不计后果,不能指望他们稳重成熟得像个大人。   蒋小一闭着眼,呼吸间似乎还能闻见一股股血腥味。   他没料到蒋小二会冲上来……   要是蒋小二……   他一下下捶打着自己的头。   悔恨几乎淹没了他,就像有把刀一样,插在他脆弱且单薄的胸口,不停的搅动、抽弄,让他几乎痛不欲生。   手腕蓦地被人握住。   蒋小一怔怔抬起头,他的眼睛很好看,眼尾略宽,瞧着好像很乖,这会眼眶发红,一副小可怜的样,莫名让人想疼疼他。   白子慕看清他眼里的不安和脆弱,心头突然升腾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蒋小一看了白子慕一眼,忽而一把将他抱起来,紧搂住他。   豆大的眼泪从他眼里滚落下来,又急又快,落到白子慕身上的时候,还是温热的。   白子慕静默不动,任他抱了好一会儿,才扯了扯他,指了下厨房。   蒋小一看懂了,摇头哑着声说:“我吃不下。”   白子慕摸摸肚子,然后两只小眼睛一翻,倒到了地上。   蒋小一眨眨酸涩的眼:“我不会饿晕的。”   你是超人吗?   白子慕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都无奈了,劝也劝了,可人不听劝也没有办法。   蒋小一哭得厉害,嘴角处有些淤青,脸上还有几道甚是显眼的刮痕,头发散乱着,瞧着可怜兮兮又十分狼狈。   若是换了任何一个人见他这般模样,恐怕都会心生怜惜,但白子慕一想到这哥儿可能已经对他有了点意思,这节骨眼他要是再凑上去安慰人,那不是作死吗?   他原先都没做什么,蒋小一就已经对他心生爱慕了,若是他再表现两下,蒋小一恐怕就得对他爱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非他不可了。   人妖殊途,这怎么能行!   可继续回去‘睡大觉’,留一个小哥儿寡夫哭坟一样在外头哭唧唧,好像又不太道德。   他就不是那种木得感情的人。   白子慕在回房和不回房之间反复横跳,大概是那身连破旧都称不上的衣裳,和那双粗糙开裂,一点都不像年轻人的双手,实在让人心生怜悯。   白子慕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两只爪子往大蛮腰上一叉,开始扭起了小屁股,扭了好几下,然后爪子往上一举,左三圈,右三圈的跳了起来。   他圆滚滚毛茸茸,跳起舞来动作滑稽可笑。   蒋小一愣了好一会,终是没忍住,噗嗤一声,被他逗笑了。   这一夜蒋小一睡得并不安稳,几乎是天一亮他就起了,因惦记着蒋小二,他匆匆洗了把脸就背着蒋小三和白子慕去了镇上。   蒋小二直到中午才醒过来,姜大夫过来给他把了半天脉,说他病情还未稳定下来,最好还是在医馆里住两天。   蒋小二这次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姜大夫又叮嘱蒋小一,让他下次注意着些,蒋小二身子骨弱,比不得旁的孩子,再有下次,怕是不能再像这次一样走运了。   蒋小一点点头,而后捏着手指,问:“那大夫,这几天大概去多少药钱?”   蒋小二当初被送回来当天,蒋父和蒋小一便抱他来了镇上,平阳镇上只两家医馆,另一家要价贵,蒋父最终选择来了济世堂。   这一治就是五年,寻常病人不多,蒋大夫也会和蒋小一聊聊,晓得他家的情况,姜大夫道:“看诊的银钱我就不收了,但药是店里头出的,这次开的药贵了些。”   济世堂和福来客栈都是赵家的产业,姜大夫是他们请来坐堂问诊的,里头的药,他自是不敢擅自做主,要是用的少倒也罢,自个回头填补些就行,但这次估摸着得去半吊钱,不是小数目,他自个也要养家糊口,自是帮不了忙。   蒋小二醒过来见白子慕和蒋小三也来了,立马高高兴兴,蒋小三趴在他旁边,正跟着他说话。   “二哥,你还难受不难受?”   蒋小二咳了一下,才摇头道:“不难受了。”   蒋小三眼眶又红了:“可是,小三都看见你吐血了。”   蒋小二小脸依旧有些苍白,但这会儿他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牛逼哄哄吹道:   “小弟不用怕,我是吐血吓她的,我觉得黄婶婶身子大大,胆子应该小小,我就想吓吓她,事实证明,她果然胆小,被我吓到了。”   说完他呵呵笑,小酒窝很深,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好像昨儿那奄奄一息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蒋小一进来坐到床沿边,摸了下蒋小二软软的头发,提了一宿的心终于落了回去,他低声道:“对不起。”   “啊?大哥……”蒋小二仰头看他,蒋小一摸着他消瘦的不足包子大的小脸,说:“都怪大哥,是大哥害了你。”   蒋小二不高兴了,窜到蒋小一怀里,蹭了好一会儿,才道:“大哥乱说话,明明是黄婶婶打我,不关大哥的事。”   “可是……”   “不怪大哥就不怪大哥,小二现在还小,都帮不上大哥,等小二回家,吃多多饭,长高高了,她们再欺负大哥,小二就揍死她们,一拳一个,让她们飞去。”蒋小二说着说着就把自个说美了,小胸膛都顶了起来。   蒋父在一旁都笑了。   蒋小二并不晓得自个得了什么病,有时扎针扎得疼了,他会委屈巴巴的问蒋小一,他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才不用再扎针针了。蒋小一总会哄他,说长大了,就好了。   蒋小二信以为真。   觉得他只要多吃饭,以后就是个大猛男,天下无敌。   蒋父昨儿一宿没敢合眼,一直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如今眼下有些青黑,蒋小一让他先回家,他一个人守着也能看护得过来。   蒋小二这会儿也醒了,蒋父想了想,便先回去了。   他进村后回了趟家,可没一会儿又从院子里出来,直径去了黄家,大闹了一场。   要真打,黄家三个汉子,自是不怕,可蒋父身后跟了一帮子凑热闹的,蒋父来也不是干啥,就是让黄氏给他哥儿和儿子道歉。   黄氏已经赔了银子,哪里还愿向个小辈低头,还想叫她大儿子把蒋父轰出去,蒋父默不作声,亮出手上的斧子,黄家小汉子顿时不敢再上前。   蒋父是个性子温润的,以前从不跟人红过脸,但这几年同人吵架的次数加起来比之前三十年还要多。   都是为了给蒋小一出头,他平日多是在山上,蒋小一同人吵架他回头若是晓得了,总要去人家家里闹。   今儿他一回来,大家瞧见了,便自发的跟在他后头过来。   村里人大多还是明事理的,蒋家虽是穷,可平日村里人办啥白喜事的,蒋父和蒋小一都不用得人喊,自个就过去帮忙了。   那办喜事的,都会避开农忙的时候,可那白事由不得人选,先前秋收时正巧周家的老爷子去了,村里人都忙着抢收,周家人少,又要忙着招呼来悼念的客人,又要守灵,实在是忙不开,还是蒋小一自个过来,帮着做些饭,上山挖穴时,周家挨家挨户找人,最后来了六个,蒋父和大伯就在其中。   这会周家夫郎就站在黄家院外,指着黄氏就开骂。   把人儿子都打得吐血了,道个歉不应该?   还有脸提什么豆?   村里好些人也看不过去,纷纷上嘴说,黄家的没法子,蒋小二回来那天,黄氏拉着个脸过去,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蒋小三一看见她就直接炸了,囔起来。   “你还要打我二哥?”他小炮仗一样冲进院子抽了根柴火举着就跑出来,恶狠狠的瞪着黄氏:“走不走?不然小三打你,把你打出屎去。”   蒋小二从蒋小一身后伸出个小脑袋,挥着小拳头,瞪着黄氏,也喊:“不走我吐血了啵!”   白子慕:“……”   黄氏赶忙跑了。   她现在是一看见蒋小二就想起她那五百文,心肝都疼。   这事儿就像插曲,蒋小二回来当晚,大房和隔壁钱家还有王哥儿送了些鸡蛋过来,堂奶奶更是抱着蒋小二,一个劲儿的哭,说真是吓死她了。   “小二以后乖乖的,可不要再吓奶奶了。”   蒋小二给她抹眼泪,又噘着嘴亲亲她:“嗯!小二听话,奶奶不要哭了。”   等着堂奶奶和客人都走了,蒋小一才去地里给菜浇水,蒋父想着蒋小二和蒋小三一整天了都还没吃东西,便打了两个鸡蛋,加了半碗水,见盐罐里还剩一点盐,又洒了点,蒸的时候蒋小二和蒋小三都不想着玩了,就守在厨房里,一直盯着锅看,一副馋样儿。   蛋蒸好了,满满当当一碗,蒋父舀了好几勺出来留给蒋小一,这才又分了两碗,吹凉了才端桌上,给蒋小二和蒋小三吃。   两孩子要喂他,蒋父笑了笑,摇头说:“父亲不爱吃鸡蛋,你们吃吧!”   蒋小二和蒋小三信以为真,捧着碗吃得高高兴兴,蒋父坐在一旁,见他们坐小凳子上吃得香喷喷,小脚丫都晃来晃去,吃完了还把碗舔得干干净净,明显是没吃够,见留给蒋小一的那碗鸡蛋羹就放桌上,时不时偷看两眼,但都没闹着吃。   蒋父眼眶穆然发酸。   到底是他没本事,让几个孩子跟着他受罪。   “还吃吗?”他把留给蒋小一的蛋羹推到两孩子跟前:“想吃的话就吃,等会我再给你们大哥蒸一个。”   蒋小二和蒋小三猛摇头:“不吃多了,这个要留给大哥。”   蒋父摸摸他们的头,忽然裤子被扯了一下。   他往下看,发现是白子慕:“怎么了?”   白子慕指着后院的方向。   蒋父蹙起眉来,没看懂。   他不怎么在家,跟白子慕相处的时间不多。   蒋小二舔舔嘴巴,说:“父亲,熊熊是想嗯嗯了。”   蒋父恍然大悟:“哦,那父亲抱它去,你们回屋里等。”   蒋家茅房建在后院,里头就挖了个大坑,几块木板搭在上头,为了预防苍蝇飞进去,蒋小一总会把茅房的门关起来,纵使白子慕百般不愿,每次内急了,也只能让人抱着去。   因着耽搁了几天,地里的黄豆迟迟未能种下去,蒋小一一回来就见天的忙,蒋父带着蒋小三同他种了几天,黄豆刚种完,地里的豇豆也长成了。   太多了吃不赢,这批是最后一茬,长得不算好,若是拿去镇上也不好卖,蒋小一想摘了做豆干,便没同蒋父去砍柴。   豆干好做,就是洗干净了,放热水里焯一遍,而后捞起来放竹席上晒干了就成,等着要吃的时候,再拿出来泡一下,不管是炒了或者煮了都好吃。   早上起来雾大,原以为是个晴天,蒋小一便把地里的豇豆全摘了回来,有些地方虫子咬了得掰掉,他背了两箩筐回来,倒院子里,让蒋小二和蒋小三掰,结果刚热了一锅水,蒋小三捏着一根豆跑进来。   “大哥,好像要下雨了。” 第26章   蒋小一到外头一看,天边乌云密布,黑沉沉的一片,风儿也大,后山的松树都被吹得不停摇晃。   怕是要下大雨。   蒋小一蹙了蹙眉头,今儿蒋父去山里没带草帽,南山那儿离家又远,也不晓得回来了没有。   蒋小一让蒋小三把掰好的豇豆搬进厨房,撤了火,拿了蓑衣就想去接蒋父。   可夏秋两季多雨,天气是说变就变,说来就来,蒋小一刚从山脚上去,雨哗啦啦就下了起来。   蒋小一加快步伐往山上跑,雨大得几米开外便看不清,他模模糊糊的只见不远处有人正捂着胸口往山下走,似是太过着急,还跌了一跤。   “父亲。”   蒋小一喊了一声跑过去。   蒋父浑身湿透,看见他赶忙的扶着一旁的树干爬起来:“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蓑衣。”蒋小一把蓑衣递过去。   “你这孩子……”蒋父无奈,这雨实在是大,即使穿了蓑衣也遮不住什么,见蒋小一身上也湿了大半,蒋父再多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到底是孩子念着他。   蒋父抬手给他整好草帽:“快回家吧。”   “嗯!”蒋小一扶着他。   雨实在是大,山路湿滑不好走,蒋父还是没忍住,心疼道:“下次可别再来了,要下雨父亲晓得回家的,你看你都湿了。”   蒋小一抹了把脸,扭头看他,瞪着一双大眼睛,也不说话。   毕竟是自个养大的,蒋父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摸了摸胸前有些鼓涨的衣兜,解释:“刚变天那会儿我就下山了,不过路上运气好,见着些八月瓜,都熟透了,便去摘了些,耽误了会。”他拍拍胸口,笑着:“有好几个呢!等会回家,你跟弟弟们一起吃。”   他说得开心,似乎是因为能给孩子找到几个野果子吃而显得很高兴。   蒋小一抿着嘴,心中酸涩难言。   他知道父亲最疼他们几个,也最是心善,就像得之前,明明晓得丘翠翠不是自个亲闺女,可他父亲念着那十来年的感情,硬是拼了命的干活,给她买了只钗子。   钱阿叔晓得这事儿还劝过蒋父,蒋父只道虽不是亲闺女,可养了十几年,是条狗都能养出感情了,何况是个人,要是一晓得她不是我亲闺女,我便对她不闻不问,这种事儿我也干不来,何况她曾经叫我父亲……可谁知,丘翠翠却从未这般想。   他执意留家里不出嫁的时候,蒋父狠狠骂了他一顿,两天没同他说话,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一坐就是一晚。   后头有时看着村里与他同龄的哥儿出嫁,他便时常叹息,停在路边不停观望,一脸羡慕,似乎比蒋小一还要恨嫁。   从山里回到家,父子两人身上都湿透了。   蒋小一煮了一锅姜水,和蒋父喝了,便又拿了几个碗去屋里接水。   蒋小二和蒋小一三兄弟睡的屋子夏季那会儿蒋父刚割了好些茅草盖上去,仔细补过,这会儿倒也没漏雨,不过那会儿忙,堂屋屋顶倒是没能来得及修补,这会儿滴滴答答漏着雨。   蒋父换了身干净衣裳,便坐屋檐下编背篓,蒋小一搬了张凳子坐他旁边,蒋父抬起头,道:“前儿回来,你李伯伯让我月底再过去,帮着割几天谷子。”   “嗯!”蒋小一问:“那工钱怎么算?”   掰玉米可不比割谷子。   割谷子又晒又热,要是自家的,实在顶不住了午间还能歇一两个时辰,毕竟粮食再重要,也重不过命,可帮人做工,那可是吃了饭就得接着干。   顶着烈日,几天忙活下来,人能掉一层皮。   而且那会儿家家户户都忙着抢收,工钱若是出得少了,没谁愿意去。   “一天二十文。”蒋父说完,见蒋小一拧着眉头,又道:“包午饭,这价也不算得低了。”他如今瘸了腿,不遭人嫌能有份活干都不错了,哪里还能挑,李家也就是见他干活勤快又本分,这才喊他。   蒋小一点点头。   若是包一餐,二十文的工钱在村里确实是不低了。   蒋父又道:“咱家那块到时你看着来,这两天我砍了些干柴,都捆好了,就放上次我带你去打的那颗板栗树下。”蒋家只有九分水田,不算得多,蒋小一一个人也能忙得过来,他静静听着。   蒋父手艺好,没一会儿一个小背篓就要被编好了。   这是给蒋小三做的,不算得大,就是给他平常去菜地拔草,掰些老菜叶时用。   太大了他也背不了。   蒋小三先前的小背篓早坏了,蒋小三说了好几次,让蒋父再给他弄个新背篓,蒋父也没得空,一直拖着,今儿没上山,便想着给小儿子弄一个。   蒋父手上忙活着:“我这几天多砍些柴,加上上次剩的银子,月底小二的药钱应该就有了。”   蒋小一‘嗯’了声,上次卖钗子的银钱没怎么花,还剩一些,蒋父结完工钱,又带了四十文回来,上次也没花,凑一起也够了。   这场雨来势汹汹,又大又猛,直到下午才停,蒋小一忧心忡忡,雨一停就往菜地跑,见刚长出来的小菜苗都没被打烂,先头挖的水沟够深,也没被淹着,这才松了口气回来继续做豆干。   晚上蒋小一是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吵醒的。   他还以为是蒋小二,慌张的爬起来过去看,结果蒋小二和蒋小三睡得正香,蒋小三摊着手脚,呼噜声打得震天响,蒋小一进了堂屋,蒋父正不停的咳,蒋小一一摸他额头,死烫死烫。   蒋父受寒了,夜里发了高烧,蒋小一给他灌了好些热水,早上好了些,勉强起得来,他也没让蒋小一去抓药,自个去外头挖了些草药回来熬。   都是些土方子,以前喝个一两天也就好了,不过这次也不晓得是烧得太厉害,还是土方子突然不管用了,蒋父应是熬了五天才好。   山上的活儿都给耽搁了。   柴火砍不够,那下个月蒋小二的药钱又要没影了。   蒋小一颇有些愁,这天中午刚从山里回来,蒋大牛就寻了过来。   应该是碰上了什么喜事,脸上堆着笑,一到院门外就囔。   “小一,小一。”   蒋小二和蒋小三正在院子里跟白子慕玩,见了他,蒋小三蹭蹭跑过去开门,仰着头就笑。   “大堂哥。”   蒋小三长得实在可爱,蒋大牛没忍住捏捏他的脸,蒋小二慢了一步,蒋大牛蹲下来仔细看他,见他似乎比之前瘦了些,不过瞧着倒是比以往都要有精神,蒋大牛问他最近身子还难不难受,蒋小二摇头说没有,蒋大牛又叮嘱他两句,才道:“你大哥呢?”   蒋小二往身后指:“大哥在里面煮菜。”回答完蒋大牛的话,他才高声喊:“大哥,堂哥来了。”   蒋小一闻声从厨房出来:“大堂哥,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嗯!好事儿。”蒋大牛进了院子,笑道:“我刚从镇上回来。”   蒋小一静静等他说。   “我这几天不是在张员外家干活嘛,他家儿媳刚生了个大胖小子,张管家就想着满月时给张家小少爷送个礼。”   小少爷金贵,这礼难挑。   送鞋子送衣裳,准是不错,但也不出众。   送金锁,张管事又不舍得花那个银钱。   他是想不咋的花钱,可礼又送得好,能给老爷留个好印象,记着他。不晓得谁提了一嘴,说赵氏布庄里头从江中那边新运来了一批货,前儿刚到,有布匹,也有好些成衣,花样、款式同着咱这边都不一样,可以去瞅瞅。   张管家去了,发现那些衣裳款式确实是同平阳镇这边不太一样,那些成衣有大人的,也有小孩的,张管事瞧中了一套,那小衣应当是狐毛缝制而成,瞧着暖和不说,小孩子若穿起来定是可爱。   衣裳漂亮,价格自是更漂亮,一件六十两。   张管事吓得够呛,他哪里有这个银钱,张家也不是大富大贵,每个月不过给他一两银子工钱,六十两,他当了亵裤都买不起,回来想想,便想着去店里买张兽皮,回来让他婆娘照着那款式自个做,可寻了大半个平阳镇,也没找得出一张合适的兽皮来。   熊皮大,一张就要几百两,兔皮又太小,而且这玩意儿在平阳镇这边也卖得少,没有人专门养兔子,铺子里的兔毛都是从猎户手上买来的,不过山里危险,猎户这一行也没什么人,加上最近又是收玉米,又是准备割谷子,忙得很,猎户没怎么跑山,兔毛都少了。   好不容易有家铺子卖,结果人掌柜的说已经被江家夫人定去了,倒是还有两张兔皮,不过不太完整,毛也杂,不是纯色的,问他要不要。   张管事没看上,如今还在为这事儿发愁。   蒋大牛听了一耳朵,立马就想起了他堂弟捡回来的那只熊仔子。   白子慕毛发蓬松,又油光水亮、干干净净,瞧着比那劳什子熊皮还要好。   见两个小家伙不停的逗着白子慕,对着他又笑又抱,一副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蒋大牛不敢当着他们的面说,怕听见了会闹,便把蒋小一拉到院外,仔细说了一通。   “你要卖吗?若是卖,我明天回去就跟张管事说。你捡回来的这只熊仔子,虽是个头小了点,但估摸着也能给孩子做件衣裳了。”蒋大牛看着白子慕,估算了一下,举起两根手指,道:   “应该能值个二两银子,不过张管事只要皮,你若是要卖,最好先宰了,剥了皮,肉你还能留家里吃,怎么剥皮我上次也跟你说了,应该会了吧!”   白子慕是不修则已,一修炼起来,那是无人能敌。   目前虽是还不能化形,可这会儿听力极强,蒋大牛那番话他听自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人特么的……   一共就见了两次面。   两次都特么的想扒他的皮。   他上辈子是刨了他家的祖坟吗?怎么竟说这种丧尽天良的话,简直了。   白子慕以为蒋小一会拒绝,没想蒋小一扭头往院子里朝自己看了一眼,又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竟道:“大哥,你容我想想。”   白子慕:“……”   他竟没有拒绝!!!   这小哥儿不是喜欢他吗?   怎么还想?   这简直是在逼他溜啊!   正好的屁股不疼了。   蒋小一回来像个没事人一样,洗了锅,正要舀些糙米洗了下锅,可盖子一开,蒋小一才恍然发现,家里的糙米竟然已经吃完了。   蒋小一顿时犯难。   柴火没砍够,手里的银子他不太敢花出去。   可粮食不买又不行。   总不能顿顿光煮菜,没点糙粮混着煮,不顶饿。   听见厨房没动静,蒋小三抱着白子慕过来:“大哥,你怎么了?”   蒋小一还没说话,蒋小三跑到米缸边,踮起脚探头往里看了眼,顿时沮丧道:“啊!是家里又没有米了呀。”   蒋小一放下手中的碗,蹲下来看着蒋小三,发现他要哭了,赶忙安慰道:“没事,明儿大哥就去买。”   蒋小三吸吸鼻子,很难过:“那大哥有银子吗?”   蒋小一不假思索:“有。”   蒋小三不信,他觉得自个并不傻:“真的?没有也不要紧,不能骗小三,小三聪明,大哥骗不了,没有米,小三吃少少也行,骗人不对。”   蒋小一笑起来,刮了下他的小鼻子:“有的,没有大哥也会想办法,不会让我们小三饿肚子的。”   白子慕见他说这话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还瞥了自己一眼,他顿时就知道这个哥儿在打什么主意了。   他心里拔凉拔凉,想寻了机会赶紧溜,可上次逃跑失败被打了一顿不说,还给蒋家三兄弟打了个警钟,几人防他防得厉害,以前院门也就放了一根门栓,现在放两根,关得死紧,连条缝都不给他留。   白子慕总感觉要完。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蒋小一就在院子里磨起了刀,那声音听得白子慕毛骨悚然,他急得团团转,想找机会溜了,可这会蒋小一还没睡,怎么都不可能在人眼皮子底下逃出去,只能呆床上如坐针毯。   他等啊等,直到睡觉时也没见蒋小一动手,白子慕也没敢大意,半夜趁着蒋小一睡着了,想溜出去,但没成功,只能又爬回来,提着心修炼了一宿。   隔天下午蒋小二拿了两块破布,把针线和剪刀收拾好,小篮子往手上一跨,说要去大房那边跟堂奶奶学针线,白子慕这两天不爱动,蒋小三有些无聊,便屁颠屁颠跟着蒋小二去了。   院子里安静了好一瞬,过了片刻,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微沉。   是蒋小一。   白子慕头皮顿时一紧,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虎视眈眈’的盯着门口。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蒋小一左手握着把刀,站在外头。   那把刀白子慕可太熟悉了,当初刚穿越过来,蒋小一就是磨的那把刀。   终究还是来了。   白子慕身上的毛都炸了起来,后背冷汗直冒,小心肝蹦迪似的乱跳。   蒋小一迈开腿,走了进来。   噗通……噗通……   白子慕急忙站起来,紧紧贴到身后的墙上,脑子一片空白的看着蒋小一朝他步步逼近。   ……   蒋小一发现熊仔子今儿有点不太对劲,似乎见了自个反应极大,两只小短腿不停的颤栗,一副很恐惧、很慌乱的样子。   他有瞬间没反应过来,不过他越靠近,熊仔子抖得越厉害,两只黑乎乎森*晚*整*理的小眼睛一直紧紧盯着他的手,蒋小一随他视线看去,看见了自己手中正握着的菜刀,恍然明白过来。   他努力憋着笑,到了床边,举着刀挥了挥,然后发现熊仔子果然抖得越发厉害了,两只小短腿几乎要抖出残影,而且还呼吸急促,一副要顶不住,马上厥过去的模样。   蒋小一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实在难受得紧,他刻意压着声,问:“怕了?”   白子慕觉得自己快喘不上气了,猛点头。   这搁谁谁不怕?   以前走夜撞鬼时,他都没这么害怕过。   蒋小一笑出声来,举着刀,泛着寒光的刀刃正对着白子慕,他曲起一边腿,一手撑着床沿,爬到了床上,慢悠悠的朝白子慕靠过去。   白子慕:“……”   说实话,刚蒋小一那笑声,跟恶鬼叫似的。   白子慕心都跳到了嘴边,全身血液似乎都冻僵了,在菜刀离他不过一掌时,他双腿穆然一软,跪趴到床上。   怕小熊仔子顶不住尿床上,蒋小一停了下来:“好了……”不逗你了。   他话都没说完,就见熊仔子颤微微朝着自己伸出一只爪子,泪汪汪道:   “兄弟,刀下留熊啊!”   蒋小一:“……” 第27章   熊仔子突然毫无预兆的口吐人言,直把蒋小一吓了一大跳,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整个脑袋都懵了,他手下意识一松,刀掉到了床上,与床板发出一身闷沉的声响。   两个人都被这一声响吓得一个哆嗦。   蒋小一往后退了退,想离开床边,可刚退了两步,他又猛的朝床上扑过去,重新把刀捡起来后,这才跑到门边,将菜刀横在胸口,看着白子慕,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在如雷的心跳声中,他两手捏紧菜柄,哆嗦着问:“刚……是,是你在说话?”   他怀疑是自己出现幻听了,可却看到白子慕点了点头。   蒋小一脸色发白,心跳差点就停了:“……你是妖怪?”   白子慕点点头,又摇摇头。   蒋小一死死盯着他:“到底是不是?”   “不是。”妖怪是要被烧的,说出来准没活路,白子慕豁出去了,急忙说:“我就是个会修炼的熊而已!我不做坏事,也不吸人阳气,我遵纪守法,爱岗敬业,诚信友善,心胸宽广,乐观开朗,积极向上,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热爱生活又热爱人民。”   蒋小一:“……”   蒋小一听着脸都发烫,这只熊仔子当真是好不要脸。   白子慕语气带着讨好:“兄弟,万事好商量,能不能不要杀我,给熊一条活路行不行?”   蒋小一还没说话,白子慕又从空间里掏了一袋米出来:“我知道家里没米下锅了,你先拿去应应急,别跟我客气,跟我客气,就是看不起我。”   蒋小一看着凭空出现的一大袋东西,整个人都瞪大了眼,回不过神。   只觉又吓了一大跳。   白子慕见他不说话,卖力的‘推销’自己,说得特别诚恳:“兄弟,那没眼光的挨千刀说,我就值二两银子,但是……”   他做贼似的,悄咪咪说:“但是我告诉你,我空间里有东西,比二两银子值钱,只要你不杀我,我就都给你,只求你留我一条命,我家里还有位嫁不出去的八十老妹等着我呢!我若是翘辫子了,她可怎么活啊!可怜我的老妹啊!”   说到后面,白子慕一边嚎一边哭,似乎真的一样,蒋小一眼皮都跳得厉害。   还八十老妹。   当他会信吗?   这熊仔子一瞧就小,而且声音……温润又好听不说,还一点都不显老,像十八/九的小伙子一样,如此,哪来的八十老妹?   “那,那是什么?”他盯着那袋米。   “米啊!刚我不是说了。”白子慕道。   米???   蒋小一心跳加速,想了想,到底还是抵不住诱惑,忍着恐惧,往床边走。   白子慕有睡‘懒觉’的习惯,因为大熊猫最喜欢吃了睡,睡了吃,白子慕也是如此,他有时能十天半个月的都不出门。   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睡觉也是一项耗费体力的活儿,师傅和师兄都不在了,没人给他炼辟谷丹,白子慕为了省时间好多睡点觉,就多了个囤食的习惯。   清明宗弟子繁多,可自大清亡了之后,灵气倒退严重,环境已经不再适合修炼了,于是弟子们便都入了世。   他们本就是青年才俊,资质不俗,又修炼多年,本事自是比凡夫俗子大,在外头混了几年,个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白子慕几个玄孙孙家有权有势,对他也很是恭敬,可他自觉自己是个老祖,吃孙子的软饭不太像话,便自个租了间小公寓。   不过A市房价高,一月三千也就能租间二十来平的小屋子,外卖贵,他又不舍得花那冤枉钱,可东西多了又挤,于是一些囤货便被他放在空间袋里。   空间袋被他安置在体内,里头装着他如今全部的家当。   这些都是用他的血汗钱买的。   要不是性命攸关之际,一粒米他都舍不得拿不出来。   米是超市买的,三十斤一袋,密封很好,瞧也瞧不出什么来,蒋小一过了方才那一阵,这会儿也没觉得怎么怕了。   “这里头真是米?”   “那肯定啊!我是个老实人,骗谁也不会骗你啊,你要相信我。”白子慕说得狗腿十足,模样又十分无害,蒋小一笑起来,一点都不觉得怕了。   “可是我怎么都看不见?”他问。   袋子都没开呢怎么看得见?   你透视眼吗?   问这种问题,这个蠢哥儿。   白子慕吐槽完了十分积极:“老铁,打开了就能看得见了。”   大周没有手提袋,平日装东西,不是麻袋就是背篓和箩筐。   蒋小一一瞧就觉得这袋子极好,上头花花绿绿颜色十分鲜艳不说,那图案也十分好看,就是有些夸张,那稻穗上头的稻粒密密麻麻。   他种了十几年田,都没见过这样的。   蒋小一都不敢上手摸,左看右看就是没瞧见能开的口子,不由着急问:“这怎么开啊?”   白子慕爪子一指:“……你把这里的绳子割了,然后拉开就行。”   蒋小一照做,袋子一打开,他呼吸又是一紧。   白花花的大米。   一点谷糠都不见。   大周没有碾米机,脱谷都是靠的人力,而且脱的还不干净,有些米粒外头还会包着米糠。   可这袋里头的大米,颗颗晶莹,同他在铺子里见到的上等米都不一样。   他先头还以为是玉米呢!   竟然是大米吗?   这么多,得值多少银钱啊?   蒋小一呼吸都困难了,看向白子慕的目光晶晶亮。   “这些都给我吗?”   “嗯!”白子慕谄媚的笑了笑,拉住蒋小一,让他坐下来,积极的帮他垂着肩膀,讨好的说:“老铁,只要你放我一命,我不止给你米,我还可以给你辣条。”   蒋小一笑得见牙不见眼,白子慕锤得他舒服极了:“辣条是什么?”   “你等等。”白子慕又掏了一包辣条出来,然后教蒋小一打开。   辣条红彤彤,又香又辣,还有点甜,好吃得不得了。   没有人能够拒绝得了辣条。   蒋小一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先头一看这玩意儿就有点油,他还想着就尝一口,然后留着煮菜,结果一入嘴,那味道实在是好,不知不觉竟吃完了一片,他回过神后,赶忙的把袋子关好,藏到胸口去,紧紧捂着。   “好吃吗?”白子慕问。   “好吃。”他舔着嘴问白子慕:“大米你还有吗?”   白子慕颔首:“有。”   蒋小一:“那……”   “可是我拿不出来了。”白子慕心虚的说。   蒋小一眨眨眼:“什么意思?”   白子慕没好意思讲。   当初他闭关的时候,大师兄虽是每次都会给他准备辟谷丹,可他还是会偷偷带些竹笋进去,后头被师傅知道了,他撒泼卖萌好一阵,师傅虽是没断了他的零嘴,但却在空间袋上下了禁制和千斤坠。   空间袋一天只能打开两次,每次只能拿两样东西,先前他受着伤,袋子打都打不开,也就这几天身体恢复了些,勉勉强强能打开。   空间袋拿取有限制,他后来就学乖了,东西大多都是一箱一箱的放,零散的就那么几样,这个口味的辣条就是其中之一。   他有点舍不得拿出来,要是空间袋空了,以后他吃个啥?   空间袋里的东西也不多,吃完了可就没了,这里没有当高官当大老板的玄孙孙了,为了以后逃出去不被饿死,还是要留点东西的。   现在为了贿赂蒋小一,还有报答他当初将自己从山里捡回来,白子慕打算空间袋里的东西,他和蒋小一一人一半。   也不是他有受虐倾向,蒋小一刚才还要宰了他,他还这么大方,而是恩是恩,过是过。   这里到底是古代,山里狼虎环伺,不像得现代那么安全,当初要是蒋小一没把他捡回来,这会估计孟婆汤他都喝了好几碗了。   师傅说了:修道讲究因果,是恩是仇,都该报。   蒋小一高高兴兴,急吼吼的把大米扛回了厨房。   哗啦啦往米缸里一倒,只一会儿米缸就满了,蒋小一把空着的米袋藏了起来,这东西绝对不能让家里人看见。   不然解释不清。   他定定站在米缸前,看着那白花花的大米,心里依旧有股不真实感,像做梦般,整个人晕乎乎的,直到左手传来阵阵刺痛,蒋小一抬手一看,刚切菜不小心切到食指上,流了好多血,他在屋檐下拿了点蜘蛛网糊在上头,勉勉强强止住了,刚应是不小心又扯到了,这会伤口又开始往外冒血。   白子慕正要松口气,蒋小一又提着刀跑进来。   特么的,又来???   想讨价还价还是出尔反尔?   明明刚才都说好了,拿了他的东西,就放他一命。   白子慕恼火了,站着没动。   蒋小一笑得特别和善,到了他跟前,从他腰上解了那条白子慕用来遮小屁屁的破布,用刀切了一个口子,而后撕了一块下来。   这布还是白子慕知道屁股没毛了之后,强烈要求蒋小一给他绑的。   毕竟他是个文明人,天天光着屁股,像话吗?老祖宗没裤子穿的时候,都还懂得拿两片叶子呢!   再说了,蒋小一还是个哥儿,他在人跟前露屁股,总有耍流氓的嫌疑。   蒋家院里没水井,喝的水都是去晒谷场那边挑的,蒋小一又忙,三天才给白子慕洗一次澡,先头白子慕不晓得他屁股上的毛被劈没了,后头挨了蒋小一一顿打,屁股辣得慌,他顶不住揉了两把,这才发现毛不见了。   白子慕不太好意思在蒋小一跟前光着屁股,蒋小一一回来,他就翘着腿坐着,可他身上毛太多了,两腿叠一起总爱冒汗,不过几天大腿根处都要长痱子了,他暗示蒋小一多给他洗澡,偏的蒋小一不愿,没得法子,他便找蒋小一要了块布,绑在腰间。   蒋小一看他如临大敌,笑得要死。   他撕了块布条,绑在左手食指上。   白子慕这才发现他食指上被切了一道口子,那方才……   大米白送了啊。   蒋小一就没想着宰他,当初刚捡回来,没有感情,倒是下得去手,可如今同床共枕将近一月,小熊仔子又那么可爱,他哪里舍得。   柴火虽是还没砍够,但这次收的玉米还没卖,以前晒好了蒋小一便直接挑去镇上,不过上个月村长过来,同着蒋父说,他听到消息,税收怕是有所变动。   之前边境那边一直在打,那朝廷征的粮自是多了些,不过几年前蛮夷战败,边境那边平定了下来,不过怕蛮夷卷土重来,后头征的兵只遣了一半,直到前几月,所有的‘民兵’都被遣送了回来,如此,边境那边怕是彻底平了,不打仗,军粮自是用的少,那税收怕是要变。   这事儿也不知真假,蒋小一想了想,干脆等官兵来收粮后,剩下的再挑去卖。   昨儿他磨了刀,就想着这几天他多砍些柴,父亲去帮工,怎么的也能赚个一百文回来。   如此,熊仔子就不卖了。   卖了蒋小二和蒋小三怕是也会闹。   蒋小一憋着笑,摸着白子慕的头,试探问:“我等下煮饭,你吃不吃?”   白子慕感觉自己遭到诈骗了,转过身去拿屁股对他,不说话。   蒋小一也不生气,还笑着坐到他身后,戳戳他:“吃不吃啊?说话。”   白子慕气鼓鼓:“不吃。”   “那鸡蛋羹呢?”蒋小一又问。   “不吃。”   “那竹笋呢?”   “不……”白子慕能屈能伸,及时改口:“这个还是要吃的。”   不吃他哪里来的力气修炼。   蒋小一又笑起来,他有很多话想问,可这会儿天色将晚,菜还没摘,饭也还没煮,只得先去忙活。   ……   到了菜地白子慕都纳闷了。   这哥儿真是的,摘个菜也带他,什么意思?   怕他跑了?   要是这样倒也无所谓,就怕是……他离不开自己了。   如果真如他所想,那可如何是好。   他娘当初怎么那么不懂事呢!生孩子随随便便生一下就好了嘛!硬是要把他生得这么帅气,现在好了,招惹上麻烦了吧。   白子慕感觉到了一股淡淡的忧愁。   菜地被蒋小一规划成了好些块,菜也种得多,不止有芹菜、白菜,韭菜,还有豌豆和丝瓜,还有些应该是刚种的,刚发着小芽,香菜不太好卖,寻常人家多是拿来当酱料,因此蒋小一种得并不多,就一小块。   想来是勤快,菜地里一根野草都没有,就是小沟里放着几块石头,不知道干什么使,很是突兀。白子慕扭头东看西看,看了半响,才蹲到蒋小一旁边,帮他拔菜。   蒋小一笑了,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问:“你有名字吗?”   一晓得他会说话,这就开始迫不及待地问名字查户口了?   白子慕嘴角紧绷:“有。”   “叫什么?”妖精还有名字?蒋小一看着他,感觉还挺好奇,白子慕一本正经:“大帅哥。”   蒋小一:“……”   蒋小一拍了他一下:“我正经问你话呢!”   白子慕这下有点老实了:“白子慕。”   这一听就不像村里的名。   村里汉子没什么学识,起的名多是按顺序,或者不是什么大牛小牛,便是大虎小虎,反正村里一溜烟的动物。   小白菜最是招虫,上头蜗牛也多,蒋小一刚拔了一颗,就见菜叶后头黏着四只蜗牛,他捡了扔到地上,拿起一旁的小石头就砸。   可怜的蜗牛都来不及留遗言,只一瞬间就被蒋小一砸成了一摊肉泥。   “是你家人给你起的?”他问。   白子慕艰难的咽了下口水,他怀疑蒋小一在敲山震虎,于是收回视线后,彻底老实了:“嗯!我师傅给起的。”   “师傅?”蒋小一动作一顿,很是震惊:“你还有师傅?那他也是在虎丘山上吗?”   当初他就是在虎丘山上,把白子慕捡了回来。   见白子慕摇头,他狐疑道:“不在山上?哪在哪里?”   白子慕伤心的说:“在包包里。”   蒋小一:“啊?”   包包是指麻袋吗?   白子慕是只熊精,那他师傅大概也是只熊,在包包里,难道是被抓了吗?   “我师傅死了,埋山上,起了个包。”白子慕说。   刚都还想安慰熊,可听了这话,蒋小一眼皮抽了抽,手有点痒了,但方才拿了人的米,他忍着,跳了话题:“刚问你,你说你不吃饭,那吃菜吗?这小白菜很嫩,煮了很好吃,你要是吃的话,我们多拔一些。”   这会虽是拔了半篮子,但白菜苗看着多,煮起来却是没多少,一大把煮熟了,都没半碗。   白子慕瞥了他一眼,笑了声:“你见过哪只熊吃菜?熊就得有个熊样。”   蒋小一:“……”   这话听着好像也没毛病。 第28章   隔壁菜地来了人,应该和蒋小一关系还不错,远远就打了声招呼,看见熊仔子还会拔菜,相当吃惊,还愣了好一片刻,回过神走近了也不摘菜,一直盯着白子慕瞅。   一副很是稀罕的样。   白子慕话都不敢说,丢了菜直接躲到蒋小一身后,两只爪子揪着他的衣裳。   蒋小一心中又软又痒,不着痕迹的挪了挪身子,遮住那妇人的目光。   “婶子也来摘菜啊!”   “嗯!”那妇人说:“拿两白菜,今儿你叔去柳江村那边买了斤豆腐,拔些回去跟着炖。”   两家菜地离得近,那妇人挑了两颗大的,也没急着走,而是一边掰着外头的老菜叶一边道:“小二好些了没?这几天家里忙,都没得空去看看他。”   蒋小二从镇上回来那天,这婶子让家里的闺女送了两鸡蛋来。   蒋小一是晓得的,笑道:“好多了,谢谢婶子送的鸡蛋。”   “客气啥,就两鸡蛋。”话是这么说,可两个鸡蛋农家人也是看重的,平日总舍不得吃,大多都是存着拿去镇上卖。   婶子仔细翻着菜叶看有没有虫,嘴上也没闲着:“村里人总爱嚼些舌根,你以后听了啥也别往心里去,随便她们说,你越较真她们还越来劲。”   蒋小一心头一暖:“晓得了。”   “刘家这事儿做得不地道,人家里富贵,看不上咱,也不怕得罪人,便啥子都敢说。”婶子往周边看,见着没什么人,把摘好的菜放进篮子,老菜叶也没舍得扔,拿回家了还可以喂鸡,她抓手上,走近了些才道:   “你这事儿都是孙家那老婆子到处瞎说乱传,你父亲晓得这事儿了,前几天还上孙家闹了一通。”   这事儿蒋小一还真不知道,婶子继续道:“闹的时候,那娟子还从屋里出来帮腔,被你父亲说了两句,便哭得鼻涕都流了。”   婶子想起娟子当时那不可置信的表情,还觉得好笑。   娟子模样好,村里一些汉子不管老少,同她说话,那都是端着,尽量温温柔柔,话都不敢说大声,可那天她刚从屋里出来,说了没两句,蒋父便指着她叫她滚,不然连她都骂。   娟子愣了半响,没想到他这么不给自己面子,以前她走出去,汉子们总是争先恐后跑她跟前来恭维讨好,哪里遭遇过这般,顿时受不住,当场就委屈起来了,帕子捂着脸又跑回屋里去。   婶子说得绘声绘色,蒋小一听后也笑起来。   “这村里人就这样,喜欢说闲,有时候说的也难听,但心思都不坏。”婶子道:“李家夫郎上次不是推了小三一把么,后头应是过意不去,前儿小三去山脚捡柴火,我看见他站旁头,拿着个黄瓜,似乎是想给小三,不过小三大概是怕他,见了他扭头就跑,也没给成,下次他若是同你搭话,你便应,毕竟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住村里都是这样,平日难免的会因为一些鸡皮蒜毛的事儿吵嘴,可没几家是真的结怨然后老死不相往来,除非实在是吵得厉害。   冤家宜解不宜结。   蒋小一点点头:“我知道了。”   婶子拍掉篮子上沾到的泥,笑道:“我一贯晓得你懂事,本也不该多嘴,可这人上了年纪,总免不了话多,行了,不同你说了,我还得回去做饭等你叔呢。”   “婶子慢走。”等着人走了,蒋小一摘了满满一篮子菜,这才抱着白子慕回去。   路上白子慕叮嘱他:“我会说话的事,你可别跟两个小鬼头说啊!”   蒋小一自是知道轻重,蒋小二和蒋小三还小,藏不住事,要是晓得这事儿,不小心说漏了嘴,那定是要麻烦的。   引起恐慌是小,白子慕被抓了火烧那可不得行。   毕竟村里,也不是个个都同他一般胆大。   回了家,蒋小二和蒋小三还没回来,蒋小一放了菜,舀了半碗米就开始淘洗。   白子慕都看得纳闷:“就煮半碗米吗?够吃?”   蒋家吃饭用的碗不算得大,半碗也就两抓,这真煮了,都不够蒋小三一个人造。   “够了。”蒋小一把米倒进锅里,加了四瓢水,说:“煮白菜粥用不了多少米。”   这操作一看,就晓得一定又是米少菜多,白子慕问:“不煮干饭啊?那么多米。”   蒋小一扭头看他:“这是大米。”   然后呢?   大米就不能多吃?   蒋小一见白子慕一脸懵,说:“可以拿去卖,这一袋三十斤,全卖了,能有两百多快三百文呢。”   他哪里舍得吃,换了银钱买糙米,能买八九十斤,够吃几个月了。   白子慕听得目瞪口呆,无奈道:“我还有,你煮点好的,给你……你弟补补。”   白子慕的东西,蒋小一其实不太好意思要,无功不受禄,白拿总归是不好,更不用提张嘴去问,不过他既是这么说,蒋小一想了想,还是乖乖照做。   他又掏了两碗米出来,洗干净了倒大铁锅里,水还是多,舀了三瓢出来,他食指往锅里一伸,水正好没过一节小指头。   好了。   这样煮出来的饭,正正好,不会太干,也不会太湿。   他盖上盖子,又打了水开始洗菜。   白子慕回房修炼去了。   菜洗到一半,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天边一片橘红,蒋小一不由探头往院子外看。   平日蒋小二和蒋小三不会出去这般久,寻常到煮饭的时辰就会乖乖回来帮忙,今儿都这么晚了,竟是还没回来。   蒋小一有些担忧,打算洗了菜后去大房那边看看,正巧门外传来动静。   “小弟,你累不累呀?”   “不累,小三有力气了,哎呀呀,二哥,小三鼻涕要流到嘴巴里了,怎么办呀。”   “你不要动,二哥来帮你擦。”   蒋小一起身出去看,蒋小二正帮蒋小三擦鼻涕,手有点脏,他又蹲路边,把手上沾到的鼻涕擦到草叶上,而蒋小三正哼哧哼哧抱着一根快一米多长,碗一样粗的竹子回来。   这竹子又大又重,蒋小三气喘如牛,额头上都是汗。   蒋小一赶忙接过,沉甸甸的:“哪来的竹子?”   蒋小三已经哒哒哒跑厨房喝水去了,蒋小二抱着蒋小一的腿,说:“我们在大伯家后面砍回来的。”   大房院子后头去年栽了一些毛竹,蒋小二和蒋小三回来抄近路,路过毛竹外头,蒋小二见毛竹里头长了一根毛笋,大大的,便想拿回来喂熊熊,他问了大伯,大伯说随他砍,本来就是见屋子后头这小块地空着,都是石块,又不好种菜,空着又可惜,这才栽了些毛竹,就想着以后可以砍了编些箩筐竹席啥的。   那毛竹长了两天,也老了不成吃,蒋小二想要,他自是给了,蒋小三想跟他借刀,大伯看他小小个,怕出意外,帮着砍了,蒋小三便一个人扛了回来。   他力气大,毛竹也就二十来斤,原也不用这么累,可他脑子不太好使,不晓得先把毛竹扛回来,而是一路陪着蒋小二,磨磨蹭蹭的,硬是花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可累死他了。   蒋小一也不知道白子慕吃不吃这种竹子,只得进房问他。   那必须是吃的。   这笋很大,深得白子慕的心,就是他这会儿个头小,毛竹比他高太多,举起来横着竖着怎么摆都吃不方便,蒋小一看出他的窘迫,帮他把毛竹剥了,砍成一节一节的,放菜篮里给他。   白子慕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蒋小二两手捧着脸,看着白子慕:“熊熊,好不好吃呀?”   白子慕点了一下头,蒋小三脸还红扑扑的,喝了一碗水,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满血复活了,这会围着白子慕跑来跑去:“熊熊爱吃,那明天小三再去给你砍。”   蒋小二为难道:“可是大伯家好像没有笋子了。”   “是啊,那怎么办呢?”蒋小三蹙着小眉头,一副很苦恼的样子。   山上倒是有,不过远,大哥和父亲不许他跑山里头去。   这怎么办?   蒋小三挠挠头,一脸被难倒了的样子,蒋小一笑出声:“大哥会给熊熊砍,你别乱跑山里去,不然被狼叼走了,它会咬你屁股。”   那怎么行!   蒋小三立刻捂紧小屁股,皱着小脸儿,说:“不咬不咬,小三不乱跑,小三最听话。”   蒋小一乐了,把辣条掏出来,刚一打开,一股香辣味顿时飘了出来。   蒋小三咽了下口水,眼睛发亮:“大哥,这是什么呀?”   蒋小二也凑过来,好奇得不得了。   “辣条,可好吃了。”蒋小一拿了两片出来,蒋小二身子不好,但老大夫也没说过不得食辣,而且这辣条油汪汪的,蒋小一下意识就觉得这是好东西。   白子慕刚出山那会儿,工资大半都用在买辣条和蛋糕上,吃了快十年辣条,能让他囤着的,味道自是不用说。   这种一包超市卖九块九,里头就六片,虽贵了些,但味道也确实是好,蒋小二和蒋小三只一口眼睛就瞪得老大,一副吃了神丹妙药被惊呆住的样。   “哇~”   蒋小一笑道:“好吃吗?”   两个小家伙猛点头:“好吃,太好吃了,大哥,这个辣条比肉肉还好吃,香香的,又辣辣的。”   蒋小三以前觉得肉肉天下无敌第一好吃,现在吃了辣条,简直像刷新了世界大门。   蒋小二举着辣条递到蒋小一跟前,蒋小一摇摇头:“大哥吃过了,你吃吧,也不用留给父亲,大哥这里还有。”   蒋小三指着白子慕:“那熊熊吃不吃呢?”   蒋小一想起白子慕那句‘熊就要有个熊样’,笑道:“他也不吃。”   “哦。”   两个小家伙也是能吃辣的,得了吃的就高兴,手牵手坐到门栏上,似乎不舍得一下就吃完,还把辣条撕成线条,小口小口吃着,眯着眼,一副美得不得了的样。   蒋小一收了辣条,又进厨房忙,白子慕吃了个半饱,也跟着进去,结果刚到门口,就见蒋小一往锅里倒菜,然后又丢了一片辣条进去,接着倒了两滴辣椒油,就两滴,似乎多一滴就会吃死人,第二滴刚进锅,他便急忙的把辣条袋子收了起来,然后盖上了盖子。   白子慕:“……”   这操作真是神了。   他混社会那么久,什么世面没见过,可就没见过有人拿辣条去煮菜的。   蒋父直到天黑了才从山里回来,蒋小二和蒋小三晓得晚上要吃白米饭,一直守在厨房里,蒋父一回来,蒋小三更是积极得不得,给他搬凳子,又给他打水洗手。   “父亲快洗,洗干净了,吃饭饭。”   蒋父不知情:“咱小三饿了啊!那父亲快些,小三先进去,父亲一会就来。”   “好,父亲快点呢!”蒋小三一蹦一跳的,进了厨房就爬凳子上,乖乖坐好。   蒋小一打了四碗饭,桌子中间放着一盆菜。   蒋小二和蒋小三就吃过一次白米饭,那次还是蒋小三去捡的,小小半袋,蒋小一煮了粥给他们吃,那会家里还有点猪油,蒋小一便在他们碗里放了一小块,香喷喷的,两个小家伙至今念念不忘。   这会看着白米饭,一直伸着脖子咽口水。   蒋父一进门就愣了。   “哪来的白米饭?”   蒋小一下意识扫了白子慕一眼,心虚道:“镇上买的。”   蒋父闻言,差点要撅过去。   他以为蒋小一不想过日子了,蒋小一扶住他:“父亲……”   蒋父语重心长,抓着他的手:“小一,你别这样,刘家不成,咱就再找,找不到也不要紧,父亲照顾你一辈子。”   蒋小一:“……”   蒋小一是个能的,睁着眼就开始瞎掰:“父亲,你想多了,这是我在赵家粮铺买的,这大米淋了雨发霉了,人家便宜卖,一斤才一文钱。”   还有这等好事?   要是说旁的粮铺,蒋父定是不信。   毕竟大米贵啊!即使发霉了,洗了晒干,再参到新米里一起卖,谁还晓得?   碗里的米饭看着没发黑,还飘着香,那霉应是不严重,就是口感可能差些,但是少个一两文的,也多是人抢着买。   这年头吃都吃不饱,还谈什么口感味道,能吃饱就成。   不过赵家粮铺的东家是个好的,开的粮铺几年来都没涨过价,过年过节的,还会煮了稀粥免费发放,而且济世堂也是赵家开的,偶尔的也会义诊,里头的药,卖得比别旁的铺子都要便宜些。   当初蒋父是多方打听,才带着蒋小二去的济世堂,以前还和蒋小一在赵家粮铺外领过米粥,因此蒋小一这么一说,蒋父也没怀疑。   他拉了凳子坐下,听蒋小一说赵家粮铺今儿出售一百斤霉米,他一个人就抢到了三十斤,笑了开来:“我就说你是个好福气的。”   蒋小一见他信了,暗暗松了口气。   大米饭自是好吃,加了辣条的菜沾了味,也比往日好吃。   蒋小三吃得呼啦啦的,扒饭的速度猛如虎。   “你慢些吃。”蒋小一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蒋小三从碗里抬起头,小嘴边还沾着两米粒,显得滑稽又可爱。   “谢谢大哥,大米饭太好吃了,大哥也快快吃。”   一顿森*晚*整*理饭几人吃得异常满足。   蒋小一难得吃了一顿饱饭。   饭前他就热了水,休息了片刻,他才喊了两个小家伙进屋里洗澡。   蒋小二洗干净了,还囔着要玩,蒋小一顺道抱他进屋,看见白子慕躺床上,不由犹豫了会。   他向来是个记恩的,也晓得做人。   人送他一鸡蛋,他回头就想着给人送些菜去,礼尚往来。   白子慕给他大米,还给他辣条,这些东西金贵,那辣条先不说,就那一袋米,就值好些银钱,他做菜那会儿绞尽脑汁,也没想到该怎么报答他。   白子慕又不吃菜,家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   不过他好像很讲究,先前总想让自己给他洗澡……   蒋小一眼睛一亮,走到床边,戳了白子慕一下:“你要洗澡吗?”   白子慕感觉天上砰的掉了个大馅饼,把他都给砸晕乎了。   这哥儿以前三天才给他洗一次澡。   前儿刚洗,今天竟又问了,怎么这么好心?   难道是良心发现?   那可不能辜负了。   白子慕立马点头,还生怕他反悔,扑过去抱住他的腿,催促他赶紧的。   蒋小一把他抱起来,带他去了厨房。   大热天的洗个冷水澡,那真是再舒服不过了,再加上蒋小一洗澡的手法相当娴熟,不会让水滴到他眼睛里不说,还力道适中,白子慕被洗得舒服极了,正靠着盆边美着呢,那一直在他背后揉搓抚弄的手却渐渐往下,而后转了个弯,停在他两腿间,然后开始左摸摸,又摸摸。   白子慕:“……” 第29章   这地方脆弱,蒋小一力道不减,白子慕只觉得他的蛋都要被搓爆了。   妈的,这小哥儿竟然……竟然‘摸’他下三路!!   真的要这么禽兽吗?   连只熊都不放过?   要是先头蒋小一给他洗澡时也这样,他都不至于多想。可之前蒋小一给他洗澡时,就跟闹着玩似的,随便给他搓两下就把他抱起来,根本不像今儿这般。   这哪里是良心发现。   这明显是兽性大发。   在蒋小一又再次揉搓他的蛋时,白子慕一个激灵,从惊吓中回过神,立马挣扎起来,不停去推他的手:“雅蠛蝶,雅蠛蝶啊!”   “怎么了?”   蒋小一一愣,还以为自己弄疼他了,先前给白子慕洗,他也没太仔细,因为白子慕整天不是待床上,就是在院子里跟蒋小二和蒋小三玩,他不会像狗一样乱趴到地上,早上起来还会自己洗脸,身上的毛一点都不脏,瞧着干干净净,因此之前几次蒋小一给他洗澡时,只简单的给他搓了几下四肢。   今儿拿了人东西,他便想着尽心些,多少要报道一二,屁股脏,容易臭,他给蒋小二和蒋小三洗澡,都会仔仔细细的给他们搓屁股。   是不是前面肚子这里比较脆弱,被他弄疼了?   看他还装傻充愣,白子慕气得浑身哆嗦。他不知道蒋小一是怎么做到在摸了他的蛋后,还能如此平静,他站起来:“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他都不好意思说。   蒋小一一头雾水:“我是太用力了吗?那我轻些,你快坐下来。”   这特么的谁还敢坐!   一坐没准的就得菊花残满地伤。   白子慕嘴巴动了动,还没说话,蒋父在外头喊:“小一,谁在厨房里头?”   白子慕赶紧闭上嘴,蒋小一也吓着了,因为心虚,眼睛乱眨着:“没,没谁啊!”   蒋父提着把斧头从门口进来,将厨房扫视了一圈,厨房里只蒋小一一人,还有坐盆里熊仔子外,再没旁的,这里头也藏不了人,他不由纳闷:“难道我听错了?刚我好像听见你在里头跟人说话。”   那声音听着像是个小汉子,不是他两儿子的。   蒋小一呼吸一紧,佯装镇定:“父亲,你听错了吧!哪里有人。”   蒋父蹙着眉:“应该没有的啊!我还听见他说了好几声。”   “难不成有鬼啊?”蒋小一道:“父亲,你可别吓我,我一直在屋里,可都没听见。”   蒋父看他脸有点白,立马改口:“许是我听错了,给熊仔子用的冷水啊!”   “嗯!”   “那洗快些,可别让它感冒了。”   蒋父说完了也没出去,站在一旁,蒋小一将白子慕摁到水盆里,白子慕没敢再乱动,只两只爪子紧紧捂着蛋。   白子慕毛多,蒋小一拧干毛巾给他擦了几遍,蒋父才抱着他出去,坐院子里拿着扇子给他扇风。   蒋小二和蒋小三还寻了两把梳子,帮他梳毛,白子慕坐在蒋父大腿上,摊着四肢脚,一副大爷的样。   这简直是人生巅峰时刻。   真是太美了。   蒋小一洗了澡,又借着月光在院子里把一家人换下来的衣裳全洗了,忙活完才抱着白子慕回房。   白子慕刚要入定修炼,忽然听见他问。   “你是哥儿熊还是公熊?”   蒋小一问完,眉头微蹙。   鸡只有公鸡和母鸡,那熊除了有母熊和公熊外,会有哥儿熊吗?   他微微有些好奇。   公就是公,母就是母,还什么哥儿熊!白子慕货真价实的汉子,但真这么一说,他估计蒋小一不是让他负责,就是直接杀熊灭口。   他犹犹豫豫,蒋小一又拍他后背一下:“什么熊啊?”   “我……”白子慕咳了一声,说:“其实,我只是个平平无奇,有点英俊,又有些魅力的小男孩而已,不是什么汉子。”   蒋小一:“……”   这臭不要脸的。   这声哪里是孩子该有的。   他笃定:“你是公熊?”   白子慕:“……嗯!”   蒋小一‘哦’了一声,也没松开抱着白子慕的手。   见他没生气,也不抄家伙,白子慕有些纳闷的抬头看蒋小一。   蒋小一面色面色如常,眼里甚至还带着丝笑意。   虽然现代人养猫,也没见着谁和公猫睡,就让公猫负责的,也不会刻意去和公猫保持距离,但蒋小一明显是在未知他真实性别的时候,就已经无法自拔的喜欢上他了,怎么知道他是公的后,还能如此的平静?   这哥儿心海底针,真是难猜。   蒋小一低下头,同着白子慕四目相对:“你以前就会说话吗?”   湿热的气息迎面抚来,这距离实在是太近,白子慕稍微动了动,眼珠子都不敢往蒋小一身上瞟。   他穿越后法力全失,自是不会说话,那会他金丹破碎,筋脉受损,身子虚得不行,都无法打坐修炼,一运气全身就像被卡车碾过似的,浑身发疼,不然当初饿了好几天,晚上挠心挠肺的睡不着,他还能不抽点时间来修炼?他又不是懒得无可救药。   后头伤势稍微好转,身上的筋脉恢复了些,能修炼后他修炼了好几天,昨儿计划着偷跑,便开了空间袋,想掏颗隐形丹吃,结果黑灯瞎火的,掏到了回元丹,如今修为恢复了一些,自是能讲话了,但可惜,离化形还差一点点。   昨儿第二次虽是拿对了丹药,但不晓得是不是丹药炼制太久失了药性,还是他身子太弱,效果发挥不出来,根本没有穿墙之效。   “原来你之前不能说话啊!”蒋小一想起姜大夫的话:“那你真是熊吗?”   “我是熊猫。”   “哦,那就是熊了,可是姜大夫说熊是棕色的,你怎么只有白毛黑毛?”   白子慕抹了把脸:“那是棕熊,我是熊猫,不一样的。”   “这样啊,你刚说你之前受伤了,怎么受伤的?”蒋小一又问。   “被雷劈的。”一说这个白子慕就特别来劲,似乎是压抑已久,他两只爪子比了个动作:   “我告诉你,劈我的那道雷,有这么粗,就跟你家的水缸一样,它朝我劈过来的时候,我特么的都要吓死了,不过还好我身强体壮,威猛过人,才没有凉了,嘿嘿。”   他好像很得意,蒋小一仔细看他,熊仔子又胖又圆,威猛雄壮倒是没看出来,没被劈死,估计是因为皮够厚,肉够多。   人家杀猪时,往猪脖子上捅一刀就行,可要是换成白子慕……   这圆乎乎的,估计得捅三刀。   蒋小一很会抓重点:“那雷为什么会劈你?是不是你跑人家坟头尿尿了?还是做了什么缺德事?”   “啊你这人。”白子慕顿时老大不高兴,踹了蒋小一一脚:“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我像是那种人吗?你都不知道,我走出去,大家都说我一身正气,瞧着就和蔼可亲,善良勇敢,以前我去上厕所,隔壁的没纸了,我都还能好心的教他怎么用手指,事后还不留名,是个大好人来着。”   蒋小一一脸不信,静静看着他又问:“那你怎么被雷劈了?”   白子慕有些伤感道:“大概是因为我太帅了,不是,你这什么表情,你以为我在吹?我这人从不吹牛的,天妒英才,你懂不懂?”   蒋小一发现白子慕脸皮当真是无敌了,说出这种话,竟是一点不好意思的感觉都没有。   白子慕还在继续:“当时我正在天上飞,那道雷直接从天而降,直直的朝我的后背劈过来……”   “受伤的是你的屁股。”蒋小一纠正他。   “不要在意这种细节。”白子慕说:“那道雷带着一股灭顶之力,很是恐怖,我当时都还来不及运气抵抗,就被劈着了,不过,我皮糙肉啊不是,是我强壮威猛,逃过了一劫,不过要是换成你这种弱鸡,估计连渣都不剩。”   蒋小一撑起身,看着白子慕,狐疑道:“什么叫弱鸡?”   “额~”白子慕卡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弱鸡就是那种很瘦很弱的鸡……”   “你看着我。”蒋小一突然说。   白子慕一头雾水:“啊?”   蒋小一:“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是有那么一点觉得。   但这话是万万不不能说的。   “你怎么这么觉得?”白子慕一脸严肃:“我不允许你这么看轻你自己。”   蒋小一:“……”   蒋小一撇撇嘴,又问:“那你有爹娘吗?有兄弟吗?还是就你一只熊?”   蒋小一似乎有十万个为什么,喋喋不休,一直问到大半夜,最后连白子慕祖宗十八代叫啥都要知道了。   白子慕应付得心力交瘁,他觉得蒋小一就是他丈母娘,真是啥啥都要问。   蒋小一早起习惯了,哪怕昨儿聊至大半夜才睡,隔天村里的公鸡刚一打鸣,便爬了起来,他似乎去哪都想带着白子慕,因此他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白子慕趴在饭桌上,一脸生无可恋。   昨儿大米饭好吃,蒋小二和蒋小三吃得肚皮溜圆,蒋小一都控制不住,吃了整整三大碗,因此昨晚半粒米儿都未剩。   之前李家说好让蒋父月底过去跟着割谷子,不过前天李家拖了传了话,说让今儿就过去,因为先头瞧着谷子月底才成割,但这几天太阳大,谷子都黄了,再留地里,怕是要被鸟儿和老鼠吃去不少,李家就想着早点割。   割谷子辛苦,李家虽说包一餐,但定然不会整太好,最多就是每人一个红薯再配着一碗野菜粥,蒋小一去给人帮过工,自是清楚不过。   他舀了半碗米,打算煮些粥,再切个南瓜进去跟着熬,南瓜香软甜糯,跟着大米饭一起煮,最是好吃了。   不过水放得太多,肯定不怎么甜。   白子慕从空间袋里掏了个箱子出来。   里头装的东西太重,白子慕刚伸爪子去接,结果连人带箱从桌子上摔下去。   砰的一巨声,听着就疼。   蒋小一赶忙的去抱他起来。   “你没事吧!”   白子慕捂着屁股疼得说不出话,只感觉摔成四瓣了。   蒋小一扯开他的爪子,一把将他腰间的小布条解开,他将白子慕横在腿上,掰着他的屁股:“我帮你看看伤到哪里了,你别乱动,不然我打你了。”   白子慕:“……”   白子慕脊背发麻。   “没事儿,就屁股红了点,要不要我给你揉一揉。”蒋小一话刚落,白子慕就跑开了,躲到了水缸后头,急声道:“不要,蒋哥儿,你……你放过我吧!我们不太合……”适。   “啊!”蒋小一一声惊呼:“这是什么?”   地上散落着一大堆东西。   好几包白砂糖,还有三包旺仔牛奶糖。   牛奶糖蒋小一不认识,而且又装在红色的大袋子里,瞧不出个什么,但白砂糖蒋小一认出来了,他在铺子里头见过,不过那糖可没这般白,简直像雪一样。   白子慕看他心思全在糖上,呐呐的闭了嘴。   蒋小一激动不已:“这是糖吗?”   “嗯!”白子慕又把布条绑腰间,这才走过去:“你放点到粥里去,不然没滋味。”   “那这个呢?”蒋小一指着牛奶糖问。   “是糖。”白子慕特意拿出来给两个小家伙。   蒋小一问:“我能吃吗?”   “给你的,怎么不能。”白子慕说。   蒋小一尝了一颗,奶糖刚入嘴,一股甜味儿刹时溢满口腔。   不是劣质糖果,并非齁甜,相反,奶香味儿还十分浓郁。   蒋小一眼睛都要发出激光来了,亮得不得了。   他是吃过糖的,以前小时候,过年时家里也会买些饴糖,但那些糖微黄,还带着一丝苦涩,味道并不醇厚,哪像牛奶糖,甜滋滋的。   蒋小一可喜欢了,眼睛都要眯起来,听白子慕说这些也都送过他,他整个人晕乎乎,感觉被从天而降的巨石砸中一般,找不着北了。   这只熊仔子怎么有这么多好吃的啊!   而且这些东西,一看就是不便宜,糖越白越是贵,但铺子里卖得最贵的精糖,也没有这么白,可即便如此,一两也得几十文了,现在这糖看着比精糖好,还这么多包,估摸着有八/九斤……   上次问他是不是妖精,他说不是,他只是一只会修炼的熊。   能修炼,那就是仙人。   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好东西?   蒋小一握紧拳头,暗下决心,以后好好照顾白子慕。   昨晚给他洗澡,他似乎很喜欢,都高兴得一直雅蠛蝶,雅蠛蝶的叫,虽然他听不懂什么意思,可白子慕当时好像很激动,想来应该是很爱洗澡。   那从今往后,就天天给他洗澡吧!   不然他也没啥报答的了。   加了南瓜的粥黄橙橙的,蒋小一加了一半瓢糖,白子慕眼皮抽抽:“再加两勺。”   “够了够了。”蒋小一说,加半勺他都肉疼死了。   这可是糖啊!   白子慕直接推开他:“你这技术真是让人堪忧,抱我上灶台,让我来。”   这小哥儿煮菜做饭那真是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蒋小二和蒋小三瘦得跟脱毛的猴一样,白子慕觉得一是这个家太穷,二便是蒋小一这技术,不把人吃死,就得阿弥陀佛了。   白子慕放了两勺糖,然后拿着铲子拌啊拌,姿势有模有样,看着似乎专业做菜二十年了。   蒋小一眨眨眼。   他觉这只熊有点厉害,小小个儿,没想到竟然还会煮饭。   真不愧是神仙。   蒋父要赶着去做活,粥太烫了到底是耽搁,蒋小一拿个大碗打了些出来,然后放到水盆里,如此粥能凉得快些。   南瓜粥甜滋滋,白子慕给的糖早被蒋小一藏起来了,蒋父没见着,喝粥时倒也没多想,只觉得今儿这粥特别好喝,连着喝了三大碗,这才出门。   蒋小二和蒋小三两个小家伙头都埋到了碗里,吃得香喷喷,一大锅又被/干完了,蒋小一洗了碗,拿了背篓和柴刀准备去砍柴:“你们过来。”他朝蒋小二和蒋小三招手。   “大哥,怎么了?”   “吃不吃糖?”蒋小一问。   “什么?”蒋小三惊呼起来:“哪里有糖?”   蒋小一开了两颗给他们。   他自己对奶糖尚且都招架不住,更不用提蒋小二和蒋小三了。   小孩对甜食几乎没有抵抗之力。   一个吃了糖后呼吸便开始急促起来,一个像突然发了狂似的,高兴得又蹦又跳,不停晃着小脑袋,似乎这样都不足以表达他的快乐,又笑着拍着小手围着院子一阵乱跑,欢喜无比。   糖糖太好吃了。   蒋小一看他们高兴,又给了他们每人两颗,蒋小二嘴里含着一颗,又看看手上躺着的两颗,小心肝噗通噗通的跳。   今天什么日子啊?   先是有甜甜的粥,后又有这么多好吃好吃的糖。   做梦一样。   他真是要高兴得晕过去了。 第30章   蒋小二脸红扑扑的盯着奶糖看了好半响,奶声奶气:“大哥,哪里来的糖糖呀?你吃过了没有?”   糖哪里来的蒋小一避而不答,只道:“大哥吃过了。”他叮嘱:“大哥要去砍柴了,你们和熊熊乖乖呆在家,中午大哥就回来。”   “嗯!”蒋小二和蒋小三乖乖应声,等着蒋小一走了,蒋小二又把糖吐出来,包好了小心翼翼的放进兜里,还不放心的拍了拍。   蒋小三含着糖,脸颊花栗鼠一样,鼓起一个小包,疑惑道:“二哥,你不吃呀?”   “留着下次吃,不能一下子吃完,你吃,吃完了,二哥这里还有,我有……”蒋小二掰开口袋,看了看,他还不会数数,便举着三根小手指头,说:“我有这么多,等下次我给大哥一颗,父亲一颗,还有一颗,我们一起舔。”   蒋小三顿了顿:“那小三也不吃了,也要给大哥和父亲,糖糖好吃,吃完下次就没有了,不能一下就吃完,要留着慢慢吃,对不对呀二哥。”   蒋小二用力点头:“嗯!小弟聪明了。”   白子慕在一旁听着都有些心酸,他空间袋里零食还是挺多的,当初他刚下山,也特别喜欢吃这些东西,囤了不少,当然了,现在也还是喜欢,要不是蒋小二和蒋小三但凡有点吃的都念着他,他才舍不得拿出来呢!   白子慕被迫陪他们玩了一下午,蒋小二和蒋小三今儿吃了糖,兴奋得不行,一天下来那股高兴劲都没过去,中午玩时更是时不时往口袋看,应是想吃得不得了,但又舍不得,每次都只看两下,然后似乎就满足了。   蒋小一中午回来做了饭,刚吃完,便又进山去。直到傍晚,才背着一箩竹笋从山里回来。   晚上他又给白子慕洗澡了。   白子慕无奈的暗示他,他们不合适,别再这样了,他快对洗澡有阴影了。可蒋小一似乎没听懂,隔天又给他洗,照样的,先头很正经,好像真的只是在单纯的给他洗澡,可后头就开始慢慢的往他下腿间摸。   蒋小一不听劝,白子慕也不知道是他暗示不到位,蒋小一看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最后没办法了,既然暗示不行,那就明示。   可……   蒋小一似乎是个不太好惹的,他要是当面直言拒绝,蒋小一会不会一怒之下,直接给他一个大巴掌?   这人经常干活,手劲估计是不小,要是真扇他,他估计得连转三圈才能倒下去。   为了保命,拒绝的话绝对不能当面说。   白子慕思来想去,片刻后眼底忽然一亮——既然不能当面说,那就给他托个梦。   ……   蒋小一半夜迷迷糊糊间就做起了梦。   梦里春雨绵绵,他正要去插秧,从田埂上走过,那田埂有些窄,他突然一脚踩空,身子一斜,就要往蓄着水的田里跌去。   这梦开始跟以往没什么不同。   以往他若是做了这个梦,会在摔下去的那一瞬间下意识的踢蹬一下腿,然后惊醒过来。   可今儿却突然横空出现一只手臂,从身后牢牢的箍住他,将他拉了回来,而后似是避嫌,立刻松开手。   蒋小一吓了一跳,没站稳往后栽倒,那人又再次伸手扶住他,蒋小一跌到他怀里,后背贴着那人的胸口,淡淡的,陌生的气息侵袭过来,握着他的手掌心温热异常,蒋小一顿时浑身紧绷。   他们贴得实在太过紧密了,几乎毫无间隙,身子间堪堪隔着两层薄薄的料子,对方身上的温度都能毫无阻隔的传到彼此身上,水田倒映出他们的模样。   那是个很高的汉子,托着他的手臂孔武有力。   惊魂未定之际,那人温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没事吧!”   蒋小一双眸一缩,是白子慕。   不对……   这是个人。   蒋小一慌忙转身往后退了几步,而后抬起头……   他表情骤然一变,然后整张脸蛋迅速红了起来。   白子慕一身白色球服,一米八/九的身高,肩宽腿长,手上戴着护腕,脚上还穿着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裸露的小腿笔直劲瘦,线条均匀好看,额前还带着一浅蓝色头带。   蒋小一心脏剧烈的噗通噗通乱跳。   他觉得眼前人穿着有些怪异,但瞧着却格外的干净好看,显得很有活力又很阳光。   蒋小一都看愣了。   活了十九年,十里八乡他都没见过这么俊的汉子,而且不仅是顶顶俊俏,甚至可以说是漂亮,鼻梁挺直,轮廓深邃,肤色白皙,嘴儿有些薄,五官无一不精致,尤其是一双眼睛,冷清又迷人,眼尾还微微上扬,总感觉在勾人。   蒋小一也是见过些世面,他不像其他哥儿姑娘,他三天两头的就得往镇上跑,镇上那些儒雅书生,富家少爷,他也曾见过不少,可从没有谁能让他只瞅一眼,就迷糊成这样。   白子慕看他呆愣愣的,小嘴微张,傻里傻气,不由笑出声。   “吓着了?”   真的是白子慕的声音。   蒋小一被他笑得差一点再次失神,他擦了下嘴巴,红着脸:“你……你是白子慕?”   “嗯。”   蒋小一瞪大了双眼,只觉不可思议。   熊仔子竟然长这么俊俏的吗?   “兄die,我法力不足,不能在你梦里久留。”白子慕缓着声,道:“我今儿来见你,便是想告诉你,人妖殊途,我们……是不会有结果的,所以,求求你,放过我吧!”   蒋小一‘啊’了一声,听不太懂。   白子慕以为他不信,微微弯下腰,看着蒋小一:“真的,我不骗你,你看我这双眼睛,它多么的真诚。”   蒋小一耳膜一颤一颤的,心跳如鼓,白子慕叫他看,他那里敢看。   白子慕真长这样,还是他在做梦?   应该是做梦吧!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长那么的,那么的好看。   白子慕觉得该说的都说了,便撤出梦境,蒋小一晓得他们之间不可能,应该就不会再对他乱来了。   安心……了。   嗯??   不对。   怎么有人在摸他屁股?   白子慕一睁开眼,就发现蒋小一正看着他,目光火辣辣。   “你醒了。”他笑起来,似乎很高兴:“昨儿我梦见你了,你会变身吗?”   还变身!   他又不是铠甲勇士!   那叫化形。   白子慕翻了个白眼。   见他不回答,蒋小一又摇他,急切道:“到底会不会啊?”   白子慕没说话。   他仔细回想了一遍,昨儿该说的都已经说清楚了,按理蒋小一不该是这样,就算不生气,也应该会难过,怎么的,还激动起来了?   是他漏掉了什么吗?   昨儿蒋小一好像没怎么说话,一直低着头,低着头……   靠!!   白子慕只觉完了。   昨儿他以为他拒绝了,蒋小一低着头是因为难过,可当时他红着脸,双手无措的揪着衣角,明明是一副害羞不已的模样,他当时怎么想的,怎么会觉得蒋小一是在难过?   谁难过会红着脸?   遭了啊!   “会不会啊?”蒋小一又在出声询问。   白子慕没敢说话,翻了个身不理他。   少年人好颜色,多是喜欢那俊俏的。   他之前有个玄孙孙的孙子是开娱乐公司的,拍了一部片子,是台偶剧,小说在连载期间就很火爆,那小孙子买了版权后,让大导演接手,男女主很快就定了下来,都是当时最火的流量小生,边拍边播,但刚拍了三集,男二就被骂得宁可付违约金,也不敢再演了。   为啥?   因为男二这角色就是个该枪毙的,强取豪夺,横刀夺爱,非法监禁,对着女主虐身虐心不说,使的手段还尽是下流,当时小说评论区下,尽是腥风血雨,十条评论,九条都是在骂这个炮灰男二,剩下一条则是在问候他祖宗。   接剧有风险,这角色比得容嬷嬷还要可恶,因此演得传神,演技可能因此得到认可,也有可能会被网暴到退圈,演技不好,同样也少不了一顿骂。   反正就是里外不讨好。   但大班底,大制作,不说别的,想火不容易,哪怕只是个端茶的太监,也多的是人愿意演,可观众骂得实在是厉害,剧组不得已,前前后后一共换了六个男二,眼看着进度都被耽搁了,那孙子也不想靠违约金发家致富,便哄了白子慕去,片子一经上映,观众直接傻了。   说好的恶毒反派,人人喊打,原都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谁演都开骂,可是……   骂不出来,根本骂不出来。   这人是吃颜值长大的吗?   这哪里是大反派,这明明是大帅锅。   而且,这么帅,好像……好像坏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这么一男的,给她们下耗子药她们怕是都恨不起来,更别提什么春/药了。   小女生三观跟着五官跑,又疯狂的跑评论区骂女主,说她不识好歹,又问导演,这反派,哪里有,给她们来十沓。   简直帅死个人了。   大家说他是漫画男,到处的堵他,连他穿什么颜色的内裤,都被扒了出来,白子慕觉得太恐怖了,躲家里好半个月,都没敢出门。   他怎么就忘了这一茬?直接化成原型去见人,这下,蒋小一肯定更是非他不可了。   完犊子了啊!   蒋小一看他不说话,以为他困了,便也没强求。 第31章   今儿月底了,得去镇上,昨儿就说好,今儿大家一起去。   蒋小三去过一次镇上,这会儿有经验,不用蒋小一吩咐,刚吃完早饭,他自个就把白子慕塞进他的小背篓里,然后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蒋小一。   蒋小一正在堂屋里装辣椒。   地里的辣椒结得多,吃不赢,蒋小一昨儿傍晚就去摘了大半个箩筐,打算今儿拿去卖,辣椒不像旁的蔬菜,留一晚就会焉。   摘回来的辣椒倒竹席上摊开通点风,隔一宿起来,瞧着也能跟新摘的一样。   白砂糖比大米还要贵,除了煮粥放一些,旁的时候蒋小一就舍不得动了,他在背篓底下藏了几包糖,打算今儿拿去卖了,换点银钱,蒋父要去李家帮工,便同他们一起往村口走。   “昨儿摘的辣椒有这么多吗?”蒋父抱着蒋小二,有些疑惑。   这辣椒昨天蒋小一摘回来后就忙着旁的事,还是他倒出来晒的。   那会瞧着也不过半背篓,今儿却是好像变多了。   蒋小一谎话说起来都不用打草稿:“……我今天又去摘了一点。”   “这样啊。”蒋父笑起来:“我还以为是这辣椒会生小辣椒了呢。”   蒋小一:“……”   今儿依旧是赶集日,当初姜大夫让蒋小二月中和月底过来,都是算好了的,平阳镇这边,三天一集日,村里的牛车也就赶集这天会往镇上走,姜大夫想着如此,蒋小一若是卖菜或搭牛车,都能方便些。   到了医馆,蒋小二不同往日,笑呵呵的,今儿不仅小弟和熊熊也来了,还有甜滋滋的牛奶糖,蒋小二高兴得不得了,这会别说扎针,就是拉他去砍头,他都没在怕的。   蒋小三上次在医馆呆得无聊,这会想和蒋小一去卖菜,蒋小一想了想,蒋小三确实是个好动的,蒋小二扎针动不了,不能陪他玩,留这儿估计也是难挨,便让白子慕陪着蒋小二,他自个带着蒋小三去卖菜。   平日家禽、蔬菜、山货这些东西,都是集中在西街那边卖,一条路下去,两旁都是农家人摆的小摊,有卖菜卖瓜果卖鸡蛋的,也有人卖自个腌的酱菜,反正摊子多得很,卖的各不相同。   好多东西蒋小三都没见过,这会被蒋小一牵着,东张西望,看见有一老汉在卖蝎子,他也不怕,还好奇得不得了。   来得稍微晚了些,蒋小一寻了半天都没寻到位置。   好地儿早都被人占了,镇上的老百姓不像村里人,难得赶次集,就爱逛。   镇上平常出来买菜的妇人,大多在街头那边就能买好了,反正啥季节有啥子蔬菜,该什么价,她们都晓得,不用一路逛下去寻那便宜的,不过也有些上了年纪的,爱凑热闹,回去也不晓得干啥,就喜欢在街上溜达溜达,所以往常都是街头那边的位置最是好卖。森*晚*整*理   蒋小一找了快半个时辰,最后才在街头,靠近一家卖杂货的铺子前头找到了一处空地。他从背篓里拿了个麻袋铺在地上,这才把辣椒倒出来。   蒋小三乖乖蹲在他旁边,两只小手放在膝盖上,仰着头不停的看人。   这时节辣椒卖的多,蹲得腿都麻了,也没见着什么客人,蒋小三看完人又不晓得干什么了,见别人的东西多多少少都能卖得出去,就他们的辣椒没有人买,蒋小三有些闷闷不乐:“大哥,为什么都没有人买我们的辣椒呀。”   辣椒卖不出去,就没有银子,没有银子,就买不了米,得饿肚子,蒋小三小嘴巴都噘了起来。   蒋小一经常卖菜,什么情况都碰到过,有时候卖半天,喉咙喊哑了,可最后一捆都卖不出去,不过也有运气好的,能卖个精光,经历得多了,心态倒也平和。   “没事,卖不出去,我们再背回去就好了。”   辣椒又不像小白菜,卖不出去又吃不赢就得烂了,辣椒还可以晒成辣椒干或泡起来,留着冬日吃,反正是不会浪费。   蒋小一怕他蹲久了腿麻,给他一片辣条,便让他到旁边靠着杂货铺的台阶坐一下。   临至中午,摊前终于来了位客人,是旁边杂货铺的掌柜,见蒋小一带着个小娃子,两人又长得很像,便以为是父子:“这位夫郎,你这辣椒怎么卖?”   蒋小一:“……五文钱一斤,叔您要点吗?”   五文虽是比白菜和豇豆都要贵一些,但这季节的辣椒都是这个价。   那掌柜蹙起眉头:“少点。”他蹲下来对着辣椒挑挑拣拣,一下说这辣椒不够大,一下说不够红,非让蒋小一再便宜些。   蒋小一问他要得多吗?那掌柜点头,蒋小一便说,那可以四文钱给他。   辣椒可以放几天都不会坏,掌柜的想买些放铺子里头卖。   蒋小一高兴坏了,赶忙给他称,有二十三斤,掌柜的给了银子,指指蒋小一旁边的背篓:   “我店里没东西装,你这背篓送我吧。”他说着,站起身,便要伸手去拿背篓。   背篓不止几个钱,都是蒋父做的,给了也就给了。   蒋小一没反对,便把糖拿了出来,那掌柜的一见他手上拿着的糖,眼都瞪大了。   猛然一瞧以为是粗盐,可粗盐颗粒比较大,细盐颗粒却又没有这么大。   “这是……糖?”   “嗯。”蒋小一点了下头。   那掌柜的不太信,他铺子里啥子都卖些,糖自是也有,可这么白的,他是压根就没见过。   他问能不能尝尝?   有一包开过,早上装背篓里时,蒋小一原是想换另一包,不过白子慕说家里没有罐子,白砂糖又不怎么吃,若是不卖了,怕是留久了会潮。   蒋小一便拿来了,这会在那掌柜的手上倒了一些。   颗颗晶莹。   入口纯甜,不含半点苦涩。   味道比精糖还要纯正。   掌柜的品了品,过了片刻高兴道:“这你哪买的?”   “是……是亲戚送的。”蒋小一顿了一下说。   掌柜的想了想,觉得这糖实在是好,便问他卖不卖。   这糖本来就是拿来卖的,蒋小一当即点头:“卖的卖的,叔您要买吗?”   掌柜的不说话,上下看了蒋小一一眼。   蒋小一穿着不算好,又旧又破,双手粗糙暗沉,满是疤痕和茧子,一看就知道是村里来的,村里人没什么世面,最是好糊弄,便说要,这糖好,一斤可以给他一百文。   他自觉给的这个价,已经不低了,这夫郎怕是要高兴得不得了。   谁知蒋小一却是拧起了眉头。   寻常铺子里好一些的糖,一斤就这个价了,精糖最贵,一斤一百五十多文,他虽是没买过,但都懂。   白砂糖比精糖还好,这人喊一斤一百文,明显就是想坑他。   “怎么,还嫌少啊!”掌柜的说:“这糖瞧着虽是好,但味道同精糖比,可是差远了。”   这人一瞧家里就穷,精糖定是没吃过,他瞥了眼被晒得额上直冒汗,同样一身补丁的、瘦瘦小小的蒋小三,笑着:“我也就是见你一小夫郎,带着个孩子不容易,才给你这个价,你去旁的铺子,人最多给你一斤八十文。”   蒋小一不是好糊弄的。   “一百不卖。”他瞎扯道:“我那亲戚都说了,这糖他买时,一斤一百七十多文呢!”   掌柜的微微眯起眼。   既已晓得价格,人心里怕是早有成算。   到底是生意人,掌柜的沉思片刻,又笑起来:“倒是我眼挫了,我也没见过这种糖,没想到味道虽是不比精糖好,竟还能卖得这般贵,不过大概是白,卖得就贵了些,小夫郎给我包起来吧!”   蒋小一心中一喜,赶忙给他拿糖,掌柜的接过后,也没急着给钱,问他,这糖他亲戚哪里买的,能否说一下。   村里人总羡慕那些住镇上的,觉得他们住得好吃的好,穿的也好,不用像着他们村里的泥腿子一样,天天的面朝黄土背朝天。   可住镇上,那压力也是大,吃的、喝的、就连拉的,都得需要银钱。   哪像村里,菜是自家种的,水是山里的,省一点的人家,一顿饭都不过几文钱,地就搁那里,只要勤快些,怎么都能有口吃的,压根就不用愁生意不好了咋办,今儿没找着活,明儿没钱买菜了又咋办。   村里人只见着他们‘光鲜亮丽’的一面,可哪里晓得他们的心酸。   掌柜的那杂货铺生意不算得好,光是西街这边,就有好几家同行。   他们这种铺子,其实也就是赚个差价,就像背篓,他们杂货铺卖十文钱一个,可赶集日,人家老汉都是七文钱一个,也就人急着用,才会进他们铺子里来买,不然寻常人家,都是等着赶集那天才出来买。   今儿蒋小一一来,他就盯上了,见他辣椒卖不出去,就想着等着集市要散了,他再出来买,辣椒多吃不赢,人夫郎要赶着回去,定是会便宜卖,没想竟发现了意外惊喜。   他之前跑府城那边进货,都没见过这种糖,包装虽怪,却又好看,镇上也没哪家铺子卖这种糖,若是能进些货来,独属一份,肯定好卖,铺子的租金,也就有得交了。   他正高兴,见蒋小一摇头说不知道,那脸立刻拉得老长。   “是不能说吗?”他问。   那肯定是不能啊!这糖是白子慕从空间里拿出来的,他倒也好奇的问过白子慕这些东西哪来的,可白子慕说是天下掉下来的。   这一听就是没说实话。   掌柜的这么问,蒋小一哪里答得出来。   掌柜的脸色极其难看,但又耐着性子同蒋小一磨了好一会,说他同他买了这么多东西,问件事不过份吧!而且又不是啥事,藏着掖着干什么?这样吧!你若是告诉我,我给你两文钱咋样。   蒋小一还是摇头。   掌柜的威逼利诱,可见他咋都不肯说,面子有些挂不住,又气又火,当下就指着蒋小一:“说是不说?我这会能同你好好说话,你别不识好歹。”   周边人见情况似乎有些不对,三三两两围了过来。   蒋小三跑过来,抱着蒋小一的小腿,两只眼睛紧紧盯着掌柜。   “这是怎么了?”有人问。   掌柜没应。   低声下气说了那么久,可这人软硬不吃,半点不给他面子,区区一个泥腿子,掌柜的心里恼火,但也知道这事儿人爱说就说,不爱说就不爱说,真闹起来他也不占理,于是转身就想回铺子里去。   蒋小一急忙拦住他:“等等,你还没有给我银子。”   辣椒半大背篓,有二十来斤,白砂糖一包估摸着两斤,三包便是六斤。   刚已经给了一百多文,要是再掏一两多银子……   今儿生意才赚了十来文。   掌柜的肉疼了,顿时不想给,他看着蒋小一,这夫郎这般模样,家里怕是穷得叮当响,能有那等一出手就能送几斤糖的亲戚吗?   这不太可能吧!   村里人走亲戚,能送一斤饴糖都已经顶了天了。   而且,这人死活不愿说是哪里卖的,是不是……   掌柜的眉峰一动,顿时笑了起来,凑近蒋小一,压低了声:“这糖,来路不正吧?”   蒋小一脸色骤变。   看他这样,掌柜越发觉得自己猜对了。   “松手,这事儿我就当不知道,不然,我就去告官。”   蒋小一缓回神后,意识到这人应该是炸他,白子慕的事,外头人不可能知道,便执拗道:“我不偷不抢,你告就告,你拿了我的糖,必须给我钱。”   掌柜的都气笑了,顿时大声囔囔:“大家伙来看看啊!这人偷了我铺子里的糖,我可怜他带着个孩子不容易,就没想着闹大,结果……”   他顿了一下:“大家好好看清楚了,这人手脚不干净,以后见了,要离远点儿啊!”   蒋小一没想到他会这般,气得浑身哆嗦,满脸通红:“你胡说,这明明是我的糖,你污蔑人。”   掌柜的冷哼一声:“哎呦,你的糖?你出门没撒泡尿照照镜子?这糖你买得起嘛你。”   周边人一听这话,再看掌柜手上拿的那几包糖,白色塑料包装,能清晰的看到里头的东西。   糖这玩意儿,那可不便宜,这夫郎这般模样,瞧着就不像能买得起的。   大家顿时信了大半。   这会看着蒋小一,眼神里满是戏谑和嘲讽。   有人出声道:“孙掌柜,您啊就是好心,要我说,直接报官得了!”   “就是,这种人留外头,下次偷到我家铺子里该咋办。”   “一偷偷几斤,这夫郎下手真是好狠啊!”   蒋小一眼都红了,蒋小三最爱大哥,当下又公牛发飙一样,蒋小一都还没来得及反驳,他便低着头去撞孙掌柜,孙掌柜‘哎呦’一声,倒退两步站稳后,举着手就想给蒋小三一巴掌。   蒋小一眼疾手快抱住蒋小三,把他护在怀里后立马转过身。   孙掌柜那一巴掌要是落下来,肯定会扇到他背后,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   空气安静了一瞬,方才人声嘈杂,可这会儿似乎被人按了暂停键,又像是顾忌着什么,都没人敢出声,蒋小一直起身,扭头一看,孙掌柜正被人死死摁住,动弹不得。   孙掌柜疼得脸都白了,身后的人,一手钳着他的手腕,一手捏着他的脖子,力气大得吓人,他只觉得脖骨都要被捏碎了。   “他奶奶的,谁。”孙掌柜心里憋着气,使劲挣扎了起来,那人见他挣扎得厉害,顺势松开了手,一被放开,孙掌柜立刻破口大骂,转过身想看看谁那么大的胆子,却差点撞上一堵肉墙。   那人站得离他很近,应该又很高,孙掌柜刚到他胸口,一转身两只眼睛正对着人胸肌。   这人不止高,还很壮,那胸肌鼓鼓囊囊,比得妇人还大,身上的衣服似乎都要顶不住,爆裂开来。   而且,也不知道那胸肌是不是长了眼睛,孙掌柜往左边一看,左边那块胸肌便动了动,往右边一瞄,右边那胸肌,又跳了跳。   “……”孙掌柜僵着脖子抬起头,顿时大气不敢喘。   只见那大汉几乎两米多的个,身材魁梧,肌肉发达,眼似铜铃,两眉毛又粗又黑,两腮极下巴,全是黑黝黝的胡子,再低头一看,这一瞅更不得了,那拳头竟三个包子那么大。   这要是真打起来,怕是挨一拳,都得飞出几里地不止。   体格上的绝对碾压,让人觉得压迫感十足。   此人不好惹。   相当的不好惹!   孙掌柜咽了下口水,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不敢再骂了。   “你打啊!”那壮汉微微倾下身子,低着头看他,面无表情,只眼皮微微低垂,嗓音寒凉:“怎么不打了,打一个试试啊。”   这怎么试啊?   试试就逝世。   又不是活腻了。   周边人看得心惊胆颤。 第32章   孙掌柜以为这大汉是路见不平,爱见义勇为之辈,当即道:“壮士,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误会?可我瞧着不太像啊”那壮汉漫不经心地笑起来,然后看着他手里的白砂糖,微微俯下/身,语气凉薄:“刚你说这是你的东西?”   那压迫感实在是太足了,声音又冷,旁边看热闹的心里一颤,没一个人敢说话,更不用提正被盯着的孙掌柜。   只这么一下,不知不觉,孙掌柜冒了一身冷汗:“不是不是。”   “不是?”那壮汉微眯着眼,一手搭在孙掌柜的肩膀上,迫使他转了个身,面对着周边众人:   “可刚你不是这么说的啊!你说他偷,说这是你店里的东西,来,你当着大家伙的面,再说说,这是不是你店里的东西?”   肩膀被紧紧桎梏住,似乎压着千斤巨物,仿佛对方只要再稍微用点力,骨头就能立马断裂开来,孙掌柜动弹不得,疼得都要哭了。   “不说?”那壮汉似乎是个急性子,哼了一声,手指微动,孙掌柜立即嗷的一声叫出来。   “你倒是个硬骨头,简直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孙掌柜:“……”   他哪里是不说,他是压根就没来得及说。   “壮士……”   两字刚出口,那壮汉一巴掌扇到他嘴巴上:“刚让你说你不说,现在我让你说了吗?”   孙掌柜:“……”   不说要挨打,说了也挨打!!!   想打他就直说啊!还搞这种。   嘴巴又痛又辣,好像都麻了。   那壮汉瞧着实在是不好惹,原本大家还有些怕,都没敢出声,可这会儿看孙掌柜那懵逼的样,以及肿胀的两片大肥唇,有人憋不住,笑出了声。   孙掌柜涨红了脸,只觉无地自容,恨不得立马晕死过去。   蒋小三先前觉得这个叔叔简直是厉害死了,一直崇拜的盯着他看,这会听见大家笑,他也跟着,笑得咯吱咯吱的,花枝乱颤。   壮汉听他笑音清脆,不由扫了他一眼,蒋小一赶忙捂住蒋小三的嘴。   壮汉收回视线,指着个汉子,让他进铺子里去,看铺子里还有没有这种糖。   杂货铺卖东西,大件因着占地方,可能存货相对少些,可像糖,菜种,农具这些东西,通常都是大批进货。   因为要的量多,价格相对会更便宜些,而且,人做生意的,不会等着断货了才想着要进货,因此店里不可能只有这么几包。   周边百姓看孙掌柜那样,其实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   这夫郎瞧着确实是不像能买得起糖的,可孙掌柜铺子里要是真有这种糖卖,他们住镇上这么久,不可能没见过,人群中几个妇人更是深以为然,因为她们经常去孙掌柜的铺子买针和鞋垫,这会立马说了。   “应当是没有,我昨儿刚在他铺子里逛,可没见着。”   “肯定不是,刚人孙掌柜自个都认了。”   “可那小夫朗能卖得起这么多糖?”糖可不便宜,就他们这些家境稍微殷实些的人家,怕是也不敢一下就买这般多。   “你管人家买得起还是买不起,这村里人虽是穷了些,可也不是说连一两银子都没有,就看舍不得罢了。”   “是这么个理。”   那汉子很快从铺子里出来,他朝众人摇摇头,说刚在里头都瞧清楚了,没见着有这种糖卖。   对面几个小贩也出声帮着证明,他们原不想得罪人,毕竟人家是镇上的,他们村里人,经常赶集卖东西,要是惹了麻烦,回头人家找茬怎么办?无亲无故的,他们不想出这个头。   不过这会儿见有人站了出来,对方这般模样,要是平阳镇上的,他们定是晓得,可这人看着眼生,那身打扮,瞧着也不俗,不像是能随便得罪得起的样,孙掌柜后头怕是不敢再弄什么幺蛾子,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几个小贩还是躲在人群后头,孙掌柜看不见的死角,囔起来,说今儿蒋小一一来,就一直守着摊子,都没进过铺子,那白糖是那小夫郎从自个背篓里拿出来的,是孙掌柜想贪那夫郎的糖,才污蔑人。   这下大家还有什么不懂的。   孙掌柜只觉今儿真是面子里子全丢了,以后都不晓得该怎么出门见人。   他臊得低下头,可那壮汉却捏着他的下巴,拍着他的脸。   问他:仗势欺人,好玩吗?   倒打一耙,还污蔑人,好玩吗?   对方话一落,就给了他一拳。   那壮汉从他手上抢过那几包糖塞到蒋小一怀里后,这才揪着孙掌柜的衣领,拎鸡仔似的,将他拎起来直接甩到了墙上。   ‘砰’的一声巨响。   听这声就晓得疼。   孙掌柜捂着肚子,痛得全身痉挛,爬都爬不起来。   周边看热闹的见此都没说啥。   几个结伴来卖鸡蛋的村妇甚至还觉得打轻了。   村里人讨生活本就不容易,今儿要不是有人帮着出头,那夫郎怕是长十张嘴都说不清。   而且不说糖被人白白拿了去,还摊上一个手脚不干净爱偷东西的罪名,丢脸先不说了,更重要的是以后肯定少不了要被人指指点点。今儿这么多人,以后他再来卖东西,谁还愿意跟他买?严重些,这事儿传回村里去,以后村里但凡哪家丢了点东西,怕是都会怀疑到这夫郎头上来,而且上梁不正下梁歪,恐怕连着家里的孩子都要遭殃。   这孙掌柜,也许都不晓得,他几句话,就能把人往死路上逼。   那壮汉拍拍手,正准备‘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蒋小三却突然跑出来,抓住他的衣服:“叔叔。”   蒋小一心里一惊,蒋小三刚吃了辣条,手有些油,怕人嫌弃反手给他一巴掌,蒋小一正要开口道歉,那壮汉脚步一顿,在蒋小一未开口前,狠狠的捏了下蒋小三的屁股。   “你个小兔崽子。”   语气不像生气,倒像是有些无可奈何和‘我忍了你许久’的样。   蒋小一看着他,不由有些莫名。   壮汉走了两步,见他还一直盯着自己,似乎是不耐烦,啧了一声,而后插着腰,瞪着蒋小一,声音粗犷:“我丢,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   蒋小一:“……”   这不要脸的,怎么那么熟悉又似曾相识?   蒋小一怔忡片刻想同他道个谢,那汉子却哼了一声就走了。   蒋小三追了几步,花痴一样,人都走得老远了,他还一个劲儿的看。   “大哥,那叔叔好厉害呀,他那么高。”他伸着手比划着,双眼亮晶晶:“还这么大,能把那个坏伯伯举起来,真是厉害死了。”   蒋小三握着拳头,蹙着眉头,严肃道:“大哥,小三回去要努力吃饭,以后像那个叔叔一样,然后保护大哥。”   “好。”蒋小一拍拍他屁股上的灰尘,看着他兴奋的小脸,犹豫了会儿,还是没说。   蒋小三孝顺,有时很多事和话都听不懂,可只要他一被欺负,蒋小三总是不管不顾的想冲出来保护他,即使他说过,这样他有可能会被打,他还小,自己也不会受欺负,让他下次别这样了,可说的时候,蒋小三都会应得好好的,说记住了,结果扭头就能忘。   上次是刘虎子,这次是孙掌柜,蒋小三总是这样,蒋小一再多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心头暖暖的。   “刚刚那个叔叔帮了我们,下次若是能遇见他,我们小三要怎么办啊?”   蒋小三笑着:“要说谢谢,要礼貌,礼貌的孩子有人爱,刚刚叔叔走得太急了,小三都没有得跟他说谢谢,不过大哥,叔叔是不是拉稀了呀?走那么快的,都要跑起来了。”   蒋小一:“……”   蒋小一无奈的笑了起来。   看热闹的已经散了,孙掌柜早爬起来回了铺子,大概是觉得丢脸,连辣椒都忘了拿,不过人给了银子,蒋小一便把辣椒放在他门口,犹豫了会儿,又把白糖装回背篓里,牵着蒋小三,准备去卖糕点的铺子里问问。   这白砂糖蒋小一没见过,打算卖的时候,还问过白子慕,卖了要不要紧?会不会招惹上麻烦。   白子慕说不用怕。   这年头是没有白砂糖和塑料袋,可也用不着担心。   拿镇上去卖,镇上的人即使没见过,可他们见识有限,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去了,见了白沙糖,估计也只会觉得这是外头的好东西,谁脑子那么大,能想到这玩意儿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而且大米也不好再拿来卖了,毕竟先头扯了谎,说一文一斤,卖了换银钱,然后再去买几文一斤的糙米吃,蠢货都干不来这种事儿。   做糕点要用到糖,而且用的还不少,不过大多糕点铺里用的糖,都是直接从府城那边运过来的,从不散买,因此掌柜的一听蒋小一说要卖糖,下意识就摇头。   大概是村里人过节时人送了礼,没舍得吃,想拿来换银子,也不晓得放了多久。   虽是没想买,见蒋小一不是来买糕点的,掌柜的却也没有赶他,态度依旧是好,这会铺子里没什么人,见蒋小三一直在咽口水,却没吵着吃,掌柜的觉得他乖,还逗他,蒋小一见此,便拿了糖出来,说让他再看看,这糖可好了。   ……   蒋小二刚睡了一觉,这会顶着一头乱发,坐在床上伸着脖子往外头看。   “大哥和小弟,今天怎么这么久不回来呢?是不是迷路了?”   正说着,蒋小三蹦蹦跳跳从外头跑进来。   “二哥。”   蒋小二一改之前颓丧的面貌,顿时来了精神:“小弟。”   蒋小三手上拿了两块桂花糕,是糕点铺子那掌柜给的,六斤糖,人也没糊弄,给了一千三百文,蒋小一高高兴兴,掌柜的也高兴,还给蒋小三拿了两块点心,蒋小三一路都没舍得吃,急吼吼的跑回来,想和蒋小二一起分享。   他正要冲进屋里,蒋小一拉住他,让他先去洗个手。   蒋小二刚扎针脱了衣裳,他自个穿了,不过没穿好,歪歪扭扭的,蒋小一过去帮他,结果刚一靠近,他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蒋小一有些怔。   今儿他给蒋小二吃了一颗奶糖,并没有给他吃辣条,这屋子临近厨房,药童经常在里头熬药,因此屋里难免的有点味,可这会儿,屋里却飘着一股像是被稀释过的辣条味。   蒋小一寻着香味转过头,却发现这味道竟是从白子慕的身上传来的。   “大哥。”蒋小三囔囔着从门口跑进来,举着小手儿:“大哥大哥,小三洗好手了。”   蒋小一应了声,压下心中疑惑,打开油纸,把桂花糕拿了出来。   桂花糕又甜又香,两个小屁孩哪里吃过这玩意儿,这会可高兴了,蒋小一被喂了两口,便说不吃了。   蒋小三见他去外头交钱,立马跑到白子慕旁边,趴在床沿边上。   “熊熊,吃糕点,这糕点好香了。”   白子慕摇摇头。   他做熊的时候,是不爱吃人类的食物的。   蒋小三眉头蹙了起来。   “熊熊,你这样不好啊!”   他觉得熊熊太挑食了,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挑食的小朋友,不长高高。   熊熊也是这样的。   蒋小三看着手里的桂花糕,觉得熊熊是不是没有吃过桂花糕,所以不知道它好吃呢?   之前插秧,大伯家那边没忙得过来,蒋小一和蒋父去帮忙,二伯娘家的竹哥儿去割猪草时,在山里掐了一把香椿回来,二伯娘晚上便洗了和鸡蛋炒。   香椿味道有些臭,蒋小三当时都要呕了,可二伯娘硬是往他碗里夹,说让他尝尝,很好吃的。   蒋小三见还有鸡蛋,没顶住,便吃了一口,可好吃了。   熊熊是不是也这样呢?   蒋小三看看白子慕,又看看手里的桂花糕,不太聪明的小脑袋转了半圈,片刻后他拖了鞋,光着两只小脚丫爬上床,趴到白子慕身上,一手去掰他的嘴,一手把糕点往白子慕嘴里塞,试图让他吃一口。   白子慕:“……”   这个破娃子,又要干什么啊!   “熊熊,你尝尝啊!就尝一口,可好吃了。”蒋小三压着他,因为面朝下,鼻子里两条鼻涕正好悬空往下垂,白子慕看那两条晶莹剔透的鼻涕蹦迪似的不停左右摇摆,离自己越来越近,只觉毛骨悚然,胃里泛酸,隔夜笋都到了喉咙口,他拼了命的挣扎起来。   “熊熊,你张嘴呀!就吃一口。”蒋小三还一个劲儿的喊他,这会儿蒋小三就像个强迫美人的纨绔子弟,美人都已经吓得花容失色了,他还一个劲的叫人笑一个给他看。   白子慕简直欲哭无泪。   他敢张嘴吗?   一张鼻涕掉他嘴里怎么办?   那还不得恶心死人啊!   有时候孩子太有爱心有孝心,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蒋小三为啥就不能为自己着想着想,偶尔吃个独食也没什么嘛!   白子慕真是想捶死他。   蒋小二见白子慕动得厉害,还站起身,想过来帮忙,眼看那鼻涕离自也越来越近,白子慕头皮发麻,气得脸色铁青,最后实在顶不住了:“蒋小三你个小兔崽子,快放手啊!不然我打你屁股了。”   手上的糕点啪嗒掉了下来。   蒋小二和蒋小三都愣住了。   话都忘了说,只目瞪口呆的看着白子慕。   过了好半响,蒋小三抬起手臂一抹鼻涕,直勾勾的盯着白子慕:“二哥,刚刚小三好像听见熊熊说话了。”   蒋小二眨眨眼:“嗯嗯,我好像也听见了。”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立马凑到白子慕跟前,他们也不怕,还一脸激动、兴奋,双眼熠熠生辉,都发着光,亮得后羿来了,恐怕都得射一箭再走。   “熊熊,你是不是会说话?是不是呀?再说一句。”   语气带着掩不住的期待。   白子慕没有应。   刚他吼完,立刻就后悔了,生怕这两个小兔崽子吓着了尿裤子,特别是蒋小二,要是一个惊吓过度原地去世,那他可就罪孽深重了。   可谁能想到这两人小小,胆子竟大大。   不过还是不暴露得好。   蒋小二和蒋小三问了半天,见他都不说话,挠挠头,只觉得太奇怪了。   蒋小一回来,两孩子还把刚才的事儿同他说了,蒋小一偷偷朝白子慕看去,白子慕赶忙给他使了个眼色,蒋小一看懂了,立即驴起两个小弟。   “你们听错了,刚刚是熊熊在放屁。”   白子慕:“……”   怎么感觉这话在内涵他。   蒋小一是在骂他说话跟放屁一样吗?   “不对不对。”蒋小二猛摇头,觉得他大哥这话说得不对:“大哥,放屁是砰砰响,说话是叽里咕噜,跟放屁不一样。”   蒋小一面不改色:“是不一样,不过你们还小,小孩子小,耳朵就容易不好使,所以你们听错了。”   “……”白子慕听着都要翻白眼了,这个小哥儿,驴人也太不走心了,这种话,骗鬼鬼都不信,真当他两个弟弟都是傻子吗?   然而蒋小二却恍然大悟,一副受教了的样子:“大哥说得很有道理啊!小弟,是我们听错了,老人家老了耳朵不好使,小孩子小小的,耳朵也会不好使。”   “对头。”蒋小三大声的说。   白子慕:“……”   白子慕彻底服了。   其实傻的不止蒋小三,还有一个蒋小二。   这小二,身子本就不好,脑子还不好使,真是完犊子了。   他以后要多多关爱他。   蒋小一出了医馆,没直接回去,而是去布庄里头买了点布,挑挑选选半天,才选了一鹅黄色的,因为料子好,虽是只买了些,但也去了三十多文。   王哥儿前些时候生了个小汉子,村长一家都挺高兴,因为他大儿子和二儿子之前生的都是闺女,都五个了,也没个带把的,村长虽是也疼,但村里人就这样,多少还是更稀罕儿子一些。   村长一家这些年多他们多有照顾,孩子生下来那天,还给他们家送了四个红鸡蛋,这会手里松快了,蒋小一便想着送些礼。   他前几天拿了些旧布让堂奶奶帮着做了双小鞋,不过那布子是好几年前蒋父买回来给黄秀莲做衣裳用的,料子不算得太好,有些糙,大人穿没啥,可孩子皮嫩,怕磨到了,昨儿白子慕便说了,这糖若是卖了,银钱也给他,蒋小一就想着买点好的布子,包在旧布外头,这样穿着不仅舒服,也能好看许多。   三十文虽是贵,但省钱也不是这样省,该送的礼还是得送。   蒋小一肉疼的付了银子,牵着蒋小三准备回去,二楼匆忙跑下一妇人,喊住他。   “小一。”   蒋小一脚步一顿,脸顿时沉了。 第33章   黄秀莲见状,快步走到蒋小一跟旁,她似乎很高兴,上下看着蒋小一:“小一,几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瞥见他怀里抱着的,正疑惑的看着自己的蒋小二,黄秀莲眼眶穆然就红了,她声音都在颤:“这……这应该是小二吧。”   蒋小一自始至终都没说话,绕过她准备走。   黄秀莲又追上去,忙慌着森*晚*整*理急的喊:“小一,你别走。”她追上后拉住蒋小三,迫使蒋小一不得不停下来。   “你想干嘛?”蒋小一沉着脸质问她。   “孩子。”黄秀莲见他脸色不好,解释说:“我就是想看看孩子,不做什么,你抱的是小二,这个是小三,对吗?”   当初两个孩子一出生,就被送回了小山村,这五年黄秀莲虽是没去看过孩子,但有时回娘家,她娘偶尔会和她提两句,黄秀莲就知道了,那两孩子,一个叫蒋小二,一个叫蒋小三。   刚才蒋小一在选料子,蒋小二和蒋小三抱着白子慕坐在台阶上等他,黄秀莲在二楼听见他们的笑声,清脆得不得了,便好奇的看了过去。   蒋小二和蒋小三长得实在是像蒋父,黄秀莲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她的两个儿子。   她一下子就僵住了。   其实刚送走孩子那会儿她还不觉得有什么,可这几年年纪上来了,又加上家里冷冷清清,住镇上到底是不比村里,村里闲时还能逛逛,串个门,同人唠唠嗑,可镇上都是关着门过日子,谁也不认得谁,丘大柱天天要上职,就她一个人的时候,她越发的想念孩子。   觉得要是三个孩子都在身边,家里定不会是这般光景。   这些年,黄秀莲也不是没有想过再生一个,但好不容易怀了两次,不论她怎么注意,结果却都流了,大夫说是她早些年避子药喝得太多了,伤了身子。   她年轻那会儿,怀着身孕嫁给蒋安,蒋安待她好,在一起久了,她便觉得有些对不住人,又见蒋父似乎很喜欢孩子,就想着给他生一个,当做补偿,蒋小一出生后,房事依旧不可避免,但孩子她却是不愿再要了,于是背着蒋父,偷偷抓了药喝。   十几年都没再怀上,蒋小二和蒋小三算是意外,被丘大柱发现那会儿,丘大柱还同她说,愿意和她一起养,但孩子生下来时,即使还邹邹巴巴,可也不难看得出,这两孩子长得像蒋安。   丘大柱觉得晦气,也不愿以后天天对着两个像他妻子前夫的孩子,便差人将孩子送了回去。   黄秀莲回娘家时,她娘偶尔会同她聊聊几个孩子,说到她那两个孩子,一个身子不好,一个脑子也有些问题的时候,黄秀莲就知道,应该是当年她喝了落胎药的缘故。   那会儿她刚刚和丘大柱在一起,孩子自是不能要,不过不晓得咋回事,明明吃了药,可孩子却没有掉,但如今想来,肯定是伤到了,不然孩子怎么会生下来就成这样?   她内疚极了,因此这两年,即使想孩子,她也没敢去看一眼。   刚在二楼,大抵是她的眼神太过热切,蒋小三发现了,不由抬头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忽儿对她笑了起来。   眼睛弯弯,又两个甜甜的小酒窝。   只一瞬间,黄秀莲浑身发抖,眼眶酸涩,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给击中了,让她难受得要命。   本不该下来,可见蒋小一要走,她脑子一热,下意识追了上来。   她实在是太想三个孩子了。   蒋小三被她抓得有点疼,也有些害怕,动了动,黄秀莲一松开手,他立马跑到蒋小一身后,疑惑的问:   “大哥,这个婶婶是谁呀?她抓小三干什么?”   白子慕其实已经猜到黄秀莲什么身份了,蒋小三当着她的面,说她是婶婶,这两字,对黄秀莲来说,恐怕是‘杀人诛心’又‘恶毒至极’。   果不其然,蒋小三话刚落,黄秀莲眼泪顿时就掉了下来。   “我不是婶婶,我是你……”   “大哥也不认识。”蒋小一冷冷的打断她,说:“我们回家吧!”   “小一。”黄秀莲喊了一声,见他没停,还想追上去,却被嬷嬷叫住了:“夫人,老爷该下职了,我们回去吧。”   黄秀莲止了脚步,眼里泪光闪烁。   嬷嬷瞥了她一眼,心中不屑。   她六年前才来的丘家,那时黄秀莲刚和丘大柱在一起,蒋小一那会儿不懂事,还偷跑着来找黄秀莲。   她纳闷,看见黄秀莲出来同蒋小一说了好一会儿话,可太远了她听不清,只见黄秀莲不顾蒋小一的哭喊,转身回了屋,蒋小一哭得厉害,还想伸手去抓她,黄秀莲却是推开他,让人将他赶了出去。   后来又过了差不多两年,蒋小一又来了,是来借银子的,说是要给弟弟看病,家里没银子了,他实在是没有办法,能不能借一些,以后一定还。   他像是在乞求,低声下气到了极致,她家老爷丢了二十文钱到蒋小一身上,让他滚,当时夫人就在一旁,蒋小一朝夫人看去,见着夫人没说话,眼睛瞬间就暗淡下去了。   她至今还记得蒋小一当时弯着腰捡银子的可怜样。   后来她就没再见蒋小一上门了,直到过了两年,丘翠翠回来,无意间提了一嘴,说:   “娘,小弟来找我借银子了,你是不知道,他穿着一身破衣裳就来了,夫君还问我他是谁,怎么认识个要饭的,我当时都不晓得咋回话,只觉脸都丢光了。”   嬷嬷听完只觉诧异,她原本以为蒋小一是村里人,和黄秀莲大概有些亲戚关系,见人嫁得好,便想巴结上来打秋风,可直到那一刻她才晓得,这蒋小一竟是她们夫人和前夫生的哥儿。   即是亲生的哥儿,那咋的能这般?即使改嫁了,孩子就不是孩子了?   如今老了,想孩子了,可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简直是该。   黄秀莲回家没一会,丘大柱便回来了。   他是个比较壮实的汉子,高个,方脸,在衙门里当差,专是看守牢房的。   衙役月例也不算得高,不过就是相对旁的活儿体面一些,吃朝廷的粮,总归是不一样,因此即使不是记录在册的正儿八经的正统官,可走出去,老百姓不敢招惹不说,就算是那些个老爷,也得给三分面子。   丘大柱能从村里搬出来,在镇上买房,家里还能有几个下人伺候,靠那点月例自是不够,每次牢里来了犯人,要是想在里头过得好,肯定要让家里人花银子打点一般,丘大柱买房买丫鬟的银钱就是这么来的。   这会中午歇息,回来吃午饭,丫鬟上了菜,黄秀莲刚吃了几口,丘大柱便闲聊问她今儿都干什么了?   黄秀莲说去布庄里头逛了圈,想给他买布做身衣裳,看中了两匹,但不晓得该买哪一匹,她说了一下那布匹的花样和颜色,想让丘大柱给她参谋参谋。   丘大柱没耐心,只听了一半,便说这种事情你看着来就好,这女人家的事,他哪里懂,衙门里还有事,先走了。   “不是刚下职?还没到时辰呢!咋的又走了?不歇一会?”   丘大柱直径往门口走:“今儿衙里忙,说了你也不懂。”   黄秀莲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口,不由有些落寞。也不知道是因为今儿见了几个孩子的缘故还是旁的,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蒋父。   丘大柱是个莽夫,可之前没住在一起,倒也没看出来,只觉得这人高高大大的,很是威猛,还有一把子力气,一瞧就是个能托付终生的。   如今在一起过日子了,她才发现,这人其实不太会疼人,也不讲究,大夏天的能三天不洗澡,脱了鞋就往炕上躺,她说过,可丘大柱还怨她,说她住镇上不过几年,蛋没生一个,可却是生了一堆臭毛病,他天天就坐着守在牢外头,又不是下地做活儿,没脏着啥,洗什么澡?同着蒋安是半点都不一样。   方才若是换了蒋安,他定是会耐心的听她说完,然后偷偷攒了银子去给她买。   当初还念着丘大柱,也受够了苦日子,这才合离跟了丘大柱,可这会儿,顿顿吃肉,啥活儿都不用干,这些年即使没能给丘大柱再生个一儿半女,丘大柱平日也就叨念几句,却也从没说着要找小,她明明该知足,可却总高兴不起来。   她搁了筷子,默默叹了口气,眼神空荡荡。   蒋小一回了家该干嘛干嘛,他支开蒋小二和蒋小三,把银子拿了出来,想了想,还是问白子慕:“这银子你真不要?”   “不要。”白子慕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我收起来了?”蒋小一试探的说。   “嗯。”   蒋小一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想把银子藏箱子里,可刚一放好,又觉得放箱子里不安全,放枕头下?好像也不得行,这地儿太显眼了,于是他捧着银子在屋里转悠了半天,最后噘着屁股爬到了床底下。   白子慕看得好笑,过去踹了他屁股一脚,蒋小一也不惯他,出来就去捏他屁股。   晚上睡觉,白子慕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戳了戳蒋小一。   蒋小一翻了个身,面对他:“怎么了?”   “你三弟那小王八蛋是怎么回事啊?”白子慕说。   蒋小一似乎有些听不懂,白子慕指着自己的鼻子:“他这里怎么老是流鼻涕?”   蒋小三没感冒也没咳嗽,但就是一直流鼻涕,还流得老多,这一看就知道不太对劲。   “送他去看过医……大夫吗?”   蒋小一心情有些低落:“看过。”   “那大夫怎么说?”   蒋小一垂下眼眸:“姜大夫说他也不晓得,让我们带他去府城看看。”   姜大夫医术不算得高超,寻常头疼脑热啥的都能医治,但面对一些疑难杂症,便也束手无策了。   蒋小三一年四季一直流鼻涕,蒋小一自是知道他身子有问题,可去府城先不说远,首先银子便是个大问题。   坐牛车一路来回,就得几十文,而且府城的大夫问诊费更是贵,堂奶奶去过府城,同他说过,那里的大夫把次脉,就得百文往上走,更不用提住宿啥的,她当年带着两个儿子去,不过七天,就花了三十多两银子,这还只是药钱,客栈他们都没敢住,夜里都是睡人屋檐下。   家里没钱,蒋小三除了流鼻涕,是吃嘛嘛香,除了瘦些,身体倍棒。   蒋小一便想着,等存够了银子,再带他去府城看看。   不然一直流鼻涕,总归不是个事,可这些年,银子却没存着一文,每次都是刚赚了点,转头就得送到济世堂去。   白子慕总觉得蒋小三这毛病有点像鼻炎,可鼻炎会流这么多鼻涕吗?蒋小三那真是一条条,蚂蟥一样,快恐怖死熊了。   隔天中午蒋小一从山里回来,天气有些阴沉,路过大伯家的地儿时,大伯娘正巧拿着锄头在给红薯地除草。   村里人好些个都会养些猪,不过也不敢多养,到不是怕养多了富起来,而是没办法多养。   这年头没饲料,平日给猪喂食多是砍了猪草,然后混着些米糠一起喂,小猪仔一天要一桶,两三个月后,一次一桶都不够吃,如此猪草便要天天割。   可山上的猪草就那么些,割的人多了,猪草也难找,有时出去找半天,都割不了半箩筐。   春夏两季还算好,一到冬天,有些猪草一冷了就不长,山上光秃秃一片,就不晓得该拿什么喂猪了,总不能拿粮食去喂,所以养猪虽是能给家里赚些银钱,但家家户户也不敢多养的原因便是这般。   村里人多是在天儿犯冷的时候,就把家里的猪卖了,然后等来年开春,再买了猪仔回来养。   大房养了头母猪,这是要留着下猪仔的,自是不会卖,年年的都会种些红薯。   红薯藤可以剁了晒干,留着冬日里没猪草的时候喂,红薯还可以吃,也可以卖给人拿去酿酒,总归是都有用处。   她家红薯种得快,如今已经半米来长了,她叫住蒋小一,让她摘些红薯叶回去吃,如今正是嫩的时候,煮了正好。   蒋小一也没同她客气,摘了两大把,这才赶回家。   蒋小二已经煮好粥了,只要把菜煮了就能开饭。   之前家里没有油,菜不好炒,多是煮了吃,白子慕虽是拿了一桶油出来,但蒋小一每次都舍不得多放,见他万物都想煮,今儿也不列外,锅里倒了水,然后就想把红薯叶放进去,白子慕眼皮跳了跳,都看不下去了,放了竹笋无奈道:“我来吧!”   蒋小一一怔:“啊?”   “我来炒吧!”白子慕说。   蒋小一哑然半响,吃惊得手里的锅铲都要掉了:“你还会炒菜?”   他以为白子慕只会煮饭呢!   白子慕横了他一眼。   这小哥儿小看谁呢!他毕竟也是个混迹江湖十余载的男人,三百六十行,除了掏粪坑他没干过,还有啥事儿他不会?   再说了,他可是外卖小哥啊!送了差不多三个月的外卖,有时候老板忙不过来,还是他亲自上场炒的呢!   煎炸油烹,他是手到擒来,如今区区一个家常菜,压根没什么难度,他闭着眼都能随随便便炒。   “你去拍点蒜头给我,等会哥给你露两手,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技术,我跟你说,我以前,还开挖掘机炒过菜。”白子慕插着腰,牛逼哄哄。   蒋小一:“……”   蒋小一听话的去了,拍了蒜,又把锅里的水舀起来,等着锅热了,白子慕举着油桶,十分豪迈的开始往锅里倒油。   蒋小一都惊叫起来,白子慕手一哆嗦,油桶都差点掉锅里:“怎么了?”   “你……你倒这么多油干什么?太浪费了。”蒋小一心一抽一抽的疼。   这都快小半碗了。   够他们吃一个月了呢!   怕是败家子都不敢这么倒。   白子慕扶额深缓了口气:“哪里多,一篮子的菜呢。你让一边去,一惊一乍的吓死我了。”   油热了,蒜头搁里头,刺啦一声,那股香味儿瞬间就飘了起来。   蒋小二和蒋小三蹲在院子里玩石头都闻到了,他们小肚子本就快饿扁了,这会儿小石头立马一丢,匆匆跑进厨房来。   蒋小二跑不快,还没走出半米,就听见蒋小三一声惊呼,他加快了速度,到了门口,看见白子慕拿着锅铲站在灶台上,不由瞪大了眼睛,小嘴儿都微张着。   “哇塞……”蒋小二也惊呼起来:“熊熊还会炒菜呀,好厉害哦。”   “就是,就是。”蒋小三举着手,跳起来囔:“小三都还不会,熊熊就会了,熊熊真是厉害。”   这一波吹,吹得白子慕通体舒畅,菜都炒得要飞起。   一蓝子的红薯叶,炒出来也不过一盘,不过蒋父不在,家里只一大两小,倒也够吃了。   虽是没放多余的料,只油盐,但菜一入口,三兄弟都惊呆了。   蒋小二又‘哇塞’起来,趴到饭桌上,凑到盘边仔仔细细的看:   “这是红薯叶吗?怎么这么好吃呀,又香香先。”   他以前也吃过红薯叶,可是大哥煮的红薯叶软趴趴的,也没有什么香味,可没这么好吃啊!   但盘里的菜确实是红薯叶啊!怎么跟以前吃的不一样呢!他挠挠头,觉得真是太奇怪了。   白子慕坐在一边的凳子上啃竹子,闻言顶起了胸膛。   蒋小一撇撇嘴。   放那么多油那么多盐,炒出来的菜还能不好吃?   一盘菜被吃得干干净净,最后盘里还剩点汤汁,蒋小三还舀了瓢粥放进去。   菜汤有油,可不能浪费。   吃了一顿好的,蒋小三恋恋不舍的放了碗,先头天气阴沉沉,似乎要下雨,可这会儿又晴朗起来了,见蒋小一正在熬药,没注意到自己,蒋小三拿起蒋父给他做的小背篓,哒哒哒跑去大伯家,看着大伯娘,说晚上他还想吃红薯叶,能不能去地里再摘一点点。   他跑的急,小脸红彤彤,大房二房这边最小的孩子都九岁了,最大的便是蒋大牛,今年刚成婚,张大丫肚子还没动静,家里没什么小孩。   大伯娘最是喜欢孩子,每次见到蒋小二和蒋小三都挺高兴,这会满脸和蔼的摸了摸他肚子,蒋小三小肚子圆鼓鼓的,里头似乎装了个球,大伯娘不由笑了起来。   “咱小三今儿吃了多少碗饭啊?”   蒋小一举起三根手指,乖乖道:“这么多。”   大伯娘带了些笑意:“小三真厉害,还想吃红薯叶啊?”   “嗯。”蒋小三点头,高兴的说:“红薯叶太好吃了,小三还想吃。”   以前也不是没吃过,可蒋小三从不这样,大伯娘也没多想,捏捏他的脸:“想吃就去摘,不用问,都是自家东西。”   “谢谢伯娘。” 第34章   蒋小三再回来时,背后背着的背篓里全是红薯叶,还压得严严实实,他小,干起活来没大人那般快,摘了快三个小时才摘了一箩筐,蒋小一还以为他是去山脚捡柴火了,这会儿有些哭笑不得,只得洗了留着,等晚上再炒。   不过他到底是没有这天赋,虽都是按着早上白子慕的步骤来,油和盐都舍得放了,可最后蒋小一炒出来的红薯叶硬是没有早上的好吃,菜里一股子烟味,而且有些还烧焦了。   蒋小一默默的收回早上那句话。   不过四人还是吃得香,特别是蒋父,干了一天活,又饿又累,那是吃啥都香,见菜油汪汪,还好奇的问了两嘴,不过都被蒋小一糊弄了过去。   晚上睡觉,蒋小一侧着身子,盯着白子慕看了半响。直把白子慕看得浑身不自在了才道:“你今晚还会来我的梦里吗?”   白子慕装糊涂,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什么梦?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蒋小一闻言不由有些失落。   其实中午一个人在山里砍柴的时候,仔细想想,他也觉得不可能。   昨儿应该真的只是一个梦。   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干净、好看,神仙般又矜贵的人呢!   大抵是他想多了。   蒋小一有些低落,也不愿再纠结,他戳了戳白子慕的柔弱的肚皮,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商量道:“小三是个爱吃的,今儿你炒的红薯叶好吃,明天他肯定还要去地里摘,回来你炒好不好?”   白子慕拍开他的手:“你炒不行?”   “我炒不好吃。”蒋小一道:“你说你有技术,这玩意儿我又没有。”   白子慕开始犯贱,逗他:“这哪里需要什么技术,就是熟能生巧罢了,就像擦屁股,擦得多了,即使你从没见过它,还不是一擦一个准,所以,你多练练,炒多了,以后你炒屎都是香的。”   蒋小一:“……”   蒋小一给了他屁股一巴掌。   到底是他亲手照顾养大的弟弟,隔天中午,不出蒋小一所料,蒋小三又背了一箩筐红薯叶回来。   他年纪不大,脑子又不太聪明,不知道是因为放了油和盐红薯叶才会那般好吃,只以为是炒的红薯叶就好吃,吃了两顿也不腻,早上蒋父和蒋小一一走,他跟蒋小二就去地里摘了。   也没白要,摘够了红薯叶,他又帮大伯娘拔了好些草,两只小手儿脏兮兮的,红薯汁沾到衣裳或是手上,都很难洗掉,蒋小二和蒋小三蹲厨房里洗了半天,小手还是黑的,两个小家伙也不管了,出来乖乖的坐在门口等蒋小一回来。   不过今儿不晓得怎么回事,到了时辰,蒋小一却迟迟不回。   蒋小二和蒋小三会煮粥,但不会煮菜。   蒋家灶台是黄泥砌的,有两个灶眼,专门煮饭的那边,做的矮,刚到蒋小三的鼻子,可炒菜那灶台就高了,比蒋小三高出快两个头,因为做得矮,炒菜时弯腰难免的不方便。   蒋小一每次煮菜,蒋小二和蒋小三都会在旁边帮忙,煮菜和煮粥其实也没差多少,就是水开了,把菜倒进去,然后时不时翻一下,出锅前再撒几粒盐,也就成了,没什么难度,可蒋小一没让他们煮过,担心他们爬到灶台上,不小心掉锅里。   父母在不分家。村里人大多都是几兄弟住一起,这人多了,要是锅买的小,不说煮菜,就是热水洗澡啥的,都不方便,因此家家户户家里煮菜的铁锅是又大又深。   之前就有户人家,听说是给孩子煮水煮蛋,期间忙,去后院打扫鸡圈,没能守在灶台边,那娃子等不及,自己爬到了灶台上,结果不小心掉到了锅里,当时那水正咕噜噜的滚,最后那孩子都还没能送到镇上,半道就咽了气。   这事儿过去好几年了,蒋小一怕自家两个小弟也出意外,便严令禁止他们煮菜。   以前天气凉的时候,蒋小一早上会煮得多些,然后留些出来让蒋小二和蒋小三中午放煮饭的锅里热了吃。   不过天气热的时候,就不能这般做了。因为水煮菜馊得快,因此不论去多远,哪怕来回一趟要废不少时间,蒋小一中午都会回来一趟。   蒋小二和蒋小三都饿了,今儿早上还是喝的稀粥,他两跑地里干了一早上的活儿,早消化完了,这会实在顶不住,从兜里掏了颗奶糖出来。   那奶糖被舔得多了,如今就花生大,因沾了口水,包装纸上黏到了一些,蒋小二含了糖,还把包装纸舔得干干净净,这才又朝院子外头张望。   白子慕修炼完,从屋里出来,见着都快两点了,蒋小一还没见影,怕饿着两个小家伙,他示意两个小家伙进厨房去,把菜给洗了。   白子慕又给他们炒了一盘,然后开始比划,示意让他们先吃,别等了。   蒋小二和蒋小三听话的照做,刚吃到一半,外头突然起了风,砰的一声,门被吹得关了起来。   蒋小三吓了一大跳,手里捧着的碗都差点掉了。   白子慕到门口一看,就炒个菜的功夫,外头竟已变了天,这会黑沉沉的,风还吹得老大,墙角的箩筐都被吹得飞到了院子里。   隔壁钱家昨天刚割了谷子,这会喊丫丫的。   “大壮,快去喊你爹和你哥起来帮忙收谷子,要下雨了,快着些,二娘,拿扫帚来。”   谷子刚收到一半,大雨倾盆而下。   蒋小二丢下碗,跑到厨房门口,两道小眉头都蹙了起来。   “都下雨了,大哥怎么还不回来呢?”   蒋小三刚吃饱有力气,哼哧哼哧的从厨房搬了个凳子进到堂屋,然后爬上去踮着脚,想去拿挂在墙上的蓑衣:“下雨了,我给大哥送蓑衣去。”   蒋小二张开手拦住他,不给他去:“小弟,大哥说了,下雨天不能乱跑出去。”   蒋小三抱着蓑衣,小脸皱成一团:“可是没有蓑衣,大哥会湿,湿了要生病,生病可难受了,要吃苦苦的药……”   “大哥一会就回来了,我们要乖乖,要听话。”蒋小二咳了一声,很认真的说:“听话了,大哥才爱。”   蒋小三不太高兴,但还是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好吧。”   白子慕跟着他两坐屋檐下等蒋小一,可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蒋小一却依旧不见影,白子慕不免的有些担心。   这几天蒋小一中午都会按时回来,从不会像着今儿这般,而且上次下雨他去接蒋父回来,到了家还不停的念叨,想来是个晓得爱护身体的,如果见着天色不对,应该早早就回来了。   是不是在山里出了事儿了?   这念头一闪过脑海,白子慕就怎么都坐不住了,他骗两个小家伙回了屋,而后直接蹿进了雨幕里。   院门依旧关着,但已经拦不住他了。   天上像是破了个口子,雨下得实在是大,砸在人身上时都感觉有些疼。   村路泥泞不堪,短腿跑得也并不快,一到山脚,白子慕再顾不得旁的,立刻化为人形往山上跑。   他在山腰找了几个地方都没见着蒋小一,喊了也没人应。   白子慕急得不行,开始往山顶跑。   “蒋小一……”   雨水落在树叶上,啪啪做响,到处都是嘈杂的声音。   那声急切的呼喊,未能传得出去,甚至只要再远一些,便听不清切了。   ……   蒋小一背着背篓,拄着跟棍子,浑身湿透,一瘸一拐狼狈不堪的从竹林里出来。   因惦记两个小家伙,怕着他们着急,一出竹林他就匆匆的往山脚赶,山路并不好走,树木枝繁叶茂,阳光常年照不到底下,有些石头上面布满青苔,湿滑得很,山顶又陡峭,加上草鞋不防滑,蒋小一走了没几步,便又摔了一跤。   背篓里的竹笋散落一地。   白子慕找到他时,他正跪在地上,一根一根的将竹笋往背篓里捡。   湿衣紧贴在他瘦弱的身子上,整个人看着几乎只剩一把骨头。   一根胳膊长的竹笋滚得比较远,蒋小一想起身过去捡,却是脚下又一滑,往着左边摔……   左边那里很是陡峭,还满是凸起的石块,要是摔到上头,一个弄不好,便可以直接去阎王殿报道。   蒋小一脸都白了。   可身子已经开始倒下去,他完全控制不了,吓得闭上了眼。   “蒋小一……”   腰间被人穆然抱住,紧接着,他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人一手揽着他的腰,掌心拖着他的后脑勺,将他往胸口摁,然后抱着他一起跌入一旁的草丛里。   滚了好几圈,停下来时蒋小一怔了好半响,耳侧传来对方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稳、有力。   他茫然的抬起头,正巧同白子慕四目相对。   蒋小一的眼睛有些圆,自下而上看人时,莫名显得有些乖,脸上落了雨,他眨了眨,待看清是谁后,脸又骤然一红,呼吸都紧了,急急忙忙又手忙脚乱的从白子慕身上爬起来。   白子慕全然不顾生疼的后背,只急切的上下看蒋小一,不过没看出什么来,只得道:“你没事吧!”   蒋小一已经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了,只傻愣愣的,紧盯着白子慕看。   他不说话,白子慕急得不行:“回话,伤到哪里没有?”   蒋小一脑子一片空白,摇头小声道:“没有。”紧接着又急切的问:“你呢?”   “我没事。”白子慕站起来,把剩下的竹笋捡了,将背篓背起来,才道:“那我们回家。”   回家……   多美好的词。   蒋小一心中又软又痒,可他站着没动。   白子慕侧过身:“怎么了?”   “你是白子慕,对不对?”蒋小一看着他:“你会变身对不对?”   他在问,语气忐忑又急切,却又带着掩都掩不住的期待。   现在明显不是问这话的时候,可他就是迫不及待,白子慕没有说话,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看他执拗,似乎不给个回复,他就不回家了,白子慕直想给他一拳,也后悔刚才自己急得脑子都不好使了,竟显了真身:“是,我们先回家,小二小三很担心你。”   得了准话,蒋小一像是捡了银子,笑了起来,很高兴又很激动的样子:“可是我刚才摔了,好像崴到了脚。”   白子慕:“……那刚问你伤到哪里没有,你又摇头!”   蒋小一默默抓着棍子,没有说话,只沉默着,一副小孩子犯了错的样。   白子慕同他对视几秒,最后长叹一声败下阵来,只觉得这个小哥儿就是生来克他的。   “哪只脚。”他问。   蒋小一指了下右脚:“这只。”   白子慕:“你坐下,我帮你看看。”   蒋小一闻言,脸都发烫,男女授受不亲,再且说,他今儿穿了草鞋,又走了山路,这会儿里头都是泥巴,还有些草屑,脏得不行,他哪里好意思,可白子慕却已经在他跟前单膝跪了下来:“快些坐下来啊!”   他声音温润尔雅,似乎带着股魔力,能蛊惑人般,蒋小一竟呆愣愣的坐了下来。   白子慕也不嫌脏,脱了他的鞋,见他脚踝有些红肿,但不是很明显,也没有明显的变形,他轻轻摁了摁,蒋小一的心跳在那一刻差点就停了,他下意识缩了下脚,只觉白子慕碰过的地方,似乎落了火星,烫得他几乎要受不住。   他偷偷瞥了白子慕一眼,见他脸上没有丝毫嫌弃,正认认真真给他看脚,不由松了口气。   当初白子慕说他太帅,才遭了雷劈,当时他不信,觉得白子慕在吹,一只熊,哪里来的帅,可这会儿……   这人这么好看,难怪的被雷劈。   “这样疼吗?”白子慕突然出声问他。   蒋小一回过神来,老实道:“有些疼。”   白子慕又往旁边摁:“那这样呢?”   “不疼。”   “那应该只是韧带伤着了。”白子慕把背篓弄到跟前,又从容的转了个身:“上来。”   蒋小一瞪大了眼,看着蹲在自己跟前的人,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白子慕长得很好看,可那种好看,带着距离感,而且笑起来时,还有点坏坏的、邪魅的感觉。   不管是那晚梦里还是当下,白子慕虽是穿着怪异,但他看得出,那些料子极好,看着就很柔软,白子慕比得刘虎子还白,手指也很细,不像是干活森*晚*整*理的,一看比镇上的富家少爷还要像少爷。   有钱人家的公子,尊贵,高傲,目中无人。   他没想到白子慕不嫌他脚脏敢碰也就罢了,竟还蹲下来,说要背他。   “我……我身上脏。”声音听起来有些慌乱。   先头应是也摔过,蒋小一左腿裤子和半边身子上全是黄泥。   白子慕这会黑裤白衣,白衬衫没扣到顶,露着性感的锁骨,脖子上还戴着条项链,性感又有魅力,腰带扣泛着光,长腿窄腰。那衬衫实在是太白了,脏了怕是不好洗。   “上来。”白子慕却是没理会,雨已经下了许久,可看天色,还黑沉着,一点都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蒋小一先头已经淋了许久,再拖下去,白子慕都怕他受寒了,他绷着脸:   “快点的,这里离家远,你不上来我可要丢下你自己回去了,这下雨天黑沉沉的,也不知道山里会不会有什么披头散发吐着舌头的脏东西,哎呀,真是太可怕了。”   蒋小一:“……”   蒋小一抿着嘴,乖乖趴到他背上,双手抱住他的脖子。   在白子慕环着他的膝盖窝将他背起来的时候,那张原就羞红的脸,越发红得厉害,连着耳根都泛上了红色。   白子慕前头一个背篓,后头一个小哥儿,脚步依旧稳稳当当。   “你今天怎么这么久?在山里睡午觉了?”白子慕突然问。   “……”谁癫的会跑山里睡午觉,是嫌家里的床不香吗?蒋小一道:“我去找竹笋了。”   先头大家忙着种豆,山里的笋没什么人来掰,可后头这几天大家得了空,进山掰笋的人就多了。   这种山里的‘野货’镇上人都比较爱吃,因此蘑菇、木耳、竹笋这些比地里的菜都好卖。   而且就算卖不出去,拿回去做成笋干,等到过年的时候,买上那么一斤大肥肉,跟着笋干炖,笋干有嚼劲,又沾了油,好吃得不得了。   蒋小一前段时间掰了好些拿去卖,赚了几十文,不过之前没什么人,竹笋多,掰半个时辰,背篓就能装满了,现在人多,有时候找半天,也掰不到一根。   蒋小一中午那会儿想给白子慕掰一些回去,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找着几根,他想着山顶较远,人去的怕是会少些,就去了,结果找着找着,竟忘了时辰。   白子慕喉头发紧,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蒋小一抿了抿嘴,问:“前天在镇上,那个人是不是你?”   白子慕知道他说的什么,那天蒋小二睡着了,他就想出去逛逛,不知不觉逛到西街那边,然后就见蒋小一被人欺负了,之所以化成旁人,不用原貌,就是怕他英雄救美,然后蒋小一对他以身相许。   他化的那人,是宗门里的一个师侄,长得太彪悍了,像个大土匪,因此整整三百年,都没讨着个媳妇,听他大师兄说,连着山脚下,村里的寡妇,都看不上那位师侄。   为避免麻烦,他都特意换了个样了?,蒋小一还能认得出来?   八成是诈他。   “什么人啊?我都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蒋小一笑了一声:“你别装了,我都闻见你身上的辣条味了。”   白子慕:“……”   蒋小一没再说话。   对方的后背很热,而且白子慕看着有些消瘦,但后背却结实宽阔,此时此刻湿衣下隐隐约约的肉色还有那匀称有力的肩部线条,十分养眼,蒋小一喉咙不自觉干哑。   雨声很大,偶尔还混杂着几声鸟叫,可在一片嘈杂中,他却似乎还能听见白子慕那沉稳有力的呼吸声。   他是个未出嫁的哥儿,同个汉子这般,委实不妥,若是被旁人看去,怕是又要传出些闲言碎语,在白子慕催促他的时候,他应该拒绝,可他就是鬼迷心窍了一样。   他舍不得拒绝。   他太想靠近这个人了。   这会儿下着大雨,村里应是没什么人,但白子慕还是特意饶了路,把蒋小一背到院子外,才将他放下来。   “脚还痛得厉害吗?能不能自己走进去?”   蒋小一点点头,接过背篓,然后眼睁睁看着白子慕又变成了熊仔子。   哪怕已经有过心理准备,见着这一幕,蒋小一还是感到十分神奇。   熊仔子圆圆的,胖胖的,都没到他膝盖,可没想到变身后,个头竟然那么高……   他都刚到人脖子。   “呜呜呜~”   蒋小三的哭声传来,蒋小一一怔,收回思绪,赶忙抱起熊仔子一瘸一拐的往家跑。 第35章   蒋小三站在屋檐下,一边哭一边抹着眼泪。   “完蛋了,大哥不见,熊熊也不见,完蛋了,完蛋了。”   “二哥,小三想要熊熊。”   蒋小二也红着眼眶,两只小手抓着衣角,一副不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的模样,看见蒋小一从外头回来,蒋小二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大哥,你终于回来了,熊熊不见……啊!熊熊在这里啊!”   蒋小三闻言,哭声噶然而止。   蒋小一换了衣裳,出来蒋小二和蒋小三已经给白子慕擦干毛了。   他刚坐下,蒋小三便挤到他怀里去:“大哥,你今天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小三都担心你了。”   “找竹笋给耽误了。”蒋小一摸摸他的脸:“对不起,让我们小三担心了,等大哥休息一下,就去给你们煮菜。”   “熊熊已经给我们炒菜吃了,小二和小弟留了好多给你,大哥快去吃,熊熊炒菜可香香了。”蒋小二拉着蒋小一进了厨房,蒋小一看着炒好的已经凉透的红薯叶,扭头看向白子慕,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道:   “谢谢。”   白子慕挥挥爪子,示意他赶紧去换衣服出来吃饭。   这会儿都快五点了。   蒋小一确实是饿了,菜已经凉透,不过用的菜籽油炒,这会儿天气炎热,没结油,倒也不用热,吃了饭,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熬点姜汤喝。   上次挖的老姜还没吃完,怕着坏了,蒋小一将它埋在后院里,他去后院挖,刚挖了两块,前院便有人喊他。   “蒋哥儿,在家不?”   “在。”蒋小一拿了两块姜从后院出来,看见是村里的林婶子,微微有些疑惑。   他家同林家隔得远,平日不怎么走动,今儿怎么突然上门来?他问:“婶子,有事啊?”   林婶子笑笑:“没啥事,这不是今儿下雨么,没去地里,闲着没事干,就想着过来找你聊聊天。”她扭头张望了几下:“小二小三呢?出去了?”   “没,他们在屋里玩。”蒋小一喊了两个小家伙出来,让他们去洗姜,而后带着林婶子去了堂屋,给她倒了碗水。   林婶子笑眯眯的,眼角堆满皱纹,刚在院子里就不停的打量,这会坐下了,又将堂屋扫视一圈,心中颇是满意。   蒋家虽是穷,但不论是院子还是屋里头,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村里不像得镇上,泥土路,土坯房,风来尘起,屋子里的桌子两三天没擦,便能起一层灰。   可蒋家这桌子,干净得,苍蝇飞到上头,估计都得滑得劈叉。   林婶子喝了一口水,等蒋小一坐她对面,这才闲聊道:“家里可是种完豆子了?”   蒋小一:“都种完了,婶子家呢?”   “昨天刚刚种完。”林婶子放下碗,垂着肩膀:“忙活了好几天,现在是哪哪都疼,原还想着好好歇歇,可你叔又说地里的谷子黄了,上次那雨下得大,被吹倒了一些,怕着老鼠吃了,今儿早上我们就去割了,结果都没割完,竟下起雨来了。”   谷子潮湿,平常都是收割回来了就得立即倒出来晾晒,不然堆在麻袋里,又湿又热容易发芽。蒋小一往屋外看,说道:“也没事儿,风大,明儿天应该能晴。”   林婶子也是这么想,不然若是连着下几天,她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思串门,怕是要在家里急得直挠墙。   就着地里的活聊了片刻,林婶子又说起刘家的事:   “这事刘家做的不地道,你是怎样的人,村里的人都清楚,婶子也晓得,你当初确实是因着要帮衬家里,放心不下两个弟弟,才没想着出嫁,但外村人就难说了,这人啊!听风就是雨,蒋哥儿,你有想过以后咋办没有?”   她看蒋小一摇头,又一脸茫然,叹了声:“你别怪婶子说话不好听,你如今快二十了,这年纪本就不太好找,如今又摊上这种事,以后怕是更难。”   这事儿蒋小一也明白。   林婶子凑近了些,往外头瞧了眼,才小声的继续道:   “咱们姑娘哥儿,就是嫁人生子的命,没有谁能一辈子待家里,可能你还没想那么多,觉得如今这般也挺好,但过日子,得往前头看,往前头想。”   “如今你待家里,你父亲不嫌,两个弟弟也还小,不觉得有啥,可以后呢?等小二小三长大娶了媳妇,若是娶那好的还行,要是娶那心眼小的,容不得你,你该咋办?”   蒋小一食指微动,面色有些苍白。   林婶子语重心长:“要是真遇上这种事,你也别想着指望两个弟弟能护着你,婶子是过来人,我可跟你说,这男人啊!不是听娘的,就是听屋里人的,那没良心一点的,更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娘都能不记得,更别提什么兄弟,也不是婶子吓唬你,咱们村李家的不就是这样。”   她说的李家,蒋小一也知道,李家大姑娘年轻那会儿嫁去了十里屯,前几年她汉子被拉去了战场,没能回来,李家姑娘就生了个闺女,她汉子死后,她婆婆和小叔子寻了个克夫的名头,把她赶了回来。   李家大姑娘回娘家都没住到两个月,就被弟媳赶了出来,说是屋子不够睡,家里也穷,养不起闲人,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硬是连间柴房都不舍得让人住,她弟李二狗当时就在场,可也没拦着。   李老汉妻子死得早,李二狗六岁以后几乎都是李家大姑娘照顾着长大,李二狗这般,说是白眼狼也不为过。   蒋小一绷着脸,眼眸微垂,没有说话。   这些事他何尝不明白,他也不是不急。   可嫁人,也不是说想嫁就嫁,这又不是去买菜,看中了就能买。   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儿,半点不得马虎。   而且……他摩挲着碗沿,不知为何,谈起这种事儿,他竟然不由的想起了白子慕。   他心跳顿时就不受控制了,耳根正发热,就听林婶子继续说:“其实,我瞧着陆家那汉子就挺好,虽然年纪大了一些,还跟你父亲一样,瘸了一边腿。”   蒋小一脸色瞬间就有些沉了,林婶子没有察觉,自顾自道:   “蒋哥儿,这老话说得好,这做人啊!就不能眼睛长头顶上,应该要脚踏实地,踏踏实实,陆家虽是有些穷,比不上刘家,可人也不差,这陆家可是有九亩旱地,四亩水田呢,你若是嫁过去,只要伺候好他,再勤快些,不愁没口饭吃。”   “你现在啥名声,我想你自个应该也晓得,你如今啊也就配得上陆家那般汉子了。”   蒋小一紧握着手,没有说话。   林婶子又喝了一口水,探着身子,拍着蒋小一的手背,一副真心为他着想的样子:   “陆老汉和陆老婆子年纪都大了,你真嫁过去,立马就能当家做主,不用像旁人那般还得看婆婆脸色,自个挣的银两,也不用上交给婆婆,要是错过了,以后你怕是再找不到比陆家更好的,陆家不嫌你,你该……哎呦,蒋安,你干啥啊你?”   蒋父不知啥时候冲进来了,举着扫帚正气急败坏的往林婶子身上扫:“我干啥?我打人呢我干啥,滚,滚出我家去。”   蒋父心中气得不行。   这林家的简直不干人事。   竟然帮陆家给他哥儿说媒。   要是陆家穷而已,那倒也罢,反正他家也穷,可陆家那汉子陆有田已经四十好几了,比他大了将近十岁不说,还又懒又爱喝酒,喝醉了就打媳妇,他先头娶的那两个姑娘儿,就是被他打得受不住,一个跳河死了,另一个夜里上了吊。   起初村里人也不晓得,陆有田第一个媳妇出事的时候,大家还以为是她命不好,才不小心掉河里,结果第二个娶进来不过两年,上吊了,村里人便觉得不对劲。   有那之前跟陆有田媳妇走得近的,一起去洗过衣裳,曾发现她们胳膊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有时脸上也带着伤,不过问了,她们大概是被陆有田恐吓过,没敢说实话,总说是自己不小心磕的。   村里人也没多想,毕竟陆有田瘦,个头不太高,就一米六左右,平日话又少,瞧着很老实,又很本分,不像是那等会打人的。   第二个媳妇死了没过几年,陆有田又娶了一个,结果办喜事当天喝多了,和来喝喜酒的客人不知咋的闹了起来,那新娶的夫郎怕出事,就在屋里出声劝了两句。   也没说啥,结果没成想,陆有田被突然惹怒了一样,直接红着眼疯了似的不管不顾的闯进屋里,扯着那哥儿的头发,摁着他的头,将他使劲的往墙上砸,嘴上骂骂咧咧,说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管老子,然后举着拳头对着那哥儿就是一顿暴打,大家伙是拦都拦不住。   不说当时在场的妇人夫郎,就是汉子都被他那暴虐的行为给吓傻了,有些年轻的姑娘哥儿更是怕得哭了出来。   大家那会才懂,人不可貌相,这陆有田竟是个打媳妇的,难怪前头两个,跳河的跳河,上吊的上吊,他们还以为是陆有田命苦。   老话常说,好死不如赖活,也不知遭了多大的罪,才能让一个人想到寻死。   后来那哥儿娘家人当天就把他接了回去。   当时许多人都在,见他如此,大家都知道他不是个好的,哪还乐意把家里的闺女、哥儿嫁给他,后头就算陆家两老找了几次媒婆,即使给的银钱多,媒婆也不乐意帮着找。   她们这一行虽是爱夸大,爱说假,总是把人往死里吹,但往往都是‘家有薄田’说成‘不缺吃穿’、“五官平平’说是“模样俊俏”,要是姑娘家只会水煮大白菜,她们也只会说这姑娘有独门手艺,除此之外,还真没干过什么太坏的事。   媒婆的嘴,骗人的鬼,村里人结亲,也不是媒婆说啥信啥,远的没得法子,那也就算,要是近的,人姑娘哥儿家里人总会去打听打听,看看这人品行如何,勤不勤快,家中长辈好不好相处。   媒婆不敢给陆家说亲,说了那就是把人姑娘哥儿往火坑里推。   这种事儿害人害己,不能做。   而且,真给陆家说了,回头人姑娘家打听清楚了,还不得打上门来?   陆家那个,喝了几十年酒,身子不太硬朗,而且年纪也大了,加上瘦,跟着蒋父在一起,不晓得的,还以为他们是父子!   陆有田瞧着就像半身已经埋土里的老头子一样,就是那守寡的,都不愿嫁他家,因此陆有田即使家中有地有房,至今都讨不着媳妇儿,还打着光棍。   这林家的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蒋父越想越生气,举着扫帚追着林婶子打,林婶子一边跑一边喊,想让蒋父停下来,蒋父没停,在被扫帚打了几次后,林婶子也恼了。   “蒋安,我今儿好心好意来给你家哥儿说亲,你不谢我一声竟还这般,咋了,你还瞧不上陆家啊?都是瘸子你还好意思嫌弃人家不成?哎呦,别打了,你个死瘸子。”   蒋小一听不得这种话,抄了根木条也往林婶子身子抽。   中午下雨,谷子收得急,没收干净,雨停了钱阿叔拿着个碗,在院子捡谷子,两家离得不算远,但也不算很近,林婶子在堂屋里同蒋小一说话时,他没听见,不过刚林婶子刚在院子里囔了那么一嘴,这钱阿叔顿时明白了,谷子也不捡了,起身气道:   “小一,抽死她,抽死这黑心肝又缺大德的。”   院子里闹哄哄,蒋小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姜一丢,甩着两条鼻涕冲到门口一看,也不知道他怎么看的,明明是林婶子被蒋小一和蒋父追得嗷嗷叫,但他就是觉得他大哥和父亲被欺负了,于是他小脚丫重重往地上一踩,短呼呼的小手儿指着林氏,小老虎发飙一样,大声的喊:   “又欺负我大哥?你给小三等着!”   他想扭身去柴堆那里找木棍,蒋小二直接递了一根过来给他,林婶子瞥见他再出来时,手上提着一根小腿大的柴火,顿时不敢多留,骂骂咧咧跑出了院子。   “好心当成驴肝肺,连着陆家都瞧不上,我倒要看看,你家蒋哥儿以后能找个啥玩意儿,能不能比着陆家还好。”   蒋父闻言一阵窝火,立刻脱了鞋子朝她扔。   林婶子跑过钱家门口,钱阿叔还朝她呸了一声。   “这缺德的。”他站院墙边同蒋父说:“刚我见她上你家门,都还纳闷,她咋的来了,没想着竟是帮着陆家来的,也不晓得陆家许了她啥好处,竟做出这种事儿来。”   蒋父气得脸红脖子粗。   今儿下雨,地里湿,李家的便让他们先回来,蒋父还挺高兴,想着能好好陪孩子们了,结果刚到院门口,就听得林婶子那般说,他是顿时就炸了。   蒋小一给他拿了凳子,又给他拍拍背:“父亲,你别气了。”   蒋小三捡完鞋子也凑上去,亲了蒋父两口:“小三亲亲了,父亲,不气多。”   蒋父重重缓了口气,摸摸他的头:“好,父亲不气了,刚咱小三在干嘛呢?手这么冰,玩水了?”   蒋小三猛摇头:“没有没有,小三刚刚是在帮大哥洗姜,父亲,小三乖了。”   蒋父笑起来,抱着他看向蒋小一:“今儿挨淋雨了?”   “嗯。”   “那赶紧去熬些喝,可别受了寒。”   白子慕支着耳朵听了半响,见没出什么事,不用他出手,便又闭上眼开始修炼。   再睁开眼已经到了晚上,外头已经黑透了,可蒋小一还没进来。   白子慕定定的朝门口看。   那里站着个黑影。   看了快半个时辰,蒋小一依旧是站外头,姿势未变,雕塑般,好像个守门的。   蒋小一想到白子慕就在屋里头,在他的床上,他便有些不好意思。   白子慕要是只单纯的会说话,那倒也没什么,可这会儿晓得他能变身,再睡一起,蒋小一多少觉得有些不合适。   白子慕自是也知道这个理。   可去跟蒋小二和蒋小三睡,他就不能修炼了,跟蒋父……   他怕蒋父半夜起来看见一只会打坐的熊仔子,会被吓出毛病来。   前两天怕蒋小一霸王硬上弓,他想待厨房桌子上,不回屋了,反正他如今修炼也不睡了,在哪打坐不是打,可蒋小一不让,他便说他爱呆在厨房里,结果蒋小一还阴森森的问他,既然他爱呆厨房里,那茅房爱不爱?   这话摆明了就是威胁,白子慕觉得他要是敢呆厨房里,蒋小一就会立刻把他关到茅房里去。   所以他又和蒋小一睡了。   可睡一晚是睡,睡两晚也是睡……   白子慕跑到门边,开了门,轻声问他怎么不进来?   他不认为蒋小一会不好意思,毕竟都摸过他的蛋了。   这小哥儿可是顶顶主动的。   也不能在外头站一宿,蒋小一红着脸,扭扭捏捏进了屋。   这一晚他没再抱着白子慕睡,规规矩矩的,甚至躺下来时,还侧着身子朝外,看都不敢看白子慕一眼。   往常都是和白子慕聊几句,然后就睡,毕竟白天干活累,虽然现在也挺累的,但他却是没什么睡意,凝神屏吸,听着身后的动静。   白子慕似乎动了一下做了起来,然后再没发出声。   刚在厨房忙的时候,他肚子装了一堆话,想问白子慕,为什么到家了不化形,要装回熊。   可见白子慕站在灶台上炒菜的时候,他觉得又不必问了。   这是个好神仙,会为人着想。   不然要是家里突然多了个汉子,先不说父亲如何,就是村里人问了,该如何说?怎么说都不合适,即使说成奶奶那边寻过来的亲戚,可他父亲天天的早出晚归,家里只有他一个哥儿,两个小弟,单独跟着个汉子在家,总归是不合适。   蒋小一找到了合理的说辞,另一个担忧又冒上来。   他会不会走?   白子慕中午能独自跑山上去找他,显而易见,院门已经拦不住他了。   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问,可真见了白子慕,却又一句都说不出来。   白子慕看着他,忍不住皱起眉来,今儿蒋小一有点反常,竟没对他动手动脚,不过他也没多想,修炼要紧,他没时间花在其余的事情上。   夜里又下了一场雨,又大又急,风呼呼的吹,屋里竟响起了滴答滴答声,蒋小一起来一看,原来是漏雨了,不过运气好,就是门口那位置漏了点,床铺这边倒是不要紧,隔壁屋好好的一点都没漏,不过堂屋漏得厉害,蒋小一和蒋父用碗接了,又将湿的地方打扫干净,这才又回屋。   隔天起来,天却是晴了。   先头谷子种得快的,这会儿已经熟了,家家户户又开始忙了起来。   村里人一年到头,也就过年那会儿能歇个几日,不然平常总是见天的忙——年后要春耕,种完玉米,家里没柴的要去砍柴,砍完了,又得开始种谷子、然后锄草、抓虫,忙个不停,反正总是有活做。   但要数最忙,还得是割水稻的时候。   今儿天刚刚亮,村里上空已满是炊烟。   有那勤快的,这会儿都已经到地里,割了好几行庄稼。   这时候屋里的人和大些的孩子都得跟着下地,小的干不了活,又怕他们待家里吓捣乱,便赶了他们到村里玩。   早上隔壁钱家的公鸡刚打鸣,蒋小一就醒了,身子盖着薄被。   他记得昨儿忙完回屋后他嫌热,就没盖被子,而是被他叠放在床脚,他也不记得自己有起来拿过被子。   那——   是白子慕给他的盖的。   这会见他动了动,白子慕倾过身,用爪子轻轻拍他后背,哄孩子似的,低着声说:“外头天没亮,你再睡会儿。”   蒋小一哪里还睡得着,原本还有些困倦,可一听见白子慕说话,那点可怜的困意,瞬间消失殆尽。 第36章   蒋小一拉起被子,将嘴巴遮住,只漏着一双眼睛,目光直勾勾的看着白子慕,声音含含糊糊:“得起了,还要做早饭。”   今儿得去割谷子。   就他一个人干,得早些去。   “我去做。”白子慕看他这样,莫名觉得有点可爱,蒋小一昨儿本就晚睡,夜里又起来忙活好一会,哪能不困,他以前是少睡半个小时,都得恍惚大半天,他拍拍蒋小一,浅笑着轻声道:“做好了我叫你。”   蒋父还没起,熊爪淘米不方便,白子慕化身成人,在厨房里一顿忙活。   角落里放着一缸去年腌的酸菜,还没吃完,这会儿去地里摘新鲜的也来不及,酸菜炒了送粥喝到也合适,他捞了一把,闻了闻,这酸味实在是冲,得洗过才行,不然怕是酸得掉牙。   直到开始炒菜时,白子慕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   他今天咋的这么勤快?   这不像是他的作风啊!!   而且蒋小一动的时候,他竟然还凑上去……   当时是怎么想的?   修炼走火入魔了?   昨儿蒋小一反常,今儿又到他了。   这玩意儿是不是会传染?   白子慕觉得自己行为不受控制,有点反常了。   蒋小一也没再睡,白子慕离开后,他偷偷将门开了条缝,目光追随着那个挺拔的身影,看着他做着妇人、夫郎们才做的活,心里酸酸涨涨。   那股情绪来得特别汹涌,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感觉很怪异,既高兴,又突然的觉得有点难过,又觉得有些不真实。   这些年他不是没感到过疲惫,有时候难得歇息时,他也总在想,要是有个人,能帮帮他,能让他依靠依靠,心疼心疼他,让他缓口气,该有多好。   父亲虽是也疼他,可这会心中涌起的那股既酸涩又开心又甜蜜的感觉,到底是不一样。   忙完了白子慕才回房。   蒋小一问他要吃笋吗?他摇头闷闷的说要修炼,蒋小一便没再打扰他。   这顿早饭,蒋家四人吃得香极了。   白子慕剁了点辣椒跟着酸菜一起炒,酸酸辣辣的,开胃不说,配着粥一起喝,最是下饭。   蒋父喝了三碗,笑道:“小一,你这几天炒的菜很好吃啊!你瞧小二,这几天顿顿的都能吃上满满一大碗,我瞧着,他好像都长了点肉。”   蒋小三捧着碗,呼噜一大口粥后,跟着夸:“大哥煮菜最好吃了,小三明早还想吃酸菜。”   蒋小一心虚得要命。   哪里是他煮得好吃?这都是白子慕炒的。   怕影响白子慕修炼,下地干活时,他把蒋小二和蒋小三都带去了。   蒋小一前几天砍柴回来,特意饶路去地里看过,他家的水稻也快成了,今儿就没进山,想着先去割谷子。   蒋小三最勤快,跟着他一起,他不会割,但可以帮忙把蒋小一割下来的谷子抱到打谷箱旁边去。   蒋小二力气活做不了,但也没闲着,猫着腰在跟在蒋小一屁股后头捡谷子。   大周落后,打谷子都是靠人力,稻谷割完了,就拿着,一把一把的往打谷箱箱壁上锤,谷穗受力后,上头的谷子就会脱落下来,这一过程最是辛苦。   中午时谷子还剩一些没割完,蒋家这块地在北山脚下,这边离河边远,加上地质原因,这边的水田没有南山那边肥沃。   粮食放地里,总归是不踏实,村里人每年割谷子,都是先割南山那边,因此这会儿这里没什么人,割下来的谷子堆成一堆,要是有人偷个一捆两捆的,怕是都不晓得。   蒋小一不敢离开,让蒋小三先回去煮饭,然后摘点菜,再来替他。   白子慕昨天中午去找蒋小一,消失了一段时间,把蒋小二和蒋小三吓着了,他一回来,两个小家伙便寸步不离的跟着他,这会蒋小三回来煮了饭,要去地里拔菜,蒋小三还要抱着他去。   蒋小一不让他再去摘红薯叶了,于是今天他去菜地拔了两颗大白菜。   这是之前就种下的,很大一颗,两颗就把他带来的,跟他差不多高的小背篓都给塞满了。蒋小三背着背篓正要往家走,可刚从小道上上来,却被几个小鬼头拦住去路。   先头他们在晒谷场那边玩,看见蒋小三后,赶忙跑了过来。   他们堵着蒋小三,嘻嘻哈哈问:“小傻子,拔菜啊!”   蒋小三不说话,抱着白子慕饶到一边想走,结果一小胖子又后退一步将他堵住。   “哎呦,小傻子今天哑巴了?”   这是张屠夫家的儿子,长得跟张屠夫一个样,才八岁,但个头又壮又高,跟十二三岁的小伙子一样,这会跟着蒋小三站一起,直把蒋小三衬得跟只鸡崽子似的。   蒋小三以前被他打过,有些怕他,低着头默不作声又往右边走,张大宝又将他堵住,还往他肩膀推搡了一下。   “小哑巴别走啊!我们一起玩呗!”   蒋小三不太高兴:“小三才不是哑巴,你走开,小三要回家,小三不跟你玩。”   似乎是从没听见他过话似的,张大宝怪叫起来:“哟!终于说话了,大家快看啊!小傻子还会说话咧。”   旁边几个小孩开始围着蒋小三,一个劲儿喊他,起哄着,说小傻子,快点啊!再说两句给我们听听。   蒋小三叫起来:“不说不说。”   “干嘛不说。”张大宝在口袋里掏啊掏,掏了一颗饴糖出来,递到蒋小三跟前。   旁边几个孩子顿时住了口,巴巴的看那颗糖。   饴糖这玩意儿贵,村里孩子平日都吃不着,也就过年那会儿,家里大人才舍得买一些,让孩子高兴高兴。   张屠夫有手杀猪的绝活,又在镇上租了个小摊子,家里日子还算不错,加上张屠夫快四十了,就张大宝一个儿子,最是宠他,隔三差五的给他买饴糖吃。   以前他吃的时候,蒋小三要是看见了,总会躲一边,不眨眼的偷偷看,一脸羡慕。   有一次他含着饴糖,结果说话的时候,饴糖不小心掉到地上,沾了土,他忙着玩,加上不稀罕,也没捡,等他走开了,蒋小三就跑出来,捡了吃。   这事儿张大宝都知道,这会儿便拿了糖想哄骗他。   “我有糖,你吃不吃?想吃的话,你就学一下狗叫,叫得好,我就给你啊!你应该没吃过糖吧!这东西,可甜了,比肉包子还好吃。”   似乎有颗糖就很了不起,张大宝抬着下巴,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笃定的觉得蒋小三一定不会拒绝。   白子慕看着他,目光凉凉。   学狗叫?   这简直是欺负人欺负到家了。   他想跳起来给森*晚*整*理这小犊子一脚,奈何蒋小三死死抱着他,他动也动不了。   蒋小三抿着嘴,他也有糖,昨儿大哥刚给他两颗,还有辣条,他都还没有吃完,就放口袋里,他一手抱紧白子慕,一手把牛奶糖掏了出来,说:   “你有糖,小三也有,而且我有熊熊,你又没有。”   他再也不用羡慕张大宝了。   张大宝老早就注意到他怀里抱着的熊仔子。   这小熊可可爱爱,张大宝之前瞧见时就喜欢,不过他看见蒋小一抱小熊仔去摘过菜,蒋小一似乎也很喜欢这只熊仔子。   蒋小一有些凶,即使这会儿他不在,张大宝也不敢上手抢,刚见蒋小三抱着熊仔子,他心里有些嫉妒,这会儿又见他还有糖,那糖瞧着白乎乎的,似乎比饴糖还好吃的样子,顿时不服气。   他是村里的小霸王,向来是他有的别人没有,别的孩子没有的,他也有,是大家巴结羡慕的对象。   现在怎么可以输给蒋小三这个小傻子。   可他确实没有熊仔子,爹说这玩意儿镇上也没有卖,虽然给他买了只小兔子,可兔子没有熊仔子可爱。   兔子只会吃,见了人也怕,总想躲起来,哪里像熊仔子,不怕人不说,他有几次路过蒋家门外,还看见这只熊仔子在和蒋小三玩,一个劲儿的追着他。   张大宝越想越不高兴,插着腰,瞪着蒋小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忽然眼底一亮。   “我是没有小熊熊,可是我有两个姐夫,你呢!你大哥嫁不出去,你一个都没有。”   旁边几个小孩也开始起哄:“就是就是。我都还有一个姐夫。”   “我也有我也有,我还有三个,有两个是姐夫,一个是哥夫。”   “哇,这么多啊。”   “蒋小三,你有吗?”   蒋小三一个屁都没有。   这场小男人之间的较量,最终以蒋小三的完败而告终。   蒋小三嚎着回了家,洗完菜,又背着白子慕哭着去找蒋小一。   蒋小一听见声音直起身来,蒋小三将白子慕放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扑过去抱住他的腿。   “呜呜呜,大哥。”   蒋小一担忧不已,连谷子都顾不得割,摸着他的头,上下看他,急道:“怎么哭了?是被欺负了吗?”   蒋小三哽咽着,奶声奶气说:“没有,大哥,小三想要哥夫,小三想要哥夫。”   蒋小一:“……”   蒋小一闻言,下意识的朝白子慕看去。   白子慕对上他的视线,心里一咯噔,直接扭开头,跑到了蒋小二身后躲了起来。   蒋小一刚看他是什么意思?他都不敢想。   他背影慌张又匆匆,蒋小一不由底下了头。   “大哥,小三想要哥夫了。”蒋小三伤心得不行:“大宝他们都有哥夫,就小三没有,小三也想要一个哥夫。”   蒋小一有些为难,这会儿别说一个,半个都难找。   “你乖,大哥给你吃奶糖好不好?”蒋小一蹲下来,给他抹干眼泪和鼻涕,牵他到背篓旁,从里头拿了包糖出来,蒋小三是个好哄的,没一会儿就不哭了。   可蒋小一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大概是白子慕那避他如蛇蝎的行为,让他不由感到有些难堪和失落。   他弯下腰继续割谷子,然后让蒋小二和蒋小三守着,他回去炒菜。   中午实在是热,蒋小一带了饭来,领着两个弟弟到一旁的树荫下吃。   吃完了便让他们回去。   树底下是比外头凉快,可也热,蚊虫又多,剩下的活他们也做不了,蒋小三听话,走时还想把白子慕抱回去,白子慕拉了拉蒋小一,蒋小一以为他怕回去会被两个小家伙打扰到,想留外头修炼,便同蒋小三说,让他们自己回去,熊熊留下来陪他。   蒋小一吃完饭也没打算歇,想着直接去打谷子,不然干不完,夜里就得守田里头。   毕竟是力气活,太阳又晒,干了没一会,他便满头的汗,一滴一滴的往下垂坠。   白子慕直起身,东张西望片刻,见周围没什么人,又化了形。   他走过去:“我来吧!”   蒋小一眨了眨眼,目光中的喜悦和惊讶一晃而过。   “不用。”大抵是太过劳累,他嗓音都有些干哑,垂着眼眸:“太热了,我来就行,你快回树底下去。”   白子慕静静看了他一会,没再废话,直接拿过他手上的稻谷,啪啪啪的往谷箱上砸。   他力气大,没一会就弄好了,蒋小一嘴巴动了动,白子慕空出一只手,往他怀里塞了一瓶饮料:“乖,去树底下等着,顺便帮我看看人。”   就这么一个字,蒋小一连呼吸都忘了,耳膜一颤一颤的,捧着饮料,呆愣愣的去了。   白子慕叫他放风,见了人就喊他一声,可蒋小一心神全都在白子慕身上,哪顾得上什么人。   自从白子慕把他从山里背回来后,他就不太敢和白子慕对视,白子慕在屋里修炼,没在他跟前蹦跶时,他又想得紧,可白子慕一旦出现在他视野范围内,哪怕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那他都控制不住的紧张,面红耳赤,心脏砰砰狂跳。   他觉得自己不对劲。   前儿甚至做了梦,梦里白子慕抱着他,埋在他脖颈边,用那温润的嗓音,说着极尽下流的话,他醒来时,下身一片黏腻,亵裤竟是湿了。   自他十四岁后,这是头一回。   他趁着家里人没起来,偷偷去厨房洗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思来想去,觉得大抵是白子慕太过好看。   背他的时候好看。   保护他的时候好看。   炒菜的时候好看。   打谷子的时候也好看。   真是啥啥都好看。   蒋小一看了好一会,脸红扑扑,晕乎乎的找不着北。   这些年,他曾饿过肚子,曾为了二十文钱而弯过腰,他比谁都要清楚,皮囊有时候多是中看不中用,能实实在在的填饱肚子才是顶顶好。   他和白子慕接触的时间并不久,但有些事,真的很奇怪,不知为何,只要呆在白子慕的身边,他便莫名的觉得踏实。   这种感觉说不上由来。   只要白子慕一出现,他的视线也总是控制不住的往他身上飘。   他快二十了……   这辈子从没有试着去争抢过什么,哪怕之前大伯娘说刘家好,想给他说亲,他也只是觉得这是大伯娘一片好心,不好推拒,加上年纪也到了,便应承下来,可这会儿他倏然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心思。   他想和白子慕在一起。   他……想要嫁给他。   不知道白子慕对他有没有意思,可是,好东西都是争抢来的。   白子慕要是不喜欢他,那也没关系,只要他努力过,就没什么好遗憾的,若是连第一步都不敢踏出去,也许,他会后悔一辈子。   那目光太过炽热,白子慕本就觉得可能是他一米□□的个头离太阳太近,因此热得有些受不住,这会蒋小一又这么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白子慕只觉得屁股都要烧起来了。   雄性动物都有在雌性动物跟前表现的欲望,白子慕要累死了,不过这会儿,一想自己才干了这么一下就干不动,那得多丢脸,于是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他一下便回光返照般,稻谷被他打的啪啪响。   蒋小一见谷子都打完了,跑过去,拉过袖子,鼓着勇气道:“累不累,我……我给你擦擦汗,好吗?”   白子慕:“……”   白子慕往后推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不用。”他移开视线,岔开话题:“麻袋带了吗?快些装谷子吧!”   “……带了。”蒋小一呐呐的应了一声,不过倒是没有气馁。   九分地收了快一百多快两百斤谷子,蒋小一背了两趟,等忙完了,不过才下午。   谷子有些尘,粘身上容易痒,蒋小一洗了澡,又打了一盘水,想给白子慕也洗个澡,结果到床边,见到白子慕正在挠屁股,错愕之下一个踉跄,直直朝床上跌下去。   白子慕被他狠狠的压在了身下。   这小哥儿想干什么啊?   是……是想霸王硬上弓吗?   白子慕眼都微微瞪大了,心瞬间提到了喉咙口,语气怕得不行,惊慌失措的推着蒋小一:“你想干什么?蒋小一,你别这样,我求求你,我们是不可能的,你别这样啊!法海,法海,你在哪里,快来啊!快来把我抓进雷峰塔里吧!”   呜呜呜,不活了。   蒋小一头脑也有些发热,他站直身,不自觉握紧手:“我……我只是想给你洗个澡,压坏你了没有?”   白子慕蹿到床里头,紧紧握着腰上绑着的小碎布,纠结了好一片刻,然后看着蒋小一,目光坚决:“蒋小一,我想走了。”   这个家,不能再留了,留下恐是危已。   蒋小一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什么?”   “我最近身子好多了,我想走。”白子慕说。   蒋小一慌道:“是我刚刚压疼你了吗?我不是故意的,我下次一定注意,你……”   “不是因为这个。”白子慕打断他:“我就是想走了。”   蒋小一脸一下就白了,僵立在原地,定定看他半响,而后垂下头,眼眶红了。   他没有说话,转身离开屋子。   没一片刻,外头又响起了磨刀声。   白子慕:“……”   白子慕趴到门缝那里瞄了一下,好家伙,蒋小一手上磨着把菜刀,这还不算完,他脚边还放着两把大柴刀。   这个小哥儿真是狠啊!   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可却是用行动告诉他了。   后面几天,白子慕惜命的没敢再提离开的事,蒋小一似乎也当没事人一样,只是总爱往白子慕跟前凑,服软着,讨好着。   他什么都没有,能给出去的东西几乎很少,也不会像旁的姑娘一样会绣帕子,又大抵是没有经验,他的讨好小心翼翼却又很单一且笨拙,可每次看向白子慕,眼里蕴含的情愫和隐藏的仰慕与欲望,却又那么明显。   他晓得白子慕爱吃笋,便漫山遍野的去给他找,得了野果子,明晓得白子慕不吃,依旧捧着,红着脸,问他要吃吗?   最难消瘦美人恩。   只几天,白子慕硬生生瘦了半斤,毛还掉了一大推。   他说:“蒋小一,你别这样,人妖殊途,我们是不可能的,真的,不骗你啊兄die。”   蒋小一每次听了都怔愣许久,然后沉默着没有说话,又默默坐院子里磨刀。   谷子已经弄干净,就晒在院子里,怕着鸟儿来啄,蒋小二和蒋小三天天抱着白子慕和一把大扫帚守在旁头。   午间时,蒋小一在厨房里忙,黄氏背着一箩猪草从外头经过,看见蒋小二和蒋小三坐院门门槛上,大概是还在心疼那半吊银钱,见着院里没有大人,便朝他们呸了一声,吐了口口水,走时还嘀嘀咕咕,骂傻子,病秧子,咋的不早死,活着真是恶心人。   蒋小二和蒋小三听不见,可白子慕却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忽然怒极。   傻子又怎么了?病秧子又怎么了?挨着你了?吃你家大米了?   这老虔婆,真是一次又一次在他底线上蹦极,即是不会说人话,那那张嘴,大概也是不用要了。   当天半夜,听着蒋小一呼吸平稳,他突然从床上跳了下来,轻轻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第37章   白子慕前脚刚走,蒋小一后脚便睁开了眼,他似乎是压根就没睡着,眼里未见半点睡意,起身愣愣的看着门外,眼神空空荡荡。   白子慕走了。   蒋小一只觉一颗心突然被揪成一团,有股窒息般的感觉,整个人都喘不上气,难受得紧。   过了好一片刻,他才像是恍然回神般,慌忙的穿了鞋后便踉跄的往外跑。   他以为白子慕是要走,一路往村口追,可要到村口时,他却穆然了停下来。   熊仔子正站在黄家院头外,小小一坨,趴着篱笆做贼似的探头探脑,见屋檐下挂着的花衣裳,终于确定了,这就是黄家了,没找错。   蒋小一只见他从篱笆上跳下来,然后两只爪子往腰上插,直接走到路中央——正对着黄家院门口,突然发起了疯。   说发疯也不对,可是白子慕的行为,着实的有些怪。   只见他两只爪子贴在一起,只竖着食指和中指,食指和中指还并拢在一起,竖在面门前,短呼呼的左脚弓起来,只脚尖点地,然后就开始抖,抖得还相当的厉害,触电一样,蒋小一都看见残影了。他还听见白子慕念念有词。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金下笔,万鬼伏藏,上林三清,下应心灵,天清地明,二笔祖师剑,请动天神!调动天兵,三笔凶神画吉和鬼可见……”   念了半响,白子慕停下来了。   啥都没请来。   他蹙着眉头,觉得有可能是自己道行不行,或是念错口诀了,于是又抖起小短腿来:   “点鬼兵,请鬼将, 阴山老祖助吾法,吾行一令,四处游魂,速速显形,如有违逆,立入聻境,急急如律令……”   蒋小一:“……”   村里人每次有人去世,或者是觉得自己被脏东西缠上,身子不利索,吃药咋吃都不见好的时候,大家都会请神婆来家里跳一跳。   蒋小二一岁那会儿,堂奶奶见他咋样都不好,夜里也总是惊醒,便跟着他父亲说,孩子小,本就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蒋小二身子骨还弱,怕是更容易些,这几天他夜里老哭,要不请神婆过来看看,他父亲便去隔壁村找了人。   那神婆来了家里后,就是这样,抖着腿,念念有词,然后就开始围着蒋小二跳。白子慕这会儿,跟神婆还真有点像。   白子慕腿抖得都要抽筋了,才终于请到了一只鬼。   是个小老头儿。   “小的拜见大人,不知大人召见,所谓何事?”   “这附近有没有什么特别彪悍的鬼啊?”白子慕问。   “彪悍?”小老头儿以为白子慕是想带鬼去打架,想了想,立即道:“有的,半年前十里屯那边刚回了一批鬼,有个汉子,曾在边境上杀过敌,他身高八尺有余,砍起人来,就跟砍瓜切菜一样……”   “停停停。”白子慕打断他:“你怎么特么的比我还能吹,我不要男鬼,要女鬼,要打架特别厉害,泼妇的那种。”   黄氏当初踹了他一脚,今儿又敢辱骂蒋小二和蒋小三,白子慕是忍不了了。   新仇旧恨加一起,白子慕自是想收拾黄氏一顿,可他好歹是个铁骨硬汉,再说了,男人的手,是拿来打天下的,拿去打女人,这明显的不男人啊!   他就做不来这么没品的事,只能令行它招。   小老头儿挠挠头,泼妇鬼?这附近……   还真有。   “大人,平西镇那边前两月刚死了一妇人,这妇人可是好生厉害。”   白子慕来了点兴趣:“哦,怎么个厉害法啊?”   “此妇人生前乃是一名女土匪,称霸牛头山二十余年,娶了八个丈夫,前儿我还刚见着她那几个相公,个个都缺着牙,听说是被那女土匪扇掉的,那女土匪很是厉害,一巴掌挥过去,能直接要人两颗牙,她那几个相公,如今做鬼了,说话都还漏着风咧!”   老头说得是心有余悸:“前儿她第三个相公,闲地里头闷热,就出来溜达了一圈,结果要回去的时候,恰巧碰上柳江村一老妇,他就瞅了人一眼,结果回去,那女土匪说他不得行,连老太婆都不放过,竟敢朝人抛媚眼,于是扇了他一巴掌,那小子差点被这一巴掌扇成死鬼。”   白子慕眼睛一亮:“好啊!这个厉害,就她了,她在哪?速速叫她来。”   “大人稍等。”   女鬼很快就被喊来了,她见了白子慕,哈喇子差点流了下来,但晓得这是有些道行,也不敢乱动。   “大人。”   白子慕朝她朝手,在她耳边嘀咕了两句,那女鬼弯腰恭敬道:“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帮您办好。”   话落,那女鬼便飘进了黄家院子,没一会儿里头就传来女人的惊叫声,很短促,只一刹那,然后像是被谁捂住了,再也没听见。   白子慕蹙了蹙眉头,暗中给那女土匪传了话,过了片刻,院里又响起一声惨叫。   白子慕一听,心情顿时愉悦了不少,正高兴着,四周却是突然狂风大作,白子慕心头猛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他下意识抬头往天上一看,整个人顿时目眦欲裂。   好家伙,大腿粗的一道雷正直直朝他劈来。   白子慕赶忙的跑开,原先的地方直接被劈穿了一个窟窿。   白子慕冷汗直接下来了。   乖乖。   刚要不是跑得快,他这会儿可能真的连毛都不剩了。   还以为又逃过了一劫,轰隆一声,天边骤然一亮,又一道雷劫朝他劈来。   白子慕:“……”   白子慕是左突右闪,可这老天爷像长了眼睛一样,一道不成,又降下一道,无数道雷死死的追在他后头,任他往哪里跑都无用。   白子慕头皮发麻,神经紧绷,怕着劈到人家屋头,伤及无辜,他慌里慌张往村外跑。   妈了个巴子。   当初啥坏事都没做,就想省个机票钱,去外地吃口笋,结果雷也劈他,如今不过叫了个打手,也不是干啥十恶不赦之事,雷劫也要劈他,是不是帅哥都不长命啊?白子慕都哽了。   着急忙慌之下,他跌到了刚被雷劫劈出的坑里,来不及爬出来,一道雷劫便急速的朝他过来。   天边轰鸣不断,雷光骤闪,爆炸一样,轰鸣声此起彼伏,巨声震得人头痛欲裂,可村里人似乎都没有听见,没见哪家亮起来。   白子慕正想运起灵力抵抗,拼一把,旁边却是突然冲出个人,直直朝他扑过来,然后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白子慕一看,发现竟是蒋小一,都整个人惊了,来不急问旁的,想也没想,急道:“你个傻逼,跑出来干什么?不要命了,快走,离我远点。”   “我不走。”蒋小一摇着头,白着一张小脸。白子慕睁开他,想往旁边跑,将雷引开,可雷劫来的实在是太快,白子慕还没从坑里爬出来,蒋小一又抱住了他,将他护在胸膛下。   大腿粗的雷劫,在离他们不过两厘米的地儿停了下来,而后晨雾般,突然消失殆尽。   周遭恢复平静。   似乎安全了。   蒋小一死死的闭着眼,耳中嗡鸣不断,他压根不敢睁开眼。   白子慕被紧紧抱着,见他明明怕得脸都白了,整个身子不停的颤栗,却还是要护着自己,忽然觉得心头一暖,他动了动:“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睡着了?”   蒋小一心有余悸,一睁开眼就往天上看,见着不打雷了,才狠狠松了口气。   他没正面回答,只喘着粗气,对着白子慕上下其手,语气担忧不已:“你没事吧?”   刚白子慕被雷盯上那会儿,他就想冲过来,奈何白子慕逃命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他硬是没追上。   “没事。”白子慕抹了把冷汗,说:“你放开我吧。”   蒋小一松了手,天道像是一直窥视着他,白子慕刚一离开蒋小一,可都还没从坑里爬出来,轰隆一声,又一道雷朝他劈来。   白子慕:“……”   蒋小一立马把白子慕抱起来,那道雷劫又消失了。   白子慕眨眨眼,试探般从蒋小一怀里跳开,又一道雷劈了过来。   白子慕又跳到蒋小一怀里,那雷劫又又消失了。   白子慕懂了。   天道不劈无辜的凡人。   “蒋小一,你抱我回去。”他说。   蒋小一点点头。   先前白子慕说他挨雷劈,那雷有他家水缸那么大,他还不信,今晚亲眼见着,说真的,实在是有够吓人。   他觉得腿都有点软,喉咙也干涩,心脏更是跳得厉害。   白子慕抬起头,天空黑压压的,但偶尔闪着光,雷劫还徘徊在他头上,似乎在等待时期。   蒋小一也晓得了,一路都没有松开手,直到进了屋,一道沧桑又威严的声音传入他耳里。   “子慕小儿,今儿饶你一命,但……下不为例。”   白子慕:“……”   他做啥了他,还饶他一命,妈了个巴子。   上了床,蒋小一才问他,大晚上不睡,跑黄家外头跳大神是想干什么?又怎么了,咋的就遭雷劈啊!   白子慕拍了他一下:“什么叫跳大神,你这哥儿真是不会说话,我那是在摇人。”   “摇什么人?”蒋小一肉体凡胎,自是看不见鬼,他没见着那个小老头儿,这会儿一头茫然:“我都没见着什么人啊!没有人,你怎么摇?”   白子慕:“……我用屁股摇。”   “你又驴我。”蒋小一道:“你是不是做坏事了?”可又不像,毕竟白子慕今晚也就在黄家外头发了会疯,也没做啥啊!   咋的就要遭雷劈啊!   白子慕也不瞒他:“我叫了一只鬼,帮我去揍人。”   蒋小一闻言,直接瞪大了眼。   白子慕不太高兴。   这不算什么大坏事,要是就这么点程度,就要遭雷劈了,那外头不知早死了多少人。   白子慕思来想去,觉得是自己使用法术,被天道察觉,这才想劈死他。   至于为什么,他还搞不明白,但以后肯定是不能乱使用法术了,不然再像今晚一样,那他可真的要见鬼了。   蒋小一实在是好奇,缠着白子慕一个劲儿的问:“这世上真有鬼啊?”   白子慕:“那必须的啊!”   “那鬼长什么样呢?真的披头散发,还吐着舌头吗?”蒋小一可是要好奇死了。   白子慕瞥他一眼,浑笑起来:“长得跟你一个样。”   蒋小一:“……”   白子慕就会匡他。   鬼很恐怖,他又不恐怖。   隔天一早,蒋小一早饭都不做了,直接抱着白子慕出去‘溜达’,未到黄家门前,就听见前头闹哄哄的,蒋小一一看,黄家门前围了许多人,他赶忙的跑了过去。   黄家院子里放了快木板,黄氏这会儿正皮青脸肿,直挺挺的躺在上头,哎呦呦的叫唤,像五六天没吃过饭了,那声低得很,丝毫没有往日的嚣张跋扈。   她儿子去村长家借牛车了,还没回来,这会她闺女捂着脸,和两个弟媳在她跟旁边哭边囔。   “我的娘啊!您受苦了,哪个杀千刀的啊!竟把我娘打成这样。”   “这是咋了啊?”有那不晓得的问。   今儿一大早,黄家就吵吵囔囔,又是哭又是骂的,那来的早的,听黄家人骂了好一会儿,也大概晓得出什么事了。   “黄氏夜里被人打了。”   “啥?谁打的啊?夜里没关门吗?”   肯定是关了。   每个村,总有几个混账,专门爱做偷鸡摸狗之事,农家人,白天干活累,夜里躺床上,容易睡得死,若是不关门,人摸进来了都不晓得。   黄氏管家,银子都在她屋里头藏着,平日外出上个茅房,就片刻的功夫,她都会把门锁起来,夜里睡觉,那门栓更是上得好好的。   “怪就怪在这里了。她那屋子门栓放里头,睡觉前都会关得好好的,外头人肯定是进不去,那她咋的被打了?”   有个妇人拧着眉头,小声道:“而且昨儿她被打时,她汉子就躺她旁边,你们看黄氏被打得那么严重,当时肯定是叫了,她家汉子即使睡得再死,也不可能听不见撒!可她家汉子硬是早上起来才发现她被打了,这才急忙开了门出来,喊她儿子去村长家借牛车。”   “你咋的这么清楚。”   “是黄阿叔自己说的。”   “我也听见了,刚我还到他们屋子门前看了会,哎呦,不得了哦,床上还掉着六颗牙。”   “难怪黄婶子嘴巴肿得那么厉害。”   “不过他女儿好像也被打了两巴掌。”   “你们说这到底是咋的回事啊?”   “不晓得,这事邪门的很,还有啊,你们看,这地上,咋地这么多坑啊?”   那坑说是坑,可又不像是坑,就像是地里头干了,裂的缝,不过这缝裂得大了些,起码一中指那么宽,像是被重物击打出来的。   “哎呀,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昨天我去地里摘菜,还从这里过呢!当时也没见着是这样啊!”   大家顿时就怕了,不敢多呆,怕着也招上啥子不干净的东西。   牛车很快被借来,黄氏被黄家几个汉子抬了出来。   从跟前经过时,蒋小一才瞧见,黄氏嘴巴肿得老高,脸上巴掌印儿还又青又紫,头发乱糟糟的,像是被人揪着头发,猛的朝脸上扇一样,黄氏恰巧的不知道想起了啥,喊了她老伴一声,一张嘴,里头稀稀拉拉就几颗牙。   蒋小一:“……”   蒋小一默默看向白子慕,白子慕请的打手,有点厉害啊!   扇得人牙都要掉光了。   白子慕伸着脖子,见黄氏顶着个猪头脸,直接笑了起来。   蒋小一悄悄道:“怎么黄大姐也被打了?”   “那女土匪脑子不太好使,打错人了。”白子慕有点无语的说。   蒋小一:“……”   黄氏的闺女昨天中午刚带着儿子回来,听说是和当家的闹了,便想回来住两天,没想着,竟这么倒霉,晚上就被人打了。   不过打了也是该,黄氏闺女没出嫁前,见了他们三兄弟,也总爱说话刺他们。   那女土匪,专业扇人几十年,手法相当娴熟,白子慕说了,只要黄氏的牙,不要黄氏的命,教训教训就得了,黄氏除了掉牙,脸痛嘴肿外,当真是没有什么‘大碍’,当天便从镇上回来了。   旁人不晓得,黄氏却是门清,昨儿她被打时,压根就没见着啥人。   她是怕得要死,当场就嚎起来了,可她老伴却是怎么叫都叫不醒。   黄氏心中惶惶。   但这种事儿没法的往外头说,说了村里人咋想?怕是以后都不敢同他们黄家来往了。   旁晚神婆就来了他们家,在院子里又说又跳,蒋小二和蒋小三还抱着白子慕过去看,白子慕看了半响,顿时明白昨儿回来后,蒋小一为什么说他跳大神了。   尼玛!   这会这么一看,还真有点像。   跳大神的,寻常多是故弄玄虚,但也不是说,所有跳大神的都没有本事。   有些人,还是有些本事的。   蒋小一正打算煮饭,蒋小二和蒋小三就回来了。   两个小家伙去地里拔菜,蒋小一又进了屋,然后发现,白子慕似乎不太高兴,一见他立马就哼了一声。   蒋小一笑着,坐到他旁边:“怎么了?”   白子慕不说话。   蒋小一也不介意,试探道:“白子慕,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是喜欢姑娘多一点,还是喜欢哥儿多一些?”   他最近的‘讨好’不见丝毫成效,蒋小一思前想后,还是决定问一下。   白子慕瞅他一眼,立即道:“我喜欢母熊。”   蒋小一:“……”   那这就有点难办了。   他试探规劝他:“其实,哥儿也很好啊,你要多看看,多多留意一下身边的人,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优秀的哥儿,你但凡留意一下,没准……没准就能发现适合你的哥儿了呢。”   白子慕:“……”   白子慕想也不想,嘴巴一秃噜,便道:“我就喜欢母熊,喜欢浑身长毛的,蒋小一,我们……我们真的不太合适啊!”   看见蒋小一又去磨刀,而后两天精神缺缺的样子,白子慕便有些后悔了。   蒋小三脑子不好使,可也能察觉到蒋小一这些天,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很担心,饭都吃不香了。   家里四个人,他最爱的就是蒋小一了,在他这里,连蒋父和蒋小二都得靠边站。   这天蒋小一带他去洗衣裳,蒋小三站在盆里,小脚丫一边踩着衣裳,一边蹙着两道小眉毛,问:“大哥,你怎么了?不开心啊?”   “嗯?”蒋小一没明白。   蒋小三相当讲义气:“大哥不开心,是不是谁惹你生气了?你告诉小三了,小三帮你骂他,好不好。”   蒋小一一顿,大概是心里藏着事,无法排解无人倾诉,实在是难受,明明知道蒋小三还小,同他说了也没用,可他还是忍不住。   他说他最近有些烦。   蒋小三挠着头,问他烦什么?   蒋小一又驴起弟弟来,开始无中生友。   “大哥有一个朋友,也是个哥儿,他快二十岁了,长……长得也不好看,底下还有两个妹妹要抚养,家里也很很穷,可是有一天,他意外认识一个长得很是俊俏的汉子。那汉子家里条件应该很好,我那朋友喜欢那个汉子,可那个汉子,却不喜欢他,无论我那朋友怎么讨好,都不得行,该怎么办啊……”   他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蒋小三都听懵了,不过大概意思,他是懂的。   就是大哥朋友长丑丑,可却喜欢上了漂亮大哥哥,所以很烦恼,觉得是不是不应该。   这有什么。   蒋小三眨巴着漆黑的眼睛,立森*晚*整*理即道:“大哥,长得丑不要紧,我们想得美就行了。”   蒋小一:“……”   “大哥,要记得安慰安慰你的朋友啊,做人,就应该要有梦想,癞//□□都还想着吃天鹅肉呢!”   蒋小一看他还笑呵呵,郁闷得直想把他塞河里。   这真是个小兔崽子。 第38章   今儿河边也没什么人,两兄弟正说着,身后村道上突然传来鞭炮声,霹雳吧啦响。   蒋小一才恍然想起来,今儿是孙家娟子出嫁的日子。   大周不比现代,现代办酒席,不仅能回本,还能大赚一笔,因此邀请七大姑八大姨还不算,那毕业后八百年都不曾联系过的老同学,刚认一周的新同事,都会挨个叫上一声。   反正是穷了就办喜事,封顶、入住新房、满月酒、连着老家的母猪生了,都恨不得也办上一场,请的人多,做的菜自是也要多,一个村的,甭管是不是亲戚,都会上门去,帮着杀杀鸡杀杀鸭,洗洗碗啥的。   可这儿村里人都穷,办喜事有时候还得倒贴钱,关系亲近的,送些布,送些蛋,再给个二十来文,这便算是最高规格的礼了,但也有那送一把干菜或两三个鸡蛋,便领着一大家子人来吃饭的。   因此这里喜事白事,请的都是正经亲戚,还有平日处得好的一些邻里。   只个别的,没啥子亲戚,喜事白事的时候,才会把全村人都叫上。   孙家在村里没啥子亲戚,但这次却喊了大半个村,不过前儿刚和蒋家闹了龌龊,孙家这会自是不会喊蒋小一过去帮忙。   蒋小一这几天心思全在白子慕身上,把这事儿都给忘了,这会儿一瞅,刘虎子一身红衣,正意气风发的骑在马儿上,身后跟着几人,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牛在村里是稀罕物,壮牛一头有十一二两,小山村也就村长家有,马就更不用说了,这玩意儿比牛还金贵,一匹二十几两不止,毛色好的,腿壮实的,有时候能卖到三十两。   也就镇上一些大老爷会买这玩意儿,村里人平日赶集见着了,碰都不敢碰。   刘虎子家富贵,娶亲能赶着牛车来,都算顶顶好,往常那些个汉子,要是能赶着牛车去接媳妇,那说出去,简直不要太有面子,能吹嘘大半辈子。   刘虎子今儿租了马,那就更不用说了,道路两旁尽是看热闹的,汉子们满脸羡慕嫉妒,姑娘哥儿则是一脸憧憬,谁不想成亲的时候,夫君骑着高头大马来迎亲?   “这就是柳江村那刘虎子啊?”   “嗯,不然你当是谁,咱这十里八乡能搞这阵仗的,除了刘家,也没旁的人了。”   就是田地多些的李家,他家大儿成婚那会儿,也不过是坐的牛。   “哎呦喂,这都骑着马了,怕是要花不少银子吧。”   “这玩意儿金贵着咧,没个几百文的怕是租不来,不过这刘虎子出息,那几百文怕是也看不上眼,以前都是镇上人家娶亲才骑大马,如今倒是有幸也能亲眼瞧瞧了。”   “这刘虎子以前我也只听人说过一嘴,都没见过人,今儿瞧着,还真俊俏,骑在马上,那真真是和镇上的少爷似的。”   “是俊,不过孙家娟子模样也好,白白净净的,家里条件也过得去,倒是配得上,这汉子啊!果然还是爱那漂亮的,要不然咋的选来选去,最后还是选了娟子呢!镇上人不是爱说那啥什么郎貌户对……”   “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哦,对对对,就是这个,瞧着我这脑子,都记不住。”   几个婶子说说笑笑。   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人妖殊途……   这些话像一记重拳,朝他迎面砸来。   蒋小一瞬间就被砸清醒了。   他无言的低下头,沉默了好半天,心里控制不住的感到难过。   是啊!   当初只是个刘家,大家便说他不识好歹,眼高于顶。   白子慕年轻帅气,气质出众,一举一动都透着股矜贵气,一看就知道是好家境的人,胜过刘虎子太多。   刘虎子看不起他,白子慕比刘虎子好那么多,可却从没嫌弃过他,对他温和得像傍晚的风。   大抵因着如此,他沉沦了,也因此觉得,只要他努力,也许白子慕也会喜欢上他。   可他连刘虎子都配不上,他凭什么去喜欢白子慕?   白子慕又凭什么会看上他?   凭他想得美吗?   他什么都没有,家里又穷,底下还有两个弟弟要养活,他太知道苦日子有多难过,也知道饿肚子的滋味有多难受,白子慕那么好那么优秀的人,不该被他从天下拽下来,跟他一起过这样的烂日子。   姑娘、哥儿喜欢那俊俏的汉子,汉子自是也喜欢那娇媚漂亮的。   他没有哪一点配得上白子慕,他长得不好看,也没有什么家世……所以,哪怕他想尽办法对白子慕好,不要脸的贴上去了,把他能给的,连着一颗心全捧着送他面前,白子慕依旧还是避着他,还是想着要离开。   他不该痴心妄想,去高攀白子慕的。   虽然好东西都是靠争抢来的,可是……他似乎连争抢的资格都没有。   蒋小一浑身颤抖得厉害,脸上血色全无,胸腔内所有的器官都在叫嚣着,整颗心都被这个念头给搅碎了。   前头热热闹闹,有那消息灵通的,说刘家给孙家出了足足五两彩礼,大家又是好一顿说,直夸孙家娟子模样好,才能嫁得好,孙老婆子怕是要高兴坏了,蒋小一却是再听不见,带着蒋小三浑浑噩噩回了家。   白子慕依旧在屋里打坐,听见外头动静,知道他回来了,顿时有些为难,生怕蒋小一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结果谁知直到晚上,蒋小一都没有进来,还跑去隔壁同两个小家伙睡了。   白子慕本应该高兴,不用再提心吊胆,可心中松了一口气之余,却没由来觉得有些不得劲。   蒋小一今天怎么了?   他开了院门,到隔壁房间外头,往门缝里一看,床上蒋小二和蒋小三已经睡着了,呼噜打得震天响,蒋小一却靠着墙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失魂落魄,怔怔的望着虚空一处。   隔天天未亮,蒋小一回了屋,大概是没睡好,眼里布满血丝,他戳了戳了白子慕,问白子慕伤都好了吗?   其实并未好全,但白子慕点了点头。   蒋小一便不再说话了,起身从一旁的箱子里拿了一套衣裳出来。   “你出去了,就不要再穿你之前的那些衣裳了。”   白子慕穿的那些衣裳,同这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蒋小一说:“这是我之前让小二给你缝的,是我父亲之前的旧衣裳,小二手艺不是很好,我原想着,等过几天忙完了,就去镇上买些布,阿奶有空了,再拿去让她帮你做身衣裳,不过如今到是来不及了,你……不要嫌弃。”   白子慕沉默片刻,静静看着他:“什么意思?”   “你想走。”蒋小一垂下眼眸,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他的声音颤着,抖着,带着难抑的委屈:   “我不拦着你了,小二小三还没起来,我送你走,若是他们醒了,见你要离开,怕是要闹。”   白子慕不知道他怎么想通了,可在听见蒋小一说放他离开的那一瞬间,他并没有预料中高兴,相反还隐隐的有些郁闷。   如今已是深秋了,白昼开始缩短。   早上雾大,微微的有些冷,这会儿外头依旧黑着,月亮甚至还挂在天边,村里没什么人,连声狗吠都没有,静悄悄的。   白子慕和蒋小一一前一后走着。   谁都没有说话,直到村口,白子慕停了脚步。   “送到这就行了,你回去吧!”   蒋小一‘嗯’了一声,站着没动,垂着头说,看他走了,他再回去。   白子慕看不清他什么表情,转身要走时,却听他做了个深呼吸,然后轻声问他,离开小山村后,他想去哪里?要是住镇上,或者回虎丘山,那他要是得了空,能不能去看看他。   “我也不知道啊。”白子慕有些赌气的说,这些事儿,他是压根就没考虑过,这会儿只想着去镇上换些银钱再说。   蒋小一便没再说话了,只目送着白子慕一步步走远,在白子慕的身影消息在拐角时,他像是再也忍不住,拔腿追了几步后,掩面哭了起来。   那克制又压抑的抽泣声,在寂静的凌晨传得很远,白子慕脚步一顿,心中烦躁更胜。   ……   大周除了有哥儿这类人,在很多地方同华国历朝历代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寻常情况下,入镇无需盘查,但去往府城这种地方中心城市,就必须要查看户籍和文书了。   户籍相当是现代人的户口本,没有户口本,会被视为流民和盗贼,这类人,不能买卖土地和房屋,没有栖身之所,老无所倚,只能到处流串。   白子慕卖了两斤糖,赶忙的去了衙门。   主薄是个小老头,长得很和蔼,下巴留着一小撮胡子,问他要干什么,白子慕说想要办理户籍。   “原先户籍丢失了?”主簿问。   白子慕老实道:“没有。”   主薄微微有些疑惑:“那是?”   “我没有户籍。”白子慕一说,主簿顿时诧异。   这没有户籍的,不是流民,便是山民,还有一些穷村户,不舍得花银钱给孩子上户籍,不过后头这类情况少。   因为征兵就是看家中男丁的人数来的,寻常时候三征一,要是边境打得厉害,实在缺人的时候,得二征一。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些人耍起小聪明,家里生了孩子,若是生的小汉子,就不给他上户籍,不过后来上头管得严了,这事儿倒是没再发生。   白子慕除了穿得破烂点,那脸白嫩嫩,一看就没吃过什么苦,以及那通身气质,压根就不像这两类人,活脱脱一个小少爷。   可别是什么犯官之后!   主簿沉吟片刻:“你叫什么名字啊!”   “白子慕。”   姓白!   大周这姓氏算是少,不太常见。   主簿思索起来,印象中好像没有姓白的犯事官员。   白子慕知道他在想什么,立马道:“老爷子,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不过你放心,我根正苗红,是个响当当的好人!就是我爹啊!娶了我娘后就出去行商了,这一去就没能再回来,我娘生下我都不过半天,就被我姥姥他们抓回去改嫁了……”   他是地里的小白菜,他外祖家还算有点良心,还给他请了个嬷嬷照顾他。   可那嬷嬷拿钱不干人事,这些年来不仅天天的把他关小黑屋,不给吃不给喝也就罢了,还经常把他吊起来打,不高兴的时候就抽他玩。   他是饿得皮包骨,刚从魔爪逃出来的时候都没个人样,后来不懂事,又被人骗,白白给人当牛使,种了三年地,每天天不亮就得起,然后干活干到月亮出来都还不得睡,中午热死人了他想歇,那主家便拿大腿粗的鞭子打他,他实在顶不住,好不容易逃出来……   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又被人抓去挑了一年粪,反正就一个字——惨。   说到后头,白子慕一抹眼泪:“我逃出来那会儿,大家都说我像猴,后来要了两年饭,如今才勉强像个人。”   说得跟真的一样。   可怜啊,实在是可怜。   眼看主簿的已经眼泪汪汪,面部表情逐渐‘伤心欲绝’,白子慕没敢再吹了。   主簿没想到眼前这小伙子身世竟这般坎坷,眼泪当场就要掉下来。   他就说,这小伙子瞧着白白嫩嫩的,穿的衣裳虽然不是很好,看得出料子也很差,甚至还打满补丁,但胜在干净,可咋的下头不伦不类的要套着个破麻袋?   原还以为是这小伙子脑子有点不太清醒,或是有啥怪癖,不过刚人抹眼泪,没抓稳,那麻袋掉下来时,他才瞧见,原来是人裤兜已经从前头裂到了后头,开裆裤一样,而且这一身衣裳……寒碜,实在是寒碜。   不过这小子……   主簿的往上抬头,好家伙,这小子这个头,放个屁怕是都能蹦他胡子上。   白子慕看他盯着自己下半身瞧,脸都涨得通红。   蒋小二这兔崽子,天天的跑大房那边去学针线,结果就学成这个鬼样子,缝的裤子跟闹着玩一样。   今儿在官道上,他就想蹲路边歇一会,结果都还没蹲下去,就听咔嚓一声,那裤子直接崩开了,还好碰上个好心的老汉,送了他一麻袋,不然真得溜鸟了。   主簿上了年纪,这会儿看白子慕,心疼得紧,这小子模样极好,刚一见人,他便心生好感,如今知道人命途多舛,小小年纪,便受了这么多罪,只觉得难受得不行,赶忙的让他坐下,还叫外头衙役去给他买包子吃:   “饿不饿,来,先吃点东西。”   等白子慕吃了两个包子,主簿才和蔼道:“若是要办理户籍,那定是要落户到某个村。你想落户到哪里?”   白子慕说:“小山村。”看出主薄有些疑惑,他又道:“我在街上要饭时,认识一个小兄弟,他就住在那里。”   一般这种情况,得村长来担保,证明此人乃是‘良民’,并非逃窜的罪犯、山匪。主簿问,村长怎么不来。   白子慕又吹道:“他前段时间掉粪坑了,崴了脚,我不好意思让他跑一趟,可他说不行啊!他不来,主簿的不给我办。我说那不可能,我要饭那会都听人说了,衙门里的主簿最是善良仁慈,和蔼可亲又火眼金睛,看人一看一个准,要是见了我,肯定一眼就能瞧出我是个大大地良民,不会为难于我,于是我就自己来了。”   “你小子。”   主簿指指他,笑得愈发高兴:“老夫活了几十年,见的人多了,眼力劲儿自是不差,谁好谁坏,老夫是一眼就能瞅出来,这本事,这些年我一直小心的藏着掖着,没想到最后竟还是被你发现了,不过下次你别这么说了,这种大实话,听得我都怪不好意思的。”   白子慕:“……”   这老爷子特么的比西北风还能吹。   主簿摸着胡子,笑道:“我查查卷宗,要是你真没啥子问题,等下老夫亲自给你办。”   卷宗上记录的都是在逃的罪犯,只要白子慕不在上头,那便是没问题。   往常这事要担保人,也不过是为了避免麻烦。   可今儿这小伙子实在是可怜,主簿便亲自给他查了。   他倒也尽职尽业,半点不含糊,查了一个下午,最后自是没有问题的。   “还好你今儿来。”主簿一边给他办理户籍,一边说:“要是早两天,恐怕我都不得空。”   白子慕趴在桌子上看他书写:“那么忙啊?”真没看出来,刚他还见衙役在门口倒了一箩筐的瓜子皮。   “嗯!”主簿点头说:“这两天都忙着带人布置考场,安排事儿,忙了整整三天,昨儿才算是忙完了。”   白子慕微微挑眉。   “县试不是早过了吗?”   县试一般多在二月份举行,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可今儿都九月了。   “是过了。”主簿道:“不过林安县那边和北平县那边有人舞弊。”   说道这儿,他往外头看了一眼,凑近白子慕,压低了声:“这两县县试出问题了,林安县榜首是县令外甥,而北平县榜首是县令儿子……”   县试是科举制中最低的一级考试,试题并非出自翰林和皇帝,而是由本县县令亲自出考。   榜首同着县令都有关系,那自是惹人多想——是不是县令露题了?   这卷子是县令出,改也是县令改,想指定谁是榜首,那定也是县令说了算。   要说往常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县令儿子又不是不能考第一,人有一当官的父亲,生来便赢在了起跑线上。   县令虽位七品,只芝麻官,可旁的先不说,人是进士出身,那文采定是过人,随便提点两下,都受益匪浅。   家风好,家世好,不论是请的夫子,或是进的书院,都绝不会太差,只要不是纨绔,脑子不进水,那考个第一也实属正常。   可今年这两县榜首,那是货真价实的纨绔子弟,出了名的不学无术,要是考逗猫遛狗,那人准是能考第一。   这两人肚里没半点墨,书都没翻过两页,竟考了榜首,这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有猫腻了。   这两县书生不忿,寻得证据后,想要上告,要是搁之前,这事儿定是会被县令压下去,可今年皇上派了大批御林军下到各地缉拿豪哥,御林军刚到北平县,一学子浑身是血,就朝他们冲了过去,大声喊着求皇上申冤。   御林军一查,原来这学子是刚才牢里跑出来的,原是想去府城状告县令大人徇私舞弊,不过被县令抓了起来……   御林军很快就将这事儿上报回去,后来一查,不仅北平、林安两县有问题,其他几个州县还更是过分,不仅漏题,还仗着天高皇帝远,公然卖起了名额。   皇上震怒,几个县令直接被抓回京打入大牢不算,还下令各县县试一切成绩全部作废,待九月重考。   白子慕挠着头:“出问题的也就这几个县,怎么其他县也得重考了啊?”   新皇乃气盛少年,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继位不过几年,朝中老臣就换了好些人。   漏题这事儿,其实罪名可大可小,交由地方知府处理也就成了,一般多是革职,最坏的也不过是流放,可这会儿皇上下令将其压回京,那估计这一走,怕是就回不来了,不过这事儿不好说给旁人听。   主簿的摇头:“不晓得,反正皇上发了话,咱照做就行。”   白子慕哦了一声,沉思片刻,想了想,问主簿:“老爷子,那我能去考吗?”   主簿被他问得一怔:“啊?”   “我也想去考。”白子慕说。   “你认得字啊?”主簿很是诧异。   白子慕脸不红,心不跳:“认得一点,我之前在一夫子家外头要过一年饭,他可怜我,教过我一些。”   主簿:“……”   教过一些就敢去考了?   不得不说,这小子真是勇气可嘉。   可年轻人,就该敢想敢做,畏畏缩缩的,那还成什么样子。   再说了,考考又不去什么钱。   大周县考不需要什么担保人,原是需要一秀才举荐,然后外加三名同考生互保,方可参考。   不过后头这制度作废了,谁想考,报了名就能去,若是要什么秀才担保,那村里没上过学堂在家自学的,去哪找人?   就像小山村,村长家田多,家里条件还算得好,村长他曾爷爷还上过两年学堂,不过没学出个啥名堂,便回来种田了,后来村长出生了,他还教村长识了几字,要是村长聪明,是个读书的料,想科举,那去哪找秀才?   镇上倒是有几个,可无缘无故的,人凭啥子帮你?   每一年大批学子都因着这条列而没能参加县考。   新皇继位后,就下令将此条律给废除了。   主簿:“那正好,你等会就可以拿着户籍去外头报名了。”   “那什么时候考?”白子慕想着没准可以临时抱一下佛脚。 第39章   修炼也是要讲究‘文武双全’,要是不识字,功法都不看懂,那还练个屁股。   白子慕幼时师傅也曾给他启过蒙,那会便是教的三字经,论语这些,断断续续学了几十年,白子慕自是会的,不过如今已经过去两百多年,真是差不多都忘完了。   读书最是废脑,白子慕最不爱看书,一看书他就犯困,可他混了几年社会,深知没有文化,没有地位,那是要吃大亏的。   当初他在工地,顶着炎炎烈日去搬砖、和水泥,那是流血流汗又流泪,一天十个小时,就赚一百八。   那会儿他还不懂事,一份快餐才十二块,昨天的钱都没花完,今儿却又赚了一百八,钱多得根本花不完,他还怕迟早的有一天会暴富。   后来认识一哥们,天天的西装打领带,倒也不是羡慕人穿西装,他玄孙孙也给他定制过好几套,可他没穿过,他觉得搬砖人,就得有个搬砖人的样子,他在工地混了一年半,就没见过谁是穿着西装来搬砖的,他干活穿的都是圆领T恤,九块九还包邮,穿着也舒服,让他不解的是,他那哥们请他吃饭,刷卡时眼都不眨一下。   白子慕纳闷极了,这人看着瘦不拉几,还戴着副眼镜,一看就知道搬砖肯定不怎么厉害,他搬砖那么牛逼,一顿两千他都不敢吃,这人怎么这么有钱?   是不是富二代?   一问,人不是什么富二代,就是个普普通通精英男,海归的,坐办公室里头,冬暖夏凉,风吹不着雨淋不到,一天就八个小时,可人年入百万。   那一天得是多少?   怕打击太大,白子慕根本就不敢算,只觉心里酸溜溜。   没学历,不是去工地搬砖,就是进厂拧螺丝……   起得比鸡早,做得比牛累,却赚得比人少。   想赚大钱,就得多读书。   而且,村里人敢那么说蒋小一,其实归结到底,就是蒋家残的残,弱的弱,傻的傻,无权无势的,谁都能来踩上一脚,因此说闲话被抓了个正着,也是有恃无恐。   在这阶级分明的地方,想不受人欺负,唯有有钱又有权。   这县试……   盘它。   白子慕想完了豪气冲天,打算等下就买两本书回去看。   主簿看他斗气昂扬,不由摸着胡子笑了起来,这年头这种有志青年已经不多了,他拍着白子慕的肩膀,十分欣慰:   “你小子,有志气,明儿开考,老夫看好你。”   白子慕:“……”   明儿开考?   那临时抱佛脚的时间都没有,这样去考了,估计也是得考个寂寞。   可考考又不去钱。   白子慕想了想,还是决定盘它。   就算考不上,积攒些经验也是行的。   反正这试儿今儿不考,下次肯定也得考,不考没地位,以后肯定要受欺负。   县试五场,一天一场。   户籍办好了,白子慕报完名后又回来,问了主簿好些事,他对大周律法方面了解不多,这会有个懂的,不问白不问。   主簿倒也好心,同他说了一下午,再从衙门出来时,天色已经晚了。   白子慕去布庄买了件裤子,出来后便直接寻了间客栈,一晚二十文,不透风不透雨,环境比蒋家好,床也够大,下头垫着被子,也不硬,可白子慕翻来覆去硬是睡不着。   太突兀了,感觉好像少了什么一样。   一闭上眼,他脑海里反反复复的,想的都是蒋小一。   想他笑时脸边荡着两个浅酒窝,眼睛弯弯的模样。   想他吃糖时,一脸满足的模样。   还有……他看向自己时,那含羞带怯又勇敢的模样。   蒋小一不停的在他脑子里蹦啊蹦,他有些心烦气躁,翻了个身,朝着窗外看。   外头月朗星稀。   意识又不受控制的想,这会儿这么晚了,蒋小一忙完了吗?   应该没有,往常这个点,他刚给两个臭小子洗屁股。   油灯略显昏暗,白子慕收回视线,默默盯着它看了半响。   之前天天在一起,也没觉得有什么,可如今分开不过一天,他隐约发觉,自己很想蒋小一,也很想两个臭小子。   他不见了,也不知道两个小鬼会不会哭,蒋小一以后又该怎么办,之前不晓得哪里听来这么一句话:   ‘有的女孩子什么都不用做,嫁得良人一生幸福,有的女孩天生善良,可是人间疾苦,却在她身上一样不落。命运就像蒲公英,风起而涌,风止而息,落到肥处迎风长,落到瘦处苦一生。’   在封建时代,姑娘哥儿,便如那蒲公英一样了,村里人都说蒋小一年纪大了,条件不好,嫁不了什么好人家,那若是嫁那不好的,受了欺负,怎么办?   一想到这儿白子慕便有些坐不住,想回去盯着蒋小一,要是自个不在,他真受欺负了,谁来给他出头?   可是不离开……人妖确实殊途。   传说古有神兽,青龙白虎,龙凤呈祥,可白子慕却从未见过。   以前他觉得这是老祖宗杜撰出来的东西,但师傅告诉他——有。   那时修真及大妖者遍布天下,可是后来天地异变,灵气稀薄之后,环境不再适合修者修炼之后,不得已,大家便都‘迁走’了。   而且,也不是建国后不许成精,而是修炼难,成精难。   很多小妖寿命支撑不到成精的时候,便都挂了。   因此想成精,想化形,只能走些旁门左道。   像取人阳气,采阴补阳……为了避免多生祸端,建国后,便再也不许小妖成精了。   大周灵气比A市还要稀薄,如果空间袋里的丹药吃完了,没有丹药辅助,继续修炼下去,也成不了金丹,化不了神,他除了能比寻常人多活百余年外,再没旁的。   自从师傅和师兄不在之后,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个人,吃了睡,睡了吃,一直重复着这样枯燥且乏味的日子,百年如一日。   如果继续修炼,活个几百年,可一个人……这样真的有意思吗?   如果可以每天睁开眼,就能看到喜欢的人,同他伴到生命的尽头,其实,只百年,似乎也比两百年,三百年,更有意义。   喜欢的人……   白子慕食指微微一动,这四个字刚一闪过脑海,他又自然而然的想起蒋小一。   他为什么会想起蒋小一?   因为……   有股莫名的情绪涌上来,白子慕猛然从床上坐起,被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之前未曾细想,但可以肯定,蒋小一对他而言,同着旁人都不一样。   他这辈子没挨过打,身为清明宗的小太子,要是谁敢动他,他不把人打残废他都不姓白,可蒋小一至今还好好的。   恢复后他没有立刻离开蒋家,也并不是离开不了,而是……   那种无法言明的,对蒋小一模模糊糊的感觉,逐渐明朗了起来。   答案已经浮出水面。   他喜欢蒋小一。   因为喜欢,所以他在他那里,是特别的。所以在看到蒋小一要跌倒时,他想都没想便冲了过去。所以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他。   这喜欢虽然不知缘由,也不知从何而起,但‘感情’和‘喜欢’这种东西,本来就有些奇怪。不是所有的事情,背后都有理由。   当初不是没有人追求过他,相反,因为模样好,追求的人什么性格长相都有,上到五十富婆,下到六年级的小姑娘,不少人都对他表过白。   在物质横流,信息流畅的时代,她们追求人的手段多种多样,比蒋小一厉害,有那含蓄的,有直白的,有热情到令人无法招架的,有为讨他喜欢,不惜一掷千金的,也有不惜顶着烈日苦苦等在工地外头的。   可当时面对那些人,他心里没有半点想法,还苦口婆心的叫人回去好好上课,而蒋小一……   蒋小一追求人的手段,单一且乏味,比不得那些小女生万分之一。   一见钟情太肤浅,日久生情又太过苍白。   二十岁的少年,喜欢和情绪一样,是极难控制的。   他喜欢蒋小一,大抵是因为他太喜欢他看向自己时,眼里那不加掩饰的爱意。   ——胆怯又勇敢。   ——害羞却热情。   ——真诚且热烈。   他被此深深吸引。   也是蒋小一,让他第一次,产生一种名为怜惜的感情。   虽人妖殊途,可这壁垒不是不可以打破。   他可以破其灵府,引其灵力稳固人形,虽然代价便是他以后可能再也无法修炼,但能与喜欢的人,白头偕老……   也不是不行。   考完试就回去吧!   不然蒋小一总在他脑子里跳啊跳的,他都要思念成疾,英年早逝了。   隔天天不亮,小二便过来,敲了白子慕的房门,喊他起来。   白子慕拎着个小篮子,一路打着哈欠,到衙门外头时,人还有些浑浑噩噩。   这会儿也不过四点,衙门外头排了长长两列。   为避免藏私舞弊,需待官兵一一检查了,方能进入考场。   深秋的凌晨还是有些冷了,白子慕探头探脑看了半响,觉得这检查的速度有点慢,这考场晚进早进其实也没有什么差别,便走到一旁,打算休息休息,结果刚一坐下,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哎呀。”白子慕回头一看,有些惊道:“老爷子,怎么是你啊!这么早的。”   主簿笑道:“县令忙,我得过来看着。”他上下打量白子慕一番:“怎么样,紧不紧张?”   白子慕摇摇头。   紧张个毛线。   他又不是没考过试。   往年县考,主簿也会跟着忙,他见过太多学子,报名的时候就显得很紧张,排队检查进入考场的时候,就更不得了了,那真是抖得不成样子,每年都有那么几个,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这会天未亮,衙役在队伍两旁点了好些火把,到也勉强看得清。   好多学子白着脸,一看就知道紧张得不行,今年算是好,以前还有人排着排着,就晕过去了。   主簿收回视线,目光落在白子慕脸上森*晚*整*理,仔细看他,见他双手撑着下巴,脸蛋生得俊逸好看,懒懒散散,真的是丝毫不慌,稳如老狗。   主簿又穆然想起他昨儿进入衙门,毫不胆怯,那模样就跟逛菜市一样,顿时觉得这小子有两把刷子。   寻常人见了衙役都害怕,更别提衙门。   可白子慕警局进了八/九回,第一回被抓回去,里头的警察叔叔见他模样好,还会笑着问他:‘哟,小伙子,犯了什么事啊!’   第二次:‘怎么是你。”   第三次:‘怎么又是你。’   最后几次再见白子慕,大家是麻木了,直接是:‘回来了,饿不饿?要不要去给你整点吃的’   他进警局就跟回自个家一样,现在区区一个衙门,实在不足挂齿。   主簿问:“昨儿交代你买的笔墨吃食可都买好了?”   白子慕肉疼道:“买好了。”   “我看看。”主簿拿过他脚边的篮子,掀开上头盖着的布,里头一毛笔,一墨锭,还有两个大馒头。   县试不同院试严格,院试考三天,这三天,考场全面封闭,除了弃考,和半道的突发状况外,考生不可随意走动,也不能随意进出考场,县试则不同,晚上还能出来,衙门不负责置办吃食,中午这一餐,都是考生自备。   衙役检查严苛,学生不止要脱衣裳,带的毛笔、磨锭、吃食都得仔仔细细的检查。   肉包凉了吃起来容易闹肚子,而且衙役掰了包子还不算,里头那坨小肉馅也是不会放过,总是拿着掰了又掰,这样的留到中午,怎么看怎么腻,而且考试的时候,心思全在卷子上,也没几个有那心思去想着吃东西,主簿有经验,便让白子慕买两个馒头就行了。   笔墨不便宜,白子慕昨儿同主簿借了半吊钱,原以为够够的了,结果一到店里头,最便宜的都得一百三十九文,可把白子慕心疼得够呛。   眼见着时辰要到了,主簿拍拍他:“小子,好好考。”   白子慕也想好好考,可进入考场,待衙差发了卷子,一看那题目,白子慕当场就懵了。   文文绉绉。   题意半懂半不懂。   这还考个锤子。   可他当校长的小孙孙说了,考试,最忌讳留空,要是数学题,不懂解,把记着的公式全写进去,运气好要是套对了,还能得个两三分,语文就更不用说了,不管会不会,只管往死里写,就算离题十万八千里,那改卷的老师是但凡有点良心,都会给一点辛苦分。   要是英格力士,他会的单词有限,估计还真不知道如何下笔,但‘语文’……   瞎掰它个一千字还是行的。   这会卷子上就三题。   一题理论,一题类似完形填空,一题‘实践’。   理论摘自《论语》,填空出自《经论》,考的是学子的‘基本功’,看其基础理论和知识贮备扎不扎实,一般写个释义就好了。   另外由于县试的第一场考试尤为关键,因为它决定了考生是否有资格参加更高一级的府试,所以,单纯的靠死记硬背定然是不行,为考察其考生对所学知识能否进行活学活用,以及基本的书面表达能力过不过关,自是要出道‘实践’题。   实践题总结下来就是,官应为何?对‘官’又应该怎么看。   白子慕都哽了。   还能怎么看。   肯定是用眼睛目不转睛的看啊!   问这种问题。   白子慕想了半天,最后懒懒散散写了半个时辰。   也不晓得对不对,反正是会的他都写了,不会的也瞎掰了,至于考不考得上,全看运气。   五天是一晃就过了,白子慕考完了,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主簿的见他从考场里飘出来,好笑的问他考得咋样,题目看得懂不?会写不?   白子慕还没说话,主簿就往他提着的篮子里看。   这一看,那真是不得了啊!   那磨锭都用了大半,往年哪个书生能这样?   考场里的书生只分两种。   一种是懂的。   一种是不懂的。   懂的才会用得上磨锭,不懂的,有时候在里头坐一天,一个屁都蹦不出来。   主簿顿时对他刮目相看。   这会儿时辰已经有些晚,白子慕同主簿聊了几句,便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小山村,蒋家。   今儿家里依旧煮了白粥,炖的白菜,放了油和盐,味道也够,一大盘,要搁往日那定是连汤都不剩,不过这几天不止几个孩子,连着蒋父都没啥胃口。   家里的熊仔子不见了,几个孩子老大不高兴,蒋小一丢了魂一样,整个人失魂落魄,做啥都像没精神,总是发呆。   两个小的前几天也是天天的哭,囔着想熊熊了,要不就是问熊熊跑哪里去了,想要熊熊,饭都吃不下,硬是求着蒋父,让他去找熊熊,可熊仔子怕是已经蹿回山里去了,山头那么大,上哪去找?   熊仔子听话,又乖,不说几个孩子,就是他自个都觉得没了熊仔子,家里好像少了点啥一样,都不热闹了。   蒋小一洗了碗,出到院子:“父亲,我出去一趟,回来再给小弟洗澡。”   蒋父闻言叹了声:“又去找熊仔子啊?别找了,它怕是早跑回山里去了,你在村里咋的能找见。”   这几天,一忙完了蒋小一就出去,蒋父自是要问一声,蒋小一只说去外头逛逛。   可蒋父知道他天天的忙,在村里没什么玩伴,平日也就同王哥儿和大房的欢哥儿能聊两句,不过王哥儿刚生了孩子,欢哥儿这几天又去了他姥姥家,他家哥儿能出去干啥?   而且村里也没啥好逛的,蒋父便以为他是去找熊仔子。可就算熊仔子没窜回山里,怕是也已经被人宰了吃肉了。   蒋小一没说话,只沉默着往外走,直到村口他才止了脚步,一瞬不瞬的往远方凝望。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来,也知道白子慕不会再回来,可就是坐不住,因为一闲下来他总会想起白子慕,家里到处的都是他的影子,他压根就不敢多呆。   定定的在村口坐了半个时辰,直到腿麻了,想到家里烧的水该热了,回去还得给蒋小二洗澡,他站了起来,转身要往回走时,可走了没两步,又忍不住的再次回头看。   通往镇上的村路依旧空空荡荡。   蒋小一垂下眼眸,目光暗了下去。   他明明知道白子慕走了就不会回来,可其实心里还是忍不住的抱着一点微弱的希望   可如今整整六天了。   要是会回来,也早该回来了。   他抿着嘴往家走……   “蒋小一。”   那声音……蒋小一熟悉且渴望,他身子穆然僵住,急速的回过身。   白子慕正满头大汗的朝着他迎面跑来。 第40章   “白……白子慕。”蒋小一声音都哑了,眨着眼睛,不敢置信,目光中的惊讶和喜悦一闪而过。   到了近前,白子慕喘着气:“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什么?”   蒋小一两手揪着衣角,在看见白子慕的那一瞬间,他眼眶便不可控制的泛酸,眼泪都差点掉了下来,沉默了好一片刻都说不出话。   “怎么了?”白子慕紧紧凝望着他,发现他红着眼眶,顿时紧张道:“又被人欺负了?谁呀?你告诉我,看我不扒了他的皮,肠子都给他打出来,妈了个巴子的。”   “没有。”蒋小一摇头。   白子慕目光一寸寸的在他脸上打量,只几天不见,这会儿越看越觉得他好像很是憔悴,不由放软了语气:“那你哭什么,你……”   话到一半他便住了嘴。   还能是为什么,肯定是他离开了,这小哥儿伤心难过了,白子慕心里顿时又酸又疼。   “我没有哭。”蒋小一吸了吸鼻子,嗓音沙哑地:“你怎么回来了?”   白子慕脸皮厚如城墙,完全不害羞:“我想你了呗。”   “什么?”   蒋小一瞬间睁大了眼,耳朵嗡鸣,心跳在那一刻差点就停了,他以为是自己在极度渴望之下,产生了幻觉,半响没反应过来,脸上都是做梦般的神情。   “你……你说什么?”   白子慕一手牵住他的手,同他十指交扣,一手温柔的扶着他的后脑勺,倾着身,额头同他相抵,语气低沉缱绻:   “我说我想你了,蒋小一,我这人,大概是思想意识有些不健康,这些天,我很想你,满脑子都是你,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跟你在一起。”   “蒋小一。”他顿了顿,望进蒋小一浸着泪意的眼底,慎重的说了那四字:“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对蒋小一而言,是致命且又极具诱惑。   眼泪奔涌而下,好似突然决堤的洪水般,他挣开手,反扣住白子慕的手腕,似乎已经蹦到了极限,他身子止不住的战栗着,声音急切得不行,可好像突然间什么都不会说了,来回还是那句‘你说什么’。   他似乎是极度的不信任,因此想要反复的确认。   白子慕耐心的靠在他耳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很小,远处蟋蟀、田鸡叫得厉害,声音显得有些含糊不清,但他确定,蒋小一一定听见了。   蒋小一慌乱无措了好一会,忽而埋到他胸口,紧紧抱着他,语无伦次。   “可是你上回说,你想走,还说人妖殊途,我们不可能,你走了,离开了好几天,我天天在这里等你,等了好久,也不见你回来,我想你,我真的很想你。”   胸口一下就被泅湿了,白子慕酸涩的笑了起来。   这小哥儿真是生来就克他,生气的时候他害怕,难受的时候他更是害怕。   他真的把蒋小一放在心坎里,所以他一滴眼泪一个垂眼就能让白子慕备受煎熬,白子慕心酸得要命,他郑重其事的抚摸着蒋小一的脸:“我也想你,以后我不走了。”   “真的吗?”蒋小一抬起头,眼里泊光闪烁,滴滴往下坠,他哽咽着问:“你真的不走了吗?”   白子慕手忙脚乱的替他擦拭眼泪:“嗯。”   蒋小一茫然呆立,两手紧紧揪着,片刻仓皇道:“可是……可是我不好看,家里也没有钱,还要照顾弟弟,我……我旁的什么都不会,我只会干活……”   白子慕重重叹口气,打断他:“我知道,可我就喜欢你这类型的。”   蒋小一现在就像被天上掉下的大馅饼给砸中了,晕乎乎的,任由白子慕给他抹眼泪,缓了好一片心情才平复下来:“这几天你去哪里了?”   白子慕:“去镇上办户籍。”   “办户籍用五天?”   “顺便去考了几天试。”   蒋小一闻言,声音都拔高了:“你……你还会识字?”   这也太厉害了,村里除了村长,都没有一个人识得字呢!   “会啊!”白子慕捏捏他的脸,这次县考他没什么把握,到时要是考不上怪丢脸的,他当即吹道:“不过这次我只是无聊,去考着玩的。”   蒋小一满脸崇拜:“那你也厉害。”   白子慕鼻子都要往天上翘了,还摆着手,谦虚道:“哪里哪里。”   “就是厉害。”蒋小一固执的说完,见着乡野道上蚊虫多,怕咬了白子慕,赶忙的就要拉他回家。   先前没打算留,家里突然多出个人,不好同人解释,而且他修为不足,不能长时间保持人形,白子慕便一直没在人前现过身,这会他问:“要我变回去吗?”   “不用。”蒋小一摇头,红着脸,小声说:“你,你不是说不走了吗?”   不走了,白子慕又没地儿去,肯定要住家里,如此,迟早的都得见人。   而且,蒋小二和蒋小三今儿刚好了一些,不怎么闹了,白子慕要是化做熊仔子,后头变成人,两个小家伙见着熊仔子又不见了,估计又得再伤心一次。   不过……   白子慕一个外来汉子,他们没有明媒正娶,也没三媒六证,住家里定是不合适,会被人说闲话,不过白子慕要是逃灾来的,又是上门婿,那就没人说什么了。   哥儿难生子,有些一辈子也就一个,村里人迷信,为了不绝户,死后还能有把香,有些夫郎要是生了哥儿或姑娘后再生不出来了,便会让孩子寻个上门的。   可这上门是像着姑娘哥儿那般嫁出去,生了孩子还得跟人姓,大多汉子都嫌不光彩,丢份,寻常人家不是真到了过不下去的地步,是断然不会让儿子去上门的,因此要找人上门,只能从那些穷得快过不下去的、逃难的、或者牙行里头选。   这牙行和逃难的没有住处,要是看对眼了,不带回家,难道还让人继续沿路去要饭?   但是成婚是大事,这种事儿得挑日子,要是碰上农忙,有时两三个月都办不了,因此这时候,即使没成婚,汉子就往家里头住,村里人也不会说什么。   反正已经定下来了,板上钉钉的事。   这事儿,蒋小一也不知道白子慕会不会在意,只得脸颊发热,试探问:“回去父亲肯定要问,我该怎么说?”   他双眼亮晶晶,白子慕看得好笑,知道他什么意思,他好歹在现代混了十年,也没裹过小脑,自是不在乎,再且说了,他这会儿什么都没有,不回蒋家住,难道让蒋小一跟着他住山洞?   他笑了笑,逗蒋小一:“野男人,上门哥婿,小男友,夫君,你爱怎么说怎么说,你让我当什么我就当什么。”   这便是不在意了。   蒋小一也笑起来:“我让你当狗你也当啊!”   白子慕挑起眉:“当啊!”他似笑非笑,压低了声,凑到蒋小一耳边:“白天当你的小奶狗,晚上当你的大狼狗,怎么样啊!”   蒋小一:“……”   蒋小一羞脑的锤了他一拳,也不痛。   白子慕随他打了,发现他这会儿耳廓通红,还一手揽着他的肩膀,哥们好一样,饶有兴趣地问:“那要不要啊?”   蒋小一瞪他:“你不害臊。”   “我不害臊?那你呢?你之前还摸我的蛋。”   蒋小一只觉脸烫得慌,赧然无措:“你别乱说,我之前又不知道。”   “我信你的邪,你个渣哥儿,摸了不认账。”白子慕轻哼一声。   “你再乱说,我打你了。”话是这么说,可蒋小一眼中溢满笑意:“你那会儿身子小小的,我给你洗澡,你那里像两颗痘痘,我哪里懂,懂我怎么会好意思碰。”   白子慕:“……不是,什么两颗痘痘?”   是说他小吗?   这话伤害性极大,侮辱性更强。   白子慕怒火攻心,举着巴掌就要往蒋小一屁股上甩去:“你这小哥儿,我打烂你屁股啊。”   两人打打闹闹往家走。   既是打算在一起,白子慕也没再藏着掖着了,老老实实交代,以前自己是干啥的,又怎么来了这里。   蒋小一一直都知道,白子慕一身矜贵,光看模样有些距离感,可实际礼貌乐观,一瞧就是被娇宠着长大的。   他原以为他只是家里富裕一些,可这会儿一听,这哪里只是富贵一些,几千人的大宗门,他是宗主的关门弟子,宗里首席精英大弟子的小师弟,全宗上下,无人敢惹他,是正正经经的小太子。即使后头宗门不在了,可有几个玄孙孙护着,那过得也是有滋有味。   白子慕瞥了他一眼,不太好意思道:“我还进了几趟局子。”   在现代,这有案底的人,是很难讨着媳妇的,白子慕盯着蒋小一,想看他怎么个反应,要是敢嫌弃,他立马掉头走人,可蒋小一一脸懵:“什么?”   白子慕想了想,改下用词:“我坐过几次牢。”   “啊!”蒋小一惊起来:“你还坐过牢?你犯啥事儿了?”   他脸上除了震惊和不可思议,没有丝毫嫌弃和害怕。   白子慕高兴,不由亲了他一下,蒋小一脸骤然爆红,他往四周看了看,没见着什么人,这才似欢喜,又像害羞,轻轻往他胸口捶了一下,又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儿。   毕竟白子慕虽然看着有点坏坏的,邪邪的感觉,可一起住了那么久,蒋小一晓得,他就不是个坏的。   其实这事儿说来话长,当初清明观被挖了后,白子慕没地方住,就下了山,想另找住处。   反正他们清明观又不止这么一个山头,可下山后,白子慕就傻眼了。   他们宗门别的山头也被人炸平了拿来起房子,以前镇上的房子,有些也不见了,有些虽是还在,可外头守着人,说是什么古迹,不给他进去住。   白子慕说这是他的房子,那几个保安还哄笑起来,叫他先去看个脑子,说这是你的屋子,我还是你祖宗呢!白子慕恼火了,打听清楚后,扛了一箱地契、房契,就去了相关部门那里,想讨个说法,结果人家说他造假,还报警把他抓了。   在警局里呆了九天,白子慕缝纫机踩得好,提前出来了,因为肚子饿,又没钱,就想去山上掰点笋吃。   这些小山头以前都是公山,可A市发展起来后,那山便被人承包了出去,成了私有,白子慕也不知道啊!结果好了,刚掰了几根,就涌上来几个大叔,手里拿着电棍,说他偷他们家的笋,叫他赔钱,不然报警了。   要是有钱他也不至于上山来,于是便又进去了。   后来好好踩了七天缝纫机,警察叔叔不忍他个年轻小伙子再误入歧途,便帮他找了份工作,带他去了工地,让他好好干,好好赚钱,别再去偷东西了。   白子慕勤勤恳恳,结果才干了几天,隔壁工棚的工友家属,是个老妇,来帮着照顾孙子的,好几次晚上起来,都见他盘腿坐在屋顶上,便报了警,说他修炼邪功。   白子慕都冤死了,说他没有练,他都不知道这是啥子玩意儿,他练个锤子,负责办案的警察问他,那你晚上不睡觉坐屋顶上,是在干什么?   白子慕说他是在打坐,在吸收日月精华,这话一出,那民警怔了片刻,问他是认真的吗?然后见他点头,看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怜悯。   在局里呆了不过半天,下午他便被接走了,说是去医院检查,看他是不是患有什么幻想症或是什么精神疾病。   后来第四次,是他在公园里睡觉,听见凉亭里有动静,一个女的在惨叫,然后就被人捂住了嘴,她身后的男人还把她往柱子上压。   这一看就有些不对劲,他就想过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那女的是不是被欺负了,需不需要他英雄救美,结果他前脚刚进到凉亭,后脚几个民警便冲了进来,说什么接到举报,有人聚众嫖/娼,于是白子慕便又进去了。   如今说了都是泪,还好最后他玄孙孙见了那些被没收上去的地契,发现上头盖的印,认了出来,寻过来找他,不然局子他估计不止进八次,八十次都有。   蒋小一听完了,一瞬间不知道是该安慰安慰他,还是该笑,他紧紧抿着嘴,肩膀一颤一颤的。   白子慕瞪他:“麻烦你严肃一点,我们现在正在讲一件很伤心的事情,你这个表情,你的良心都不会痛吗?”   蒋小一同他对视片刻,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白子慕锤了他两拳。   这个混账哥儿,真是一点爱心都没有。   外头已经黑透了,蒋父给蒋小二和蒋小三洗完澡,蒋小一还没回来,蒋小二拧着眉头坐在堂屋里,一个劲儿的往外头看,有些担忧:   “父亲,大哥去哪里了呀?怎么还不回来,天都黑黑了。”   “不晓得。”蒋父站起身,蒋小一这几天瞧着不太对劲,这会儿又黑了,他还是个哥儿,蒋父有些不放心:“你们两个在家等,父亲出去看看。”   正说着,外头传来蒋小一说话的声音,不知道同人聊了什么,声音听着,似乎很高兴,又很激动,很惬意,可毫无疑问,那全是蒋父从未见过的欢喜。   “是大哥回来了。”蒋小三哒哒哒的跑到门口,然后整个小身子就定住了。   “哎呦喂啊!”   他一拍大腿,惊呼起来,然后两只小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白子慕。   “大哥。”他愣了半晌才跑过去拉住蒋小一,急吼吼的示意他低下头来。   蒋小一弯下腰,蒋小三悄咪咪的瞥了白子慕一眼,见白子慕正朝他笑,立马的扭开头,凑在蒋小一耳边,小手掩着,小小声道:   “大哥,这是哪里来的大哥哥呀?怎么帅帅的,这么的好看。”   蒋小一:“……”   白子慕朗声笑起来,不由摸了摸蒋小三的头。   路上白子慕都听蒋小一说了,他不见那天,蒋小二和蒋小三哭了好半天,还问蒋小一熊熊怎么不见了,是去哪里了?他们想要熊熊,蒋小一说熊仔子回山里去了,不哭了,大哥给你们吃糖好不好。   两个小家伙摇头说不要,只想要熊熊,怎么哄都哄不好,隔天趁着蒋小一和蒋父去砍柴,两个小家伙还偷偷跑到虎丘山上去,说要去找他,还好在山腰乱转时被二伯听见了声,找过去,这才将他们两个赶了回来。   两个小家伙伤心,这几天都没怎么吃饭,这会儿看着,似乎又瘦了些。   蒋小一不知道该怎么跟蒋小三介绍,红着个脸,白子慕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挑着眉,揶揄道:“回话啊,小三问我是谁。”   “对呀,大哥,你都没有回答小三呢!”这个大哥哥不是村里的,蒋小三好奇得不行。 第41章   见蒋小三忽闪忽闪着双眼,一个劲儿的看着自己,蒋小一脸更红了:“他,他是……”   蒋小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小脚丫重重一踩,大声道:“大哥,他是哥夫对不对?”   蒋小一下意识点头。   蒋小三惊呼起来,看看蒋小一,又看看白子慕,然后呼吸急促,在原地跳了两下脚,突然就往院子里蹿,高兴得大声囔囔:   “父亲,二哥,哥夫来了,哥夫来了,小三终于有哥夫了,太好了。”   蒋父眉头一跳,二话不说揪住他,然后直接给他小屁股来了一巴掌。   “瞎咧咧什么。”这传出去,他哥儿还做不做人了。   “没胡说呀。”正巧的白子慕和蒋小一从门口进来,蒋小三小手一指。   “父亲,看,小三有哥夫咧。”   蒋父抬头一看,他娘的,还真有个小汉子跟着他哥儿回来了,这是啥情况?   他懵了片刻,脑子清醒后立马看向蒋小一。   “这是?”   蒋小一语速很快:“这是白子慕。”   然后呢?   在蒋父疑惑的眼神中,蒋小一也卡壳了。   对着蒋小三,他还能不害臊的承认白子慕是他的汉子,可对着蒋父他说不出来,只觉臊得慌。   白子慕主动出击,笑着礼貌喊:“父亲,你好。”   蒋父懵了半响,眼皮跳跳:“你不要乱叫啊。”   “没乱叫啊!又不是狗。”白子慕有些为难,说:“我给你做上门哥婿,不叫你父亲,难道叫你老不死?那样好像不太好吧!”   蒋父:“……”   这哪来的人啊!   怎么一上来就要给他做上门哥婿?   要不是见着自家哥儿好像同人认识的样,他估计早就一扫堂腿过去了。   刚蒋小三囔得厉害,隔壁钱家院子传来动静,蒋父让白子慕赶紧的进屋。   这事儿他都没闹明白,要是站外头被人瞧见了传出去,实在是不好。   蒋小一往日也懂事,这些年,家里没用他操半点心,这会儿出去一趟,就领着个汉子回来,要是丑些,蒋父都还心安,想着他哥儿怕是都问清楚了,认认真真思考来思考去,才领了人上门,但白子慕……   一副小白脸,书生样,实在是俊得很,蒋父是过来人,晓得小姑娘小哥儿,最是喜欢这一款。   他哥儿怕是刚出去逛了一圈,不知咋的碰上了人,然后一瞅,就直接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他虽是没想过招哥婿,这事儿也委实太过突然,不过他哥儿既然把人了领回来,那便是存了招婿的心思。   上门的不好招。   不能把人赶出去,但该问清楚的,还是得问清楚。   这可是大事,他家哥儿晕了,可他还清醒着呢。   白子慕和蒋小一回来的路上就串好口供了,这会蒋父一问,哪里人啊?怎么认识的?之前娶过妻没有啊?   “你可别是想哄骗我家哥儿啊!”蒋父板着脸:“小三,去,把我砍柴的斧头拿来,小伙子,看见我这把斧头了吗?它大不大?亮不亮?前儿刚磨的,我们村里人杀猪,都是跟我借的这把斧头,一砍下去,那猪头立刻飞出三米远。”   白子慕:“……”   蒋父死死盯着他:“你要是不如实招来,敢骗我半个字,明儿你就得住山上。”   白子慕:“……”   这么狠的吗?   “你哪里人啊?”蒋父问。   驴人看似简单,其实一点也不困难,白子慕经验丰富:“我以前住北边那边,来自山旮旯村。”   “山旮旯村?”听都没听过,不过蒋父还是点了点头。   北边离着他们平阳镇可远了,他没听过很正常,白子慕要是哄骗人,不可能回答得那么快。   “之前干什么的?家中父母呢?”   白子慕又把驴主簿那套说辞拿出来,这一吹,蒋父顿时顶不住。   这孩子……没想到,竟受了这么多苦,他家日子也不好过,可没想着,人比他们更不好过。   蒋小二和蒋小三听得眼睛亮晶晶,觉得哥夫像是在说历险故事,精彩极了。   蒋小一看着蒋父被白子慕驴得不分四六,默默叹了口气,咳了一声,看着白子慕,让他收敛一点,这吹得有点过分了。   怎么遇见的也好说。   一个要饭,一个经常赶集。   白子慕一脸诚恳:“你家哥儿是个好人啊,见我在路边要饭,很是可怜,就经常把他不要的烂菜叶丢给我,我无以回报,只能以身相许。”   这是个懂得报恩的。   蒋父暗自点头,而后又问了一大推,直问到半夜,蒋小二都困了,蒋小一喊他回房睡,他也不愿,就站在白子慕跟前,好奇的想听他说话。   看他头一点一点的,不倒翁一样,白子慕不由笑了声,把他抱起来,蒋小二眨了眨眼,白子慕把他横放到腿上,轻轻拍他小屁股:“睡吧。”   蒋小二对蒋小一马首是瞻,平日最听他的话,蒋小一说这是哥夫,那就是哥夫。   于是他揪着白子慕的衣角,也没敢用力,只两只小手轻轻拉着白子慕的衣袖,动作小心翼翼,又胆怯极了,似乎生怕惹了白子不高兴一般,软糯糯的小声道:“谢谢哥夫。”   白子慕实在顶不住,亲他一口:“你乖。”   蒋小二摸着被他亲过的额头,心砰砰跳,觉得这个哥夫,真是太温柔了,长得比他见过的所有哥哥都要好看,说话也好听,而且还亲他了。   蒋小三都看得羡慕,紧紧捏着拳头。   可惜他太高兴,一点都不困,不然也可以叫哥夫抱他了。   蒋父默默看着这一幕,再多的话都问不出口了,白子慕看着是真心喜欢蒋小二,看他那模样,做不得假。   其实他也就是担心白子慕是个骗子,又品行不端,可其实想想,人要是真想行骗,刚到院子外头,见着他家这样,怕是立马的就得转身走了。   不然他家这条件,人骗他们,图啥?   图他哥儿会磨刀?   这也不能够啊!这小子看着也不像是脑子有问题的。   不过还得再看看,这事儿,也得跟大房那边说说,不然他这心里头总不踏实。   白子慕便留家里了,晚上跟着蒋父睡,挤是挤了点,可白子慕却觉得比睡客栈里头舒坦,前几晚都没怎么睡着,这会一躺,蒋父刚上了趟茅房再回来,他已经不省人事了。   蒋父看他到了陌生地儿,还能睡得香喷喷的,顿时哭笑不得。   隔天钱家的公鸡一打鸣,白子慕就醒了,听见外头有动静,想着应该是蒋小一,他悄悄越过蒋父爬了起来。   蒋小一正在做早饭,见他一脸困倦的从门口进来:“你怎么起了?是吵到你了吗?”   厨房就紧紧挨着堂屋,就隔着一堵墙。   “没有。”白子慕过去,从碗柜里掏了根柳枝去外头洗漱,他在蒋家住了快两月,对蒋家熟得很。   村里人都用这玩意儿来刷牙,要是有条件的,还会沾些盐,不过盐贵,吃都吃不起,自是没谁会拿这玩意儿来刷牙。   蒋小一刚洗完锅,白子慕就进来了,见他揉了玉米面,不由问:“你打算煮什么?”   “煎饼吃。”蒋小一切着白森*晚*整*理菜,说:“今天要和父亲去山里,喝粥不顶饿,你吃不吃?”   “吃啊!”白子慕想了想,依在案板前,看着蒋小一:“小一,你真的确定了吗?”   这话没头没脑,蒋小一昨儿高兴得一宿没睡好,半夜慌慌醒了好几次,总觉得是做梦,总忍不住爬起来去堂屋悄悄看,见白子慕真的睡里头,他才舒口气。   昨儿他站门口定定看时,白子慕是知道的,想起遭雷劈时,蒋小一不顾安危的护着他,还有回来时,蒋小一一个人坐在村口,巴巴的等着他时那消瘦且单薄的身影……   白子慕心里有了决定。   蒋小一一怔:“自是真的。”他声音轻了下去,带着不安和忐忑,问:“你是反悔了吗?”   “没有。”白子慕戳了下他的脸,而后拇指轻轻摩挲着:“我就是想告诉你,我虽然伤势好了,但目前法力不足,无法长久的维持人形。”   “那要怎么办?”蒋小一紧张起来。   “我想破丹塑形。”   “什么意思?”   白子慕解释:“如今我神府未修复完全,意识受损,可我之前修炼的时候,看过一门功法,我可以抽干丹田里的灵气用来稳固人身,可这么一来,我的丹田将会受到无法修补的损伤。”   蒋小一听得不太懂,可一听到‘损伤’两字,他立即摇头,白子慕抢在他开口前,继续道:“没事儿,这不会有生命危险,就是……我可能以后都无法再继续修炼了。”   这意味着,他的修为将再无寸进,永远维持现阶段的水平,除了能偶尔变回原型,和使些法术外,他会轮为一个‘凡人’。   “我如今没有工作,没有银子,也没有田,虽然空间袋里还有点东西,可那迟早有一天会用完,这样,你还喜欢我吗?还想和我在一起……”   “我想。”蒋小一扑到他怀里,急切道:“你怎么样我都想,你没有银子,我可以多做些活,我可以养你,你这样会不会有危险?其实,不能长久的化形也没有关系。”   是没有关系,可这里灵气不足,没有丹药,继续修炼下去,除了能延续些寿命,他也很难修得正果。   在且说了,因受天道制约,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敢随意的使用法术,他飞往四川、做法□□时,挨雷劈就是最好的证明,不然怎么平日都不劈,就那会儿劈?   劈了也就算,还特么的往死里劈,弄得他三百年的修为空亏一溃,还九死一生。   如今他法力不足,也不知道每次化形能维持多久,要是一直呆在家倒也无所谓,可若是在外头,一不小心化为原型,他估计就得见鬼了。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那你什么时候要那个破丹呀?”蒋小一担忧的问。   “今晚吧!”白子慕看他饼煎得稀巴烂,晓得他在担心自己,不由笑了:“你放心,我不会挂的,我这人最怕死了,没把握的事我也不会做,安心了安心,这饼我来煎吧!”   “那我明天不去砍柴了,留在家里照顾你,好不好?”蒋小一问。   “不用。”白子慕耐心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几天身子可能会虚些,我睡几觉就好了。”   蒋小一想了想,觉得也行。   以后家里多个人,他更应该多做点活,白子慕以后做人了,就要吃人该吃的东西,他不多砍点柴,怎么给白子慕买肉吃?   蒋父趴着厨房的小窗户,露着半边脸,悄摸摸看了半响,见白子慕正拿着锅铲在翻饼子,蒋小一坐在小凳子上看火。   不知里头说了啥,先是见他哥儿好像不太高兴,可没一会,白子慕夹了个煎好的饼子,吹了吹,然后往他哥儿嘴边递,不知道又说了什么,他哥儿竟呵呵笑起来,然后羞羞的,捏着拳头,玩儿似的锤了白子慕一下。   蒋父那提着的心,又掉回去一大半。   这小子不嫌厨房里的活儿是屋里人做的,能进去帮忙,白子慕这一点,跟着外头的汉子便都不一样了。   外头的汉子,哪肯做这种活计,他们认为这都是媳妇夫郎才干的,觉得一个汉子做了不像话,不男人,说出去别人要笑话。   因此每次农忙,都是一起去干的活,回来汉子就坐着歇息,大爷似的,即使媳妇在厨房里头忙死忙活,也不愿得进去搭把手。   可日子是关起门过的,这样的汉子哪里会疼人。   白子慕这一点倒是不错。   饼都没煎完,蒋小二和蒋小三便醒了,他们一起床就急吼吼的穿了衣裳往外跑,想去看看哥夫还在不在。   听见白子慕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两个小家伙立马炮仗一样冲向厨房。   白子慕见他们一跑进来,就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停住了,然后站军姿一样,两只小手紧紧贴着侧腿,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不由轻笑出声。   蒋小一从凳子上起来,打了盆水,拿了毛巾给他们洗脸。   “饿了没有?”他问。   蒋小三重重点头:“饿了,大哥,小三今天起来,自己穿衣服了,小三也久久不尿床了,小三也会干多多地活,会捡柴火,会拔草,会洗衣服,还会煮饭饭,小三乖乖了。”说着,他还偷偷瞄了白子慕一眼,似乎就是专门说给白子慕听的。   他希望白子慕知道他乖乖的,然后会喜欢他。   白子慕笑了一声,捏他脸:“知道你是小乖乖,去漱口,哥夫煎饼给你吃。”   蒋小三高兴得不得了:“谢谢哥夫。”   蒋父刚漱完口,蒋小二‘跑’过来,脸上红扑扑的,一脸欣喜。   “父亲父亲。”   “嗯?”蒋父蹲下来看他:“怎么了?”   “我给哥夫送糖。”小孩子讨好人的手段,并不算高明,蒋小二很激动:“哥夫吃了,还又亲小二了,哥夫喜欢小二。”   “是嘛。”蒋父暗暗的有些满意,可结果满意了不过一天,隔天白子慕就没起来了,中午他和蒋小一从山里回来,他还在床上呼呼大睡。   眼看着蒋小一把菜都煮好了,他想去喊白子慕起床,蒋小一还拉住他,说白子慕身子不好,让他多睡一会儿,菜他温锅里了,我们先吃。   蒋父问咋的了,还身子不好?可是夜里受寒了,蒋小一说没有,反正就是不允许他去打扰,还扭头叮嘱蒋小二和蒋小三,不许吵着白子慕。   这两天早上,蒋小二和蒋小三一起来就想找哥夫,想跟他玩儿。   蒋家人少,生活难免枯燥,难得多了个人,这个人还会陪他们玩,蒋小二和蒋小三都要高兴坏了。   今儿白子慕起得晚,两个小家伙一起来就跑堂屋去看他,见他还在睡,也不吵,就静静的站在床边看,蒋小一问他们看什么呢?   蒋小二又把他舍不得吃的奶糖拿了出来,说他想给哥夫送糖糖。   他喜欢这个哥夫。   喜欢,所以想着去讨好。   蒋小一说白子慕还要睡,让他们不要吵,蒋小二和蒋小三中午守着家,玩石子都不敢在院子里玩,就怕吵着了哥夫,哥夫生气了会走。   这会蒋小一再叮嘱,两个小家伙重重的点头。   蒋父到底是不放心,吃完饭,趁着蒋小一去洗薄被,他进到堂屋摸了摸白子慕的额头,也不烫啊,那这小子咋的了?   凑近一听,顿时无语。   这哪是身子不舒坦,这明显是睡懒觉啊!听听,这都打小呼噜了。   “小二小三,吃饭了没?”外头来了人,蒋父往门口一看,是他叔公家的儿媳妇,同他一个辈分,这会就一个人来,他想着要避嫌,便没有出去。 第42章   见着有人来,蒋小三跑到门口:“婶婶好。”   妇人摸摸他的头:“哎,你在干嘛呢?”   “跟二哥玩石子。”蒋小三说。   妇人进了院子左右张望,除了蒋小二,再没见着什么人。只两个小家伙在家,她也不好随意进屋里去,不由纳闷:“我听说你大哥寻了个上门夫婿,是不是啊?”   村里没有秘密,那天晚上蒋小三囔得厉害,隔壁钱家的都听见了。   钱氏闻言立马就从屋里跑出来往蒋家院子里看,不过却是没见着什么人。   钱阿叔当小孩子不懂事乱喊,没放心上,知道儿媳是个多嘴的,还告诫钱氏,让她不要瞎传。   谁知隔天钱氏和钱阿叔便听见蒋小二和蒋小三在大声笑,隐隐的,还听见陌生的小汉子的声音。   往日这个时辰,蒋小一和蒋父都上山了,蒋小二和蒋小三平日都会自个呆家里,但到底还小,蒋小一同着钱阿叔说过,让他寻常得了空,偶尔的帮忙看两眼。   村里虽说是安全,寻常没什么生了来,可蒋家住村尾,这要是来了歹人把孩子抱走,再窜山里去,怕是都不晓得。   那汉子的声音听着陌生,没在村里听见过,钱阿叔和钱氏便出到外头看,只见蒋家院子里站着个高高的,模样十分俊俏的小汉子。   那小汉子正在跟蒋小二和蒋小三玩,不知道玩的什么,两个小家伙笑得满头大汗,围着那小汉子,一个劲的叫:   “哥夫,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好不好呀,我们还想玩。”   “你个小兔崽子,刚你也是这么说,不来了不来了。”   蒋小三呵呵笑,还猴似的,自己往那小汉子身上爬,那小汉子等他爬到一半,便把他摁在怀里,掀开他衣服,使劲挠他痒痒,蒋小三不停的扑棱着两只小短腿,笑得屁都蹦出来了。   三人看着,好像很熟稔,又很亲近。   钱阿叔和钱氏顿时大惊,钱氏还嘟囔:“爹,昨儿我就说了,我没听错,你还骂我,让我别瞎嚷嚷,不然坏了蒋哥儿名声,现在看见了吧!”   这事儿做不得假,钱氏傍晚去摘菜,见了人就忍不住说——蒋小一寻了个汉子,住家里头了,你晓得这事儿不。   啥啊?   蒋小一寻了汉子?   还住家里头?   这是找了个上门哥婿?   这不能够吧!都没听说过啊!   蒋家的又不是没儿子,咋的寻人上门?   大家都好奇!想仔细问,可钱氏哪里晓得,说得含糊不清。   昨儿也晚了不好上门来,今儿忙完得了空,叔公家的媳妇便寻了过来。   没办法,实在是好奇啊!   蒋小三可喜欢这个哥夫了,这个哥夫一点都不嫌弃他,还会陪他玩,他用力的点头。   “嗯,小三有哥夫了。”   钱氏说的竟然是真的!   那妇人又往右边两屋子里瞧,两屋子门都开着通风,床正正对着门口,可却都没见着什么人?   “那你们哥夫呢?”她问。   蒋小二过来了,手上还抓着两颗圆溜溜的小石子,这是蒋小三在路边捡的,两个小家伙平日无聊的时候就抛着玩,蒋小三看见别人玩过,就是抛一颗,然后趁着它没有落下来的时候再去抓地上的其它石头。   蒋小二攥着石子小声说:“哥夫在睡觉,婶婶,嘘,我们小小声,不然吵着哥夫了。”   那妇人闻言,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都大中午了,还在睡觉?   这莫不是个懒的?   不过也对,这要是没啥子毛病,好端端的,即使那汉子乐意给人做上门婿,那当爹娘的定是也不能答应啊!   感情是懒,没准的爹娘不愿意养着这么个儿子,于是便让人上门来了。   刚这么想,又听蒋小二补充:“哥夫身子不好,要好好睡觉,好好休息。”   妇人:“……”   不仅是个懒的,还是个病秧子?   这不得了哦。   流言就像风一样,蒋小一寻了个病秧子懒汉做上门哥婿的事儿,只一个下午,全小山村的人便都知道了。   蒋家到底是咋想的啊?   连着大房也懵了。   听到消息的时候大房一家正在吃晚饭,堂奶奶筷子当场就掉了,拉着小孙子。   “你说啥?”   小孙子扒了口饭才道:“刚刚我从外头回来,听见隔壁几个婶婶说三哥寻了个上门哥婿。”   “你亲耳听见她们说的?确定是说的你三哥?”   “肯定啊!”小孙子蒋大猫都九岁了,也知事儿,自是不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   “她们说蒋哥儿,小一,这不就是我三哥?”   蒋大猫本是割猪草回来的时候路过隔壁,正巧的听见隔壁几个妯娌在唠嗑,说小一啥啥啥的。   一听她们在说蒋小一的闲话,蒋大猫便停了下来,听完了还觉得不可能,于是刚就问了,说三哥是不是真的招了个哥婿啊?他怎么都不懂。   大伯娘和二伯娘饭都顾不上吃,匆匆往蒋家去,蒋父和蒋小一从山里回来,还没到家,正巧的半道遇上。   大伯娘急啊!见了人立刻问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蒋小一和蒋父对视一眼,蒋父微微蹙起眉,中午他那弟媳上门来,他就知道,这事儿定是满不住,但也没想到竟传得这么快,连着大房都知道了。   “小一,你可莫要糊涂了。”二伯娘苦口婆心:“是不是因着刘家的事,你才这般?”   她以为蒋小一受了打击,不想着嫁人了。   可二房什么条件,就一破屋旧院,三四亩薄田,就这,他们自个都还不够吃,咋的能招那上门哥婿啊!   招了以后吃啥?   要是再生了孩子,一大家子,那点田塞牙缝都不够。   什么人才招上门哥婿!   那是家里没男娃的,或是有男娃,可田地多,怕着男娃一个人守不住,又极为疼爱姑娘哥儿,怕着他们嫁出去受欺负,才给他们招上门婿,一般多是这两类,可蒋家明显是哪点都不符。   要说是顾念蒋父腿脚不利索,两个弟弟又年幼,蒋小一想着寻个人,同他一起帮衬帮衬家里,那也行,可这招个懒汉也就算,还是个病秧子,这不是想不开或是糊涂了,还能是咋的。   蒋父哪能不知道这个理,可他一向疼蒋小一,这两天他也算是瞧出来了,那小子太俊了,已经迷得他家哥儿连他这个亲爹都快不认识了。   这两天从山里回来,或是去挑水摘菜,每次一进屋,他家哥儿那眼神就开始迫不及待的去找人。   而且白子慕来了不过两天,他家哥儿和两个孩子,笑得比前头半年还多,他两儿子之前开口闭口,不是大哥就是熊熊,现在只两天啊!哥夫就代替了熊熊,三个孩子肉眼可见的鲜活起来,他还能说啥?   二伯娘和大伯娘连番上阵,试图劝蒋小一迷途知返,回头是岸,可蒋小一吃了秤砣铁了心:“伯娘,我没糊涂,我,我就是喜欢他。”   大伯娘和二伯娘第一次听见他说出这种话,又见他微红着脸,眼里透着欢喜,两人立马顿住了。   蒋小一以前不是这样的,就算刚开始那会儿给他介绍刘虎子,问他咋样,他也只是淡淡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说‘我听伯娘的’,什么时候这样过?   不知不觉到了院子外,蒋小三听见声音,从厨房里跑出来,急吼吼的:“父亲,大哥,哎呀,伯娘也来了?”   蒋父看他:“跑什么?”   蒋小三吸吸小鼻子,高兴道:“吃饭,哥夫煮好饭了,还炒了菜,香香了。”   他这么一说,众人这才闻到空气中飘着一股香,不知道怎么说,反正闻着怪馋人的。   白子慕盛完菜,抱着蒋小二从厨房里出来。   “回来了,快洗洗手吃……嗯?见过大伯娘,二伯娘。”   大伯娘和二伯娘闻言下意识抬头看去,一见着白子慕,瞬间眼就亮了。   白子慕站在厨房门口,斜阳微红的余晖洒在他身上,整个人瞧着温润了许多,即使穿着蒋父的旧衣裳,可不掩半点风华,他骨架修长匀称,脸庞轮廓锋利,无论身高还是样貌,都极为出挑。   好家伙……   大伯娘和二伯娘不约而同看向蒋小一,懂了。   就说嘛!   她们家小一不是个傻的,先头也没听他说有什么招婿的心思。   这会儿突然往家里领了个汉子回来,这就罢,还又懒又病,她们劝都没用,刚都不理解啊!现在见了人,她们才懂了。   白子慕实在是好看,大伯娘和二伯娘都迷糊了一瞬间。   不过到底是上了年纪,不再是啥都不懂的小姑娘了。   这过日子,讲的是柴米油盐,不是说长得好看这日子就能过,这肚子就能饱。   要是家里不愁吃不愁喝,招这么个汉子,不说旁的,每顿饭,光是盯着人看,都能多吃两碗,可这会家穷得叮当响,即使这模样能下饭,但米都没有,快饿死了,还下个屁。   嫁好汉,吃饱饭。   嫁懒汉,吃稀饭。   能填饱肚子才是顶顶好。   大伯娘和二伯娘很快冷静下来,刚路上蒋父说,这白子慕先头是在街上要饭的,这要饭不是流民就是懒汉……   这人有手有脚的,没跟着去砍柴,又是天天的睡到大中午,不用说了,村里传的没错,这就是个懒的。   大伯娘和二伯娘又拉着蒋父和蒋小一到一旁,白子慕看了一下,带着两个小家伙进了厨房。   不用猜,他用脚趾头想,就知道大伯娘和二伯娘,肯定是在问蒋小一,怎么命那么好,招了他这么个上得了厅堂又下得了厨房的上门哥婿。   ……   晚上是煮的稀粥,炒的是酸辣大白菜、和一道凉拌干笋。   蒋家实在是穷,油盐都是白子慕上次拿出来的,旁的酱料那更是没有。   想吃的好一些,只能多费些心神。   酸辣白菜,是切了红辣椒爆炒后,才放入白菜,又倒了点酸菜汁做出来的,酸酸辣辣,倒也好吃。   笋干是泡过,炖熟了,切好后,放点拍好的蒜头,一点香菜,一点辣椒,热油倒上去,再拌一拌,那也是香得不得了。   蒋家父子是一上桌就没再说话了,急着埋头苦吃。   蒋小三脑子有点毛病,一吃了好吃的,他就喜欢开始左右晃脑袋,白子慕给他夹了一筷子笋干,然后摁住他的头,怕他越晃越傻:   “别甩了,再甩你脑瓜就要飞了。”   蒋小三吸溜一口粥,小嘴巴一动一动的嚼着笋干,看着白子慕,奶呼呼的说:   “小三不怕,小三的脑瓜子最听话了,才不会乱飞呢,而且飞了也没事啊,叫它回来就行了,哥夫放心哦。”   白子慕:“……”   他这小舅子有点牛逼,脑子飞了还能叫回来,他自个目前都没有这个本事呢。   白子慕抹了把脸随他去了。   蒋父总觉得白子慕对两孩子好像很熟的样子,一点都不生分。   要说是喜欢孩子,可到底是刚来,还没熟悉的情况下,见了小孩子,不晓得对方咋性格,最多也就是捏捏脸,或者抱一下。   可白子慕不一样,他好像特别了解两个孩子,一点都不怕说了啥话,孩子会突然不开心,或者会闹,是有啥说啥,还经常的骂蒋小三小兔崽子。   刚开始那会蒋父还以为他像着外头人那样,是嫌弃蒋小三傻,可仔细看了看,白子慕眼中并未有丝毫厌恶,相反的,对蒋小三还特别的有耐心。   蒋小三爱动,话也多,有时候他累了,蒋小三同他说话,他有时都会敷衍过去,可白子慕却并未如此,看得出对蒋小三极有耐心,蒋小三问什么,他都会答,一点都不嫌他话多。   而且……蒋父看着桌上的菜,要说他懒,可人晓得煮饭煮菜等他们回来,这手艺也委实是好,都是大白菜,他却觉得好像比肉还要好吃。   算了,留家里吧!   能帮着做点家务就好了,山里有他,他多砍些柴,应该也能过下去。   不然也没得法子了。   另一边,大伯娘和二伯娘回家后,大伯二伯赶忙凑过来问。   “怎么样,外头传的可是真的?”   “嗯。”大伯娘说:“那汉子叫白子慕,老三说了,这小汉子只是有点懒,并不是像外头传的那样,还是个病秧子。”   是个懒的就不行。   堂奶奶眉头拧得死紧:“那你们劝过小一没,他年纪轻,容易犯糊涂。”   二房那边虽是还有蒋父,可堂奶奶知道,蒋父宠孩子,二房如今,其实大多时候,都是蒋小一在做主。   他想招婿,蒋父即使觉得不合适,但蒋小一若是硬要这么干,蒋父怕是也会随他去。   二伯娘叹了声,在桌边坐下,扶着额头苦恼不已:“劝了,不过小一没听,我瞧着他是认真的。”   “这小一糊涂啊!”堂奶奶拍着大腿:“咋的想啊他,还嫌如今日子不够苦还是咋的?不行,我得去找他,不能看着他往火坑里跳。”   “娘。”大伯娘有些头疼的拉住她,让她别去了,蒋小一要是听劝,她和弟妹劝着的时候,他就该听进去了,可他这会儿认准了,再怎么劝也没用。   堂奶奶唉了一声,她也知道,蒋小一是个有主意的,这些年,有些人总说,他同人打架不像话,没个哥儿样,一点事儿都不懂。   可他一个小哥儿,父亲平日里总的不在家,他不强硬些,村里那些爱欺负人的,便能爬到他头顶去拉屎拉尿。   这些蒋小一都懂,心里也门清,他主意也大,有些事,劝个一两次的也就行了,说多了,到底是隔着一层,没准的还要遭他烦。   “那汉子你们可是见过了?”堂奶奶叹了口气问,像是认命了般。   “嗯!”大伯娘道:“见过了。”   “咋样。”大房几个小的立马凑了过来,他们可太好奇了,别的懒啊!身子好不好啊!他们其实并不太关注,最想知道的,其实就是这人长了啥子样。   二伯娘拍着桌子:“模样不错,俊得咧,我都不知道该咋的说,反正我是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长这样的。”   几个小的一听,更好奇了:“娘,小一哥招的那汉子真这么帅?”   “娘还能说假话不成,你们下次见着就知道了。”大伯娘看着堂奶奶,道:“小一说,他不是病秧子,只是最近身子有些不好,弱了些,也不懒。”   “不懒?你叔公家的儿媳都说了,他经常的睡到大中午。”堂奶奶不太高兴。   这汉子,刚来就这般,以后还得了?她越想越是担忧,又坐不住了,正想还是去劝劝蒋小一才行,遭他烦就烦,不然以后的受苦,可咋整,可刚站起来,二伯娘又道:“她说的谁晓得真假,要说懒,可刚人晓得做了饭。”   “啥?他还做饭了?”这会儿一屋子人都惊了。   张大丫还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   “嗯!回来前我还去看了,别的先不说,那菜炒的是真真香,瞧着就好吃,我之前都不晓得,白菜还能搞那么香,而且,他还抱小二了,小二小三看着,也像是很喜欢他。”   “是嘛。”堂奶奶沉默了,虽说小孩子小,不懂事,但其实孩子心思敏感,最是会看人,谁真心待他好,谁不喜欢他,他其实都是门儿清。   大伯娘继续道:“小一说了,那汉子最近身子不好,等好些了,再带他过来,让我们认认人。”   两家如今虽说是分家了家各过各的,可两爷爷到底是亲兄弟。   蒋小一把白子慕领家里,其实第一天那会儿就该告知大房一声,不过蒋父想着,先跟白子慕相处两天看看,看他啥个人,端不端正,反正白子慕来的那晚,他问了蒋小一,蒋小一说他们回来的时候没碰到过人,他家又偏,如今谷子割了,也没啥子人往这边走,如此要是不行,就赶紧的送走,可中午叔公家的儿媳过来,他就晓得这事儿怕是已经被外头人晓得了,还想着晚上过去同大房说说,谁想大伯娘她们先过来了。   “如此便罢了。”堂奶奶说。   隔天大房家几个小的,一醒来就往二房跑。   蒋小三见了他们高高兴兴:“哥哥姐姐,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三哥夫。”   大伯和二伯家一共有三个姑娘,一个哥儿,最上头两个姑娘已经嫁了,年纪比蒋小一大,在姑娘哥儿辈里,蒋小一排老三,大房那边几个小的,平日见了他,都会喊他三哥。   “哥夫在睡觉。”蒋小三说:“还没有起。”   “哦。”几个小的有点失望:“那我们能偷偷去看一下吗?”   蒋小三想了想:“可以,但不能吵到哥夫哦。”   “好。”   然后白子慕一睁开眼,就看见堂屋的窗户上,排着五个小脑袋,个个眼睛亮晶晶。 第43章   白子慕睡颜也是极为出众的,他鼻梁很高,鼻翼纤巧挺立,侧面尤为的好看。   大房家几个小家伙都震惊了:“哇,小三,三哥夫好好看啊!”   “小三说的果然没错,三哥夫有两只眼睛,两个鼻孔。”   白子慕醒来正巧听到这话,整个人顿时无语。   是个人都有两只眼睛,两个鼻孔好吧!   这蒋家哪里只有蒋小三蠢,明明是都蠢。   他翻了个身继续‘睡’,丹田破了,他身子实在虚,原想着好好躺几天,好好养,不然怕留下毛病,可第二天,白子慕就躺不下去了。   隔壁钱氏竟特么的说他是个病秧子,废物,还说蒋小一想不开,说什么招了他这么个上门哥婿,这蒋家怕是要完了。   “我以前还当这蒋家就蒋小三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如今瞧着,这蒋小一也没好到哪去,哎,大嫂,你说说,这蒋叔咋的这么倒霉,生的三个娃,没一个是好的。”   白子慕当场气得火大,扭头进了厨房,拿了之前砍下来的半个烂冬瓜,走到院墙边,一把朝着钱氏砸了过去。   钱氏正坐院子里和他大嫂一边缝衣裳一边唠嗑呢,那烂冬瓜直接砸到她肩膀上,臭水流了她一着身,味儿老大。   钱大嫂都被熏得受不住,烂冬瓜最是臭了,比得茅房里的粪水还要熏人。   “哎呦喂,那个杀千刀的啊敢砸我。”   钱氏囔了起来,钱阿叔和虎子几人闻言,赶紧从屋里出来。   “你爷爷我砸的。”   白子慕阴沉着个脸,语气森冷寒凉。   他个儿实在是高,此刻隔着篱笆垂眸看她,除了姿态有些迫人,又多了些居高临下的意味,钱氏立刻顿了声,钱阿叔几人一看这事儿,就知道定是钱氏说人闲话被人听了个正着了。   钱阿叔满脸尴尬,他这儿媳妇,最是爱唠人闲,说也不管用,那嘴就是闲不下来,似乎不说人两句坏话,它就会痒,整个人就会难受。   “对不住啊小子。”钱阿叔一脸歉意。   白子慕看着他,钱阿叔平日没少帮衬蒋家,这事儿他是知道的,于是他目光又落回钱氏身上,语气淡淡:   “你算什么东西,张口就骂我家小一,说我是废物,还从没有人敢这么说过我,今儿看在钱阿叔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但再有下次,我定要你见鬼。”   他说的很平静,可钱家人却不由打了个哆嗦,等着白子慕回屋了,钱老汉指了指钱氏,气恼道:“你啊你,平日在外头瞎扯也就算了,咋的回来了还这般?这小一招的这个哥婿,我瞧着就不是个好惹的,你可别给家里惹了祸。”   钱氏心里也是有些怕,脸色都已略微吓白,可还是嘴硬道:“有啥的不好惹,不就是个上门的?一看就没啥子本事,衣裳都还是穿的蒋叔的。”   钱老汉瞪她:“你还说,你个眼皮子浅的,虎子,管管你媳妇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我咋的不像话了?如今你们是嫌起我来了?明明是我受欺负了,你们不帮着我说一句话,还尽是向着外人,有你们这么做公婆的吗?”   钱氏哭囔起来。   没想到钱氏还敢同他叫嚣,钱老汉也是气得很:“是,就是嫌你了,当初要是知道你这么个德性,我是宁可让我家虎子一辈子打光棍,都不给他娶你这么个扫把星。”   “扫把星?我呸,你们钱家的欺负人是不是?虎子,你咋的一句话不说,你就这么看着我受欺负啊?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隔壁的似乎吵起来了,白子慕也没仔细听,回屋歇了会,见两个小家伙摘菜回来了,便又进了厨房。   下午蒋小一回来,白子慕问他,中午还要去砍柴吗?   蒋小一说不去了,刚回来路上见了大伯娘,大伯娘说他家南山半腰那块地,草都比豆苗高了,让他得空了过去锄锄,不然豆苗该坏了。   白子慕不太高兴:“下午我跟你一起去。”   蒋小一皱起眉,不同意:“你身子都没有好,我可以自己去。”   “不行。”白子慕说:“不出去溜一圈,大家都该说我是废物了。”   “那你身子受得住吗?”蒋小一担忧道:“村里就是这样,最爱胡咧咧,你别放心上,身子最森*晚*整*理要紧。”   白子慕其实也是有点懒的,这几天能煮饭煮菜等着蒋小一和蒋父回来,还是因为他想帮着蒋小一分担一下,强迫着自己做。   干地里的活,他还真的有点不太想去,因为没做过,可他最要面子:“没事,我应该能行。”吧!   于是下午,他扛着一把锄头,跟着蒋小一出门了。   村里人一听,活都不做了,那已经到了地里正在锄草的,也锄头一丢就开始往南山那边跑……   蒋小一招的那个哥婿终于出门了。   啥?   还扛着把锄头。   啥?不可能吧!不是说是个懒的?   哎呦,那小子可俊可俊了。   这下可不得了。   连呆家里做活儿的妇人,都齐齐从屋里出来,白子慕明星走红毯似的,道路两边尽是争先恐后,想目睹他真颜的粉丝。   这平地、下坡都好走,不费什么力,可上坡最是要人命。   都九月快中旬了,太阳依旧是晒,人站在外头,眼都要睁不开,蒋家那块地儿在山腰,得爬坡,刚爬到一半白子慕就感觉快不行了,后背的衣裳也全湿透了。   这太阳真尼玛晒,呼进胸腔里的空气,似乎都是热的,胸口又疼又闷,像去了趟西天,跑了十万八千里,累得他都快踹不生气来。   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不行了,他得先晕一晕。   蒋小一看他汗一直不停的流,担忧得紧,正想扶他到路边歇一下,谁知都还没来得及张口,白子慕竟然毫无预兆的直接往他身上倒,直把蒋小一吓了一大跳。   山脚下还聚着一帮人。   “这蒋哥儿招的夫婿,也没钱家说的那么懒啊!还懂得跟蒋小一去干活咧。”   “可不是。先头没见着,我还想,钱家同蒋家离得近,这钱家的说的应该是真的,可谁想……”   “哎,那是不是蒋哥儿?”   “哎呀,好像是,他不是刚上山么?咋的又回来了,啊!他好像背着个啥。”   蒋小一一到近前,懂了,不是背着个啥,是背着他的小夫婿。   咋了啊这是?   不懂啊!大家面面相觑。   见蒋小一累得脸都白了,李家夫郎先头同蒋小一打过一架,自觉对不住人,这会儿赶忙的朝旁边地里喊,让他汉子来,帮着背回去。   有些不放心,还跟着去了,只几个婶子留在原地,没一会儿见山上下来人,过去一问,晓得这蒋哥儿他夫婿是咋回事不?   怎么好端端的晕了?   从山上下来的是个汉子,闻言说:“没咋的,估摸着是累晕了。”   “啊?”   “他们都还没到地里,活儿都没干,蒋哥儿他夫婿就一直的流汗。”   那汉子微微摇头,说:“我远远看了片刻,见那小汉子脸白白净净的,一看就不像个干活的,我就晓得了,这人怕是不得行。”   没想到还真的让他想对了。   大家瞬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这要是到了地里,先锄两下草意思意思再晕也好啊!可这……   肯下地,不是个懒的,但……这好像也没比懒好到哪里去。   懒的不肯干活。   弱得干不了活。   一个样儿。   真真是不知道蒋家哥儿怎么想。   林婶子嗤了一声,刚她正在菜地里摘老叶,听见大家说蒋家夫婿出门了,她便赶紧的跑过来,刚见着白子慕模样好,她心头还不是滋味,这会儿却不一样了。   她眉开眼笑的,似乎同谁较劲赢了一样,同旁人几妇人道:   “先头我给蒋家小哥介绍陆家的汉子,你们猜怎么着,他和蒋安竟还将我打出门来,哎呦我那个气哦,他啥条件啊,连着陆家的都看不上,我还寻思着以后他能找个啥,结果就找了这么个玩意儿,啧啧啧,以后定是要后悔。”   林婶子被蒋家父子打的事儿,大家是听说过的,之前还问过林婶子,不过林婶子大概是心虚,也没说,这会儿大家一听,看她眼神就不对了。   “你给蒋哥儿介绍陆家的汉子?你这安的什么心啊?”   “就是,蒋家也没对不住你啥吧?都是一个村的,你做这般事,难怪的被人打出门。”   “打一顿都是好,要是换了我,我是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你这黑心黑肝的老货。”   林婶子听了这话不高兴,面子也有些挂不住,之前是不敢说,可这会儿不一样了:   “呸,你们懂啥,这陆家的汉子是爱打人,可这咋了,要是换了旁人肯定不成,可蒋小一一把子力气,我不过就想着,陆家汉子年纪也大了,身子不像得以前,蒋小一要是嫁过去,陆家汉子若是想打他,估计也讨不了好,这才想着上门撮合撮合,不然就蒋小一那条件,还能找个啥样?”   她笑了声:“陆家汉子不比现在这个强?起码人干得了活,家里还有好几亩地不是,现在找这么个病秧子,以后肯定要后悔,不信你们记着我这话。”   大家这么一听,好像有点道理。   蒋小一干活厉害,也有力气,以前帮人拉犁犁地,那拉得比牛都要猛,要是真跟陆家那汉子打起来,谁挨揍还真不好说。   “切,说得好听。”有人冷哼一声:“你什么德性当大家伙不知道?要真像你讲的那般,那咋的不介绍给你家胖丫?”   林婶子家还有个闺女,年十八,胖胖的,还没嫁出去。   那妇人说:“你家胖丫不咋的干活,力气定是没有蒋哥儿大,但也不打紧啊!陆家汉子瘦瘦小小的,要是敢打她,你家胖丫一个翻身往他身上压,陆家估计就能吃席了,如此,你家胖丫嫁过去,定是不怕打。”   “说到这,林家的,我就得说说你了,你说这么好的事,你怎么就不想想自个闺女呢?你还是不是她亲娘?”   周边安静了一瞬,然后有人噗嗤笑出声来。   林婶子是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周边又有人道:“你们当她怎么那么好心,估计是拿了陆家的礼了。”   “放你娘的狗屁。”林婶子大声骂她。   这边又闹了起来。   有人觉得林婶子这事做得不地道。   也有人觉得陆家汉子虽是打人,可林婶子说的也没错,那陆家汉子都四十好几了,还能有啥子能耐,肯定是比不得以前了。   不管咋样,有房有田,即使瘸了条腿,可人还能下地啊!   再不济,人还有快十亩地儿,怎么的都能有口饭吃,真是怎么想,都比现在这个强。   蒋家哥儿到底是不懂事,估计是看人长得俊俏,旁的就都不想了。   等以后吃了苦头,家里没了粮,缸里没了油,挨了饿,他就晓得后悔了。   蒋小一和李家汉子轮流把白子慕背到家的时候,蒋小二和蒋小三正在院子里玩,见到白子慕被背着回来,小脸顿时白了。   隔壁钱家的爷爷,去年就是去地里干活,然后被人背了回来,之后不过几天,就被抬去山上埋了。   之后蒋小二和蒋小三再没见着人,钱家的爷爷是个好人,经常炒了黄豆给他们吃,也最爱摸他们的脑瓜子。   不见人了,他们还问蒋小一,爷爷去山里了,怎么也不回来。   蒋小一才说,钱爷爷死了,埋土里了,不回再回来了。   这会见白子慕也被人背回来,蒋小三眼睛泪汪汪,急急忙忙的跟在蒋小一身后,见白子慕被放到床上,脸白白的,他眼泪顿时就掉了下来,扑到白子慕胸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大哥,哥夫怎么了?哥夫这是死了吗?啊……哥夫啊,哥夫哎……”   白子慕:“……”   这小兔崽子怎么这么嚎?   这要是让隔壁钱氏听了去,等下村里估计就该传他已经挂了。   蒋小一本就着急,这会听他这么一囔,语气疲惫道:“别哭了,你哥夫没事,去,帮你哥夫端点水来。”   蒋小三不信,拉着白子慕的手不肯走,李阿叔笑了,有些没想到这哥婿刚来几天,这蒋小三便这么喜欢他:   “你哥夫真没事,就是累晕了,你乖,去给他拿点水,你哥夫喝了就没事了。”   蒋小三鼻涕流得老长:“真的吗?”   “叔叔不骗你。”   “那小三去给哥夫端水。”蒋小三哒哒的往厨房跑。   蒋小一同人道谢,李家汉子摆摆手说没事:“之前你叔么打了你,你别跟他计较,他就是脾气冲,生起气来就不管不顾,但人不坏,他回来后其实挺自责的。”   这事儿蒋小一都懂,李夫郎心眼确实不坏:“我知道,我没怨叔么。”   “叔就晓得你懂事。”李家汉子看他神色担忧,安慰道:“你家这个没事儿的,醒了就好了,我先回去,以后有事就喊叔。”   “嗯!谢谢叔。”   李家汉子前脚刚出门,后脚白子慕就起了。   蒋小一还想着去给他找大夫,见他从床上坐起来,还愣了一下。   “哥夫?”蒋小二抹了把眼泪,都被吓了一跳,眼睛湿漉漉的看着白子慕。   “人走了?”白子慕把他抱到床上,才往外头看。   蒋小一“嗯”了一声。   白子慕松了口气,只觉得今儿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他还以为自个恢复了些,没想到只走这么一遭,竟都晕了。   蒋小二和蒋小三吓坏了,白子慕哄了他们好一会,又给他们每人一根棒棒糖,两个小家伙才又笑起来。   “哥夫,这个糖糖是红色的,好漂亮啊!”蒋小三看着手里的糖,高兴的说。   白子慕敲他头:“你好好看,这是什么色,这明明是粉色,红你个屁股。”   蒋小三被敲了也不生气,还嘎嘎直笑。   蒋小二舔着糖,眯着眼睛:“这糖真好吃,有果果的味道,大哥,你尝尝是不是啊?”   蒋小一也被塞了一根,不过他没吃,只默默坐在一旁,没说话,等着两个小家伙被打发走了,白子慕才戳了戳他的手臂:“怎么了?一副死了男人的样。”   蒋小一捶了他一拳:“你还乱说。”他第一次对白子慕发了脾气:“我叫你好好休息,不要去不要去,你偏要去,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这两天晓得白子慕身子虚,他想留家里照顾他,白子慕也没让,见他还做了饭,蒋小一怕他伤着,说等他回来了再做,让他躺床上就行,可白子慕还是没有听。   白子慕还是熊仔子的时候,就很赖,都不怎么爱动,如今勤快起来,蒋小一也晓得,对方只是想着帮他分担些,不让他那么累,想到这,刚生起来的火气,嗖的一下又散了,这会只觉难受。   刚白子慕毫无预兆的就晕了,他当时就像被谁扼住喉咙一样,整个人几乎都窒息了。   回来的路上,也止不住的心慌,腿脚直发软。   他抹着眼泪,鼻尖通红:“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帮你找大夫?”   白子慕静静看着他,忽而一把拦过他的脑袋,朝他嘴上重重的亲了过去。   那股想要拥抱他,把他狠狠的揉进怀里,再也不让他离开自己半步的情绪来得特别汹涌。   他都忘不了,他倒下去的时候,蒋小一那慌乱又害怕的表情,就好像,天塌了一样。   他吻的很温柔,带着些安抚的意味,两人都不知道,唇舌交缠,鼻息相交,竟能让人产生一种无法抵抗的快乐和刺激。   蒋小一被亲得整个人晕乎乎的,直接找不着北了。   “对不起。”白子慕在蒋小一颈边轻嗅喘息,轻轻说:“下次我都听你的,别哭了,行不行?你这样,让我觉感觉有些怕。”   蒋小一唇瓣通红,嘴巴微微张着,挠痒痒一样又锤了白子慕一拳:“你咬我舌头干什么?”他腾的站起来:“我去给你买肉,你好好休息,我回来之前不准下床了。”   白子慕松了口气。   果然,没有什么事,是一个吻解决不了的。   这小哥儿,还挺好哄的。   蒋小一赶着去镇上买了一斤肉,晚上也不让白子慕煮菜,硬要自己来。   村里人平日肚里没什么油,就稀罕那大肥肉,蒋小一切了一块块,每块拳头那么大,跟着白菜一起炖,一上桌,蒋小一就给他夹,蒋小二和蒋小三馋肉,但夹了没往自己碗里放,而是趴着桌子,使劲的伸手,放到了白子慕的碗里。   “哥夫吃,肉肉好吃了。”   白子慕看着碗里三大坨猪油一样的大肥肉,简直是无从下口。   他真怕吃了,今儿晚上就得住茅房里。   蒋父从山里回来不久,就听人说了他累晕的事儿了,看他没动筷,还当他客气,又亲自给他夹一块。   “你多吃些,别客气,好好养身子。”   白子慕:“……”   他这是客气吗?   最后蒋小一盯着他,白子慕一个人吃了整整八两,剩余的两块,让蒋小二和蒋小三吃了,蒋小一和蒋父一块都没吃。   想到蒋小一买肉回来时,晒得一头汗,连着后背的衣裳都湿了,这会儿就算蒋小一来一句:‘大朗,该吃肉了’白子慕都得硬着头皮吃完,吃了四块,他整个人直想呕。   太特么的腻了。   再看看两个小家伙,小手抓着一坨大肥肉,吃得喷香,一口接一口,似乎一点都不觉腻。   白子慕瞬间对他这两个小舅子肃然起敬。   白子慕又在床上躺了一天,这会饭蒋小一都不给他煮,怕自己上山了,白子慕阳奉阴违,他还让蒋小二和蒋小三盯着他。   晚上回来,蒋小一煮了粥,又去地里拔了两颗菜。   “小一。”   回来路上碰上了二堂哥。   蒋小一看他:“二哥这是去哪里回来?”   二堂哥脸色有些不好:“没去哪里回来。”   二堂哥蒋大树是个话比较少的,长得像二伯娘,模样挺好看,五官甚至还有些清秀,蒋小一看他脸色瞬间就懂了。   这怕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二伯娘又要给你说亲了?”   “嗯。”蒋大树有些烦躁的踢了一把路边的石头。   “二伯娘这是看中了哪家姑娘?”蒋小一有些疑惑。   蒋大树就比蒋大牛小两岁半,如今也是二十来岁了,这个年纪,却还是光棍一个,二伯娘自是急的。   不过先头托媒婆介绍的几个姑娘,嫌着他们家穷,都没同意,今年赚了些,二伯娘今儿便又去了趟吴媒婆家,想托她帮忙相看相看。   吴媒婆见她带了鸡蛋来,热络的同她聊了一下午,说正巧她认得隔壁村几家姑娘,都是待嫁的年纪……   二伯娘回来拉住蒋大树,又一一复述,问他咋的样。   蒋大树闷闷的说不咋样,他还不想娶媳妇,二伯娘忍不住骂了他一顿,问他为什么不想娶媳妇?是不是要上天,蒋大树烦得很,便从家里出来了。   “你说我拿什么去娶媳妇呢?”   蒋大树同蒋小一年纪相仿,小时候两人经常一起去割猪草,虽然大了,各忙各的,不怎么得空呆一起聊天,但革命友谊还是相当的深厚,有些话旁人不好意思说,可对蒋小一,他没什么秘密。   “家里什么情况,其实我也晓得,这些年好不容易存了几两银子,之前大哥成婚,去了大半,如今其实也不剩什么了,若是都拿来给我娶亲,那家里该怎么过日子?”   全家人辛辛苦苦,省吃俭用好些年不过就存了这么几两银子。   家里顿顿稀粥野菜,底下几个弟妹天天的干活,可到头来面黄肌瘦,省的那么点银子,若是全花他身上,他能心安理得毫无负担吗?   蒋大树也知道大房不容易,因此这些年,即使好几次家里断了粮,他也从没上大房那边去借过。   “我家就四亩水田,八亩旱地,说实话,每年交完税,其实也没剩什么了。”蒋大树道:“我知道,娘是为我好,怕我拖得越久,以后越难讨媳妇,可你说,这娶进门了,拿什么养?有了孩子,又该拿什么去养?”   当年蒋家曾祖有七亩不足八亩水田,十六亩旱地,算得上富足,可后来生了两个儿子,又分了家,每家一半,算下来就少了。   蒋父之前为了给蒋小二看病,迫不得已,陆陆续续还卖了些。   大房没卖过,可堂爷爷两个儿子,大伯父和二伯父底下又各自几个孩子,那么点田地,怎么种都不够吃,一家人都还得勒紧裤腰过日子,再添个人,那不是雪上添霜?   可不娶媳妇又不得行。   两堂兄弟在门外聊,白子慕在厨房都听见了。   “娘之前也托吴婶子帮我看了好几个,不过她们都嫌我。”蒋大树有些落寞,被拒得多了,他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甚至还对这事儿有些许抵触。   蒋小一一时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二伯娘急也没错,蒋大树说的也没错,白子慕听了半响眉头紧蹙。   他还在A市跑外卖那会儿,一哥们总跟他唠叨,说家里逼婚,那哥们有个女朋友,两人同居住一起快三年了,就是一直没扯证,那哥们也不是想着白睡人。   他唠叨得多,白子慕那会儿也纳闷,说你们既然同居在一起,那和结婚有什么区别吗?   为什么不干脆结婚算了,这样家里头便不会再逼了。   “你当我不想吗?我比任何人都想给她一个保证,我也想把这段关系确定下来,可一旦我们前脚扯了证,后脚家里立马的就能催生。”   那哥们说:“我大哥就是这样的,刚结婚那会儿忙,还不想要孩子,可我爸妈催得厉害,说他们还年轻,现在要孩子了,他们还能帮着照顾几年,等他们老了干不动了,孙子生下来谁看?三天两头的给我哥打电话,我哥比我好,公务员,工作稳定,除了房贷车贷没啥子负担,可我不一样。”   当父母的总说,生了孩子,不就是多副碗筷的事情吗?   又说当初他们一个月就几十块,还生了好几个,也没见着谁饿死,孩子不都长得好好的?现在你们这帮人一个月好几千,咋了,一个孩子还养不起了?   可这年头到底是不一样,以前没钱就敢生,如今谁敢?   但现在大部分年轻人前途未知,明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活,面对一个不确定性的未来,他们敢背那么重的包袱吗?   以前没钱穷养,有钱富养,孩子长大了就行,可如今讲究的是优生优育,讲究的是质量,而且不同阶层有不同的责任感,孩子真的生下来,除了物质上要满足他,可培养和精神上,也是一大笔开支。   没钱,婚真是不敢结,孩子更是不敢要。   蒋小三哒哒哒跑过来,轻轻扯着白子慕的裤子:“哥夫,小三饿了,二哥也饿了,我们想吃饭饭。”   白子慕目光落在他脸上,又看了看不远处正朝自己看的蒋小二。   说实在,这两个孩子长得有点像非洲难民,瘦瘦的小小的,那手干干瘪瘪,就一层皮包着。   讲真话,他还是挺喜欢蒋小二和蒋小三的,这两小不点很乖,也足够听话,很少闹腾,旁人家的孩子,偶尔的还会闹着吃糖吃肉,可白子慕在蒋家住了这般久,就没见蒋小二和蒋小三闹腾过的。   蒋小一煮啥他们就吃啥,上次蒋小二和蒋小三抱他去黄家看人跳大神,回来路过张屠夫家,张屠夫正巧在院子里杀猪。   大概是嫌厨房小,杀猪打水不方便,张屠夫便在院子里起了个灶台,那会他正在分切猪肉,张大宝叫他切了一小块,说想烤。   张大宝得了肉,当场就在院子里烤了起来,他大概是有点技术,那肉烤得焦黄喷香。   小孩子不懂事,看见吃的,不是走不动道,便是想要闹着吃。   那会蒋小二和就蒋小三见了,口水一直吞,看起来也是想吃的,巴巴的一直看,张屠夫大概是怕他们进家里讨肉吃,还出来将他们赶走了,并把院门还关了起来。   蒋小二和蒋小三回了家也没有闹。   他和蒋小一在一起,不仅仅是一时的喜好和欲望,他不可能让蒋小一一个人为了这个家、为了多赚一文钱而绞尽脑汁,既然做了上门婿,那么这个家,他就得跟着一起帮衬。   爱情是责任。   亲情也是责任。   这个家这么穷,先头拿出来的大米,也快吃完了,他空间袋里的东西,其实也不多,而且,总不能一大家子就靠这点东西过活吧!   要是光靠蒋小一和蒋父砍柴过活,那么不说蒋小二和蒋小三现在没个人样,恐怕过不了多久,他怕是都得跟着饿肚子。   这样下去不得行啊!   蒋小一和他两个小舅子似乎很喜欢吃肉……   一斤肉好像快二十文钱。   家里五个人,要是顿顿的吃一斤肯定不够,可不顿顿吃,蒋小一和两个小舅子又那么喜欢,要是以后他和蒋小一再生个孩子……   太恐怖了。   简直不敢想。   白子慕越想心越慌,越想越害怕,冷汗都要下来了。   不得行不得行。   还是得出去找份活干,不然夫郎养不起不说,两个小舅子还得饿得嗷嗷叫。   “哥夫你怎么了?怎么腿抖得那么厉害呀?”蒋小三很是担忧。   白子慕抱起他:“小三,你爱不爱哥夫啊?”   蒋小三抱住他的脖子,软呼呼的:“爱呀,小三爱爱哥夫了。”   蒋小二‘冲’过来,抱着白子慕的腿:“哥夫哥夫,小二也爱你。”   白子慕满足了。   这两个小舅子这么乖,他少睡点觉,也不是不可以。 第44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蒋大树就是心里烦闷无从排解,闷在心里又不舒坦。   蒋大牛成了婚,这些事同他说也不好。   同爹娘说,他们也只会自责。   蒋小一不是个多嘴的,性子也好,蒋大树有些话,谁都不说,但却是乐意和蒋小一说。   跟蒋小一聊了会,又探着身子往屋子里看,见白子慕左手抱着蒋小二,右手提着蒋小三的衣领进了厨房,才道:“他对你好吗?”   蒋小一点点头。   蒋大树这才笑起来:“你这够迅速,之前也没听你和三叔说过想招婿,你突然便领了个人回来,我听到这事儿的时候,都差点吓一跳,不过你真确定了?”   如今还没成婚,反悔倒也来得及。   不过名声难免的有些不好听,可虱子多了不怕痒,蒋小一先头的名声也没好到哪里去。   昨天白子慕在外头晕了过去,村里人是说啥的都有,晚上回来,蒋大树还见陆家老婆子往林家院里去。   今儿早上,林婶子和陆老婆子就上他们家来了,说让他大伯娘他们来劝劝蒋小一。   陆老婆子说,陆有田以前爱打人,是没错,可如今改了,没再打人了,现在蒋小一招的那个小汉子真不得行,她儿子虽是年纪大了一些,但年纪大的,会疼人啊你们说是不是。   陆有田如今还打不打人,这谁能晓得,即使是打了也不会到外头囔,这又不是啥值得炫耀的事儿。   再说了,没准的不是不打人了,而是没人给他打了。   陆有田自‘丑事’被大家晓得后,就不爱在村里晃悠,平日见了,也总是一副阴沉沉的样子,瞧着就像憋了坏似的。   这俗话说得好,咬人的狗不叫,会叫的狗不咬人。   陆老婆子先头是保证,说即使陆有田毛病又犯了,他们也会拦着,绝不会让他再动手打人了,后头见着大伯娘和堂奶奶没说话,便哭着,要下跪,说什么他们一把年纪了,连个孙子都没有,儿子也老了,不能真的一个人啊,可怜可怜他们吧!帮个忙,去劝劝蒋小一。   大伯娘将他们赶了出来。   蒋大树当时还给了林婶子一扫帚。   陆家和林家的,不过就是见白子慕没田,又干不得活,觉得自家有田有屋,比得白子慕强,不死心才又找上门。   可打的什么主意,连着蒋大树都门清,更不用提大伯娘他们了。   陆老婆子不过就是怕以后他们老了,陆有田一个人照顾起来吃力,家里的活儿也没人做,这才想着找一个。   “嗯。”蒋小一知道蒋大树担忧他,红着脸说:“他对我很好,我……我也很喜欢他,我想跟他在一起。”   这话大胆且直白,蒋大树都愣了一下,半响才笑道:   “你想好了便好,奶奶和我爹娘他们还挺担心你的,就怕你不知事,图人好看便啥都忘了,不过我晓得你不是鲁莽的,今儿听你这么说,我也彻底放心了,天都快黑了,那我先回去了。”   蒋小一:“嗯。”   白子慕仔细想了半个多时辰,趁着蒋小一洗碗的空挡,他蹲到一旁,同蒋小一腻腻歪歪了好一会儿,才道:“小一,明天我想去趟镇上。”   蒋小一看他:“干嘛?是想买什么吗?要不你跟我说,我去,你身子都还没有好。”   倒也不是想买什么。   回来那天,白子慕问过主簿了,别的朝代不知如何,在大周,县试一般都是七天放榜。   县试不同府试,因为没有门栏,加上不用寻那秀才帮着担保后,每年参考的学子不计其数,大家都想一跃龙门,进入仕途,享那高官厚禄。   因此只认得几字的,都想着去碰碰运气,参考的人多,负责批阅卷子的,也就县令和师爷两人。   小地方,主簿这些人,其实不是正儿八经的文人学士,并不具备阅卷资格,因此,六天,也不算得久。   白子慕不好意思提这事,上次他说了考着玩,蒋小一就没放心上,要是他再提,蒋小一问了,若是考不上,那不得丢面子?   “我就想去逛逛。”白子慕说:“今儿吃了肉,我感觉身子好多了,能一拳打死大老虎。”   “真的?”蒋小一看向他。   白子慕表情严肃:“真的,我骗谁也不能骗你啊!”   蒋小一目光幽幽的看着他,丝毫不给他面子:“可你今天中午也是这么说的。”   白子慕:“……”   这哥儿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简直了。   “你要去也行。”蒋小一看他不闷闷不乐,立马又改了口,他对白子慕,是半点心都狠不下来。   白子慕立刻眉开眼笑,噘着嘴亲了一下他的左脸,又立马狗腿的帮他垂着肩膀:“蒋小一,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我真是爱死你了。”   蒋小一呵呵笑,也不说话,只张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白子慕,然后默默转过头,右脸对着白子慕,眼神中透着一股欣喜,和一股甚是明显的渴望。   蒋小一委实大胆,他不像这个时代旁的姑娘哥儿,羞羞答答,他的喜欢是那么的热切,又勇敢得如燎原之火一般,汹涌且势不可挡。   白子慕又觉好笑,又觉心口一阵翻腾,痒得厉害。   他在蒋小一的右脸上也亲了一下,蒋小一这会,直接笑得见不着眼了。   蒋父默默从门口退了出去。   没眼看,实在是没眼看。   这小子,嘴够甜,难怪的把他家哥儿迷成这样。   肥肉估计是真的够补,隔天起来,白子慕觉得浑身舒坦,力气充沛,不像着前两天,像被卡车碾压过一样,身子总是酸软发痛,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蒋小一等他洗漱完了,给了他三十文,让他到镇上,再吃碗粉,或者买个包子吃。   他对自己吝啬,对白子慕却足够大方。   空间袋里的东西,大米这些儿,大周也有,不算得珍贵,吃完了也没啥,可旁的东西,那是吃一样少一样,白子慕还真不舍得卖,便接了银子,但只拿了十文。   这些钱,还是上次卖糖得来的,白子慕晓得家里的情况,不想坐牛车,想走着去,可结果都没出门,蒋小二和蒋小三知道他要去镇上,也不闹腾,就眼巴巴的看着他。   小孩子都爱热闹,即使去镇上,啥也不得吃,可人多,东西多,他们就爱看。   蒋小一等会还要和蒋父去砍柴,白子慕干脆把两个小家伙也带上了。   蒋小二和蒋小三顿时眉开眼笑。   蒋小三被白子慕牵着,路上见到张大宝,他还记得之前张大宝笑他没有哥森*晚*整*理夫,于是立即叫住人,大声道:“大宝,我有哥夫了。”   他也不是想炫耀,就像是小孩子有了心爱的玩具,太高兴了,于是想迫不及待的告诉大家一样——他有哥夫了。   特别是张大宝,张大宝之前笑他没有哥夫,可是现在他有哥夫了。   这件事,得告诉张大宝。   张大宝刚跟他爹闹,想一起去赶集,不过张屠户想坐牛车去,刚来晚了,上头没位置,就勉强能坐一个人。   中间车板上也堆满了东西,带的一筐猪肉只能抱怀里,如此就带不了张大宝了。   张屠夫只能哄了他,让他在家等着,回来给他买饴糖,张大宝不高兴,还在地上滚了好一阵,这会听蒋小三这么一说,更生气了。   蒋小三有时候很蠢,有时候又好像突然智商在线似的,这会他看张大宝眼睛红彤彤,又往村口看,村长家的牛车停在那里,还没出发,村长正帮大家装东西。   蒋小三看了会,又挠挠头,然后懂了:“你爹是不是不带你去镇上啊?你是不是不乖?小三乖乖,所以哥夫带小三去,哥夫对小三最好了,你不乖,所以你姐夫都不带你去。”   张大宝两个姐姐,大姐嫁到外村去了,二姐嫁的本村,生了一汉子和一小姑娘,二姐夫便不怎么稀罕孩子。   再加上张大宝不是很听话,任性得很,小魔王一样,整天的在村里吓溜,小混混似的,都八岁了,却啥事儿都不懂。   二姐夫不怎么喜欢他,也就回岳家的时候,看在二姐的面上做做样子,摸摸他的头,表现得好像很喜欢他的样,可平日在外头碰着了,二姐夫理都不理他,更别提什么带他去镇上玩这种事儿了。   这会又被蒋小三压了一头,张大宝被激得眼更红了,不过他有点脑子,见白子慕微垂着眼眸,正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他不敢动蒋小三,只指着他撂狠话:“你给我等着。”   蒋小三才不怕他,大不了以后见了人,他跑开就行了,反正以前张大宝想打他,他除了背东西或者抱柴火的时候跑不赢,被张大宝打了之外,旁的时候,张大宝都跑不过他。   见他似乎打了胜仗,一副终于扳回一局了很高兴的样,白子慕捏他耳朵,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以后见了周大宝,你可要躲远了,不过要是被他欺负了,你就回来告诉我,我把他屁股都给你打烂。”   蒋小三眼睛忽闪忽闪,高兴得跳起来:“哥夫果然最好了,小三爱你。”   牛车上坐满了人,这会听见他的欢呼声,都扭头往这边看。   村长不晓得白子慕叫什么,便看着蒋小二:“小二,你们这是要去哪啊?赶集?”   “嗯啊。”蒋小二还抱着白子慕的脖子,说:“村长爷爷,哥夫今天要带我和小弟去镇上玩。”   村长一听这话,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车上的人也都不由自主的看向白子慕。   这蒋家父子真的好大胆。   这人外头领回来不过几天,就敢让他一个人带着孩子出去?   也不怕这小汉子把蒋小二和蒋小三给卖咯。   蒋父自是有些怕的,不过他从茅房出来的时候,白子慕已经带着两个孩子走了,影都见不着了,他还能说什么?   而且仔细想想,白子慕要是真存了那个心,这几天他和他家哥儿天天的去山里砍柴,孩子跟着他在家,他想拐,怕是早被他拐了。   这么一想,他瞬间是啥都不担心了。   村长看了看白子慕,拍了拍手上的灰:“小伙子,你叫啥啊?”   白子慕同他对视:“老爷子你好,我叫白子慕。”   倒是个有礼貌的。   村长语气缓了一些:“听说你身子不太好?前儿中午都晕了?如今可是大好了?”   白子慕说好多了,村长又叮嘱他,带孩子去赶集,注意着些,说了好一会儿,才问他,确定来蒋家上门了?那户籍可是办了?要是没办,便来找他,他和蒋小一的爷爷以前是兄弟,可以跟他走一趟,他在衙门里认得人。   白子慕不傻,听出来了。   村长这是在敲打他,蒋家虽是老弱病残,可他同蒋家好,让他别动歪心思,他衙门里有人。   白子慕都感觉有点服了。   怕他卖孩子还是咋的?   可就蒋小二和蒋小三这样,想卖出去,怕是还要倒贴些银子。   他又不是傻了。   再且说,他是个接受多次改造的人,绝不会再做违法犯纪的事儿的。   这老头子就是瞎操心。   路尘多,车轱辘碾过去,后头是尘土飞扬,今儿是去看榜的,早看晚看都一样,白子慕也不着急,等着牛车走出老远,他才领着两个孩子慢悠悠的走在后头。   “哥夫。”刚出村口,蒋小三指着河边,软乎乎道:“这河里有鱼鱼,回来我们来抓鱼鱼好不好呀?”   他满眼期待,白子慕笑出声:“你想抓啊?”   “嗯,抓鱼好玩了。”蒋小三说。   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就是蒋小三没什么玩伴,出去还要被人欺负,不干活的时候都呆家里。   蒋小二身子又不好,他们两除了玩石子,也不晓得能玩什么了,蒋小三之前见张大宝和几个小的在小溪边抓虾,看着好像很好玩一样,他也想去,不过蒋小一不得空,又不让他一个人去河边,现在有哥夫了,他想要哥夫带他去。   那河还挺深,里头估计有料,钓它个几条吃吃也不是不行,白子慕答应道:“行,回来哥夫带你们去钓……”   白子慕话刚说到一半,蒋小二突然叫起来,小手指着前头。   “啊,哥夫,不要走不要走,快停下来。”   白子慕都被他吓了一跳,还以为大白天的有野鬼出没,拳头都握紧了,结果顺着他指的方向去看,啥都没见着:   “怎么了?”   “前面有过山风。”蒋小二似乎很害怕,小脸蛋儿很凝重:“我们快停下来,不然它会咬我们,很危险哦。”   “……什么风?”白子慕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也算见多识广了,台风,龙卷风,西北风,东南风,东南西北风,啥风他都听说过,就没听过什么过山风。   这过山风是什么风?   还特么的会咬人??   这么厉害的吗?   “就是过山风啊!”蒋小二还一个劲的盯着路边看,小眉头蹙着:“我们不能过去,不然它咬我们,我们就得死翘翘了,它有毒呢。”   白子慕越听越是一头雾水,简直快被蒋小二搞懵逼了,他是突然听不懂人话了吗?   还是小天使蒋小三出来解救他:“哥夫,你都不认识过山风啊!过山风,是蛇蛇了。”   白子慕:“……那不早说。”   蒋小三话刚落,就见他哥夫急吼吼的把他二哥放了下来,然后直接窜到了刚才他二哥指的那片草丛里,不过片刻再从草丛跳出来时,手上还提着一条蛇。   白子慕仿佛李小龙附体了,捏着蛇尾,耍双截棍一样,甩来甩去,那蛇电风扇扇叶似的,都被他甩出了残影。   “看我使用双截棍哄哄哈哈……”   “哇塞……”   蒋小二和蒋小三两眼放光,小嘴儿微张,都看呆了。   这个哥夫真是牛逼坏了。   连蛇蛇都敢抓啊!   村里最厉害的是张大宝的爹,张伯伯,他是杀猪的,可是人家都害怕蛇呢!   之前那个张伯伯从他们家菜地旁路过,见了条小蛇,那个张伯伯都跳了起来,然后嗷呜嗷呜的,一边跑一边叫。   那时候那蛇那么小,他都怕,现在这个还是过山风呢!村里的人见了都得跑,可是哥夫敢徒手抓它!!   实在是太厉害了。   蒋小二和蒋小三吞了吞口水,满脸崇拜,眼睛都快冒星星了。   白子慕甩了老半天,觉得这条蛇应该歇菜了,这才停下来。   那蛇已经晕了,赤条条的垂着,一动不动。   白子慕将蛇提到跟前,刚都没仔细看,见了蛇尾巴他就抓,也不晓得是个啥,这会才认出来。   竟是条眼镜王蛇!   辣条中的极品。   这玩意儿毒性极强,霸王龙要是被咬了,估计都得截肢。   不过白子慕百毒不侵,倒也不用怕,这会看着晕过去的眼镜王蛇,他有点为难,这玩意儿,好像不能抓啊!   “哥夫,你好厉害了。”蒋小三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腿。   白子慕回过神,是了。   在现代不能抓,保护野生动物,人人有责,可大周不一样啊。   在这里,能抓。   他顿时笑起来:“哥夫肯定是厉害了,不厉害,你大哥能为我神魂颠倒?爱我爱得死去活来?那肯定是不能啊对不对。”   “对头。”蒋小二笑起来。   眼镜王蛇之所以被叫做过山风,是因为其速度快,还会发出“呼呼”的气声,就像刮大风一样。   先头白子慕在济世堂见里头有晒干的蛇皮,而且蛇泡酒有清热解毒、驱风健骨、强心壮阳、舒筋活血的作用,不仅如此,治疗类风湿性关节炎等疾病,想来医馆应当也会收,不收也不打紧,大不了带回去煮了吃。   昨天晚上煮了肉,蒋小一一块都没舍得吃,白子慕看他也是馋肉的,洗的时候就不停的咽口水,到了桌上,一直忍着,只时不时的看两眼,白子慕瞧着都心疼,说他给他吃,他偏的不吃。   就是肉少,舍不得,想把好的全给他。   白子慕原都没多想,可那一刻,他突然很想赚大银子,那个念头尤为强烈,他想让蒋小一能顿顿的吃肉。   想让他,不用为了省一点钱,而拼命的委屈自己。   他昨儿睡觉都还愁着要怎么赚银子呢!今儿这机会就自个撞上门来了,他是想也没想就冲了出去。   这条估摸着三斤多,大概值个半吊钱,白子慕高兴得很,大手一挥:“走,哥夫请你们吃包子去。”   蒋小三晃着小脑袋,又蹦又跳:“好耶好耶,谢谢哥夫。”   “那你们爱不爱哥夫?”   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爱。”   “那以后哥夫和你们大哥吵架了,你们帮谁啊!”   蒋小三和蒋小二想也不想:“帮大哥。”   “……那你们吃锤子去吧!”   “啊!怎么这样啊!哥夫,这样不对。” 第45章   蒋小二和蒋小三追着白子慕笑呵呵的。一路玩着到了镇上,白子慕给两个小不点买了包子,红榜都不急着去看了,直接带着他们气势汹汹的杀到了济世堂。   姜大夫见他时,眼睛都是一亮,他没见过白子慕,想问蒋小二,白子慕是谁。不过见蒋小二脖子上挂着个不知道啥东西,瞧着像袋子,可又不太像,是透明的,里头还装着五个包子。   姜大夫不由愣了一下,改口问:“你咋买这么多包子啊!”   “哥夫请客咧。”蒋小二还不会数数,举着两根小手指儿,高兴道:“小二这么多个,大哥也这么多个,还有父亲先,不多啊!”   姜大夫懂了:“这是你哥夫?”   蒋小二咬了一口包子,脸颊鼓鼓:“嗯啊!”   姜大夫哦了一声,这些年他和蒋小一也算熟,蒋小一要是嫁人,不可能不通知他一声,先头没听他提过,又才这么几天,村里婚嫁,送八字,送彩礼,那都得选日子,一整套流程下来,最少的都得去半个月……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见白子慕模样好,又肯给两个小家伙买包子吃,对他顿时有了好感。   姜大夫语气都变得和蔼了:“小子,可是来抓药啊?”   “不抓药。”白子慕怕路上吓着人,特意在路边摘了几片树叶,将蛇包了起来,这会打开,给姜大夫看:“这玩意儿,你们这收吗?”   “嘶……”   一见那被草藤五花大绑的眼镜蛇,姜大夫和旁边的药童都吓坏了。   这东西药效好,不论是入药,还是拿来泡酒,都是顶顶好,药铺里多是供不应求。   可这玩意儿毒啊!寻常人见了,即使晓得它值钱,那也是跑得屁滚尿流。   村里人最怕的就是这过山风和那绿绿蛇,所谓的绿绿蛇,个头不大,通体绿色,和草叶一样,最擅长伪装,农家人有时去割草,若是碰着了,一个不注意,倒霉的一被咬上,当场就能失去知觉。   别的蛇,咋的都好,即使挨咬了,都不会让人立马毙命,还能送医馆里头抢救一二,不过过山风和绿绿蛇,毒性太强,特别是眼镜王蛇,从被咬到死亡,一般也不过三十分钟。   古代交通不便,就是那专门捕蛇的,这玩意儿也不敢轻易抓,见了都得退让三分,因为一个弄不好,就得住山上了。   姜大夫已经快十年都没见过这玩意儿了,蛇虽是没有动,但他还是后退了好几步,抹了把汗才道:“这是你抓的。”   白子慕:“嗯!收不收啊!”   那自是要的。   本以为就半吊钱钱,结果姜大夫给了六百多文,白子慕都没从医馆里出来,就先插着腰嘎吱嘎吱笑。   他大手一挥,相当豪迈:“你们两个,还有什么想吃的吗?今天哥夫请你们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蒋小二手里还捏着一个包子,嘴巴油汪汪的,立即道:“小二还要吃一个包子。”   旁的东西他也没有吃过,就吃过包子,他觉得包子好吃。   白子慕拍他头:“没出息,包子有什么好吃的,哥夫请你们吃糖葫芦,要不要啊?”   糖葫芦?   蒋小二和蒋小三呼吸都粗重了。   特别是蒋小三,他经常听张大宝说,糖葫芦酸酸甜甜比糖还要好吃。   平阳镇上卖糖葫芦的,都是扎在稻草上,然后扛着走街串巷,到处的呦呵。   蒋小三第一次来的时候,就看见了,红彤彤的,可是他觉得糖葫芦太贵了,一串就要三文钱,又不顶饱,所以觉得还是肉包子好吃。   以前蒋小一卖了菜,回去都会把银子放到一个小瓦罐里,每次都是二十来文,蒋小二和蒋小三虽不识数,但也不傻。   刚刚姜大夫给白子慕银钱时,给了半个碎银子,外加一百文,红绳串着,那上头的铜板比他们大哥瓦罐里的铜板要多好多。   今天……发大财了。   那买糖葫芦应该也不要紧吧!   两人立即跳起来,高兴得不行:“要、要。”   “哥夫好不好?”   “好。”   “哥夫帅不帅?”   “帅。”   “不是帅,是帅呆了。”   “对头。”   他们来时闹哄哄,走时也闹哄哄。   三人凭借一己之力干掉了整整一条街的人,都走出老远了,那声儿还持久不散,姜大夫都有点目瞪口呆。   他是第一次瞧见,这么跟小舅子相处的。   白子慕是说到做到,给他们每人买了一串糖葫芦,这才开始往衙门走。   不管在哪,都有那爱凑热闹的。   这会都大中午了,衙门外头还是围了一圈人,白子慕抱着两个小家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挤了进去。   红榜上头就六十多个名字。   白子慕到底是上过学的,明晓得自己几斤几两,但面对成绩单,还是同大部分人一样,下意识的从头往后看。   名次从左往右排。   左边四列都看完了,依旧没他的名字,直到看到最后一行,最末尾一个名字,白子慕哽了。   倒数第一名。   擦着边上榜,白子慕慕然生出一种,面对成绩单,全班六十个,他正巧排最末的尴尬情绪,他举着蒋小三,让他挡着自己的脸,想从人群里退出来,可退到一半,他又穆然停了脚步。   丢什么人?   当初考时几百号人,最后只录取六十人,堪称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他哪怕是倒数,都是很了不起的啊。   不愧是他,随便考考,照旧的还是那么牛逼。   周边人就见他又挤了回去,然后指着最末那名问旁边人,知道这是谁不?   旁边人摇摇头。   “这你都不知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那人还是不懂。   “就是我啊!嘿嘿,我上榜了。”   “……”   第一名都没敢这么嘚瑟啊!   周边几个落榜的书生看了都想打他。   白子慕是对着自己的名字看了又看,觉得这写榜的人挺有半吊子,把他名字写得那么好看,就是太在后头了,位置不太好,要是能和榜一的大哥换个位置,那真是美了。   下次努努力,先定他个小目标,争取倒数二。   福来客栈。   赵云澜刚对完账目,正在三楼雅间里休息。   掌柜的亲自端了一壶茶过来。   “少爷,先喝点茶吧。”   赵云澜捏着眉心,往后靠,他五天前就已经抵达平阳镇,连着查看了五天账本,实在是有些疲惫:“还是没人来吗?”   掌柜的摇摇头。   他如今已是一头花白,身子也不比之前硬朗,很多事情做起来都有些力不从心,其实早就该退下来安享晚年了,不过少爷实在缺人,他才又勉强做了两年。   往年平阳镇这边的账本都是让人送到府城去的,这会少爷亲自过来,掌柜的也晓得,主要还是因着福来客栈的事儿来的。   招人的公告已经贴出去了,刚开始那几天倒是有好些人来应征,不过不得行。   那帮子都是学业无成的老书生,写写文章,算算账还行,可一问菜价,便是一问三不知,那帮子人还闹脾气,说他故意刁难人,当管事的,哪用得着知晓这些。   可福来客栈就是做吃食生意的,这菜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价,什么季节什么价,其实都是有讲究。   像着一些山里的野味,秋夏两季,会便宜些,因为那会儿猎户猎得多,可春冬两季,山里的猎物少了,加上冬季山里危险,猎户不咋的进山,物以稀为贵,野味的价自是要往上提了。   进价贵,那么出价自是也要贵。   旁的菜儿也是如此,黄瓜刚出那会价高,但到六七月份,价格便又降下来了。   客栈里菜价如何随着外头调整,这都是讲究。   要是啥都不懂,客栈里每天几百斤几百斤的购买,人家糊弄一下,怕是都不晓得。   可读书人多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少有懂这些。   一些妇人、夫郎到是懂,可又不识字了,这管事,既要会管人,又要会看账,还要具备一定的应变能力。   平阳镇小地方,人才少,告示贴了尽两个月,也没招到合适的人。   赵云澜捏着眉心,有些头痛:“鸟鸟自己在家,我不太放心,要是……”   外头传来敲门声。   赵云澜止了话,同掌柜的一起看向门外。   一小厮低头恭敬道:“少爷,管事,有人来应聘了。”   掌柜的看向赵云澜,赵云澜来了点精神,把账本合上才道:“带他上来。”   “是。”   那小厮刚下去不过一会,二楼就开始‘吵’起来。   “哥夫,小三有点害怕。”   这声音奶呼呼的,是小孩的声音。   赵云澜微微坐直了身子。   “怕什么啊?这里又没有鬼。”   这是个颇为年轻的,又好听的声音。   赵云澜和掌柜的蹙了蹙眉头。   “哥夫,你牵小三稳稳呢!小三太害怕了。”   “稳着呢!你放心,卧槽,吸一下你的鼻涕啊,赶紧的,要流嘴巴里了。”   “好。小三听话。”   “哎呀,叫你吸,不是叫你吃啊,你咽下去了?”   “没有啊!鼻涕又不好吃,小三才不吃呢!大哥都说了,吃鼻涕不乖,吃了肚子里会长虫虫。”   脚步声临近,两人往门口一看,一年轻小伙,左手抱着一个孩子,右手还牵着一个,大大咧咧的从门口进来。   赵云澜只三十来岁的年纪,五官柔和,模样温润好看,可大概是‘身居高位’,气势很足,脸上神情总是淡淡的,看着有些疏离和不近人情。   白子慕看向他,像是赶时间,直接道:“老板,你们这里招人啊!”   赵云澜愣了一下:“……嗯!”   “哦,那我应个聘。”   掌柜的给他拉开凳子,白子慕朝他笑笑,道了声谢,立马不客气的坐下。   这雅间干干净净,又‘富丽堂皇’,不说孩子,就是村里汉子,到了这地儿,也得慌得一逼。   更不用提蒋小二和蒋小三了,蒋小三硬是挤到白子慕怀里,也要他抱。   白子慕只能左右两边各抱着一个,看着赵云澜:“老板,你们这招人有什么条件啊?要能掐会算,还是要洗得了菜颠得了锅?啥我都会啊!颠锅我最拿手了,你看看我符不符合。”   赵云澜莫名的有点想笑:“我们这不招算命,也不招后厨,就是招个掌柜。”   他解释片刻,大意便是他手下产业多,平日都是坐镇府城,如今这边掌柜的年事已高,要退下了,想找个人来接替。   哦。   懂了。   就是想找个区域经理嘛!   白子慕道:“掌柜?这个我也熟啊!”   “是嘛。”赵云澜明显是没信,他又往椅背靠:“你叫什么名字。”   白子慕立即笑道:“白子慕,白天的白,儿子的子,仰慕的慕。”   赵云澜生意人,最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管对着谁,他都不吝啬说好话,当下就下意识道:“倒是个好名字。”   白子慕深以为然:“我也是这么觉得。”   赵云澜:“……”   掌柜:“……”   赵云澜怔忡一下,不由笑起来,目光往白子慕身上扫。   他怀里抱着的蒋小二和蒋小三模样很是可爱,但瘦瘦小小,穿着虽是干净,可领口、衣袖这些地方已经洗得发白,手肘、膝盖上头甚至还打着补丁,明显的可以看出,家境怕是不怎么好,白子慕除了一身衣裳,不管是面貌,还是其说话的语气,一点都不像着村里人。   就是镇上的人家,见了他,都不敢同他这么说话。   白子慕自是不怕的。   论面试,他经验相当丰富。   发现蒋小二和蒋小三一直偷偷的看自己,赵云澜缓着声,笑问:“这两是?”   刚听了是哥夫,可蒋小二和蒋小三警惕又胆怯的抓着白子慕的衣裳,一副很依赖的样,不像什么哥夫和小舅子,倒是有点像他的儿子,但白子慕又太过年轻,瞧着不过十七/八。   “这是我两个小舅子。”白子慕说。   这下不止赵云澜,就是掌柜的也有些诧异。   赵云澜底下也有个哥儿,也是这般年纪,因此对着同龄的孩子,他下意识的有些心软,白子慕瞧着实在是年轻,他忙,原不想浪费这个时间了,不过见对方这么疼孩子,还是耐着性子,问了他几个问题。   都是一些小的事儿。   白子慕念过企业管理,还进他玄孙孙公司做了半年的‘霸道副总’,几百人的部门他都管得了,区区一小客栈,他是压根不放眼里,太小意思了。   “跑堂的伙计月例怎么发放才合适?”赵云澜问他。   “那肯定是按劳分配啊!多做多得。”   赵云澜:“要是底下的伙计不信服你,不好好干事,该怎么办?”   这都是经常碰到的事儿,人无完人,掌柜的不可能做到人人拥护和爱戴,总有些伙计,对着掌柜有意见,觉得偏心啥的,明面上什么都不说,但暗地里,一个劲儿的唱反调。   这一般的,都会答什么找原因了,或者同伙计的聊聊了,反正都是进道义。   白子慕偏不:“直接开了就好了。”   赵云澜:“……”   掌柜:“……”   两人都有些哽了。   白子慕牛逼哄哄:“我要是掌柜,除了老板,那我就是店里的老大了,连老大的话都敢不听,那这人简直是以下犯上,不知所谓,太不懂事了,开了再找个懂事的就好了嘛,客栈里头的活,除了后头做菜的师傅,前头跑堂的活,只要勤快,谁都能干啊,又不是说找不着人就得供着,开了杀鸡儆猴,下一个就乖了。”   这思路还挺清奇,而且这话听着好像还真的有那么一点道理。   赵云澜又接连问了几个,白子慕是想都没想,回答溜得很。   问菜价?   这不是问到点子上了吗?   刚他正带着蒋小二和蒋小三在外头浪,那是懂的不能再懂了。   赵云澜一个‘总管’,平日日理万机,自是不会晓得大多菜价,问的都是街上常卖的菜。他都能懂,白子慕自是不可能比他差了。   看账?   这更是小意思了。   这霸道总裁若是连基本的账都不会看,那传出去都要笑死人。   赵云澜:“那你期待的月例是多少?”   先头白子慕回答都溜,可这会儿卡壳了。   他以前去面试,那人事的也这么问他,他说了,结果人家竟教育他,说年轻人,要有理想,有志向,找工作,看的不应该是这个,而是要看这工作有没有发展前景,能不能学到什么东西。   可这话简直是放屁,找工作不看工资看什么?   若是吃都吃不饱,穿也穿不暖,还谈什么前景,谈什么理想。   只要物质基础得到满足,其余的才好说。   那人事语气相当不好,很是看不起人,对他说教好一通,最后才问他:“能熬夜吗?”   这话潜台词就是说这工作要加班了。   白子慕心情也不好:“熬夜可以,熬夜工作不行。”   “那请你出门左转再右转。”   白子慕当时气呼呼的回去,直接让他玄孙孙开后门,空降做了那人事的上司。   后来把他工资给改了,一月六万八,他硬是只给了八千。   那人事欲哭无泪,找他哭了一通,说不行啊!他车贷房贷就得好几万了,八千他真过不下去。   白子慕怼他:“年轻人,不该计较这些得失,你看我们公司,几千人的上市公司啊!发展前景大大地,你好好干,以后肯定能学到很多东西,也定会前程似锦,说钱,俗气了不是。”   那人事最后对他是又哭又求。   当初他上头有人,所以他硬气,反正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再回工地搬砖。   可这会儿他没有后台……   白子慕笑呵呵:“看着给就行了,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重要,我就是单纯的爱工作,一闲下来,就全身的不得劲。”   赵云澜:“……”   赵云澜看他口不对心,只觉好笑。   蒋小三眨眨眼,义正言辞:“哥夫,你又骗人了,你之前还说,一干活你全身就痛痛,不得行,怎么现在你又说你爱干活了呢?骗人不对呀,这个小三都知道,骗人要挨打屁股。”   白子慕:“……”   这个破娃子啊!   白子慕一把捂住他的嘴。   赵云澜笑起来,乐得不行,白子慕脸涨得通红:“老板,童言无忌,你别听他乱说。”   问到最后,他还是挺满意的,比着先头那几个好,先不说回答得怎么样,起码这人对答如流,先前那几个,他问个问题,要想个老半天才能回,回的时候还前言不搭后语,牛头不对马嘴。   赵云澜给掌柜使了个眼色,掌柜的有些犹豫。 第46章   赵云澜年轻时,和沈家沈正阳联姻了,沈家也是做生意的,沈正阳是沈家嫡子,二十三岁时就接管了家里的生意。   沈正阳做生意有本事,但却不是个良配,相较于哥儿,他更喜欢女子,这些年,往后院抬了一个又一个,对着赵云澜也多是不闻不问。   赵云澜三十一岁,才生了个哥儿,可惜沈正阳对嫡出的哥儿并不看重,只喜欢李贵妾生的庶子。   赵家世代行商,几十年过去,积累的家产颇为可观,除了府城,周边几个镇上都开有铺子。   赵云澜他爹也是个哥儿,他父亲和爹爹感情好,这么多年,他父亲都未曾纳过妾,哥儿孕子较姑娘困难些,赵家先头只两兄弟。   赵云澜底下还有一个弟弟,不过前几年去世了。   他爹爹受不住,大病了一场,父亲年岁上来后,很多事儿也力不从心了,家里的生意赵云澜只能亲自接手,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   先头各铺子掌柜都是用的自己人,那些都是同着赵父一起打拼过的‘兄弟’,年岁相当,这两年陆陆续续退了下来,虽是都安排人前去接管了,但到底是不放心,若是不闻不问,久而久之下头的管事容易心生贪念,因此账本每年都得查。   旁头几个镇都查了,平阳镇也查了大半,如今就还差平林镇和苏平镇,赵云澜想着自己这趟出来已经好些天了,有些不放心沈鸟鸟,便想早些回去。   赵掌柜见白子慕实在是年轻,有些不放心。   可赵云澜眉间担忧他自是看得清楚,小少爷他虽是没见过,但也晓得小少爷沈鸟鸟同着旁人不太一样。   沈鸟鸟出生后不过半年,赵云澜便接管了娘家生意,很多事儿都得忙,路途颠簸,孩子带身边到处奔波终归不是个事,赵云澜便把他在留家里,让奶娘帮着照顾。   奶娘是他从赵家带来的人,原以森*晚*整*理为不会有问题,直到沈鸟鸟三岁时,赵云澜才发现孩子有些不对劲。   沈鸟鸟不爱说话,也不爱动,呆呆木木的。   一般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好动了,猴子一样,整天的到处野,坐都坐不住,一坐就好像屁股长钉子似的,可沈鸟鸟不一样,他能一坐就是一整天,不仅如此,他还怕生,见了人就躲。   赵云澜后头一查,原来是奶娘被沈正阳一小妾收买了,这些年总是私下‘恐吓’着沈鸟鸟。   沈鸟鸟哭的时候,她会把沈鸟鸟拖到水井旁,把他的头往黑漆漆的水井里摁,说他敢哭,就把他丢里头去。   要是敢乱说话,便拔了他的舌头。   沈鸟鸟到底是年纪小不懂事,很轻易就被她吓唬住了,因此有时赵云澜偷偷问他,奶娘好不好,你喜不喜欢的时候,他总是点头。   赵云澜又觉得孩子小,不会说谎,便信以为真。   人性是复杂的,总想这也要那也抓,事业、家庭总想全全兼顾,妄想两全其美到了贪得无厌的地步。   但鱼和熊掌自古便不可兼得。   人的精力也是有限。   顾得了事业,便顾不了家庭。   顾得了家庭,便又顾不上事业。   赵老爷子辛苦打拼大半辈子才攒下来的基业,赵云澜自是不能让它付之东流,只能把孩子放家里。   当他发现沈鸟鸟不对劲的时候,沈鸟鸟已经很严重了。   他半天蹦不出一个屁,见了人就躲,晚上睡觉还总爱钻柜子里去。   沈正阳本就不喜这个哥儿,后头见他唯唯诺诺,木头一样,话也不会说,哭的时候也不出声,就眼泪一个劲的掉,声音大一点就会瑟瑟发抖,甚至还会像狗一样钻到桌子底下去。   一点都没有大户人家子弟该有的气度。   沈正阳对他更是厌烦。   沈家后院乌烟瘴气,沈鸟鸟三岁时,还被人下了药,此后又被李贵妾的儿子从假山上推下来,沈正阳晓得了,却依旧维护着庶子,赵云澜和沈正阳便闹了起来,以前若说是相敬如宾,那么在沈鸟鸟出生后,两人便是面和心不和。   赵云澜大户人家出来的,自是晓得后院里的人不安分,大家族尔虞我诈多得是,为了争宠争权稳固地位,连着孩子都能下手。   因着担心沈鸟鸟的安危,赵云澜不得已,后头去哪都会带着他,如此,沈鸟鸟才算是好了些,如今一天能说几句话了。   不过这次赵家小老爷身体抱恙,他往日最宠沈鸟鸟,在赵云澜要出发前来平阳时,来了信,说想接沈鸟鸟去赵府住个几日,赵云澜想了想,便把孩子送了过去。   孩子不在身边,掌柜的晓得,少爷定是会担心,怕是想着早早办好这边的事,早早赶回去,虽是觉得白子慕不太行,但还是领命下去了。   赵云澜又接连问了白子慕几个问题,不知咋的,二楼突然闹哄哄的,似乎有人在吵架。   掌柜的苦着一张脸进来。   赵云澜眉头微蹙:“下头可是出了什么事?”   掌柜抹着汗,忧愁道:“是王家的公子和李老爷吵起来了。”   赵云澜:“嗯?”   掌柜的立马解释。   原来是这两人刚进店来,想吃饭,但都看中了二楼临街朝南的那间雅间,因是同时上的楼,便谁也不服谁,谁都不愿退一步,这不,两人就吵起来了。   掌柜的瞥了白子慕一眼,道:“王公子和李老爷远道而来,而且……不好得罪,我去劝了,可咋说都没用,少爷,该怎么办?”   赵云澜闻言却并未着急,而是看向白子慕,挑着眉:“白子慕,你去。”   “啊?”白子慕一愣:“我?”   他不太想去。   赵云澜语气淡淡,说他们这种店,隔三差五便会有人闹,该如何调解,这事儿也是归掌柜的管。   他抛出一记重雷:“你若是把这事儿办好了,我就招了你。”   白子慕刚兴趣缺缺,这会顿时来了精神:“不骗我?”   赵云澜笑起来:“嗯。”   “只要解决了就行了?”白子慕不放心道:“不管我用什么办法?”   赵云澜微微颔首,温润的笑着:“在不伤及客人和损害我们福来客栈的名声下,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行。”   那这就好办了。   白子慕把蒋小二和蒋小三放下来。   蒋小二轻轻的拉住他裤子,这里陌生,加上还有个看着不太好相处的赵云澜,他有些怕:“哥夫……”   “你乖,跟小三在这里等哥夫。”白子慕豪气冲天,撸着袖子,似乎打算出去大干一场的架势,他拍拍蒋小二的头:   “哥夫办大事去了,办好了,哥夫就有铁饭碗了,到时月入六两不是梦,哥夫有钱了,才能天天给你们买包子吃啊!你们想不想吃肉包子。”   蒋小二和蒋小三一听一月六两,那就不得了了。   虽是不知道六两有多少,可是听着就好像是很多很多的样子。   这会别说跟赵云澜呆一起了,就是满屋子的鬼,他们都是不惧的。   肉包子大过天。   两小家伙又异口同声:“想。”   白子慕:“什么,大点声。”   蒋小二和蒋小三狼仔子一样,撅着小嘴儿吼起来:“想,哥夫,小二小三想吃包子。”   “那你们乖乖在这里等哥夫,哥夫去去就来。”   “好,小二小三最听话了。”蒋小二和蒋小三仰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哥夫加油,哥夫最厉害。”   白子慕满意了,然后雄赳赳,气昂昂的往楼下走。   赵云澜看他三两下就把孩子给哄住了,简直是目瞪口呆。   他站起身,看着蒋小二和蒋小三:“随我去看看吗?”   蒋小二眨眨眼,有些期待:“可以去吗?”   赵云澜点头:“可以。”   蒋小三和蒋小二立马跑过去牵他的手。   赵云澜怔愣了一下,捏着他们的小手,心中一软,这两孩子同着他家小哥儿不一样,虽小手都是软软的,小小的,可这两孩子手心有些粗糙,想来是经常的做活儿。   他带着蒋小二和蒋小三到了外头围栏边,那儿正巧的可以看见二楼的情况。   白子慕到了二楼,拨开看热闹的人群,好像客栈是他家开的,直接豪不客气的呵道:“吵什么吵什么?影响到本少吃饭了,你们懂吗?”   王家公子面色有些阴沉:“你什么人,赶紧的滚,否则惹着了我王少,我让你以后在平阳镇都混不下去。”   “哎呦我去,你在恐吓我?”白子慕懒洋洋的挑着眉,语气薄凉:“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王二路被他这话给镇住了。   一时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他如今一身富贵衣裳,皆是上好的料,腰间还挂着昂贵的玉佩,要是寻常人见了他,但凡有点眼力劲儿,就该晓得,他惹不得。   这人是不识货,还是……   白子慕本就是被宠着长大,是清明宗的小太子,那气质自是不输任何人的,这会儿虽一身旧衣,可周边看热闹的,觉得他比王二路还要像少爷。   王二路府城来的,自是也瞧出来了。   寻常人不识货,可要是没点身份地位,也是不敢随意招惹是非的,敢这么横,要么是真的不惧他,背景极硬,要么就是脑子有病。   他同李大富瞧瞧对视了一眼,李大富大腹便便,收到信号,立马摇起扇子,冷嗤一声。   “小子,你口气倒是大,你可晓得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白子慕眼神淡淡的:“要么来了就好好吃饭,不要多生事端,要么赶紧走,不然惹我生气,你再想走,可就走不了了。”   他气势十足,眼神勾着,说的好像还真的挺像那么一回事。   “小子,你可别太狂妄啊!”李大富道:“信不信我……”   “你认识皇上吗?”白子慕突然问。   “啊?”李大富一愣,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白子慕凑近他,微微压着声:“你动我一个试试,我告诉你,今儿我要是掉一根毛,你回去最好的立马准备几亩地。”   众人听不见他说什么,可却见李大富面色猛然一沉。   “你什么意思?”李大富神经都竖了起来。   白子慕笑起来,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他身上散发出来气质和其压迫感,足以让人脊梁发寒:   “能什么意思啊!就是想给你提个醒,不然怕你们没地方埋,你家九族多少人啊!几亩地够不够,不够你自个看着来吧!”   这人和皇上认识?   应该不可能吧。   再看见白子慕一身破衣裳时,李大富立即否认掉这个想法。   京城离平阳镇十万八千里之遥,不可能有大人物出现在这里。   他立刻缓了心神,不紧不慢道:“小子,你很能啊!竟跑到老夫跟前招摇撞骗来了,你怕是不想混了啊。”   “就是。”王二路不耐烦道:“赶紧滚。”   “确定真的要这么跟我说话吗?”白子慕一副很欠收拾的样子,用只能让他们两个听见的声量说:   “不知者无畏,你们真是好生嚣张啊!知道皇上他七姑的姨夫的表哥的儿子的媳妇的堂弟的朋友的兄弟,叫什么吗?不知道,就去查查,查清楚了,再来恐吓我。”   王二路和李大富都傻了。   白子慕说了一大串,他们就记得什么皇上的七姑的姨夫……   他们看向白子慕,白子慕脸上心虚、忐忑、紧张之情丝毫不见,反而还坦坦荡荡,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直把他们看得头皮发麻。   跟皇上都扯上,那可不得了。   不然那关系,咋的能那么清晰的说出来?   谁敢扯这些慌来骗人啊!   不然一查就能晓得了。   虽是不知道这人怎么穿得这么寒碜,但得罪不起啊!   可任务还没完成……   算了,还是先撤。   人一走,白子慕立刻跑回三楼。   他看着赵云澜,兴高采烈的:“人走了。”   赵云澜:“……你同人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啊。”白子慕笑着:“就吹了下牛。”   赵云澜这会儿真是噎着了,一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这客人要是在店里闹起来,往常都是伏低做小的劝,要么同着一方交涉,让他坐另一雅间,多送两道菜当赔罪,或者给打个折,或者搬出东家来,让其给个面子,能不能不要再闹?反正就是尽量谁都不要得罪,和气生财。   可白子慕……   赵云澜头都疼,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他都有点无奈:“吹牛?你也不怕得罪人。”   他这会儿是不懂,只觉白子慕胆子大,什么人都不怕。   可后头见白子慕仗着自个上头有人,连着国丈都敢打,还毫发无损时,他才知道,初见那会白子慕已经是相当的收敛了。   “不怕啊。”白子慕老实道:“那两个家伙,就是野猪披了人皮而已,骗骗外行人还行,想骗我,老子可是在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练过的,有火眼金睛。”   再说了,谁还会真闲得慌跑京城去查啊!   反正吹牛,谁更能吹,谁胆子更大,心理素质更硬,谁就赢了大半。   这两货,一上来就搬身份,人越没什么,就越爱炫什么。   再且说了,就算这两人有点身份,可纨绔子弟最是会见风使舵,他们清晰的晓得,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心里都明白着呢!   赵云澜有些诧异:“你看出来了?”   “肯定啊!”要真是什么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厉害人物,白子慕早抱着他两个小舅子走人了。   他如今可不是光棍了,做事哪能不慎重,没有后台,就得猥琐发育。   赵云澜和掌柜的不由面面相觑。   王二路和李大富都是跟赵云澜从府城来的,以前是赵家家奴,不过后来被赵云澜要了过来,两人一个之前在府城当管事,一个则是在赵云澜旁边做跑腿。   这两人,大地方来的,有见识,装起富贵人,那是有九成像,还是很能唬住人的。   先头来应聘的几个汉子,就都被吓住了,一听人是府城的,是那里的贵人,立马的就不敢上了,生怕工作没找着,还被人惦记上。   王二狗和李大富演得也像,往常客栈里头的人,多是为这种事儿闹起来,吵得厉害了,便是谁的面子都不给,很难调解,赵云澜和掌柜的,都做好看白子慕劝架两时辰无功而返的准备了,结果倒好,人下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回来了。   赵云澜生意人,讲究信用。   因为赵掌柜还要跟着他忙,赵云澜便让他这月十四号那天再过来。   白子慕顿时美了,抱着蒋小二和蒋小三一路笑着从三楼下来。   到了大堂,刘虎子正好端着托盘给客人上菜,看见蒋小二和蒋小三,立马露出嫌弃之色,乍然间还以为是蒋小一不死心,追过来了,结果抬头一看,白子慕正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   他什么话都没说,刘虎子也并不认识他,可对视的那一瞬间,他心里却是一咯噔,莫名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白子慕轻轻笑了一声,眼里带着点戏谑:“好好干,也好好珍惜珍惜这几个月的时光。”   刘虎子拧着眉:“你什么意思?”   “哥夫。”蒋小三见了刘虎子就有点害怕,喊着白子慕:“哥夫,这是个大大的坏人,我们快走。”   哥夫?   刘虎子直接愣在当场。   赵掌柜目送他离开,这才又回了雅间:“少爷,您真的……”   “人不可言而无信,我即是说了,便该做到。”赵云澜知道他在担忧什么:   “这小子做事虽瞧着像是不太靠谱,但不得不说,眼力劲儿还是有的,就当给年轻人一个机会,你年底回去,如今还剩两个多来月,他来上工后,你好好带带他,我瞧着他是个聪明的,两个月,应该能担得起来了。”   掌柜的颔首应是,赵云澜还是好奇:“你去叫二路和大富过来。”   待两人进来,李大富一脸忐忑自责,抹完汗,立即说:“少爷,小的办事不周,请您恕罪。”   “恕什么罪。”赵云澜问:“刚那小子同你们说什么了?”   “啊?”   李大富和王二路都愣了。   刚那小子竟是来应聘的吗?   方才掌柜的让他们演戏,只说有人来应聘了,之前来的都是上了年纪的,白子慕冲出来的时候,他们只以为是来店里晃悠的客人,闲他们‘闹事’,吵着了,因此压根就没往旁的想。   他娘的。   刚他们还以为惹祸了呢!回去一直惴惴不安,没成想是来应聘,既是来应聘的,那刚那番话,就他娘的是在吹了。   不然皇上的亲戚,缺那几两银子?   他们两,走南闯北这些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刚竟他娘的真被吓唬住了。   这会儿脸皮都发烫,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皇上他七姑的姨夫的表哥的儿子的媳妇的堂弟的朋友的兄弟……   赵云澜:“……”   掌柜的:“……”   两人顿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赵云澜更是摇头失笑。   只觉这小子,真是吹得一手好牛。 第47章   找着工作了,晚上怎么的都得吃顿好的。   白子慕想去买斤猪肉,不过见着猪肉摊边边上堆着些下水,又改了注意。   猪肉一斤,全肥的二十文。   带着点瘦肉,十九文。   五花肉则是十八文。   听着好像很少,可一捆干柴不过四文钱,像蒋父,去帮人割谷子,从早上干到晚上,一天也不过二十文。   没办法,这里村里人养猪,都是喂的草,喂得好的大半年,喂得差一点,甚至要一年才能出栏,卖得便宜了,赚不了什么,天天的累死累活,既要找猪草,又要铲猪粪,谁还愿意养?   “这下水怎么卖啊?”白子慕问。   猪肚子里,大肠小肠,猪肺猪肝,都算下水,平日也没什么人吃,有时甚至都卖不掉。   老板问他都要吗?都要十五文拿去。   要是只要猪肝,这个贵些,要八文。   “我全要。”白子慕刚说完,蒋小二拉拉他,靠在他耳边,俏咪咪说:“哥夫,这东西臭臭,不好吃,咱们不买。”   蒋小三也拧着眉头。   这猪大肠,之前过年,蒋小一买过,煮了一锅,臭臭的,还咬不动,蒋小三那会嚼了一块,嚼得腮帮子都疼了依旧没能嚼烂。   可是他也没舍得吐掉,就想直接吞下去,结果一半塞牙缝里,一半挂喉咙里,噎得他当场直接翻了白眼,差点嘎了。   这会儿都心有余悸。   “放心,哥夫又不是傻的。”白子慕还是买了。   猪下水多,他还去买了个背篓,到了村口时,就见着二伯娘正在村口走来走去,一脸担忧。   蒋小三牵着白子慕,蹦蹦跳跳的:“呀,是二伯娘,二伯娘。”他跑过去:“二伯娘,你怎么在这里呀?”   二伯娘见他们回来了,顿时松了口气,今儿她在家,隔壁婶子从镇上回来,见她在院子里忙,便问了声,说蒋小二和蒋小三回来了没有。   二伯娘那会才晓得,白子慕今儿带着两娃子赶集去了,又听那婶子说,她在街上卖鸡蛋,卖了一早上,白子慕带着你那两小侄子逛了会街,后头就不见影了,她哪里还坐得住,赶忙的往二房跑。   蒋小一和蒋父还没回来,也没见着蒋小二和蒋小三,二伯娘就有些慌了,在家里坐不住,便来村口等。   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回来,刚还想着,再不见人回来,她就去喊她当家的去报官。   这会见了人,二伯娘安心了,她给蒋小三抹了把汗,笑着:“我……我就是来逛逛,小三今天去镇上玩得高不高兴啊!”   “高兴。”蒋小三大声说:“哥夫给小三买包子,还有糖葫芦,糖葫芦甜甜了。”   “是嘛。”   “嗯,小三不骗人,骗人不乖。”   白子慕走近,喊了她一声,二伯娘这会笑得真心实意:“回来了,外头热,你身子不好,赶紧回家吧!”   白子慕:“……好。”   到家时蒋小一和蒋父已经回来了,蒋小一正在厨房里忙活,这会快两点半,蒋小二急吼吼的拿了包子给他们,蒋小一进到堂屋,见又是包子,又是糖葫芦,还有一背篓的猪下水,不由纳闷了。   白子慕今儿就拿了十文钱,那点银子可买不了这么多东西。   他想去厨房问一下,这肉包子也好吃,他想给白子慕也吃一个,结果刚站起来,蒋小二就囔了,一脸崇拜,说哥夫厉害死了。   蒋父看两孩子虽是被晒得一头汗,但双眼亮晶晶,很是兴奋,笑了起来。   “你哥夫怎么厉害了。”   “哥夫抓蛇蛇厉害。”蒋小二兴奋无比,小手比划着:“那过山风这么大,哥夫窜过去,抓着它的尾巴,就这样这样,转快快的,然后蛇蛇就晕菜了。”   蒋父眼皮跳跳,听着都觉惊险,想着回头说说白子慕,下次可不能这样了,见了过山风不跑,还追上去,这跟去送死简直没什么区别。   蒋小一却是没怕,白子慕说过,他不怕这些东西,他只怕雷劫。   过山风,小意思。   “对头。”蒋小三说:“蛇蛇卖得多多钱,哥夫请我们吃包子,哥夫最好了。”   蒋父看他们张口哥夫,闭口哥夫,心里有点酸,又有些欣慰。   看得出来,白子慕对两个孩子是好的,不然不可能只这么几天,两个小家伙就这样黏他。   蒋小一只吃了一个,剩下的包子,他拿进厨房给白子慕。   白子慕不饿:“我今天吃了三个了,这个是给你买的。”   蒋小一笑起来:“那我留着,晚上你再吃。”家里没钱,下次吃肉包,还不晓得要到什么时候。   白子慕心中暖呼呼的,凑过去亲了他一口,蒋小一瞪大了眼,立马扭头往外头看。   蒋父和蒋小二蒋小三还在堂屋里,院子里没有人,蒋小一瞬间急吼吼的:“你低头,快点快点。”   白子慕笑起来,听话的弯下身子,蒋小一赶忙的亲了他一口。   他的爱意大胆且直白,丝毫不扭捏,同着这个时代所有人都不一样。   白子慕真是爱死他了:“今天我找了份工作,以后肉包子,随便给你买,你想吃多少,我就买多少。”   “你找着工作了?”蒋小一有些惊:“是干啥的?”   “在福来客栈当掌柜。”白子慕语气轻轻,他不觉得有什么,可蒋小一却是直接惊呼起来,不敢置信的眨着眼,手里的肉包都差点掉地上:“……什么?”   他没听错吧??   白子慕笑了声:“怎么样,是不是比刘虎子厉害?”   蒋小一高兴得不行,觉得自己真是捡到宝了,他都不敢想白子慕只是出去一趟,就找着了这么好的活儿。   福来客栈里头跑堂的伙计,一个月都能赚几百文了,掌柜的他不晓得一个月能赚多少,但怎么着,肯定是比跑堂的多。   他晕乎乎的,感觉做梦一样:“你真的找着活了?还是在福来客栈里头当掌柜?不驴我?”   白子慕捏着他的鼻子:“我骗你干什么?你还不知道我啊!我这人最是老实了。”   蒋小一好笑的暼他一眼:“你之前不就骗我了,你说你喜欢长毛的母熊,不喜欢哥儿。”   白子慕:“……”   “过去的事,你提它干什么?”白子慕扯开话题,掐着他的脸:“反正你就说,我是不是比刘虎子厉害。”   蒋小一也不生气,还笑呵呵的,抱着白子慕的腰:“你本来就比他厉害,你最厉害,雷劈着了都不死。”   白子慕:“……”   白子慕狠狠捏了一下他的脸:“赶紧吃你的包子吧!”   蒋小一早饿了,刚虽是已经一个包子下了肚,可半点不顶饱,他把包子举到白子慕嘴边:“你先咬一口。”   白子慕咬了,他这才舍得吃,也没出去,就在白子慕跟旁绕,他喜欢跟白子慕呆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他也是喜欢,见着背篓里的下水,眉头蹙起来。   “你怎么买下水了,这个不好吃。”   说不好吃的是他,饭桌上,猛吃猪肺的也是他。   猪肺洗干净,先跟着姜片过一次水,再洗过一次,切了,再蒜头、香菜、辣椒跟着爆炒,怎么可能会不好吃,连着蒋父都多喝了两碗粥。   蒋小三更不用说,那脑子晃得几乎要飞出去,一个劲儿的说太好吃了,实在是太好吃了。   午饭只要炒了猪肺,猪肝和大肠都没有动,猪肺以前他也尝试着炒过,但怎么弄都不好吃,蒋小一算是彻底服了白子慕了。   见大肠买了很多,这会儿天气也还热,留着过夜,明儿怕是会臭,他跟白子慕商量道:“今儿这大肠,你想怎么炒?我能给大伯娘他们送些过去吗?”   问完他有些紧张。   上门哥婿,那是要听夫郎的。   可蒋小一没想那些,在他眼里,白子慕就是白子慕,不是说上门了,白子慕就矮他一截,他把白子慕当夫君,这当夫郎的,自是要听夫君的话,家里的事,也该是夫君做主,村里的新媳妇,新夫郎都是这样的。   看他忐忑的揪着衣角,白子慕目光暗了下去,上前将他揽入怀中,在他脖颈边轻嗅喘息,声音温润且低沉:   “你想送就送啊!这么多,反正我们五个也吃不完,跟我说话,你还怕什么?你可是我的亲亲小夫郎,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蒋小一一听这话,那就不得了了,心脏是砰砰直跳,打鼓一样,他耳朵都嗡鸣了起来,白子慕那温热的气息,喷散在他耳廓时,更是要将他燃烧殆尽般,让他头昏脑涨,身子都软了。   蒋小三和蒋小二去菜地里摘了一把蒜叶回来,就见蒋小一呆愣愣的坐在堂屋里,脸色通红。   蒋小三喊了他两声,他也没应,听不见一样,满脑子都是白子慕那句‘你可我的亲亲小夫郎’,这话在他脑子里蹦来蹦去,蹦得他脸红耳热。   蒋小三扑过去,抱着他的腿:“大哥,大哥?你怎么了?怎么都不应小三呀?”   蒋小一还是没回答,晕乎乎的,蒋小三大惊失色,跑进厨房,又抱着白子慕的腿,眼睛泪汪汪:“哥夫,完蛋了,我大哥,他傻了,完蛋了,完蛋了,怎么办呀,哥夫,你快去看看大哥啊!”   白子慕:“……”   猪肝炒大肠本就好吃,再放些蒜叶,那味道简直了,隔得老远都能闻见。   隔壁钱家的不晓得他们炒了什么,反正是中午香一次,晚上又他娘的香一次,那味儿还老馋人。   谷子干得快,晒个三四天就能收了,这段时间一直见天的忙,晚上钱阿叔做主,煮了一锅白米饭。   钱家人高兴得很,结果正吃着,猪肝炒大肠的香味儿就飘了过来。   那味浓得很,钱家众人哪里还闻得着米饭香,鼻子里全是那股馋人味,饭都吃不下。   几个孩子不懂事,更是被馋得一个劲儿的喊,说想吃肉,要吃肉。   钱氏被吵得烦躁,筷子啪的往桌上一扔,出到门口朝着蒋家骂:“呸,招了个病秧子,还天天的吃肉,咋的,不想过了?不想过就上山挖个坑自个躺里头啊!留……”   “行了,你少说两句。”钱阿叔呵斥她:“人吃个肉得罪你了?不想吃就滚回屋去。”   钱氏也晓得她没理,呐呐的没再说话。   蒋小一打了满满一大盆,放到菜篮里,怕着进了灰尘,又拿了块布盖上头,这才牵着蒋小三往大房家走。   这会路边坐了些人,都是刚吃过饭的,在外头纳凉,香味从篮子里飘出来,有人嗅了嗅:“蒋家哥儿,拿的啥啊?”   “一点肉。”蒋小一含糊过去。   “给你大伯娘她们送啊?”   “嗯!”   “那赶紧去吧!不然怕是要凉咯。”   待得蒋小一走了,有人叹。   “这蒋家二房虽是穷,不过人好,看看,有点吃的,都不忘往大房那边送。”   “不送咋的成,蒋安两儿子傻的傻,病的病,要是蒋小一嫁了人,还能指望一下亲家,可这会蒋小一不嫁了,招了这么个上门哥婿,不巴着大房,以后要是有个重活啥的,谁帮忙啊?”   “是这么个理。”   有人想起白子慕,叹了声:“这蒋哥儿啊!以后定是要后悔。”   蒋小一到的时候,大房正准备开饭,见他送东西过来,还纳闷。   今儿咋了?又不是啥大过年的。   篮子还没打开,堂奶奶就闻着味儿了,立马嗔道:“买肉了?难得买点,留着你们自个吃就行了,咋的还送过来,拿回去拿回去。”   他们家人多,蒋小一要送,送少了不合适,送多了又去银子。   堂奶奶晓得他家条件,平日蒋小一送点菜啊!猪草啊!柴火啊,这些她都会收,毕竟人情来往便是这般,不收了,二房不是爱占人便宜的,以后要是有啥事,怕是都不敢上门,要是花银子买的‘礼’,堂奶奶多是不要,甚至还要生气。   “不是肉。”在几个堂弟堂妹眼巴巴的期待中,蒋小一把菜盘端出来:“是猪肝炒大肠。”   这年头猪吃得‘素’,大肠里头没啥子肥肉,就薄薄一层,炒过后出了油,焦黄一片。   翠绿的蒜苗跟着炒,还有切成丁的辣椒,旁的先不说,红红绿绿的,瞧着就让人有食欲,更不用说那飘着的,要要人命的香味儿了。   大房一屋人盯着那盘猪肝炒大肠,都怔住了,不由伸着脖子咽口水。   以前贪便宜,这些下水他们也不是没买过,可哪次能整得这么香?   以前不管咋的洗,煮出来,总有一股猪屎味。   大伯挺不住,先夹了块。   入嘴又香又辣又有嚼劲,再吸溜一口粗粮粥,哎呦妈呀,那滋味,别提了,要多爽有多爽。   “好吃。”大伯又夹了块:“香,小一,你咋炒的,这整的比肉都好吃。”   二伯、二伯娘和几个小的见他这般,也赶忙夹了尝,然后一脸惊。   其实猪肝炒大肠,对现代吃惯了大鱼大肉的人来说,不算得什么,可对一年就吃过那么一两次肉,顿顿水煮菜的人来说,那是香得能要人老命。   在外人跟前不好说,怕跌了白子慕的脸,毕竟炒菜这是屋里人才做的活,可蒋小一不把大房当外人,他也想让大房的安心,让他们知道,白子慕不是个吃软饭、啥都不能做的病秧子。   便道:“是……是白子慕炒的。”   “白子慕?”大伯娘和二伯娘几个女眷都傻了。   大伯二伯几个汉子有点不相信。   村里汉子,厨房的活都是不沾的,现在白子慕做了,还做得这么好,这怎么那么像在吹呢?   “嗯。”蒋小一点头。   堂奶奶朝蒋小三招招手,待人森*晚*整*理到近前,摸着他的小脑瓜子:“小三,这真是你哥夫炒的?”   “嗯啊!”蒋小三趴在堂奶奶的腿上,说:“我哥夫最厉害,能把臭臭炒香香,他说这个就是技术,很牛逼的人才有。”   大房一家都笑了起来,蒋小三去拉蒋小一:“大哥,我们也回家吃饭饭吧!小三都饿了。”   炒大肠那会儿他口水就一直流了。   堂奶奶看他着急,笑了起来,眼角都满是皱纹,和蔼道:“那你们先回去吧,不然饭菜该凉了。”   猪肝炒得刚好,一点也不老,嫩得很,不过大家还是更喜欢大肠一些,越嚼越香。   张大丫看几个孩子吃得满嘴油,一个劲说好,不由啧啧赞叹。   “没想小一家那个,竟还会炒菜,手艺怕是还挺好。”   其实再想想,大伯娘和二伯娘是信蒋小一的话的,因为蒋小一什么手艺,她们自是晓得。   黄秀莲还在那会儿,就更疼丘翠翠一些,多是让她做些家里的轻松活。   割猪草、喂鸡喂鸭这些,便是让蒋小一忙活了。   蒋小一先头十来年,都不怎么在厨房里忙活,因此菜都不太会煮,黄秀莲离开后,蒋小一过大房这边来,同着大伯娘和二伯娘学了几日,大伯娘最拿手的,便是水煮大白菜。   她们会啥,蒋小一就会啥,这大肠她们不会这般炒,如此,那便是白子慕做的了,更何况,上次她们还见白子慕炒了菜。   堂奶奶有些欣慰:“要是会做些屋里的活,即使下不了地,那也行,起码以后你们三弟和小一干活回来,能吃口热乎饭。”   大房这边吃得开心,二房这边更开心,满满一大盆,随便吃。   蒋小二和蒋小三吃得满嘴油,幸福得小脚丫子一直晃啊晃,蒋小一干的都是力气活,吃得也多,看他狼吞虎咽,白子慕一下一下顺着他后背。   “慢点,不要急,别噎着了。”   这动作多少是有些亲昵了,蒋小一偷偷瞄了蒋父一眼,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心里又高兴得不得了。   他往白子慕碗里也夹了一筷子大肠,羞羞的:“你也吃!”   蒋父:“……”   他就坐在蒋小一左手边,蒋小一却是没给他夹。   他目光幽幽的看向白子慕,这小子,竟把他哥儿迷得亲爹都给忘了,他心里酸溜溜。   到底是岳父,岳父高兴了,他才能高兴,白子慕非常积极,看着他,笑呵呵的:“父亲,您也吃啊!”   他模样原就出众,笑起来时,那股距离感瞬间消散,明眸皓齿,眉眼俊郎,显得乖极了。   蒋父顿时气不起来,心里还挺高兴。   这哥婿,念着他呢!   “好好好。”   吃了饭,趁着蒋小一在给蒋小二洗屁股,蒋父窜回屋,拿了二十文出来交给白子慕。   “父亲,你给我银子干嘛啊?”白子慕都懵了,难道是要上演传说中的‘我给你二十文,你立马离开我哥儿’的精彩桥段?   白子慕觉得他和蒋父睡了好几晚,已经有过命的交情了。   所以……应该不可能吧!   而且二十文,也太埋汰人了。 第48章   蒋父不知他想啥,只道这银子给他拿着,厨房里要是缺了啥就买。   他是看出来了,这厨房里的活,还得是哥婿来,他哥儿,可能……比较适合磨刀。   这也不是他吹,整个小山村,不管是那些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大爷,还是张屠夫,磨起刀来,都没有他家哥儿好,他家哥儿磨刀时,动作快得要飞起,磨出来的刀,又亮又利,在村里无人能敌,但煮菜……   还是算了。   “不多,你先拿着。”蒋父这会是没把他当外人:“刚下山碰着你大堂哥了,他今儿去帮他岳家干活,李家的让他给我带了话,说他们家想挖个鱼塘,让我明儿过去。”   蒋父虽是腿脚不利索,干活比旁人是差了些,但他勤快又老实,从不偷奸耍滑,这不,李家的一有活就想他。   “一天二十文,就喊了几个,估计要挖好几天,你卖蛇那钱先不要动,存着,等存够了,父亲给你们办喜事。”   白子慕立即眉开眼笑,急忙接过银子,然后搬了个凳子给蒋父坐下,又殷勤的帮他锤着肩:“父亲,我真是爱死你了,您坐着,我给你按摩一下,让你舒服舒服。”   蒋父怔了一下,而后笑了起来。   蒋小三抱着个小凳子,坐在蒋父旁边,笑呵呵的:“哥夫,小三也想舒服一下。”   白子慕:“……去去去。”   这臭小子,还想让他帮着按摩,美得他。   给蒋父按了一会,白子慕就溜了,蒋小一刚给蒋小二洗好澡,他便从门口窜进来。   “忙完了?”他凑到蒋小一跟前,见蒋小二坐在蒋小一大腿上,瘦得肋骨根根分明,但小肚子却鼓鼓的,像个小西瓜,不由摸了摸。   蒋小二笑起来,额头上贴着小碎发:“好痒啊!哥夫摸痒痒。”   白子慕弹他额头,见蒋小一也跟笑着,他忽然一指门口。   “卧槽,那是什么?ET?”   蒋小一和蒋小二下意识顺着他指的方向扭头往门口看,白子慕抓紧时期,立马在蒋小一脸上香了一口。   蒋小一捂着脸,眼睛亮晶晶:“你干什么呀?”   蒋小二一头雾水的看着白子慕,白子慕刚想说话,蒋小一又像中午那般,把另一边脸转过来,还信誓旦旦:   “你亲了左边不亲右边,右边生气了会造反,快亲他一下,快点快点。”   白子慕:“……”   “这么严重的吗?”   “嗯嗯嗯。”蒋小一特别喜欢白子慕亲他,每次白子慕亲他,他都高兴得找不着北。   白子慕憋着笑,又香了他一个,蒋小一满足了,浑身都有了劲儿。   白子慕看他笑得眉眼弯弯,酒窝深深,心里痒得厉害,可这会没办婚事,平日除了背着蒋父偷偷香一个,旁的是再不能做了。   真是郁闷死熊了。   柳江村。   自白子慕走后,刘虎子心里总莫名的有些惴惴不安。   福来客栈二楼和三楼都是雅间,能在上头吃饭的,多是富贵人,可白子慕那一身衣裳瞅着就不像是能去二楼吃饭的样子。   刘虎子也不觉得他是来应聘的,毕竟先头来的人,都是上了年纪的。   他们多是一些科举无望不得不工作养家的老书生,或是一些小酒楼的掌柜,想跳槽来他们客栈,从没哪个年轻人来应过聘,因为告示上都写得明白,要有经验,要会看账,要懂管理。   后面两条件都好说,可前头那条件,既是要有经验,那么定是干过这类活儿,如此,这人怎么的都得二十岁往上走。   所以刘虎子压根没往这上头想,白子慕说的那些话他搞不明白,就有些神思不主,见掌柜从楼上下来,想了想,过去搭了话,拐弯抹角的问,刚那是谁?是客人吗?还是老板的……   话都没说完,掌柜便斜睨他一眼:“这些事是你该打听的?活儿都忙完了?”   刘虎子便啥也不敢说了,下工后急慌慌的往家赶。   一进门看见刘氏和他媳妇正在院子里择菜,连水都顾不上喝,立马道:“娘,蒋小一嫁人了?”   柳江村和小山村离得近,走路不过三十来分钟,两村相互结亲的人家多了去了,正巧这几天农忙,好些个外嫁的闺女都回来了,蒋家这事儿压根瞒不住,这会不说刘江村,就是稍远一些的十里屯都知道。   刘氏自是晓得的:“没嫁人,就是招了个上门哥婿,咋的了你问这个?”   娟子也纳闷的看着刘虎子。   刘虎子拧着眉:“那娘可知他是哪儿人?我今儿在酒楼里碰上他了。”   知子莫若母,刘氏知道他在担忧什么。   他们前阵子‘得罪’了蒋家,让着蒋家脸都丢光了,张大丫为此还上门来同她闹,要是蒋小一招的这哥婿有来头,但凡宠蒋小一那么一点点,人肯定扭头立马的来对付他们。   刘氏笑笑:“你多虑了,蒋小一招的那哥婿,听说是从北方那边逃难过来的,就是饭不好要,过不下去了,才去给蒋小一做了上门哥婿。”   刘虎子松了口气,可还是有些想不通:“可今儿我在酒楼里……”   “嗨,你就是瞎担心。”刘氏上了年纪,见的事儿多,无所谓道:“那逃难的多是要饭,没准的人是狗改不了吃屎,跑你们那儿讨吃的去了。”   这话不无道理。   福来客栈建得好,里头富贵威严,村里人平日只路过外头都紧张,更别提进去,但那要饭的不一样。   人饿极了的时候,便啥都不怕了,有时能为了一口吃的豁出去。   刘虎子在福来客栈里头做了好些年,也不是没有那要饭的来楼里讨吃食,他之前还见过好几次。   想到此,刘虎子才算是真正的宽了心。   刘氏看他长舒口气,不由笑起来,扭头看着娟子,看她还坐着,顿时老大不高兴:“娟子,你是不是眼儿不好使了?”   娟子呐呐的:“啊?没有啊娘。”   刘氏语气不太好:“没有?那见着虎子回来了,你就干坐着?不晓得给他端碗水?在家你娘就是这么教你伺候当家的?”   “娘,我,我……”娟子都被骂懵了,刘氏是个厉害的,她压根不敢顶嘴,朝刘虎子看去,希望他能帮自己说两句,结果刘虎子却是避开她投去的眼神,啥都没说,显然也觉得他娘说的对。   娟子眼眶立马就红了。   刘氏看她进了厨房,拉着刘虎子坐下,同他唠家长:   “当初光听着你姑吹,说这娟子啥啥都好,结果娶进门了,竟是干啥啥不行,你都不知道,前儿忙,我喊她跟着去割谷子,结果都没割几下,她便喊热,后来我让她在家里头做饭,可中午我们回来了她饭都还没煮得,如今真是可惜了我那五两银子。”   说到这刘氏心里就有气,原以为娶了儿媳妇这家里的活儿就有人那帮着干,她就能享福了,结果这儿媳妇,除了长得漂亮,是啥都不会干。   她看不起蒋家,孙家她也没放在眼里,说话都没压着声。   娟子在厨房里听得清清楚楚,当初婚事刚确定下来,她倒也在镇上同刘氏见过一面,那会刘氏对她很是和蔼,还热情的拉着她和她娘去吃馄饨,那会她娘便说了:   “刘大姐,我们两家既是定了亲,那我也不满你,娟子是我家老幺,我和她爹平日最是宠她,都没让她下过地,也没让她做过什么活,到了你家,你可得多担待担待。”   “哎呦,老妹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是一瞧见你家娟子就喜欢得紧,你家娟子要是嫁进来,啥都不做也不打紧,我疼都来不及呢!咋的能让她干活,我家虎子有工作,能养得起。”   刘氏当时笑着:“再说了,这媳妇娶回家,也不是冲着干活来的,我也不是那种爱磋磨儿媳的婆娘,老妹你就放心吧。”   当初刘氏说得好,娟子还想着她真真是命好,定了亲的汉子出息,未来婆婆也是个和善的。   出嫁那天,坐在轿子里,听着外头议论纷纷,她还偷偷撩了帘子,想目睹一下刘虎子的风采,结果却是意外看见站在河边洗衣裳的蒋小一。   那会蒋小一看着迎亲队伍,一副沮丧又失落的样,目光空荡荡的,似乎很哀伤。   她还觉得自己命好,村里人以前总说蒋小一能干,见天的夸,她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可再能干又怎么样?还不是嫁不出去,刘家不还是选了她?   她憧憬着嫁进刘家后,和夫君举案齐眉,受婆婆疼爱。   但如今嫁过来不过才几天,刘氏就变了一副嘴脸,总是嫌她,说她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可当初这些也没特意满着,刘氏也说了不介意,如今却是又这般。   娟子抹了把眼泪,默默倒了碗水,她在家都没做过什么活,地里他爹和大哥忙着,家里有娘有大嫂,她啥都不用做,原以为刘家富贵,她嫁过来便是享福,却没想着,福没享到,活儿倒是先干了一大推。   娟子心里委屈得很。   外头刘虎子还殷切道:“娘,她既是啥都不会,您往后得了空便教教她。”   “那自是要教的,不然等着以后我和你爹老了干不动了,谁伺候你?家里的活又给谁做?你弟妹又还小,可不能干。”   刘氏拍拍手上沾到的泥,继续道:“又不是镇上的小姐,天天起床是磨磨蹭蹭,虎子啊,以后别给她买那些个东西了,那水粉啥的往脸上抹,有个什么用,纯属是浪费银子。”   刘虎子:“娘,那不是我买的。”   “不是你买的?那应该是她拿了自个的嫁妆买的,我瞧着有两盒都还是新的,这都嫁了人了,还整天的抹抹抹,像什么样子。”   刘氏蹙着眉头:“有那银子也不晓得存起来,有多少竟想着花多少,这会使劲折腾完了,以后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再问我要银子,看我给是不给。”   刘虎子没说话。   他晓得他娘是为他着想,他也知道姑娘家多是爱打扮,这会娟子虽是用的自个嫁妆,可以后没了还不是得问他要?   旁人晓得他月例高,有本事,可那些都是没见识的,只觉一个月能赚几百文就算是大出息。   但刘虎子知道店里的算账先生,还有掌柜,一月能有好几两,那才是真的有出息。   他赚的不过是人零头,这几百文,还是他对着人低头哈腰赚来的,不容易,他也舍不得让娟子那般花了。   “回头我说说她。”刘虎子有些闷闷的道。   娟子:“……”   娟子在厨房听了半响,婆婆待她不好,如今连着丈夫也不向着她,只觉心里拔凉拔凉的。   隔天蒋父带着一把锄头和一把铲子,早早就去了柳江村。   李家大儿子李光祖在镇上认识些人,有门路,府城那边鱼货卖得好,他便想着养一些,然后运去那边卖。   越是小地方,高端的东西往往卖得越贵,反之也是如此。   镇上一把青菜,不过两文,但到了府城,能卖四五文一把,穷人家不太爱吃鱼这种没啥子油水的东西,但有钱人却是喜欢得紧。   正巧的他家有几块水田,不太好种,那里头地底下常年冒水,怎么都干不了,淤泥烂得很,一踩下去,人立马的往下陷,能直直没到人的腰。   往常插秧、除草啥的都不容易,种出来的庄稼也不怎么好,小山村村口那边也有几块,黄橙橙的。   李光祖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说服双亲,把那几块水田,改成了鱼塘。   李家能干活的汉子不算得多,李老汉便想请人来帮忙,蒋父勤快,加上也晓得他家的情况,李老汉便想着多照顾些,又让人喊了他来。   蒋父一吃完早饭就走。   蒋小一洗了碗,收拾好了也没有出门,蒋小二的药这两天已经喝完了,得给他熬,这事蒋小二和蒋小三不会,只能他来。   白子慕在厨房和蒋小一腻歪了好一阵后,才想着帮忙。   水缸没水了,得去挑些回来,不过扁担他不会拿,而且另一个木桶蒋小一要用,他便单手拎着一个出了门。   晒谷场离家有些距离,回来路上碰上不少正扛着锄头要下地的。   有些人都没见过他,但他面生,而且蒋家招了个极及俊俏的哥婿这事儿大家都知道,这会儿了见人,大家立马就晓得了。   先头大家都说这人俊,如今一看,果然好看得很,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俊成这样的,那脸白白的,模样瞧着一点都不像着村里人,倒像个小书生,难怪蒋家哥儿脑子犯糊涂了。   一个阿叔还同他打了一声招呼:“白小子,挑水啊?”   白子慕朝他点点头:“是啊!叔要下地啊?”   阿叔本也就是随便问问,没想到他真应了,毕竟白子慕看着就不太好相处的矜贵样,而且,跟他们也不像是同类人。   阿叔有些意外,又有些欣喜:“嗯!去地里锄锄草。”   他说着下意识往白子慕提着的水桶里瞅了一眼,而后表情立马就有些干,但他是个好心的,当下就道:“那你赶紧的回去。”   桶里就两滴水,不快着些,怕是就得蒸干了。   不少人也看见了,先头还听人传,这是个病秧子,干不了活,没到地里就先晕了,可方才大家见着白子慕高高的个,还不太信,这会儿是信了。   这病秧子虚得干不了活也就算,怕是还没什么力气,看看,挑个水,捅里就两滴,这样……   到床上还能有劲吗?   有些妇人摇头叹息。   哎,蒋小一可怜了啊,守活寡可难熬死个人,现在年轻不知事,以后怕是要后悔哦。   白子慕发现她们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但也没多想,浪着回了家。   蒋小一正在厨房里生火,见他空着捅回来,有些纳闷:“怎么了?不是说去挑水?”   “这木桶漏水了。”白子慕有些郁闷:“怎么办啊?”这玩意儿,他可不会修。   蒋小一拿过木桶举起来,仔细看了看,下头那块木板已经松了,木桶底部开了条缝,这会儿去叫人在打一个肯定也来不及。   “我去大伯家借。”他往门口走:“你看一下火,随便喊一下小二小三。”   蒋小二和蒋小三这几晚洗了澡便缠着白子慕,想跟他玩,有时玩到大半夜都不想睡,还是蒋小一撸了袖子,两个小家伙才哒哒哒的跑回房。   因为衣裳料子实在是差,有些磨人,以前又经常尿床,蒋小二和蒋小三衣裳就那么几身,天气热的时候,蒋小一都会让他们脱了睡。   久而久之,蒋小二和蒋小三就喜欢光屁股睡觉,白子慕一打开门,两个白花花的小屁股正对着他,他上去,啪啪就是两下。   “起床了起床了,屁股都要被晒黑了。”   蒋小二和蒋小三睡不够也不闹,一睁开眼就能见到白子慕,他们还很高兴,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困倦的道。   “哥夫,你怎么起那么快呀?”   “还快,都傍晚了。”白子慕无奈的说。   “啊!那怎么办呀,小三早饭都还没有吃,完蛋了。”   白子慕:“……”   “赶紧起来。”   昨晚玩得晚,蒋小二和蒋小三还想睡,白子慕喊他两,他两像是没有力气,懒洋洋的不动弹。   “不起来是吧?”白子慕哼了一声,两手做了个抓握的动作,然后朝着蒋小二和蒋小三袭去:“看我降屁十八掌……”   蒋小一挑着一担水刚从院门口进来,蒋小三就抱着裤子,光着个小屁股,从屋里窜出来,不知玩了什么,满脸的汗,还笑着。   “大哥,大哥,救命啊!哥夫打人了。”   蒋小一看他屁股,左右两边红彤彤的,都是大红印,蒋小二还在屋里哇哇乱叫。   蒋小一没管,给他穿好裤子,又继续去挑水。   药熬好了,蒋小一也没去上山,想着先去黄豆地里锄个草。   昨儿夜里又下了场雨,再不去锄,那些杂草趁着这场雨‘喝’饱了,恐怕立马的就得膝盖高,豆苗长得慢,被杂草遮了肯定要坏。   白子慕跟着他去了。   村里人传他懒,还是个病秧子,白子慕都懂,今儿他有心想找场子。   出发前,还特意叫蒋小一把锄头磨一磨,他要让村里人看看,他白子慕,可不是个病秧子,区区农活,完全是小意思,他要真认真干起来,绝对比谁都要猛。   农活他是压根做过,但锄草这活儿不需要什么技术,是个人都能干。   村里人晓得他又下地了,刚想跑去看,结果都还没到山脚下,又见蒋小一背着白子慕回来了。   咋的了这是?   又累晕了?   那倒不是。   有知情人士立马透漏:“不是,这蒋家哥婿身子好好的,先头谁说他是病秧子啊?真他娘的会乱传。”   “可他上次真晕了不是?”   “人那是刚来咱们村,正巧的水土不服,晕了而已。”   “就是,刚你们是没见,那蒋家哥婿锄起草来,哎呦喂,厉害得,刷刷刷的,就那么几下,我刚锄了两行,再抬头往他那一看,好家伙,他锄了五行,快得要飞起。”   “可不是,他锄起草来相当的狠,连自己的腿都不放过。”   “……”   白子慕腿上被‘锄’了一道红‘口子’,这会躺在床上半死不活。   蒋小一看他这样心疼得厉害,跟被剜了心窝一样:“痛不痛啊?要不要我去给你喊个大夫?”   白子慕摇摇头,表情认真,似乎真的快不行了,有气无力的道:“这伤大夫看不了。”   蒋小一:“啊?”   这么严重的吗?   一道口子大夫都看不了?   这口子要是搁他身上,回来晚一点怕是都要愈合了,可想到白子慕是个熊,而且挨的那会儿还抱着腿在地里喊丫丫的,一副腿断了快要死了的样……没准的熊跟他们凡人不一样。   他立马急了:“那怎么办啊?”   “我师傅以前说,我体质特殊,一旦受了伤,寻常药物根本无法治愈,但如果有爱的亲亲,就能立马化险为夷,逢凶化吉。”白子慕指指自己的嘴巴,意思是要他啵一个。   蒋小一:“……”   蒋小一不是个傻的:“你刚刚匡我?”   “没有啊!”白子慕一本正经说:“我是那种人吗?”   蒋小一刚都急死了,但方才白子慕那么一说,他就晓得他没事了,这会气得往他伤口上一拍,见白子慕嗷的一声叫起来,痛得龇牙咧嘴,他有点想笑,可面上严肃着:“下次还骗不骗我?”   白子慕倔着:“我没有骗你啊!”刚是真的疼。   他要不是在锄头锄下来的那一刻,耍了点手段,那这会儿他的腿恐怕已经留地里一截了。   腿虽是没断,但疼却是真的。   “你还说。”蒋小一猛的站起来:“今天不给你点教训,你都不知道我的厉害。”   白子慕眨眨眼,莫名觉得有点毛:“什么意思啊你这话。”   蒋小一没有应,转身出了屋,白子慕怕他真生气了,下了床追出去,结果一到门口,他立马一个急刹车,似乎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白着脸转身跑回屋,还把房门关得紧紧的。   蒋小二和蒋小三刚从菜地回来,见了蒋小一就囔:“大哥,大哥,我听李婶婶说哥夫又晕倒了?有没有事呀?哥夫呢?大哥,你磨刀干什么呀?”   蒋小一看着禁闭的房门,笑出了声,他就知道白子慕最怕他磨刀了,当熊那会,一见他磨刀腿就抖,当了人也还是怕。   该。   让他吓唬他。   蒋小一又去地里锄草了。   白子慕看他出了门,终于缓了一口气。   蒋小三听见房里有动静,立马来拍门:“哥夫,你在里面吗?” 第49章   蒋小三在外头喊丫丫,白子慕打开门:“干什么?”   蒋小三抱着他的腿,仰着头,软糯糯的:“哥夫,小三想和你玩。”   白子慕笑着捏他的小脸儿:“你前天不是说想抓鱼吗?今天哥夫带你去。”   “好耶好耶。”蒋小三欢呼一声,高兴得都蹦起来。   空间袋里有鱼钩,白子慕拿了出来,又提着一桶油,拿了把菜刀,抱着蒋小二往河边走,蒋小三头顶着一口大铁锅,屁颠屁颠的跟在他后面。   这会还没到做饭的时辰,河边好多妇人、夫郎正在洗衣裳,看见他们三往河边来,都愣了。   一些年轻的,更是眼都不眨的盯着白子慕看。   “蒋家那个刚不是伤了腿?”   “是啊!”   “那这咋的看着像没事人一样啊?”   “他们又拿着锅又拿着油的,这是要干啥子去啊?”   众人就见这一大两小到了她们上游不远处就停了下来,白子慕找了几块大石头,简单的搭了个灶,然后铁锅架上头,蒋小三又窜进路边的小树林捡了一堆干柴火。   起火烧油……   这难道是要在外头煮菜?   也不像啊!倒那么多油,那么一大桶,不知道是啥装的,反正看着起码得好几斤。   猪油贵,可菜籽油更贵,一斤几十来文。   蒋家啥时候这么有钱买得起这么多油了?还这么倒,一倒倒几斤,造孽啊!   真真是造孽。   蒋小二拿着一根小木棍,在河边这挖挖,那挖挖,挖了几条蚯蚓,白子慕把蚯蚓往勾上一放,然后立马的往河里甩。   蒋小二和蒋小三蹲在他旁边,乖乖的,小小一坨:“哥夫,真的能掉到鱼吗?”   “怎么不能,你哥夫我亲自出手,鳄鱼都钓得,区区小鱼,小意思了。”白子慕牛逼哄哄的。   蒋小二和蒋小三不懂什么是鳄鱼,可听着好像是很厉害的东西,当下崇拜道:“小二小三就知道,哥夫最厉害了。”   “哥夫最牛。”   两个小家伙使劲吹,可直到锅里的油都热了,连个毛线都没钓上来。   这河四米来宽,河岸两旁都是丛生的杂草,就左岸边一处零零散散铺着好些大石头,这是村里人平日洗衣裳的地方,白子慕在上游,离她们好几米远,这儿经常有孩子在这里玩过家家,地面夯实又光滑。   这河里没什么大鱼,但小鱼是有的,偶尔的还能看见那鱼在水里窜来窜去。   这种鱼小,骨头多,吃起来不容易,一不小心就得卡脖子,也没啥子肉,又腥得很,村里人都不爱吃,照理应该很好钓,但钓了半天竟没钓到一条。   见两个小舅子正一脸‘怎么都没有钓到鱼,哥夫是不是吹牛了’的表情看着自己。   白子慕:“……”   这脸可不能丢。   而且油都热好了。   白子慕鱼竿一丢,立马一个跳跃,潜入水中,不见了影。   蒋小二和蒋小三啊的一声叫,有些着急:“哥夫?”   连着下游的妇人夫郎都怔了。   “蒋家那个掉……”   话还没说话,就见着白子慕从水里露了个头,手里还抓着条鱼。   白子慕给了那鱼一巴掌,啪的一声很清脆:“我丢,钓你你不上勾,偏的要让我动手,活腻了是不是?今儿我两个小舅子在,你赶紧把你兄弟们都给我叫来,不然我端了你全家。”   话落,那鱼被他一丢,白子慕又游回了岸边。   “哥夫,你刚刚抓到鱼了?”蒋小三眼睛发着光。   “嗯。”白子慕抹了把脸上的水:“我已经发飙了,等下马上就有鱼儿上钩了,去,再加两根柴火。”   蒋小三十分积极:“好,小三马上去。”   下游几个妇人:“……”   这是怎么操作啊?   正想说这蒋家招的哥婿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就听蒋小二一声惊呼:“啊!哥夫,钓到鱼了,钓到鱼了,哥夫好厉害呀。”   白子慕到底是‘大妖’,河里的鱼儿没开智,被白子慕威压一逼,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不过片刻,硬是钓了好几条鱼。   条条两指大,白子慕鱼鳃一挖,鱼肚一开,杀干净了立马往油锅里丢。   炸过的小鱼儿又香又脆,连着骨头都能直接嚼了吃下去。   蒋小三坐在小石头上,又开心得开始左右晃起小脑袋,像个不倒翁。   “哥夫,好好吃啊!小三还想再来一条。”   蒋小二坐在一旁:“小二也要,鱼鱼好吃了,小二能吃多多。”   两个小家伙吃得小嘴巴小嘴儿皆是油汪汪,妇人们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香味,又看他们眯着眼,一脸满足,就知道,那小鱼炸出来定是好吃,不然蒋小二和蒋小三吃不成那副模样。   锄地在蒋小一看来不算是啥累活儿,砍柴才是最累的。   毕竟山上蚊虫多,还又热又闷,砍了没一会,整个人身上便又痒又黏糊糊,难受死个人,这会儿地里的杂草还没锄完,蒋小三跑来了,远远的便挥着手:   “大哥,大哥。”   “干嘛了?”   “哥夫喊你去吃鱼,鱼鱼可好吃了。”   蒋小一年岁到底是不大,这会儿一听有好吃的,哪里还记得干活,当下锄头往肩膀上一扛,立马跟着蒋小三往山下走。   白子慕给他留了好几条,正放在洗过的树叶上。   “累不累?”白子慕见他来,殷勤的搬了块大石头给他,完了还捧着鱼:“坐这里,这是我刚炸好的,你快尝尝。”   小鱼焦黄酥脆,蒋小一喜欢得紧,白子慕摸着他的头,给他擦了汗,捡又去摘了两片大叶子,一下一下给他扇着风:“喜欢吗?喜欢的话我再去给你钓几条。”   蒋小一忙不矢送:“喜欢。”他抓着鱼吃的得嘎吱嘎吱的,见白子慕拿着鱼钩又去钓鱼了,不由盯着他看。   白子慕个头高,看着有些消瘦,但他其实是那种穿衣显瘦的类型,毕竟搬了几年砖,身材不是盖的,蒋小一被他抱过,自然知道,他胸膛肌肉强韧,勃发而紧实,掌心撑在上面又热又硬,这会湿衣服紧贴着,肩宽窄腰,看得他都脸红。   这人真的是哪哪都好看。   不过现在是他的了。   蒋小一心噗通噗通乱跳。   连着下游几个妇人夫郎都是如此,那年轻的不好意思看,那上了年纪的胆子大了森*晚*整*理,看了不由啧啧出声。   这村里,真是说风就是雨,前儿听说这蒋家招的哥婿是个病秧子,干不了活,刚又听人说,其实这小子是个能干活的,就是没啥子力气,床上的事儿都不晓得能不能行。   这话简直是放屁。   给蒋小一般那么大块石头,脸不红气不喘,还有那身子……   哎呦,怕是猛得不得了。   今儿野炊一样,白子慕不仅钓了鱼,还带着蒋小二和蒋小三到旁边的小沟里去抓了虾,蒋小一和两个小家伙吃得一嘴油,满足得不得了,他们从没在外头这么玩过,既能一边吃东西,又能一边抓虾,只觉好玩又新奇,在河边又蹦又跳,手舞足蹈。   蒋小一凑到白子慕旁边,用手肘撞了撞白子慕:“你要吃吗?”   “忙着呢。”白子慕手里还抓着鱼竿,挑着一边眉,混不吝道:“你喂我啊?”   蒋小一也不羞,当真抓了一只虾喂给他,白子慕爱死他这即害臊又勇敢的样了,觉得心尖像是被什么给勾住了一样,痒痒的,不由起了点坏心思,虾进到嘴里了,他故意似的,舔了舔蒋小一的手指。   湿滑,温热。   脊椎像是过电般,突然窜起一股电流,蒋小一双眼皮都瞪宽了,倏地抽回手:“你……你怎么……”   白子慕闷着笑,就喜欢看他受惊的呆瓜样。   “我怎么了?”   “你故意的。”蒋小一瞪着他,憋红了脸。   “没有啊!”白子慕一脸无辜。   蒋小一才不信他了,盯着他看了半会,突然扭扭捏捏又羞羞答答,垂着头,小小声道:“其实也不是不给你舔,只是我刚刚帮小三擦鼻涕了,还没有洗手。”   白子慕:“……”   白子慕顿时哑了。   没有洗手就给他喂东西?   他鱼都顾不上钓了,立马脱了鞋,暴跳如雷:“卧槽,你这小哥儿,我打死你啊!”   蒋小一噗嗤一声笑起来。   蒋小二和蒋小三见他抄着鞋底,追着蒋小一,似乎是想打他屁股,还冲过去:“住手,快住手,大哥哥夫,你们不要打架啊!”   “大哥,小三来帮助你。”   “小二也来。”   白子慕只觉一腔真心喂了狗,这两个小舅子他是白疼了。   河边闹哄哄的,几人吃饱了又闹起来。   几个妇人见蒋小二和蒋小三猴子一样,四肢并用,趴在白子慕两只腿上,任由白子慕怎么掰都掰不下,白子慕瞎点子多,当下要拿了火星去点他们屁股,两个小家伙立马松了手,嗷嗷叫着四处乱蹿时,也觉得好笑得不行。   玩闹够了,白子慕又炸了十来条,想着带回去,晚上孝敬孝敬他岳父。   他这岳父也是不容易。   挖鱼塘,这活儿是又累又苦,淤泥重得很,一背篓得有上百斤。   用铲子将泥铲到背篓里,满了再背去一旁倒,只一天,便能让人腰酸背痛。   晚上收了工,蒋父擦着汗往家走。   从柳江村回去,得走一段官道,然后再走一段村道,便能到家了。   刚走没多久,他就见着前头停着辆马车。   那车轮似乎是卡到沟里去了。   这官道牛车经常的来来往往,车轮撵过的地方受力多,比其他地方凹下去一大截,平日驶过去倒也没事,不过前儿夜里下了雨,早上起来路面有些地儿是干了,可有些地方积了水,泞泥不堪。   那赶车的小厮鞭子往马屁股上甩,使劲呦呵着,那车轮就是咋都不出来,他跳下来,同着一老汉跑到后头推,结果那马车动都不动。   这会儿时辰都晚了,再耽搁下去,镇门怕是就要关了。   “赵叔,咋办啊这是。”王二路已经没辙了。   赵掌柜盯着车轮看了半响,也没想出主意来。   他两是能试的法子都试了过,这车轮就是出不来,要是人多,推一下没准的还成,可这会他们就三人,总不能叫少爷下来跟着推啊!   就算是少爷下来了,怕是也推不动,这马车车厢实在是重。   王二路不是专门赶车的,今儿那赶车的小厮肚子不舒服,没来,王二路便接了手,对于这种情况,他是一点经验都没有。   眼看着都卡了快一个时辰,赵云澜耐心耗尽,正想要不下来走回去算了,外头传来陌生的声音。   “需要帮忙吗?”蒋父踌躇了一下,还是过来问了声。   王二路猛点头:“要的要的,大哥能跟我们推一下吗?”   “应该推不动。”蒋父到车轮旁仔细看了看,道:“我去旁边铲些新土来,你们等会儿。”   官道旁边一侧有些沙石,蒋父铲了半箩筐,而后倒进沟里。   他看着王二路:“你让马儿动一下,看能拉出来了吗?”   “哎,好好好。”   王二路爬上去,又一鞭子甩到马屁股上,那马儿打了个响鼻,猛的一拉,车轮咕噜一转,竟是上来了。   王二路和赵掌柜大喜过望,忙跟蒋父道谢,又给他塞了二十文当答谢。   这钱他们看不上眼,他们也不是那等没良心的,商人就喜欢整这些实在的,人帮了忙,头头上说说而已,哪里行。   可他们递过来的银子蒋父却是不敢要,家里虽是缺钱,但他晓得啥能要啥不能要,这会他自认也没做啥子!就花点力气的事儿,哪里使得。   赵掌柜看他是真不要,不像故意推辞,只得又道了声谢,这才上了车。   赵云澜撩开车帘:“多谢这位大哥。”   坐得起马车的都是贵人,蒋父原都没敢太靠近马车,这会一瞅还是个夫郎,他立马后头几步,低着头守礼的没有在看。   “客气了。”   “大哥这是要去哪?”赵云澜问:“要是顺路,我们载你一程。”   先不说敢不敢,就那马车一看就是干干净净,他今儿干了一天活,背后、裤腿都是泥,蒋父哪里敢上去,再说,这还是个夫郎,他同人呆一会,也不合适,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家就在前头,走一会就到了。”   “如此那我们便先走了。”   待马车驶出一段距离,赵云澜不由又撩开车帘往回看,却见刚那汉子没有走,而是在路旁铲着土,又去将另一边的车沟给填上了。   “这人我怎么瞧着有点熟悉?”赵掌柜听他这么说,立马道:“刚我第一眼见他时,也觉得有点眼熟,似乎见过。”可他仔细想想,又发觉从没见过这人。   想不起来,赵云澜也没当回事儿,他靠着车壁,有些疲惫的揉着眉心:“鸟鸟离不开人,我有些担心他,想后天回去,平林镇那边,估计得劳你跑一趟。”   赵掌柜点点头。   赵云澜这会想孩子,远在府城的沈鸟鸟也在想他。   赵富民刚从书房出来,丫鬟便过来,说小少爷不吃饭。   赵富民叹了一声,直径往前厅走。   沈鸟鸟正规规矩矩的坐小凳子上,旁边丫鬟拿着勺子哄他张嘴吃饭,沈鸟鸟低着头,紧紧抓着衣角,像是没有听见。   “老爷。”丫鬟见他来,立马喊了一声。   沈鸟鸟抬起头来,声音小小的:“外公。”   “鸟鸟又不乖乖吃饭了?”赵富民抱他起来:“我们鸟鸟不饿吗?”   沈鸟鸟眼泪一颗颗掉下来,赵富民急了:“咋了啊这是?哎呦,鸟鸟啊!不哭了不哭了,你乖啊!”   “我想爹爹。”沈鸟鸟奶声奶气。   赵富民一猜就猜出来了:“外公知道,你别哭,你爹爹很快就回来,外公已经喊人去叫他了,鸟鸟乖乖的,不哭了,先吃饭好不好?吃了饭,我们去看你小外公。”   沈鸟鸟定定看他半会儿,便不再说话了。   大前天外公就这么说,昨天外公也这么说,今天外公还是这么说,可爹爹就是不见影。   沈鸟鸟对两个外公也不是很熟悉,想爹爹得很。   赵富民见他不再说话,也不愿吃饭,无奈的妥协了,让小厮去平阳镇把赵云澜叫回来。   不过赵云澜却是没能立马回来,因为苏平镇那边被查出了问题。   账对不上,五百多两不知所踪,同是掌柜,对方显然没把赵掌柜放在眼里,丝毫不给他面子,赵掌柜问话,银子去哪了,可对方硬气得很,说他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查他?让他睁只眼闭只眼,就当这事儿不知道。   这人明显是不能用了。   那么那边的铺子,就得重新调整,并安排人过去接手。   赵云澜只得又留了几天。   直到忙完赶回去,却被告知沈鸟鸟不见了。 第50章   蒋父把路上的沟都给填平了,这才又扛着锄头往家走。   昨儿大肠没吃完,剩了一点,不过早饭那会儿都热着吃了,中午在河边钓鱼吃,省了一餐,晚上蒋小一煮了粥,又去地里拔了两颗菜。   路上耽搁了一会,蒋父到家时天已经快黑了。   堂屋里没点油灯,但厨房亮着,远远的他就听见蒋小三高兴的在叫。   “哥夫,你来追我呀。”   白子慕举着个大箩筐,蒋小三小腿短呼呼,白子慕追上去,抓小鸡仔一样,一下就把他罩在里头,然后坐在箩筐上,任由蒋小三怎么喊,怎么嚎,他就是不起来。   蒋小一和蒋小二在一旁嘎嘎笑。   自白子慕来了,家里就没安静过。   蒋父嘴角带了点笑,家就该是这样子,热热闹闹,充满欢声笑语。   菜早已经炒好了,就温在锅里。   蒋父衣裳脏,原是想洗个澡再吃饭,不过见时辰不早了,怕孩子们饿着,便先坐下吃了。   白子慕看他,衣裳上全是泥,洗了澡后,蒋父觉得脚裸有些痛,便打了些热水泡,白子慕这才瞧见,他小腿上黑了好几处。   “父亲,你腿这里怎么了?”   蒋父低头看了会,无所谓道:“没啥,就是前几天碰着了。”   小腿迎面骨皮下脂肪少,受到撞击时,最是容易疼。   白子慕是深有体会,今儿挨那么一下,虽是没见血,但眼泪差点飙出三米远,好像被人挥着锤头活生生的往骨头上敲似的,他是当场都站不起来。   虽然到家时那股生疼劲儿就过了,但那股疼,这会想起来,白子慕脊背都还发寒。   他这样的,都没青,那父亲怕是挨得更严重。   哎,都一把年纪了,不容易啊!   白子慕是个孝顺的,当场表态:“父亲,以后我养你啊!”   蒋父哈哈笑起来,没当真,毕竟白子慕细皮嫩肉,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能帮着做些家务活,他便心满意足不敢再强求旁的了,但白子慕有这份心,他心里还是感到很欣慰。   “家里需要钱的地方多,不做了,小二拿什么去看病,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还做得动,李家这次就请了五个,今儿我见着李阿叔圈的那块地了,瞧着估摸快两亩,李家老大说要挖三米多来深,这活估计能做好些天,我多做些,过年了给你买肉吃。”   白子慕给他捏肩:“父亲,你还不信我,我都找着活儿了。”   蒋父有些惊,扭头看他:“你找着活儿了?啥时候?”   白子慕:“……小一那坏坏的哥儿都没跟你说吗?”   “没啊!”蒋父拧着眉头:“你找啥活了?你干得了吗?”   白子慕先头没到地里就累晕了的事,蒋父自是听人说过一嘴。   那天从山里回来,路上他叔公见了他,还把他拉住,语重心长,说让他回去好好劝劝蒋小一,这干不了活的汉子,招了能有个啥用。   蒋父当时应了好,说回来会劝,可那天回来他啥也没说,毕竟蒋小一喜欢,因此白子慕咋的样,他都认了,可人没到地里就晕了,那以后啥重活儿的怕是半点都指望不上,那还得是苦了他哥儿,他心里多少是有些难受,也有些心疼。   都无法想,以后要是自个老了,不在了,蒋小一和白子慕咋的过活,他哥儿真的是要苦一辈子了。   这会儿就怕白子慕找了活儿干,最后银子没赚着,还累坏了身子。   “我干得了啊!”白子慕大言不惭说:“就看看人,看看店,能有什么难度,我闭着眼都能随便干。”   “啊?”蒋父都听糊涂了,扭头看他:“什么看店?你找的啥活啊?”   白子慕语气淡淡投出个惊雷:“在福来客栈当掌柜啊!”   “啥?”蒋父腾的站起来,瞪着眼睛,身子突然摇晃起来。   白子慕都被他吓了一跳:“父亲,你怎么了?父亲?你别吓我啊?你这是怎么了?小一,小一你快来啊!”   蒋小一从后院冲出来,急慌慌:“怎么了?”   蒋父捂着胸口,呼吸急促,面红耳赤,他似乎是受了大惊吓,一口气没上得来。   蒋小一赶忙的给他端了水,又给他顺背,好一会儿蒋父才缓过来。   他晕乎乎的,有种不真实感。   “福来客栈招掌柜?”他看着白子慕,见他点头,又立马道:“他们招你了?”   “是啊,他们叫我过几天就去上工。”白子慕说。   蒋父尤是不敢置信:“不骗我?”   “我骗你干嘛呢?不信你问小二小三。”白子慕说。   蒋小二和蒋小三在白子慕囔囔的那会儿就冲进来了,这会被点到名,呆愣愣的抬头看着白子慕。   他们脑容量都没比小猪仔多多少,哪里晓得什么福来客栈,白子慕说了半天,蒋小二才对着蒋父说大前天哥夫带他们去镇上玩,哥夫确实是带他们去了一个高高的里,有这么多层。   他举起三根手指,又说里面有好多人在吃饭,里面干净干净的,还很漂亮。   蒋父这会是信了。   而后突然红了眼眶。   原以为他家哥儿招了这么个哥婿,以后可能要比旁人都要苦些,没想……   “好好好。”   蒋父连着说了三个好字,激动得不能自已,一直拍着白子慕的肩膀,说他出息了,是个好样的。   但活儿也不能不干。   又不是老的干不动了,不能啥都指望白子慕,蒋父也不愿成为他的负担。   他心头松快,即使夜里小腿隐隐作痛,隔天起来依旧是精神抖擞。   蒋小一早上没去地里干活。   因为今天早上村长让他几个小孙女挨家挨户的通知了——下午衙役会过来收粮。   之前打仗,税收得多,老百姓是哀声怨道,这两年蛮夷被打怕了,没再作乱,国泰民安,今年朝廷下了令,税率缩减一成,让老百姓们喘口气。   苛政猛于虎,不然再这么收,底下的百姓怕是会反。   蒋小一在家里装粮,等衙役来了好能立马挑过去。   他家地少,也不过交了二十来斤谷子,九十多斤玉米。   白子慕跟他一起忙活,却是没有好好干,挨着蒋小一,逗他:“蒋小一,我给你唱首歌啊!”   蒋小一高兴:“好啊!”   “有一个美丽的小哥儿,他的名字叫做小一,他有双爱瞪人的眼睛,还有一嘴大龅牙……”   蒋小一:“……”   蒋小一听了前头还很高兴,脸都红了,后头却是恼怒不已,他锤了白子慕一拳:“你又乱唱。”   他哪里有大龅牙?   白子慕笑起来,又唱:“小一啊!你可知道我爱你……”   蒋小一又高兴起来,又轻轻锤了他一拳:“你不害臊。”   大白天的。   而且还是在院子里,让旁人听去了,不好。   白子慕看他脸红得像猴屁股,虽是不好意思,但眼睛却又亮晶晶,只觉好笑。   早上村长来那会儿他正在厨房,倒也没听清,这会装好粮,白子慕看着跟前的大麻袋,有些苦恼:“这些粮我们要自个背去衙门吗?”   要是自己背,那可够吃一壶的。   “不用。”蒋小一道:“衙役赶了牛车来。”   白子慕:“衙门这么好啊!”   他以前看电视,交税时都是老百姓自己背着粮去的。   蒋小一实话道:“以前是要自己背去的。”   小时候交粮,都是蒋父挑着去,蒋小一还跟着去过一次,怕着半道上遭人劫道,往年这个时候村里人都一起,人多力量大,就算有那不安好心的,见着浩浩荡荡一批人,也不敢跑出来。   东西多了,路上肯定要歇,那时候大家都是天不亮就举着火把出发了,蒋小一记忆犹新。   不过新皇继位后,政策改了不少,纳税交粮都是衙门自个来运的,倒是省了老百姓不少事。   不然像着蒋家,几亩地,就得交差不多百斤粮,挑着倒也无妨,旁的家里十来亩,咋的挑?   小山村离镇上还算得近,大不了歇几下就行了,像十里屯那种偏远地儿,每年交税真是要人命。   白子慕听了半响:“那这皇帝还挺好啊!”   他这会儿都还不懂,夸得真心实意,直到真的见到人,被他装到笼子里,小屁股露外头,吊在房梁上猛抽,屁股肿了三天三夜都没好时,他才知道,这人好看是好看,但心也是真的黑,只怪当初的自己年轻,不懂事,竟瞎了眼说他好。   “嗯。”蒋小一点点头:“我听大家都夸他,说他是明君……”   正说着,隔壁的突然吵起来。   “吃吃吃,咱家啥条件你不懂?交了税屎都没得吃,你他娘的竟还想吃糖?”   这是钱氏的声音。   “呜呜呜,我就要,蒋小二和蒋小三都有糖吃,我都没有,娘,狗蛋就要吃糖。”   “你啥时候见他们吃糖了?”钱氏有些不信。蒋家的穷成那样,还能吃糖?   前儿刚吃肉呢!   咋的,真不想过日子了?银子这般花。   “刚刚。”狗蛋在地上滚了两圈,说:“蒋小二和蒋小三去拔菜,我都看见了,他们有糖吃,狗蛋也要,狗蛋也要,没有糖吃,今天我就不起来了。”   蒋小一反应过来,刚他让两个小家伙去掐菜,蒋小三这几天最黏白子慕,想喊白子慕一起去,白子慕不愿,便拿了棒棒糖哄他,让他跟蒋小二自己去,路上狗蛋应该是瞧见了。   古代到底是不比现代。   现代水稻高产,一亩能有几百斤。   旱地里的玉米也不用说,买的种子都是优质的,要是风调雨顺,那玉米能有人手臂那么长,上头粒粒饱满。   平原地区更是好,用的都是机械,人都不用干什么,而山一些的地方,机械用不上,就得人亲自忙活,种时化肥、农家粪,一趟一趟的往山上挑。   三月种下,待到五月中旬该加肥锄草时,还得顶着烈日一锄头一锄头的干,不管是追肥锄草的五月,还是秋收的八月,那季节火炉一般,人光站着都热得够呛,更不用提在地里忙活的农庄人了,那真是一汗流浃背,辛苦不已。   可为了一口饭,没办法。   秋收时,又拿着扁担一趟趟的从山上挑回来,忙活完了,双肩能掉一层皮。   种子一斤几十块,化肥一袋百来块,待家里种地不仅不赚钱,还得倒贴钱,于是大多人都外出打工了。   他们没文化,只能往工地、工厂这类地儿去,依旧是干的辛苦活。   虽是一身脏污,有时还要遭人嫌弃,可他们不偷不抢,双手永远是干干净净。   这便是现在底层人民的生活。   在大周,老百姓同现代这些偏远地区一样,不过更差一点的便是,他们没有混着药的优质种子。   往年种的玉米种都是自家留的,种下去了,有的没能等到一场春雨,便被地里的蚂蚁虫儿吃掉了,等着旁的好运的没被吃掉的种子发芽了,老百姓还得去地里头补种,若是久久不落雨,地里头干旱了,还得从河边挑着水去放。   如此,要是能有个好收成倒也行。   可没经过培育的种子,种出来的玉米其实并不好,有的玉米棒上就稀稀拉拉长着几颗,就跟上了年纪的老爷爷嘴里的牙一样,一眼都不想看,看了糟心。   谁吃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怎的辛苦,便是这般了。   地里的粮食种的是辛辛苦苦,锄草,抓虫哪样都不落,照顾得比什么都好,辛苦一年,盼啊盼,好不容易晒干了收家里,可都还没捂热呢,就又得交出去了。   这搁谁谁都不舒坦,心里都会哽着一口气,因此每年这个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会为了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儿吵。   钱家水田、旱地加起来十来亩,要交的粮快两百多斤,钱氏在院子里一边装袋,心头一边滴着血,这会狗蛋还来烦她,更是火上浇油,顿时又骂了。   “他们吃了就吃了,你跟他们比什么?一个是病秧子,一个是傻子,都是短寿的命,不趁着现在还能喘口气多吃点,以后死了咋的吃。”   她说着还往蒋家方向看,心里窝着的火无处可撒,却又急需一个发泄的口子,衙役官府她不敢说,可蒋家她却是不惧,想到上次还被白子慕吓唬住,事后她是越想越觉得不甘,一个上门的,摆什么普,又有啥子厉害的。   前儿蒋家吃肉了,今儿蒋小二和蒋小三又吃糖了,这两天蒋小一一回来,白子慕就挨到他身边,总是逗他,蒋小一脸上满是灿烂的笑,一看就是极度高兴和欢喜。   蒋叔是不是怕蒋小一有了汉子忘了爹忘了弟,把银子全花白子慕身上,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的买了肉买了糖,使劲的霍霍完?   钱氏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反正买了肉,自个也能吃,买的糖,进的也是自个儿子的嘴,不亏。   想通了,钱氏又安慰起狗蛋,说不用羡慕蒋家那两娃子,今儿他们吃糖,明儿就得吃土了。   白子慕在隔壁是火冒三丈,头顶都要冒烟。   这钱氏说话真真是难听,跟咒人似的,竟敢这么说他两个小舅子,简直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扔了簸箕,撸了袖子就要往隔壁去,蒋小一拉住他:“别。”   白子慕狠狠的道:“别什么别,今天我不给她两个嘴巴子,他都不晓得我的厉害。”   两家挨得这么近,钱氏还说得那么大声,明显的就是没有顾忌,丝毫不给他面子,也是把他上次说的警告话儿全当成耳边风。   他是真疼蒋小二和蒋小三,哪里容得了旁人这么说他们。   可这些话蒋小一却是听得多了:“别去。”他说:“随她去吧!钱阿叔对我和小二小三挺好的,这些年没少照顾我们。”   两家挨得近,蒋小二经常的要喝药,中药熬起来味道大,钱氏每次闻着了,都觉晦气,没少嘀咕蒋小二是个短命的,钱阿叔说也说了,骂也骂了,但钱氏打心底就看不起蒋家,丝毫没有收敛,心情不好就指桑骂槐。   钱阿叔没法子,私下过来找蒋小一,同他道歉,让他别和钱氏一般计较,蒋小一应了。   而且不说旁的,刚开始砍柴卖银子那会儿,他年纪还小,有时从山里挑回来,半道累得受不住,钱虎子或是钱叔看见了,都会搭把手。   这些恩他都记着,念着,这会真闹开了不好,不然钱氏早被他打了,哪里还能蹦跶到现在。   白子慕心里到底是不舒坦,闷不吭声扭身进了厨房,找啊找,蒋小一不晓得他要干嘛,没一会儿见他再出来时,手上拿着几片烂菜叶,二话不说,又朝隔壁的扔去。   蒋小一:“……”   这人真是个半点气都不愿吃的,简直是大少爷性子。 第51章   见白子慕朝自家院子里丢烂菜叶,钱氏顿时恼了。   正要破口大骂,虎子和钱阿叔从屋里出来了,刚钱阿叔让虎子和他大哥在屋里称粮,虎子心不在焉,弄错了好几次,这纳税是宁可多了也不能少,钱阿叔怕出错,便一直在旁边盯着。   “今儿啥日子你还闹?是不是刚吃饱了撑的?要是力气没出撒,等会你去挑粮。”   衙役来了都会在晒谷场那边等着,人不会挨家挨户上门收,都是大家挑去晒谷场,然后排着队等人检查登记。   钱氏不高兴:“虎子你瞧瞧,你爹爹尽是胳膊肘往外拐,咋的是我闹,你看蒋家的把烂菜叶往咱家院子里扔,就这我说两句还不行了?”   钱阿叔还没说话,门口有人咳了一声,村长沉着脸进来了。   “咋的了这是?今儿要交的粮你们都称好了?”   钱氏胆子再大,也不敢在村长跟前囔囔,这会安安静静。   村长没久留,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又去了蒋家。   这边是村头,离晒谷场有些远,怕着家里的孙女办事不靠谱,忘了这边这几家,村长便亲自跑一趟,提个醒。   他应该是有话想和蒋小一说,特意支开了白子慕。   白子慕闲着无聊,又看了看时辰,发现蒋小二和蒋小三出去已经许久了,都还没回来,想了想,他往外头去。   另一边,村道上,蒋小三又被张大宝给堵了。   他原是想回家拿他的小背篓,刚来摘菜,他想叫白子慕跟着一起。   白子慕没来,就哄他,亲了他和蒋小二一下,又给了他们每人一颗棒棒糖,两个小家伙顿时美滋滋,舔着棒棒糖,手牵手往菜地去,到了地里,菜摘了,想放背篓里,扭头一看,背篓呢?   哦,在家里,没有拿来。   蒋小二走路没比王八快多少,蜗牛要是急起来,估计还能比他快,蒋小三便自告奋勇,说他跑快快了,可以回家拿。   蒋小一先头种的白菜外头叶子都黄了,再不摘回去喂猪,怕是要烂地里,抱着回去,衣服又会脏,白子慕前头就跟他们说了,小孩子要学会讲究卫生,吃饭要洗手,起来要刷牙。   蒋小二和蒋小三不懂什么是卫生,还问了一下,白子慕说就是干干净净。   干净的小朋友才乖乖,才会有人爱。   蒋小二立马的点头,让蒋小三回去拿。   谁知刚从小道上拐上来,蒋小三就被张大宝带人围了起来。   “你跑啊!这次我看你还往哪里跑。”张大宝带着几个小伙伴把蒋小三给包了起来。   前几次蒋小三见了他们就跑,后头再出门又跟着个白子慕,张大宝想收拾他都寻不着机会,这次蒋小三终于是让他给逮着了。   “大宝你想干什么呀?”蒋小三有点害怕,他虽然不太聪明,但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张大宝这会儿看着是凶神恶煞,他又想跑,可刚一动,却被张大宝揪住衣服:   “上次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了,别让我再碰上你,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蒋小三小喊起来:“你为什么要打小三,小三又没有惹你。”   “我就是看你不爽。”有时候小混混打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有时就是单纯的无聊了,想找个乐子,有时候——是为了满足自己暴虐且变态的心理。   张大宝最爱欺负人,也最是要强,他想当孩子王,想让大家都听命于他,蒋小三不跟他玩,他便处处都看蒋小三不顺眼,于是总爱欺负他。   但他不是没有脑子的。   他也不是就专门欺负蒋小三一个,他知道要是经常的打其他小朋友,那么人爹娘一定会找上门来了,偶尔的欺负一下,大人便会觉得这是小孩子之间的事儿,找上门了会显得小题大做。   而且,欺负人的手段他会的多,可以让他们学狗叫,还可以给他当马骑,只要不打得厉害,加上村里人怕他爹,肯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准是没事。   今儿蒋小三他一定要好好教训一次。   因为上次他爹不带他去镇上玩,蒋小三却去了,还是他哥夫带去的……   听说他哥夫还给他买了包子,还有糖葫芦,刚刚蒋小三还吃了糖,粉色的,是他没见过的。   张大宝妒忌得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他一把将蒋小三推到地上,然后趁着蒋小三还没爬起来的时候往他身上踹了一脚。   蒋小三痛呼一声,立马的爬起来,张大宝又高又壮,他肯定推不开,于是他瞅了机会,推开旁边一个个头比较小的,想冲出去,张大宝见状,马上朝他扑了过去。   旁边几个小的立马让开。   大哥出手了,自是轮不到他们,于是几个孩子看戏般开始起哄。   “大哥,打他。”   “大哥,揪他头发,我爹说揪人头发最疼了。”   “打他,他敢不听大哥的话,大哥你一定要狠狠的收拾他一顿。”   蒋小三被张大宝压在身下,挣扎了两下,叫他起开,张大宝没有起不说,见他还敢反抗,立马揍了他两拳。   蒋小三到底是个小汉子,也有血气,被打了两下后立刻捏起拳头,朝着张大宝的胡乱的打了过去。   这一拳正巧的打在张大宝的鼻子上。   张大宝从小森*晚*整*理到大就没挨过打,当下只觉鼻子一阵巨疼,下意识‘嗷’的一声叫起来。   所有孩子都看呆了。   “啊。”一孩子惊叫出声:“大……大哥,你流血了?”   张大宝愣了愣,直到那温热的血液流到嘴上,他下意识一抹,就见手上一片红。   “蒋小三,你敢打我,我要回去告诉我爹。”张大宝嚎哭起来,他家就在不远处,隔了不过百来米,于是立马喊:“爹,爹,你在哪里,呜呜呜,大宝被人打了,你快来啊!”   蒋小三不懂事,见了血就以为惹祸了,毕竟上次蒋小二吐血后,就被送去了镇上,还住了医馆。   姜爷爷都说他二哥伤得很严重,黄奶奶家也挨赔了银子。   他家没有银子。上次哥夫卖了过山风虽是赚了一些,可那些要留着给二哥看病,没有银子,二哥就没有药吃,没有药吃,二哥就会难受。   完蛋了。   给大哥和父亲惹祸了。   蒋小三白着一张小脸,呆立在原地,都忘了跑。   张屠夫跑出来,一见张大宝满嘴血,双眼瞬间就红了。   这可是他的命根子啊!平日他当宝贝疙瘩一样疼,捧在手心里怕碎了,含嘴里又怕化了,从不舍得骂一句,更不用说打了。   “大宝啊我的儿。”   张屠夫急忙抱住张大宝,问他咋的回事。   张大宝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指蒋小三,含糊不清的告状:“爹,那小傻子打我,你要为我报仇啊!”   要是蒋小二,借张屠夫十个胆子他也是不敢动的,毕竟黄家就是前车之鉴。   他也不是因着怕赔钱不敢动手,若是花个几百文就能给他儿子出口气,他也是舍得花的,但打了要是出了人命,那可是要坐牢的,他自是不敢,可这蒋小三打两下却是没事儿。   这小子瘦瘦小小,可他经常见他去山脚捡柴火,一捆几十斤的,比他大得多的柴火,他都能哼哧哼哧的抱着回家,有时还跑得贼啦快,想来身子结实得很。   他给张大宝抹了鼻血,心疼得要命,举着巴掌就朝蒋小三过去。   蒋小三害怕得一直掉眼泪,紧紧揪着衣服,一副犯了错不知如何是好的样,他不停的道歉:“对不起张伯伯,小三不是故意打人的,是大宝先欺负小三,小三……”   “你住嘴,当着我的面还敢瞎咧咧,我家大宝先欺负你?你当老子不知道,我家大宝平日最乖了,我今儿打死你,他娘的,一个小傻子也敢欺负我儿子。”   说着,张屠夫已经到了近前,眼看着那巴掌就要朝着蒋小三的脑瓜子落下去,他身后突然有人开了口。   “你敢动他试试。”   那嗓音凉薄至极,恐吓意味十分明显。   蒋小三看见白子慕,就像看到了靠山一样,立刻扑过去抱住他的腿,带着哭腔喊他:“哥夫……”   白子慕看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疼死了,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把他抱起来:“你别怕,哥夫来了,告诉哥夫,谁欺负你了。”   蒋小三自个抹了眼泪,眼里满是害怕和怯懦,他哽咽着:   “是大宝,大宝他堵小三,小三想回家拿背篓,可他不给小三回家,他还把小三压到地上,小三喊他起来他也不起,还打小三,揪小三的头发,小三痛痛,小三也打他,他就流血了,哥夫,小三不是故意的。”   白子慕闻言,目光落在他的小脑瓜上。   蒋小三的头发还是他早上那会儿帮着绑的,扎小揪揪的时候,他还特意用手把蒋小三的脑瓜子抹得‘油光水亮’,像抹发胶了似的,可现在乱糟糟不说,小揪揪被还被扯得歪了到一边。   蒋小三小脸上满是泪痕,既害怕又自责,紧紧抓着白子慕,这可把白子慕心疼得要命。   他当熊的时候,经常被蒋小二和蒋小三压着‘欺负’,他当了人,却也没舍得动这两个小家伙一根手指头。   他都舍不得,张大宝他怎么敢?   张屠夫哼了一声,上下看了白子慕一眼,见这人除了好看些,也没啥,便毫不客气,问他这事儿怎么解决。   白子慕黑着脸,不冷不热的问他:“那你想怎么解决?”   这会儿大人来了,孩子自是不好意思再打,张屠夫说让蒋小三给他儿子认个错,道个歉。   白子慕当场就笑起来了。   这被霸凌者要给霸凌者道歉,国际玩笑都不敢这么开。   他小舅子这么瘦,又那么小,连屎带肠都不过二十斤,那一拳能有多大的力?怕是小鸡仔都打不死。   张大宝高高大大,壮得跟头牛一样,见血了也只不过是因为鼻子最容易出血罢了,没见着张大宝都不嚎了吗?   要是真的疼,张大宝能冷静得这么快?   而且张大宝什么德性,他可是清楚,上次还想让他小舅子学狗叫呢!   那会他便想收拾这小子一顿,现在……   张大宝那个头力气怕是不小,肯定把他小舅子给打坏了。   这个再忍,他就是忍者神龟。   张屠夫就见他把蒋小三背到身后,让蒋小三自己抱紧他的脖子,然后朝着他儿子过去。   他以为是白子慕要亲自像他儿子道歉,谁知白子慕到了他儿子跟前,冷着脸,目光阴沉沉,然后一手将他儿子提了上来,放到曲着的左腿上,扒了他儿子的裤子,对着他儿子的屁股,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啪啪就是几下。   这下是真的痛。   之前跟蒋小二和蒋小三玩,白子慕打他们屁股虽是响,但其实都没怎么用力,但这会儿,他是真的使了劲儿,那声一听就知道是疼的。   张大宝又嗷的叫起来,只觉得屁股被打烂了一样,那种痛钻心般,疼得他脸都白了。   “啊!疼啊!疼死人了,不要打了,爹,救命啊!救命啊!好疼啊”   旁边几个孩子汗如雨下,怕白子慕也打他们,立刻的跑开了。   张屠夫没想到白子慕当着他的面竟然还敢对他儿子动手,诧异无比,吃惊的瞪大了眼,脸色扭曲成一团。   还从没有人敢这么不给他面子。   他回过神后立马对着白子慕冲了过去,想一拳砸他脑袋上:“他娘的,你找死。”   白子慕却是反应极快,张开手掌,侧着身,轻轻松松抵住了他的拳头:   “你还敢打我?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俯下/身,双眼微眯,张屠夫被他那眼神看得心头一颤,他听对方冷着声,说:“给你一个忠告,在彻底了解我这个人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不然你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张屠夫黑着脸:“小子,你好胆,竟敢威胁我,今儿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他又要动手,白子慕先发制人,一拳朝他肚子揍去。   这边动静大,想不引起注意都难。   见张屠夫和白子慕打起来了,有那和蒋家交好的,立马喊:“快,快去通知蒋小一。”   蒋小一还不晓得这事儿,正在家里招待村长。   村长今儿得空来这一趟,就是想问他白子慕啥子个人,哪里来的,可是都晓得了。   担忧蒋小一是其一。   其二便是村里住了这么个‘来路不明’的汉子,他总归是要问清楚。   那爱偷鸡摸狗的,自是不能留。   蒋小一拿了白子慕的户籍给他看。   村长一看上头盖着的官印,眉头立马拧了起来。   能直接越过他,不用着他出面担保就能把户籍办下来,并且落在他们小山村,这可不简单啊!   若是只寻常人,没有他这个村长做担保人,想把户籍办下来,绝非易事。   如今这户籍……   要不是认得人,在衙门里有门路,就是这户籍是假的。   但官印他见过好几次了,是认得的,这个做不了假。   “那白子慕真的是逃难来……”的。   “蒋哥儿,蒋哥儿。”   外头一夫郎急急忙忙的跑进来。   蒋小一站起来:“怎么了?”   那夫郎猛喘气:“大事不好了,你家那个和张屠夫在柳弯坡那里打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吧!”   村长一听,这还得了。   张屠夫谁不知道啊!又高又大一个人,专门杀猪的,他一个人就能把猪给摁住,要是换成其他人做这个活,没七/八个汉子,这猪都摁不住。   张屠夫那得是何等大力气。   白子慕瘦高个,张屠夫一拳他怕是得去找孟婆讨汤喝了。   蒋小一也急得不行,要是之前,他不至于这么紧张,白子慕毕竟法力在身,上次化身帮他时,可是单手能把孙掌柜举起来,但这会儿他虚着呢!真跟张屠夫打起来,白子慕准吃亏。   蒋小一脸色难看,抄了根他平时用来挑水的扁担立马的就往外头冲。   结果到了柳弯坡,却是没见着白子慕,只张大宝坐在地上嗷嗷大哭。   蒋小一急得不行,全然顾不得旁的问周边人:“我家夫君呢?”   那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蒋小一和那小汉子虽是没成婚,可那汉子住家里头了,这么叫也不算得太出格。   “张屠夫往村头跑了。”   蒋小一:“我问的是我夫君。”   那人立马道:“哦哦!你夫君追在后头也往那边跑了。”   蒋小一又举着扁担往村头跑。   村长来晚了一步,一脸担忧:   “咋的叫张屠夫往村口跑了?”   那人解释道:“张屠夫被蒋小一那哥婿打得不行,只能跑了。”   “什么?”村长觉得自己没太听懂:“是蒋家那小子打了张屠夫?不是张屠夫打的那小子?”   那人脸上表情变幻莫测:“是啊!村长大伯,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咧,先头是张屠夫想揍蒋家那小汉子,结果那小汉子丢开张大宝,反手摁住了张屠夫,然后直接一拳往他肚子上打,张屠夫当场就吐了,你看,那玩意儿还在那呢!”   地上还留着一摊呕吐物,大概是早饭,快消化了,米糊一样儿,看着甚是恶心。   “蒋家那小汉子大概是气狠了,一个劲儿的拔张屠夫的头发,又踢他,张屠夫受不住,爬起来后就跑了。”   “咋的回事?怎么好端端的就打起来了?”村长问。   “是张大宝那破娃子欺负蒋家小三。”   这事儿大家先头也不懂,毕竟孩子闹的时候大家没出来,都在屋里忙,还是一妇人看见白子慕和张屠夫打起来了,便抓着自个儿子,问了一通后才晓得。   这会便说了:“蒋小三/反抗时,张大宝被他打了一下,流了点鼻血,张屠夫就想打蒋小三给他儿子报仇,蒋家那个瞧见了,就打了张大宝的屁股。”   后头不用说了,全村人都知道,张屠夫平日最是宠这个小儿子,要星星不给月亮,张大宝被他宠得无法无天。   白子慕当着他的面打了他儿子,张屠夫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村上问清缘由,又立马的往村口跑,到了半路,又见蒋小一满头大汗举着扁担跑回来。   “小一,可是见了人了,咋样啊,没闹出啥事儿吧!”   年轻人气血盛,气得很的时候多是不管不顾,最是容易闹出事儿。   蒋小一跑了个寂寞:“杨婶婶说我夫君他们又往村尾跑了。”   村长:“……”   两人立刻往村尾去,后面还跟着一帮子看热闹的。   今儿大家都在家里等着衙役来,都没怎么下地,这会儿都跑来看戏了。   到了村尾,又没见着人,只见钱阿叔站在路边,脸上神情不知怎么形容,似乎是想笑,又像是受了惊,村长问他见没见着张屠夫和白子慕往这边来。   怎么可能没见。   刚张屠夫跑前头,白子慕一个劲儿的在后头猛追,还捡石头砸他,张屠夫见他追了自己快两里地儿了依旧不罢休,怕得要紧,被狗黏一样,边跑边喊救命。   那声儿大得很。   钱阿叔都要看笑了,他抬手一指,说张屠夫被追得厉害,慌不择路,从小道那儿又往村口那边跑了。   蒋小一:“……”   村长:“……”   大伙又往村口跑。   浩浩荡荡一群人。   还没到村口,就听见张屠夫在惨叫,一直嗷嗷的喊。   咋的回事儿啊!   直到到近前,见了两人,大家是目瞪口呆,不知该作何表情。   白子慕回来后,穿的都是蒋父的衣裳,他嫌粗布硌得慌,便在里头穿了件短袖圆领T恤,刚追人的时候,他也没把蒋小三放下来,只脱了外头的衣裳,把他绑在身后。   这会蒋小三猴子似的,紧紧抱着白子慕的脖子,趴在他背后,白子慕则揪着张屠夫的衣领,手里握着根不知道哪里捡来的小木条,老子教训儿子似的,一下一下往张屠夫屁股上抽。 第52章   张屠夫跑也跑不了,白子慕抽一下,他就跳起来,再熬的叫一声。   场面有些戏剧性。   “我让你跑,我让你跑,跑啊!你再给我跑啊!”白子慕沉着脸,直把张屠夫打出了狗叫声,他指着背上的蒋小三问张屠夫:“你知道他是谁吗?”   这张屠夫怎么可能不知道。   蒋小三嘛!村里出了名的小傻子,虽傻但勤快,天天的捡柴火。   他家就在蒋家菜地不远处,蒋小三也经常去菜地里拔草,他再熟不过了。   “我知道我知道。”他被打得浑身都疼:“是蒋小三,我认得。”   白子慕气鼓鼓又问:“那你知道他大哥是谁吗?”   张屠夫不敢迟疑:“是蒋小一。”   “原来你都知道啊!知道你还特么的敢对他动手,蒋小一是我夫郎,蒋小三是我的小舅子,我平日都没舍得动他一下,你他妈的凭什么敢动他?啊?谁给你的胆子?”   白子慕满是气愤:“子不教父之过,我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长得点记性。”   他下手越发很辣,柳条挥下去的时候都带着呼呼的风声:   “让你欺负我小舅子,我打烂你的屁股,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回去看好你儿子,我今日只打了他屁股,若是还有下次,我就把他打残了。”   “是是是,你快住手吧!求求你了,我回去立马就收拾我家大宝,叫他以后见了蒋小三都绕着走。”张屠夫疼得都哭了出来。   那小柳枝细细的,小小的,可抽起人来是真他娘的疼。   他都快受不住了。   白子慕没有住手。   这丫的还叫得这么大声,定是还有力气,再打两下。   “别打了,白小子别打了。”大伯父怕闹出事,冲上来想拉开白子慕,白子慕看也不看,直接甩开他的手,口气大得很:   “放开我,放开,我正教训人呢!你哪条道上的,竟敢跑出来管我?小心我连你也一起揍。”   大伯父:“……”   大伯父顿时哑了。   前儿他碰上蒋父,还拉住蒋父,问他白子慕来家里好几天了,为人怎么样?   蒋父还笑着,说这是个好的,对他可孝顺咧,还会给他按摩,锤肩,舒服死个人。   大伯父当时还惊到了,他底下也有几个儿子,小时候倒是还黏他一点,可长大后,孝顺是孝顺,但多是体现在听话上,可你要说帮按摩,那还真是没有。   村里也没听说谁家儿子这般。   “真的?”   “大哥,这种事我还能骗你,骗你能得啥啊?”   蒋父是个老实的,于是大伯父就信了。   可这会儿,这小子连他都想打了,对他三弟能真孝顺?   村长见到白子慕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人长得像个少爷。   有钱人家的孩子,大多矜贵,脾气冲。   白子慕虽不是少爷,但如今看着样,怕也是个不好惹的。   他喊了一声,白子慕也没停,旁人一妇人想起前天在河边,蒋小一一来,白子慕就屁颠屁颠儿的给他搬石头,又用袖子擦了擦,这才叫蒋哥儿坐,那殷勤劲儿,想来是疼蒋小一,那应该多少会听他的话。   她刚想开口喊蒋小一上去劝个架,蒋小一已经举着扁担冲了过去。   “我让你打我夫君,还打我小弟,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村长:“……”   周边人:“……”   这蒋小一眼睛咋长的啊?   竟能说出这种话?良心都不会痛的吗?   这会明明是张屠夫被揪着打啊!   蒋小一见蒋小三趴在白子慕背后,小小个儿,双腿耷拉着,一动不动,只以为他被打残了,白子慕才恼成这样,于是气得双眼发红。   他这个小弟本来就不是很聪明,有点傻,未来一片渺茫,要是还断了腿,以后该怎么?还能讨着媳妇吗?   大伯父不敢拉白子慕,蒋小一他却是敢的。   “小一别打了,快住手啊。”   蒋小一都哭不出声,哽咽着:“他打我小弟。大伯,他打我小弟,我小弟都被他打残了,怎么办啊!”   大伯:“……”   周边人:“……”   蒋小三什么时候被打残了?他们怎么都不懂?   难道是刚没注意。   大家顿时去看蒋小三,蒋小三头发是乱了些,狼狈了些,瞅着确实是被欺负过的样。   可这会儿他小脸蛋儿红润有光泽,一脸激动崇拜,双眼亮晶晶的正冒着光,瞧着是容颜焕发,好得不能再好了,这哪门子像是被打残的样?   真被打废了,还能不嚎起来?   “大哥。”蒋小三听见蒋小一说到自己,便中气十足又很开心的喊了他一声。   蒋小一:“……”   蒋小一懵了片刻后僵着身子,放下了手中的扁担,再去看张屠夫,张屠夫一脸鼻涕一脸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很痛处。   蒋小一呐呐的喊:“夫君,别……别打了。”   夫君?   蒋小一第一次这么喊他。   白子慕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了捧起来,又仿佛吃了神丹妙药,顿时通体舒畅,高兴得不行,立马听话的松开手。   张屠夫原本都没力气喊了,这会儿一被松开,他立马捂着屁股往家跑,生怕白子慕再兽性大发抓着他打。   太疼了。   实在是太疼了。   这人真他娘的实在是狠。   他家婆娘还说这人是个病秧子,弱得不行,成不成男人都不知道,蒋小一没准的要守活寡。   他娘的。   明明是她要守活寡了才是。   天天吃饱饭了就只知道出去瞎溜达,乱八卦。   事儿搞不清真假就跟他说,要不是听了他婆娘的话,他刚会冲上去?   一场闹剧落了帷幕。   主角都走了,大家却是迟迟回不过神。   再看向白子慕时,眼神都不对劲了。   这是个能把张屠夫从柳弯坡追到村头,又从村头追到村尾,再从村尾追到村头,然后再摁着他抽的小汉子,可不简单啊!   下次可不能轻易惹到了。   张屠夫力气那么大,全村无人能敌,可这都不是白子慕的对手,全程都被压着打,要是换了他们,应该更不用说了。   钱氏好像吓坏了,身子发着抖,整个人都没敢说话。   柿子都是挑软的捏,欺负人,自是也如此。   这村里,谁家要是没个强壮的汉子,那就只有挨欺负的份。   先头她还瞧不起蒋家,还不把白子慕放眼里,隔着两道竹篱笆就敢‘指桑骂槐’,这会儿是不敢了。   想着之前不久她还刚说了人,虽不是说的白子慕,可白子慕打张屠夫是为什么?是为了给蒋小三出头……   钱氏打了个寒颤,看都不敢看白子慕一眼,急匆匆的跑回家,生怕白子慕缓过劲,记起刚才的事儿,调过头来连着她一起收拾。   白子慕跟着蒋小一回家了。   大家默默无声的目送他俩离去。   村长摇着头,他年纪大了,跑了这么久,其实早累了,腿都发着软,这会只想回家好好躺一躺。   “大家散了散了,下午衙役来,回去准备准备,仔细称着些,别少了,不然惹了官爷生气,小心挨板子。”   村头这边没啥热闹了,大家结着伴,嘀嘀咕咕往家走。   另一边,柳弯坡。   张大宝还在哭,那声隔着两里地儿都能听得见。   他娘抱着他,一下一下给他揉着屁股。   “蒋家那个杀千刀的啊!怎么能对着个孩子下这般重的手,大家伙看看,看看我家大宝被他打成了啥样,这该断子绝孙的,简直不是人啊!”   周边人撇着嘴,心里不屑。   这张氏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就他家张大宝能欺负人,旁人欺负他,就该断子绝孙了,那张大宝岂不是该下地狱?   村里不少孩子都被张大宝欺负过,不过张屠夫不好惹,大家也只能忍了,扭头叮嘱家里的孩子,以后见了张大宝,就跑开,不要靠近他。   可只有一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这会儿看见张大宝被打了,大家都觉得该,心里都舒坦,还觉得白子慕打得轻了。   眼看张氏越说越难听,有人出声:“张家的,你少说两句吧!不然等会蒋家那个听见了,连着你也一起收拾,你可就要见鬼了。”   “是啊。”有个年轻媳妇笑着,幸灾乐祸:“你那几个闺女都嫁人了,这会你家那个指不定被打成啥子样了,你若是也有个好歹,你家汉子谁来照顾啊!”   是这么个理。   张氏顿时不敢再骂了,只抱着张大宝一个劲儿的说我的儿啊!你遭罪了啊!疼不疼啊!   蒋小二个头矮,都没路边的杂草高,柳弯坡那边发生了啥事儿他看不见,却是听见了张大宝哭嚎的声音。   菜已经摘好了,老菜叶他也全给掰了,但小弟还没有来。   蒋小二想了想,觉得可能是路途遥远,他小弟走到一半,把事儿给忘了,便想回去看看。   一到柳弯坡,见许多人站在那里,他还好奇的过去看了看。   张大宝裤子卡在膝盖处,被张氏抱着,给他吹屁股。   那屁股红得跟地里的红辣椒似的。   蒋小二挠挠头,张大宝这是摔到了?   怎么哭成这样。   他问了旁边一妇人:“贾奶奶,大宝这是怎么了?”   贾奶奶都不晓得该如何答,蒋小二和蒋小三不像旁的兄弟,不是打架就是闹嘴,这两小鬼关系好,经常的手牵手,贾奶奶怕说了实话,蒋小二担心蒋小三,一个不好当场晕了,便道:“张大宝摔倒了。”   蒋小二点点头,一脸‘果然如我所料的’表情。   张大宝最爱在村里到处的跑了,大哥都说了,乱跑容易摔跤。   他之前见张大宝的时候,还提醒过他,看来张大宝是没有听。   好了,不听话,现在摔到了没有?   他慢慢的,他就从来都不会摔跤。   小弟虽是会,但小弟每次跌倒了都会自己爬起来,才不会像张大宝这样哇哇乱哭。   摔到了,只会哭,不得行。   可是那屁股,看着好像真的很严重啊!都肿了。   不行,得回去告诉弟弟,让他以后也要慢慢的,不能跑,不然跌倒痛痛了。   小弟这么久不来,没准不是忘了事儿,而是路上也跌倒了,痛痛的来不了。   这么一想,他心急如焚,慌里慌张往家赶。   旁边几个妇人就见着两只小手儿背在后头,老头子散步似的,慢悠悠的往村尾那边走。   有几个没什么耐性,平日最急最冲的汉子立马的捂住眼,不敢看他。   他们这种风风火火的性子,平日不敢走蒋小二跟前,也不敢去看他,就怕看他慢吞吞的样,一个顶不住上去给他一个大逼兜。   有个汉子看他小小一坨,叹了口气。   之前他在家吃晚饭,蒋小二正巧从蒋家大房那边回来,路过他家外头,还十分礼貌的同他问好。   后来他进屋去吃饭,又蹲了趟茅坑,出来时蒋小二还在他家院子外头,他家那刚会爬的小孙子,要是放地上,刚那功夫,都能爬出两里地不止了,而蒋小二……   没眼看,实在是没眼看。   后头还是他看不下去了,把蒋小二抱了回去。   村里大多数人都抱过他。   虽然有些爱嚼舌根,爱占便宜,爱口头上欺负人,但真没坏到哪里去。   蒋小二到家的时候满头大汗,蒋小三正坐在白子慕的大腿上,给他梳头发。   “小弟。”蒋小二问他:“你跌倒了?”   蒋小三道:“二哥你怎么懂?”   “我猜到了,你肯定跑快快,然后会摔跤。”蒋小二说:“你痛不痛啊?哥夫怎么又给小弟梳头发了?”   “你小弟刚被张大宝打了。”白子慕一说完,蒋小二嘴巴便张开了。   “是被打了?那张大宝屁股怎么红红呢。”   “是哥夫打的,哥夫给小三报仇了。”蒋小三说起这事儿就兴奋,以前蒋父背过他,蒋小一也背过他,大房的几个堂哥堂姐也背过他。   被人背没什么稀奇,但被人背着去打架,他还是头一回,白子慕跑得飞快,他骑马一样,整个过程,激动,兴奋,简直是刺激得不要不要的。   蒋小三太高兴了,一边说着,还一边模仿张屠夫又哭又嚎,蒋小一拍了他一下:“你还笑,刚都要吓死我了,以后见了张大宝,要躲远远的知不知道。”   白子慕笑了一声:“以后谁躲谁可说不定。”   张大宝就是个爱虚张声势的,如今被他打了那么一顿,靠山也被他狠狠收拾了一次,以后张大宝见了蒋小三,肯定是跑得比狗快,哪里还用得着蒋小三跑。   再说了,有他在,这么个小地方,他两个小舅子还用躲着走?这不是打他的脸?不是他吹,有他在,他两个小舅子走出去,见了老虎,直接干上去都得,何况区区一个张大宝。   还躲?   传出去都要让人笑话。   蒋小二一边听蒋小三吹,一边不住哇塞哇塞的叫,听完了一把抱住白子慕的腿:“哥夫,你好厉害,小二好爱你哦,你渴不渴?小二去给你打水喝。”   白子慕看他哒哒哒的往厨房‘跑’,甚是欣慰。   下午一点半的时候,村长家的小孙女又来了,说衙役到了,让他们把要交的粮食挑到晒谷场那边去。   童生只一只脚踏入了仕途的行列,没有什么特别待遇,同着平头百姓没有太多的区别。   只有考上了秀才,才可享有见官不拜,免税、免徭役等特权。   白子慕和蒋小一背着粮食来的时候,钱家的正在交粮。   衙门来了三人,三牛,一个负责核对——村里几户人,家里几亩旱地,几亩水田,衙门都是记录在案的,除去干旱、洪涝等意外灾难,田里的粮食亩产量都取中等值。   既一亩水田一百九十斤。   一亩旱地两百一十斤。   若是老百姓伺候得好,亩产多了便多了,但若是那懒的,庄稼一种下去便不管不顾,即使一亩产个八九斤,那也得按一亩一百九十斤来纳税。   另外两个衙役负责过称检查——看看有没有渗了旧粮,或者沙土,或是缺斤少两。   “钱有贵?”衙役拿着本子。   钱老汉和钱阿叔带着儿子和儿媳老老实实,弓着腰:“是是是。”   古代等级森严,衙役虽不是正经官,没有品级,可老百姓也是不敢轻易得罪,见了衙差,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动也不敢动,要多乖有多乖。   这会大半个村里人都在,安安静静的,丝毫不敢吵闹嚣张,恭敬得很。   衙役在本子上看了看,同旁儿两伙伴说了钱家几亩水田,几亩旱地,谷子该交多少,玉米又该交多少,让他们仔细看称,交代完,他目光一扫,看见排在队伍后头的白子慕,还愣了一下。   “小白兄弟?”   这话一出,在场人都愣了,心中大惊。   叫谁呢这是,还兄弟? 第53章   什么小白兄弟?   村里啥时候有人这么厉害了,不仅认识衙门里的人,还能让他们这么叫。   这可了不得啊!   大家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   姓白?   最后大家回过神,目光刹时落在白子慕身上。   村里姓白的,也就蒋家那哥婿。   钱氏上午刚受了一波打击,这会又遭了一波,脸都白了。   白子慕看着那衙役,挠了挠头,一头雾水。   “不记得我了。”那衙役见他没认出自己,也没生气,还笑着,颇为恭敬道:“九天前,你去衙门办户籍,我……”   “哦,是你啊。”白子慕经他这么一提醒,认出来了,那天他吹牛吹得有些大发,主簿老爷子伤心不已,喊人去给他买包子吃,就是这个大哥去买的。   “原来你住这儿啊!”那衙役笑着搭讪。   在全村人诧异且震惊的目光中,白子慕点点头:“嗯,我在这里给人上门。”   衙役怔了一下,而后笑起来,看着站他旁边的蒋小一,立马的问:森*晚*整*理“这应该是弟夫郎吧!”   蒋小一有点回不过神,下意识点头。   衙役恭维起来:“弟夫郎瞧着就是个贤惠勤快的,小白兄弟真是好福气。”   这话白子慕就爱听了:“小老哥,你好眼光啊!”   衙役哈哈笑,见他脚边立着两麻袋,立马说先给他们称。   白子慕摆摆手,一副得道高僧,心胸宽广无垠的样:“不用,先来后到,插队是不好的行为,我可是个好人,有素质,有良心。”   衙役又笑起来,要是换了个人,他定是啐一口,暗骂一声给脸不要脸,可白子慕他却是不敢的。   先不说这人同着主簿认识,就说这会儿人已经是个童生了,虽是以吊车尾的成绩上去的,但也是半条腿踏入了仕途,比得寻头百姓都要厉害了,他们不能不恭敬着些。   不过也有很多学子止步于童生,毕竟科举,可是难的,县试只是小意思,府试、院试那才是真的难,不知多少人府试考到老,依旧是考不上。   这人未来如何还不晓得,但俗话说得好,‘人没有穷一辈子的,瓦片也有翻身日,东风也有转南时’,不论哪一点,同人结识都是利大于弊。   因此这人,只能交好,万万不能交恶。   村里人看着衙役对着白子慕有些讨好的样,心头大骇。   有些衙役最爱拿着鸡毛当令箭,平日下到村里是耀武扬威,摆着架子,一副‘官威’甚重,老子最厉害的样,一个不高兴,轻则怒骂,重则拔刀。   因此村里人都怕,活了几十年,哪见过衙役这般——同人说话全程笑着一张脸,一个劲儿的说着好话。   是不是这衙役也被白子慕打过啊?   应该不太可能吧!   要是真被打,见了人,应该是怕,是怂,而不是这般,像讨好,又像恭维。   蒋家招的这个哥婿不是逃难来的吗?咋的还认识衙里当差的大人啊?   “几日不见,小白兄弟依旧是这么的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啊!”   “什么风流倜傥,老哥你太夸张了,我也就是随便长长。”白子慕挺着胸膛。   那衙役一脸真诚:“唉,小白兄弟不要妄自菲薄啊。”   “君子之行,始于足下,务以谦逊为美。”   “是及是及。”   村里人:“……”   讲了个啥啊?   白子慕同人说话没有唯唯诺诺,看着一点儿都不怕,好像衙役在他眼里没啥了不起一样。   想起白子慕那张户籍,村长目光暗了暗。   蒋小一就站白子慕跟旁,离着衙役近,村里人不敢问,只得拉了大伯娘和二伯娘问情况。   大房哪里懂啊!   这会儿也懵着呢!   前头交了粮的,也没走,而是像旁的人一样,留着看‘热闹。’   蒋家住的村尾,离晒谷场远,但粮食少,挑过来到也快,有那交得多的,一次挑不完,便慢了些。   不过这会儿都到齐了。   “蒋正?”衙役问。   大伯点点头:“是我。”   衙役在本子上看了一下,说了大伯家该交的粮,对着旁边两同仁道:“检查好了?过称吧!”   这年头没有电子秤,也没有台秤,都是杆称。   电子秤和台秤平时站上头,或者把东西放在上面,就行了。   可所谓杆称,就是一金属杆,下面吊着个小圆盘或钩子,金属杠上刻着好些个点,称的时候利用的是杠杆原理,要是小物件,可以放在小圆盘上直接秤,要是大件的、又过重的东西儿,就得两人扛着金属杆,用麻绳把东西绑在钩子上头。   这活儿累,衙役自是不会亲自上,反正到谁家过秤就是谁家汉子来扛。   大伯和二伯正要上去,白子慕一瞅。   表现的机会来了。   方才来的路上,蒋小一都跟他说了,打张屠夫那会儿,拉住他的那个中年汉子是大伯。   白子慕那会以为是张屠夫的亲戚,便没给面子,兀自说了那般话,后来一晓得竟是大伯,他便哑了。   大伯怕是要对他有意见了。   这可不太好啊!   之前他就见过大伯娘和二伯娘,蒋小二被打得吐血那一次,大伯虽是也来了,可白子慕那会儿肚子疼,哪里还记得看人。   刚见了大伯,他还想怎么扭转一下大伯对他的印象呢。   结果,想啥啥来。   白子慕最擅长抓住机会,当即笑眯眯,一副乖得不得了的样子。   “大伯,我来吧我来吧,这种活,你老胳膊老腿的,哪里能干,等下要是当场折了腰,那如何是好是不是?”   他拍着大伯的背,说得特别真诚:“刚真是对不住了,不过俗话说的好,不打不相识,这话真是没毛病哈。”   大伯:“……”   大伯也哑了。   “二伯,你也放着让我来。”白子慕说。   这称杆都是两人杠一头才能称,白子慕一个人哪里行,二伯正要说话。   那看簿子的应该是个小头头,当场就道:“哎呦小白兄弟,我们哥几个都在呢,这种粗话哪里轮得着你亲自出手啊!我们来就行了,你旁边歇着。”   旁边两个衙役听了这话,他们虽是不认识白子慕,但大哥这么说了,他们两立马帮着大伯称起来。   不多不少,刚刚好。   其实这就是走个过场,大多村里人不敢在他们跟前惹事儿,要交的粮食只会多不会少。   但要是不当着大家的面再称一次,久了,大家心就大了——反正官老爷又不称,少个五六斤的,也看不出来,等运回衙门,要是发现少了,村里那么多人,麻袋还都一个样,还懂这袋是谁家的?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这个过场得走。   村里人默默看着这一幕。   要说上午他摁着张屠夫打,大家对白子慕是怕,那么这会儿,便是怕中,还带着一丝敬畏,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还有不少年轻媳妇,瞄着蒋小一,眼眸之中满是浓浓的羡慕之色。   先头大家见了白子慕,便肆无忌惮的打量他,这会儿是不敢了。   不过孙家和林婶子却是不屑。   不就同着个衙差认识?有什么了不起?   再说了,谁晓得是不是白子慕知道村里人背后嘀咕他是个废物,早早给衙差塞了银子,让人配合着演一出给他们看?   虽然衙役厉害,可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不是。   听见旁边一老汉叮嘱自家婆娘,让她下次别乱嚼白子慕的舌根了,人和衙役认识,不能得罪,孙老婆子瞥着嘴。   觉得大家就是没见识,她家女婿,别说衙役,就是县老爷都见过,还有那什么御林军,他哥婿也接待过的,还同人说过话呢。   听说那些御林军是从那遥远的京城来的,是皇上跟前的亲卫队,能天天的见到皇上,能直达天命,除了皇上,他们不受任何人管辖,是县老爷见了都得礼让三分的存在。   衙差在他们跟前,啥都不是。   他女婿同人说过话,那才是真的厉害。   正这么想,前头突然传来一阵声音。   大家下意识扭头回望,就见着官兵从村口涌了进来,两个小队,三十来人,步伐整齐划一,跑动时铠甲还摩擦着,发出微微声响。   村民不认识,只以为是官兵,可人穿着白色铠甲,和以前见过的官兵穿的好像有些不一样……   白子慕看着迎面而来的御林军,那气场,那身姿……   又看了看身后的三个衙差,不知道为何,竟有种买家秀和卖家秀站在一起的既视感。   这三个衙差兄弟和人站一起,真是完败。   衙差见了人,赶忙的上前问好,那御林军头头挥手让他们让一边去。   “谁是村长?”   村长见此,就晓得这帮人怕是不得了,大气都不敢喘,说话都结巴了,噗通一声跪下来:“我……我是。”   “不必行此大礼,老汉快快起来吧。”那头头环顾众人一圈:“村里的人可是都在这儿了?”   “没,没有。”村长战战兢兢,额上冷汗直冒,见对方微微拧着眉头,立马补充,说大人都在,就是一些孩子小,不懂事,怕冲撞了衙差大人,被拘家里了,没带来。   御林军头头闻言,朝身后打了个手势。   一御林军掏了长画像举起来,让众人过来看。   白子慕一瞧,是上次见到的那通缉令。   村里人平日虽是常去赶集,但大多在西街那边晃悠,衙门外头少去,加上不识字,告示贴那儿,也不晓得上头到底说个啥子玩意。   因此御林军下到村里不奇怪。   可白子慕还是有些微微纳闷。   照理说,寻了这么久不见,御林军该是收兵回京了才是,上次去办户籍,主簿也说了,其他镇御林军早撤了,就他们平阳镇上的御林军没有走,一直来来回回的找,都差不多要掘地三尺了。   这些人不走,衙门里的人整天绷着神经,是战战兢兢又如履薄冰。   可为什么不走?   那边御林军举着画纸,问大家见过这上面的人没有。   村里人皆是摇头。   那御林军头头似乎有些失望,临走时还特意交代,若是见了此人,立即上报,要是知而不报,诛连九族。   这够吓人的。   大家怕得要往地下跪,一个劲的说是是是。   御林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白子慕想不明白,御林军也想不通。   “大哥。”路上,有小弟问那御林军头头:“平阳镇这边,先头我们都找过了,怎么又重新找了?”   御林军头头摇着头:“我也不知道,但上头来了令,要我们重新彻查,掘地三尺。”   小山村离镇上有些距离,又较为贫穷,上次搜查的时候,御林军把重点都放在平阳镇和周边几个大村子上,仔细搜查了一番,没找着人,原是该立刻返回去,可前儿京城那边快马加鞭来了指令,说平阳镇以及底下各村,一律彻查。   御林军头头上面有人,还去信问了一嘴,原来此番行事,并非平阳镇较为特殊,而是朝里查清楚了,那豪哥入宫当太监时,所登记的户籍所在地,便是安和府,平阳镇,十里屯人士。   御林军先头头得了令那会儿,立马带兵去了十里屯,可结果一问,直接傻眼了。   “官爷找谁?”   “豪哥。”   “不认识啊!”   “他长这个样,仔细想想,是不是你们村的人。”   “不是啊!我们村没这个人。”   “不过我们村有个豪叔。”   “他在哪?”   “我小时候他就走了,说是要去闯荡江湖,干它一番大事业。官爷,这不可能是豪叔,老汉我七岁那会儿,豪叔就已经二十来岁了,如今老汉我七十了,要是豪叔还在,怕是九十来岁了。”   可后头一查,十里屯近百年来,也就一外来户,那便是豪叔。   可那老汉说,豪叔应该是很老了……   到衙门一查,豪哥户籍上记录的信息,和当年豪叔留下的信息一模一样。   当年负责办理户籍的主簿已经死了,但看册子,这些年落户在十里屯的,也就豪叔一人。   户籍信息一样,人却不是同一个人。   如此,这豪哥或是豪叔的户籍,肯定有一人是假的,但豪哥这户籍信息是上头给的,上头不可能糊弄人啊!   御林军头头是越查越迷糊。   不仅是他,连着周初落都有些懵。   这会御书房里,周初落临窗而坐。   他娘是侯府之女,在世那会儿,是出了名的倾国美人,后入宫做了太子妃,周初落乃她亲子,其相貌自是不凡。   他长相俊郎,脸庞棱角冷峻分明,眉眼乌黑深邃,身姿英挺,仿若修竹,大概是上位太久,加上黄袍穿得严严实实,连个喉结都不露,整个人看着很是薄情禁欲,又很没心没肺。   但不得不说,帅也是真的帅。   这会他下头跪着两人,都是他的左右两大护法。   一个是贴身太监马公公。   一个是太府寺卿冯正合。   周初落眉头拧得死紧:“可是找着什么线索了?”   这语气冰得掉渣。   他光着屁股的时候,就是马公公照顾的他,对他最是熟悉,这会儿一听,就知道他心情极度不好。   他不敢应声,于是用胳膊肘撞了撞冯正合,示意他来回话。   他不敢,冯正合比他更不敢。   自豪哥消失后,周初落脾气暴躁又阴晴不定,冯正合这段时间,见了周初落就怕,这节骨眼,皇上明显的心情不佳,谁撞上谁就得死,想叫他回话,这老太监真是想得美。   两人推搡来推搡去,周初落似乎耐心彻底消尽,一巴掌拍到御案上。   “回话。   马公公不讲武德,立即瞎说道:“皇上,冯大人确实找到了一些线索。”   冯正合:“……”   冯正合狠狠的瞪了马公公一眼。   这事儿只是猜测,哪能说啊!而且,那猜测还十分离谱。   可这会儿不说也得说了。   “皇上。”他从怀里掏了两张黄符出来,双手呈上。   “您请看。”   那两张黄符,其上画着道家专写的符字,一般正常人都看不懂。   可这两张,很明显的看出,一张大概是有些时候了,估摸着是一直压箱里保存,但应该是没怎么保存完好,边角微微被虫咬了好些,上头有些不规则的小孔。   另一张,周初落可太熟悉了,那死太监豪哥,神神叨叨的,以前房里就贴了好些个这样的符纸,周初落当初还问他,贴这玩意儿干什么,那死太监笑呵呵的,说防鬼。   周初落盯着两张符纸看,也看出些微猫腻了。   这上头的文字应该是出自同一个人。   不同人,字迹不同。   道字依是如此。   不同的道士,所绘画的符纸,其符字大小,笔画走势皆是不同。   周初落寒着脸,心中闷得慌:“要是朕没看错,这应当都是那死太监画的。”   冯正合立即道:“皇上英明。”   马公公:“……”   这人当真是啥时候都不忘拍马屁。   “臣瞧着也像出自同一人之手。”冯正合瞥了周初落一脸,见他紧紧拧着眉,似乎很烦躁,又立即道:   “可是……皇上您左手拿的那张符纸,是微臣爷爷的。”   周初落闻言眉头拧得更紧:“你说什么?”   “臣不敢撒谎,那符纸,确实是臣爷爷留下来的,如今已有二十年。”   其实冯正合也纳闷。   豪哥消失后,周初落立马的下了令前去追捕,可这豪哥滑溜得很,御林军怎么追就是追不上他。   豪哥逃出京城后,那更不得了,各个关卡都派了人把守,御林军也下到各处去搜捕,再加上本地衙役,那么多人,极力围追堵截,即使是只苍蝇,那也应该是插翅难逃,可这豪哥却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半点消息。   人追不回来,周初落便有些坐立不安,在朝上发了一次又一次的火,前儿更是说让他来接手此事。   冯正合心里那个苦啊!   他去豪哥住所查看了一番,凑巧的见他贴在床板上的黄纸,只觉有些眼熟,似曾相识,后来回去,吃饭时无意中提了一嘴,他爹说黄符?   什么黄符?   冯正合一拿出来,他爹立马的就抄了家伙要揍他,说他无法无天,是不是太久了没洗澡皮痒了,竟然敢动他爷爷的东西。   冯正合这才想起来,这符纸,他在他爷爷去世那会儿,帮着整理遗物时曾见过一次,因着过去好些年了,记不太清,只觉似曾相识,似乎在哪见过。   后来仔细对比一番,这两张符纸,不管是用料还是其上符字,皆是一模一样。   这难道是同一个人画的?   周初落目光沉沉,指尖在符纸上一点一点:“右相这符纸是从哪来的?”   冯正合他爷爷曾是大周右相。   冯正合之前自是问过他爹了:“爹说,这是臣爷爷六十寿辰那会儿,国师赠与的。”   大周只一国师,那便是白国师。   白国师是太太上皇,也就是周初落他爷爷在位时,在外头带回来的小道士。 第54章   周初落对这个国师还有点印象,那是个长得很是仙风道骨极为出众,但行为却又有些浪荡的人。   那国师被招进宫后,正事从不干一件,整天甩着一浮尘,在宫里到处的晃悠,见了宫女就调戏,有时连着眉清目秀的小太监都不放过,是个绝对的狠人。   他这名儿,还是当时身为太子的周燃让国师帮着他取的。   国师进宫好的第九个年头,周初落才出生,他先头原本也不叫这个名儿。   只不过后来总是疾病缠身,身子瘦弱,夜里也总是惊醒,然后啼哭不止,太子妃身边伺候的一嬷嬷便说了,御医过来看了一次又一次,小皇孙咋的都不见好,要不去寺庙里找个师傅看看?别是沾上了脏东西。   后来大师说,他命里克水,先头那名儿不合适,还相克。   太子妃便请那大师帮着取个名。   大师沉默片刻,最后说周初落克水,名里原是不该带着水,可若是不带水,他便是早逝的命,至于小皇孙这名,该怎么取,他也不晓得,也无能为力。   最后太子黔驴技穷,便求到了国师身上。   那国师先头还寻了借口推辞,太子给他塞了一沓银票,国师又说他可以了。   后来那国师掐指一算,当场便给他取名周初落。   太子见他不慎重,跟闹着玩一样,不放心,还带着字去了趟护国寺,结果大师说这名儿好,同小皇孙命理、八字皆是相合,妙哉。   国师在宫里混吃混喝混了十来年。   后来太太上皇老了,位高权重之人最是怕死,他便下了令,让国师给他炼丹,想长生不老,后来白国师花了三年,还真给他练出来了。   不过太太上皇吃了后竟是直接拉稀了,直拉了大半个月才好。   太太上皇去了半条命,觉得这人是个水货,便让人将他拉下去砍了,那会周初落六岁,国师被御林军包围的时候,正巧的在调戏他奶娘。   那一天,大概是晓得宫里呆不下去了,国师想早早的跑路,因为国师被围剿那天,御林军还没来时,周初落就见他背上挂着个大包袱,从行宫里出来,直直的往宫门走,   不过正巧的见了他和他奶娘。于是又开始犯贱,忍不住停下来调戏他奶娘。   说他奶娘怎么长得那么美,这宫里竟还有这等美人,他先头居然都没发现,小美人,哥哥我帅不帅,要不要和哥哥去听个曲啊!   说完还吹口哨,只把他奶娘弄得面红耳赤,这一调戏,便耽误了逃跑的时辰。   御林军从外头涌进来,将他包围起来时,他还笑呵呵,说什么这一票干的有点大,不过回去后能混吃等死好些年也值了。   不赔你们玩了,小皇子,小美人,后会无期啊。   国师炼丹不行,但手脚了得,当初将他包围的三十几个御林军都不够他打,后来又加派了好些人手,国师逃出宫的时候,屁股被射了一箭,身上的包袱在打斗时也掉了下来。   国师边逃边骂,说太太上皇不是东西,他都说了,丹药如何无法保证,太太上皇也应承了,说如何都不会怪罪与他,结果出尔反尔,把他赶走倒也就算了,竟还想要他的命,好,实在是好得很。   这仇他记下了。   皇帝老儿,别高兴得太早,他以后定会再回来的。   那包袱遗落在地上,大概是嫌寻常包袱用的布儿小,国师用的是床单,上头花色花花绿绿,里头装的满满当当。   周初落还挺好奇,去看了一番,结果打开一看,好家伙,里头竟全是黄金。   后来太太上皇没几年便去世了,太上皇继位。   不过太上皇登上皇位那会儿已五十好几了,龙椅坐了不过十年,又换成了周初落。   那国师逃出宫外去了,如今若是还活着,最少怎么的都得五十好几了。   可……   这符纸若是没记错,是那死太监亲自画的,毕竟他亲眼见过。   那死太监虽然胡子拉碴,但看着顶了天也不过三十岁。   冯正合正是因为也晓得,所以说这事儿玄乎。   除非这豪叔师从国师,或是模仿能力相当了得。   查了几天,就查了这么点东西,没有半点用不说,周初落对那死太监还越发的猜不透了,心里烦躁更甚,挥手让他们赶紧滚出去。   马公公和冯正合赶忙谢恩,退出御书房时,门都还没合上,里头又咚咚当当一阵响。   两人对视几眼。   皇上这是又在发脾气了啊!   除了君臣,到底还是一起长大的好友,冯正合小声道:   “马公公,皇上这是咋的了?那豪哥你熟不熟?他到底做了什么事儿,让皇上大动干戈成这个样子。”   周初落脾气不好,阴晴不定且手段狠辣,这冯正合都知道,但寻常时候,也是讲理的。   这豪哥也不知道到底做了啥,竟让他调了御林军到处的搜找还不算,一提起来还咬牙切齿,一副若是知道那豪哥祖坟在哪,他定也派人去刨了的样,简直是恐怖。   冯正合是好奇得很。   豪哥马公公自是熟的,毕竟都是专门照顾皇上的。   之前周初落未登基时,曾随先皇出征过几年,那会儿马公公已经快五十了,他是地道的南方人,幼时家乡不幸连年干旱,地里颗粒无收,家中兄弟姐妹众多,为了给家人换口吃的,马公公便让爹娘把他卖了。   外头人买家奴多是爱挑那个头结实的,能干活的,马公公那会才八岁,又瘦又脏,卖不动,后来一路辗转,被带进宫当了太监。   刚入宫那会儿他时常的受欺负,手臂曾被让活生生踩断过,后来虽是好了,但天儿一凉,他胳膊总疼,宫里每到冬季便炭火不断,如此倒也无甚大碍。   但北方边境那里冷,条件也比不得宫里,周初落念他年老了,怕过去了顶不住,一去不回,最后便把他留了下来,重新在东宫里挑个人,想带过去。   太监去了根后,个头及骨骼相对旁的正常汉子会小些,声音会变细,甚至会有些娘,也不会长胡子,这是因为去了根,不会分泌雄性激素的原因。   但古人不晓得激素是个啥子玩意儿,宫里的小太监一溜烟小个头,白嫩嫩。   只豪哥最为特殊,身姿挺拔,胡子拉碴,一看就是个能吃苦,能扛寒的。   于是周初落便带着他去了。   这一去就是好些年,回来后,周初落便让豪哥留他跟前伺候了。   不过皇上有‘隐’,寻常不让人近身,一些宽衣解带的活儿,还得是马公公做,豪哥平日也就是守夜,或侯在跟前,帮着添茶送水啥的。   虽知对方取代不了自己,但马公公对豪哥的印象依旧是不太好,因为他经常见这豪哥朝小宫女抛媚眼,有时候连着他都不放过,实在是浪得很。   要是如此,也就罢。   偏偏的,此人竟是不知死活,连着皇上都不放过。   想起那天,他干儿子急吼吼的来找他,说皇上找,他立马的过去,结果一进到屋里,就见皇上一身凌乱,身上满是红痕,它虽不能行人事,但也是见过些许世面,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皇上,这……”   周初落那会一副受了奇耻大辱的样,咬牙切齿,说是被摸了屁股。   马公公那会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只觉这豪哥简直是太胆大包天了,是不是活腻了,竟给自己找这种死。   见着周初落腰上红印,马公公就知道,皇上说的是真的了。   这事儿外头人是万万不能说的,说了皇上还要不要脸?   马公公抹了把汗:“……咱家也不晓得啊!皇上让你查人,你查就行了,旁的事别多问,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冯正合哽了一下。   马公公想了想:“豪哥未入宫前,是安和府平阳镇那边的,这地儿你派人好好找找。”   虽说入了宫,便是宫里的人,这辈子,活在里头,死也在里头,外头那些家人多是断了个干净。   但若是换了自个,要是无处可去了,知道离死不久,咋的都会想回家看一眼。   冯正合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那冯大人,咱家就不送你……”了。   “干爹,干爹。”小马跑过来,慌里慌张。   “咋的了?”马公公跳起来拍了他一巴掌:“都说了,做事需稳重,最忌慌张和大喊大叫,这是宫里,行差一步都得要命,你这样儿,若是冲撞或吵着了什么贵人,你这脑袋怕是都不够砍。”   这话也不是吓唬人,宫里一些娘娘脾气大,气性高,不把宫女太监当人看,看哪个不顺眼,由头都不用找,想砍人就砍人,宫里每年死的宫女太监,可都不少。   小马自是知道的,哦哦几声,整了整衣裳,又抹了抹汗,才不缓不急道:   “干爹,您教导的,俺一直都记着呢!刚俺也不想急,但皇上找您,说让您在半炷香内赶紧的过去,不然砍您脑袋啊!”   马公公:“……那你他娘的不早说。”   小马:“干爹,可你说了,做事要认真,说话需清晰谨慎……”   “你还说,还不赶紧跟我过去。”   看着马公公和小马跑得飞快,冯正合想了想,大概是皇上笔啊墨啊啥的没找着,发了火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就不跟着过去了,不然皇上以为他闲,又该骂他了。   寝宫。   御医给周初落把了半天脉,似乎今儿左手失灵了,左手把了好一会,他又换了右手,然后又换了左手,眉头拧成了川字。   周初落看他这样就控制不住的来气:“把了半天了,唐太医,你到底把出什么来没有?要是没有,朕砍了你的脑袋。”   唐太医噗通一声跪下来:“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周初落眉心隐隐作痛:“说,把出什么来没有。”   唐太医汗如雨下。   刚来的路上,小马公公就说了,皇上最近有些暴躁,总是莫名其妙的发怒,还有些食欲不振,刚看了会奏折,便发起了脾气,然后突然就说肚子疼了。   这明显……明显……   “说。”周初落又拍了下旁边的桌子,上头茶杯掉落一地。   唐御医身子一颤,慌忙的磕头,似乎话突然烫嘴儿了,吞吞吐吐的:“皇上,您……您是有,有……有,有喜了。”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除了强压着的怒意,似乎还有旁的什么。   周初落一瞬间挣大了眼睛,只觉心脏像是被人突然狠狠的掐住了。   他似乎不敢相信,低低又道:“你刚说朕有什么?”   唐御医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皇上,您,您是有,有喜了。”   “唐御医,你是不是搞错了。”马公公觉得这不太可能啊!   皇上只是被豪哥摸了下屁股,就能有了?   他虽是老了,但可没糊涂。   而且抛开旁的先不论,豪哥可是跟他一样,是个没了根的人啊!   没了根,还能让皇上有了?   那豪哥这么厉害的吗?   唐御医自是不可能弄错,皇上龙体尊贵,他是丝毫不敢马虎。   皇上是个汉子,自是不可能有喜,可刚他把了一次又一次,脉相皆是如此,虽然不甚明显,要是外头没经验的大夫,可能把不出来,但他谁啊?他可是男科圣手。   周初落脸阴沉得厉害,漆黑如墨,怔了好好半天,回过神后他眼眸微垂,极具压制意味的看着唐御医。   “你下去吧!记住,今儿这事,要是泄露出去半个字,朕诛你九族……”   唐御医连忙的保证,然后急忙滚出去了。   马公公眼眶都红了:“皇上,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你给魏军传话,让他再派人去找,掘地三尺都要把人给朕找回来。”周初落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那死太监,朕要扒了他的皮,诛他九族。”   白子慕在院子里陪两个小家伙玩,突然打了个喷嚏。   蒋小一立刻看他:“怎么了?受寒了?”   “没有。”白子慕揉揉鼻子:“就是鼻子忽然有些痒。”   蒋父劈完柴搬了个凳子过来,朝着白子慕和蒋小一招招手。   “父亲,有事啊?”蒋小一问。   蒋父道:“嗯,小白也来家里好些天了,我想着明儿你们去镇上割点肉,晚上喊大房那边过来一起吃个饭,给小白认认人。”   蒋小一闻言,就晓得父亲怕是知道中午的事儿了。   蒋父确实已经晓得了,刚回来那会儿,就有人跟他说了,说到白子慕不认得大伯,大伯出来劝架,他还大放厥词,说要连他一起打的事儿时,那人都笑得不行。   不过那人也晓得,这种上门哥婿,除非知根知底,不然寻常都会先观察观察几天,不会一来就立马的让见亲戚。   先头白子慕即使干不了重活,还爱睡懒觉,但对他家哥儿和两个儿子好,对着自己也尊敬,蒋父还是满意的,如今,人找着工作了,还是那么体面的一份活,也不是他认为的那种没森*晚*整*理啥子力气的汉子,这会儿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但前儿刚晓得人寻着了工作,后脚的便说把他介绍给旁的亲戚认识,蒋父怕白子慕多想,觉得自个是因为他找着了活儿才认可他,怕他心有芥蒂,就想着这事儿往后搁几天。   不过晓得中午发生的事儿后,他觉得这事儿不能再拖了,不然怕是又要闹出笑话来,而且,十四白子慕就要去上工了,怕是更不得空了。   “我中午要去干活,这事儿你看着来。”蒋父又掏了四十文出来,递给白子慕,跟他说:   “大房那边人多,你大伯一家有四个孩子,桂娘已经出嫁了,如今就三,你大堂哥是大牛,他今年刚结了婚,下头还有一个雨哥儿,一个石小子。”   “二堂哥蒋大树是二伯一家的,他们还有竹哥儿,燕娘,还有文娘,总共四个孩子,不过文娘已经出嫁了,加上你堂奶奶,大房就这么些人,你们去割个两斤肉回来吧!然后你再看着炒几个菜。”   “知道了。”白子慕高兴的说:“父亲,你是不是喜欢我了,觉得我是个不可多得的乘龙快婿。”   蒋父推开他伸过来的脑袋,笑道:“美得你,我就是怕你下次见了大房那边的不认得,给他们套麻袋。”   白子慕:“……”   这话说得。   人不惹他,他好端端的给人套麻袋干什么?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不过这算是好事,隔天一大早白子慕就急吼吼的去镇上割肉了。   四十文钱,要是真买大肥肉,就勉强两斤。   大房那边几个小的正是能吃的年纪,两斤肉哪里够造。   蒋小一想了想,上次送的猪肝炒大肠大房那边好像挺喜欢吃。   他在外头碰上竹哥儿他们几个小的时,几个小的同他问好,然后还说谢谢他。   问谢啥。   几个小的说谢谢他送的猪肝炒大肠,真的太好吃了,他们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所以要说谢谢,说的时候还忍不住吞口水。   下水便宜,四十文应该能买好些,多了才够吃,要是少了,估计得推来推去的互相客套。   蒋小一想干脆全买下水算了。   可四十文,都买下水,一顿肯定也吃不完,白子慕也不想一整天都在翻洗猪大肠,他和蒋小一在街上逛啊逛,最后买了两副大肠,一副猪肝,二两肥肉,还有两条鱼,外加四块豆腐。   这么些,也不过五十多文。   路过一卖小鸭子的摊子时,蒋小一走不动了。   他戳戳白子慕,白子慕看他,他也不说话,然后又指指老汉跟前,笼子里拳头大的毛茸茸的小鸭子,   意思不言而喻。   他想要。   可今天他没带银子,出门那会儿原是想带,但白子慕牛逼哄哄,说他们现在什么关系?一起去逛个街,他带就好了,想买什么,我都给你买,想要天上的月亮,我都能用大炮给你打下来,快,亲我两下。   蒋小一笑呵呵,银子就没带了。   可白子慕出尔反尔,哄人路上给他又亲又摸,亲完了就不想认账。   他装没看懂,抬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蒋小一:“干什么?日头好晒了,我们快些回家吧!”   蒋小一拉住他:“我想买几只鸭子。”   先头就一直想养了,不过没钱买,这会儿他想要了。   地里一直种着菜,喂起来也不麻烦,每天扯几片菜叶扔鸭圈里头就行了。   可鸭子养起来最臭,白子慕不给。   蒋小一立马不高兴:“刚刚你还说你最爱我,我想要那个什么坦克你都能给我开来,现在我只是想要几只鸭仔子你都不舍得给了?我就知道,你惯会匡我。你们汉子,就是大猪蹄子。”   白子慕:“……”   这真是一棍子打死一帮人。   白子慕看他实在是喜欢,立即道:“买买买,说这种话,我刚就逗你玩,你想要,我还真不给你买啊?我那么爱你的,别气了哈。”   “你骗人。”蒋小一抿着嘴,但眼里满是笑意。   老汉笑呵呵,一边给他们挑鸭子,一边道:“小夫郎好福气啊!寻了这么个汉子。”   白子慕是不是那种光会嘴上哄人的,他是一眼就看得出来。   这两人买那么多东西,全装背篓里,那汉子一个人背着,刚两人从街头那边过来,远远的他就瞅见了,那汉子一直护着那哥儿,都没让人挨过他。   这是真的疼。   因此刚人汉子那么说,他便没有开口,反正这小夫郎想买,最后那汉子肯定是要给他掏银子。   买了九只鸭子,蒋小一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可惜就是没见着小鸡崽子。   村里人就爱这些玩意儿,家里有头猪有只鸡,那才叫过日子,要是除了个人,后院啥都没有,没个生气,那哪成啊!   白子慕身上带的都是上次卖辣条得的银子,蒋小一似乎是见他身上有银子心里就不舒坦,买了鸭,又想买猪仔。   白子慕:“……”   白子慕真是服了。   难怪人说,这女人最是能逛街,逛了是啥都想买。   这哥儿也是不遑多让。   “木棍你想不想买啊?回家。”白子慕说:“养鸭子都够臭了,再养猪,后院岂不是要臭哄哄。”   蒋小一不走,保证道:“铲干净就行了,我很勤快的,我天天铲,绝对不让后院臭着。”   “你铲?”白子慕气得鼻孔都大了:“你这话说得,我能自个站着然后看着你铲?最后肯定是我来啊!”   蒋小一立马抱着他胳膊,低声道:“夫君,我想要。”   那语气软得要命,大眼睛里头还溢满了渴望。   这谁招架得住。   这哥儿简直了,真是把他捏得死死的。   “买。”白子慕立即豪迈道:“你喜欢啥,咱都买。”   “夫君,你最好了。”   “那必须的。”   小猪崽子就十来斤重,小竹笼套着,白子慕一手提着,一手牵着蒋小一。   蒋小一这下满足了,脸上都是笑。   以前他就想养一头猪,不过猪仔子贵,百来文,有时候站人家摊子前看,人家见他穿着寒酸,不像是能买得起的样,有的会赶他走开,有的还会对他冷嘲热讽。   后来在村里,每年开春见着人家抱着猪崽子回来养,他都会停下来,看两眼,向往一下。   如今,他也能养猪仔子了。   小猪仔子也是按斤卖,来之前定是喂过东西的,这会儿肚子圆滚滚,身子也干净,想来是擦过的,若是太脏了,估计也不好卖。   这会猪仔子乖乖趴在笼子里,也不动,也不乱叫,白子慕瞧着觉得有些可爱,便摸了摸它胖乎乎的屁股,左三圈,右三圈,手感还挺好。   蒋小一跟他混了一段时间,话也学得溜,拍了一下他的手,笑起来:“夫君,你是变态,连猪仔子都不放过。”   白子慕横了他一眼:“会不会说话?我哪里是变态,我这明明是大变态。”   蒋小一笑得不行。   路过福来客栈外头,刘虎子正巧的在门口送客,见了他们两,脸色顿时就不对劲了。   特别是蒋小一。   两人未成婚,便这般说说笑笑的,简直是不知廉耻,眼眸中的厌恶毫不掩饰。   白子慕看了他一眼,然后嗤笑一声,那表情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刘虎子顿时脸色铁青。   对于村里人来说,谁家能有头牛,那都得竖一下大拇指。   猪仔子虽是不比牛贵,但一百多文,也不是个个都舍得买。   这会村里人见蒋家的买了猪仔子,还有一背篓的东西,都懵了。   这蒋家啥时候这么有钱了?   蒋父和蒋小一干的啥活,一天能砍几捆柴,一捆柴火多少文,蒋小二吃的啥药,每次针灸又花多少银子,大家都是门清。   蒋家多少家底,大家不说能猜个绝对准,但八九不离十。   一百多文,蒋家绝对是没有的。   每次刚赚点银子,就得立马的送到济世堂去,家里根本就存不住钱。   那这猪哪儿来的?   还有那背篓,满满当当的,定是买了不少东西。   蒋小二和蒋小三早早就手牵手的来村口等了。 第55章   一见白子慕和蒋小一,蒋小二和蒋小三就高兴得直跳脚。   “大哥,哥夫,你们回来了。”   他们扑过去,抱住白子慕和蒋小一的腿。   蒋小一从背篓里拿了包子出来:“饿不饿?”   蒋小二和蒋小三高兴得不得了:“饿了,咦,什么声音?”   是从背篓里传出来的。   蒋小一笑道:“是鸭子。”   蒋小二惊呼一声:“哇,大哥,你买鸭子了?啊!还有猪猪,哎呦喂啊。”   “嗯!喜不喜欢?”蒋小一问。   自是喜欢的。   蒋小二和蒋小三年纪虽是小,但也不是说什么都不懂。   养猪能赚钱,鸡和鸭能下蛋,蛋可以攒起来,然后拿去卖,一个两文钱呢!   大伯家有头母猪,蒋小二每次上门,总会去看几眼,喜欢得紧。   这会儿见又是包子又是猪又是鸭,两个小家伙围着白子慕两人蹦蹦跳跳,似乎有使不完的精力儿。   周边菜地里几个妇人夫郎见了,都纳闷。   先头大家还说,蒋家的招了这么个哥婿,怕是要完。   可前儿人刚炸了鱼,又吃了肉,今儿还买了猪,买了包子。   这哪里像是要完的样子?   就连蒋小一到家放了猪,钱氏听见小猪崽子哼哼叫,还出来看了一眼,然后也纳闷儿了。   要说先头想蒋叔是怕蒋小一把银子全花白子慕身上,所以可劲的造,可这会儿竟都买了猪了,蒋家去哪里要银子买啊?   白子慕认得人,怕是同人借了钱买的。   村里人大多都这般。   钱阿叔和大伯母二伯母晓得这事儿,都来看了。   蒋家先头就养过猪,自是有猪圈的,鸡笼也有,不过就是烂了些。   这会儿后院热热闹闹,她们替蒋小一高兴,见买的小猪仔有些壮,还可劲儿的夸,就是:“咋买了公的?”   公猪肉不好吃,有股味,因此一般等着猪仔子大了点,都会叫那专门阉猪的来阉了。   不过人不是白来,上了门就得去十文,然后阉一头两文。   因此好些人,买猪的时候,都是挑的母猪买。   “是不是被那卖猪仔子的给骗了?”二伯娘蹙着眉头。   “不是。”蒋小一道:“夫君不给我买母的。”   买了母猪,那蒋小一铁定是要学大房,给母猪生小猪,如此,以后家里的猪怕是要无穷无尽也。   铲一年猪屎,已经够够的了,接连铲个几年,那不得要人命。   母猪白子慕说啥都不给他买。   不过能买头小公猪,蒋小一也是心满意足了。   钱阿叔看过猪后,说了没两句就回家忙了,最后只二伯娘留下来。   “小一。”等着蒋小一忙完了,她才道:“你二堂哥可是过来找过你?”   蒋小一‘嗯’了声。   二伯娘:“他可是跟你说了啥?”   蒋小一有些为难。   二伯娘看出来了:“你二堂哥这些年,有啥事儿都闷心里,不愿跟我讲,也就愿意同你说,这次我想着托吴媒婆帮他相看相看,可是他不愿,还闹了脾气,我就想不通,这汉子,哪有不想成婚的,问他为啥不同意,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还是旁的,他也不肯说。”   二伯娘叹了一声。   “昨天吴媒婆来寻我了,跟我说了柳江村那边的一个姑娘,这姑娘家里条件还算得好。”   蒋小一看向她,有些不解。   “那家是个疼闺女的,不求闺女嫁啥大富大贵的人家,只求嫁个好的就成。”二伯娘说。   蒋家大房是穷,可一家子都是好相处的。   大伯娘和二伯娘不是那等爱唠人闲话和会苛待人的人。   全村都知道,那家人也是看中这一点,再加上张大丫嫁过来,虽是穷了些,但家里人待她好,张家的都知道,张氏同人唠嗑时,也曾同人说过。   那姑娘家就住刘家隔壁,同刘家有些不对头,家里的女儿也是娇养着长大,原也是指望她嫁个富贵人家,不过娟子嫁过来后,那家子隔三差五的就能听见刘氏在骂娟子。   刘家的这般富贵,堂兄弟也多,要是孙家的晓得了,怕是都不能帮着女儿出口气。   于是那家人便歇了攀高枝的心思。   吴媒婆上门来,一说是蒋家的相看,那家人便说行。   难得寻了个不嫌家里穷肯嫁过来的,二伯娘高兴,想应下这门亲事,怕久了生变故,可蒋大树却是把她拦住了,说不结,这可把她给气坏了。   问他为什么不想结?是不是不喜欢姑娘,更喜欢哥儿?心里到底怎么想。   可无论二伯娘怎么问,蒋大树就像嘴里含金似的,死活不说。   二伯娘只得来问蒋小一。   蒋小一仔细问了问。   “伯娘,那姑娘同着娟子一样吗?”   “吴媒婆说是差不离,都没干过什么活,人白白的,模样极好,像镇上的姑娘。”二伯娘笑着,说:“前几年去赶集的时候,我也曾见过她。”   是不是干活的,看手就晓得了。   经常干活的,那指缝里都脏,倒不是说村里人不讲究,不爱洗手,而是经常干活,有些泥会卡指缝里,还有一些草汁,很难洗掉。而且,干活的,手都会粗一些。   那姑娘手指纤细,跟着脸一样白,一看就知道了,定是没干过什么活的。   蒋小一沉默了。   “你可是觉得不妥。”二伯娘问。   蒋小一没说话。   二伯娘看他脸色,拍拍他手背,和蔼道:“有啥说啥,你还当我是外人不成?”   蒋小一犹豫片刻:“伯娘,她既是像娟子那般,那娶回家来,你们谁来照顾她呢?”   二伯娘顿时哑然。   这娶媳妇,也不是说就是专门娶来干活的。   要是富贵人家,那也就罢,家里有丫鬟伺候。   可要是村里,这娶的媳妇,不求下地干活,但家里的活儿像做饭洗衣啥的总得要干一些吧!   不然啥都不干,难道等着当家的,或者是公婆来伺候?   大房穷,活儿也多,个个都有自己的活要干,连着底下几个小的每天都没能闲。   每天一睁开眼睛就要为了一口吃的忙活,要是娶了这么个啥都不会的回来,那不是等于娶了个祖宗?   村里人生了闺女和哥儿,即使疼,这屋里的活儿都会教,这是傍身用的,不会了会遭公婆嫌。   可有些人家脑子咋想的也不知道,见着镇上那些大户人家的闺女、哥儿啥都不做,整天漂漂亮亮的,就能寻个好夫家,于是便也有样学样。   可不是谁都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那些大户家的姑娘哥儿,屋里的活儿是不太会,可人会管家,会看账,有些还会弹曲。   那些人家只见一面,另一面却是没见着,于是把家里的闺女养得五谷不分。   过日子,讲的是柴米油盐,光漂漂亮亮的有啥用。   村里人本就是要干活的,整天忙,这样的娶进门来,就是给自己找罪受。   不能求人样样都会,但起码的得勤快,得会那么一两样活儿。   二伯娘心中沉了沉:“难怪我同你大伯娘说的时候,你大伯娘没说话。”   毕竟咋说都不对,如今没分家,赚的银子都给堂奶奶拿着,她若是说不同意,又怕二房的乱想,觉得是不是他们大房舍不得花银子给她们二房娶儿媳,才这般说。   说好,那又是害了蒋大树。   “也怪我急。”   二伯娘苦笑着:“先前让吴媒婆帮着相看过几家,他们都嫌咱家穷,不愿把姑娘哥儿嫁过来,如今难得寻了那么个不嫌咱们家穷的,我便急了,总怕人又反悔,便想把这事儿早早定下来,倒也没能细想,觉得人姑娘模样好性子好,家里爹娘兄弟也不是难相处的,便觉得行。”   当初还劝着蒋小一,说这种事儿要慎重,不能光图人长得俊,再俊也有老的时候。   如今换了她,倒是急躁了。   大肠不好洗,白子慕一回来就领着两个小家伙去了河边。   大伯娘走时,蒋小一便说了,晚上过来吃,别煮饭了。   大伯娘回家一说,堂奶奶就晓得为啥子,这是要定下来了。   不过家里人多,堂奶奶说:“上次大牛他岳家不是让他拿了块腊肉回来?你给他送过去,这是喜事,咱好好吃一顿。”   大伯娘笑着,说哪里用啊!她回来时蒋小一就说了,今儿他们买了好多大肠,还有鱼,准是够了,让他们晚上直接过去吃了就行。   说这话,便是怕大房的拿了东西过去。   上次那大肠可好吃了,几个小的还念念不忘,这会儿一听,顿时欢呼起来。   “娘,猪草我割好了,满满一大筐,我能去找三哥吗?”   “伯娘,衣服我也洗好了,我也想去找三哥。”   “伯娘,野菜我也找多多了,我想给三哥送一些去。”   堂奶奶笑,上次这几个小的去了趟二房,回来就一直说三哥夫咋的好,咋的俊,前儿听说白子慕带着蒋小二和蒋小三在河边炸鱼吃,几个小的还想去,不过她没给。   这事二房那边没定下来,孩子过去了,她就怕说话没个分寸,惹出事儿来,也怕白子慕觉得他们大房爱占人便宜,猫似的,见了吃的就跑上去。   如今既是要定下了,那让孩子跟他多接触接触也是好的,毕竟快成一家人了。   “是去找三哥,还是想去找三哥夫啊?”堂奶奶笑着摆摆手:“去吧,今儿在你们三叔家吃饭,你们过去了,帮些忙,别只顾着玩。”   “好。”   几个小的一窝蜂往二房跑。   到了蒋家,听蒋小一说白子慕不在,去河边了,他们立马的又往河边跑。   还没到近前,远远的白子慕就听见身后吵吵囔囔,似乎一群鸭子正朝他涌过来。   “小二,小三……”   “啊!是三哥四哥,还有燕娘姐姐。”蒋小三正蹲河边洗大肠,一听见声立马跳起来,身上的衣服还湿漉漉的。   雨哥儿他们跑到近前,仰头看着白子慕,恭恭敬敬:“三哥夫好。”   是大房那边的四个孩子。   竹哥儿大一些,十三了,但这是虚岁,实际年龄要小一些,雨哥儿八岁,燕娘和蒋大石九岁。   到底是家里穷,四个孩子都瘦得跟麻杆一样,身上的衣裳也破旧。   白子慕到底是混过社会的,他自觉现在是长辈了,上次他身子虚,见了这几个小的也没能起来打个招呼,这会儿可不能失礼了,于是洗了洗手,掏了四颗棒棒糖出来:“给,见面礼。”   “这是什么?”几个孩子没见过,捧在手里来来回回的看,也不晓得是个啥玩意儿。   蒋小二吃过几次棒棒糖了,当下就帮他们开。   那棒棒糖是扁的,彩虹色,鲜艳得很,包装纸一打开,他们眼睛就瞪大了。   怎么这么的好看?   “这是糖?”雨哥儿声音都在颤抖。   蒋小二点头:“嗯!可好吃了,哥哥吃。”   棒棒糖小孩子都喜欢,蒋小三每次吃的时候,都兴奋得直晃脑袋,就连蒋小一都爱吃,要是哪天吃了棒棒糖,他柴火能砍得要飞起。   箩筐里还有好些大肠没有洗,几个孩子含了糖,高兴得不得了,道了谢也没走,跟着白子慕一起忙活。   这大肠杀猪的都是冲了一遍水,把肠子里的东西挤出来后就放摊子上卖了,没像现在超市、市场弄得那般干净,洗起来很是费劲。   白子慕使用童工一点都不心虚:“洗干净点啊!”   “哥夫,这样好了吗?”蒋大石问。   白子慕:“你闻一下。”   “啊!好臭。”   “那不就是了,大肠你都没翻过来,里头的粑粑都没洗干净呢,赶紧洗,不许偷工减料,要是谁洗不干净,等会我挂他脖子上。”   几个小的嘎嘎笑。   原先跟着白子慕不熟,几个小的也有些拘谨,洗了会大肠,又跟白子慕聊了两句,见他态度随和好说话,不像面上那么冷,立刻开口哥夫,闭口哥夫。   除了蒋大石,另外三个都是哥儿和姑娘,干起活来细心得很,那大肠被他们三洗来洗去。   燕娘闻了下,小脸皱起来:“哥夫,还是臭臭的。”   大肠光是用水洗,那股臭味自是去不掉的。   寻常多是用面粉和盐巴来搓洗,把大肠上头那层粘液和臭味给洗掉。   但这会儿用面粉、盐巴洗大肠,那多少是有些奢侈了。   不过山人自有妙计。   白子慕把洗好的大肠都放盆里,又让蒋大石回家拿一盘草木灰来。   这玩意儿跟着大肠洗,最是干净。   大肠洗好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大肠猪肝买得多,可以整两大盘,再来一酸菜鱼,豆腐放里头一起跟着焖,再放些花椒、干辣椒,香香辣辣又酸酸,那味儿能飘出十里地不止。   买回来的二两肥肉,都切了煎油,这是拿来炒菜用的,家里虽是有菜籽油,不过猪油炒菜香一些。   厨房里挤满了人,六个小的从白子慕开始炒菜的时候,就从外头窜了进来,站在灶台边,香得走不动道,六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锅里看,那目光如狼似虎,又像猪哥见了绝世大美女,口水又流,眼睛又色眯眯。   白子慕怕家里的铁锅被他们盯出个窟窿,煎肥肉的时候,给了他们每人一块油渣,便把他们赶了出去。   几个小的也不生气,吃了香饽饽的油渣,便在院子里玩了起来。   蒋小二和蒋小三是个大方的。   几个堂兄平日都要忙,以前还小,没现在忙,得空的时候还会带他们去外头找野草莓吃和刺泡吃,不过这两年,堂兄堂姐大了,要干很多活,很少能陪他们玩,今天难得来,两个小家伙立马窜房里,把今早白子慕哄他们时,送的玩具车拿了出来。   白子慕当年刚出山,那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看什么都稀奇,小孩的玩具车,遥控车,踏踏板啥的,他还着迷过一段时间,买了一屋的玩具,后来实在是挤,一些便宜货被他扔了,贵的没舍得丢,放在了空间袋里。   今天早上为了过二人世界,他拿了两辆出来哄两个小家伙,是跟蒋小三差不多高的警车和消防车,遥控的,上头的灯还会闪,灯光五颜六色,还配着音乐。   白子慕教他们玩的时候,音乐一响起来,连着蒋小一都吓了一跳,蒋小二和蒋小三更是直接跳到了他怀里,后来白子慕操控着警车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蒋小二和蒋小三看得眼睛都要瞪出来。   两个小家伙除了几颗石头,从没有过玩具,生活枯燥得很,玩具车就是现代见过形形色色众多玩具的小孩子都拒绝不了,更不用说蒋小二和蒋小三了这两个小土包子了。   两人喜欢得不行,对着玩具车爱不释手,白子慕和蒋小一走了后,他们便在院子里玩了一早上。   这会一拿出来,遥控板一摁,警车上头的灯亮起来,在音乐声中飞快的跑了出去。   大房几个孩子惊了一跳,眼底深处满满的都是震惊诧异,连呼吸都忘了。   蒋小二道:“三哥四哥,你们玩不玩?玩具车可好玩了。”   “玩……”   院子里热热闹闹。   蒋小一看他们玩了一下,便进厨房帮忙了。   家里饭桌小,碗筷也少,蒋小一想去大房那边借些过来,大伯娘早想到了,让蒋大牛和张大丫把饭桌和碗筷都给送了过来,到是不用再跑一趟。   人多,在院子里摆了两桌。   临近傍晚,菜都做好了,蒋小一估摸着父亲也快回来了,便让蒋大石回家喊人。   堂奶奶一行人都没到钱家外头呢,就听见几个孩子在笑,那声大得很,似乎很高兴又很激动,正好奇他们玩了什么,就见蒋小三坐在一个红彤彤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上头,那玩意儿闪着光,速度极快的载着蒋小三从院子里冲了出来。   蒋小三喊丫丫:“雨哥哥,快转弯,快转弯。”   遥控器上头除了前后左右四个按钮,还有加速和刹车。   雨哥儿放现代大概是个马路杀手,这会儿一紧张,本是要按刹车键,可他一慌,下意识摁了加速键。   大房一行人就见蒋小三‘哎呦喂啊’一声喊,然后跌到了大路下头。   蒋家院子外是条两米多宽的村道,村道下头是条水沟,然后便是一片开阔的水田,不过前儿割了谷子,地里空了下来,好些人家都种了菜,一块块的。   冬季不比其他三季,有些家里菜地少,人又多的,平日还可以去山里挖些野菜,可冬日冷,山里没啥子吃,菜就得多种一些。   大伯赶紧跑过去,都没到近前,蒋小三抱着消防车自己爬了起来。   雨哥儿几个孩子跑出来,见他没摔沟里都松了口气:“小三,你没事吧?”   “没事啊!好好玩,刺激刺激的。”蒋小三刚刚摔下去不是不疼,可他不赖哭,还笑呵呵的。   “雨哥哥,我们再来。”   “好……” 第56章   大房一行人进到院子里,蒋小一搬了凳子给他们,白子慕相当礼貌,挨个叫人。   堂奶奶看他实在是俊,又有礼貌,心里相当的满意。   之前虽是没见过面,但前几天蒋小三去摘菜,堂奶奶还喊住他,悄默默问这个哥夫咋样啊!对你们好不好。   蒋小三说好,说这个哥夫会做饭,会做菜,还会陪他和二哥玩,会亲他们,也会亲大哥,哥夫爱爱他,他好喜欢哥夫的。   蒋奶奶一听,就觉这是个好的,之前没见过人,这会难得见着了,堂奶奶目不转睛。   白子慕见她一直盯着自己,朝她笑了笑,亲自给她拿了张凳子,卖乖道:   “奶奶,您坐。”   “哎,好好好。”堂奶奶眉目慈祥,问道:“刚在做菜啊?”   白子慕点头:“嗯!”   “哎呦,这年头会做菜的汉子可少了呢!你会做菜,光这一点,就比旁的汉子都强。”   白子慕一拍大腿:“谁说不是呢!奶奶,您不止瞧着和蔼可亲,还相当的有眼光啊,一眼就知道我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怪不得我一看见您,就觉得您亲切。”   堂奶奶和两个伯娘笑得不行。   蒋小一心里也高兴,蒋大牛指指几个还在玩的孩子,问他:“他们玩的啥?”竟会自己跑起来,还有声儿,可真是神奇。   “玩具车。”蒋小一又开始驴人:“上次夫君在一个跑商的那儿给小弟们买的。”   “哦。”   堂奶奶看看天色:“你父亲咋的还不回来?”   往常这个时辰蒋父都到家了,今儿却是还不见影。   蒋小一也有些担心,正说要去村口看看,蒋父正恰巧从外头进来。   “父亲。”   堂奶奶看着蒋父道:“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晚?”   蒋父手上还拿着东西,旧布包着,说上次他在李家掰玉米,听李老汉说他家婆娘纳的鞋底最是好,又结实又软和,蒋父那会还特意看了眼李老汉的鞋子,确实是厚,这种穿了不累脚。   白子慕同他说他在镇上找了工作,那便是要天天的上工了,村里离镇上好几里路,家里没牛车,鞋底薄了天天的走可顶不住。   蒋父前儿便让李婶子帮着纳了一双,今儿他下工那会儿,李婶子还差了一点,蒋父就等着了。   堂奶奶笑笑:“那你也是急,明儿再拿不也一样,晚了路上危险。”   “子慕明天要上工。”蒋父说。   大房都看过来:“上啥工?”   最近地里的活儿都差不多忙完了,也就还有黄豆地儿需要人看顾,家里汉子多的都跑去镇上找活儿做,想着赚些好过年。   蒋大牛和蒋大树自是也去了,但连着好几天都没寻着活儿。   不止是他们,村里大多数人都如此。   毕竟周边十来个村子,镇上的活儿也就那么些。   不过白子慕炒菜挺好吃,难道是找了厨子的活儿?   蒋父脸上欣慰,语气带着掩都掩不住的高兴:“也没啥事,就是在福来客栈做做掌柜。”   大房:“……”   大房一行人都缓不过神来。   个个呼吸都重了。   蒋父摆摆手:“也不算得什么,咱吃饭,不然饭菜该凉了。”   大房:“……”   这还不叫算得啥?   现在谁还顾得上吃饭。   堂奶奶差点喘不过气来,严重怀疑自己耳背了:“老三,刚你说啥来着?小白在福来客栈里头当掌柜?你没糊弄伯娘吧?”   “我怎么敢糊弄您啊!”蒋父说。   大伯几人怎么都不敢相信。   白子慕要在福森*晚*整*理来客栈当掌柜?   这……这不能吧!   大家不约而同往厨房看。   刚蒋父没回来,酸菜鱼一直温在锅里,怕凉了有味,这会白子慕正在里头忙活,蒋小一跟在他旁边,两人说说笑笑,打个菜也不安分,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我撞你一下,你撞我一下,玩儿似的。   刘虎子大房是见过的,不带任何偏见的说,这人模样瞧着稳重可靠,说话也跟着他们都不一样,一看就是有出息的。   再看看白子慕……   白子慕那吊儿郎当又不太正经的样,说真的,一看就不像是能干大事的人,倒像是镇上那帮人经常讲的那啥纨绔子弟。   那掌柜的要啥子样才能当,具体的他们不知道,可偶尔的去旁的铺子里买东西,经常会看见人家掌柜的打着算盘。   如此,那定是会算术,没准的还要认得字……   大伯娘几人不敢置信,惊呆住了。但蒋大牛和蒋大树倒是信的。   先头他们在镇上找活儿,路过福来客栈外头,还见着门口上头贴着红纸,他两以为招工,还挺高兴,不过没敢进里头去问,便问了路人,那人说是招的掌柜,要会识字的……   但是前不久两人再路过时,那红纸倒是没见着了。   大房被这消息砸懵了,半天回不过神。   要知道,刘虎子只是一跑堂的,便成了十里八村最有出息的汉子,个个都不敢惹。   刘家的才能鼻子翘上天,嫌他们蒋家穷,瞧他们不上眼,便可以肆无忌惮。   现在白子慕却要做掌柜了!!   他们虽是不太懂人客栈那些弯弯绕绕,但也晓得,跑堂的得归掌柜的管。   掌柜的比跑堂的厉害。   那白子慕岂不是比刘虎子更出息?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怕是又不得了哦。   白子慕再从厨房里出来,就见大房一家子眼神火辣辣的看着自己。   大伯娘和二伯娘还迎了过来,殷勤的说让他别忙活了,快坐快坐。   白子慕挠挠头,咋的了嘛!   对他这么热络,像怪阿姨似的。   连蒋大牛那黑心肝专门不爱说人话的,看他眼神也不对劲,像崇拜又像高兴。   难道,就这么一会,他又变帅了?连着男人都对他无法抵抗了?   哎,这该死的魅力啊。   晚饭小孩一桌,大人一桌。   晓得蒋父给自己买了鞋垫,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礼轻情意重,白子慕又开始了:“父亲,我好感动啊,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爱你,给你养老送终,给你端屎端尿,来,吃这个,这鱼肉好吃。”   蒋父笑着。   这爱来爱去的,虽是肉麻,但听着却是让人怪高兴的。   他给白子慕夹了块大肠:   “你也吃,别光给我夹,明儿去上工了好好干。”   “必须的。”白子慕道:“一个月好几两银子呢,不好好干,不得行。”   大房:“……”   今天的惊吓真是一个接着一个。   一个月几两银子,是几两银子啊!白子慕怎么能用那么轻松的语气说出来?   大伯呐呐的,前几天吃了蒋小一送过去的猪肝炒大肠,他是念念不忘,今儿晓得要来这边吃饭,就一直念,如今却是有些食不知味。   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震惊。   “白小子,你还识字啊?”他问。   “认得啊!”白子慕轻描淡写,不认得他怎么去科考?   不过大房不知道也不奇怪,毕竟考倒数第一,也不是多有面子的事儿,他那天回来后有点不太好意思跟蒋小一说,怕有损他的男子气概,后头竟也忘记了。   “你以前读过书?”二伯问。   “读过。”   二伯都不知该作何表情了:“读过你咋的还要饭?”   白子慕丝毫不心虚,还义正言辞:“这读过书也不妨碍我要饭啊!”   大房一家子直接哽了。   堂奶奶高兴极了,这会看白子慕怎么看怎么顺眼。   村里人之前还总说二房招了个哥婿,怕是要完,可这哪里是完,这明明是捡着宝了才对。   大人这一桌心思各异,不过都是高兴的,小的那一桌更不用说。   大米饭,还有肉有鱼,过年都没有这么丰富过,鱼是又酸又辣,几个孩子喜欢得紧,一个劲儿的埋头苦吃。   蒋小三辣得鼻涕都要飞了,脑袋晃得极为欢快:“鱼鱼太好吃了,雨哥哥、竹哥哥,你们喜不喜欢?”   竹哥儿嚼着大肠,大肠是越嚼越香,他摸摸蒋小三的脑瓜子:“喜欢,你慢点吃,被让鱼刺卡住喉咙了。”   “嗯!小三知道,大哥都说了,小三记得呢!”这顿饭大家吃得高高兴兴,其乐融融。   吃过饭几个小的见天色还亮着,不想回家,说想再这边玩一会儿。   玩具车实在是太好玩了。   堂奶奶随他们,只是喊了蒋父,让他送送。   蒋父晓得她这是有话要说。   这会路边都是些妇人、夫郎在唠闲,见了大房,还笑着问,说晚上吃了啥了?傍晚她们去那边种菜,路过蒋家外头,哎呦,那个香哦!   “吃鱼了。”二伯娘笑着,同人聊了几嘴。   酸辣鱼味道重,大房一行人浑身都是味,走过去了还香飘飘。   有人忍不住嘀咕:“先头还说蒋家的招了这么个哥婿,以后小一怕是要受苦,可我如今瞧着啊!倒是觉得享福了。”   “可不是,以前蒋家二房穷得哟,一年到头都不见他们割斤肉吃,就是过年,家家都炖了肉,就他们家,依旧的大白菜,赚点银子都得留着给小二看病,一文钱都不敢乱花,可你看这几天,招了这哥婿后,隔三差五的就吃肉。”   “可不是,今儿还买了猪仔子咧!”   “这又咋了?没准是白小子同人借银子买的。”   这人和孙老婆子关系近,自是不太喜欢蒋家,有人门清,哼了声:“那他也是有本事,一头猪仔子百来多文,那么多银子,他去借得,你呢?你去借借,看借不借得。”   “就是。”   那人顿时讪讪的,不敢再说话。   到了家,堂奶奶才道:“啥时候给小一办事啊?这事我瞧着是不能再拖了。”   二伯纳闷:“娘,您急啥?”   不急哪里行。   光是晓得白子慕和衙役的认识,村里人再看白子慕就不对劲了,这两天都没谁再敢明目张胆的嘀咕他了。   要是再知道白子慕还寻了这么一份活,那不得直接翘墙角?   这事儿早办了早放心。   “如今家里没什么银子。”蒋父自是也晓得,光看刘虎子就懂了,刘氏刚放出风声那会儿,不知多少人都盯着刘虎子:“等存了些,我就给他们办。”   “你心里有谱就行,不过你得空了先去找找你叔公,让他帮忙看一下日子,咱好有准备。”堂奶奶说。   “我知道了。”蒋父看着堂奶奶:“伯娘,还有什么事吗?”   堂奶奶嘴巴动了动,最后摇摇头:“没了,你回去歇着吧!”   她原是想说,让蒋父回去叮嘱一下蒋小一,让他把白子慕看好了,可想想,刚在大房,白子慕对蒋小一那体贴劲,旁人都比不得。   吃个鱼肉,白子慕都先挑好了刺才放蒋小一碗里,便又觉得这话明显是多余。   隔天,蒋小一早早就来喊白子慕起床了。   今天第一天上工,可不能迟到。   白子慕一看外头天都刚蒙蒙亮,心里就不得劲。   这天天起这么早,可怎么是好啊?   睡不够,怕是也得英年早逝。   可不赚钱不行,他如今上有老下有小,得养家糊口,看来只得再想想法子了。   昨儿饭菜吃了个精光,蒋小一给他熬了点粥,白子慕炒了点酸菜,随便对付一口,蒋小一送他出门,白子慕捏着他的脸:“我走了。”   明晓得人晚上就回来了,但蒋小一还是很不舍,低着声:“嗯。”   “回去吧!晚上回来我给你买肉吃。”白子慕踏着晨雾走了。   路过钱家外头,正巧的碰见钱虎子挑着两袋粮从院子里出来。   刘虎子钱虎子,虽都是叫的虎子,但两人差距挺大。   刘虎子瞧着自信又自负,钱虎子看着老实憨厚,还有些畏畏缩缩,大抵是因着钱氏的关系,他见了白子慕,有些尴尬,客气的招呼了一声才问:“你也是要去镇上啊?”   两人往村口去,白子慕点了一下头,看他挑的两麻袋:“是去卖粮?”   “嗯!”钱虎子说。   每次交粮后,家家户户都会拿些粮食去镇上卖,不过重,大多都是赶集日时搭着村长家的牛车去。   就是东西多了得多交几文钱,有些人家不舍,便跟着钱虎子一样,慢慢挑着去,不过一次也就百来斤,卖得少,粮铺里容易压价。   “你这是去镇上干啥?”他问。   “上工。”白子慕看着他:“要我帮你挑一会儿吗?”   钱虎子愣了一下,忙道:“不用不用。”   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白子慕便不再说话了。   福来客栈。   一大早,客栈未开门,伙计们都站在大堂里,不住的窃窃私语。   “赵掌柜说今儿有事交代,让我们早些来,到底啥事儿啊?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   有那消息灵通的,小声道:“听说是新掌柜的来了,今儿正式上工。”   “啊!招到人了?什么时候的事?”   “问这种话,你小子上工上傻了?外头的告示都撤了好几天了,你都不知道吗?”   “没仔细看。”那人笑嘻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媳妇最近刚给我生了个小闺女,漂亮得很咧,我哪还有心思想旁的事,不过,到底是谁啊?”   “不知道啊!小黑,你知道吗?”   小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听都没听说过。”   赵掌柜要退下来的事儿,大家早就晓得了,这会有人叹息道:“我跟赵掌柜干了好几年了,他若是走了,我还挺不舍的,希望这次来个好的,能像赵掌柜那样。”   大家闻言赞同的点头。   要是来个坏心肝的,平日动不动的就朝他们撒火都是小事,就怕人背着赵少爷克扣他们的月例。   “谁说不是呢,哎,刘虎子,你跟赵掌柜不是有些交情嘛,可是有听到啥消息没有?”   刘虎子没说话,那人瞧出不对劲儿来了:“虎子,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刘虎子掌心都是冷汗。   他也不知道咋了,就是刚听大家说掌柜的已经招到了,他心头莫名一悸。   “我没……”事。   “老赵,你在这等我啊?”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刘虎子僵着脖子往外头看,就见白子慕站在门口。   看见白子慕,所有的伙计都愣了,白子慕跟着赵掌柜一同进来,那他什么身份,已经不言而喻了。   这是新来的掌柜!   可……怎么这么的年轻?   他们还以为会是个大叔。   赵掌柜领着白子慕到了里头,同大家介绍了一番。   “大家安静安静,听我说两句,想必我要退下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年底我就要走了,这是白子慕,少爷新招的掌柜,以后由他全权接替我,小白,这是咱店里的伙计,都在这儿了,我同你介绍介绍……”   那点侥幸被打了个支离破碎,刘虎子脸瞬间就白了,浑身僵硬不已。   有人见他身子抖得厉害,很是担心,小声问他:“虎子,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刘虎子张了张嘴,却是喉咙发紧,啥都说不出来。   之前白子慕说的那句话,他一直搞不明白是个什么意思,这会儿算是懂了。   他止不住的慌张,一抬眸,又见白子慕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只恨不得立马晕过去。   挨个认了人,赵掌柜便让他们去忙了。   “我带你去后头逛逛。”赵掌柜说:“店里加上后头两个师傅和两个负责洗菜洗碗的妇人,就十九人,刚你都见了,以后你们好好相处。”   他似乎有心敲打,又道:“后厨两个师傅和账房先生,都是少爷的人。”   这话外意思,便是说即使他走了,即使平阳镇离府城远,这福来客栈虽是他的一言堂,但他们有眼线在,让他别无法无天,好好干事。   白子慕自是听出来了。   这老头子就是瞎操心,他这种接受过改造的人,体智德美已经发展到了极致,一身正气凛然,还能再犯错吗?   那铁定是不能。   赵掌柜带着白子慕熟悉了一圈,又让他看‘菜单’。   说是菜单也不对,就是指着厨房里一堆的菜,然后告诉他,店里平日都卖啥子菜,哪个菜是招牌,哪个又是什么价。   古代便是这样了,客栈没有菜单,客人一进店里头,都是小二迎上去,然后报菜名。   这些掌柜的自是也要知晓。   白子慕都哽了,跟着赵掌柜‘学’了半天,他是脑子都累透了。   下午过了饭点,客人少了,店里轮班歇息半个时辰。   跑堂的多是躲在角落打个盹,掌柜和算账先生这种老大级别的人物,在后院有专门歇息的地方。   晓得白子慕要来,赵掌柜在屋里摆了两张床。   白子慕嫌心累,一躺下就睡着了。   赵掌柜看他睡得四仰八叉,还口水横流,无奈的笑了起来。   这小子学东西真是快的,啥事儿说过一遍就能记着,肯学肯干,要说先头他还有些不满意,这会儿倒是觉得这人行了。   上了年纪觉少,他喝了口茶就去了外头。   “赵掌柜。”   一出来刘虎子就过来了。   赵掌柜看他:“怎么了?有事?”   刘虎子吞吞吐吐,赵掌柜都不耐烦:“有事儿就说,今儿忙着呢。”   其实也没啥。   刘虎子就是想,让店里重新招个掌柜的。   不然便是一山不容二虎。   白子慕要是真留下来,真掌了权,那么赵掌柜卸任后,白子慕肯定立马的开了他。   刘虎子说得委婉,他说他认得白子慕,这人是个上门的,听说手脚不太干净,店里客人来来往往的,好些个非富即贵,有时喝醉了直接倒桌子上,要是店里留了这么个人,岂不是要惹麻烦?   赵掌柜看他一副真心为了客栈着想的样子,心里越发的失望。   早上那会儿,他不是看不出来白子慕看这人时眼神有些不对劲,可一早上下来,白子慕也没在他跟前上眼药,说刘虎子任何的坏话。   白子慕要是真的手脚不干净,那天来的时候,雅间桌上那些个物件摆上头,哪样不是昂贵?可白子慕看都没看,一进去就规规矩矩,眼睛都没乱飘。   这两人之间虽是不晓得闹过什么事,但这会刘虎子这么沉不住气,迫不及待的诋毁人,还毫无气度风范,把他当傻子一样,赵掌柜心里顿时气得不行。   再看刘虎子时,眼神就变了。   刘虎子刚来那会儿,还勤勤恳恳,老实本分,后来干久了,赵掌柜看出来,他有些膨胀,也有些自得,甚至也有些忘本,但今儿他才晓得,这人也是真真毫无容人之量。   他和白子慕之间的恩恩怨怨暂且先不论,刘虎子这话,也是当真的好笑。   他当掌柜的是啥?   烂大街的存在?想招就招?想辞就辞?   而且就算他不满意白子慕,这是少爷亲自定下来的人,连他都没有那个权利直接让人走,刘虎子倒是厉害,竟同他说这般话。   “他手脚不干净,你咋的懂?”   刘虎子听出他语气里带着的不满,不晓得由头,还怔了一下:“我……我都是听人说的。”   “是嘛。”赵掌柜冷冷的笑了一声:“那我还听说你这人忘恩负义呢!”   刘虎子头脑空白:“赵爷爷,上次的事儿都是误会,我啥子人您还不清楚吗?是不是白子慕说了什么?他的话您不能信,我和他之间有些过节,他就是……”   “够了。”赵掌柜呵了一声:   “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我只晓得,我若是你,这会儿绝不会再不自量力的去招惹他,而是想尽一切办法跟他搞好关系,而不是蠢得无可救药的跑到别人那儿去搬弄是非,你是不是觉得别人都是傻的,就你聪明?”   那点小心思被人毫不客气的指出来,刘虎子白着脸,呐呐的说不出话。   ……   今儿蒋小一没去山里砍柴。   后院的猪圈建了许久,不是砖块砌的,毕竟人都还住的泥土房,猪就更不用说了。   后院的猪圈先头建的时候,就是拿木头扎土里,然后再用竹条围起来,上头再搭个简易的草棚,平日下雨刮风啥的,淋不到里头就行。   蒋家好些年都没养过猪了,那猪圈外头的木条烂了大半,蒋小一想着今儿去山里砍些木条和茅草回来,好好的修补一下。   这会儿正在后院忙,蒋小二抱着玩具车过来了。   “大哥。”他似乎有些不开心,小嘴都嘟着。   蒋小一放了柴刀:“怎么了?不和弟弟玩车了?是玩具车坏了吗?”   “不是。”蒋小二摇摇头,眼眶慢慢红了:“小二想哥夫了,今天都久久不见哥夫。”   蒋小一闻言叹了口气。   今天两个小家伙起来的时候白子慕已经走了,蒋小二和蒋小三一起来就冲进堂屋想找白子慕,结果人不在床上,进到厨房,也不见影,他们问蒋小一,蒋小一说白子慕去上工了。   两个小家伙听了也没有闹。   他们知道去上工是什么意思,就是像父亲那样,出外面去干活,会去一整天,然后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干活了才能有银子,有银子才能买肉肉。   蒋小二和蒋小三还想乖乖的呆家里,让哥夫回来表扬他们,可只一早上不见人,他们就想得很了。   之前蒋小一和白子慕去赶集,也只是去了两个时辰,这会儿直接是大半天。   蒋小三连最爱的玩具车都不玩了,就抱着,然后坐门栏上,小小的一团,一直朝着村口那边望。   蒋小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想着还好父亲不在,不然见着两个小弟这样,心里怕是又要酸溜溜。   毕竟他出去外头干活,蒋小二和蒋小三就从没这样……一副想得不行,干什么都无精打采,要挂了的模样。   “你乖。”蒋小一摸他的头:“晚上哥夫就回来了,你帮大哥干活,他回来,大哥告诉他,让他亲亲你们好不好?”   “好。”蒋小二很好哄,立马高兴起来:“大哥,有什么活要让小二做呀?小二干活最厉害了。”   “大哥知道。”蒋小一笑着,拿了几根麻绳给他:“帮大哥把这些茅草绑成小捆,等会大哥要给小猪崽子盖新家。”   蒋小二被旁的事儿分散去注意力,倒也没再闹了。   没一会儿蒋小三也过来了,他喜欢猪仔子,这个是肉咧,养好了就能买大银子,还有可爱的黄黄的小鸭子,会下蛋,蛋蛋炒起来可好吃了。   一想到这儿,他浑身就有劲儿了,拿了块小木棍,撅着小屁股,哼哧哼哧的帮着挖坑。   三兄弟干起活来热火朝天。   不过蒋小三纯属是在瞎忙活,帮倒忙,但蒋小一怕他闹,就随他去了。   忙了一下午,眼看着都快傍晚了,蒋小一帮蒋小二抹了把汗:“你带弟弟去菜地里扯些叶子回来喂猪崽子和小鸭鸭好不好……”   话都没说完,隔壁钱家突然传来一声骂。   是钱阿叔。   钱阿叔性子温婉,少有这么气的时候。   听人墙角不太好,但担心出了什么事,蒋小一还是走到了篱笆边。 第57章   蒋小一到了篱笆边,往钱家院里看,不过却是没见着人,但钱家屋里很吵,两家挨得近,他听得甚是清楚。   “你说你岳家要起房子,你得送礼,问我要银子,家里没有,我让你先挑些粮去卖,结果呢,你倒好,买粮得的银子你竟全拿去赌了。”钱阿叔一下一下打着钱虎子,钱虎子低着头,默不作声任他打。   钱老汉铁青着一张脸,坐在一旁,没有要劝的意思。   钱家老大见他爹爹打得厉害,到底是心疼弟弟,还想说两句,钱大嫂拉住他,给他使了个眼色。   这劝什么劝?   要不是她当嫂子的不好动手,这会儿早一棍子过去了。   一百多斤粮食啊!差不多一两银子。   就这么没了,不该打?   而且打两下又怎么了?   钱阿叔一边打一边骂:“你小时候,我咋教的你?我教你赌钱了?”   钱虎子还是没说话,一直低着头,一副认错的样子。   钱阿叔朝他后背狠狠拍了一巴掌:“说话,你小时候我咋教的你。”   钱虎子眼眶也红了:“做人老老实本人,不能赌,不能偷,不能……”   “你都还记得,那你今儿咋的赌了?”钱阿叔问。   钱虎子噗通跪下来,今儿输了那么多银子,他心里恐慌又内疚,快一两银子,要是省着些,寻常人家两年都花不完,家里辛辛苦苦,一年到头也不过赚三四两银子。   他这会脑子也一片空白,都无法相信,他只一个下午,就把卖粮得来的九百多文钱全输光了。   他这会都还记得,早上挑去时,两大袋粮食,沉甸甸的,要是留家里吃,能吃好几个月,可如今全给他败光了,还欠了八两银子……   家里哪里有这么多银子啊!   完了。   他悔恨交加,两手抓着钱阿叔的裤子,眼泪掉下来。   “爹,我都是一时糊涂……”   “糊涂?我看你就是不学好。”钱阿叔心疼那两袋谷子,只觉像被人剜了骨肉一样,心头都在滴血:“隔壁柳江村许家那人以前咋的样你还知道不?”   柳江村许家汉子,之前家里条件也算得好,家里好几个姐妹,就他一个汉子,还有快十亩田,只要勤快些,铁定是饿不着肚子。   后来还许家那汉子还娶了个媳妇,生了个小子,当真是家庭美满。   不过后来不知道他怎么沾上了爱赌钱的毛病,不过三年,家里的田地就被他给卖光了不说,最后他爹娘更是被他活生生的给气死了。   要是如此就罢,那许家汉子依旧是不知悔改,田地被卖光了,就卖房子,房子也没了,后头竟是卖起了媳妇,后来依旧是还不起赌债,最后被赌管的人砍了一只手。   后头到了五十多岁的时候,赌不动了,儿子怨他,自是不愿赡养,他没地儿住,就自个在山脚搭了个草棚。   没吃的他就去镇上讨饭,整个人蓬头垢发,孤苦无依,后来一年冬天,大家许久不见他出门,寻过去,才发现他已经走了。   不知道啥时候去的,躺在快烂木板上,身上就盖了一床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破被子,又脏又薄,冬日天气冷,老鼠也没啥吃的,他身子虽是没臭,但脸上眼睛、嘴巴却是被老鼠啃了大半。   活着的时候人厌狗嫌,死的时候却还不得善终,做人做到这份上,实在是让人唏嘘。   周边几个村子都晓得这事儿,教导孩子时,就爱拿他来说事。   因为有过有前车之鉴,因此村里的混子最多就是不务正业,整天的在村里乱逛,偷鸡摸狗啥都干,唯独这事儿不沾。   村里人去赶集,经过赌馆外头更是绕道走。   钱虎子以前也见过那许家汉子,这会听钱阿叔一说,想起他那瘦弱脏乱、小手手腕整条被砍下来的模样,浑身止不住的颤栗,脊背发寒。   “爹,对不住,我……我就是一时糊涂了,你打我吧!”   钱阿叔没有停手,还让小孙子去拿了木棍来。   今儿不好好打一顿,孩子不晓得怕,下次恐是还要再犯。   当初许家那汉子,先头就是赌的小钱,几文十几文的,他爹娘就没管,想的那点银子,也不算得啥。   后来慢慢的,越赌越大,渐渐的从几十文到上百文,他爹娘想让他别玩了的时候,许家汉子已经彻底上瘾了,整个人着了魔一样,哪里还能改得过来,后头回家问银子,爹娘拿不出来,他更是直接上手打。   钱阿叔是丝毫不敢心软。   就怕他家步了许家的后尘。   钱氏哭哭啼啼,恼钱虎子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疼。   钱阿叔常年的干活,那下手自是厉害的。   钱氏扑过去,抱着钱虎子:“爹,你别打了,虎子晓得错了。”   钱阿叔红着眼:“你让开。”   “爹。”钱氏气道:“你打了有什么用,虎子咋的样你还不晓得?今儿咋的突然去赌了,你也不问问,就晓得打他,你当他这会儿心里好受?要我说,这事也怪你,你要是给他银子,能出这事儿吗?说什么家里没钱,你想骗谁?你就是不想给我们二房花。”   所有人都愣了。   实在没想到钱氏能说出这般话来。   钱阿叔气得胸膛剧烈起伏:“老二家的,说话得凭良心啊!”   “孩子他娘,你少说两句。”钱虎子刚要劝,钱氏囔起来:   “咋的没凭良心?每年插完秧,种完玉米,你总喊我家虎子去镇上找活干,让大哥留家里伺候田里的活,我家虎子赚回来的银子,一文不留全给你拿了,家里一年到头桌上都不见半点荤腥,那银子能花哪里去你就说没有?”   大周不仅要交粮税,人头税也是要交的。   家里的盐,过年给亲家送的礼,孩子生病时要买的药,哪样不要钱?   钱氏这话委实没良心。   钱老汉都听不下,从他手里拿过棍子,直接照着钱氏和钱虎子打了过去。   钱氏又囔得更厉害了。   钱家吵吵囔囔的,蒋小一先头听了两句,便没再继续听了,不过后头是想不听都难。   他也大概晓得钱家那边出了啥事。   猪仔子还小,吃不了多少,蒋小二和蒋小三摘了一背篓的老菜叶,两兄弟这才手牵手的往家走。   “小二,小三。”   后头有人喊。   两兄弟回头一看,立马高兴得直跳脚。   “啊!哥夫,是哥夫……”   两兄弟朝白子慕扑过去,软糯糯的:“哥夫,你回来了?”   “嗯!”白子慕挨个摸他们脑瓜子:“想不想哥夫?”   “想了。”蒋小二和蒋小三高高兴兴,见他手上还拎着快肉,眼睛差点从眼眶里弹出来。   是肉肉啊!   昨天刚吃了,今天又能吃???   哥夫来了之后,天天都能吃好吃的,太幸福了。   两个小家伙高兴极了,一左一右牵着白子慕,蒋小二咽了下口水,明知故问:“哥夫,今晚我们吃肉肉啊?”   看他眼睛忽闪忽闪的,满眼期盼,白子慕逗他,道:“你怎么那么会想?家里几只猪崽子还小,我是买回来喂它们的,给它们补补。”   蒋小二和蒋小三目瞪口呆:“啊?喂猪猪吃肉肉?”   蒋小三挠挠脑袋:“哥夫,我们家什么时候条件这么好了?”   白子慕笑出了声:“没啥条件,但家里三只小猪仔太瘦了,得补。”   “啊!哥夫。”蒋小三蹙着两道小眉毛:“你怎么傻了?家里只有一只猪猪啊!你怎么说有三只呢?你比小三还要傻啊!”   白子慕噎了一下:“……我比你傻,你大哥还能看得上我?爱我爱得死去活来?”   蒋小二闻言,偷偷抬头瞄了白子慕一眼。   那天白子慕带他们两去镇上玩,从福来客栈出来的时候,蒋小二一直扭着头,盯着刘虎子看,白子慕问他看干什么?他说刘虎子是坏人,之前欺负过大哥,还想打小弟,坏坏的。   白子慕便笑了,说刘虎子是智障,不用跟他计较。   蒋小二不懂啥是智障,还问了一嘴,白子慕说:“那种傻得冒烟的,蠢蠢的,就是智障。”   蒋小二想起白子慕的话,又忍不住瞄了他两眼,小嘴巴动了动,动了好一会儿却又没说话,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白子慕拍他一下:“怎么了?想说什么就说啊!扭扭捏捏干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就得像你哥夫这样,坦坦荡荡,勇往直前。”   蒋小二当即受到鼓舞,立马道:“哥夫,也许大哥不是爱爱你,而是,大哥有良心,有爱心,比较关爱智障人士,他以前,也疼小弟了。”   他说的很认真:“父亲也说了,小弟傻一点,让我多多爱他,不能欺负他,要照顾他,教导他,哥夫,以后小二也会爱爱你。”   “对头。”蒋小三捏着拳头:“小三也会照顾哥夫,爱爱哥夫。”   白子慕:“……”   白子慕一头黑线,直接哑了。   在外头工作是脑累。   回了家是心累。   这两个小舅子,说聪明吧!话又听不出来。   说傻吧,又能把他弄得极度无语。   这猪肉,今晚还是喂猪吃算了。   这两个小兔崽子。   蒋小一见着白子慕下工的时辰到了,想出来看看,结果还没到门口,就见蒋小三背着他的小背篓,慌里慌张冲进来。   “怎么了这是?跑这么快。”   “哥夫发疯打人了。”蒋小三笑呵呵的,连背篓都来不及放,就躲到了屋里头,还把门关得死紧。   蒋小一到门外一看,就见白子慕右手拿着一根小木条,左手拎着蒋小二,蒋小二脖子上森*晚*整*理挂着块大肥肉,脸上带着灿烂的笑。   白子慕拎着他一路猛追蒋小三,他感觉在空中飞一样,可好玩了。   白子慕到了门口拍了下他的小屁股才把他放下来,他看着蒋小一:“小三那个兔崽子呢?”   蒋小一笑着去拿蒋小二脖子上的肉:“躲屋里去了,今天上工感觉怎么样?”   白子慕跟着他往屋里走:“还行吧!”   “累不累?没被人欺负吧!”蒋小一担忧的问。   “谁敢欺负我啊!”白子慕牛逼哄哄:“我可是他们的老大,不过刘虎子跟掌柜说我坏话了。”   他午睡那会儿,可是左耳睡觉,右耳放哨,刘虎子和赵掌柜说话的时候,他听得一清二楚。   “啊!那要不要紧?”刘虎子是大嫂他爹张伯父介绍过去的,听说张伯父和那掌柜的关系还不错,蒋小一不安起来,怕赵掌柜听了刘虎子的话,对白子慕有成见,不给他在里头干了。   “没事儿,赵老头儿又不是傻的。”白子慕说完,听见隔壁似乎有人在哭,纳闷的指了指,小声问:“钱阿叔家有人在哭啊?怎么了?钱氏挂了?”   蒋小一没好气的拍他一下:“你就会胡说,也不怕被她听见了又说你。”   白子慕直接笑了:“打工我都不怕,我还会怕她?我要是不当男人,就她那样的,早挨我一巴掌扇飞了,你笑什么?我要不是脾气好,是个好男人,你这会儿门牙也得掉,整天就知道笑笑笑。”   蒋小一笑得脸都红,白子慕才不会打他呢,他笑够了才小声的在他耳边说了蒋家的事,未了警告道:“你可不能赌啊,赌钱会见鬼的。”   白子慕挠挠头。   他没赌他都见过鬼,不过赌钱确实是不太好,以前他在牢里改造的时候,警察叔叔都说了,拒绝黄赌毒,这三,要是沾上,一个弄不好,很容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他是不可能会知法犯法的。   “听见没有啊?”蒋小一问。   白子慕点点头:“听见了,我不赌的,你放心好了,我可是个有为的上进青年,才不做那种事儿。”   掌柜的活儿,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因为管的事儿实在是太杂了。   后厨杀只鸡,那鸡屁股扁扁的,瞧着不太正常,就这,后头的还会来问,这鸡还煮不煮?   白子慕当场就被整无语了。   那鸡可能只是发育不良,屁股不太翘罢了,就这还要问?   屁股不翘,它肉就不香了吗?   杂七杂八的事情都是掌柜的管,可累得够呛。   白子慕跟着掌柜的‘学’了几天,客栈咋个运行便都摸清了。   赵掌柜看他上手快,撂了一天担子,让白子慕接手,结果一整天下来,他是管的游刃有余,啥事儿都没问题,赵掌柜笑呵呵,直夸他。   白子慕那一整天都在跟客人吹牛逼,临近下工时,赵掌柜就拍他肩膀,说他是个好样的,有出息,白子慕被夸得一头雾水,他也不知道自己干啥了就有出息。   赵掌柜这么夸他,弄得他都挺不好意思。   隔天早上,蒋小一带着两个小家伙送白子慕去上工,一到村口,就见几个大汉气势汹汹的迎面而来。   一大汉眉毛倒竖,拦住前头一老伯,粗声粗气:“这位大哥,请问钱家往哪里走?”   这几个一看,就知道是混道上的,这会还问钱家……   白子慕顿时晓得怎么回事儿了。   蒋小一见他微蹙着眉,问了一嘴,白子慕淡淡道:“钱家怕是要有麻烦了。”   果不其然,蒋小一带着两个小家伙回家时,都没到村尾,就听见钱家的又在哭,这会不止钱阿叔,连着钱大嫂和钱氏都在嚎,大房家两个孩子躲在屋里,害怕得不敢出来,院子外还围了一圈人。   钱家被打砸一片,院子里乱哄哄,两个汉子还摁着钱虎子,钱阿叔和钱老汉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求。   “咋了啊这是?”有人小声问。   蒋小一竖起耳朵,有些担心。   “钱虎子赌钱了,欠了人十几两银子。”   “啥?钱虎子赌钱?这不能吧!”   “咋的不能。”有人道:“前儿钱大哥刚来我家,同我阿爹借了三百文,我阿爹问他家里出了啥事儿了,我听见钱阿叔说是钱虎子赌钱,输了八两银子。”   “八两?造孽啊这是,咋的赌这般多?钱虎子嫌家里银子多了?”   先头说话那妇人朝院子里看,以眼神示意,小声说:“是钱虎子自己说的,我也不晓得啊!”   先头确实是欠了八两。   可是钱家一下拿不出来,他们家里这两年也不过存了六两银子,先头倒是多些,不过钱氏前两年一直闹,说孩子大了,一直跟他们住屋里,不合适。   钱阿叔让狗子去和钱大嫂家的两小子挤一屋,钱氏不乐意,硬是闹着起新屋,可给二房的小子起了,大房家的自是也得起,不然大房肯定要有意见。   如此,起两屋子,又去了些银子,如今家里就剩六两,前天东借西凑,才勉强凑了七两多银子。   今儿赌管的人来,钱老汉给了银子,对方只瞅了一眼,就一巴掌将他递过来的银子拍到地上:“这么点银子?怎么,你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当我们兄弟几个什么人?”   “这位爷,求你宽限几日,等老汉我凑够了银子,就给你送去行吗?”钱老汉恳求着,他本就瘦,又上了年纪,两鬓斑白,这会佝偻着腰,跪趴在地上,是个人瞧着都觉可怜。   钱虎子都不敢看,脸贴在地上,悔不当初。   大家在院子外头看着心里都不是滋味,只觉钱家的真是倒了霉了。   村长在一旁跟着说好话:“小兄弟,钱家人都是个讲信用的,这几天他们一直在凑银子,不是故意托着的,只是他家咋的条件,想来你们也看到了,这八两银子,一下子确实是拿不出来,你再给他们几天时间,等他们送够了,立马的就给你送去,你看这样行不行?”   那大汉下上扫了村长一眼:“你什么人啊?”   “我是这个村的村长。”   村长其实也不算个啥,平日也就能震慑一下村里人,外头的自是不惧。   不过钱家确实是穷,刚他们在屋里闹,那屋里尽是一堆破烂,值钱的就厨房里那半罐盐。   再闹下去也没用,今儿走这么一遭,不过就是让钱家的清楚,他们赌馆不是好惹的,千万别想着赖账或者逃跑。   那汉子哼笑一声:“行,今儿我就给你这个面子,不过刚您那话说错了,不是八两,而是三十两。”   啥?   钱家人和院外看热闹的,都愣怔住了,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三十两?怎么这么多?   这……   这不得要命啊!   村里就是那田地最多,最富贵的刘家,怕是也没有这般多银子。   钱氏连哭都忘了,整个人似乎都傻了,抱着儿子呆愣愣的。   钱阿叔看向钱虎子:“老二,咋的回事儿?你不是说欠的八两银子吗?你又撒谎了是不是?你这是想我和你父亲去死是不是?”   “爹,我没有撒谎,就是八两银子。”钱虎子挣扎起来,挨了两拳,他也顾不上了,看向那大汉:“豹哥,您是不是说错了,我没欠那么多银子啊!”   大汉笑起来:“是没欠那么多。”   钱氏正要松口气,那大汉又道:   “另外二十二两是利息。”他蹲下身拍着钱虎子的脸:“你最好快些凑够银子,不然拖得越久,银子可就得交得越多了。”   赌馆多是利滚利。   “别想着逃啊!”那大汉看着钱氏,警告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若是跑,你媳妇和你家人,怕是得受罪了。”   钱氏脸色煞白。   她确实是想着让钱虎子逃到外地去,等着这事儿过了,再回来。三十两,他们是真的还不起。   可没想着,人竟是晓得她在想什么。   这会被那豹哥盯着,钱氏是冷汗直冒。   豹哥在赌馆里干事多年,啥事儿都碰见过,有那还不起银子的,便卖粮卖田,后头甚至的卖起孩子,要是还还不完,便逃外头去。   赌馆势力有限,人逃了,他们自是无能为力,只能认栽。   不过大多数人不是拖家带口的离开,比较根就在这儿,赖以生存的田地也在这儿,大字不识一个的庄稼汉子,真逃外头去了,怕是也得饿死。 第58章   银钱还不起,就逃外头去这种事儿,豹哥是见得多了,今儿来就是想恐吓一般,让着钱家人安分些。   别打啥子歪主意。   钱虎子若是跑了,他们有的是法子让他再乖乖回来。   赌馆的人打了钱虎子一顿,又撂了两句狠话便走了。   看热闹的这会看着钱家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点啥。   有的还怕钱家人张口借银子,赌馆的人一走,他们立即就跑回了家,只蒋小一领着两个小家伙还有几个平日和钱阿叔走的近的夫郎、妇人帮着整理屋子。   饭桌被打烂了。   水缸也烂了。   大概是怕钱家不老实,偷偷藏了银子,赌馆的人连着几间屋子都没放过,这会柜子里的衣裳、被褥,全被丢在地上,仿佛台风过境,屋里乱得不成样子。   钱家人呆愣愣的站在院子里,似乎还没从这噩耗中回过神。   蒋小一见钱阿叔脸色不太好,还想着安慰两句,钱老汉却是突然发起疯,对着刘虎子拳打脚踢。   “当家的……”   “父亲,你这是干啥?”   钱虎子不按时还钱,本就被打得皮青脸肿,这会儿浑身都疼:“父亲……”   “你别叫我父亲,我不是你父亲。”钱老汉这辈子没向谁低过头,可今儿当着全村人的面对着赌馆的人下跪,是面子里子全丢光了,他老实了一辈子,没想临老,竟还要碰上这种事儿。   三十两……   这是要他们老钱家的命啊,这个败家儿子。   钱虎子嘴巴动了动,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抬头见着钱老汉在抹眼泪,他是啥话都再也说不出口了。   钱虎子悔啊!   那天他刚从粮铺里出来,正巧碰上先头在镇上干活时认识的老大哥,这老大哥是个爱赌的,同他说了两句后,便硬是拉着他进了赌馆,说是带他开开眼界。   钱虎子进去后,瞧着新奇,又被怂恿了几句,控制不住,就掏了几文钱,玩了两把。   后来不知咋的,再回过神时,天都要黑了,他想回家,赌馆的人却是拦住他,说他欠了银子……   ……   中午蒋父从山里回来,都没到家,就晓得钱家出了事儿了。   “这会钱阿叔和钱伯伯该怎么办?”蒋小一想起钱老汉跪地上朝人磕头,心里就不是滋味。   蒋父夹了口菜:“你虎子哥真是糊涂了。”他叹了声:“三十两不是小数目,借肯定是借不到了,拖的越久,欠赌馆的就越多,子慕去上工几天了?”   白子慕早上去上工的时候骂骂咧咧,说以前他打工时,好的七休二,差些七休一,如今七休屁,妈的,遇上周扒皮了。   因此蒋小一记得清清楚楚:“七天了。”   蒋父蹙起眉:“七天?那银钱就多了二十二两?一天差不多三两多银子,钱家这下怕是得卖地了。”   蒋小一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再说话了。   地是村里人的命根子。   不到迫不得已,大家不会走这一步。   钱家的地本就没多少,人又多,卖了以后咋的过日子?   蒋小一戳着碗里的饭,有些感同身受。   以前家里没卖地的时候,还能勉强吃得饱,后来卖了地,不管他咋的干,总是饿肚子。   “大哥,你干什么?你怎么不乖乖吃饭呀?”蒋小三喊他:“不乖乖吃饭,今晚哥夫回来,不会给亲亲哦。”   “是啊!大哥,你赶紧吃饭了。”蒋小二跟着说。   哥夫都说了,让他们在家乖乖的,要是表现良好,等他屁股坐稳了,以后上工就把他们也带去。   蒋小二可一直记着呢,这几天乖得不得了,蒋小一叫他干啥他干啥,指哪他打哪。   蒋小一回过神后笑了笑。   是啊!   以前累死累活,都换不了一口饱饭,可如今……   他有夫君了。   也能吃饱饭了。   蒋小一立马又高兴起来。   蒋父见他笑得一脸荡漾,活像捡了银子,就晓得他八成是又想起白子慕了。   哎!这个哥儿。   吃了饭,两个小家伙抱着玩具车去了大房那边,一路过去,村里的孩子都跑来看。   虽是不晓得蒋小二他们抱着的是个啥玩意儿,但他们见蒋小二和蒋小三玩过,那东西大大的不说,还会自己跑,还能载人,瞧着都酷毙了。   要是搁之前,他们早上手抢了,不过这会儿怕被白子慕打屁股,最后也只能站路边,羡慕的看着。   蒋父吃完午饭没去山里,而是去外头挑了两担子黄泥回来,倒院子里,加了点水,不停的搅,蒋小一在一旁切稻杆。   黄泥里头加了稻杆,可以用来修补那些已经裂开的墙缝。   如今快十月中旬,早晚都有些凉了,老房子泥墙裂得厉害,那些缝要是不补,冬天来了,那风能刮刮的直往屋里窜,冷得人一宿一宿的睡不着。   正忙活着,钱家人突然上门来了。   钱阿叔和钱氏眼眶红肿得厉害,一看就晓得,怕是从早上那会儿就一直哭到现在。   “钱阿叔,钱伯伯。”蒋小一喊了一声,有些疑惑。   他家穷,这在村里人尽皆知。   钱家的肯定不是来借银子。   见他要去搬凳子,钱阿叔喊住他,蒋小一止了步子,朝他看去,他却欲言又止。   蒋父放了锄头:“钱二哥,屋里坐吧!”   钱老汉上头还有个兄弟,早些年就分了家,大哥住村中老宅,而他则是来村尾这边起了三间新屋子,虽是快六十岁的人了,但和蒋父是一个辈分的。   外头确实不是说事儿的地,蒋家人进了屋,待着众人都坐了,蒋父才道:“钱二哥,可是有啥事儿吗?”   钱老汉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而钱阿叔则是抹着眼泪没说话。   钱氏拉着钱虎子站了出来:“叔,求您帮帮我家虎子吧!”   钱氏这人最是趋炎附势,以前她瞧不起自个家,没少笑话他几个孩子,这事儿蒋父都晓得,不过他不好同着个妇人计较,人也不在他跟前骂,他也只能作罢,没想到今儿人竟破天荒的求上门来。   蒋父愣了会,为难了:“虎子他媳妇,不是叔不愿帮你,只是叔家里也困难。”   “我们不借银子。”钱氏道。   蒋父:“那是?”   钱氏脸涨得通红,看向蒋小一:“小一,你家汉子呢?”   “上工去了。”蒋小一刚说完,钱氏就拉住他的手:“小一,以前是我不对,我不该那般说你,你原谅嫂子吧!让你家那个帮帮你虎子哥。”   不知想到了什么,蒋小一拧起眉:“咋的帮?你想让他帮着去打架?那不行。”   “不是不是。我就是想着他认得衙役里的人,能不能……”   “不能。”她话都没说完,蒋小一就打断了她。   钱氏的意思他是晓得了,就是想让衙役的过去打个招呼,让赌馆的别欺负人。   要是相熟的,那帮个忙也不是不行,   可那天交粮回来时,他问白子慕咋的认识人,白子慕说他跟衙门里的人压根就不熟。   如此,咋的开口?若是让人去了,那便是欠人人情,以后拿什么还?   “小一。”钱氏又哭起来:“你就帮帮你虎子哥吧!以前是我对不住你,我给你道歉,但这些年,我爹爹和你虎子哥可没少帮你啊!你不能忘……”   “你咋的说话,快闭嘴。”钱阿叔呵斥她。钱氏见蒋小一和蒋父脸色不对劲儿,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立马闭上嘴。   这些年钱阿叔是没少帮蒋家,可就像上次说的,其实蒋小一也不欠他们什么。   钱阿叔不是白帮,蒋小一都是还了恩情的。   但有些事儿不能这么算。   自古以来,都是雪上加霜易,雪中送碳难。   困难的时候,旁人能搭把手,那情义便能抵千金、万金。   钱阿叔抹了把眼泪:“小一,今儿来找你,叔也是没得法子了,三十两,叔家里是真的凑不来,我想着卖几亩地,可你也晓得叔家里头就那么些地,卖了以后真的不知道拿什么过活。”   钱阿叔泣不成声,钱老汉也没说话。   今儿来,也不是不想还那三十两银子,就是想让白子慕帮着看看,能不能说个请,让着赌馆不要再算利息了,三十两以后他们慢慢还。   蒋小一都还没说话,白子慕先笑了一声。   他不知道啥时候回来了,这会儿正抱胸依在门口,两条大长腿交叠着,目光懒懒散散。   “你们在找我啊?”他目光落在钱氏身上:“怎么,想求我?是不是搞错了?我可是个上门的窝囊废啊,你求我干什么?再说了,你看我这脸上,有写着善良无私这四个字吗?”   钱氏到底也是知羞的,这会臊得话都说不利索:“……没,没有。”   “没有就对了,因为我这人不善良,我最爱记仇了。”   钱氏:“……”   钱家人没人抬得起头来。   毕竟钱氏先头骂了人,如今再求上门来,实在是臊得慌。   “别讲什么恩情。”白子慕淡淡道:“蒋家不欠你们什么,不帮是本分,帮是情分,钱阿叔,你说我说得对吗?”   最后一丝希望被破灭,钱阿叔哽咽得说不出话,只点点头。   “……当家的,咱回去吧!”   说着他就要去拉钱氏,钱氏却是一把甩开他的手,突然朝着白子慕跪了下去,头磕得砰砰响,哀哀的说:   “白小子,当初是我不对,是我眼皮子浅,是我嘴欠对不住你,我给你跪下了,求你不要同我一般计较,帮帮我家虎子吧!”   钱虎子为什么赌,钱氏是清楚的。   前儿她娘家那边来了话,新屋子已经建好了,月底让她回去吃个饭。   天下就没有白吃的午饭。   这是‘乔迁新居’,要送礼的。   钱氏上头两个大姐,下头一个哥儿兄弟,出嫁那会彩礼皆是比她多,嫁的也比她好,她两个姐夫,一个是家里的独子,一个是卖货郎,弟夫会阉猪,家里条件比得钱家好。   往年回去,她带的礼也比不得她们,爹娘对她都没其她几人热乎。   钱氏心里不是滋味,这次就想多送些,不然爹娘对她怕是要有怨,她想着,这次怎么的都得买些布,再割三四斤肉,两斤糖,三斤酒。   她都想好了,跟着钱虎子说,寻常这种事儿,其实送半篮子蛋,再一斤肉一斤糖在给三十个铜板,便算得好的了。   钱虎子同钱阿叔说,钱阿叔不同意,到也不是舍不得,而是前头大儿媳家里办这种事儿的时候,他给大儿媳准备的便是半篮子蛋,两斤肉,半斤糖,还有二十个铜板。   要是给老二媳妇买得多,老大家的心里怕是又不得劲。   钱阿叔想着要一碗水端平,便让钱虎子劝劝钱氏,钱氏不听劝不说,竟还闹起来,钱虎子没得法子,也晓得钱氏嫁给他,被家里几兄弟看低了,就想自个赚些,然后给钱氏买,让她长回脸。   钱氏觉得要是她不闹,钱虎子也许就不会想着去赌了。   家里要卖田,大哥大嫂不同意。   这田好卖可难买,一旦卖出去,以后即使存了银子,再想买回来可就难了。   家里几个孩子日渐长大,吃的越发的多,这会儿都不能顿顿的吃饱,卖了田,以后怕是要直接饿死了。   “白小子,我给你磕头了,求求你,帮帮我当家的吧!我求你了。”   白子慕没有说话,只看着蒋小一:“我那两个小舅子呢?”   似乎没料到钱氏会这般,蒋小一有些怔:“……去大伯家了。”   “那我去找他们。”白子慕话落就往外头走。   钱氏爬起来还想去追,被钱老汉和虎子拉住了。   “算了。”钱老汉说:“别为难人,咱们回去吧!蒋安,今儿叨扰你们了。”   他是看得出来,白子慕还在记恨先前的事儿呢!   也是,当初他这儿媳说得过分,人家啥也没做,已是仁慈,哪可能还会帮这个忙。   “爹,那虎子咋的办?”钱氏额头红肿着,哭哭啼啼。   钱老汉似乎一下就老了,他长叹口气,只道:“回吧。”   ……   晚上煮的白米饭,今儿白子慕又割了一斤肉,中午蒋小一泡了些笋干,跟着肥肉炒,香喷喷的,瘦肉则是和小白菜一起煮,瘦肉切的小块,煮之前拿盐巴和菜籽油、姜末腌过,煮了一点儿都不老,汤还鲜得很。   蒋小二和蒋小三吃得呼啦啦的,他们很好养,一点儿都不挑,平时都是煮啥吃啥,一点都不像现代的孩子,这不吃那不吃,喂个饭还得跟在屁股后头哄,白子慕十分满意。   “哥夫,这个肉肉好吃。”蒋小二夹了一块煎过的肥肉,递到白子慕跟前:“哥夫吃,肉肉香香了。”   蒋小三见白子慕夸了蒋小二,还低头吃了,立马趴到桌子,也给白子慕夹了一块。   “哥夫哥夫,小三也喂你。”   “好。”白子慕张开嘴,蒋小三笑着,喂给他:“哥夫,是不是香香?”   “嗯,香,有股鼻涕的味道。”   蒋小三嘎嘎直笑:“哥夫骗小三,肉肉怎么可能会有鼻涕的味道啊!小三都闻过呢,小三聪明了,哥夫骗不了,呵呵呵。”   他们三人吃得香。   蒋小一和蒋父却是有些食不知味。   蒋父想了想,还是问白子慕,这蒋家的事儿,他能帮吗?   蒋小一闻言也朝他看去。   这父子两是心善的,即使这些年钱氏明里暗里的嘀咕过他们,但抿心自问,钱阿叔一家待他们还是好的,他们也不愿看着钱家的走上绝路。   白子慕给蒋小一夹了一筷子菜,实话实说:“不难,也就一句话的事儿。”   蒋父道:“真的?你认识人啊?”   “认得。”白子慕说:“那赌馆的老大经常来我们楼吃饭,我和他熟得很呢!”   “那……钱家的事儿你能不能帮帮忙?”蒋小一问。   白子慕看着他,笑着:“你想我帮吗?”   “想。”既然只是一句话的事儿,没啥子为难的,蒋小一便道:“钱阿叔平日对我挺好的。”   蒋小二大概知道钱家出了事儿了,这会听了半响,也奶呼呼道:“对头,钱阿叔好好咧,他以前还给我和小弟烤红薯吃,哥夫,帮忙,助人为乐,才能早登西天极乐。”   白子慕:“……”   蒋小一:“……”   白子慕敲了下蒋小二的头,这臭小子就是会乱说话,他看着蒋小一:“你想我帮也不是不能,你香我一口,我就……”   “我香我香。”蒋小二噘着嘴就往他脸上亲,蒋小三筷子一丢,跳下小板凳,爬到白子慕身上:“哥夫,小三也想香你。”   白子慕:“……”   蒋小一看他被两个小家伙缠着亲亲,一副生无可恋的样,不由笑了起来,瞥了蒋父一眼,见他低着头没朝这边看,立马速度极快的在白子慕脸上亲了一口。   蒋父:“……”   白子慕美了。   隔天起来,钱氏又来了。   深秋的早上雾气大,也不知道她在外头等了多久,头顶和双肩微微湿着,大概是冷,嘴唇发着紫。   “白小子……”她巴巴的看着白子慕,轻声的喊。   白子慕扭头就走。   “白小子……”   钱氏又喊了一声后,见他没有停下来,不由捂着住了脸。   后头传来呜呜咽咽的声音。   白子慕扭头看了她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   钱氏当初有多趾高气昂,如今就有多低声下气。   昨儿钱氏跪下来,不得不说,白子慕觉得心里挺爽。   可这会看人这幅憔悴又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哀求模样,他又觉得有些可怜。   当然了,也只是一丢丢。   白子慕吹着口哨,一路晃悠悠的往镇上去。   他现在就想赚银子,办亲事,然后和蒋小一困觉觉。   这小哥儿身子又软又白……   白子慕想着想着,就觉得美了。   一路脚步轻飘飘。   中午,赌馆的便又来了。   钱家的刚商量好打算卖三亩田,便宜些卖,这样能卖得快些,正想去找村长,外头一汉子跑来。   “钱阿叔,不好了,赌馆的人来了。”   钱家人都懵了。   咋的又来了?   昨天不是说的好好的,给他们一些时间吗?还是赌馆里最近就虎子一个欠银子的,所以赌馆那帮人就专门盯着他家看?   村里人都爱凑热闹,这会跟在赌馆那帮人后头过来,就想看看又出了啥事。   蒋小一也出到了院子里。   蒋小二抱着他的左腿,蒋小三抱着他的右腿,也跟着‘凑热闹’。   豹哥到了门口,钱家远门虚虚掩着,昨儿他们来,存着给钱家一个下马威的心思,一小弟上去对着院门就是一脚,今儿那小弟又窜出来,想着在大哥面前表现表现,可刚踹完门,他人就飞出去了。   “怎么做事呢?”豹哥不高兴道:“老大都说了,让咱好好说话,这事办不好,白掌柜就不跟他吹牛了,到时你负责得起?”   钱家人从屋里出来,钱老汉战战兢兢上前:“小兄弟,昨儿不是说好了宽限我们几日吗?我们已经在筹银子了,你能不能再给我家虎子几天时间,求你了小兄弟。”   “我今儿不是来催债的。”豹哥说。   钱老汉:“啊!那是……”   豹哥上去揽住钱老汉的肩膀,语气相当和蔼,完全没有昨天的气势汹汹:“叔,您上头有人,昨儿咋的不说一声,您说了,咱哥几个,还能那般干事吗?昨儿真是对不住了。”   钱老汉懵懵的。   他上头有啥人了?   他怎么的都不知道?   连着外头看热闹的见豹哥这幅好说话的样,也有点反应不过来。   豹哥朗声笑着:“白掌柜跟我们老大交代过了,说您是自己人,既然都是自己人,那算利息就显得很不讲义气了,叔您不用怕,我今儿来就是告诉你一声,利息我们老大不要了,你们还我们八两就行。”   这无疑是天上砰的一声,掉了个大馅饼。   钱家人都不敢相信。   上一刻,全家人都笼罩在绝望的阴影中,可下一秒,惊喜就来了。   那么的猝不及防。   就像即将饿死的人,突然得到了一口吃的。   又像兵临窒息之人,猛然摄取到了氧气。   钱家人高兴得不知所措,又哭了起来。   钱阿叔颤着声:“小兄弟,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他们反应有些不对,豹哥一顿,仔细看他:“您不知道?”   钱阿叔摇摇头。   他该知道个啥?   “那白子慕你们认识吗?”豹哥问。   院外一行人都听不懂。这和蒋家那哥婿有啥子关系吗?   咋的问他。   钱阿叔点点头。   豹哥道:“认得就对了,白掌柜今儿跟我们老大说了,说他认得你家儿子,让我们手下留情,叔,咱哥几个昨儿都是按规矩办的事,您可别记恨咱哥几个,以后见了白掌柜,可得替我们哥几个说几句好话啊!”   在场所有人都呆愣愣的,震惊得张大了嘴巴。 第59章   豹哥这话无疑是个惊天雷。   大家迟迟回不过神来,有人呐呐的问大伯娘:“他说的白掌柜是谁啊?”   正巧的孙老婆子和她大闺女英子就站在旁边,大伯娘笑道:“就是我家小一那哥婿啊!刚你没听懂啊!”   听懂了,可又好像没懂。   有那反应快的:“小一那哥婿在镇上做掌柜?”   “嗯!前几天刚找的活。”大伯娘说。   “……在哪儿做的?”   大伯娘摆手:“嘿,还能是哪,我三弟那哥婿认得些字,就在福来客栈里头当了个掌柜。”   “啊?”所有人都震惊了。   蒋小一那哥婿竟是在福来客栈当掌柜。   天啊!   这……这……   不怪大家惊呼。   刘虎子就一跑堂的,可就这,十里八村便个个的都羡慕,直夸他出息。   如今人白子慕当的是掌柜……   这个更不得了。   有人看向孙老婆子:“这是真的假的?孙大姐,你家那女婿就在福来客栈里头做活儿,这事儿你懂不?”   孙老婆子嗤了一声后,笑了笑:“这我还真不知道,没听说过。”   她看向大伯娘:“蒋家的,你怕不是在吹吧?就认得两字,也能当那掌柜的话,我那女婿不早当上了?这福来客栈,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进的,人光是招个小二,那也是严的呢!寻常人他们都看不上。”   话外意思便是,刘虎子有本事,才能在福来客栈里头做活儿。   大伯娘听出来了,不由笑出声:“你那女婿当不了,不代表子慕他也当不了啊!我是不是在吹,刚大家伙都听森*晚*整*理得清楚不是。”   “再说了,大家若是不信,明儿赶集,你们去福来客栈外头瞧瞧不就晓得真假了?”大伯娘说完,瞥了孙老婆子和英子一眼,见着两人脸色变来变去,只觉舒坦得不得了。   这次她也算是炫了一把,出了口恶气。   自娟子出嫁后,孙老婆子就在村里见天的炫耀,晓得她之前想撮合蒋小一和刘虎子,每次见了她,便故意的显摆,话里话外都是她家娟子顶顶的有福气,可不是随便个啥玩意儿都能比得了的。   赌馆的来了一趟,说了两句便又走了。   钱家人进了屋,钱老汉立即道:“这是白小子帮了咱啊!”   钱氏还懵着:“可是,他,他不是说不愿帮咱吗?”   “不帮刚那人咋的那般说。”钱阿叔喜极而泣,高兴直掉眼泪:“好了,咱不用卖田了,老大家的,去,去后院抓只鸡给小一送去,咱得好好谢谢他。”   “哎。”   钱氏抹了把眼泪后猛然站起来:“我去。”   钱家老的老,小的小,都去蒋家道谢了。   蒋小一见钱家的没事儿了,松了口气,又觉白子慕好生厉害。   这还真是一句话的事。   赌馆那帮人个个人高马大,虎背熊腰,一瞧就是不好惹的,可对方听他的话……   夫君,真厉害。   蒋小一心又噗通噗通的乱跳。   隔天赶集,村长拉了满满一大车的人,他看向车子中央放着的几个孤零零的篮子,里头鸡蛋都没装满。   牛车一趟来回四文钱,往常为了省点银子,大家都是等着鸡蛋攒得足够多了,才会拿去镇上买,不过今儿……   村长大概也晓得为什么。   有时候,这帮子妇人夫郎,为了八卦,那是能豁出命去的,这会跑这么一趟,不足为奇。   大家到了镇上,卖了鸡蛋,便立马的往东街去。   福来客栈就在东街上。   一到外头,大家便伸长了脖子朝里头张望,白子慕正吊儿郎当的靠着柜台,同一老爷说话,不知说了啥,那老爷哈哈笑起来,拍了白子慕一下,然后才往二楼走。   白子慕对着个人招了招手,那人臂弯上挂着条毛巾。   这是小二的标配。   大家都认出来了。   那小二到了白子慕跟前,微微弯着腰,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   这下大家还有什么不信的。   蒋家的说的是真的,没驴人。   蒋小一那汉子,真的在福来客栈里头当掌柜。   不得了。   真真是不得了啊!   白子慕昨儿下工后去了铁匠铺,回去的时候天都黑了,路上便没碰上什么人。   今儿他就觉得不太对劲,几个面熟的婶婶和伯伯似乎吃撑了似的,一直在客栈外头来回徘徊,还一个劲儿伸长了脖子往里看,见到自己,竟惊讶又诧异,特别是一老婆子,脸都白了。   见到叔公家的奶奶,白子慕出来了:“阿奶,你们在这儿干什么?要吃饭啊?”   “不……不是。”阿奶震惊着,看向白子慕的眼神恭敬得很:“白小子,你在这里头上工啊?”   “嗯啊!怎么了?”白子慕问。   “没啥,你好好工作啊!阿奶先回去了。”   白子慕挠挠头,应了一声。   这事儿实锤了。   这帮人一回去,不说是个人,就是那后院的母猪都晓得了——蒋家招的那个哥婿,在福来客栈里头当掌柜。   蒋小一啥的福气哦。   竟招了这么个哥婿。   大家家里都坐不住了,跑晒谷场来。   不敢想,也实在是太羡慕了。   “哎呦,不得了啊!小一家的汉子竟这般厉害。”   “可不是,当初我一听人是个要饭的,还想着蒋小一这辈子怕是要完了,哪成想啊这人竟这般出息!”   “我之前不知道,可每天白子慕回来,都提着肉,我还想他哪来的银子,天天的买肉吃,如今可算是晓得了。”   “之前我去卖蛋,两大姐跟着我买,挑鸡蛋时,嘀咕了一嘴,说她们去胭脂铺里买胭脂的时候,听说那儿的掌柜,一个月能有四两银子呢!福来客栈那么大,想来蒋家那哥婿,月例怕是只多不少。”   有人呼吸都困难了。   一个月四两,她们做梦都不敢这么做,现在人月例竟是比四两还要多……   难怪白子慕天天的买肉回来。   可天天吃,一个月也不过一两银子……   蒋家怕是要起来了。   “我之前就晓得蒋小一是个有福气的,我果然是没看错。”   “哟,你这马后炮吹得,之前你不还说他看着跟个麻杆似的,没啥子福相么?”   “先头我还羡慕孙大姐家的娟子和英子,觉得她这两闺女是嫁得真真好,如今,好像觉得也不咋的了。”   “切,说她干什么?”有位夫郎道:“娟子刚出嫁那会,她到处的说,似乎怕人不晓得她家娟子嫁了似的,还说那刘虎子多好多好,又咋的有出息,她家娟子以后就享福了,还笑话我家哥儿嫁的穷,跟着我一样,以后也得是个吃苦的命,她家娟子旁人都比不了,今儿咋的不见她出门了?”   “还敢出?当初那么炫,好像十里八村就刘虎子最出息一样,现在她还有脸出来?当初还笑话人小一,说他啥东西,想嫁刘家就是眼睛长额头上,刘家那样的,只有她家娟子才配得,现在人招了个更厉害的,她心里怕不是滋味了。”   “谁说不是,这小二可是要被掌柜的管呢!”   孙老婆子当初一个劲儿的贬低蒋小一,又往死里吹刘虎子咋的出息,又说蒋小一和她家娟子没法比,啥锅就该配啥盖。   蒋小一带白子慕回来后,她还笑,说蒋小一那样的,果然只能找个要饭的。   那阵子她没少笑话蒋家,这会儿她引以为傲的女婿在她当初看不上眼的人手底下做事,她能有脸?   不用出门,她都知道,村里人该如何笑话她了。   但不出门不得行,菜还得摘,不摘晚上怕是要吃个寂寞。   都没到晒谷场,远远的就听见有人念叨她,孙老婆子脸上火辣辣,但这会儿扭头回去,多少是有点窝囊了,于是她骂回去。   “切,有啥子,那白子慕再厉害又算得个啥,不就是个掌柜的?人丘翠翠还嫁了个读书人呢!听说都要准备考秀才了,蒋小一就是个薄命相,当初比不得我家娟子,如今也比不得丘翠翠。”   “他干啥要和丘翠翠比,就算比不得丘翠翠,但比你家娟子强就行了啊!”   “孙大姐,以后啊!有啥儿,该掖着就掖着些,见天的吹,总有被打脸的时候。”   “可不是。”   孙老婆子气得脸通红。   这会尴尬气愤之余,又忍不住有点后悔。   当初要是不那么说蒋小一,处处的拿他跟着娟子比,如今也不至于被人如此笑话。   可凭啥子啊!   她家英子本就比蒋小一强,可刘家那婆子,却说她处处的比不上蒋小一,说蒋小一会干活,英子不高兴,她自是也不高兴,觉得刘家那婆子真真是瞎了眼了。   蒋小一这几天走出去,大家都会笑着跟他打招呼,殷勤得不得了,把蒋小一都给整怕了。   连着蒋父也是如此,干活时碰上人,大家总笑着,说他以后要享福了……   山里砍柴多是辛苦,李家的活儿干完了,蒋父又想去山里砍柴,白子慕没让他去,怕他受累多了,老了身子骨不好。   先头砍了一些,还没有挑回来,不要了是不可能的,毕竟砍都砍了,蒋父前几天去整理好了,想着挑回来,蒋小一不让:“父亲,我自个去。”   “砍了好些呢,我跟着,能挑一点是一点,你也能少跑几趟。”   蒋小一不太高兴:“你腿不疼了吗?”   蒋父:“没事儿。”   他给李家干了几天活儿,大概是背得重了,压到了腿骨了,这几天腿一直在痛。   “没事儿,不打紧。”   蒋小一定定的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又去院子里磨起了刀。   蒋父:“……”   蒋父默默回了屋子。   蒋小一出门后,院子里静悄悄的,蒋小二和蒋小三这两天跟着白子慕去上工了。   赵掌柜见白子慕上手快,一个人也能将客栈管得井井有条,白子慕来了没几天,赵掌柜就已经放权让他管着了,恰好的府城那么来信,说家里头的小孙子出生了,赵掌柜便回了府城。   白子慕自觉自己是老大了,赵掌柜走的第二天,他就把蒋小二和蒋小三带了过去。   毕竟先头和两个小家伙许诺过了,不能言而无信。   这可把两个小家伙高兴坏了,他们也乖,到了福来客栈,就在屋里乖乖的玩,福来客栈这两年生意不算得太好,除了饭点,平时就零零散散几桌客人。   白子慕休息的时候会逗逗他们,或者让他们坐柜台后头,教他们识字。   管账的季老先生也好说话,见两个小家听话极了,还小小的个头,虽然一个结实些,一个瘦一些矮一些,但因是双胞胎,小脸儿简直是一模一样,光是看脸不看个头,寻常人压根就分辨不出来,而且两个小家伙爱笑得不得了,又懂事得紧,季老先生有事没事就喜欢逗他们玩。   今儿白子慕有些忙,来了两客人,是赌馆的胡老大和船行的陆老板,两人同着白子慕也熟了,毕竟一起吹过几次牛,这会上了三楼,点了菜,便叫白子慕过去。   蒋小二和蒋小三见他忙,便趴在柜台上,认真的数数。   季老先生摸摸他们的头,和蔼可亲道:“你们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啊?”   蒋小二朝他笑:“季爷爷,我是哥哥。”   “哦。”季老先生装做有些狐疑的看着蒋小三道:“那谁是弟弟呢?”   蒋小三闻言,立马抬头朝他看:“二哥是哥哥,那小三肯定是弟弟了啊!季爷爷,你怎么会问这种话?你也是个傻子吗?”   他好像很高兴,眼眸亮亮的看着季老先生,仿佛终于找到了同道中人一样。   “……”季老先生都还没说话,白子慕从楼上下来,蒋小三朝着白子慕扑过去,猴急猴急的往他身上爬:“哥夫哥夫。”   白子慕捏他小屁股:“怎么了,这么高兴的?”   “小三有朋友了。”   “哦,是嘛,谁呀?”白子慕目光将客栈里头扫视了一圈,也没见着什么小鬼。   “是季爷爷了。”蒋小三说。   白子慕相当稀奇,瞥了季老先生一眼,只见他脸色有些难以形容:“你们还能玩到一块去?”一个六十多,一个才五岁,差了几十个代沟,还能处一起玩?   “能啊!”蒋小三正经道:“季爷爷是老傻子,小三是小傻子,都是傻子,能玩一快。”   白子慕:“……季爷爷怎么是傻子了?”   蒋小三扒拉扒拉一说,白子慕‘哦’了一声,悠悠叹了口气:“这可能是季爷爷老了,人老了,有时候脑子就会不太好使,尊老爱幼,你要关爱爷爷知道吗?而且朋友之间应该怎么相处啊?”   蒋小三举起手来:“哥夫,小三知道,小朋友之间,要团结友爱,互相帮助,不能欺负人,欺负人不乖,不乖没有人爱,哥夫,对不对呀?”   “对头。”白子慕在他眉心上亲了一口:“我们小三懂事了。”   蒋小三抱着他的脖子笑呵呵。   他最喜欢哥夫亲他了。   白子慕得空陪他们,他们便黏着白子慕,白子慕要是忙了,他们就乖乖的认字,要是实在看不下了,就跑回屋里玩。   中午不知道白子慕跟他们玩了什么,季老先生路过屋外,都能听见两个小家伙在里头不停的笑,然而半个时辰后,蒋小三头发乱糟糟的,抹着眼泪从屋里出来。   季老先生见他鼻涕流得厉害,看不过去,给他擦干净后,问他咋的了?被哥夫欺负了?   蒋小三自己爬到了板凳上,两只小脚丫垂在空中,他吸了一下鼻涕才道:“嗯,哥夫是大坏蛋,爱欺负小三多多。”   季老先生听他这么一说,还愣了。   蒋小二和蒋小三虽是刚来客栈不过两天,但他看得出,这两个小家伙很喜欢白子慕,有时白子慕上二楼去招待人,他们时不时的就往二楼看,然后问他哥夫什么时候下来呀?想哥夫了。   这会儿竟然说白子慕是坏蛋,季老先生笑起来,看他气得小嘴儿都噘起来了,不由笑出声:“你哥夫咋的了?”   “哥夫说有妖怪。”蒋小三说。   刚在屋里玩了好一会儿,白子慕就想睡午觉了,偏偏的两个小家伙不想睡,白子慕就哄他们,说后院里有妖怪。   那妖怪大大的嘴巴,尖尖的獠牙,长长的舌头,披头散发,鼻子已经烂掉了,里头还有虫子爬来爬去,从左鼻孔钻出来,又从右鼻孔里钻进去,那妖怪最爱吃小孩的脑子,让他们赶紧睡,睡了妖怪就不会来。   蒋小三不想睡,当即站起来,大吼一声道:“哥夫,小三不怕。”   白子慕看他:“你不怕?你胆子那么大的?”这不可能吧!   前儿回去的路上他就说了个故事,蒋小三走着走着,裤子就湿了呢!害他回去被蒋小一念了好一顿。   蒋小二已经躲到被子里去了,蒋小三无所畏惧的说:“妖怪爱吃脑子,可婶婶们都说小三没有脑子,它来了吃什么呢?所以小三才不怕它。”   白子慕:“……”   白子慕抹了把脸,立马的改了口,说这里有个妖怪,最爱吃经常流鼻涕的小孩。   蒋小三一听,小眉头立即皱在一起,不太高兴。   “哥夫,你是不是真当小三没有脑子啊!什么妖怪这么重口味的?竟然爱吃鼻涕?大哥都说了,鼻涕不能吃,吃多了会死人,妖怪也是一样的,你就是想骗小三,小三可不傻哦。”   白子慕:“……”   蒋小三摸着白子慕的脸:“哥夫,你也不用怕。”   白子慕:“……”   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也没有脑子?   白子慕揍了他一顿,蒋小三屁股火辣辣,这会吸着小鼻子:“爷爷,哥夫爱欺负小三,欺负小三没有脑子,哥夫坏。”   他说的很伤心,可季老先生却是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白子慕不管他,跟着蒋小二睡了,没一会儿蒋小三又自己跑了进来,爬上床后钻到了白子慕的怀里。   白子慕给他盖了点被子,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下午三点,哥几个才醒过来。   白子慕叮嘱了几句,便去外头忙活了。   他平时歇息的屋子并不算宽,在里头玩玩具车不爽快,两个小家伙又跑去找白子慕,问能不能去后巷玩呀?   福来客栈后头有条小巷子,就一米多来宽,都是人家的后门,平日没什么人经过,白子慕让负责洗菜的丁婆婆帮着看一下,就随他们去了。   小巷子笔直宽敞,蒋小二坐在玩具车上,让着蒋小三操控。   “小弟,太快了,慢一些,哎呀呀,快要撞墙了,往左边转,快点快点。”   蒋小三本就不太聪明,这会儿直接懵了:“二哥,你什么意思啊?一下叫我慢一些,一下又叫我快一点,小三都听不懂了。”   蒋小二觉得小弟太笨了,于是在前头喊:“就是慢一些,要撞墙了,往左边转啊。”   蒋小三手忙脚乱,小手儿在遥控器上一顿乱按:“二哥,左边是哪边呀?”   “哥夫教你你又忘了?”   “没有忘啊!小三都没记得过。”蒋小三说完,骤然听见一声很轻的笑声,他回头一看,除了倒菜水剩汤的大桶,什么也没见着。   他纳闷的挠挠头,听见蒋小二喊他,他又立马扭回头。   玩具车速度不算得太快,但也不慢,蒋小三平日玩的时候,都是坐在上头,给雨哥儿他们操控,眼见着蒋小二快要撞到墙上,他不敢看,干脆捂起了眼睛。   “小弟,小弟,快刹车啊!”蒋小二哇哇大叫,下一秒连车带人,撞到了墙上,蒋小二鞋子都飞了,啪的一声落在六米开外。   “哎呦喂啊!”   蒋小二小屁股朝天,摔得眼冒金星。   “二哥,你没事吧!”   蒋小三跑过去,把蒋小二从地上扶起来,蒋小二晃晃脑子,笑嘎嘎的。   “好刺激呀,小弟,我们再来一次。”   “好。”   两人在巷子里玩得高兴,蒋小三又蹦又跳的不停的拍着手,没一会儿,裤子突然掉了下来。   这年头没有松紧带,这裤头先头就有些松了,蒋小二给缝了两针,改小了,但他技术不咋样,蒋小三今儿刚穿,那线竟又断了,这会两片白花花的小屁股赤/裸/裸露在空中。   “哎呦,屁屁露出来了,二哥,怎么办呀。”   又一声很轻的笑声传来,很短暂,但却清脆。   这下不止蒋小三听见了,就是蒋小二也听到了。   蒋小三又扭头看,这会儿还是什么人都没见着。   小巷子空空荡荡。   他屁股瞬间就紧了,立马拉起裤子躲到了蒋小二身后。   “二哥……”   蒋小二也有点怕,但哥夫说了,大白天的,没有鬼,鬼晚上才会出来。于是他壮着胆子,朝着大桶那边走过去。   笑声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第60章   蒋小二和蒋小三到了近前,才发现大桶旁边还有一个小桶,里头这会倒着些剩菜剩饭。   原本是没有小桶的,先头客人吃剩下的东西,后厨的人是连着洗锅的水都统一倒一起。   有些客人不怎么动过的剩菜,客栈里会留着,让小二们打包回去,有些剩得不多,像鸡屁股、鸡脖子,或者啃了一半的鸡腿,这些便不要了。   白子慕让后厨的放了个小桶,平日剩饭剩菜单独倒一边,这样平日那些个来要饭的,便不用在废水里捞,看着像样些。   之前蒋小二和蒋小三见跑堂的从前头撤回来的盘里剩菜多,油汪汪的,一看就好吃,不过他们也没敢动,后来见后厨洗碗的丁婆婆竟直接将那些剩菜往桶里倒,知道这是客栈不要的,便想去捡,白子慕不给,两个小家伙还觉得可惜极了。   蒋小二和蒋小三到了近前,才发现小桶后头躲着个小孩子。   那孩子头发乱糟糟的,似乎八百年都没洗了,又像被炸过,鸡窝似的,个头很瘦也很小,矮矮的,身上的衣裳很脏,特别是袖口,脏得都反光。那孩子小脸就巴掌大,上头也乌漆嘛黑,两只大眼睛黑黝黝的,又长睫毛,模样十分的可爱。   他好像很怕人,目光怯生生,见了蒋小二和蒋小三,又立马的往桶后面躲,尽量缩成小小一团,不敢朝他们看,缩着脖子。   他应该是来捡剩菜剩饭吃的,这会儿小手还油呼呼,上头抓着一根大概是客人嫌皮肥,没怎么啃干净的鸡腿。   蒋小二眨眨眼,惊呼起来:“是个弟弟啊!弟弟,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呀?”   那小孩抬头看了他一下,又立马的低下头,还往旁边移了移,似乎是有些害怕。   “弟弟,你怎么不说话啊?”蒋小二也蹲了下来:“弟弟,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孩子垂着眼眸,不说话,只是小手动了动。   蒋小三抓着裤头,看了半天,智商又突然在线了:“二哥,你不要问了,这个弟弟是个哑巴,和小三一样,可怜了,弟弟,你要跟我们玩吗?”   那小孩的眼睛忽然明亮起来,好像很心动,刚要点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有些迟疑。   蒋小三直接去拉他:“来嘛弟弟,玩具车很好玩哦。”   “我……我不会玩。”那小孩突然开了口,声音小小的,很轻很奶。   他有些怕,甚至有些恐惧,可是……   他看向不远处的玩具车。   这个东西看着好像很好玩的样子,他……他也想跟他们一起玩。   “哎呀,你会说话呀?”蒋小二也去牵他另一边手:“不会玩不要紧,我们教你啊!”   蒋小二十分友爱,把遥控器塞到了他手里。   似乎是觉得遥控器烫手,小奶娃手足无措,顿时变得很紧张,蒋小二没发觉:“弟弟,你摁这里。”   小奶娃乖乖照做,可一个不小心,玩具车撞到了墙上,他一下就慌张了,小脸煞白,惊恐的抱头蹲了下来,好像是怕蒋小二和蒋小三会打他,还紧紧的闭上眼睛,小身子战栗不止。   “弟弟,你干什么?”蒋小三拍拍他的头:“你要再来一次吗?”   小娃娃眼眶都红了:“你……不要打我,我怕痛。”   “小三打你干什么呀?打人不对也,哥夫都说了,小朋友之间,要友好相处,要恩恩爱爱,弟弟起来。”   “你……你你真的不会打我吗?”   “嗯啊!”   那小娃娃又接过遥控器,玩了两下,他对玩具车不熟,而且又有点怕,玩的时候还一直那眼偷偷的看蒋小二和蒋小三,控制得不算好,玩具车又‘砰’的一声撞墙上,他立马朝蒋小二和蒋小三看过去。   蒋小二和蒋小三没看他,蒋小三朝着玩具车跑过去,看了下车头,发现没事儿,又把车头摆正了喊:“弟弟,可以了。”   接二连三都没被打,小奶娃胆子突然就大了,紧紧捏着遥控器。   “弟弟,往左边转。”   “往右边。”   “哎呀呀,快往右边。”   蒋小二和蒋小三在一旁瞎指挥,小奶娃摁得手忙脚乱。   玩具车‘咻’的朝蒋小三撞过去,蒋小三喊丫丫的想跑开,跑着跑着裤子又掉了。   小奶娃大声笑起来:“好玩。”   丁婆婆上了年纪,说句不好听的,快七十岁了,土都埋到了脖子,白子慕怕她忙起来就把他两个小舅子给忘了,等会两个小家伙若是不见,回去蒋小一怕是会收拾他。   白子慕到后院瞄了一眼。   两个小家伙不知道在和谁玩,那孩子背对着他,他也没看清,可看模样应该很小,蹲下来的时候,小小一坨,球一样。   见他们没乱跑,玩得还挺高兴,不停的蹦跳,白子慕就随他们去了。   这一忙就是一下午。   大米实在是贵,为了给家里省点银子,白子慕往常都是吃饱了才回去,两个小家伙也是如此。   眼看着快要到下工的时辰了,他到后院喊了一声,想叫蒋小二和蒋小三回来吃饭,结果没人应,他伸头往外头看,就见蒋小三和那个小奶娃坐在玩具车上,正迎面驶来。   眼瞅着就要撞上自己了,白子慕一边让,一边大喊:“小二,快停车。”   蒋小二那技术和蒋小三是半斤八两,白子慕往左边躲,那车竟又朝左边驶,好像是想要撞死他。   “哥夫。”蒋小二叫起来:“停不下来了,怎么办呀?”   难道是遥控失灵了?   这不能吧!   几千块的高档货呢!   白子慕被追着跑,一路嗷嗷叫,蒋小三和那小奶娃哈哈哈的笑,觉得好玩得不得了。   巷子那么大,想躲肯定躲得了,白子慕不过就是陪他们玩罢了,最后他朝着蒋小二跑过去,抢走他手里的遥控器,‘指挥’着玩具车去撞蒋小二。   蒋小二哪里跑得动,追了两下白子慕就给玩具车拐了个弯,操控它驶了几个急速漂移,这下可把车上两个小娃娃给激动坏了。   真是好玩。   直到玩具车停下来,蒋小三还囔着:“哥夫,好好玩啊!小三还想再来一次。”   “来你个屁股。”白子慕拍他:“吃饭去了。”   “好,弟弟,我们先回家了,明天再来跟你玩啊!”   蒋小二和蒋小三去牵白子慕,白子慕发现那奶娃子没有走,而是巴巴的看着他们,眼底带着羡慕和一丝丝渴望,看他那模样,像街上讨饭的小乞丐。   小娃娃见白子慕看过来,又立马的跑开,然后躲到了大桶后头,只伸着个小脑袋偷偷的看着他们。   白子慕进了门,问后厨负责洗菜的婆婆:“后巷有个小家伙,谁家的啊?”   那孩子跟着两个小家伙玩了一下午,白子慕自是要问一下。   哪里人,什么品行,都得了解了解。   “啊?什么小家伙?”后巷住的什么人家,丁婆婆是清楚的:“小家伙?掌柜你是说郑家那小子吗?”   丁婆婆笑起来:“那孩子都八岁了,郑家会养孩子,那小子虽然才八岁,但都有我高了,可不能说是小家伙了。”   “不是郑家那个。”白子慕抬手比划了一个高度:“就这么高的一个小家伙?也不晓得谁家的。”   婆婆哦了一声:“你是说那个小哑巴吧!”   “小哑巴?”白子慕愣了,这不能吧!刚那小破娃子笑得可大声了,嘎嘎嘎的,母鸭子一样,比他两个小舅子还要厉害呢!   “也不晓得是不是。”婆婆说:“那小娃子前几天就在外头呆着了,不知道哪里来的,经常捡咱们楼里的剩饭吃,我出去倒菜时见过他几次。”   白子慕眉头微拧:“不是巷子里的人?”   “不是。”婆婆笃定的说。   她就是镇上的人,家里离福来客栈不算得远,加上在福来客栈做了十来年了,平日闲时,她还经常出去同人唠嗑。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后头巷子里哪里有老鼠洞,谁家屋里有几只虱子她都能晓得。   蒋小二一听,想到他们刚找到那小弟弟时,他手里抓着的鸡腿骨,拉了拉白子慕:“哥夫,弟弟可怜了。”   跟人玩了一下午,蒋小三义气爆棚,而且弟弟眼睛大大的,脸小小的,老可爱了。   “哥夫,我们叫弟弟一起吃饭好不好?”   两个小舅子有爱心,有良心,这是好事儿。   不能拒绝了。   而且就一碗饭的事,算个啥,又不是他家的。   白子慕大手一挥:“好。”   蒋小三跑出去拉人了。   小奶娃怕生,蒋小三牵他进来,他一路都缩着头,紧紧的挨着蒋小三,抓着他的衣角,到了白子慕跟前,他甚至躲到了蒋小三背后不敢露头。   白子慕见状,笑起来:“你小子,见了帅哥还挺害羞啊!走,吃饭去。”   后厨的邵师傅见白子慕领着三个小娃子过来,人手一个大盘子,顿时一头黑线。   这白小子真是他娘的好会占便宜,带着两个小舅子蹭吃蹭喝还不算,今儿还又带了人来,这是把这儿当自个家了?   也不怕被上头的晓得后开了。   白子慕从不亏待自己人,装了满满四大盆饭,又让邵师傅炒了两个素三个肉,未了还来一句:“老邵,炖只鸡,等会我要带回去。”   邵师傅:“……”   “行吧!”   “老邵,咱这交情,可要给我挑只大的杀啊。”   邵师傅捏着锅铲想打他:“我还能不知道,赶紧走吧你。”   白子慕领着三个小家伙出了厨房,丁婆婆已经在院子里给他们摆好了凳子。   小奶娃脸上实在是脏,跟猪圈里的小猪仔一样,白子慕叫他去洗个脸,他不动,甚至还跳下凳子,躲到了蒋小二身后。   “小朋友,做人要讲卫生,不讲卫生,吃饭不洗手,你知道会怎么样吗?”   他压着声音,说得很神秘,小奶娃从蒋小二身后露出一双眼睛。   似乎很是好奇。   但他不说话,就看着白子慕。   白子慕也有耐心,他又压低了声音:“不洗手就吃饭,肚子里会生虫,那虫子牙齿这么长,这么大,肚子里黑黑的,又没有吃的,它饿了就会咬你的肠子。”   小奶娃听到这,突然抱住了自己的肚子。   白子慕忍着笑:“它咬你,然后你就会肚子疼,肠子被咬破了,人就会嗝屁,那虫子等你死了后,就会从你的鼻子、耳朵、眼睛里面钻出来,哎呦卧槽啊,太恐怖了,实在是太恐怖了。”   小奶娃两条小短腿猛打颤,听得都要哭了。   怎么还有这种事啊?   太恐怖了哇。   蒋小二和蒋小三小眉头也蹙了起来。   “弟弟,这是真的哦。”蒋小三抹了把汗,心有余悸的道:“之前小三就拉了一只虫虫。”   “对头。”蒋小二比划了一下,大概十厘米,中指大的样,说:“它从我小弟的屁股里出来,还动来动去,超级恐怖的。”   白子慕想起这事儿,饭都吃不下了。   前几天正在吃午饭,蒋小三刚干了两大碗,就突然说肚子痛痛了,蒋小一让他赶紧去茅房,蒋小三进去嗯嗯了半天,却是突然哭了,还猛的喊蒋小一。   “大哥,大哥,你快来呀。”   蒋小一以为他掉茅坑了,立马丢了碗筷冲进后院:“怎么了?”   “小三把肠子拉出来了,呜呜呜,大哥,快来,小三要嘎了。”蒋小三哭着,伤心不已。   蒋小一冲进茅房,没一会儿又冲出来,急吼吼的喊白子慕和蒋父过去。   蒋小三已经被蒋小一抱出来了,白子慕个蒋父进到后院的时候,他就蹲在猪圈旁边森*晚*整*理,十分伤心的抹着眼泪,屁股那里正挂着一根‘肠子’。   怎么回事啊,用力过猛了吗这是?怕是要死小舅子了。   白子慕当场眼泪就要下来了。   他这小舅子还这么小,竟是要完了,拉了肠子,还咋的活?   直接塞回去怕是也不得行。   蒋父也傻完了,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这怎么得了啊!   他急吼吼的想去村长家借牛车送蒋小三去镇上看大夫,隔壁钱家的见他跑得跌跌撞撞,院子里蒋小一和蒋小二又在哭,钱氏以为出了事儿,就跑出来看。   “小一,白小子,咋的了?”   她最近念着白子慕的恩,对着蒋小一客气了不少,上次送的鸡蒋小一没要,后头钱氏又送了一筐鸡蛋和半背篓的红薯过来。   蒋小一见她一副自己不拿,她就不走了的样,只得收了。   白天白子慕去上工时,她还经常的过来寻蒋小一,同他唠嗑。   这会听见隔壁的哭,急得不得了。   蒋小一哭道:“小三把肠子拉出来了。”   “……啥?”钱氏抓着篱笆踮起脚去看,就见蒋小三屁股下挂着一小节肠子,哭唧唧的,白子慕正在一旁喂他吃东西,钱氏见此也懵了,赶忙的跑屋里喊钱阿叔。   钱阿叔出来一瞧,又拿筷子去碰了碰。   然后所有人就震呆了。   那截肠子竟然动了起来。   白子慕还凑过去仔细看了看,那肠子仿佛长了眼睛,见他靠近立马就不动了,他一退开,那截肠子才微微的颤动起来。   白子慕顿时觉得他这小舅子实在是有点牛逼过头了。   钱阿叔却是笑起来,他年纪大,见过的事儿多:“吓我一跳,小一,去喊你父亲回来吧!不用去借牛车了”   “啊!我弟弟不用去看大夫了吗?”蒋小一问。   “不用。”钱阿叔道:“这是虫子,拉出来了就好了,以前我听我爹爹说,我大哥小时候也拉过这种虫子,那虫子又长又大,跟小猪肠子一样,他还吓坏了。”   要是真拉了肠子,蒋小三还能吃得下饭?   白子慕一听,立马晓得了,感情这就是传说中的蛔虫啊!   蛔虫竟是长这样?这么长的,他还以为跟菜虫一样呢!   真是吓死个人了。   钱家人走了,蒋小三裤子卡在脚裸,光着小屁股又蹲了好一会,腿都麻了,劲也使光了,那虫子也没拉出来。   他眼泪汪汪,小屁股朝天噘着,拿手撑地,想着帮两只小短腿分担重量,白子慕看着都心疼,推了推蒋小一,让他帮忙用手拉出来。   蒋小一比他更心疼,这可是他亲小弟,但那虫子那么大,他哪里敢啊!又反过手来推白子慕:“我不敢,你去。”   “你不敢我就敢了?你去你去,赶紧的。”   “我不,你去。”   “你去。”   “你去。”   两人推推搡搡好一会,蒋小三朝他两求救,说他快不行了,蹲不了了,大哥,哥夫,救命啊!快救命啊!   最后白子慕被蒋小一香了两个,魂都飘了,他觉得他已经有了爱的力量,这会区区蛔虫,实在不足挂齿。   于是二话不说,拿着筷子就上了。   那蛔虫被夹的时候,挣扎得相当厉害,扭来扭去的,端的是恶心。   后来他将那虫子丢地上,那虫动了一下,就翘辫子了。   一般情况下,小孩肚子里有蛔虫,可能是接触了含有蛔虫卵的物品,村里人种菜都喜欢挑些粪水去放,或者是些鸡屎鸭粪啥的。   白子慕想着,可能是蒋小三去菜地忙活的时候,没洗手就吃东西了,把蛔虫卵啥的吃了下去。   因为蒋小一是个讲卫生的,村里人忙活起来,有时摘了菜,放水里洗两下就捞起来了,可蒋小一每次都洗得仔细,一片一片的洗,干干净净不说,煮的时候,还经常煮得软趴趴的,那水是滚来滚去,就这,别说什么蛔虫,是个人都得挂。   后头他严肃警告两个小子,让他们饭前便后都要洗手。   那一幕,至今难忘,想起来白子慕都起鸡皮疙瘩。   小奶娃不太信,他以前肚子偶尔的也会痛,可是他都没有死啊!   “真的有……有那个虫虫吗?”他实在忍不住,鼓起勇气小小声的问。   “有的。”蒋小二一脸严肃,脸上神情还有些害怕:“我小弟都拉出来了呢,小二都亲眼看见了呢,很恐怖,弟弟,你快去洗手啊。”   小奶娃立马点头,白子慕道:“还有脸也洗一下啊!一个小男人,脏兮兮的像什么样子,男人,就该干干净净,不干净不讲卫生,就得打光棍。”   “对头。”蒋小三说。   水盆就在旁边,小奶娃洗了手,又仔仔细细抹了把脸,然后立马跑回来,自己爬到了凳子上,不眨眼的盯着桌上的饭菜看。   他这会儿干净,小模样瞧着就更可爱了,小脸蛋儿白嫩嫩的,跟鸡蛋一样,白子慕忍不住戳了戳,那小奶娃惊了一下,又想躲蒋小二身后去。   白子慕一手摁住他,察觉到他小身子在微微颤栗,呼吸粗重,不由笑起来:“行了,赶紧吃吧!这么害羞的,以后怎么讨媳妇啊,男人,就是要厚脸皮,就是得不要脸。”   蒋小二和蒋小三又异口同声:“对头。”   邵师傅炒了一盘鸭肉,还有一只松花鱼,清蒸的,上头就放了些姜丝,还有一点酱油,鱼腥味略重。   几个小家伙吃得很开心,特别是小奶娃,似乎饿了很久,捧着碗就开干,吃得呼啦啦的,小脑瓜都要埋到碗里去了。   小二阿瓜进来时,就见白子慕正在给三个小家伙挑鱼刺,看见到小奶娃同他们坐一起,还怔忡了片刻。   “白掌柜。”   白子慕只抬起眸来看他:“怎么了?”   阿瓜恭敬道:“季先生喊您。”   “哦。”想来是外头来了重量级人物,要他出去露个面,镇镇场子,白子慕站起来:“那我出去一趟,你们慢点吃,不要着急了,这鱼刺好多呢!卡了喉咙我可救不了你们。”   “知道了哥夫。”   白子慕一走,蒋小三瞄了邵师傅一眼,才悄咪咪道:“这鱼鱼不太好吃。”   小奶娃不怕蒋小二和蒋小三了,这会道:“我觉得好吃呀。”   “我哥夫煮的酸菜鱼才好吃呢!酸酸的,还辣辣的,最好吃了。”蒋小三说着,舔了舔舌头,再看白乎乎的松花鱼,顿时觉得不好吃了。   “酸酸还辣辣?”小奶娃挠挠头:“那真的好吃吗?”   “好吃啊!”蒋小二说:“你都没有吃过吗?”   小奶娃摇摇头。   “你家人不给你做呀?你爹爹和娘亲呢?”蒋小二问。   小奶娃眼眶突然红了:“爹爹不见,我想去找爹爹,迷路了。”   “啊?”蒋小二立即道:“你不知道你家在哪里了吗?”   “嗯!”小奶娃点头。   蒋小三挠着头:“那你之前住哪里呀?”   小奶娃指指后头,蒋小二顺着他手指看去,只见着一堵墙,顿时纳闷不已:“哪里呀?”   小奶娃跳下板凳:“你们跟我来。”   到后头一看,原来是马厩。   “那你怎么吃饭呢?”蒋小二问。   “桶里面有,我在里面找。”   蒋小二和蒋小三瞬间懂了。   弟弟是个小要饭,可真是太可怜了。 第61章   如今中午不算得冷,但也要穿两件衣裳才行,早晚更是凉嗖嗖,特别是晚上,不盖被子压根就睡不着。   以前冬天冷的时候,家里被子少,而且用得久了,里头的棉絮硬邦邦的,盖起来也不暖和,蒋小一就弄了些稻草回来,一些垫着,另一些则是铺在被子上面,即使如此,三兄弟挤一起,也还是冷得不行,有时候睡到半夜,小脚丫还是冷冰冰的。   蒋小二和蒋小三记忆犹新,觉得这个弟弟实在可怜了,于是白子慕下工要带他们回去的时候,他们牵着那个小奶娃,说想带弟弟一起回家。   白子慕:“……”   两个都让他心力交瘁了,再来一个不得要他的命?   “不行不行。”   “哥夫……”蒋小二眼泪汪汪,那小奶娃没有说话,但眼里渴望明显,小手丫紧紧拉着蒋小三的衣服。   他想跟这两个小哥哥走,这两个小哥哥太好了,不会打他,还愿意跟他一起玩,即使他玩的不好,他们也不会骂他。   他想跟他们回去。   白子慕同他们对视几眼,半响后无可奈何的蹲下来,看着小奶娃道:“你家呢?记得在哪里吗?”   丁婆婆说这娃子是几天前才来的,刚来叫他的阿瓜也说了,他见过这个小奶娃。   这小奶娃最近一直在他们客栈后头要饭,夜里就住马厩里。   阿瓜是村里来的,住的远,不常回去,平日就在客栈里头打地铺,三楼有几间雅间是住人的,住宿费贵,但常常有些老爷过来视察产业,会歇在他们福来客栈里头,因此后院也有个马厩。   阿瓜平时夜里都要起来给马舔舔草料啥的,那天晚上,他如往常一般提着油灯去马厩里忙活,刚忙到一半就听见几声咳嗽声,后来一找,才发现马厩里头溜进了个小娃娃。   那小娃娃躺马儿旁边的在稻草堆里,见他靠近还怕怕的,阿瓜问他话,他也不说,就一个劲儿的往墙角缩。   阿瓜见他可怜,只当他是个小要饭的,就随他住了,也没敢跟白子慕说,就怕白子慕赶了人走,这会白子慕自己发现了,他便说了。   阿瓜说他是个小要饭,但白子慕不这么觉得。   不论什么地儿,有人便是竞争,要饭同样也是如此。   这小奶娃不可能一落地就会自个要饭吧!牛逼也不能牛逼到这种地步。   肯定是半道出家。   没准儿是走失了,或者有什么问题,被家里人丢了。   贸贸然把人带回去,多不好。   小奶娃摇摇头。   他哪里知道他家在哪里?   知道还能搁外头要饭?   白子慕抹了把脸:“那你知道你爹你娘叫什么吗?”   小奶娃怯怯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白子慕:“什么个意思啊?”   小奶娃小手儿捏着衣角,沉默了半响,偷偷瞄了白子慕一眼,见他没有生气,才又壮着胆子,小小声的说:“我没有娘,有爹爹。”   白子慕:“那你爹爹叫什么?你知道吗?”   “……知道。”   “叫什么?”   “叫爹爹。”   白子慕:“……”   服了。   真是服了。   白子慕撑着额头,有些疲惫的问:“你几岁了?”   小奶娃想了想,举起两根短呼呼的手指头,可不过片刻又把手缩了回去,似乎是觉得太少了,盯着小手儿看了半天,又朝白子慕伸出三根手指头,然后又觉得不对,又了缩回去,盯了半响,再次伸出四根手指头。   白子慕:“……”   “你确定了?”   小奶娃点点头。   这个年纪,确实不太记得事。而且这小家伙个头小小的,矮不楞登,脑袋就碗大,里头能有啥东西。   问啥估计都是问个寂寞。   这孩子还这么小,留在外头总归不是个事儿。   但家里已经有两个小家伙了,再来一个,这压力有点大啊!   看他犹豫,还别过脸,一副不想再多说了的模样,蒋小三可怜巴巴的求他:“哥夫,我们要有爱心,哥夫就带弟弟回去吧!弟弟好可爱,小三求求你了。”   “小二也求你。”   白子慕还能怎么办,最后又问了一下小奶娃:“你要跟我们回去吗?”   小奶娃眼睛忽然明亮起来,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蒋小二和蒋小三开心得直接跳起来。   “好耶,弟弟可以跟我们回家了。”   似乎生怕白子慕会突然反悔,蒋小三哒哒跑开,没一会儿举着个大背篓过来。   他朝小奶娃招招手:“弟弟,来。”   两个小家伙钻进了背篓里。   蒋小三到底是腿短走不快,白子慕有时候赶着上工,来不及等他,就打算背着来,可蒋家没有背带,白子慕只能用背篓装他。   白子慕叹了口气,默默背起背篓,又默默抱起蒋小二。   前头一个,后头两个,默默的往家走。   他虽然三百多岁了,可还是个纯纯的小处男,明明未婚,夫郎的屁股都没能摸过,却已经担起要养孩子的重任了。   哎……   背篓很大,蒋小三和小奶娃只勉强露了个头,路边草丛里零零散散开着些花儿,时不时还有鸟儿从远处嘀叫着飞来。   小奶娃似乎觉得很新奇,一直处在一种很激动的情绪中,捏着小拳头,扒着背篓,大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得到处张望。   “弟弟,你高不高兴?”蒋小二在前头问。   小奶娃重重点头。   蒋小二说:“回家我们再一起玩呀。”   小奶娃忽闪忽闪着眼睛,又重重点头。   还没从官道上柺下来,小奶娃便开始蹙起眉头来,他好像不太敢麻烦人,可忍了许久,实在顶不住了,才带着哭腔叫了蒋小三一声。   “……小三哥哥。”   “嗯,干嘛呀?”   “我想嗯嗯。”   白子慕无语了:“你想嗯嗯跟他说有个屁股用。”   他把两个小家伙放下来,小奶娃立即跳起脚来,急吼吼跑到路边拉了一泡。   想来是憋了许久,小小年纪,那尿却是飙得老远,如出笼的猛虎一般,迅涌又迫不及待。   路下面应该是有水潭,小奶娃尿到里头了,哗啦啦响好一阵子。   尿完了他才红着脸,腿张不开一样,扭扭捏捏的回来。   白子慕看得好笑,拍了下他的小屁股:“憋坏了?想尿尿你又不说,你还是个男孩子呢!害羞成这个样子,你以后怎么讨媳妇,想讨媳妇就得脸皮厚点,嘴巴甜点,再不要点脸,你懂不懂。”   这话没毛病。   蒋小二和蒋小三感觉受教了,不停点头。   小奶娃又扭扭捏捏,他瞄了白子慕一眼。   这个大哥哥给他挑鱼肉吃,还给他吃饭饭,刚在巷子里,也愿意和他一起玩……   这是个好人,小奶娃不怕他,卸下了防备,话都多了,摇着小屁股道:“我……我又不是男孩子。”   “你不是男孩子你裤/裆里挂的那个是什么?”白子慕无奈的说:“想娶媳妇,就得胆子大过天,你这样的,八成要打光棍,做单身狗。”   小奶娃嘟着小嘴儿:“我……我不娶媳妇,我要嫁人。”   白子慕闻言眼睛一亮,拍着他肩膀,语气很是欣慰:   “好小子,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有吃软饭这么高大上的理想了,有出息啊!不过……”他上上下下将小奶娃打量了一番:“你这样的小身板小个头,估计也不行。”   白子慕站起来,抬起手腕,秀了一通:“想吃软饭,得像我这样的才行,长得要帅,还要有本事,你看看我这肌肉,再看看我这沙包大的拳头,老虎来了,我一拳过去它就得飞。”   他得意洋洋,胸膛顶着:“我这种浑身充满男子气概,集聚英俊伟岸于一体的铁血猛男才能上门吃软饭,你这样,拉个尿都扭扭捏捏,像个娘炮一样,哪里行啊!不过,人嘛!还是得有梦想的,没有梦想的人,那跟咸鱼没有什么区别。”   小奶娃定定看他,眼睛转来转去,仿佛是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行了,快进来,我们该回家了。”   官道左侧挨着山,右侧下头是平坦的田地,是柳江村的,看过去一块块,平坦且宽阔,有的种着黄豆,有的种着红薯。   小奶娃刚要爬进了背篓里,左侧通往山上的小道上下来三个妇人,大概是去找猪草的,背后还背着个背箩,里头装得满满当当。   那猪草白子慕认得,是麻叶。   这种草叶子上虫子最多,一条一条的,鸟儿也不吃。   “今儿这猪草真是嫩了,我今儿割的多,想来能喂个两天。”   “你压的那么紧实,家里养的又是肉猪,背篓又大,定是能的。”   所谓肉猪,就是养膘了过年就杀的,一般母猪吃的比肉猪多。   一老妇看向一旁的妇人笑道:“大姐,你家那头养了快一年了,有个两百斤了没有?”   那大姐都还没说话,另一妇人先打趣:“定是有了,大姐养的儿子出息,那养的猪还能差了?而且还又刚娶了个儿媳,我前几天都还见她去山坡那边割了好几次猪草了,家里的猪不缺吃的,定是肥。”   “肥多是没有。”那大姐有些恼,语气不好道:“我那儿媳是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去割猪草,割了半天都没半背篓,一下怕脏一下怕虫,哎呦,那个气死我啊!”   “啊!这不能吧!”   “我还能骗你不成?割猪草不行,回来我让她去喂猪,结果倒好,站猪圈外头,看都不看就把猪食往里倒,结果都没倒到猪槽里,全倒外头去了,我问她咋的不到猪圈里倒,她说脏。”   村里养猪,那猪槽多是木头做的,也不是太重,有时候猪饿了,就喜欢拱猪槽,把猪槽拱得老远。   这时候喂猪,就得进到猪圈里去倒了。   结果这刘家儿媳倒好,因为嫌脏,竟是直接将猪食倒地上,这要是自家儿媳这般做,非得骂死不可。   再说了,脏啥脏呢?   光是进去都不愿,那猪屎岂不是更不愿意铲?   这养猪养鸡能赚银子的,哪里能嫌这个。   这种儿媳哪里行哦。   旁人两妇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先头她们也听旁人说过,刘家那儿媳,整天花枝招展,打扮的漂漂亮亮,一看就不像个会干活的。   没想到竟是真,那刘家岂不是白给五两银子了?   正这么想,刘氏又道:“听我那小姑子说,她姐是个好生养的,她屁股瞧着也大,我如今啊就盼着她能像她姐一样,尽早的给我生个大胖孙子,不过她嫁过来也快三个月了,那肚子也没见有啥动静。”   “哎呦,这种事儿哪里能急呢!没准的现在有了也说不定。”   三人正说着,到了官道上见有人,下意识停了话。   白子慕也扭头看向她们,见着白子慕那俊隽的模样,几个妇人怔了怔,有一人甚至红了脸。   三人往官道下头走,刚说话那妇人停了下来。   “大姐咋了?”   “渴了,我先喝点水再回去。”   官道左侧下头有一小水潭,不大,水量也不多,就半米来宽,八/九厘米深。   大概是地下水,瞧着很是清澈。   村里人在外头干活渴的时候,常是喝这种地下水,没谁会特意跑家里喝。   白子慕刚都不晓得,小奶娃尿里头去的时候,他便没有阻止。   那老妇洗了手,就要捧着水起来,白子慕眼皮一跳,赶忙道:“大婶,那水不能喝啊,刚……”他家小孩尿里头了。   “大姐,这时辰你家虎子应该也快下工回来了吧!”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   那老妇看向白子慕,略有些茫然:“小后生,咋的了?”   白子慕定定看那妇人,这才发现她同着刘虎子有四分像,而且刚一妇人不愿在水池旁边等,已经拐到旁边的村道上去了,那村道是通往柳江村的,他立马懂了。   感情这是刘氏那个老虔婆。   刘氏又问了一声怎么了,白子慕摇摇头:“没什么没什么,你喝,你喝,大口喝,使劲喝。”   刘氏觉得他莫名其妙,想来是渴得不行,接连喝了好几口,她才同着身边那还等着她的妇人道:“今儿这水还怪甜的咧,你喝不喝?”   那妇人摇摇头,背篓重,从山里背下来已经累得慌了,放了等会再背怕是都起不来,这里离家也不远,就不愿再折腾了。   白子慕憋着笑,等着人都走了才笑出声。   “哥夫?”蒋小二从背篓后头探出个脑袋:“你笑什么呀?”   “没什么,我们回家吧。”   ……   蒋小一和蒋父见白子慕带着个孩子回来时,都怔了。   蒋小一看看躲在蒋小二和蒋小三背后的小娃子,又看看白子慕,来回看了数遍。   “……夫君,这是谁啊?”   白子慕都还没出声,蒋小三先举起手高兴道:“大哥,这个是弟弟哦。”   蒋小一都回不过神:“哪里来的弟弟啊?”   蒋小三蹦蹦跳跳的:“是二哥和小三捡的,这个是我们的弟弟,弟弟,我们来玩呀,小三屋里还有玩具哦!是哥夫给的,可好玩了呢。”   三个小家伙哒哒哒的往屋里跑。   蒋小一和蒋父看着白子慕,白子慕便老实说了。   “要饭的?”蒋小一眼眸中流露出几分同情之色,可怜道:“那他叫什么名字?”   “啊?”白子慕摇头道:“这个我不知道啊!”   蒋小一噎了一下:“你都不问的吗?”   白子慕挠挠头,略有些无奈道:“我给忘记了。”   蒋小一:“……”   白子慕尴尬的笑了笑:“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带了鸡回来。”   “什么?”蒋小一瞬间是啥都想不起来了,吃肉大过天。   白子慕见他眉开眼笑,急吼吼的催着自己去抄鸡肉,立马松了口气。   两人又黏糊糊的往厨房去,完全把孩子抛在了脑后,蒋父看着他俩,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气。   哥婿不靠谱,可自家的哥儿瞧着也没好到哪里去,简直是半斤八两。   这孩子,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往家里领呢!这又不是养只鸡养只鸭啥的,饿了就扔几片菜叶,随便喂一喂,养一阵子就行,这养孩子,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要是以前,多个孩子,那肯定是要完,毕竟之前实在是穷,吃了上顿下顿都不晓得在哪里,两个小儿子都已经让这个家捉襟见肘,要是再来一个,也是跟着他们受苦。   不过现在白子慕有工作了,一月六两银子,只要省些,再来个孩子倒也养得起。   可是这孩子不晓得哪里来的,要是被遗弃的还好,可若是人不小心丢的,他们领回家,搁村里养,人爹娘找不着,那得急成什么样子?   蒋父不敢想,若是他家三孩子,突然不见了,他怕是得去半条命。   可想帮着找人父母,也难。   孩子这么小,不记得从哪儿来了,爹娘名字也不晓得,这可麻烦了啊!   若是不带回来留外头,这孩子小小年纪,咋的过?   这眼看着都要入冬了,现在住马厩还能熬熬,可真冷的时候,那稻草可是半点不顶用。   要是街上碰上这孩子,还能装看不见,狠心离开,可这会儿都已经带到家里头了,如何的还能再丢外头去?   蒋父一时间有些两难。   三个小家伙在屋里玩了一下,蒋小二和蒋小三又抱着滑板车跑出来。   小奶娃跟在后头,大概是急,又没仔细看,绊到门栏,摔了一跤,正要爬起来,却突然被人抱住了。   “没事吧?痛不痛啊?”蒋父把他放到腿上,发现对方小身子僵着,身子还微微哆嗦,下意识放软了声:“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能不能告诉伯伯啊?”   小奶娃抿着小嘴儿不说话,挣扎着从他怀里下来。   蒋父看那孩子似乎有些怕他,便没再过去,在一旁看着他们玩,那小娃子衣裳脏得紧,都看不出原来咋的样了。   特别是袖口,大概经常是扒拉剩饭剩菜找吃的,那袖子被油水浸湿后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上头黑得发亮。   三个孩子一条街,院子里闹哄哄的,蒋小三还各种乱叫,那小娃娃也笑嘎嘎的,蒋父只觉得耳屎都要喷出来了。   炖过的鸡,再砍了块放油炒,再放些薄荷叶,一些蒜头,一点酱油,一点米酒,焖一下,那简直是香得要命。   锅盖一掀,那味儿一飘出来,三个小家伙在院子里都闻着了,小鼻子动了动后,立马往厨房里窜,看见白子慕在喂蒋小一吃鸡肉,凑过去。   “大哥,小三也要。”   “小二也想吃一块。”   会说话的孩子有肉吃,蒋小一给他们夹了,见小奶娃也想吃,可就是不开口。   蒋小一也不夹给他,还装看不见他那期盼的小眼神,故意当着他的面咬了一口鸡肉:“嗯,好安逸哦,这肉香得咧,真是好吃。”   白子慕憋着笑。   蒋小二和蒋小三最讲义气,想开口叫蒋小一也给弟弟夹一块,却被白子慕捂住了嘴巴。   小奶娃看见蒋小二和蒋小三都啃上肉了,那肉也不知道怎么炒的,外头的鸡皮焦黄焦黄的,还香喷喷的,他也想吃了,可这个大哥哥不给他夹。   他有些委屈的低下头。   白子慕看见了,拿锅铲敲他:“小破孩,你不想吃肉肉吗?”   小奶娃瞄了蒋小一一眼,又低下头来,小小声:“……想。”   “想就说啊!你不说,别人怎么会知道呢?你嘴里含金子了?还是你想做什么高冷男神,话这么少的。”白子慕看向正吃得满嘴油的蒋小二和蒋小三:“你们两个,来,告诉弟弟,身为男人应该怎么做?大声的喊出我们的口号。”   蒋小二和蒋小三小脚丫往地上重重一踩,异口同声嚎起来:“人要脸树要皮,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小奶娃低低道:“什么是天下无敌?”   “天下无敌你都不懂?”白子慕啧了一声:   “你也太孤陋寡闻了,这样不太好啊!所谓天下无敌呢!就是能以一敌百,于千军万马中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打人如砍瓜切菜,无所畏惧,能遇虎打虎,遇蛇打蛇,连鬼见了都得避让三分,人人都得叫他一声大哥,无人敢欺。所谓的天下无敌,就是如此了。”   小奶娃眼睛骤然一亮,   白子慕拍拍小奶娃的肩膀,语重心长:“你小子,太害羞了不好!这样以后见了小帅哥你都不敢泡。做人啊!就得顶天立地,天不怕地不怕,无所畏惧,怕说话,说出去别人都要笑死你。”   小奶娃一听,拧着两道小眉毛,眨巴着眼睛,脸上露出了几分深思。   这话很有道理啊!   而且天下无敌,一听就好像特别厉害特别不得了的样子。   他也想天下无敌,他不想别人笑话他。   小奶娃仰着头看向蒋小一。   这个哥哥,回来那会儿还对他笑了,应该是不讨厌他……   于是他鼓着勇气,学蒋小三,捏着拳头,紧张的大声说:“大哥,我也想吃肉肉了。”   蒋小一笑着摸他乱糟糟的小脑瓜:“那你先告诉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沈鸟鸟。” 第62章   沈鸟鸟得吃肉了,开心得不得了,他个头比蒋小二还要矮一些,加上年纪小,蒋小一给他夹的是块鸡腿,蒋小二也是,蒋小三则是两块肉。   他也没觉得蒋小一偏心眼儿,反正都是肉,不是鸡腿也不要紧。   三个小家伙得了吃的,又呼啦啦的往外头跑。   蒋小一先头已经煮好了饭,鸡肉炒好了,再煮个青菜,就能开吃了。   蒋小一吃得香喷喷,他胃口很好,一连干了三碗饭,蒋父看他吃得都眯起了眼,一副满足得不得了的样,笑了起来。   白子慕和三个小家伙已经吃过了,这会儿在外头玩捉迷藏。   白子慕闭着眼睛数数:“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蒋小二跑进厨房来,躲到了饭桌下,还让蒋小一帮他挡着,蒋小三则是和沈鸟鸟躲进了茅房里。   白子慕嫌茅房臭,很少进去,解个手都是速战速决,没事儿绝不会进茅房,蒋小三都懂,他觉得躲在里头,绝对安全,哥夫肯定找不着,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太聪明了,还捂着嘴偷偷笑,眼睛亮晶晶的。   蒋家就巴掌大,能躲人的地方就那么几处,白子慕早晓得三个小家伙躲哪了,他装不知道,一个一个找,蒋小二被他找出来时,还笑呵呵的,又牵着他的手,跟着他一起去找蒋小三和沈鸟鸟。   白子慕到了茅房外,悄咪咪把茅房门关紧了,才道:“哎呀,小三和鸟鸟去哪了?小二你知道吗?”   蒋小二小手儿捂着嘴,忍着笑:“不知道啊,哥夫,他们是不是躲在茅房里了呢?”   关了门,茅房里有些暗,蒋小三这会脑子又在线了,立马抱住沈鸟鸟:“弟弟,嘘,不要出声,哥夫和二哥在诈我们,我们不要上当。”   沈鸟鸟点点头,透过门缝看见白子慕就在门外不停转悠,东张西望,他心都跳到了喉咙口,觉得刺激、紧张又好玩极了,小心肝噗通乱跳,小拳头紧紧握着,眼睛都发着光。   他从没玩过这么好玩的游戏。   两个小家伙也不嫌茅房森*晚*整*理臭,还激动得很。   “不应该啊。”白子慕很严肃的说:“茅坑里头很危险,他们应该不敢进去才对啊。”   蒋小二眨眨眼,这会真不懂了:“啊?危险?哥夫,危险什么呀?”   “你不知道吗?”白子慕左右看了看,搞得像特务接头一样,弯下/身,在蒋小二耳边‘小声’说:   “茅房里面有东西,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啊!别人我都不跟他说的,也就我跟你感情好,才告诉你。”   “小二不告诉别人。”蒋小二咽了下口水:“哥夫,茅……茅房里面有什么东西啊?”   “我也不知道,就上次我进去,正蹲着呢!突然感觉屁股被什么挠了一下,然后我低头一看,就见一只手从黑不隆冬的粪水里伸出来,那粪水里还咕噜咕噜的冒着泡,然后一个人头忽然飘了上来,两只眼睛碗一样大,它应该是爱吃人肉,阴沉沉的盯着我的屁股看了片刻,就突然张开血盆大口,朝我屁股咬了过来,我屁股当场直接被咬掉了半斤肉,那会儿我叫了一声,还从茅房里跑出来,你还记得吗……”   蒋小二冷汗都下来了:“记……记得。”   上次白子慕在茅房里蹲坑,正爽着呢,一黑影从他脚边蹿过去,白子慕吓了一跳,差点踩空跌茅里,看清是只老鼠后,他气不过,就追了出来,想宰了它。   当时听见他喊,蒋小一和两个小家伙还跑后院来问他出了什么事。   白子慕当时没有说,怕跌面子。   一个大男人,被只老鼠吓得嗷嗷叫,说出去都要笑死人。   蒋小二对这事儿还记忆犹新。   白子慕突然指着茅房一声大喊:“哎呦卧槽啊!那爱吃人肉的鬼东西又出来了……”   蒋父和蒋小一正吃呢,就听见后院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哭声。也不晓得蒋小三和沈鸟鸟怎么了,一个劲儿的哭喊,简直是震耳欲聋。   蒋小三和沈鸟鸟小心肝都炸了,冷汗直流,两人难兄难弟一样,紧紧抱在一起,又贴着门,双眼都不敢眨,一直警惕的看着茅坑,生怕里头真的冒出了东西来,把他们拖下去,两人小身子瑟瑟发抖,是可怜弱小又无助。   蒋小三鼻涕都要流进嘴巴里了:“哥夫,开门,开门,小三要出去,开门,开门,大哥,父亲,救命啊!救命啊!有鬼,呜呜呜……”   “鸟鸟也要出去,鸟鸟害怕,呜呜呜,鸟鸟害怕,哥夫开门,鸟鸟不想呆在这里了,开门,开门……”   蒋父一脸莫名:“这是咋的了?”   还能咋了,八成是白子慕又在欺负人了。   蒋小一放了筷子,他也不急,还抓了根鸡爪啃着,慢悠悠的往后院去,一到茅房外,就见白子慕在笑,蒋小二小脸发白,紧紧抱着他的腿。   “你又欺负小三了。”蒋小一瞪了白子慕一眼,打开茅房门。   门一开,蒋小三和沈鸟鸟就满脸惊恐的一前一后从里头跑出来,裤子湿着,还哭得一脸鼻涕一脸泪。   “哥夫坏蛋。”蒋小三挥着小拳头锤了白子慕一拳,沈鸟鸟也学他,打完还愣了下,然后立马看向白子慕,紧张起来,似乎生怕白子慕会打他。   白子慕没看他,自顾自的撸起袖子,说要把他们两个再关到茅房里头去。   蒋小三和沈鸟鸟又急忙呼啦啦跑开,白子慕追在后头,两个小家伙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嘎吱嘎吱的笑。   蒋小一牵着蒋小二回了屋子,随他们玩去了。   白子慕最爱欺负蒋小三,但蒋小三却又最喜欢跟他玩了,还一天不见就想得很,整天就想着跟白子慕混。   蒋父瞥了眼,见蒋小三和沈鸟鸟上一秒被吓得都尿了裤子,下一秒又玩起来了,简直莫可奈何,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吃了饭,蒋小一又洗了锅,准备热些水给几个小家伙洗澡。   蒋小二和蒋小三的衣裳不多,前儿蒋小一扯了两匹布回来,想着让堂奶奶帮忙给白子慕和蒋小二、蒋小三做身衣裳。   蒋小一买给白子慕那料是白色的,家里没有白线,堂奶奶便先给两个小家伙做了,小孩的衣裳简单好做,今儿中午大伯娘就已经送了过来。   村里人日子过得精打细算,蒋小二和蒋小三的衣裳堂奶奶特意做大了些,这会蒋小一找了出来,怕着脏,给蒋小二和蒋小三买的料子颜色有些深。   蒋小一举着衣裳左看右看:“鸟鸟穿这衣裳不合适,今晚先让他凑合着穿,明儿我再去给他买点布回来。”   白子慕摸摸衣裳:“挺软的啊!有什么不合适?”   “这衣裳小哥儿穿了不好看,而且也太大了些。”蒋小一说。   白子慕愣了一下,随即有些震惊又有些不可思议问:“鸟鸟是个小哥儿吗?”   蒋小一看他:“你不知道?”   白子慕直接哑了。   他还真的不知道。   要是大些,看个头他还能猜出来,可沈鸟鸟个小屁孩,都没他小腿高,跟着蒋小二和蒋小三一个样,他能看出什么来。   难怪回来的路上,小家伙说他要嫁人,他还以为是这小家伙年纪小但志向远大呢,谁知竟是高看他了。   沈鸟鸟好几天都没洗过澡了,这会脱得光溜溜的坐在水桶里,兴奋的玩着水,小肚子鼓囊囊的,像个球一样。   哥儿到底是不比汉子,沈鸟鸟小身子软乎乎白嫩嫩,水豆腐似的,蒋小一给他洗头都下意识轻了些,待洗到他后背,见着上头有些淤青,脸色顿时不好了。   “鸟鸟,你这后背的伤是怎么回事儿?”   沈鸟鸟小声说:“被,被打了。”   蒋小一顿了顿:“谁打的?”   那些淤青有几处颜色已经浅了些,想来是早早之前就挨了,而另外几处淤青则实在明显,想来也就这几天刚挨的,而且下手那会儿怕是足够狠。   沈鸟鸟使劲扭着身子指给蒋小一看:“这个是哥哥打的,这个是姨娘。”他又指着屁股上头两处淤青:“这个是前几天一个伯伯打的。”   沈鸟鸟不晓得啥是要饭,他之前想爹爹,赵富民见他饭都不吃,话也不说,也不闹,就坐在小凳子上缩着脖子,闷闷不乐,时不时就可怜巴巴的问‘外公,爹爹什么时候回来?鸟鸟想他了’。   赵富民见他这样,实在是心疼,又知道赵云澜三十好几的人了,药吃了好些年,才有了这么一个,平日最是疼孩子,要是不忙,怕是早早就回来了。   如今还不见人,那么怕是被事儿给缠住了,回不来,他便让小厮和一丫鬟将沈鸟鸟送过去。   府城距离平阳镇有些远,整整一天的路程,出发那天还是下午,如此肯定赶不到平阳镇。   赵富民便给那小厮二两银子,让他们晚上寻个客栈歇,那小厮舍不得,想昧下来。又觉得沈鸟鸟不懂事儿,晚上便歇在了临镇的城门外,晚上城墙上有守夜的官兵,倒也安全。   他还哄骗沈鸟鸟,说来得晚了,城门关了,委屈他睡马车里头,要是饿了,出门前老爷放了几块点心,让他吃着垫肚子。   隔天早上才又出发。   没进城,三人一口饭都没得吃。   又赶了大半天的路,刚进平阳镇小厮和丫鬟就顶不住了,想去路边买混沌吃。   每个镇上都有车行,村里人平日赶了牛车来,或者外头路过的行商,进到镇里来吃饭歇息,要是不住客栈,大多时候都会把马车或牛车停在车行里,只要交了银子,车行都会让专门的人负责看管,马车放里头很安全。   沈鸟鸟乖得很,一路过来不哭不闹,在府里也从不乱跑,两人不怕他告状,叮嘱他留车里,他们去给他买点吃的,等会儿就回来。   后来吃了馄饨,丫鬟又见街上热闹,她鲜少能出府,平阳镇这边又没来过,便劝那小厮跟她去逛一逛。   “那小少爷怎么办?”   “哎呀,没事。”   赵家在府城那种大地方不算得什么,也就一般般,出行的马车府城也随处可见,没什么了不起。   可在平阳镇这种小地方,赵家的马车瞧着便是很是奢侈的了,刚从城门进来,大家是避让三分,生怕蹭着了人家叫赔。   这会沈鸟鸟呆上头,他又不出声,安安静静的,谁能想着上头会有个孩子,寻常人都不敢靠近,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去撩车帘看,再说了,牛行哪里有人看顾,出不了什么事儿的。   这般想着,加上从没来过平阳镇,小厮便跟着她去了。   沈鸟鸟等了半天都不见人回来,又听着外头热热闹闹,他以前很少出门,奶娘总是让他呆在房里,从不让他出门,也不许他出到院子里去,后来赵云澜带着,外出视察产业时,多是坐的马车,同人商谈事物,便让丫鬟带着沈鸟鸟呆屋子里。   沈鸟鸟到底是孩子,听见外头熙熙囔囔,就忍不住撩开车帘看了眼,正巧的一辆马车从旁边过去。   在前头架车的是王二路。他经常跟在赵云澜身边,沈鸟鸟见过他好几次,认得他,立刻的大声叫。   可那天正巧的是赶集日,街上喧哗,王二路没听见,驾着马车走了,人多马车走的也不是很快,沈鸟鸟就想跳下马车追上去,可他跳下来时跌了一跤,人又多,他腿儿又短,哪里跑得过四条腿的,马车很快就不见影了。   沈鸟鸟抹着眼泪,看着周边行人来来往往,有些怕,就想回去,可扭头一看,入眼处皆是陌生。   刚他急着追车,都没仔细看,从哪里过来的他已经忘了,站在街上茫然无措,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大概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前几年老县令被调走后,新县令一来,立马将平阳镇好好整治了一番。   新县令最恨人贩子,他那小独子幼时曾被人贩子拐过,刚上任不久,就有人来报官,说孩子不见了。   新县令立刻就恼了……   以前那帮人贩子,嚣张到光天化日就敢对着孩子动手,那是因为老县令不作为,当了官又不做人事,睁一眼闭一眼,反正这种事儿可大可小,天高皇帝远,不管也无事,反正又不是他家孩子不见。   上头的不管,下头的就猖狂了。   新县令背景硬,来了之后,连着抓了一帮人,齐齐拉到菜市当众砍了头,将那些镇上的混混啥的好好震慑了一番,之后连着好几年,都没什么人敢闹事儿了。   住镇上的人家敢让孩子们出门玩儿了,街上时常的有那孩子二三成群的,跑来跑去的玩,大家见沈鸟鸟一个人,也没多想,只当他是镇上哪家的孩子,因此也没有人对着他下手。   要是搁别的地儿,沈鸟鸟早被卖了。   他在镇上呆了两天,到处的找人,见了马车就拦上去,是被人骂又被人打,哭得眼睛都肿了,也没找着人。   后头饿了整整两天,实在受不住了,见一乞丐躺在路边,跟前放着个破碗,他看了半天,见有人往里面丢馒头。   他性子本是有些怯懦,要是换做之前,人一多了他就心慌气短,怕得厉害,可人一旦饥寒交迫到了极致,除了饿,那便啥毛病都没有了。   沈鸟鸟实在饿得厉害,就学人,壮着胆子也往路边蹲,可他干干净净,丝毫不像个要饭的,人家压根不鸟他,只当他坐路边歇息。   沈鸟鸟讨不到吃的,便又去看那乞丐,看了半天,终于学到了点精髓,他找了泥巴往脸上抹,又把衣服弄脏脏,再往路边一趟,有人经过时,他就像饿了八百年,快没有力气了一样,小手儿朝人颤微微一伸,再来一句‘求求你,可怜可怜我’,人家当即往他身上丢铜板。   不过半个时辰,他就赚了四文钱,正捡起来,想去买包子吃,旁边那乞丐见他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竟然敢同自己抢生意,就打了他一顿。   沈鸟鸟被踹了两脚,都要飞了,疼得不行,见着那乞丐去捡他银子,他也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银子被捡走。   他一个劲儿的掉眼泪,那乞丐却毫无半点人性,还口吐横沫,面目狰狞的威胁他,说这是他的地盘,叫他滚,不许在这里乞讨,不然看见了就打死他。   沈鸟鸟本就有些怕人,见那乞丐扬着拳头,他惊恐得立马的爬起来跑开,后头跑着跑着就躲到了小巷子里,那巷子正巧的在福来客栈后头。   要进巷子,需得从福来客栈前头过,怕影响客人,之前赵掌柜便同那些来乞讨的交代了,他们倒外头的剩饭剩菜,可以吃,但中午不能来,不过可以等着他们打烊了再过来。   镇上的乞丐都晓得这事儿,所以白天巷子里没什么人,沈鸟鸟不知道去哪里,外头人多他害怕,又见这里有东西吃,他就在巷子里扎了根。   那天他正在扒拉水桶找吃的,听见旁边的小门咿呀一声响,他以为是专门倒菜的婆婆,就躲了起来。   结果一红色的东西突然从他跟前‘咻’的跑过去,上头还亮着五颜六色的光,他好奇极了,就偷偷探出头来看,发现竟是两个小哥哥。   看见蒋小三跳着跳着裤子就掉了下来,他觉得好笑,就忍不住笑了几声,后头就被蒋小二和蒋小三发现了。   蒋小一问他被谁打了,沈鸟鸟便只回了这话,旁的没说,蒋小一听了都要掉眼泪。   他马上发散思维。   沈鸟鸟家里人,一定嫌弃他是个小哥儿,平日对他非打即骂,后来甚至还把他遗弃了。   怪不得这小家伙话少少的,还有点怕人。   可怜,实在是可怜。   沈鸟鸟就见他抹眼泪,然后说他受苦了,以后就把这里当成自个家,他一定好好待他,明天就给他去买大肥肉吃。   沈鸟鸟挠挠头,都不晓得为啥子,但他还是高兴,因为这个哥哥爱他,于是他大声道:“谢谢大哥。”   声音奶呼呼的。   蒋小一给他擦干头发,才摸了摸他的小脸儿,又叫蒋父拿了梳子来,给他梳头发。   白子慕在院子里陪两个小家伙玩,看见沈鸟鸟从厨房跑出来时,都愣了。   蒋小一给他梳着头发挺有特点,五五开的中分头,头发不是很长,就食指般长度,又湿着,贴在头皮上,油光水亮,还梳得整整齐齐,像喷了发胶一样。   中分最是考验颜值,因为一个弄不好,头发长一点,再丑一点,那就像贞子,要是短头发,活脱脱一个买国贼。   蒋小一这托尼老师是有两下子的,沈鸟鸟原本瞧着无害软萌到了极致,可经他这么一通梳,这会活像一个油头粉面小汉奸,白子慕立即喊:“小的们,汉奸来了,上刺刀,随我杀啊!”   蒋小二和蒋小三知道汉奸是什么,就是卖国贼,大大的坏人,两个小家伙立即朝着沈鸟鸟扑过去,沈鸟鸟又嗷嗷乱叫,被白子慕三人追得满院子乱跑。   蒋小一看他们玩了一会儿后进了堂屋,同蒋父说了沈鸟鸟的事。   蒋父眉头紧拧:“这么可怜的?”   “嗯!”大概都是哥儿的缘故,蒋小一心里不是滋味。   他这些年虽是苦,以前黄秀莲即使有些偏心,但对他也算好,父亲更是不用说,家里穷,但他有家,沈鸟鸟还那么小,四岁,啥子都不懂,却是连家都没有了。   “哎。”蒋父原就是个心善的,这会要是再将孩子送走,也是于心不忍,他重重叹了一声:“那就留家里吧!不然咋的整。”   沈鸟鸟就这么留家里了。   刚蒋父还寻了白子慕,让他想想法子,看看这孩子是不是丢的,若是,那得帮孩子找爹娘啊。   白子慕还挺愁,这怎么找,总不能挨家挨户的问:你家孩子丢了吗?   有困难,就找警察叔叔。   白子慕还想着明儿去衙门问问主簿,这会蒋父又同他说,这孩子以后就留家里了。   白子慕也觉得沈鸟鸟有点可怜了,怪不得要找爹爹,没准的就是他爹爹将他带到镇上丢的他,可怜沈鸟鸟不知情,还心心念念的,回来路上还哀求他,让他帮忙找爹爹。   就这,还找个锤子找。   这样的父母,找着了再送回去,下次准是还要再被被丢。   这次他命好,遇上了这个这么个大好人,下次可就说不准了。   哎……   白子慕看着沈鸟鸟,沈鸟鸟正在坐在玩具车上,大抵是都‘熟’了,他这会儿看着一点都不怕,还笑弯了眼睛,露着一嘴小米牙,十分可爱。   算了,养就养吧!不然还能怎么办?   大不了他裤腰带再勒紧一点。 第63章   蒋小一都收拾完了,才喊了几个小家伙去睡觉。   知道蒋小二和蒋小三的威力,蒋小一怕沈鸟鸟睡不着,问他要不要跟自己睡?   沈鸟鸟摇头:“鸟鸟想跟哥哥们一起睡。”   蒋小一:“行,那大哥给你们铺床。”   “谢谢大哥。”   被子有些旧了,但好在宽,三个小家伙一起盖着到也够,不过还得再去买些棉絮回来,重新做几床,不然这被子用了十几年了,这会盖着根本就不暖,不做的话今年冬天怕是又要挨冻了。   上次白子慕卖辣条赚的银子,大多都交给蒋小一了,他只拿了一百文在身上。   前儿带蒋小二去针灸,又抓了点药,花了一百多文,如今剩的也没多少。   棉花贵,一斤都要一百多文,他们这儿冬天冷,一床被子,最少的都得需要四五斤棉花,因此村里人,一床棉被都是一用就是几十年,即使不暖和了,也舍不得丢,一般都会重新摘了做衣裳,或者是再往里头塞些稻草、芦花或是柳絮,然后再凑合着盖盖。   不过这些东西不保暖,以前冬天蒋小一都是会在被子上头再铺一层稻草,然后再把所有的衣裳都铺在上头,可即使如此,晚上依旧是冷得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不过今年他有夫君了,这会他手里的银子虽是不多,可等夫君发了工钱,他就再去买些棉花回来,等到冬日,就冷不着了。   蒋小一美滋滋。   蒋小二和蒋小三喜欢这个弟弟,以前喜欢熊熊,他们就让熊熊睡中间,今儿他们也让沈鸟鸟睡中间了。   沈鸟鸟捏着被子,往左边扭头看看蒋小二,又往右边扭头看看蒋小三,高兴得够呛。   以前睡觉他都害怕,后来赵云澜陪他睡,可他能左边挨着赵云澜,右边却是挨不着人,他都不敢翻身,生怕翻了,右边有东西突然窜出来咬他屁股。   他也有大哥和二哥,还有姐姐,不过他们不喜欢,每次见了他就哼的一声扭开头,更不用说会陪他一起睡。   这会儿他终于也有哥哥愿意和他睡了,实在是太好了。   蒋小三睡觉爱踢被子,自冷后,蒋小一每天夜里都会起来看一下。   今儿也起了,他点了油灯,轻轻开门进到屋里,被子已经被踢到了一旁,三个小家伙猪崽子一样,挨在一起,蒋小三呼噜依旧震天响,蒋小二也照旧的咳,而沈鸟鸟,睡得香喷喷,   小脸儿还红扑扑。   蒋小一瞬间对他起了敬意。   这小子,也是个能的,这样竟也睡得着,着实是厉害了些。   村里没有秘密。   隔天村里人就都知道了,蒋家领养了个小哥儿。   一大早吃过早饭,蒋小一就领着三个小家伙去菜地干活。   沈鸟鸟生面孔,跟着蒋小二和蒋小三在草丛里抓蛐蛐喂鸭子,大家见了自是会问。   蒋小三蹦蹦跳跳的:“这是小三的弟弟呀,婶婶,小三也有弟弟了哦。”   “哪里来的弟弟?”   “是二哥和小三带回来的。”   大家不信,去问蒋小一,他娘的还真是。   大房的听到消息,也找了过来,沈鸟鸟和蒋小三回家拿背篓,在院子里没见着,昨儿在后院倒猪草,忘了拿出来。   蒋小三便去后院找,沈鸟鸟则是跑厨房里喝水,出来时见院子里站了几个陌生人,又见他们看着自己,满院人,也就蒋父他熟一点。   昨晚白子慕和蒋小二、蒋小三‘围攻’他,他都要被抓了,‘走投无路’之下,他跑进堂屋,蒋父让他躲到箩筐里,后来蒋小三进堂屋找,问蒋父见到人没有。   蒋父还骗蒋小三说没见到人。   这个伯伯帮过他,于是沈鸟鸟立马的躲到蒋父背后。   他以前见了人就怕,后头好了一些,现在若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他已经不怕了,但若是那陌生人一直盯着他看,他就会有些害怕。   这会儿蒋小三跑后院找背篓去了,满院子的人他就对蒋父熟一些,这会蒋父抱着他,只觉他软软的,跟着蒋小一小时候一个样,又见他一副很依赖自己的样子,不像着昨儿那么怕了,便笑了笑,指着大伯娘给他看,声音温软:   “鸟鸟不怕,这个是大伯娘,这个是大伯,这个是二伯,这是二伯娘,来,跟伯伯伯娘们打声招呼。”   沈鸟鸟怯怯的,压根不敢看人,把脸埋到了蒋父怀里。   蒋父耐心十足,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鸟鸟不怕。”   沈鸟鸟动了动,想偷偷瞄一下大伯娘他们,可刚一看,视线却同大伯娘对了个正着,他又立马的把脸埋起来。   眼睛圆圆的,睫毛又长,小嘴儿水汪汪,是个十足可爱的小哥儿,同着小二小三一样,大伯娘和二伯娘只一眼,立马就喜欢上了。   大伯娘笑起来:“他叫鸟鸟啊?”   “嗯,叫沈鸟鸟。”蒋父说。   “哪儿人?”大伯问。   蒋父轻轻摸着沈鸟鸟的脸,说:“不知道,但是个可怜的,他有些怕人。”   蒋父没细说,但大房几人都知道了。   这年头,哥儿、姑娘不受宠,有些爹娘不做人,孩子养到一半,要是家里实在是穷,便当畜生一样,拿去卖给那人牙子,这孩子听说是捡回来的。   人牙子收的都是已经会干活了的,起码要六/七岁往上走,沈鸟鸟小,怕是人牙行不要,他家里人又不愿意再继续养着,就把他给丢弃了。   如今白子慕在客栈里头当掌柜,一月好几两银子,再多个孩子倒也养得起。   而且……   蒋小二和蒋小三说是他们捡回来的,可白子慕要是不同意,这孩子也不会在这里。   大房便不多说了。   大伯娘和二伯娘哄了沈鸟鸟几句,沈鸟鸟依旧是怕。   “弟弟,我们走吧!”蒋小三背着背篓出来了。   大伯娘喊他:“小三。”   “哎呀,伯娘,你们怎么来了?”蒋小三跑过去,大伯娘接住他,在他小脸上亲了亲,沈鸟鸟偷偷摸摸暼了一眼。   大伯娘再朝他笑:“鸟鸟,过来,给伯娘看看你。”   沈鸟鸟稍显害怕,却又充满期待,抬头看蒋父,蒋父摸摸他滑嫩嫩的小脸儿,鼓励道:“去,给伯娘好好看看你。”   蒋小三不懂他怕什么,过去拍了他一下:“弟弟听话,给伯娘看一下你,伯娘家有红薯吃哦,哥夫说了,害羞多,不好,要打光棍的,昨天哥夫都教育你了,你又忘了吗?”   对哦。   不要脸才能天下无敌。   沈鸟鸟又朝大房几人看,见他们都笑着,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才鼓着勇气从蒋父怀里下来,慢慢的朝他们过去。   到了近前,大房几人仔细看他,然后哎呦一声,夸他长得好。   蒋父他娘以前是个好看的,能在楼里给人弹曲,不仅要琴艺高超,其相貌自是也不能差,蒋父连着蒋小一三兄弟都像她,模样自是也不差,蒋小二和蒋小三大眼睛小酒窝,要不是瘦得过分,任谁见了都得赞一声。   沈鸟鸟粉雕玉琢,丝毫不比蒋小二和蒋小三差,加上是个小哥儿,更是软萌,大伯娘和二伯娘瞧着心都要化了。   先头地里洒了些萝卜种,如今已经可以移植了,这是种着留过年吃的,因此种得晚了些。   这会蒋小一和蒋小二正在拔萝卜苗,蒋小三带着沈鸟鸟来了。   沈鸟鸟一到地里就抱住蒋小一的腿:“大哥。”   他脸儿有些红,双眼还亮晶晶的,蒋小一蹲下来:“怎么了?”   沈鸟鸟摸着头,羞羞道:“刚刚两个伯娘亲鸟鸟了。”   蒋小一听懂了,这孩子是来求夸的,他当场夸了沈鸟鸟两句,说他好样的,胆子大了,伯娘才爱爱他。   沈鸟鸟羞羞的低下了头,有些腼腆的笑了笑。   他似乎懂了。   以前父亲不喜欢他,说他胆小如鼠,唯唯诺诺,没有气度,不像他们沈家的孩子。   哥夫说,要吃软饭,就得不要脸,就得话多多,高冷男神整天散冷气,一不小心就会冻死自己,他不想死。   而且大哥刚也说了,胆子大大,才会有人爱。   他想有人爱。   要人爱,就得多说话。   沈鸟鸟到底是孩子心性,记吃不记打,这半年赵云澜一直陪着他,他情况本就好转了很多。   之前一天就说那么两三句,倒也不是他不想说,而是赵云澜忙,多数时候就丫鬟陪着他,那丫鬟以前没照顾过他,同他也不熟,而且下人跟主子,自是不可能处得跟朋友一样。   丫鬟规规矩矩又恭恭敬敬,平日也就‘小少爷,你饿了吗?’、‘小少爷,你要睡了吗?’、‘小少爷,你起了吗?要吃东西吗?觉得热吗?’。   这些话,沈鸟鸟多数时候只点个头就行了,根本用不着开口,话自然就少了些,久了,渐渐的他也不爱说。   可如今不说不行。   不说没有肉吃,也吃不上软饭,也没有人爱爱。   三个小家伙很是勤快,还帮着蒋小一拔萝卜苗,可蒋小三和沈鸟鸟不得行,拔出来了的萝卜苗都是断了根的。   萝卜苗慢慢拔,才能连着根一起拔出来,这样的移植后才能活,蒋小二有耐心,这活儿能干,蒋小三和沈鸟鸟就是纯属的帮倒忙。   蒋小一心疼他的萝卜苗,萝卜种子贵,他先头就买了六文钱,只种了这么一小块,糟蹋一棵都让他心疼。   蒋小一养蒋小二和蒋小三这么多年,也晓得了,不能打击孩子的积极性,孩子们能想着帮忙,这是好事儿,若是因为嫌着他们不会做,就让他们干坐着,以后孩子就懒了,于是给了他们三根棒棒糖,让他们去歇息,等会帮忙锄锄地。   三个小萝卜头坐在田埂上,摇晃着脚丫子,舔着棒棒糖,吃得津津有味。   蒋父远远的瞧见这一幕,心头宽慰,走近后他喊了蒋小一一声。   “父亲,你怎么来了。”   蒋父叹了声:“刚你叔婶婶来了,说你小叔早上那会儿走了,让你过去帮忙。”   “啊!”蒋小一怔了会儿。   这事有些突然,这个叔公家的小叔自几年前开始身子就不太好了,这些年一直瘫在床上,前几天二伯娘还寻过来,说她去叔公家看望过了,瞧着也就这几天的事儿。   没想到……   蒋父道:“这边活儿我来干,你去镇上瞅瞅,买些布,然后再去你叔公家帮帮忙。”   小山村这边有习俗,长辈不能去参加晚辈的葬礼,特别是汉子,说是怕人去了,那边没伴,把人勾走。   蒋父虽是和小叔同辈,但年长几岁,刚大伯走时,说了这事儿,让他别过去。   今儿早上人刚走,叔公那边已经通知完人了,大家晓得后都来会吊唁,但主家的不能让人白来,寻常都会做些饭菜招待。   蒋小一回家洗了手,拿了银钱就往镇上去,像他们这种有关系的,多是送些白布,一些纸钱,再几套纸衣裳。   蒋小一买完了,回家就去叔公家帮忙。   叔公家挤满了人,小叔还在屋里没被抬出来。   人死后不过半小时,身体就硬了,先头叔婶婶一直抱着小叔哭,怎么拉都拉不走,这会儿小叔身子僵硬,蒋大牛几人给他擦洗换衣,换了好半天才勉强给他套上。   蒋森*晚*整*理小一和张大丫在后厨帮忙,直到晚上才回来。   白子慕下工回来,路过叔公家外头,看见门口挂着白布,回来一问:“村里有人去世了?”   蒋小一点点头:“嗯!是小叔。”   “啊!”这还是亲戚啊!蒋小一问他明儿忙不忙,白子慕看着他:“要干嘛吗?”   “叔公想让你跟着大哥去镇上采买些东西。”蒋小一说。   村里人不识字,平时买点小东西到也勉强算得清,可一旦买得多了,杂了,价格又不一样,就很容易搞混了算不清。   现代人肚里有墨,买的东西多了,都还得依靠计算器,更不用说书都没读过的村里人了。   要是没个厉害的帮着,这种时候,最是容易被人糊弄了占便宜。   以前这种事儿都是村长带着人去,可村长是长辈,这事儿自是不能忙活了。   叔公便让蒋大牛和蒋大树来帮忙,可蒋大牛几人没经验,就会埋头苦干,中午帮着招待客人就已经手忙脚乱,后头想了想,他还是厚着脸皮,喊住了蒋小一,让他回去问问白子慕,看看能不能请一天假,回来帮个忙。   白子慕挠挠头:“这事儿我也不会啊!”   他就会吃席。   蒋小一道:“叔公就是想让你去帮着采买些东西,算账你会吗?”   “肯定会啊!”白子慕拧着眉头:“但该买些什么我不知道,你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蒋小一想了想:“我们可以去问村长爷爷。”   “行吧。”   “那你能请假吗?”福来客栈什么情况,白子慕没满着蒋小一,如今赵掌柜走了,店里能主事的就白子慕和季老先生两人,怕是会忙。   白子慕无所谓的摆摆手,语气狂得很:“我现在是老大了,老大想请就请。”   蒋小一看着他:“这样行吗?”   “有什么不行。”白子慕道:“你知道什么是老板吗?”   蒋小一摇摇头。   “老板就是像我这样了,想请假就请假,想旷工就旷工,自己逍遥自在,让员工累死累活。”   蒋小一:“……”   看见两人商量完了,蒋小三立马扑过来:“哥夫,我们一起来玩吧,小三想和你玩。”   “小二也想。”   “鸟鸟先。”   “去去去。”他天天上工,都没功夫和小男朋友亲亲我我,你侬我侬,哪里还有时间玩,白子慕赶他们:   “我都是个大人了,大人是什么你们知道吗?大人就是要成熟稳重,我再和你们这些小屁孩玩,那多有损我的档次啊,所以你们自己玩去。”   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几个孩子乐得不行,一直在笑。   白子慕额角青筋直跳:“你们笑什么?”   “哥夫,你这话太搞笑了。”蒋小二说。   沈鸟鸟点头:“就是啊。”   白子慕:“……”   白子慕抄起一旁的扫帚,将几个小家伙追得嗷嗷叫。   蒋小一在一旁看得直笑。   隔天早上,白子慕去了趟福来客栈,叫来季老先生,让他看今儿多看顾些,又叫来阿瓜,纪大正,唐小贵。   店里一共十三个小二,二楼和三楼都是四人,大堂则是五个。   阿瓜性子憨厚,做了一楼的小组长。   纪大正机灵,是二楼的小组长。   而唐小贵稳重,是三楼组长。   福来客栈主要做的是饭食和住宿生意,村里人穷,不干活的时候,大多都是一天两顿,镇上则是不同,天天三顿,一顿不落,可大家多是在外头吃的包子或是粉面,少有人一大早就吃饭的。   福来客栈里头也做早食生意,不过不咋的好,因此早上不忙,但也不能不管,又怕没人压阵,底下人便偷奸耍滑,白子慕为多睡会儿懒觉,便提拔了三人,自己不在的时候,就让他们看管着。   原先白子慕开了晨会,选拔组长时,大家也不晓得组长是个啥子玩意儿,见阿瓜几人被拎出来,还觉无所谓。   后头一听,就不得了了。   组长可以管人,他们月例本来同着大家一样,都是一月五百文,可组长不一样,组长一月六百文。   大家伙立马就羡慕起来了,连着阿瓜几人都晕乎乎的。   唐小贵按压住心头的高兴劲:“掌柜,不知这组长是?”   白子慕道:“组长就是管人的,以后二楼归你管理,小左你们几个跑二楼的,寻常要是碰上什么事儿,解决不了,就同唐小贵说,要是小贵你也解决不了,再来寻我,其他楼也是如此。”   这话一出来,又不得了,大家伙立马羡慕的看向阿瓜三人。   原本大家都是一样,二楼三楼的可能得到的赏钱多一些,但除此之外,大家没有任何的不同,都是平起平坐。   但如今,阿瓜几人身份地位却是比他们高了一级。   白子慕继续道:“其余人月例则降为一月四百五十文。”   这话一出,除了阿瓜之外的几人立马就不得劲儿了。   凭什么降他们工钱?是不是想吃‘回扣’。   本来见着阿瓜几人升了工钱,又摇身一变,成了他们的小头头,大家都觉有些不是滋味,心里酸得紧,这会儿一听,更是不服气。   咋的要降工钱?他们又没做错啥子。   见大家伙脸色不好,白子慕冷冷笑了一声:“不高兴了?不高兴也得给我憋着,要是不乐意干,那就出门左转。”   “白掌柜,为啥的要降我们工钱?”有人忍不住问。   也没有为什么,就是制度要调整了,白子慕到底是做了几年副总,管人自是有一套。   拿着死工资,大家做事就缺乏干劲,一得了空儿就偷懒,有时客人来了,那态度也是不冷不热。   当然,这是寻常人,要是那些大老爷,他们自是不敢如此,可进门便是客,‘踩高捧低’像什么样子。   “四百五十文是基础工钱,要是做得好,表现勤快,那自是有奖金的。”白子慕淡淡的道。   大家顿时来了劲儿。   “掌柜,啥是奖金啊?”   “这奖金有多少?”   “这奖金多少,自是要看你们自个表现了,要是少请假,不旷工,服务态度非常好,能让客人满意,那这奖金,百来文甚至几百文的,都不是问题。”   见着大家眼睛又亮了,呼吸粗重,白子慕又道:   “不过要是谁对着客人态度恶劣,爱偷懒耍滑,别说奖金,基本工钱我都要给你们扣。”   这好好干就能有奖金拿,不再是像之前一样,少干多干都是拿五百文,这会儿,大家是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小二们积极又勤快,阿瓜几人在客栈里头做了几年,寻常小事儿都能处理好,收钱又有季老先生,白子慕想做甩手掌柜,那也是能的。   这会儿嘱咐一通,又在客栈里顺走一支笔,两张纸,白子慕这才晃悠悠的往家赶。   早上蒋小一过来帮忙,叔公问他白子慕能来帮忙吗?见着蒋小一点头,叔公舒了口气。   白子慕直径去了村长家,白事村长组织过不少,该买些啥他再是熟悉不过了。   不过他还是叫了叔公来,像灵堂布置用品,一些贡品、香、蜡烛、白纸,这些价格基本都是固定的,也没什么格式选,要得多了甚至还能便宜些。   但白布、棺材这些,用的木料不同,价格自是也不同,有那贵的,也有那便宜的,不是自家的事儿,村长自是做不得主,买便宜了没准的人不乐意——是不是对着他家儿子有意见,不然咋的去给他买个棺材,尽挑便宜的买?想寒碜谁?买贵了,人估计又要多想。   这些事儿就得问问叔公了。 第64章   到底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叔公瞧着都苍老了许多,村长问他棺材想买啥子样的?他叹了声:“家里如今也没啥银子,买个便宜的就行了。”   村长点点头,也没说啥。   叔公虽是疼小叔,可如今小叔去了,他底下却是还有两孩子,要是办丧事把银子都花完了,以后孩子吃啥穿啥?   白子慕记下了,村长又说了好一会,啥子要买,又该买多少,他说的清楚,白子慕一一记在纸上。   村长瞄了一眼,他认得些字,自是看得懂白子慕写的什么,那字也颇是好看。   这是个有出息的小伙子啊!   没想到他们小山村,也有那识得字的汉子了。   村长婆娘在一旁瞅了半响,等着叔公走了,她端了碗水来,和蔼可亲的:“白小子,这事儿不急,来来来,先喝口水。”   “谢谢……”白子慕看她,挠挠头,这妇人看着也就快六十来岁,说实话,他一个三百多岁的熊,喊一五十来岁的做奶,多少是有些吃亏了,但先头大伯娘、堂奶奶几人他都喊了,这会儿虱子多了不怕痒。   白子慕喝了一口,有点甜,八成是加了糖。   这可不得了,这年头糖可是精贵东西。   那得礼貌了。   白子慕立马道:“谢谢奶奶。”   “客气啥。”周氏笑眯了眼,他就喜欢这种长得俊俏又乖巧礼貌的小后生。   村长也满意,原他都还担心,自己一把年纪,往后若是走了,村里没个识数的,再碰上这种事儿咋的办?   先头他倒也想教他几个孩子认认数,可孩子到底是没出息,学了几年也没啥用,之前他带着他们出去给人家买东西,他站一旁让孩子们自个算,结果站那里半天,后来他问去了多少银子,三个孩子支支吾吾,说不晓得。   白子慕刚来不久,就打了张屠夫一顿,那会儿谁劝他都不听,一看就是个有脾气的,如今又在福来客栈里头当管事,村长都怕人瞧不起他们,今儿不会来,但没想着人不止来了,帮起忙来也没敷衍了事,记的时候认认真真。   如此,以后村里要是有个啥事儿,应当是能指望得上。   周氏自是也想到这一层,这会笑了笑,坐到他旁边:“白小子,最近上工可还好啊?”   白子慕回道:“还好啊!”   “累不累?”   白子慕摇摇头:“一点都不累,就是早上要起早,困死个人。”   “这有啥,晚上回来睡早些就行了。”周氏很是和蔼的拍着他的手,小声问:“刘家那个如今是不是在你手底下干活啊?”   “刘虎子吗?”   “嗯!   白子慕笑了一声,一手转着毛笔,语气不明:“他这会儿确实是在我手低下干活。”   周氏点点头,白子慕的话他没听出来,可村长却是听出来了。   这会儿还在,可后头就难说了。   白小子可不是吃素的,气性那么大,张屠夫那会儿都还没有揍蒋小三呢!只是想而已,他都能把人抽得死去活来。   那天事情闹得大,不少人都去看热闹,张屠夫大概是嫌丢人,自那天后都不咋的在村里逛了。   前些时候他去菜地帮他家老婆子挖水沟,见着张屠夫在外头修院门,白子慕和蒋小一去摘菜,张屠夫远远瞧着了,是跑得比狗快,立马的躲到了屋里。   只是个小舅子,白子慕都能那么护着,更不用提自个夫郎了。   刘家那般诋毁蒋小一,他不信白子慕还能让刘虎子再蹦跶。   如今刘虎子没被辞回来,想来是白子慕还有所顾忌。   村长猜的也没错。   白子慕确实是还有所顾忌。   赵掌柜回了府城,但也不是说就不回来了,人是年底那会儿才会正式退下来。   刘虎子是寻了门路进去的,张大丫他爹和赵掌柜有些交情,这会即使刘家和张家闹了点不愉快,但打断骨头还连着亲,两家是亲戚,张氏和刘氏又是亲姐妹,没准儿隔个不久的就又能和好了。   人是赵掌柜收进来的,这会儿若动刘虎子,多少是有些不给赵掌柜的面子了。   而且万一到时候刘家的求上张家,张大丫她爹拎不清事儿,给刘虎子求情,那赵掌柜会帮谁?   这都说不清的。   赵掌柜是有脑子的,若是真帮了张大丫她爹,那晓得自己跟刘虎子有恩怨,要走时,怕自己再把人开了,定是会交代,不能动人家。   那可就便宜刘虎子。   忍一忍,便是啥后患都没有。   带着蒋小二和蒋小三在福来客栈里头蹭吃的,这无甚大碍,毕竟人家大业大,吃那么几碗饭算个啥?   但一上任就搞私事,动了赵掌柜带进去的人,那赵掌柜怕是要不高兴。   反正也就两个月,等着他真正接手了,马上就盘了刘虎子。   到时他倒要看看,刘虎子若是没了这个活计,刘家还能不能再傲得起来,还能不能再狗眼看人低。   周氏话多,直勾勾的盯着白子慕看,一直拍着他的肩膀,唠唠叨叨的:“你小子,不仅出息,还长得这么俊,真真是个好模样,你是不知道,这些天,村里到处的都在夸你。”   “是吗?”白子慕闻言实在忍不住,露出一个有些得意的笑容:   “其实,帅气只是我不值一提的优点而已,实在算不了什么,大家竟还都夸,还好我是没听见,不然听着了,还真是怪不好意思的,怕是都要羞得屁股发红。”   这下周氏真的是直接笑开了,只觉这小子逗得不行,还想再拉着他聊一会,村长拉着白子慕去了后院。   正事儿要紧。   要买的东西多,村长让白子慕赶着牛车去。   白子慕看着那头不停甩着尾巴,嚼着草,嘴边满是白沫的大水牛,哽了一下:“牛车?这玩意儿我不会赶啊!”   村长早就猜到了:“大牛等会跟你一起去。”   “大牛?谁啊?”白子慕看了下村长的脸色,反应过来了,语气闷闷的道:“是蒋小一那个不太爱说人话的堂哥吗?”   什么叫不爱说人话?   村长都噎住了:“是啊!怎么,你不认识啊?上次你们不是都一起吃过饭了?”   是一起吃过饭了,不过那天晚上,几个长辈都喊他阿牛,几个小的喊他大堂哥,白子慕来大周都不足半年,就遇见十几个叫大牛二十来个叫狗子的人了。   这会,谁懂得村长说的是谁。   “是小一他堂哥。”村长无奈的说。   蒋大牛来的时候,牛车已经套好了,他叫白子慕上车,白子慕一见他就来气,朝他哼了一声才爬上牛车。   蒋大牛:“……”   蒋大牛有些纳闷,他觉得白子慕对他闹脾气,那天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白子慕似乎对他有些意见,可他实在搞不明白,他哪里惹到这个弟夫了。   到了镇上,两人直接去了棺材铺。   这种铺子,里头也不是就单单卖棺材,人是一条龙服务,寻常白事需要用的东西里头都有卖。   白子慕按着纸上登记的,一一照买,最后装了满满一车。   豆腐,猪肉,这些东西也得买,不过要等到出殡前一天再来买,这会儿买回去没地方放不说,留久了怕是也会臭,而且牛车也装不下那么多,今儿就没有买。   行到半路,白子慕看着那用纸扎的半人高的小马儿,蹙起了眉头,总觉得似乎少了啥。   “大堂哥。”   蒋大牛立马回头看他:“怎么了?”   白子慕:“刚这马儿是老板那小徒弟帮着搬上车的吗?”   “是啊!怎么了?”   蒋大牛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没见着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马儿是纸扎的,搬上车之前,他仔细看过,并没有破烂的地儿,都好着呢!   白子慕疑惑道:“那有马绳吗?”   “啊?”这下蒋大牛也懵了:“还有马绳吗?我好像没见他装。”   “没有绳子,那怎么骑啊?”白子慕一指:“你看村长家的牛都有呢!”   蒋大牛看着手上的绳子,好像还真是。之前村里办这种事儿,他多是负责帮着搬些桌子,抬抬棺,从没帮着采买过,因此不是很清楚。   但是先不提怎么骑,没有绳子,这马要是搁外头吃草,咋的绑?   不绑不行,他见村长家每次把牛放外头都会绑起来,不然牛会乱走,跑玉米地里乱嚯嚯。   他虽是没有养过马,但在镇上干过活,晓得马吃的和牛差不多。   上次周铁生让他闺女去放牛,那闺女年纪小,没绑稳,结果那闺女离开后,那牛直接跑到林家的玉米地里去,那会玉米苗刚长出来不久,不过小腿长,被吃了大半亩,最后村长挨赔了林家好些银子。   村里到处的都是田,想来下面也差不多是这样。   “那怎么办?”蒋大牛赶忙停下牛车:“我们回去问?”   白子慕想了想:“还是回去问一下吧!不然小叔在下面骑不了马,光找我们要是小,叫我们送过去,那可就麻烦大了。”   蒋大牛:“……”   白子慕催促道:“快点快点,我们回去问一下。”   两人又急吼吼的往镇上赶,到了棺材铺一问,老板说没有绳子,这纸马儿,哪里会有绳子,大家都是这么买的。   白子慕不管:“大家怎么买的不关我的事,今天你必须给我做一条,不然我小叔找我们要,你负责得起吗?”   那老板都哑了。   这都死了,还能来找吗?要真的来找,那估计是真得见鬼了。   白子慕又催他:“快点的快点的。”   老板看他们买得多,白子慕又像不是好惹的,这会一副你不给我们就不走了的架势,牛车一直停在门口也不像话,只好用白纸给他们搓了一条出来。   半米来长,挺敷衍的。   这能绑个啥子玩意儿?绑耗子都嫌寒碜。   白子慕只一眼就气不打一处来:“老板,我好好跟你说话,你竟想着糊弄我,怎么的,当我傻啊?”   他一拳砸在柜台上,砰的一声巨响,然后微眯着眼睛,盯着那老板看。   老板:“……”   那柜台上先头头放着块木板,垫高用的,这会儿竟是直接裂开了。   老板和旁边的徒弟都打了个寒颤。   我的天。   还好的是锤柜台,这要是锤他们脑袋上,这会儿估计已经躺地上了。   “后生,别激动,刚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我马上给你弄,你别激动,千万别激动啊。”老板最后给他搓了一条六米来长的。   白子慕这才肯走了。   东西买好了,蜡烛、白纸这些多少钱,白子慕都记在纸上,清清楚楚。   叔公只扫了一眼,就喊他进屋去吃饭。   村里人多,旁的事儿自是不用他再忙了,今儿人能帮着去采买,叔公一家都已经很高兴了。   毕竟一月好几两,那一天就得差不多一百多文,大家不晓得福来客栈咋的算工钱,但都知道,干活了才有银子拿,今儿白子慕不上工,那自是没有工钱了。   这是看重蒋小一,才过来帮这个忙呢!   隔天白子慕没再来,出殡那天,才又歇了一天,带着三个小家伙去吃席。   前院客人多,桌子都摆到了外头的路边上,厨房里更是手忙脚乱。   这年头没有高压锅、电饭煲,煮饭都是用的大铁锅。   没点经验的,煮得多了,水该放多少拿捏不准,很容易煮不熟。   这会在厨房里帮忙的都是年轻的妇人、夫郎,和一些还没出嫁的。   “哎,这锅饭谁煮的?煮了多久了?熟了吗?”一妇人在门口问。   有个夫郎笑起来:“应该是熟了吧,我刚都看见小一他夫君进来打了两次了。”   大家都笑起来,也没觉得有啥,毕竟白子慕年轻,十来岁的样,不晓得事儿也正常。   蒋小一听着脸都热,这来吃席的,多是只吃一碗,吃多了不像话,毕竟都是亲戚——怎么亲戚走了,你还有胃口吃那么多?不应该是伤心欲绝,吃啥都吃不下吗?吃那么多是不是没心没肺?   白子慕竟然还打了第二次??   蒋小一菜都洗不下去了,想去外头叮嘱一下,生怕白子慕再进来打第三碗。   结果到外头一看,白子慕和三个小家伙,只四个人就占了一桌,也不嫌菜简陋,吃的那个贼拉香。   “……夫君。”蒋小一在他旁边坐下来。   白子慕见了他就高兴:“哎,你怎么来了?厨房不忙了?”   “忙的。”蒋小一小声提醒他,白子慕才不背这个锅。   他是没吃过席,可刚见好些个汉子吃了一碗就走,他就晓得这其中怕是有些门道,不然那么大的个,一碗怕是都不够塞牙缝。   “哪里是我吃。”他指着正猛扒饭的蒋小三和沈鸟鸟:“是他们了。”   “大哥。”三个小家伙朝他笑。   蒋小一:“……”   “这碗吃完了你就领他们回家,不饱的话,到家了你再煮些给他们。”蒋小一无奈的说。   “好吧。”白子慕靠到他旁边,紧紧挨着他,语气低沉:“我都听你的,谁叫我是个好男人呢!”他戳了戳蒋小一的腰,挑着眉,小声道:“是不是觉得此刻的我更有魅力了?”   他今儿穿的是一身新衣,先头穿的则是蒋父的旧衣裳,都是短打,灰扑扑的不说,还不太合身,短了许多,手腕脚腕皆是露着一大截。   虽然白子慕本身面目俊郎,目光清澈,穿个麻袋也能迷死个人,但到底是俗话说得好,人靠衣装马靠鞍,之前不过都是拿颜值硬扛着。   蒋小一前几天去了趟布庄,肉疼的买了些布子去给堂奶奶,让她帮白子慕做身新衣裳,那会儿堂奶奶还问了,要做长袍还是短打,蒋小一毫不犹豫,说长袍。   镇上的公子都是穿的长袍,这矮个的,穿长袍不好看,可那身姿挺拔个又高的,穿起长袍来端的是俊逸不凡。   粗布白子慕穿不习惯,他买的是好料子,堂奶奶手又巧,做出来的衣裳正正合身。   白子慕天生模特身材,冷白皮大长腿,这会一身白色长袍,衫身上绣着繁复华丽的云纹,显得高贵华丽且颇具神秘感。   腰间又系着一浅蓝色绸带,肩宽窄腰,行走间隐约可见那流露出的优雅之色和那昂首的英姿,昨儿试穿时,蒋小一就没能移开眼,几个小家伙更是眼冒金星,顿在当场。   这会人眼里笑意盈盈,简直是惹眼得紧,连这旁边几桌客人都看呆了。   蒋小一心脏小鹿般噗通乱跳,他抿着嘴,腾的站起来,拍了白子慕一下:“你不要脸。”话落匆匆跑回后院。   看他有些落荒而逃,白子慕哼笑一声,这个小哥儿,害羞起来,小脸红扑扑的,真是要熊命。   三个小家伙直勾勾看着他,饭都忘了吃,白子慕拿筷子敲了他们几下:“看什么?没见过帅哥泡妞啊?”   “哥夫,你没事吧?”蒋小三十分担忧的问他。   白子慕有些莫名其妙:“我能有什么事?”   “你刚刚笑了。”蒋小三说。   白子慕:“笑又怎么了?”笑不是很正常?   蒋小三吸了下小鼻子,才靠到白子慕旁边,抱着他的手臂:“哥夫,你被打了你还笑,一看就像是脑子有问题的,和小三一样,哥夫,你跟小三一样可怜。”   白子慕:“……”   这个小舅子,真是让他心累。   晚上时叔公又过来一趟,让着白子慕帮他算个总账。   这谁家给了多少银子,又送了啥子礼,这些都是要记在人情簿上的,等着下次人家里头也办事儿的时候,要是记不住,就可以翻人情簿看了。   上回自家办的时候人家给了多少,这次人家办他们便也给多少,这便是人情往来。   可村里人不识字,因此大多时候都会寻村长帮帮忙。   而且家家户户,家里有老人的,白事躲不掉,有孩子的,不管早晚,那喜事总有一天都得办,不管白事喜事,采买的时候,也得寻村长帮忙,这便是村里人对村长格外敬重的原因之一。   先头东西都是白子慕帮着买的,出殡那天中午,客人来的时候,也是他负责记的账,花出去多少,收回来多少,白子慕心里早有数了。   晓得叔公不识字,他同着叔公说了一通,详详细细的,银子花哪了?谁家又送了多少银子,来路去向都说得明白,叔公听了半响就都晓得了。   这次叔公家香烛、白纸、猪肉、鸡鸭这些东西一共花了快四两多银子。   而收回来的礼钱,却不到三两半。   蒋小一说这算是好了,毕竟是白事,再不懂事儿的这会都收敛着,要是换了喜事,收不回这么多,那真是一把干菜或几个鸡蛋就领着全家人来吃,亏得很。   白子慕听完就哽了。   如此,他若是只等着他那点月例,想十二月成亲,怕是有点悬啊!   因为他就六两,发了工钱,还得拿出好几两去买棉花,棉花买了,那入冬的衣裳也得买吧!一人两身,六个人,那得多少银子了?   这期间,也总不可能不吃不喝,如此,六两还剩个毛线。   而且,还得存些银子带蒋小三去府城看看大夫,他空间袋里还有不少丹药,可那些丹药都是他大师兄专门练给他吃的,虽是没有毒,人吃了定是不会死,但都是‘大补’的东西,蒋小二和蒋小三年纪小,身子虚,这会儿吃了,也不知道一吃下去会不会直接爆体而亡。   白子慕先头怕出事,只拿了颗回元丹出来,这玩意儿就是丹田元气枯竭,吃了恢复元气用的,他以前当糖豆吃。   不过如今吃不上了,留着也没用,他就戳了点沫,泡着水给蒋小二喝,结果就那么一点,蒋小二喝完后当场就流了鼻血,怎么止都止不住。   白子慕和蒋小一火急火燎送他去医馆,后头姜大夫把完脉,忍不住骂了他们一顿,说银子是不是烧得慌?还是那银子烫手了,竟给孩子补得这么厉害。   虚不受补,还好的没出人命。   但蒋小二咳嗽的状况缓和了很多,丹药吃不了,如此便也只能带他们去看大夫,   还是得再想法子挣钱才行啊!   不然家里怕是又要吃不上肉了。   隔天白子慕去上工,正巧的是赶集日,到了村口见村长家的牛车停在那里,可上头却是没什么人。   村长喊了他一声,说最近开始收黄豆了,大家都得忙,没啥人去赶集,他带了两袋粮去卖,车上还空了大半,让他坐,顺道搭他一程。   这等好事白子慕自是不会放过,村长话都没说话,他已经爬到了上头,两手放在腿上,坐得端端正正的,还特别乖。   村长是笑得不行。   到了官道和柳江村的岔路口时,前头有人拦车。   是对母子。 第65章   柳江村离镇上近,走路不过二十来分钟,寻常这村子的人多是走着去赶集,很少搭牛车。   那小孩八/九岁的样,大概是第一次坐牛车,显得很是兴奋,坐下后扭头不停的东看西看。   “娘,这牛车坐的可真舒服。”   “那可不。”那妇人宠溺的点了下他额头:“在家我咋跟你说的,你可都记得了?”   “都记着呢!”小男孩说。   “记得就好。”那妇人道:“只要你乖些,你叔叔没准的就能让你留下来。”   说到这,估计是顾忌着还有两外人在,她稍微压低了声音,可白子慕到底是修炼过,蚊子隔他两米远哼哼两声他都能听见,这会儿自是不用说。   “你伯娘年纪大了,生不了娃,你大伯如今就你堂姐一个,不过你堂姐又嫁了人,如今膝下没个儿子,你大伯又家大业大,没个儿子咋的行,以后死了这些东西怎么整?”   她笑着:“你奶奶想让你过继到你大伯那边去,要是这事儿能成,你以后可就享福了,能天天的吃肉吃糖不说,这牛车啊!也是想坐就坐。”   那妇人摸着那娃子的头,再三叮嘱:“今儿去了伯娘家,你要乖些,要听话,不要闹,晓得不。”   “娘,我晓得了。”那娃子记事儿了,这会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舔着嘴唇:“上次去大伯还给我糕点吃,那糕点可好吃了,大伯家也好好,亮堂堂的,又大又干净,那凳子也好看,上面还雕着花呢。”   那妇人笑得合不拢嘴:“那你就要乖,嘴甜些,你大伯若是同意你过继,以后这些东西便都是你的了,娘没准的也能跟着你享些福。”   白子慕:“……”   竟还有这等好事儿?   真是羡慕。   白子慕到了客栈外头就下来了。   季先生就见他在店里头晃晃悠悠的逛了一圈,然后背着手就开始往外头走,一看就是又想摸鱼了。   季老先生都无奈。   他觉得白子慕啥都好,就是上工的时候热衷摸鱼,前儿森*晚*整*理躲屋里睡觉,后厨邵师傅找他,说今儿白菜买的有点多,咋办。   白子慕听了,也没说该怎么办,只拍了拍邵师傅的肩膀,语重心长:   “邵叔,您年纪也不小了,已经是个大人了,要学会有主见,这有主见的人才会有魄力,你这么没有主见的怎么行?不过幸好你有份体面的高薪工作,不然啊!你很容易被人看不起的。以后这种小事儿你看着办就行了,不能啥事儿都来问我,我日理万机,什么小事都找我,那哪行啊!你说是不是。”   邵师傅听完还深觉有理,白子慕甩完锅,便又要进屋去,邵师傅不懂事,还问他要干啥?   白子慕说忙,邵师傅便点了点,见季老先生站院子里,还道这白小子真是太辛苦了,整天的忙,小小年纪,也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住,哎!   季老先生当时就哽住了。   见天的忙?他还真是没看得出来。   邵师傅天天的呆后厨,到底是心底单纯了些。   “白小子。”眼看白子慕到了门口,季老先生及时喊了一声。   白子慕停下脚看向他:“怎么了?”   季老先生从桌子下头掏了封信出来,递过去:“赵掌柜让人送来给你的。”   白子慕拆了信封一看,其实也没啥,就是赵掌柜离开前同他说过,二十五那天回来,可今儿二十六了,也没见着人。   赵掌柜说是主家那边出了事,他要同着少爷忙,暂时回不来,便来信告知他一声。   白子慕趴到柜台上,看着季老先生,问道:“赵老头子说主家那边出事儿了,你知道出了什么事吗?”   原也就是好奇问问,毕竟季老先生天天上工,府城和平阳镇又隔得有些远,哪里能晓得。   谁知季老先生竟点了下头,朝他招手,示意他靠近些,然后附在他耳边,神神秘秘的轻声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听说是少爷在闹合离。”   “啊?”白子慕愣了一下:“真的假的啊?”   大周不比现代,现代姑娘离婚离了也就离了,反正是不愁嫁,而且人也不会说什么,毕竟时代开明。   可大周不一样,这里最爱讲清白,名声大过命,合离的妇人、夫郎是很难再寻那好人家的,而且,传出去多多少少也有些不好听。   因此少有那合离的,特别是富贵人家,特要面子。   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会轻易离。   赵云澜竟还闹?   这不太像他的作风啊!   虽然他和赵云澜只见过一次面,但他觉得赵云澜性子挺温润的,又好说话,对方做了什么?竟然能让赵云澜闹?   爬寡妇墙头被发现了?   白子慕八卦之心顿时燃烧起来:“干什么闹啊?季伯,你可是有什么小道消息没有?”   季老先生摇摇头,猜测道:“我知道的也不多,沈家那姑爷不是个好的,之前就对着咱少爷不冷不热,偏宠那小妾室,听说那些庶子经常欺负咱小少爷,那妾室还收买了咱小少爷的奶娘,把小少爷养出了毛病。”   说到这,他叹了声:“小少爷我没见过,不过好像今年才四岁大,听赵老哥说他是见了人就怕,有时候人说话稍一大声,他都会怕得直接躲到桌子底下去,哭也没有声,不过听说如今已经好了很多了。”   这事儿后头被赵云澜查了出来,那嬷嬷快六十的人了,却是被重新发卖去了牙行。   这种年纪,没什么人会买了。   而且,能用得上丫鬟的,家里不是没权就是有钱,人买丫鬟时,铁定是要问一嘴,特别是那帮被二次发卖的。   若是没什么问题,先头的主人家定是不会再将人卖到牙行来,毕竟用久了,习惯不说,也有感情。   若是不谨慎,买了个手脚不干净或者干活爱偷懒的回去,那不是白瞎了银子?   人有权又有钱,牙行定是不敢隐瞒,如此,那嬷嬷身上背着苛待小主子、阳奉阴违、不忠等这样的名儿,那铁定是卖不了了。   牙行不是做善事儿的,卖不出去的,那便低价卖到边境那边去,或者克扣吃食,让他们自己饿死,如此,也不用摊上人命。   再且说了,送去牙行时,赵家人还特意交代过过牙行的人,那嬷嬷定是不得善终了。   可那小妾如今却是好好的,听说是沈正阳执意要保,赵老爷子施压后,为了给赵家一个交代,还推了个丫鬟出来顶罪。   赵云澜对此一直心有不满,以前要说两人还能相敬如宾,那么出了这件事儿后,直接是夫妻反目,敬而远之。   “咱少爷对姑爷已经忍了许多年了,这次估计是忍不了了吧。”   白子慕是听得牙都痒,义愤填膺道:“这沈什么阳的也忒不是东西,这心都要偏到肚脐眼了,我要是赵叔,那什么沈什么阳的,这会估计得残。”   “谁说不是。”季老先生道:“不过沈家同赵家势力相当,真闹开了估计也不好,少爷先头都忍着,就是不知道这次为啥的突然要闹。”   “哦。”白子慕听了下八卦,又晃悠悠的要往外头走,季老先生又喊住他,问他刚把信都看完了?   白子慕点点头:“看完了啊!”   “看完了你一点都不急吗?”季老先生拍着账本:“这个月咱刚赚了四百两。”   福来客栈以前一家独大,月赚千两不是梦,可最近几年生意不景气,镇上陆陆续续开了好几家客栈,竞争大,加上店里这些年,菜系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没更过新,客人就少了。   福来客栈招牌菜少,就只凤尾鱼翅、宫保野兔、豆桂花鱼骨、炒青虾仁、全炖蛋羹蟹黄、这么几样,客人多多少少是有些吃腻了。   如今来的多是老食客,新客来了一两回,就又去其他客栈了。   赵掌柜也是怕白子慕拿了银子不干事,混得一日是一日,便在信上说了,上个月店里赚了五百九十多两,他接任,不要求太高,就是让他想了法子,让店里下个月赚个五百两左右就行。   季老先生管账的,自是知道,近半年这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如今都快月底了,也不过入账四百一十二两,这要是再继续这么下去,迟早得关门。   他都急:“白小子,怎么办?”   白子慕:“……”   怎么办?   这问他他怎么知道。   白子慕咽了下口水,只觉这大周不太好混啊。   在这里活儿有多难找他是再清楚不过了,那天逛来逛去,问得嘴巴都要秃噜皮了,就一福来客栈在招工。   哦,不对,还有一倒夜香的。可就这,人还要那有经验的,没有经验的都不要,这倒尿又不是啥技术活。也不知道对方咋的想。   要是福来客栈倒闭了……   他上有老下有小的,可怎么活啊!   不敢想,一想他就慌。   看他拧着眉头沉默不语,季老先生喊了一声:“白小子?”   “让我想想吧!”白子慕摇头叹气,又往外头走了。   平阳镇上,富裕人家有,穷人家也有,但总的而言,比较舍得花银子,不像村里人那么省,平时早饭啥的多是在外头买,因此镇上街道两边尽是些小吃摊。   有混沌、馒头,包子,脍面,蒸饼、糖饼,菜饼,还有一些糖水和茶,买的人还是挺多的。   白子慕在外头逛了一圈,心里微微有了谱。   鸡蛋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里,客栈的活儿不能丢,但也不能就光等着这点月例过活。   家里田地少,水田才九分,旱地才三亩,六个人,光种地肯定是吃不饱,自古往来,想发财就下海,如此,只能做些小生意儿了。   ……   季老先生就见他出去逛了一圈,到饭点了就回来,吃了饭,便又进屋睡去了。   临下工时,白子慕才寻他,说他想要二十两银子。   福来客栈说白了,那是全权听从赵云澜,赵云澜不在,那底下的人就得听掌柜的。   白子慕如今还在‘试用期’,想拿银子,自是得问过一声。   季老先生一边给他拿银子,一边好奇道:“拿银子作甚啊?”   他不觉得白子慕是个贪的,就算真是,也不会傻到在这节骨眼儿整事。   这小子懒是懒,但他看人不会错,这是个好的,结果刚这么想,就听见白子慕懒懒洋洋的道:“拿去吃饭啊!”   季老先生一顿:“吃啥饭?去哪吃啊你要这么多?”   “去安阳客栈。”白子慕依着柜台:“安阳客栈吃完了,再去云来客栈……”   季老先生眼皮直跳:“你小子还想不想干了?”   他是恨铁不成钢:“想吃饭在咱楼里吃不成?你都蹭了多少顿了?如今难道是知道不好意思了?还想拿银子去外头吃,让赵大哥知道了,看他削不削你。”   常言同行是对家。   拿自个赚的送对家兜里去,是个人都得气。   “哎呀你不懂。”眼见着季老先生又要把手缩回去,白子慕上手一抓:“拿来吧你。”   季老先生:“……”   季老先生抬手不停拍着胸膛:“你是想要气死我?”   要是白子慕刚来,这会儿拿银子去犯错,季老先生定是不会多嘴,人爱咋地就咋地,可这小子得他心,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人犯错?   白子慕都不知道他在气什么:“老爷子,你生什么气啊?”   季老先生:“……”   白子慕看着他,又看看手上拿着的银子,似乎懂了:   “哦,你以为我是想贪银子啊?哎呀,咱两认识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我什么人吗?我这人旁的优点都没有,就最是老实勤奋,公正廉洁,两袖清风,大公无私。”   季老先生:“……”   季老先生都气笑了:“就你还大公无私?那谁总是让刘虎子去刷茅房?难道是我啊?”   白子慕嘻嘻笑,侧过身子趴在柜台上:“被你看出来了。”   “我虽是老了,但眼还不瞎。”季老先生没好气的说。   白子慕没半点不好意思:“这我知道,你要真瞎了,还能搁这儿?赵老伯早开了你了。”   季老先生额头青筋直跳。   “我这是前去刺探军情,不是想贪便宜,你怎么这么看我?老头子,你这表情很不友好啊!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行了,这么深奥的话,跟你说了你估计也不懂,我要下工了,明儿早上我就不来了,店里你多看顾些。”   季老先生:“……滚吧你。”   这个臭小子。   晚上回了家,吃了饭,蒋小一就懵了,不可置信的看着白子慕:“明儿你要带我去吃大餐?”   “嗯!”白子慕看他一副欣喜得不得了的样,实在忍不了,在桌子底下,偷偷去勾他手指头。   蒋小一躲开,他又追过去,最后手搁在蒋小的大腿上,那温度炽热,几乎能灼烧人般,蒋小一呼吸都急促了,偷偷瞄了坐对面的蒋父一眼,见着他正在给蒋小三挑鱼刺,才抿着嘴,笑起来。   白子慕见脸微微发红,只觉得心痒痒:“去不去?”   反正如今家里也没什么活,能跟白子慕多相处些,蒋小一自是愿的:“去,不过我们去哪吃?”   镇上有五家客栈,白子慕说,早上先去安阳客栈吃一顿,中午再去云来客栈,反正这五家,他是一个都不会放过。   蒋小二刨了口饭塞嘴里,然后跳下小板凳,趴到白子慕腿上:“哥夫,小二也想去吃大餐。”   他不知道大餐是什么,但一听就知道不得了。   蒋小三举起手来:“小三也想。”   沈鸟鸟大声道:“鸟鸟先。”   几个孩子争先恐后,白子慕大手一挥:“去,都去,父亲,你也去。”   “啊?”蒋父指着自己:“我也去?不了吧!”多个人,那定是要多花银子,他摆摆手:“你们去就行。”   白子慕义正言辞:“你真不去?白吃白喝呢!父亲,咱男人要勤俭持家,能省一顿是一顿。”   蒋父不懂,问了一通,晓得了,感情是拿客栈的银子去白吃白喝。   那得去啊!   于是隔天早上,六个人直接杀到了安阳客栈。   一上包间,小二的报完菜名,白子慕像个暴发户,大手一挥:“上。”   “我们店里的清蒸鳜鱼也很受欢迎,很多食客来了,最爱点这道菜了。”   白子慕手又是一挥:“上。”   “还有紫气东来。”   “上。”   这是个款爷,少有这么阔气又豪爽的客人,小二的高兴:“还有富贵盈门。”   白子慕眼都不带眨的:“上。”   “……金牌樟茶鸭。”   “上。”   蒋小一和蒋父是目瞪口呆,冷汗都冒了。   安阳客栈虽是不如福来客栈那般,可也算是‘富贵’地,他们平日从外头经过,也只是敢朝里张望几眼,更别提进来吃饭了。   刚儿来,都不敢乱看,紧张得要命,坐下后还以为白子慕只点个一两样菜的也就行了,可谁知他竟是连着点了五六道。   夭寿啊!   这得去多少银子?   今儿别是被脱光了丢出去啊!   三个小家伙看着白子慕这么豪爽的一面,只觉他酷毙了,这会看他,双眼都亮晶晶。   蒋小一拉了白子慕一下,白子慕才挥了手让小二下去。   “夫君,你点这么多菜,咱有银子吗?”蒋小一忐忑得不行。   “你放心吧!我带了二十两银子呢!要是不够,咱就把三个小家伙留这里洗碗。”   “啊!哥夫,你不要吓人,这样不好。”   “就是啊!”   “这样欺负小舅子,没有良心。”   “就是就是。”   白子慕挨个敲了他们一下:“是你们个大头鬼。”   三个小家伙笑起来,闹了一会儿才扭着头东看西看。   这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这菜名取的多是好听,像什么蚂蚁上树,富贵盈门,听着吉祥,但到底煮的是个啥子玩意儿,大多数人都是不晓得的。   这会儿菜一上,白子慕懂了。   富贵盈门就是烤鸭,紫气东来就是鱼肚羹。   他都有些哽。   平阳镇虽是属南,但也爱吃辣,不过不管是寻常人家做的,还是客栈里头,都是剁了辣椒,然后跟着菜煮或是和着肉炒。   蒋小一拿着筷子,定定的看着跟前摆着的一道菜。   是萝卜青菜弄的,后厨的师傅手艺很高超,那萝卜被他雕成了一朵白菊,青菜弄成绿叶,瞧着煞是好看。   可再好看它也是萝卜。   蒋小一戳了白子慕一下:“夫君,这个花了多少银子啊?”   福来客栈也有这道菜儿卖,大多客栈除了一些独有的特色菜,大多菜儿都一样,而且价格也八/九不离十。   白子慕道:“应该有两百多文左右。”   两百文!   蒋小一和蒋父一听,手里的筷子都要掉了。   哎呦娘啊!   咋的这般贵?   蒋小一只觉亏死了,要不是刚好奇已经夹了一口吃,这会他都想退了这道菜。   这萝卜雕成花,那也是萝卜,他还以为整成这样,会比较好吃!能吃出个肉味或啥的来,结果……也就那样,跟他之前忙活时,饿得厉害,直接拔了萝卜吃一个味,毫无差别。   两百文,不知能买多少斤萝卜。   肉疼,实在是肉疼。   村里人讲究实惠,讲究的是能填饱肚子,可富贵人家讲究的是排面和新颖。   今儿为了吃大餐,一家子连早饭都没吃,这会儿八个菜,吃得一个精光。   最后六个人顶着个大肚子,扶着腰走了。   小二送他们到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那是倏然起敬。   旁边一‘同僚’看他回不神,还问了一嘴:“你看啥看?”   “这真是一家子狠人啊!八个菜,十九碗饭,结果竟一粒米都没剩着。”   那同僚也惊了:“这么厉害?”   “你以为,饭菜都是我亲自给他们上的,先头点那般多,我还想着怕是要剩不少呢!”   结果啥都没留,刚他去收拾,还见着其中一个小娃头好奇的举着盘子看来看去,看了好一会,还试探的啃了一口。   要不是盘子硬不能吃,估计这会儿也不在了。   吃完饭,一家人为了消食,好晚上继续干,又无业游民一样,在镇上到处的逛,逛完了,下午直接奔云来客栈。   蒋小二几个小家伙中午那会儿已经学到了,也想酷一下,这会儿爬上凳子,小二刚报菜名,三个小家伙面上严肃正经,有模有样,小手儿一挥:“上。”   “通通上。”   又是点了一桌招牌菜。   连着吃了两天,第三天,蒋父没来,李家鱼塘要下鱼苗,请人吃饭,李老汉特意让人通知蒋父一声。   先头没少受李家照顾,这会儿人还念着,不去不行。   蒋父包了十六文的红包,一大早就走了,没能和孩子们再继续去吃大餐,他心头多少是有些遗憾。 第66章   蒋父不去,早上白子慕和蒋小一领着三个小家伙自个走了。   今儿要去最后一家客栈,因此这一顿大餐吃完了就没了,几个小家伙多少是舍不得,也不是舍不得吃的,而是吃大餐能来镇上。   每次吃完了哥夫和大哥为了晚上能让他们多吃些,会带他们去逛街、去爬山,到郊外抓蝴蝶,采花花。   十月了,野花不咋的有,但路旁的野菊却是多得是,白子慕还给三个小的坐了捕虫网,就是一个棍子,上头安装一个小网兜,可以抓蝴蝶,还可以抓蟋蟀,抓到的昆虫可以拿回去喂鸭子,三个小的总是在郊外的田野上跑来跑去,好玩得很。   几个小家伙觉得太伤心了,需要美食来慰问慰问他们幼小的心灵,于是点了整整十二道菜。   吃都吃不完。吃了半个时辰,白子慕又领他们下到一楼,准备结账时,发现银子竟是不够了。   白子慕看着手里孤零零的四两银子,口袋都摸来摸去了,竟也没能再摸出半文钱来。   这可咋整?还差了两百多文呢!   大意了啊!   蒋小一这会手里还提着打包的剩菜,左手两袋,右手三袋,面上呐呐的:“夫君,怎么办?”   白子慕挠挠头,正要开口说他回去拿,没事儿。旁边掌柜先嗤笑一声,目光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他们几眼。   这几人虽都是穿的新衣裳,而且白子慕这模样儿太有辨识度了,要是镇上的人,他在客栈里头干了九年,定是会见过,这么瞧着眼生,怕是村里的。   这么一想,他笑着,说他们看着是人模狗样的,刚点菜那么的豪横,结果没成想,竟是打肿了脸充胖子。   剩菜竟还打包,臊不臊?真不愧是村里来的,泥腿子作风,今儿银子不交齐,少个一文钱儿,都甭想从这里走出去。   要是换个人,被这么一通挤兑,怕是臊得脑袋都要垂到裤/裆那儿去了,可白子慕和蒋小一三兄弟这会儿别说臊了,竟还同着掌柜吵起嘴架来。   有白子慕在旁边,蒋小一就没在怕的,这会儿瞪着眼睛,恼怒不已:“咋,打包不行啊?打你家的了吗?你说这种话。”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一口一个村里人泥腿子子,怎么,你镇上人就了不起?比我们村里人多了个屁/眼还是咋的?看你这么嘚瑟,我又没说不给银子,想白吃白喝,你就这么说话,对吗?”白子慕语气不咸不淡,眼底却是含着愤怒的情绪。   今儿确实是大意了没看荷包,也不是说不给银子了想赖账,要是真赖,对方这么说,他认,可这会儿他都还没说啥,对方竟是这般羞辱他们,简直是欺人太甚。   “就是就是。”蒋小二两道眉头都蹙起来,非常不高兴:“老爷爷,你说话难听多,村里来的,怎么了呀?吃不完,扔了不可惜吗?哥夫都说了,人要勤俭节约,浪费可耻也不对。”   白子慕点点头,这小舅子真是没白教。   “对头对头,老爷爷老老了,都还不懂事,真是不得行。”   蒋小三也怒气冲冲,捏着小拳头,又开始盯着那掌柜的嘴巴看。   掌柜的看他像头发飙的小老虎一样,觉得自己要是再多说一句话,这小娃子估计能立马的跳起来,给他嘴巴来一拳头。   沈鸟鸟也想说话,但这会儿正巧是吃饭的时辰,一楼大堂坐满了人,见这边声儿大,都不约而同往这边看。   几十双眼睛,有那事不关己看好戏的,瞧热闹的,也有那蹙着眉头不高兴的。   在客栈里头吃饭的,即使不是村里人,可祖上往上数三代,那也村里出来的,掌柜的这话实在是不好听。   镇上有些人,确实瞧不起村里的,觉得人又穷又脏,这掌柜怕是也如此。   食客听了不高兴,脸色就沉了。   这让沈鸟鸟恐惧,机体反应让他又控制不住的有些怕了。   可他想天下无敌,于是他努力克制着那股想要躲起来的冲动,还油汪汪的小嘴儿动来动去,动了好一会儿,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喉咙像被人掐住了一样。   他急得不行,额角甚至都冒了汗,白子慕突然拍了他一下。   沈鸟鸟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他,白子慕插着腰让他赶紧说话,毕竟他们是一伙的,个个都表态了,他啥都不说,不合群。   蒋小一也看他,眼中带着鼓舞,蒋小二和蒋小三又一左一右站在他旁边……   沈鸟鸟一瞬间什么都不怕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当即噘着小嘴儿,仰头嗷呜一声叫后,小脚丫又往地上重重一踩,短呼呼的手儿指着那掌柜:“老畜生,瞧不起人,等下鸟鸟收拾你。”   白子慕:“……”   蒋小一:“……”   白子慕简直目瞪口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戳了戳蒋小一:“你教他这么说话的?”   这喊人老畜生多不礼貌啊!虽然他刚也气得牙痒痒,也想这么喊,但他到底是受过教育的人,实在是喊不出口。   蒋小一只觉得冤:“没有啊!”他想了想,懂了,立马笃定道:“一定是和唐奶奶学的。”   唐家住晒谷场旁边,离晒谷场不过二三十米的距离。   唐奶奶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嗓音,生气骂人的时候,那声儿隔着三里地都能听见,她平日同她老伴闹时,最爱喊她家老伴做老畜生。   最近蒋小二和蒋小三三个孩子经常和大房家几个去晒谷场那边玩滑板车。   那边有个斜坡,村里的孩子经常在那儿溜坡,那坡道被他们溜得光滑无比,滑板车从上头溜下来,速度又快又刺激,因此几个小家伙最喜欢在那里玩了,这几天一到中午就扛着滑板车往那边跑。   沈鸟鸟估计是听见唐奶奶骂她老伴,便学了一嘴。   毕竟这年纪的孩子,不懂事儿,又正是模仿能力最强的时候,沈鸟鸟先头见唐奶奶这么骂了几次,她老伴就安安静静的,鹌鹑似的啥也不敢说,他就觉得这话厉害。   蒋小一抹了把脸,觉得回去得好好教育教育他了,不然怕是不得行了。   村里人生气了就爱说些脏话,什么器官都外头蹦,什么都骂,有那狠的连着祖宗十八代都不放过。   先头蒋小三不懂事也跟着学,被蒋小一收拾了一顿,屁股红肿了老半天,如今一句脏话都不敢说。   掌柜的见他们吃了霸王餐还敢这么嚣张,气了个倒仰。   正想叫人收拾这几个嚣张的一顿,就见楼上下来一少年,十七/八的样子,摇着扇子,英气十足,又十分俊郎。   掌柜的认识他。   做他们这一行的,定是要有眼色,镇上那些大户人家,家里如何,有啥啥子人,他们全都摸得一清二楚。   毕竟不搞清楚,万一得罪人了咋整?   这是县令家的公子,来店里头吃过几次饭了。   楼县令膝下就这么一个,听说是当眼珠子一样看护着。   若是交好,那他们客栈以后,怕是就能在平阳镇彻底站稳脚跟了。   他立马换了副笑脸,正要迎上去,却听那人笑着喊了一声:   “白兄弟。”   白子慕转过身:“啊!楼老弟,你怎么在这里啊?”   这熟稔的语气让掌柜的心里穆然一凉,脊背都僵硬了。   楼老弟……   这人竟是认识楼少爷。   要知道楼少爷往日来,他迎上去,人可是看都不看他一眼,高傲着呢!如今竟然……   完蛋了啊!   他后背密密麻麻渗着冷汗。   楼县令对孩子管得严,但平日又忙,也就吃饭的时辰有些空闲。   因此每次一上桌吃饭,他是逮着楼宇杰就开始说教,次数多了,一来二去的,楼宇杰都不敢搁家里吃饭,每次都会跑出去找吃的。   之前他在福来客栈吃过几次,每次都是点一大桌子菜,然后就一个人,瞧着是孤零零的。   有次吃着吃着还哭了起来,白子慕瞧着挺可怜,就过去问了一嘴——咋的了,碰上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了吗?能不能说出来让他开心开心。   楼宇杰声泪俱下,说今儿他爹又拿县试的成绩儿来骂他了。这县试都过去一个来月了,他爹竟还揪着这事儿不放。   白子慕就问他爹骂什么了?竟是让堂堂七尺男儿委屈成这样。   楼宇杰抹着眼泪:“他说他太好奇了,想敲开我我脑子看看里到底装了个啥,是不是都是尿,他悉心教导我十几年,结果竟然考了个倒数第二,丢不丢人,我气不过,说了两句他就打我,掌柜的,你说这有啥好丢人的,起码我还是倒数第二,那倒数第一的才丢人呢!”   白子慕当场想打他,拳头都硬了: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倒数第一怎么了?分不在高,上榜就行,再说了,人虽是学识不行,但人长得帅啊,而且还勤快老实,积极向上,热爱生活,尊老爱幼,优点多多,数都数不完,你呢?倒数第二,颜值还只勉勉强强,人甩你两条街,要说丢人也是你丢人,他才不丢人!”   “这些你怎么知道?”楼宇杰纳闷看着他。   白子慕顶着胸膛,自豪道:“因为倒数第一那个人就是我啊!”   楼宇杰闻言,猛然一拍桌子,高兴道:“你这不要脸的,真是像我。”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学霸多是和学霸玩,学渣才能和学渣玩到一块。   楼宇杰在书院里,因着是县令家的少爷这一身份,多的是人想巴结他,讨好他,可他学识不行,大家面上对他恭恭敬敬,一副唯他马首是瞻的样。   可楼宇杰明白,大家其实打心眼里瞧不起他。   觉得他占尽了好资源,又是从京城来的,以前还在国子监里混过几年,他爹当年是探花,那学识自是不用说,平日一得了闲还亲自上场教导他,可就这,还考了个倒数第二,真真是蠢笨如猪,因此学院里的人都看轻他。   因此楼宇杰不爱和他们玩,平日多是独来独往。   这会儿他像是找到了知己,白子慕又问他,怎么每次见他都是一个人,楼宇杰不要脸道:“大概是大家见我长得俊,不好意思与我为伍。”   “哎,你也有这样的困扰啊!”白子慕也摇头叹气:   “我也是这样,可能帅哥都多是寂寞,哎。”   他拍着楼宇杰的肩膀,哀愁的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咱这种烦恼,一般人还真体会不了。”   “谁说不是呢!”楼宇杰叹了声,看一直站在旁边,呆若木鸡又一言难尽的唐小贵:   “小二,给我兄弟上副碗筷啊!兄弟你要吃啥?随便点,今儿我请客。”   看他高兴了没一会儿,吃着吃着又愁眉苦脸起来,白子慕道:“没有朋友就没有啊,这么久了,你还没习惯啊?我都习惯了,人啊!还是要学会享受孤独。”   楼宇杰深以为然:“你这话很有道理啊兄弟!不过我也不是为了这么一件事儿愁。”   白子慕吃了人一顿饭,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又拍着人肩膀,安慰道:   “我知道你愁啥,但读书成绩不代表一切,你父亲总归是狭隘了,人啊!格局还是应该要放高些,人生是一切皆有可能,这次咱考倒数,没关系,因为这只是一时的失利,人没有永远都不行的,等咱缓过劲来,只要稍微努力努力,区区第一,那是想考就考,小意思得很。”   楼宇杰觉得这话简直是太有道理了:“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我父亲一直揪着这事儿不放,一点都不知道往前看,处处小瞧我,说我像头猪,真是的,不就考个倒数嘛,为啥考倒数,那还不是因为我不想考第一,要是想考,那是手到擒来,兄弟,还是你懂我。”   “必须的。”   唐小贵就看着他们,像喝醉了的酒徒一样,勾肩搭背一路从三楼吹下去,还越吹越大,吹到最后,除了上天入地,他们已经无所不能了。   唐小贵跟在后头,只觉没脸听。   后头楼宇杰经常往福来客栈跑,可惜这两天白子慕不在,他就没去了,没想到今儿竟会在这里碰见人。   他指指楼上:“森*晚*整*理我来这儿吃饭,白兄弟,你呢?”   “我来视察敌情。不过大意了,银子没带够,这老东西就讽刺我,我气不过,正在跟他打嘴仗呢!”白子慕道:“不过你来了正好,帮我回去和季伯拿半吊银子给我。”   楼宇杰刚在楼上早就听见了,他目光悠悠的看向那掌柜。   这人真是的,他兄弟又没有说不给,一句话都没说呢,就直接羞辱他兄弟,这简直是不给他楼大少面子。   掌柜的看他脸色阴沉,看着自己的目光不善,浑身都冻僵了一样:“不是,楼少爷,都是误……”   楼宇杰直接往柜台上丢了半块碎银,扭头跟着白子慕说,拿什么拿,兄弟我在这儿呢!区区半吊银子,兄弟帮你付了。   “你够义气。”白子慕高兴的说。   楼宇杰:“必须的,兄弟嘛!就是要两肋插刀,不说了,我得回书院了,明儿我过去找你玩啊!”   “嗯!”等着人一走,白子慕牵着蒋小一正要从客栈出去,那掌柜的白着一张脸喊住他:“这位小公子,刚刚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你……”   他知道自己这下是踢到铁板了,想求个饶,白子慕没理他,直径出了客栈。   回去的路上还教育三个小家伙,混江湖的,就是要讲义气,像刚才那个大哥哥一样。   三个小家伙慎重点头。   白子慕又道:“但凡事要量力而为,要是不自量力,还学人为兄弟两肋插刀,就很容易被插挂,知道吗?”   “知道了哥夫,我们都懂事了,我们乖乖。”三个小家伙刚说完,蒋小一拍了沈鸟鸟一下,问他知道什么是老畜生吗?   沈鸟鸟眨巴着黑黝黝的眼睛:“知道,老畜生就是老头子的意思。”   蒋小一说不是,老畜生是骂人的,小孩子骂人,不乖,要烂舌头。   沈鸟鸟瞪着眼睛,这么严重的吗?   “可是……唐奶奶经常骂呀,她怎么没有烂舌头呢?”   他之前在晒谷场玩,唐奶奶可是经常的骂唐爷爷,不过一个时辰他都能听见十来声老畜生了,可是唐奶奶的舌头还在啊!   前头唐奶奶喝热水,不小心烫到了,还在院子里吐着舌头,那舌头还老大了呢!   蒋小一又驴孩子了:“是小朋友骂人才会烂舌头,人老了舌头又大又硬,不容易烂,所以没事儿。”   “哦,原来是这样啊。”沈鸟鸟挠着头,信以为真:“小朋友舌头小小,又嫩嫩,容易烂,那鸟鸟以后不说了,骂人不好,对不对呀大哥。”   “对了。”蒋小一欣慰的摸摸他的小脑瓜子,觉得他孺子可教。   白子慕从客栈出来,也没回客栈,直接和蒋小一回了家。   今儿走的早,猪和鸭子还没喂,一进院就听见它们在后院不停的叫。   蒋小一三兄弟最稀罕这头猪了,天天的往死里喂它,猪崽子从进了蒋家门后,就从没饿过肚子,那肚子一直都是圆鼓鼓的,几乎都要拖到地上,可这会儿竟是都扁了。   蒋小一心疼得够呛,都来不及歇息,就想带几个孩子去割猪草,白子慕却单独把沈鸟鸟留了下来,只让他带着蒋小二和蒋小三去。   沈鸟鸟被白子慕领到了晒谷场,两个人蹲在那里,一大一小,蹲坑一样。   今儿天气还算不错,就是风刮得有些大,沈鸟鸟头顶那撮小揪揪被吹得不停左右摇晃:“哥夫,我们要在这里干什么呀?”   “练胆子。”白子慕说。   “啊?”沈鸟鸟不是很懂:“可是我想和大哥去割猪草。”   “割你屁股隆,现在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正巧前头一老汉扛着一锄头走过来,白子慕推了沈鸟鸟一下:“去,跟那老爷爷打声招呼。”   这个人他又不认识,沈鸟鸟不太敢。   他只想和熟悉的人话多多。   看他拧着小脸儿,蹲着不动,两只小手还紧紧捏着衣角,白子慕就知道,这小家伙还是有些怕人的。   但这怎么能行,这好歹是跟着他一起混的小弟,以后见了人,话都不敢说,那多有损他的面子。   白子慕掩人耳目,从衣袖里掏了瓶营养快线出来。   这玩意儿,之前蒋小一和蒋小二、蒋小三都喝过,那是喜欢得紧,不说两个小的,就是平日他惹了蒋小一生气,只要拿辣条和这玩意儿哄,人立马就能笑得见牙不见眼,效果立竿见影,百试百灵。   沈鸟鸟还没喝过营养快线,可见它有些特别,便有些好奇的盯着看:“哥夫,这个是什么呀?”   白子慕:“是好喝的,你仰头,我倒一口给你。”   营养快线甜甜的,还有股奶香……   沈鸟鸟喝了一口,立马哇塞起来,眼都睁圆脸,不停砸吧着小嘴儿:“哥夫,这个怎么那么好喝哇?鸟鸟还想再喝一口。”   白子慕笑了一声,却是把瓶盖拧了起来:“想喝吗?”   沈鸟鸟目光就没从营养快线那瓶子上头移开过,这会儿眼眸专注,嘴角还流着可疑的液体:“想。”   “那就上,你打一声招呼,我就给你喝一口。”白子慕鼓励他:“鸟鸟,你虽然是个哥儿,但这么畏畏缩缩的,实在是太跌面子了,咱混社会的,就得脸皮厚一点,而且这做人啊!就应该一往无前,你……”   他话都没说完,沈鸟鸟已经冲出去了。   两条小短腿儿还跑得飞快,火箭一样。   那老汉本是吃了午饭歇不住想下地忙活忙活,结果刚从晒谷场上头的小路下来,一奶娃子就激动的捏着小拳头朝他急速的跑了过来。   一身鹅黄小衣裳,又矮矮的,远远看着,就像一只小鸡仔子在跑一样。   到了近前哼哧哼哧的,仰着小脸儿,喘着气,仰头看着他,大声道:“爷爷你好。”   哎呦,这礼貌得,远远见着他,竟就懂得跑过来问好了!   那老汉虽是听过蒋家捡了个小哥儿回来养,但他忙着地里的活,又不像那帮子妇人那般爱看热闹,便也一直没见过沈鸟鸟。   这会儿见他面生,只以为是村里哪家的姑娘回娘家探亲,带回来的娃娃。   “哎,好孩子好孩子。”那老汉常年干活,双手粗糙,慈爱的摸着沈鸟鸟的头,他头发软软的,又滑,老汉笑得和蔼:   “你真是个乖孩子。”   他从兜里掏了个烤红薯出来,应该是想着带去地里吃的,这会儿却是递给了沈鸟鸟:“来,爷爷给你吃。”   沈鸟鸟心噗通噗通跳:“谢谢爷爷,鸟鸟不吃,爷爷吃,爷爷要干活,干活不能饿肚子。”   听了这话,老汉更是欣慰了,硬是把那拳头大的红薯塞给沈鸟鸟,而后又摸了下他的头,这才笑着走了。 第67章   沈鸟鸟盯着手里的红薯看了半响,又激动的跑回白子慕身边:“哥夫,鸟鸟打招呼了,爷爷还给鸟鸟红薯吃,说鸟鸟是好孩子,哥夫……”   他一指白子慕手上拿着的瓶子,然后仰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也不说话,但意思不言而喻。   白子慕给他喝了一口,沈鸟鸟眯着眼睛,心满意足,都舍不得一次咽完。   晒谷场这边路过的人多,这会儿虽是没有人聚在这里闲聊,但时不时的就过来一个。   后头再见着人,都不用白子慕喊,沈鸟鸟便主动出击,他对营养快线的渴望,让他战胜了恐惧。   见了人他就跑过去,一下奶奶好呀,一下小叔叔干什么去啊?婶婶忙啊?姨姨要去洗衣服啊?要不要鸟鸟帮忙,鸟鸟会干活哦!   有些人晓得他,因着白子慕,加上他软糯糯的,长得又讨喜,大家都给他面子,停下来同他说会话。   村里人大多淳朴,就是那爱嚼舌根的,小气的,抠门的,互相吵过架的,寻常见了对方的孩子,都没甩过脸色。   这会儿对着这么个礼貌的孩子,自不必说,那是喜欢得紧。   沈鸟鸟脑瓜子都要被摸得掉成皮,一大瓶的营养快线喝完了,白子慕又掏了辣条出来。   沈鸟鸟跑路边撒了三泡尿,还腆着个圆鼓鼓的小肚子,小脸蛋儿微微发红,一副美滋滋的样。   其实,陌生人一点都不可怕,还夸他了,说他是好孩子,有礼貌,而且还有营养快线和辣条吃,沈鸟鸟高兴极了。   再回来时,蒋小一就见他和白子慕抱着一堆东西,有青菜,有红薯,有甘蓝,有萝卜,还有……柴火。   都是村里人送的,一些人实在是觉得沈鸟鸟可人,见他又礼貌,就想给他塞点东西。   让着三个小家伙自己去玩,白子慕才跑后院,挨到蒋小一旁边,没话找话问:“在干嘛呢?”   “砍猪草啊!”蒋小一笑着推了他一下:“你靠我这么近干什么?你不是见我拿刀腿就抖吗?”   “……几百年前的事儿了,你还提它干什么。”白子慕用肩膀轻轻撞他一下:“而且你误会了,我那会其实没有怕,只是恰好的老寒腿犯了而已。”   蒋小一憋着笑,忽闪忽闪着眼睛:“是吗?”   白子慕点点头:“肯定啊!我要那么孬,你还能看得上我?那必然是不可能啊是不是。”   “你不要脸。”蒋小一眉目舒朗:“你当时明明就是怕,都要尿了,我都知道。”   白子慕从后头抱住他,去挠他痒痒,下巴搁在他还很瘦弱的肩膀上,声音咬牙切齿:“你知道了你还说,我不要面子的吗?你这个臭哥儿。”   蒋小一痒得不行,使劲扭着身子,可怎么也躲不开,最后倒在他怀里笑眯了眼。   白子慕在他眉心亲了下,蒋小一张大着眼睛,微张着嘴,有些呆住了。   他们很少亲吻,至今算起来,也不过那么几次,这么亲昵的举动,让蒋小一脑子都晕乎乎的。   “你干嘛呀”他说。   看着他那温润的眼眸,和眼中那掩饰不住的期待和高兴,白子慕喉咙发紧:“下次再提这事儿,我打烂你屁股。”   蒋小一埋在他宽阔且温暖的怀里,乐不可支。   猪圈里的猪崽子看着他两你侬我侬,打情骂俏,不停用嘴巴撞着猪栏,似乎是想冲出去拱死他们。   他娘的。   它还饿着肚子呢!不喂它也就算,竟当着它一头单身猪的面搞这种,真是缺了个大德,这两简直不做人。   沈鸟鸟得了白子慕的嘱咐,隔天白子慕去上工,他又和蒋小二和蒋小三跑村口那边去,蒋小二和蒋小三是监工。   因为白子慕说了,沈鸟鸟每打招呼满五个人,就能奖励一朵小红花。   集聚十朵小红花,就能召唤辣条。   沈鸟鸟因此积极得不得了,一大早的,搁了碗筷就和蒋小二蒋小三往这么跑。   在那边呆了一早上,直到蒋父和蒋小一从地里回来,见了他们,沈鸟鸟才‘收工’朝着他们奔过来。   “父亲,大哥。”   先头蒋父原是想让他喊自己伯伯,因为沈鸟鸟那会儿经常的问白子慕和蒋小一,找到他爹爹了没有?   虽是闭口不提父亲,但看他对其爹爹的想念,蒋父便觉得这孩子即使被丢弃了,但怕也是个念着父母的。   如此,让他改口喊自己父亲,沈鸟鸟怕是会为难。   可沈鸟鸟心思敏感,他也不是很懂事儿,不知道父亲不能乱喊,也不知道父亲这两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见着家里所有人都喊蒋父‘父亲’,只他喊伯伯,他就觉得自己被排斥在外了,和白子慕蒋小一他们都不一样。   还是蒋小一觉得他那两天不对劲儿,似乎不太高兴,仔细观察了一通才晓得,后来蒋小一就让他改了口。   沈正阳不太喜欢这个嫡出的儿子,觉得他没出息,不像他们沈家的孩子,没有一点风范气度,甚至还觉得沈鸟鸟这个样子传出去有些‘有辱门风’。   因此对着他不喜,每次见了他,沈正阳鲜少给他好脸色。   沈鸟鸟对人情绪敏感,晓得他不喜欢自己,便也不敢往他跟前凑,有时候壮着胆子喊他父亲,沈正阳也是爱应不应,而且偶尔的当着外人的面,沈鸟鸟这么喊他,他还会拧起眉头。   似乎沈鸟鸟这一声,让他受到了玷污。   第一次喊蒋父父亲时,沈鸟鸟紧张到手心冒汗,蒋父一进门,他就跑过去,喊了一声后便低着头,生怕蒋父也不喜欢,他喊得小小声,蚊子叫似的。   蒋父那天刚从地里回来,又累又渴,确实是没听到,只摸了下他的头就进厨房喝水去了,后头蒋小三跑进来,囔囔着,说父亲,弟弟哭了,怎么办呀?   蒋父出来一看,沈鸟鸟还站在门口,动作不变,同他方才离开时一样,垂着个脑瓜子,两手抓着衣角,一下一下抽噎着。   蒋父蹲下来问他哭啥,沈鸟鸟哽咽着就是不说话,蒋父看他小脸蛋儿都是泪,都急了,抱着他不停的哄。   沈鸟鸟见他脸上担忧,而且又温柔,才又抓着他的衣裳,小声的叫了他一声。   蒋父顿了一下,见他眼底的忐忑和期望,一瞬间似乎明白他为什么哭了。   蒋父心头酸得要命,给他擦了眼泪,又亲了他一口,才道歉,说刚才没听到,鸟鸟能不能原谅父亲?不原谅父亲,父亲会很伤心哦,沈鸟鸟当即就说没事儿。   后头沈鸟鸟就喊蒋父做父亲。   这会蒋父笑着捏捏他的脸,又摸了摸蒋小二和蒋小三的头:“你们在这边干什么啊?”   “在陪弟弟练胆子。”蒋小二被蒋小一抱了起来,才道:“这是哥夫交给我和弟弟的艰巨任务。大哥,我们有好好完成了。”   沈鸟鸟出击,他们两则在远处盯梢,这活儿枯燥乏味,蒋小三最是好动,但今儿为了一包辣条,活生生坚持了一个早上。   蒋小二身子骨弱,但脑子非常聪明,白子慕教他数数或是写字,有时只教一遍他就能记得,跟着蒋小一差不多,但他年纪小,能做到如此已是了得。   这会儿他举起三根手指头:“大哥,弟弟今天和……三十个人打招呼了。”   蒋小一看向沈鸟鸟,眉开眼笑:“咱鸟鸟这么厉害?”   沈鸟鸟闻言挺起小胸膛,蒋小三在旁边又蹦又跳:“大哥,谦虚一点,不然弟弟会膨胀。”   沈鸟鸟煞有介事的点头:“嗯嗯,哥夫说人膨胀不好,大哥,你不要夸鸟鸟多,要是实在是想,你可以和父亲偷偷地夸,不要让鸟鸟听见就行了。”   蒋父和蒋小一笑得不行。   有十多小红花才能换辣条吃,今天只赚了六多,蒋小二掰着手指头算啊算,然后突然亲了蒋小一一下:“大哥,你有没有活给我和弟弟们做呀?”   “怎么了?”蒋小一问。   蒋小二:“我们想帮忙干活。”   帮忙干活也能得小红花。   蒋小一晓得了:“有,不过除了摘菜洗菜,和找猪草,你们能帮什么忙啊?”   蒋小三举起手来,大声道:“我们能帮倒忙。”   蒋小一:“……”   蒋父:“……”   蒋小三还在继续:“哥夫说了,我们最会帮倒忙,大哥,我们厉害了,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对。”沈鸟鸟也道:“大哥,父亲,你们不要跟我们客气,我们是勤快的好孩子,最喜欢干活。”   “弟弟,你吹牛逼了。”蒋小三拍他一下:“昨天你明明说,你最喜欢营养快线和辣条,现在怎么又说最喜欢干活了呢?”   “啊!对头啊!”沈鸟鸟说:“那……那干活喜欢第三。”   蒋小一和蒋父又笑起来。   黄豆种了几个月,如今叶子全黄了,已经能收割了。   小山村到处一片黄灿灿,大人们在地里忙活着,小孩子则在田埂上来回嬉闹,端的是热闹。   隔天白子慕一走,蒋小一和蒋父扛着竹席,又拿了镰刀和两条棍子,然后领着三个孩子去了地里。   黄豆好收,割好了放竹席上,再木棍敲一敲,豆荚裂开后,里头的豆子便能掉下来,等装袋的时候,把一些被打掉的豆叶、豆杆弄干净,如此便行了。   原本黄豆在十月中旬左右就能收了,不过那会儿有些还不是很熟,还得晾晒几日才能敲打,剩下来的豆杆还能当柴烧。   棉花贵,村里人不咋的买,冬日穿的棉袄……   其实也不能叫棉袄,因为里头多是塞一些麻葛、草絮啥的,棉花就塞一丢丢。   这些东西不暖和,冬日大家多是会烧些火来取暖,因此好多人家都会把黄豆割回家了再弄。   不过这次蒋小一柴火没有卖,全留家里了,堆在后院墙角那个,像座小山,没两三个月的怕是都烧不完。   家里也没地儿了,冬季多小雨,豆杆放外头,也容易烂,蒋小一就想着今年不要豆杆了,就留地里,等干后就烧了肥田。   他和蒋父忙活着,蒋小二蒋小三几个小的则在一头跑来跑去,见着小□□就蹲下来看一下,逗一下。   田埂边上零零散散开了些野菊,蝴蝶在上头飞着,几个小家伙又追着它们跑,要是碰上了老鼠洞,又拿棍子去捅它,然后趴在洞口,噘着屁股,闭着一边眼睛去瞄,反正就是闲不下来,又蹦又笑的。   那声儿无忧无虑,听得人什么烦恼都没有,蒋父喊了几声,叫他们小心些,别摔着了,这才又挥着镰刀割起豆杆。   他掂了掂刚割下来的豆杆,有些沉,便笑了:“今年这块地豆子结得比去年好。”   自是要好些的。   往常他们要去山里砍柴,地里多是顾不上,白子慕不让他们再去砍柴卖后,蒋父天天的都到地里忙活,地里比着床都要干净,那豆子自然长得比往年好些。   “嗯。”蒋小一弯着腰割豆杆:“夫君说,今年豆子不卖了。”   “不卖了?”蒋父镰刀顿了一下:“他是想留着吃吗?”   蒋小一微微摇头:“不是,夫君想做些生意。”   蒋父:“是想卖豆腐?”昨儿睡觉时,白子慕便说了,让他去买个石磨回来。   这豆腐好卖,柳江村那边的古家就是做的豆腐生意,还挺好。   他家里三个汉子,天天的挑着去隔壁几个村里卖,这豆腐跟着白菜煮,或者放了点酱油自己焖,那也是好吃的,一大块才三文钱,村里好些人都舍不得买猪肉吃,但偶尔的会买些豆腐回来打打牙祭。   因此古家的一天也能赚个三四十来文,如此,刨去成本,一年也能存好几两银子。   那会村里不少人都眼红,还去瞄了眼,想偷师,结果回来不管咋的捣鼓,硬是做不出来,后头大家便都歇了心思。   豆腐咋做的不知道,但大家都知道,肯定是要用到石磨。   这会蒋小一这么一说,蒋父就想到了。   “不是。”蒋小一道:“夫君说豆腐镇上有人卖很多,竞争大,想做旁的。”   至于做什么,他也不是很懂。   白子慕把几家客栈吃过一遍后,多方几斤几两,他心里便有数了。   家里的生意要做,客栈里也要推些新菜品,他便想着,家里能不能做些东西,然后卖到客栈里头。   客栈又能拿这些东西当喙头用,推出新菜式,如此,便是两边兼顾,你赚我也赚,两全其美。   至于要做些什么,先头没想好,不过昨儿蒋小一去地里干活,回来说了一嘴,说地里的黄豆全熟了,该去割了,不然留久了,后头天气冷,小雨多,就不好晒了。回来的路上还碰上了大伯娘,听大伯娘说,今年镇上人家收黄豆,价格又降了。   以前黄豆一斤不过三文钱,已经够低的了,没成想今年却还还降了些,两斤五文,一亩地才产多少斤豆子啊?忙活好几个月,结果倒好,都赚不着半吊钱,难怪老百姓都穷呢!   家里的豆子白子慕曾去锄过草,干了十来分钟,还差点把半条腿留地里,这会儿便宜卖出去,他多少是有些不甘心,后头想了想,便有了主意,交代蒋小一今年豆子先不买了。   蒋父和蒋小一正说着……   “啊!大哥,有贼了,有贼偷我们东西,大哥、父亲快来啊。”蒋小二突然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什么贼?”   蒋小一和蒋父看过来,三个小家伙站在箩筐旁边,一脸心痛懊悔,沈鸟鸟刚还开开心心,笑得欢快,这会竟直接掉了眼泪。   似乎伤心欲绝。   “有贼偷东西。”蒋小二哽咽着:“大哥你看。”   他指着背篓里头,里面几张纸,还有几根棍子。   蒋小二眼眶通红:“他太过分了,偷了我们的东西,还把棍子扔里头。”   蒋小三捏起了小拳头,沉着一张小脸儿,东看西看,似乎还想看看那个贼在哪里,看见了要打死他。   蒋小一到近前一看,也火了。   他娘的。   他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忙活,那个贼竟然还敢跑出来偷东西。   嚣张,简直是太嚣张了。   今儿出门,白子慕给了他一点零食,让他们吃,蒋小一和几个小家伙刚吃了早饭就没舍得,想着留到地里饿了再吃。   刚才几个小家伙帮忙搬豆杆到竹席上,忙了半个时辰,有点饿了,就想吃点零食垫垫肚子,结果在背篓里掏啊掏,没掏着东西,垫着脚尖探头往里一看,才发现哥夫给的零食不见了。   白子慕空间袋里的东西,不管啥都好吃,今天给的那玩意儿之前蒋小一没见他没有拿出来过,但不管是辣条,还是棒棒糖、还有营养快线,都好吃得不得了。   今儿给的那东西定是也不会差,都没吃呢!他就闻到一股子清凉的、又甜甜的味道,他都舍不得吃,结果倒好,竟是被偷了!!   蒋小一最喜欢吃了。   偷黄豆、地里的菜,或者是旁的东西,他都不至于这么气,可偷他吃的,这简直是不能忍。   蒋小一顿时连黄豆都割不下去了,恼怒不已,心里憋着火,牙齿也咬得咯吱咯吱的响。   这模样,一看就是气得狠了,这会儿要是有只狗从他跟前经过,怕是都得挨两巴掌。   “今晚等你们哥夫回来,我告诉他。”   “好。”沈鸟鸟说,蒋父看他可得实在是伤心,泪汪汪的,一副天塌下来了的样子,小模样儿可怜极了,心疼得要紧,给他抹了眼泪,又哄了他两句,而后才摸了摸蒋小三的肚子:“是不是饿了?”   “嗯!”蒋小三点头。   蒋父看了看时辰,干活时间就是过的快,不知不觉已经到晌午了。他喊蒋小一先带几个孩子回去做饭。   蒋小一‘嗯’了声。   中午蒸的大米,昨儿白子慕买了一斤肥肉回来,他砍了一小块,烧了毛,仔细洗干净,这才切了放锅里煎。   肥肉炒时最是香,三个小家伙菜都洗不下去了,蹬蹬蹬的跑到灶台边,趴在上头,三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锅里看,眼眸中满是渴望。   蒋小一看笑了:“前儿你们哥夫又教你们数数了,你们都记着了吗?”   先头是教数手指,后头教的是加减法。   蒋小二点头:“记得了。”   他举起十根小手指头说:“这么多是十。”说着他又脱了鞋,露着白嫩嫩的小脚丫:“加上脚指头,就是二十,一个包子两文钱,二十文钱能……能买十个,对不对呀大哥?”   “对了。”蒋小一很欣慰,夸了他两句:“我们小二聪明了。”   蒋小二笑弯了眼。   沈鸟鸟急了,他也想大哥夸他,他抱住蒋小一的腿,奶呼呼道:“大哥大哥,鸟鸟也会了,这么多是九,能买……能买……”他低头数了数,才大声道:“能买三串糖葫芦。”   “嗯,鸟鸟也聪明了,真棒。”   沈鸟鸟开心了,激动得捏紧了拳头,只蒋小三没有说话,还默不作声,悄咪咪的往门口移,蒋小一看向他:“小三呢?”   蒋小三涨红了脸:“小三还……还不会。”   蒋小一缓着声:“你是不是没好好记?”   沈鸟鸟刚跟白子慕学,加起来不过几个时辰却都已经记得了,蒋小三可是跟着白子慕学了好些天。   “不是不是。”蒋小三猛摇头:“大哥,小三有好好学了,但是小三就是记不住呀。”   他小手儿摸着头,有些苦恼的道:“大概是小三没有脑子,所以都记不住,而且数手指实在是太难了,要命哦。”   蒋小一:“……”   怕油溅出来伤着孩子,而且刚在地里,几个小家伙委实是伤心,为了安慰一下他们幼小的心灵,蒋小一在橱柜里拿了两包小辣条给他们:“小二和鸟鸟表现很好,这是奖励。”   “哇塞,是辣条。”蒋小二和沈鸟鸟高兴得跳起来。   蒋小三一脸羡慕的看着他们,口水都要流了。   白子慕说辣条是垃圾食品,吃多了不好,平日里都不怎么拿出来,几个小家伙很少能吃到,每次都是想了法子赞够小红花才能吃到,吃了后都念念不忘,想得很。   蒋小一捏捏他的脸儿:“小三,今儿大哥也给你吃,不过你下次要努力,知道吗?”   蒋小三呼吸粗重,紧紧捏着辣条,高兴得小手都哆嗦,脸上扬着灿烂的笑:“知道知道,小三会努力,谢谢大哥,小三爱你。”   “出去吃。”蒋小一笑道:“等会煮好了大哥再叫你们。”   “谢谢大哥。”三个小家伙又呼啦啦跑开,排队坐在门栏上,吃得香呼呼,嘴巴上一圈红油。   沈鸟鸟大眼睛都眯起来了,脸上浮起两坨红晕,一副醉了的样子。 第68章   沈家行商,同着赵家一样,底下有好些个铺子,但规模都有些小,当初赵云澜会亲自来福来客栈,不是吃饱了撑的。   一是因为正巧的要处理这边的账务,二也是因为,福来客栈是赵家名下规模最大,赚得最多的‘铺子’。   赵家本就是平阳镇人士,福来客栈是赵老爷子开的,那会儿平阳镇上也就福来客栈这么一家。   不过福来客栈当初只一层,赵家凭借福来客栈发家后,赵老爷子也老了,便把福来客栈交给了赵富民。   赵富民接手后立即把福来客栈推了,花巨资起了三层,那会儿平阳镇还没怎么发展,福来客栈雄伟、壮阔,鹤立鸡群,直接成了平阳镇的鳌头,独一份儿。   后头赵富民又把生意往周边镇上拓展,不仅开客栈,还开起了粮铺、医馆,赚得多后,举家搬到到了府城。   沈家生意不及赵家,但沈家是府城人士,在府城还些许人脉。   大周士农工商,且大地方,没点背景是很难支楞得起来的。   想在府城站稳脚跟,有片立足之地,必定是要投靠某些人。   圈子有限,赵富民认识的,都是跟他阶级地位差不多的,后来通人介绍,认识了沈家。   结识不久,沈家就透漏出了想结亲的意思。   赵富民到底是疼孩子,还对着沈正阳对方打听,这人不赌不嫖,还经常的跟在他爹身边学做生意,是个好的,勤快的。   赵富民就同意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赵云澜便也没意见。   两家互相扶持,生意上有赵富民帮衬,很快沈家便也起来了,同着赵家是平起平坐,可福来客栈一月盈利也不过几百两,更不用提其他的铺子了。   福来客栈在镇上人看来很是不得了,但在府城那种地方,沈家和赵家也不过是‘小打小闹’,没什么名号,可即使如此,那吃的穿的,也不是寻常百姓能比拟的。   以前即使嬷嬷背地里苛待沈鸟鸟,但也不敢把他的吃食全扣下来,就怕赵云澜回来了,若是突然吃了啥东西,沈鸟鸟表现出一副没吃过的样,定是会惹人猜疑,因此,沈鸟鸟吃过的糕点、瓜果啥的多了去了。   但没有哪一样像辣条一样这么好吃,还有棒棒糖,还有蛋糕,好吃死个人了。   蒋小一扭头看去,顿时觉得没眼看。   以前就蒋小三一个,吃了好吃的,就喜欢摇头晃脑,前两天沈鸟鸟问白子慕,蒋小三吃东西为什么要晃脑子呀?   白子慕驴他,说那样吃起东西来,会比较香,才有灵魂。   蒋小二和沈鸟鸟一听,就不得了了,这几天一吃饭就摇头晃脑,像不倒翁一样。   这辣条小小包,里头就正正方方一小块,几个小家伙吃完了又嗦手指,只把手指和口袋里的红油都舔得干干净净,这才心满意足。   蒋小一跟着白子慕学了几天,厨艺已经有所上涨,肥肉煎出油后,他又赶紧把剁好的蒜头倒进去,等着炒出香味儿了,这才开始倒白菜,和昨儿腌制过的半碗瘦肉。   炒了两碟,刚忙完蒋父也回来了。   这菜看着好像寒碜了些,就一炒白菜,可对于村里人来说,有油有肉,却是极为丰盛的了。   吃完了蒋小一没再去地里,而是去大房那边,想同他们买些辣椒。   辣椒村里家家森*晚*整*理户户都会种些,吃不赢的时候都会摘了晒起来留着冬日里吃。   这会大伯二伯和几个堂哥都去割黄豆了,只几个女眷在院子里打豆子,听了蒋小一的来意,二伯娘笑了:“想吃就拿,今年家里晒了好多,快大半袋呢!”   村里人没人把辣椒当菜吃,多是切了些跟菜炒,好让菜有个味,一次就一小抓,能吃多少?二伯娘只以为蒋小一是拿来吃的。   蒋小一摇头说:“我夫君想做生意,要的多,不能白要。”   “做生意?”堂奶奶放下棍子,疑惑道:“做啥子生意?”   蒋小一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大伯娘和二伯娘停了活儿,脸色有些凝重,似乎是不赞同。   “咋的突然想做生意了?”堂奶奶脸色同样也有些不好看,说:“那他不在福来客栈里头做了?”   她拉了凳子,坐到蒋小一旁边,有些担忧:“小一,你同阿奶讲,小白是想做的啥子生意?”   “不知道。”蒋小一老实道:“福来客栈的活儿也做,就是一个月六月银子,他嫌少,不够用,想再多赚些。”   “……”   大家瞬间静了。   一月六两还不够用?这要不是自己哥儿,这会但凡换个人说这种话,大家肯定是立马的一脚踹过去了。   六两啊!   寻常人家一年都赚不了这么多,就这,还不够用?   不过银子多了又不烧手,多些总是好的。   但这生意不好做,以前村里人也不是没有那胆子大的,不甘心一辈子守着地头过活,便也学人,做些小生意,结果倒好,银子没赚着,那存了大半辈子的银子还全赔光了。   堂奶奶几人就是怕白子慕年轻气盛,想一出是一出,贸贸然的辞了工去做生意,结果赚不到银子还丢了工作。   这会晓得了,松了口气。   大房晒的干辣椒多,而且家里也有好些,白子慕说先试一试,若是生意好了,后头再买些。   蒋小一没买太多,堂奶奶让大伯娘把麻袋拿出来,问他够了吗?   蒋小一点点头,麻袋里的干辣椒大概十来斤,他掏了九十文出来,堂奶奶推拒着说不用,蒋小一硬是塞给她:“奶奶,您收着,不然下次我可不敢来找您要东西了。”   “你这孩子。”堂奶奶只得收下了。   蒋小一看着堂奶奶,同他说今年的豆子收了能不能晚点卖。   堂奶奶:“咋的了?”   “夫君想做豆腐生意……”   “做豆腐?”   “也不是豆腐。”蒋小一见大家一脸懵,他解释了一通:“夫君说是豆腐,可是要再加工。”   至于什么是再加工,大家听不懂,但也大概懂得什么意思了。   “还没做,不晓得生意怎么样,要是好的话,估计得需要不少豆子。”蒋小一说。   这往年不论是收了玉米还是谷子黄豆,晒好了都不会留家里太久,大家都是‘趁热’挑去买。   放家里,若是突然遭了老鼠啃或被人偷了啥的,那都是损失,而且也没有地方放。   像着大房,两兄弟住一起,底下孩子又多,屋子都不够住,哪里还有地儿放粮食?   总不能直接搁后院。   而且人算不如天算,要是后头粮价突然降了,或者旁的什么,那岂不是损失大了?   为免夜长梦多,还不如早卖早安心,毕竟银子这玩意儿比粮食好藏。   这不是什么大事,大伯娘便点点头,应承了。   晚上白子慕回来,蒋小一立马就跟他‘告状’,还委屈极了。   白子慕把他抱怀里,心疼得要命,又觉不可思议:“东西被偷了?”   谁这么不给他面子?   妈了个巴子的。连他夫郎的东西都敢碰。   蒋小一环着他的脖子,难受得很:“嗯。”   “那背篓你们放哪里啊?”白子慕一问,蒋小一说也没放哪里,就放竹席旁边,同一块地里头,离他们不过几米。   那这应该不是被偷了。   蒋小一和蒋父忙着割豆子,即使没注意,可还有蒋小二他们呢!真有人来偷东西,他们不可能没看见。   “怎么不可能。”蒋小一激动的说:“东西都不见了,就剩些纸和棍子,那人肯定是偷吃光了,不信你去看。”   白子慕拿起包装纸一看,顿时噎住了。   竟然是雪条。   今儿去上工去得匆忙,临出门时蒋小一送他,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白子慕就想拿吃的哄哄他。   空间袋里东西多,又能保温保鲜,很多东西他都存放在里头,之前开了个放零食的大箱子,里头有些雪条,也就是冰棒,还有一些米糕。   那雪条很劣质,就是往水里加了色素、糖精制作而成,有黄的,白的,红的,以前一毛钱一根。   这玩意儿和以前他师兄给他练的辟谷丹一个味,白子慕怀念得很,出山后买了一大堆,不过后头听说这玩意儿吃多了不好,他就没再动过,但也没舍得丢。   那米糕和冰棍形状一模一样,白子慕拿的时候也没看清。   这冰棒放一早上,还能不化了?   蒋小一和三个小家伙到底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冰棒化了,这几人没见着,竟是以为挨偷了。   白子慕都想笑,蒋小一晓得了,脸红了白,白了红。   “害臊了?”白子慕拇指抚着他的脸儿,低着头看他,哄道:“下次我再拿出来给你,别可惜了,我空间袋里还多的是,全是你的。”   蒋小一扭捏半天,才嗯了一声。   蒋小三冲进厨房来拉着白子慕:“哥夫哥夫,我们去玩吧!”   白子慕:“……”   这蒋小三就是没有眼色,尽会打扰他谈恋爱,这小子,看来得寻些时间,专门教育教育他了。   白子慕和三个小家伙在院子里玩了好一会儿,笑闹声不断,几个小家伙玩得一头汗,白子慕这才进了厨房忙。   他想做些辣椒面。   这玩意儿不难做,昨儿白子慕交代过,中午蒋小一从大房那边回来,就把辣椒洗了一遍,捞出来放簸箕里,水分全部控干后,又都切成了小段。   这会洗了锅,生了火,等着锅热,倒入干辣椒仔细的炒一遍,然后再放到石中捣碎。   做辣椒油得用细辣椒面,前儿做的都简单,就是后面捣碎这个得用劲儿,白子慕是干得汗流浃背。   油灯贵,蒋小一在灶台里烧了许多柴火,厨房里也算亮,石臼是中午蒋大树从大房那边扛过来的,匹配的木锤子不晓得是拿什么木料做的,重得很。   白子慕和蒋小一两人轮流干,蒋父给三个小家伙洗了澡,又哄了他们睡,才进到厨房跟着帮忙。   他中午一直在地里打豆子,回来又是喂猪又是挑水劈柴火,都没歇过,蒋小一不让:“父亲,你去歇息。”   “我跟你们干一会儿。”旁边还有两锅没弄,蒋父哪里舍得让他们两个自个做:“我做会儿再去睡,你们两休息一下。”   蒋父做到九点,就被蒋小一赶回屋里去了。   他一走,白子慕立刻化为原型。   蒋小一都吓了一大跳,他许久都没见白子慕化做熊仔子了,这会乍然看到圆嘟嘟的小熊仔子,欢喜得不得了。   “你怎么变身了?”   “这样比较有力气。”白子慕说。   蒋小一就见他小小个,两只爪子抓着一根直径快十二厘米,一米五高的大棍子,一下一下的往石里砸。   熊仔子在巨大的棍子下显得很渺小又很可怜,让人十分担心那根棍子会把他砸出屎来。   蒋小一看得心惊胆战:“我……我来吧!”   白子慕躲到一旁:“我来,我可是个超级大猛男,这点小事儿,没问题了。”   白子慕化了原型后浑身都有劲,比较是大妖,这会干起来,溜得要飞起。   蒋小一看着他做,大概是肥胖过度,熊仔子那小屁股都跟着动作一颤一颤的,两片屁股肉一下往上甩,一下往下垂,简直是好笑得不行。   可他不敢笑,白子慕最要面子,他若是笑了,白子慕大概会直接飞起来给他一脚。   蒋小一强憋着,难受得不行,见那光嘟嘟的小圆屁股扭来扭去的实在可爱,最后他实在忍不住,戳了戳。   白子慕身子一颤,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棍子一丢,两只爪子紧紧的捂住屁股,不敢置信的看着蒋小一:“卧槽,你干什么?竟然戳我屁股眼,你好色啊!”   蒋小一笑呵呵的:“给我摸摸你屁股。”   熊仔子的屁股最是好摸了,滑溜溜又软呼呼,白子慕也笑起来:“你好骚啊!不过我喜欢,来吧。”   他朝天噘起圆乎乎的小屁股:“只能摸两下哈,摸多了,要是扁了我揍死你。”   蒋小一笑着紧紧的抱住了他。手在他屁股上揉来揉去,跟捏软泥似的。   这手感他怀念极了。   正事儿也不做了,两人在厨房里玩闹起来,白子慕正高兴呢!心头突然莫名一悸。   他脸色沉重了起来,蒋小一戳了戳他:“怎么了?”   白子慕跑到门口往远处看,天上月色明亮,隐隐的还能看见远处朦胧的山脉,他看了半响挠挠头:“我感觉好像出事了?”   蒋小一有些担忧道:“出什么事?”   白子慕摇着头说不知道,但心里就是感觉有些慌。   修炼到了一定境界,能感知未来,也能预测未来。   白子慕修炼不到家,这会儿只感觉心里有些不对劲,可蒋小一这会儿好好的,三个小家伙和蒋父也是。   为什么突然心悸?   他冥思苦想半天,突然啊了一声,右爪成拳锤着左爪掌心:“卧槽,我不会是劳累过度,出现心肌梗塞了吧!”   那不得行啊!   他都还没成亲呢!   白子慕赶紧掏了两颗丹药出来吃,而后又爬到蒋小一怀里,跟他玩闹起来,躺在他大腿上,举着小爪子,问他要不要尝尝熊掌的味道。   蒋小一笑着拍开他:“你都没有洗脚,臭死了。”   “臭是不可能臭的,你这小哥儿就是会胡说八道!”白子慕锤了他一下,说:“你见哪只熊会有脚气?”   蒋小一:“……”   白子慕:“小三那脚才是臭。”   蒋小三是个坐不住的,爱动得很,天天的跑来跑去,先头穿的草鞋也没什么,可最近天气冷了,蒋小一给他换了布鞋,他天天的跑,脚丫子难免的会出汗,鞋子里头定是免不了会有些味。   前几天中午太阳好,蒋小一就想给几个小的洗洗鞋子,结果却发现,蒋小三放在床底的鞋子上挂着一只死老鼠。   那只老鼠大概是冷,夜里见着那鞋子空,就想爬进去,结果爬到一半就死了,半边身子还在外头,只脑袋探进去。   咋死的?   白子慕盯着它看了半天,笃定的说,一定是被蒋小三那鞋子臭死的。   可怜的老鼠啊!   十月中旬南方的天气不算得冷,可北方却已飘起了大雪。   月光依旧是清澈,照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微微泛着寒光。   这会儿积雪不算得厚,却是尤为冰寒,特别是降温后的深夜,哈出来的气,犹如白雾般,吸入肺腑的空气,更是刺骨。   深夜万籁俱寂,除了山里时不时传来的狼嚎声,便只余衣裤走动是摩擦的声音。   这会儿一队人马行走在官道上,个个身姿禀然手握长枪。   是乔装打扮后御林军。   他们分成两小队,齐齐走在两奢华的马车旁头,应该是车内坐了什么尊贵之人,大队长骑着马儿率先走在前面,满脸戒备。   大抵是前些日子派出的御林军太多,这会儿几乎没剩什么人,两小队加起来不过六十来人。   马车里燃着炭火,非常暖和,车帘只微微掀起一角,大多冷气都被隔绝在了外头。   周初落躺在白色被袄里,出众的脸庞瞧着越发苍白,微薄的唇瓣近无血色。   他似乎睡得并不舒坦,眉头深深紧拧,马公公正要起身给他掖一下被子,他突然‘唔’的闷哼一声,然后捂着腹部蜷缩起身子,好像很痛苦。   “皇上……”马公公担忧的喊了一声。   周初落微微挣开眼,似乎一时分不清身处何处,眼中有些茫然,过了好半响嗓音才沙哑着:“朕睡了多久了?”   马公公扶他起来,在他身后垫了个枕头,又倒了碗热水给他:“皇上,您才歇了半个时辰,可是肚子又痛了?要不要奴才让着夏大人慢一些?”   肚子确实是又疼了,可没之前那般不堪忍受,之前痛的时候,肠子似乎搅起来一样,疼得他都顶不住,后来喧了太医,太医把了半天脉,也搞不清楚缘由,肚子一直都在痛,周初落今儿出宫,便是去寻医的。   今儿看的老太医先头也在宫里太医院干过,不过上了年纪退下来了,在京郊的院子里养身。   原是抱着希望来,可结果老太医竟也是啥也没看出来。   这哥儿怀子同着妇人没什么区别,怀胎哪有疼成这样的,而且自被诊断出有喜后,周初落身子就急速瘦弱下来,什么都吃不下,这一看就不对头,可脉相却又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周初落疼得厉害,想让他们开点药,两位太医都不敢。   这肚子里的可是龙种,未来的太子,这会儿皇上才怀了两月,本就不太稳,要是一口药下去,太子直接化成浓水从屁股出来,那他们脑袋怕是就得直接搬家了。   今儿白跑一趟,路途颠簸,肚子这会儿隐隐作痛。   不算得太碍事,周初落摇头道:“朕这眼皮一直跳,怕是要出事儿,让夏洪涛快些。”   马公公一惊:“皇上可是怕三王爷……”   最近周初落身子虚弱,无心理朝,便让三王爷监国。   马公公话未尽,但意思明显,是不是怕三王爷有不轨之心,趁机夺权。   周初落没说话,只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马公公。   马公公被他看得讪讪的,也反应过来了。   三王爷和皇上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要是有那坐镇天下的心思,哪里还轮得到皇上。   周初落正是晓得这一点,才喊了他来。   他这哥哥,没什么雄心壮志,最大的乐趣,就是喜欢逗鸟,当年为了不做‘继承人’,还和还是太子的太上皇斗智斗勇。   太上皇看他真的是不堪大用,其他几个孩子又心思太过阴沉,他都还没坐上皇位呢,底下几个孩子就已经蠢蠢欲动,拉帮结派,而且也不晓得咋的回事,一个比一个阴险。   心思阴沉之人,没有容人之量,太上皇一看他们,就觉得他们不是明君的料,便又和太子妃生了周初落。   可惜周初落是个哥儿。   但太上皇是个胆大的,硬是对外宣布生的是个皇子。   知道他真实身份的,除了已故的太上皇,和太皇太后,还有三王爷,外加一个马公公,就再没旁的人了。   三王爷只要对外宣布他的身份,夺权是轻而易举。   这次要不是他拿刀架在他三皇兄养的那只鹦鹉脖子上,威胁一通,他三皇兄才不会帮着监国。   这会儿他直觉有些心神不宁……他的直觉向来颇准。   马公公刚想传话,马车猛然停了下来。   外头传来夏洪涛急切的声音:“有刺客,有刺客,保护皇上。”   御林军将马车护在了正中央。   此处官道正巧处于一出山坳,两旁皆是山头,这会儿旁边冒出好些个黑衣人,手持弓箭,正瞄准着底下的御林军。   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且杀意明显。 第69章   寻医这事儿,知道的越多,就越是危险,朝中老臣多是心机叵测,也多是聪明,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大家定是会顺藤摸瓜。   因此周初落此次乃是秘密出行,带的人也不多,并未暴露过行踪,这会儿对方却能埋伏他们,显然是朝中有人在他跟前安插了人。   朝中尽些年好多大臣被他动了权利,怕是对他积怨已久,早想把他斩之后快了。   对方人数过多,且山坳太深,根本跳不上去,如此便不能近身杀敌,御林军显得很是被动。   箭矢如雨,有些未靠近马车,便被御林军打落,有些却是射到了车顶上。   马儿被惊到了,想要夺跑,被一御林军强行拉着,它跑不了,便只能不停的刨着前脚,嘶鸣不止。   马车摇摇晃晃,周初落被颠得愈发难受,肚子也痛得越发厉害,那股剧痛如山洪爆发一般,而且……   还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往下腹坠,周初落心里开始止不住的有些慌了。   这孩子刚发现那会儿,他确实是不想要了,这孩子是他受到那死太监‘羞辱’的证据,他如何能留?   而且若是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他不能冒那个险。   周初落想喝了堕胎药,可药熬好了,马公公端给他的时候,他正要接过喝下去,肚子却突然动了一下。   他闭了闭眼,忍着羞耻同一旁的太医说,太医却道他月份尚浅,不可能有胎动。   可肚里的孩子却又动得异常明显,而且好像还懂了什么一样,一直翻来覆去。   大概是血脉相连,孩子那不安、难过又害怕的情绪,似乎能豪无阻碍的传递给他,周初落抚着肚子,沉默了好半响。   后来到底是没舍得。   这孩子他已决定要留下来,这会儿却……   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皇上……”   看他强咬着嘴唇,冷汗不停的冒,马公公担忧的刚喊了一声,就见他趴到一旁吐了起来。   “皇上,您没事吧?要不要奴才去给你叫太医?”   太医就坐后头的马车里,今儿怕着路上出事,马公公把他也带来了。   周初落疼得浑身颤抖,冷汗一滴滴的往下垂坠,他让马公公撩开车帘。   外头刀箭相交,铿铿锵锵,响声不断。   这会儿是‘敌在暗我在明’,箭矢密密麻麻,射过来的时候,还裹着刺耳的风声。   这会御林军若是想爬上去杀敌,那便不能进行防备,如此,怕是还没爬得上去,就挂了。   可不上去,那么他们就是那任人宰割的牛羊了。   “夏洪涛。”他喊了一声。   夏洪涛一边以剑抵挡,一边撤到马车旁。   “皇上?”   “从右边冲出去。”周初落说。   夏洪涛原就有这打算,这会儿形势严峻,被动防守到底不是长久之计,而且此处离京还有些远,若派人回京叫援军,人来的时候,他们估计都已经在奈何桥上了。   如此,这会儿只能‘杀’出条血路,冲出去。   他立马打手势让人进行掩护,可御林军还没来得及动作,对方似乎就预料到了一样,又一批人提剑从山林里窜出来,跳到官道上拦截住他们后,立马同御林军厮杀了起来。   夏洪涛:“……”   这么多人??   看来对方这是明摆了想要皇上的命。   敌众我寡。   御林军就算再厉害,这会儿也得见鬼了。   夏洪涛眼见自己人倒下大片,只得急急吩咐旁边一小弟:“我带人牵制住他们,你带几人护送皇上先撤,务必保护好皇上。”   “是。”   那人说着,又朝护在马车旁的几御林军打了个手势,而后他就跳上马车,勒紧缰绳就要给马车调转方向,想往后方撤,可谁知后头又冲出一批人。   他又调转方向,想往前头撤,前头却又冲上来一批人。   “……”那御林军都懵了。   这还撤啥撤?   都被包饺子了。   这会儿恐怕是有些插翅难逃了啊。   周初落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撩着车帘,见着外头这形式,知道如今只能拼死一搏了。   他扭头,面色凝重:“马公公,把朕的佩剑拿来。”   “啊?”马公公都要给他跪了,寻常妇人怀胎不足三月,胎儿未稳,都不敢随意出行走动,他们皇上这胎本就怀得比旁人艰苦,这会儿还想去杀敌?   “皇上,万万不可啊!请您三思。”   周初落尽量压抑着低喘,抵御着那股绞心般的疼,脸无血色的低声道:“不可?你再啰嗦,敌人就要杀进来了。”   外头这会儿也就十来个御林军站着,再这么下去,敌人很快就能把他们团灭。   马公公正为难着,要去拿佩剑,外头突然响起几声很突兀的惊恐的惨叫。   “啊!什么东西?是狼,不是,还有野猪,大家快射,快射。”   不是御林军的声音。   周初落立马往外头看,原先埋伏在两旁的射手这会儿下饺子一样,一个个慌慌张张的往官道上跳。   有那迟的……   周初落目光一抬,一只半人多高,将近两米长的巨狼,从深林里跳跃而出,而后朝着一黑衣人扑了上去,一把咬住了他的喉颈,殷红的鲜血顺着它森冷的獠牙往下淌。   那黑衣人都来不及反抗,便被咬破了喉咙,巨狼将他甩到了官道上,而后紧随其后跳下来,朝着其余黑衣人冲过去。   一黑衣人被它咬住肚子后甩到了马车边,那黑衣人正捂着肚子要站起来,又从旁边窜出匹野狼,二话不说朝他咬了过去。   将那黑衣人咬死后,它才抬头看着马车中的周初落。   它两只眼睛幽幽泛着绿光,嘴角鲜血还顺着它的毛发往下滴,那鲜血粘稠,味大。   马公公都吓破胆了,几乎要尿出来。   周初落依旧面无表情,他似乎不觉血腥残忍,微眯着眼同那狼对视。   他以为它会朝自己扑过来,可那头狼却只是看了他一眼,而后垂下头,嘴里发着呜呜呜的声音,像是在畏惧着什么,往后退了好几步后,才又开始厮杀起来。   巨狼、野猪接二连三从山里窜出来,见了黑衣人就咬。   野猪皮糙肉厚,挨个一两下的,依旧是生龙活虎,很难砍死,巨狼更是机灵矫健,黑衣人朝它们砍过去,刀都没挨到它们,它们便避开了。   惨叫声此起彼伏。   御林军见它们并没有伤害自己,提着剑退到了马车旁,将马车团团护了起来。   “队长。”御林军一头雾水,看着眼前的人兽大战,脸色相当震惊:“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夏洪涛哪里知道。   就连周初落也不解原因。   冬日山里吃的少,山里野兽饿得很了,也会往山下跑,要说是方才厮杀,它们嗅到了味儿,才冲下山来,那么为何偏的不碰御林军?就专门冲着那些黑衣人扑过去?   难道黑衣人穿黑衣,比较香不成?还是动物也会搞歧视?   周初落微眯着眼,不知为何,他突然抬头往左侧山上看,接着他瞳孔穆然一缩,似乎看到了什么让人诧异的东西。   夏洪涛顺着他的视线抬眸看去,整个人嘴巴也张开了,呆若木鸡。   只见山上一大树前,一老虎‘站’在那里,若只是只老虎,这也无啥大碍,不至于让见识渊博的帝皇吃惊成那样,让他吃惊的,则是在老虎头上不停蹦跶的猫?   说猫又不像猫。   说熊又不像熊。   那玩意儿身上只白毛和黑毛,比着木桶还要小一些,也不知道是毛多还是胖的,站在老虎脑袋上,远远瞧着,就是一坨,圆乎乎的,都没见着腿儿,那脑袋好像也直接立在肩膀上,胖得脖子也没见着。   那玩意儿好像很兴奋,两只爪子不停挥来回去,一下左勾拳,一下右勾拳,似乎蠢蠢欲动眼热得很,也想冲下来打一场。   大概是周初落的眼神太过炽热,那玩意儿察觉到了,还扭头看了过来,视线同周初落对上后,它身子立马的不停颤抖,而后极速从老虎头上跳下来,躲到了身边的大树后。   周初落:“……”   周初落微微拧着眉头,还没移开眼,只见那大树后头悄咪咪的露出了两只小爪子,那两只爪子抓着树干,接着鬼鬼祟祟又偷偷摸摸探出半个脑袋。   那玩意儿一见着他还在往那边看,又咻的一下把脑袋缩回去。   周初落:“……”   白子豪皮都紧了,不停的抹着冷汗。   他娘的。   这人咋的一直往他这里看?   难道被发现了?   这不能吧!   他都化为原型了,他还能认得出来?   一旁的老虎用脑袋顶了顶他,嘴里发着低低的吼声。   白子豪摇头叹气道:“我为什么要救他?和你这头脑简单的说了你怕是也不懂,我和他之间有些孽缘,他肚里怀了我的仔,不帮不得行啊!”   那老虎又低吼几声。   【人间的帝皇,你也敢上?熊哥,你胆子很大啊!】   白子豪白了它一眼:“再大能有你大?你连母老虎都敢搞,而且你以为是我愿意的吗?”   还不是当初一时糊涂,那会儿周初落晚宴喝多了,神志不清,他扶他回寝宫时,周初落一路缠着他,那双眼迷离得很,殷红的嘴里又一直朝他吐着热气……   后头到底怎么滚到一起的,白子豪也不晓得了,毕竟他对男人不怎么感兴趣,特别是周初落这种冷得掉渣的。   可周初落喝醉后变了个人一样,难免的让他有些口干舌燥,但他也没有动什么歪心思,想着趁人之危,他能管得住自己的欲望。   而且宫里好混得很,随处一溜烟的小宫女给他看,个个模样清秀,还有那些个娘娘,个顶个的绝色,大周美女都集在宫里头了,在这里干,有吃有喝还不算,还能天天的大饱眼福。   他不做那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事儿。   扶人进了寝宫后,他便倒了杯茶解解渴,后头就断片了。   周初落醒来时,见他躺在旁边,便二话不说一脚朝他踹了过去。   他那会儿都飞出三米远,掉到地上还滚了许久才停下来,要不是骨头硬,怕是当场就得瘫了。   周初落看他的眼神,这会儿想起来,白子豪都控制不住的直打寒颤。   那是想将他剥皮活剐的眼神啊!   虽然那会,人那条大长腿,线条完美,还白得晃眼……   但这人当年去边境打仗的时候,那叫一个厉害,一柄长剑,杀人无敌,一砍一个准,杀敌就跟砍瓜切菜,玩儿似的。   白子豪被踹下床后当场就跑了,虽然这行为有点渣,但活命要紧。   不然留着,他怕是要直接血溅当场,尸首分离。   周初落这人,喜怒无常,没准的砍了他脑袋都不够他解恨,可能还会把他劈了当柴烧。   后头他也猜得没错,周初落通缉他了,想抓他。   抓他干什么,那肯定是抽筋扒皮啊!   先前他心头莫名一悸。   修为到了他这个地步,能让他如此的,便是极为亲近之人出事儿了。   他爹娘早已飞升,师傅也已故去,如今身边剩下的,也只一师弟。   这师弟,也不单是师弟,而是他的亲弟弟。   是不是师弟出事儿了?   自古天机不可泄露,想窥视天机,自是要付出代价。   白子豪实在是担心,消耗了好些年道行,掐指一算,才发现他师弟竟也跟着过来了,而且还遭了天谴。   他自个就是杀了鬼子……   鬼子虽是鬼子,但不是说所有的鬼子都是坏得冒油的。   当时那伙冲进道观里的鬼子太多了,估计也有那么一两个是好的,行过善事儿的。   那会儿他哪里还来得及‘挑鬼’杀,放了大招,直接弄死了好一帮人,定是也失手将那么几个难得的好鬼子也整死了,又因使了法术,于是遭了天谴。   那天谴威力可厉害了。   没到一定修为,这会儿恐怕都已再世为人。   他师弟能从雷劫逃过一劫,那相比修为也是不弱。   如此,怕是也能化形了。   白子豪立马的就想去寻他,他师弟懒得令人发指,要是来了,这大周他人生地不熟的,咋的混,怕是要遭人欺负还不算,还得忍饥挨饿,衣不蔽体……   没准的,现在都搁街边要饭了,这大周有哥儿,哥儿形似男子,因此好些人男女不忌。   他自个就要帅得掉渣,寻常出山,好多姑娘看见他都走不动道,那会儿他都还顶着个爆炸头,就有人拍他屁股吃豆腐。   所以说帅也不是他瞎吹,他师弟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是不是遭人吃豆腐了?他气不过,反抗了,打了凡人,才遭了天谴?   越想他越是心痛难当。   啊!   师弟啊!   你等等为兄啊!   师兄来救你来了。   白子豪是心急如焚,可他算不出来白子慕身处何方,大周‘广阔无垠’,想人海茫茫找师弟,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白子豪都没寻到人呢!心头又是一悸,掐指一算,好家伙,他有儿子了,而且儿子森*晚*整*理还要遭殃了。   他虽是有些风流,可向来都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洁身自好得很,上过的人也就那么一个,感情这皇上是个哥儿啊!   白子豪左右为难,踌躇不决。   最后一抹眼泪,还是想去找师弟,倒也不是不疼孩子,而是周初落想打,他回去了有什么用?   强迫人留着?   本来就是他对不住人,再强人所难,那他可真的就是畜生了,以后做了死鬼,怕是都无颜面对师傅。   结果还没找着师弟,他便又遭天谴了。   那雷劈了他的替身傀儡还不够,还想劈死他,一直追着他不放,似乎他犯了什么天妒人怨的事情。   最后他窜到了护国寺里头,雷劫才终是放过他。   白子豪想来想去都想不通自个到底做了啥缺德事儿才会如此,不得已,又给自己算了一卦。   自古人妖殊途,即使怀了妖儿,人肉体凡胎也是难以承受。   人类幼儿,在腹中需要摄取养分,以供成长所需。   妖儿亦是如此,只是需的养分,稍有不同。   大熊猫的妊娠期大概只四个月的时间。   不过周初落是人,这孩子即使已成型了,但……估计也不会出来这么快。   人怀妖子,若是不多加干扰,补其元气,孩子没意识时,成长的时候,会自发的吸取人族生气,等着有意识了,若是不愿伤其母亲,自己截断生气,那么一旦胎死腹中,其怀孕之人,也会随其消亡。   周初落乃正德明君,在任期间,国泰民安,若是消亡……   明君继位,也许依旧如故。   若暴君继任,则民不聊生。   如此,其大周气数将会受到干扰。   紫薇星星辰暗淡,预兆着帝皇气数将尽,即将陨落,天道自是不会放过白子豪这个罪魁祸首……天罚降下。   白子豪不想作孽,只得又折返回京了,原还想着这次变个宫女啥的混进宫去,这样没准就能跑宫女屋里睡,结果还没变呢!周初落先出宫了。   他今儿在京里等,心头又是一悸,晓得这人可能要出事,赶忙的来了,还好他来的快,不然他怕是也要遭。   外头黑衣人实在是多,白子豪不得已,又摇了好些帮手来。   眼见着黑衣人都嘎得差不多了,白子豪嗷呜一声叫,野猪、野狼又立马的往山里窜。   御林军是看得目瞪口呆。   周初落头一遭遇见这种事儿,心也控制不住的怦怦跳。   全场安静了十来秒,夏洪涛才回过神来,请示周初落该怎么办?   为免又生事端,周初落让一御林军先行回去,带人来接应,再通知大理寺的人过来调查,清扫现场。   不然这么多尸体留在官道上,明儿行人瞧见了,怕是会引起恐慌。   夏洪涛立马安排下去,马车正缓缓驶动,突然车帘一动,哐啷一声,一个小瓶子从外头飞了进来,砸在了车板上,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下来。   马公公还未从方才遇袭的事儿中回过神来,这会儿心有余悸,刚想喊护驾,定眼一看竟然是个拳头大的药瓶子。   哪来的药瓶子?   这里可是荒郊野岭的。   夏洪涛身手了得,这会儿就在前头,这药瓶子能掠过他,‘悄无声息’的飞到车里头,委实诡异。   马公公不敢大意,他试探的踢了下,药瓶子又滚了一圈,并没发射什么毒箭,确认确实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药瓶子后,他才捡了起来。   “皇上?”   周初落半躺在软榻上,不知想到了什么,手指微动抓着被角,眼眸微眯:“给朕打开。”   马公公:“是。”   瓶口一开,一股味儿立马就飘了出来。这味道难以形容,带着点清香,还有一丝甘甜。   马公公不觉咋样,也闻不到啥子味,可周初落却是浑身骤然一颤,像干渴的田地迎来了春雨,又像盛夏突然拂来的清风。   肚子不疼了。   身子也不难受了。   他不知原由的涌起一股渴望,朝着马公公伸手:“拿来。”   马公公只以为他想看,便递过去了,谁知周初落接过后,一倒,一看,脖子一仰,咕噜一声,直接吃了下去。   速度快得马公公都来不及阻止,腿一软就跪下了:“皇上……”   这咋的能乱吃啊!   是不是有毒的先不说,这会儿还怀着孩子呢!竟还乱吃。一个弄不好可是要玩犊子的啊!   周初落一贯谨慎,刚他着实是冲动了些,可他控制不住,那药似乎对他有股特别的吸引力,直觉告诉他,那药儿能吃,吃了他就没事儿了。   果不其然,丹药一下肚,肚里立马暖了起来,孩子似乎很喜欢,那股喜悦的情绪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周初落眉头舒展开来。   “皇上,您没事儿吧?”   “无事,快些回京,朕饿了。”   “啊?”   等着车队走了,白子豪从树后出来。   猛虎轻轻蹭了蹭他。   【要走了吗?】   “嗯,我得回京去。”白子豪叹了一声说。   【不找师弟了?】   师弟还是得找的,他最疼师弟了,若是师弟真出了事儿,他估计得去半条命。可这会儿他一走,周初落准是要出事儿。周初落完蛋,他也离死不远。   白子豪鬼鬼祟祟跟在马车后头回了京。   京都太师府。   老太师夜里睡得正香,窗户突然砰的一声巨响,老太师猛然坐起来,矫健得一点都不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他目光幽幽往窗户看,窗纸不算得厚,屋里还算亮,一只纸鹤从窗台上往床边飞。   老太上瞳孔一缩,激动起来,能有这般手段的……   “国师?”   “是我啊!”纸鹤开口了。   老太师立马跪坐起身,姿态恭敬:“不知国师深夜造访,可是有事吩咐?”   “自是有的,我最近有大事要办,脱不开身,我想让你帮我去寻我师弟。”   老太师吃了一惊。   国师还有师弟?   那想来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第70章   自从白国师给太老皇帝炼丹,把老皇帝吃拉稀后,大家都说他是个水货,是专门招摇撞骗的。   可老太师知道,这国师是真有本事儿。   太老皇上之所以吃拉稀了,是因为那会儿太老皇上昏庸好色,想把太尉家的闺女纳入宫来。   那闺女长得好,原已同侯府家的幼子定了亲,结果宫宴她随父进宫,被太老皇帝瞧见了,当即色心大起,说要纳她为妃。   太尉哪里肯愿啊!太老皇上瞧着已老态龙钟,土都要埋到头顶了,他闺女嫁过去,怕是没个两日就得守寡。   可他求来求去都没用,太老皇帝还大怒,说他不知所谓,此等恩宠,竟还想违抗,若是不愿,一家子都到牢里过去吧!   国师晓得了这事儿,才刻意给太老皇上练了那专门拉稀的丹药。   原他也不晓得,只不过太老皇上窜稀那天他从御书房出来,见着国师正在探头探脑的爬贵妃的院头,他想开口训斥,国师先朝他嘘了一声,说小声点,里头的美人正在泡浴呢,你别惊动了。   “国师,这不妥。”   “我知道,等会她出来我就不看了,看了实在是猥琐。”   这宫里的妃子奢侈得很,洗个澡那都是讲究,浴桶里洒满花瓣,白子豪压根就没见着啥,因为往日那些个妃子,洗澡就爱伸着胳膊,然后自我欣赏玩弄一样,一下一下往胳膊上‘泼’点水,也不搓澡,泡了半响就起来,白子豪总见她们这么洗,难免的有些好奇,这样洗澡到底干不干净。   好奇,那自是要探索一般。   太帅甩着袖子,觉得他有辱斯文:“可你如今这样,也很猥琐。”   “你这老小子就是不会说话,这是追求‘真相’,查询真相的事儿,怎么能说猥琐呢!再说了,我都快要溜了,猥琐一下怎么了?不过,你不要把这事儿说出去,不然有损我的名声,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老太师以为国师就是说说,可后头他染了重疾,药石无罔,太医都束手无策时,国师却来了。   那天他是始终忘不了,他感觉大限将至,便叫孩子们把他搬到院子里去,想最后再晒会太阳。   孩子们大概也晓得他快不行了,一直在他旁边抽抽噎噎,他闲吵,就将他们赶了出去。   后头他晒得暖和,正准备咽气呢!就见国师从天而降,他诧异得说不出话,国师却直径走到他跟前:“小子,你病得有点厉害啊!”   “不过修道讲究因果,我先头欠你一个人情,今儿我来救救你。”   没有国师,他估计早埋土里了。   这会儿别说找人,即使是找鬼他都是当仁不让。   不过……   “国师可有画像?”   白子豪摇头道:“没有。我最近有些忙,不过我师弟估计跟我长得一样帅。”师傅说他们都是熊的时候,模样像极了,压根就分不清,瞧着都一样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那想来师弟化形了,应该也是跟他颇像。   老太师点点头。   哦,那就好找了,毕竟白头发的,还长得出类拔萃的,可不多。   “这事儿交给你办了啊!可要快些啊!不然我师弟怕是要受苦,我不在他身边,不能照顾他,他一个人小小年纪,人又单纯,定是要遭人欺负了,可怜我的小师弟啊!”   小小年纪?   老太师:“……不知令师弟今年年岁几何?”   “三百多岁了,年幼得很。”   老太师:“……”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前期准备工作做了好些天都没好,光是弄辣椒面,蒋小一就忙了三天,白子慕白天要去上工,蒋父要割豆子,就他一个人忙,弄得胳膊酸痛不已,夹菜时手都控制不住的抖。   蒋小二可心疼了。   傍晚的时候,二伯娘送了半框红薯过来。   二房地少,旱里都种了黄豆,红薯一根没种,最近天凉了,也正是挖红薯的时候。   二伯娘中午去地里割红薯藤喂猪,见着地里都是洞,好些红薯还都被老鼠啃了。   那块地儿靠山,老鼠最是多,往年那红薯都要遭殃,再留地里怕是后头连个好的都没有,二伯娘就全挖了回家,想着蒋小一三兄弟喜欢吃红薯,她便送了半箩筐过来。   村里人吃红薯不是放水里煮就是埋火灰里‘烤’,白子慕回来后,蒋小三就缠着他,说想吃烤红薯,让白子慕给他烤。   白子慕懒得很,灶台里火灰少,前儿蒋父刚掏过,一次都埋不了几个,给了蒋小三烤,那还有蒋小二和沈鸟鸟,如此,怕是要烤到晚上。   他干脆洗了红薯,切成小块,放到锅里,加了姜片,又加了水一起煮,红薯煮软后,他又放了点红糖。   红薯糖水好吃得很,糖水甜,红薯软糯,蒋小一和三个小家伙喜欢得不得了,吃的时候开心到冒泡,饭都不吃。   蒋父说了也不听,蒋小二喝了整整三大碗,直把小肚子喝得鼓鼓的,蒋父都怕他肚子爆了,在他把空碗递过来,甜甜的说想再来一碗的时候,蒋父直接把他的碗丢盆里,看都不看他。   蒋小二委屈得不得了。   喝多了,睡下不多久他就感觉有些尿急。   爬起来尿尿的时候,见着厨房还亮,他还过去看了眼,见着蒋小一和白子慕还在里面,顿时眼泪汪汪。   他都做了两个梦,营养快线泡着辣条吃,都喝了好几瓶了,大哥和哥夫竟然还在忙。   大哥和哥夫真是太辛苦了。   隔天起来他就把这事儿同着蒋小三和沈鸟鸟说。   然后三个小家伙凑一起嘀嘀咕咕大半天。   蒋小一中午刚吃完饭,几个小家伙就囔着,推着他,硬是叫他去午睡。   蒋小一说他不困,蒋小二立马皱起眉头:“不对不对,大哥你困了,快去睡觉哦。”   “就是,大哥快去。”蒋小三也说。   蒋小一无奈,只得进了屋。   原也没觉得困,但这几天歇得迟了一些,又累,躺了没一会儿,竟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蒋小二趴门口看了一会,然后才带着蒋小三和沈鸟鸟往厨房去。   “大哥太累了,我们不要吵着他,让他睡多多。”   “好。”蒋小三也心疼大哥。   沈鸟鸟眨眨眼:“小二哥哥,大哥白天干活,晚上也要干活,累累了,我们要帮忙。”   蒋小三猛点头:“嗯,对,我们帮忙,多做一些,大哥和哥夫就能少做一些,大哥说了,好孩子会帮忙干活,还要勤快。”   进了厨房他率先跑到石边,抱着那根棍子,想将它举起来,可那棍子二十来斤,要是换成柴火,他拿小肚子顶,借点力倒也能拿得起来。   可这会只能用手抓着,他手又小,棍子都抓不完,哪里举得动,龇牙咧嘴一番,屁都蹦出来了,那棍子都没能举得起来。   “二哥,不行啊,这棍子太重了,小三举不起来,怎么办啊!”   蒋小二见他都举不动,自个就更不用说了,那该怎么办呢?   他挠着头,围着石转了两圈,脑子突然一亮:“有了有了,哥夫说了,人多力量大,我们可以一起来。”   “好。”沈鸟鸟说完,立马张开双手,跟着蒋小三一起抱住那根棍子,蒋小二囔了一声:“小二也来。”   三个小家伙哎呀呀的喊,使了吃奶的劲儿,想着把棍子举起来,砸石里的辣椒……   蒋小一正睡得香,蒋小三慌里慌张跑进来:“大哥,大哥。”   蒋小一睁开眼,就见蒋小三趴在床边,流着眼泪又流着鼻涕,使劲摇他,又似乎很着急,不停跳脚:“大哥起来,弟弟被压了,大哥快去救命啊。”   “什么?”蒋小一一个激灵,掀开被子就往外头跑,听见厨房有哭声,他立马的冲进去。   沈鸟鸟正躺在地上,被那根大棍子压着,动弹不得,蒋小二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似乎吓着了,小脸惨白着:“弟弟……”   “二哥,呜呜呜……”   “弟弟,你不要动……啊!大哥,大哥,你来了,快来救救弟弟。”   沈鸟鸟看见蒋小一,立马的朝他伸手:“呜呜呜……大哥,救命啊!救命啊!”   蒋小一:“……”   他把棍子搬开,将沈鸟鸟扶了起来:“你们干什么了?怎么被压到了?”   蒋小二松了口气后就猛的咳,说不出话,脸都红了,沈鸟鸟被压到肚子了,也疼的受不了,站都站不稳,摇摇晃晃的,蒋小一将他抱起来,看他一脸泪,心疼得不行:“怎么回事儿啊!”   “我们想帮大哥。”沈鸟鸟眼里浸着泪:“我们干一些,大哥和哥夫就可以少做一些,可是棍子实在太重了,我和哥哥们都抱不动。”   蒋小一闻言,心尖像是被轻轻掐了一下,又酸又涩,酸楚难言。   “你们乖了。”他挨个摸了下脑袋,又问沈鸟鸟还痛不痛,沈鸟鸟点点头,蒋小一掀开他衣服看。   沈鸟鸟小肚子白溜溜,上头也没见伤着,但鼓得很厉害,仿佛要爆炸了一样,而且他一直说痛,蒋小一担心伤着里头了,便交代蒋小二和蒋小三好好看家,他带沈鸟鸟去看大夫。   蒋小一背着沈鸟鸟一路都不敢停,到了医馆,正巧的里头没什么病人,姜大夫见了他们还有些愣,揉了好几下眼睛。   小孩子都是见风长,一天一个样,可是……   蒋小二这变化的也太大了吧!!   简直是‘面目全非’了。   “这是小二?”   “不是。”蒋小一火急火燎道:“这是我夫君捡的孩子,他今儿被棍子压着了。”   他撩开沈鸟鸟的衣裳:“那棍子压到他肚子上,他说肚子一直在痛,姜大夫,你快给他看看。”   那肚子鼓得厉害,里头像装着个小西瓜,姜大夫眼皮都跳了起来,觉得要出人命儿了:“怎么肿得这么厉害!!快快,抱他进来。”   到了后院,沈鸟鸟被放床上,姜大夫摸摸他肚子,又给他把脉,然后脸色顿时变了。   “姜大夫,鸟鸟他没事儿吧!”蒋小一担忧不已。   姜大夫简直是哭笑不得。   他刚以为是孩子被压得厉害,肚子才肿成那样,可结果……   竟然是胀气。   简直是虚惊一场。   “胀气?”蒋小一也懵了:“不是肿的吗?”   姜大夫摇摇头:“就是胀气。”他纳闷的看向蒋小一:“你不知道?”   按理说不应该如此,毕竟蒋小一照顾蒋小二和蒋小三好几年了,该是有些经验才对。   但是小孩子肚子胀气,一般多是暴饮暴食,吃多了的缘故。   而之前蒋家穷得叮当响,饭都吃不饱,更不用提吃撑了这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儿了。   昨儿沈鸟鸟就吃了三碗,蒋小二和蒋小三跟他一般个头,可蒋小二和蒋小三吃了四碗,也没见着有啥事,蒋小一也就压根没往这上头想。   这会儿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肚子胀着定是难受,不过是药三分毒,我先给孩子扎两针吧!”姜大夫说。   赵云澜之前带沈鸟鸟看过不少大夫,还喝过不少药,扎过不少针,对于医馆,沈鸟鸟下意识的有些排斥,刚到了医馆外头就抱着蒋小一的脖子,亲了他两口,说他肚子不痛了,回家,他不看大夫了,大哥,回家,他想回家。   蒋小一为了哄他,就给了他一根棒棒糖。   刚他正全神贯注的撕棒棒糖外头裹着的塑料,姜大夫撩开他的衣服,对着他的肚子又是摸又是趴上头听的时候,他也没反抗,乖得不得了。   刚也没听清姜大夫说了啥,得了棒棒糖,他就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似乎肚子不涨了,也不疼了,可这会儿见姜大夫拿了针出来,那针又利又长,还泛着光,他立马的挣扎起来,眼泪都飙了。   胆大包天如蒋小三,见了针都被吓得小脸惨白,更不用提胆小如鼠沈鸟鸟了。   这会他都要尿裤子了:“大哥,大哥,鸟鸟不扎针,鸟鸟不扎针。”   蒋小一抱住他,将他的头摁到自己怀里,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不扎不扎,是大哥手臂疼要扎针,不是给我们鸟鸟扎。”   沈鸟鸟一听,立马安静了下来,姜大夫趁机眼疾手快,在他肚脐眼旁边扎了两针。   沈鸟鸟都懵了,大眼睛眨了眨,低头看看自己的肚皮,然后又抬头看着姜大夫,眼底满是茫然。   蒋小一和姜大夫以为他会哭,谁知沈鸟鸟特别淡定,小手儿还挠挠头,奶呼呼说:“这位爷爷,你好像扎错了哇,我是鸟鸟,不是大哥啊!我大哥在这里呢。”   蒋小一:“……”   姜大夫:“……”   姜大夫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了蒋小三。   这娃子和蒋小三,真是有得一拼。   蒋小一想笑:“爷爷确实是扎错了,大哥下次再扎。”   “那爷爷快些把针拔出来吧,有点痛痛!”沈鸟鸟镇定的说。   蒋小一又驴他,说这针扎了不能马上拔,拔了会死人,让他先忍一忍。   沈鸟鸟乖乖听话了,肚子上立着两根针,他也无所畏惧,躺好后舔着棒棒糖,开始左右张望打量起来。   没一会儿白子慕来了。   蒋小一看见他还有些惊:“你怎么来了?”   “哥夫……”沈鸟鸟也喊了一声。   “我刚才在书馆里买东西,阿瓜说看见你抱着鸟鸟往这边来了,我就过来看看。”   阿瓜认得沈鸟鸟,白子慕买好东西后,他便同白子慕说了一声。   这几天家里都忙,若是没什么事,蒋小一不会来镇上,而且阿瓜指那方向,过去便是济世堂。   白子慕怕出了什么事儿,东西都忘了交给阿瓜,只说了让他先回去忙后,抱着就往济世堂跑,没想到一进来,就见沈鸟鸟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还被扎了肚子。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那乌龙蒋小一不好意思说,言简意赅:“胀气了。”   白子慕松了口气:“你给他吃什么了?”   “没吃什么啊!”蒋小一想了想:“大概是昨晚的红薯吃太多了。”   白子慕坐到床边,沈鸟鸟躺在床上,衣服被蒋小一撩了起来,露着小肚子,上头立着两根针,白子慕看着都觉渗得慌,他却毫无知觉般,还没心没肺的舔着棒棒糖。   白子慕摸摸他的脸,见他还笑得出来,瞬间对他有些刮目相看,同沈鸟鸟说了两句,他才扭头看蒋小一:“我发工钱了,等会我们一起去买棉花吧!”   他最近晚上睡都觉得有点冷了,要不是顾忌着蒋父,他直接化出原型,一身毛,搁北极都冻不着他,可做人,还是得盖被子。   “好啊。”最近一天冷过一天,被子确实该做了,不然真等到冷的时候,怕是要来不及。   而且白子慕这几晚大概是冷着了,半夜睡迷糊了就开始往蒋父身边挤,还手脚并用的抱着他,蒋父被压得喘不过气,只感觉身上压了一座大山似的,简直是生无可恋。   前天便问蒋小一,他手上还有没有银子,有的话先买床被子回来,他真是遭不住了。   蒋小一道:“你不忙了吗?”   “不忙了。”白子慕说。   扎针不用扎的太久,只二十来分钟,姜大夫便过来拔了针,又试探的摁了摁沈鸟鸟的肚子,问他还疼不疼,沈鸟鸟摇摇头:“不痛了。”   平阳镇这边不产棉花,都是从外头运过来的,布庄里头就有卖。   白子慕一手抱着沈鸟鸟,一手牵着蒋小一往布庄走。   到了里头,小二见了白子慕,觉得这人有点像冤大头,于是立马的过来,一听他们想买棉花,当即眉开眼笑:“两位客官请往这边来。”   棉花有旧有新,新棉花贵些,旧棉花微黄,比新棉花便宜十来文。   白子慕不懂这些东西,抱着沈鸟鸟跟在蒋小一后头。   蒋小一是看来看去,一下仔细的摸摸,一下又凑近了闻闻,一副资深行家的样子,白子慕正觉这小哥儿有点东西的时候,蒋小一悄咪咪问他:“   ……夫君,我们买新棉花还是旧棉花啊?为什么新棉花贵那么多?我瞧着好像都一样啊?”   白子慕:“……你不懂吗?”   蒋小一眨眨眼,很诚实的摇头。   棉花这玩意儿一斤就百来文,比猪仔子都要贵,猪仔子他都买不起,更不用说什么棉花了。   白子慕抹了把脸,在蒋小一腰间拧了一下:“你不懂你还看了半天?”   还搞得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几袋棉花,一直来回看了快两个小时。   真是服了服了。   “夫君你不懂。”蒋小一往旁边看了眼,刚白子慕说不用招待,想先自个看看,那小二已经到前头忙去了,周边没什么人,蒋小一义正言辞:   “进这种店来,就得不懂装懂,不然很容易被人宰。”   他说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白子慕。   白子慕读懂了,当即撞了他一下,夸道:“……我就知道你这小哥儿有点脑子。”   “必须的,不过夫君,你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像骂人?”蒋小一高兴道:“夫君,你说我们要买哪一种啊?”   旧棉花颜色不好看,但都是塞被套里头,好不好看有什么打紧。   但刚摸了一下,他觉得新棉花好,可新棉花贵。   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棉花吸湿性较强,而排湿性较差。用久了,棉被会不断吸收空气中的水分,从而积累湿气,导致被套里头的棉花结板,从而影响棉被的保暖性和舒适度。并且吸收水分后的棉被会越来越重,这会这些旧棉花放久了,肯定是不如新的好。   毕竟一分价钱一分货。   白子慕这会兜里鼓,说话硬气得很:“要新的吧!新的盖起来舒服,你放心,我们兜里有银子,你喜欢啥,夫君都给你买。”   他说的诚恳,蒋小一笑眯了眼,挽着他的手臂,心里甜滋滋的:“好,那盖上面的我们用新棉花,垫下面的我们去杂货铺买柳絮吧!这东西便宜。”   “那玩意儿一点都不暖。”白子慕想了想,道:“还是用旧棉花吧!”   “可是那样要去很多银子。”蒋小一拧着眉头说。   是多,但也没有办法。   毕竟快入冬了,保暖便是头等大事,不买了,白天还可以烧柴火,那晚上怎么办?   还不得冷死个人。   特别是家里三个孩子,个顶个的小,要是弄不好受寒了,怕是要直接去半条命。   于是白子慕喊了小二来。   一听他们新旧棉花各要十五斤棉花,那小二差点蹦起来。   他语气激动:“这位公子,您确实吗?真要的话,小的给你装起来。”   蒋小一到底是心疼银子:“能便宜点吗?”   小二想了想:“你看这样成吗,新棉花我给你一斤便宜一文钱,旧棉花一斤便宜两文钱。”   “太少了。”蒋小一开始和小二你来我往,这边‘吵’了些,引得旁边几个正在挑选料子的年轻妇人看了过来。   “蒋小一?” 第71章   这声音有些熟悉,蒋小一扭头一看,就见丘翠翠正拧着眉头看他。   “你在干什么?”丘翠翠上上下下看了蒋小一一眼,大概懂了,语气轻蔑:“买不起就不要买,如此这般,你也不嫌丢人?”   白子慕脸陡然沉了,完全没了方才温润的劲,他眉眼深邃,出众的同时,又太过锐利,加上那鹤立鸡群的个头,面无表情的时候,会给人一种不可名状的压迫感。   小二在一旁都看得心惊胆战。   白子慕并不认识丘翠翠,但丘翠翠二十来岁的年纪,头上插着银簪,手上还带着镯子,一身衣裳虽不是绸缎,但也比村里人穿得稍好。   他用脚趾一猜,就知道这是谁了。   周边几个正逛着的妇人、夫郎脸色也不好。   除了那富贵到挥金如土的人家,这谁买东西不还价?   “我有什么丢人?”蒋小一道:“村里人买东西,谁不砍价,再说了,我丢人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丘翠翠顿时哑口无言。   当初确实是她亲口说的,她没有弟弟,如今对方这么说,她也不好反驳,说了,没准的蒋小一还要黏上来。   那可就麻烦了。   “我……”   “我不想跟你说话了。”蒋小一恼怒的瞪了她一眼,便转过身来:“夫君,我想再便宜些。”   丘翠翠瞪大了眼,猛然抬头看向白子慕,白子慕面无表情,淡淡的瞥了她一下,便移开视线,看着小二:   “兄弟,能再少一点吗?我夫郎在呢,给个面子啊。”   不知为什么,小二觉得眼前这位小公子似乎明明很正经的在跟他说话,可他莫名有种感觉,要是不给这个面子,他怕是要遭。   卖东西的,价格本来就是往高了说,给客人一个可以讲价的‘空间’,小二咽了下口水,不敢再讨价还价了,直接说了个能给的最低价:“我给你们抹了零头行吗?”   白子慕想了想,三十斤棉花,一共三千三百文,抹去零头,倒也还算可以。   蒋小一也点头。   小二拿了两个新麻袋给他们装,交银子的时候,蒋小一心疼得要命,白子慕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银子刚领,结果搁兜里都还没热乎呢,就又花出去一大半,实在是让人心疼。   出了布庄,蒋小一挽着他的手腕:“夫君,我以后一定会努力干活,努力赚钱,让你银子随便花。”   白子慕刮了下他的鼻子:“这话说的,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有手有脚的,要是过得不好,我自己会跑。”   蒋小一笑着锤了他一下:“夫君又乱说。”   沈鸟鸟也道:“就是啊!哥夫,乱说话不好哦,要是一个弄不好,会被打的。”   白子慕:“……”   白子慕咬牙切齿捏了下他的脸,沈鸟鸟呵呵呵的笑,也不觉得疼。   丘翠翠看着他们离去,迟迟回不过神。   其实方才她便注意到白子慕了,他虽是站在蒋小一身后,挨得有些近,可他抱着个孩子,她也就没多想。   可方才,她明显听见蒋小一喊他‘夫君’。   蒋小一什么时候嫁人了?   还是那么一个俊俏的汉子,那人一看就不太像是村里人。   小二在一旁喊了几声,丘翠翠回过神:“怎么了?”   “夫人,你要的布我已经给你包好了,一共一千三百二十文。”   “什么?”丘翠翠怔了下:“我只要了两丈,怎么去了一两多?掌柜的,你是不是算错了?”她下意识道:“便宜些吧!”   “没错。”掌柜说:“这是江中那边的料子,自是贵一些,便宜不了。”   旁边有个妇人捂着嘴,低低的笑了起来。   丘翠翠窘迫得不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自是知道别人在笑什么,刚她对着蒋小一说了那般话,这会儿……   她臊红了脸,对着蒋小一这个村里人,她还能趾高气昂,可刚笑的那个妇人,一看就是镇上的,她多少是不敢随意招惹。   唐家这些年生意不好,唐文杰又去了县森*晚*整*理学,每个月十来两银子,家里如今多少是不比以前,连着伺候的丫鬟都给遣散了,她这会荷包里也不过二两银子。   付了银钱,丘翠翠不敢多留,赶忙的往外头走。   她回了娘家。   黄秀莲见她回来,勉强笑了笑,让嬷嬷下去端些吃的来。   丘翠翠看她脸色不是很好:“娘,你怎么了?”   “今天你二婶又来了。”黄秀莲说。   丘翠翠:“可是出了什么事?”   黄秀莲揉着眉心,仿佛很疲惫:“你奶奶想把你二婶家的小子过继到你父亲这边来,我之前没同意,同你奶奶闹了点矛盾,上次你二婶来,我也明确说了,可今儿你二婶却是又把那孩子带了过来。”   “可是三娃子?”丘翠翠问。   丘二婶家有四孩子,其中三个都是汉子,老三三娃子如今八岁,大娃二娃一个十八,一个十五,要过继,自是选那小的。   丘翠翠之前同丘大柱回过几趟家,倒也认得。   “嗯!”黄秀莲道:“我好不容易才将他们送走了。”   丘翠翠颇是不解,她到底是地道的古人,觉得家里没个儿子,确实是不成:“娘为啥子不同意?”   黄秀莲喝了口水,搁下茶杯后才叹了声:“三娃不小了,我和你蒋叔合离后,就同你爹住到了镇上,平日也就你奶奶过寿或是过年时才回去一趟,不怎么呆家里,同着三娃子不熟,而且他八岁了,这年纪都记着事儿呢,我怕养不亲。”   另一方面她没说,三娃子是二房最小的幺儿,平日大概是被宠着的,调皮得很。   今儿早上来,她问了声可是吃过早饭了,二婶摇头,她便让人去厨房做了两碗面来,上头都卧着个煎鸡蛋,一端上桌,三娃子眼就亮了,拿了筷子就把二婶碗里的鸡蛋夹到了自个碗里来。   二婶还笑着,让他快些吃。   要是二婶不吃,自个给三娃子夹,黄秀莲都不觉得咋的样,可三娃子问都没问,就自个夹了,实在是有些自私。   后头午饭,那肉也是一个劲儿的猛往碗里夹,完全不顾旁人有没有得吃。   黄秀莲在旁边看见这一幕,顿时就觉得这三娃子不太得行了。   后头他虽是表现得很乖,没闹腾,一直安安静静的,但屁股动来动去,眼珠子又不停的乱飘,一看就是坐不住。   黄秀莲也不傻,想着怕是来之前,三娃子得了嘱咐,特意‘乖’的。   再想想之前在布庄见到蒋小二和蒋小三,那两娃子就特别乖,蒋小一挑料子顾不上他们,他们也不乱跑。   蒋小三流鼻涕了,蒋小二还帮着他擦,丝毫不嫌弃。懂得爱弟弟,人总是不会太差。   “三娃子从小就是你二婶养着长大,亲娘总归是比我这个大伯娘亲,若是过继了,即使以后在我们家住,可他这心里啊,怕是也只念着你二婶。”   这话也不无道理,丘翠翠皱着眉,道:“那娘,你想咋的整?家里没个人真不行。”   她自觉自个是外嫁的姑娘,如今在婆家日子也不算得多好过,光是伺候公婆,她便有些心力交瘁,要是娘家这边再没个人,以后爹娘老了,谁来照顾?   总不能是她。   黄秀莲不瞒她,也知道这闺女指望不上,唐文杰已经进了县学,在里头学了两年了,明年四月就要下场。   要是考中了,怕是就要去府城那边求学了,姑爷若是一个人在外头,没个女眷在旁头,久了怕是会寻花问柳,如此,闺女自是要跟着去。   这一去也不知啥时候才能回来,家里没个孩子,她老了,有个头疼脑热的,咋的整?   她村里来的,觉得下人再听话,也比不上儿子、闺女来的好。   “我想把你二弟接回来。”   丘翠翠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二弟?什么二弟?……娘说的是蒋小二吗?”   “嗯。”黄秀莲想起蒋小二和蒋小三,眉目都不由得温润了些。   这两孩子实在是长得好,模样可人得很,自上次见过后,她是想得不行。   这是她肚子里生出来的,不比三娃子好?   而且年纪也小,要是过继过来,能养熟。   丘翠翠闻言,却是不由眉头紧蹙,对于这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她虽是没见过,可却是听过几耳朵:   “娘,我听姥姥说,那蒋小二可是个病秧子,常年的针灸吃药,你过继过来,不怕家里垮了?而且,谁晓得他能活多久?别是养到一半,人就不行了,还得你们给他送终,这事儿我不同意。”   “你怎么那么说话。”黄秀莲有些不高兴:“那是你弟弟,你就不能盼着他好点?若是不过继小二,难道过继小三?”   她也疼蒋小三,可蒋小三是个傻的,以后大了怕是也就那样,而蒋小二不同,他只是身子骨弱,而且吃的啥子药,针灸一次多少银子,她都打探过了,家里还是能养得起的,只有好好养几年,或者带去府城看看,没准的还能好起来。   丘翠翠和蒋小一一同长大,以前还睡一屋子,可就这她对蒋小一都没什么感情,更不用提那见都没见过面的蒋小二和蒋小三了。   她脸色不太好:“那爹同意了?”   黄秀莲直接被戳到了痛处了,脸沉了下来。   丘大柱自是不愿意,要是愿意,当初也不会把蒋小二和蒋小三送走。   于他而言,蒋小二和他毫无血缘关系也就罢,偏的还是他妻子前夫蒋安的孩子,他是看了就觉得膈应。   三娃却是不同,三娃好歹还是他老丘家的人,身上流着他们丘家的血,养了也就养,可蒋小二,那便是纯粹的给人养儿子。   丘大柱自是不愿做那大冤种。   “我会劝你爹。”黄秀莲说。   丘翠翠还是有些不乐意:“娘,你真的想好了?我……”   “小二有啥子不好?”黄秀莲看着她:“你想在婆家站稳脚,想让你婆婆和当家的敬着你,除了靠你爹,便是你弟,三娃虽是也叫你一声姐,可他和小二能一样吗?不是同个肚子出来的,亲不了,以后你但凡真的出了点事,你看三娃乐不乐意搭理你。”   “你二婶打的什么主意,你看不出来,我却是晓得的,要是我和你爹真的动不了了,你觉得你二婶会让三娃伺候我们?如今愿意过继,也不过是见着咱家富贵,眼红了,念着咋家的屋子银子,你懂不懂?”   黄秀莲语气都重了些:“你还真以为她是真心的为了我和你爹着想?若是三娃子刚出生,她送过来我都不多想,可养了这么些年,平日她又那么宠三娃子,没旁的心思,她舍得送过来?换你舍得?”   丘翠翠不说话了。   扪心自问,换了她,养了八年的孩子,怎么可能舍得送出去。   要是同个村的也就罢,还能天天的见着,可一个村里一个镇上,真送了,那一个月可能都见不着一次面……   没点好处,确实是不舍得送走的。   之前未出嫁那会儿,过年时丘大柱也带她回去过。   那会儿三娃还小,但不难看出,她二婶确实是疼三娃子的,一岁多了都不给他断奶,天天抱着他。   丘翠翠依稀记得,有次二婶忙,让二娃抱着三娃,大概是想睡了,三娃闹起来,二娃咋哄都不好,一直的哭,二婶听见了,出来不问缘由对着二娃就是一顿骂。   夏天母鸡下蛋勤快,几乎能一天一个,可冬日冷,母鸡就不咋的下蛋了,有时几天才下一个。   初一那天起来,二叔说后院母鸡下了个蛋,正好蒸了给几个娃子吃,大过年的。二婶听了不乐意,说就一个,还是留给三娃吧!大娃二娃都十二三岁的人了,吃啥子鸡蛋。   二婶是偏心偏得很,最是疼三娃这个老幺了。   如此,若是真的为他们大房着想,同意过继的话,也应该是大娃或是二娃这两个她不咋疼的。   黄秀莲道:“你奶奶说她家小子多,咱家没有,让你爹过继一个,二房同意,还不是家里头挤。”   儿子多有好有坏。   多了能干活,旁人也不敢随意欺负,但大了,娶媳妇就够呛。   一个媳妇彩礼就得三四两,加上办喜事要花的银子,怎么的也得七/八两,这也就罢,生了孩子,便又得起房子了,这田头怕是也不够吃。   丘大柱干的什么活儿,村里人不清楚,只知道他在衙门干活,可二房却是知道的。   就是专门看守牢房的。   丘大柱大字不识一个,也没啥子门路,能找着这活儿,也不过是当初去了边境,认识人,和人关系有些铁,拜人做了大哥,那大哥和师爷有点关系,回来后便找了师爷,将丘大柱塞到了衙门里。   丘大柱在里头呆了几年,也认识了不少人,要是以后退下来,打点打点,找个人接替,那也是行的。   二房一家不可能想不到。   丘翠翠穆然想到,之前她娘小产时,二婶来探望,那会儿还拉着她的手,让她劝劝她娘,话里话外都是:   ‘如今年纪大了,这再要孩子,多危险啊!你爹娘底下虽是没个小子,但俗话说得好,打断骨头都还连着筋呢,咱虽是分了家,可说到底都是一家人,你那几个堂弟还能不管你爹娘?’   当初不晓得过继这事儿,丘翠翠都还没多想,如今……   她缓了声:“那娘你看着办吧……对了娘,小一他嫁人了?”   “嗯!”黄秀莲道:“你外婆上个月来,同我说了,不过不是嫁人,是招了个。”   “那你可是见着那人了?外婆可有说那人是干啥的没?”丘翠翠问。   “听说是外头逃难来的汉子,在咱镇上要饭时,同你小弟认识,便上门去了。”黄秀莲看着她:“怎么了,突然问这事儿。”   “刚我见着小一和那汉子了,那汉子瞅着就不像个逃难。”   逃难的谁能那副模样?   人逃难的是吃不饱穿不暖,面黄肌瘦又骨瘦如柴,而那人那副模样,端的是俊郎无双,虽是不想承认,但和自家汉子比起来……   而且,三十斤棉花,说买就买了,那可是三两多的银子啊!   这年头要饭的都这么有钱吗?   而且似乎好像很护着蒋小一,她说那话时,那汉子看着她的眼神就很不善,像是她再说两句,就能立马的冲上来撕了她,不仅如此,似乎还很听蒋小一的话。   丘翠翠想着想着,只觉心头压抑得厉害,但一想到镇上秀才也不过就那么几个,而自个汉子是个读书人,如今在县学里求学,明年就要去府城考试了,若是考上,那便是正儿八经的秀才郎,旁人都比不上,心里便又豁然开朗。   “我见那汉子还抱着个孩子,是个小哥儿,娘,小一是给人做后爹了吗?”   黄秀莲摇头道:“不应该啊!没听你姥姥说过这事儿啊!”   “娘你下次问问。”   “哎。”黄秀莲叹了声,语气有些失落:“你弟对我有怨,以前……我总归是对不起他,上次见了我,他都不愿同我说话,我即使是问,想来他也不愿说。”   她不想再说这事儿了,嬷嬷端了桂花糕上来,黄秀莲将点心往丘翠翠跟前推了推:“吃些吧!刚问你你也没说,今儿咋的回来了?”   丘翠翠拧着手中的帕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娘,给我点银子吧!”   “……你要银子干什么?”黄秀莲眉头微拧:“上个月我不是刚给过你三两银子吗?”   丘翠翠起身坐到她旁边,亲昵的挽着她的胳膊:“才三两银子哪里够啊!我前儿看上身衣裳,想买了。”   “你公婆不给你?”这出嫁的闺女天天的回娘家讨银子,即使黄秀莲宠她,可次数多了,她心里难免的还是有些不舒坦。   “也不是。”丘翠翠顿了一下:“家里生意不太好,这几个月婆婆都没怎么给我银子。”   丘大柱回来后,自觉亏欠这个女儿,对她颇是大方,嫁去唐家后,唐家对她也阔绰,丘翠翠大手大脚的惯了,唐家一个月也就给她半两银子花用,这哪够啊!   黄秀莲定定看她半响,才叹了口气:“我晓得亲家最近生意不好,文杰在学院里用的笔墨纸砚啥的花费怕是也不小,你得省着些。”   “娘,我已经很省了,我都三个月没过一身衣裳了,再说了,爹不是有银子。”   “他哪里有什么银子,上个月刚半吊子钱,咱家到底不是那做生意的,你爹工钱也不固定,时少时多,你省着点。”   楼县令刚上任那会儿,抓的人多,丘大柱那几年赚了不少。   可后头大家晓得这新县令和那旧县令不一样,旧县令是会光拿银子不干事。   新县令可是眼里容不得沙子,也好像怕牢房没人住了会寂寞,那是发了脾气,踢人两个箩筐,要是被他看见了,他也能‘请’人到牢里坐一遭。   他管得严,这些年没啥人敢犯事,丘大柱赚的就少了,有时一个月也就几百来文,家里都辞了两下人了。   黄秀莲没再多说,要换之前,那她定是给了,可这会儿丘大柱赚的少是其一,令一原因,便是她存了心思想要把蒋小二接过来,蒋小二身子不好,自是要存一些银子给他看病。   如此,那银子自是不能经常给出去了。   而且……   前几年丘翠翠都不咋的回来,过年过节的,丘大柱没歇假,家里就黄秀莲一个人,她想喊丘翠翠回来一同吃个饭,丘翠翠也是推三阻四,一下说婆婆要带她走亲戚,一下又说夫君咋了咋了。   近两年没银子花了,这才回来回得勤快了些。   黄秀莲对此多少是有些怨言。   可宠了多年的孩子,终归还是疼的。   这些话不能说,说了丘翠翠怕是要气,黄秀莲给了她一两银子,便说乏了,想歇息。   黄秀莲的心思蒋小一还不晓得,又跟着白子慕去买了点芝麻,这才跟着他玩玩闹闹的往家走。   到了半道,蒋小一才猛然反应过来:“夫君,你不用上工了?”   白子慕怔了半响,猛然一拍大腿:“卧槽……”   逛嗨了,竟都忘了还有工作这一回事儿了。   蒋小一喊他回去,白子慕挠挠头:“不回了吧!都到半道了,算了,先回家。”   蒋小一:“啊!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啊!”白子慕说:“我可是老大。”   蒋小一点点头,又愁道:“也不知道小二和小三有没有好好看家。”   要是之前,蒋小二和蒋小三肯定不会乱跑,乖乖呆家里,可最近只要白子慕不在,又没活儿干,两个小家伙就喜欢带着玩具车去大房那边找竹哥儿他们玩。   白子慕好奇道:“你担心什么?” 第72章   看他似乎很是担忧,白子慕好奇道:“你在担心什么?”   “家里没有锁头。”蒋小一说。   白子慕直接笑出了声:“你还怕遭贼啊?就我们家那样,耗子进去了都得哭着跑出来,你还怕偷什么?偷我们家的门吗?”   蒋小一:“……”   确实如此。   这么一想,他又安心了,同着白子慕笑笑闹闹的往家走。   蒋小二和蒋小三坐在院子里,蒋小一说了让他们看家,他们自是不会乱跑,而且加上担心沈鸟鸟,他们压根就没有心思玩,还时不时就往外头张望。   见蒋小一回来这么快,又见沈鸟鸟啥事儿都没有了,兴奋得不得了。   白子慕同他们玩了好一会儿,才从麻袋里把笔墨颜料拿出来。   三个小家伙见他要忙,便和蒋小一去了菜地里。   原以为是要摘菜,可蒋小一却是要他们拔香菜,蒋小二拔了两根放篮子里:“大哥,够了吗?”   蒋小一蹲在他旁边:“拔多些,再拔些葱。”   这些东西平日不当菜吃,多是拿去卖,镇上人喜欢拿来当蘸料。   上次白子慕做酸辣鱼,就拔过一些。   蒋小三挠挠头,有些兴奋的问:“大哥,要这么多干什么?是不是又要吃酸菜鱼了啊?”   蒋小一说不知道,中午从济世堂出来,白子慕买了好多药材,又在外头买了些东西,这会又叫他摘这些香菜、小葱,他也闹不明白了。   不过白子慕叫他摘,他便摘。   三个小家伙干活卖力,回了家又帮忙剥蒜头,直到弄完了,蒋小一回了屋。   他屋里有个桌子,白子慕正趴在上头画画。   蒋小一只瞥了一眼,当场口水就流了。   他吸溜了一下,才趴到白子慕旁边:“夫君,你画的什么啊?”   只见纸上,一长方形大盘里‘躺’着一条被劈开了的鱼,鱼儿煎得很好,旁边的汤汁红彤彤又油汪汪,鱼儿身下还铺着好些青菜,有豆芽,有白菜,还有豆腐皮,金针菇……鱼身上头还有葱花点缀,飘着袅袅热气,似乎是刚出锅……   蒋小一好多菜都不认识,但这会儿一瞧,那鱼给人的感觉就四字——好吃,上头。   白子慕画得逼真,画了半响也就画了这么一幅。   他见蒋小一猛盯着画瞧,又不停的咽口水,好笑得不行。   他知道这个小哥儿,其实是个爱吃的。   白子慕拍了下他的屁股,笑道:“这是烤鱼,怎么样,瞧着是不是很好吃。”   “嗯嗯。”蒋小一直接坐到他大腿上,看着他,眼含期待:“夫君,你会做这个吗?”   “会啊!”   “那我想吃。”   “可是今儿没买鱼。”   蒋小一顿时失落起来,往外头看,见着天没黑,立马站起来:“叔公家有个小鱼塘,我去抓。”   “可是天快黑……”了。   白子慕话都没说完,蒋小一已经急吼吼的冲了出去,一副急得不得了的样,似乎脚下生了四个轮,只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白子慕:“……”   难怪当初他刚前脚跑到山脚,后脚这个小哥儿就能追上来了。   蒋小一一米七多的个头,看着瘦不拉几,没想到真急起来,竟然能跑出奥运冠军的水准。   真是了不得啊!   三个小家伙在院子里玩滑板车,闹哄哄的,之前大房的石小子在晒谷场那边玩,摔了一跤,直接从坡上滚下来,额头起了个大包,石小子到底是大些,头骨硬,要是换了几个小,那小脑瓜子怕是要当场裂成两半。   白子慕叮嘱两句,让他们注意安全,便进厨房忙了。   昨儿带了十三斤牛油回来,放碗柜里一直没动,今儿配料都买好了,香油到是也能做了。   大周有律,不可随意宰杀耕牛,不过有些人喜好牛肉,然而牛一般能活二十至三十年,要是等着耕牛干不动了,才能吃上一顿,那得等得够呛。   朝廷便让一些指定商户,专门养那肉牛,进行宰杀。   如此,牛肉虽是比猪肉贵一些,但也没贵得很离谱。   不过平阳镇小地方,牛肉卖得不多,这十三斤牛油,还是白子慕让船行的老大帮他从府城那边捎回来的。   牛油洗干净,切成小块就可以放锅里煎了。   牛油熬出来,捡出油渣,把小葱、香菜,大蒜、芹菜叶放里头,大火煸炒出香味,榨干后捞出来,这会所有的香味都融入到了牛油里,香料油便做好了。   这香味实在是大,外头几个小家伙都受不了了,丢了滑板车就齐刷刷的往厨房里跑。   蒋小二一进来就见白子慕把前儿捣碎的辣椒面往油里倒,还有一大碗的姜沫,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东西。   青红花椒在大周多是拿来当药材使,蒋小二压根就没见过,但锅里红彤彤一片,瞧着就好像很好吃的样子,他看得眼都大了。   中午在济世堂,白子慕让姜大夫给他抓了些香叶、桂皮、豆冠、丁香、山楂片……一共十几种香料,这会被他一股脑倒下去,而后又加了点米酒,一点冰糖,还有几勺盐……   他拌啊拌,那味儿直接又香了几个度,这会儿直接能要人命。   香味飘出老远,又冲又烈又馋人,隔壁钱家这会没人再骂了,但都大口大口吸着气。   “啥味儿啊?小一又煮肉了?”钱阿叔问。   钱老汉摇头:“不知道啊!”   “应该是不是肉味儿,这香得,啥子肉能这么香。”钱大婶猛的吞口水,都有些顶不住。   要不是要脸,她都想上隔壁的讨吃的去了。   钱阿叔看着锅里正在煮的大白菜,又听小孙子在外头闹吃的,不由摇头失笑:“还好村尾也就我们这两家挨得近些,要是搁村头那边,小一怕是要挨骂了。”   钱氏也笑:“可不是。”   闻了这味儿,哪里还吃得下自家煮的,糙的吃不下,香的又吃不着,这脾气冲的,肯定忍不住要暗骂几句。   “哥夫……”蒋小三喊了他一声。   白子慕回头一看,三个小家伙排队站在他身后头,这会哈喇子已经流到了胸口上,胸前的衣裳湿哒哒的,要是拧一下,白子慕怀疑都能拧下两斤口水来。   蒋小二和沈鸟鸟好些,毕竟只流了口水,蒋小三最过分,连着鼻涕也流了。   白子慕看着都无奈。   只觉得没眼看。   “哥夫。”蒋小二抱住白子慕的腿,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吸溜了一下口水才问道:“哥夫,你在煮什么呀?怎么这么香?”   沈鸟鸟也抬头看着他,嘴角湿漉漉,这会口水一端黏在衣服上,一端还挂在他嘴角边,拉着丝。   “哥夫。”他奶呼呼的喊:“鸟鸟想吃香香。”   蒋小三举起手来,大声道:“小三也想。”   白子慕用筷子沾了点给他们尝:“好不好吃?”   原闻着就香,入嘴后,口感又麻又辣,更是香得不得了。   三个小家伙能吃辣,这会亮着眼睛,不停舔着小嘴儿,一副回味无穷的馋猫样:“好吃,太好吃了,哥夫,我们还想再来一口。”   “那你们爱不爱哥夫?”   “爱。”   “以后听不听话?”   “听。”   “很好,那出去等着。”   “……啊!!!”三个小家伙都傻了:“怎么这样啊!哥夫,不能这样。”   “不许反悔啊!刚是你们自己说了听话的,谁要是出尔反尔,晚上我就召唤怪兽来吃了他。”   蒋小三实在是想吃得厉害,这会别说怪兽,贞子来了他都不带怕的,他抱着白子慕的腿就往白子慕身上爬,眼泪汪汪:   “哥夫,小三求求你,再给我们吃一口吧,求求你哦。”   白子慕看他一副可怜兮兮、好像吃不到,立马就要挂了的样,没辙的叹了口气。   又给他们每人尝了一小口。   三个小家伙这才高高兴兴往外头走,刚到门口,就见蒋小一衣裳湿漉漉的,裤腿上沾满黄泥,手上还提着一条草鱼,脸蛋酡红,急匆匆的从外头进来。   “大哥……”   蒋小一敷衍的应了一声嗯,而后直接从他们身边跑了过去,一个箭步冲到了厨房里。   “夫君,夫君,你煮了什么?”   他老远的就闻到了。   “我熬了香油。”白子慕往外头看了一眼,见着三个小家伙站在外头,也不玩了,就趴着窗户,直勾勾的盯着厨房看,他立马侧过身子将他们那如狼似虎的视线挡住:“要不要尝一尝?”   蒋小一:“要。”   尝了一口,他立马被香迷糊了。   以前到底是穷,没吃过啥好东西,这会白子慕说啥他都不愿从厨房里出去。   白子慕即是心疼,又是好笑,不由摸了摸蒋小一的头。   烤鱼也好做。   蒋小一抓了条鲤鱼回来,大概四斤左右的样。   “夫君,你看这条可以吗?是我和叔公一起抓的。”   刚他跑到叔公家,急吼吼的,叔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结果一问,蒋小一说想买条鱼,叔公是无语了半响,问他天都要黑了,咋的突然想买鱼了。   蒋小一驴起人来得心应手,脸不红,心不跳说弟弟们闹着要吃,他没有办法。   叔公当场就噎了。   看蒋小一脸色,见他正正经经,叔公顿时就觉得这哥儿有点厉害。   说起假话来,竟半点都不心虚。   当他不知道还是咋的?   虽说是亲戚,但说实在话,满村那么多孩子,他就没见过比蒋小二三个小家伙还要乖的了,从不闹腾捣蛋,而且小小年纪的,就会帮家里干活。   以前农忙时,蒋小二和蒋小三还小,蒋小一会把他们都带地里头去,他就经常见着蒋小三抱着碗坐在田埂上吃饭,那碗里头全是野菜。   就这,蒋小三都吃得喷香,这会儿蒋家天天的买肉,怎么还可能会闹?   不过蒋小一这么说,叔公也没再说啥,只当他自个想吃,还跟着他一起去抓了,鱼塘小,里头鱼多,倒也好抓。   自家鱼塘,抓起来不用渔网,就是拿个掏了底的箩筐,见了鱼就罩下去,没一会儿就抓着了。   蒋小一要给银子,叔公说啥都不要,还生气,说一条鱼,值个几文钱,给银子,以后就别喊他叔公了。   蒋小一走前也忘了问白子慕要抓啥鱼,这会儿就怕这鱼不行。   “可以。”白子慕说。   鲤鱼身上有一层粘液,用盐巴搓洗一下,可以有效的清除鱼腥味,因为大只,白子慕切了花刀,还用米酒姜蒜给它腌了好一会,蒋小一在一旁帮着洗配菜。   大周还没有金针菇,家里豆芽、豆干也没有,蒋小一问过白子慕后,又去地里摘了好些豌豆尖。   他种了两块,一块种的晚了些,如今才食指般长,一块却是可以吃了,菜苔他也摘了一把,摘完了他便急匆匆的往家赶。   蔬菜焯水熟了捞起来放一边,让它流干水分,因为水分不控干,会把后头放下去的调料稀释,做出来的烤鱼不好吃。   蔬菜汤好了,在起锅烧油,油热以后放入姜片,这不仅可以去腥,还可以防止粘锅,煎好鱼后,就可以调制灵魂汤汁了。   这汤汁最是关键,烤鱼好不好吃就看这汤汁好不好了。   蒋小一就见白子慕又往锅里放油,油热了,他又往锅里放那个什么青花椒,顿时一股麻香味儿飘出来。   蒋小一口水咽得吨吨响,趴在窗户上的三个小家伙闻着这味儿,也似乎要醉了,小脸酡红,晃着小脑袋,晕乎乎的。   青花椒炒至微微变色,再放入干辣椒、葱姜蒜,把小料爆炒出香味,然后再加点孜然粒,一勺刚做好的香油,还有一点酱油,一点米酒,再加入两瓢水……   蒋家在南山山腰有半亩地,这地儿旱得很,豆子长得不是很好,蒋父中午那会来,一个人割,又一个人打,这会儿才勉强弄完。   装了半麻袋,见着天色还不是很晚,他想着昨儿大房那边送了半筐红薯来,结果家里几个孩子一顿就给造完了,今儿早上蒋小三起来了,还进厨房找,想再吃些。   蒋父便想卷好席子后去大房地里挖几个带回去,正想着,就见远处一个小人儿跌跌撞撞的朝山上跑来。   “父亲,父亲。”   是蒋小三。   蒋父都怕他摔了:“跑慢点,跑慢点,干什么啊这么急。”   蒋小三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哥夫又煮香香了,大哥叫我来喊你回家吃饭饭。”   他去牵蒋父的手,心急如焚:“父亲,我们快点回家,快点。”   蒋父拍了下他的背,好笑道:“你哥夫又煮了什么啊?”   “是鱼了,父亲我们快一点。”   蒋父看他实在是急,想到上次白子慕做的酸菜鱼,也确实馋了,背了豆子就跟蒋小三往家赶。   红薯是什么?   他已经不记得了。   似乎就等着他呢!蒋父一到家,白子慕立马接过他背上的黄豆,蒋小一给他端水,刚洗完手,沈鸟鸟立马的给他递毛巾,这高端的一条龙服务,把蒋父都弄一愣一愣的,被三个孩子推进厨房,见到桌上,那用水盆装着的烤鱼时,他更懵了。   那鱼像是煎的,但又泡在红彤彤的油水里。   不是酸菜鱼,但是……   香得咧!   烤鱼下头铺着菜,上头还撒着芝麻、几根点缀用的香菜,还有油炸过的花生,脆脆的,先头炒小料时加的水多,满满一大锅,盘都装不下,最后只能用洗菜的盆。   鱼肉鲜香滑嫩,吃起来麻辣过瘾,一点鱼腥味都闻不着,好吃得不得了。   沾了红油的菜滋味也是丝毫不比肉差,真说起来,比肉还有好吃。   蒋小一直接炫了三大碗,吃得满嘴红油。   三个小家伙小嘴唇儿都辣肿了,也舍不得放筷子。   一大盆,最后吃了个精光。   白子慕不饿,没吃,在后院铲猪粪,怕着天儿冷,小猪仔子冻森*晚*整*理着了,蒋小一先头去地里背了一捆稻草回来。   猪粪铲干净了,还得铺点稻草,弄完了,他还想着回去尝两口,看看做出来的烤鱼和之前做的味道一不一样,毕竟蚝油、鸡精啥的都没有,他就没放,怕做出来的味道差太多。   结果到厨房一看,好家伙,连着一滴汤都没给他剩。   隔天姜大夫刚到济世堂,屁股都没坐热,外头吵吵囔囔。   似乎是蒋小三的声音。   “大哥,你累不累呀?小三可以自己走哦。”   今儿还没到月底,姜大夫都以为是自个听错了,探头往外头一看,蒋小一正巧挑着担子从外头进来,两边箩筐里,一边坐着个蒋小三,一边坐着沈鸟鸟和蒋小二。   箩筐不算得大,但三个小家伙坐里头,也只勉露着个小脑瓜子。   为了保持平衡,蒋小三怀里还抱着一石头……   姜大夫活了这么多年,见过人挑粪、挑水、挑玉米,可就是没见人挑过孩子。   这会儿可算是大开眼界。   他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待蒋小一进门后才问道:“……这是咋的了?”   蒋小一这会儿有经验了,倒也不慌:“我弟弟好像又胀气了,肚子痛,姜爷爷,劳您帮忙看一看。”   姜大夫:“……”   到了屋里头,三个小家伙排队站着撩起衣服,姜大夫一看,只觉跟前好像站着三个小孕妇,那肚子圆鼓得跟个小皮球一样。   姜大夫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抹了把汗,问蒋小一,三个孩子是今早才吃成这样的吗?   蒋小一说不是,今儿早饭还没吃。   那就是昨儿吃的。   但……   都睡了一晚了,还鼓成这样,那昨儿到底是吃了多少啊?   他都不敢想。   而且,沈鸟鸟昨天中午刚在他这儿扎了两针,今儿竟是又来了。   蒋小一被他看得讪讪的,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昨儿烤鱼好吃,他是习惯了,有了好吃的就下意识给蒋小二他们夹,直到他吃完了,才发觉三个小家伙好像吃得有点多,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而蒋小二几个小家伙哪里吃过烤鱼这种玩意儿,只觉香得不得了,鱼肉好吃,泡在汤里的菜也好吃,一个不小心就吃撑了,早上起来肚子便有些痛。   姜大夫噎了好半天,是哭笑不得,只得又给他们扎了几针,然后才同着蒋小一说,让他以后看着孩子些,孩子小,不懂事,见了好吃的就想吃,肚子饱了也控制不住,大人要多看顾,不然经常这样,对孩子不好。   蒋小一点头:“谢谢姜爷爷,我知道了。”   正说着,外头来了病人,姜大夫出去看,这病人病这儿吃药好得慢,针灸能快些,可济世堂后院只摆着一张床,这会儿蒋小二三个小家伙正躺上头。   姜大夫一时不晓得该咋办,想让人等一等,蒋小一主动说孩子还小,可以躺凳子上。   于是三个小家伙被移到了外头来,小药童在角落摆了三张凳子,给他们躺上头,进来抓药的客人看他们露着个鼓囊囊的,白乎乎的小肚子,上头还扎着两根针,就这竟也没哭,还聊得欢快,只觉好笑得不行。   蒋小一想去买点肉,便让药童帮忙看一下。   他前脚刚走,丘翠翠后脚便跟着唐文杰来了。   一进济世堂,她瞬间就被一旁的三个小家伙吸引住视线。   一药童闲来无事,正在跟三个小家伙聊天,他们声音奶得要命,丘翠翠下意识停了脚步。   蒋小二和蒋小三她不认识,可沈鸟鸟他却是见过的,她不由自主往那边走,到了近前,看见蒋小二,她是立马就给认出来了。   这是……   “一共六十三文,哥哥,小二算得对不对呀?”蒋小二说。   一连三个问题,他都说得对,那药童给他竖起大拇指:   “嘿,你这小子,有点料啊!那我再问你,草龙胆二两五十文五,地丁草一两十八文,栝楼根三两七十二文,益母草一斤九十文,有位病人,需要抓一两草龙胆,二两地丁草,三两栝楼根,五两益母草,那一共要去多少银子啊!”   这个有点难。   唐文杰闻言也来了点兴趣,不由在心里跟着算了算。   丘翠翠看他不说话,就知道他在干什么了,她没出声,目光落在蒋小二和蒋小三身上。   不得不说,这两孩子长得像极了蒋叔,模样十足的可爱。   蒋小三和沈鸟鸟在说悄悄话,她听得不是很清楚,也不晓得他们说了什么,两个小家伙嘎吱嘎吱的笑,眼睛亮晶晶的。   想起她娘打着的小算盘,她目光又落回蒋小二身上。   只见蒋小二举着两只手儿,小小的、短短的手指头动来动去,小嘴巴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干什么,但很认真的样,过了没一会儿,他大声道:“哥哥,一共去一百七十八文,对不对?”   那药童心里早就有数了,倒不是算出来的,而是他在济世堂干了好些年,什么草药几多钱,他都清楚,上次给病人这么抓过药,去了多少银子,他都还记得。 第73章   这会儿见蒋小二只一会儿就算出来了,小药童不由大惊:“对了对了,你咋算的这么快?”   丘翠翠提着一口气,朝唐文杰看去,唐文杰还拧着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孩子……”   “夫君,那孩子说对了吗?”丘翠翠问。   唐文杰微微点头,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横在胸前,端着一副读书人的姿态,道:   “说对了,这孩子瞧这个头,应该三岁了吧!只这般年纪,能识得数儿还不算,几十的大数儿不用笔纸,便能算出来,着实是不得了啊。”   唐文杰心高气傲,鲜少夸赞人,如今竟……   丘翠翠手指微动,勉强笑了笑:“夫君平日多是在书院,鲜少见着这般孩儿,那孩子个头虽是小,但应该是有五岁了。”   “五岁了?”唐文杰道:“那也是不得了,以后要是能进入学堂,怕是能学有所成,大有出息。”   这话倒也不是他瞎吹,古人喜欢三岁看老,读书多是枯燥乏味,想在这一道上有所成就,除了聪慧,另一个便是要耐得住性子,耐得住寂寞。   蒋小二三个小家伙肚子上扎着针不能动,要乖乖躺着,换了旁的孩子,这会儿怕是都要闹了,可三个小家伙一点都不闹腾,乖得没边。   “不过可惜了。”唐文杰微微摇头叹着气。   丘翠翠压抑着剧烈跳动着的心跳:“可惜什么?”   “那三个孩子看着家境怕是不多富贵,如此,想求学怕是难了,不然,那小的,若是进了学堂,定是能有所出息。”   箩筐经常用来装猪草,和烂菜叶,有些脏,怕几个小家伙坐里头新衣服会被弄脏了,今儿蒋小一就给他们每人外头都套了件旧衣裳。   唐文杰身子不舒坦,最近冷,喉咙有些痒,夜里咳了几声,他娘起夜听到了,便让他来抓些药。   唐文杰被药童引到了柜台边,丘翠翠却是没跟着,而是转了步子,往三个小家伙那边去。   方才那药童被姜大夫叫走了,这会儿他们旁边没什么人。   大抵是亲兄妹,即使是第一次看见这两同母异父的弟弟,可丘翠翠却是没觉得半点生疏,相反,心里还有股说不出的亲切感。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蒋小二不怕生,还朝他笑:“姐姐,你在看什么呀?”   姐姐……   平静的湖面似乎突然噗通落下一块石子儿,湖面骤然间荡起圈圈涟漪。   心头再难平静了。   丘翠翠比蒋小一大好些岁,虽是早早嫁了人,可刚成婚那会儿,唐文杰在一老秀才开的私塾里读书,早上九点去,晚上四点回来,到家了唐文杰雄心壮志,一心想考举人,回来啥活儿都不干,就搁屋里看书。   唐家屋子也不算得大,就几间屋子,三个下人,成婚后,怕着有了孩子会吵,影响到自己。唐文杰便说孩子先不要。   唐氏一心望子成龙,觉得他说的有理,即使想抱孙子得紧,但也没再催。   后头唐文杰进了县学,七天才歇一天,有时候还同着其他书生去参加那什么诗会,都不咋的回来,一月也就能见个两次面。   如此,丘翠翠如今二十好几了,这年纪最是想娃的时候,可她底下却是连个毛线都没有。   唐氏对她心生不满,毕竟唐家就唐文杰一个儿子,她旁的也不想,就觉得是丘翠翠肚子不争气,这么多年,一个孙子都没给她生下来,丘翠翠说唐文杰歇息时也不着家,她咋的生,唐氏还驳了一嘴,说那也是你没本事,栓不住男人。   没孙子抱,唐氏近两年来,一直给丘翠翠摆脸色。   以前唐文杰没进县学,她还顾忌着丘大柱的身份,不咋的敢苛待丘翠翠,可如今唐文杰进县学了,先头他们给夫子送礼,那夫子说她儿子基础扎实,文采不错,明年下场,要是好好发挥,想来能上榜。   秀才可比那看牢房的厉害。   她如今是啥都不怕。   丘翠翠有苦难言,回去同着丘大柱告状,丘大柱上门闹了一通,这下不仅唐氏,连着唐文杰都对她有些意见。   唐文杰文说她至于吗?   叫她干点活咋的了?谁家媳妇不干活?当媳妇的,就该温婉贤淑,勤快体贴。   娘生他养他不容易,他不能在近前尽孝,说她是他妻子,那便是一体,她就应该听娘的,娘偶尔的脾气不好,那骂了也就骂了,还跑娘家说,咋的,想闹得人尽皆知?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这话说的好听。   但丘翠翠明白,唐文杰这般说,其实是腰杆子硬了,瞧不上她了。   怕真惹了唐文杰生气,丘翠翠后头就不敢再跑娘家说这些事儿了。   近些年看着左邻右舍同她这般年纪的媳妇儿孩子整天的在巷子里跑,她是羡慕又嫉妒。   这会儿蒋小二脸上两个小酒窝,笑得阳光又灿烂,声音又奶又脆,那声姐姐让她脑子嗡鸣,她心尖像被人掐住了一样。   “……你们这是怎么了。”她缓了好一会儿才问。   “吃多多了,肚子痛。”蒋小二说。   丘翠翠站在他们旁边,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们:“很痛吗?”   蒋小三举起手来:“这会儿不疼了,这位姐姐,你以后也不要吃多多哦,吃多多,就会像小三一样,难受了。”   “就是啊!难受了还要扎针。”沈鸟鸟说:“扎针针可痛了。”   丘翠翠笑了一声:“痛吗?那你们怎么不哭?”   沈鸟鸟:“因为我们是勇敢的小朋友。”   “弟弟说的对头,而且扎针针小意思了,还哭的话,说出去笑死人,有损我们混道上的威望。”蒋小三牛逼哄哄的说。   丘翠翠:“……”   这么小的,就知道混道上了?   蒋小一咋的教孩子?   从医馆出来,丘翠翠没同唐文杰回去,而且直径去找黄秀莲。   一进门,就听见黄秀莲在和丘大柱吵。   “你是不是还在想着蒋安?”丘大柱指着黄秀莲声声质问。   黄秀莲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我同你说孩子的事,你提他做什么。”   “我不提他我提谁?”丘大柱气得脸红脖子粗:   “你非要过继那个病秧子,为的啥你心里清楚,秀莲,我就搞不明白了,三娃子有啥不好,那是我弟的儿子,身子流着我唐家的血,我丘大柱赚的银子,即使不留给唐家,我也宁可洒在外头,想让我拿去养他的儿子,我告诉你,没门。”   黄秀莲和丘大柱各持己见。   一个想养亲生的,一个想养自家人。这几天一直在闹,丘大柱是个长情人,对黄秀莲有感情,不然也不会回来,晓得在她嫁了人后,还不顾反对娶她过门。   家里人总说,黄秀莲在他走后就嫁了人,还给人生过孩子,配不上他了,但他知道,黄秀莲当初为啥子嫁人,是他哄了人同他欢好,黄秀莲当初若是不嫁人,那还能有活路吗?   是他对不住人,这些年他同黄秀莲都没吵过架,可最近半来月,却是天天的吵。   丘大柱颇是不耐烦。   黄秀莲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他咋劝都不听:“你总想着那病秧子是你生的,三娃子不是,过继过来养了不亲,可你想过我没有?要是我在外头也有一个,我接回来养,天天搁你跟前,你看了心里能不能舒坦?我丘大柱,绝不可能给人养孩子。”   “那你女儿人养了十来年,人咋养得你养不得。”黄秀莲看他嘴巴动了动,晓得他要说什么,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又道:   “你觉得是因为我满着蒋安,蒋安不知情才养的,可后头晓得了,人也没愿翠翠跟着我离开。”   这……   好像确实是。   丘大柱有些哑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见了丘翠翠,当即大喜:“翠翠,你回来得正好,来,帮爹劝劝你娘。”   他心头高兴,觉得女儿平日跟他亲近,想来是会站在他这边,可谁知丘翠翠一开口就不说人话。   “爹,我觉得娘想的挺好。”   丘大柱气了个倒仰:“好?好啥好啊!”   “爹,你是不知道。”丘翠翠把刚在济世堂的事儿说了:   “我夫君能那般说,那蒋小二定然是有过人之处,要是真接回来,咱们送他去学堂,他以后准是能有出息,三娃子……爹,不是我小瞧二叔,二叔憨得要命,二婶子又眼窝子浅,三娃子从小跟着他们长大,能学到什么?你瞧他那样,是个读书的料吗?以后能有出息?”   三娃子确定是有些调皮了。而且也不是读书的料,这一点,丘大柱比谁都明白。   有时候回去,他也被这孩子吵得脑瓜子疼。   丘大柱沉默了好一会儿:“可是……”他心里还是膈应。   丘翠翠劝道:“娘说的没错,小二如今还小,接过来您对他好些,不出个几个月的,他还记得蒋叔是谁?若是以后真的能考个秀才啥的,您就是秀才爹了,这说出去不有面子?”   丘大柱想想也是,一想蒋安的儿子喊自己做爹,他都控制不住的有些乐,还觉得有些刺激。   而且,外头人不晓得他们这些牢头的苦楚,他们守牢房的,比不得在衙门里站值的衙役。   官高一级压死人。   每次见了人,他们都得对着人点头哈腰,衙役是心情不好,逮着他们就骂,丘大柱是受够这个气了。   如果他有个秀才儿子,那帮人还敢小瞧了他?   而且闺女也确实需要一个靠山,如今唐文杰都还没咋的样呢!亲家母就敢给他闺女脸色瞧,以后唐文杰要是真考上秀才,那岂不是要骑到他闺女头上来拉屎?   黄秀莲看他终于是有些动摇,又忍不住加了一把火。   丘大柱最后终是应承了。   黄秀莲喜不自禁,生怕怕他又反悔了,急道:“那我明儿就去接他回来?”   “这事儿先不急。”丘大柱冷静下来后,想了想说:“这种事儿得看日子。”   是这么个理。   这过继可是大事儿,不是说把孩子接回来了就行。   在好日子里把孩子接过来,那往后的日子才能顺顺当当。而且还要焚香向先祖跪拜,立下过继书。   这些事儿可是不能马虎的。   ……   等着午时回去,蒋小一只煮了点粥让三个小家伙吃,等着他们吃完了,这才背了棉花带着他们往大房那边去。   大房穷啊!何时见过这么多棉花,堂奶奶和两个伯娘一听蒋小一说他背来的两麻袋都是白花花的棉花时,都惊了。   “咋的买这般多?”   这得去多少银子啊?   几人口水都咽得艰难了。   “想做些被子。”蒋小一说:“可我不会,想让您帮我做几床,阿奶得空不?”   堂奶奶年纪上来了,这些年家里几个孙子都长大了,会干活儿后,用不着她忙,她便嫌了下来,她之前就不怎么下地干活儿,只农忙时坐不住,跟着干几天。   这会儿除了帮着打黄豆,自是有空的。   “三十斤,你是想做几床?”堂奶奶问。   蒋小一:“六床。”   那一床就是五斤,如此,盖着绝对是够暖和了。   棉花是不能直接拿来做被子的,要弹过,让着棉花‘松软膨胀’起来,确定好被子的尺寸后,再用棉线把棉花‘缝’起来,连接在一起。   这活儿做的不容易,废时废力,自是不能让人白做的。   六床被子,蒋小一给堂奶奶塞了三百文。   这年头劳力最是不值钱,外头也是这个价。   推脱一番后,银子堂奶奶还是收下了,蒋小一回去忙,三个小家伙则是留在大房这边玩。   堂奶奶摸着棉花,笑了:“小一买的这棉花真是怪好的。”   “能不好吗。”二伯娘也忍不住上手抓了两下,那触感软乎,一点都不硬:“一斤百来文,又是新出的,那定是好,盖起来指定是暖和。”   大伯娘看着正在院子里玩的、不停笑闹的几个小家伙,觉得有些欣慰。   之前蒋小二和蒋小三瘦瘦小小的,没个人样,那小手儿就跟鸡爪子一样,就皮包骨,这会儿虽是也瘦,但看着却是比之前好了许多。   这会儿还穿着新衣裳……   往年冬天,蒋小一三兄弟那是把能穿的衣服都往身上套,可即是如此,三兄弟也总是被冻得小嘴儿发紫,去年蒋小一手指还被冻得长了冻疮,那脚更是裂得厉害。   冬日柴火好卖,镇上人往年这个时候买得最是多,一捆都能比往日多个几文钱,可为啥子没什么人去砍?   那是因为冬日山里的虎狼没吃的,容易跑出来,加上冷,一个不注意就得受寒了。   银子重要,可命更重要。   要不是那快过不下去的,没什么人会跑山里去。   大冬天的,窝家里歇歇也成。   可蒋家歇不了,一歇就得出人命。   蒋父负责在山里砍柴,蒋小一就负责挑去卖,一连干了大半个月。   有年除夕,大伯娘喊他们过去吃饭,见着蒋小一走路一瘸一拐,再看他还穿着双草鞋,脚跟上裂着一道道口子,深得很,都见着瘦肉了。   而蒋父也没比他好哪里去,毕竟连日的小雨,山里湿漉漉,那脚沾了水,风一吹冻得紧,裂得比蒋小一的都还厉害。   那天晚饭在厨房吃,灶台里烧了火,屋里暖呼呼的,蒋小二吃到一半就睡着了,而蒋小三握着筷子,头也一直点,最后还从凳子上跌下去。   她那会儿还笑,抱着蒋小三,问他咋的那么困,天都还没黑呢!蒋小三揉着眼睛说困多。   “昨儿没睡好吗?”   “小三睡不着。”   “怎么会不着?”   “冷多了。”   二房盖的被子那是又薄又旧,即使睡时在被子上头铺了稻草,依旧是不暖和。   大伯娘看着都心疼,但她无能为力,因为她自个家就没比二房好哪里去,她往年冬天也是‘熬’着过来的。   不过……   “今年小一他们应该是能过个好冬了。”大伯娘欣慰的说:“这几个孩子不用再受着冻了。”   “谁说不是。”堂奶奶说:“也是白小子心眼子好,若是换了旁人,可舍不得给小舅子、岳父买这么贵的东西。”   买床旧被子,或一些旧棉花,不让他们冷着饿着,大家即使晓得了,都得说他一句有良心。   毕竟自古以来,能把小舅子视如己出,把岳丈当亲爹对待的,实在是少。   “小一以后有福了。”   “嗯!咱小一真像那些人说的那什么苦尽甘来。”   堂奶奶笑着,眼角满是皱纹:“先头我还怕白小子寻了这么个活儿,怕是不甘心再做那上门哥婿了,不过这会儿瞧着,倒是我多虑。”   “白小子不是那种人。”大伯娘笃定的说。 第74章   季老先生今儿来上工,刚拿了账本出来,就见阿瓜端了碗面往白子慕屋里去。   他一把将人喊住,纳闷着:“你这面端屋里干什么?”   阿瓜恭敬道:“给白掌柜,他今儿还未吃早饭。”   “哦,那去吧……不是。”季老先生惊道:“白小子来了?”   阿瓜点头:“嗯!”   季老先生不太信,合上账本就往后院走。   这不像白子慕的作风。   这小子刚来上工那会儿瞧着还挺勤快,可后头就不得行了,赵掌柜一走,他早上经常是迟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到,后头更是过分,若是蒋小二和蒋小三没跟着来,他便背着手,小老头似的,在店里里里外外逛一圈后,就回屋里睡大觉。   今儿竟来得这般早,不得了哦!   季老先生到门口一看,白子慕正坐在书桌前,拿着毛笔,不知道干啥,但看着好像挺忙的。   来了竟没有睡觉,更不得了哦!   季老先生同他共事快半来月,同他多少是有些感情,这会见白子慕收了纸儿,吃起面,便坐到他旁边,问他家里是不是出啥事儿了?需不需要帮忙?还是受了什么刺激?让他如此反常。   有什么事儿,别憋心里,可以同他说说。   “白小子,你别这样,你这样我有点担心。”   白子慕:“……”   这话说得,他勤快就是受刺激?   这老头子真的是不会说话。   白子慕还没说话,阿瓜进来了:“白掌柜,铁铺那边的送货来了,说是您定的……”   十一月,天气已经冷了,北方那边已经落了雪,但平阳镇这边还算得好,十三四度的样。   不过转冷很快,到十一月中旬,气温能立马的下降到五六度。   唐老板今儿约了布庄的裘老板吃饭,这会儿两人一路晃悠悠。   “唐老哥,咱去哪吃啊?”   “你想去哪吃咱就去哪吃?今儿我做东。”唐老板看他的眼神带了点同情。   这裘老板也是苦命人,娶了个爱做饭的婆娘。   裘老板家大业大,家里丫鬟是换了一批又一批,倒也不是裘家苛待人,丫鬟熬不下去了才走,而是裘氏爱做饭,家里没请厨娘,丫鬟的饭都是她做的,那手艺……   唐老板不想说,之前裘氏给裘老板送饭,顺道的给他送了两菜,他忘了吃,结果到晚上馊了。   他娘以前村里人,最是闲不住,在后院里养了头猪,他就倒给猪吃,谁知那猪仔子吃了后,就出问题了,第二天直接没起得来。   他以为是馊得厉害,那猪仔子吃坏了肚子。   直到后头去裘家做客,他硬着头皮吃了几口,回来后是三天都没能缓得过劲来。   那一刻他才晓得,为啥他和其他兄弟肚子大的像里头揣了个西瓜,而裘老板赚的银子那般多,却和他们都不一样,裘老板是眼窝深陷,骨瘦如柴。   唐老板可怜这个小老弟,平日有事没事,就带他在外头吃,行行善事。   裘老板这下为难了。   说实话,他在镇上混了几十载,镇上就那么些客栈,里头的吃食,他是吃来吃去都吃腻了。   “要不去满客来?”刚说完他就摇头摆手:“算了算了,那里的菜我昨儿刚吃,实在是腻了。”   “那要不咱去百福客栈?”唐老板说。   “行。”两人往百福客栈走。   百福客栈不大,后厨紧挨着大厅,刚进去,闻着那味儿,又见旁边一桌客人,饭都还没吃完,那菜已经结了一层白油,唐老板又先蹙眉了:“算了,咱还是去新客来吧!”   到了新客来,刚进去没一会儿又出来了。   两人逛来逛去不晓得吃啥,正愁呢,前头闹哄哄的围了一圈人。   唐老板最爱凑热闹,寻常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他,这会前头啥的情况他都没搞懂,就立马往前头挤。   “这位小兄弟,咋的了,这么多人。”   “听说是福来客栈出新菜品了。”   唐老板都怔了。   出新品那咋的不进店?不进店光站外头咋的就知道了。   挤到里头,就见福来客栈外头贴着三张半米宽半米长的画纸。   纸上头火红一片,相当惹眼。   旁头还写几字——冬季新品。   香辣水煮肉片、火烧云油焖鸡、烤鱼大全。   香辣水煮肉片是个啥?烤鱼又是个啥?这会儿不用问人了,纸上都画着呢。   这玩意儿大家都没吃过,但一瞅,就让人想流口水,觉得这玩意儿定是好吃。   唐老板挤出人群,当即就拉着裘老板冲进了福来客栈。   这两人穿着富贵,小二记得,唐老板以前常来店里头吃饭,不过后头就不咋的来了,这会立马将人引上二楼。   “唐老板,您们想吃点啥?”   唐老板钱多豪爽:“那个什么烤鱼什么鸡,什么香辣水煮肉片,都给我们上,让我尝尝你们店的新品啥子样。”   “那烤鱼您是想搭着什么配菜呢?”   “啊?”唐老板都听不明白了,头一回吃饭小二的这么问。   那小二拿了块硬纸板出来,上头左边一溜烟的菜。   什么白菜,油菜,萝卜,莴笋、莲藕,豆芽,豆泡、豆皮。   这帮子老爷平日摸得最多的就是算盘,同那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生是半斤八两,除了生意上的事儿,他们哪里晓得油菜、莴笋是个啥,不过也不用问,右边都画着呢!   栩栩如生,新颖得很。   唐老板看了会就将那硬纸板递给裘老板:“老弟,你来点。”   裘老板看了看:“我要个豆皮,豆泡……”   “不好意思裘老板,这豆类暂时先不供应,可能要等几日。”   “哦。”想来是没‘货’,裘老板又道:“那给我上这个莲藕,油菜……”   小二等他点完菜,下去了,不过没一会就端着烤鱼上来。   那小二都还没进门,那味儿就先窜了进来,唐老板和裘老板身子猛的一颤,瞬间来了精神,直盯着烤鱼看。   那‘盆’很奇怪,两边还有手柄,两层,上头吃的,下头木炭。   唐老板笑了。   不晓得谁弄了这么个盘子,倒是聪明的,这样冬日吃菜,就不怕菜凉着了。   白掌柜先头说了,对着客人要尊重,要热情,要让客人进了店,就有种回家一般的感觉。   “谁要是对着客人甩脸色,我便炒了他。”   小二想要奖金,这会恭敬又殷勤,放下烤鱼,还叮嘱,鱼下头窝着油菜,油菜不耐煮,煮久了口感不好,香辣肉片后厨的正在做,麻烦稍等一会……   这小二贴心,刚唐老板连着点了三道菜,小二还问他们只两人吗?见着他们点头,才委婉说菜点多了,他们怕是吃不完……   裘老板混迹客栈十余载,难得见到这么个良心的,十分满意,直接赏了他三十文。   那小二的笑呵呵。   唐老板迫不及待动了筷子,烤鱼入口,是又麻,又香,又辣。   裘老板不是很爱吃鱼,嫌腥,不过刚唐老板就是冲着新品来的,他也不好说啥,这会见他只一口就瞪着眼,不由探过身子试探问:“唐老哥,这鱼咋样?”   唐老板竖起大拇指,他虽是生意人,可也就会算账,不会说那些文文绉绉的话,说话也实在,这会一个劲儿道:“好吃好吃,实在是好吃,裘老弟,快尝尝,香得咧。”   裘老板看他都快‘失控’了,话都顾不上说,吃了鱼肉,又夹了油菜,那油菜上头裹着一层红油……   怪馋人的。   裘老板也动了筷子。然后人也怔住了。   不得了,真真是不得了,这鱼肉竟是一点鱼腥味都没有,还鲜香滑嫩……   新品贵,那兜里鼓的,也不管好不好吃,同着唐老板一般,抱着试试的心态进店吃去了。   反正他们也不缺这几两银子。   那不算得太富贵的便有些犹豫。   客栈里头最贵一道菜,也不过一二两多银子,可这新品都三四两了,若是不好吃,简直浪费银子,可……店里咋的那么香?   他们只在外头竟都能闻见了。   这味儿可是从未闻过,只闻着就馋得他们都要流口水了。   要不也去试试?   正犹豫呢,唐老板和裘老板嘴唇肿了一圈,扶着腰,一脸满足的从店里出来,就见福来客栈外头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圈人。   说是人满为患都不为过,吵吵囔囔的。   有人上前:“唐老板,快说说,那菜咋的样,好吃不?”   “是啊!快说说啊!我闻着这味儿都要顶不住了。”   唐老板打了个饱嗝,油光满面,脸上神态满足得不得了:“好吃,我就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他娘的,只怪我森*晚*整*理肚子不争气,本想吃完烤鱼和那麻辣肉片,再尝一下那油焖鸡,可惜撑得很,今晚我再来。”   旁边几人听了,立马的不再犹豫。   店里坐满了人,季老先生一个人都忙不过来,白子慕在一旁帮忙。   今儿早上订的几百斤鱼都不够卖,有些排了队,吃不着还想要闹,毕竟是馋了一下午,也在外头等了一下午,结果屁都没吃着,能不气?   唐小贵几人得了白子慕吩咐,开始出去哄人了,一个劲儿的道歉,说今儿忙,没能去后厨看,鱼没了都不晓得,是他们行事不周,明儿给你们留位置,一定让你们吃着,再给你们打个九折,行不行?   客人也是讲理的,对方态度又诚恳,虽是气,但也只好先走了。   直到晚上算了总账,看着那数额,季老先生心头都惊了,只以为算错,接连算了三遍。   没错儿,都是一个数。   他直接笑开了花,再看白子慕,那眼神直接是火辣辣:“白小子,还是你行啊!今儿咱店里赚了快一百两,这都快赶上咱店里八/九天的收入了。”   这还是只半天就赚了这般多,往后要是也这般……   季老先生打了个激灵,都不敢想了。   白子慕摆摆手,谦虚道:“季伯,你就是爱瞎说大实话,我也只不过是略施小计而已,下次别这样了,我这人脸皮薄你又不是不知道。”   季老先生:“……”   脸皮薄还能说出这种话?   白子慕朝他伸手。   季老先生:“干啥?”   “今天用的香油,是我掏腰包自个买料做的。”白子慕道:“一共七两,您是管银子的,我得跟你报个账啊!我家里穷,还有两个小舅子要养,家里就指望我过活呢!你可不能赖账啊!”   “赖谁我也不敢赖你啊!”季老先生无奈的笑了,今儿早上新品还没贴出去的时候,客栈里头没啥子人,他就去后厨逛了下,后厨的郝师傅几人正在杀鱼,一大盆,他还问了一嘴,怎么买了那么多鱼,卖不出去可咋整。   郝师傅说是掌柜吩咐的,又指了指厨房一个大罐子,说掌柜带了东西来,不知道咋做的,香喷喷,掌柜说了,待会要教他们做两新菜,他有预感,今儿这鱼,铁定能卖个精光。   季老先生当时都还想笑,郝师傅专业炒菜三十年,白小子要教他?   能教他个啥,郝师傅看他不以为意,还严肃道:“季先生,请你不要质疑我的眼光,我见白掌柜颠过锅,我实话同你说,他那颠锅的技术,没有十来年的做不来。”   那香油既然是人自个掏银子买的,那合该是得补人家银子。   而且,那东西不得了,煮个肉就放那么一小勺,那肉就香得不行,今儿赚的这般多,全是靠那香油,七两,不多。   白子慕接了银子,又高兴又心虚。   其实牛油香料也不够去了几百文,这会‘贪’了六两多银子,难免的有些心虚,不过……   这辣椒粉是他家小哥儿辛辛苦苦做的,算点劳工费,技术费啥的,不过份。   白子慕一想开,又觉这银子要得少了。   晚上回家,蒋小一看他放在桌子的银子,眼睛瞪得老大。   “夫君,你不是刚发了工钱吗?这银子哪里来的啊?”   “卖香油得的。”白子慕说。   他昨儿装了两罐子,一大一小,小的那罐留家里了,今天中午蒋小一还刚拿来煮菜吃,大的那罐也就八/九斤的样子,就这么些,就卖了七两银子?   蒋小一艰难的咽了下口水:“夫君,那牛油你花多少银子买的?”   白子慕想了想:“三百多文。”   蒋小一说不出话来了。   牛油三百多文,那些香料五十来文,香菜、葱花这些自个种的,不去什么银子,干辣椒也不过几十文。   如此……赚大发了啊!   家里那罐香油他是舍不得动了。   白子慕正揉着面团要煮面呢,就见他小心翼翼,把那罐香油收到了碗柜里。   “干什么呢?拿出来啊!等会我要放一点。”   “不吃了不吃了。”蒋小一说:“这个你明儿带去卖了,这么贵的,可不能吃了。”   白子慕:“……”   “你确定?”他笑着:“这拉面要是放了香油,可不比烤鱼差呢!”   “啊!!”蒋小一脸沉得可怕。   白子慕挑着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放还是不放啊?反正我是在客栈吃饱了……”   “放。”蒋小一大声说:“不过你放一丢丢就得了啊,别放多了。”见白子慕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他脸有点红,找借口:“我今晚吃饱了,明天才能多干活,可不是我嘴贪。”   白子慕直接笑了起来。   蒋小一羞恼的锤了他一拳,才搬了小凳子坐在灶台边,帮他看火,刚塞了一根柴火进去,他突然哎呀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夫君。”   白子慕停下手:“怎么了?”   蒋小一道:“今儿鸟鸟同小三说,他家里有马车。”   早上扎完针从济世堂出来,临到城门,一辆马车迎面驶来。   不晓得是哪个老爷家的,那马儿血红色,高高大大,毛发油亮,马车车厢也是极度豪华。   蒋小三不常来镇上,之前刘虎子来接亲,骑了马来,那会蒋小三虽是也见过,但这会儿再见着,依旧是看得目不转睛,眼里带着渴望与好奇。   “哇,大哥,那马儿好高啊!比小三高多多。”他仰头看蒋小一:“大哥,坐马车舒不舒服?”   这蒋小一哪里回答得上来,马屁股他都没摸过,更不用提坐了,这会问他舒不舒服,他哪里会懂。   沈鸟鸟挠着头:“小三哥哥,坐马车一点都不舒服,坐箩筐舒服。”   泥土路凹凸不平又坑坑洼洼,难免的颠簸,而蒋小一挑水挑习惯了,挑东西稳得很,沈鸟鸟坐在箩筐里,只觉舒服得不得了。   蒋小三张大了嘴巴:“哟,真的啊!弟弟,你怎么懂呀?”   沈鸟鸟拧着眉头:“鸟鸟坐过啊!有一次颠得我小屁屁都痛痛的,爹爹回去给我揉,好久才好。”   蒋小一闻言,立马觉得不对劲儿了。 第75章   之前蒋小一只当沈鸟鸟是因为家里穷,养不起了才被丢弃的。   可穷了还能坐得起马车?   他连牛车都舍不得坐呢!马车比牛车还贵,沈鸟鸟竟然还坐过?   刚想仔细问一下,就听着蒋小二纳闷的问沈鸟鸟,坐马车一次多少钱?他以后赚银子了,也带小弟去坐。   沈鸟鸟摇着头说不知道。   蒋小二眨巴乌黑的大眼睛:“不知道?你爹爹给银子的时候,你没有看见吗?”   沈鸟鸟忽闪忽闪着眼睛:“那个马车是家里的,坐了不用给银子啊!”   蒋小一当场就噎住了。   家里有马车,那便是非富即贵!   如此,一个孩子还养不起?还要做丢弃孩子这种缺大德的事儿?   不应该啊!   蒋小一问了一通,才晓得沈鸟鸟不是被父母带到镇上丢弃的,而是自己走丢的。   难怪这小家伙刚来那会儿,就问他可不可以帮他找爹爹,后来更是隔三差五的就问他爹爹找到了吗?他想爹爹了。   蒋小一那会儿还纳闷,沈鸟鸟的爹爹既然能将孩子遗弃,那么定然是不咋的疼他,如此,沈鸟鸟怎么还那么想他爹爹?   他就一点也不想黄秀莲。   这会儿可算是懂了。   白子慕闻言就觉得这事儿有点遭,没准的他还好心办了坏事。   沈鸟鸟在镇上走丢的,那么在他不见后,他家里人定是会去镇上找。   结果好了,他却把人带回了家,小山村穷乡僻壤的,大概是没人能想得到,孩子会在这里,如此,还能找得见??   蒋小一道:“夫君,鸟鸟是走丢的,他说他家在很远的地方,他爹爹来了咱们镇上,一直不回去,他想爹爹,他外公便让人将带他过来,说是坐了很久的马车才到咱们镇上,咱得帮他找爹爹。”   “肯定得找的。”白子慕想了想:“明儿我去衙门问问吧!不然天大地大的,我们去哪里给他找爹爹。”   要是平阳镇上的倒还好,大不了挨家挨户的问,可沈鸟鸟不是这边的人,又说坐了很久的马车才到他们这边,那可就难找了。   “行,咱尽力帮他找,若是真的找不见,那也没办法。”蒋小一说。   白子慕点点头:“再加点柴火,我要下面了。”   他手艺好,做的拉面自是不差,蒋小一已经许久都没吃过面食了,以前家里条件还算得好的时候,蒋父带他去赶集,也曾带他去吃过几次面。   面粉之所以精贵,一是因为少,二则是因为好吃。   面粉不管咋的做,即使只随随便便捏个团子,加点水煮一下,味道都比硌嗓子的糙粮好得多。   幼时那一碗面,他只觉得好吃得很,因此这些年还有些念念不忘,有时做梦都在想,可这会吃了白子慕做的拉面,他才知道,以前那碗面,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拉面才是真的好吃呢!   三个小家伙更是吃得摇头晃脑。   怕他们又胀气了,蒋小一没让他们多吃,只给他们盛了一碗。   三个小家伙吃完了还想吃,见蒋小一不给他们盛,知道吃多了肚子又要痛痛了,便也没闹,拉着白子慕出去,说要和他玩。   蒋父嗦着粉,听见外头吵吵囔囔,几个小家伙笑的很开心,那声音清脆得不得了。   “哎呀呀,大伯娘。”   他突然听见蒋小三喊了一声,蒋父探头往外头看,就见着大伯娘来了。   大伯娘神色有些不对劲,眼眶还有些红,见了蒋父出来,喊了一声:“三弟。”   寻常没事儿,这个时辰大家都不会窜门,毕竟天都已经蒙蒙黑了。   要是不忙,为了省点油灯,寻常天一黑大家就往床上躺。   大伯娘这时候来,蒋父刚就觉得不对劲,这会进了屋,灶台亮堂,蒋父才发现她脸色有些不太好。   “大嫂,你这是怎么了?”   大伯娘愁道:“你大哥今儿去了山里,还没回来。”   这几天大房都在忙着收黄豆,她家是割了豆杆回来才在院子里打,前儿打黄豆的棍子断了,大伯父就想着去山里砍一根。   寻常木头不僵硬,容易断,干了又轻,不好打,茶油树质地坚硬,属于硬木,而且即使干了,也有重量,这种棍子才好打黄豆。   今年黄豆要打完了,可明年还得打,弄几根回来留家里,用的时候就方便了。   小山村没人种茶油树,就山里有一些,早上地里的黄豆割完了,大伯父中午就带着柴刀去了山里找,可直到傍晚,大伯父却是没有回来。   山里危险,即使找不着,到了时辰也该是回来了,可大家却不见他影。   大伯父从不这般。   二伯父怕他在山里出了事儿,带着蒋大牛几人去山里找,大伯娘在家等了半响,眼见着天都黑了,二伯父几人也没回来,她就晓得怕是真的出了事儿了。   她坐不住,心慌得厉害,想去山里寻,张大丫不让,她便往二房这边来了。   蒋父面都吃不下了,搁了筷子站起来,急道:“大哥可有说是去哪里找的茶油树?我去找找。”   “你腿脚不好,别去了。”大伯娘拉住他:“我……”   外头蒋小三又喊起来:“啊!大堂哥。”   是蒋大牛回来了。   大伯娘赶紧的跑出去:“大牛,你爹可是找着了?”   蒋大牛头上冒汗,声音有些哆嗦:“娘,您赶紧回家……”   这模样,不用多说,大伯父定是出事儿了。   蒋小一和蒋父跟着大伯母一起往大房赶,只余白子慕和三个孩子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蒋小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想凑热闹:“哥夫,我们也去。”   蒋小一刚想起来刚出门那会儿急,没同白子慕说,怕他担心,还想回去说一下,结果一扭头,就见白子慕脖子上坐着一个,前头抱着两个,身上‘挂’满了娃娃。   “夫君。”   “你们干什么去啊?”白子慕问。   蒋小一:“去大伯家,大伯可能出事了。”   “啊??”   到了大房那边,就见院里站满了人,院子里铺了张竹席大伯父就躺在上头,双目禁闭,脸色苍白。   堂奶奶和雨哥儿几个小的站在一旁猛的掉眼泪。   大伯娘见此情形,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腿当场就软了。   “当家的……”大伯娘刚要冲过去,二伯娘一把拦住她。   “大嫂,你别去碰大哥,大哥他没事。”   “那他……”   “大哥摔着了,不能乱动。”   蒋小一闻言往大伯父腿上看,果不其然,大伯父裤腿上沾满血迹,裤子裂开了一道口子,一截沾着血迹的碎骨还从肉里‘钻’了出来。   看着颇是触目惊心。   大伯腿断了。   中午那会他去山里寻茶油树,不慎从山里滚了下来,那腿卡到了石缝里,而后活生生被扭断了。   蒋大牛他们寻过去的时候,大伯已经疼晕了,这会儿醒了,都疼得受不住,额上全是冷汗。   蒋大牛几人不敢碰到他的腿,将他从山里抬回来花了不少时间,这会儿二伯去村长家借牛车了。   大伯娘眼泪掉了下来,跪在一旁哭。   周边几户人家原是过来帮忙,这会儿也摇头叹息。   “这蒋家的是不是冲撞了啥啊?”有个老妇道:“二房的蒋安瘸了腿,如今大房的竟也成了这样,以后咋的办哦。”   “这哪里是冲撞了啥,山里啥子情况你又不是不晓得,咱村里多少人在山里摔过?”   要是在外头不进那深山里头去,到也没啥,但深山里路滑得很。   村里人干活最爱穿草鞋,布鞋贵,谁舍得穿山里去?   可草鞋不防滑,最是容易出事儿。   要是年轻些,要摔的时候反应快,能抓些草啊啥的,倒也不会出事儿,那上了年纪的,可就得要命。   “可不是!之前黄家那汉子不就是在山里摔了,那头撞到石头上才去的吗?”   “别说黄家,就是李家老爷子也是这般去的。”   “哎,以后蒋大哥咋整啊!”   蒋家本就不富贵,就勉勉强强过日子,当初蒋父被抬回来时,都没伤得这么重,如此,光是看大夫就得去了好几两,把家底都掏空了。   后头去镇上找活儿干,都没什么人要他,也就柳江村李家见他勤快,肯雇他干活儿。   哎!   牛车很快借来了,村长不放心,跟着过来。   大伯到底是个汉子,个头也不矮,重得很,蒋大牛几人想把他搬到牛车上,可刚碰到他的腿,他就痛得嗷嗷叫,蒋大牛几人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二伯叫他忍一下,然后去抬他上身,蒋大牛去抬他的腿,大伯冷汗直冒,说不行,痛得厉害,实在是忍不住。   白子慕站出来:“我来吧!小一,你扶住大伯的腿。”   他一个公主抱就把大伯抱了起来,动作快得很,大伯反应过来时,已经躺在了牛车。   大伯娘和二伯娘跟着去了镇上。   大家都散去了,蒋小一原本吃了面高高兴兴,出了这事儿,他这会儿是笑不起来了。   不过瘸了腿总比挂了好,他留大房这边,安慰堂奶奶好一会儿,这才回家。   蒋父已经给几个小家伙洗了澡,他们没什么脑子,只以为大伯只是伤了腿而已,没啥子事儿,又不像大人想的那么多,没心没肺的,上了床,蒋父问他们要睡了吗?睡了他就吹油灯。   蒋小二道:“大伯摔倒,痛痛了,明天我们要去安慰安慰他,得快些睡,父亲,你吹吧!”   “大伯怎么摔倒了?”沈鸟鸟问蒋父。   蒋父刚想回话,蒋小三又来了:“肯定是跑快快,跑快快就会摔倒,大伯太不懂事儿了,明天小三要去教育教育他,让他以后不要乱跑多,乱跑多就会见鬼,哥夫果然没有骗小三。”   “对头。”蒋小二大声说。   蒋父:“……”   他抹了把脸,才进厨房去和白子慕忙活。   辣椒粉真是不好捣碎,忙了一晚上,也不过弄了一盘,还累得够呛。   隔天白子慕刚去上工,二伯娘就回来了。   大伯腿伤得实在是厉害,不宜搬动,这几天都得住医馆里头,二伯娘是回来拿银子的。   堂奶奶给银子的时候又掉眼泪,倒不是舍不得而是……   “二娘,大树的婚事……”   先头蒋大牛娶媳妇,她给了大房六两银子,这五两,本该是存在二房大树娶媳妇用的,而且原也都说好了,可这会儿恐怕是得送医馆里去。   这五两银子,是他们一大家子存了快二年才存下来的,大树今儿二十一了,再耽误几年,家里又这么个情况,怕是难娶媳妇儿了。   老二家就这么一个儿子。   堂奶奶觉得对不住,一个是孙子,一个是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给不行,给了又……叫她咋的整。   实在是为难得很。   “娘,我晓得轻重的。”二伯娘心头也不是滋味,可:“大哥的身子要紧,大树就再拖几年吧!”   新品推出来后,客栈满得不得了,白子慕也不敢随便摸鱼了,忙了一早上,才带了两包点心去找主簿。   一看见他主簿就高兴,笑得特别和蔼:“你怎么来了?”   白子慕在他对面坐下:“想你了呗。”   主簿笑骂道:“我信你的邪,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先头我喊人叫你过来同我聊天,你说不得空,忙得屁股要冒烟。说吧!今儿来可是有什么事?”   白子慕问:“最近有没有人报官找孩子啊?”   主簿疑惑道:“找孩子?”   “嗯!”   主簿想了想:“没有啊!怎么了这么问。”   白子慕简单说了下,主簿道要是真丢了孩子,那大概是来报了,可小地方的衙门本就没多少人,这些日子还都协同御林军出去找那什么豪哥了,哪里还能空出人来管这事儿。   若只一孩子不见,这会衙门没人,大概是不会受理。   因为近几年没出过贩卖孩子的事儿了,只一孩子不见,想来是家里人自个看管不严,孩子走丢了。   如此,这节骨眼官府自是不会帮着找。   而且事有轻重缓急,这会皇上的事儿都没办完,哪里还顾得上旁的事儿。   因此即使来报,估计也被下面的人‘劝’了回去。   主簿见着没有记录,白子慕只得无功而返,从衙门出来,他又在街上逛了逛,也没见着啥‘寻人启事’,便又回了店里。   沈鸟鸟这事儿,还是得令想法子才行。   哎,一天天的,竟是事儿,累死个人了,还是睡一觉先。   季老先生百忙之中,就抬头一瞥,就见白子慕又往房里走了。   小山村。   早上起来,蒋父就去了王家。   王家之前想学古家做豆腐卖,不过手艺没学成,豆腐做不出来,石磨却是买了回来。   王家的嫌碍地方,想丢了,可当初花了半吊钱才买回来的,最后到底是没舍得丢。   如今用不上,搁置在后院里,闲着。   一听蒋父想买,王家的乐不思蜀,也不敢坑人。   “小蒋,也不是叔驴你,这石磨当初是我同十里屯那边一户人家买的,半吊钱,咱乡里乡亲的,今儿叔收你四百五,你看若是合适,叔就帮你搬家里头去。”   这石磨同旁的东西不一样,像桶啊,柜子啊啥的,那是用久了容易坏,这石磨石头做的,同着旁的物件都不一样。   要是搁外头买,一个就得七/八百文。   毕竟都是靠人力凿的,可辛苦了。   王家几个小子帮忙把石磨搬了回来,就放院子里。   蒋小一洗干净,就要开始磨黄豆了。   黄豆昨儿便泡过,这是没晒干的,倒也不用泡太久,一宿都够了。   他力气算是大,又常年的干活,即使那石磨大得很,他也能推得起来。   可不过只半个时辰,他就推不动了。   蒋小三在一旁看了半响,觉得这活儿超简单的:“大哥,小三来帮忙,小三有力气了。”   蒋小一喘着气:“太重了,你还小干不了,乖,去和你二哥和鸟鸟写字去。”   蒋小二和蒋小三五岁了,搁现代,这年纪大多都上了幼儿园。   可大周没有幼儿园,蒋小二还好一些,空了就捏着绣花针缝来缝去,可他技术真不咋样。   而蒋小三之前不是去菜地拔草就是捡柴火,如今柴火不用捡了,猪崽子还小,菜叶也不用掰很多,他是忙完了就不晓得干啥了,整天无所事事,像个无业游民。   这样下去哪里行。   白子慕看得心里酸溜溜,羡慕得紧。   又想到自己之前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才在工地搬了快两年的的砖头,如今可不能让他两个小舅子再重蹈覆辙了。   而且,蒋小二这拿头去砸鸡蛋,鸡蛋都不一定裂的小瘦样子,指望他下地,还不如指望公鸡下蛋实在一点。   即是干不了重活,那认得些字,没准以后可以去镇上寻些轻松活计。 第76章   之前县考买的笔儿没丢,后头白子慕又去书肆买了两只,还有一些纸,打算教蒋小一三兄弟认字,那会蒋小一还激动得不能自己,抱着白子慕一个劲的掉眼泪。   他太晓得识字到底有多重要了。   白子慕肯教他,他自是高兴,不过白天忙,他大多时候都是晚上忙完了才抽时间出来学一个时辰。   蒋小三不懂事,这会蒋小一叫他去写字,他小脸立马皱起来,一副很苦恼的样子。   他不想写字,因为写字对他而言,那和叫母猪上树没什么区别。   反正都很困难。   他宁可干活。   “大哥,小三可以帮忙的,小三有力气了。”   蒋小一见他不见棺材不落泪,便抹了把汗,让到一旁:“那你来吧!”   蒋小三推着木柄,试探的推了两下,发现木柄没有动,不由开始用了劲,可他使了吃/奶的力,五官都皱在了一起,那石磨依旧是纹丝未动。   这怎么可能呢!   刚刚看大哥推,感觉好像很轻松的样子啊!   他呐呐的,抹了把鼻涕让到一旁:“……大哥,还是你来吧!”   蒋小一笑出声来。   “乖,去写字去。写好了,今晚我叫你们哥夫给你们做好吃的。”   蒋小三高兴起来:“真的吗?”   “嗯。”   “那小三乖乖听话,听话的宝宝有肉吃,小三是听话的乖宝宝。”   蒋小一拍他小脑袋:“是了是了。”   蒋小三蹬蹬蹬的跑走了。   蒋小一又推了半个时辰,推不动了,才进了厨房和蒋父换活儿。   豆腐得磨,辣椒得炒,两人陀螺一样,忙得不行。   但心里都高兴。   毕竟砍柴也累,可之前累也就罢,还赚不了啥银子,如今是不一样了,有盼头呢!   蒋父做起来格外卖力。   做豆腐,是一碗黄豆五碗水,所以一桶豆子其实也没有多少。   这会是初步试验阶段,因此白子慕昨儿就没泡太多,只两桶。   磨到下午就完了。   蒋父抹着汗,进了厨房:“小一,豆子磨完了,然后呢?”   磨好的豆浆得用纱布过滤一下,滤出来的豆浆需要下锅煮,豆浆煮开后,要晾凉。   豆浆凉了上头会起一层豆皮,这个得捞出来。   俗话说卤水点豆腐,做豆腐的关键,便是这卤水了。   之前大家去古家偷师,只晓得做这豆腐需要磨,然后熬煮,可这豆腐咋的结成块,大家却是不晓得了。   卤水其实很简单,就是清水、盐巴、白醋安着一定的比例混在一起儿就成了。   或者是拿石膏来做。   这玩意儿药铺有卖,前儿白子慕已经跟着香料一起买回来了。   这豆腐怎么做,他都和蒋小一说过,这会看着他把卤水往豆浆里倒,然后开始拌啊拌,又把上头的泡沫捞起来,蒋父十分疑惑:“加这东西就好了?能成吗?”   蒋小一也不确定,他也是第一次做:“昨儿夫君是这么教我的,应该能成吧!”   蒋父旁的心思都没有了,就守在锅边,不眨眼的盯着锅里看。   没一会儿锅里的豆浆就慢慢结成了块,蒋父只觉稀奇得不得了。   怎么就加了点那个石膏,这豆浆就能结块了呢?   可真是神奇。   这会儿锅里的玩意儿还不能称为豆腐,而是应该叫豆腐脑。   蒋父赶忙叫蒋小一来。   蒋小一在盆里放了块白布,这才把豆腐花倒进去,然后再把白布盖起来,上头再放块大石头压着……   蒋父:“这就好了?”   “嗯!”蒋小一这会有信心了:“豆腐应该做成功了。”   蒋父听了,顿时高兴。   晚上白子慕下工回来,就见家里的三个小娃子蹲在院子里,跟旁放着一个盆,他们似乎很好奇,时不时就伸手戳一下。   白子慕走近了:“你们在干什么呢?”   “啊!哥夫,你回来了。”   “哥夫,豆腐做出来了,我们想吃豆腐。”   “鸟鸟也想。”   三个小家伙又缠着白子慕,一个劲儿的往他身上爬。   白子慕将他们夹在腋下进了厨房。   蒋父和蒋小一正在捣辣椒,大冷天的,硬是出了一身汗。   一看就是没歇过。   再看旁边放着的一盘已经捣碎好的辣椒面,白子慕基本已经确定了。   他捣过,自是晓得,这么一盘要弄出来,得花多少时间。   这两人,干活真是勤快,都不会摸下鱼,咋的,要竞选劳模啊?这么拼命。   白子慕将他们两赶了出去。   蒋小一在外头歇了一会,让蒋小二他们去摘些猪菜回来,便又进厨房来。   “夫君,那这豆渣怎么办啊?能吃吗?不能我拿去喂猪了。”   白子慕:“……能的。”   豆渣可以做成煎饼子吃,拿去喂猪还真是浪费了。   蒋小一眼睛亮晶晶,挨到白子慕旁边,等着他洗好米了才道:“夫君,今晚我们吃豆腐?”   白子慕知道他什么意思,不由笑了一下:“怎么,你想吃了?”   “嗯!”蒋小一说:“想。”   “既然你想……”白子慕憋着坏,对上蒋小一那充满期待的眼睛,穆然一笑:“那我不做了。”   蒋小一:“……”   两人又在厨房里闹了起来。   蒋父原是想进去再继续弄辣椒面,不过看着他俩打情骂俏,便默默转了个身,往后院去。   猪、鸭这些,还得喂。   三个小家伙摘了煮菜回来,知道今晚有好吃的,都没乱跑,乖乖坐在灶台旁边烤火。   刚三个小家伙去地里找猪菜,大概是嫌热,外衣都没穿,这会外头已经降温了,蒋小一问他们外衣放哪里了?赶紧穿上,不然要着凉了。   蒋小二挠挠头,而后哎呀一声:“大哥,衣服我们忘记拿回来了。”   方才干活热,他们就脱了放在田埂边,后来猪菜割满了,三个小家伙急着回来找白子慕玩,哪里还记得衣裳。   那是新衣裳,漂漂亮亮的,穿着还舒服,可不能丢了。   “小三去拿回来。”蒋小三立马哒哒哒的往外头跑。   沈鸟鸟紧随其后:“鸟鸟去帮忙。”   有白子慕在,蒋家的‘东西’,旁人自是不敢随便动。   即使蒋小二三个小家伙的新衣裳一看就知道那料子怕是不便宜,可大家都不敢拿。   白子慕刚煮好饭,就听见外头哼哧哼哧的,像两头牛在喘气一样,到外头一看,蒋小三和沈鸟鸟一前一后一起扛着根棍子,棍子上头搭着三件小衣裳。   加起来顶了天了,也不过五六斤。   蒋小三一见他就喊:“哥夫,快来帮忙,好重了。”   “好重好重。”沈鸟鸟跟着。   白子慕:“……”   白子慕抹了把脸,就三件衣裳,竟搞这么大的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扛头猪呢!   简直了。   见他扭头就走,背影毅然决然又冷酷无情,蒋小三眨眨眼,简直不敢置信:“哥夫,你这样不好啊!不帮忙,显得你很没有良心。”   白子慕想敲他:“拉倒吧你。”   沈鸟鸟叫住他:“哥夫哥夫,鸟鸟这里有蛋蛋。”   白子慕顿住脚步,沈鸟鸟衣裳卷着个兜,看着鼓鼓的,他掰开一看,里头搁着两个鸡蛋。   “哪里来的啊?”   “叔奶奶给的,哥夫给我们炒,好不好?”沈鸟鸟说。   刚叔奶奶在院子里忙活,看见沈鸟鸟和蒋小三手拉手从院外跑过去,小小个儿,见了她还刹住脚,退回来,奶呼呼的喊了她一声:“叔奶奶好啊!你吃饭了没有!”   叔奶奶上了年纪,是看见孩子就喜欢,不过像着张大宝那样的她就不喜。   沈鸟鸟和蒋小三乖乖乖巧巧,前儿蒋父带他们去地里割黄豆,三个小家伙还会帮忙把掉在竹席外头的黄豆捡回来,豆杆上的黄豆被打干净了,他们也会帮忙抱走开,一点都没闹,干得小脸儿都红了。   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但像蒋小二蒋小三这般年纪的,往往干了会儿,就失了耐性,懒散起来。   可蒋家几个小的,那天干了一早上,可勤快咧!   她最喜欢勤快的孩了子,加上他们模样可人,前儿她家小儿子去时,白子慕和蒋小一都来帮忙了,于是等着沈鸟鸟他们拿了衣服回森*晚*整*理来时,她便揣了两个鸡蛋在外头等着。   土鸡蛋小,就两个,真炒了都不足半碗。   最后被白子慕拿来做豆腐。   正巧的蒋小一想吃。   豆腐切成小块,裹上一层蛋黄,放平底锅上煎。   这平底锅是白子慕从空间袋里拿出来的,知道要做好吃的了,蒋小一带着三个小家伙站在他旁边,哪都不愿去了,就盯着锅里看。   灶台里烧着火,厨房里暖烘烘的。   白子慕锅一颠,豆腐飞起来,翻了个面后又啪啪啪几声全落回锅里。   蒋小一几人哇的叫出声,看得目瞪口呆,十分捧场的鼓起掌。   蒋小一:“夫君好厉害。”   蒋小二:“哇塞……”   蒋小三:“哥夫牛逼。”   白子慕做作的摆摆手,眉飞色舞的:“低调低调。”   沈鸟鸟见话都被蒋小一他们说完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啥,一着急,直接冲过去,从后面抱住白子慕的腿。   白子慕扭头看他:“干什么干什么?男男授受不亲!快放手,不然等下我放个屁蹦死你啊!”   沈鸟鸟嘎嘎直笑。   豆腐煎好,白子慕又把铁锅架上去,而后调了碗料汁,里头加了酱油,白糖……要是有耗油,那味道更是顶呱呱,可惜大周没有耗油。   锅热,加点油,放入蒜末爆香后,加入一勺香油,香油已经结成块了,炒出红油后,倒入调好的料汁,大火烧开,然后再放入煎好的豆腐,煮个几分钟,等着入味了,再洒把正经葱花,便可以出锅了。   一道菜不够造,白子慕又炒了把菜苔。   蒋父还在后院喂鸭子,天冷,怕着菜凉了,蒋小一喊了他一声。   蒋父洗洗手,进到厨房立马的把门关上,呼呼冷风直接被隔绝在外头。   蒋小一和几个娃子早已经坐好了,拿着筷子,猛盯着菜,一副迫不及待就等着开饭的样子,白子慕在做煎饼子,桌上放着个小油灯,两盘菜,灶台里也亮堂。   外头风刮得大,呼呼作响,刺骨得很,可厨房里却异常缓和,孩子们都穿了新衣裳,之前蒋小一只记得给白子慕和蒋小二他们做衣裳,他自己和蒋父的却是没有买,想着去年的还能凑合穿穿。   后头发了工钱,买了棉花,还剩三两,白子慕就自个给他们两买了,收到的时候,蒋小一什么话都没说,看着白子慕,又紧紧的抱着包裹,然后慢慢的,红了眼眶。   ——是因为高兴,惊喜,但更多的是白子慕那无声无息的体贴。   这对蒋小一来说,是极为致命的。   那一刻,他知道,他再也没有办法放开白子慕了。   又新又厚的大棉袄,还有裤子、鞋子,穿起来别提有多暖和。   以前蒋父最是怕冬天,因为冷啊,两个孩子身子不好,他总怕孩子熬不过去,整天的提心吊胆不算,还穿不暖吃不饱,可如今……   蒋父只觉像做梦一样,心里欣慰得紧。   白子慕不饿,没和他们一起吃。   烧豆腐鲜嫩入味,好吃又下饭,蒋小一喜欢得不得了,又吃了整整三大碗。   豆渣多,最后煎了两大篮子的饼子。   饼子酥脆,又带着浓浓的豆香。   蒋小二三人刚吃完饭,又想吃饼子,蒋小一不给,分了一半煎饼子出来后,把篮子挂到了房梁上。   他拿了大半,想着送去给大房,等他走了,三个小家伙又去缠白子慕。   “哥夫,我们想吃饼子。”   白子慕为难:“你大哥说了,不给你们吃。”   蒋小三奶呼呼道:“我们偷偷吃,不给大哥知道就好了。哥夫,小三只吃一点点。”   “不行不行。”白子慕道:“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你大哥磨起刀来端的是恐怖。”他可不能为了一口吃的以身涉险。   沈鸟鸟仰着头,可怜巴巴,像只奶狗一样:“哥夫,鸟鸟求求你。”   蒋小二抱着白子慕的腿:“哥夫,我们保证不会给大哥发现的。”   “……哎。”最后白子慕叹了一声,他到底是有良心,心疼孩子,无奈的拿了三个给他们:“偷偷吃啊!别让你们大哥瞧见了,不然他会打人的。”   蒋小二三个小家伙正要说谢,蒋小一却是突然去而复返,可他刚进院门,就见着那三个娃子做贼心虚似的,呼啦啦往屋里跑,还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看都不看他。   蒋小一一头雾水,见着蒋父抱着柴火从后院出来,指了指:“他们干嘛了?”   蒋父摇头说不晓得:“你怎么又回来?送到了?”   那不可能,大房离得稍微有点远,他出门都不过两分钟,狗都不敢跑这么快。   蒋小一一怔,刚明明是忘了东西,想回来拿,可只这么片刻,他却不记得自己要回来拿什么了,蒋父道:“算了,你等我一会,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你大伯回来了没有。”   大伯和大伯娘还没回来,只二伯回来了,大伯伤到了腿,不好动弹,只能先住医馆里头。   这会实在是冷,大房一家都在厨房里烤火,反正躺床上也是冷得睡不着,大概是因着大伯的事,大家愁眉苦脸都没咋的说话,连着几个小的,也是安安静静。   蒋小一进了屋,把篮子递给二伯娘后,才仔细问了问了:“大伯去了哪家医馆?是济世堂吗?大夫怎么说?”   二伯娘道:“不是济世堂,是安仁堂,昨天去的晚,济世堂关门了,你大伯那腿大夫说伤得重,后头怕是要瘸。”   蒋父早就料到了,毕竟那会儿他只是被车轮撵着了,就这都得瘸,大伯那骨头断裂开了不说,还从肉里戳了出来,比他那会儿伤得还厉害,如此,也定是得瘸啊!   他悠悠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他们老蒋家造了什么孽,穷不说,还出了两个瘸腿的。   知道大伯没啥事儿,蒋小一和蒋父便先回去了。   来的路上饼子已经凉透,但菜籽油煎的,没有结油,若是猪油,这会儿怕是不能吃了。   饼子两面焦黄,豆香味儿还十分浓郁,一看就好吃。   几个小的没吃过这种油煎过的饼子,一直看,二伯娘便分了几个给他们。   “谢谢娘。”主哥儿先是试探的咬了一大口,而后顿了顿,接着猛的吃了起来。   二伯娘:“好不好吃?”   “好吃,香香的,娘,你也吃。”竹哥儿把煎饼子递过去。   “你们吃吧!”二伯娘勉强笑了笑。   二伯只吃了半个饼子就停了手,看向蒋大牛:“明儿你给你爹娘送些过去。”   蒋小一送得多,家里每人尝过一个还剩半篮子。   白子慕做时,豆渣里还加了糖,又是用油煎的,几个小的很喜欢,但这会儿听了这话,没谁再伸手拿。   住医馆里,本就要花些银钱,大伯动不了,大伯娘得留那儿照顾,如此两人总不能不吃不喝,镇上卖最便宜的也就馒头。   那馒头一个拳头大,但都是胀的,真捏实了,也没两口,大伯和大伯娘是干农活的,习惯吃得多,怎么的一次都得吃个三四个的才能顶饱,如此,一天光是吃的,就得去十来文。   可家里啥情况,大伯娘晓得,定会省得紧,怕是一天就一个馒头,然后喝点水,顶着。   村里人多是这样,地里没活儿的时候,就吃得少一些,填点肚子饿不死就成。   这饼来的及时,正好的送过去,省省能吃好些天。   蒋大牛也晓得这一点,可看向几个弟妹时,他却是略有些犹豫,嘴巴动了动,却是啥话都没说得出来,最后闷闷的应了一声。   “嗯!”   隔天他到了镇上,刚到安仁堂外头,大伯娘正巧的从里头出来。   “你咋的来了?”大伯娘问。   蒋大牛提起篮子:“小一给家里送了些饼子,二伯叫我给你们送些过来,娘你这是要去哪?”   大伯娘愁道:“回家。”   “回家干啥呢?爹能回去了?”蒋大牛问。   “不是。”大伯娘叹着气,愁眉苦脸:“银子不够了,昨儿大夫催我们交。”   “啥?”蒋大牛手都抖了,声音不由得也大了起来:“不是刚交了五两银子吗?咋的又要交?”   安仁堂也不是那专门坑人的,需要药物也只是比济世堂‘稍微’贵上那么一些而已。   两个医馆的不同之处在于,济世堂里头坐诊的姜大夫会看人。   像着蒋小二,平时姜大夫给他开的药,一副只要几十文。   可若是去了安仁堂,那里头的大夫,能开几百文一副。   两人开的都是对症。   可姜大夫若是晓得人穷,开的便多是那便宜的。   安仁堂却是不管这些。   只觉得这病该这么开,就这么开,有银子抓,那就抓,没银子,那就赶紧的滚蛋。   大伯伤得厉害,又在山里呆了许久,血都差不多流了一大碗,补药、消炎啥的中药一起,可不就得贵了。   五两银子,实在是不够看。   可家里哪里还有银子。   蒋大牛道:“要不我让大丫回去同我岳父借一些吧!”   大伯娘犹豫。   张大丫刚嫁过来不过半年就跑回去借银子,传出去怕是不好,而且她也怕亲家心头不舒坦,可这会要面子她家汉子就得受罪:“也只能这样了。”   隔天白子慕没去上工,请了一天假,在家炸豆腐。   豆腐切成小块,油炸过后,黄灿灿的,一个个,圆溜溜,如此,便是油豆腐了。   这油豆腐,有些地方习惯喊油果,或是豆泡。   油豆腐不管是打火锅,还是同着旁的东西一起煮,或者一起焖,它吸了汤汁后,吃起来最是好,味道十足,豆腐皮更是不用说。   反正炸了一篮子,碎肉炒香后,白子慕放了油豆腐又加了点水,再放点香油,焖了小半会,后头盛了满满两大盘,蒋小一几人全给吃了个精光,一滴汁都不剩。 第77章   午饭煮的多,吃完了个个摊在椅子上,幸福的摸着肚子。   蒋小三小脸儿都还油汪汪的,刚放了筷子就挨到白子慕旁边,软软道:“哥夫,这个油豆腐好吃,小三晚上还想吃。”   蒋小一摸他肚子,发现不是鼓的很厉害,不由松了口气。   之前几天天气都有些阴沉,不算得好。   今儿难得出了大太阳,蒋小一洗了碗筷,想着去把那些旧被子和枕头啥的拿出来晒晒,虽是让堂奶奶做了新被子,但旧的也不能扔了,留着总是有用。   蒋父帮他在院子里搭了根竹竿,蒋小一晒了自己的,又转身去蒋小二他们房里拿。   蒋小二是个讲究的,最是贤惠,早上起来还会哼哧哼哧的叠被子,这会被子就被他搁在床头,方方正正的一块,豆腐似的,蒋小一抱起被子一抖开,里头啪啪掉出来三张被啃了一小半的大饼子。   再看被子,上头一圈油。   蒋小一:“……”   “蒋小二,蒋小三。”他吼了一声:“沈鸟鸟。”   三个小家伙本来在厨房和白子慕玩,正笑呵呵的,高兴得不得了,这会被吼得穆然一抖,再看外头晒着的被子……   完犊子了。   蒋小一拿了根小棍子从外头冲进来:“我说过没有,吃的东西不能放床上,不然会有老鼠爬,你们竟然还敢藏饼子,昨儿不是都说了不让你们吃?你们怎么还敢拿。”   怕几个小家伙忍不住,吃了又胀气,他还特地挂在房梁上,今儿早上虽是拿饼子当的早饭,可他们一起吃,他亲眼看着三个小家伙吃光了的,如此,床上的饼子肯定是昨晚拿的。   难怪呢!   昨儿中途他返回来想拿东西,这几个小的一见他就跑屋里去,做贼心虚似的,他那会儿还不明白,感情是背着他偷偷拿了饼子吃,不敢被他发现。   篮子他挂那么高,怕是拿了凳子去踩,可是三个小家伙矮得很,就算爬凳子上,也是够不着。   他扭头,眼神晃悠悠看向白子慕:“谁拿的?”   三个小家伙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棍子上,默默的不敢出声,脖子缩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都没被蒋小一收拾,可这会已经被他那架势整怕了,更不用说挨他铁砂掌打过,屁股痛了大半个月才好的白子慕了。   眼见着已经被怀疑上,白子慕眼皮跳了跳……俗话说得好,死道友不死贫道。   他立马推了蒋小三一把,然后一脸正经的看着蒋小三:“小三,是不是你干的?老实交代,诚实的孩子才有糖吃。”   蒋小三都呆了,仰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这个哥夫怎么这么不讲义气?   上次哥夫明明还教育他,说混江湖的,最重要的就是要讲义气,这会咋的不讲了呀?   哥夫真是坏。   可他不会说谎啊!他最老实了。   他脑子不懂那些弯弯绕绕,是他们求了白子慕,白子慕才拿给他们的,这会东窗事发,白子慕是最无辜的。   可蒋小一问的是谁拿的饼子,不是问谁吃的饼子。   饼子是白子慕拿的。   蒋小三紧着小屁股,两手捂着,看都不敢看蒋小一,缩着脖子小小声说:“哥夫,不是小三了,是哥……”   白子慕站到蒋小一身后,偷偷掏了两包辣条出来,朝着蒋小三晃了晃。   蒋小三和他混久了,那是心有灵犀,白子慕光一个眼神,他都能读懂,这会儿眼睛骤然一亮……   白子慕半个字都没有说,但他什么意思,蒋小三都懂了。   他立马一往无前朝蒋小一扑过去,抱着他的腿,急吼吼的,大声道:“大哥,是小三,是小三不听话,偷偷拿了饼子,不关哥夫的事,你快打小三吧!小三犯错了,小三该打,你快打小三。”   他认错太过积极,甚至到了迫不及待的地步,要是换了蒋小二和沈鸟鸟,蒋小一定是要起疑,可蒋小三脑瓜子本来就异于常人,这会他便也没多想。   “真的是你?”   蒋小三猛点头:“是我是我就是我。”   蒋小一将信将疑:“那么高你怎么拿的?”   蒋小三这会智商直逼三百八,眼珠子刚转了半圈就道:“小三拿棍子把篮子勾下来。”   蒋小一以前经常这么干,家里每年都会做菜干啊笋干啊啥的,冬日老鼠没吃的,便什么都吃。   家里碗柜小,菜干这东西又不好塞衣柜里去,蒋小一就把菜干、笋干这些东西收麻袋里,然后吊在堂屋的房梁下。   村里人做的屋子都高,特别是堂屋这种平日吃饭待客的地方,做矮了,屋里黑,不亮堂,空气也不好。   泥土屋,上头大多都是人型结构,不似现代的平房,因此屋子中央有时候能有四米多高,蒋小一每次挂东西,都是用带着勾的棍子把东西挂上去,或者是拿下来。   蒋小三大概是有样学样。   蒋小一朝蒋小二和沈鸟鸟看去:“他说的是真的吗?”   蒋小二和沈鸟鸟为难极了。   这两人老实惯了,不想出卖兄弟,白子慕见此,又掏了两包辣条出来。   蒋小二和沈鸟鸟看见他手上明晃晃的四包辣条,眼珠子差点弹出来,猛咽口水,但还是揪着手指头儿没有说话,蒋小三急得吼起来:“二哥、弟弟快点头,快点头,等下我们一起分享。”   一起分享啥?   蒋小一是听得一头雾水,不过蒋小二和沈鸟鸟却是听懂了。   两个小家伙立马点头,蒋小二严肃着一张小脸:“小三说的没错,大哥,小三是个老实的孩子。”   “那算了。”孩子能积极认错,那自是不能打了,蒋小一甚至还摸着蒋小三的脑袋,说他勇于认错,是好样的。   等着他进后院去喂猪,几个小家伙立马把白子慕围起来:“哥夫,辣条。”   白子慕给了,捏了捏蒋小三的小脸蛋儿,义正言辞:“很好,今天我只是想试探试探你,看看你有没有舍生取义的勇气,没想到咱小三是个懂得舍己为人的好孩子,哥夫很欣慰。”   原来竟是这样吗?   那刚刚是误会哥夫了,这简直太不应该了。   蒋小三心虚了两秒,但得了夸,他还是觉得高兴,于是顶起了小胸膛。   白子慕又看着蒋小二和沈鸟鸟,要不是蒋小三主动要求,这两个小家伙还是相当的讲义气的:   “你们两个做的也很好,不为利益所诱而出卖兄弟,很好,很好,做人就应该是这样,为了贪小便宜而出卖兄弟,实在非良人所为,你们两个,大大地好。”   蒋小二和沈鸟鸟高兴得不行。   蒋小二摇头晃脑:“哥夫,我们都懂事了,混江湖,得讲义气。”   沈鸟鸟眨眨眼:“就是啊,不讲义气不乖,不乖没有人爱。”   “对头。”蒋小三没挨打,还白得了两包辣条,直接美了。   “哥夫,下次这种事,你还找小三。”他又扭过头:“二哥、弟弟,下次你们要好好配合。”   “好。”   白子慕点点头:“但是,撒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今天小三,你这算是善意的谎言,不过以后,不能再说假话了,知不知道?”   “哟,这个小三怎么会不知道呀。”蒋小三捏着辣条道:“做坏事还要撒谎骗人,坏坏,不得行,会被大怪兽吃掉,小三乖乖了。”   白子慕欣慰的摸着他的头。   这小子,还是很有觉悟的。   “走,我们去吃辣条去。”三个小家伙手牵手,排着队的坐在门栏上。   辣条真的是太好吃了。   蒋父站厨房门口,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   他家三个娃子,外加一个养的,竟然就这样被白子慕驴得团团转,实在是没眼看。   晚上吃了饭,蒋小一叮嘱白子慕明儿去上工,要是闲了,过去看看大伯。   他和蒋父要忙,抽不开身,可大伯伤得那么重,不去看一眼,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你明儿买些包子去。”蒋小一交代:“这次大伯治腿花了好些银子,前儿我还看见大堂哥去了柳江村,我问雨哥儿,雨哥儿说是去借银子,平日大伯和大伯娘最是省了,这会儿又一下花了那么多钱,想来更是不敢乱花银子,如今天气冷,包子留久了也不会坏,你多买些过去。”   “我知道了。”白子慕略显疑惑:“不过治个腿,五两还不够啊?”听说前天二伯娘刚回来,拿了五两银子去。   蒋小一:“听说是不够,安仁堂开的药死贵死贵。”话落,他不由叹了声。   大家都知道安仁堂贵,即使他们开的药好一些,可寻常村里人,多是去的济世堂。也就镇上那些大户人家,爱去安仁堂。   那晚送大伯去的时候,城门都关了,后头士兵询问了一番,才放他们进去。   大房也晓得安仁堂贵,要是寻常时候,只个头疼脑热啥的,那肯定是要忍着,然后等明儿济世堂开了门再过去。   可大伯伤了腿,那血是一个劲儿的流,一路过来都已经流了不少了,大伯娘又不敢用毛巾捂,因此这咋的等?   再等下去,怕是不用治了,直接回家吃席。   所以大家也只能送他去了安仁堂。   后头不能搬动,安仁堂的大夫又直接给他们开了好几天药的,大伯便也只能先在安仁堂里头住着。   白子慕听蒋小一这么一说,大概也懂了。   他也是碰上过这种事儿的,那会刚下山,碰上流感,他发了好几天烧,原是吃颗丹药就能解决了,可他自觉已经做了人,就得有个人样,便学人,也去药店抓药。   那会那药店里的小护士没良心,他就脑热,结果什么板蓝根啊!小柴胡颗粒啊!复方氨酚烷胺胶囊啊!硬是给他抓了两大袋,去了好几张毛爷爷。   回来吃药吃到饱,结果也没好,后头又去旁的药店买,人家就给他开了一瓶退烧片,结果吃下去,不过半天,就头不痛了,腰不酸了,喉咙也不痒了,效果杠杠的。   后头再见那小护士,他是活撕了人的心都有。   不是医者都父母心。哪个年底都是如此。   安仁堂以盈利为目的,要赚钱,自是逮着了人就‘坑’。   隔天中午,白子慕让邵师傅给他炖些猪蹄,又叫阿瓜给他包了二十个馒头,这才晃悠悠的往安仁堂走。   到的时候,蒋大牛和张大丫正巧的也在。   白子慕问大伯,可是好些了?   大伯说腿不咋的疼了,好多了,就是还不能动。   “哦,那你们吃过了没有啊?”   “还没呢!”大伯娘说:“正巧你来了,想吃啥子?伯娘出去买。”   白子慕摆摆手:“不用,我带了猪蹄来。”   大伯娘往他带来的篮子里一看,满满一大盆猪蹄,瞧着大概是炖了许久,软烂得很,还有白花花的馒头。   那么多个。   这怕是得花好几十文。   大伯娘眉头立马蹙了起来:“你来就来,咋的还买这些东西,还能不能退回去啊,别瞎浪费银子,前儿小一送了好些煎饼子来,我和你大伯都还没吃完呢!退回去退回去。”   “退哪里去啊!这是客栈早上剩下来的,我想拿就拿,一个铜板都没花,不要白不要嘛!”白子慕说:“大伯娘,我最勤俭持家了。”   大伯娘这几天愁得很,不过这会听见白子慕说这不害臊的话,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十一月中旬,气温开始骤降,早上起来,到处白蒙蒙的一片,倒不是下雪,而是下霜,大概五六度的样,能冷得人直打哆嗦。   堂奶奶带着竹哥儿、雨哥儿,还有张大丫,二伯娘,五人赶紧赶慢,在降温前,把被子做了出来。   不过晓是如此,白子慕晚上睡的时候,还是觉得冷。   蒋父睡的床有些窄,先头两人睡时,挤得要命,特别是白子慕睡觉还不太安分,好几次蒋父醒来都发现自己躺在地上。   后头他弄了快木板,搁在外头给床给加宽了,前头睡是舒坦,可天气一冷,两人隔得远,那冷气能从中间那儿一直灌进棉被底下来,可要是挨得近,两个大男人,多少是有些不像话。   白子慕不想抱着蒋父睡,先头剩的三两银子,他都拿去给蒋小一和蒋父买厚衣裳了,是一个铜板都没剩,不仅如此,还欠了裘老板半吊钱。   后头那七两,蒋小一又花了四两给三个小家伙添厚衣裳厚鞋子,毕竟先头是一件都没有,买多了,银子肯定就去都多了些,又还了裘老板半吊钱,如今就剩二两半。   二两半能顶个什么用?   白子慕最近干起活儿来就特别卖力。   自开始冷了之后,店里的生意特别好,先头带的八/九斤香油已经没了,白子慕又带了二十斤来,‘卖了’二十两银子。   油豆腐和豆腐皮更是受欢迎,天天都不够卖,今天二十两,加上这几天卖油豆腐赚的半吊钱,他是美滋滋。   晚上都是一路飘着回家的,一进院子,见蒋父正在捣辣椒,他立马的冲过去。   “父亲,父亲,放着我来。”   蒋父想去喝口水,他又冲过去:“父亲,让我来。”   蒋父都快被他搞懵了,他喝了水闲不下来,想去后院砍猪草喂下猪,结果刀刚提起来,白子慕神出鬼没,又冲了过来:“父亲,你放着,让我来。”   “……行吧。”蒋父站起来,说:“那我去上个茅房……”   “父亲,放着,让我……啊?这个我来不了,父亲你去吧!”   蒋父狐疑的看着他,将他从上看到下,从从脚看到头,仔仔细细打量好半响:“你小子,今天咋的了?撞邪了?”   他不晓得白子慕,可蒋小一知道,这人一旦勤快起来,那多是有猫腻。   可惜他这会儿不在,带着几个小家伙去叔公家买辣椒去了。   “哪那能啊!”白子慕笑得一脸谄媚,不停的搓着手。   “父亲,我今天卖香油,赚了二十两。”   这对蒋父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他是晓得白子慕又拿香油去卖了的,不过这香油咋的卖他却是不晓得。   上次蒋小一虽是同他说过一嘴,但没说的太仔细,做香油的时候他正在地里割黄豆,也不晓得他们做了多少,又都放了啥了因此才卖了七两银子。   可第二次做香油的时候,他全程跟在一旁,放的什么香料他心里已经门清,也晓得几多价。   那些牛油、香料、辣椒面面,真加起来,成本也就去三两多银子。   可卖了二十两。   他高兴又激动:“真卖了二十两?那这是好事儿啊!”   不过:“上次你带了八斤去,不是卖了七两?今儿二十斤,咋的卖了二十两?”   “先头不知道大家爱不爱吃,就不好卖得贵,可这会店里凭着香油赚了一波,大家又都爱吃,供不应求,那香油价儿,自是要往上提一提。”   白子慕两只鼻孔要朝天,牛逼哄哄的嘚瑟道:“再说了,我是掌柜,只要不离谱的过分,我想卖什么价就卖什么价。”   蒋父:“……”   白子慕靠过去,用肩膀撞了蒋父一下,他之前常这么撞蒋小一,蒋小一是纹丝未动,这会儿蒋父却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白子慕赶紧扶住他:“卧槽,父亲,你怎么这么弱鸡啊。”   蒋父:“……”   白子慕笑得特别乖:“我开玩笑的,父亲,你啥时候给我办婚事啊?我不想跟你睡觉了。”   蒋父:“……”   这话说得,好像他就喜欢了一样。   日子本来就看好,先头大伯娘托叔公看了,今年三月、五月、六月、八月都有好日子,不过八月那会儿蒋小一还想着宰了熊仔子吃肉。   往后数,还有个十二月十六,这也是个好日子,再往后,就是下一年二月十九……   “你急了?”   “嗯嗯。”   蒋父想了想:“可这会儿办,会不会赶不及?”   “有什么赶不及的。”白子慕道:“父亲,我就想下个月办。”   蒋父看着他:“你跟小一商量过了吗?”   “这还需要商量吗?他早迫不及待了,他前天还摸我屁股了呢!真是猴急猴急的,弄得我都不好意思。”白子慕眉飞色舞,半点不好意思的样都没有。   蒋父:“……”   蒋父无奈的笑了声,拿他没辙了:“那行吧!我明儿早上过去同你堂奶奶商量商量咋的办。”   白子慕亮着眼睛,乖道:“父亲,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蒋父笑得和蔼:“你小子惯会嘴甜。”   天快黑时,蒋小一才带着三个小家伙从外头回来。   今天在叔公家那里买了三十斤干辣椒,回来他便想洗了,接着做辣椒粉,不过白子慕没让,想他歇会。   先头蒋小一瘦得脱型,可这两个月吃得好,先头长了一点肉,这半个月忙着做辣椒粉和豆腐,直接是又给瘦回来了。   到底不是铁打的,蒋小一也觉得累,便也没推辞,一家人坐厨房里烤火,蒋父刚煮饭那会在火灰里埋了几个红薯,这会挖了出来给几个小的。   蒋小二几人吃得嘴巴周围一圈黑乎乎,小花猫一样,这会儿没吃完,擦了等会儿还是会脏,蒋父便也没管,问蒋小一,这婚事儿想咋的办。   蒋小一眨眨眼,看向白子慕,见他朝自己笑,大概晓得蒋父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了,他垂下头来,眼底难得含着点不好意思的情绪,羞羞的:“父亲你看着来就好。”   “我们蒋家在村里也没什么亲戚。”蒋父看着白子慕:“当年我爷爷就生了我大伯和我爹两兄弟,我奶奶是外地逃难过来的,也没什么亲戚。”   若是蒋老太爷娶的是村里的或者隔壁的,那即使蒋太奶奶不在了,两家也定是还会有所来往,历经两代人,这会儿恐怕什么表舅表哥表弟表妹啥的亲戚怕是有一大推儿。   后头蒋爷爷娶了蒋奶奶,蒋奶奶也是孤苦伶仃一个人,也没旁的亲戚,蒋父又和黄秀莲合离了,因此这会村里真有亲戚关系的,也就大房一家,还有叔公那边。   这些人凑起来,不过四五桌人。   要是没银子,那办个两三桌的,请些亲戚简单吃一顿,也还说得过去。   但这会兜里有银子,且这种事儿,一辈子也就一次,若还办得寒碜,蒋父只觉委屈了他家哥儿。   堂奶奶是隔壁村嫁过来的,大伯娘也是,上次蒋大牛娶张大丫那会儿,一共摆了十七桌,光是外家亲戚就来了七桌人。   可谓是热热闹闹。   张大丫彩礼已经要的少了,若是喜事再办得寒碜,那多少是对不住人,大房请了十七桌,也就是大房穷得太狠了,不然若是换了王家、刘家、村长家这种在村里还算殷实的人家,那都是二十桌往上走。   上次孙老婆子家,就请了二十二桌人。   没办法,祖祖辈辈都扎根在这里,亲戚实在是多。 第78章   蒋父同着白子慕道:“咱要在村里过,那还是得和村里人打好关系的,我原想着到时就请些平日处得好的人家来,像村长、叔公和钱家这些,一起吃顿饭,热闹热闹就行了,不过这会儿若是手头宽裕,那咋就多请些,你看行不?”   这事儿森*晚*整*理白子慕哪里懂:“父亲你看着来就好。”   “你以前家乡那边什么情况又有那些习俗规矩,我不知道,但我们这边,这上门的哥婿,同外嫁的姑娘是一样的,两家若是挨得近,到时迎亲小一去到你家接你回来就行了,可这会儿……”蒋父顿了顿,言简意赅。   白子慕的家早没了,即使是有,那也是隔得千远万远,按照规矩,迎亲那天,白子慕定是不能呆家里。   蒋父想问他去哪家呆着‘出嫁’。   村里人白子慕哪里熟啊,都没打过什么交道,平日也就说过几句话罢了,他无所谓的摆摆手:   “只要不是呆猪圈里,什么地方都可以,能嫁人就行。”他说得急吼吼,蒋父都不由笑了。   隔天一早他便带着几个小家伙去了大伯家,寻了堂奶奶。   这种事儿,老人家有经验。   住医馆里实在是废银钱,住了五天大伯就咋的都不肯再住,闹着回来了。   如今还不能下地。   大房一家因着大伯的事儿愁云惨淡,这会儿终于是有件喜事儿让他们高兴高兴了。   蒋父原还想着大伯刚出事儿,他家里就办喜事儿,多是不好,怕大房一家心有芥蒂,白子慕没想到这事儿,蒋父也是,就刚说出口时,才突然想到这回事儿。   见着堂奶奶几人高兴,没芥蒂,他才松了口气。   “白小子如今是没了家了,成亲那天定是不能呆家里。”堂奶奶说:   “让他去村长家,周老弟之前跟你爹关系不错,那是从小玩到大的关系,这些年也没少帮衬你,若是让白小子从他家里出来,他定是高兴,之前你周婶子还上家里来寻我唠嗑,聊了白小子两句,我是看得出来,你周婶子挺喜欢白小子的,说的时候总夸他。”   周婶子也不是瞎夸。   就像刘虎子,只一跑堂的,可人平日在村里,那是见了人都从不打招呼,有时人同他问好,要不是亲戚,他是应都不应一声,端着呢!   白子慕却是不一样,即使是刚来那会儿,路上见了人,人同他搭讪,他都是笑眯眯,主动得很。   一点都没架子,也丝毫没瞧不起人,同谁都能聊两句,周氏自是觉得他好的。   自古岳丈就少有看女婿看得顺眼的,不说旁人如何,就是蒋父对白子慕,那也是颇为满意的。   白子慕模样好,有出息,那真是没得挑。   硬要挑毛病,那便是偶尔不靠谱、爱驴人这两毛病了。   蒋父嗯了声:“我也是这么想的。”   堂奶奶缝着鞋垫,道:“那你明儿就过去寻你周叔,同他说说这事儿,别空着手去,割个半斤肉啥的,这婚事咋的办,他都懂,如今都月底了,时间有些赶,叫他给你找些人,让他们办事那天过来帮帮忙,白小子可说了,对这婚事有啥子要求没?”   “没有,说让我看着来。”蒋父道。   “那你是想大办吗?”堂奶奶问。   “嗯!”   “想请多少桌人啊?”   蒋父昨儿就想好了:“二十来桌左右吧!”   堂奶奶怔了会:“那可得去不少银子呢,大牛成亲那会儿,十八桌,就花了三两多银子。”   大伯娘在旁边补了句:“就这差点都没够。白小子上次发工钱,不是拿去买了棉花了?如今银子能够吗?”   办喜事,多是废银子,虽说菜都是自家种的,不用买,粗粮也不算得贵,但肉和酒就贵了。   肉一斤十来文,酒一斤也是差不多这个价,这两样,若是买得少了,不行,会被人指着脊梁骨说抠门。   所以若是银子少,家里不宽裕,大家是宁可少请些人。不然请多了,菜少酒少不够吃,那就要被人传闲话了。   白子慕工钱一个月多少,大房是不知道的,但村里人都说,起码的四两往上走,最多便是五六两。   上次蒋小一送了那么多棉花来,少说得都得去好几银子了。   因此上次缺钱,大伯娘才没想着去同蒋小一借。   “够的。”蒋父说。   既是如此,堂奶奶也不操心了,只说该请啥子亲戚,村里又该请哪些人,这些事儿她会交给大伯娘和二伯娘去办。   大伯娘有经验,蒋父放心,说完了正事儿,他才唠闲道:“大牛和大树呢?刚进门到现在也没见着他们人,去哪了?”   刚来大房几个小的都在,还领着蒋小二他们三个去屋里看望大伯,不过没一会便又去忙了,这会儿没在厨房里。   大伯娘叹着气,说:“大牛和大树去镇上找活儿了。”   蒋父问了声,可是寻着活儿没有?   哪里能寻着,往日活儿都难找了,更不用说一年中最闲的冬季。   但家里缺银子,这会儿堂奶奶那兜里真是干干净净,半个铜板都没有。   兜里没银子,就没有安全感,谁都坐不安稳。   不然若是家里人突然有个头疼脑热啥的,可怎么办?   而且,今年卖的粮那银子全花出去了,上次粗粮都没买多少,也就够吃两个多来月,不想法子赚点钱,粗粮吃完,家里人该咋的过?   人头税又还没得交,要是交不出来,家里的汉子怕是要被拉走了。   大房一家是愁苦得不行。   蒋大牛和蒋大树坐着不舒坦,就想出去碰碰运气,连找了好些天,都没寻着啥活儿。   见着时辰不早,家里还有事要忙,蒋父便要告辞回去了,想去屋里喊三个孩子,结果刚到门外头,就听见大伯在笑。   蒋小二三个小家伙排着队,趴在他床边,一脸严肃,先是挨个摸摸他的手,问他腿还痛不痛?   大伯说不痛了,三个小家伙才点点头,然后立马的批评他。   “大伯,你是不是跑快快然后摔倒了?”蒋小二问。   孩子还小,说了怕是也不懂,大伯没过多解释,只顺着他们的话,笑道:“是啊!大伯跑太快了,就摔着了。”   “大伯,你怎么比小三还不懂事啊!小三都知道不能跑,跑了跌倒会痛痛,你看你,不懂事,痛痛了没有。”   “就是啊!大伯,你要吸取教训了。”沈鸟鸟亲了他一口,他小嘴儿软呼呼的,模样又可爱,大伯心里暖得很,正想摸摸他的头,沈鸟鸟便又开口了,说的话却是想叫人打他:   “哥夫说你在山里见鬼了,大伯,你没事在山里跑什么呢?乱跑可不就得见鬼了。”   “弟弟,不对不对。”蒋小二拧着眉头:“是见鬼了,大伯才会跑,然后就跌倒了。”   沈鸟鸟挠挠头:“啊!是这样吗?”   “是啊!大伯是大人,腿那么长,不用跑都能走快快,大伯会跑,肯定是见鬼了,太害怕了。”蒋小二一本正经的说。   蒋小三嚎起来:“对头,山里有鬼,怪不得呢!父亲和大哥都不让我们跑山里去,山里真是太恐怖了。”   大伯真是笑得不行。   三个小家伙又挨个亲了他一下,说他受伤了,亲亲一下,大伯马上就能好了。   蒋父进来叫他们:“该回家了。”   蒋小二叫他先回去,说他们还没有教育完大伯。   可蒋父哪里敢让他们留啊!就怕他们又乱说话,把大伯气得病上加重。   大伯却是朝他摆摆手,说他躺着也是躺着,怪无聊的,让三孩子留这里,给他解解闷。   都这么说了,蒋父也不好再说啥,便先回去了。   蒋小三摸摸大伯的手:“大伯,你都见鬼了,现在还怕不怕?”   大伯看他一脸担忧,有些欣慰:“不怕了,小三放心。”   蒋小二一看他,就觉得他是在强颜欢笑,当下拍着他的手,使劲安慰:   “大伯,怕就直说,不用强撑着,小二和弟弟们不笑话你,大哥说笑话人不对,不礼貌不道德,而且那天晚上我都看见你流眼泪了,小弟。”   “干嘛呀二哥。”   “哥夫说了,鬼怕狗血和童子尿,你去尿一碗来,放大伯床头,给大伯壮壮胆,刚刚我们来得匆忙,都没能带什么礼,这会儿想想,都不太像话,不送礼不得行,但我们又没有银子买礼物,就送点童子尿吧!大伯,哥夫说了,礼轻情意重,希望你不要嫌弃。”   蒋小三立马点头:“好,弟弟,你也来,我们一起尿,要满满一大盘,多多的,鬼要是还不放过大伯,它来了,就让大伯拿尿滋它。”   “好,鸟鸟来帮忙。”   大伯:“……”   大伯想阻止都来不及,两个小家伙哒哒哒就往外头跑,没一会儿便听见大伯娘几人的笑声。   大伯是哭笑不得。   以前蒋小二和蒋小三话可没这么多,如今那小嘴儿叭叭叭的,说的还头头是道,竟然还懂得啥礼轻情意重,真是不得了啊!   蒋父回了家,和蒋小一做了会豆腐,想着刚去时,堂奶奶和大伯娘、二伯娘满面愁人,心里也不是滋味。   蒋小一看着他:“父亲,你叹什么气?怎么了吗?”   蒋父摇摇头:“也没啥,就是你大伯这次出事,怕是花了不少银子,刚我去的时候,你二伯娘应该是刚哭过,眼眶红彤彤的。”   穷人家最怕的就是生病。   因为一生病,少则要花些银钱,多则便是倾家荡产。   蒋小一大概也晓得二伯娘为啥子哭。   上次她托吴媒婆帮着相看,找了柳江村的姑娘,二伯娘最后给拒了,前阵子媒婆又帮着寻摸了一个,是山里屯那边的。   平阳镇下十来个村,要说哪个村最穷,那山里屯排第二,都没人敢排第一。   山里屯之所以叫山里屯,那是因为下了‘大路’ 还有爬十里的山路才能到达。   那山路不大,都不足半米来宽,弯弯曲曲的,从山脚饶到山顶,又从山顶饶下去,爬几座山,才能到达山里屯。   山里屯真真的是住山里。   他们那些山,多是石头,不像小山村、柳江村这些,虽是也有山,可那山有泥土,开垦了还能种点玉米啥的。   山里屯那边,玉米多是种石缝里。那些石头不是小石头,扔了就行,而是一大块一大块,深深陷在地里头,挖都挖不出来,那土壤种谷子也不好,因此他们没有水田,只有旱地。   村里人赚银子,大头就是靠卖粮食,山里屯种不了谷子,那是家家户户都穷。   媒婆帮着相看的那户人家比大房一家还穷,底下有个小哥儿,今年二十了,模样还算得可以。   要说只是家里穷,也不至于拖到现在二十了都没嫁人,之所以没嫁出去,是因为那哥儿左手断了三根手指头。   媒婆说是小时候帮着家里砍猪菜,不小心砍到了,后头没再长出来,也不知道怎么砍的,反正如今就剩大拇指和小手指,平时干活多少是有些不方便,人家嫌,他便一直留家里。   那家人先头也托吴媒婆帮着相看过,因此吴媒婆见过人,那哥儿勤快,虽是黑了些,个头又高了些,但人瞧着是好的。   吴媒婆同二伯娘关系好,她们两都是从同一个地方嫁过来的,还有一些拐着弯的亲戚关系,因此那哥儿到底什么个情况,家里如何,她也没刻意隐瞒,都同着二伯娘说了。   山里屯离二伯娘娘家近,出了上次的事儿,二伯娘这次谨慎不少,为此还特意回去同她娘打听了一番。   柳哥儿在周边几个村子还是挺出名的。   她娘说这个哥儿除了没手指头,别的地方都好,家里父亲和爹爹都是好相处的,底下弟弟弟媳,那也是性子好的。   柳哥儿这般岁数没嫁出去,若是换了旁的,那弟媳肯定是要嫌的。   可这柳哥儿的弟媳就从没说过柳哥儿啥。   柳哥儿有些活也干得了,就是慢,也不利索。   她娘带她去看,到山里屯的时候,正巧的看见那哥儿在小溪边洗衣裳。   拧干的时候,左手不方便,没了手指头抓不住东西,他就放嘴里咬,然后才用着右手慢慢的拧,拧了好些会儿,才拧完。   她娘说挑水洗衣这种活,柳哥儿到是做得,但割谷子这种得两手上的活儿,他却是干不了的。   二伯娘回来一说,堂奶奶和大伯娘又仔细问了问,便说行。   不怕人干不了,就怕人懒啥也不想干。   他们家地少,又有几个汉子,地里的农事也不用屋里人忙活,因此割不了谷子啥的也不要紧,能帮忙洗洗衣服,做做饭,喂喂猪啥的,便是顶顶好了,自家条件不好,不能要求太高。   二伯娘就想着隔天让吴媒婆帮忙去问问,人家哥儿愿不愿。   蒋大树这边,虽是还不愿,但二伯娘晓得,这事儿若是真定下来,她家大树心地好,为了人哥儿,定是不会闹着退亲啥的。   古人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帮着相看好了,那该娶就娶,该嫁就嫁。   少有人自己找的。   毕竟时代封建,没有自由恋爱这一说,姑娘哥儿都守着礼,即使有那喜欢的,那也是偷偷摸摸的喜欢。   没谁敢乱来,因为一旦乱来,被捅出去的话,那是要被人骂死的。   就像黄秀莲。   二伯娘也没觉得自己这事儿做的有啥不对,想先斩后奏,结果倒好,刚想得美呢,晚上大伯就被抬回来了,存了几年的银子花了个精光。   二伯娘能不伤心?   这事她和蒋小一说过,如今又没成,蒋小一也难受,他和蒋大树、蒋大牛关系都还不错。   之前三人是难兄难弟,一个嫁不出去,两个娶不着媳妇儿,如今他自个有归宿了,大堂哥也已经娶到了媳妇,而蒋大树却是被耽搁了。   他闷闷不乐,晚上肉都吃得少了,就吃了半斤。   这可不得了啊!   白子慕立马就担忧了。   这小哥儿平日是半斤猪肉都不够塞牙缝的,今儿竟破天荒的吃这么少,一定是出事儿了。   他问了一嘴,蒋小一便老实说了,这事儿没什么好隐瞒的,叽里咕噜说完后,未了他还来这么一句:   “二堂哥估计是要打光棍的命了,哎,我们村这些年,出了好多光棍,没媳妇,没儿子,一个人孤独终老,没想着二堂哥也要加入他们的队伍……他咋的这么命苦,我一想到这儿,心里就难受得不行,夫君,还有饭吗?我想再吃半碗。”   白子慕:“……”   难受得不行还能吃得下半斤肉?三碗饭?怎么比他还要厉害啊?   他要是难受,最多也就能吃三碗粉。   蒋父在一旁听了蒋小一这话也有点臊,头顶都要冒烟。   白子慕帮着蒋小一打了半碗饭,正要放下饭勺,蒋小三跑他旁边,举着碗:“哥夫哥夫,小三也想再吃半碗。”   白子慕先摸了下他的小肚子,发现没怎么鼓,这才给他打了。   “夫君。”蒋小一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问:“你那里有什么活吗?”   白子慕摇摇头:“目前是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   “等年底我开了人,应该就能有了。”白子慕想了想道:“你可以喊他过来跟你干活啊!”   “啊?”蒋小一眨眨眼:“跟我干活?”   白子慕:“对,反正我们也忙不过来,又要做香油,又要做油豆腐,还要弄辣椒面,就你和父亲两个人忙,哪里忙得过来。”   蒋小三百忙之中抽空道:“哥夫,不是还有小三吗?”   沈鸟鸟抱着碗,他筷子用不利索,这会脸上都是米粒,像刚从锅里钻出来似的,小花猫一样:“就是啊!还有鸟鸟呢。”   “去去去。”白子慕拍了他们一下:“瞎凑什么热闹,你们几个连喂猪的资格都没有。”   “哟,哥夫小瞧人。”蒋小二蹙起眉头来。   家里忙,猪他们三虽是喂不了,但猪草都是他们找的呢!还有鸭鸭,也是他们喂的,都长胖了好多!过年就能宰了吃肉肉了。   店里这几天生意好,油豆腐供不应求,再这么下去,就得搞限量了。   不过要是油豆腐做得多,家里赚的就多,如今大房正困难着呢!叫人过来跟着做工,大房能赚钱,他们二房也能赚钱,两全其美。   蒋小一想了想,也觉得好:“父亲,您看成吗?”   “咋的不行。”蒋父道:“那这工钱怎么算?”   话落,他和蒋小一一起看向白子慕。   俗话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白子慕想了想:“一天三十文,成吗?”   外头干活的,一天也不过二十来文,这个工钱给的良心了,蒋父点头道:“成,那我明天就喊他们过来,喊几个啊?”   白子慕:“先喊两个堂哥就行了,后面要是还忙不过来再说。”   隔天蒋父寻了过去。   “啥?”大伯娘听了他的来意,怔愣片刻:“让大牛和大树过去干活?”   蒋父:“嗯!我和小一忙不过来,白小子说让大牛和大树过去帮忙,算工钱,一天三十文,不过活儿有些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   三十文?   这工钱可是顶顶高了。   二伯娘高兴得都要晕了,但:“干什么活啊?”   蒋父解释:“就是磨豆腐……”   他话没说完,大伯娘先惊了:“磨豆腐?白小子会做豆腐啊?”   “嗯!”   “那不成。”大伯娘拧着眉头道:“老三,我晓得你是个好的,想帮衬我们,但这不合适,你有这份心意便够了。”   二伯娘也点点头,眼底有些难掩的失望。   这豆腐生意咋的样,她还是懂的,古家一天也不过赚个五六十文,就这,还没算成本在里头呢!   如此,蒋大牛和蒋大树过去,一天工钱六十来文,那二房不说赚了,还得倒贴银钱。   这哪成啊!   蒋父一听就知道他们误会了,解释了半天。   什么香油,又什么油豆腐,什么一斤油豆腐三十文,听得大房是一愣一愣的,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被这个价给吓着了。   豆腐就是豆腐,这油豆腐是个啥?又是油又是豆腐,竟还一斤三十文,哎呀娘呀,这比肉都贵了,能卖得出去吗?   毕竟三十文,实在是有些吓人。   二伯娘想起来了。   前几天她干活回来,就听着村里人说什么白子慕派人来了。   她还跑去看,见那人穿着,才知道是福来客栈的小二,也不知道来干啥呢!走的时候挑着两箩筐,她原是想去二房问问,但想到前儿蒋小一说白子慕想做生意,如此,那大抵是做出来了,让着小二过来帮忙挑走,这事儿不好多问,她便回来了。   如今想来,那会小二挑的,应该是油豆腐,而且,要是不赚,这蒋小一的婚事怕是也不能大办。 第79章   大伯娘和二伯娘回不过神,被一斤三十文的价给震惊了。   这是二房的好意,而且,二房如今是忙不过来,即已上门来喊了,推来推去的便是瞎客套,再说了,要是白小子那生意真不赚钱,老三也不可能上门来,堂奶奶做主道:“行。”   蒋父:“那明日儿让他们过来。”   蒋大树和蒋大牛今儿又去镇上找活儿了。   “哎,晓得了。”堂奶奶抹了把眼泪,拍着蒋父的手:“旁的客套话就不说了,老三,伯娘谢谢你。”   晚上蒋大牛两人回来,大伯娘便同他们说了这事儿。   “油豆腐?”蒋大牛惊讶万分,声都高了起来:“我听人说过,竟是小一和三叔他们做的吗?”   大伯娘:“啊?你还听说过?”   “嗯!是福来客栈里头的新菜品,听说跟着那什么烤鱼煮,最是好吃,最近福来客栈客人多得很,我和大树从外头路过几次,每次都见着里面坐满了人。”   蒋大牛道:“上次有位老爷从里头吃完饭出来,我听见他和另一位老爷说,他最爱吃那油豆腐,说什么吸了汤汁,有味道,吃了爽快,就是这油豆腐太少了,来得晚了根本就吃不着,他回去念了好几天,那天去得快,才勉强抢着了。”   “这么好卖吗?”大伯娘愣愣的:“你三叔说那油豆腐一斤他们卖三十文钱,我还担心卖不出去呢!”   可这会儿听蒋大牛的话,哪里是卖不出去,是根本就不够卖。   满屋子人都震惊了。   大伯娘心跳加速,立马的高兴起来,连着二伯娘也是喜不自禁。   老三家生意真的做起来了,那大牛和大树能过去帮忙了。   一天三十文。   还是给自己人做,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儿啊!   大伯娘高兴,当即交代让蒋大树和蒋大牛明儿过去了好好干。   二伯父脸上都要笑开花了,也叮嘱着:“别以为是给自家人干活,就懈怠了,你们三叔能让你们过去帮着做活儿,那是念着两家的情分,你们给我好好看,该干的干,不该看的不要看。”   家里的银子花光了,还欠了外头的,连着儿子的亲事儿都给耽搁了下来,二伯父嘴上不说,但这些日子心里却是难受得很,脸上的愁容就没褪下来过。   可如今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这会儿是激动了,又叮嘱旁边同样高兴的几个小的:   “以后你们忙完了,也多往那边走走,看看有没有啥事儿要帮忙,你们三叔家对咱家不薄,以前你们叔爷爷叔奶奶在的时候,就帮过咱家,这会咱家遭了难,你三叔和三哥又……”   他哽咽了一下,缓了好一会儿才道:“做人不能忘本,也不能忘了恩,你们以后即使出嫁了,这恩情也是不能忘,晓得不?”   “知道了爹。”竹哥儿点头说:“前天我们在山脚找猪草,碰上小二小三还有鸟鸟他们了,他们还给我们饼子吃。”   家里天天做油豆腐,那豆渣多得很,白子慕每次煎都是一篮子一篮子的煎,蒋小一几人也吃不腻,有时候干活干到一半,就时不时的抓一个来吃,蒋小一胃口大,蒋父比得他还要大,一篮子煎饼他们是一天都能造完。   菜地里蒋小一种了许多萝卜,甘蓝,还有一些白菜,豌豆苗,芥菜,原先白菜、芥菜这些老叶多,摘了都是往大房送,可如今家里养猪了,那自是要留家里。   猪仔子这会儿一天一桶,还有鸭子。   鸭子吃得最多,菜地里的老叶都不够喂了,蒋小二几个小家伙就经常跑去外头找猪草。   像奶浆草,活血草,野艾高,这些猪都是吃的。   蒋小二三个小家伙捣辣椒干不了,磨黄豆更不用说了,那是推都推不动,他们闲不住,勤快得很,经常漫山遍野的跑,给家里的猪仔子找吃的。   小山村就那么大,时不时的会和雨哥儿、竹哥儿他们碰上。   怕着他们在外头饿,每次出门蒋小一都会用菜叶给他们包好些个煎饼子。   那天见了竹哥儿几人,他们坐在山坡上休息,蒋小二拿了饼子出来吃,还分给他们,问他们好不好吃。   竹哥儿说好,蒋小二就问上次大哥送过去,够吃吗?   竹哥儿说那些送去镇上给大伯娘了。   蒋小二就晓得了,那么哥哥们肯定都没怎么得吃,后来再出来找猪草,他总会给大房家的几个孩子也带一些。   竹哥儿他们都不好意思吃,可三个小家伙硬是塞给他们,说好东西要一起分享,大家一起吃,才香香。   竹哥儿几人都知道,这是弟弟爱他们呢!   “是嘛。”二伯父说:“弟弟晓得爱你们,有东西都知道给你们,你们也要爱弟弟,知道不。”   “知道。”   蒋大树和蒋大牛压根就不是那会偷奸耍滑的,干活是勤勤恳恳。   隔天早上天才蒙蒙亮,两人就往二房那边走,早上冷得够呛,白子慕正和蒋父睡得暖乎乎,就听外头耗子唧唧叫似的,吵得他都睡不着。   “是不是来太早了?三叔和小一好像还没起来。”   “要叫吗?”   “不了吧!我们等等。”   “今儿好像比昨儿冷了一些,我感觉手都冻得有些僵了。”   蒋父压根就没听着,外头又冷,让人等着多少是不好,白子慕只得披了衣裳起床,开门的时候脸都是黑。   蒋大树和蒋大牛被他恶狠狠的瞪着。   “二堂哥,你一边去。”白子慕对着蒋大牛,一顿猛输出。   “二堂哥是个光棍,没媳妇,早睡早起我能理解,但你怎么回事儿啊?不是都娶了大嫂了?这大冬天的,多困会觉它不香吗?起这么早的,睡觉不积极,脑子有问题,下次你们再这么一大早过来,别怪我六亲不认。”   “……”蒋大牛:“不早了,这会儿……”   白子慕蛮不讲理:“我说早就早。”   蒋大牛:“……”   外头吵,没一会儿蒋父和蒋小一也起来了。   这会儿差不多七点,以前他们这个时辰,早在山里头了,毕竟要赚银子,而且被窝里也不暖和,可现在盖的都是新被子,蓬松干净又厚实,睡里头都不想起来,暖得不得了。   蒋大树和蒋大牛两人穿着单薄,站着定是冷,蒋小一赶忙的生了火,想让他们先暖暖。   蒋大树道:“干活吧!动一动就暖和了。”   蒋大牛和蒋大树负责在外头磨豆子,蒋小一和蒋父则在厨房里头做辣椒。   白子慕实在是困,又回去睡了一会儿。   家里做豆腐,豆渣多得很,煎饼子吃都吃不完,昨儿又煎了一篮子,做了会活,蒋小一热了煎饼,又去外头舀了一盘豆浆进来,放锅里煮,烧开了,放些糖,又香又甜。   蒋小一和三个小家伙最喜欢喝这豆浆了,每天早上都要喝一大碗。   这会都热好了,蒋小一出来喊,蒋大牛和蒋大树还有些不太好意思,那煎饼子又是放了油又是放了糖的,搁外头卖一个都得两三文了。   蒋小一笑道:“吃吧!不吃哪里有力气,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我去喊小二他们起来。”   蒋大牛说三个小家伙刚才已经起了。   冬天头发静电,蒋小二几人每天早上起来,头发都是乱七八糟的,魔鬼一样,头上像顶着个锅,方才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蒋大牛和蒋大树还吓了一跳。   三个小家伙梦游似的,从屋里出来又直接窜进了堂屋里。   蒋小一听完嗯了一声,进到堂屋里一看,三个小家伙正和白子慕捂在被子里,床上鼓着一大坨,不知道在干啥,几人在里头笑嘻嘻的。   白子慕没吃早饭,便去上工了。   蒋父同着他一起,割了一斤肉,回来后直径去了村长家。   愿不愿白子慕搁家里‘出嫁’?   那哪能不愿意啊。   简直是愿意极了。   村长问他请多少人,蒋父说二十来桌左右。   几个菜?   蒋父说一个肉菜,一条鱼,两个素。   这算多了,毕竟这年头,没有份子肉这一说法,现代办喜事,有些地方是吃了还不算,还能拿袋子打包份肉带回去。   大周没这样,就是吃一顿。   一般人家成婚,那就是一个肥肉煮白菜,一道豆腐,再一道炒菜,也就够了。   如今一道肉,还有一条鱼,算得极好。   “那得去不少肉。”村长笑着,问那是去镇上买,还是直接在村里买一头直接宰了。   蒋父想了想:“在村里要吧!方便些,不知谁家愿意卖。”   这会儿都没到年底,寻常大家多是在年底卖,多养几天,还能多长几斤。   如今白子慕在镇上做活儿,多的是人想巴结,哪还能不愿意。   不过村长平日都忙着做活儿,谁家猪咋的样,还真不懂,这小了,宰了又不够,太大了,又剩得多。   他看向自家婆娘,他晓得自家这个是个厉害的,谁家母鸡一天下几个蛋,掉几根毛,别人不一定懂,但她肯定是晓得的。   周氏一拍大腿:“这问我就问对人了,黄家那猪大,两百多来斤,又肥,林家的猪虽是也大,可我瞅过,那猪不太得行,怕是没啥子肥肉。二十来桌,两百多斤也够了。那鱼去你叔公家买,他家鱼塘有,青菜的话,你家菜地要是不够,我家地里头有,也不用得买了。”   “那行,都听婶子的。”蒋父从村长家里出来,又开始挨家挨户的通知。   只孙老婆子家、林家、陆家、刘家这几家没请外,其他人都喊了。   十六办事。   那十五就得准备杀猪,找桌子啥的了。   桌子碗筷这些,自是村里人出的,反正就是办事那天搬过去,使使完了再搬回来就行,这些东西又不是说多用一次就要坏,除了废点力气,也没啥。   大家都乐意借。   不借下回你家办,去哪要?毕竟谁家也不会备着二十来个桌子,上百来个碗,人家借你不给,下次自个要用了,到村里借,谁会乐意给?   毕竟是有来有往,有来无往那咋的行。   都说在村里住,要处好关系,为啥子?办这种事儿的时候,森*晚*整*理就能看出来了。   若是跟村里人处得不好,白事喜事儿的时候,谁来帮忙?   独木不成林。   人多力量大。   这会通知上门,大家自是知道了,十五那天得过去干活。   可没谁不乐意,相反还挺高兴。   这是招婿上门,什么纳礼啥的就不用了。   蒋父直到中午才回来,毕竟上门请人,总要先唠两句才能进入主题,说了一早上,嘴皮都要磨薄了。   蒋大牛和蒋大树还在院子里忙活,蒋小一在厨房,蒋父进去,竹哥儿几个小的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在帮忙,一个在炒辣椒,两个在跟着蒋小一捣。   竹哥儿几人见了他,乖乖喊了一声:“三叔。”   “哎。”蒋父应了声,旁边锅里已经焖了饭,家里还有一点腌着的瘦肉,蒋父看看时辰,去地里拔了三根大白菜回来。   燕娘帮着洗,洗完了,锅里的水也热了,蒋父接手,让蒋小一去煮。   切了菜,倒锅里,等着水又开了,大房几个小的就见他们三哥相当败家的用锅铲挖了一大勺猪油,然后又倒了一碗瘦肉下去。   这都还不够,后头不知道又从罐子里盛了半瓢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放进去,锅里的菜顿时变得红彤彤,香得不得了。   蒋大牛和蒋大树在外头都闻到了,不由自主猛咽口水……煮的啥啊!香成这个样,真是要命哦!   想来是蒋小一他们要吃饭了,蒋大树便朝厨房里头喊了一声。   “竹哥儿,回家了。”   先头说一天三十文,这么高的工钱,那便是不包吃,这会儿留下来,多少是尴尬。   竹哥儿几人刚要搁了棍子出去,蒋小一先拉住他们:“今儿在这边吃。”   竹哥儿哪里好意思,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家里都煮了。”   “不留这里吃,以后我不给你们帮忙了,听话。”蒋小一说。   “啊!三哥……”   蒋父也笑着:“都煮了你们的了,听你们三哥的,留叔家里吃。”   蒋大牛和蒋大树也被留了下来。   蒋小三一行人最会踩着饭点回来,每次蒋小一刚煮完菜,他们立马的就能背着背篓回来,准时得很,像身上安了雷达似的。   这会儿菜刚煮好,三个小家伙又准时回来了,见着家里多多人,还高兴得很。   “哥哥们今天在小三家吃饭啊?”   蒋小一嗯了声:“我们小三高兴不高兴?”   蒋小三和沈鸟鸟又蹦又跳,自是高兴的,孩子都爱热闹。   桌子不够坐,小的们打了饭,舀了菜,就跑外头坐屋檐下头吃。   白花花的大米饭,泡在鲜红的汤汁里,一看就美味,白菜软,瘦肉腌过一点也不柴,简直好吃得不得了。   过年都吃不了这么丰盛。   大房家几个啥时候吃过这么好的,这会儿是狼吞虎咽,猛扒饭,蒋小三和沈鸟鸟抱着碗跟他们一起坐屋檐下吃,他们没这么吃过,一边吃一边笑。   一下跑蒋大石旁边坐,一下又跑雨哥儿旁边去,就是不肯好好吃,好好坐,屁股长钉子了似的,小嘴儿叭叭叭的。   “竹哥哥,这菜好不好吃啊?”   “嗯!好吃的。”   “那你明天还来鸟鸟家吃。”   “对,小三家有好吃多多,哥哥喜欢明天再来,我们去叔公家捉鱼,哥夫做的鱼鱼,那才叫好吃呢!”   “对头,烤鱼比菜菜好吃一万倍。”   竹哥儿几人都懵了。   说实话,今儿虽是瘦肉煮白菜,有些平平无奇,可加了香油,竹哥儿几人觉得今儿这菜比大肥肉还要好吃,他们就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这会儿蒋小三和沈鸟鸟竟然说烤鱼比今儿这顿好吃一万倍……几人不由好奇起来。   大人有特权,蒋小一几人搁屋里吃,见着蒋小二一直探头往外头看,似乎也想出去,蒋小一拍拍他脑袋:“好好吃饭。”   蒋小二也知道自己身子弱,抱着碗吃手会酸,虽是也想出去跟哥哥、弟弟们一起,但也乖乖的没有闹。   “大哥。”他说:“小二要多吃饭饭,长壮壮。”   “好……”蒋小一正说着,就听见外头蒋小三喊了起来。   “你们是谁啊?来小三家有事吗?”蒋小三抱着个碗,有些疑惑的看着跟前两人,看了好一会,才恍然大悟道:“哦,是那天那个婶婶。大哥大哥,那个坏婶婶来了,你快出来啊。”   蒋小三说傻,可有时候又能记得事儿,他是蒋小一一手养大的,对蒋小一的情绪变化分外敏感。   上次在镇上碰上黄秀莲后,他没有多说,但蒋小三知道,他大哥不喜欢这个人。   不喜欢就是讨厌。   为什么讨厌呢?一定是因为这个婶婶坏,所以大哥才会讨厌她。   对,没错,就是这样了。   他扭着头猛朝屋里喊:“大哥,快来呀,坏婶婶来我们家了。”   黄秀莲合离出去已有六年,还在蒋家的时候,也不爱往大房那边去,大房几个小的已经不记得黄秀莲了,这会儿见她不是村里人,蒋小三又那么喊,立即站了起来,将蒋小三和沈鸟鸟护到身后,一脸警惕的看着他们。   黄秀莲:“……”   黄秀莲都哽了一下。   刚在外头她就发现了,蒋家似乎变穷了,以前屋顶还有瓦片,可如今却多是茅草。   为何这般,她心里也清楚。   蒋小三今儿穿的干净,还多,显得个头有些圆,头上一撮小揪揪,黑黝黝的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巴,很是可爱。   黄秀莲没有气,相反的看见孩子她心里还有点激动,丘大柱脸却是沉了。   蒋大石率先问话:“你们是谁?”   黄秀莲没有看他,而是蹲下来,朝着蒋小三张开手,克制着,缓着声道:“小三,过来,过来娘抱抱你?”   “什么娘啊?”蒋小三扒了口饭,脸颊鼓鼓,小嘴儿动来动去,然后才挠挠头:“小三没有娘,小三的娘是个可怜的人,她早挂了。”   黄秀莲:“……”   “就是啊!”沈鸟鸟也说,之前他问过蒋小一这事儿,怎么人家家里都有父亲,还有一个不是娘就是爹爹的人,他们家怎么只有父亲啊?   蒋小一说他们的娘死了。   沈鸟鸟还伤心了好一阵子。   蒋小一几人从屋里出来,就见着黄秀莲和丘大柱站在院子里,外头还停着一牛车。   蒋父一见这两人,脸色就沉了:“你们来干什么?出去,我家不欢迎你们。”   刚黄秀莲两人来时,村里不少人都瞧见了,见着他们直径往村尾走,立马就跟了上来,这会儿就站院子外头。   隔壁钱家也出来了。   “是黄秀莲?她咋的回来了?还带着丘大柱。”   “不知道啊!”   “难道是想孩子了?”   “呸,你觉得她那样的,是个会想孩子的?若是想,早些年咋的不见她回来看过孩子。”   “可不是。”   大家正这么说,就听得黄秀莲道:“我回来看看孩子,几年不见,我想他们了。”   “……”   大伙儿直接是哑了。   外头人多,黄秀莲到底是个要脸的,脸皮薄,看着蒋父道:“我们进屋去说吧!”话落她便直径要往屋里走,蒋小一却是张开手臂拦在她前头。   “小一?”   蒋小一不说话。   蒋父也沉默着,似乎默认他这一做法。   在大周,大家都喜欢讲究亲上加亲,可近亲结婚,那生的孩子,多是有些不太正常。   有的先天患病,有的畸形,有的痴傻,村里时不时的就会有这种孩子出生,大家不晓得缘由,见多了,也不觉得奇怪,只觉得是人夫妻造了孽,孩子生下来才会那样。   不过这种情况,那多是第一个孩子有问题,第二个也会有问题。   丘翠翠和蒋小一都正常,没啥子问题,就偏偏蒋小二和蒋小三不太对劲。   要只是体弱,大家都不多想,毕竟村里人,家里穷,怀胎的时候没吃好,劳累过度,或者干活时不慎动了胎气,孩子生出来,也多是既病又弱。   可偏的怀着这两娃子的时候,黄秀莲已经跟着丘大柱住镇上去了,村里人有时候去赶集,还会碰见她。   黄秀莲老夫人作风,旁边还跟着个负责拿东西的婆子,就这,黄秀莲怀着蒋小二和蒋小三时,绝不可能累着,也不可能缺吃的。   如此,蒋小二生出来竟还带着病,而且蒋小三还有点傻,不太正常,那鼻涕常年的流。   老人家说是黄秀莲作孽,蒋小二和蒋小三才会这般,可那聪明的,见着后头黄秀莲都不曾回来看孩子,就知道这其中怕是有问题。   黄秀莲不疼孩子,生出来了都不愿意养,那为啥子生?   她也不念着蒋父,连着蒋小一都不愿带走,晓得怀了孩子,还能甘愿生下来?怕是当初想打了,不过没打掉,因此这两孩子,才出了问题。   这种怀了孩子,乱吃药,后头生的孩子有毛病的事儿,村里人也不是没见过的。   蒋父原是没往这上头想,可听了村里人这么说,不管真假,他多少是有些怨恨上了黄秀莲。   特别是当蒋小二病得厉害,咳得都呕出酸水来,被扎针时疼得泪汪汪,却又怕他伤心,强忍着说不痛的时候。   还有蒋小三,遭村里孩子欺负,拿着石头丢他,嘲笑他是个小傻子,不和他玩,蒋小三只能躲一边巴巴的看着其他孩子玩时的可怜样,那些时候,他想捶死了黄秀莲的心都有了。   他两个好好的孩子,被她毁了啊!   黄秀莲还想进他家门?   这会儿没一棍子直接抡过去,都是他能忍。 第80章   平日见不着都还没事儿,可一见着黄秀莲,蒋父就来气,这会儿脸色难看得紧,说的话也不客气:“看孩子?那见着了,你们是不是该走了。”   黄秀莲往外头扫了一眼,眉头微蹙:“我……”   丘大柱有些不耐烦:“秀莲你同他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蒋安,我今天和秀莲来,也不为旁的事,就是想把小二接走。”   蒋小二一听,直接躲到了蒋小一身后,紧紧抱住他的腿。   蒋小一一瞬间感到有些荒诞,他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或是产生了幻觉。   因为黄秀莲说她想要把孩子接走。   这怎么可能呢!!!   而且她看着蒋小二,还摆着一副慈爱的样子。   明明当初不是这样的。   蒋小二和蒋小三刚被送回来那一年,几乎是隔三差五就得往医馆跑,那会儿家里没银子,他走投无路,最后不得已,厚着脸皮,带着奢望去求黄秀莲。   可黄秀莲是怎么说的?   她说她没有银子,她能把两个孩子生出来,已是莫大的仁慈,她不欠他们什么,要是真的没有银子那就不医,或者去借谁都可以,就是不要来找她,她和蒋家已经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当初说那番话的人,现在却又回来说——她想要孩子。   简直荒唐。   短暂的沉默后,蒋小一笑了起来:“你做梦。”   蒋父气得胸膛不停起伏:“那是我的儿子,任何人都休想带走他。”   “难道不是我生的吗?”黄秀莲蹙着眉头道:“我要一个不过份吧!我可是孩子他娘。”   “你也知道你是孩子的娘?”蒋父颤着手指指着她,大声质问:“你知道,那你这些年可有回来看过他们一眼?”   黄秀莲有些哑口无言,丘大柱嗤了一声:“看不看又咋的样?看能说明什么?不看又能说明什么?难道不回来探望,孩子就不是秀莲生的了?”   “没有秀莲,你那两儿子难道还能是啪的一声从天上掉下来不成?今儿来,不管你愿不愿,这孩子我们一定是要抱走的,你想拦怕是也拦不住。”   蒋大石几人闻言,立马的戒备起来。   蒋小二抓着蒋小一的腿,不时的偷瞄黄秀莲。   “你想强抢不成?”蒋小一看着丘大柱,脸上怒意明显:“就不怕我去报官?”   村里人胆子都小,怎么可能敢去报官。   寻常碰了事儿,不是找族长就是找村长,没什么人会闹到衙门去,大家是见了衙役都怕,更不用提官老爷。   丘大柱都笑了:“你去,即使报了官,你觉得县太爷会帮谁?她生了三,留了两,已经算是地道了,做娘的想要孩子,天皇老子都管不住。”   这是话糙理不糙。   要是搁之前,丘大柱想要孩子,那绝对是要不了的。   之前若是夫妻两合离,那汉子是可以把孩子全权留在身边,一个都不给的。   要是不想要,那可以让着女方带走。   这年头妇人、夫郎之所以不想合离,说白了,那便是合离了要惹人笑话,若是娘家不仁,还没地儿去,也不好再找。   可不好找,也不是说就一定找不着。   那村里多的是汉子,说找不着,那是找不着家庭条件好一些的汉子。   要是年轻,那合离后倒也不用多害怕。   像山里屯这种地方,穷得叮当响,村里多的是老光棍,只要生得了娃,干得了活,嫁是肯定能嫁得出去的。   就像柳哥儿,很多人嫌他断了手干不了活,可像蒋家,穷了,就不嫌了,因为没资格嫌。   那上了年纪,生不了孩子了,那便是打死都不敢合离。   因为合离了,孩子带不走,以后又生不出来,嫁不出去,老了咋的整?   可如今律法是不一样了。   先皇还在那会儿,三公主嫁到了御史家,后头过不下去,闹了合离。   她生的两儿子出息,一个是嫡长子,一个在国子监里求学,那是品德兼优,又仪表堂堂、俊郎不凡,同着太子又是好友,以后定是前途似锦,男方那边说啥都不给她把孩子带走。   可三公主上了年纪,她不缺金银,就想要个孩子在身边,可御史如何能给,要是哥儿姑娘,那给了也就给了,可儿子……后头闹到了太皇上那儿去。   太上皇是个能的,胆子天生就大,敢立哥儿为太子,若是换了旁人,那定是万万不敢,不然以后周家的江山便是要易主了。   可太上皇没这么想,他不守旧封建,当下就立了颁了律旨。   夫妻合离后,这孩子,若只一个,那男方想要,条件又允许,就由男方抚养。   可若两个,两方都想要,那便是一人一个。   这政策刚出那会儿,大多老臣都不同意,可太上皇铁了心。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这纯属的就是为了给三公主‘出气’,硬拦着,怕是吃不了啥好果子,再且说了,这又不关自家事,而且说来说去,从第一条例来看,那律法还是向着汉子的,因此后头还是被通过了。   所以丘大柱是有恃无恐,才敢堂而皇之的上门来要孩子,这会儿即使村长、宗族来了他也不带怕的,这些人再厉害,也厉害不过律法。   不然若搁以前,那孩子还真真是带不走。   要是这五年,黄秀莲能回来看看几个孩子,那么这会儿,大家定是要站在黄秀莲那一边了。   三个孩子,想带走一个,确实是不过分。   可这五年来,黄秀莲从没回来看过孩子一眼,这也就算,这人还是个狠心的。   蒋小二和蒋小三是一落地就被送回来了。   那时候可是寒冬腊月啊!都不能等着孩子满月啥的才将他们送回来,即使是不想养,那也不该如此。   而后五年,她从不回来看一眼,要说是丘大柱不喜,她迫不得已,那大家还能体谅一二,可大家不傻,都看得出来,丘大柱是宠着黄秀莲的。   她若是真的想看孩子,丘大柱不可能不给,可黄秀莲依旧对孩子不闻不问,大家就晓得黄秀莲是个狠心的了。   当初不要这两孩子,为啥子大家也能猜得七/八分。   蒋小二一送回来,就不对劲儿了,黄秀莲和丘大柱怕是孩子刚出生时就知道他从娘胎里带了病出来,不好养,如此,若是不想拖累家里,,那送回来也无可厚非。   而蒋小三的傻,是大了以后才看出来的,可那会儿黄秀莲和丘大柱也没把蒋小三留下来,那便是真真的不想养。   如今想把蒋小二要回去,没要蒋小三,还不是嫌蒋小三傻,以后不能给他们养老送终。   黄秀莲一个人住镇上闲,时常的回娘家,两村离得近,消息还算得灵通,村里人自是晓得她这些年没再生过孩子,这会儿怕是老了,想要孩子了,便想起了当初送回来的这两儿子。   村里人没啥子文化,肚里没半点墨,可人也不是傻的。   这会儿黄秀莲和丘大柱那点小心思,他们是看得清楚不过。   大房一家得知黄秀莲回来了,那是立马的往二房赶,这会儿听了丘大柱的话,二伯娘都气笑了:“地道?你管这叫地道?小一小三你们为啥不想带走,你们心里门清。”   还不是嫌一个是哥儿,一个是傻子。   不想要才留给蒋父,结果却说地道?   哪里来的脸?   周边人也囔:“就是,当大家傻子一样。”   “哎呦,我就说了,这以前当姑娘的时候不要脸,结果老了,竟也还是这般不要脸。”   “当初不想要儿子,明晓得孩子身子骨不好,可就这,都没想着孩子,孩子一出生就给送回来,那会蒋小二和蒋小三没被冻死,那都是命大,现在还有脸回来要儿子,要是换了我干了这种事儿,以后即使在街上碰见了孩子,我怕是都没脸见,心虚得躲得远远的。”   孩子刚生下来,身子弱,多是不宜见风,更何况是冬日。   寻常人家生了娃,亲戚们去看,那疼孩子的,怕着受了凉,都不会往外头抱,要是天气好,那也是满了三日才会抱出屋,要是搁冬季,有那疼孩子的满月都不会抱出来。   蒋小二和蒋小三被送回来的那一天,村里人都是晓得的。   那会儿正直十二月中旬,往常这时节还不会下雪,一般多是十二月下旬,或者一月份的时候,才会下一些,下到二月中旬,雪化了,正好的去翻地。   可那年十二月中就飘起了雪,格外的冷。   虽然冬日大家都会窝家里烤火,不咋的往外头跑,可蒋家住村尾,牛车进村的时候正好的快到晌午,那会儿大家多是在吃饭,听见外头有动静……大抵是冷,那牛儿不爱走,赶车的就拿了牛鞭打,那牛一直‘哞哞’的叫。   大家便有些纳闷,因为那天也不是赶集日,村长家当初买那牛,那是花了大半家当,买回来后,那是看得跟眼珠子一样。   冬日冷,除了赶集,村长一家都不会把牛往外头牵,更不用说还打得那么厉害了。   不是村长家的……   那是谁家买牛了?   大家有些好奇,就跑出来看。   是一小子赶着牛车,后头车上一老妇,那老婆子跟前搁着两娃子,就一件又薄又旧的衣裳包着,里头还传来低低的,甚是微弱的啼哭声,不仔细甚至都听不着。   那会儿不少人都瞧见了,牛车路过叔公家院子外头,叔奶奶还好心的喊了一嘴,说妹子哪里来啊?可是要寻亲戚?这天儿冷,孩子裹得太薄了,怕是会冻着。   她这话的意思,便是让那老妇给孩子包厚些。   可那老婆子没动作,出门前黄秀莲说过,因此她只问了一声,村尾往哪里走。   “沿着这道儿一直走就是了,那边只两户人家,妹子找谁啊?”叔奶奶问。   老婆子说:“我找蒋安。”   叔奶奶:“找蒋安?干啥子?”   “给他送儿子。”老婆子回。   “啥儿子??”   大家都听懵了,那婆子似乎不愿再多说了,两手儿交叉缩在袖子里,让着前头的小伙子赶紧的赶路。   大家好奇,就跟过去看。   然后就晓得了,这是黄秀莲生的,让着人送回来。   有着丘翠翠这事儿在前,有那和蒋家关系好的,还上前看孩子,怕着蒋父又给人养儿子,当那冤大头。   结果到了近前一看,只见着旧衣包裹着的两个孩子,已经冻得发紫,那小嘴儿都黑了,两个孩子,个头都小小的,猫仔子一样。   宝宝刚出生的时候,由于骨骼、肌肉等尚未发育完全,外形特征也不太明显,很难看出来像谁。可有一些宝宝特征比较明显,能清晰的瞧出来,模样像谁。   蒋小二和蒋小三小小的时候,眉眼间就带着蒋父的影子,而且再算一下日子,黄秀莲合离出去,正巧的九个来月。   应该是合离那会儿,孩子就有了。   知道这真是蒋父的种后,不少人就都骂了起来。   说黄秀莲和丘大柱真是狠心啊!一个是亲娘,一个……   即使不是亲生孩子,可是这大冷天的,竟也只给孩子裹两件不要的旧衣,便让人送他们回来,这明显是孩子路上冻不冻着都无所谓。   大冬天的,只一件衣裳,大人尚且都受不住,冻得牙齿直打架,更别提孩子。   这黄秀莲和丘大柱也委实是太过狠心了。   当初那般,如今竟厚颜无耻的跑来要孩子。   大家是想想都气。   “哎,也能理解嘛。”有人说:“以前是嫌病的病,傻的傻,便一个都不想要,可如今老了,没儿子了,怕着以后干不动了躺床上没人伺候,可不得厚着脸皮来。”   “大姐,你这话不太对啊,这人可是老夫人,家里不是有下人嘛!这下人可以伺候啊!”   “你傻的,没有银子下人干啥子无缘无故的伺候你啊?这会儿给人银子,人就干得勤快,可以后老了,干不动了,没了银子,下人还能照顾你?换了你你愿意给人白干活?”   “这会孩子大了,不用挨跟前喂饭抽尿啥的照顾了,又会干活了,懂事儿了,就想跑回来要那现成的,真真是打的好算盘哦!”   小心思被人猜得一清二楚,黄秀莲脸上臊得慌,丘大柱同样也有些脸热。   “你们闭嘴。”他怒喝道:“再瞎囔囔,我就让你们坐牢房里去。”   大家瞬间禁了声。   刚义愤填膺,脑子一热,竟是忘了丘大柱是干啥的了。   可……   也不用怕啊!   蒋家可是有白小子撑着腰呢!   大家还要再说啥,蒋小一先笑了:“你想驴谁?”向来都只有他驴人的份:“你真是好大的口气,你当牢房是你家啊?想让人进去就让人进去?”   “就是就是。”蒋小三囔起来:“大哥,他们是坏蛋,想抢二哥。”他拦在蒋小一跟前:“不过小三可以保护大哥和二哥,你们不要怕,小三是男子汉了。”   “还有鸟鸟。谁敢过来,鸟鸟踢飞他。”   沈鸟鸟瞪着黄秀莲和丘大柱,左手抱着碗,右手撂起裤腿,露出不过火腿肠般大的小腿儿后,他还示威似的拍了一下,然后开始放狠话:   “哥夫说,鸟鸟有大力金刚腿,踢谁谁死。我倒要看看,谁还敢过来。”   蒋小一欣慰的摸摸他们的头,而后看着黄秀莲和丘大柱:“弟弟是我养大的,我不会让你们把他带走,你们打哪来回哪去。”   黄秀莲蹙了蹙眉头,目光在破旧寒酸的院子里扫了一圈,语重心长劝道:“小一,我晓得你疼弟弟,照顾他们这么多年,有感情,舍不得,但你要是真的疼小二,就让他跟我们走。”   “你把他留家里,你看家里这条件……也只会让他跟着你们受苦,我和你丘叔这些年存了些银子,可以带他去看更好的大夫,给他更好的条件,而且他如今五岁了,正是入学的时候,如果小二跟着我们,我们能送他去学堂。”   嚯……   大家都听愣了。   还送去学堂?这么好的吗?   这会儿大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刚是以为黄秀莲和丘大柱把孩子拿回去,最多也就给他吃的穿的。   可蒋家也不缺吃的啊!   白子慕先头刚上工时,天天的往家里拎猪肉,后来赵掌柜不在了,他时常的让邵师傅给他留菜,不是鸡鸭就是鱼,如今蒋小二真是不缺吃的。   而且,这会儿还一身新衣裳,蒋小一念着他身子骨不好,怕他冷了受寒,给他穿得多,那两只小胳膊都放不下来得张着,一看就知道,他也是不缺穿的。   因此走不走的,意义不大。   可送他去读书……   读书,这是村里人梦寐以求的事儿。   这年头,想更换门楣,想不受欺辱压迫,唯有做那高官显贵。   读书是农家人,唯一的出路。   也是他们能改变门楣唯一的法子。   就算做不了什么官,可若是认得些字儿,以后便能去镇上找活儿做了。   赚的多,活儿又轻松,这不比风里雨里的在地里刨食好?   白子慕现在瞧着是疼这几个小的,赚了银子肯花他们身上,可……肯让蒋小二去读书吗?   读书去银子多的咧!一年学费就要好几两,庄户人家,就像蒋家大房,会干活儿的劳动力虽是多,可吃的也多,人头税交的也多,地头又少,一年到头赚的,顶了天也不过四五两银子。   可这四五两,不能一个铜板都不花的全存下来,毕竟油要吃,盐要吃,税要交,布要买,要是命好,那一年家里人都安康,没啥子头疼脑热,那到最后真能存得住的,大概还能有一二两。   要是命不好,像着今年,别说存钱了,还得欠钱。   旁头人家即使地多些,像刘家,那一年也就能存个五六两,可读书不是说交了束脩就行。   字用不用练?   书要不要买?   笔墨纸砚哪样便宜?一只最差的毛笔都上百文往上走了。   纸张更是贵,一刀几百文不止。   若是懂事些,晓得家里困难,不去参加那种啥诗会,节省些,字也少练,纸也少买,那么一年到头,最少的也得去个八/九两银子。   可科考不是单看你答得如何,要是字写的不好,即使写得天花乱坠,那也不得行。   因此字还是得练,练了就得废纸、废墨。   寻常人家,几家子供一个都供不出来。   因此,就算白子慕现在愿意让蒋小二去读书,那以后呢?等有了自己的娃,还能这般对几个小的吗?人心可都是偏的。   自个亲生的,和小舅子总归是不一样。   蒋小一太阳穴突突跳动,突然升起一股难以忍受的烦躁感。   “去学堂?”蒋小二探出个小脑袋。   黄秀莲见他好像有些心动,大喜过望:“是的,小二,你要是跟娘走,以后娘送你去学堂。”   蒋小二眼珠子咕噜噜转一圈,然后摇着脑袋:“嗯!不要不要。”   “小二不想去读书吗?读书了,可以考秀才,可以当大官。”黄秀莲徐徐善诱。   大官和秀才是什么,蒋小二都知道,白子慕同他说过,这两个可厉害了,大官牛逼,老百姓见了都得跪。   小孩子都想无敌,都想牛逼。   他说:“想啊!”   黄秀莲正要高兴,就听他又道:“哥夫说,当官可为民造福谋利,月例多多,可当官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穷,就能独善其身,可达则要兼济天下。”   “吃多少饭,就得干多少活,吃一碗饭,种两亩地,吃两碗饭,就得种四亩地,吃得多,就得干得多,做大官虽然能拿多多的银子,可也辛苦多多。天上就没有白掉馅饼的好事儿。”   “小二还小,可不能那么累,不然累多很容易挂,挂了就得见鬼。”   蒋小二笑呵呵的:“而且我想读书,哥夫和大哥也可以送我去啊!哥夫和大哥可爱小二了,小二想要什么,只要合理不过份,他们都给,小二才不要跟你们走,你们两个坏,小二都知道呢。”   他说完还有些得意洋洋,小脸儿上荡着笑:“大哥,小二聪明了。”   蒋小一点点头。摸着蒋小二的脑袋,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   村里人不晓得他前头说了什么,只听什么又乐又忧的,还什么其身,也不懂啥个意思。   但丘大柱懂。这些话儿,以前县老爷训人时,就多次念叨过。   先头丘翠翠说这小子聪明,他还将信将疑,不太信,如今看着,果真是不假,会拽文不说,讲话也是条理清晰。   要知道,蒋小二今年刚五岁,村里哪个五岁的孩子会说这般话?   他五岁的时候,还只会在地里玩泥巴呢!   丘大柱心头突然火热起来,兴奋的手指都微微颤栗。 第81章   先头他回去同他娘说了这事儿,他娘不同意,说他被黄秀莲迷了魂了,宁可养个外头的孩子,也不愿着养弟弟的。   “你弟弟的孩子,同你自个的,有什么差别?三娃子身上可是和你留着同样的血,那蒋小二能一样?”   那会他娘一直叹:“你媳妇是那娃子亲娘,即使那娃子孝顺,也是孝顺的她,你和那娃子无亲无故的,你敢去指望他?要我说啊!你媳妇森*晚*整*理就光想着自己了,半点都没考虑你,偏的你还那么护着他。”   “反正我是不许你把那孩子接过来,这传出去,别人都要笑死你,你这么做,让着你弟和弟媳咋的想?再说了,有那银子,你也不晓得给你弟弟些,他可是你亲的弟弟,你如今过上好日子了,吃穿不愁,可你弟弟日子却还苦哈哈的呢!你可多得帮衬帮衬他,听娘的,要过继就过继三娃子。”   丘大柱说不行,他不糊涂,他又如何能不晓得要是过继个无亲无故的蒋小二,外头人会如何说他,定是骂他蠢、糊涂啥的。   答应黄秀莲过继蒋小二,是听说那娃子聪明,若是以后真能有出息了,就可以给他闺女撑腰,护着他闺女。   等着丘翠翠生了孩子,蒋小二若是出息,拿一个回来养,唐家定是会给,孩子拿回来了,让着蒋小二教导,夫子啥的便都不用另请了,蒋小二还能给他养老……他这个家业,留给外孙就等于是留给闺女,如此,这不比留给三娃和蒋小二好?   一听这话,丘氏更不乐意。   这话意思便是,养了还不行,竟还要送那娃子去念书?   如此,得花多少银子儿?   这哪里使得。   有这钱,还不如让着三娃子去呢!   可三娃子不是没去过。   先头新县令刚上任那会儿,丘大柱赚的多,在衙门里做事儿,他自是比谁都要清楚,有学识、有门路,有关系,到底是有多重要。   正巧那时丘氏和丘大刚过来寻他,话外之意便是想要点银子,家里孩子都大了,住不下。   “三娃子如今五岁了,再住屋里头不合适,我和他娘就想着,给他重新起个屋子,不过家里没啥子钱,就想着同大哥你借一些。”   丘氏又在一旁可劲儿的夸,说三娃子怎么怎么乖巧,又咋的聪明,你过年回去,不是给他买了糖么?他可是一直惦记着,要同你这个大伯说声谢谢呢!   丘大柱闻言,心思一动:“三娃五岁了?那这年纪正好可以开蒙了,二弟,我给你些银子,送三宝去念书吧!不过这事儿,别同你大嫂说。”   三娃去了一年,后头再回去,丘大柱还特意拉住他,问他学的如何了?夫子都教了啥?写几字来给大伯看看。   三娃半天憋不出一个屁,学啥问不出来,那写几个字总该行。   结果就写出两字儿,还歪歪扭扭,蚯蚓爬似的。   丘大柱不识字是不假,但字的好坏他还是能看得出来的,三娃写的两字儿,他用脚趾写都比他写的好。   先头二婶问他要过几次银子,说三娃子勤快,天天的练字,那墨和纸用的多。   这练过的,竟还写成这个鬼样?   丘大柱都气了,问咋的回事儿啊?不是都去学了一年了吗?怎么就只会两字?   就他会的都比三娃子多。   二婶还笑着:“大哥,这不怨咱三娃,三娃子认生,您都一年到头的就回来那么一次,他见了你怕着呢,人一怕,哪里还想得起都学过些什么来,而且三娃子上次受了寒,快一月没去私塾了。之前啊!夫子还夸他了,说咱三娃子聪明,学啥子都快,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丘大柱信以为真,后来过完年回去,他去上职时,碰巧的遇见了夫子。   平阳镇上秀才就那么四个,因此私塾少,没点关系和门路都还进不去,那夫子是他托着好友帮忙找的,这会儿见了面,怎么的都得打声招呼,结果谁知夫子看见他后,竟是袖子一甩,朝他冷脸哼了一声。   这是咋的了?   丘大柱一问,原来才晓得,三娃子在私塾压根就不服管教,不听课也就算,课堂上吵了,夫子训斥他,三娃子还拍着桌子,说他凭啥的管?他爹娘都说了,他爱干啥就干啥,谁都管不着,你个老东西,再骂我,信不信我回去告诉我娘。   三娃子这话把夫子气得够呛,最后只留一句给丘大柱:“此子先头顽劣不堪,无心听学,我念他年幼,未曾多有训斥,可……”   不服管教也就罢,还不甚聪明,教的东西,旁的比他小的都学会了,三娃子还是不会。   “愚钝如此,实在不是读书的料。”   听了夫子这话,丘大柱后头再没给二房的银子了。加了三娃子也不愿读书,二房也便没再送他送去。   要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丘家没了那可以再培养的,丘大柱哪里同意过继蒋小二?他又不是傻,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丘大柱同他娘说了原因,丘氏还是不愿,她没想那么多,同着丘大柱说,丘翠翠是嫁出去的闺女,好赖都是她自个儿的,儿子,听话,你把三娃子过继过去吧!肥水不能流外人田。   丘大柱隐隐觉得他娘偏心,十句话九句都在让他帮着二房,丝毫没想着他。   连着当年也是,那会儿征兵,她说家里没银子,让他去,结果去了不过两年,他二弟就娶了媳妇。   所以这哪里是没银子?   回来后她娘还说是借,可娶一媳妇怎么的都去三四两,去哪借这么多?   那会儿边境打得厉害,大家都知道若是去了,怕是就回不来,因此征兵时个个都想交银子,朝廷为了避免这种现在,就把‘兵税’往上抬,几乎高到了半吊子,那年他娘手里应该是有些,不过若是交了银子,免了兵役那银子怕是就没了。   没了银子,家里又穷,他和他弟怕是就难娶着媳妇儿……   丘大柱越想越觉得有些寒心,回去后拿了蒋小二的八字,和他自个儿的给人算,那老先生说,这他两八字相合,蒋小二能旺他。   蒋小二确实是聪明的,又看他那么黏着蒋小一,一副乖乖的,唯他是从的样,丘大柱就晓得了,这孩子懂事儿。   要是养在身边,能养熟。   蒋小二模样十分可爱,笑起来小酒窝,两小兔牙,丘大柱越看他,越眼热。   任黄秀莲怎么哄,蒋小二都不愿意,蒋父和蒋小一还在一旁虎视眈眈,丘大柱这会儿觉得蒋小二可人,已经铁了心想把他带回去,既然好说歹说都不行,那就只能上手抢了。   没想他会突然这般,院里众人都没有防备,蒋小二被他抓住了胳膊。   蒋小二拿小脚丫去踢他:“哎呀?你要干什么?放开小二,不然小二打你哦。”   蒋小一立马去推丘大柱:“放开我小弟。”   蒋父和一旁的蒋大牛几人反应过来,立马的也冲了过去。   黄秀莲和蒋小三几人紧随其后。   “快放开我二哥,不然小三给你一记无影脚。”   “就是,快放开二哥,啊!你敢推我大哥?鸟鸟告诉你,你完了,鸟鸟收拾你。”   院子里是乱做一团。   丘大柱个头壮,力气又大,几个小家伙又在一旁帮倒忙,蒋父和蒋大牛几人顾忌着怕伤到他们,行为上多少是受到限制,丘大柱却是没管这么多,因此蒋小一几人拉都拉不住他。   大伯娘和外头一些人正想过去帮忙,蒋小一哎呦一声,被丘大柱猛然一推,跌到了一旁。   除了丘大柱、黄秀莲外加几个小的,所有人都怔住了。   大家再看向丘大柱和黄秀莲时,眼底不由的,就带上了些同情。   敢推蒋小一,这丘大柱怕是要完犊子了。   有一汉子赶忙的去拉丘大柱。   “表舅,快放手,快放手。”   丘大柱被他拽住胳膊,不由看向他,这汉子他认识,是他表妹的女婿,如此,他倒是不好意思将人推开了。   “你放手,让一边去。”   那汉子急得不行,额头都出了汗,眼里带着惊恐:“舅,不想挨打,你就赶紧的回去吧!”   “什么?”丘大柱一头雾水。   谁敢打他?   那汉子说:“小一他那夫君是个护短又厉害的……”   之前蒋小三都没被怎么样,张屠夫就被抽成那个鬼样子,这会儿丘大柱动了蒋小一,结果可想而知了。   估计不是半死,也得是半残。   丘大柱不以为然,还哼了一声:“那又咋了?他还敢对我动手不成?”   “人在福来客栈当掌柜,舅,我就是怕你得罪人,而且……”   他话都没说完,丘大柱见着蒋父一直在拉蒋小二,又一手不停的推搡他,便不耐烦的打断那汉子。   “我管他什么人,你快放开。”   村里人觉得白子慕了不得,出息,也晓得丘大柱在衙里干活儿,厉害。   可客栈里头的掌柜,说白了,也就是替人干活儿的。   商人为末,要不是有后台,寻常真见了衙役,那也是得客客气气的,更不用提什么掌柜了。   他无所畏惧,也觉得那汉子没见识,就一掌柜,就惧怕成这样,自个窝囊也就罢,还想劝他一同跟着窝囊,他表妹着女婿,委实是太没出息了,难怪的一辈子得窝在这山里头。   他眼里的轻蔑实在过于明显。   那汉子见自己好心当成驴肝肺,也不高兴了,刚他是冒着得罪蒋家的险出来拉人的,结果哪成想,对方不领情也就算,竟还这般,他啥话儿都没再说,松开了手。   感觉手掌有些火辣辣,蒋小一抬手一看,掌心已经脱了皮,还微微渗着点血。   蒋大树扶起他,又把几个孩子叫开,这才和蒋大牛、钱虎子,钱虎子他哥,还有村里几个年轻汉子朝着丘大柱围了过去。   外头人也把丘大柱带着的牛车给扣了起来。   村长喘着气,进到院子就呵了一声:“丘大柱,你反了天了,谁给你的胆子跑我们这儿来抢孩子?你是当我们小山村没人了是不是?”   “敢把蒋小二带走。”有人喊:“今儿你们就甭想从我们村里出去。”   “就是,就是。”   丘大柱想拿身份压,可没有人怕,依旧堵着他。   蒋父眼疾手快把蒋小二抢了过来后,其余人立马推着丘大柱和黄秀莲往外头去。   “滚,滚出我们小山村。”   “他娘的,以后再敢跑我们村里来,我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   “臭不要脸的。”   丘大柱被推得踉跄差点跌倒,见衣裳还都被扯破了,还挨了好几拳,直接气了个倒仰,自他在衙门干事后,村里人谁见了他不是都得给他三分面子,何时受过这种气?   今儿来还以为事情会很顺利,蒋安疼孩子,定是不愿他们接手,可他一个瘸腿的,蒋小一又是个哥儿,他压根没把这两人放心上,可谁知这村里人,竟是个个都吃饱了撑着,都跑出来瞎管闲事,真是服了。   害得他差点阴沟里翻船。   丘大柱扶着黄秀莲上了牛车,还回身指着蒋父一行人:“好,实在是好得,你们给我等着,我回去带人来。”   他在衙门还有两关系不错的兄弟,到时候让他们跟着来一趟,村里人还能这般?   民敢于‘官’斗?   他娘的。   蒋小一挤出人群,见丘大柱还敢怒着一副嘴脸指着他们撂狠话,他立马也指回去:“你也给我等着,你个撅屁//眼望天的,以为自己特能耐了?今晚我夫君回来,我就告诉他。”   “对。”蒋小三头发乱糟糟的也跟着大声囔囔:“告诉哥夫,让哥夫收拾他们,这两个大大的坏蛋,真是坏得冒油。”   沈鸟鸟则是举着扫帚,发飙的小母老虎一样,咬牙切齿的做势要去打丘大柱他们:“走不走?走不走?不走鸟鸟打你们了。”   村里人:“……”   丘大柱:“……”   看他小小个儿,拿扫帚挥来挥去,一下往地下打,一下又朝丘大柱两人‘捅’,蒋小一脸上满是无语。   丘大柱赶着牛车走了。   黄秀莲扭过头,看见蒋小二几个小的围着蒋小一,说要看他的手,还问他痛不痛,说给他吹吹。   沈鸟鸟先不说,蒋小二和蒋小三是个小汉子,可瞧着比女儿都要贴心。   蒋小一手心不过破了点皮,几个孩子就着急担忧成那样,而对着她自己……   想起方才蒋小三一直推着她,对着她又踢又咬的模样,黄秀莲心里难受得不行。   要是当初没将孩子送走,养在膝下,是不是就不会像着今儿这般?   她心里真真是悔了。   蒋小一同着帮忙的道了谢,这才回屋洗了手。   几个小家伙寸步不离的跟在他后头。   蒋大牛和蒋大树则是留在院子里继续磨黄豆,竹哥儿几人打扫院子,刚闹得突然,蒋小三几人碗筷都直接扔在院子里,烧制的碗很容易碎,里头米饭、汤水流了一地,不仅脏,碎碗片还到处都是,蒋小二几人常在院子里玩,竹哥儿几人细细打扫。   刚跌倒时蒋小一下意识用手撑着地,这会儿破了些皮,里头还‘扎’着一些细小的石块。   蒋小二眼泪汪汪:“大哥,你手都流血了。”   “大哥肯定痛痛了。”蒋小三一脸自责,抱着蒋小一的腿:“都怪小三没有保护好大哥。”   沈鸟鸟握着小拳头,一脸凝重:“三哥,不怪你,是那个伯伯太厉害了,我大力金刚脚踹他了,他都没有事,想来是个厉害的人物。”   蒋小三猛点头:“他应该有点东西在身上,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蒋小二拧着小眉头,认真:“看来,只有召唤哥夫给我们找场子了。”   蒋小一洗完手:“今晚你们哥夫回来,我立马告诉他。”   “好。”蒋小二说:“让哥夫给我们报仇。”   黄秀莲和丘大柱来闹这么一通,让蒋父心里又气又恨,但更多的是担心蒋小二。   到不是怕他会被带走,而是……   蒋小二是个正常的,蒋小三傻一些,且心态最是乐观,平时是记吃不记打,碰上什么难过的事儿,或是受了委屈,只要给他弄点好吃的,他扭头就能立马的忘,马上能笑呵呵。   可蒋小二不一样。   他还小那会儿,经常缠着蒋小一,问娘呢?   为什么别人都有娘有爹爹,就他们没有呀?竹哥哥,雨哥哥,燕娘姐姐也都有娘呢!   那会儿他身子不像如今这般好,经常要去医馆,一变天他便是各种难受。   那时候家里实在是缺银子,蒋父就拆了瓦片去买,后头凑不够,又卖了田。   蒋小一那会儿都懂事儿了,他也知道,田地是农家人的根,见着蒋父在屋里抹眼泪,他心头也难受,就去院子里磨刀,蒋小二正巧和蒋小三正巧的从伯娘家回来,不知道路上见了什么,一进家门蒋小三就问他:“大哥,我们有娘吗?”   他还没回答,蒋小二就道:“肯定有,没有我们从哪里来呢?大哥,娘去哪里了?我们怎么从来不见她呀?我们都想她了。”   蒋小一心情不好,压力又大,想也没想便道:“她死了。”   黄秀莲活着,可在他心里,确实是死了。   蒋小二信以为真,后来没再问,今儿见了黄秀莲,也不知道他会咋的想。   蒋父到底是不放心,怕蒋小二多想,想进厨房看看,刚到门口,就见蒋小一领着他们坐在灶台边吃红薯。   是鱼哥儿他们方才来时带过来的。   红薯刚挖出来的时候,其实并不算得甜,若是留那么几天再烤了吃,才是甜得不得了。   蒋小一几人吃得高兴,一副没心没肺的样。   蒋父都噎着了,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蒋小二看见他,还朝他甜甜的笑:“父亲,红薯甜甜,你吃不吃呀?”   蒋父:“……父亲不吃,你们吃吧!”   丘大柱一走,村长就回了家,刚他和周氏正在屋里弹棉花,人喊了他,他是急匆匆就走,周氏倒是想去,不过王哥儿去河边洗衣裳了,不在家,小孙子又正巧的午睡起来,在屋里哇哇的哭,她也只能留家里头,这会儿见村长回来,立马的着急问:“老头子,听说黄秀莲回来了?真的假的啊?”   村长:“嗯!”   周氏抱着白胖胖的孙子,一边拍着他的屁股,一边道:“她咋的突然回来了?”   “想回来要儿子呗。”   “啊?”周氏都愣了:“要儿子?”她到底是上了年纪,见的事儿多,立马就晓得其中原因了:   “呸,这缺大德的真是想得好,当初说不要就不要,孩子一生下来就急吼吼的送回来,似乎搁她那里多养个几天她就要挂了一样,见过狠心的,可也从没见过像她那般狠心的,这会临到老了,竟还能腆着个脸回来要儿子?那脸皮咋的就那么厚呢!”   “谁说不是。”村长不爱说人闲话,可这会儿也实在没忍住:“要是黄秀莲自个回来,那还想得通,可丘大柱竟也跟着来了,你说想过继,也是该过的丘家那边,咋的想起蒋小二来了?丘家没人了不成?”   这过继,一般都是从男方兄弟里头,或者外家啥的里头选,古人讲究血缘,因此丘大柱这般,着实的让人想不通。   不止村长想不通,村里人也想不明白,回了家都还在嘀咕丘大柱到底咋的想。   “哪里是没人。他弟有三个娃子呢!”周氏道:“那几个孩子我都见过,那丘大刚家的大娃和二娃年纪大了,过继不合适,那三娃子虽是不算得大,但我实话说,那娃儿我一见啊,就觉得是个不得行的,跟着周大宝一样,一看就是被宠了坏了的,哪里像着蒋小二。”   她看着抱怀里孙子,又往门外看了看,才小声道:“不是我说,你看蒋安那模样,再看看他三个孩子,小一大了就不说了,就蒋小二和蒋小三,要不是有些毛病,光看那模样,我就问你,你瞧着了,眼热不眼热?”   “热,可那也总不至于啊!再可爱,那还比得自家娃儿好?”村长实话说。   周氏想了想,确实是,别人的孩子,模样再可人,那也是别人的,换了她,她定是要养自个亲戚家的:“我估摸着丘大柱怕是还打着旁的心思儿,不然就是上了年纪了,糊涂了。”   村里人都这么想。   这事儿过了也就过了,下午干该啥还是干啥。   豆浆磨好了,调制卤水时,蒋小一没刻意避着人,但蒋大牛几个却是都没看,还避开了。   临近白子慕下工的时辰,蒋小一辣椒捣到一半就往外头走。 第82章   白子慕还没到下工的时辰,他便又摸鱼了,没直接回去,而是去了趟布庄。   布庄外头一侧屋檐下坐着个汉子,怀里抱着一个小哥儿,那娃娃两岁多快三岁的样,瘦瘦小小,蜡黄蜡黄的,仿佛皮包骨,旁边还站着一小六七岁的小男娃,同样也很瘦,他似乎第一次来镇上,显得有些拘谨,一直紧紧的挨在那汉子跟旁,抓着他的衣裳。   “爹,娘啥时候出来。”   “应该快了,你是不是饿了?”   “嗯!”小男娃说完,那小哥儿也跟点头:“爹,我也饿了。”   那汉子摸着他们的头:“爹晓得了。”他从怀里掏了个巴掌大的玉米饼子出来,掰成了三瓣,把另外两瓣递给孩子:   “这个给你娘留着,这个你们吃,先垫垫肚子,回家了就给你们煮饭吃。”   两个孩子点点头,也没有闹。   大概是逛街累了,坐这儿歇息,白子慕只瞅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正要从门口进去,一年轻妇人走出来。   那汉子站起身:“买好了?”   那妇人把手里的布小心翼翼的放到背篓里:“嗯,买好了,我们回去吧!天色不早了,这会儿回去,怕是到家天就得黑了。”   “买的啥布啊?”那汉子说:“毕竟是你堂弟的大喜事儿,这些年你也没咋的回去,买好些。”   “我晓得的。”   柜台正对着大门,裘老板往外一扫就看见白子慕直直朝着店里来,还挺高兴:“哟,白小子,你咋的来了。”   白子慕混不吝道:“吃饱撑着了呗。”   裘老板看他手里拿着的油纸包,顿时笑起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小子不会来我这儿占便宜来了吧!”   白子慕听了这话不太高兴:“哎,裘大伯,您怎么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这是您这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人该说的话吗?啊?”   裘老板哈哈笑起来:“你小子,说吧!来干啥来了?想买布还是买衣裳啊?随便挑,我送你。”   “这感情好啊!不过我今儿不买布。”白子慕依着柜台,同他嘀嘀咕咕老半天。   最后裘老板拍着胸口:“这事儿交给我你就放心好了,保证给你办得妥妥的。”   裘老板还是颇有信誉的,白子慕安心了:“行,那我回去了。”   刚到村口,他就见蒋小一在村口的大榕树下不停的徘徊,还时不时的张望,见着自己,立马一脸欣喜的跑过来。   “夫君……”   白子慕有些高兴,这小哥儿,今儿怎么来等他了?莫不是想他想得受不住了?   也不知道控制控制。   不过也怪不得这小哥儿,要怪也只能怪自己魅力太大。   白子慕头发一甩,美滋滋的朝蒋小一跑过去。   “夫君,你回来了。”   “嗯!是不是想我了?”   蒋小一一点都不害羞,仰头看着他,目光晶晶亮,实诚道:“嗯,想了。”   白子慕最受不了他这样,心跳都快了,他往周边看,见着没什么人,挑着眉戏谑道:“蒋小一,你敢不敢和我去小树林啊?”   蒋小一:“……”   蒋小一羞红了脸,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只要两个人独处的时候,白子慕就爱亲他,这会儿要是进小树林……   他伸着脖子扭头往四周看,然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朝着一边山侧的小路跑,听见身后没有动静,他扭过身看了一下,见白子慕还呆在原地,立马一拍大腿:“夫君,你快来啊!”   白子慕:“……”   这小哥儿,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白子慕立马追了上去:“小美人,不要跑,等等爷啊。”   两人玩儿似的,追追闹闹进了小树林。   ……   白子慕抱着蒋小一,将他抵在身后的树杆上,他一手垫着蒋小一的后脑勺,另一手侧扣着他的腰,低头不停的吻他。   蒋小一双唇似乎含了糖又抹了蜜,白子慕一直含吮着他的舌尖,过了片刻,他才顶开蒋小一软乎乎的舌头,直驱而入。   这一次,比先头的都要深入,也较为强横,又凶又急,搭在蒋小一腰窝上的手,突然抬起抓住了蒋小一微微挣扎的手,而后沿着他的手腕往下摸索,撑开他的五指,然后同自己五指紧紧交扣。   挣扎无果,蒋小一先是赧然,不知所措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开始顺从着,甚至不自觉的小心翼翼的回应起来。   白子慕感觉到蒋小一那急促且湿热的呼吸扑打在自己的脸上。   对方微微眯着眼,眸中发着水亮的光,明明含羞胆怯,却又不停的迎合着自己,就像只乖狗狗,被彻底征服了一样,在他跟前温顺的、毫无保留的露着自己的肚皮,一副随他蹂/躏,随他掌控的姿态。   白子慕心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这股冲动,来的汹涌澎湃,最后凝聚在小腹处,然后顺着尾椎骨迅速涌至他的大脑。   他知道那是什么,那股冲动,让他口干舌燥,欲壑难填,几乎让他无法克制。   他不敢再继续下去,微微向后退了些,眼含欲/色,恨恨的咬了下蒋小一的嘴唇。   蒋小一发出了一声压抑却又动情的闷哼。   他被白子慕吻得意乱情迷,浑身发软,双眼氤氲,只能撑着白子慕大口大口的喘气,过了许久,才觉得肺部充盈起来。   手下是对方的胸膛,那触感强韧而紧实,明明隔着好几层衣料,可这会儿,他似乎能感觉到,掌心传来的,那又热又硬的触感,他臊得触电般急忙收回手,耳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红透了。   白子慕喉咙发紧,嗓音发哑,他殷红的舌头舔了舔上槽牙,而后下巴搁在蒋小一肩膀上,侧着头,对着他红头的耳朵,用气音说:“老子真想办了你。”   他们靠得太近,强烈的酥麻感让蒋小一身子不由微微哆嗦。   心脏像是被人捧了起来,而后高高抛起,他快要喘不过气来,睫毛轻轻打着颤,用拳头挠痒痒似的,锤了白子慕一下,嗔怪道:“你……你流氓。”   “对,我流氓,但我只对你一个人流氓,你喜不喜欢?喜欢的话,下回我再流氓一些。”白子慕语气缱绻,眼里带着柔软笑意,在耍混这事儿上,他无师自通。   他模样俊,说这话时还又痞又邪,蒋小一揉了一把眼睛,勾住他的脖子,将头埋进他胸口,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淡淡的皂夹味,然后才羞羞的,轻微的点了下头。   他确实喜欢白子慕吻他,只有这样,他才能明确的感受到,这个人在为他失控,这个人,喜欢他,渴望着他。   两人什么话都没在说,相互依偎着喘了会气,冬日黑的快,白子慕摸索着去牵他的手:“我们回去吧……嗯?你的手怎么了?”   触感明显不太对劲,白子慕抓起他的手一看,只见蒋小一掌心破了些皮,不是干活过度起的水泡,倒像是剐蹭到的:“这是怎么伤着了?”   一提起这个,蒋小一立马就来劲儿了:“被人推的,我跌到地上后就挨了。”   “什么?被人推了?”白子慕这下直接气得鼻孔都粗了,怒火灼心,气呼呼道:“谁推的?妈了个巴子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碰我的人,谁?你告诉我,等下我去收拾他。”   “是丘大柱。”蒋小一不由委屈起来。   蒋父性子温润,加上瘸了腿,村里有些人家觉得他‘废’了,不咋的瞧他上眼。   很多时候受了欺负,蒋小一都得自己扛着。   蒋父和黄秀莲合离那一年,村里流言蜚语最是多。   蒋小一少不得也得被指指点点说两句,先头他还会同着蒋父讲,蒋父会为了给他出气,找上人家里头去。   可后头半夜起来,见着蒋父坐在院子里一个人佝偻着背,埋头痛哭时,蒋小一才知道,其实他受委屈时,那些闲言碎语砸在他身上的同时,其实也在剜着他父亲的肉。   他起初尚且还不是很能理解,直到看见蒋小三被村里的孩子欺负,被骂小傻子,不跟他玩,他只能躲在一边羡慕的看着……   甚至有时候被欺负得厉害,出门会被着其他孩子打,哭得一双眼睛红肿,满脸泪痕的回来,他是气得不行,后头他虽会给蒋小三出气,可出完气,他心头依旧是不顺畅,像堵着什么,让他心头沉甸甸的,他知道,那是自责,惋惜,愧疚。   他弟弟还这么小,是需要人陪,需要人保护的时候,可他……   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无法堵住众人的嘴,只能任由他们喊蒋小三小傻子。   他抽不出时间来,全留家里陪弟弟。   他难受,可他做不出改变,他没本事,护得弟弟周全。   父亲为什么会哭?   是不是因为……   这种情绪一涌上来的时候,他陡然明白,为什么当初他父亲会背着他在院子里哭了。   蒋小二和蒋小三还小,父亲压力已是很大,他不能还像个孩子一样,事事都去依靠父亲,树木挺拔坚韧,可依旧容易被压垮,更何况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呢?   所以他强迫自己站起来,同父亲去支撑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在外头受了苦、受了委屈,他会和着血往肚里咽,因为他是这个家的长子,是大哥,他和父亲、弟弟相依为命,他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可如今不一样了,他有了可以依赖的人了,这个人会护他,爱他,守着他。   有人喜欢你,是因为你漂亮、懂事、而有的人喜欢你,是因为你哭了,明白你的狼狈,却依旧想把肩膀和爱意都给你。   白子慕给他的,是其他人不能给予的安心。   夫夫一体。   白子慕是他夫君了,他如今受了欺负,自是要告诉夫君,让夫君给他出头。   蒋小一当即巴拉巴拉一通说,白子慕听完是火冒三丈,袖子都撸了起来,牙痒痒的道:   “这丘畜生竟敢推你?好啊!他真是有种得很,明儿老子去扒了他的皮,把他打出屎去,他娘的,竟敢上门抢孩子,当我是死的吗?你手还痛不痛?”   这算个啥,村里人干活,那手是森*晚*整*理时常的受伤,被草割,被树枝刮,等着农忙的时候,那活儿做多了,起了水泡,那才叫疼,如今就破了点皮。   蒋小一觉得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干活多了,手上多是厚茧子,这会儿破了皮而已,完全是小意思。   但见着白子慕一脸担忧,他立马改口道:“疼的。”   白子慕眼里的疼惜快要满溢而出:“那我给你吹一吹,吹吹就不疼了。”   谁知蒋小一却是摇摇头,说得跟真的一样:“好不了,中午小二他们也给我吹吹了,可我觉得还是疼。”   这应该不太可能吧!   这看着也就破点皮而已啊!   这点小伤口能疼半天吗?是不是身子出了什么问题了?   白子慕正担忧着,想带他返回镇上去看看大夫,就听见蒋小一说:“我觉得如果现在能有个甜甜的小蛋糕吃,我应该就不觉得疼了。”   白子慕:“……”   白子慕当下就给了他屁股一巴掌:“甜甜的蛋糕没有,铁砂掌你吃不吃啊?沙包大的拳头你吃不吃啊?大嘴巴子管够。”   蒋小一嘎嘎笑起来,扭着屁股不给白子慕打。   两人闹着从树林里跑出来。   白子慕还是给他掏了一个小蛋糕出来,这种以前他在超市里头买的,八元一个,上头全是一层白乎乎的奶油,奶油上头插着两颗樱桃,就碗大。   蒋小一最爱吃这种甜的,也不嫌腻,吃得美滋滋的,一勺接一勺:“夫君,你吃不吃?”   白子慕摇摇头,揽着他从山里下来,一到村口就见三个小家伙蹲在那里,蒋小二怀里还抱着白子慕刚刚藏起来的油纸包。   三个小家伙面面相觑。   “这东西一定是哥夫的。”蒋小二笃定的说。   沈鸟鸟跟着:“对头。”   蒋小三左右张望,挠着头,四周空无一人,连个鬼影都没见着:“那哥夫去哪里了呢?怎么只见肉肉不见人呀!还有大哥也不见。”   “就是啊,难道大哥和哥夫被外星人抓走了吗?”蒋小二说完,立马就急了。   “啊?哥夫说外星人最爱抓人去做实验,开肚皮,那大哥和哥夫被他们抓去了,岂不是要嘎了?”沈鸟鸟正要眼泪汪汪,就见着白子慕和蒋小一从山里下来:“啊!是哥夫和大哥。”   蒋小三朝他们跑过去:“哥夫,大……大哥你吃啥呀?哎呦喂啊!是蛋糕,大哥你吃独食啊?”   沈鸟鸟又开始嗷呜嗷呜一通乱叫:“吃独食不对哦大哥,鸟鸟也有来一口。”   蒋小二举着手:“小二也来,小二也来。”   蒋小一喂了他们每人两口,三个小家伙也美了,不停舔着小嘴儿。   似乎吃了两口蛋糕就有劲儿了,路都不好好走,一路围着白子慕和蒋小一两人又蹦又跳的。   回了家,蒋大牛几人已经走了。   吃过饭,趁着蒋小一给几个小家伙洗澡的空挡,蒋父拉着白子慕到了后院,问他丘大柱这事儿咋的整。   丘大柱离开时,听他说话那口气,这事儿显然是没那么容易罢休。   衙门的人不能随意打,若是打了,往小了说是看不起衙门,看不起县令,往大了说,那就是藐视朝廷,藐视皇上。   随便安个罪名,那都能把他们这种毫无背景的小老百姓摁死。   最后蒋小二若是真的被抢走了,他们也只能去告状,可他是县衙的人,县太爷会帮谁?要是丘大柱再给人塞点银子……   蒋父是不敢想,没有头绪,只得问白子慕。   白子慕插着腰:“父亲,你怕什么啊?”   “那丘大柱在衙门里干事儿,俗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我能不怕么。”蒋父忧愁的说。   白子慕觉得他这个老丈人不太得行,胆子实在是太小了。   “父亲,你这样不太好啊!你都一把岁数了,胆子怎么还这么小?这也太不像话了,这么怂包,很容易被人看不起的。”   蒋父:“……”   “不过还好有我,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以后谁要是笑话你,你就跟我说,你是我岳父,我肯定罩着你。”白子慕无所谓的说:   “区区一个丘大柱,我是压根没放在眼里,明儿我就去扒了他的皮,狠狠收拾他一顿,让他以后见了我们跑得比狗快,他娘的,敢欺负我的人,简直是不知所谓。”   蒋父觉得白子慕的口气实在是太大了:“他在衙门里干活儿,你打了他,真的不要紧吗?”   白子慕挠挠头:“应该不要紧吧!”   蒋父:“……”   什么叫吧?   白子慕想了想:“县太爷他儿子是我兄弟,我打他底下一个员工,我觉得他要是一个胸怀开阔的人,应该是不会跟我计较这些的。反正现在谁要是冲福来客栈砍了刘虎子,我是绝对不会说啥的。”   蒋父:“……”   刘虎子和丘大柱能一样吗?   这哥婿脑子也是让他担忧。   “丘大柱和黄秀莲,这两人我是一个都不会放过的……”白子慕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瞄了蒋父一眼:“父亲,我要是动了黄秀莲,您该不会舍不得吧!”   蒋父沉默了一下,摇摇头。   白子慕眨眨眼:“啊?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呢?”   蒋父见他一脸明显想看热闹的表情,不由拍了他一下:“我跟她有个屁股恩。”   若是不提旁的事儿,黄秀莲给他生儿育女,就只这么一件事儿,那么他确实是欠黄秀莲的,还都还不清。   怀胎十月,本就辛苦,更不用提生孩子时,那半条腿踏进阎王殿的事儿了。   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自始至终没对不起黄秀莲半分,真算起来,还是黄秀莲对不住他。   他都不欠黄秀莲什么,在黄秀莲毅然决然跟他闹合离的时候,他跟黄秀莲之间,就再无半点情分儿了。   硬要说,那也只有厌恶。   “不过,打了丘大柱,真的没事吗?不会要掉脑袋吧!要是危险,咱就先不打了,我知道他们家住哪里,晚上我在跟你一起去套他们麻袋,狠狠打他们一顿。”   白子慕:“……”   “父亲你就放心好了,我都没娶你家哥儿呢!最是惜命了,绝不会做那砍脑袋的事儿的。”白子慕认真道。   蒋父听他这么一说就放心了。   前头厨房,蒋小一将门窗都关紧了,灶台里烧着大火,见着厨房暖烘烘了,这才开始给三个小家伙洗澡。   蒋小三自己坐在一个水桶里,这会儿一边搓着脚丫子,一边一个劲儿的流着口水:“大哥,哥夫做的炸鸡腿实在是太好吃了,小三还想吃,怎么办呀?”   今天厨房剩了好些鸡肉,白子慕打包了好些带回来。   晓得几个小家伙中午经历了一场恶战,还完败了,见着家里还有些糯米粉,又知道了中午的事,为了慰问慰问他们,白子慕就给他们做了炸鸡腿吃。   这炸鸡腿好做,鸡腿肉厚,中间切几刀,这样方便入味,然后再葱、姜、辣椒粉、孜然粉,腌制一下。   入味后,打些鸡蛋,鸡腿先放玉米粉里滚一下,等着上头裹上面粉后,放到鸡蛋液里,然后再裹上一层糯米粉,六层油温下锅炸,炸个十来分钟的就可以出锅。   炸鸡腿瞧着金黄,又脆,吃起来外酥里嫩,很少有人能拒绝得了。   白子慕以前可喜欢吃这玩意儿了,在肯德基里头做了大个月,面试那会儿他跟老板说能不能包吃,只要包吃,他可以少拿点工资。   寻常人一天两只鸡怕是就已经腻歪了,再一个汉堡,那也就饱了,速成鸡不贵,汉堡成本更是便宜,老板欣然应许。   不过没成想白子慕是顿顿的好几只鸡,一天四顿,一顿不落,白子慕吃了半来月,在老板顶不住,想找他谈‘薪’的时候,白子慕又离职走了。   腻,实在是太腻了。   他是闻到烤鸡的味儿就想吐,加上他已经肥胖过度,一副马上就要心肌梗塞见鬼的样,白子慕最是惜命,想了想,决定再去工地搬两个月的砖。   论炸鸡,他手艺是一流的。   现代啥啥啥都吃过的孩子,尚且无法抵抗,蒋小一和几个小家伙更是不用说,吃得都停不下来,喜欢得紧,吃第一口的时候,眼睛都瞪大了,蒋小三更是高兴得一直嗷呜嗷呜的乱叫。   不过到底是少了些,都没吃够,炸鸡腿就没了。   蒋小一咽了下口水,给坐盆里的蒋小二和沈鸟鸟洗屁股,两个小家伙屁股小,坐一个盆不挤不松刚刚好。   蒋小二和蒋小三自个也会洗澡了,可是蒋小二动作慢,天气冷了,蒋小一不敢让他自己洗。   他给蒋小二擦完脸才道:“家里没有鸡腿了,等下次再让你哥夫带些回来。”   “要哥夫带多多。”蒋小二说:“小二要吃多多的。”   沈鸟鸟举起手来:“大哥大哥,鸟鸟也要,鸟鸟最爱炸鸡腿了。”   “好。”蒋小一看着他,有些想笑。   沈鸟鸟刚来家里那会儿,羞羞的,又瘦瘦的,身上都没二两肉,个头跟着蒋小三差不多,可如今在家里住了一个多来月,却是比蒋小三还要胖了。   蒋小二和蒋小三虽是吃的多,可这么些日子以来,就只长了一点点肉。   沈鸟鸟到底是底子好,长肉都比旁人快一些,如今他都肥了一圈,这会儿脱光了坐盆里,那小肚子是一大圈,小脸肉嘟嘟的,又白,五官粉雕玉琢,蒋小一有事没事,最爱捏他脸和小屁股玩。   白子慕一顿炸鸡腿就把这一大三小哄得开开心心,中午对敌完败的郁闷全被他们抛在了脑后。   可丘大柱从小山村离开后,越想越觉得气。   特别是被蒋父和蒋大牛几人打到的地方,后知后觉疼起来的时候,更是怒火冲天。   “当家的,这事儿咋办?”黄秀莲忧心忡忡。   今儿这事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没想着村里人竟是同着蒋家的沆瀣一气,她是村里出来的,最是清楚,村里人爱看热闹,也最怕招惹麻烦。   明明知道丘大柱是在衙门里干活儿,竟然还敢上手帮,简直是不知所谓。   要是没那帮子人,还有蒋大树、蒋大牛两人,今儿小二都能抱回来了。   丘大柱一拳砸在桌子上,哼了一声:“明儿我带两兄弟过去,这次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敢不敢拦着我。”   好些年不曾被人这么下过面子了,他带着气,隔天天一亮,立马的就往衙门赶。   不过同他相熟的两个衙役昨儿守夜,今儿要中午才会来上职,他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临近中午,丘大柱起身正要回家吃饭,刚从衙门后门拐出来,就见对面站着俊俏的小汉子。   那小汉子双手抱臂,交叉着两条大长腿,以一个随意又酷飒的姿势背靠在巷墙上。 第83章   白子慕模样出众,加上那不太正经的可又矜贵的气质,看起来有股邪佞般的俊美。   丘大柱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长这般俊的,一时间不由多看了两眼,可对方目光同他对上时,只是懒洋洋的瞥了他一下后便移开了目光。   直到插肩而过,对方不羁的神情猛然一顿,又斜眼看了他片刻,而后像是确定了什么,眼眸中突然涌上渗人的戾气。   丘大柱都没反应过来,紧接着他眼前闪过一黑影,耳边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白子慕一拳砸在丘大柱旁边的墙上,手臂横在他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可怕至极。   “你是昨天上我家来抢人的那家伙吧?”   丘大柱朝旁边看了一下,只见墙上活生生的凹了个洞,墙面以拳头为中心,四周蜘蛛网似的,裂开了无数条裂痕。   这是何等的力气??这要是打到人身上,怕是屎都要被打出来。   见对方面目狰狞的看着自己,他不由咽了下口水:“什……什么?”   白子慕刚是一时冲动,这会儿手都要疼死了,要不是为了面子,他这会儿指定嚎起来了,但这会儿他硬撑着,只皮笑肉不笑的问:“你还跟我装傻充愣是吧!你是不是丘大柱?”   丘大柱心里莫名踹踹不安:“我是。”   “是就对了。”话落,白子慕直接一把揪住他的头发,一拳往他肚子上砸:“你他娘的,去哪借了狗胆了?连我的人你都敢动,你是不是活腻了?啊?”   那一拳力道极大,丘大柱疼得都差点直不起腰来,眼前出现了一片灰暗色。   待着那股巨疼缓过去后,他立马目露凶光,挥着拳头朝白子慕砸去,破口大骂:   “他奶奶个腿的,你找死是吧!”   白子慕没有躲避,两指轻轻松松的夹住了他的手腕,丘大柱的拳头硬生生停在了半空,像是被钳子夹到了一样,论他如何使劲,都动弹不得:   “你是谁?你他娘的疯了吗?冲上来就打人。”   白子慕扯着他的头发,将他拖到墙边,摁着他的脑袋往墙上砸,连着砸了两下,才揪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   丘大柱疼得脑子发晕,额头鲜血冉冉往下淌。   他气得满脸通红,白子慕如鹰隼般的眸子锋利而冷锐,那森冷的目光,以及扑面而来的阴冷煞气,让他瞳孔不由微微聚缩,被震慑的一时忘记了言语。   直觉告诉他,这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   他嘴巴刚动,对方凑近他,似笑非笑的:“你动了我夫郎,还想抢了我的小舅子,你说说,我是谁?”   丘大柱双眼瞪大,立马反应过来:“你……你是蒋小一的夫君?”   “答对了。”白子慕一巴掌朝他脸上扇去:“这是给你的奖励。”   丘大柱:“……”这一巴掌用了劲,他嘴里立马尝到了甜腥味。   这也算奖励?   打人不打脸,丘大柱这下也怒了,用仇视的眼神看着他:“你敢打我?”   白子慕哼笑一声:“有什么不敢?你天皇老子啊!”   丘大柱:“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我怎么打。”白子慕上下看着他:“不就是个看守牢房的,看把你拽得跟个二百五似的,拿着鸡毛当令箭,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今儿不狠狠收拾你一顿,你怕是都认不清现实。敢抢我小舅子,找死。”   一个牢头也敢跟他叫嚣,简直是不知所谓。   白子慕又一拳头朝他挥去。   丘大柱眼皮不禁狠狠跳了一下:“你,你别欺人太甚,不然……啊……”   白子慕一拳接一拳:“老子出来混了这么久,从没人敢这么下过老子的脸,敢跑我家里去动我的人,你今天不死也得掉层皮。”   丘大柱这种人,打怕了他才能彻底安分,口头警告,人是绝对不会放心上的,为了防老,人敢公然的上门去抢孩子,下次没准的又能因为旁的事儿,又闹家里来。   铲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白子慕又给了他两拳,拳拳凌厉迅疾,直把丘大柱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没一会儿就鼻青脸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白子慕见此,才揪着他的衣领,拖着他走进巷子里。   丘大柱毕竟上了年纪,被打了几下就受不住了,脑袋昏昏沉沉,死狗一样被他拖拽着。   丘大柱住哪儿,白子慕昨儿就问过蒋小一了。为了上工方便,丘大柱当初买的屋子,就在衙门后头,从衙门后门出来,沿着小巷子,直直走就能到了。   这会儿来到丘家门口,阿瓜几人已经候在那儿等着他:“老大。”   白子慕只点点头,阿瓜开始咚咚咚的敲门。   黄秀莲不知情,正在堂屋里做针线打发时间,这会儿听见敲门声:“应该是老爷回来了。”她对着一旁的嬷嬷说:“快去开门。”   嬷嬷出去了,黄秀莲也放了针线起身跟在后头,门一打开,见着丘大柱鼻口都是血,被人拖在地上,嬷嬷吓得心肝直颤,立马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啊……老……老爷?”   黄秀莲眉头一蹙,正想问咋的了,丘大柱就被白子慕扔了进来。   ‘砰’的一声。   丘大柱满头血,躺在地上,挣扎半天都没能爬得起来。   “当……当家的。”黄秀莲身子晃了晃,她没经历过这种场面,整个人都有点吓傻了,她扑过去想抱起丘大柱,却被阿瓜几人扣住。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   白子慕插着腰,走到黄秀莲跟旁,低下头,仔仔细细的看着她。   村里人总说,蒋小一三兄弟,模样都像着蒋父,没半点像黄秀莲,黄秀莲长啥模样,白子慕先头都没见过。   到底是好命,以前没合离的时候,蒋安养着她,合离后,丘大柱供着她,没受过什么苦什么累,黄秀莲身子丰腴,肤色细腻白皙,因此三十好几的人,可若是站在蜡黄消瘦的蒋小一旁边,说是他姐怕是都有人信。   “原来你长这样啊?看着那么像个人,没想到却是个恶毒老虔婆。”   黄秀莲:“……”   这赤/裸/裸的羞辱让她气得呼吸不畅:“你,你什么人,竟敢打我当家的。”   “我是蒋小一的夫君。”白子慕对上黄秀莲那不可置信的眼神,冷声道:“我不仅敢打他,你要是再敢动我小舅子的主意,我连你也一起打,你信不信?”   黄秀莲颤着声:“你……我是小一他娘,你怎么敢?”   “你是他娘?你这讲的什么笑话?小一认你了吗?你晚上跟着我岳父睡了吗?跟他睡的明明是我,你都不跟他躺一被窝,还有脸说这种话?脸皮咋那么厚呢?真是不要脸。”白子慕气哼哼的。   黄秀莲:“……”   阿瓜几人:“……”   他们老大说话,就是这么特立独行。   黄秀莲神情似羞愤,又像有些难堪,脸涨得通红:“是蒋安叫你来的?还是小一。”   “谁叫我来的你管得着?我平日工作都够忙了,你们还要给我找事做,他娘的。”白子慕微微垂眸看着她,脸色不耐:   “我看你们就是好日子过腻歪了,找打。今天不好好收拾你们一顿,你们怕是以为我们家里人好欺负,能由得你们胡作非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妈了个巴子的。”   白子慕虽跟蒋父说连着黄秀莲也揍,不过到底也只是说说。   男人的手,怎么可以用来打女人呢?   说出去,实在有损他的名声。   白子慕当着黄秀莲的面,又狠狠的收拾了丘大柱一顿,丘大柱刚开始还拼了力气想爬起来跑,不过又被唐小贵几人摁住了,在挨了几脚后,彻底没了抵抗的力气,只能任由白子慕揍。   白子慕啧啧几声:“就这点本事,都不够我一合之力,怎么就敢那么放肆,上我家来胡作非为呢?”   丘家一嬷嬷,一个小厮,一个丫鬟,这会儿躲在屋里都没敢出来。   见着丘大柱鼻青脸肿,脸上全是血,哀嚎的力气逐渐小了下去,黄秀莲心底不由恐惧。   她让白子慕不要再打了,可白子慕不听,她便指着白子慕破口大骂,见着白子慕依旧不肯停手,又想打感情牌,最后走投无路,才急慌慌的,掉着眼泪朝他跪了下去,眼露哀求:   “后生,后生,求求你,放了我当家的吧!求求你了,再打下去就要死人了。”   白子慕嗤笑一声:“下次还敢不敢打我小舅子的主意了?”   黄秀莲想将人稳住,立马疯狂摇头:“不敢了,不敢了。”   “记住你说的话。”白子慕恶狠狠的踹了丘大柱一下,才道:“若是再敢打旁的歪主意,被我知道,可就不像今儿这么简单了,不过打也不要紧,你们动一次歪脑筋,我就上你家来一次,反正我知道你们住哪,我奉陪到底。”   他看着黄秀莲,轻笑了声:“就是不知道,你男人能不能争气,能再让我这么打。”   丘大柱这会儿都去半条命了,又上了年纪,再来这么几次,怕是得‘英年早逝’。   黄秀莲含泪应承下来。   白子慕一招手,领着阿瓜几人走了。   黄秀莲抱起丘大柱:“当家的,你咋的样了?”她扭头朝屋里吼:“你们几个是死的吗?还不去找大夫。”   白子慕下脚有分寸,踹得让人疼,但却不会致命。   大夫来看过,又喝了药,丘大柱勉强能开口说话了。   他颤微微的抬起手来,指着候在一旁的小厮,说让他去衙门,把他两兄弟喊来。   今儿这顿打不能白挨,不还回来,他都不姓丘。   他也算是衙役,白子慕打了他,还想逍遥法外,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只要将他抓到牢里头,那是他的地盘,到时他一定让那死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丘大柱咬牙切齿。   他兄弟来的很快,见他躺在床上,面目全非,颇是惊讶,惊讶过后,又怒火烧心:“老弟,你这是咋的回事啊?被打了?他娘的,谁打了你?你跟老哥说,看老哥我……”   他猛然顿住了。   黄秀莲没在意,给他搬了个凳子,兄弟坐下来,顿了一会儿,方又开口:“你咋样?大夫怎么说?”   丘大柱说没事,就是得躺床上养,估计要好几日才能好,至于为什么挨打,谁打的他,他也说了一通。   那兄弟点点头,旁的就没再多说了。   丘大柱以前去过福来客栈,认得阿瓜,他咳了一声,怒道:“打我那人,乃是福来客栈的掌柜,你带几人去……”   “算了。”兄弟打断他:“你都这样了,还不消停?还想让人再来收拾你一顿是不是?你怎么还想不明白。”   丘大柱沉默了一下:“老哥,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怕那小子吗?他就是个掌柜。”   “你还是不懂我的话。”兄弟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你当人傻的吗?没点子背景,人敢这么公然的打上门来?人能做掌柜,这意味着啥?这意味着人比咱都聪明。”   丘大柱到底是没读过书,村里长大的,后头虽是去了边境打了几年仗,回来后又到了衙门当值,压根就没经历过什么事儿,有些事情想得片面,而且当了两年衙差,飘了,只觉寻头百姓不足为惧。   兄弟面色严肃,说:“你晓不晓得,今儿中午我去上工的时候,老夏来寻我了。”   老夏是主簿的人,算是主簿的左膀右臂。   老夏寻过来的时候,那兄弟还有些懵,不懂他找自己干啥子。   毕竟工作不同,平日两人鲜少碰得上面,没什么交集,不过老夏和他表姨夫是兄弟,硬要说,两人还有些亲戚关系在里头。   老夏来了没多废话,只拍着他的肩膀,说让他好好干,踏实些,该上工就上工,该下职回家就下职回家,有些事别乱参合,不然怕是要丢饭碗,毕竟这活儿,也不容易找。   那兄弟刚开始听不懂,可听到后头,品出了点意思。   但他掺和啥事儿了??   他最近也没做啥啊!老夏咋的这么说?这话听起来,好像是提醒,但兄弟看老夏表情,懂了。   不是提醒,而是警告。   那兄弟咋都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人怎么说这话儿,直到方才开口,他才猛然想起老夏□□。   【有些事情别乱参和……】   福来客栈背后的东家,是他们平阳镇人士,可发家之后,老早的就搬去府城住了,虽只是一届商贾,但人若是认得啥子人呢?   因着这一点,寻常衙役,都得给赵家几分面子。   但他们怕,也是怕那东家,要是赵掌柜,他还真不敢动,毕竟赵掌柜算是赵家人,可新来的白掌柜却是不一样。   这人是外聘的。   因着俊俏,白子慕名声大得很,那兄弟自是听过几耳朵。   村里人。   逃难的。   上门婿。   这种全然没有什么背景的寻常小百姓,真弄他个半死不活的,也无事。   但今儿人刚揍了人,老夏就过来寻他了,还说了那么一番,巧合吗?   这明显不是。   这白掌柜,大概是同着老夏认识,或是……同着主簿相识。   寻头百姓都晓得,打了他们这种衙门里的人,定是要出事,可白掌柜敢动手,想来是有所依仗。   所以,老夏才会跑这么一趟,警告他。   白子慕确实不是冲动的,早上还跑去找了主簿,问他打了邱大柱要不要紧?   主簿扭他耳朵,小声道:“你小子是不是皮痒了?他可是衙门里的人,想吃棍子,你就直说,问这种话,你怎么不问打了皇帝要不要紧?”   “皇帝我以前还真打过。”   “你就吹吧你。”主簿明显是不信他,只无奈道:“好好的,干什么想打人。”   白子慕添油加醋一说,主簿顿时气道:“其实,打一下,也不算得很要紧。”   白子慕听了主簿这话,就像得了尚方宝剑和免死金牌,立马就去干了。   衙门里什么情况,谁和谁混,主簿都晓得,丘大柱有两兄弟,平日处的最是好,经常的凑一起喝酒……   那兄弟看丘大柱气红了眼,宽慰道:“算了,就当教训吧!还好的人是同主簿那边的认识,不然……”   他话没再继续说下去,但丘大柱懂他的意思。   他是师爷介绍进来的,不管是主簿还是老夏,若是给师爷面子,都不会轻易去动他,可真要惹急了,这两人也是能直接开了他的。   大周有律,寻常镇县,县衙里衙役一般最低要八人,最高可五十人。   由上头分配下来的衙役,除了县令,师爷、主簿自是不可随意开除的,可像丘大柱这种,是衙门里忙,正好的缺人,由师爷自个塞进来的,是不太正规的衙役,主簿自是想开就开。   因此这口气,即使咽了喉咙会疼,脸会辣,但不咽怕是也不行了。   不然到后头,孩子没抢着,挨一顿打还不算,把活儿也弄丢了,那可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白子慕打完人,回来唉声叹气,楼宇杰来吃饭,没见着他,好不容易等他回来,又见他一副不开心的样,立马勾住他他的肩膀:“兄弟,咋了?你这是去哪回来啊!”   白子慕有气无力说:“打架。”   “啊?那你怎么不叫上我。”楼宇杰问。   白子慕摆摆手:“叫你干什么,叫太多了,等会儿人还以为我弱鸡呢!打个架喊一帮子人。”   “我还不是担心你被打。”楼宇杰说。   “被打是不可能的。”白子慕眉飞色舞臭屁道:“对方就是个菜鸡,我一拳就把他干翻了,叫你去,你估计也是去个寂寞。”   “也是。”楼宇杰拍拍他肩膀,好奇道:“不过谁又惹到你了啊!要不要我出手?”   白子慕摇摇头,拒绝了。   原先他确实想找楼宇杰帮个忙,把丘大柱开了。   他敢公然上门抢孩子,说白了,就是有所依仗,不把蒋家放眼里。   可他若是没了这个活儿,等着蹦跶不起来,再无法嚣张的时候,这种事儿,怕是再不敢做了。   可想想还是算了。   这楼县令刚来不过几年,怕是根基还不算得太稳,师爷却是不一样,人在县衙里做了二十来年,又是本地氏族出身,怕是有不少自己人。   强龙不压地头蛇,小鬼也最是难缠。   真开了口,县令会不会为难?帮了这人情可不好还。   还是得自己厉害才行啊!不然收拾个渣渣,还得瞻前顾后的,实在不是他白老大的作风。   哎,等下次发了工钱,就去买几本书看看,考一下秀才、举人啥的。   否则下次再碰到这种事儿,对方小有权势,而他只平头无奇小百姓,这可怎么搞。   蒋小一在家里等了大半天,没见丘大柱带人来,他立马就猜到了,夫君一定是出手了,丘大柱这下怕是要见鬼了。   没准的现在正被他夫君打得嗷嗷叫呢!   蒋小一想着想着,忍不住嘎嘎乐。   蒋父瞅了一眼,默默叹了声,继续炒着锅里的辣椒。   这还好是在家里,要是在外头,村里人见了,怕是以为他这哥儿跟着小儿子一样。   晚上白子慕下工回去,对着蒋小一开始邀功了。   “那丘大柱被我打了个半残,夫君为你出气了,你高不高兴?”   蒋小一抬着眸,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羞着脸,噘着嘴亲了他好几下:“夫君,你真厉害。”   白子慕美得很,感觉坐火箭似的,咻的飞到了云端,浑身轻飘飘的。   “你再亲我两口,我还能更厉害。”他挑着眉,说完了,又微微倾下身来,就等着蒋小一再香他几个,谁知蒋小三又跑来了,一把将茅房的门打开,眼睛忽闪忽闪的:   “大哥,哥夫,你们怎么躲在里面也?你们在干什么?小三也一起啊森*晚*整*理!好朋友,要学会一起玩哦。”   蒋小一臊得说不出话。   白子慕则是无语了。   为了躲这几个小,他都偷偷摸摸搁茅房里来亲吻了,结果蒋小三竟还能找过来。   这个死孩子,白养几个月,关键时刻,尽会扰他干好事。   这么没有眼力劲儿,可怎么是好。   白子慕拎起他,脱了他的裤子朝着他屁股就是啪啪几下。   脑子是个好东西,可这玩意儿蒋小三没有,小屁股被烙了五指印,被白子慕放下来,他胡乱的将裤子拉起来后还笑眯眯的去拉白子慕,不停晃着他的手,天真烂漫道:“哥夫哥夫,我们来玩游戏吧!”   蒋小二和沈鸟鸟也跑了过来。   其实他们三个也可以自己玩,或是去找蒋大石他们,可他们就是喜欢黏着白子慕,白子慕一下工回来,他们就小尾巴似的,一直跟在他后头,感觉跟他玩才最是好玩。 第84章   几个小家伙囔着要和白子慕一起玩。   “行啊!”白子慕存了心思想收拾蒋小三一下,见着天也黑了,笑起来:“我们来玩鬼抓人的游戏好不好?”   这游戏之前玩过,蒋小三几人被吓尿过裤子,冬天冷,裤子又厚,洗了不好干,三个小家伙衣裳少,蒋小一就不许白子慕再跟他们玩这个了,不过这会儿……   夫君‘生气’了,就随他去吧!   不然这人坏心眼多,今儿不收拾蒋小三,明儿也肯定是要收拾,早晚的事儿罢了。   蒋小一没阻拦,回厨房和蒋父忙去了。   蒋小二几人也想玩这个游戏,虽然很恐怖,但惊险又刺激。   白子慕让他们先出去,茅房门一关,他立马从空间袋里掏出装备。   他可是在鬼屋当过鬼的男人,装备集齐得很。   蒋小二三个小家伙,就见着茅房的门刚关上,不过一会儿便又开了。   里头晃悠悠的走出来一只鬼,那鬼眼睛发白,瞳孔泛绿,好像埋土里很久了,衣裳腐烂了大半,布条似的。   头上就稀稀拉拉耷拉着几缕头发,那皮有些地方皱皱巴巴的黏在骨头上,有些地方却又已经腐烂不堪,嘴巴还被剪开到耳朵处……   怎么瞧怎么恐怖。   明知道是白子慕扮的,蒋小二几个小的还是被吓得够呛,小心肝一紧,白着脸,尖叫着,立马就撒丫子往前院跑。   白子慕拖着条残腿跟在后头,喉咙里不停的发出怪异的声音:“哇哦,有孩子,这下好了,有肉吃了,小孩子肉嫩,最好吃了,嘁嘁嘁……”   那笑声阴森又恐怖,蒋小二几个小的被他追得到处乱窜,吓得眼泪都出来了,见实在跑不过他,便躲到了屋里,还把门关了起来。   白子慕最会吓人,气氛着一块,他是拿捏的稳稳的,到了门口,他憋着笑,先是用指甲在木门上刮了几下,然后才蹲下身,从门下头的门缝里,把手伸了进去。   那指甲老长了,上头好像还黏黏糊糊的,皮肤老树皮一样,皱皱巴巴。   几个小的已经完全进入了剧情,似乎忘了那是白子慕扮演的,搞得跟真见了鬼似的,怕得不得了,小短腿儿一个劲儿的抖。   沈鸟鸟和蒋小三抱在一起,被吓得冷汗直冒,一边哭一边狂叫,一下喊大哥救命,一下又喊父亲救命,没见谁来,便又囔着,说哥夫,不玩了,不玩了,太恐怖了,他们不想玩了。   喊得喉咙都要哑了。   蒋小二也要尿裤子了,见着那只鬼手在地上一直摸索来摸索去,他被刺激得脑袋充血。   他是哥哥,他得保护小弟们。   于是他鼓着勇气,闭上眼走到门边,抬起小脚丫,狠狠的朝那鬼手踩了下去。   白子慕:“……”   白子慕嗷的叫起来:“卧槽啊……你们来真的啊……”   蒋小一出来见他捂着手跳来跳去,不由笑出声。   白子慕这下不搞恐怖氛围了,直接冲屋里,想揍他们一顿,蒋小二几人又像老鼠似的瞬间从屋里钻出来,然后慌乱的四处逃窜。   他们怕极了,可每次怕过后,又觉得刺激,好玩。   白子慕直把他们又弄尿了,这才肯罢休。   蒋小一瞪了他一眼:“又尿了,你给他们洗裤子?”   白子慕恨恨的说:“我洗个屁股,你看小二那死孩子,把我手踩得……”   蒋小一又忍不住笑起来。   其实也没踩得多厉害,毕竟蒋小二身无半两肉,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   隔天家里的活儿交给了蒋父还有蒋大牛几人,蒋小一又抱着蒋小二去了济世堂。   十六那天要办喜事,十五就得忙了,可那天蒋小二要扎针,这针早个几天的扎也是行的,不然后面两天怕是抽不开身,蒋小一就想着提前给蒋小二扎。   刚进济世堂,却是又碰上了黄秀莲。   她大概是来给丘大柱抓药的,似乎也没料到会见到蒋小一,她怔了一下,而后脸色有些复杂的看着他和蒋小二。   蒋小二一见她,就把头埋到了蒋小一怀里。黄秀莲喊他他也不应。   蒋小一不想理她,觉得晦气,黄秀莲却是不罢休,等着姜大夫给蒋小三扎完针,她才进了后院。   “小一,跟娘聊聊吧!”   蒋小一见她心情就不好:“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黄秀莲红着眼眶:“当娘求你了,行不行?”   她就站在门口,蒋小一晓得他不同意,黄秀莲怕是不会轻易走,这样恐怕是会影响到蒋小二,只得跟着她出去。   黄秀莲想带他去茶馆,蒋小一却是一到院子里就止了步:“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   黄秀莲也没强求:“昨天你招的那汉子,打了你丘叔叔,又上门恐吓我,这事你知道吧!”   “什么丘叔叔?我没有叔叔。”蒋小一说:“这事儿我知道,是我同夫君说的,怎么了?”   黄秀莲捏紧手里药包,似乎不可置信怔了好一会:“……你就这么狠心啊?我是你娘。”   蒋小一闻言,都要气笑了:“我怎么狠心了?我就算是狠心,不也是跟你学的?”   他语气不好,甚至称得上恶劣,还有些咄咄逼人。   黄秀莲实在受不了他这样,眼泪顿时掉下来,想去拉他的手:“你一定要这么跟娘说话吗?娘晓得当初是娘对不住你,娘跟你道歉行不行?是娘对不起你。”   “……不行。”蒋小一挥开她伸过来的双手,绑成串的药包一小麻绳绑着,似乎是不太牢固,这会儿直接散落一点。   “道歉有什么用?”他静静看着黄秀莲:“道歉了,你能让我父亲的腿好起来吗?能吗?啊?”   黄秀莲嘴巴无力的张了张,说不出话。   当年合离,她带着丘翠翠走的那一天,刻意避开了蒋小一。   蒋小一去山里打猪草回来,见着她们不在家,院子里安静得恐怖,还有些乱,便去问蒋父,娘和大姐去哪了?   蒋父眼里带着些许血丝,正坐在床沿边黯然垂首,看着空空的掌心发呆,那会儿天色已晚,屋里有些黑,他看不清蒋父的脸上神情,但能体会到,萦绕在他身上的那股哀伤。   “父亲,娘和大姐呢?”   蒋父一把抱过他,说走了,她们走了,以后这个家,就只剩下我们了。   丘大柱一回来,黄秀莲就将他们抛弃了。   毫无留恋的离开。   他那会儿不懂事,还闹,怨蒋父为什么不把她们留下来。后头实在想黄秀莲,便去柳江村,想去寻她。   黄秀莲回娘家呆了好几日,直到丘大柱将镇上的屋子收拾出来,才租了马车,想风风光光的把她们母女俩接回去。   半道上擦肩而过,蒋小一听见车厢里传来黄秀莲的笑声,便拦住了马车。   黄秀莲一见他,脸上表露出来的神色并不是高兴,而是有些复杂,似乎是心虚,又像是有些烦躁。   她开口喊蒋小一回去,蒋小一哭着,求着,说娘我想你,你不要走,你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黄秀莲如何劝他,他都不听,丘大柱看不下去,便让小厮下去将他推路边去,蒋小一执拗得很,双手扒拉着马车,任小厮怎么拉他,他就是不肯放手,不肯走。   丘大柱从马车里出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蒋小一。   这是黄秀莲生的。   可却不是他的种。   蒋小一在他眼里,与野种并无差别,他是一见就来气。   于是抬起脚,二话不说一脚踩到他指头上。   蒋小一疼得受不住,下意识松开口手,小厮趁机推开他,他跌到地上,见着小厮上了马车,正要驾车离开,又忍着痛爬起来,张开手拦住了马车,哀求的喊着黄秀莲。   丘大柱又让小厮去将他拉开,如此来回几次,见着蒋小一还是要拦车,又一直哭着喊娘,他心头烦躁不已。   在蒋小一再一次拦住马车时,他推开小厮,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马儿受痛,嘶叫一声后,便不管不顾的朝着蒋小一撞了过去。   丘大柱全然不怕。   他控制好方向了的,而且他租的这马车车厢不算得重,最多就是将蒋小一撞伤,绝不会闹出人命来。   蒋小一要是伤着了,也没事儿,左右不过就是赔点银子。   蒋小一吓傻了,忘了躲开,蒋父过来找他,正巧的从拐角出来,见着这一幕,肝胆俱裂,当即冲过去将他扑倒,蒋小一没有受伤,但蒋父一条腿却是不幸的被车轮给撵着了。   他那惨叫声将蒋小一吓坏了,颤着声喊他:“父亲。”   蒋父冷汗成串的往下淌,脸色发白,即使痛得要命,他依旧吃力的勉强撑出一抹笑,摸着蒋小一的头,问他伤到哪里没有?   丘大柱拉住了马车,黄秀莲探头出来,见了这一幕默不作声,蒋小一脑子浑浑噩噩,头脑一片空白,但他知道,父亲得去看大夫,他又爬起来,去拦马车。   可这会他不是求黄秀莲回去,而是跪了下来,求她送父亲去看大夫。   黄秀莲知道,她一旦心软,蒋小一以后怕是还会去找她。   她想和蒋家断干净。   于是便对他的哀求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掏了几个铜板扔给他,说让他去村里找人,她已经和蒋父合离了……   这是蒋小一第一次求她。她没有理会,只扔了几个铜板打发他。   第二次,是为了蒋小二,他再次寻过去,丘大柱打发叫花子一样,朝他扔了二十个铜板,让他滚,黄秀莲在一旁,自始至终,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以前求黄秀莲,那么卑微,低贱到如蝼蚁,黄秀莲却不为所动,一副冷漠的姿态,比所有人都狠心。   可如今这个人,却掉着眼泪,说对不起他!   但已经迟了。   他不是那个还渴望着有娘疼的孩子了。   黄秀莲沉默了好一会儿,低声道:“我知道你怨娘狠心,以前的事,娘不否认,确实是娘对不住你,可娘如今真真是后悔了,娘想你们……你把小二给娘好不好?”   “你比我还想的美。”蒋小一不高兴:“你当小二他们是什么?想要就要,想丢就丢?别再打这主意了,不然我回家就跟我夫君说,让他再去收拾你。”   黄秀莲:“……”   “大哥。”蒋小二突然在屋里喊:“你喊婶婶进来。”   蒋小一微蹙起眉头,刚想说什么,黄秀莲眼里亮起了光,急速的跑进了屋里。   蒋小一怕她乱说话,赶忙跟在她后头。   黄秀莲到了床边,伸出手去,似乎是摸一下蒋小二,可见他身上扎着八/九根针,怕弄疼他,便又收回了手:“小二。”   蒋小二小脸瞧着软绵绵,奶乖奶乖的:“婶婶,你想要小二啊?”   黄秀莲看他小脸儿稚嫩,身上又扎满了针,心痛如绞:“嗯,小二,你愿意跟娘走吗?”   “你会送小二去学堂吗?”   黄秀莲忙不矢送,激动得声音都颤抖起来:“会会会,只要你想,娘就送你去。”   蒋小二听了这话似乎很高兴,他朝着蒋小一招手,示意他靠过来,然后小手儿挡着嘴巴,开始说‘悄悄’话:   “大哥,你快同意吧,去读书,要花多多的银子,等小二学完了,把他们的银子花光光,小二就回来。”   他笑嘻嘻的,眼睛里都亮着光,到底是他养大的,蒋小一瞬间就懂得他打的什么主意了,配合着,用气音说:   “她是想养你,然后等你大了,给他们养老!如此,你怎么回的来。”   蒋小二忽闪忽闪着眼睛,声音奶呼呼的,他跟着白子慕混久了,脑子也灵光,啥话儿都会。   白子慕到底是个现代人,有些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他说话,又时用词用句,难免的同着村里人都不一样,蒋小二这个年纪,又是最好学和模仿能力最强的时候,有时说的话,连着蒋父都听不太懂。   这会儿他又来了:“大哥,你傻呀?到时小二都大大了,是个超级大猛男了,他们又老老,躺床上动不了了,还拦得住小二呀?”   他挥着小拳头:“想拦小二,小二就揍他们,一个飞毛腿过去,把他们踹瘫去,瘫了动不了,也走不得路,得躺床上,到时候小二就不给他们吃饭饭,饿死他们,送他们去见鬼。等他们挂了,小二就把他们的银子拿回来,给你和哥夫,还有父亲,和弟弟们花,呵呵呵……”   这恶毒的话语,直接让黄秀莲白了脸,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蒋小二,似乎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然能说出这种歹毒的话来。   蒋小二:“大哥,你快点答应她呀,不然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哥夫都说了,人要善于掌握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大哥,快点快点。”   “小二,你聪明了,真是像我,大哥马上答应他。”说完‘悄悄’话,蒋小一才扭过头来:“我同……”意。   黄秀莲不等他说完,慌张的跑了。   蒋小一看她背影匆匆忙忙,乐得嘎嘎直笑,蒋小二也跟着,两兄弟就跟捡了银子一样,笑得花枝乱颤。   蒋小一笑够了,才捏了捏蒋小二的脸:“这种话说说就行,可不能真那么做,知道不?做人要讲良心。”   蒋小二认真说:“知道啊!小二都懂事了,这个是坏人才做的,好孩子要孝顺,不孝顺是坏蛋。哥夫都说了,坏蛋是没有好结果的,会牢底坐穿,缝纫机踩冒烟,死了会下油锅,还要被拔舌头,被挖眼睛,这就是传说中的不得好死,只有好人,死了才能去西天,西天好好。”   蒋小一:“……”   十四那天,蒋小一没再做辣椒面了,而是带着几个小家伙,将家里里里外外,连着屋顶都仔仔细细的打扫了一遍。   他高兴,又激动,迫不及待的想着快点到十六,一整天脸上都挂着笑,弄得几个小家伙看了都害怕,还偷偷去问蒋父,大哥是不是中邪了?   “中啥邪?”蒋父听得一头雾水。   “这是哥夫说的,哥夫说,中邪的人,会很反常,什么是反常呢!反常就是跟平时不一样,大哥现在这样看着就很像,父亲,怎么办啊?我们该怎么拯救大哥?大哥年纪轻轻,咋的就撞邪了啊!小三心疼大哥,大哥太命苦了,呜呜呜……”   蒋父听了直想锤他们。   中午大伯娘和二伯娘寻过来,问有啥帮忙的没有,蒋小一说没有。   这阵子大伯家挺忙的,地里的红薯被霜冻着了会坏,红薯藤也是如此,因此最近这些日子,大房一家都在地里割红薯藤,割了拿回来,还得砍了晒。   因为家里养了头母猪,红薯藤种的多,大伯家忙了好些日子。   大伯娘和二伯娘也没走,拉着蒋小一进了屋。   当初蒋父和黄秀莲合离那会儿,蒋小一还小,有些事儿怕是都不懂,蒋父又是个汉子,想来更不会同他说,大伯娘和二伯娘便寻了过来,想和他说些房里的事儿。   蒋小一是听完了屁股都发烫,只觉得不好意思极了,原来生娃娃还得那个那个,他以为睡一起,互相摸一摸就能有了。   大伯娘笑他,说咋的可能摸一摸就有了,想生孩子,一个人可不行。   人同猪鸭鸡也是差不离的。   没有公鸡,母鸡也能下蛋,但这种蛋未受/精,孵不出小鸡。   之前他曾见过钱阿叔抱着母鸡去了黄家,那会儿他正巧挑着柴火回来,从黄家院子外头的路过,听见钱阿叔的声音,就扭头朝院子里头看了一下。   然后就见黄家那只公鸡啄着钱阿叔家的母鸡的头,压在它身上,他还纳闷,钱阿叔平日最宝贝家里的母鸡了,今儿咋的回事,见着自家的母鸡被欺负了,他怎么还笑呵呵。   蒋小一相当的好心,当时还拿了一棍子过去,想把那公鸡打走,钱阿叔拦住他,是欲言又止,只说他还小,那母鸡想孵小鸡仔,都得经历这么一遭,他一头雾水,钱阿叔只道他以后会懂。   原来人和鸡也差不多啊!   想要孩子,也得让人压,还要脱光光……   白子慕要是脱光了……   蒋小一想了一下,只一会儿就面红耳赤,害臊到了极点,脸烫得都要熟了一样,都要顶不住了。   大伯娘看他头要垂到胸口,笑得不行:“你们年轻,脸皮薄,等你到了我和你二伯娘这个年纪,便觉得这种事儿也不算得啥了。”   “那可不。”二伯娘拍拍蒋小一,传授他经验:   “虽说这房/事,太主动了不像话,可不主动直挺挺的像个木头一样躺着也不行,你要看着来,该主动就主动,趁着还年轻,赶紧的要个孩子,我瞧着白小子似乎就挺喜欢孩子的,经常跟着小二他们玩。”   那玩具车,滑板车啥的,二伯娘她们不认识,但那东西,瞧着怕是都不便宜,就这,他都舍得给孩子们买,又时常的做东西给他们吃,不喜欢孩子,咋的能这样?   大伯娘拍着腿:“可不是,前儿我还看见他和小三他们玩儿呢!小三和鸟鸟被他追得,都躲到我们家里来了。”   蒋小一:“……”   那不是玩。   前儿蒋小二三个小家伙被白子慕追,是因为白子慕跟他在后院亲嘴儿,蒋小三去上茅房,撞见了,便问他们在干什么,蒋小一不好意思回答,白子慕就驴他,说蒋小一嘴巴上有蚊子,他打蚊子呢!   蒋小三那会还挠挠头:“打蚊子?打蚊子怎么用嘴巴打啊?哥夫,你是不是又驴小三?”   白子慕张口就来:“嘴巴打的比较准。哥夫不驴你,你哥夫我最是老实了。”   “哥夫,你傻了,打蚊子都是用手打,你怎么用嘴巴打?只有傻子才会用嘴巴打。”蒋小三看着白子慕,眼神又开始变得同情了。   白子慕气得天灵盖都要冒烟,忍不住给了他屁股两巴掌。   后来沈鸟鸟和蒋小二也进来了,问怎么回事儿啊!蒋小三囔囔起来,蒋小二和沈鸟鸟听了,还煞有介事的点头,非说嘴巴打不了蚊子,这会儿冬天了,外头没什么蚊子,但茅房里还有一些,他们让白子慕进茅房去用嘴巴打一个给他们看看……   最后三个小家伙被白子慕追得到处乱窜,蒋小三和沈鸟鸟吃得多,跑得快,怕搁家里被收拾,便跑去大房那边躲难去了。   大伯娘和二伯娘明显是误会了,但这事儿也不好说。   大伯娘看了一圈,这会屋里新被子也有了,柜子和桌子也有,就是旧了些,这些物件是蒋小一他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就置办了的,当初是去山里砍的好木料,让着隔壁木匠帮着做的,二十多年了,柜子依旧是好,也坚固,若是木料不好,用了这么些年,怕是早被虫子咬得不成样子了。   但这东西也不一定要办新的,反正是能用就成。 第85章   大伯娘目光在屋里环伺一圈,正觉得没啥缺的了,又穆然想起来。   ——好像嫁衣还没置办。   嫁衣镇上布庄里头卖得贵,一件能要好几百文甚至好几两,村里人要是那条件好一些的,多是买了红布来,自个缝制。   要是那家里实在是穷的,红布买不起,出嫁那会儿,姑娘就一红盖头,哥儿就一红布条绑头上。   之前大房两个姑娘出嫁,穿的还是之前大伯娘嫁过来时穿的红衣裳,张大丫嫁进来那会儿,也穿了件,大伯娘先头还想着,拿来给蒋小一穿。堂奶奶想了想说不用。   如今二房不咋的缺银子,那定是买的红布,但蒋小一不会女红,眼见着日子越来越近,可也没见着他拿布往家里送,让着他们帮忙做,大伯娘就想着他是不是给忘了?   蒋小一低着头:“没忘,夫君说这事儿他都准备了,让我不用操心。”   二伯娘听出来了:“这是要给你买嫁衣?”   蒋小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十五一早,村里人就来了。   蒋家院子大,但来的人实在是多,院子都显得挤了。   自家菜地种的菜不够多,村长和二伯帮忙,在村里同人买了些,几百多斤,九个箩筐装着。   请的人多,肉贵,自是不能让大家敞开肚皮吃,菜便宜,那就多做些。   一大早的,卖菜的几家就都挑来了,是早上刚摘的,都新鲜着,过称给了银子后,妇人、夫郎们则直接拿去河边洗。   蒋大牛带着几个汉子去叔公家的鱼塘里抓鱼,蒋大树则是和周铁生几人去黄家赶猪。   蒋小一在院子里搭了个灶台,上头架着一口大铁锅,里面装着水。   蒋大树几人赶着猪回来的时候,锅里的水正巧的滚了,蒋大树几人直接将那头大肉猪给摁到了长椅上。   那猪一个劲的叫,蒋小二三个小家伙两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要捅脖子的时候,蒋大树怕吓着几个小家伙,想挥手让他们进屋子里去。   谁知他都还没开口,蒋小三站起来,突然往厨房里冲,再出来时还抱着个盆,里头有白子慕腌的酸萝卜条。   蒋小一萝卜种的晚,十月中上旬那会儿才刚种下去,这会儿自是还不能吃,这萝卜是叔公家送来的。   种在旱地里头,八月份的时候就种了,但那会儿小叔身子病重,叔奶奶忙着照顾他,旁的事儿抽不开身,没能挑水淋,这萝卜长的小小个,有的就中指那般大,不太好卖,吃又吃不赢,留地里久了又会老,叔奶奶想着蒋小一家里养了猪,就给他背了一箩筐来。   白子慕见着了,就拿来洗了给家里几个弄点零嘴。   酸萝卜好做,切成条,放了辣椒,又放了醋,还有糖,腌制一会儿,吃起来酸酸甜甜,又脆又辣,开胃得很。   几个小家伙嘎吱嘎吱啃着萝卜条,然后睁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俨然是一副准备看戏的姿态。   那猪突然剧烈嚎叫一声,蒋大树回头一看,周铁生性子急,已经拿刀往猪脖子上捅一刀,这会儿那血飙得老远,肉猪更是一边嘶叫着,一边剧烈的挣扎起来。   蒋大树和另外六个汉子死死将猪摁住后,立马去看几个小的:“你们不要怕……”   他话没说完就哽了。   蒋小二小手上还捏着一萝卜条,眨巴着黑眼睛:“二堂哥,你说啥呀?”   “二堂哥说我们怕。”蒋小三一抹鼻涕,大声道:“二堂哥,你小瞧我们了,我们可是勇敢的小朋友,都还见过鬼呢,鬼我们都不怕,怎么可能怕杀猪呀?杀猪太小意思了,一点儿都不吓人。”   “可不是。”沈鸟鸟悠哉悠哉啃着酸萝卜,萝卜泡了一夜,更加入味儿了。   沈鸟鸟觉得哥夫做的酸萝卜可真是太好吃了,昨天大哥自己吃了一大盘,还有父亲,两个人都吃多多,可是却不给他们吃,还赶他们去睡觉。现在能吃了,可得吃多些。   蒋大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点什么好,旁边几个汉子却是被蒋小三的话给逗笑了。   “哟,你还见过鬼啊?这么了不得的?那鬼长什么样啊?能不能告诉哥哥一下。”有人逗他。   蒋小二和蒋小三年纪虽是小,但和来帮忙杀猪的几个大小伙子都是一个辈分的。   蒋小三立马吹起来,他说的详细,蒋小二和沈鸟鸟在一旁打补充,说得好像他们真的见过鬼一样,描述得绘声绘色,直把几个小伙子听得脊背发麻。   这几个小家伙,难道真的见过鬼不成?这听着怎么咋的这么恐怖!!   蒋小一跟着众人忙活,直到中午,大伯娘和二伯娘喊他回来,说家里热了水,让他赶紧的去洗个澡。   本来留晚上洗也成,不过晚上冷些,还要洗头发,中午阳光好,也能干的快些。   汉子们在院子里杀猪切肉,这些今天都要准备好,然后明天时辰到了,就能直接生火下锅煮,不然明儿再弄来不及。   蒋小一自是不好在家洗,去的是大房那边,他回屋拿了衣裳,大伯娘和二伯娘跟在他后头。   大伯娘蹙着眉:“嫁衣白小子还没拿回来啊?明儿都要成婚了,不拿回来试试,万一不合适,长了或是紧了,咱也能改改。”   蒋小一也是这么想,今天早上他还问过白子慕,白子慕却说让他放心,他办事儿,效率杠杠的。   二伯娘听了大伯娘的话,怕蒋小一多想,便道:“白小子年轻,没经历过这种事儿,哪里能想的那么周道……”   正说着呢!   门口进来好几个人,身后还跟着一马车。   “小兄弟,这是蒋家不?小一哥儿可是在家?”   蒋小一呐呐的点头:“在的,我就是,你们找我有事吗?”   嬷嬷笑着道:“我们是新城布庄的,得了白掌柜吩咐,给您送衣裳来了。”   送个衣裳这么大阵仗?   那嬷嬷从马车上拿了个包袱出来,递给蒋小一,然后又跟着院子里正在杀猪的汉子说,能不能去外头路边做?他们要布置院子。   蒋大树几人都愣了,咋的还要布置院子?布置啥呀?大家扭头看看门上贴着的喜事,这不都布置好了吗?   可人这么说,他们也只得照做。毕竟人是白子慕喊来的。   蒋小一想看他们要搞什么鬼,却被大伯娘和二伯娘给拖走了。   村里人办喜事,没啥子讲究,就是在门窗上贴几个喜事,或是在门口挂个红布,如此也就成了。   这些东西,昨儿蒋小一就弄好了,白子慕下工回来,他问这样行吗?白子慕说行,可今儿却又派人过来……   他心头噗通噗通跳,觉得白子慕肯定是又要给他准备惊喜了,心头的喜悦怎么也忍不住,他紧紧抱着包裹,低低的笑,一路笑到了大伯家,大伯娘和二伯娘跟在他旁边,也是哭笑不得。   他在厨房里洗,等着洗好了,穿了亵裤亵衣,大伯娘几个女眷才从外头进来。   “快,试试白小子给你买的嫁衣。”   “是啊三哥。”竹哥儿急道:“我都没有见过嫁衣呢!三哥,你快试试。”   也不是没见过,上次娟子成婚,他就还去瞅了一眼,可村里人成婚,那嫁衣都是自个做的,布庄里头卖的,想来是不一样。   包袱就放在桌子上,很大一个,蒋小一一打开,见着里头的衣裳和长靴,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连着大伯娘几人也张大了嘴巴。   那衣裳还未抖开,但那料子,柔滑如水,光洁如镜,一看就知道是贵得不得了的。   白子慕抱过蒋小一,也曾亲过他,搂过他,自是知道他身量几何,托裘老板做的嫁衣,那必然是合身的。   红色的衣裳上镶嵌着金色的丝线,如同晚霞映照在清澈的湖面上,既光彩又夺目,衣领、袖口处街绣着精美的祥云图案,腰间系着一条金色的腰带,显得异常华丽。   蒋小一本身模样不差,这会儿这么一穿,活脱脱一个清秀小帅哥。   大伯娘和竹哥儿几人都看呆了。   蒋小一也觉得这衣裳好看,而且穿着还很舒服。他爱不释手,小心翼翼的摸着。   这是夫君给他买的呢!   真好看。   蒋小一又呵呵笑,一副美得要升天的样子。   “伯娘,好看吗?”   “好看,好看。”二伯娘回过神来,见蒋小一这么穿着实在是好,下意识伸出手去,在即将碰到蒋小一的时候,又穆然顿住。   蒋小一笑着,爽朗大方:“没事伯娘,摸摸又不会坏。”   二伯娘也笑起来,不由仔细摸了摸,心头酸涩道:“这料子当真是好,我活了大半森*晚*整*理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好的料子,而且这款式瞧着也是好,同我先头见过的都不一样,怕是不便宜,白小子这是真真看重你,你以后要好好和他过日子,晓得不?”   这嫁衣一辈子就穿这么一次,颜色太过鲜艳,平时穿着,多少是有些不合适,寻常人哪里舍得花这个银子啊?   就是当初娟子出嫁,那也只是扯了点布,做了身衣裳而已,那料子,可没有白小子买的这个好。   这身嫁衣,那是只一眼就知道肯定是不便宜,料子好,穿在身上,当真是好看得紧。   大家正围着蒋小一看,看了好大一会儿,蒋小一才小心翼翼把嫁衣脱下来,刚穿好衣裳,蒋小三跑来了。   “大哥,大哥。”他又是急吼吼,想来一路猛跑着来,额前的小碎发都飞了起来,像人刚飙过车一样。   “怎么了?”蒋小一拍他一下:“家里着火了?”   蒋小三伸着小手儿去拉他:“不是不是,是家里漂亮漂亮的了,大哥,你快回去看看啊!我们家好看好看了。”   大伯娘几人对视一眼,也跟了过去。   远远的,就见着蒋家院子外头围了一圈子人,院子里头上空飘满了好些个红玩意儿,大大的,圆圆的,还红彤彤,一红毯从门口铺到堂屋里,红毯两旁满是鲜花绽放。   这季节,冷了,除了些野菊,没什么花。   如今路边那些五颜六色的花儿,是纸扎的,白子慕闭关数百年,下山进了社会后,土包子一个,是看什么都新奇。   虽玄孙是大佬,也乐意养着他,可他初生牛犊不怕虎,骨头硬,觉得吃玄孙的软饭不太像话,有损面子,便想出去混一下社会。   混了十年,他是啥啥活儿都干过,可都干不久,他虽天性懒惰,但脑子活络,学什么都快,这叠纸的手艺,他当初跟着店长学习过一段时间,双手灵活得不像话。   那天在布庄,裘老板就见着他,拿了张红纸,神情认真的叠来叠去,原先都不晓得他想干什么,后头就见那张红纸被他弄了一下后,竟然变成了一朵逼真且精巧绝伦的玫瑰花。   猛然一看,足以以假乱真。   裘老板都呆了。   后头想了想,不知想到了什么,慎重的说若是白子慕乐意教他这叠玫瑰的手艺,这些花儿,他可以让人帮着叠,那些纸张,他也自个掏荷包给他买。   染了色的纸,比得白纸更贵,有人自愿当冤大头……   白子慕最近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哪里拒绝得了。   “那怎么好意思。”   裘老板拍他,心里乐得不行:”你真觉得不好意思,那就不要笑得那么大声啊!”   不笑不行。白捡一个大便宜,他都要开心死了。   这会红毯两旁布满‘鲜花’,瞧着姹紫嫣红,绚丽多彩,简直美不胜收。   蒋小二和沈鸟鸟头上插满了花,抱着红气球,在红毯上高兴的跑来跑去。   左右两边两个大气球下头还挂着一三米多长的红布,上头一侧写着“百年好合,生死相伴”   另一侧是“无怨无悔 同舟共济”   堂屋门口,摆着他和白子慕的‘结婚照’。   那画上两人都穿着红衣裳,白子慕五官依旧是出众,眉眼也依然凌厉,可瞧着俊美无双,一手揽着他的腰,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眼神温柔,笑得一脸温润……   而他笑得满脸灿烂,微微仰着头,同他对视,画上两人显得那么相得益彰。   他们彼此对望,好像除了对方,眼里再装不下旁的东西。   先头村里人还想着,白子慕那模样,旁的先不说,蒋小一又黑又瘦,同他站一块儿,就觉得不太配,可如今这么一看,一个俊俏,一个清秀,当真是相配得很。   这画像不算得出格,也不算暧昧,大家也没说啥,只觉得画得委实是好,跟得真人一模一样,都差点分不清了。   这个啥婚照弄的可真真是好。   以后能藏起来,闲来无事还能拿出来看看。   可也不晓得请人画这么一幅,得去多少银子哦。   要说方才是美得要升天,那么这会儿蒋小一便要原地去世了。   那些字他读不懂,可院子里一派的喜气洋洋,鲜花、气球……   这滔天惊喜,让蒋小一脑子都昏沉了,好像被人拍了一板砖,脑子都乱成了一锅粥。   从院门进来开始,他便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的感觉。耳朵嗡嗡作响,身边人的惊呼、赞叹全都变得迷糊不清,他只听见自己那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蒋小三蹦蹦跳跳:“大哥,家里是不是漂亮漂亮了?这个气球也好好玩。”   蒋小一抿着嘴,呼吸加快,这一刻尤为想念白子慕,他嗯了一声,再没说话。   大家不敢进到院子里去,就怕踩脏了那红地毯,只在院子外头张望着。   她们活了大半辈子,哪里见过这种场景,就是镇上办这喜事儿,那也是只是家里多挂些红布,然后再铺些红毯子,迎亲的时候,多请些人,唢呐吹几下,意思意思罢了,哪有搞这种的?   哎呦,当真是好看极了。   气球大家哪里见过。   只当是外头的东西,见着它们飘在半空,上头还有好些图案,有鸭子的,有桃花的,大家是看得是目不转睛,新奇不已,觉得实在是美得不得了。   村里人,老的老,小的小,皆是跑过来看,怎么看怎么震惊。   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人这么办喜事儿的,旁的不说,只一眼,就给人喜气洋洋的热热闹闹的感觉。   “哎呦,真是漂亮的,这又是花,又那个啥子……”   “我刚听布庄的人说是什么气球。”   “哦,这玩意儿叫气球啊?我都没见过,不过真是神奇呢!这东西竟然能飞天上。”   “不止婶子你,我也是没瞅见过,不过不奇怪,咱这一辈子,去过最远的地儿也就镇上,能见过啥子东西?我听说外头有些地方富贵,还用金子去做茅房咧!”   “可不是,不过这又是气球,又是红毯子的,铺了这么长,这么宽,怕去不少银子呢!”   “肯定啊,光是布庄那几个伙计,今儿跑这么一趟,少说都得去一百文了。”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也就白小子有钱,能这么折腾。要是换了咱这种的,敢这么干?干完了,怕是就得跑山顶去喝风了。”   “要我说,这白小子到底是年轻,这银子花的有些大手大脚了,不过成个婚,值当花这么多银子?有这钱,搁兜里它不香吗?”这说话的是个汉子。   几个老妇也跟着点头。   虽是觉得漂亮,可一想花那么多银子,都觉不值当。   那些银子若是省下来,拿去买些瓦片,或者买些肉,这不实在?   而且如今蒋家就这么两间房,孩子一天天的长大,不留些银子,以后不起房子了?   蒋小二和蒋小三,不用娶媳妇儿了?也不用给沈鸟鸟攒嫁妆了?   若是不替三个小舅子着想,那也得为自己想啊!   小哥儿虽是生子难,可又不是说生不出来,如今两人成了婚,那孩子还会远吗?没准的过个两三年的,这蒋小一就能有了。   如此,不存些银子,咋的养孩子?   到底是想的不长远,兜里有多少银子,就想可劲儿的造光。   “哎,人没当过家,哪里晓得柴米油盐贵,那银子自是花得大手大脚了些。”   “整这么些东西,好看是好看,可顶个啥子用。”   旁边几个妇人、夫郎听了这话就不高兴了了。   “呸,人白小子干的啥活,缺这么点银子?”   “可不是,这成婚毕竟是大事儿,人这一辈子就这么一次,还扣扣搜搜的,那哪成。”   村里人赚银子难,因此即使兜里有银子,也不敢乱花。   毕竟花完了,下次若是运气不好,找不着活儿,家里又急需银子,那咋整?   加上省惯了,因此大家过日子,从不大手大脚。   可白子慕不一样。   他活儿就定在那里了,不像他们‘朝不保夕’,花完了不晓得去哪里赚,因此得省,可白子慕一月好几两银子,以后不愁穿不愁吃,婚事大办一下怎么了?   家里什么条件,就办啥子规模的喜事儿。   这会儿大办了,有说人不晓得过日子,大手大脚,可若是蒋家不大办,背后肯定又有些人会说蒋家的抠搜,都做掌柜了,赚那么多银子,办个喜事还那么寒碜,白子慕是不是不重视蒋小一?   反正做啥,都得被人说。   不管老人家咋的想,反正年轻妇人、夫郎们瞧着都羡慕,露着一副心驰神往的表情,看的移不开眼。   这喜事儿办的,若换她们,都够美一辈子了。   这蒋小一可真是命好。   英子和孙老婆子站在人群外,看着蒋小一那笑眯了眼的样,心里酸溜溜。   英子心里更不是滋味,只觉难受的很。   婚前不宜见面,晚上白子慕下工回来,原是想直接回家,让蒋小一亲他几个,问他喜不喜欢,结果都没到钱家外头,蒋父先在半路拦住他,说不能回去,让他今儿去村长家住,他已经打过招呼了。 第86章   白子慕乖乖走了,晚上却是又爬了墙头回来。   家里又是红毯子红气球的,厨房小,里头搁了肉和豆腐,菜啊啥的这些放不了,只能搁院子里,蒋父怕人半夜偷偷顺走,晚上都不敢睡,就坐厨房里盯着,果不其然,刚盯不久,就见一黑影扛着一个麻袋从外头的篱笆蹿了进来。   蒋父抄起家伙就要过去,却发现那人竟是白子慕。   白子慕鬼鬼祟祟进了院子后,便直径去敲了蒋小一的门。   “蒋小一,睡了没啊?”   蒋小一今儿一直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中,加上想白子慕,哪里睡得着。   他立马开了门,扑到白子慕怀里:“夫君……”   白子慕捏了一下他的腰,明知故问:“怎么还不还睡?”   蒋小一仰头看他,红着脸:“我想你了,睡不着。”   “我也想你。”白子慕在他额头亲了一口,而后拇指微微摩挲着他有些凉着了的脸蛋儿:“喜不喜欢?”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但蒋小一知道他在问什么。   他用力点头:“喜欢。”   白子慕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蒋小一脸颊红透,滚烫得厉害:“夫君,你弄这么些,会不会要花很多银子啊?”   “不用花什么银子啊?”白子慕道:“就是嫁衣贵了些而已,红毯这个是裘老板赞助的。”   富贵人家人办喜事,也多是铺这红毯子,毕竟这样瞧着才喜庆。   可买了,喜事办完,就用不上了,丢了可惜,拿来做衣裳又太过艳丽,即使拿去做被套,那也使不完啊!   除了特别富贵的人家,寻头百姓哪里敢买这玩意儿,后头还是布庄的裘老板学着外头人,做起那租借的生意,租一次不过三百文,镇上人家,后头再办喜事儿,总跑裘老板布庄去,租这红毯子。   村里人不舍得花这三百文,觉得不实在,可有钱人家,觉得三百文,就跟三个铜板子似的,实在不足挂齿。   镇上不像村里,村里到处都是泥土路,铺这玩意儿,怕是容易脏,白子慕原没想着租,不过裘老板一听他要办喜事儿,便说借他红毯子使,不要银子。   白子慕一听,那不要白不要,反正也占过人便宜了,占一次是占,占两次也是占,虱子多了不怕痒。   红气球这玩意儿,那就更不值几个钱了,他空间袋里头多的是。   白子慕牵着他到了院中,想在结婚照前站立,弄个仪式感。   以前他听人说,仪式感能给人郑重感和安全感,他今儿大费周章弄这么些,一是一辈子就一次,他不想简简单单。   二是他表白一下,不然明天忙,人又多,有些话怕是不方便说,可扭头张望片刻……   “我画的结婚照呢?”   蒋小一眼睛亮晶晶,像里头安了两个灯泡似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愉悦:“我收起来了。”   白子慕:“……你收起来干什么?”   蒋小一抿着嘴不说话,他就是想藏起来,谁都不给看。   白子慕捏了他一下:“随你喜欢吧,把手拿出来。”   蒋小一乖乖照做。   白子慕给他套上戒指,蒋小一疑惑的睁大眼:“这是什么呀?”   戒指很单调,其上就刻了点青色的竹子,虽是如此,但不知道用了什么染料,青绿的竹子叶上,还泛着光,水面映月一样,颇是好看。   白子慕轻轻笑着,微俯下/身与他额头相抵:“在我的家乡,结了婚都要送戒指,这一次有些匆忙了,没能给你准备最好的婚礼,但以后,我会加倍对你好,也会好好珍惜你,照顾你。”   他同着蒋小一对视,捧着他的脸,在他鼻尖上轻轻吻了一下,月光清冷,映着他的脸,半明半暗。   他神态专注且温润,声音似乎裹挟着无尽的情义。   他说:“小一,我喜欢你,这辈子,我愿以时间为媒,余生为聘,以你之名冠我之姓,也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与你始于初见,止于终老。”   蒋小一摸着发烫的脸颊,挠了挠头:“夫君,你说的啥啊?”   白子慕:“……”   他突然觉得自己方才是在对牛弹琴,眉眼抛给瞎子看。   蒋小一听不太懂,可他下意识喜欢,觉得这话儿肯定是好话。   白子慕哽了一下,无奈的道:“我没说啥。”   蒋小一:“你明明说了。”   白子慕流里流气道:“我说你屁股香。”   蒋小一笑脸红透,锤了他一下:“胡说八道,你怎么懂,你闻过啊!”   白子慕也笑起来:“没有啊!我闻你屁股干什么?我又不是狗,来,给我香一个。”   蒋小一趴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心脏发酸。   他深呼吸,而后仰起头,同着白子慕对视,低低却又认真的说:“夫君,谢谢你不嫌弃我,愿意为了我留下来。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同你说这话,并不是求你给我什么,只是……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白子慕又吻了他一下:“我也喜欢你,这些是我想送你的东西,你看看,喜不喜欢。”   蒋小一老早就注意到他脚边放着的麻袋了。   这会打开一看,只一眼,他整个人就顿住了,麻袋里头装的,都是他之前跟着白子慕去赶集,多看过几眼的想要的东西。   可那会儿他们兜里没什么银子,那些竹子编制的小玩意儿‘华而不实’,填不饱肚子,他就没想着买,可那老汉做的实在是精巧,那次他没忍住,就多看了几眼。   还有……   蒋小一捏着麻袋里头叠着的两套浅绿衣裳,胸口不停起伏。   姑娘哥儿都爱俏,上次买棉花,这两套衣裳挂在墙上,是江中那边进过来的货,款式很好看,他当时问了一嘴,那小二说江中那边的哥儿都是穿的这种衣裳,不仅漂亮,穿起来还舒坦,一套二两多银子,一点都不贵。   蒋小一都被吓跑了。   白子慕当时没多说什么,可是没想到……   耳边响起白子慕微微低沉的声音:“之前我看你喜欢,所以就擅自给你买了。”   蒋小一眼圈泛红,心头滚烫,似乎翻涌着澎湃的情绪,他努力平稳着呼吸:“夫君,你对我真好。”   白子慕挑着眉:“应该的,我不对你好,对谁好?谁叫我喜欢你呢!来,再来给我香一口。”   蒋小一今儿高兴,同着白子慕站院子里黏黏糊糊的,旁若无人,说两句,就开始我亲你一下,你亲我一下。   蒋父都觉得没眼看。   白子慕亲上瘾了,正抱着蒋小一猛亲呢!就觉得后背凉嗖嗖,他回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卧槽啊……”   蒋父正提着把斧头,站在厨房门口,目光幽幽的看着他。   “亲够了没啊?”   白子慕:“……”   蒋小一脸色红透,结结巴巴的喊了一声:“父……父亲。”   蒋父哼了一声,看着白子慕,又重复问:“亲够了没?”   白子慕缓过神来后,立刻笑眯眯,两手搓着,朝着蒋父走过去。   “亲够了亲够了。”   “那还不赶紧滚回去睡觉,明儿还想不想成婚了?”蒋父没好气的说。   “那肯定是想的,父亲你别气了,气大伤肝啊!你都一把年纪了,得注意身体。”白子慕也噘着嘴亲了他一口:“行了,也给你一个爱的亲亲了,可别再气了哈,斧头放下吧!我回去睡觉去了。”   蒋父:“……”   蒋父看他急匆匆的从门口溜了出去,怔愣过来后是哭笑不得。   这小子,真是完全拿他没办法。   平日他就算是被气着了,可白子慕说两句,他是再大的气儿便都没了。   最近客栈里忙,季老先生一个人收账压根就忙不过来,白子慕只能歇一天。   一大早的,外头就闹腾起来了。   桌子、椅子、碗筷这些儿,村里人都搬了过来。   院子里铺了红毯子,不方便在里头摆桌子,桌子只能摆到外头的村道上。   二十几桌,排的老长,几乎排到了晒谷场那边。   饭菜则是在钱家院子里煮。   原蒋父都没好意思开口麻烦人,可钱氏见着蒋家院子又是红毯子,又是气球啊花啊的,晓得定是不可能在院子里煮了,便主动开口,说可以在她们家院子里头做。   这会儿八/九口大锅,有煎鱼的,有煎猪油准备炒菜的,大家是忙得不得了,干得热火朝天,忙忙碌碌的,那香味儿,也是飘得老远。   明明是蒋家的喜事,可个个都高兴,脸上那笑止都止不住,活像捡着了银子一样。   以前村里人办喜事,大家都没开心成这般,今儿却又为啥这般?   因为有肉吃啊!   刚儿热了水,负责煮菜的几个妇人就想像往常那般往锅里倒菜,蒋父见着了,赶忙阻止,说不能这么煮。   那几个妇人都懵。   平日村里办喜事,她们可没少去帮忙,那煮过的喜菜,没事二十锅也得有十九锅,都是这么煮的,今儿不这么煮,咋的煮?   蒋父说做炒菜,等人客人来了,直接上桌。   “这炒菜废油。”有妇人好心说,没油或是油少了,那炒出来的菜就很容易有烟味,而且煮菜看着多些,吃完菜了还能喝汤,如此,客人才能吃个饱,不至于饿着肚子走。   蒋父道:“没事儿,昨儿不是杀了猪吗?那猪板油小一还没煎,你们拿来煎了,用那油炒。”   二百多斤的猪,听着好像很重,很大,都是吃草长大的,肚子里也没多少板油,真煎了其实也没多少。   几大锅的菜,也就勉强够使。   可大家听了那可就不得了了。   好几斤的猪板油呢!全拿来煎了炒菜?怎么这么舍得?哎呦,不得了不得了。   蒋父交代完,便又忙去了。   倒也不是他大方,而是之前村里人不少都帮衬过他们家。   蒋小三虽说是傻了一些,可却懂事,才三岁多一些的时候,就晓得帮着家里做事儿了,那会儿他经常的跑山脚那边去捡柴火。   说是柴火,其实也不是,就是一些老了,从树上掉落下来的小树枝,就小手指大,这种树枝不耐烧,燃一下就没了,可拿来生火最是好。   生火的时候放点干了的松树叶,再折些小树枝放上头,火立马就能生起来了。   蒋小三每天都会去捡一捆回来。   起初蒋小一不放心,毕竟他实在是小,脑子又不太灵光,怕他迷路,也怕他忘了嘱咐,会乱跑到山里去。   便偷偷跟在他后头,果不其然,蒋小一就见他捡着捡着就开始慢慢的往山里走,蒋小一刚想跑过去阻止,有那在山脚干活的妇人瞧见了,立马就‘骂’。   有些甚至去将蒋小三拎下来,警告他,说让他在山脚捡就行了,跑山里去,迷路了,或者被狼叼走了怎么办?小小年纪的,活腻了?   后头几次都是如此。   蒋小一见了,没多说,回来告诉蒋父。   那‘骂’过蒋小三的妇人,有些之前‘嘀咕’过蒋小一,家里的孩子甚至还欺负过蒋小三,蒋父曾上门去警告过。   那些妇人气不过,当时还同着蒋父顶过两句。   人多嘴,喜欢背地嚼舌根,说话也难听,这是事实,但要说人坏,可见蒋小三跑山里去,人又能扔了锄头去将蒋小三喊回来。   人家为啥多这个嘴?   都是好心的。   人嘴坏,但心没坏。   村里人,那有良心的,到底还是多一些,见了蒋小三往山里走,能好心的喊两句,或者看见蒋小二走的慢,能顺路抱他回来,这些虽然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儿,甚至不足挂齿,可蒋父都记在心里,一直没忘。   如今家里条件好些了,趁着喜事儿,给大家吃顿好的,就当是报答了。   一整头猪!两百多斤,又几十条鱼,还用油煎,还有那白花花的豆腐……   豆腐是自个家做的,油泡客栈要的多,蒋大树和蒋大牛两人年轻力壮,从早做到晚,做出来的油泡比着先头蒋小一和蒋父自个做的多了几十斤不止,可即使这般,依旧是不够卖。   白子慕便又把二伯叫来了,如此做出来的油泡,堪堪够店里使。   想着今儿要办喜事,要用豆腐,即是自个家会做了,那断没有再去外头买的道理。   蒋小一把大伯娘、二伯娘全喊来,让帮忙做了两天。   这菜做的多,油水够,过年都吃不上这么一餐,大家能不高兴?   嘴巴都要裂到耳根子底下了。   今儿正巧的天气好,前头阴了好几天,夜里刮起大风,蒋父还担忧会落雨,可今儿起来,天气却是难得得晴朗,冬日的太阳暖烘烘的。   堂奶奶早早就过来,见着屋里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窗户、柜子上都贴着喜字,虽是没添啥新的东西,但也没缺什么,她暗暗点头后洗了手,亲自给蒋小一梳头发,梳着梳着,不由感慨起来。   “时间过的可真是快,一眨眼就是一天,先头你小小的,好像就昨天的事,可只一下子,你便大了,之前因着小二小三,你硬是要留家里帮忙,后头好不容易等两娃子大了,却又出了刘家那事儿,我原儿都以为你这辈子怕是要完了……”   堂奶奶声音突然哽咽起来。   蒋小一托着她满是褶皱的双手:“奶奶,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留家里,是我自愿的,如果不是我,父亲的腿也不会瘸,是我对不住父亲。”   大伯娘看蒋小一也红了眼眶,拍了他一下:“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干什么?小一,你也别说啥对不住的话儿了,让你父亲听见了,他怕是会不高兴。如今你不懂,等你以后当了爹爹,你就晓得了,这当父母的,没谁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受苦受难,为了孩子,那是能把命豁出去的。”   这事儿埋在心里太多年了,蒋小一心里难受:“可当初要不是我非要……”   “你又瞎说啥呢,你当初懂得什么?这孩子见了娘走,谁能不闹?不闹的,那多是没心没肺。”   这村里人有时候农忙或是初二回娘家,有时候带着孩子不方便,想把孩子留在家,可走的时候,大多孩子都会闹,不是闹着想和娘去走亲戚,而是单纯的舍不得娘。   黄秀莲不是走亲戚,只去个一两天,她那是一走就不再回来,蒋小一晓得了,还能无动于衷的话,那和丘翠翠有啥子区别?   孩子多是爱缠着娘。   二伯娘说:“这事儿以后就别提了,人过日子,要往前看,你要真的觉得心里过不去,以后就好好孝顺你父亲,他啊,最是疼你了。”   “我晓得的。”蒋小一自是看得出来。   蒋小二和蒋小三还小,蒋父看着平日好像多宠他们一些,可说到底,蒋父也是疼他疼得紧的。   “伯娘都知道你孝顺,以后同白小子好好过日子,我瞧着白小子性格好,人也好说话,但脾气也是真的大,你别同他吵架,他要是有啥地方做的不对,你多包涵包涵他,这过日子,要相互包容,若是啥子都计较,那便没安稳日子过。”   “嗯!”   哥儿不比女子,不用带啥头饰,就红布带绑着就行。   午间时辰一道,蒋父过来敲门,说该去村长家接亲了。   蒋小一从屋里出来,大家便都看呆了。   我的乖乖!!   虽说是见了那啥子成婚照,已经见过蒋小一穿嫁衣的样儿了,可这会儿再一瞧,大家还是有些被惊艳到。   人靠衣装马靠鞍。   蒋小一模样不差,底子好,如今穿了好衣裳,那更是被衬得俊了好几分。   “以前咋的不晓得这蒋小一这般好看捏?”   有人笑出声:“他本来就不差啊,他和小二小三模样都像着蒋安,再差能差到哪里去,不过就是之前家里辛苦,活儿干多了,又瘦又黑,那再好看的,一旦黑起来,那也就不打眼了。不然你们以为,镇上那些姑娘,干啥的天天要往脸上抹那什么胭脂。”   “是这么个理。”   “哎呦,说起这个啊!大家还记得娟子不?”   “这哪能忘啊!咋的了?”   “昨儿我见她回来了,你们是没见着,她那脸啊!不知道抹了啥,白得跟个鬼一样,把我都吓得,差点当场就得去底下找我当家的了。”   “别提她了,孙家的和蒋家关系不好,今儿提她,让着蒋家听见了不好。”   是这么个理。   但有那新嫁来的媳妇,还是忍不住:“婶子,我虽是嫁过来不久,但偶尔去地里干活,要是路上碰上小一和蒋叔,他们都会跟我打招呼,我瞧着他们也是好相处的,咋的会和孙家闹呢?我觉得他们不像那种爱掐架的。”   有人热心肠,立马跟她说了。 第87章   要说蒋、孙两家不对付,那完全就是孙老婆子单方面恨着蒋家。   她底下有两闺女,当宝一样宠,早早的,她就看中了村里的刘家,毕竟刘家在村里条件最是好,是她看上的金龟婿。   可刘氏却是看中了蒋小一,后头英子虽是也嫁入了刘家,可刘氏对她不满意,对她多有挑剔。   先头见英子不干活,刚怀了胎,就天天的搁屋里躺。   刘氏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顺眼。   这村里媳妇儿,哪个刚怀了孩子就这样的?人是大着肚子都还去地里头干活儿呢!就是镇上的姑娘,怕是都不敢如此。   刘氏说了,让她起来干些活,地里的干不了,那家里的活儿总能干,老躺着像什么样子。   英子觉她故意苛待自己,还同她顶嘴,吵得厉害时,刘小子还会帮着英子。   后头英子接连生了两个娃子,孩子照顾都照顾不过来,家里的活儿更是没时间做。   刘家也就刘小子成了婚,底下弟妹还小,家里的衣裳都是刘氏洗的,后头见刘小子一直帮着英子说话,有了媳妇忘了娘,刘氏也恼了。   寻头百姓家,大多都疼幺儿,刘氏本就不咋的看重刘小子,见他还如此,便狠了心没再帮衬他们一家子。   衣裳不帮他们洗了,孩子也不帮着带了。厨房里的活儿,轮流做。   刘小子屋里是乱糟糟,脏衣裳满地都是,小孩子尿了裤子,也没人洗,就搁屋里,英子是想着,等存多了,再拿去河边一起洗。   尿裤子一直存盆里,弄得屋里臭烘烘,放外头院子,刘氏瞧见了又会拐着弯的骂。   孩子也吵,整天哭哭啼啼,久了刘小子是烦躁不已。   有时干活回来,一口热乎饭也没得吃,一问,哦,今天是他媳妇做饭,可他媳妇没做……   刘氏做了,可没做刘小子和英子的份。   凭啥做呢?   这媳妇娶进门,本就是娶来伺候汉子和公婆的,如今她没有那份福气,她认了,可想让她去伺候儿媳,那是门都没有。   刘小子说娘,你咋的能这样,英子要照顾两个孩子,她哪里能忙得过来,你就忍心看着我饿肚子啊?我还是不是你儿子。   刘氏指着他就骂:“你还晓得你是我儿子?我同你媳妇干架,你护着她时,你咋的不晓得我是你娘了?”   “再说了,两个孩子咋的就看不过来了?我生了你们兄弟几个,当初也没谁帮着我看,我还前头一个,后头一个背着去河边洗衣裳,咋的,我干得,她就干不得?   “说的像谁不是生过孩子似的,村里也不是就她一个生了娃的媳妇,可你见过谁像她这般?就她金贵啊?”   “现在你挨饿肚子了怪谁?当初你就看她漂亮,硬闹着娶她,要是听我的话娶了蒋小一,你日子能过成如今这样?”   刘家小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娘半个字都没说错。   他明明是个有媳妇的,却觉得这日子过的连森*晚*整*理村里的老光棍都不如。   屋里乱。   锅里冷。   不由得也开始有些后悔了。   要是当初真的听了娘的话,娶了蒋小一,家里能变成这样?   蒋小一那么能干,定是不会如此。   当初蒋小二和蒋小三还小,大多都是他一个人照顾,可每次他经过蒋家外头,那蒋家院子可是干干净净的,连着堂屋也是,外头都如此,更不用提屋里。   他照顾两个弟弟,家里的活儿半点没落下不说,就是地里头的活,还都能干。   后头刘氏再骂英子,刘小子一个屁都没敢再放。   孙老婆子晓得了,替英子委屈,又见着刘小子也开始拿着英子去和蒋小一比,话里话外透露着的全是悔意,如此,孙老婆子那能看蒋小一顺眼?   新媳妇听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关蒋小一啥事儿啊?   孙老婆子就这般针对他,明明是自个闺女懒散不干活,在婆家过的不好,怨得了谁。   蒋小一高高兴兴,带着蒋大树几人,去了村长家。   后头跟着一帮子看热闹的。   不过他们慢了一步,还没到村长家,就见着白子慕和蒋小一骑着马儿往回赶。   村里人又看呆了。   白子慕原就俊俏得很,如今一身红衣裳,头发梳得整齐,肩宽窄腰,大长腿,那更是没得说,简直好看得无可挑剔。   马儿后头跟着一帮子吹锣打鼓的。   这是白子慕在镇上请来的专业的迎亲队伍,十几个,皆是穿着红衣裳,个个吹得卖力。   蒋大树混在队伍后头,时不时的撒把喜糖,村里的孩子捡了笑呵呵,嘻嘻哈哈追着马儿后头,朝着新人说好话,什么早生贵子说个不停。   那锣鼓、唢呐又震天响,整个村子都能听得见,当真是好不热闹。   村里老老少少都跑出来看,路边站满了人。   白子慕对着众人笑眯眯,眉目显得异常出众,也丝毫不害臊,朝着路边众人叔叔婶婶一通乱喊。   “阿叔,等会去我家吃饭啊!这位奶奶,你也去啊!还有大姐,你也去,别害羞。”   大家见他这般,好笑得不行,纷纷应和着。   “好,等会叔就去。”   “阿奶也去。”   大家呼啦啦的跟在迎亲队伍的后头,一大群,这阵仗,可比之前刘虎子迎亲时热闹得多。   刘虎子没坐过马,先头挑的是匹矮马,坐上去后,是僵着身子不敢乱动,加上他端着,进了村后,见了人,不说打招呼,那是连笑都不笑一个。   哪像白子慕,骑在高大的马儿上,姿态潇洒,还敢不停的扭着身子,这边招呼两句,那会也招呼两句,一路笑,发了癫似的。   可村里人就觉得他这般才是好,瞧着就亲近。   蒋小一坐在前头,后背低着白子慕的胸膛。   他第一次骑马,这马儿又高,刚开始他还有些怕,有些紧张,不过骑了这么一会,见着马儿都没乱跑,便也放松了下来,开始朝着四周张望。   看见娟子的时候,他不由愣了一下。   娟子绷着脸,很快移开视线,没再看他。   她紧握双手,脸色表情复杂难言。   之前她处处压着蒋小一,也处处高他一头……   她是村里最漂亮的,也是嫁得最好的,谁人说起她,不得竖起大拇指?   蒋小一会干活儿又怎么样?   勤快又怎么样?   女人家,嫁得好,那便是赢了。   她嫁给刘虎子的时候,她还想着,她真的是把蒋小一远远的甩在了后头,蒋小一以后,恐怕连和她放一起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她不止漂亮,还嫁给了十里八乡最出息的汉子,而蒋小一呢?   蒋小一沦为了笑柄。   先头大家总说他是个哥儿,年纪又大了,出了刘家那事儿,以后怕是都嫁不出去,即使嫁得,估摸着也寻不着啥子好人家。   可结果……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那个她从前一直不放在眼里,瞧不起的人,现在却成了村里人羡慕又嫉妒的存在,她和蒋小一比,简直被比到了尘埃里。   这会儿人一身红嫁衣……   那嫁衣先头她在布庄里头见过,一身好像要四两银子。   当初她都没舍得买,更是摸都不敢摸。   如果,是她嫁给白子慕,那么这会儿,接受大家艳羡目光的,大概就是她了。   她是心里酸的不行,像倒了瓶醋,既羡慕又嫉妒,几乎要令她抓狂。   她不知道为啥子想和蒋小一攀比,仔细想想,大概是她姐刚出嫁那会儿,整天的往家里跑,同着她娘,开口闭口就是蒋小一。   听多了,她对着蒋小一也不喜,总想着替她姐出口恶气,把他踩都脚底下。   孙老婆子扯了扯她,叹了一声,心里同样不是滋味,见着周边人在笑,她总觉得大家好像在笑话她,她是一刻都待不住了:“行了,别看了,我们回家吧!”   “娘,我……”   “这蒋小一也就今日风光。”孙老婆子笃定的道:“他今年都二十了,又瘦得跟个杆子一样,前头几年日子过成那样,亏了身子,以后生不生得娃子都不晓得。”   村长家的王哥儿,家里还算得好,可不也嫁过来好些年才生了一个?   “这汉子谁不想要儿子?等他生不出来,你看白小子还能那般宠他?人现在是掌柜,等有银子了,怕是都要学人大老爷,抬那小娇娘,现在笑,到时就有他哭的。”孙老婆子说罢,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儿,心头不由畅快了些。   到了蒋家外头,白子慕抱着蒋小一直接利落的跳下马来,蒋小二三个小家伙得了蒋父和二伯父的嘱咐,这会儿张着小短手拦在门口。   白子慕赶鸭子似的,挥挥手:“去去去。挡什么道。”   “哥夫,你今天过了我们这三关,才能进门哦!”蒋小二举着三根手指头说。   蒋小三拍着手:“对对对。”   沈鸟鸟也在一旁跃跃欲试。   这汉子娶亲,前去岳家接媳妇时,都要挨小舅子考考。   过关斩将,才能把媳妇接回去。   可他这上门的也用吗?   白子慕急着拜堂,完全不把三个小家伙放眼里,这三个小子,脑瓜子碗一样大,里头脑浆怕是不用放大镜都看不见,他就没在怕的,还笑哼了一声。   “放马过来。”   蒋小二想了想,有一件事儿,已经困扰他许久了,他说:“哥夫,你用嘴巴打蚊子给小二看一下好不好,小二好奇多多,你要是打着了,小二就给你关过。”   白子慕:“……”   蒋小一:“……”   周边看热闹的直接笑起来。   嘴巴打蚊子?这咋的打着啊!而且大冬天的,去哪里要蚊子。   蒋小二出的啥题哦,是不是故意为难白小子啊?   大家朝他看去,蒋小二正满含期待的看着白子慕,一脸天真,不像是故意为难人的。   蒋小三举起手来:“哥夫,小三不要你打蚊子,你给小三做炸鸡腿,小三就给你过去。”   “鸟鸟也是。”沈鸟鸟紧随其后:“做炸鸡腿,还有烤鱼,给我们吃饱了,我们就让你进去。”   “那吉时都得过了。”白子慕哄他们:“下次再给你们做你行不行?”   三个小家伙猛摇头:“不行不行。”   白子慕插着腰:“好好商量都不行?等下我打你们屁股啊!”   蒋小二几人为了口吃的,那是龙潭虎穴都敢闯,区区打屁股,有什么呢?又不是没被打过:“我们不怕。”   来狠的不行,那就只能来软的。   可白子慕哄来哄去,三个小家伙就是铁了心不让开。   父亲难得交给他们任务,而且还说了,要他们好好干,既然如此,那肯定要坚守住阵地,不为事物所诱……   三个小家伙眼睛突然瞪大了,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弹出来。   白子慕晃着一瓶□□星,什么话都还没说呢,三个小家伙就呼吸粗重,立马迫不及待朝他扑过去。   一个去扶他,另外两个则是去帮着蒋小一提衣摆,殷勤得不得了,那小嘴儿更是甜的要命。   “大哥、哥夫,你们快进来,刚才我们是跟你们闹着玩的。”   “嗯嗯,二哥说的不错,哥夫,你累不累啊?要不要喝水?小三去给你倒?”   白子慕皮笑肉不笑:“不拦路了?”   “哎呦,哥夫,我们跟你闹着玩的,你怎么还当真了?”蒋小二说。   “就是啊!我们爱爱哥夫,怎么可能拦哥夫呢!大哥,哥夫,要不要鸟鸟给你们捶捶肩呀?鸟鸟有技术哦!”   “对,大哥大哥,你小心一点,慢慢走,不要急。小三扶着你。”   蒋小一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三个小家伙反转得猝不及防,而且那狗腿十足的样,直把大家看得目瞪口呆,一愣一愣的。   蒋父抹了把脸,他家这几个,真是被白小子拿捏得死死的啊!   吉时已到。   村长高声喊着,刚说完前话,感谢众位来客,蒋小三便去拉他,还竖着小手指头,急急的:“村长爷爷,说话小声一点。”   他指指旁边围观的众人,里头一夫郎抱着个孩子,那孩子先头已经睡着了,不过方才大概是被吵醒了,正揉着眼睛,那夫郎这会儿拍着他的屁股,小声哄他。   蒋小三说:“那个小弟弟在睡觉,爷爷说话要小声一点。”   这小声大家咋的听见?   蒋父怕误了吉时,将他拉到一旁,让他别捣乱,不然打他屁股,蒋小三委屈及了。   他没捣乱啊!怎么就要打他呢?   蒋小一怕他再整幺蛾子,不得已,给他塞了白子慕刚刚拿出来的那瓶□□星,蒋小三立马就不觉委屈了,还高高兴兴同着蒋小二和蒋小三一起分享。   三人一瓶□□星,你喝一口,我喝一口,友爱得很。   村长又喊起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一声声,伴随着砰砰乱跳心跳,几乎震耳欲聋。   最后一拜,直起身,两人对视许久。   蒋小一朝着白子慕笑,眼睛都笑眯了起来。   “夫君……”   白子慕捏捏他的脸,方才在马上,听见他肚子咕噜咕噜的响:“饿不饿?”   蒋小一早上起来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先头天天都要吃早饭,习惯了,一顿不吃是饿得慌,他微微摇头:“不算饿。”   “那行,要是饿了你跟我说,我给你做吃的去。”   “夫君,你真好。”   “那必须的啊!”   “夫君,我想吃烤鱼了。”   “啊?你刚不是说不算饿吗?”   “现在饿了。”   “……那你先饿着吧!”   蒋小一拍他一下:“你这大猪蹄子。”   大家看他两旁若无人,拜完堂后便一边说着话一边推推搡搡往屋里去,又是笑得不行。   从没见谁成婚时这样的,黏黏糊糊,可黏了没半会,就闹起来了。   今儿可算是大开眼界。   白子慕和蒋小一进了屋子,喝了交杯酒后,便又出来了。   大周哥儿出嫁或者招婿,不用同姑娘家一样,要一直呆屋里,哥儿若是想出来招待客人,那也是行的。   新人拜完礼后,就可以开席了。   村里来了不少人,蒋父还请了隔壁柳江村的李家。   黄家没请。   虽是和黄秀莲合离了,但说起来,黄家也算蒋小一外家,按理来说,那该是叫一声的。   不过当初丘大柱有出息,而蒋父泥腿子,谁好谁差一目了然,黄家是巴结着丘大柱。   先头黄家两老虽是不太地道,但也是疼蒋小一的,每次初二去探亲,两老晓得黄秀莲偏心,便总偷偷给蒋小一塞银子,让他去赶集时买点东西吃,有时连着丘翠翠都没给。   蒋父合离那一年,初二那天,想来想去,他还是去镇上割了肉让蒋小一带着,去看看两老,不过后头门都没进得去,就被他大舅二舅赶了出来。   大舅和二舅是怕他们和蒋家来往,丘大柱晓得了会不高兴,便说让蒋小一以后都不要去了。   如今两老虽是还在,可这会儿他们是老了,干不动了,跟着儿子过日子,那是看人脸色讨生活。   如果去叫,那两老定是想着来,但怕是会惹儿子不高兴。   蒋父想了想,就没去喊。   村长帮着‘记账’,加上有大房一家帮着招待客人,倒也不用蒋小一和白子慕干什么,但今儿他大喜,镇上还是来了一些人。   这些个,大房不敢帮着招呼,一见人从马车上下来,立马急吼吼的去喊白子慕。   方才马车一进村里,大家就晓得,这肯定是去蒋家的。   大家不觉惊讶,白子慕在镇上做活儿,认识些人,太正常不过了,而且上次钱家那事儿,要是没有白子慕帮忙,钱家这会儿指不定啥样了呢!   赌馆那帮子人是凶神恶煞,寻常人家若是碰上这种事,那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啥法子都没有。   那次钱家,是又下跪又磕头的,人赌馆的都不心软,还想踹钱老汉呢。   可白子慕只一句话……   人能认识赌馆的人,定是也认识旁的大老爷。   于是马车进村的时候,都不用人问,村民们见着了,便自发的指路。   楼宇杰搭了主簿的顺风车,上了马车后,主簿是一路都没敢乱动,下了车才敢深深的缓口气,原先半道上看见楼宇杰,他还挺纳闷,大人家的少爷竟是逃课了?还背着个小包裹,是要去哪呢?   直到他停了马车,问了一嘴,才晓得两人竟是同路的。   主簿怎么都没想到白子慕竟是和大人家的公子兄弟,而且想来感情应该还挺不错。   毕竟衙门里的,谁不晓得啊!大人虽只一独子,宠是真的宠,但训起孩子来,那也是真的狠,去年少爷在县学里同人干了一架,回来后听说被大人直接吊在了院子里,整整一夜。   如今公子逃课,回去怕是要脱一层皮。如此,少爷还公然翘课,那想来是抱着死也要来参加兄弟的大喜事儿的决心了。   感情不好,能这样?   这小子,这么大的事,竟也不跟他说一声。   主簿下了马车,再看白子慕时,是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白子慕见楼宇杰来,相当惊讶:“你今儿不是要学堂考吗?怎么来了?”   “学堂考能有你的事儿重要啊?”楼宇杰特别讲义气:“你的大喜事儿,兄弟我能不来露个脸?”   白子慕看着他:“不怕被你爹揍啊?”   楼宇杰笑起来,颇有些沾沾自喜:“他现在忙得连放屁的时间都没有,哪里还有功夫管我。”   这年头县令都这么忙的吗?连放屁的时间都没有?   应该不能吧!   区区芝麻官,搞得比皇上还牛,那怎么可能呢!   “你吹牛都不看下一对象。”白子慕说。   楼宇杰往旁边看了看,见大家都往他们这儿瞅,但站的远,便小声靠在白子慕旁边道:“朝廷要缉拿那个豪哥,这事你知道吧!我爹前段时间跟着御林军到处的找人,可这人还没找到呢,我师爷爷又派了人来,说让他帮忙找个人。” 第88章   白子慕来了点兴趣:“找什么人啊?”   “你是我兄弟我才告诉你,不过你不要说出去啊!”楼宇杰小声着,一脸八卦道:“找一个白头发的人,听说这人,好像是前国师他师弟。”   这国师一般多是道家出身,而道家收徒讲究的是先进是兄,后进是弟,再且书院里头也是这般称呼,这年头没学弟这一词,因此白子慕也不觉奇怪。   “白头发?”大周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除了孩童,大多数人都不会去剪染。   古代人染发的方法比现代人更为古老、简单。普遍都是用草木植物中的药物来染发,但都是以黑染黑,没谁去折腾什么红橙黄绿白。   因此除了年老之人,几乎都是黑头发,竟然还有人白头发?   白子慕问:“那人是有病呢还是个老头子?”   楼宇杰摇摇头:“不是老头子,听说是个年轻人,可你说,年轻人,怎么可能有白头发。”   白子慕深以为然:“就是啊!”   “白头发,那不得丑死了。”楼宇杰啧啧几声。   “那得看人。”白子慕幽幽的瞟了楼宇杰一眼:“要换你这种帅得中规中矩的,那估计得丑,但像我这种颜值能打的,估计还是帅裂苍穹。”   “……”楼宇杰仔仔细细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五官上佳,眼眸模潋滟,样看着又浪又坏又风流,小姑娘小哥儿最爱这种有些坏坏的,一看见都走不动道。   他心里酸溜溜,白子慕这话没在吹,可他不想承认。   白子慕:“不信拉倒,我师兄以前就是一头白头发,帅死个人。”   白子豪长得好,又是宗门里的首席大弟子,会耍剑会炼丹,还会朝人吹口哨,宗门里的女修个个都喜欢他,可惜白子豪风流却又不下流。   白子慕觉得他师兄还好是管得住老二,不然现在他怕是玄玄玄孙都有了。   白子慕说:“你那师爷爷多大年纪了?别是个糊涂蛋,让你爹瞎忙活啊!再说了,这前国师不是说犯了什么罪了吗?之前是老老皇帝通缉他,现在新皇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听说也派人在找他,你师爷爷还敢同人扯上关系啊?这么不怕死的吗?”   “应该不怕吧!”楼宇杰不太确定的道:“我师爷爷之前是皇上太傅,听说颇得皇上信任。”   先头楼县令是忙着配合御林军找人,都抽不出多少时间来处于衙门内的公务,如今又要帮着恩师找人,那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白子慕:“……”   县令竟然背靠这么大一座山???   妈的,他还以为这县令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可怜儿,没有背景,没有人脉,因此才来了平阳镇这穷地方当值。   既是上头有人……   “兄弟,那你能不能忙我一个忙?”   楼宇杰睨他一眼:“啥啊?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还问这种话。”   白子慕笑嘻嘻的:“我就知道你讲义气。”   “肯定的,谁叫咱两是兄弟。说吧!啥事儿啊!”   “开了丘大柱。”白子慕说。   楼宇杰想了想:“丘大柱?谁啊?”   白子慕马上霹雳吧啦一通说,楼宇杰听的是义愤填膺,他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当即是火冒三丈,头顶冒烟。   之前在安平客栈,他同蒋小一认识过:“他欺负蒋哥儿?这不是在打你的脸吗?打你的脸,那不就是打我的脸?”   “那可不是,回去赶紧开了他。”   “我现在就回去。”   “行,把礼盒给我,拿根鸡腿路上吃。”   “兄弟,那我先走了。”   楼宇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喜酒都顾不上喝了。   白子慕随他去,不然留下来,大锅菜煮的,这少爷怕是也吃不惯,回去快一些,没准的还能赶上考试。   白子慕送走楼宇杰,发现主簿在一旁,看自己的目光像个怨妇,不由挠挠头:“老头子,你怎么了?看你好像不太高兴啊!昨晚被阿奶踹下床了?”   主簿:“……”   主簿想跳起来一拳捶死他。   白子慕指指赵哥儿,介绍他们互相认识。   蒋小一都晕乎乎,跟在白子慕身后,一下这个老板,一下又那个老板的,直把他都搞迷糊了。   到底是生意人,会说话,夸得蒋小一都臊。   “白掌柜可真是好眼光啊,我一瞧蒋哥儿,就晓得这是个贤惠的。”   “嗯,唐老哥说的是及,老裘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像小一这么俊的哥儿了。”   “还是老裘会说话,白掌柜和蒋哥儿待一会儿,瞧着可真是天造地设,郎才女貌。”   白子慕就爱听这种话,乐得合不拢嘴:“你们几个,就是有眼光,我非常的欣赏你们。”   裘老板哈哈笑起来,朝着蒋小一道:“以后买衣裳布子,去叔那里,叔给你打折。”   村里人一边吃席,一边看着白子慕同着那八/九个大老爷谈笑风生,一点都不惧场,不由得对他又是刮目相看。   这换了他们,可不行。   毕竟那个个大老板,穿的那叫一个富贵。   有好些个他们也都认识,像着裘老板,镇上最大的布庄就是他开的,村里人过年过节的,常去那里头买布,见过他。   哎呦。   以前他们觉得高高在上,看都不敢看的富贵大老爷,这会儿竟坐在他们旁边吃饭……   不得了哦。   这白小子,可真是有面子。而蒋小一被他护在旁边,见了人就介绍,这一举动,不说那年轻的姑娘哥儿,就是那已经上了年纪的妇人,都羡慕。   白子慕,真真是看重蒋小一,对他也真真是好到了骨子里。   大家竖着耳朵听了会儿,就再顾不上了。   还是吃菜要紧,今儿这席,菜多油多,好吃的嘞!   比她们过年时吃的还要好,下次想再遇上这种事儿,都不晓得要到猴年马月。   十二点开席,直到下午两点半,客人才全走光。   大家吃了一顿好的,有那勤快的妇人、夫郎吃完了也没急着走,还帮着蒋小一和蒋父一起洗碗,洗锅,搬桌。   村里人不像富贵人家家中有下人丫鬟,拜完堂送完客就可以进洞房,啥事儿都不用操心,可蒋家人少。不帮着些,几人怕是要忙到晚上都忙不完。   碗筷洗好,桌子擦干净,还要挨家挨户的给人还回去。   到底是人多,四点的时候,便都忙得差不多了。   路上客人吐的鱼骨头,猪骨头,还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蒋父跟着搬了半天凳子,累的够呛,蒋大树几人让他回去歇着,剩下的凳子、铁锅,他们自己给人送去就行了。   冬季冷,小腿先头受了伤,一变天犯冷,小腿总是一阵一阵的隐隐作痛,蒋父忍痛忙活了大半天,这会小腿更是难受,便也没同人客气,歇了会儿才朝着院子里还在帮忙擦洗碗筷的两个年轻妇人招招手,而后又把白子慕喊过来。   白子慕被灌了好些酒,这会儿脸有些红,眉宇间锐气都减了不少,看着还有点可爱。   “父亲,干什么啊?”   蒋父指指那两妇人,其中一个个头矮一些,瞧着模样很温婉,一个跟张大丫差不多,个头挺高,也挺壮实:   “刚你忙,都没来得及同你说,这是你桂娘姐姐和文娘姐姐,她们嫁的远,晌午那会儿才到的。”   是大房家的两个闺女。   “哦,原来是姐姐,姐姐们好啊。”白子慕客气的打了一声招呼,便盯着文娘看,他觉得这人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文娘不晓其意,被他注视了片刻,紧张的手心直冒汗。   “弟夫,你……”   “啊!我见过你。”白子慕一拍脑袋,说:“那天我去布庄,看见你了,你不是有小娃娃了?没带来啊?”   文娘笑起来,她长相不算得多出众,但气质看着很温柔:“带来了,刚吃了饭就跟小二他们去外头玩儿去了。”   大房家如今几个小的长大了,家里屋子不太够住,以前蒋大牛没成婚,还能和蒋大树、蒋大石挤一挤,不过如今有了媳妇,自是不能再和他们挤一屋子了。   不过竹哥儿、雨哥儿还有燕娘三人还挤一屋子,文娘和桂娘都晓得,怕麻烦家里,昨儿就没回来。   今儿早上天蒙蒙亮,两人就赶来了,若只是大人,那走快些,吉时那会儿就能到了,不过还带着孩子,到底是慢了一些,到的时候,白子慕和蒋小一都已经拜完堂了。   桂娘和文娘嫁的汉子,都不算富贵,家里条件也就比大房好一些,两人嫁的是七里屯那边,七里屯离小山村远,有二十多快三十里路。   孩子以前小,就没怎么带回来,因为过年的时候最是冷,寒风凛冽刺骨,孩子小身子弱,要是吹一路风受寒了啥的,可如何是好?   文娘和桂娘的娃儿,也就刚出生那会儿,大房过去探望时,见过那么一面,如今三四年了,再没见过,大房一家子难免的想外孙了。   上次大伯娘托人过去告诉她们两,便说了,让她们这次回来,把孩子也带上,这会儿不算冷,能带。   “哦。”白子慕雨露均沾,点完头又看着桂娘,问她是一个人带孩子回来?姐夫没一起吗?   桂娘也笑:“你大姐夫也跟来了,这会儿帮着去搬桌子去了。”   白子慕点点头:“那等会走的时候,带点肉回去呗,父亲,好像唐老板送了不少糖,放哪呢?等会包起来给姐姐们带回去。”   刚帮忙整理东西,唐老板送的那两盒喜糖,桂娘两人是见过的,那糖外头还裹着油纸,她们都没见过。   但这是大老爷送的,人家里有钱,送的礼还能送便宜了不成?   想来定是贵。   这可使不得。   文娘两人忙摆手:“不用不用,留着小二他们吃。”   “那三个小兔崽子,今天还拦我,我才不要给他们吃,你们拿回去,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白子慕无所谓的说。   他是见了谁,都不觉得生疏,自来熟的很。   蒋父最是欣赏他这一点,也晓得他说的都是气话,白子慕平常被三个小家伙惹急了,总说要揍死他们,还将他们三追得满村子乱窜,可结果哪次真打了?   不说打,骂都没骂过一句,疼他们疼的紧,时常的给他们做好吃的,不然三个小家伙,能那么黏他?   蒋父拍拍他:“行了,这些我都晓得了,你回屋躺一会儿吧!看你走路都歪了。”   白子慕听了这话不太高兴,觉得自己被小瞧了:“父亲,你这话瞧不起人,我没有醉,我才喝了九两。”   蒋父敲他一下:“九两还少啊?”   白子慕头铁得很,一点都不觉得痛:“肯定啊!父亲,我偷偷告诉你,以前我啊都是拿酒拿当水喝,如今区区九两,不在话下,小意思了。”   蒋父:“你还吹。”   白子慕拧得很:“哟,什么叫吹,我说没醉就没醉,不信我跳个舞给你看啊!你看我的太空步。”   蒋父就见他在那里尿急一样,一手捂着□□,顶着胯,嘴里逼咧逼咧的一通乱喊,也不知道唱的啥。   这明显就是醉了。   “父亲,怎么样?我跳的酷不酷?”   蒋父:“……”   大房几人在院子里忙活,看见他这般,直捂着嘴巴笑。   蒋父想敲他,劝他回屋,他还不愿,跳完舞又满院子的去找锄头,嘟嘟囔囔的,说什么要去山里挖竹子,他要吃多多,养膘过冬。   蒋父被他闹得没了脾气,只得去把在厨房收拾东西的蒋小一喊来。   可蒋小一劝了也没用,白子慕还是想着去挖笋:“当年啊!我就掰了人两根笋,他娘的,他们就送我进了局子,我在里面踩了一周的缝纫机,进局子不光彩,我给我师傅丢人了,呜呜呜,我要去挖笋,你不要拦我,今天,我倒要看看,谁敢报警,谁报我就召鬼吓死他。”   大房和蒋父听不懂他说了啥,只当他‘发酒疯’,可蒋小一却是晓得的,怕他再这么下去,等会不慎化出原型,可就不好了,立马哄他:“那明天再去行不行?”   白子慕瞪了他一眼:“啊!你这个哥儿怎么这么不懂事,我难得勤快,你还拦着我,像话吗?”   蒋小一去拉他:“夫君,你醉了,听话,去睡觉。”   白子慕就是不动,锄头也不愿放下来:“不去不去。”   “去睡觉。”   “不去。”   蒋小一低声道:“你真不去。”   “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   蒋小一不说话,微微眯着眼,皱眉定定看了他片刻,而后松开了手,什么话都没说,回了厨房,再出来时手里捏着把刀。   大房一家都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想砍人,赶忙的想去阻止,谁知蒋小一直径走到一边的屋檐下,坐下来后,开始哼哧哼哧磨起了刀。   大家都还闹不明白他整的哪一出,就听得砰的一声巨响,白子慕已经不见了踪影,而身后的屋子,房门紧闭。   蒋小一都要笑出声来,扬声朝屋里喊:“夫君,你还去不去挖竹子了?”   大房一家就听见方才还十分有男子气概的,喊着不回屋睡的人,这会儿乖乖道:“不去了不去了,我要睡觉。”   蒋父:“……”   大房一家:“……”   大家捂着肚子笑得不行。   这次喜事儿,菜做的好,做的多,村里人晓得,送的礼儿自是厚一些。   寻常人家办喜事,就三个菜,一豆腐,一肉片煮菜,这肉片煮菜算肉菜,单煮白菜才算是素菜。   那肉片煮菜,里头肉片就指头大,还少得可怜,要是谁动作慢,那是一块都吃不着。   如此,送的礼多了厚了,那真真是亏死个人。   这会儿蒋家做的好,大家也是要面子,送一把子干菜就带着全家人去吃的事儿还真没几个人做得出来。   大多都是送些鸡蛋,再给个十来文钱,或森*晚*整*理者是送些腊肉。但送干辣椒的最多,因为蒋小一最近一直在村里买,大家晓得他要用,这次送的干辣椒就多了。   这会儿鸡蛋、腊肉、干菜、干辣椒啥的,堆厨房里头,满满当当,小山儿一样。   除了大房和镇上那些个老爷,村长和叔公家、钱家、大伯一家、还有两个堂姐送的礼最贵,不仅包了红包,还送了一些布和鸡。   这些都记本子上了,蒋小一估摸算了一下,这次席面那些鱼啊肉啊,糖啊啥的,花了六两多近七两银子。   猪是去了快二两,豆腐自家做的不算,菜也没去多少,就半吊子钱,鱼也便宜,花大头的还是酒。   这玩意儿多是拿粮食和红薯来酿的,一斤粮食才出几两酒,因此卖得比肉还贵。   大家送的礼,还有随的礼钱,加起来,能有三两多近四两左右,如此,倒也没算太亏。   这是没算唐老板几人送的,这些人送的都是大手笔,那些布啊!笔墨啊啥的,都是几两几两的往上走。   蒋父跟他整理这些东西,鸡蛋要放箩筐里,辣椒倒麻袋里,腊肉要挂起来,碗柜小装不了这么多,搁外头怕是会被老鼠啃,挂灶台上就安全了。   他说:“是没咋的亏,毕竟大家都给白小子面子,而且咱菜做的多,要真干那送一颗白菜就领全家人来吃的事儿,不用得我们说,大家怕是就先看不顺眼了。”   蒋小一点点头,这些事儿他都清楚,不然若按往常那般,这次收回来的礼钱,恐怕也只有二两。   最后鸡蛋装了满满两大箩筐,好几百个。   这些蛋本就人家攒着留的,也不知道攒了多久,如今天气虽是冷了,但蒋小一也不敢多留,怕臭了,只拿了三十个出来,其余的,他想让白子慕拿客栈里头去卖。   留出来的这三十个,他是想让大姐和二姐回去的时候带上。   猪肉今儿好像还剩几斤,等会也割些,给她们装。   裘老板送了好些布,也给装些。   桂娘和文娘往常年初二回来探亲,二房的礼她们是一次都没落,她们本就嫁得不算好,可年年回来,都会往家里送一斤肉,那几年家里没银子,两个堂姐送了肉来,他们也没啥给的,等着堂姐回去,他只能给人塞菜干,或是一把子青菜。   可农家人哪里会缺这个,可每次两个堂姐都笑,说他做的菜干好,煮了好吃,家里正巧的今年没做,话里话外,一点都没嫌弃。   这次桂娘包了三十文的红包,然后给了一床被子。   文娘红包包的少,就二十文,不过送了一些布。   这算得厚重。   毕竟蒋小一是她们亲堂弟,那关系同着蒋大树、蒋大牛是一样儿的。   蒋小一听大伯娘和二伯娘说过,文娘家婆有些厉害,这次送这么重的礼,她家婆怕是会有意见,可若是带些东西回去,想来也不会多说什么。   正装着,外头吵吵囔囔。   小孩清脆、响亮的笑声传来,有点陌生,不是蒋小二三个小家伙的声音。   蒋小一放下活儿到外头一看,两个二三岁大的小哥儿正坐在玩具车上,两声紧紧抓着上头还闪着彩光的车灯,笑得巴掌似的小脸蛋儿红彤彤,也不知道是太激动,还是先头玩了什么,大冬天的,额头上竟都冒了汗。   沈鸟鸟和蒋小二跑在后头,摁着遥控器,指挥着玩具车在院子里窜来窜去,一下跑圈圈,一下又直线飙车。   车上的两个小哥儿嘎嘎直叫。   沈鸟鸟原先是家里老小,这会儿难得见到两个比他年纪还小的,还都是哥儿,兴奋得不行:“弟弟,好不好玩?”   那两个小哥儿声音奶呼呼道:“好玩好玩。鸟鸟锅锅,小二锅锅还要再快一点点……”   “不对不对。”蒋小二摇头说:“你们要喊我做七舅舅,不是小二哥哥,这个是九舅舅。”   说着他又看向沈鸟鸟:“弟弟,你不能喊他们弟弟,他们是我们的小外甥,你要喊外甥,父亲刚才说了,你没记住呀?”   沈鸟鸟眨巴着黑黝黝的眼睛:“哎呀呀,鸟鸟忘记了,那鸟鸟是舅舅?鸟鸟是长辈了?”   “对啊!舅舅就是长辈啊。”蒋小二说。   沈鸟鸟闻言直接蹦起来,然后左右扭着小屁股,更加高兴了:“鸟鸟是长辈了,噢耶噢耶。”   蒋小一不知道他咋的那么高兴,不过小孩子,想的总归是和大人不一样。   他也是第一次见着桂娘和文娘家的哥儿,那会文娘生娃子,正巧是冬日,他虽是也同大伯娘他们一起去看望过,可他那会儿有点咳嗽,孩子刚生出来弱,怕孩子染上,他就没看孩子,一直在屋外头。   后来到了桂娘生孩子的时候,正巧的月中,他要带蒋小一去针灸,没能去,因此两个姐姐家的小哥儿,他是一面都没见过。 第89章   这会儿蒋小一站在厨房门口,没出声,仔细看了看那两个小哥儿。   这两孩子个头小小的,一个是单眼皮,眼睛看着有些小,像早上刚睡起来似的,还有点肿,但看着挺可爱,样子呆呆的。   桂娘嫁的汉子就是单眼皮。   那这应该是桂姐家的豆哥儿,算算,应该两岁大一些。   另一个小哥儿瞧着年纪就比单眼皮那个要大一些了,长长的睫毛,眉头也是又黑又浓,像拿锅底灰抹过一样,瞧起来精神得很。   这应该是文姐家的糖哥儿,三岁了。   大房家的桂娘和文娘,生的孩子都一样,第一胎都是个小子,桂娘家的小汉子叫大头,今年五岁,文娘家的叫大黄,四岁,第二胎都是小哥儿。   看见蒋小一,蒋小二先喊了他一声:“大哥。”   “嗯。”蒋小一朝外头看了看,问道:“小三他们呢?”   “小弟和大头他们还在晒谷场那边玩滑板车。”   豆哥儿和糖哥儿太小了,加上是个小哥儿,胆子小一些,玩不了滑板车,蒋小二和沈鸟鸟就让他们坐玩具车上,带着他们先回来。   豆哥儿和糖哥儿不怕人,可他们不认识蒋小一,这会儿桂娘和文娘她们回大房那边去了,没人教他们认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喊蒋小一。   蒋小二刚说了,他们是他的外甥,这会儿蒋小二又喊蒋小一大哥,那么他们也是蒋小一的外甥。   但两个小哥儿小多不懂事,这会儿朝蒋小一挥手,跟着蒋小二学,大哥大哥的喊他。   蒋小一不由笑起来,过去捏捏他们的小脸蛋:“我是你们三舅舅,不是大哥。”   原来这个也是舅舅??   豆哥儿和糖哥儿都懵了。   怎么外婆家这么多舅舅啊??   多多的,他们都快分不清了哇。   不过这个三舅舅家,好看,天空上有红红的超级漂亮的东西,吃的菜好好,香香的,还有肉肉,还有好玩好玩的玩具车。   七舅舅和九舅舅还会陪他们玩,三舅舅家真好,比家里好一百倍。   四个孩子玩了没一会,蒋小三又带着大头和大黄回来了。   七个孩子在院子里玩,闹哄哄的,跟三个菜市一样。   白子慕躺床上,被吵得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爬到窗户一看,外头七个小娃子,里头还混着两个蜡笔小新,那眉毛,真真是像大号毛毛虫一样。   白子慕:“……”   他娘的,这都可以去客串葫芦娃了。   咋的那么多啊!   哦,想起来了,大房那边两个堂姐,这次好像有带孩子回来。   “啊!哥夫,你醒了?”蒋小三蹦蹦跳跳的跑到窗户底下:“哥夫,你怎么睡一下下就起来了?是不是想和小三玩呀?”   白子慕咬着后糟牙:“……我不想跟你玩,我想打你屁股。”   桂娘和文娘难得回来,帮着洗碗洗锅,都忙完后,在屋里歇了一下,原是想直接回去,不过堂奶奶没让。   “在家里住一晚不得行?那么赶作甚。”   桂娘还没说话,堂奶奶先叹了声道:“就住一晚,阿奶都许久不见你们了,晚上咱好好说说话,如今阿奶上年纪了,也不晓得啥时候就走了,如今啊,是能见你们一面算一面。”   桂娘和文娘出生不多久,大伯娘和二伯娘便又有了蒋大牛和蒋大树,因为照看不过来,小时候桂娘和文娘都是跟着堂奶奶睡一屋,三人感情深得很。   桂娘和文娘哪里受得住她这么说,再仔细看堂奶奶,只一年不见,确实是老了许多,如今是满头白发,脸上布满皱纹,长了许多老人斑,沧桑得很。   孩子是见风长,一天一个样,长得快,可人一旦上了年纪,那衰老的速度,也是像流水般,身子也大不如前,一年比一年衰,说句大不好听的,村里人苦,年轻时操劳不停,天天的面朝黄土背朝天,吃喝又不算得多好,身子亏损得厉害,要是后头能养起来,那还能多熬几年。要是上了中年,依旧操劳忙碌,那么大多数人是六十来七十就得走了。   堂奶奶如今这年纪,确实是能活一天赚一天。   两人眼眶当场就红了,立马应承下来。   刚吃饭没见着爹,而后又忙,桂娘没多想,以为她爹在家忙,这会得空了才问:“咋的不见我爹?”   大伯娘道:“你爹前儿在山里摔着了,没能来。”   大房和二房虽说是不住一块,但两家感情好。   自己爹平日也疼二房家这三个,今儿蒋小一办喜事,他没来,那定是摔得相当的厉害,来不了。   桂娘当即坐不住了,说要回去看看。   到了家,见着大伯躺床上,人瞧着是瘦了一圈,那腿动都动不了,一问,骨头竟是都断了……   桂娘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爹伤得这般重,娘咋的不跟我说一声?我竟都不晓得。”   大伯拍拍她:“是我没让你娘告诉你,也不算得多大的事儿,说了让你白担忧。”   桂娘有些气道:“腿都断了,还不算大事儿啊?脖子断了才算是不是?”   大伯:“……”   大伯晓得桂娘性子,大大咧咧的,说话有时不太过脑,他也不多劝,等人嚎两声,掉几滴眼泪,等会就能自个好了。   桂娘好半响才平静下来,同着大伯说了好好一会儿话,这才跟着大伯娘去厨房烤火。   一家人坐在灶台边。   大伯娘看着桂娘和文娘,文娘虽不是她亲生的,可两家住一起,文娘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跟亲的没什么差别。   桂娘嫁的邵家虽是穷,可家里人都好,家公憨厚慈爱,家爹是个大嗓门,除了脾气冲些,为人也算得过去,桂娘自个也横,在婆家那边,没啥受欺负。   就是文娘嫁的黄家不太得行。   也不是说她汉子不行。   黄大力勤快,老实,也疼文娘,就是黄氏比较刻薄。   黄大力下头有个弟弟,叫黄大气,上头还有个大哥,叫黄大有。   黄大有娶的是个同村的姑娘,那姑娘家条件比黄家好,家中算得‘富贵’,黄氏势利眼,平日便总是偏袒大儿媳。   家里啥活儿,都指挥文娘一个人干。   大伯娘也晓得为啥子,文娘大嫂家比黄家条件好,黄家同人比,那便是低一人头,平日自是不敢对着那大嫂呼来喝去。   可也不得逮着文娘就欺负啊!   大伯娘和二伯娘问了一通,晓得文娘如今是不仅是要伺候公婆,还要伺候大嫂一家,天天的洗衣裳,气得不得了。   文娘看得开,还笑着:“没事儿,就是多做些活儿罢了,娘你们别这样。”   “你是受苦了。”二伯娘抓着她的手,看着上头一层厚茧子,比得自己手上的还有多,只觉难受得紧。   “没啥受苦的。”文娘说:“当家的待我好,糖哥儿和大黄也都听话,我是都知足了。”   “我晓得你是在安慰娘。”二伯娘愁眉不展:“要是只你们一家过日子,那你说知足,娘信,可一大家子一起住,家婆一碗水端不平,这日子能过得舒心?”   大伯娘也跟着点点头。   谁被区别对待,都会感觉到难受。   文娘性子软,看她到了家,还尽挑好的说,桂娘就来气了。   这会黄大力不在,她直言不讳:   “若是只偏心,那也没啥子,把黄老婆子熬死了也就能过好日子了,可娘,二婶,你们是不知道,这黄氏。”   “大姐,别说……”文娘急了。   二伯娘意识到不对,疑惑道:“咋的了?”   文娘没敢看她,摇着头:“没啥。”   “没啥你这么急?”二伯娘直接看向桂娘:“桂娘你来说。”   文娘:“大姐……”   桂娘无视文娘哀求的眼神:“你就是这样,啥事儿都不说,不说家里人咋的给你出气?没人替你撑腰,那老虔婆才敢可劲儿的欺负你。娘,二婶,你们是不知道,那老虔婆光是欺负文娘还不够,她还想卖了糖哥儿。”   “啥?”众人是气炸了,可又不敢相信:“桂娘你说的是真的?”   桂娘点头道:“我能拿这事儿来开玩笑?”   大家朝文娘看去,文娘抹着眼泪默不作声,大房就知道桂娘说的是真的来。   桂娘往灶台里塞了两根柴火,二伯娘急切的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桂娘没瞒着。   那天她正巧去挑水,看见黄氏抱着糖哥儿往村外走。   桂娘就觉得不太对劲了。   毕竟同个村,黄氏咋的样她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黄氏最是势利眼,心情不好就拿爱文娘出气,还相当的偏心,家里活儿都爱叫文娘干,黄大有他哥黄大力生了两个儿子,老人家,都爱小儿子大孙子。   黄氏偏疼黄大力那两个儿子一点,不咋的疼大黄,更别提糖哥儿了。   小时候糖哥儿需要人照顾,她都不咋的抱,现在……   桂娘那会儿都怀疑是自个眼花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过去问了黄氏一嘴,抱着孩子要去哪里。   黄氏眼神躲闪得厉害,吞吞吐吐的,说带孩子去赶集。   桂娘定定看她,又问糖哥儿,他爹娘去哪了?糖哥儿说爹娘都去山里砍柴了,不在家。   桂娘闻言笑了起来,同黄氏说她一个老人家,抱着孩子怕是不方便,她跟着一起去吧!到底是亲戚。   谁知一说完,黄氏就猛摇头,说啥都不愿。   她反常得厉害,桂娘更是不让她抱着孩子走了,后头闹得不欢而散,黄氏去不了镇上,中午就有人来了村里,寻到了黄家,骂了黄氏一顿——他娘的,先头说都好了,在镇上等,结果又不去,孩子还卖不卖了?   糖哥儿还小,除了勾栏院,寻常没什么人会要,不过正巧的镇上一员外家死了儿子,那儿子才十四,没成婚,家里人怕他到了底下,一个人寂寞,便想给他弄个冥婚,找老道士一算,弄了个八字,最后寻来寻去,经人介绍,找到了黄家。   二十六两。   黄氏心动了。   黄老汉将她打了个半死,问她咋的能这么做,糖哥儿可是她的孙子啊!   黄氏说她也不愿,可二十六两,要是有了那银子,就能送大孙子去读书了,她是一时糊涂。   “还好这黄大伯是个清醒的。”桂娘拧着眉头道:“不过我瞧着,那老虔婆之所以这么做,没准就是杜大妮在背后唆使的。”   杜大妮是文娘大嫂。   “出了这种事,你竟还想瞒着?”二伯娘听完了,狠狠戳着文娘的额头,怒其不争:“你还当我是你娘吗?当初我咋的跟你说,你若是在婆家那边受欺负了,你要同娘说……”   “娘,对不住。”文娘掉着眼泪:“我,我就是不想让你们担心。”   文娘心思最好琢磨。   二伯娘晓得她这想什么。   说了没什么用,除了让家里人难受,还有什么?   因此,她啥都不愿说。受了委屈、受了欺负,回了家,一句都不说,一个人默默的扛着。   二伯娘心里又气又疼。   “那你就没想着,娘要是从旁人那儿晓得了,会不会担心?你啊你,受了委屈你要说啊!说了我让你几个弟弟过去,给你撑腰撑腰,她下次还敢?你啥都不说,我们不晓得,见着你娘家人没人为你出头,你家婆不得可劲儿的欺负你?今天是想卖了糖哥儿,下次呢?是不是还想卖了你?”   “娘,我晓得了……”文娘被指责一通,啥话儿都不敢再说了。   二伯娘拿她真真是没脾气。   这女儿性子最是软,也不知道是像谁。   哎!   大伯娘问她,黄大力晓得这事儿了,那是说啥了没有?   文娘垂着头说黄大力同着黄氏大闹了一顿,还说了,要是再有下一次,要是糖哥儿真的被卖了,那大家都别想过了,他砍死所有人。   大伯娘点点头。   黄大力能站文娘这边就行。   她就怕这是个怕娘的窝囊汉子。   出了这种事儿,黄大力除了骂两句,闹两下,也确实不能做旁的什么了,总不能像黄老汉一样上手去打,若真的打了,那别说他自个,就是文娘还有底下两个孩子,以后怕是都要被人戳脊梁骨骂不孝。   说了各家事,桂娘又忍不住说起白子慕来。   先头大伯娘也只是托了人传话,说蒋小一招婿,十六那天办事儿,让她们回来一趟,旁的事儿也没多说。   桂娘和文娘得了话,还纳闷,她们这堂弟怎么就招婿了?家里不是还有小二小三?想不明白,但也高兴,毕竟蒋小一二十了,有时想起这个堂弟来,桂娘和文娘难免的有些操心。   今儿来,见着桌子排满一路,晒谷场那边还停了好几辆马车,再见着桌子上头摆着的肉菜,桂娘和文娘都吓了一跳,一路懵懵的,到了蒋家院子里,看见白子慕牵着蒋小一说说笑笑,两人脑子更是浆糊似的。   这会一听大伯娘说,桂娘和文娘呼吸都困难了。   这白子慕不仅帅得她们两眼发花,没想到人还有这么个正经的活计。   难怪喜事办得这么大,二十几桌人还搞那么大阵仗,又是花又是红毯子的,她们活了二十几年,就没见过谁办喜事弄得这么好,这么隆重的。   这个堂弟,总算是熬出头了。   晚上在二房那边吃,中午还剩好些菜,热热就能吃了。   桂娘和文娘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那是有说不完的话要聊。   到了时辰,竹哥儿自个带着几个弟弟跑二房那边帮忙。   热好饭菜,蒋小一又指挥着蒋小三和沈鸟鸟来喊人了。   家里跑腿的活儿,不止蒋小一,就是蒋父,都最爱叫他两干。   毕竟小孩子,跑得快不说,还不咋的累。   蒋小三和沈鸟鸟跑到大房那边,喊了一声,又猴急猴急的往家里跑。   大伯娘叫住他俩:“不等大伯娘啊?”   蒋小三捏着小拳头原地踏步,吸溜着口水:“伯娘你走太慢了,哥夫做了炸鸡,小三等不及了,伯娘,你后面来,小三先走一步。”   沈鸟鸟冲过去亲了两个伯娘和堂奶奶一口:“鸟鸟也先走,伯娘,你们也快点哦。”   看着他俩一溜烟就不见影子了,桂娘笑道:“这两小子,两只小腿瞧着都不过筷子长,没想到跑起来竟这么快,比我家那小子还厉害。这鸟鸟瞧着倒是个乖的。”   沈鸟鸟的事儿,刚大伯娘都同她说了。毕竟一回来,见着家里有个陌生孩子,是个人都得问一嘴。   刚开始,桂娘还以为沈鸟鸟是白子慕的哥儿呢!   “是乖。”大伯娘被亲了一口,心里正暖得很,声音都和蔼了几分:“和小二小三一样,也懂事儿,勤快的很,天天的和小三在外头找煮菜,捡柴火。”   文娘好奇道:“我瞧鸟鸟那模样儿极好,他被弟夫捡回来这么久,他家里人都没来找过来吗?”   沈鸟鸟的事,蒋小一说过,二伯娘摇摇头:“小一说,鸟鸟是坐着马车来的,原是想来咱平阳镇找爹爹,才不慎丢了,听说坐了快两天的马车,才到了咱们镇上,那想来他家里离我们这儿怕是挺远的,咱平阳镇又这么大,想找个孩子,怕是不简单。”   光是想都没有头绪,毕竟天大地大的,府城下头那么多个镇,一个镇下头又十来个村,谁晓得去哪里找?这简直是和大海捞针无异。   文娘蹙起眉头:“孩子不见了,也不晓得他爹娘该急成啥子样。”   “能不急?”桂娘道:“要是我的豆哥儿不见了,我是死的心都有。”   老人家最听不得这些话,觉得晦气,堂奶奶不高兴:“赶紧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赶紧呸几声,快点。”   桂娘乖乖照做,朝路边吐了几下口水。   到蒋家外头时,就见着堂屋门檐下,坐着一排孩子,蒋小一还混在其中。   蒋小二几个小的,方才一直求着白子慕,让他做炸鸡吃,白子慕平日最疼他们,蒋小二几个小家伙刚求两声,他就遭不住,乖乖去后院抓了三只鸡给他们做。   这会儿十一个孩子,外加一个蒋小一,那是吃得喷香,一口接一口,吃得满脸都是油。   大伯娘无奈的笑道:“感情这边有吃的,所以这几个小的,才打死都不回去。”   她是想外孙,才喊了桂娘和文娘把孩子带回来,中午那会儿忙,孩子虽是见着了,可都没能抱一次,回去的时候,大伯娘几人还特意饶晒谷场那边,想喊他们回去,结果这几个小家伙说不想,他们要和小舅舅们一起玩。   蒋小二三个娃子玩具多的是,什么扭扭车、滑板车,喷水枪,全村独一份,加上年纪相仿,豆哥儿几个自是想和他们玩。   桂娘和文娘也笑。   “豆哥儿小,平日最缠我,是一不见我就要闹,离不开我半步,今儿来,我还担心他到了新地方,会怕。”   这会儿哪里怕,那是乐得都要找不着北了。   原就单眼皮,眼睛比旁人小一些,这会儿两手捧着根鸡腿,笑呵呵的,那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孩子多,三只鸡不够吃,蒋小一要是敞了肚子吃,他一个人就能吃两只,不过这会儿到底是他最大,辈分最高,不好和孩子们抢,就啃了一鸡脖子。   晚饭在堂屋吃,蒋家这些日子一直都是吃的白米饭,可今儿人多,要是蒸米饭,那怕是婚事办完了,家里就得倾家荡产了,所以今儿煮的是糙米饭。   大锅煮的菜,中午没剩的多,蒋小一给帮忙洗碗搬桌的几个妇人和夫郎带了一些回去,晚上就剩一盆豆腐,三条鱼,还有一大盆的大白菜。   白子慕弄了些碎肉重新和豆腐焖,又做了烤鱼,整个屋子都飘着香。   三大桌人,不算很满,但热热闹闹,大人两桌,小孩一桌。   难得凑得这么齐全,堂奶奶吃着吃着,目光落在孩子那一桌,见着几个小娃娃吃得满脸米饭,手油到胳膊肘,但笑嘻嘻的,又忍不住掉起眼泪。   老人家老了,总担忧着自己哪天躺下了就醒不过来,总想着多和孩子们呆呆,可孙女嫁的远,她是想了也不敢说,如今儿子、儿媳,孙子,小曾外孙集聚一堂,她是高兴,可高兴之余,又不晓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再聚一起这么吃顿饭,难免的不舍。   桌上有肉,碗里有饭,孩子们健健康康,日子这样过,那真真是有盼头。   大伯娘几人都高兴。   吃过饭,蒋小一烧了两盘火,大家又在屋里聊了好半响,直到晚上九点多,大家才散去。   桂娘喊了几个小的回去,豆哥儿几人哀求道。   “娘,我们想和舅舅一起睡。”   他们一起玩了一下午,已经有了深厚的革命友谊了,这会儿哪里舍得分开。   但二房这边就两屋子,怎么睡。   桂娘要拉他们回去,几个小家伙立马蹿到屋里躲了起来。 第90章   桂娘气得要去找木条,他汉子在旁边劝她:“行了行了,今儿是堂弟大喜的日子,你做啥子……”   他话都没说完,就被桂娘一手推开了,大概是桂娘力气大,邵东被推得一个踉跄,而后砰的一声,直接倒到了地上。   这种事儿他应该不是第一次经历,有过经验了,白子慕只见他屁股刚一碰地,就速度极快的爬了起来,而后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退到了一旁,啥话都没再说。   白子慕偷偷瞄他,邵东似乎习以为常,也不觉咋的,还朝白子慕笑了笑,似乎一点都不觉得丢脸。   白子慕:“……”   这人心理素质当真是过硬!   蒋小一偷偷跟他说:“桂姐力气大,脾气也暴,大姐夫平日最怂她,叫他往东他都不敢西。”   眼看桂娘要进屋去去收拾孩子,蒋小一没再多跟白子慕说,去拦着桂娘:“大姐,就让孩子们睡这边吧!”   桂娘拧着眉头:“那有地方睡吗?”   “横着睡就行了,反正就几个萝卜头,小二那床大得很,睡得下。”   邵东见人多,这会儿岳母啥的都在,料想桂娘也不敢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收拾他,于是胆子也大了起来,猛点头:“可不是,还要打孩子,难得他们这么高兴,你啊,动不动就想收拾孩子,这什么毛病啊?得改。”   大房那边今晚也是挤着睡,孩子在哪挤不是挤,蒋小二几人又在一旁大姐大姐的叫,帮着说情,桂娘心都软了,最后只得答应下来。   听见外头人都走了,豆哥儿几个小家伙嘎嘎笑。   小朋友都爱凑一起,连着睡觉也是,蒋小二、沈鸟鸟也是高兴,这会儿拉着小外甥,蹦蹦跳跳的进厨房去,想打水洗脚。   天冷,孩子平日也不干什么,擦擦就好了,不用天天洗。   蒋小一和蒋父帮着他们,打了两盆水,七个小家伙排着队,流水线作业一样,给蒋小一擦完脸擦完手,他们又自动的往蒋父那边走,给他帮忙洗小脚丫子。   洗完了,还懂鞠躬道谢:“谢谢三舅舅,谢谢三外公。”   家里孩子多,热闹,蒋父也高兴,和蔼道:“不谢不谢,你们乖了。”   蒋小一挨个摸摸他们的头,然后领着他们回了屋。   蒋小二三个小家伙睡的床是一米八两米长,先头睡三个,那是在上头滚来滚去都随意,可这会儿七个躺一起,多少还是有些挤了。   也睡得下,就是翻身不好翻。   白子慕想了想,把自己珍藏的龙猫床掏了出来。   这床是龙猫的模样,高宽都是两米多,龙猫肚子里是空着的,下头垫了海绵,白子慕以前最爱化了原型在上头打滚,不过后来赚了钱,他又买了个更高级的,这龙猫床就被他打进冷宫了。   见他和蒋小一扛着龙猫床进来的时候,七个小家伙还光着脚丫在床上跳来跳去的玩,见了龙猫床又高又大,城堡一样,他们似乎被立马定住了似的,嘴巴微微张着,眼睛瞪得老大,一副见了稀世珍宝的样,都呆了。   “哇塞……”蒋小二呼吸声变粗了,小心肝噗通噗通跳,不敢置信道:“哥夫,这……这个是什么呀?”   “龙猫床。”白子慕说:“怎么样,酷不酷?”   “酷毙了。”沈鸟鸟嗷呜叫起来,激动得接连蹦了两下,才朝着蒋小一张开手:“大哥,抱鸟鸟。”   蒋小三捏着小拳头,喜欢得满脸通红:“还有小三还有小三。”   蒋小一把他们抱过来,放到龙猫床里,一踩到上头,海绵就软得陷下去,里头四周都是毛茸茸绿毛毛,像树洞似的。   这床不止漂亮极了,还暖和又柔软……   蒋小二几人喜欢极了,蹦了几下后就迫不及待的要躺下来,可是……   糖哥儿四人站在床上,眼巴巴的羡慕的看着。   蒋小二同着沈鸟鸟和蒋小三抱一起,嘀嘀咕咕半响。   龙猫床是哥夫的,哥夫的就是他们的,他们以后还能睡,可是小外甥明天就要回家了,他们看着好像也很喜欢,那,那就让他们睡吧!明晚他们再睡。   “我们是舅舅,舅舅就要爱护小外甥。”蒋小二说。   沈鸟鸟举着手:“对,长辈要大方,二哥说的对头。”   “那小三让给糖哥儿他们睡,长辈是大人,大人要爱小朋友。”   蒋小一欣慰,觉得这三个小家伙没白疼。   于是又把他们森*晚*整*理抱回了床上。   豆哥儿四人睡龙猫肚子里,身上盖着又香又厚又暖和得不得了的被子,感觉做梦一样,欢喜着:   “谢谢舅舅。”   “谢谢舅父。”   “嗯。”蒋小一帮他们掖好被子:“睡吧!”   从屋里出来,关了房门,白子慕才用肩膀撞了蒋小一一下,挑着眉笑道:“走了走了,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呢!”   蒋小一刚都忘了这一茬,被白子慕这么一提醒,又想起大伯娘和二伯娘说的话,他脸立刻涨得通红,白皙的耳尖都红透了,羞羞的瞥了白子慕一眼,嗔怪道:   “你……你急什么呀?”   白子慕轻笑一声,直接揽着他回了房。   两人一进屋就吻到了一起,蒋小一主动的去解他衣裳,白子慕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似笑非笑:“你还说我急?你不急你解我衣裳干什么?你这小哥儿真是色眯眯。”   蒋小一笑着锤了他一拳,两人闹着滚到床上,白子慕两手撑在蒋小一身侧,借着微黄的烛光看他。   因为靠得太近,他能感觉到蒋小一的胸口在大幅起伏,瞳仁也因为自己,紧张得微微收缩,水润、明亮的眼睛里倒映的全是他……   如同所有的光线都被拢聚成一束,除了白子慕,蒋小一什么都看不见。   白子慕虽是活了三百多年,但化形后的样子,也不过十八/九岁的样,正值青春,身形瞧着虽是略显消瘦,可脱了衣裳,腰线漂亮流畅,身上还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多一分难看,少一分又显得瘦弱,那肌肉虽是薄薄一层,但不难看出其中蕴藏的爆发力。   蒋小一都看迷了眼。   白子慕不再废话,覆上了他的双唇,吮住那两片唇瓣。   蒋小一情不自禁闭上眼,微微张唇迎接着他的进入,身体几乎软倒在他怀里,探着舌尖试探的与他纠缠。   衣裳散落一地,深冬雾重,可谁都不觉冷。   他们拥抱着,互相亲吻,白子慕嘴唇贴在蒋小一点颈窝边,狠狠的吮了几口,蒋小一到底是个哥儿,即使长得像个男人,可肌肤软嫩轻滑,果冻一样,白子慕喜欢得很,这里亲亲,哪里亲亲。   蒋小一语不成调,明明舒适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嘴上却一个劲儿的喊着:“别别……”   敏感的颈项肌肤,被白子慕用力的吸吮着,酥麻的快感让他颤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往脸上冲,也朝着肚下去。   他脑子彻底成了浆糊,对方一下一下轻啄着,那股感觉,让他既觉酥麻,又觉难受,他受不住的扭起身子,像是想逃避,又仿佛在迎合。   亲了半个时辰,白子慕嘴巴都要秃噜一层皮,但还尤嫌不够。   蒋小一眼神氤氲,眸中仿佛带着无边水色,乖乖的躺着,脸蛋脖颈皆是红彤彤,蜜桃熟透了似的,简直勾人得紧。   白子慕被勾得魂都要飞了,急不可耐的想抱他。   他是见过猪跑的。   这种事儿,其实也简单,没什么弯弯绕绕。   可这会儿……   他娘的,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白子慕都要急死了,憋得一脑子门子汗。   他用额头撞了蒋小一一下,喘着粗气道:“怎么回事儿啊?”   蒋小一只觉得全身都要冒烟,滚烫滚烫的,要被煮熟了一样,他嗓音都不自觉的哑了:“什……什么?”   白子慕动了一下:“你开个门给我啊!”   蒋小一头皮骤然一紧,敏感的颤了颤。这下不止脸,全身都红透了。   什么门他懂了。   他脸红扑扑的,侧过头,臊得不敢面对白子慕,小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白子慕浑身都难受,胸膛起伏不定。   蒋小一剧烈喘息着,勉强维持着淡定:“怎么会这样呢?”   “我也不知道啊,现在都像钢筋铁棍儿了,怎么办!”白子慕脸都憋红了,一头的汗:“你教我,快点快点。”   蒋小一两手撑身:“我……我也不会啊!你不是说你都三百岁了?”   都活了这么久了,这种事儿都还不会的吗?不是说年纪越大,会的越多?   白子慕:“……”   白子慕幽怨的瞪了他一眼:“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多活的那几百年,我全拿来研究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儿了一样。”   “那怎么办?”蒋小一问。   他能明显的感觉到那根棍子在他身后头戳来戳去,而且好像还长了眼睛一样,蚯蚓似的,想自己找洞钻,左戳戳右戳戳的,弄得他皮都紧了。   可这只蚯蚓三过家门而不入,可要急死他了。   白子慕实在憋的难受……   这节骨眼儿,已经刹不住车了   进不去,那就想办法。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打仗实在是累人,蒋小一只觉被钝刀子劈了一样。   可后头却情不自禁的搂住了白子慕的腰,双臂攀着他的肩膀,头埋在他脖颈边   两个先头都是纯纯的。   后头尝到滋味儿了,直闹到大半夜的才睡下。   隔天白子慕起来,依旧是精神抖擞,神情显而易见的还有些愉悦   而蒋小一却是没起的来,他说昨儿那几仗打得太厉害了,现在他是腰痛腿酸,全身散了架一样,动不了了。   白子慕看他头发乱糟糟,眼睛也肿了一圈,心疼得够呛:   “昨儿谁叫你贪恋我的美色呢!我说得了,你偏偏还说要再来一次,结果一次一次又一次,我还当你多厉害,弄得我都差点以为自己不行了,现在好了吧!起不来了吧!要我去给你找根拐杖吗?”   蒋小一:“……”   新婚第二天,他若是拄着拐杖出门,那他大抵又要再次沦为笑柄了。   “不要。”他说。   “那行吧,你现在最大,说什么是什么,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白子慕好脾气得很,带着爱怜与心疼,亲了他两口。   蒋小一又躲回被子底下,只露着一毛茸茸的脑袋,眼眸黑润,瞧着又乖又软:“不饿,我想再睡一会儿。”   “好好好。”白子慕瞧着,忽然心就软了,又想欺负他,想了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他俯下/身亲了他一下,耳鬓厮磨,吻了好一片刻,才从他唇齿间抽离。   蒋小一一双眼睛黑黝黝,眼尾薄红,唇上色泽艳红,带着些许光,他眼睑动了动,过了好一片刻才从那几乎要让人窒息的深吻中回过神来。   他轻轻拉住白子慕的衣服:“今儿大姐二姐怕是要回去,我装了东西,都放厨房里了,你等会儿拿去给她们……算了,你今天要上工吗?”   这么问肯定是有事。   啥事儿都没夫郎大。   白子慕摇头。   蒋小一道:“那你送他们回去。”   昨儿红毯子裘老板走的时候,蒋父就卷好了直接让人带回去,忙完后,蒋父才见着马儿还绑在后院里,便来问了一嘴,是今晚给人还回去,还是明早再还?用不用问点草啥的。   他以为那马儿是租来的。   可其实是白子慕同唐老板借的。   又不急着还,七里屯离得远,这走回去,也不知道要走到啥时候。   要说大房一家,之前对二房真真是没话说。   蒋大牛去岳家,得了两块腊肉,就这,还不忘给二房送一块来。   人有一万块,给一块,那叫施舍。   可人只两块,还给了一块,那便是情。   如此,跑一趟,其实也没什么。   白子慕从屋里出来,蒋大牛和蒋大树还有二伯已经来做工了。   几个小家伙还在睡。   蒋父见着白子慕想去喊人,笑道:“怕是叫不起来,昨儿睡得晚,刚我喊了几次,他们都没起得来。”   昨儿忙完真睡下,已经快十点了,可蒋父睡了好一会儿,还听见这几个小家伙在屋里喊丫丫的,他过去看的时候,大概是激动得睡不着,蒋小一走了,他们又爬了起来,七个挤在龙猫床里蹦蹦跳跳。   小孩子本来就觉多,这会起不来正常。   除了找猪草,家里没什么活儿给他们做,睡晚些也成。   但等会两个堂姐要回家,孩子起来快一些,还能吃个早饭再走。   白子慕道:“父亲你叫他们不起来,那是因为你叫的方式不对。”   蒋父看着他又牛逼哄哄一副欠收拾的样子,手都有点痒了,没好气道:“你厉害,你去叫,我倒要看看他们起不起来。”   白子慕慢悠悠到了房门外头,敲了下窗户:“小的们,起了吗?我做炸鸡了。”   话刚落,门砰的被人从里头打开。   蒋小三头发乱糟糟,但眼里精光闪烁,还光着小脚丫子,急吼吼的,一脸不敢置信:“哥夫,你又做炸鸡了??怎么这么好呢?小三真是爱死你了。”   沈鸟鸟紧随其后:“还有鸟鸟,还有鸟鸟。”   “豆哥儿也爱舅父。”   没一会儿门口乌泱泱站着一群小萝卜头。   白子慕笑得一脸欠,顶着胸膛看向蒋父:“父亲,见没有,这不就起来了。”   蒋父:“……”   蒋大牛几人也哑了。   炸鸡是没有,可是有甜甜的豆浆,还有鸡蛋灌饼吃,昨儿剩了点五花肉,白子慕裹了点淀薯粉,也给炸了,几个小家伙吃起来,满足得不得了。   这都还没吃完,桂娘一行人就来了。   二伯父擦了擦手,同蒋父说今儿他要请一天假。   “干啥去啊?”蒋父问。   家丑不可外扬,可二房不算外人,蒋父是孩子们的亲小叔,没啥好瞒的。   “……我就想过去看看,给文娘撑个腰,以前是家里忙,离得又远,我们就没能经常过去,因此亲家母就当我们家没人了似的,可劲的欺负我家文娘不算,还想卖了糖哥儿,这次我们晓得了,不去黄家走一遭,那便对不住孩子了。”   蒋父听了半响,沉默了会儿:“这合该是跑一趟的。”   这都想卖了他们的小外孙了,晓得了还不给外孙出口气,那是不疼孩子才能做出来的事儿。   可黄氏为啥的欺负文娘,那还不是同刘家一样,嫌他们蒋家穷,不把他们放眼里,所以才敢可劲儿的‘糟蹋’文娘。   这次去了,黄氏心里不惧着他们蒋家,等他们走了,后头该怎样还是怎样,没准的还会变本加厉。   但不走一趟又不得行。   当你口袋空空的时候,即使讲的话再有道理,大家也会当你是在放屁。   这穷了,就是容易被人看不起。   白子慕挠挠头,咬了一口鸡蛋灌饼:“这老妖婆这么恶毒的吗?那等下我过去,好好恐吓恐吓她。”   蒋父和二伯立马扭头看他:“你也去?”   白子慕纳闷道:“小一叫我送大姐二姐回去,我不去怎么送啊?”   要是搁往常,二伯娘和二伯定是不敢麻烦他,毕竟白子慕也忙。蒋父想到的,他们未必想不到,但没有法子,可白子慕若是能跟着去……   白子慕是招上门的,以后便也是蒋人的人了,也算文娘小舅子,要是黄氏晓得她有这么个小舅子,后头还敢作妖?   那定是不能啊!   白子慕去村长家借了‘车’,回来给马儿套上,又往车上装东西。   鸡蛋,猪肉,豆腐,布匹,糖果……   这些东西,个顶个的贵,寻常走亲戚,送个一两样的,那都是极好的礼了,这会儿……   桂娘几人见了,眼皮都一个劲儿的跳,她们是来吃喜酒的,可不是来打劫的啊!   这么多东西,得多少银子了?这怎么能要啊!   文娘都心惊肉跳:“弟夫,别装了,别装了。”   大伯娘和二伯娘也跟着劝。   这孩子回娘家,走的时候带的礼越多,回了婆家脸上难免的有光,可这礼不是他们大房送的,二房送这么多,实在是破费。   蒋小一这会儿已经起了:“拿着吧,又没啥东西,大姐二姐难得回来一趟。”   他把布匹包好了放车:“这些东西,都是昨儿唐老板和裘老板他们送的,我们也用不着这么多,前阵子我们刚添了好些新衣裳,这会不缺穿,这料子裘老板送的厚,回去了大姐二姐给我那四个小外甥都做身厚衣裳。”   这村里人走亲戚,那多是穿好的去。   这次豆哥儿几个孩子来,穿的衣裳虽是干净,可又薄又旧,桂娘家的两个孩子还好一些。   文娘家的大黄和糖哥儿穿的应该是黄大有家两个娃子换下来的衣裳,昨晚给孩子脱衣裳睡觉时,蒋小一就发现了,糖哥儿和大黄里头的小衣裳,松松垮垮,那是烂得厉害,破洞了还不算,有些地方那料子都起了毛边,磨得不成样子,裤子上头还有好多补丁。   蒋小一看得眼睛都有些发酸,他之前过得苦,见他们大冬天的就穿那么点衣裳,不用想就晓得他们定是冷了。   他太知道受冷受饿有多难熬。   方才睡得迷迷糊糊,猛然想起这事儿,又赶忙爬了起来,扯了点布,想着送给两个堂姐。   裘老板送的布子好,软和得很。   他虽是有些不舍,但如今家里有活计了,只要多干点活,多赚点钱,以后缺了,可以再去买。   干活,苦点累点,他不怕,反正他都习惯了。   他怕的,是苦了累了,却还赚不到银子。   文娘几人拗不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装。   “夫君,我装了鸡蛋,你路上赶慢些,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   “我……”白子慕尴尬道:“我会骑马,但不会赶马车。”这就像许多人会踩单车,但不会开电车一样。   他看向二伯:“二伯,你会吗?”   二伯摇摇头。   蒋小一:“……”   那东西不是白搬了?   最后还是叫蒋大牛跟着一起去。   出发前,豆哥儿几个小家伙那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舅舅呜呜呜,舅舅,娘,我舍不得舅舅。”   “豆哥儿,糖哥儿,舅舅也舍不得你们咧!”沈鸟鸟哭得小鼻子都红了,他可太喜欢这四个小外甥了。   蒋小三鼻子还冒了泡:“小外甥怎么走那么快啊!大哥,小外甥们不能留我们家吗?小三是大人,小三会照顾他们了。”   蒋小二也很难过。   说是外甥,可他们处的像朋友。   昨天明明还在一起滑板车,还一起吃炸鸡,还一起捉迷藏,晚上还一起睡觉觉了,怎么今天就要走了??这叫他怎么舍得哟。   看着孩子们抱成一团,死了爹娘一样,嗷呜嗷呜的,文娘几人又想笑,又想叹气。   孩子团结,友爱,不生疏,他们欣慰,可家不能不回。 第91章   七里屯在平阳镇右方,而小山村在平阳镇左方。   两个村子一左一右。   要回七里屯,那要经过镇上。   这次除了二伯娘、二伯,蒋大牛,大伯娘也跟着去了。   满满一车人。   既然是要去给文娘撑场子,那去得少了,不得行。   气场这一块,还是得有。   人是一种惯会趋利避害的动物,人们之所以会对陌生人客气,那是因为还不熟悉对方是狼还是狗。   一旦完成试探,本性就会暴露。   对方若是狼,他们会客客气气,不敢招惹半分。   对方若是狗,他们立马放肆,对着人指手画脚,吆五喝六。   老虎不发威,别人一定是拿你当病猫。   所以同人相交,不管是不是亲戚,该和气就和气,该霸气就霸气,时不时亮一下獠牙,不然很容易被人误以为是狗。   蒋家人太过和善,黄氏便是当蒋家人是狗了。   世界上没有将心比心,一味的付出,只会惯得有些人得寸进尺。   有些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吃苦头不长记性,黄氏既然势利,那么这个逼,怎么的也得装到位。   一道镇上,白子慕让蒋大牛停两下,他要去摇些人。   大家都不晓得他要去干啥,只见白子慕进了赌馆,过了一壶茶的功夫,再出来时,后头跟着六个人。   赌馆老大是个三十来岁的壮汉,虎背熊腰,但国字脸,瞧着有些正气凛然,看着面相,应当是个好人,可惜人偏偏是混道上的。   这会儿同着白子慕勾肩搭背:“六个就够了?要不要再带点人。”   白子慕无所谓的摆摆手:“够了够了,吓唬一老婆子,我带六个那都是给她面子,带多了,把她吓出个什么好歹来,我还得赔银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赌馆老大想想:“也是,这老人家,都不经吓!我给他们安排辆马车。”   白子慕:“……”   安排个屁。   小弟开法拉利,老大开拖拉机,那还像话吗?   白子慕拍了他一下:“你这人,你给他们安排马车?我坐牛车?那到底谁是老大谁是小弟啊?这样我出场可就不霸气了。”   赌馆老大像是很为难:“那咋整?我这里也没牛车啊!”   “看你这富炫的……”白子慕白眼都要翻到后脑勺,没信他的话。   赌馆老大笑起来。   大房一家见那赌馆的人,赶着牛车跟在他们后头,还愣了愣,问白子慕,才晓得都是帮手。   黄大力偷偷抹了把冷汗。   吓死人了,还以为是去拆他家的,原来只是去吓他老娘。   那吓就吓吧!   也不是多大的事。   他那老娘就该吓一下。   几个孩子看见那六个打手,高高大大,有些怕,可见人对着白子慕唯命是从,再看白子慕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豆哥儿吃了两顿炸肉,一点都不怕白子慕,这会儿还挤到他怀里去:“舅父,你好腻害咯。”   白子慕把他抱到腿上,捏着他的小脸儿,小哥儿身子比小汉子软,豆二哥又才两岁大,更是软得不像话,白子慕抱他都不太敢用力:   “你这孩子,真是怪老实的,舅父最喜欢你这种老实的孩子了。”   一车人笑起来。   七里屯比小山村大一些,快上百户人家,也隶属平阳镇,不过七里屯离平阳镇比较远,可离扶阳镇近,寻常大家多是去那边赶集。   两镇物价多少有些差距,像扶阳镇上的布庄,规模没裘老板开的大。这小商铺,为节约成本,自是不会大老远的跑外州去进货。   上次文娘听得村里人说裘老板那儿进了一批江中的货儿,花样很是漂亮,这才跑平阳镇来买。   如今严寒,冷风呼呼直吹,很多野草一进入冬季,便会落叶枯萎,路边除了耐寒依旧盛开的野菊,还有绿油油的菜地,其余地儿大多光秃秃。   文娘昨儿没回来,家里的活儿没人干,黄大有媳妇杜大妮又怀了三胎,这会儿大着肚子,眼见着都要到做饭的时辰了,家里的菜篮还空落落的,黄氏也不敢叫她出来摘菜,想喊小女儿去摘点菜回来,黄小小没去。   黄氏骂她:“不去今儿吃啥?你二嫂都跑娘家躲懒去了。”   “什么叫躲懒?二嫂那是回去喝喜酒了,怎么到娘嘴里就那么难听了?”黄小小刚去割了一背篓猪草回来,到家都没能歇,又被指使着去干活,心中也不痛快:   “你不想去,不是还有大嫂?”   “你大嫂大着肚子,咋的去?”黄氏说。   黄小小听了这话,都要笑了:“哎呦娘,你这心咋的偏成这个样子,她大着肚子不能去摘菜,那我二嫂咋的就能?她以前大着肚子的时候,不止去摘菜,还跑山里砍柴呢!”   “你二嫂和大嫂能有的比,你这孩子,就是废话多。”黄氏就这么一个姑娘,到底也是疼的,没多说什么,自个去了。   黄小小看见她大嫂杜大妮扶着腰从屋里出来,不由用鼻子哼了一声。   杜大妮也不理她。   她晓得她这小姑子同二房的好,可又咋样,黄小小十三了,没两年就得嫁外头去,不碍事儿。   青菜是泥多,虫多,蜗牛多,不好洗,放盆里得换好几次水才能洗得干净。而且水缸里的水是昨儿文娘挑的,留了一宿,冻得很。   黄氏摘了菜,直接拿到河边去洗。   这个时辰,小河边多是些洗菜的。   大家见是她,纳闷的很。毕竟黄家这些年,洗菜、洗衣、挑水啥的活儿,多是文娘在干,也就这两年黄小小大了些,才帮着分担了一部分。   有人笑了。   “今儿吹的什么风?黄氏竟然来洗菜?”   “太反常了啊!难怪今儿我说这天咋的这么冷。”   有人好奇,伸着脖子高声问:“黄大姐,今儿怎么是你来洗菜啊?你家文娘呢?”   黄氏在河边蹲下:“回娘家去了。”   “啊?回去干啥呢?可是娘家那边出了事儿了?”这不过年不过节的。   没有网络且交通不发达的年代,信息传的慢,特别是离得远的地儿。   “她堂弟结婚,所以前儿就回去了。”河水常年流动,不算咋的冰,但这会儿天气冷了,多少还是有些冻手,黄氏许久不干活,这会儿蹲了一下就觉腿麻,想到文娘她就不太高兴,说起话来时也就带了气:   “就个堂弟成婚,也值当的回去?我说托人寄个二三十文的回去就成了,她偏不,硬说什么虽是堂的,可跟亲的没差别,不回去不行,还买了布,我呸,我看她就是想回娘家躲懒。”   周边几妇人听了撇撇嘴。   二三十文,这黄氏也真是脸皮厚,这么点竟还有脸说得出来。   要是隔得远的亲戚,那送二三十文还说得过去,可亲堂弟,送二三十文,那是埋汰谁?   这年头父母在不分家,有些几兄弟住一起,底下几个孩子,从小在一个院子里长大,堂不堂的,差别不大。   就算是分了家,可同个祖宗,也不是说一年到头的不联系不来往,关系远了,因此送的少,那还说得过去,可这同个村,还送二三十文,真真是埋汰人。   “难怪前几天我看见文娘和大力去镇上买了布子。”有个老妇同文娘接触过,晓得她是个好的,便想替她说说话:“既然是亲堂弟,送二三十文,那也太少了些。”   黄氏不以为意:“对咱来说是少,可你们是不知道,那蒋家穷啊!二三十文,人收了,怕是都要暗暗笑得大牙呢!”   七里屯也不算得富贵,同着小山村那是半斤八两。   寻常人家一个铜板都看得重,更不用说二三十文。   毕竟这都一天的工钱了,可也不至于说会笑掉大牙。   “这蒋家真那么穷?”   “咋的,你们不信啊?”黄氏道:“我家文娘,是蒋家老二生的,她上头还有一个大伯,也就是桂娘她爹,桂娘底下有个大弟,二十二岁才娶了个媳妇,娶的那个,还是人嫁不出去,彩礼要的少,蒋家的才去问了,如此,才勉强娶着了个媳妇,文娘底下那个大弟弟,今年二十一快二二了,还没讨着媳妇儿,为啥子?还不是因为穷啊!”   连媳妇都娶不上,那确实是够穷的。   村里人,家家户户都穷,可只三四两银子,大多人家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娶不上媳妇儿的,多是穷得叮当响的人家。   “前几年文娘生糖哥儿的时候,这蒋家的人来,我见着他们大冬天,就穿那么两件衣裳,那会儿我还问,文娘她娘还笑说,是怕着赶路热。”   如今想来,哪里是热,是穷的没衣裳穿。   难怪黄氏那般看不上文娘。   黄氏说得起劲,一个劲儿的埋汰着蒋家,说完大房,又说二房。   这些事儿,还是桂娘上家里来,同着文娘唠嗑时,她听了几耳朵才晓得的。   “每年文娘回去,我家大力是又买肉又拿蛋,可结果呢!去了趟娘家回来,你们猜拿了啥?就拿了几把干菜,干蘑菇,还有一些箩筐,这村里媳妇,谁回娘家,娘家就送这么些个回礼的?这些东西,值当个什么钱?”   农家人,不缺那么一把干菜,箩筐黄老汉自个就会做,家里头更是不缺。   有人道:“这……人家里条件不好,送啥都是份心意。”   黄氏不太高兴:“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尽会挑好的说,要是换你家媳妇,年年往娘家送肉,她娘家回你一个箩筐,你乐不乐意?”   “那人家里穷,送个箩筐咋的了?不然你要人家送啥?人把闺女养那么大,嫁你家来,让你整天叫来叫去的使唤,又给着你老黄家生孩子,生孙子,吃你家一斤肉还不行了?你也是有闺女的人,咋的就能说出这种话来。”   那妇人语气冲,黄氏听了更是恼怒,菜一扔,当场就插起腰来,正想同那妇人对骂几句,旁边不知谁疑惑喊了一句:“哎,那是文娘和桂娘吧?”   “好像是,我还看见邵家那小子和黄大力了。”   “可那些人是谁啊?咋看着那么凶?黄大姐,你快看看,那是不是你家亲戚?”   “哎呦,用马拉着车,黄大姐,你家这亲戚啥的条件啊?”   黄氏扭头一看,两‘马车’正咕噜噜从村口驶来。   到了近前,车子停下来,二伯娘喊了一声:“亲家母。”   众人怔愣住了,半天回不过神来。   啥回事儿啊?   这……这是蒋家人?   怎么来了这么一大帮?还一个塞一个的壮,看着就一副很不好招惹的样子。   黄氏菜都顾不上洗了,拿了菜篮赶忙跟在马车后头回了家。   大家互相对视几眼,也跟了上去,到黄家外头,就见着文娘从车上下来,然后想搬东西,一极其俊俏的汉子摆了摆手:   “二姐,这哪里用得着你来。”那小汉子往后一指:“你们两个,过来把这些东西搬下来。”   “是。”   两个大汉子立马上前,拿了一篮子鸡蛋,一块估摸着三斤多重的大肥肉,还有一板豆腐,两匹布,一盒子糖……   这……咋的这么多东西?   得去多少银子啊!   不是说文娘是回娘家喝喜酒吗?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回来?   而且……黄氏不是说蒋家穷的叮当响吗?   黄家院子大,但里头也就几间屋子,同着蒋家大房差不离,可人好一些,那便是屋顶上头有瓦片。   可有几片瓦片就了不起?   糖哥儿和大黄跳下车,一左一右的去牵白子慕:“舅父舅父,这就是我们的家,舅父快进来。”   村里人都懵着:舅父??   “外婆,外公,你们也快进来。”   大房几人站着不动,白子慕目光幽幽的看向还站在人群中缓不过神来的黄氏。   “二姐,这是你婆婆啊?”他声音轻飘飘的,甚至细听好像还带着些许温柔,可却莫名让人感到了一股山雨欲来的寒意。   文娘点点头。   白子慕懒懒的掀起眼皮,淡淡的瞥了黄氏一眼,没有说话。   黄氏原本还想打个招呼,见此心里咯噔一声。那轻飘飘的一眼,却是叫她莫名的感到害怕。   杜大妮听见外头动静,扶着腰出来,黄老汉、黄大有几人也出到院子里,见着两马车停在自家院门外,白子慕他们不认识,但二伯娘他们是见过的。   两家离的远,蒋家那是一年到头都不会来一次,这会儿难得来,黄老汉没多想,只以为人是顺道过来走亲戚,高兴道:   “是亲家来了?快,快屋里坐。”   那态度是要多热情有多热情。   二伯娘和二伯见白子慕没动,他们也没敢动。这小子脑子活络,比得他们聪明,看他行事准是没错。   黄老汉和黄大有面色讪讪的:“这,亲家,咋的了吗?”   “你说呢?”白子慕反问一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此刻心情有些阴郁,像强压着一股怒火般。   他身上泄露而出的气质委实太过凌厉,黄老汉都不太敢同他对视,小心翼翼问道:“这位是?”   “这是我们的舅父。”大黄抢过话,瘦弱的小手紧紧握着白子慕,他喜欢这个会做好吃的舅父,怕黄老汉不懂,他又道:“爷爷,舅父就是三舅舅的夫君。”   哦!   大家懂了。   “原来是亲家小舅,那快屋里坐,今儿外头可冷了,我让小小去给你们热些水,喝了暖暖身子。”黄老汉又热情的说。   “别了吧!”白子慕是懂怎么阴阳怪气的,他垂着眼眸,下颚线绷着,语气淡淡,分不出喜怒:“喝了水,等会水缸里没水了,还得劳累我二姐去挑,那我哪里忍心啊!”   这下大家是都听出来了。   这蒋家人,是来给文娘撑腰来了。   这种事儿,二伯娘和二伯在,原是不用白子慕出头,可来时路上二伯娘说了,让他来。   蒋小一要是嫁出去,那白子慕便是文娘弟夫,可白子慕是上门的,那今后就是蒋家人,如此,也算是半个小舅子。   他又年轻,年轻人脾气暴躁些,没人会说啥,他们老两口说了,黄氏定是要反嘴。   等会儿人要是来一句:‘这儿媳伺候公婆有啥的不对?你们住我家里头了?怎么知道我就只指挥着文娘做事儿了?要真舍不得,那你们把她领回去啊!’那他们该说啥?   白小子最会唬人,他出头,那老虔婆定是啥子话都不敢说。   这会儿见黄氏陪着森*晚*整*理个笑脸,一个屁都不敢乱放,二伯娘心里那个舒坦。   就是文娘,那腰杆儿也默默的顶直了。   白子慕扫了杜大妮一眼,脸上阴云密布,沉声道:   “你是我二姐她大嫂吧!你也长着手啊!也没断着腿,可怎么劲是让我二姐伺候你啊?你家什么条件?指我看看,你爹娘呢?也叫出来,让我看看他们究竟是怎么养的闺女,怎么就尽会欺负妯娌。”   他没骂什么脏话,可这么几句话下来,却是比骂人祖宗十八代还要厉害。   杜大妮仿佛当众被人扇了一个嘴巴子,脸都白了,大气都不敢喘:“我……我……”   杜大妮爹娘就在院子外头,这会儿没敢出声,只觉得脸上臊热难忍,脸面都丢光了。   他们家什么条件?   也不过就是后院养了两肉猪,外头十八亩地,比黄家好那么一点罢了,能有啥子条件。   杜大妮家在村里条件算得上好,家里五间房,十来亩地,可她底下就一个弟弟。   人少,平日秋收能卖的粮就多了,人头税又不用交多少,因此家里的条件自是要比旁人家好一些。   杜大妮嫁给黄家,那算是下嫁。   原杜大妮家也瞧不上黄家,可他们就一儿子,杜大妮要是嫁的远了,以后定是帮衬不到家里,若是嫁本村,那平日春耕、秋收啥的,没准的还能让女婿回来帮帮忙。   于是杜家选来选去,就选了家里兄弟也算少的黄家。   黄家虽是穷,比不得自家,但他们杜家在村里算是‘富贵’人家了,不选黄家,去哪挑那条件同他们一样的?   杜大妮家,也就是泥墙瓦片,地道村户人家,见了白子慕这阵仗,那也是怂的。   “我什么我?”白子慕哼了一下,狠狠的剜了她一眼,那目光刀子一样狠厉:   “欺负我二姐,你们是当我们蒋家没人了?欺负也就算,还想卖了我小外甥,怎么,穷的吃不起饭了?因此你要做这种缺德事儿来?想卖怎么不卖自个儿子?坏主意尽会往别人身上打,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做?”   “都是吃的米饭,喝着同一口井里的水,怎么偏的就你黑心肝??”   外头看热闹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不由低低笑起来。   “哎呦这汉子,这张嘴真是厉害的。”   “刚黄婆子还说这蒋家穷,但我瞧着那汉子那少爷似的模样,还有带回来的那些东西,这也不像穷的啊!”   “那布料我瞧着,应该都值五六百文了。”   有人诧异又震惊:“啊!这么贵的吗?我是没看的出来,就是觉得那料子看着好像滑溜溜的。”   “真有那么贵的?”有人不信。毕竟村里人家,回礼谁敢回这么多,毕竟不是二三十文,而是几百文啊!   “错不了。”先头说话那人道:“上个月我那外孙满月,我去镇上扯了点料子,想着给他做身衣裳,我在布庄里头逛的时候,见过这布料,那小二说是啥江中来的,我还摸了会,觉得挺好,想叫他给我扯一些,不过那小二说一匹要二两多银子,吓得我都没敢买,文娘拿回来的那料子,那般多,没有个几百文的,我割我耳朵。”   听她这么一说,大家是信的,毕竟那料子,瞧着颜色花样确实是好,而且还厚,想来定是不便宜。   有人瞧着白子慕身后那几个大汉,小声说道:“刚糖哥儿他舅父那么说,这蒋家估计是晓得了糖哥儿的事,特意来给文娘和糖哥儿撑腰来了。”   黄家这事儿前头闹得挺大,村里人,要不是实在过不下去的,大多不会做卖孩子这种缺德事儿——为啥子说缺德。   因为这孩子一旦卖了,那小汉子,便是要给人当奴,哥儿姑娘要是命好,给人当婢,可若是命运不济,那便是要被人牙子卖入那等腌臜地,或是达官显贵人家中,做那禁/脔。   这些人,没什么人权,在世人眼里,便是贱命一条,同着猪狗一样,甚至连着猪狗都不如,就是个玩意儿,被蹉跎死了也就死了,没人在意。   要是说家里实在困难,没得法子,走投无路了,迫不得已卖孩子,那大家都不会说啥,只会觉得人可怜。   但黄家这不是过不下去才想着卖孩子,那是起了贪心,才想着卖孩子,如此,也不怪大家瞧不起。 第92章   卖孩子,到底是缺德又不光彩。   黄氏被黄老汉狠狠的打了一顿。到底是多年夫妻,一个被窝睡了大半辈子,黄氏撅个屁股,他都能晓得她要放啥味儿的屁。   黄老汉晓得这婆娘,小毛病是有,但不是那种缺大德的人,问她怎么突然想卖孩子?黄氏先头还不肯说,后头被打实在顶不住,便把杜大妮给招了出来。   白子慕是看杜大妮,怎么看怎么手痒,但人大着个肚子,真动手了就是他不男人。   动不了手,那就动嘴。   于是说话是毫不客气,也丝毫不给杜大妮留情面,这会儿杜大妮一句话都反驳不了,当初她也是一时糊涂,被那二十几两银子迷了脑子,这个数对于庄稼人来说,那诱惑力不是一星半点,铁打的心都动,眼也得红。   她爹娘更是不敢再听下去,臊得头顶都要冒烟了,旁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笑他俩,说赶紧出去,给文娘他小舅瞧瞧啊!杜家两老再受不住,捂着脸跑回了家。   黄大有更是脑袋都要垂到裤//裆,都不敢看人。   之前就因为这事儿,他一出门是处处的受人指点,他媳妇这事儿做的,确实是不地道,难怪蒋家人会上门来。   黄大力在一旁没有说话,可心里暗爽得很。杜大妮他是看不顺眼许久了,可长嫂如母,说多了,杜大妮说他欺负人,他娘也护着杜大妮,他是有气难出,杜大妮先头那么趾高气昂,如今,鸵鸟似的,真是该。   白子慕挑了下眉,扫了黄家几人一眼,目光幽深冰冷:“今儿我来,同你们好好说话,我不动手,但要是下次你们还敢欺负我二姐,欺负我两个小外甥,对他们动歪心思,那么就是不给我面子,谁不给我面子……”他突然伸出手来。   从赌馆带来的几个大汉背着手分成两小队,恭恭敬敬的站在他身后,大山一般,挥然不动。   白子慕:“……”   白子慕手伸了半天,也不见有动静,扭过头,朝靠他较近的一个汉子使了个眼神。   那汉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见白子慕对着自己挑眉,又见对方模样隽秀,瞳仁幽深,虽晓得对方是个不折不扣的汉子,可这会儿还是控制不住的心跳有些快,然后不好意思的羞臊的对着白子慕笑了笑。   白子慕:“……”   这个老六啊!这么没有眼力劲的吗?难怪混了一辈子,还只是个打手。   白子慕咳了一声,手又动了动。   后头一汉子大概是比较激灵,见他伸着手,掌心朝上,又一个劲儿的朝着他们看,他似乎懂了,于是从袖子里,把随身携带的砖头小心翼翼的递到了白子慕的手上。   白子慕这下满意了,给了他一个‘你小子,很有前途’的眼神,而后才扭回头,视线冷冰冰的盯着杜大妮,继续道:   “谁不给我面子,我就要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话落,他五指微微一缩,手里的砖头直接碎裂开来,洋洋洒洒的落到地上。   所有看热闹的,包括大房和赌馆打手在内的人,都看惊了。   这……这砖头是不是泥巴做的?   怎么一捏就……就碎了?   这要是捏人天灵盖,那不得跟捏豆腐一样啊?大家是看得脊背生寒。   糖哥儿和大黄嘴巴张得大大的,愣了半响,糖哥儿才蹲下来,盯着那碎裂了的砖头看了看,而后捡起一小块,捏了捏,见没捏碎,又使劲的踩了一下,用力到龇牙咧嘴,可那鸡蛋大的小砖块也没碎。   哟!!   这可不得了了。   舅父可真是厉害死人了。   他激动得直接一把抱住了白子慕的腿。   杜大妮和黄氏口水都咽得艰难,后背冷汗更是一直刷刷刷的冒,一股股寒意顺着头皮蔓延开来,让她们腿脚都发软。   黄老汉自知理亏,急忙打圆场:“孩子他舅,别生气别生气,这事儿是我们老黄家对不住文娘和糖哥儿,是我那老伴一时糊涂了,我都说过她了,下次定是不会这样,老汉在这里给你们赔不是,你和亲家别气,进屋坐坐,行不行?”   话落,他朝黄氏看去,黄氏讪讪的,又惊又怕,只得腆着个脸再次保证,白子慕这才往屋里走。   怕归怕,但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   七里屯也不算得大,村里没有屠夫,寻常大家要吃肉,都是得跑镇上买。   肉贵,大家一年到头,也就吃那么几回,这玩意又不像布啊米啊啥的,买了可以存家里。   因此这会儿黄家屋里也没啥子好菜。   这个时辰都已晌午了,再跑镇上去割肉肯定是来不及了。黄氏和黄小小想去后院抓只鸡,杀了做饭招待一番,二伯没让,而是同着黄老汉坐了下来,又喊住黄氏。   “亲家。”   他说:“我们蒋家确实是穷,这文娘在家的时候,也不是啥子小姐,这嫁了人,伺候公婆,伺候当家的汉子,照顾底下的弟妹,这都该做,没啥子可指摘的,可弟媳伺候大伯大嫂,向来就没有这种事儿。”   “今儿我们来,不为啥,就想你们老两口,即使不能一碗水端平,那也不能可劲的欺负我家闺女,我家闺女娘家还是有人的。”   二伯说完,二伯娘又来,杜大妮和黄氏瞥了白子慕一眼,见他靠着椅背,双腿交叠着,及膝的长靴如同他的气质一般,冰冷且坚硬。   六个大汉整整齐齐的站在他身后,白子慕怎么看,都像一副混道上,大哥大的样子,再想到他方才捏砖头时那轻轻松松的样,杜大妮和黄氏硬是一句话都没敢说。   文娘这小舅子这般生猛,她们还敢说啥?怕是多说一句,人家都能立马跳起来,一拳送她们去阎王殿。   黄氏最是会看人下菜,可这会儿是有些云里雾里,依旧是缓不过神来。   白子慕模样好,又穿的好,一身气度,摄人得紧,这一瞧就是少爷做派,她是浑浑噩噩的,怎么都不敢相信,文娘竟会有这般亲戚。   刚大黄说啥来着。   说这小汉子是他三舅舅的夫君……   这同文娘关系不算得亲近,可对方和亲家公亲家母感情好像挺好,不然也不能同亲家不远辛苦走这一遭。   糖哥儿和大黄,还有豆哥儿四人,黏着白子慕,围在他跟旁,一叠声的喊他舅父舅父。   白子慕这个捏捏,那个捏捏,然后又大方十足的拿糖给他们吃,似乎那几块糖不值钱似的,给出去一点儿都不心疼。   一看就是对几个娃子也上心。   黄氏见了这一幕,看向文娘时,那脸色都不再像着以往了。   这会脸上满是讨好之色,见着她要把那些布料搬回屋,黄氏还笑盈盈上去:“坐了半天车了,累不累?娘来吧!”   文娘下意识想说不用,黄大力立马拉住她,对她摇了摇头。   文娘这才反应过来。   是了。   她不能再像着以往一样了,如今她虽是有人撑腰,可自己若是还唯唯诺诺,那么便是白白辜负她家人走这么一遭。   自己也得立起来才是。   以前是家里穷,确实是有些抬不起头来,但如今是不一样了。   到黄家坐了一会,又去邵家坐了一会,大房一家子这才赶了车回去。   白子慕只觉自己这一趟没白来。   这果然是做好事,有好报。   这会儿他坐在马车上东张西望,大伯娘看着他跟前那一筐猪草,纳闷得不行。   这猪草他们小山村不咋的有,可七里屯多的是,人家常是割来喂猪,这会儿冷了,那猪草叶子有些干枯,但冬日猪草难找,挑不得,是找着什么喂什么。   这一箩筐是黄小小早上去割的,要走时白子慕见着了,说想要。   黄家哪能不给,就是他说想要后院的那头老母猪,黄家怕是都不敢说二话,给他‘打包’带回来,更何况一箩筐不值钱的猪草。   大伯娘问:“白小子,你要这猪草干啥使?”   二伯娘几人也看了过来。   “拿来煮了吃。”白子慕说。   二伯眼都瞪大了:“这玩意儿还能煮了吃啊?”   白子慕趴在马车边,不停的张望:“猪都能吃,人怎么不能?不过我要的只是它的水,哎,大哥,先停一下,那边好像有凉凉草啊!你停一下,我去割一些。”   蒋小一在家忙了整整一天,晚上才见着白子慕回来。   车上还满满一车草。   他过去帮忙:“怎么割了这么多猪草回来?”   白子慕没多说,只说不是猪草,可别给他拿去喂猪了,这东西晒了留着,夏天到了,给他做好吃的。   蒋小一闻言,眼睛立马一亮,赶忙嗯嗯两声。   这凉草真晒干了其实也没有多少,见白子慕喜欢,从黄家出来,那一箩筐猪草还抱怀里,邵东和黄大力便说,这几天他们割些给他送过来。   这玩意儿,去山里找找就能有。   白子慕带人去了黄家走了那么一遭,黄氏对文娘那是‘今时不同往日’,再不敢对她呦呵来呦呵去,连着大声说话都不敢,就怕说了,白子慕晓得了,又带着砖头来他们黄家坐。   文娘日子过得舒坦了,隔天就和黄大力去山里割了好些凉草,第三天就给他送来了。   到福来客栈外头的时候,两人还不敢进去,在门外头踌躇着,直到文娘鼓足勇气正准备进去时,却见丘翠翠和黄秀莲铁青着一张脸从福来客栈里头出来。   白子慕插着腰跟在后头:“妈了个巴子的,你个小娘皮,还瞪我,瞪你个吊啊瞪,这次我放过你,下次你再敢跑我跟前来乱喷粪,我就打得你满地找牙。”   似乎没想到他看着像个识礼的富家子弟,可结果竟然会说出这么不男人的粗话话,丘翠翠颤着手指他:“你会后悔的。”   白子慕呛回去:“后悔你妈!”   丘翠翠:“你就不怕?”   白子慕:“怕个鸟。”   “你……你……”   丘翠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旁的话来,白子慕瞪着她:“赶紧滚啊!”   他似乎气着了,脸沉得厉害,看起来有些烦躁,见了文娘和黄大力,脸色才好了一些。   文娘进了福来客栈后,头都不敢抬,拘谨得紧,直到进了后院,她才深深喘了口气:“怎么了,丘翠翠她们来找你干什么?”   文娘自是认得丘翠翠的。   还能干什么?   丘大柱没活干了,被开了后,想不明白,缓了两天才缓过劲儿来,他是惊慌失措,不晓得自己好好的,怎么就被辞了,想来想去咋的都想不明白,要说是因为白子慕,可要真的是他出手,又何苦等到今天?   丘大柱托了人去问师爷,想让师爷帮帮忙。   他不能丢了这份活儿。   可师爷哪里敢帮啊!这是少爷亲自开口让他开掉的人,他要是保丘大柱,那就是跟少爷过不去。   他什么身份?哪里敢跟少爷过不去。   丘大柱是咋都没想到,工作说没就没了,后头又是求人,又是塞银子,问了一通,才知道竟真的是白子慕出的手。   这毒瘪子,打了他一顿还不行,还要绝了他的路。   他行动不便,今儿黄秀莲和丘翠翠就来了。   原是想叫白子慕‘高抬贵手’,让丘大柱回去干活,毕竟在镇上做了这么多年活,被村里人恭维惯,老太爷似的,再叫人回去做地里的活儿,同着村里人一样,再没了旁人羡慕的活计和身份,这落差谁能受得了?   可若是没有活计了,不回去又不行。   毕竟丘大柱没旁的手艺和本事,不回去种地,呆镇上吃啥?用啥?   吃惯了大鱼大肉,哪里还啃得了野菜。   先头一个月,最少都半吊钱往上走,回去地里刨食,一年都赚不了几个钱,丘大柱不愿回去,求人无门,便动了心思想让白子慕放他一马。   他虽是同白子慕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丘翠翠和蒋小一,那却是一母同胞的姐弟,白子慕上次没有给黄秀莲面子,但如果黄秀莲低下头求他,没准的会有用呢?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不试试,他咋都不甘心。   丘大柱这般想,便让丘翠翠和黄秀莲来。   白子慕不同意,知道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丘翠翠便大放厥词,说什么等她相公考上秀才了,绝对不会放过他。   还说今日他让丘大柱失了工作,来日她必如数还之。   唐文杰如今那授课恩师,非常看好他,曾言说等他考上秀才了,便举荐他到府城的清文书院去求学,他昔日同窗,乃是进士出身,如今就在清文书院里头教书。   大周科举,共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共六试。   殿试分三甲:一甲赐进士及第,殿试第一名-状元。   第二名-叫榜眼。   第三名-为探花。   二甲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唐文杰要是考上秀才,便能得那二甲进士出身的夫子教导,丘翠翠可不得嘚瑟。   今儿来不仅放了狠话,还威胁,这可把白子慕气得够呛,他何时受过这种窝囊,以前他都不骂女人,可刚都顶不住了。   有靠山了不起啊?还敢跑他跟前来撂狠话,他清明宗小太子不要脸的吗?   没动手打黄秀莲两嘴巴子,那都是他讲素质。   白子慕心里酸溜溜,丘翠翠这话,他没怀疑,因为前儿唐文杰来客栈里头吃饭了。   是镇上贾员外请的,大概是消息灵通,提前晓得了这事儿,便想着趁人没‘起来’之前,结交一二。   商人即使家财万贯,可没啥子地位,上头要是没有人,最是容易受‘欺负’。   像着运货啥的,那守城的官兵眼睛最尖,一看商队规模,就知道人有没有钱,要是知道对方背后没有人,也没有什么关系,那么光一个‘入城’费,都得去好些。   不给也不行。   毕竟小鬼难缠。   这会唐文杰‘前途似锦’,地主乡绅肯定是要先上赶着巴结,就当做是投资,万一这人以后突然中举了呢?又或者走了狗屎运成了状元的话,那么此人就是未来的官员了。   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   读书不仅能换门楣抬身份,还能揽钱,受人恭维推崇,若不是如此,大家也不会费尽心思,挤破脑袋都还不算,即使倾家荡产,也想让家里的娃子也去读书了。   白子慕倒也不惧,先不说唐文杰如今是考都还没考上,如此,先忧虑胆怯起来,不是他的作风,就是真考上了,那也是船到桥头自然直。   怕个求。   瞻前顾后,不得行。   这次文娘带的凉草多,足足四大捆。   今日接连小雨,路上泥泞不堪,走着一趟不容易,白子慕想给银子,可文娘和黄大力说啥都不肯要,最后白子慕给他们包了点早上剩的几个包子,还有一只鸡,送他们到了客栈外头。   “回去忙活吧!”文娘说:“凉草冬日冷了不咋的有,不过开春了,天气暖了就又长了,你若是到时还想要,你就给我捎话,我割了再给你送来。”   白子慕嗯了声:“好,谢谢二姐。”   文娘笑了起来:“客气啥,回去吧!我们也走了。”   ……   如今已快十二月底,天气是一天冷过一天,哈出来的气都是白的,早上更是冻死个人。夜间更是不用说,虽是还没落雪,却也依旧严寒。   白天虽是好些,可要是啥活儿都不做,光站着,那脚能冻得发疼。   自收完黄豆后,村里人都跑山里去砍柴,想多屯这些,毕竟衣裳不暖和,那就只能多烤烤火,御御寒。   烤火自是会有烟,这几天实在冷,不像先头还能熬,最近村里,家家户户那屋顶上头,总是烟雾缭绕,村里到处都是烟火气。   蒋小一有些愁。   先头尚且还能在院子里磨豆腐,可后头若是下了雪,再在院子里干活儿,那就不成了。   可堂屋又不算得大,在里头忙活也忙活不开。   这会起房子也来不及,蒋小一想去砍些竹子,在厨房外头搭个棚子,能遮风挡雨就行了。晚上又不住里头,简陋些倒也不要紧。   这会儿冷,店里的烤鱼好卖得紧,油豆腐用得多,是天天的不够卖。   竹林里落叶多,很少长杂草,孩子也去得。蒋小一让着二伯他们忙家里的活儿,自个带着三个孩子去山里砍。   这竹林是村里的公山,谁想砍都得,大家平日砍的不多,毕竟这竹子也就能拿来做些簸箕、箩筐、背篓、竹席啥的而已。   这些玩意儿做出来,那是一用就能用好几年,竹席就更不用说,刚编的时候有刺,但睡久了,竹面滑溜溜,是睡得越久越好睡。   村里的老汉们,大多都会做一些,庄稼人家不咋的会去外头买这些东西,所以卖箩筐,也赚不了几个钱,也就一些老人家,上了年纪地里的活儿做不了,又实在闲不下来,就编一些箩筐拿去卖,偶尔的运气好,十天半个月的,也能赚个几文钱。   但到底是不划算,因此山里的竹子就没啥子人砍,一棵棵的,又大又高,笔直得几乎要直入云霄,都不用挑选,进了竹林直接砍就行。   但一个人到底是砍不了多少,竹子砍倒了,还要把上头的小竹枝砍下来,忙了大半天,也不过砍了十来棵。   砍完了还得扛到山脚下去,竹子里头是空心,倒不算得重,一个人扛也能杠得动。   不过爬山本就累人,来回不过四趟,蒋小一是累得够呛,加上昨晚闹腾得晚,这会儿腰也酸,腿也疼。   蒋小二、蒋小三几个小家伙在竹林里撅着个小屁股在挖冬笋,哼哧哼哧的。   沈鸟鸟没挖过冬笋,不知道怎么的找,扛着一把蒋小一特地给他做的小锄头,屁颠屁颠的跟在蒋小二和蒋小三身后,蒋小二和蒋小三之前跟着蒋小一来挖过,大概知道怎么找。   三个小家伙在竹林里晃荡来晃荡去,看见开裂的缝儿,二话不说,扑过去就是一顿猛挖。   有的地儿挖下去,累得屁都蹦出来了,也没挖到啥,可有的地儿,还真给他们误打误撞,挖到了好些冬笋。   冬笋不大,就筷子那么长,但‘胖胖’的。   三个小家伙扫雷一样,竹林里被他们挖得坑坑洼洼,这里一个洞,哪里一个洞。   因为山头离家远,怕中午孩子们饿,出门前,蒋小一还特意带了些吃的。   临近下午,他从麻袋里掏了一大袋薯片出来,寻了块大石头坐上去,才朝不远处正在刨坑的几个小家伙喊:“饿不饿?先过来吃点东西吧!等会儿再挖。”   “好。”一听有吃的,几个小家伙立马扔了小锄头,一溜烟跑到蒋小一旁边,挨着他坐下,咔嚓咔嚓吃起薯片。 第93章   这薯片是白子慕拿了红薯做的。   红薯洗干净切成片,沥干水分油炸过后,金黄酥脆,家里这几个,不管是蒋小一还是蒋小二三个小家伙,白子慕那是了解得透透的,这几个都爱吃辣,出锅时他便洒了一些辣椒面,闻起来不仅香,吃起来味道更是棒。   几个小家伙吃得摇头晃脑。   “大哥。”蒋小二眼睛亮晶晶的:“这个薯片超级无敌的好吃,小二喜欢。”他嘴巴鼓囔囔,一片接一片的往嘴里塞。   “小三也喜欢了。”   “还有鸟鸟先。”   几个小家伙这些日子老是顶风找猪草,两片小脸蛋儿和鼻尖被吹得红彤彤,加上肤色白,看起来奶乖奶乖的。   蒋小一笑起来,挨个摸了摸:“喜欢就多吃些。”   “好。”   本来想着吃两下,填填肚子就干活,后头四人围着麻袋,一边眺望着远处辽阔的风景,一边叽里呱啦,吃着吃着,一大袋薯片吃完了,天也快黑了。   活儿做不了了,蒋小一只好带着他们回来。   蒋父见蒋小一走时装了一背篓的薯片,回来麻袋空荡荡,不用问他就晓得了,怕是竹子没砍到多少,薯片到是吃了不少。   蒋小一被他看得讪讪的,默默进了后院去喂猪。   晚上回来,煮了饭,蒋小一也没吃多少,白子慕又担忧了,摸了摸他额头:“怎么了啊?是哪里不舒服吗?怎么今天才吃了两碗饭?”   “不是很饿。”蒋小一啃着排骨,一嘴油。   “怎么会不饿,中午干那么多活。”白子慕拍了几个小的一下:“你们也是,今晚的糖醋排骨不好吃了吗?以前四斤都不够你们造,今儿竟然只啃了那么几块?”   先头是一做这糖醋排骨,蒋小一这几个,那是啥活都没心思干了,虎视眈眈的围着灶台,那眼神更是火辣辣,白子慕还时常担忧家里的大铁锅会被他们盯出个窟窿来。   吃的时候更是不得了,鼻孔也会干饭一样,那头几乎要埋到碗里,啃排骨时就跟人舔雪糕似的,那排骨他们是从左到右那么一滑,上头的肉就全不见了,有几次他就起身打个饭的功夫,半盆排骨就不见了影,那速度简直无人能敌。   如今这几个,竟然吃得有些‘斯文’。   蒋小一低着头没说话。几个小家伙好像也哑巴了一样。   蒋父撇了蒋小一一眼,哭笑不得的道:“跑山上吃了一箩筐薯片,哪里还有胃口吃饭。”   白子慕:“……”   白子慕都惊呆了,简直不敢置信:“我昨儿炸的薯片全吃完了?”   “可不。”蒋父说:“一片不剩。”   一时间白子慕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蒋小一是个爱吃的,加上家里孩子多,白子慕总会弄点零食留着,给他们当零嘴,昨儿炸那薯片,他还想着起码能吃好几天。   结果倒好,一天就给他全造完了。   蒋小一振振有词:“夫君,这不怪我,谁叫你做的薯片那么好吃。”   “就是啊!”蒋小三眼睛亮晶晶的说:“好吃多,停不下来。”   沈鸟鸟就坐白子慕旁边,慢吞吞的啃着排骨上的肉,美得小脚丫晃来晃去:“而且都不够吃呢,哥夫,你再给我们做好不好?”   白子慕拍了下他的脑瓜子:“好你个头,你看你,都胖了一圈了。”   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之前他带三个小家伙去上工,有些客人见着沈鸟鸟和蒋小三个头相当,差不多一样高,还以为他们两个是双生子,矮一些的蒋小二是他们的弟弟。   可如今,是个个都以为沈鸟鸟是大哥,蒋小二和蒋小三是他的弟弟。   虽然沈鸟鸟个头没咋的长,但脸胖了一圈,瞧着就比蒋小二和蒋小三要大一丢丢。   “那有什么要紧呀!”沈鸟鸟无所谓的道:“哥夫你都说了,宁可胖得精致,也不可瘦得雷同,大哥都说鸟鸟这样可爱呢!父亲,鸟鸟可不可爱呀?”   他这会儿是大眼睛小圆脸,睫毛又黑又长,个头矮,瞧起来呆萌得很,蒋父看了看他,朗声笑了几下,实诚道:“可爱了可爱了。”   沈鸟鸟腼腆的笑起来,似乎非常的不好意思,缩着脖子,捂着嘴,小小声的笑。   白子慕没得法子,又给他们炸了一篮子薯片,而后吃了两根竹笋,他是美得要冒泡。   忙完洗澡进屋,蒋小一已经躺床上了,裹得很严实,像只毛毛虫一样,只露着个漆黑柔软的脑袋在外头,一见他进来,便朝他伸着白花花的胳膊。   “夫君,你快来,我暖好床了。”   白子慕猴急猴急的蹿上床:“俺老白来也。”   带着冷气的身子贴上来,蒋小一不由打了个哆嗦。   “怎么,冷啊?”白子慕笑着。   蒋小一点点头,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拿鼻尖去蹭他的脖颈:“有点。”   白子慕轻笑道:“那没事,等会儿就暖和起来了。”   “今儿只做一次,明天我还要去砍竹笋,你昨晚你都弄得我腰疼。”蒋小一说。   “腰疼?”白子慕摸索着去碰他的腰,揉了揉,他先头压根就没伺候过人,动作略显生疏。   蒋小一舒服得眯起眼,像只被撸得舒服的猫儿,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没骨头似的靠到他怀里,白子慕在他眉心亲了下,过了好半响才问道:“好点了吗?”   蒋小一点下头:“嗯,好多了。”   白子慕把他揽紧,又把被子仔仔细细的掖好,确保不通半点风:“那睡吧!”   “啊?”蒋小一微微抬起头来看他:“不做吗?”   白子慕:“不做了,天天做,你哪里受得了啊!”   他也有点受不住,其实他腰也有点疼,毕竟自成婚后,他们是夜夜都要大战了好几个回合,夜夜笙歌,接连森*晚*整*理十天,猛男都要遭不住了,搞得他都感觉有些体虚。   要不是之前在工地搬了几年砖,练就了一副好体魄,估计早几天前就筋疲力竭阵亡了。   【哥儿不好怀,你如今年纪也上来了,得多努力些。】   蒋小一想起大伯娘那些话,眉头微拧,嗓音颤抖:“可是……可是我想要。”   白子慕:“……”   蒋小一语气认真得让白子慕都有点害怕了,既震惊又诧异,这话让他感到有些心惊肉跳,心情就跟过山车一样,他睨着蒋小一:“你不是说你腰疼?”   蒋小一蹭了蹭他的下巴,坚定的说:“腰疼也想要。”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啊?   白子慕心头顿时一窒,呼吸都乱了一拍,艰难的咽了下口水。   他这夫郎,有点了不得啊!性//欲这么大的吗?夫妻之间,要是性//生活不和谐,那迟早的是要完。   这会儿别说腰疼,腰折了他都得上。   白子慕一个翻身趴到蒋小一身上……   外头一片严寒,屋内一片暖和。   白子慕滚烫的身躯紧挨着他,蒋小一不由的也跟发烫起来。   成婚已有快来十日了,但每一次亲热,蒋小一都控制不住的悸动。   正战到第一百八十个回合,蒋小一突然闷哼了一声,肚子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哑着嗓音,满头大汗的说他不行了:“夫君……快,快停下来。”   白子慕喘了口气,说实话,这种时候,大多男人是无法停止下来的,可白子慕硬是活生生的憋住了,强忍着体内翻涌的欲/望:“怎么了?”   “我……我肚子突然好痛啊。”蒋小一声音小的厉害,似乎已经痛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冷汗都浸湿了衣裳。   白子慕赶忙从他身上起来,着急的问他:“啊?怎么会痛啊!是哪里痛?”肚子痛,那是胃疼还是肝疼?   蒋小一心神慌乱:“不知道,你先出来。”   他嘴唇颤动,唇色发白,面无血色,白子慕都急了,正想掏颗丹药给他吃,可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砰的一声响。   像起了个开头,后头突突突的接连几声,被褥里头仿佛藏了一把机关枪一样。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白子慕:“……”   蒋小一脸涨得通红。   白子慕想笑,可怕笑了会挨打,硬生生忍着:“是不是中午薯片吃多了?现在肚子还痛不痛?”   蒋小一躲到了被子里,声音闷闷的:“……还痛。”   白子慕:“真的?”   “嗯!”蒋小一说:“还很痛。”   那就不是胀气了,白子慕都有点急糊涂了,掏了颗丹药就给想他吃,他以前是困了,泛了,肚子痛了,都爱吃一颗回元丹,一吃下去,便全身舒坦,精神倍爽。   蒋小一接过丹药咕噜吞下去,白子慕正想问问他,用不用打点水来给他擦洗一下,脑子却是突然过电般……   他神情愕然惊慌:“卧槽,快吐出来,快吐出来。”   坏事儿了。   当初蒋小二只吃了一点丹药沫,就两窍喷血,蒋小一一整颗吞下去,怕是得七窍。   白子慕急得心脏都差点停止跳动,呼吸也差点凝滞起来,想叫蒋小一赶紧吐出来,蒋小一却是猛摇头。   “不要,这丹药吃起来好舒服,肚子里暖暖的,一点也不疼了,夫君,还有吗?我想再吃一颗。”   白子慕担忧的看着他:“啊?你不觉得难受吗?”   “不觉得啊!”蒋小一摸着肚子,刚才里头疼得很,像刀子又捅又绞一样,可这会儿不说痛,还舒服极了。   白子慕到底是怕,犹豫片刻,还是没敢再给他吃,守着蒋小一到了半夜,见他真的没啥问题,这才松了口气。   被子里暖和,白子慕又化了原型,抱起来毛茸茸的更是暖,降温厉害后,白子慕晚上都是化出原型睡,蒋小一搂着他,睡得香喷喷。   临近下半夜,他恍恍惚惚做起梦。   梦里正值秋收,他扛了谷子回来晒,中午便拿着竹竿守在院子里,想把来啄米的鸟儿赶走,往年晒谷子的时候,鸟儿最是多,可今儿他守了半天,竟是一只鸟儿都没有。   父亲和弟弟不晓得去了哪里,院子里就他一个。   太阳晒得厉害,外头吹来的风都是热的,他坐了不过一会儿就觉渴得很,想去厨房打点水喝,正要站起来,门口突然传来咕噜噜的声音。   那声音很奇怪,不像车轮碾过的声音,听起来怪异得很,他寻着声过去,一只通体纯白的狐狸,正站在院门外的村道上,两只碧绿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这玩意儿一身皮毛最是值钱,蒋小一来不及多想,扔了棍子就朝它追。   那小狐狸一直朝着山里跑,蒋小一追在它后头,那小狐狸跑得不算快,就近在咫尺,可蒋小一却是怎么都抓不住它。   不知不觉跟着它跑到了山里,再回过神来时,他正站在一颗桃树下,那颗桃树很大,几乎遮天蔽日,上头开满了花,入目处皆是一片桃红,煞是好看。   可蒋小一觉得不对。   桃花春日开,但如今是秋日……   而且,他环顾四周,只觉得周边陌生得很。   他年年进山砍柴、挖笋、找蘑菇,对着周边一带山脉最是熟悉,可这会儿硬是分辨不出这是哪儿。   他从没来过。   也没听人说过,山里有这么大一颗桃树,如果有,花开得这般多,即使在山脚怕是都能瞧见,可他从没见过。   他正疑惑着,一桃枝突然颤动起来,花枝被吹开,他才发现,那桃枝上头,挂着两颗硕大的,红彤彤的很是诱人大桃子。   他也没多想,见了这桃子,他只觉得莫名的喜欢。   蒋小一立马的伸手去摘,想带回去给夫君,可他还没来得及动作,那两颗桃子却是突然朝他飞了过来。   他下意识抬手护住头,但那两颗桃子到了他近前,却是围着他转了一圈,而后在他面前沉沉浮浮片刻,像是在看他,打量着他,可在蒋小一想伸出手时,那两颗桃子却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朝着他的肚子‘钻’了进去。   蒋小一吓了一跳,腿一蹬,立马惊醒了过来。他扭头往外头看,天色刚蒙蒙亮,怀里的熊仔子还睡得四仰八叉。   京城。   白子豪原本正睡得不省人事,可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穆然睁开眼。   他感觉有些不对劲,心里跳得厉害,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揪住了一样,隐隐约约,他感觉像是有啥事儿要发生了。   正习惯性的想掐指一算,又突然顿住。   算命折寿,啥事儿都算的话,他怕是得英年早逝。   以前死不死的,他无所谓,毕竟就一个人,无牵无挂,八百年,也是活腻了,死了十八年后就又是条好汉,所以怕个求。   可如今是不一样了。   师弟来了,他还有了儿子。   挂了可就完蛋了。   他都还没寻到他的小师弟呢!可不能死。   除了心跳厉害了些外,并无任何心悸之感,想来应当也不是啥祸事。   白子豪这么一想,便想再睡个回笼觉,外头小太监却是敲起了门。   “红姐姐,可是起了?”   白子豪打着哈欠开了门:“怎么了?有事儿啊?”   “皇上召你过去。”小太监说。   白子豪一顿:“他下朝了?”   这会儿也就早上七点左右,朝中老臣最是龟毛,大周上朝时间一般为卯时,也就是五点至七点,可朝中老臣说话做事最爱磨磨唧唧,以前少有七点下早朝的。   “还没有,但红姐你得提前准备准备,皇上下了朝,便要见你,我们得去外头等着。”   小太监态度恭恭敬敬,倒也不是他天生脾气好,而是这奶娘是将军府送过来的,如今宫里,就德妃娘娘身怀龙种,德妃出身将军府,老将军念着小皇子,早早的就送了个奶娘来。   皇上如今二十好几,就这么个皇子,自是看重,连着奶娘都要亲自召见过问。   若是红姐能留下来,把小皇子或是小公主奶大,那以后身份恐怕是不一般,小太监自是得敬着。   这会儿虽是离下朝还有些时辰,可宫里大,走过去,再等会儿,时辰也就到了。   白子豪洗漱打扮一通,便跟小太监去了御书房外等。   白子豪瞄了一眼御书房那半闭着的大门,不由抹了把冷脸。   说实在的,他对这个地方,已经开始生理性的抗拒了。   小马公公见着他们过来,小声道:“皇上在用膳,你们先等会。”   这一等就等了半个时辰,白子豪是冷得直哆嗦。   他先头‘伺候’过周初落,晓得这人习惯。   这会儿铁定是早吃完早饭了,大概是看折子看得入了迷,然后把他给忘了。   妈的。   真想进去给他一巴掌,让他记起来。   要冻死个熊了。   周初落看了好些折子,这才揉了揉眉心,马公公给他倒了杯热水:“皇上,要不要先歇歇?可别累坏了身子。”   周初落靠到椅背上,没有言语,他五官过于深邃,瞧起来俊美到让人几欲窒息:“将军府可是把人送来了?”   马公公道:“回皇上,人昨儿就被送来了,这会儿人就在外头,您可是要见见?”   自是要见的。   毕竟是给自己孩子找的奶娘,不见见,让他怎么安心。   周初落扶着额不说话,只摆了摆手。   马公公晓得他意思,立刻让侯在御书房外的小马去把人叫来。   奶娘很快就来了,一进御书房她便噗通跪了下去:“民妇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娇滴滴的,周初落怀了身子,嗜睡得很,昨儿夜里没怎么睡好,今儿又起的早,刚扶额闭目那么一下,已有些昏昏欲睡。   可一听这矫揉造作的声,是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睡意顷刻之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抬起眸来,定定的看着跪在下守的妇人:“给朕抬起头来。”   白子豪抬起双眼,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眸。   白子豪:“……”   白子豪悄咪咪的打量他。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张熟悉的,俊美且冷漠的脸庞。   周初落坐着,屋里烧了碳火,炭盆搁在四个角落,暖得很,穿背心都嫌热,可他大概是畏冷,身上还披着件厚衣裳,又因坐着,加上如今月份尚小,肚子很是不显眼,压根就看不出什么来。   要不是他掐指一算算出来,这会儿皇上有孕的事儿说出去,怕是都没有人信。   他打量周初落,周初落也在打量着他。   这会儿他化身的红娘,二十多来岁的样,白白嫩嫩,泛着玉一般的光泽,一看就像吃多了大鱼大肉,燕窝人参,不然寻常人,可养不出这样的肤色,而且一双含情脉脉眼,笑起来时让人不由的有些目眩神离,身子丰腴得紧,胸大屁股大,一看就是好生好养的。   但周初落觉得这人看着不太像奶娘,倒像是得宠的小妾。   周初落收回视线,声音冰冷:“你是奶娘?”   “是的呢……”红姐笑着,两手臂往中间挤,那胸被挤着了,‘暴起’厉害,似乎衣裳都要撑不住一般,看起来很是骇人:   “皇上您怎么这么问呢?是民妇哪里还奶得不够明显吗?嗯哼……”   她笑着,似乎一点都不怕,大概是在将军府里呆久了,胆子都比旁人大一些,这会儿卖力的推销着自己:   “皇上,您可能不知道,民妇奶孩子,那是奶得一把好手,将军府的的几个小公子小小姐,都是民妇奶的,如今个个小牛犊子一样,壮实壮实的呢~”   声音矫揉造作,语气自得而又骄傲。   话落还一甩帕子。   娘的不能再娘。   先头他是个眉眼英气勃勃,胡子拉碴的充满男人味的彪型大汉,如今是个美娇娘。   即使周初落长了三颗脑袋,里头都是脑浆,怕是都绝对无法把他和豪哥联系到一起。   而且,周初落生平最厌恶这般造作的姑娘,但也足够能忍,若是他显得太过正常,没准的以后周初落还会把他搁身旁,日夜相处,万一一个不注意,露馅了,岂不是要掉脑袋?   那可是万万不得行的啊!   他娘炮一些,周初落见了他就烦,除了召他奶孩子,怕是见都不愿见他……   白子豪暗暗得意。   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怎么这世界上,会有他这种这么聪明绝顶的人呢!   想到这里,可把他自己给牛逼坏了。   刚甩完帕子,就见周初落平静的面容有了一丝破裂,眼角眉梢带着冬雪般的冷意,眼神更是含着刀刃般的锋芒。   他觉得这红娘,也太他娘的能瞎编了,还牛犊子……   他这表情,白子豪再熟悉不过了,这人气得狠时,就是这么一副表情。   白子豪:“……”   这反应,真是让他好尴尬。   这脸黑的……也实属不妙。   都说帝皇心性多疑,喜怒无常,这话真是不假。   好端端的,竟又生起气来了。 第94章   周初落声音低沉且危险,又仔细问了他好一番话。   白子豪一一作答,回了什么,周初落都已经不太清楚了,只觉得满脑子都是那声掐着嗓音似的‘嗯哼’声。   这造作得,正常人大概是没一个能受得了。   周初落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般,忍了又忍,可实在是顶不住,最后扶着御案呕了起来。   马公公吓了一跳:“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白子豪一个箭步上前,看了一眼,其实他什么也没看得出来,但呕吐大多情况下不外乎两种,要么吃撑了,要么就是吃坏肚子了。   他师弟小时候吃饭,是肚饱眼不饱,经常吃多了顶不住呕出来。   于是他信誓旦旦道:“皇上应该是早膳吃撑了,没事的呢,老马公公,您不用担心,嗯哼~”   马公公:“……”   嗯哼嗯哼你个娘啊!   马公公也想吐了。   “皇上,您没事吧!要不要老奴给您喧太医?”   “朕无碍。”周初落没吐出什么来,就只干呕了几声,这会脸白如纸,他做直身后嘴巴动了动,马公公从小伺候着他长大,哪能不晓得他想说什么。   皇上这是想砍人了。   但不能砍啊!   他小声劝:“皇上,咱忍忍。”   为什么忍啊?   这是老将军给德妃送来的,得给老将军这个面子。   再且说了,这人先头在将军府里干过,身份干净,还是个相当可怜的人,听说是死了丈夫,孩子刚生出来没多久,便也夭折了,孤家寡人一个。   这种人,要是不慎被她晓得事情真相,把她‘囚’在宫里,那也是行的。   再且一个,那便是,这人奶孩子,那本事怕是真的一流。   毕竟将军府上那几个孩子,宫宴时老将军曾带进宫过,确实是个顶个的壮实。   在同龄的孩子中,将军府上那几个,个头比旁的孩子都要高大半个脑袋。   孩子要是奶得不好,以后身子怕是会弱些。老将军不可能不晓得皇上喜好,可明明晓得,还将人送进来,那定是觉得这奶娘奶的真真是好,无人能敌且又为人正直,这才在明知道的情况下,还‘冒险’把人送宫里头来。   这奶娘留着,不搁跟前就行了。   马公公说了一通,周初落眉头拧了又拧,不由又扫了那红娘一眼。   那红娘跪在下头,微微垂着头,看着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姿态挑不出半点毛病,可是……   她好像在笑,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初落觉得那笑中还带着一丝藏都藏不住的……得意??   得意什么?   周初落见此,面色凝固一瞬,身形微不查的顿了一下,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怪异感,沉默了片刻,他才挑眉道:   “行,那就让她留下来吧!不过德妃肚里的皇儿到底是朕的第一个孩子,朕多少是有些不放心。”   他对上红娘那暗藏惊喜的表情,似笑非笑的继续道:“你就先搁朕跟旁伺候一阵子吧!”   白子豪:“……”   白子豪像是被人当头一棒,打得他脑子一片空白,他一脸震惊,眼都瞪大了,整个人也懵圈了,身子忍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哆嗦,有一股想昏厥过去,去往西天极乐的感觉。   啥子玩意儿?   这和想的咋不一样啊!   他都娘们唧唧成这样了,周初落竟然还把他留跟前伺候?这,这……   听人家说,孕妇口味多变,这喜好也能多变吗?   而且什么德妃肚子里的皇儿,当他不知道,德妃肚子里揣的就一破枕头,还想蒙他,真当他傻的啊?   马公公也有几分诧异,但想来是皇上另有打算,便也没多说。   周初落见着白子豪一副震惊失措到脸皮都抽搐的样,心头莫名舒坦,只觉得像是出了一口恶气般。   白子豪就这么被留在周初落身边了,他是天天的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又如履薄冰。   先头接见红娘时,周初落呕了一次,可这一次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先头只肚子疼,后头吃了那颗来历不明的药后,好了一些,可没想如今竟是孕吐了起来。   周初落什么东西都吃不下,有时菜刚端上桌,那是一闻到味儿就顶不住。   只三天,人便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   白子豪在这方面是半点经验都没有,也急得不行。   红娘生过娃子,周初落生性谨慎,原是觉得这红娘有些不对劲,想留身边观察观察,可没想到孕吐来的这么猝不及防。   好几次都被红娘瞧了个正着。怕被她看出猫腻来,周初落立马的将白子豪叫到跟前,威逼利诱了一通,白子豪那是毒誓发了一个又一个,这才保住了熊头。   不过周初落依旧不放心,暗地里派暗卫跟着他,还不许他踏出养心殿和御书房半步。   这把白子豪都给整无语了。   他能去跟谁说啊?他又不是大嘴巴。说了遭殃的,还不是他孩子。   周初落吐得厉害,身子不舒坦,脾气也控制不住,越发的暴躁,有时难受得紧,他是摔了东西就开骂,也不骂谁,就是逮着豪哥骂。毕竟在他眼里,这人就是罪魁祸首。   “那死太监最好别被朕找到,不然朕非剁了他下面那根东西,诛他九族不可。”   越骂他越恼,火气也越发大。   他觉得自己如今是人不人,鬼不鬼,也从没有这么痛过、难受过。整天的提心吊胆,生怕这事儿被人发现,甚至吃个安胎药,还到了偷偷摸摸的地步。   他是帝皇,万人之上,本不该如此,也不该受这样的罪。   他这会儿这般难受,那死太监……   不用想,这会儿肯定是躲在哪儿呼呼大睡,这人大概是死猪投胎成的,最爱睡觉,以前在他身边伺候的时候,那是依着柱子,两眼一闭就能睡,厉害得不得了。   后头在边境打仗,他带队前去堵住敌军后方时,那会儿他们埋伏在两侧草丛里,那死太监趴在他旁边,他们刚埋伏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死太监便又睡着了。   在前线那么危险的、稍微一个不慎就得掉脑袋的地方,他还能见缝插针的就睡,更何况这会儿。   他在这受罪,浑身难受不舒坦,肚子难受,脑子胀痛,可人却在睡大觉。   想到此,周初落气得眼通红,又咬牙切齿的骂起来。   白子豪在一旁听了这话,又看他满脸阴鸷,那是汗如雨下,浑身一瞬间凉了个透彻。   好几次差点被吓破胆,有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偶然,周初落说这话的时候,还眯着眼看他,像是故意说给他听似的。   白子豪那会儿是头皮发麻,脚底生寒又脖子生凉,冷汗涔岑往下落,差点被吓得晕厥过去,大脑直接乱糟糟成一团。   不过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最后硬生生的顶住了。   周初落有时心情好了,会薄唇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挑着眉问他:“你好像很怕朕?”   这时候白子豪脑子都会嗡的一声响,接着就一片空白。   这简直是废话。   这人是一心情不好就想对他老二出手,天天念叨着他那二两肉,一下说剁了喂狗,一下又说割了挂城门外暴晒。   一下又说要丢锅里油炸,炸它个稀巴烂,一下又说诛他九族,一个不留,一个比一个恶毒,一点都不像是人能说得出来的话,他能不怕吗?   他是夜里都睡不着踏实了,就怕一觉起来,他就真做不成男人了。   但说怕,那就证明他心里有鬼。   于是白子豪喘匀气息,帕子一甩,腰一扭,娇滴滴道:“哎呦,皇上咋的这么说话呢?皇上英俊潇洒,举世无双,民妇敬仰您都来不急呢!怎么会怕嘛,嗯哼~”   周初落一噎,一听就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他哼了一声,甩着袖子往床榻那边走,看都不看白子豪一眼。   每每听见她扭着身子,胸口波涛汹涌的嗯哼时,他原先的好心情立马就会淡然无存,脸黑如墨。   白子豪也当真是心累,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都快疯魔了,可为了孩子,他是木有半点法子。   他不晓得周初落会生出个什么玩意儿来,他当初在国外留过两年洋,晓得有生殖隔离这么个事儿。   所谓生殖隔离是指不同物种之间一般是不能相互交/配的,即使交/配成功,也不能产生可育的后代。例如,马和驴虽然能够/□□,但是产生的后代——骡是不可育的。   他是个熊,周初落是个货真价实的人,他实在是想不到,周初落还能怀上。   马和驴生的是骡,那周初落最后生的到底是个人呢!还是头像他一样俊俏非凡的熊呢!又或者是个两不像?   他们熊猫一族,那是怀三四个月就能卸货了,周初落这个……   当真是不好说。   他就怕自己走了,这人却突然生了,见着生着个不知名的玩意儿,会被直接吓死,那他可就罪孽深重了啊!   哎,真是快忧愁死他了。   孕夫到底是不容易。   因此周初落对他天天冷着个脸,他也只能忍着。   可忍多了,有时候心里也挺气,特别是看见周初落对着许如宴温润和蔼,完全是换了一副面孔时,他心里更是不得劲,恨得牙痒痒。   也不是说妒忌,就是觉得同人不同命,周初落太他娘的区别对待人了。   许如宴是三公主和御史之子,三公主合离后,将小儿子许如宴带回了公主府。   许如宴长相不错,学识不错,先头曾在国子监里头‘求学’。   能在国子监就读的,要么是皇亲国戚,名门望族,要么就是精英中的精英。   历朝历代,国子监里头,汇聚的,多是全国的世家精英子弟。   反正能进国子监的,都不是等闲、无能之辈。   从里头出来的,大多都将会成为朝中栋梁。   许如宴还是个状元郎,比周初落大两岁,至今未婚。   大周十五六就开始嫁人的嫁人,娶媳妇的娶媳妇。二十往后还没成婚的,一般已经被人称之为老姑娘老男人了。   听说三公主是急得半死,见天的给他相看姑娘、哥儿,可许如宴就是怎么都不愿成婚,一直拖着,外头人只以为是他眼光高,寻常姑娘看不上,可许如宴到底为什么没成婚,白子豪心里门清。   当初在边境,这人可是隔三差五的就给周初落去信,一下问他还好吗?一下又叮嘱他注意安全,殷勤周到得不得了。回来后,也常是入宫来见他。   周初落长得俊郎不凡,人模狗样的,许如宴这个看着衣冠楚楚的小色批会喜欢他很正常。   有时候看着周初落,眼里爱意几乎难以掩藏。   周初落不知道晓不晓得。   白子豪觉得,他大概是知道的。   虽然许如宴没有直言过,可是表兄弟,再亲,也不至于隔三差五的去信。   三王爷同着周初落一母同胞,可人亲兄弟,就没能做到这个份上,有时候见了周初落,还活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躲得厉害。   周初落没准儿也是喜欢许如宴的,毕竟这人,是他们这一代的翘楚,但可能是碍于身份……   也不是白子豪瞎想,而是一切有迹可循。   要是周初落对许如宴不来电,怎么会对许如宴那么好,对着他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虽然他之前只是一太监,可他在边境的时候,那可是随着周初落一起出生入死的,还救过他两次,怎么说,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可周初落忘恩负义,对着他,依旧是没个好脸色,大概是嫌他长得糙。   毕竟这年头,救命之恩,是遇到美的:小女子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   遇到丑的:小女子无以为报,只好来世当牛做马   许如宴这人,白子豪也没觉得有特什么别,但京城那帮子吃饱了撑的,却说他是什么第一公子,才华过人,相貌堂堂,乃是京城一代翘楚。   可真要说,白子豪觉得也就那样。   起码他看着许如宴,心里就没半点波动,可他揽镜自照,就觉自己特别挺拔俊俏,帅气过人,有时候瞧多了,他自己都想糟蹋自己。   也不是他吹大炮,看自个就觉得自个好,毕竟当初他搁街边要饭,就是靠这么一张脸,顿顿的都能混得六个大肉包子,还外加三菜一汤。   要不是长得俊,能混的这么厉害?旁的乞丐,可就没他这个本事呢!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他是太监,除了偷偷藏起来的十几箱大金条,还有十来处房产,堪称一无所有,周初落一代帝皇,万人之上又富可敌国,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的,瞧他不上眼,好像也很正常。   这会两人在御书房里说说笑笑,周初落脸上难得带着笑,眼角眉梢都透着温润柔和。   他晃着茶杯,手指漂亮,骨节分明,一看就知道是养尊处优着长大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从骨子里渗透而出的优雅:   “尝尝。”他说:“这是今年刚从江南那边进来的茶叶,味道最是清醇,朕觉得你应当会喜欢。”   许如宴抿了一口,细品片刻后,一派风光霁月的模样道:“果然是好茶。”   周初落双目深邃,因为笑意微微眯起,他指尖微动:“喜欢?等会朕送些给你。”   许如宴客气了两句,然后玩笑道:“回回进宫,都是空着走来,满载而去,搞得微臣像是进宫来打秋风似的。”   周初落:“朕宫里又不缺什么。”   “前儿听说你身子不太好,最近呢?可是觉得好些了?御医怎么说?”   许如宴关切的看着周初落,以前这人,瞧着极具距离感,外表禁欲,面容精致,可如今不晓得咋回事儿,许如宴觉得他身上的戾气少了些,气质柔和了不少,这会儿穿着宽衣,头发松散的披在脑后,只一黄/色绸带松松绑着,气质依旧是清冷,可眸中浸着些许笑意,给人的感觉,与以往都不同,如沐春风般,大概是刚饮了热茶,那嘴唇红润……   周初落黄袍在身时,威严到神圣不可侵犯,但这会儿,却是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感。   许如宴手指微动,移开目光,守礼的没敢再看。   周初落似乎没察觉到他的异样,道:“好多了,就是受了点寒,无甚大碍。”   许如宴松了口气,从袖子里掏了个小盒子出来:“这是前儿微臣在环江那边给你带的。”   大概怕对方推拒,他又紧接着解释:“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希望皇上你不要嫌弃。”   话已这么说,再说旁的倒显生分,周初落接过,打开盒子看了一眼,似乎那东西很合他心意,语气都带着满意:“谢谢,朕很喜欢。”   许如宴松了口气,嘴唇微勾,眉梢眼角皆是笑意:“你喜欢就好,微臣记得,你小时候就喜欢这东西,总闹着微臣给你抓!”   那盒子上头还雕着繁复的花,一看就知道不便宜,白子豪好奇的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发现里头赫然是一只竹皮扎的蜻蜓。   白子豪:“……”   我撂了个去,这搞得。   真是像极了拿五千万的保险箱去装两个钢镚一样。   他还以为里头装了啥大珍珠大金宝呢!结果就一竹扎的蜻蜓。   瞧着周初落还挺喜欢。   这真是吃惯了大鱼大肉,便觉野菜森*晚*整*理爽口了。   什么德行。   白子豪翻了个白眼,臭着一张脸,显得拽拽的,一副相当欠收拾的样。   周初落和许如宴有话聊,一会儿说些琐事,一会儿又开始说起诗赋文章来,文文绉绉的,还夸来夸去,聊了快一个多时辰,见着桌上茶水凉了,马公公小声吩咐了一声,说让白子豪去添些热茶。   白子豪不晓得周初落怎么想,竟然让他一个奶娘做起了宫女的活儿来,可权大一级压死人,人家是老大,老大指哪他得打哪。   白子豪一辈子都没这么贤良淑德过,他去了,片刻后提着热水来,正走至许如宴身旁,他却是突然起身,应该是想去解手:“皇上,微臣……”   肩膀撞到了茶壶,茶壶里热水灌得满,这会儿洒了些出来。   大概是吓着了,许如宴嘶了一声。   白子豪眉头也拧了起来,不由甩了甩被烫到的手。   周初落站起来,急急忙忙的抚去许如宴肩头的水渍:“怎么样?没事儿吧!”   大冬天的穿的厚,那水烫是烫,但碰到的时候,白子豪反应极快的移开了手,许如宴肩头衣裳上只被泼了一点,但也无甚大碍,但褐色的茶水浸在他白色如雪的衣裳上,到底是脏了。   许如宴看起来不甚在意,摇摇头,说没事,周初落让马公公带着他去换身衣裳。   等着人都走了,他憋了眼白子豪的手,脸色顷刻之间冷了下来,皱起隽秀的双眉,面无表情的看着白子豪,问他怎么这么不小心?毛毛躁躁的,以前在将军府,也是这番?话到这里,他又咳了一声,补充道要是许如宴伤着了,他有几条命赔?   这番质问带着偏颇和毫不掩饰的亲近,让白子豪心中莫名的生出一股怒火,这怒火没由来,且莫名其妙。   他沙包大的拳头是硬了松,松了硬,想反手就给周初落一个大巴掌。   他妈的!!!   这怪谁?明明是许如宴突然站起来才撞到的,他手也被烫着了,虎口处烫红了一大片,疼得他都想哭爹喊娘了,怎么竟怪他?   这心都要偏到脚底了吧!   白子豪又想了想,一个奶娘,一个是亲戚,又是暗恋的情郎,周初落偏袒许如宴,似乎也合情合理,最后他低低喘了口气,到底是把脾气忍了下来,到嘴边的话也被尽数咽回了肚子里。   看她表情不渝,周初落心头徒然生出一种说不   说不清道不明的懊悔。   许如宴很快回来,周初落又问他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喧御医看看,许如宴轻笑着说没事。   两人又谈了些旁的,直到傍晚许如宴才告辞离去,周初落把玩着手里的竹蜻蜓,眼神微沉,不晓得在想什么,白子豪看不见他眼底的神情,只见他神情冷淡,不复方才,这会儿看起来生人勿近,抚着肚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白子豪撇了撇嘴。   看看,看看,这模样,一看就是在思/春,小情郎一走,就立马的不舍了。   他就说他火眼金睛,觉得这两人互有情意,他果然是没看错。   难怪当初同他困了一觉起来,周初落会那么生气,毕竟跟他困觉觉的不是他心仪的情郎哥哥,他自是会气了。   哎……   孩子生出来他就走吧!   在宫里混真是太糟心了。可孩子让着周初落一个人照顾,他这个当父亲的不在跟旁,会不会不太好?   应该也没啥,当年他爹娘飞升,他师傅去把小师弟抱回来,后头就只他和师傅两人照看,他师弟,如今还不是健健康康,根正苗红,乖得没边。 第95章   白子豪一想到白子慕,就又愁了起来,实在是想得紧,也不晓得他师弟如今过得咋样,有没有竹子吃。   “你在想什么?”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冷得要掉渣的声音。   白子豪回过神来,就周初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跟前,正眯着眼看他。   他吓了一跳,心里发麻,不由往后退了半步,可刚退开,周初落却是拧起眉头,似乎不满意他这主动拉开距离的举动,又朝他迈近一步。   白子豪心里突然有股不详的预感。   “你刚才在想什么?”周初落又重复。   白子豪勉强笑笑:“民妇没想什么啊!嗯哼……”   “是嘛,那给朕更衣吧!”这话突兀又莫名,好像不过脑一般,周初落说完也不由怔了一下。   白子豪罕见的迟疑了一下,声音都拔高了:“啊???”   这人是没开玩笑吗?说这种话,是想再爆次菊花还是咋的?   不过周初落敢说这种话,他却是不敢做的。   以前没开过荤,不晓得其中滋味,美人脱光光了站他跟前,他是水泥封心,坐怀不乱,无动于衷。   可现在是,哪里还行啊!   他如今是一有空就想色。   先头和周初落滚床单的事儿,他是记不清了,可这次入宫,再次见到周初落,他却是都想了起来。   这几晚,他睡觉是烙煎饼一样,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着,因为老二就像耗子附体了,总想找洞钻。   清心寡欲了大半辈子,没想到后头……   他都无法直视周初落了,因为一看见这人,时不时的,总会不可抑制的想起那天晚上,这人像抗拒,可却努力的抬着身子,迎和着。   对方呻/吟声低低的,细细的,猫儿一样,双手无力的揪着被褥,额头满是大汗,呼吸凌乱,吐息间带着灼热的温度,嘴上喊着不要,可一双又白又滑的腿儿,却像湿滑的蛇一样,听话的盘在他的腰上。   肤色牛奶一样,柔软奶白,完美无瑕,漂亮得像一尊玉像,他都没怎么用力,上头就能留下红痕,做到一半,这人就嗓子就哑了,眼睛也红着,凄凄惨惨的,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像遭受了什么虐待,好像他活儿很差劲一样。   这人肤白,貌美,大长腿,胸肌又好吸得不得了……   哎呦喂!   不行了不行了,不能再想了,想想他都心热,这简直是给自己找罪受。   男儿本色。   他虽是喜欢前凸后翘的大美人,可……   周初落前不凸,但后面好像也挺翘的,捏起来还软得要命,所以他也保不济自己会不会兽性大发。   他以前能管得自己,可现在,他不敢去赌。   因为一旦输了……想到周初落杀敌跟杀猪似的,感觉他可能就要被砍脑袋瓜子了。   这会儿他就怕真给周初落脱衣裳了,他会忍不住,自制力会溃不成军,然后当场让他哭爹喊娘。   毕竟他这个人,一到床上,就想骚翻天,可这不能怪他,因为小哥儿太香了。   白子豪额头微微沁出些汗,气息有些错乱,但脑中还残存着一丝清醒,他假装听不懂,眼神却是控制不住的往他身上飘,满脸认真:“皇上,您说什么啊!奴家听不懂,嗯哼……”   周初落:“……”   周初落心里冷笑了几声。   这奶娘,有点不对劲,行为举止皆是怪异。   说听不懂,他是万万不相信的。   毕竟这人从方才开始,就一直盯着他胸口看,看一下,然后又扭开头,视线乱飘两下,又再朝他胸口看几眼,然后又扭开头,来来回回,反反复复,还红着脸,猥猥琐琐。   “听不懂人话?”周初落逼近他,嘴角微微上扬,微微泄露而出的笑意,让人几乎目眩神离,他突然目光一沉,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许爱卿好看吗?嗯?”   最后一个字,带着一丝丝危险的凉意。   白子豪:“……”   白子豪指尖莫名有些发抖,刚他一直盯着许如宴看,周初落这是不高兴了啊!   白子豪暗暗啧啧几声。   周初落对许如宴有占有欲,这两人,果然是有一腿,他当真是料事如神。   哎……   周初落见他不说话,又道:“朕寝宫里那两个的宫女,好看吗?”   他觉得这奶娘,有些行为举止简直像极了那死太监,她虽是掩饰得很好,但寻常一有宫女从她跟前过去,这人眼睛就爱往人家宫女身上瞟,当初那死太监也是个色胆包天的货,最爱瞄宫女。   不过这奶娘,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姑娘。   白子豪冷汗又下来了。   妈的。   这是露馅了?   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这话果真是不假,可是   他就是控制不住啊!他觉得他这双眼睛,好像已经有了自主意识似的,一看见美人,不瞄两眼它就要死,完全不受他掌控,这可咋的整啊!   再这么下去,估计要完犊子了。   今年比往年冷,不到十二月底,天空就开始飘起了小雪。   地里的萝卜、甘蓝,白菜,是比较耐寒的蔬菜,可以在低温条件下生长,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就可以承受极端的低温。   像萝卜,当气温低于零下二摄氏度时,萝卜的肉质根可能会受冻。然而,只要土壤温度没有降到零下一度,萝卜仍然可以继续生长。   如今下的小雪,可后头几天怕是会下大。往年都是会有那么几天,雪特别大,又特别冷。   那时候气温能降到零下三四度左右。   地里的菜总不能全拔回来收着,因为全拔了收家里,吃不赢,等着回暖后,就会烂掉了。   等着雪融化了再种,那少说也得大半个月才能吃。   这期间,总不能不吃菜。   菜自个种的,不用花银子买,而粮食贵,村里人每顿饭都是饭少菜多,想填饱肚子,那就得多吃菜,没了菜,那可是要饿死。   所以地里的菜不能全拔了。   但雪大了,地里的菜又会被冻坏。   可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村里人没年割了谷子,稻草总会留一部分放地里,烧了肥田,另一部分则是会捆了拿回来——一些拿去铺猪圈,一些则是等着要落雪时,拿去菜地,把菜儿都给盖起来。   稻草盖得厚,也能起到保暖的作用。   如今萝卜也大了,蒋小一勤快,平日在家做完辣椒面,每到傍晚便会抽些时间出来,去给菜地淋些水。   村东头这边多是菜地,平日为了方便给菜地浇水,大家挖了条小水渠,从河边那儿引了水来,水沟离蒋家菜地不远,大概也就百来米的距离。   伺候得好,如今那萝卜个个胳膊大,一半埋土地,另一半白乎乎的支楞在地面上,瞧着就可人,甘蓝也包得好,白菜更不用说,一颗赛一颗的大,油菜和豌豆尖也是,绿油油的一片,长得嫩极了。   今年冬季,不愁没菜吃了。   蒋小一仔仔细细盖了两层稻草,确保即使落了大雪也不会把下头的菜给冻坏,这才起身想回去。   “小一。”   刚站起来,不远处有人喊了声。   是钱氏。   钱家的菜地就在小水沟旁边,钱氏这会儿也正在给菜地铺稻草。   他家菜地小,没蒋家的大,里头种的多是大白菜,萝卜就种了一小块。   这白菜‘耐’吃,不像萝卜,一坑一个,拔完了就完了。   白菜的话,可以慢慢的掰外头的菜叶吃,只要不拔起来,它就还能再长出新菜叶。   豌豆这些钱家更是不会种,因为这玩意儿,也就尖尖能吃,一把大的,煮出来也不过小半碗,好吃可不实在。   钱氏掰了好多老菜叶,几乎有一箩筐,他朝蒋小一招招手,等着人过来了,才道:“这些老叶你拿回去喂猪吧!”   钱家原先也养了一头猪,不过上次为了凑银子给赌馆,那猪被卖了,如今家里就两老母鸡。   蒋小一也没客气,烂菜叶又不值什么银子,而且自钱家里出了事后,钱氏对蒋家是客气得很,平日有事没事也会和蒋小一唠两句,聊得多了,蒋小一也晓得这人就是嘴毒了一些,说起话来有时候不管不顾,但心底不算得坏。   不要人怕是还会多想。   他刚也带了背篓,这会儿一边往里装,一边好奇道:“怎么这么多老菜叶?你们这几天没吃啊?”   钱家种的菜,也就堪堪够吃,一日三餐,那是天天的都要摘,按理来说应该没什么老菜叶才是。   钱氏蹲在一旁的水沟边洗手,闻言道:“今年我和大嫂做了好些笋干,上个月我回娘家,得了半袋菜干回来,前儿不是连着下了好几天小雨么,那菜干有些霉了,怕再留下去会坏,这几天家里菜干、笋干轮着吃,吃都吃不赢,地里的菜就没咋的摘了。”   菜干晒干了硬邦邦,吃的时候得热水泡过了才能煮,煮的时候,也要煮久一些,不然不容易软。   硬菜干嚼着就跟嚼老树根一样,但想把它煮软,怎么的都得煮半个小时,这费柴火,而且没有油,煮出来的干菜也不是太好吃,寻常人家,有菜吃的时候,都不吃菜干,一般都是等着地里的菜青黄不接,实在没吃的情况下,大家才会吃。   白菜,回暖后,容易开花,也容易烂,油菜也是,种下去最多三个月,就不长了,村里人一般会在三月份暖和些的时候,才开始种些南瓜,黄瓜,豆角啥的。   这些菜冷了,种下去也不会长,然而种了,起码一个多来月才能吃,因此这时候,大家先头弄的干菜就能派上用场了。   这会儿地里虽是有菜,但钱家是吃腻了,这才煮了干菜吃。   蒋小一点点头,说自家今年种的油菜多,让她想吃的时候,就摘些回去,不用客气。   钱氏嗯了一声,看着他蹲在地上装猪菜,发顶乌黑,心里五味杂陈。   以前蒋小一常给家里送菜,晓得他们只种白菜,便总送些他们没种的来。   那会儿她看不起那一两把菜,总觉得不值啥个钱,可后头蒋小一不再给他们送菜了,没得吃了,有时候白菜吃腻了,她见着旁人地里种的豌豆尖,偶尔的也会馋,去赶集见着人卖,一问,一小把竟是要两文钱。   那时候隔个几天的,蒋小一就会给家里送些菜来,那是吃多了,就不馋,如今说起油菜,还是挺想的。   钱氏觉得,她大概就是镇上人爱说的那个啥,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叹了口气:“小一,以前嫂子对不住你。”   村里人总爱说‘你吃土的时候,没有人问你苦不苦。你吃肉的时候,总有人问你香不香。’这话倒是不假。   钱氏有时候想想,当初那般的说人家,那是句句难听,可当他们真出了事,那些个亲戚是个个躲,也生怕他们还不起钱,银子借都不愿借。   人蒋家却是不计前嫌,要是换了她,未必有这般肚量,她也晓得,蒋小一和白子慕会帮这个忙,其实全是看在他爹的面子上,可不管怎么说,没蒋家帮忙,那么这会儿他们钱家,怕是难了。   蒋小一手顿了一下,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着她:“三嫂子,你怎么又说这种话。”   自钱虎子出了那事儿后,钱氏时不时的,总要说这么一句。   钱氏只叹了一声,没再多说,等着蒋小一装好猪菜,这才同着他一起往家走,这几天冷得很,钱氏两手交叉缩在衣袖里,见蒋小一穿的棉袄又厚又新,不由的有些羡慕。   她晓得这是白子慕买的,人在福来客栈刚干了不过两个来月,蒋家便又是买棉花,又是衣裳,又是办喜事儿,这估摸的一算,大概都得二十两往上走。   白小子月例肯定是没这么多,那么想来是他们做的生意也赚了不少,不过她也没问。   如今家里活多,既是要做豆腐、油泡,又要剪辣椒,炒辣椒,做辣椒面,还有香油,那是忙得很。   豆腐和油泡,蒋小一全权交给蒋大树三人做,辣椒面和香油,则是他自己跟着蒋父做。   有时歇息,他又得赶着去挑水、洗衣、喂猪,三个小家伙大事帮不了,只能帮着要菜,洗菜,洗碗,扫地,还有喂鸭子。   旁的事儿,真是抽不出时间来干了。   蒋小一晓得要是自己一个人忙活,怕是雪都落完了,竹子都还没砍得,便花银子,请了好几个汉子,帮着去砍些回来。   冬日难找活儿,呆着也是呆着,竹林那边算是在外围,离深山里头远,也安全,蒋小一找上门,大家自是愿意去的,能赚些,过年给家里买个几斤肉啥的,那这个年过的可就香了,大家是高兴得很,蒋小一一走,那是直接去磨刀了。   钱家喊了两,还有村长家的小儿子、叔公家,以及黄夫郎他家汉子。   白子慕先头去锄草锄到自个腿儿,抱着脚在地里喊丫丫的,蒋小一背他回来,到了半路没力气,还是黄家汉子帮着背回来的。   找了六个,一天二十五文,这工钱算得高,叫的这几人又都是手脚麻利勤快不偷懒的,只两天,竹子就砍了一大推。   竹棚子也好搭,三天时间就弄好了,为着防雨,蒋小一还让大伯娘和二伯娘帮忙割了好些茅草回来铺在上头。   农家人院子都宽阔,如今再起一竹棚,院子虽是变小了一些,但也没挤着,依旧是宽敞。   钱阿叔过来看了眼,觉得不值当,还同蒋小一说搭这棚子,废力废钱,咋的不等明年直接起新房子?   毕竟蒋家如今住的屋子实在是烂。   若是有银子了,那么重新起屋子便是首要大事。白子慕那工钱高,存几个月的,估计就能起了。   钱阿叔想到这,就觉得这竹棚子起了,怕是不过两三个月就得拆了。   蒋小一没多说。   外头人只见他们赚了,却是不晓得,他们是赚得多,花的更多。   大头就是三个孩子用的纸笔。   蒋小二三个小家伙没有私塾收,虽是上不了学,可呆家里,也是天天的都要练字,一天下来,少说得去十几来张纸。   写得多是一方面,一方面是他们刚刚练字,那字写得几乎碗一样大,如此,可不就用得多了。   大周书纸可是不便宜,比得猪肉还要贵,但不用不得行。   白子慕是咬牙给他们买了。   不买怎么办?   用树枝在沙子上写?那写也是能写,但树枝和毛笔总归是不一样,要是大周也用的圆珠笔,那可以用树枝练。   但毛笔这玩意儿,毛儿软,不好掌控,讲究力道、力度以及手感,力道轻了写不了,力道重了着墨又多,不练真的是不行。   毕竟就没哪个练毛笔,是拿树枝来练的。   不练,字写得不行,人看都看不懂,即使会认字,会算账,去给人做账房,人见那字歪七扭八,人敢要吗?怕是见字儿写成那个鬼样子,怕是都不信他们认得字儿。   沈鸟鸟先不说,蒋小二和蒋小三要是认字、书写皆是在行,那么以后金饭碗就好找了。   花的多,存的就少了,房子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起。   但房子起晚些没事儿,先头十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早起晚起都没事,孩子却是耽误不起的。   蒋父还是睡在堂屋里,蒋小二几个小家伙如今床都不睡了,就爱睡城堡似的龙猫床。   夜里冷,怕他们踢被子受了凉,蒋小一前头几晚夜里总要起来看一眼,龙猫床软,四周又不透风,被褥是新做的,盖起来最是暖,三个小家伙年纪小,因着白子慕,他们三在村里混,旁的孩子半点都不敢欺负他们。   以前蒋小二和蒋小三还有担忧家里没吃的,会饿肚子,可如今吃得饱,穿得暖,他们是一点烦心事儿都没有了,无忧无虑的,天天乐呵呵。   看他们睡得香,蒋小一想到月中时带他们去找私塾,镇上就四个私塾,结果三个私塾都不愿收他们的事儿,感觉有一丢丢愁,不晓得以后他们该怎么办。   ……   丘大柱来闹过那一顿后,月中的时候,蒋小一和白子慕说了,是不是该打算一下,送蒋小二几个小家伙去读书。   毕竟都五岁了,虽然个头小,又矮又瘦,瞧着不太像,但大周爱讲虚岁,六岁已经到了可以入学的年纪了,蒋小二和蒋小三年末生的,按虚岁算,都还差不多七岁了。   先头虽说赚了点钱,快三十两,但蒋家实在是穷,啥子都缺,衣裳、被子买完了,都去了快十两,加了办婚事去的花销,家里如今也就剩五六两。   但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如今他们已经认得些字了,私塾应当是会收。   蒋小一和白子慕还特意抽了空出来,带着蒋小二三个小家伙去找私塾。 第96章   平阳镇上就几个私塾,里头的夫子都是秀才出身。   这些人,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院试曾考过十几回,回回落榜,后头觉得再往上走无望了,这才开起私塾,想混口饭吃。   镇上秀才少,私塾更是少,就三四家,不缺学生,最差那家,里头都有快三十人。   这些孩子,也不是都冲着科举来的,而是镇上人家,就想着送孩子来识几个字,以后能寻些轻松活计做。   私塾里这帮夫子,肚子里没多少墨,但装腔作势、拿乔和迂腐这方面却是一等一的厉害。   镇上的商人,那同白子慕关系都挺铁的,大家都乐意给他面子,但白子慕这活儿,说白了,也和商字擦了点边,寻常读书人,那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最是瞧不起那等子行商的。   前头大周是商人不可科举入仕,不可身着绫罗绸缎,后头是好了些,许商人二代可入仕,也可绫罗加身。   可政策是改了,一些人私心里依旧是瞧不起商人。   一些夫子刚开始见着白子慕和蒋小一倒也客气,又瞅见三个小家伙粉雕玉琢的,乖乖巧巧的,不哭不闹,还挺喜欢,可后头听了他们来意,晓得蒋小三脑子有点问题,还有沈鸟鸟也想入学时,有些是都不待他们把话说完,一点面子都不给,就开始训起白子慕和蒋小一来。   说书院乃神圣之地,蒋小三一个傻子,沈鸟鸟一个哥儿,咋的送来?是不是瞧不起他这私塾?当他这儿是什么?   那话说的文文绉绉,可三句不离傻子无用,蠢笨如猪,教他们这种人,同让畜生张口说人话无异,回家种地讨吃食才是他们该走的路。   这小哥儿也是,若是有那等余钱,合该给他寻个嬷嬷,教教他规矩,让他学学女红,还有该咋的伺候汉子,以后要是命好,还能给啥老爷的做个小妾,如此,倒也吃穿不愁。读书这事儿,也不是啥子人都能读得了的。   白子慕和蒋小一哪里听得了这种话,白子慕更是直接气得头顶要冒烟。   这老头老了不清醒了?竟敢瞧不上他三个小舅子?明明他三个小舅子哪哪都好。   不想收就不收,可实在没有必要这般折辱人。   特别是当着孩子的面。   白子慕和蒋小一直接同着人干起架来,白子慕嘴巴本就够利,再加上蒋小一,那是堪称无敌一般的存在。   读书人平日满口之乎者也,喜欢动口不动手,要是论起文章,定是‘能说会道’,可同人对骂,那完全不是白子慕和蒋小一的对手。   白子慕揪着那夫子的衣领,直接将人举了起来:“老匹夫,你这话说谁?敢羞辱我小舅子,小心我不做人,直接一拳送你去阎王殿。”   “读了几十年书,你他娘的,竟然还能说出这种话,真是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娘当初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开化的?你爹是山顶洞人吗?你这脑子没进化的,山上的吗喽怕是你兄弟吧!”   他前脚话刚落,后脚蒋小一又来一句:“老畜生,狗眼看人低,傻子又怎么了?傻子就不能读书了?你这老货都能,凭啥别人就不能?还说我弟笨如猪,这就是你个读书人该说的话?还做妾,你全家都做妾,老畜生,再乱说话,打死你。”   两人你一嘴我一嘴。   那夫子是连插话的余地都没有,也不曾遭遇过这般状况,实在没有经验,只能气急败坏的颤着手指着他俩,一连串的道你们放肆,放肆,后头见他们越说越狠,脑子一热,一个呼吸没上来,两眼一翻,活生生的被他两气晕了。   白子慕和蒋小一这两有时候也不爱做人,那老夫子都晕了,下头书童想扶人回屋,他们还不让,对着人‘尸体’口吐芬芳好一片刻,才肯罢休。   等着书童将人扶屋里,他们也没走,蹲人外头屋檐下,大夫来了,把人弄醒了,见屋里只一书童,他以为外头那几个是家属,还特意到了门口,说夫子醒了,你们可以进去看看了。   白子慕和蒋小一立马的想往屋里去,那书童想拦住他们,白子慕一把推开他,冲进去,指着那老夫子就开骂。   直把人气得要吐血,又活生生的再次晕过去,两人才抱着孩子走了。   这年头大家瞧不起姑娘哥儿,认为他们无才便是德,先头要来时,蒋小一也同白子慕说过这事儿。   但白子慕总想试一试,没准一个运气好,遇见个走时尚前沿的夫子了呢?而且只给蒋小二和蒋小三去,沈鸟鸟会不会多想?   大人们总觉孩子还小,啥事儿都不懂,可孩子其实最是敏感。   沈鸟鸟先头家里不知道什么个情况,刚捡回来那会儿,胆小又谨慎,别人一沉下脸或者一小点事儿都能让他风声鹤唳,胆颤不已。   明面上看着,他好像很怕人,可这样的孩子,其实内心深处比别的孩子都会更加渴望关怀。   对待孩子,得一碗水端平了,一视同仁。   如果今儿只带蒋小二和蒋小三来,沈鸟鸟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捡来的,所以‘低人一等’就没有读书的资格?   会不会觉得失落?又会不会偷偷的难过?   毕竟明明以前他们总是三个一起玩,可蒋小二和蒋小三却去了学堂,就他不能去,为什么?   他还小,不知道书院不收女子、哥儿,若是告诉他,到也行,但有些事,说得多不如做得多。   结果……   他娘的。   这几个老头子,全是一群不开化的猴。   不收也就罢了,话还说得贼难听。   白子慕认了,沈鸟鸟私塾既是不愿收,那他自个教,给蒋小二和蒋小三找,总该有个收的吧!可接连三家,大家都不愿意收这两个孩子。   蒋小三是人家嫌。   毕竟若是教来教去,教不出个什么名堂,读个十几年书,连个童生啥的都考不上,那么传出去,大家怕是觉得这私塾里的夫子,教学质量不咋样。   这对私塾名声终归是不好,影响他们招生。   蒋小三既是都嫌,那只给蒋小二找,他又不是哥儿,也不是傻子,这总该行了吧!   可接连三家,人也不愿收。   为啥?   蒋小二咳嗽多,读书最忌嘈杂,夫子怕他影响到旁人。   白子慕和蒋小一连着跑了三天,只觉心都累了。   后头只一家愿意,可人是早上七点开始授课,晚上六点才下学。   中午只歇一小时。   这……   白子慕和蒋小一是面面相觑。   白子慕如今是摸鱼,天天的八点半才开始去上工,若是真要送孩子,那早些起来,送孩子到私塾了,他再回客栈睡,如此倒也不是不可以。   可早七晚六,中午只歇一小时,放学了还有课业,这架势比人高中生还要卷啊!   而且这读书人,不是说光读书就完事儿了,君子六艺还得学。   私塾条件有限,骑射这方面定是教导不了的,但仪态、气度这方面儿,却是‘教’的。   私塾里头都是半大的孩子,念起书来摇头晃脑。这也就罢,寻常坐着,那脊背是挺得直直的,谁腰一弯,背一驼,夫子一戒尺啪的就打过去。   白子慕和蒋小一在课室外头瞄了半响,觉得蒋小二估计是得回家继续找猪草了。   毕竟这么坐森*晚*整*理,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大概是够呛。   蒋小二是弱不禁风,比林妹妹还要林妹妹,平时割个猪草他都要累够呛,读书费脑更是累人,而且一坐坐那么多小时,他受得住吗?   可别是书没读得两,小命就先去了一半。   两人回来同蒋父商量,到底是疼孩子,蒋父说算了,他不求孩子大富大贵,有啥子出息,只要他们健健康康,认得两字就好了。   蒋小二就这样被留在了家里。   三个小家伙不用去私塾了,还挺高兴,噢耶噢耶的一通乱喊乱叫。   去找私塾第一天时,蒋小三和沈鸟鸟被夫子那么说,两人心里其实是有点伤心的,毕竟他们也不是说什么都不知道,虽然脑子里的脑浆可能就小猪仔那么多,但总归也是有的。   那天回来路上,两个小家伙揪着小手指头,噘着小嘴儿,有些闷闷不乐。   不过白子慕安慰他们了,说那是智障才会说的话,他们要大肚一些,关爱智障,人人有责。   蒋小三和沈鸟鸟一听,顿时豁然开朗。   是啊!不能跟智障计较,这样不好,人家脑子不清醒,爱说糊涂话,本来就很可怜了,他们还同人计较,那可就太不懂事了。   而且大哥和哥夫都替他们骂回去了呢!   两个小家伙脑子里就不太装得了事儿,回家白子慕又给他们做了一次炸鸡,还掏了一瓶橙汁出来,给他们配炸鸡吃。   ‘难过’是个啥玩意?两个小家伙已经不知道了。   蒋小一和蒋小二也有份,四个人吃得那叫一个欢快,脸上那笑容要躲灿烂就有多灿烂。   蒋父在一旁看得满头黑线。   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孩子没烦恼,容易哄,照理来说应该是好事儿,可从旁的方面想,他这三个孩子,这个样,又显得有些只长年纪不长心智,颇是有些没心没肺。   以前是只蒋小一一个这样,蒋小一小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他这哥儿心大,脑子不太爱装事。   以前黄秀莲偏心丘翠翠,要是换了旁的孩子,怕是心头都不太好受。   但蒋小一就不一样,他只要哄两句,他这哥儿立马的就能高兴起来。   后头为了给蒋小二治病,他忙,天天的要去山里砍柴,蒋小二和蒋小三都是蒋小一在照看。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如今是好了,蒋小二和蒋小三,那是同着蒋小一一毛一样,没心没肺这一点都学了个十成十。   蒋父抹了把脸,又看了看沈鸟鸟,这孩子来家里不过两个多来月,可竟也开始没心没肺起来了。   哎……   吃完炸鸡,蒋小三又挨到白子慕旁边,说他其实心里还有一点难受。   白子慕见他一个人就干了大半只鸡,嘴巴油汪汪,还腆着个小肚子,就这,竟然还难受??   他有点不太信,可孩子白天刚遭了一顿说,白子慕不太好意思再训他,而且蒋小三一脸可怜巴巴,他心疼都来不及,只想哄他。   怎么哄啊!   蒋小三说晚上睡觉,再让白子慕给他们讲一个故事,可白子慕哪里会讲故事,胡编乱造起了个开头。   蒋小二三个小家伙躺在厚实的暖烘烘的被子里,就露着个小黑脑袋,三双眼睛亮晶晶,又高兴又激动,刚听了一会,蒋小三急吼吼的伸出胳膊,举起来:“哥夫哥夫,你讲错了哇。”   白子慕微愣:“哪里错了?”   蒋小三拧着两道小眉头,很严肃的挠着头道:“上次你讲的是拇指姑娘,怎么现在又变成脚趾姑娘了呢?”   蒋小二:“就是啊!”   白子慕噎了一下,上次讲了啥他哪里还记得,但这不妨碍他驴孩子:   “上次是上次,现在离上次都过去好几天了,拇指姑娘长大了,就变成脚趾姑娘了呗,这个有什么要紧,男子汉大丈夫,就要不拘小节。”   沈鸟鸟猛点头:“哥夫讲的很有道理啊!”他从被子里钻出来,举起脚,指着短呼呼的,又肉嘟嘟的白白嫩嫩的脚指头给蒋小二他们看,然后又把同样短呼呼的小拇指竖起来:   “小二哥哥,小三哥哥你们看,脚指头大大,拇指小小,拇指姑娘长大了,确实是应该叫脚趾姑娘,哥夫说的很对头啊!”   蒋小二和蒋小三见他脚趾头确实是比拇指大一些,他们抓起自己的脚丫子看了看,发现自己的也是这样,立马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   白子慕:“……”   白子慕给他们讲完故事,见着他们睡了,那是一脸心事重重。   读书可开智明理,这三个孩子傻成这个样子,还没有私塾愿意收,这以后可怎么是好啊!   他真是心塞得厉害。   没有寻到学校,去不了私塾,蒋小二三个小家伙不懂事,还开心得不得了。毕竟在村里可以到处浪,这不比去学校好??   白子慕每天都会给他们安排作业,要识字,要写算术。   三个小家伙早上写完大字,认完数,便帮着家里忙活,把自己能干的事儿都干完了,他们才拿着玩具去晒谷场那边玩,玩累了、饿了就回来,没啥子烦恼,整天都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   这会儿三个小家伙紧紧挨在一起,睡得小脸蛋儿红扑扑,头发也乱糟糟,睡颜安详乖巧,一点儿都没冷着。   蒋小三依旧是呼噜震天响。   沈鸟鸟就睡中间,可他似乎没被吵着,睡得香喷喷,不知梦到了啥,还从棉被里伸出小手儿,在空中胡乱的抓了抓,然后像是抓到了什么东西,还往嘴里塞,蒋小一就见他嘴巴动了动,然后发出一阵咀嚼的声音,嚼了片刻,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蒋小一:“……”   蒋小一不由笑了一声,伸手进被子里,挨个摸了摸,见着也没出汗,刚想重新给他们盖好被子,蒋小二突然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看见蒋小一半跪在他旁边,他咳了几声后,才奶呼呼的喊他:“大哥?”   蒋小一帮他拍着胸口,小声道:“大哥吵醒你了?”   蒋小二靠到他怀里,像小时候那般,依恋的在他的胸口蹭了蹭,又噘着小嘴儿亲了他一口:“没有,大哥你怎么不睡呀?”   他身子暖烘烘的,这会脱了厚衣裳,就穿着一件小单衣,抱起来又瘦又小,骨头硌人,蒋小一抱着他笑着小声道:“睡的,怕你们踢被子,所以过来看看。”   “好冷了,大哥快回去睡觉觉,我们都乖了,才不会踢被子,大哥放心呢。”蒋小二说。   蒋小一:“好,那大哥回去了,你快些睡。”   夜里寒冷更甚,近几日天气不好,总是阴沉沉的,今晚连着月光都没有,不知道哪里吹来的妖风,呼呼呼的,吹得老大,屋顶咯吱咯吱的响。   蒋小一回屋钻到被窝里后,立马把小熊仔子抱怀里,白子慕见他回来了也不睡,似乎在思考什么,不由戳了戳他:“怎么了?不困啊?想什么呢?”   蒋小一微微低下头:“没想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好像屋顶的柱子,忘了换了。”   这老屋子,起了几十年了,是处处都老。   古代没有钢筋,屋顶若是要盖瓦片,那么下面一般会弄些‘小棍子’,这些‘小棍子’不同的地方,叫法不同,但一般就是屋脊木、垫瓦木、勾边木等几个叫法。   这些木条作为屋顶骨架的一部分,对瓦片起到固定、支撑、承重的作用。   其中,屋脊木又称瓦条,是屋顶两侧连接檩条的木条,在瓦片的顶端起到覆盖开裂及防雨雪的作用。   勾边木是用于固定瓦片的木条,勾住瓦片两侧及下面,防止瓦片移位和掉落。   简而言之,就是‘铺’了小棍子,瓦片才能盖在上头,不然没有什么支撑物,瓦片总不能悬空而放。   这些小棍子不比房梁结实,房梁大,几十年乃至上百年不换都行,可这些小棍子是隔个几年就得换。   特别是没有瓦片的情况下,只盖了茅草的话,每次下雨,那雨水会渗透茅草,落到屋里头,那小棍子也不可避免的会湿到,茅草盖的屋顶妨不了多少风,也遮不住多少雨,小棍子‘风吹日晒’的,最是容易坏。   家里的这些小棍子是六年前换的,如今已经过去了好些年。   之前蒋小一还想着,去山里砍些木材回来,替换一下,这会儿下小雪,还不要紧,他就怕后头下大雪,这些小棍子支撑不住,塌下来,那他们一家几口,老的老的,小的小,可就要完犊子了。   先头都打算好了,但后头他忙着做辣椒面和油豆腐,竟是把这事儿给忘了个干净,要不是方才听见屋顶咯吱响,他都还想不起这事儿来。   白子慕化成小熊仔子后,小小个,毛茸茸,这会儿缩在蒋小一怀里,就像个布偶熊,他戳着蒋小一的脸:“那明天你爬屋顶看一下,要是还坚固,就先不换了,等明年我们赚了银子,就把现在这几间屋子全推了,起新房子。”   蒋小一对着白子慕的屁股,一下摸摸,一下搓搓又捏捏,玩泥巴一样:“哪有那么容易,就是单单起一间屋子,就得去五六两了,要是全起新的,起码得去几十两。” 第97章   这三四十两,还是说的泥土房,虽说泥土可以自个去山里挖,但不是说挖回来的泥土,直接加水和了就能拿去做房子。   一般为了使其坚固,平滑,还要往里头加糯米,然后像捣辣椒面那样,仔细捣过一般,让其黏糊了,这才可以拿去用。   这捣黏土,可是力气活儿,最累人,工钱去的多,建好后瓦片,门窗啥的,请木匠来安装,也得去不少银子。   不论哪个朝代,这起房子,同着现代是一样的,起个房子其实材料不去什么钱,去大头的,一般都是工人的工钱,有点技术的,像刮墙的师傅,一天打底最少的都得三百往上走。   村里人帮着闺女、哥儿相看人家,首先看的,便是对方家里有多少亩地,几间屋子?又几个兄弟?其次才看人汉子,品性如何,勤不勤快。   也不怪人如此看重屋子,就像现代人,相亲那也是先看对方有没有房,有没有车,存款几多?又是做的什么工作。   要是房没有,车没有,工作也没有,那是见面都已经没必要了。   因为屋子是真的贵。   没房没活没存款,傻子才会嫁给他。   这话倒也不是物质,而是现实。   毕竟光是爱情或光是品性好,这些东西可遮不了风,挡不了雨,更填不饱肚子。   “哎呀。”白子慕戳着蒋小一的肚皮,口气大的很:“几十两,小意思了,我们多卖几次香油,就能赚着了。”   蒋小一想想也是,又立马开开心心的笑起来。   以前他想赚一两银子,那是跟登天一样难,但如今是不一样了。   先头他和蒋父虽是和了泥把裂缝全给堵了,但如今真的冷起来,依旧是处处漏风,白子慕早想起新屋子了,不然冬天是冷嗖嗖的,造人都不方便,每次弄完,他是心热屁股凉。   蒋小一也觉得不方便,不过他脑子就不爱装烦心事,中午见天忙,这会儿被窝里暖烘烘,不由也有些困了,他抱紧白子慕:“我要睡觉了,昨晚梦到烤猪蹄还有半边没啃完。”   白子慕:“……”   村尾靠山,蒋小一刚要睡着,远处山里便传来狼嚎声。   嗷呜嗷呜的,一声接一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小山村还算得好,靠近村里的几座山,大家都开荒弄成了地,村里烟火气大,寻常季节很少有狼会跑村里来,可冬日吃的少,饿得很了,有时候它们也会跑村里找吃的。   但也不是年年都会来。毕竟村里人的锄头可不是吃素的,一般都是实在找不了吃的,那些狼才会铤而走险往村里蹿。   谁也不晓得它们啥时候会来,因着这一不确定性,一进入冬季,大家总是会担忧。   蒋小一不自觉的搂紧白子慕,白子慕仰头看他:“怕啊?”   蒋小一老实的点点头:“前儿林家的猪被咬了。”   林婶子当初帮着陆家那爱打人的汉子上门来说过亲,白子慕对她没什么好感:“狼咬的?”   他天天上工,对村里发生的事儿不太清楚。   “我听大家是这么说的。”蒋小一道:“前儿我去挑水,看见林家婶子在哭,我以为是她家里出了什么事,去洗衣裳的时候碰上竹哥儿,他跟我说,林家的猪被山里的狼给拖走了。”   猪是夜里被咬的,动静大,林家听见后院的猪叫的厉害,还举了火把跑去看,结果就见着自家猪圈里头站着几匹狼,长长的獠牙在月光下,还泛着锐利且森冷的光,那眼儿幽蓝。   一头正死死的咬着她家的猪,其它几头听见动静,扭着脖子朝他们看,然后发出微沉的咆哮声,林家人吓坏了,屁滚尿流的赶忙躲回了屋里。   后头那头猪被拖走了。   辛辛苦苦养了一年,原还想卖了过个好年,结果却是便宜了山里的野狼,林家几个妇人是哭得震天响。   林家人那晚还好没睡糊涂,往年村里也会有狼蹿进来,大家有过经验,林家人去查看的时候还懂拿了火把,大概是惧着他们手里的火把,那些狼见了他们,也没去追赶。   不然这会儿,村里怕是又得吃席了。   好歹是没出人命。这算是万幸。   出了这事儿,村里是人心惶惶。   村长昨儿还召集人在晒谷场‘开会’,让着大家注意些,夜里关好门窗,篱笆该加固的加固。   林家的猪圈就是老旧了,没来得及弄新的,那些狼撞了几下,就把猪栏给撞坏了。这才白白去了头猪。   不过村里人都说是林家的倒霉。   往常那些狼要是跑村里来,多是会在最冷那几天,如今都还不咋的冷呢!那狼就来了,偏偏的林家还砍了竹子,正想把猪圈弄一下,结果好了,竹子都已经砍回来了,可猪是却没了。   这不是倒霉是啥。   白子慕听完了,立即恍然大悟:“我就说嘛!父亲咋的编了个笼子,这两天一到晚上就把猪崽子塞里头抱到堂屋里去,我还以为他怕猪崽子冷了,想和它睡一被窝呢。”   家里的猪仔抱回来两个多来月了,天天吃素,如今也不过三十多来斤。   他见着蒋父这般,还想着有时间同蒋父聊聊天,这有爱心是好事儿,但和猪睡,到底是不太好。   结果竟是自己想多了。   都是上工害的,天天上工干活,铁打的都要遭不住。   可不上工是经济出问题,上了工,却是精神出了问题。   哎……   白子慕叹了一声从棉被里钻出来,蒋小一看他:“要去哪啊?”   “我去门口撒泡尿。”白子慕说。   蒋小一拉住他:“外头冷,我在屋里放了夜壶,你可以尿里头,明儿我再拿去倒。”   村里人大多都是如此,晚上会在屋里放个夜壶,不然要是半夜下雨啊啥的,咋整?   而且夜里黑,村户人家的茅房大多建在后院,离屋子远,黑灯瞎火的,去上茅房不方便。   “你不懂。”白子慕晃着还光嘟嘟的屁股,开了门就往外头走:   “我是大妖,我尿外头,山里那些东西,要是敢跑村里,闻到了我的尿,定是得绕我们家走,你明儿跟父亲说,让他不用怕了,你也不要怕,有我在呢!老虎来了,闻到了我的尿,都得跑得屁滚尿流。”   动物鼻子最是灵,一般圈地盘,大多是用尿。   蒋小一缩在被子底下,眨了眨眼,觉得他夫君真是牛逼坏了。   一泡尿,竟是连大老虎都害怕。   夫君真是让他觉得安心又可靠。   隔天起来,蒋小一找了木梯子,爬到屋顶掀开沉重的茅草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   堂屋和两个屋子上头的棍子还算得结实,想来还能撑个一两年,但厨房不行,毕竟天天的生火,大概是被烟火熏的多了,木头上面好多地方被虫咬了无数个小洞。   蒋小一经验不多,问蒋父用不用换,蒋父爬上去看了眼,又敲了敲,说还不用换,今年若是下了雪,勤快些,把雪铲掉就行了,等开春了再弄。   这搭屋顶的棍子得坚木搭才行。   可这坚木就南山坳那边有,前儿村里人帮着林家去找猪,跟着被拖拽出来痕迹寻过去,寻到了南山坳那边,那些狼显然是从那边来的,如此,这会儿去砍,多少是不安全。   蒋小一想想也是,天大,地大,小命最大。   忙完了,他拿着一竹筒,又去了大房家。   大房问他干啥啊?   他说送点东西?   啥东西?   是白子慕的尿。   蒋小一没好意思说,只说驱狼药,洒屋子外头就好了。   大房拿怀疑的眼神看他。   他们听过有驱虫药,就是没听过啥驱狼药,这小一是不是被人忽悠了?   虽将信将疑,但大伯娘不忍辜负他一片好心,还是把尿沿着院子倒了一圈。   直到晚上,村里又响起了狼嚎声。   二伯和蒋大牛不放心家里的母猪,拿着柴刀和火油,躲在门口守着,就想要是有东西闯进院子里来,他们就生个火,把那些东西吓走。   木板做的门,用得久了,被风吹日晒的,上头裂了几条缝。   有的食指那么宽,二伯和蒋大牛眯着眼睛往外头看,月光明亮,瞧着倒也算清楚。   几头狼抬着头不停的嗅,大伯家后院堆了好些猪粪,原是想攒着种庄稼的时候肥田用,因此一直搁后院没动,大冷天的,那味儿人闻不着,可狼鼻子跟狗一样,灵得很。   猪粪以量取胜,掩盖住了白子慕的驱狼神尿,那几头狼确定有猎物了,顿时仰头嗷呜叫了一声,而后朝着大房的院子冲了过去。   二伯和蒋大牛见此,不由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的握紧柴刀,心都跳到了喉咙口。   完了,完了。   两人正想燃火把,就见了外头发生了一幕相当诡异的画面。   只见那几头狼冲到了近前,在离院门只三米远的时候,似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竟猛然全部停了下来。   前头那狼低头在地上嗅了嗅,然后像闻着火药味儿了似的,立马的往后退,然后下一秒几只狼齐齐的曲着前肢,跪伏到了地上,一副惊恐、惧怕且臣服的姿态,嘴里还发着低低的唔咽声。   这怎么回事儿啊?二伯和蒋大牛都看傻眼了,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几天狼跪伏了好一片刻,然后才起来,慢慢的后退几步后,才立马的撒丫子跑了。   那背影,莫名看出有几分落荒而逃之感。   二伯和蒋大牛是看得目瞪口呆。   这驱狼药可真他娘的是厉害啊。   隔天二伯来做豆腐的时候,就问蒋小一了,这驱狼药哪里买的?可真真是不得了。   白子慕在一旁闻言,立马顶起胸膛,两只鼻孔朝天开。   二伯:“……”   这小子中邪了,他夸的是驱狼药,又不是夸的这小子,他得意傲娇个什么劲啊?   十二月底的时候,开始飘起了大雪,先头下的小雪就跟闹着玩似的,下了没一会儿就融化了,如今下的大了,四周白茫茫的一片。   白子慕上工都困难了。   还好他当初在工地和水泥,买了几双水鞋,这会儿套了厚袜子,也不怕得湿,水鞋不暖和,不过到客栈里头,再换了就成,他在客栈留了双长靴。   前儿他在家躲了一天懒,今儿来上工,背着手,领导视察似的,在客栈里头晃了一圈,见着都好着,就想回去家去了。   季老先生看他又想换鞋了,不由问了声:“干啥去啊?”   白子慕道:“冷多,回家烤火,休息一天。”   季老先生:“……你昨儿不是刚休息?”   白子慕义正言辞:“我这个月就前儿歇了一天,再说了,单休也配叫休息吗?那叫喘口气。”   季老先生:“……”   季老先生都服了他了,这人说话是一套一套的。   要是之前,那人回去也就回去了,但今儿不行。   季老先生说客栈这两天不知咋的,生意不太好了。   白子慕:“啊?”   客栈里原先生意好,那是天天都要忙,可最近‘惨淡’了一些。   照理说不应如此。   毕竟天气冷,谁不想吃一口热乎的?这年头,吃菜籽油的少,寻常百姓,甚至一些富贵人家,大多都是吃的猪油,客栈里头也是如此。   猪油炒的菜,一旦冷着了,就会结起一层白油,因此冬季冷的时候,客栈里头的‘煮菜’最是好卖。   烤鱼热腾腾,落雪降温后,这菜比着先头都要好卖。   但最近两天店里的客人明显是没有先前的多了。   说吃腻了,那也不可能,因为像着裘老板这帮人隔三差五的还都会来。   白子慕听季老先生这么一说,便没回去了,在客栈里头坐了大半天,发现客人果真是少了。   还少了一大半不止。   这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让小金出去查查,这小子脑子激灵,为人活络,最会来事儿,出去不过半个时辰小金就回来了。   “怎么样?查到什么没有?”白子慕问。   小金义愤填膺,说是云来客栈也卖烤鱼了。客人都去他们那里吃去了。   “云来客栈?”白子慕回忆了片刻,想起来了,这客栈他是映像深刻,因为当初他去刺探军情,银子没带够,这云来客栈的掌柜还骂过他。   不过这事儿没什么好奇怪的。   白子慕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毕竟烤鱼赚钱,那烤盘也不难做,瞅一眼就知道大概是怎么做出来的了,云来客栈见着他们客栈里头的烤鱼好卖,跟风学他们,这不足为奇。   但是……   白子慕轻敲着桌面,垂眸沉思片刻,又朝小金说:“你去云来客栈打包份烤鱼回来我尝尝。”   小金立马就去了。   过了半个时辰才提着个篮子回来。   先头客栈客人多,桌子不够坐,这客人来吃饭,也不是说埋头就开干,吃完就立马拍屁股走,客人最爱那是边吃边喝边聊,一桌客人真吃完,有时都要快两个小时。   外头的客人不愿站冷风里头等,便去了旁家。   白子慕想了想,觉得这么下去,可就要白白流失了好些客人了,一天少说都得少赚几十两银子,于是便弄了个打包服务。   只要交了押金,便可以连着烤盘一起打包带走,吃完了,把烤盘还回来,就可以把押金拿回去。   云来客栈是有样学样。   这会儿篮子里头的烤鱼乍然看上去,同自家客栈里做的烤鱼没什么区别。   专门做菜的师傅,那嘴是相当的不得了,跟淬了毒一样,听说寻常的菜只要尝一口,就能晓得里头大概的都放了啥啥啥。   可白子慕弄的香油是烤鱼好吃与否的关键,旁人轻易学不了。   因为任人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那香油是用‘药材’熬出来的。   十几种香料混一起,那味儿互相渗透融合,料渣又都被他捞了出来,寻常大厨,即使尝了,也猜不出原料。   但像辣椒面,花椒,大蒜、生姜这些,是炒制汤底的时候放进去的,这个没捞出来,旁人能轻易学了去。   可没有香油,再怎么学,那也只学了个皮毛。   这云来客栈做出来的烤鱼,怕是和他们福来客栈的烤鱼味道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白子慕尝了一口,果不其然。   味道差得太多,虽是比他们店里头的烤鱼差,可也算得不错,起码云来客栈弄的这鱼,也有点香,没什么鱼腥味。   但到底是有所差别,因此云来客栈不可能抢了他们那么多客人……   白子慕问道:“这盆烤鱼多少钱?”   小金立即道:“六百六十六文。”   “六百六十六文?你没搞错??”不说白子慕,就是一旁的季老先生也诧异起来。   他们客栈里的香辣水煮片还有火烧云焖鸡便宜一些,一道也就两百多来文,但他们的烤鱼可是卖一两多一条。   这一两不是漫天乱喊价。   而是因为这鱼腥味大,加上客人点的辅菜多,香油放的少了,味道不够,加上这是主打的特色菜,因此贵一些,这云来客栈的烤鱼虽说没那么正宗,少了香油,但便宜成这样……   “我顶他个肺,妈了个巴子的。”   白子慕骂了一通,翻了下那烤鱼,这鱼不算得大,一斤八两的样子,可下头小菜却是铺的满满当当。   虽然说这些青菜不值几个钱,可做生意不是这么算的。   一盘菜,想盈利,就得把进价算里头,还有一些旁的潜在的花销也得算进去。   像菜要洗,那洗菜的婆子,煮菜的大厨,用不用给月例?   柴米油盐用不用放?小二端上去,那小二用不用给工钱?   这些人的工钱从哪里来?就是从这些菜里头来的。   因此,这菜虽是便宜,可真端上桌,那价格得翻好几倍才能赚到钱。   这会儿对方卖得这么便宜,就六六六,不赚钱了?   要说因为味道比不上,想从价格这方面找优势,好因此吸引客人,但卖个八/九百文的,那也是能吸引到客人的。   如今对方卖的这么便宜,明显的是想把他们福来客栈的客人全抢了啊!   镇上真正算得上富贵的,也就那么十几个老板外加几个员外,大多数人,也就勉强殷实,五六百文,那还是看得有些重的。   云来客栈做的烤鱼味道虽是没有福来客栈的好,但人‘料’多,顶包,还便宜,大多数人还是更乐意去云来客栈吃。   那些大老板不在乎那一二两银子,照旧的是来他们店里吃,可他们店,总不能只做这几个人的生意而已啊!   虽说同行是冤家,但商人利字为先,这会儿对方做的这么绝,都宁可不怎么赚钱了也要这么弄,这明显是不对劲儿。 第98章   云来客栈买的价实在是低,白子慕都怀疑是不是小金记错。   可小金摇摇头,笃定的说就是这个价钱,他没有记错,因为结账的时候,他也是惊到了,还以为那算账的搞错了,站旁边看了半响,见着好些客人结账也是这个价,他这才回来复命。   白子慕沉默了片刻,又道:“你再去打听打听,旁的菜,他们卖的什么价,以前又是什么价。”   小金又去了,这一趟直至下午才回来。   白子慕问怎么样,打听到什么了?   小金说云来客栈自十二月二十一那天起,店里所有的菜便全部降了价。   他打听的仔细,云来客栈里头好些个招牌菜,先头什么价,现在又是个什么价,全说了个一清二楚。   白子慕闻言沉默了。   云来客栈既然是十二月二十一才全方面降价,那人家搞这么一出,便不是因为自己的事儿了。   若是因着先头的事,云来客栈的掌柜气不过,想同他们打擂台,那怎么也不可能拖到二十一那天才开搞。   而且,眼红他们客栈生意好,那更不可能这么做了,毕竟这一招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商人,终究是以利为先。   白子慕挥手让小金去忙后,才悄咪咪的问季老先生,云来客栈这些日子,是不是同他们客栈有过节?   季老先生摇摇头:“没有啊!咱和他们能闹什么?”   白子慕:“那对方干嘛要这样?不是冲着我们来的,难道是想冲着其他几家客栈去的吗?”   季老先生说他也不晓得啊!   白子慕都要烦死了。   这云来客栈,真的是碍着了他发财的路。   抢了他们店里的客人,烤鱼卖得少了,香油和油泡就用的少,他还想明年起新房子呢!   敢挡他财路……   妈了个巴子的。   弄不死他们。   白子慕拳头往柜台上一砸,恨声道:“他们背后的东家是谁?”   季老先生那是一问三不知。这会儿摇摇头。   白子慕看着他,不可置信:“你没听赵掌柜说过吗?”   季老先生:“没啊!”   白子慕见他这模样,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老头子,真真是除了会打算盘和会盯着他干活外,便是啥事儿都不懂了。   云来客栈开了快十来年了,这是死对头啊!连死对头都不打探打探一下的吗?   知不知道什么叫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白子慕又把小金喊来,让他去打听打听。   小金这回铩羽而归,说打探不出来。   白子慕也问了裘老板几人,裘老板几人也说不太清楚,只晓得好像是府城森*晚*整*理那边的人,云来客栈开了这么些年,背后的东家,他们是见都没见过。   就像福来客栈,赵云澜平日不会往这边跑,若是要查账,让着赵掌柜把账本带回去就行。   但一两年的这么做可以,久了肯定得下来亲自视察一番,毕竟账本也是可以作假的。   可裘老板几人竟是说从没见过。   要知道,这几人在镇上,那是耳目遍布。   这搞得很神秘,可再神秘,想开客栈,那必然是要去衙门进行登记的。   隔天早上白子慕拎着几个包子就往衙门去,和主簿啃完包子,他才问人,能不能帮他查查,看看这云来客栈,当初登记的时候,是登记在谁的名下。   这不算得什么大事,也不是啥不能透漏的机密,没什么好隐瞒的。   主簿翻了簿子,帮着查看一番,最后说这云来客栈是府城沈家沈正阳开的。   沈正阳??   这名字白子慕觉得莫名的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他记忆力一向好,仔细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拍大腿:   “我想起来了,沈正阳,那不是我老板的男人吗?”   上次听季老先生提过一嘴,那会季老先生总是姑爷姑爷的叫,不过后头大概是替赵云澜不值,说完了,还嘀咕了一嘴,说这沈正阳忒不是东西   那会儿白子慕听了半天八卦,就觉得这沈正阳是个缺了个大德的。   这会儿……还真他娘的是。   主簿笑道:“这我哪里懂,你得去问你老板。”   白子慕匆匆回了福来客栈,同季老先生说了这事儿,季老先生也是惊讶。   “沈正阳?你没搞错?”   白子慕趴在柜台上,肯定道:“我亲眼看见的,怎么会错呢!我还特意看了三遍。”   季老先生眉头蹙了起来。   白子慕凑到季老先生跟前,好奇不已:“老季,你说这是什么个意思啊?”   自家人打自家人??   季老先生看了他一眼:“我也不知道啊!”   他也是疑惑不解。   这云来客栈既然是沈家开的,自己不知道也就算了,毕竟他自在福来客栈工作后,就定居在了这边,身份不够,同着少爷也不算相熟,有些事少爷不同他说,正常。   可赵掌柜应当是晓得的才对啊!   毕竟赵掌柜同自个不一样,他是老爷栽培起来的,也算是少爷的心腹,这客栈要是沈家开的,少爷不可能不告诉他。   但现在,明显的是赵掌柜也不晓得。   犹记得云来客栈刚开业的时候,赵掌柜去瞅了眼,回来还嘀咕,说那客栈里头,不管是规模、装饰、还是菜品、名字,同着他们客栈是极及相似,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特别是名儿,就一字之差。   赵掌柜气这个气得紧。   白子慕还没来上工那会儿,赵掌柜有次闲着,还曾同他聊了一嘴,说云来客栈那老家伙前儿日子好像去花楼里头逛,瞧中了里头的江娘子。   江娘子算是怡翠楼的头牌,模样好,会弹琴会说话,二十几岁了。   虽说是稍微上了一点年纪,可成熟女人有成熟女人的韵味,楼里十五六的姑娘虽是年轻,但青涩,没有经验,伺候人的时候不太会来事儿,镇上的老爷若是去了花楼,大多都是冲着江娘子去的。   正巧那天晚上,镇上的贾员外也去了,想让江娘子陪他一晚。   他是先头已经派人同怡翠楼的妈妈说过了,相当是提前预定过。   邹掌柜是后头来的,凡事都得讲究一个先来后到,要是讲点理,那就该换个人,或者乖乖回来,可邹掌柜偏不,同江娘子不过喝了两杯酒,就被她迷得精/虫上脑,想非她不可。   后头贾员外和邹掌柜为了个江娘子,便闹了起来,听说闹的很大,好像还动手了,贾员外年岁到底是比邹掌柜大,被他压着打,鼻青脸肿的,走时就放了狠话,说要让邹掌柜好看,让他等着。   强龙不压地头蛇。   贾员外在平阳镇上,还是有点势力的,他家闺女,嫁给了闭师爷家的小儿子,贾员外后头有闭师爷当靠山,平日大家没啥子事儿,都不会轻易的去招惹他。   当时很多人都觉得邹掌柜怕是踢到铁板了,恐是要完。   可后头不知咋的,贾员外竟然放过了邹掌柜,隔天还带礼去了云来客栈。   这明显是道歉求和。   可听说那晚错的并不在他。   贾员外这人,风评难言,有时候有些爱仗势欺人,可有时候也是讲道理的。   但大多时候都是比较蛮横,没理他都要搅三分,得理他更是不饶人。   因此他上门去求和,这明显不太对劲,不符合他的作风。   赵掌柜当时还叹道:“云来客栈背后的东家,想来是有点来路,也不晓得是什么人,竟是连着贾员外都不敢招惹。”   这话摆明了,就是赵掌柜直至今日,也不晓得云来客栈的东家是谁。   少爷乃沈家少主君,云来客栈如果是沈家产业,他不可能瞒着赵掌柜,因为都在同一个镇上,做的还是相同的生意,互为竞争对手,少爷定是会同赵掌柜说。   可这会儿赵掌柜不晓得。   那么……是不是少爷也不晓得这事儿?   但这应该不可能。   要是少爷乃沈家小妾,这事儿不懂,那还说的过去,可他乃是沈家主君,也不是新媳妇,而是已经嫁进沈家十来年了,沈家有多少产业,他不可能不知道。   季老先生是怎么都想不通。   白子慕也有点愁了:“那怎么整?”   他有一百个法子能把客人再抢回来。可这会儿人背后的东家是沈正阳,他顶头老板的男人,他要是真弄了云来客栈,赵云澜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对他有意见直接开了他?   毕竟人家即使关系不好,相敬如宾,但再怎么说,人家都是夫夫啊!   季老先生叹了声:“前儿听说,少爷和姑爷在闹合离,如今也不晓得咋样了,可俗话说得好,夫妻吵架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前头虽是闹,可谁晓得现在如何,没准的姑爷已经把少爷给哄好了也说不定。”   “姑爷虽是不喜咱少爷,可少爷这些年,为着两家情宜,一直忍着没合离,既是没合离,说到底便还是一家人,这云来客栈,咱不能动,不然……”   他话未尽,但白子慕晓得他什么意思。   可他觉得这事儿,没有季老先生说的那么简单。   毕竟他是个看过甄嬛传的男人,他觉得这事儿,恐怕没有季老先生想的那么单纯。   昨儿蒋小一去济世堂给蒋小二抓药,发现济世堂里头好几个眼熟的药童都不见了。   他问姜大夫,姜大夫便同他说了。   大概是他们济世堂碍了什么人的路,最近有人在对付他们医馆。   济世堂在平阳镇上,规模算得大,名声也响,加上问诊便宜,周边十来个村子,有个啥病的都喜欢去济世堂找姜大夫看。   如此,医馆里平常要给客人抓的药自然是多。   村里人不晓得药理,他们只懂得灵芝、人参这些东西,医馆里会要,而这些东西,采摘起来,也不需要讲究什么,摘了挖了,不伤到就行。   再有就是一些毒虫,像着什么蝎子,蜈蚣、蝉蜕啥的,抓了就能直接卖,完全不需二次处理。   可有些药草,摘的时候最是讲究,村里人不晓得,有些是只根能入药,这种的割了,拿到医馆来,医馆也不会收。   有些则是只叶子能用,而且不用药材,干湿都有讲究,摘回来了,怎么晒,晒到几成干才行?这些村里人都不懂。   而且认识的草药也有限,因此很少有人会拿草药到医馆里来卖,济世堂里头用的草药,都是有专门的供应商在供应。   他们和那些供应商合作了几十年,一直是互利互赢,合作愉快。   可今年不晓得咋的回事儿,人家不愿再同他们合作了。   如此,济世堂的药材便没人供应了。   蒋小一去的时候,见着好些药箱都是空的。   姜大夫说,要是这事儿不解决,济世堂关门那便是迟早的事。   上个月医馆里就开始断了药,如今一个月过去,东家还没能解决这事儿,想来是东家也没有法子了。   药都没了,用不着人抓药,药童们便都歇在了家里头。   济世堂也是赵家的产业。   济世堂前脚出了事,后脚云来客栈又如此,这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白子慕总觉得这里头有猫腻,大概不是有人在对付济世堂,而是赵家遭人打压了。   可云来客栈是沈家的产业,沈家难道帮着旁人来打压赵家吗?   这不太可能吧!!   白子慕想得CPU都要想冒烟了,都觉得不太可能。   但季老先生说的也没错,云来客栈是沈家的产业,人家不管是闹合离还是闹离合,他们是外人,参合进去多不好。   这事儿只好等赵掌柜回来,问清楚了,再想对策。   不过要是这么搞下去,香油和油豆腐就卖不了多少了。   想明年起房子,还是得想旁的办法才行。   白子慕叹了声,便又伏在柜台上写文章。   这是帮楼宇杰写的。   毕竟先头因为丘大柱的事,白子慕欠了他一个人情。   楼宇杰前几天在家吃饭,又被楼县令念叨了几句,被骂了几句猪脑子,他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便跑福来客栈同白子慕喝酒,这事儿是纸包不住火,终究还是被楼县令给知道了。   他觉得可能是县学里的学业不够重,所以楼宇杰才有那心思翘课去喝酒,于是便父爱爆棚,又给他添了些课业。   说两天,写完了给他,写不完,板子伺候。   昨天楼宇杰垂头丧气的来找白子慕,求他救救命,他快活不成了。   白子慕哪里能眼睁睁的看着兄弟去死呢!毕竟兄弟一场。   他是混社会的,最是讲义气,这话也不是说说而已。   平日干活他虽是总想摸鱼,看着也懒懒散散,但行动力还是很迅速。   当下就说帮写他一篇。   楼县令布置的课业,其实也没什么,就有点像作文,以民、以农,来阐述一下个人思想。   这有什么难的呢!   白子慕当场就帮他写了一篇。   楼宇杰感动得两眼泪汪汪,觉得他真的是个能两肋插刀的好兄弟,后头拿了文章回去一交,楼县令是看的火大,就两张纸,每张纸上不过两百字。   以民,那就是人民要赚钱,赚钱最辛苦。   以农,那就是农民要种地,种地最辛苦。   这写的少了也就罢了,可这写的啥玩意儿?   看看,看看,这像是个读了十来年书的人能写出来的东西吗?   这干活辛苦,种地辛苦,赚钱辛苦,谁不知道?   楼县令看得一头黑线,说实话,这水平,他觉得他自己脑子进三斤水,写出来的怕是都比这个有水准。   看完了,楼县令是一口气差点上不来,额头青筋暴起,指着楼宇杰就骂:“让你给我写文章,你看看,你看看你都写了什么玩意儿?”   他说写的不对。   不对也就算,还写这么点,简直是敷衍,他让楼宇杰滚下去,再写。   楼宇杰便又跑去找白子慕了。   白子慕挠挠头,颇是不解:“都写了二百多字了,你爹还说敷衍啊?”   楼宇杰苦着一张脸点头:“嗯。”   “你父亲大概是不懂什么叫言简意赅,咱这叫简练。”白子慕这会儿虽然也是个渣渣,实力弱,但他的口气却是一点儿也不小,悠悠叹道:   “写少了不行,那我们写多一点应该就行了,反正写文章,就是围着中心思想吹牛逼嘛!吹牛这个这有什么难的呢!完全小意思。”   这两人,县试时,一个是倒数第一,一个是倒数第二,那肚子里装的墨是半斤对八两,说难听点,更是一丘之貉。   楼宇杰但凡聪明,被县令训过一顿后就该晓得,找别人救命那他还能有条活路,找白子慕,那纯属是白搭。   可白子慕吹大炮吹得跟真的一样,楼宇杰头脑简单,总觉得这人,是个厉害的。   白子慕模仿着楼宇杰的笔迹,写了大半天,楼宇杰拿了八张纸回去。每张上头皆是密密麻麻。   楼县令粗粗看了一眼,暗暗觉得有些满意,不管写的如何,这回态度总归是端正了,毕竟写了整整八张纸呢!   可仔细一看,又是差点一口气没上得来,差点没吐血。   “这写的是什么?啊?我就给了你两中心观点,结果你写了什么?”   他是气得险些中年而逝,都控制不住的飙了脏话,觉得这写的简直是惨不忍睹,不敢直视:   “你看看你这写的什么玩意儿?写了一大通,没一个说到点子上,一篇是写的狗屎不如,令一篇是写的狗屁不通,你在县学里学了这么些年,到底有没有学到点东西?你脑袋里装的都是屎吗?还是当初你娘把你生出来的时候,你脑子忘了拿?”   楼宇杰被骂惨了,又去找白子慕救命。   白子慕听他说完,也噎了一下,这楼县令骂起人,那嘴还真是毒,就跟喝了敌敌畏似的。   “是你写的狗屁不通,还是我啊?”他问。   楼宇杰苦着一张脸,有气无力的趴在柜台上:“他说我写的狗屎不如,你写的狗屁不通。”   白子慕半垂眼眸:“这样吗?”   楼县令说他写的狗屁不通,那估计是他吹的不到点子上,写的不是楼县令喜欢的调调,毕竟有些人,喜欢文章华而不实,有些却有喜欢文章接地气,还有一点,那大概就是经典引用的少了。   其实他觉得他那文章,吹的还是挺有理有据的,不过可能是写的大白话,不文文绉绉,楼县令就觉得不得行。   毕竟这年头,好像写文章,都喜欢写那种文绉绉的,让人看着半点半不懂,大家觉得这类文章,才比较有内涵,有深意。   太大白话了,人家看着觉得像小儿科。   这可真是苦了他。   毕竟他是个现代熊,学的是语文,写的作文、论文那都是大白话。满口之乎者也的,让他写这种东西,那可真是有点强熊所难,毕竟来大周这么久了,他正经书儿都没看过两回。   要是什么高数题,那他分分钟钟就能搞定了。让他写‘古文’,这同赶鸭子上树没什么区别。   楼宇杰双手托着下巴,脸色蜡黄,眼下一片乌青:“前儿我父亲说,朝廷可能要对科举进行整改了。”   “怎么改?”白子慕挠挠头:“为什么我没听说过?”   “这个是小道消息,你忘了,我父亲上头有人。”楼宇杰朝着白子慕挑了下眉,因着客栈里头客人多,他也没说太多。   但白子慕懂了。   就是皇上有这个倾向,但还没正式下旨实施。   不过听说这皇上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也颇有些说一不二,既是有这么个想法了,那么改革一事,便是早晚的事儿罢了。   楼宇杰他师爷爷可是当今太傅,那么说的话,想来可信度还是挺高的。   白子慕心烦得要命:“怎么改啊?”   楼宇杰不好意思道:“我也不晓得,但应该是往难的改,因为我听见我父亲跟我娘说了,他说要是真这么改,估计我得考个锤子。”   白子慕:“……”   容易的他都没把握,现在还往难了改。   妈了个巴子的。   看来这书,还是得多看,不然考秀才,拿什么去考?   这一天天的,竟是累死个人。   做人难,这话果真是不假。 第99章   晚上下工回家,睡觉时白子慕便同蒋小一说了云来客栈的事儿。   蒋小一闻言,瞬间心冷了大半截:“那怎么办呢?这豆腐生意,咱是不是不做了?”   白子慕:“做还是要做的。”   不做赚什么?大房又该怎么办?刚叫人过来工作不过一个月,生意就倒闭了,这多有他的损面子啊!   “那是不是要少做些?”蒋小一忧愁起来,前几天,他刚在村里同人家买了一千多斤的黄豆,要是油豆腐不好卖了,那这么多的黄豆该咋整?   黄豆不好保存,要是放久了,最是容易生虫子,虽说黄豆便宜,可一千多斤,也是去了一大笔银子。   先头光是买油泡,只两个月就赚了快九两银子,他以为这生意儿能做的长久,黄豆买得多了也能便宜些,他便一口气直接买了上千斤,谁知竟又出了这种事儿。   白子慕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这会儿摸着蒋小一毛茸茸的后脑勺,他天生软头发,摸起来触感极好:“没事,到时我们自己摆摊卖,总能卖出去的,你放心好了。”   蒋小一好奇起来:“要卖油泡和豆腐?”   “不是。”白子慕同蒋小一在一起,最爱对他动手动脚,有时动手动脚还不算,还要动嘴。   他有些爱不释手的捏着蒋小一长了些肉的肚子:“到时你就懂了。”   蒋小一赚钱是最积极,毕竟是穷怕了,以前兜里没银子的时候,他是恨不得半夜都起来找活干,这会脸颊红红的趴在白子慕怀里,抵着他宽阔的肩头,眼睛亮晶晶问:   “那啥时候我们能去摆摊啊?”   想到做生意,然后银子就能哗啦啦的往口袋进,他控制不住的有点激动。   小哥儿虽是长得像汉子,但到底还是有所不同,蒋小一身子明明没几两肉,但却柔软得要命,白子慕轻轻回抱住他:   “估计得等两天,我让铁匠铺做的东西还没好,好了才能做。”   蒋小一‘哦’了一声点点头。   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大半——不用怕黄豆烂家里了。   店里客人少,季老先生一个人能忙得过来,白子慕便又开始摸鱼了。   他工都不去上了,搁家里睡到十点才起来,吃完饭,见今儿外头没有落雪,直接扛了锄头,就要领着蒋小一去挖山药。   之前他去上工,见着村口那边左侧山道边的大树上,缠满了山药藤,他还想着,得空了来挖挖,如今可终于是让他寻到空头了。   蒋小一一听他说去挖好吃的,二话不说,立马扛了铁铲跟他去。   三个小家伙舔着棒棒糖,颠颠的跟在他们后头。   五个人一路是叽叽喳喳的,白子慕一下捏了雪球去砸他们,一下觉得手冷了,便又把他们摁住,然后把冷嗖嗖的手伸到他们暖乎乎的肚皮上去。   几个小家伙被冻得不行,扭着小身子,一个劲儿的尖叫,喊蒋小一救命,把脸都给叫红了,蒋小一也没管,随着他们闹腾。   一路玩到了村口那边。   路上没见着什么人,天气冷,大家都猫屋里头烤火,虽是没见着人,可从村里路过,依旧能听见大家聊闲的声音。   落了几日雪,到处都是一片白茫茫,以前路旁、田埂边满是绿油油的野草,如今一根都瞧不见,除了山上,村里唯一的绿意,便是田里头,那一片片菜地。   春夏秋三季,村里蟋蟀,田鸡,山鸟总是叫个不停,但如今,到了村口,除了三个小家伙和白子慕那吵吵囔囔的声音,啥都听不见。   蒋小一左看右看,也没发现有什么好吃的:“夫君,就是这里吗?”   “嗯。”白子慕往山上走:“你跟我来,你们几个小的慢一点。”   那山药就长在山道旁边,这山道时常的有人走,杂草被除的很干净。   白子慕顺着那山药藤看去,见那根长在一石头旁边,立马的过去开挖。   蒋小一看了半天,才晓得他想挖的是个啥东西了。   “夫君。”他眉头微微拧着:“这玩意儿不能吃。”   “啊?”白子慕都呆了:“怎么不能吃?”   难道大周的山药有毒不成?   怪不得,他说这山药藤长的那么明显,又在道路边上,也不算得远,怎么的就一直没人挖。   这要是在现代,这山药怕是得投八百次胎了。   蒋小一道:“这东西碰了手会痒,大家说有毒,吃了会死人。”   他说的很严肃,很认真又很正经。   白子慕:“……”   死是不可能死的。   要死他早死了。   这玩意有健脾、补肺、固肾、益精的作用,营养价值高,挖回去,吃一顿赛过吃上三顿肉。   “赶紧挖。”白子慕哼哧哼哧挖了半天,见着蒋小一捏着锄头不动,不由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不挖今晚回去煮了……”   “我挖,我挖。”蒋小一立马挥着锄头干起来,白子慕说能吃,那肯定是能的,没准儿还好吃得不得了。   毕竟白子慕最是懒了,能坐着就绝不站着,能躺着也绝不会坐着。   这会儿为了挖个山药,都忙活了半个时辰了,要是不好吃,这人恐怕锄头早扔河里去,回家睡大觉了。   三个小家伙出门时也带了他们的小锄头,这会儿相当勤快,跟在蒋小一屁股后头,也哼哧哼哧的干,小锄头挥得要飞起。   山药就像老树根,扎得很深,天气冷,地又硬,加上是山里,泥里头草根也多,很不好挖,费劲得很。   五个人挖了大半天,刨了个一米多深的坑,结果就挖了四根,虽是少,但这山药长的好,根根胳膊大,半米多长,够吃好几顿了。   白子慕美滋滋,把山药装到背篓里,大手一挥:“小的们,回去了。”   “好。”   上山容易下山难,路儿特别滑,白子慕把蒋小二放肩膀上,又扶着蒋小一往山下走,蒋小三和沈鸟鸟则猴子似的,四肢并用抱着白子慕的腿。   要是换了旁人,大概觉得这是个甜蜜的负担,但白子慕忙活了快三个小时,这会儿一点都不觉得甜蜜,只觉糟心,要累死个人了。   “干什么干什么?下来走,快点的。”   “哥夫,路太滑了,我们走不动哦。”刚上山,蒋小三和沈鸟鸟就摔了四次,不过穿的厚,倒也没事,就是外头的棉袄湿了一些。   白子慕才不惯着他们:“我给你们找拐杖。”   “有拐杖也走不动,哥夫,你都说了,做人要尊老爱幼,要有良心,你带我们下去吧!求求你求求你。”   白子慕劝导道:“做人要自立自强,赶紧下来。”   蒋小三死活不愿下来,额头一个劲儿的蹭着白子慕的腿:   “哥夫不要驴小三了,昨天你才说,吃软饭最幸福,如果吃软饭也是个错,那么就让小三来犯吧!毕竟人一辈子,总要犯些错。”   白子慕:“……”   白子慕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嘴角,他都不知道,他这个小舅子,到底是真的傻还是假的傻了。   毕竟这话,不太像个傻子能说得出来的。   沈鸟鸟狼崽子一样,仰天嚎了一声:“对头,对头。”   白子慕给了他屁股一巴掌:“对你个屁股隆,还有你。”   蒋小三屁股也挨了一巴掌。   蒋小一看他们两笑嘻嘻的,小屁股被抽了也不哭,还嘎嘎直乐,死死的挂在白子慕两条大长腿上,说什么都不下来,也觉得好笑得不行。   刚到村口就碰到了二伯娘:“你们去哪儿回来啊?”   见着几个小家伙也在,她还想说咋的大冷天的还让孩子出来,不过见他们穿的厚,都要圆的跟个球一样。   也不知道谁的馊主意,还拿毛巾把他们的小脑瓜子给包了起来,全身上下,就露着一张酡红的小脸蛋,这个样,别说出来玩,就是搁外头睡他个一宿的,怕是都冻不着,二伯娘便把这话儿咽了下去。   “去山里挖点东西。”蒋小一见她穿着一件厚衣裳,这衣裳颜色有些浅,不耐脏,而且瞧着也‘新’,二伯娘平日很少穿,也就去赶集或者走亲戚的时候,蒋小一才会见她拿出来穿穿,这会儿又见她背着一个背篓,当即懂了:   “伯娘去赶集了?”   “嗯!”二伯娘两手缩在袖子里,冻得嘴发紫,她微微侧过身给蒋小一看:“今天去镇上割了点肉,还买了点糖,你拿几块给小二他们。”   蒋小一摆摆手没有要。   前儿他刚给蒋大牛几人发了工钱,二伯娘是省惯了的,这朝又买肉又买糖的,定是要拿去走亲戚或是有旁的啥子用。   蒋大牛和蒋大树干了大半来月,一天三十文,每人赚了六百多,二伯是后头来的,才干了九天,但也得了两百七十文。   三个人家一起,差不多是一两多银子。   前儿晚上回去,一堆铜板搁在桌子上,大房一家瞧了半响,高兴坏了,个个都激动的不行。   这都不到一个月,就赚了一两多银子,要知道他们先头是省吃俭用,存了三年多,才存了五银子。   这会儿才一个月就……   能不激动?   大伯娘都还掉眼泪,说要是能一直在二房那边做,那么他们家,可算是熬出头了。   先前村里人晓得白子慕在福来客栈当掌柜,还想着大房一家这些年没少照顾二房,但凡是有点啥,都往二房那边送。   虽说小时候大伯二伯病重,二房给借过银子,可后头那银子,大房是还了的,如此,说起来,大房也不欠着二房啥了,但大房对着二房好,蒋小一又是个念着恩的,想来肯定会让白子慕想了法子,把大房家那几个塞到客栈里头去。   可结果左等右等,也没见着白子慕有动作,村里有些人背后便开始说了。   “这二房如今是起来了,咋的不晓得帮衬帮衬大房,虽说是分了家,但蒋老大和小一他爷爷蒋老二那可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那戏文里常说啥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瞧着啊!这话也不全对。”   “瞎扯啥,蒋小一啥的人你们不晓得?那是懂事,孝顺得紧,以前隔三差五就给大房送猪草,连着小三那孩子,去捡柴火捡得多了,也会往大房那边送,如今白小子是当掌柜了,可人客栈里头先头就满员了,他能无缘无故的把人开了然后再塞自个人进去?真这么做了,那他可真不算的好。”   “怎么不算的好?外头人和自家人那能有的比?不帮衬自家人,还有理了?”   村里人说啥的都有。   有些人还笑话大房一家子,说他们这些年,往二房送的肉啊,红薯啊,玉米面啊啥的,真是白瞎了。   村里人只晓得当初大房欠了二房的银子,可却不晓得,要不是没有二房帮着找人,大房一家子,便去不了府城。   村里人爱说闲,自家事自家懂,大房听了也没往心里去。   直到蒋大牛和蒋大树去给二房干活,村里人一打听,一天三十文,那么一个月就是九百文。   九百文!!差不多一两银子。   哎呦我的娘啊,这可不得了啊!   这不比去客栈里头当小二的强?   听说柳江村那刘虎子,一个月都才六百多文。   这哪里是白瞎?这明明是天下掉大肥肉的好事儿。   村里人又开始羡慕起大房来了。   就说吧!   一人得道,鸡犬想升天,那是迟早的事儿罢了。   吴媒婆晓得了这事儿,还去找过二伯娘,问她还想不想去山里屯同柳家的说亲?   先头大房穷,没啥子赚钱的门路,能娶个媳妇,那就是笑掉大牙的美事儿了。   一个穷,一个残,配着倒是刚刚好。   但要是蒋大树能赚着银子了,那蒋家还看上柳哥儿吗?   这自古以来,都是穷人家的汉子讨不着媳妇,可没有说穷人家的姑娘、哥儿嫁不出去的。   就算是蒋小一,他拖到这个年纪,也不是因为蒋家穷,他嫁不出去,而是他要留家里,照顾两个弟弟,人家也怕娶了他,他倒贴娘家,因此这才耽搁了。   柳哥儿家里穷,手还废了,人家嫌,但这嫌的,都是家里条件稍微好些,有的选的汉子才嫌,那些讨不着媳妇儿的,可就不嫌了。   毕竟山里屯里头,娶不着媳妇的老光棍多的是。   吴媒婆说:“年轻的汉子嫌他干不了活,不愿的娶他,可那老汉子却是不嫌的,人啊!就想娶个婆娘回去暖被窝,生个娃子传宗接代,之前我听人说,他们村的王家就去柳家提过亲。”   二伯娘对山里屯不是很熟悉,而且又嫁小山村几十年了,离得远,一些事儿难免的不晓得:“王家?”   吴媒婆到处的给人说媒,十里八乡那是啥事儿都瞒不过她:   “嗯!那王家同咱们村的陆家一样,但陆家那汉子会打人,王家那个是不打媳妇,可是人赖得很,快四十的人了,吃喝拉撒的,还得他哥他大嫂伺候。”   那王家汉子是老来子,先头爹娘疼,是捧在手怕疼了,含嘴里又怕化了,啥活儿都不给做。   后来王家汉子养成了懒惰性子,爹娘去了,他天天的躺床上,让着他大哥大嫂养,叫他干活,他是死都不愿干,饭煮好了,搁堂屋里,喊他去吃,他都不肯去,硬是要人打好了送床头来,他才肯吃。   先头他大哥大嫂不愿这么伺候他,毕竟有手有脚的,也不是孩子了,当哥当嫂的,哪里能像着爹娘似的那般惯着森*晚*整*理他,知道他懒,想饿他几天,让他出门去干活。   可结果那懒汉中午没见他们送饭菜来,直接在家里头闹了一顿,拿着菜刀挥来挥去的威胁,说爹娘走的时候,都说了让你们照顾我,你们不听爹娘的话,我就砍死你们全家,大不了都不活了,反正他就一个,啥都不怕。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看他不像开玩笑,而且他性子也不像得旁人,乖戾得很,没准的还真的能说到做到。   遇上这么个混账东西,他大哥大嫂是半点法子都没有,再不敢饿着他,也生怕一个惹他不高兴了,他会对着家里的孩子下手。   这长兄如父,长嫂如母。   要是爹娘不在了,兄弟个个都成了家,那大家分家过,这没什么可指摘的。   但若是底下弟妹没成家,就把他们分出去,那传出去,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大抵是不耐烦再这么战战兢兢的过日子了,他大嫂就想给他娶个媳妇,然后将他分出去,这样家里能落个清净。   那汉子也同意了,反正只要有人能伺候他就行。   后头他们去柳家提亲,柳家不愿。   经吴媒婆这么一说,二伯娘也想起来,这王家汉子,她确实是听过一耳朵。   毕竟这人是懒得人尽皆知,懒得令人恐怖。   听说那汉子好几年都不洗头,那味儿大得很,大夏天的,一出门,那苍蝇总饶着他的头飞,远远瞧着,就跟顶着个马蜂窝似的。   有些人是十年不洗头,只为吃顿油,而王家汉子十年不洗头,那纯属是因为懒,邋里邋遢的,半点都不像个人。   以前二伯娘听人说这事儿的时候,还觉得不可思议,想不通这人咋的就能懒成这样。   毕竟他们正常人,三四天的不洗头,那头都痒得直要命,要是冷天还好,夏天天天的干活冒汗,几天不洗,都受不住。   这人也不晓得咋的能那么久不洗。   当初因着这么想,二伯娘是印象深刻。   王家上门提亲这还是三年前的事,那会儿柳哥儿也才十七,这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等等还是行的。   毕竟人总爱抱有幻想。   没准下个月,或者明年啥的,就能找到个更好的呢?   不急,再等等。   但这会儿二十了,柳家如果怕柳哥儿越拖越久,后头真的寻不到人家,将他嫁了呢?   农家人,三四月份要春耕,五六七月份,要锄草,要捉虫,要照顾地里的庄稼,八九十月份要秋收、晒谷子,粮食收上来了,还得去山里砍柴,备着过冬用,那是天天的不得闲。   一年到头要说有空的,也就这会儿。   落雪了,地里没活干,外头又冷,大家都是搁屋里头烤火,这时候村里的妇人最爱串门,这聊闲,聊多了,难免的定是会问:   “你家老大今年多大了?要是没记错,应该十六七了吧!可是有给他相看人家了?”   “我听我婶子说,隔壁村李家有个姑娘,今年正巧的十七了,还没许人家……”   往年过冬的时候,找媒婆的人家特别多。   吴媒婆也是怕着有人上了柳家的门,这事儿被人抢了去。   毕竟这十里八乡的,也不止她一个媒婆。 第100章   吴媒婆说道:“大树她娘,我也不匡你,咱是一起玩到大的姐妹,你这些年托我给大树相看人家,我给你找的什么人,对方啥的性子,是好是坏,我是从不瞒你。”   这话是真的。   像着之前帮着相看的那个姑娘,吴媒婆也实话实说了,模样是好,但人同着孙家娟子一样。咱庄稼人,你回去好好想想。   这若是换了旁的媒婆,绝不会这么说。毕竟要是撮合成了,她们得的红包可不少,因此媒婆都是专门挑好的说。   当初二伯娘只想着人不嫌他们家穷,肯嫁过来,那便行了,高兴得脑子都懵了,也没细想,后头才晓得吴媒婆说的什么意思。   像孙家娟子,那便是一样活儿都不会干。   ‘咱庄稼人’,这话意思便是他们不像得镇上的富贵人家,这媳妇娶回来,那定是要帮村着家里干些活儿的。   吴媒婆怎么样,二伯娘是知道的,确实是匡谁都不会匡她,毕竟从小玩到大,要是给蒋大树说了个不好的,这住的又是同个村,吴媒婆难道就不怕二伯娘‘闹’上门?失了多年情义?   二伯娘说:“我自是信你。”   吴媒婆听了这话才道:“那柳哥儿虽是干活不利索,但旁的,品性脾气,那都是好的,人家总说,娶妻娶贤,娶个好的进家门,那日子才能过的顺顺当当,要是娶个不好的,你就看刘家,婆媳不对付,天天吵,日日闹,你说刘大姐和刘小子,那日子能过得舒坦吗?你若是觉得行,过几天我帮你跑一趟,不然我就怕着旁人先上门了,那柳家的要是同意了,那咱可怎么办?”   她其实也是怕蒋家有了赚钱的门路,瞧不上柳家了,想给蒋大树找个姑娘。   现在蒋家虽是穷,可有了这么份活计,以后总不可能还像着如今这般,那富起来是迟早的事儿。   现在村里人,谁家不羡慕大房一家,如今真的想给大树相看人家,多的是姑娘乐意嫁过来。   可吴媒婆就觉得柳哥儿好,除了干活不咋的利索,那是处处都合她眼,可惜她家三个孩子,嫁的嫁,娶的娶,如今家里也就三岁的小孙子光着,不然她都想让着柳哥儿进她家门了。   先头二伯娘就挺中意柳哥儿的,她那会儿见人在河边洗衣裳,高高瘦瘦的个,洗完衣裳后得嘴拧,弄了老半天。   说实话,她当时瞧着心里有点酸,虽是没了手指头,可人依旧是勤快,手拧不了,可人想着法子去克服,也不嫌害臊丢人。   她不懂啥子叫坚强,也不懂什么不屈不挠,坚韧不拔。   可见着柳哥儿那般,残了手还出来干活,她的第一感觉,就是觉得好。   大冬天的路不好走,即使关系再亲厚,那也不能让人白跑一趟,山里屯真真是在山旮旯里,八/九几座大山将着山里屯与外界隔开。   而且山里屯离小山村几十里路,远就不说了,那通往山里屯的小路还极为不好走,又窄又陡峭,几乎都是爬上爬下,二伯娘上次去过一趟,只觉得走这么一遭,比去地里干活还要累人。   今儿一大早,二伯娘就去镇上割了肉,又买了点饴糖,还有半斤酒。   肉是送给吴媒婆的,这算是跑腿费。   饴糖和酒,则是给柳家的。   要是柳家人同意这门亲事,那饴糖和酒便留下来,要是不同意,那得如数奉还。   这不算得正经说亲。   要是柳家同意,那么到时候蒋家跟吴媒婆得再跑一趟柳家,那一趟才算是正式的提亲。   那会儿得带的东西就得多了,但主要还是糖,酒、肉、饼、茶叶、红枣、鱼、要是富贵人家,还会送些珠宝首饰啥的。   但村里人,多是送前头几样,然后再给媒婆弄个大红包。   蒋小一听了也高兴,一路跟着二伯娘唠。   二伯娘道:“我原想着等这事儿定下来了,再同你二堂哥说,但想想,又觉这般不太好。”她看向蒋小一:“要不,你帮我去劝劝你二堂哥。”   毕竟两人年纪相仿,同龄人之间,比较好说话。   蒋小一‘嗯’了一声,他觉得现在蒋大树应该是愿意了的。   先头不同意,并不是心里有人,而是觉得家里穷,不好意思把全家人辛辛苦苦,节衣缩食存了好几年的银子全花自个身上,而且娶个媳妇进门,家里负担怕是更重,因此才不想讨媳妇。   但这会儿有了活儿,生活有了保障了,哪里还能不愿意。   毕竟蒋大树也是孝顺,二伯娘为着他的婚事儿愁了好些年,老早就想抱孙子了,他当儿子的,哪里愿意再看着当娘的为自己愁。   到家了蒋小一直接进竹棚去寻蒋大树,白子慕则是进了厨房。   昨天下工,他就打算好了今儿要摸鱼,回来的时候特意拐去西街那边,想着买点肉留今儿吃。   不过去的晚,猪肉摊上好肉几乎都要卖完了,零零散散就剩些猪头肉,还有几个大猪腿子。   猪头肉瞧着虽是肥肉多,可这肥肉煎不出油来,大家不太爱吃。   这大周养的猪,都是拿草喂养的,不像现代,饲料一大把,喂三四个月就能出栏,那猪腿上都是肉。   这里的猪草养的,不算肥,猪腿上的肉肥少瘦多,养的久,那肉老,骨头也硬,还压秤,六斤猪腿三斤骨,猪蹄也就比五花便宜三文钱,因此大多数人还是宁可买旁的肉吃,毕竟骨头吃不了,买了就是白瞎银子,还浪费柴火。   白子慕才不嫌,直接把剩下的三根猪腿全买了。   昨儿没有吃,今儿挖了山药,白子慕一回到家就开始生火烤猪毛,刮刮洗洗,然后又剁成块放锅里煮。   昨儿泡的黄豆还有些没有磨完,他又捞了一碗出来,等着猪蹄煮的差不多了,在放进去跟着焖,山药好要刮皮,家里没有刮刀,白子慕便拿了块瓦片使。   蒋小一跟蒋大树聊完天出来就跟着白子慕忙,不过刚弄了一会儿,手背就开始痒得厉害。   那种痒很难受,几乎让人难以忍受,不像蚊子叮,蚊子叮那是挠了就不觉得痒了,可这个是挠了还痒,还有点辣,辣中还带着轻微的刺痛,蒋小一只觉难受得不行。   白子慕见他手背上红了一大片,赶忙的叫他洗手,洗完了,还见他拧着眉头,猴子似的,不停的挠。   蒋父这会儿在厨房做辣椒面,蒋大树和蒋大牛在竹棚里做豆腐,蒋小二三个小家伙去地里摘猪菜,这会儿不在家,没人注意这边,白子慕赶忙的掏了颗丹药出来,搓了点粉末给他擦。   手背立马清凉起来。   蒋小一咽了下口水,目光灼热的盯着他手上的丹药看。   白子慕擦完了又给他吹:“怎么样?好一点没有?”   蒋小一没说话。   “怎么了?”白子慕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蒋小一猛然回过神。   白子慕纳闷道:“你刚发什么呆啊?”   “没什么。”蒋小一摇着头。   “还难受吗?”白子慕担忧的问。以前他过敏了,拿着回元丹涂一涂就能好了,不过蒋小一同他不一样,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好了。”蒋小一又咽了一下口水:“夫君,你这丹药真厉害。”   白子慕挺起了胸膛,一副骄傲的样:“肯定厉害了,这个可是我师兄亲自给我练的,我师兄炼丹最厉害了。”   蒋小一伸出手来:“那给我吧!”   白子慕怔了一下:“给你干嘛啊?”   蒋小一眼珠子乱瞟,语气还有点虚:“我……我以后要是突然痒了,可以擦。”   这玩意儿空间袋里头多的是,蒋小一想要,白子慕自是给了。   蒋小一得了丹药,立马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他在旁边看着白子慕忙了一下,而后眼珠子转悠悠:“夫君,我去上个茅房。”   白子慕好笑道:“……去就去呗,我又没拦着你。”   蒋小一屁颠屁颠的去了。   刚给山药刮完皮,院子外头突然传来蒋小三的哭声。   “呜呜呜,二哥,小三会不会死呀?”   “不会不会,小弟放心,你傻人有傻福,快到家了,有大哥在,一定没事的。”   “就是,小三哥哥不要哭,鸟鸟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痛了。”   蒋小二和沈鸟鸟声音里也带着哽咽。   这是被欺负了?   白子慕扔了山药就往门口蹿。   蒋小三被围在中间,蒋小二和沈鸟鸟红着眼眶,一左一右扶着他,蒋小三左手横在胸前,食指上包着一片绿菜叶。   大概是想拿来帮着止血的,但菜叶光溜溜,哪里止得了血,这会儿殷红的鲜血还一滴一滴的往下淌,蒋小三衣兜前都被浸湿了一大片。   三个小家伙是真的蠢,手都流血流成这样了,他们还慢腾腾的,似乎生怕走快了,它会更疼一样,沈鸟鸟还在一旁,使劲的叫蒋小三慢点走,慢点走,不要着急。   白子慕看得有些惊:“怎么了这是?”   蒋小三一看见白子慕,立马的委屈起来,眼泪顿时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呜呜呜,哥夫,哥夫……”   他扑到白子慕怀里,白子慕抱起他,见他食指上头一道大伤疤,几乎有两厘米左右长,这会儿正不停的往外冒血,再看沈鸟鸟背着的背篓,下头放着猪菜,上头搁着一把镰刀,镰刀上头还带着血。   不用多问,肯定是割到手了。   蒋父听见声音出来看,说拿点布绑起来就行了。   村里人都是这样,要是受了伤,正巧的在地里头,身边没有布,那是抹点泥巴,或者放嘴里含两下,等着血停了,该干啥就接着干啥。   干活的,伤到手脚是经常的事儿,只要不割到大动脉,没什么大不了,蒋父虽是晓得如此,但蒋小三毕竟还小,见他哭得伤心,想抱他安慰一下,不过看见他黏着白子慕,在他怀里缩成小小一团,只能拍拍他的背,说没事儿,一下子就不疼了。   蒋大牛和蒋大树也出来看了一下,见着蒋小三那伤口挺大,又见他衣裳上沾了那么多血,不由得也心疼。   蒋小三以前虽说是他们最小的堂弟,可他们二十一二,年纪大,而蒋小三却才五岁。   家里要是不穷,他们媳妇娶快一点,孩子没准的都比蒋小三要大。   年纪相差太多,蒋大牛和蒋大树平日待蒋小二和蒋小三,那是把人当小一辈看。   平日也宠他两,这会儿看蒋小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两个汉子都急得不行,但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只能安慰蒋小三几句,便又进竹棚里头去忙了。   这要是大热天的挨割到,那都不算太疼,可大冷天的,本就冻得紧,受点伤,那痛感能放大十倍。   蒋小一是个勤快的,家里的刀,那是把把都磨得锋利。   割起猪草来,溜得很,但割起手指来,也同样很溜。   蒋小三个头小小,力气大大,平时割猪草那是割得要飞起,白子慕还不能化成人形那会儿,十来斤重,蒋小三还能抱着他跑来跑去,可见那手劲儿有多大了。   也不知道怎么个姿势割的,那伤口,又长又深,几乎横跨他整个小食指儿,隐隐的,似乎都见到骨头了。   前儿他们三去地里摘猪菜,回来路上正巧的看见叔奶奶,叔奶奶说她家西山脚下那块田,田埂旁边的稻草堆下有些艾草,让他们得空了就去割回来喂猪。   那艾草长得有些老了,大概是割谷子那会儿就长了的,不过被稻草掩盖住了,没人见着,因此一直没被人割了去。   家里留的稻草不多,前儿叔奶奶想拿去菜地盖,结果发现不够,就想去田里看看,不过先头推在田里的稻草风吹雨淋,已经烂了大半,叔奶奶就没拿,见着下头有些猪草,于是路上见了蒋小二三个小家伙的时候,就说了一嘴。   今儿去的时候,蒋小三和沈鸟鸟跳田里去割,艾草老,不用力割不下来,蒋小三还使了老大劲儿,割着割着,发现旁边的稻草下头搁着两三个田螺,他就想着等会儿捡回家砸了喂鸭鸭,这东西喂鸭子,鸭子吃了,就能长得壮壮的了。   哥夫前儿说了,过年了给他们杀鸭子吃,也不晓得到时候哥夫会弄什么好吃的给他们,他想着想着,心就飘了,一心二用,一个不留神,就割到了手,顿时扔了镰刀嗷嗷叫。   蒋小三疼得手都哆嗦,像被电着了一样,一直抽搐着,又像得了老年帕金森,那手抖得实在是厉害,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蒋小一从后院出来,见着他这个样,是心疼的要命。   白子慕心里也不好受,毕竟他这小舅子才五岁大。   现代五岁大的孩子,那是小王子、小公主似的,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天天在幼儿园里头耍,回来了就在家里称王称霸,五六岁了,还得大人端着碗追在身后头喂饭吃。   他家这三个,病的病,傻的傻,没学上也就算,还天天的得干活,漫山遍野的去找猪草,捡柴火。   哎……   人比人,气死人。   不过孩子也不能啥都不给他们干,专家说了,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孩子才晓得勤奋,有责任心。   白子慕撞了蒋小一一下,小声道:“刚那丹药呢?搓点粉末出来,给小三止一下血。”   蒋小一:“……”   蒋小一吞吞吐吐,眼神左右飘忽着,下意识想说不小心掉茅坑里了,但他不想骗白子慕,便讪讪的低下了头,老实巴交道:“……我,我吃了。”   白子慕:“……”   白子慕眼皮一跳,眼都瞪大了,声音不由的拔高起来,急声道:“你吃了?你竟然吃了?那是丹药不是糖豆啊!”   “嗯!”蒋小一说:“我知道啊!”是丹药他才控制不住想着吃,若是换了糖豆,他才不会馋到即使蹲茅坑都想着吃。   白子慕脸都有些白:“那你没哪里不舒服吧!”   蒋小一摇摇头:“没有啊!”   白子慕是真的噎着了,但之前蒋小一吃过一次,这会儿也还活蹦乱跳的,他松了一口气之余,不免有些好奇。   蒋小一是爱吃,但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之前蒋小二吃这丹药吃到流鼻血的时候,他就在跟旁,不可能不晓得这丹药的‘厉害’。   如此,怎么还乱吃?   而且,吃了竟是没有任何的不适,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蒋小一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见了那丹药,就特别想吃。夫君,你再给我几颗。”   白子慕孤疑道:“真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真没有。”蒋小一笃定的说。   白子慕拿了几颗丹药,又拿了四瓶□□星出来。   他搓了的丹药粉,给蒋小三抹了一下,等着蒋小一找了布条把蒋小三的小指头绑好后,他像个老妈子一样,又抱着蒋小三在院子里逛了逛,过了半响才给他抹眼泪:“还痛不痛?”   蒋小三得了吃的,都美得不得了了,哪里还记得痛,这会儿又抹了药,那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他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小嘴巴周边一圈奶渍,这会儿一手圈着白子慕的脖子,一手拿着□□星,声音乖得不像话:   “哥夫,小三不痛了,谢谢哥夫,小三爱爱你。”说完还亲了白子慕一下,似乎觉得这样才比较有说服力。   “真不痛了?可是刚你都流马尿了。”白子慕摸着他的脑瓜子,心疼的说。   蒋小三吸吸鼻子,他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会儿又开始炫了:“小三刚刚是情不自禁,小三是勇敢的小朋友,才不会流马尿呢。”   白子慕:“……”   卧槽。   不得了啊!他这傻不愣登的小舅子竟然还会用成语了?   这一下可真是没白挨。 第101章   白子慕也在他凉嗖嗖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又揉了揉他的脑瓜子,叮嘱道:“你下次小心一些,你大哥天天的磨刀,那刀利得很,要是下次又挨一次把手弄断了,那可怎么是好。”   他这小舅子本来就有点傻了,如果再加个残废,那整个大周,论可怜,估计他这小舅子说第二,都没人敢说第一。   家里三个小家伙,若真要说白子慕对谁比较上心,那自是蒋小三。   蒋小三虽是经常惹他生气,而且一有吃的,白子慕也是个个都给,从没有给谁多些或给谁少些,都给得一样多,但他对蒋小三,却是比对蒋小二和沈鸟鸟都更为关注些,对他也比较有耐心。   倒也不是他偏心。   而是蒋小三脑瓜子不太灵光,智商时常不在线,他是身有‘残缺’,这些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摆脱不了外界异样的眼光和对待。   白子慕总想多护着他一些,多教教他,让他好好的,健健康康的长大,然后能有个和善的心态,以及强韧的毅力,这样即使以后走出去,再遭遇旁人的嘲笑或鄙夷,他才能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为旁人的三言两语所困扰忧愁,快快乐乐的过自己的日子。   “知道,小三记住了,小三以后会小心,不割手手多。”蒋小三被放下来,立马哒哒哒的跑去跟蒋小二和沈鸟鸟一起坐门栏上。   三个小家伙手里捏着一瓶Q/Q星,时不时的吸一口,然后啊的一声,跟老汉品酒似的,看着是美得不得了。   猪蹄不好煮,下午三点一直大火炖到五点,白子慕拿筷子插了一下,见着软了,这才下入黄豆,还有切过的山药。   又加了半瓢水,满满一大锅,差点都装不下。   野生的山药味道十分不错,跟着猪蹄熬,沾了肉味,吃前再在特制的酱料里滚一圈,软软糯糯的,吃起来香得不得了。   猪蹄熬得久了,软烂得很,汤汁浓白鲜美,因为买的猪腿不是很肥,烫一点都不油腻,大冬天的喝上一口,那是全身都暖和了。   煮的多,山药吃起来又软绵绵,想着堂奶奶牙口不好,听说前儿吃着吃着,那菜饼子大概是太硬了,刚吃了两口,一颗牙就掉了,蒋小一直接打了一大盆送过去。   回到家正好的开饭。   他和三个小家伙是一口猪蹄一口山药,时不时的再喝口汤,饭都不吃了,眼睛还亮得像灯泡。   “慢点,慢点。”蒋父是看的莫可奈何,见他们吃的猛,脸颊鼓囔囔的,又觉得有点好笑。   村里人吃饭没啥子讲究,只要不在菜盆里乱翻来翻去,不夹到被人跟前去,不吧唧嘴,不对着桌子咳嗽,那是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猪蹄砍的大块,筷子不好夹,这会儿蒋小一几人直接撸着袖子,手上抓着猪蹄,啃得香喷喷。   富贵人家规矩多,可不能这样,瞎讲究得很。   下午蒋父见他们出去大半天,回来还背着几根山根回来,他还以为蒋小一和白子慕不懂,说这玩意儿不能吃。   但白子慕说没毒,他也是半信半疑。   这会儿吃起来,也没见着有啥不舒服,味道还挺好,不由叹了口气。   要是早晓得这玩意儿能吃,以前哪里用得着饿肚子。   山里屯。   今儿难得停了雪,一大早起来,柳哥儿就进山里去砍柴了。   他们这里除了山还是山,山上山石嶙峋起伏,岩壁格外陡峭,七里屯就坐落在两山之间,是真正意义上的山旮旯,生活在这儿的百姓,可谓是夹缝中找生存。   石头山因着山多泥少,石缝里头长的树一般都不怎么大,最大的也就胳膊粗,因此也不怕有什么野兽。   小柴火不耐烧,冬日冷要取暖,柳哥儿是一得空了就往山里跑。   冬日村里人需要的柴火多,周边近的都被砍得差不多了。   清晨的山风凛冽得似刀子,柳哥儿一路冻得直打哆嗦,他去了远一些的山头,忙活了许久,砍了两大捆,见着快午时了,这才挑着回来。   刚到家门外,就听他爹娘在屋里吵。   “刚我都给你使眼色了,你是没见着是不是?”这是他娘的声音。   听起来似乎很气愤。   “见着了。”柳父说。   “那你咋的还收杜媒婆的东西?”柳氏拍着桌子:“是不是见着人送酒了,你就舍不得开口拒绝?那几两酒你就看得那般重?竟是能让你连着自家哥儿都不顾了?你个眼窝子浅的东西。”   柳父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你这话说的,这些年我对孩子咋个样你没瞧见是不是?咋的就能说出种话。我是平日馋点酒不错,我也就好这口,可我也不是那没良心的,为了几两酒就能卖了自家哥儿。”   柳氏道:“那你啥个意思?杜媒婆说的那人家,什么个情况你又不是不懂。”   柳父愁得不行:“那你说怎么办?今年眼看着就要到头了,再过几天,咱柳哥儿就二十一了。”   哥儿不好生娃,年纪越大越是难,要是运气不好,有些是过了二十来多,那是怀都怀不上,即使怀上了,那也容易掉。   这是运气不好的,那命好的,二十七/八都还能有,但柳父不敢拿孩子去赌。   他愁着一张脸,穿着一件破袄子坐在小凳子上,大概是活儿干多了,四十来岁的人,沧桑得不像话,背还微微有些佝偻,个头小,又瘦,看上去,活像五十多岁的样。   “杜媒婆说的唐家,那唐氏虽是个厉害泼辣的,可唐小子还算得好。”柳父说。   “好啥好。”柳氏不高兴,这唐家是十里屯的,离山里屯不算远,唐家什么个情况柳氏是晓得的。   唐氏最是刻薄,而唐家小子耳根子软,又是个怕娘的,没主见得很。   听说那唐小子先头娶了个媳妇,那媳妇被唐氏磋磨得厉害,早上天不亮就得起来做早饭,然后伺候家里人吃完,她才能上桌。   有时见她吃得多了,唐氏也不乐意,说她就在家里干的轻松活,吃那般多干啥?吃点填填肚子就行了,汉子们干活重,也不晓得省些给他们吃,剩多少吃多少,饿死鬼投胎的?   吃了饭,便是见天的忙活,一歇下来唐氏就开骂。   做人媳妇儿的,少有能跟婆婆处的好的,大多家婆都不太好相处,但少有人像唐氏这般厉害,说两句也就算,规矩还一大推,吃饭都不让人上桌,就让人专吃剩的,这明摆了就是不把儿媳当人看。   大家都说,那媳妇在唐家是连个下人都不如,后来顶不住,留了一个闺女和一儿子,跟着卖货郎跑了。   这会儿,若是同意这门亲事,那柳哥儿嫁过去,便是要做人后娘。   后娘不好做。   对着孩子严了,外头人又会说道——到底是后娘,那心狠的,对着两孩子不是打就是骂。   孩子调皮了不管不顾,那又不得行——到底是后娘,对着那两娃子不上心。   反正啥做都讨不了好。   要是只这一点,倒也没什么大碍,但最主要的还是这个唐氏。   柳父叹了一声:“说句不好听的,我就是想着,唐氏如今六十来岁了,还能活几个年头?要是咱柳哥儿嫁过去,熬个几年,等唐氏走了,他就能过好日子了,不然这一年又一年的,越拖下去,越是找不着好人家,唐家除了唐氏,旁的也算可以,有田有房,再怎么样,总归是比王家和李家好。”   这姑娘、哥儿,十七八岁的时候不愁嫁,能挑人,可一旦过了年纪,成了剩下的,便是人家挑她们。   “咱家穷,柳哥儿又那个样,好人家嫌他,不好的人家,你又看不上,可你想想,他今年二十了,再过两天,便是二十一,咱们一直把他留家里,到后头真嫁不出去了咋办?”   “他若是留家里,我是他亲爹,我不嫌他,可外头人会咋的想啊?嫁不出去,怕是都要笑死他,你让他以后在村里咋的活?这还不算,没孩子,以后他老了,动不了了,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又该咋的办?这两年为着他的事,我是愁得一宿一宿的睡不着,你当我不疼他啊!”   见柳父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柳氏顿了一下,没再说的出话。   孩子嫁不出去,他们确实是日愁夜愁,那肩膀上就像压着个担子,沉甸甸的,几乎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柳哥儿站在院子外,低着头不吭声,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站立在寒风里,身形消瘦,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刮倒了,孤零零一个人,看起来有些可怜。   吴媒婆远远的就见前头站着一哥儿,大概是肩膀上的柴火太过沉重,他腰身弯着,大冬天的,穿的还极其单薄破旧,脚上甚至还踩着一双草鞋。   吴媒婆走近了,才笑起来:“哎呀,原来是柳家哥儿,我说远远的,咋的看着那么熟悉。”   吴媒婆之前来过家里头,柳哥儿认识她,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眼里突然一亮,又急忙低下头,略显局促的叫了一声:“吴婶。”   吴媒婆目光落在他挑着的两大担柴火上,这柴火还是生的,这么大两捆,想来百来斤不止,而且这会儿又才这个时辰,想砍这么些,怕是早早就进山了。   她心中森*晚*整*理暗暗满意:“哎,去砍柴回来啊!”   柳哥儿点了下头,‘嗯’了一声,推开半掩着的院门,示意她进去。   听见外头动静,柳父和刘氏走了出来。   见了吴媒婆,都不用问,就晓得她为啥子来了。   柳家院子小,就三间屋子,也烂,跟蒋家有得一拼,甚至比得蒋家还不如,屋顶上头盖的都是茅草,墙头边上裂了好几条大缝,墙面还有些倾斜,瞧着就像危房似的。   柳家厨房先头塌了,这些年一直没能起,毕竟山里,黏土不好找,柳家都是在屋檐下做的饭,那墙面和屋檐被烟熏的黑嘛嘛的。   柴火整整齐齐的垒在一旁,案板、碗柜啥的整齐的摆在屋檐下,靠近堂屋门口的地儿,还用石头堆砌了两个灶台,整体看起来,东西多,虽是摆放的整齐,但还是显得很拥挤,因此,柳家瞧着更是烂。   但烂归烂,好在屋子里瞧着干净。   吴媒婆是一眼就把这小院子给打量完了。   这会进了堂屋,喝了口柳哥儿递上来的热水后,吴媒婆也没废话,直接说了,她是替蒋家大房来说亲的。   “蒋家?”柳氏和刘父面面相觑,听都没听说过。   吴媒婆笑着,说不认识蒋家,那黄秀莲可是听说过。   柳氏点点头。   这个自然是听过的。   毕竟当初这是儿闹得大,十里八乡大家都听说过一耳朵。   “我同你们说的这蒋家,是黄秀莲她之前嫁的那汉子的大哥家。”吴媒婆解释了一通:   “如今蒋家二房有个哥婿,那哥婿不得了,是个有出息的,人在福来客栈里头当掌柜,听说一个月能有这么多。”   她举起五根手指头。   柳氏和柳父闻言倒吸一口凉气,眼睛都差点凸了出来,只觉要吓死个人了。   不过这和蒋家大房有啥关系?   这哥婿是二房的哥婿,又不是大房的,就算是大房的,那也没的啥啊!除非那蒋家人是吸血的蚂蟥,不然那哥婿再有银子都跟他们没关系。   吴媒婆一拍大腿:“那咋的能没关系,那白小子是入赘的,当了掌柜还不算,还自己做了点生意,人手不够,如今蒋家大房三个汉子都在他家帮着做工,一天工钱有三十文。”   柳氏和柳父听见这话,没显得有多高兴,反而还一脸凝重。 第102章   柳氏沉默了片刻:“你是替那蒋大树来说亲的?”   “是啊。”吴媒婆说。   柳氏:“蒋大树如今在白小子那里干活?”   这刚已经说了!咋的又问?吴媒婆耐性好,又‘嗯’了一声,以为方才说的,柳家的没听清楚,又细细说了一遍。   柳父拧着眉头道:“那他有这么一份活儿,咋的还……”   他话未尽,但吴媒婆就是干这行的,反应快,立马知道他什么意思了。   这条件这么好,怎么还上他家来?这蒋大树是不是有啥子毛病?还是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哎呦,老弟,我晓得你们担忧啥。”吴媒婆拍着腿笑道:   “这蒋家先头也是穷,因此一直没讨着媳妇儿,我那大树侄子这才拖到二十一了还没找着人,这白小子那生意也是刚刚做,他们刚去给人做了一个月的活,如今家里也还是穷。”   柳父点点头,往外头看了一眼后,降低了声:“你说的我晓得了,但有这么一份活儿,以后还愁找不着媳妇?我家哥儿你也知道,他那手……干起活来不太得行,屋里像这洗菜洗衣的活儿虽是也能做,但到底是不比别人利索,这事儿,你可是同人说过了?”   吴媒婆:“都说过了,先头我就把柳哥儿的事同着我那姐妹说了,不满你们,大树他娘同我是一个村子嫁出来的,我啥事儿都不满她,咱柳哥儿什么情况,我是原原本本一件不落的都和她说过了,她先头还来看过人,回去之后同我说她满意,还想着托我上门来同你们说说,提个亲。”   说到这儿她叹了口气,颇是惋惜道:“可正巧的大树他大伯摔断了腿,把家里的银子花光了,这事儿才拖了下来,这不前头发了工钱,她就立马拜托我过来看了。”   “蒋家现在是穷,家里人多,就十几亩地,可要是能一直跟着白小子干,那也是不缺吃的,而且蒋家人,不是我吹,那是都好相处的,不信你们也可去打听打听,外头那帮二十好几的,没讨着媳妇儿的,那总归是有这样或那样的毛病,但我那侄子,为人是当真没得说,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   吴媒婆是说的明明白白,柳家人听了半天,蒋家比起唐家、王家来说,确实是好太多。   蒋大树今年二十一,年轻力壮,这不比唐家那个三十好几的好?   但就是因为太过好,柳家人总觉得有猫腻。   等着吴媒婆走了,晚上吃饭柳父又说起这事儿。   柳家小汉子停了筷子,长兄如父,子不嫌父丑,他是觉得自个大哥千好万好,可……   外头人哪里会同他这么想。   大家都嫌他哥没了手,以前村里那些个孩子不学好,见着他哥拧衣裳用嘴咬,还嬉嬉闹闹的去学他。   这些年上门来提亲的汉子,那也是个个的歪瓜裂枣,没一个好汉子。   蒋家要是真那么好,咋的还会看上他大哥?   而且村里的汉子,但凡家里有点银子的,都更乐意娶姑娘一些。   蒋家这样,他也觉得不太对劲儿。正要说再想想,柳哥儿突然有些局促的低下头,沉默了半响,像终于鼓足了勇气般,开口道:“爹娘,我嫁。”   柳家人一怔:“啊?嫁谁啊?”   柳哥儿大概是有些害臊,都没敢看人,但还是回了话:“蒋……蒋家。”   柳母眉头微微蹙起:“这事儿不急,等我找人去打探打探再说。”   “不用了。”柳哥儿声音有些小,但又异常坚定:“我信吴媒婆。”   柳氏这下是彻底恼了,一闻言,立马戳他额头,恨铁不成钢道:   “媒婆的嘴那能信吗?今儿杜媒婆来,还当我们不晓得,同你爹说那唐氏是个好相处的,可你看看,那唐氏为人如何?那是出了名的恶毒婆子,你是信吴媒婆,还是看上那三十文一天的工钱了?”   “娘早就同你说了,做人眼皮子不能这么浅,要是那蒋家人不好,是个背地里爱打人的,那再会赚钱有个啥子用?汉子、家婆能待你好,那才是真的好,反正宁可穷些苦些,日子过得去就行,别瞎惦记那些银子,什么嫁不嫁的,你是个哥儿,有些话当着家里人说说也就罢,可别跑外头说去。”   柳氏这人,说话总是难听。   柳哥儿还没说哈,柳家小汉子和刘父先不高兴了。   柳父筷子啪的拍到桌上,瞪着她:“你这婆娘,这张嘴真的是,今天搁茅房里吃粪了?说话是又臭又难听,今天中午说完我,晚上又说咱哥儿,说我也就罢,可咱哥儿啥的人你不懂?他可是你看顾着长大的。”   柳氏一想,也晓得自己说话难听了,见着柳哥儿没说话,深深的抿着唇,这会儿呐呐的解释道:   “柳哥儿,娘可不是……”   柳哥儿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娘疼我,我知道,爹你也别骂娘了,我不是眼红那三十文的工钱就说嫁,我,我是……”   柳氏:“是啥?”   柳哥儿头垂的更低了,几乎要埋到胸口,大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却是见着他两耳朵都红透了。   “我……我之前见过他。”   柳家小汉子娶的是个哥儿,这哥儿有些矮,模样勉强算得清秀,但为人最是和善,这会儿好奇了:“大哥,你是说你见过那蒋大树?”看见柳哥儿点点头,他凑近了些,诧异道:“啥时候啊?”   柳哥儿低着脑袋:“大前年我去赶集……”   那是他十八岁的时候,有次去赶集,他带了一些腌菜和鸡崽子去卖,到官道上的时候,没注意,鸡笼子不慎掉了。   山里屯离镇上远,为了赶路,他是早上天不亮就起了,摸黑抓的鸡,又赶时间,后头鸡笼子大概是没绑好,从担子上掉下来后,那草藤直接断了开来,里头关着的小鸡仔立马呼啦啦的往四面八方跑。   那会儿道人来人往,都看见了,却没谁帮他。   二十几只鸡仔,要是不赶紧抓,等着它们钻到旁边的山里去,那就像鱼儿入了水,再找可就难了。   那次柳哥儿急得不行,他这鸡仔子不是刚破壳出来的,而是已经养了半个来月了。   要是刚破壳的鸡仔子,个头小,爪子也没啥力,跑不快,他自个抓,也能抓得了,但如今鸡仔子大了一些,跑得相当快。   这种养了大半来月的鸡仔子,一只能卖四五文钱,这个价差不多能买一斤多的糙米,农家人,赚钱不容易,一个铜板子都看得重,特别是山里屯这种地方的村民,赚钱于他们而言,那是千难万难。   毕竟他们那儿,水稻种不了,家家户户地还少得可怜。   要是旁的村子,种不了谷子,换了季节,还能去山里抓抓毒虫,换点钱,或者砍些柴,反正只要人勤快,肯吃苦,怎么的都能找到路子赚点小钱。   山里屯因着地势原因,他们砍不了柴,抓不了虫,平常能赚钱的路子,也就是找点野菜卖,或者是攒些鸡蛋,然后卖蛋卖鸡,赚钱的路子都没有大山外头的人多。   生活在大山里的人,贫穷且辛苦。他们的生活单调且乏味,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重复着起床,干活,砍柴,赚钱这种周而复始的生活。   每天一睁开眼,就要为了茶米油盐而奔波劳碌。   小鸡仔子刚破壳出来的时候,嘴不尖利,菜叶子得剁碎了才能喂,不过随着小鸡的生长,不宜长期单一的喂食,这时候,有小米的就得撒些小米,有米糠的就喂米糠。   柳家连米糠都没有,为了赚几个钱,那一阵子柳哥儿是到处的抓虫、挖蚯蚓,然后剁了喂,精心照料着,就想着能卖个好价钱,辛辛苦苦养了大半来月。   这鸡仔子丢一只都得心疼得够呛。   柳哥儿当时喊了周边几个路人,恳求他们能帮帮忙,可大家赶着去卖东西,没人愿意停下来帮他。   在他手麻脚乱,心头拔凉无助,眼看着八/九只鸡仔子要往山里去,他却忙不过来,心痛懊悔得想哭的时候,是蒋大树帮的他,可抓到最后,一只鸡仔子还是钻山里去了。   那山头平日没什么人去,长了好些茅草,这些草边缘锋利,会割人,对方见他眼眶通红,安慰了他一声,便扭头进了草丛里去找。   后头虽是找见了,但对方脸上却是被割了好几道口子,然后见着他面生,还问了一嘴。   山里屯离镇上实在是远,大家寻常不咋的来赶集,两个月都去不了一次,柳哥儿一年到头也就赶两三次集。   蒋大树晓得了,还同他说,以前鸡仔子大家都搁西街那边卖,或者南街,想在哪儿卖都行。   不过上个月,家禽这类的,因为脏,会拉屎,衙门便发了告示,说家禽都得搁南街那边卖,那边靠近马市、车行,和河道,打扫起来会方便些。   要是乱跑旁的地儿去摆卖,被巡街的衙役发现了,那可就得罚银子了。   柳哥儿未出嫁,不好直接问人名字,特别对方还是个年轻汉子。那次还是一牛车过去,车上一妇人喊了蒋大树一声,问他咋的了?柳哥儿才晓得他叫什么名。   那次他们不过说了几句话,可这么些年过去,柳哥儿依旧是记得他。   今儿他躲屋外头,听见吴媒婆说到蒋大树,那一刻他心头是高兴的,说不上由来,就是高兴得不得了,心跳得更是厉害,怎么都不敢相信是真的,眼睛也毫无征兆的泛起酸来。   吴媒婆先头来过一次,那次提了一嘴,没细说,只说对方人家姓蒋,家里穷,如今二十一二了,也没娶着媳妇儿。   那时候他就暗暗期盼,希望对方说的是蒋大树。   如果真的是他,家里再穷他都不介意。   可后头没见着吴媒婆再来,他失望之余,又觉得吴媒婆不可能是来给蒋大树说亲的,毕竟蒋大树为人那么热心肠,模样也不差,咋的可能讨不着媳妇。   那阵子,他整个人是想得浑浑噩噩。   但农家人,没法子去风花雪月,想法子赚钱给家里买油买盐,买布子,吃饱穿暖才是他们首要的事儿,每天脑子里,想的大多也都是活儿,那些虚无缥缈的爱情,也就夜里睡不着时,想想罢了。   在柳哥儿把这事儿埋心底不愿再去想时,却不料吴媒婆竟是又来了。   这会儿晓得真是蒋大树,那股高兴,那股雀跃,让他血液沸腾,几乎难以抑制,让心脏都跟着酥麻起来。   柳家人听他这么一说,虽觉得这蒋大树是个好的,但‘空口无凭’,到底什么个样,还是得去找人打探打探。   毕竟穷了一辈子,这种好事儿突然砸到他们头上,难免的想得多,总怕里头有啥子问题。   不然蒋家咋的不去姑娘?或者娶个更年轻的?   正月初二的时候,二伯娘笑呵呵的来寻蒋小一,说蒋大树这事儿成了,柳家那边已经松了口,只要再托吴媒婆走一趟,那么这事儿便算是真的定下来了。   蒋小一听了也由衷的替蒋大树感到高兴。   ‘夙愿’得偿,二伯娘脸上一直带着笑,颇有些春风得意的意味,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发觉家里静悄悄的,她觉得不对劲,左看右看片刻,懂了:“小二他们几个呢?去哪儿了”   蒋小一回道:“和夫君去上工了。”   白子慕搁家里摸了三天鱼,天天的和蒋小一去挖山药,南山腰都要被他们挖塌了,如今是这里一个坑,哪里一个坑。   不过昨晚上季老先生让人传了话来,说他得了信,今儿赵掌柜可能会回来,让他早上务必回去装装样子。 第103章   外头冷,这会儿也没啥子猪草了,前几天蒋小二三个小家伙背着背篓去外头找了一圈,结果找了个寂寞,爬了两个山头,找了两个时辰,最后又背着个空背篓回来,蒋小一便不让他们再去找猪草了。   在家里没事干,又许久不去客栈玩儿了,今儿一早上他们就囔着,说想跟白子慕去上工。   原说好十二月底回来,赵掌柜这次却是又迟了两天。   白子慕特意赶了个早,到了客栈,以为人今儿会回来,可直到他坐得屁股发麻,依旧是没见着人。   客栈里头就一火盆,这会儿正搁柜台底下。   那柜台不算得宽,就一米九两米的样,这会三个小家伙坐在那里写大字,一板一眼的,相当的认真,他只能坐外头来。   光坐着不干活,那是冷嗖嗖的,可让他去干活……   那还不如冷嗖嗖。   坐了没一会儿,他又想背着三个小家伙回来去。   可想了想,又怕他前刚脚走,后脚赵掌柜就回来了。   这顶头上司,很多人都是下头员工勤快的时候,他们看不见,可当员工摸鱼的时候,他们却是一看一个准,典型的平时勤快无人知,一朝摸鱼人人晓。   白子慕还是决定留客栈里头。   蒋小三趴在柜台上刚写了九个大字,屁股好像就痒了,怎么也坐不住,小身子扭来扭去的,肚子更是咕噜噜的叫。   “哥夫哥夫。”他举起手来,委屈的道:“小三饿了,怎么办呀?”   蒋小二和沈鸟鸟也跟着:“哥夫,我们也饿了。”   客栈里头先头也做包子面条啊啥的卖,不过早食生意不太好,自做了烤鱼卖后,那阵子店里客人多,晚上小二们下工就晚了些。   白子慕到底不是周扒皮,便说早食生意不做了。   这会儿店里也没啥吃的,等着邵师傅给他们做面吃,怕是前胸贴后背他都没做好。   白子慕对自己人最是大方,他拿了三十文出来,没心没肺的指挥孩子给他跑腿:   “你们去外头买吃的去,想吃啥都行,回来的时候买三个包子回来给我,这个艰巨的任务你们能不能完成啊?”   “哇塞……”一见铜板三个小家伙就高兴,眼睛亮晶晶的,立马站直了身子:“谢谢哥夫,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白子慕满意了:“去南街那边买啊!那边的包子比较香,上次我带你们去过,还记不记得路?”   蒋小三不记得了,他和沈鸟鸟朝蒋小二看去,蒋小二还是有点脑子的,他猛点头:“记得记得,小二记得,小二聪明了。”   “那去吧!”白子慕不怕他们跑丢了,毕竟这三个小家伙身上有他的味,只要隔的不是太远,丢哪儿他都能找出来。   况且平阳镇上没什么人贩子,蒋小二三娃子之前经常和他来上工,对镇上也算是熟得很。   再说了,如今镇上,也没什么人敢欺负他们。   刚开始那会儿他带三个小家伙来,那时候蒋小二几个小的还不会数数,见着外头有人卖麦芽糖,眼馋得很,白子慕便掏了银子给他们去买,结果被那卖麦芽糖的小汉子坑了三文钱。   回来白子慕发现银子不对,立马蹿后院拿了块砖头就追了出去,硬生生的撵了人家四条街,直把人差点打出屎来。   这事发生后,经常在镇上混的,但凡消息灵通一点儿,都晓得这三个娃子碰不得,碰了怕是要见鬼。   如今数都会数了,放他们出去,白子慕是安心得很。   蒋小二三个小家伙自己出门也不害怕。   他们哥夫是东南西北四条街的杠把子,大家都怕哥夫,他们上头有人,区区一个平阳镇,他们哪里都去得,于是拿了银子就往外头跑。   南街那边的周记包子做的最是好吃,馒头有嚼劲,而肉包子里头肉馅新鲜,最受镇上人喜欢。   早上街边小吃摊最是热闹。   汤面馆里头坐满了人,街道两旁炊烟袅袅,挑着担子呦呵的小贩,那声儿大得传出老远,做煎饼子的,锅里冒着滋滋滋的声,人声鼎沸,市井瞧着颇是有些繁荣。   蒋小二三个小家伙一路‘狂奔’,到的时候,周记包子外头已经排了老大一长队。   冬季冷风刮得厉害,最近街上没什么孩子出来,怕着他们在外头受寒,家里大人便拘着他们,这会儿出来买食的,多是大人。   因此蒋小二三个小家伙在一众排队的大人中,显得异常突兀。   最近几天他们都跟着白子慕和蒋小一去山里挖山药,那脸蛋被寒风吹得多了,有些开裂,瞧着是红扑扑,但不是脸上都红,就鼻尖和两边的小脸蛋红,像猴屁股似的,瞧着很是喜感。   沈鸟鸟挨风吹了两下,又跟着蒋小三闹,笑着笑着,他小眉头突然蹙起来,抬手在脸上摸了摸,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笑起来都感觉疼:   “二哥哥,大哥买的香香呢?鸟鸟脸痛痛了,想要一点点。”   他声音奶呼呼的。   大家朝他们几个看去。   然后就见一小个头娃子在衣服里头掏啊掏,也不知道他里头的衣裳口袋到底是多大,外头瞧着是鼓囊囊的,他掏了半天,掏一颗糖出来,似乎是见不对,放回去,然后又掏啊掏,又掏了一个不知道啥玩意儿的东西出来,瞧着黄噔噔,鸡蛋大,但比鸡蛋圆。   似乎是发现又不对,他又放回去,又掏啊掏,掏了半天,掏了一瓶药膏出来。   蒋小二高兴道:“找到了。”   这药膏大家认识。   是济世堂的东西,防冻防裂的。   蒋小二开了盖子,沈鸟鸟伸出小食指沾了一点,然后认真的在脸上抹了抹,连着脖子都不放过,也使劲从衣领里伸出来抹了一下。   蒋小二也抹了点,只蒋小三不动,探着头,眼巴巴的看着前头装着包子的蒸笼。   蒋小二拍了他一下:“小弟,快点,你也抹一下。”   蒋小三挠挠头,他觉得这个药膏抹脸上,油油的,像脸洗不干净一样,他不太喜欢,脸上带着抗拒:“二哥,小三不想抹。”   “不抹脸裂怎么办呀?”蒋小二严肃着一张小脸,很有当哥哥的风范:   “快点,你听话,我们要做精致的美男子,要香香,不抹了,以后长得丑丑的,那该怎么办啊?”   沈鸟鸟抹完脖子又抹手背,整个人都香喷喷的,也跟着的劝:“三哥哥,大哥都说了,抹了才白白,白了才俊俏,我们俊得像哥夫那样,以后才能吃软饭,不然可吃不上呢!”   “那好吧,小三最听话了。”蒋小三也沾了点,然后开始往脸上抹:   “软饭好吃,硬饭不好吃,小三想吃软饭,但是帅哥才能吃软饭,富婆都喜欢小鲜肉,小鲜肉可香了,都白白嫩嫩。想俊俊,就得从小做起。”   蒋小二点点头,拍着他的肩膀,小老头儿一样,很是欣慰:“小弟,你这思想觉悟非常的不错,值得表扬,不过,吃软饭,也得慎重,要挑对人,知道不知道呀?”   “知道。”蒋小三义正言辞:“挑对人,就能吃软饭,挑不对人,就得吃拳头。”   “对了对了。”蒋小二道:“我们擦香香了,以后肯定是个美男子,美男子很迷人,魅力无限,然后就可以软饭随便吃,但哥夫说了,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   旁边几个排队买包子的妇人,都要笑喷了,这几个小娃子,看似胡言乱语,可细品起来,还有些头头是道。   队伍慢慢缩短,蒋小二三个小家伙头凑头,一边玩剪刀石头布,一边跟着队伍慢悠悠的往前挪。   周记包子买的东西很杂,馒头有红糖,有南瓜,肉包里头有香菇猪肉馅,也有白菜猪肉馅,也有纯肉馅,包子、馒头价格皆不相同,大家出来买,是一买一大篮子,这速度自然就慢了。   玩了好一会儿,蒋小二抬起头来,不知什么时候,他旁边站了个妇人。   这妇人顶着个大肚子,应该是有八/九个月了,一手扶着腰,大概是饿得久了,她肚子咕噜噜作响。   蒋小二仰着头看了她一会,然后拉着蒋小三和沈鸟鸟把位置让了出来。   “姨姨,你站这里。”   那妇人愣了一下。   蒋小二没多说,‘跑’去队伍后头重新排起了队。   沈鸟鸟和蒋小三也没反对,人家肚子大大,里头装着小朋友,一定重重,很累人。   哥夫说了,要爱护老弱病残孕。   三个小家伙没当回事儿,又凑一起玩起来。他们没觉得这么做有啥,可旁边几个妇人,还有那孕妇,却是频频的回头看他们。   白子慕要三个,他们每人一个,一共十二文钱。还剩十八文。   这肯定是吃不饱,可刚他们都计划好了,吃完包子,再一起去面摊那里嗦一碗粉。   三个小家伙一边啃着包子,一边往面摊子去,心里咕噜噜美得直冒泡。   南街这边的面摊子他们没吃过,可沈鸟鸟和蒋小二脑瓜子灵,哪家人多他们往哪家钻——人多的,肯定是好吃。   凑巧的刚那大肚子妇人是这面摊的老板娘,见了他们三个小家伙在摊子前排队,立马笑盈盈的朝他们招手。   “啊!是姨姨呀?姨姨有事吗?”蒋小二忽闪忽闪着眼睛。   那妇人瞧他们三长得可爱,模样也好,心里软得紧:“来吃面啊?”   “嗯啊!”   那妇人软着声:“那来,姨姨给你们煮。”   蒋小二眼睛忽闪忽闪:“这是姨姨家的呀?”   “嗯!要吃啥子面啊?”   “羊肉面。”蒋小二看了看手里的铜板,然后举着一根小手指头,说:“姨姨,我们要一碗就可以了。”   那妇人见此,只以为他们没银子了,这三个娃子,刚过来的时候,啃包子那股狠劲儿,一看就是能吃的,她啥话儿都没说,让他们去旁边坐着等,然后才同她当家的说,下碗面,放面多些。   她当家的汉子在南街这边摆摊子摆了好些年,周记包子卖得有多好他是晓得的,他媳妇今儿刚忙活不一会儿,就说特别想吃包子。   刚去买,他还想着怕是要等排半个时辰,可没想却是一下子就回来了,他问咋的那么快,他媳妇儿便说了,遇见三个小娃头,好心得很,给她让了位置。   这会儿见蒋小二三人,他还有啥不懂的,不用得他媳妇说,他那面都直接放了四两。   一碗羊肉粉九文钱,还有九文钱。   “糖葫芦,卖糖葫芦咧,甜溜溜的糖葫芦……”   沈鸟鸟眼睛直接是一亮。   这叫卖声是从街头那边过来的。   入冬后,街上都没什么人卖糖葫芦,他已经好久没吃过了。   蒋小三也馋:“二哥,小三想吃糖葫芦。”   蒋小二数了九个铜板出来给他:“那你去买,买得了就回来,不要乱跑呢!”   “知道知道。”蒋小三迫不及待的跑了。   沈鸟鸟还拿着包子,就没跟着一起去。   卖糖葫芦的是个小老汉,蒋小三找过去的时候,那老汉旁边围了好几个孩子。   大概是听见声音,特意从家里蹿出来的,这会儿围着那老汉,抢着买。   “老伯老伯,我想要那串。”   “这串?”   “不是不是,是上面那串,那串大一些。”   一串糖葫芦四个山楂,山楂有大有小,几个小孩子挑来挑去。   旁边只一七/八岁大孩子,站着有些远,正蹙着眉头看着。   他身着富贵,气质和模样都跟着小镇格格不入,大概是不习惯这种乱糟糟的哄抢行为,就站一旁,想着等人走了,他再过去。   可又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因为他面无表情,似乎想走,又似乎不想走,身子转来转去。 第104章   人再多,蒋小三都无所畏惧,他泥鳅一样,小身子左扭右扭,没一会儿就突破重围挤了进去,那老汉做的糖葫芦就插在稻草柱上,瞧着红彤彤,很是诱人,虽串了四个,但个头都很小。   蒋小三伸着小脖子,咽了下口水,举着三根手指头:“老爷爷,小三要三串。”   “好好好,你等一下。”老汉说完,给其他两个娃子拿了糖葫芦,这才看向他:“小家伙,你要哪三串啊?”   蒋小三指了指,那老汉给他拿下来,他给了银子,又泥鳅一样,从里头挤了出来。   看着手上三串红彤彤还裹着糖浆的糖葫芦,他高高兴兴,正想回去,见着旁边站着一个小哥哥,巴巴的看着他手里的糖葫芦。   蒋小三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手上的糖葫芦,他脑子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只以为人家是想吃,但没有钱,所以只能站一旁看,毕竟他以前就经常这样。   可要是蒋小二在,蒋小二就不会这么想了。   他虽是没有什么眼光,但好赖还是分得清楚的。   对方一身衣裳,瞧着是干干净净的,而且那料子,光滑无比,其上锈的花样繁杂富贵,好看得不得了,头上还带着银色发冠。   村里人可不戴这个东西,大家最多就一布条绑着,那人腰间还挂着一象牙白玉佩,这玩意儿,多是有钱人家才带得起,这人一看就不像是缺钱的。   但蒋小三看不出来,又觉这个小哥哥看起来酷酷的,想到大哥说的,做人,要有良心,要有爱心,二哥刚才有爱心了,而且大哥和哥夫都有,弟弟……应该也有,如果就他没有,他就不配跟他们一起混了,于是他立马的递了一串过去。   “小哥哥,小三请你吃啊!”   那小孩一顿,怔愣片刻,没有接,只拧着眉头看他。   他五官立体,一双凤眼,眼型狭长,瞧着很是凌厉,虽是肤色白皙,五官精致,年纪也小,但身上却有一股子威慑感,锐利的眉眼,也让人觉得特别不好相处。   “我不要。”他说。   蒋小三只当他在说气话,因为这人说不要,那眼睛却紧紧的盯着他的手看,俨然一副口不对心的样。   蒋小三急着回去吃羊肉面,也很舍不得糖葫芦,怕再晚一点,他就舍不得给了:   “小哥哥,你还跟小三客气啊?好朋友要学会一起分享,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你没有银子,可怜了,小三请你吃。”   “……”那小孩捏紧了手里的鸭蛋似的大金宝。   这小破孩,怕不是眼瞎的。   可对方眼睛黑黝黝,水汪汪,又大又圆,不像个瞎子。   蒋小三不多说,直接将糖葫芦塞到了那孩子手上。   那小孩大概是不习惯旁人触碰,在触碰到的一瞬间,他反应很激烈,慌张退开半步的同时还立马拍开蒋小三的手,反手推了他一下:“你干什么?我不要。”   很冷淡的语气。   蒋小三没料到他会这样,毫无防备,被推了一把后,踉跄着跌到了地上,糖葫芦掉在一旁。   他似乎傻了,呆愣愣的仰头看着那人森*晚*整*理,半天没说话。   那小孩脸也沉了下来,目光多了一股锐利,过了好一会儿,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过激了,这么做不对,想道歉又觉别扭,又大概是从没说过这种话,于是嘴巴动了动,半天才吐出两个字:“喂,你……”   他穆然顿住,只见蒋小三抬起手来,先头受伤的食指上包着的布条松了,这会儿要掉不掉,他轻轻扯开,才发现本来已经不疼了的伤口,既然又裂开了,还冒了血。   他吸了吸鼻子,捡起糖葫芦仔细拍了拍,又看了看,发现没有脏后,他才狠狠的松了口气,似乎捡的是什么特别宝贵的东西。   那孩子见他这般,手紧了紧。   蒋小三一抹鼻涕从地上爬了起来,很委屈的看着那孩子道:“原来你不想吃啊!可是你不想吃就说呀!你推小三干什么捏?你坏蛋,凶巴巴,小三不跟你玩多了。”   蒋小三哒哒哒的跑了回去。   那小孩眉头深深的蹙了起来。他只是想推开对方,可是没料到把人弄伤了。   这会儿看见人走了,他有些懊悔,又有些失落的杵在原地。   不经意余光一瞥,发现不远处有个黄色的小东西静静的躺在那里。   是蒋小三掉的,一个黄色的乒乓球。   刚落在雪上,没声音,他也就没注意到。   那小孩走过去将乒乓球捡了起来,仔细瞅了瞅,又往蒋小三方才离去的方向看去,垂眸沉思片刻,他抬起脚,想给蒋小三送回去,可刚动,后头有人叫住他。   “六少爷,您怎么跑这里来了。”   那小孩刹那顿住了脚步,下意识把兵乒球掩到了袖子里,而后转过身来没说话。   “六少爷?”那嬷嬷拧了拧眉头,见着不远处有人在卖糖葫芦,顿时晓得了:“少爷,外头的东西不干净,咱回去吧!家里派来接您的船快到了。”   平阳镇南街那边有一码头,水路快些,寻常远行的百姓总会去码头那儿‘中转’。   那小孩抬头朝着前头望了望,又低头看了看手里捏着的东西,过了片刻才出声道:“走吧。”   他如今赶着回京,年纪尚幼,并不晓得方才那孩子,以后与他而言会是怎样的存在。   他刚也确实是想买糖葫芦,但不是没有银子。   相反,银子还太多了,那卖糖葫芦的老汉穿着不算太好,想来家中不富贵,他买了,对方怕是都没零钱找他。   五十两,与他而言,不足挂齿,对方真不找他也没关系。   可是……   若真买了,对方怕是没出平阳镇就要被抢了。   那嬷嬷似乎看出他的心思,不赞同道:“少爷,人行于世,最忌心善。”   那小孩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不赞同这种话儿,因此他沉着张小脸,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戾气,嬷嬷立时禁了声。   回到面摊的时候,羊肉面已经做好了。   那老板好心,还特意分了三碗盛给他们。   看见蒋小三眼眶红红的回来,蒋小二和沈鸟鸟立马站起来,围过去:“小弟,你怎么了?”   蒋小三很生气,说起来都义愤填膺:“有个小哥哥,想吃糖葫芦没有银子,小三就想给他糖葫芦吃,他不是人,推小三,小三的手都被他弄到了。”   说罢他举起来给蒋小二和沈鸟鸟看。   沈鸟鸟见着他伤口又裂开了,气得鼻孔直接当场粗了一圈,捏着小拳头左顾右盼:“是哪个哥哥?怎么这样啊?”   “就是。”蒋小二也生气:“他在哪里?我们回去告诉哥夫。”   “告诉哥夫,他就死定了。”沈鸟鸟笃定的说。   一提到白子慕,蒋小三立马就觉得委屈了,眼泪汪汪的:“嗯,告诉哥夫,哥夫可爱小三了。”   沈鸟鸟:“小三哥哥,你不要伤心,告诉哥夫,让哥夫把他打出尿来。”   那妇人见他们三凑一起,商量着该怎么告状,只觉得好笑得不行,她帮蒋小三重新包扎好伤口,才催道:“先吃面吧!不然该凉了。”   “哦,对对对。”蒋小三高兴起来:“二哥,弟弟,我们先吃面,还有糖葫芦,今天的糖葫芦,有四个呢!”   蒋小二见他手上捏着的三串糖葫芦,瞬间激动了:“哇塞哇塞,真的耶,怎么这么多呀?以前都只有三个呢!”   有了吃的,三个小家伙又高兴起来了,回了客栈也没告状,因为路上蒋小二想了想,觉得人家好像也没有错。   人家不想要,因此才推了他弟弟,这种还要告状的话,非常的不好。   店里生意不好,白子慕教了半天孩子,晚上才领着他们回去。   蒋小二坐他肩膀上,蒋小三和沈鸟鸟一左一右跟在他旁边,一蹦一跳的,还拍着手 唱着歌:“小兔子,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蹦蹦跳跳真……”   白子慕接了一嘴:“蹦蹦跳跳真可恶。”   沈鸟鸟和蒋小三直接被带偏了,跟着唱:“蹦蹦跳跳真可恶……啊!不对头啊!”   沈鸟鸟拧起小眉头:“明明是真可爱,怎么是真可恶,哥夫你坏蛋,吃鸟鸟一记飞毛腿。”   “还有小三一记无影拳。”   两孩子打的也不重,压根就没舍得用力。   “卧槽,敢打我?”白子慕直接从路边抽了根木条:“嚣张了啊,不给你们吃一棍子,你们怕是都不知道见鬼两字怎么写。”   沈鸟鸟和蒋小三见他东张西望找木条的时候,就已经撒丫子跑了,这会儿见白子慕追上来,屁股一紧,害怕又刺激,小心肝噗通噗通的乱跳,噘着小嘴儿嗷嗷嗷的叫。   “哥夫打人了,太恐怖了。”   “救命啊!救命啊。”   “召唤大哥,召唤大哥。”   白子慕一木条直接抽过去:“召啊!看你们能不能召唤个锤子来。”   蒋小二见他们两个被白子慕抽中后,捂着小屁股蹦起来,刚落地,又被抽了一下,又嗷嗷叫的蹦起来,乐得嘎嘎直笑。   赵掌柜是初四那天才回来的。   白子慕再见到他的时候,觉得这老头子似乎三天三夜没睡了一样,那黑眼睛比他当熊的时候还要重。   “你来了。”赵掌柜翻看着手里的账本,似乎很忙,只是抬眼看了他一下。   白子慕‘嗯’了一声,换了鞋子后就直接蹿到了柜台后头去烤火。   赵掌柜一大早的就来了。   这会儿正在查看账本,已经查看了大半,先头他是面无表情,一脸认真,可后头看着看着,他眉头不由拧了起来。   十一月客栈里头的收益少一些,就四百多两。   福来客栈每月收益多是在五百多两和四百多两这两个数值之间来回波动。   因此这个数目算是在他的预料之内。   查看完十一月的账,再看十二月,前头几页还算正常,可看到第四页账单时,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似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他还抬起手特意的擦了擦眼睛,可看来看去没看错。   先头客栈里头生意不算得好,一些菜啊!肉啊啥的,一天也就买个七八十来斤。   可好家伙。   这会账本上直接是油菜一百八十八斤,葱花四十斤,蒜头五十斤,鱼……一百条,肉一百二十斤,还有什么油豆腐四十三斤,豌豆九十斤……   杂七杂八的,二十几样,有些菜,进的量直接比先头翻了三倍之多。   这咋的买这么多啊!   这能卖的完?   可再往后头翻,依旧是这个数。   他第一反应就是白子慕是不是乱来了,可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都不用亲自问白子慕,他就觉得不可能。   要是白子慕不懂,乱进货,那么第一天卖不完的时候,他就应该斟酌的减量了,可后头是一天多过一天,直到快月底的时候,一些菜一些肉,才又降了下来。   就算他不懂,想乱来,可店里头还有季先生和邵师傅在。   带着疑问,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他立马的去看总业额,发现上个月的收益额是一千一百一十四两。   一千一百一十四两!!   赵掌柜呼吸直接粗重了。   正想仔细问问白子慕,裘老板从外头跑了进来,一边往二楼走,一边同着小二说来盆烤鱼,他娘的,昨天他家那娘们又做菜了,他是一口都没敢吃,饿了一宿,赶紧的给他弄。   赵掌柜都懵了,什么烤鱼啊?他们福来客栈啥时候有这么一道菜了?   白子慕去二楼跟人吹牛去了,赵掌柜这会儿有十万个‘怎么回事’,但白子慕要做陪,他只能扭头问一旁的季老先生。   季老先生仔细给他说了,赵掌柜听得一愣一愣的。 第105章   赵掌柜诧异道:“这烤鱼那么受欢迎的?”   季老先生:“嗯,先头咱店里是人满为患,位置都不够坐……”   正说着,小二从后厨端着烤鱼出来了,他噔噔上了二楼,那烤鱼热腾腾,热气袅袅,一路飘香。   赵掌柜闻着那味儿,精神就是猛的一颤,接着嘴里不由分泌出口水。   这就是那啥的烤鱼?怎么能香成这样?   季老先生继续道:“上个月咱店里生意好,不过如今这烤鱼被云来客栈学了去,咱们这烤鱼,最低价是一两二十八文,要是加菜,那价还能更高些,可云来客栈卖的便宜,才几百来文,好多客人都往他们那边走了。”   “云来客栈?”赵掌柜微微眯起眼,哼了一声不高兴道:“又是这个邹老货,那客栈真真是克咱们。”   季老先生看着他,片刻后试探道:“赵老哥,你可知道这云来客栈的东家是谁吗?”   赵掌柜摇头:“不知,我从未见过。”   “上次白小子去查了,说,说是姑爷开的。”季老先生道。   “……你说什么?”赵掌柜几乎不敢置信,声音都高了起来:“你说云来客栈是沈正阳开的?确定吗?”   “确定。”季老先生严肃点头:“这事儿是白小子亲自去衙门问的,错不了。”   赵掌柜一掌重重的拍到柜台,气得胸口起伏不定,额角青筋暴起,脸红脖子粗。   “好啊,好啊,这沈正阳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他以为这沈正阳是两月前才开始不做人的,没想到,人是十年前开始就已经不做人了。   平阳镇小,客源有限。   赵家已经在平阳镇开了家客栈,沈家明晓得了,还跑来开店,开了也就罢,还同福来客栈开在同一条街上,不仅如此,规格、模式,皆是仿着他们福来客栈,这明摆了就是想同赵家抢客人。   要是外人开的,那也就算,毕竟没谁规定,整个平阳镇只能赵家开,这开门做生意,无可非厚,可沈家和赵家是姻亲啊……   这沈正阳明显是不做人了!   季老先生一看他这吃惊又恼怒不已的样,就晓得这事儿恐怕少爷也不晓得了。   两家乃亲家,沈正阳作何的隐瞒?难道也是晓得这般不道德?   可季老先生想了想,又觉不太可能。   他问道:“那如今该咋办?”   要不要再想法子把客人再抢回来?   赵掌柜气糊涂了:“有法子吗?”   季老先生:“白小子说他有。”   “啥法子?”赵掌柜急急的问。   季老先生摇头道:“我不知道。”   赵掌柜:“……”   赵掌柜神色有些不虞:“既是有法子,那你们咋的不弄,还让人白白抢我们的客人。”   季老先生心里那个苦啊:“那是姑爷开的,我们哪里敢乱动。”   他就怕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可别说啥姑爷了。”赵掌柜脸色很不好,他揉着眉心,坐到了凳子上,深深叹了口气才道:   “咱少爷和他合离了,那沈正阳,他娘的,真真不是个东西,那就是个缺了个大德的混账玩意儿。”   他说的几乎是咬牙切齿,季老先生同他共事十来年,少见他这般,赵掌柜以前都是和和气气的样,肚量大得很,即使碰上挑事且难缠的客人,他气着了,最多也就嘀咕两句。   季老先生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这般气,但这会儿人在怒头上,他是啥也不敢问,啥也不敢说。   白子慕同裘老板吹了半天牛,这才晃悠悠的从楼上下来。   季老先生在算账,一见他,便道:“赵老哥在后院歇息,你要是得空了,去见他一下,他有话想同你说。”   白子慕眼珠子转悠一圈,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赵掌柜大概是很累,正躺床上假寐,听见开门的动静,这才坐了起来。   他眼里满是斑杂的血丝,先头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些凌乱,衣裳也邹邹巴巴。   白子慕瞧他这样,要不是对方上了年纪,没什么颜色,他都怀疑昨儿赵掌柜是不是赶夜路时,被人拦路打劫,然后将他拖进了小树林,对着他酱酱酿酿又酿酿酱酱过了。   “忙完了?”赵掌柜问。   屋里没放炭盆,有些冷,白子慕拉过被子披到身上,这才点点头。   “云来客栈的事,我都听你季伯说了,你可是有什么办法,能把咱们的客人再抢回来吗?”赵掌柜问。   白子慕眨眨眼,凑过去疑惑的小声道:“那是沈家的,咱也要干他们吗?”   “少爷已经合离了。”赵掌柜声音疲惫的说。   “啊?合离了?”白子慕瞬间秒懂。   哎呀呀!!   难怪云来客栈突然搞这么一出呢!原来是想整他们。   这自古以来,合离后的夫妻反目成仇、水火不容的事情,那是多了去了。   可听说云来客栈是十年前就开了的,如此,沈家这是从来都没把赵家放眼里啊!   沈正阳这人,宠妾灭妻不算,还搞这么一套,堪称人间渣渣。   而他这老板,也当真是可怜,嫁了个薄情郎也就罢,结果好了,想合个离,还被前夫哥整得差点‘家破人亡’,当真是人家实惨。   还好这会儿人没来,不然来了,他都不晓得该怎么去宽慰人家。   哎!白子慕摇头叹气,觉得他这老板大概是上辈子在人家坟头撒过尿,所以这辈子才这么倒霉。   白子慕暗暗感叹了一番,才挠挠头:“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法子,云来客栈如今就是走的低价亲民路线,我们不推新菜品,只把价格稍微降一点……”   那么客人自然就回来了。   云来客栈如果还想抢客,只两条路可走。   要么继续降低价格,要么推出独有的新菜式。   可新菜式不是说想推就推,要是没点本事,琢磨的新菜式不新颖,味道不好,那就吸引不到客人。   而且,这新菜式里头若不含‘独门手艺’或‘独门配方’,那么推出来不过半天,估计对家立马就能学了去。   如此,便也称不上是‘独有的新菜式’。   所以一般想推出新菜式,都比较困难。   要是云来客栈有那本事能推出新菜式,也不会学着他们福来客栈做烤鱼了。   云来客栈如果继续降低价格,那么他们也跟降。   但他们烤鱼味道正宗,即使比云来客栈多个三四百文,那么想来大多数人还是宁可来他们客栈的。   如果云来客栈没有足够的资金做支持,亏本生意只要做那么几天,那么想来不久就可以安心的关门了。   但听说沈家也是做生意的,要是对方想死磕,那就有点困难了。   想把对方彻底整关门,那么只一条路可走。   那就是把他们的客人全抢了。   如此,怕是还要推出新菜试。   这是想搞降价,还是想既降价又推新菜式,取决于到底是想怎么干对方了。   是往死里干呢!还是说……   赵掌柜想都不想:“干死他们。”   白子慕有点为难,他是个打工仔,要听老板的话,赵掌柜算起来,只勉强算他上司:“这事要不要问过老板啊?你能决定吗?”   赵掌柜一拍桌子,怒得眉头倒竖:“能,赵沈两家已经闹开了,他们已经逼得我们赵家关了好几家铺子了,他们不仁,那就别怪咱们不义。”   白子慕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济世堂的事儿,也是沈家搞的鬼?”   赵掌柜也不管他是怎么懂的,闻言只点了点头:“嗯!”   家丑不可外扬。   合离的事本就不太光彩,合离了,还被夫家打压得毫无还手之力,这种事儿,更是不光彩,传出去,怕是要惹人非议和笑话。   不懂内情的,怕是还要嘲讽他们少爷傻。   因此赵掌柜也不愿多说。   白子慕也没多问,先头季老先生同他说过了,为什么合离,他都懂得不能再懂了,实在没有必要再多嘴一问。   赵掌柜这两个月一直跟着赵云澜处理府城那边的生意,连抽转了这么些时候,到底是有些筋疲力尽,吩咐完事儿,他便想躺着歇歇,可明明身心俱惫,却是怎么都睡不着。   胸口像是堵着一口气,上不来油下去,郁结于心,让他整个人似乎都要炸了一般。   沈家实在是过分。   如今不过短短两个月,他们赵家底下六家铺子便被对方打压得关了门。   如今虽说只六家,可再这么下去,怕是就不止六家了。   食铺倒还好,只要做的好,没那么轻易关门。可像医馆这些,那就不得行了。   即使里头问诊的大夫医术再高超,但没有药材,那也是白瞎。   ……   十月初六那天,赵云澜忙完公务,便火急火燎的赶回了府城。   一进城门,他没回沈家,而是直接让王二路驱车回赵家,他实在是太想他的孩子了,将近一个来月没见着孩子,他是想得几欲发狂。   他这哥儿不同旁的孩子,平日也就同自己亲近些,他不在的这些日子,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饭,会不会瘦了。   他是又担心,又难掩高兴,想念和喜悦交柔掺杂,让他神思不属,原本平古无波的心脏,也陡然变得激动起来。   一路马不停蹄,风尘仆仆。   刚进门,丫鬟见了他便激动的跑后院去通报,赵富民一听说他回来了,也高兴,赶忙迎了出来。   “回来了。”见他有些疲倦,想来是回来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怕是吃不好也睡不好,赵富民心疼得要命,扭头吩咐一旁的丫鬟,让她去备些热水,再吩咐厨房做些菜。   赵云澜见他一个人出来,又往他身后看,没看见沈鸟鸟,心情不由有些黯然,眉眼微拧:“这些不急,父亲,鸟鸟呢?”   他这话一出来,赵富民笑容立马僵在脸上,心里莫名不由打了个突。   他家哥儿这话什么意思???他怔愣了一会儿:“我还想问你呢!”   赵云澜思维都凝固了片刻:“问我?”   赵富民道:“你不在这几天,鸟鸟想你想得紧,饭都吃不下,我心疼,便让人将他送去找你,怎么了?你没见着人吗?”   赵云澜心脏一下跳到了嗓子眼,他勉强笑了一下:“父亲,您不要同我开玩笑,我真想他了。他在哪儿呢?在屋里陪着爹爹吗?那我去找他。”   找个毛线!!   赵云澜不是个爱开玩笑的,生平性子温雅,说一是一,也向来有分寸,绝不会拿这种事儿来闹着玩。   赵富民最是懂他。   因此这会儿赵云澜话刚落,赵富民一个呼吸没上来,两眼一翻,直挺挺的便朝后面倒了下去。   赵云澜瞳孔一缩:“父亲?”   赵府一阵兵荒马乱。   赵云澜叫管家去喊大夫,心头有股不详的预感,让他几乎坐立难安,吩咐完了事儿,他便急切的问府里的丫鬟刚他父亲那话什么意思。   丫鬟说老爷确实是让黄姐姐和李大哥送小少爷去找您了。   李大哥和黄姐姐,是当初负责送沈鸟鸟出行的下人。   可赵云澜压根就没见着沈鸟鸟,连着那黄丫鬟和那小厮也是连根毛都没见着。   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手心里全是冒汗,喉咙干哑起来。   他带着一丝奢望,抓着那丫鬟的手臂,像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勉强着维持淡定,沉声道:“他们……什么时候去的?”   丫鬟胳膊被抓得生疼,可她不敢去看赵云澜的脸色——赵云澜脸都白透了,一副好像天要塌了的样子。   他希望丫鬟可以告诉他,是今儿刚去的。   此时此刻,丫鬟哪里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她低着头,胆颤道:“上个月月中的时候,他……他们就去了。”   赵云澜闻言,全身的血液仿佛顷刻之间都冻住了,全身发寒又头昏目眩。   脑子里嗡嗡作响,如惊雷炸过,他腿一软,全身的力气仿佛被刹那间抽掉了一番,多日来的疲惫与担忧,在这一刻也系数涌了上来,让他几乎站立不稳,身子不由晃了晃。   丫鬟见他踉跄着要跌倒,赶忙眼疾手快的扶住他:“少爷?”   赵云澜瞬间红了眼眶,掌心里全是黏腻的冷汗,他想站起身,但双腿软得不像话,声音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嘶哑得厉害,他不想去相信:“……你,你方才说什么?”   那丫鬟又重复了一遍。   上个月月中去的。   府城到平阳镇不过一天路程,即使晚间出发,那么隔天也该到了。   可……可他没见着孩子。   那负责送行的丫鬟和小厮也没有回来。   赵富民先头没有多想,当初赵云澜走的时候,就带了王二路三人,这几个一个是跑腿的,两个则是管账的,都是汉子,要跟着他去铺子里巡视,也不会照顾孩子。   赵富民见丫鬟和小厮没有回来,只以为是赵云澜让他们留下来照看孩子,可能是忙,就忘了来信同他说,而且,这也算小事儿,说不说的,其实也无所谓,因此他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赵家如今就剩赵云澜一个孩子,赵云澜又是个哥儿,临到三十的时候才好不容易怀了个孩子,沈鸟鸟在沈家不得宠,沈正阳不看重他,但赵家却是看重的,那是把他当眼珠子一样疼。   他丢了,回去不说少爷如何,首先第一个不会放过他们的便是老爷。   那丫鬟和小厮发现沈鸟鸟不见的时候,那是慌得一批,心都跳到了喉咙口,慌慌张张在街上寻了半天都找不见人后,他们原是想着去福来客栈同着赵云澜说。   可后头想了想,又实在害怕,他们在赵家干了这么些年,赵云澜有多疼爱沈鸟鸟,他们是再清楚不过了。   沈鸟鸟,可以说是赵云澜的命。即使他有些问题,同着旁的孩子都不一样,可赵云澜对他依旧是护得紧。   若是同他说了,他们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赵云澜的怒火。   最后想了想,他们想去衙门报官。   可刚都衙门口,那守值的衙役问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说家里的孩子不见了。   不见了?近些年平阳镇上没出现过什么人贩子,先头也无人报过官,人贩子作案的话,一般在同一个地方,不会只柺一个。   那么想来应该不是被拐了,这会儿估计是孩子跑哪玩去了。   这么想,那衙役便挥挥手,让他们赶紧走,自己找去,如今衙门忙着呢!豪哥都没找到,哪里还有空帮他们找孩子。   报官无用,那该咋的整?   那丫鬟和小厮急得脑子一片空白,脚底生寒,直直的往脑袋上涌,两人浑浑噩噩的,不死心,隔天又在镇上找了一圈。   平阳镇治安好,街上天天的有孩子跑来跑去的玩。   因此……   “孩子?找什么孩子?”   “一个哥儿,四岁,穿着一身浅色衣裳。”   “那我可见得多了,谁知道你要找哪个?走走走,别妨碍我做生意。”   有那好心的被问了,还提醒:“孩子不见了?那还是报官吧!”   “就是,你们两自个找,能找得个啥,镇上这么大的,而且昨天就不见了,还找啥找,昨天赶集日啊!没准的被人牵走了都说不定,你们在这里找,能找得个啥子。”   这话不无道理。   赶集日,人鱼混杂的,没准的真的有人胆大包天,将孩子抱走了也不一定。   这种事儿并不是不可能发生,毕竟有些人,生不出孩子,或者是住大山里,怕着家里孩子以后不好讨媳妇儿,所以见着他们家小少爷一个人,便起了贼心,铤而走险将他拐走了。   要真如此,该去哪里找?平阳镇下头那么多个村子。即使他们找过去,人家听了风水,把孩子藏起来,那么他们也是找不着的。   那丫鬟和小厮找也找不见,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当初都怪你。”那小厮害怕得厉害,不由埋怨起来:“当初要不是你非囔着去逛,小少爷也不至于丢了。”   那丫鬟不高兴:“怪我?咋的就怪我了?我咋的知道小少爷会突然乱跑了?他以前一坐就能坐一天,从来不会乱跑的,这下完了,李大哥,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回去吗?”   那小厮不说话,他也不晓得该怎么办?   但绝对不能回去。   回去的话……   先头纪嬷嬷苛待小少爷,只如此,她就被重新发卖了。   听管家说,老爷和交代过他,让他去吩咐牙行的人,让他们好好‘照顾照顾’她。   怎么照顾?   那肯定是往死里照顾了。   他们如今弄丢了小少爷,罪责比得纪嬷嬷厉害,如果回去,那想来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如今老爷和少爷还不晓得这事儿,他们还可以逃。   小厮觉得虽然卖身契在赵富民手上,可只要他们逃得远远的,寻个偏僻之地,以后不进城,想来应该是没事儿。   可那丫鬟想得多。   进城要盘查户籍,确实是不进城了就没事儿。   可不是说不进城就行,他们想躲,可能躲哪里去呢?要是躲到外头,在村里落户,需不需要再办户籍?   不办户籍,村长敢让他们留村里?就算糊弄过去,遇上一个好心的村长,能收留他们,可寻常交税啥的,那怎么办?只要住村里,那税是逃也逃不掉。   如果躲镇上,租人院子住,那也不得行。家奴一旦私自逃跑,主人家会立即报官,官府会下悬赏通告,下命抓人。   赵家一旦发现这事儿,定是也会报到官府去,到时像着豪哥那样,那么躲城里,跟靶子有什么区别?   而且住镇上,人头税也是用交的。   大周不比现代,网络时代,各地信息能很快互通,要是赵家报了官,平阳镇县令在本地管辖区域内寻不到他们,也会书信一份,送到外头各地衙门去进行备案。   只要他们没有户籍,一经发现,那么不管三七二十一,他们立马就会被押回衙门进行盘查,一经发现是逃奴,那么等待他们的,不是重新发卖,而是直接砍头。   正因如此,寻常家奴都不会私自逃跑。   如今只能趁着赵家还不晓得这事儿,跑外头去,只要离开赵家势力范围,赵家还能有那本事像皇上一样,全国通缉他们吗?   如果实在不行,那就躲山里。   山民无地无屋,不用交税,可山民日子最是不好过。   但如今回去就是死,如此,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早死晚死,傻子都知道选后头。   那丫鬟和小厮便逃了。   不见人回来,赵富民以为孩子已经到了赵云澜身边,而赵云澜则以为孩子还在家里等着他回去。   如今……   赵云澜被这噩耗打得措手不及,实在难以接受,加上连日操劳,一下子便病倒了。   赵富民清醒过后,立马派了府里所有的下人出去找,又让人去报了官。 第106章   报官无用,官府一样的答复。   如今忙,皇上下旨到各地,豪哥要找,国师也要找,豪哥没找着,上头已是火冒三丈,一个劲儿的催了,他们去哪里调人寻个孩子?   照理说,这事儿应该受理,但衙门里头有人不‘清廉’,想挣功绩,因此一门心思全放在豪哥,不想抽出人手来办案。   区区小商,帮着寻着孙子了,能有啥?既不能升官,也没有大功绩。   再说了,赵家区区小商,在府城都排不上号,府衙里的师爷忙碌得很,那是鸟都不想鸟。   赵富民是塞了银子又不停恳求,人收了银子,说尽力。   赵富民回去,等了没两天,见着府衙没有动静,又去问,师爷态度敷衍,只道:“哪能那么快,回去等消息。”   等了几天,依旧是没消息。   赵富民又去问,结果竟是直接被衙役赶了出来,到了这个时候,他哪里还不晓得,府衙这是拿了银子,却不给办事。   到底是人言微轻,又没啥子靠山。   沈鸟鸟是怎么丢的,是丫鬟和小厮起了异心,将他卖了呢?还是路上不幸遭遇了什么事儿,这些大家都不晓得。   要是卖了,那么以正常人的心态来揣测,那定是要买到外头去,越远越好,毕竟近了容易被找着。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找起来可真就难了。因为赵家也不是什么一手遮天的世家,做不到像皇上那般。   要是路上遇了险,遭遇了什么不测……   那丫鬟和小厮在府里干了好些年,不像那等胆大包天的,毕竟这样做,一经发现,那同找死无异。   再说了,一个奶娃子能直多少钱?顶了天都不过十两。   这丫鬟和小厮,年纪轻,是打小家里就遭了难,上头父母兄弟都没了,随着村森*晚*整*理里人逃难出来,后头为了寻条活路,不得已自卖自身。   两人十一二岁就被赵家买了回来,如今未成家,府里又有的吃有的住,每个月还有半吊子钱拿,如此,何须做那铤而走险的事?这两人脑子也是清醒的,平日干活也勤快,瞧着踏踏实实,若不是如此,赵富民也不会派他两送沈鸟鸟过去。   虽是不想承认,但赵富民和赵云澜还更倾向于后一猜测。   下人沿着前往平阳镇的路线找了过去。   一路没见着什么尸体,下人还特意去打听了一番。   南方这边,虽是穷,但民风并不彪悍,旁的地方先论,平阳镇通往府城的路段,那是绝对的安全,不外头有些地儿,土匪为患,那是见人就抢,猖獗得很。   上月月中,直至月底,外头官道皆是太平,并无任何异事发生。   那天丫鬟和沈鸟鸟出发的时候是下午,如此,要是没出事,也没有异心,那么晚上肯定是要在平和镇歇一宿的。   于是下人们冲平和镇里头去,不管大客栈、小客栈,挨个问了一通。   “你们见过一男一女,二十岁左右的样,女的个头有些高,穿着红衣裳,左手长了六根拇指,男的比我矮一些,但很瘦很黑,嘴角边上还有个大痣,两人带着个娃子,那娃子四岁的样,是个哥儿,眼睛大大的,小嘴巴粉嘟嘟,头上扎着一小辫子,模样很可爱。”   沈鸟鸟下人们描述的不是很明显,毕竟既没有三只眼,也没有两张嘴,更没有六根手指头,只除了长得特别好看,模样精致外,他们也不晓得该如何描述,说得不怎么深刻。   可那丫鬟左手大拇指旁边还生了一小手指,那小斯也是,这两人特征都是很明显的,要是见过,决定不会忘。   谁知问来问去,客栈里的小二皆是摇头:“六根手指头?还坐了马车来?”   “是是是,小兄弟你可有见过?”下人问。   小二的摇头:“没见过。”   “你在仔细想想,真没见过吗?”   “真啊!我记性可好了,要是真碰上你说的这么个人来了俺家客栈,那俺哪能不记得。”   平和镇上所有的客栈里头的小二皆是这么说,那么当初那丫鬟和小厮便是没进城。   下人们又马不停蹄去了平阳镇找。   沈鸟鸟抵达平阳镇那天,正巧的赶集,镇上人来人往,小摊子多的是,这种摊子,有些是镇上人摆的,有些则是村里人弄的。   那天丫鬟和小厮去买馄饨,那馄饨摊正巧的是村里人摆的小摊子,下人们来找的时候,他们没在,要是在了,没准的还能有点消息。   一般大多寻常人,没啥事儿和特殊的癖好,一般不会特意去瞄人的手,况且大家都忙着做生意,卖东西,谁还有心思去瞎瞧。   下人们在平阳镇问了一圈,那小厮倒是有两人说见过,可孩子?那就没见到了。   既是见到了小厮,那么便可断定了——路上并未被劫。   如果被劫了,那小厮还能逃?   这小厮,模样说端正,其实都算有些抬举,这人瞧着就像刚从煤矿洞里出来似的,又黑又矮,如果人家嫌他,讲良心放他一命,那么他逃出来后,即使不敢去报官,那也是会立马的回来禀报。   可他没有回来,甚至不见踪影……   那么这就只一可能,那便是人不敢回来。   为什么不敢?   要么办事不力,要么做贼心虚。   卖了沈鸟鸟,是做贼心虚。   不慎把他弄丢,是办事不力。   所以,沈鸟鸟是被卖了,还是丢了,如果是丢了,又是在哪丢的?这些都不清楚,因此找起来,更是困难重重。   赵家能派出去的人手也就十来人,多份力量,便能多份希望。   官府又不作为,赵云澜无法,拖着病痛,回了沈家,想让他们派人跟着出去找,还有……   沈家同着傅家是亲戚,傅家小儿子傅君浩乃是个秀才,且其夫人,乃是知州家的庶女,傅君然的娘,乃是沈正阳亲小姨,他想让沈正阳出面,让府衙派人帮忙找找。   人是衙门里的,对这种事情有经验,不像他们,找起人来无头苍蝇一样。   沈正阳有将近一个多来月都不见赵云澜了,这会儿再见,只觉这人好像瘦了一圈,以前合身的衣裳,这会儿穿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脸色苍白,唇上干裂,一副憔悴不已的样,他还略微诧异。   沈正阳问怎么了?作何这模样?   赵云澜没隐瞒,说了事儿,便想恳求他,沈正阳听到沈鸟鸟不见了,有些震惊和诧异,神情急切又担忧:“鸟鸟不见了?怎么会?”   “嗯!”赵云澜不想求到沈正阳身上,他傲了一辈子,可以对着别人弯腰,磕头,但对沈正阳,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但这会儿,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为了孩子,他可以把命豁出去,更不用谈旁的。   尊严、骨气,再重都没孩子重。   “我父亲去府衙报官了,但官府不受理,你能帮个忙吗?当我求你。”   世人爱说,稀世珍宝。珍宝之所以无价、难求,归根结底都体现在一‘稀’字上。   人们有个共通点,越是缺什么,就越是爱什么。   村里庄户人家,穷得厉害,那是一个铜板丢了都的心疼个老半天。   可若换了富贵人家,别说一个铜板,就是半吊子钱不见了,那也觉得无所谓,半点不心疼。   有之,区区半吊,也做不到锦上添花,失之,也无甚大碍,反正一头毛,掉一根谁会心疼?除非是三毛。   沈家若只沈鸟鸟一个,再生不出来,那么即使沈鸟鸟蠢笨如猪,那沈正阳都不会嫌弃他、厌恶他。   毕竟就这么一个。   可事实是,沈正阳不只沈鸟鸟一个,他底下孩子多了去了,如今也正直壮年,想要孩子,夜里勤快一点就行了。   因此沈鸟鸟与他而言,同那半吊子钱一样。   人,生而复杂,也多化。   有人天生就善良温顺,有人天生就侠肝义胆,也有人心眼子比针尖小,更有人坏得直流油、薄情寡义到让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相对哥儿,沈正阳其实更为喜欢姑娘,但对于赵云澜,他感情是复杂的。   不得不说赵云澜模样是挺出色的,面容清秀,天生骨子里就带着一端庄雅正的味儿,且气质疏离,瞧着人时总是冷冷冰冰、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他当初确实是有些沉迷于他这副样子,想把他从云端摘下来,狠狠践踏蹂/躏,想看他在床上是不是也能这么一副清高的样子。   刚开始,他确实是享受赵云澜那失控的样子,可久了,便也觉得有些腻歪,毕竟赵云澜在床上实在是无趣,死鱼一样,不愿同他玩花样也就罢,连床都不会叫一声。   而且赵云澜以前还对他有几分尊敬,可自他开始纳小后,赵云澜便开始同他相敬如宾,而后更是因着一个有问题的孩子,同他闹起来,此后再见到他,便沉着个脸,活像欠他银子不还似的。   沈正阳实在是搞不明白,赵云澜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鸟鸟是他亲生的不错,可再怎么样,他终究也只是个哥儿。   沈耀华却是不一样,这是他的儿子,沈家第一长孙,沈鸟鸟如何同着沈耀华比?   沈耀华虽不是赵云澜亲生的,但他是沈家主君,孩子见了他,好歹也叫他一声爹,如此,赵云澜竟还闹着让他去罚沈耀华母子俩,这不是开玩笑吗?   沈家以后终归是要有个继承人的。   赵云澜心胸委实太过狭隘,没有容人之量,不能为着沈家着想,他要是心里有沈家,就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做不到,这也就怨不得他了。   沈正阳先头对着赵云澜也有气,但这些年过去,随着年龄的增长,赵云澜越来越好看了,举手投足间全是斯文、疏离的成熟气质。   沈正阳目光落在他脸上,不由一暗。   自沈鸟鸟出生后,他就没怎么关注过赵云澜,偶尔见面,他也曾未有心细看,这会儿见对方,一副憔悴的,柔弱可欺的样,和记忆中那倔强的模样微微有些偏差,心里不免的有些瘙/痒,眼神也不由的有些热。   他伸出手,扶住了赵云澜,似乎没察觉到他微微的抗拒,缓声安慰道:   “你这说的什么话,鸟鸟到底也是我的孩子,他不见了,我这当父亲的,难道还能无动于衷不成?我也急,但这事急不来,你别担心,保重身体,我立马去寻我表弟,让他帮帮忙。”   赵云澜抬眸看他:“多谢。”   “一家人,何须如此。”沈正阳又宽慰了两句,搁在赵云澜肩膀上的手掌意味不明的动了动,慢慢移到了对方的腰间,然后不由自主微微俯下/身,就想去亲他。   湿热的,带着些微酒气和胭脂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赵云澜垂下眼,全身都叫嚣着抗拒,他最厌恶沈正阳身上这股让人反胃的气息,于是不动声色的微微避开。   看他侧开脸,沈正阳一顿,而后站直了身,等着赵云澜走了,他脸上那急切、担忧之色,顷刻之间褪了个干净。   管家见他靠坐到椅背上,幽幽的晃着茶杯,上前一步:“少爷,那老奴去备份礼?”   “不必。”沈正阳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管家蹙着眉:“那……不去找表公子了吗?主君他……”   “他那里我自有分寸。”沈正阳无所谓的道。   沈管家伺候他多年,是闻弦歌而知雅意,这会儿立马懂了。   大少爷这是压根就没想着去傅家,刚那一番话也不过是说着哄哄人罢了。   反正去不去的,主君也不晓得。   到时候少爷说去了,也拜托府衙的帮忙找了,不就行了。   难不成主君还能跑傅家去问真假不成?   傅家同着沈家,虽是有些亲戚关系在,但有些情,是用一次少一次。   傅家如今是起来了,人是仕徒之家,而沈家乃商贾,地位本就比人矮了好几节,若是鸡皮蒜毛的小事儿都求上门去,多了人家难免的厌烦不喜。   沈鸟鸟,还不足以他动用这个人情。   沈正阳靠在椅背上,盯着桌子袅袅茶雾,嗤笑道:“我那老丈人,当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先是家中老奴背叛,如今竟还糊涂到把孙子都给整丢了。   “就这,也不知道他当初咋的把生意做大。”   他语气轻蔑且不屑。   沈管家抬眸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记嬷嬷为什么叛变,那是因为赵家已经比不得沈家了。   赵富民老了,底下如今就一哥儿,死后赵家便也就完了,可沈家却是如日冲天,记嬷嬷自是想择富而行。   再且,赵老爷子有行商天赋,但这不一定就能代表,他十项全能,有些个大老爷,那生意都还做到京城去了,可后院还不是乱糟糟,连着管家同着小妾苟且了都不晓得。   可这就能说人糊涂没本事吗?   赵老爷子如今年纪也上来了,赵主君身子又不好,他大多精力都放在赵主君身上了,哪里还能管得了旁的事儿。   就算他再是厉害,府里上上下下二十来人,咋的就能管得人毫无二心?   沈正阳这嘲弄,当真是‘莫名其妙’。   赵云澜是吃不下,也睡不着,想沈鸟鸟想得紧。   中午虽是被拒绝了,可沈正阳晚上还是寻了过来,不过刚进到院子里,透过小窗,见赵云澜抱着沈鸟鸟的衣裳默默垂泪,一副失魂落魄的像死了丈夫要守寡的样,暗暗觉得晦气,拧着眉头,连门都没进,又扭身离开了。   这人在床上,本就像个死鱼一样,如今这副模样儿,即使有求于他,愿同他上床,恐怕也是死鱼不如。   丫鬟见他来了又走,都没进屋,也不说句宽慰话,不由撇了撇嘴,暗暗生怒。   夜深了,屋里蜡烛还燃着,丫鬟见着赵云澜依旧孤坐在床榻边不动弹,晚饭他就没吃,水也未曾喝过一口。   赵云澜没有任何胃口,实在是吃不下,孩子没有消息,他便感觉没有着落,心口像是缺了一大块。   如此下去怎么得了。   丫鬟想了想,还是进去小声问了声:“主君,要奴婢去给您端些吃的来吗?您今儿还未曾用膳。”   赵云澜摇摇头。   “主君……”丫鬟还想再劝,赵云澜嘶哑出声,似乎很疲惫道:“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丫鬟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最终暗暗叹了口气,关了门出来。   另一个丫鬟见她出来了,上前担忧道:“主君还是不愿吃点东西吗?”   “嗯!”   “我看主君那模样,想来怕是好些天都没好好歇过,这样下去可怎么熬得住。”   “算了,小少爷不见了,主君哪里还有心思吃得下饭,明儿我喊王妈妈过来劝劝,咱主君平日里也就愿意听王妈妈说两句。”   “也只能如此了,哎,你说咱小少爷如今到底在呢?”丫鬟抹起眼泪:“他平日最是怕人呢,这会儿没个熟人在跟旁,想来定是要害怕了。”   正说着,屋里传来低低的,像是已经极力掩饰但却依旧掩饰不住的呜咽声。 第107章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心头也跟着沉重起来,长长的叹了一声没再说话。   赵云澜看着手里的小红肚兜,再也抑制不住,眼如泉涌。   以前他的鸟鸟,睡觉的时候,最爱穿这红肚兜睡,小手小脚白白嫩嫩,人参娃娃一样,两只眼睛又大又圆,哭的时候水汪汪,像个泉眼,笑的时候,会弯弯的,又像个月牙。   他的孩子还那么小,才四岁,他都没能好好疼他,爱他,可他却……不见了。   赵云澜把脸埋进膝盖里,只觉心痛如绞,他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漫长,只仅仅几天,他却觉得像过了几十年那么长,每一天对他来说,都煎熬无比。   真像是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   赵云澜想,如果是场梦,那么请让他赶紧的醒过来吧!   他真的……要受不住了。   浑浑噩噩间,仿佛似乎回到了两年前。   大周厉庆十年春。   那一年,赵富民在外头惊马跌了一跤,回来后又生了寒,大半个月都不见好,赵富民晓得自己老了,不中用了,左思右想后,便彻底把家里的生意,全权交给了赵云澜。   赵云澜正式接手后,便去了方州进货,回来时一下马车便匆匆赶回了梧桐院。   那次他有将近三个多月都没有见到沈鸟鸟了,他步伐匆匆进了屋,见沈鸟鸟蹲在地上,拿着块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石头在屋里的地板上乱画,三个多月不见,孩子没怎么长,似乎还更瘦了,蹲着的时候,真的是小小的一团。   听见动静,他抬起头朝门口看,看见赵云澜时,还惊了一下,而后‘咻’的躲到了桌子底下,抱成团,瑟瑟发抖。   赵云澜耐心的哄:“鸟鸟,是爹爹啊!怎么了,不记得爹爹了吗?”   他声音温润柔和,见鸟鸟依旧把头埋在膝盖上,不敢看他,他便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哄。   过了好一片刻沈鸟鸟记起来了,这才小心翼翼伸了个脑袋出来,怯怯的喊他:“爹……爹?”   “嗯,是爹爹,来,让爹爹抱抱你好吗?”   沈鸟鸟没有动,又仔仔细细看了他好一会儿,似乎终于确认了,这才爬了出来,而后埋在他怀里,两只小手儿紧紧的揪着他的衣服,似乎是生怕他又会突然离开,然后不知怎么的,突然掉起了眼泪。   彼时他还不晓得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只当他想自己了。   于是心里既自责又愧疚。   晚上吃饭,只吃了几口,沈鸟鸟就搁了瓢羹,然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垂着头,可大概是还想吃,桌上的菜又太香,于是他控制不住,又微微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桌上的菜,然后偷偷咽了一下口水,见赵云澜看过来,他又立马低下头去。   赵云澜笑了,问他是不是还想吃?刚刚是不是没有吃饱。   谁知只短短两句话,沈鸟鸟却是受了惊一样,惊恐失措的摇着头:“不饿,鸟鸟,不吃,不吃。”说完还看了嬷嬷一眼,而后缩着个小身子,颤颤巍巍。   赵云澜不晓得孩子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想到先头寻过大夫。   那大夫说,孩子年幼,一个人过的久了,不咋的同外人接触,性子难免的会有问题,他就见着有些孩子,生下来爹不疼娘不爱,平日只一个人呆院子里,久而久之,那是十岁了都还不会说话,还老爱吃头发,啃指甲,他家里人也当他有病。   可咋的有病?孩子小,咿咿呀呀学语时,没个人在旁头教,他咋的会说?即使会,可平日不同人接触,不晓得跟谁说话,日子久,鸭子都得变哑巴。   赵云澜那时候就觉得不对。   他是忙,可孩子有嬷嬷照顾,断不该如此。   自那后他就起了心眼。   后头有一晚,他想带着沈鸟鸟一起说,嬷嬷百般阻拦,她总拿借口,说他忙,孩子夜里会起夜,怕是会影响他,她看着就好。   村野人家,那孩子生出来,大多都会留屋里睡,如此是为了方便照顾。   可大户人家有下人,孩子是一出生,便交由奶娘和丫鬟照顾,几乎不会同他们睡一屋。   先头赵云澜也多次开口,想跟孩子睡,她也这么说,赵云澜说无所谓,嬷嬷立马就改了口,说小少爷自小就同她一屋子睡,习惯了,若是突然换了地儿,孩子怕是会睡不好。   这话有道理。   有些孩子确实是呆一地方睡久了,突然换了地儿,大多会哭闹,也会睡不着,不说孩子,大人尚且都会如此,赵云澜是深有体会。   纪嬷嬷自沈鸟鸟出声后,便一直照顾着他,想来最是懂他。   因此她一这么说,赵云澜疼孩子,便也作罢。   可那次他离家久,实在想孩子,便不顾嬷嬷劝阻,执意要带着孩子一起睡。沈鸟鸟同着他睡时,夜里不小心尿床了。   他迷迷糊糊间听见哭声,那声音是从柜子里传来的,很小很小,又很闷,似乎不敢发出声音,死死的用手捂着,断断续续的,他吓了一跳,在床上摸索片刻,没见着沈鸟鸟,他立时急了,叫了几声孩子也应后,他壮着胆子去点了灯,拉开柜子的门,才发现沈鸟鸟缩在里头。   大夏天的,他大概是躲在里头躲了很久,头上的汗一滴一滴往下垂落,整个人像落水了一般,头发都湿成了一缕一缕。   柜门打开的一刹那,他就朝地上跪,额头抵在地上,打着嗝,身子一抖一抖,断断续续的哀求。   说不要打。   鸟鸟……错了。   不要打,求求……你,鸟鸟以后再……再也不尿床了。   不要打……求求你。   赵云澜那一刻只觉胸口像被人狠狠的剜了一样。   他跪到沈鸟鸟跟旁,抓着他瘦小的肩膀:“鸟鸟,是爹爹啊!你这是怎么了?”   沈鸟鸟梦魔了似的,依旧哀喊着,说不要打他,求求你,不要打。   赵云澜看他这模样,心如刀绞,眼都红了:“不打,不打,鸟鸟,是爹爹,你看一下爹爹,是爹爹啊!爹爹不打你,你好好看看,我是谁,鸟鸟……”   他一声叠一声,声声急切,沈鸟鸟眼里终于有了神智,待看清真的是他,立马的扑到他的怀里,说爹爹,鸟鸟怕,鸟鸟不是故意尿床的,鸟鸟……你不要罚鸟鸟,鸟鸟下次再也不敢了,鸟鸟错了……   孩子年幼,睡着了,根本就没有意识,会尿床本是常态。   如此,何错之有?   他为什么这么怕,又为什么会说这种话?不用多想,肯定是先头他尿过床,被人打过,大概是被狠狠收拾过,让他有了心理上的恐惧,因此这会儿尿床,他才会下意识的慌成这个样子。   谁打的。   再也不用多想了。   难怪先头,他想和孩子睡,嬷嬷是怎么说都不肯。   孩子先头话少,怕人,他便觉不对劲,纪嬷嬷还说这不是啥事儿,有些孩子天生胆子小,见了人就怕,正常的。   后院一小妾,生的闺女,确实也是如此,平日那小妾抱,她是啥都不会哭,可若是旁的丫鬟抱,她就像被捏了屁股一样,嗷嗷的嚎,见了生人也害怕,几乎都不会让着旁人抱。   赵云澜没有经验,加上他爹也说正常,还说他是关心则乱,赵云澜又想他自己终日多是在外,孩子寻常见不着他,难免的会对他感到生疏。   纪嬷嬷是他爹出嫁时的陪嫁丫鬟,在赵家干了大半辈子,赵云澜和赵云峰幼时也是由她在照顾,因此前两年赵云澜就从没多想。   后头一查,他才晓得,纪嬷嬷为了自个的孩子,听从了柳妾室的话,想把沈鸟鸟养废了。   只要沈鸟鸟不中用,或者没了,那么沈耀华才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他把纪嬷嬷发卖了。   在家里干了几十年的人,都能受惑而不忠,旁人他更是信不过了。   此后他一直将沈鸟鸟带在身边,情况好转些后,他才从沈鸟鸟口中得知,这些年,他过的到底是个什么日子。   前三年,孩子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他还想着,以后好好补偿他,不会再把他丢下来了,可结果,他都没来得及好好的补偿他,照顾他,爱护他,就……   他自虐般,控制不住,在脑海中一遍一遍回想着同沈鸟鸟在一起的日子,每想一遍,都宛如受了凌迟一般,五脏六腑火烧火燎般的痛。   想着想着,又不免懊悔。   要是他没有出去,陪在孩子身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孩子如今是死是生?死的话……怎么死的?去的时候又没有受罪,尸骨如今又在哪里?   活着的话,又在哪里?过的好不好?   有没有吃的?有没有被骂?   会不会正在遭罪受打?会不会……会不会想爹爹,又会不会因为闹着要他,而被人欺凌毒打,正盼着他去救他?   脑子混混沌沌,各种设想在脑中晃来晃去,让他几乎遍体生寒,痛不欲生。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半夜迷迷糊糊间,他便做起了梦。   梦境错乱无章,一下是在梧桐院里,沈鸟鸟缩成一团,坐在门栏上,不停的朝着屋外看,外头下着细雨,冷风呼啸,他被寒风吹得鼻头都发红了,丫鬟叫他进去,他摇头说:   “鸟鸟……想等,爹爹。”   丫鬟劝他:“主君,要晚上才能回来,小少爷你乖,先进屋去。”   沈鸟鸟摇头,而后再也不说话了。   赵云澜已经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了,一看见沈鸟鸟,他就想不顾一切的冲过去。   可眼前的景象却穆然一变,这会儿是河边,沈鸟鸟背后背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蹲在河边洗衣裳,那衣裳太大件了,他洗得很吃力,洗了半响,一面目模糊的妇人过来,把他背上的孩子解下来抱怀里,见着沈鸟鸟动作慢,直接一脚朝他弓着的瘦小脊背踹过去。   “磨磨唧唧的,今天还想不想吃饭了?就几件衣裳,你洗了大半天了都。”   沈鸟鸟不说话,默默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掉着眼泪,一边麻木的继续洗着衣裳。   场景又是一换,这次沈鸟鸟在猪圈里头喂猪,他抱着个木盆,那木盆里装着一些猪食。   那大肉猪大概是饿狠了,都不等沈鸟鸟把猪食倒猪槽里,就急不可耐的一直追着沈鸟鸟,沈鸟鸟被追得嗷嗷哭,他一边跑,一边叫:“爹爹救命,救命,鸟鸟害怕……”   赵云澜是看得心焦,刚要过去,场景再次转换。   这次沈鸟鸟蜷缩在稻草堆里,小小的一坨,大概是很久没洗澡了,头发、衣裳皆是乱糟糟,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哭着,但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只一下一下的,轻轻问,像自言自语:   “爹爹,鸟鸟想回家,爹爹,鸟鸟想回家。”   赵云澜痛得呼吸不畅,只觉五脏俱焚,像被人同利刃捅了又捅,一下重过一下,心脏似乎已经被完全绞烂了一样,积累了好几日的痛感从胸腔中剧烈的席卷而来。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   外头丫鬟在敲门,咚咚咚的,一声又一声,似乎很急。   “主君,主君,您醒了吗,老爷那边……”   赵云澜睁开眼,思绪缓缓归拢,在丫鬟又急促的喊了他一声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猛然站起来,多日不眠不休,不吃不喝,身子到底是顶不住,大脑又片刻的晕眩,他却是顾不得,跌跌撞撞跑过去开了门,慌慌张张的开口:   “是鸟鸟找到了吗?”   不是。   是赵主君又发病了。   赵主君其实也不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他以前也是平阳镇上的,爹被拉去充了军,他娘在赵家干活儿,是赵家的长工,有时活多了,他也会同着他娘去上工,一来二去就同赵富民认识了。   赵主君眉眼很和蔼,是个很温柔的人,但可惜身子不好,上了年纪后,隔三差五的生病。   赵富民自责不已,赵主君病殃殃,他原是想把这事儿满下来,可到底是没能瞒得住,赵主君说想孩子,又觉得赵云澜估摸着也该回来了,便想让赵富民去把孩子带回来住几天。   赵富民总是找理由推辞,次数多了,又见他脸色不对,眼下乌青,还有前几晚夜里总爬起来,坐在窗前掩面低哭,又见院子里最近好些个下人都没见着影,赵主君以为家里生意不景气了,破产了,先头想着赵富民既是不愿说,那他便不问,可这会儿明显的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一逼问,才晓得了这事儿。   他一着急,旧疾便又复发了,赵云澜又连夜赶了回去。   赵云澜先头不死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把家里所以的下人都派了出去,这会儿整个赵家静悄悄,似乎久无人至,死寂了一般,半点生气都没有。   赵富民坐在床边,似乎只一夜,他便满头白发,这么些年,他是啥苦都受过,也自诩聪明,可从没哪一刻觉得这么无能为力过,这会见着赵云澜精神状态很差,心头更是难受:   “澜哥儿,这事都怨父亲。”   赵富民红了眼眶,佝偻着背,年轻的时候为了开拓生意,被人指着鼻子骂还要笑脸相迎时,他没哭,为了同人合作,腆着脸,被人一碗接一碗的灌酒,灌到他肚子痉挛抽痛,疼得一宿一宿都睡不着时,他也没掉过半点眼泪。   因为他觉得这都没啥。   人活在这世界上,就没有谁是不辛苦的。男子汉大丈夫,掉什么马尿。   想得到某些东西,也必然是要付出某些代价。   他是汉子,是家里的顶梁柱,他受苦受累,可能让家里人过得安好,朝有食,暮有所,那一切便都值了。   可如今临到老了,却是掉了眼泪,他是既是懊悔又自责:   “要是我当初没让人送他过去,咱鸟鸟也不会……我就这么一个外孙啊!这辈子,我也从没做过半件缺德事,可我却……中年丧子,老年失孙,鸟鸟如今也不晓得在哪里,到底啥个情况,是还活着,还是……要是他能回来,让我去死我也认了。”   “……父亲,别说了。”赵云澜捂着脸,声音哽咽不已,再说不出任何话。   他如今也不好过。   一想到沈鸟鸟是不是死在哪了,或者是被拐到了别人家去,照他那性子,到了陌生的地儿,指不定有多害怕。   只这么想,赵云澜便觉得心疼得厉害,喉咙像被人狠狠掐住了一般,那种窒息感,几乎要他半条命,他不敢再深想,不论是哪一样,都令他无法想象。   现如今,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沈正阳身上。   可到底是心急。   第二天天未亮,他便匆匆赶回了沈府,问沈正阳怎么样?有没有消息?傅家肯帮忙吗?   沈正阳安抚他,说他去寻他表弟了,让他别着急。家里也派了一些人出去寻了。   可如何能不着急。   第二天,没忍住,又去问了。   沈正阳依旧是同样的说辞。   后头几天皆是如此。   甚至问得多了,沈正阳还开始不耐烦起来。   赵云澜也晓得他这个样森*晚*整*理,确实是烦人了,可他坐不住,心里空得厉害,一闲下来便总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脑子里那根铉一直紧绷着,整个人都要发疯了,沈鸟鸟一天不回来,他的心就落不到实处,怎么都坐不住,无法,他又跑去府衙问。   大抵是见他那模样实在是过于憔悴,而且看着精神都恍惚了,神智涣散,眼眸充血,像生了大病般,面色苍白得不像话,又像天塌了一样。   昨儿来,没见着人,他在府衙外头站大半天,今儿又来,偏执的模样让人看着都有些心疼。   一衙差瞧着他这样实在是可怜,好心同他道:   “先头赵老爷也寻过来了,让着大人帮忙找,可最近衙门里是真的忙,上头几个大人压力大,那脾气冲得很,沈主君,您还是回去吧,不然要是让了大人们不高兴,您怕是要遭罪。”   赵云澜神情有些思索。   衙差为什么这么说?   他压下疑惑,同衙差道他夫君已经托了关系,请傅秀才帮忙让府衙帮着找一找了,他今儿过来,就想问问,孩子有消息了吗。   傅秀才是知州大人的女婿,这事儿衙门里的人都知道。   毕竟顶头上司家里啥个情况,大家自是要摸一摸的。   那衙差很诧异,闻言便直接摇头说不可能。   傅秀才在清文书院里头求学,清文书院这几天有院考,整个书院都封闭了,傅秀才咋的出得来?   清文书院每三月就会实行一次院考,里头不只秀才,还有童生,举人。   院考则是模拟他们下场考。像高中生模拟高考那般。   傅秀才已是秀才,那么下次要参考的便是乡试。 第108章   乡试、会试均有三场考试,考生一场考试就要在号舍里连续待上三天两晚,三场试下来就是九天六晚。   如此,傅秀才出不来,沈家如何给他传话?   就算他出的来,可前儿右相回乡祭祖,知州大人这些日子,都在跟前作陪,哪里有空见什么劳子傅秀才。   赵云澜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双目失神的盯着那衙役看,一瞬间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因为沈正阳说,他已经同傅秀才说过了,人家也说了,会帮这个忙。   可现在……   他踉跄的扶着墙,尽力的稳住呼吸,神色冰冷自嘲。   是了。   当初奶娘被沈耀华他娘柳侍妾收买,暗地苛待沈鸟鸟时,他想收拾柳侍妾,可沈正阳没让,还帮她寻了个替罪羊。   后来沈耀华欺负沈鸟鸟,打他,叫沈鸟鸟给他当马骑,沈鸟鸟照做了,可沈耀华六岁,吃的好,住的好,个头蹿得快,沈鸟鸟没力气,爬到一半就爬不了了。   沈耀华叫他起来,沈鸟鸟起不来,他便上脚踹,那会儿沈鸟鸟肚子上一片青紫,他从外头回来,晚上睡觉时,发现他卷着小身子,一直捂着肚子,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才掀了他衣裳看。   后头他气不过,训了沈耀华一顿,都没上手呢,沈正阳就急了,呵斥他,说孩子小,懂什么,孩子之间,玩玩闹闹的,下手没个轻重,正常,他如此这般,未免小题大做。   沈正阳以前就偏宠沈耀华,也从不正眼看沈鸟鸟一眼,把他视为累赘羞辱,他怎么就傻了,竟信了他的话,觉得他会为了沈鸟鸟跑这么一趟?   蠢,实在是蠢。   所有的理智在这一瞬间瞬间崩塌。   他捂着脸,低低笑了起来。那衙役听得出他笑声中带着无助和自嘲,叹了口气,也不晓得该咋的劝了。   赵云澜笑着笑着,声音又哽咽了。   当初沈耀华不过生了豆子高烧不退,沈正阳便急得不行,不计代价到处的给他寻医。   可凭什么啊?   沈鸟鸟也是沈家的孩子,沈正阳怎么可以这样?   心头突然冲起了一股无名火,赵云澜冲回了沈府,路上见了沈妈妈,他喊住人。   沈妈妈弓着身:“主君,您可是有事吩咐?”   赵云澜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试探的问道:“少爷前儿派出去的人,可是有传了消息回来?”   沈妈妈听得一愣一愣的:“啊?少爷什么时候派人出去了?主君,这事老奴不知啊。”   赵云澜声音很轻:“他没派人出去寻小少爷吗?”   沈妈妈吃了一惊:“寻少爷?是鸟鸟少爷吗?鸟鸟少爷不见了吗?”   沈鸟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明明是沈府嫡出的小少爷,可沈府却无一人知晓。   沈家先头乃是赵云澜在掌权,可后头赵云澜接手家中生意后,时常的要在外头跑,李柳柳见此,又给沈正阳吹耳边风:   大哥既是已嫁人,那就该好好呆家里相夫教子才是,鸟鸟少爷那个样,还不就是因为大哥不搁跟前照顾的缘故。   可惜啊!外头人不晓得,竟说是夫君你造孽,咱沈家才出了这个孩子,这个月下面的人工钱都还没发,不少丫鬟是哀声怨道的,这传出去,不晓得的,还以为我们沈家是那等爱苛待下人的呢!   哎,也不知道大哥啥时候才能回来,不过想来他也是辛苦,既忙着照看生意,还要顾着家里。   沈正阳听了这话就不高兴了。   男人没本事,才会让屋里的累死累活。   而且,李柳柳这话,也有道理,再加上他心头的打算,他便同着赵云澜说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赵家我可代为打理,你回来,好好陪着孩子,管着家,孩子如今小,你就舍得把他丢家里?”   沈正阳但凡对他体贴,念着孩子,肯罚了李柳柳,为他讨一个公道,那赵云澜定是同意了。   可嬷嬷背地苛待沈鸟鸟,明明是李柳柳指使的,为的啥,赵云澜知道,沈正阳都门清,可他选择包庇李柳柳,心不在他们父子这,这赵家的生意,若是交给他,没准的以后就要不回来了。   赵云澜不同意,沈正阳气恼之下,便把掌家权交给了李柳柳执管。   这当家主君不管着掌家权,让着下头小妾管,此举与跑自个头上拉屎无异,但赵云澜分身乏术,便也放手了。   李柳柳是命比纸薄,心比天高。   一心想掌家,可到底是小商户出身,未出阁时,学的也多是勾人之术,掌起家来,那是半懂半不懂。   管了不过半个来月,府里是乱七八糟。   沈正阳见此,也是有些后悔了,但他要面子,不肯拉下脸来向赵云澜低头。最后没办法,便让沈妈妈在李柳柳跟旁‘辅佐’。   府上若是有人员调动,沈妈妈自是懂的。   这会儿这么说,那便是沈正阳没有派人出去了。   商人重利,傅家他不肯去,不肯白白浪费掉这么一个人情,那说得过去,可是连着府里的人都不肯派出去,那便是半点都不在乎沈鸟鸟的死活了。   赵云澜整颗心都凉透了。   他怎么都想不到,世界上能有人无情无义至此。   彼时沈正阳正在书房同着管家在商讨事儿。   “你说我们的商队被劫了?”沈正阳脸沉得吓人,似乎又颇是气愤,脖颈青筋暴起。   前儿他沈家商队在淮北那边进了一批货,今年寒雪来的比往年都要快些。京中刚进十月上旬就落了雪,淮北一带水路便早早停运了。   为了安全考虑,带队的镖局说想从岭南那边回来,可如此势必要饶一圈,沈正阳的心腹沈正不愿,说往走巡平走。   可要走巡平,那便必然要经过丘虎山,丘虎山一带,埋击着一伙子土匪,这帮人时不时的就要出来抢一票,名声大得很,拦路抢劫也是威风得很,可官府的兵一来,个个猴子似的,立马的往山里窜。   这帮子土匪在丘虎山为虎作伥了快十来年,也不晓得是官府不作为,还是这帮人孝敬过县太爷,反正土匪一蹿山里,官兵就说完了,找不着了。   这次货多人少,镖局的怕出事儿,不愿,可沈正执意要走,他不觉得他们能那么倒霉,再说了,他们三十几人,听说那伙子土匪,也不过二十来人,如此,还怕个球。   真遇上了,谁盘谁还说不定呢!   沈正乃是沈老管家的儿子,从小同着沈正阳一起长大,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他如今不过三十来岁,也勉强算得上一句‘年轻气盛’,只觉自己快要无敌了,哪里都可去得。   再加上出发前沈正阳交代过,说路上全权听命与他,因此镖局的也只能听命往巡平走。   后头到底是时运不济,半道上那伙子土匪真给他们碰上了,对方好身手,大刀耍起来是虎虎生风,跟闹着玩似的,砍人一砍一个准,商队这次虽是三十几人,但能打的也就镖局那八个,旁的家丁那是一见着土匪,就颤着腿乱喊乱叫,哭爹喊娘的……商队终是被劫了。   这次运的,既不是米粮也不是布匹,而是一批药材。   要是米粮还能煮了吃,布匹也能缝成衣裳穿,这玩意儿也不能乱吃啊!抢回来了有个毛线用?   倒卖给医馆?那也不得行,医馆有专门进货的渠道,少有私自在外头大量进货的。   但这次对方骨头有点硬,里头还有镖局的人,对方砍了他们好几个兄弟,不管是放走还是全杀了灭口,都有些得不偿失。   于是土匪便放了一人,让他带信回来,想拿货,那便拿银子来。   沈正阳看了信,有些不解,有隐隐觉得这伙子土匪有些熟悉。   管家见他没想起来,便道:“少爷,您忘了,十七年前,赵家公子赵云峰……”   管家话未尽,但沈正阳却是想起来了。   赵云澜到了书房外头,正巧的听到了管家的家。   赵云峰?   为什么突然提起他弟?   可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赵云澜不顾丫鬟阻拦,硬是闯了进去。   沈正阳见他怒气冲冲,不顾礼数,眼睛微眯,挥着让丫鬟和管家下去,才靠过去,想揽住他:“可出什么事了?”   赵云澜一巴掌拍开他的手,神色冷若冰霜,质问道:“你找过傅表弟了吗?”   沈正阳顿了一下,见他这模样,就晓得他怕是懂了,他丝毫不见谎言被戳破后的慌张,脸上也没有丝毫难堪和羞愧感,还镇定的坐了回去,如实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赵云澜双目赤红,脸色沉得厉害,沈正阳在旁的事儿上都可以哄骗他,可不该在这件事情上骗他,他怀着希望等了这么些天,如今,就好像有人掐着他的心脏,高高举起,然后又重重抛下。   像穷途末路的人,本以为抓住的是救命的稻草,可后头才发现,他紧紧拽住的,是对方带着嘲笑、戏弄的谎言。   绝望,伤心,悲痛,愤恨,苦楚,酸涩,各种难言的情绪一股脑涌上来,不由分说的搅合在一起,然后争相撕扯,让他几乎难以排遣,那团斑杂的情绪,几乎填满了他的整个胸口,沉甸甸的压在他的心脏上,几乎要将他淹没。   “沈正阳,你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沈正阳两手交叉顶在下巴处,反问道:   “岳丈把我的孩子弄丢了,我没去怪他,那已是我仁慈,你如今冲我发什么火?是我把孩子弄不见的吗?我早同你说了,孩子那个样,就让他好好在院子里呆着,少带出门去丢人现眼,你偏是不听,如今好了吧?不见了吧!既是岳丈犯的错,那便让他去找。”   他语气带着浓浓的讥讽。   沈鸟鸟脑子并没有问题。   可他不说话,就显得有些呆愣,而且怯弱怕人,有时候吓着了还会躲桌子底下去,这怎么看,都不太像个正常孩子会做出来的事儿,后头虽是好了些,但外头人家背地里总说,沈家出了个小傻子,哎,也不知道是遭了什么孽。   沈正阳最好面子,也觉自己这辈子没什么可指摘的。   但偏偏出了个沈鸟鸟。   有时旁人还会揶揄他,家里这么个嫡长子,你们沈家又是做药材发家的,底下医馆里的大夫听说医术还相当了得,是你爹在外头高价挖来的,怎么样,可有让他们给你家哥儿看看?要是看不好,那估摸着你医馆里头那些大夫也是钓名沽誉。   沈正阳每每听了这种话都气,觉得自己这辈子唯一的污点,大概就是生了沈鸟鸟这么个废物东西,简直是让他丢尽了脸面。   赵云澜简直不敢置信,也被沈正阳这话给刺激到了:“鸟鸟他也是你的孩子啊,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沈正阳笑了起来,不知想到什么,到嘴的话又被他系数咽了回去,他腔调一转,放软了语气,重新站起来,过去不顾赵云澜的挣扎,拉住了他的手,声音难得温润。   “云澜,我知道这事儿瞒你是我不对,你也别气了,孩子不见了就不见了,反正那孩子……”   他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如今已经过去近十天,孩子怕是难找回来了,咱们以后的路还很长,没必要为了个孩子再闹得不愉快了,你自个扪心自问,自孩子生下来后,你因着他同我闹过多少次?”   赵云澜看着他,双唇微颤,他攥紧拳头,神色讥讽的反问他:“闹?原来一直以来,你都觉得我是在闹?”   “难道不是吗?”沈正阳道:“你总是揪着一些小事不放,有必要吗?我晓得你喜欢孩子,要不这样,我把耀华过继到你名下,你看这样总行了吧!耀华聪明伶俐,人也乖巧,这不比鸟鸟强?你看鸟鸟那个窝囊样子,以后大了,能有个什么用?”   他是打着算盘的。   沈家后院里,如今有三个庶子,四个庶女,还有一哥儿。   这么多孩子中,就沈耀华最是聪明凌厉,品性模样,也皆是像他。   沈正阳最是疼这个孩子,也最看好他,可沈耀华乃妾室出身,庶子这一身份,到底是低了,说出去也不好听。   先头有个沈鸟鸟在,沈耀华欺负过沈鸟鸟,沈正阳同赵云澜提过这事儿,不过赵云澜没有同意。   如今沈鸟鸟不在了……   沈正阳觉得,倒是天助我也。   正想得美呢!耳边穆然响起一阵风声,啪的一声,紧接着脸上开始火辣辣的涌起一股巨痛。   沈正阳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还有点懵,似乎不敢相信,捂着脸,嘴里尝到了腥甜味,一抹嘴角,见着那抹殷红,他整个人都呆了:   “你敢打我?”   赵云澜气得眼前发黑,他先头就晓得沈正阳偏颇,没把鸟鸟当自个孩子看,不疼他爱他,嫌孩子给他丢人,见了孩子,也是对他视而不见,可晓得归晓得,如今真听沈正阳说了,他只觉锥心刺耳。   他捧在手心里的孩子,他那乖巧懂事的孩子,如今流落在外,生死不明,为什么还要遭他说一句丢人现眼?   沈正阳的话,无疑是在他血淋淋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可他感觉不到痛,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愤怒。   赵云澜情绪濒临崩溃,再也听不下去,狠狠扇了沈正阳一巴掌后,他才竭力平缓着呼吸,眼神阴鸷:   “我有什么不敢?沈正阳,你就是个畜生,不,是畜生不如。”   沈正阳也气上头了,以前沈家虽是不如赵家,但沈正阳也是少爷似的长大,后头这些年,因着傅家的关系,不仅生意做大了,也再没有人敢下过他面子,赵云澜他怎么敢?   他面目都狰狞了起来,气势和眼神也陡然变得可怕,像埋伏于草丛的深冷毒蛇,再顾不得旁的,他狂躁的一把揪着赵云澜的头发,摁着他的头往书桌上砸。   “你个贱人找死,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打我,贱人,贱人。”   人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是很那保持理智的。   沈正阳这会儿近乎理智全失。   他眼球充血,动作太大,桌上晃动得厉害,桌角拖拽在地面上,还不停的发出刺耳的声响,桌上不时有东西掉落。   赵云澜被砸的脑子一片昏沉,视线都变得模糊了,接连砸了几下,他额头不由冒了血,有些沿着他的鼻翼往下流,有些则是淌到了他眼眸里,蜇得双眼生疼。   他能闻到空气中那浓郁的血腥味,脑子突突突的一阵阵发痛,他大口喘着气,神色看起来十分痛苦。   他试图挣扎了几下,可换来的是沈正阳更有力的锤打。   赵云澜瞳孔开始有些涣散,失力的任由沈正阳动作,脸上冷汗混着刺目的血迹一直不停的淌,他疼的全身都在颤抖,头骨似乎正在一寸一寸的碎裂,眼前一片模糊,到处都是一片猩红,而后又被一片浓墨所遮掩。   他什么都看不清了。   除了头部穿来的巨疼,赵云澜再也感受不到旁的感观了。   他不由的想,就这样算了,这么去了也挺好。   不被打死,他也熬不下去了……实在是太痛苦了。   正缓缓的闭上眼,往事却又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   ——沈鸟鸟穿着那件红肚兜,露着白白嫩嫩的四肢,躺在床上,两只小手儿交叠着放在肚子上,眼睛睁得圆溜溜,眼神尚且懵懂稚嫩,模样乖乖的。   ——沈鸟鸟抱着膝盖,坐在客栈的门栏上,双眼泪汪汪,噘着小嘴儿,一副委屈巴巴,丫鬟拿着碗,在一旁劝他吃点饭,他摇着头,小小声说:“……想爹爹。”说完了见了赵云澜,立马的瞪大眼,而后张开小手,跌跌撞撞的向他跑过去,声音抑制不住的高兴:“爹爹,爹爹。”   ——沈鸟鸟哭着的模样,笑时那清脆的声音,还有被欺负时,那可可怜怜的样。   电影快进般,一幕一幕在他脑海中上演着。   【爹爹,鸟鸟在家等你回来,你快点回来呢!鸟鸟想你。】   这是离家前,沈鸟鸟拉着他的手,亲了亲他,一双眼睛黑黝黝的看着他,里头淌着眼泪,像哀求似的,委屈巴巴的对着他说:“爹爹,你快点回来呢!”   他第一次开口说这么长的句子……   鸟鸟还在等着他。   犹如寂静的深夜突然掠过一声惊雷。   赵云澜骤然睁开眼,他突然剧烈的反抗了起来。   哥儿虽是不比汉子,但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沈正阳不得已,只得又使了力,一手摁着他的头,一手往他腹部狠狠打去,听见对方闷哼一声,身子都弓了起来后,这才收了手,扣住他的后脖颈,想再摁着赵云澜的头往桌上砸。   声声谩骂和血腥味混杂在了一起,桌上账本掉落一地,赵云澜挣扎无果,瞥见跟旁的笔洗,当下心一狠,努力的喘了几口气后,突然又猛烈的挣扎了一下,一只手在桌上胡乱的摸索,待摸到笔洗后,他瞅准机会,一把抓起来,恶狠狠的朝着沈正阳的头顶砸了过去。   那一下用了他全部的残存的力气,一阵天旋地转后,沈正阳倒到了地上,捂着额头不停翻滚哀嚎,半天都没爬得起来。   赵云澜脸上斑斑鲜血,头发散乱,优如来自地狱的恶鬼,一步一步朝着沈正阳走过去。   沈正阳瞥了一眼他手上拿着的,还往下滴着血,又见他脸色寒冷,眼神阴沉得吓人,惊得五脏六腑都要裂开了,头发一阵阵发麻。   “你……你要干什么?我可是你夫君。”   “夫君?”赵云澜嗓子嘶哑得不成样子,像被浓烟熏过,又像被粗糙的沙粒摩挲过:“你不是我夫君,你是畜生。”   话落,他垮沈正阳身上,拿着笔洗一下一下的打他。   沈正阳脑昏脑胀,从他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就已经失了先机,这会儿只能被动的受打。   他两手护着头,一边哀嚎一边叫人。   这边动静大,下人们很快就过来了。   书房里乱糟糟,账本、毛笔,算盘散落一地,见着书房里的情形,大家都呆了一瞬,不敢相信赵云澜会动手打人。   不说他什么性子,就是这当夫郎的打当家的汉子,自古以来就少有。   沈管家吼道:“看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主君拉开。”   下人们回过神,赶忙手麻脚乱的去赵云澜,急声道:   “主君,主君,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赵云澜这会儿满脑子都是沈正阳那带着讥讽嘲弄的‘丢人现眼’。   他尤嫌打得还不够,照着沈正阳的腹部又狠狠的踹了一脚。   沈正阳又嗷的痛叫了一声,拼命的喘着粗气。   赵云澜不解气,还想在打,丫鬟将他拉开,他挣扎了一会儿就没了劲。   “主君,别打了。”   两人都伤得重,沈管家喊了一小厮去叫大夫。   这边闹哄哄的,事情闹得实在是大,沈老爷和沈老夫人也被惊动了。   沈家两老一直住东院里头,如今已经鲜少掌事了。   听了下人禀报,立马匆匆赶了过来。   到了书房,见着沈正阳脸上青一片紫一片,躺在地上都已经动不了了,两个鼻孔还往外流着血,两老跪在他旁边,想扶不敢扶,想碰又不敢碰,又是心疼,又是气得火大。   见赵云澜也是一头的血,都不用问,他们就晓得沈正阳是打的了。   沈老爷和沈老夫人不是就这么一个孩子,沈老夫人这辈子一共生了三个孩子,其她两个都是闺女,早嫁人了,底下庶子也已分了出去,她对沈正阳疼得紧的。   这会儿气急败坏,指着赵云澜就骂。   在她看来,沈正阳即使有啥错,那该打该罚,都该是他们这两长辈来。   赵云澜是他夫郎,这自古以来都是汉子是天,媳妇是地。   如今赵云澜是反了天了。   简直是不守规矩。   赵云澜面无表情,沈正阳几个小妾晓得他出事儿了,也哭哭啼啼跑了过来,活像沈正阳已经挂了似的。   “少爷,少爷,你没事吧!”   “少爷,你怎么这样了?你要好好的啊!若是出了什么事,叫怜娘咋的活。”   “呜呜呜,少爷,你可别抛下我们母子两啊!”   哭声、骂声,吵得赵云澜愈发的感到头疼。   大夫来了,趁着大家注意力都在沈正阳身上,王妈妈扶了赵云澜一把,小声道:“主君,我先扶您回去吧!”   赵云澜摇了摇头,轻轻拿开他的手,回了梧桐院。   他当初出嫁,只带了三个丫鬟两个小厮,还有一个嬷嬷。   小厮他派出去了,嬷嬷被他发卖了,另一丫鬟到了年纪,又存够了银子,赎了卖身契,如今已经出府嫁人了。如今就只剩两丫鬟在跟旁。   那两丫鬟原先听到动静,说主君和少爷打起来,两人是火急火燎的往书房那边赶。   她们伺候赵云澜快十年,晓得他是个什么性子。   虽是看着不好亲近,瞧着冷冷清清,但人是好心肠的,也最是心善心软。   她们伺候他这么些年,偶尔的犯了错,赵云澜从不像旁的主子那般,不拿她们当人,叫着她们下跪,或是骂她们骂得跟狗一样。   主君平日不争不抢,也最是能忍,这下竟是动起了手……   肯定是少爷惹到主君了。   两个小丫鬟火急火燎,然刚到半路,就见赵云澜摇摇晃晃的回来,似乎走这么些路,已经耗尽他所有的力气一样,这会儿靠着一旁的柱子,大力的喘着粗气。   两个丫鬟眼眶立时就红了。   “主君,您咋伤得这么重?”   “奴婢扶您回去,您忍忍,奴婢马上去给你叫大夫。”   赵云澜摇摇头:“不必了。”   他的声音很轻,透着一股心灰意冷的死气:“收拾东西,咱们回家吧。”   沈府从来都不是他的家。   这里,从来就没有人护他,爱他。   因此,这里从来都不是他的家。   两个丫鬟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突然酸得厉害。是啊!   呆在沈府,日日守着空房,丈夫不爱护,小妾又整天的上蹿下跳,无人可依无人可靠,以前是为了小少爷和两家名声着想,主君才留在沈府,这地方,外头人瞧着金贵,可其实对于主君来讲,不过是一金子盖的牢笼。   如今回去了也好。   两个丫鬟东西收拾得很快,在沈老夫人回过神来,想找他算账的时候,赵云澜已经走。   沈老夫人是气得差点背过去。   “这贱人,跑得倒是快,打了人还想走,沈管家,派人去,去把他押回来。”   沈老爷沉着脸,情绪莫测:“够了,你真让人去了,你让亲家咋的想?”   “我管他怎么想。”沈老夫子帕子掩着,哭嚎道:“他爱咋想就咋想,他赵云澜打了当家的汉子,他难道还有理了?你也是,咱儿子都被打成这个样子,你还有那闲工夫去想旁人咋的想,正阳还是不是你儿子了?”   沈老爷不想同她说话。   妇道人家,就是爱意气用事。   他儿子确实是被打了,可赵云澜就没被打?   见他不说话,沈老夫人又更气了,李柳柳扶住她:“娘,你别生气。”   “我咋的能不气。”沈老夫人抹泪道:“这些年,他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嫁到咱沈家,十来年了,除了个哥儿再无所出,要是换了旁人家,不是被休就是下位,也就我儿念着情,没休了他不说,也依旧让他坐着正妻的位,结果好了,这人就是个白眼狼,不念着恩情也就算,如今竟还把我儿打成了这样,正阳要是有个咋三长两短,我让他整个赵家都跟着赔命。”   李柳柳火上浇油:“大哥往日就对夫君没个好脸色,但妾身总觉得大哥是个晓事理,有分寸的,可没想到,他竟对着夫君下手,可怜夫君,往日最是怕痛了,先头他见我绣衣裳,觉得新奇,还拿着花针把玩了一下,后头不小心被扎着了,夫君当时都都差点没忍住,现在却被大哥打成这个样子,也不晓得他该有多疼。”   沈老夫人一听这话,又骂得更起劲了,她这儿子‘金枝玉贵’,从小到大就没受过啥伤,现在可谓是受苦了,她咬牙切齿,一副想活剐了赵云澜的姿势。   李柳柳见此,还待要说,眼眸一抬,却见沈老爷正面色阴沉的看着他。   那眼神,带着讥讽和不善。   她这点小心思,沈老夫人看不出来,但沈老爷怕是看出来了。   李柳柳心里一紧,立时不敢再言,闭上了嘴。   大夫在里头看诊,沈老爷见着沈正阳没有醒,只得问一旁的沈管家,晓不晓得这夫夫俩,为啥的突然打起来。   沈管家不隐瞒,一五一十说了缘由。   沈老爷一听,也气了:“我就说云澜那性子不是鲁莽的,好端端的咋的打人,这小子,真是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孩子不见了,人云澜急,他也不晓得体谅着点,云澜没求到他头上,他都应该自个派人去找,毕竟鸟鸟说到底,那也是他的孩子,可云澜求到他头上了,他还干这种混账事儿,被打了真是半点不怨。”   沈老夫人听了这话就不高兴了。   “那孩子又不是咱正阳弄不见的,他们赵家找不见,那是他们赵家的事,咱正阳不找,还好意思怪起他来了?想让他帮忙找关系,可你当这关系好找?找了傅家为不为难?这人情以后又谁还?”   沈老爷看她,额头突突突直跳:“你看你说的还是人话吗?正阳如今这个样,我看就是跟着你学的。”   傅家为不为难,愿不愿帮,那是傅家的事。   沈正阳愿不愿跑,这便是沈正阳的事儿了。   如果他跑傅家一趟,傅家不愿帮,那也没得法子。   可他连跑都不愿跑。   这便是他的不作为了。   赵云澜看他这态度,能不气?沈鸟鸟又不是只是他赵云澜一人的儿子。   沈老夫人见沈老爷都这节骨眼了,还帮着赵云澜说话,那是气得脸都青。   “哦,是我学的,啥都是跟我学的,你不是他爹?他是我跟石头生的啊你说这种话?再说了,跟我学的又咋了?他哪点不好了?你如今吃的穿的,哪样不是靠他?有本事你让你另外几个儿子养去啊!”   “你这话,没有我,他沈正阳能有今天?他吃我的,喝我的,吃了几十年,我呢?我就吃了他几年?而且你也别忘了,没有老子,能有他的今天?还有你,当初不也是老子养的你?”   沈老爷气道:“当初老子就是因为要跟着他住,家业才分了大头给他,你想让我去和老二他们住,行,把我那份家业给我,我立马的去,你看看如今,他那后院是乌烟瘴气的,你当我乐意住这儿不成。”   沈老夫人噎了一下,到底是不服气:“那小贱人给你吃了啥迷药了?你要这么护着他?”   “瞧你这话说的,实事求是,咋的就是吃迷药了?”   两人是吵得不可开交。   而赵云澜回到赵家,赵家没闹。   赵富民见了赵云澜那样,是老泪纵横,除了一句‘是父亲对不住你’外,是啥话都说不出来。   当初他通人介绍,认识了沈老爷子,森*晚*整*理瞧着这人好,就想着有父如此,其子恐是不差,又见沈正阳仪表堂堂,虽是商家子弟,但谈吐有礼,温顺谦卑。   他还想着,他家哥儿嫁过去,下半辈子就有着落了。   可后头沈正阳往后院一个接一个的抬人时,他心头虽是不舒坦,但也晓得,这事儿说出去不占理。   这年头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   他一个岳丈,哪里能拦女婿纳妾。   赵云澜,那就更不能了,拦了便是犯七出,加上赵云澜一直未有孩子,沈正阳抬人,那是啥子错都没有。   先头他是这么想,也一直以为赵云澜无所出,那是他身子有问题。   毕竟哥儿确实是不易有孕,可后头才晓得,他身子是有些微问题,但最主要的问题还是,沈正眼不咋的歇他屋里头。   赵主君之前还劝赵云澜,让他想些法子,把沈正阳留住。   可赵云澜自个也不愿。毕竟沈正阳在房事上,从不顾及他,总想着折辱他,赵云澜到底是要面子。   他不晓得外头人夫夫房里该是如何,但他晓得,应当不会像着沈正阳这般。   赵富民这会儿晓得沈正阳干的事,也是气。但就像沈正阳说的,孩子是他弄丢的,他哪里还有那个脸去沈家闹?可不闹,他孩子岂不是白白遭一顿打?   赵云澜躺在床上,任由丫鬟给他包扎伤口:“父亲,算了。”   “澜哥儿……”   赵云澜垂下眼,不去看任何人,声音低低的,像是自言自语般,说:“算了,我现在只想我的孩子能够回来,别的,就算了吧!都算了。” 第109章   初冬十六。   赵富民报了三次官,到处托关系,又塞了几千来两票子,府衙终于受理了。   但派出的衙役很少,只六人,而且他们只在管辖范围内寻找。   换而言之,便只在府城内搜寻。   因为下头各县,地区上都有县令、衙役,这种事儿,其实也讲规矩。   ——就是互不‘侵犯’,哪怕他们是府衙的人,可若是想进到下头各镇上去寻人,那么都得拿了文书去给本镇县令过目了才。   州同知显然不想兴师动众,只不过是因为赵富民求了又求,银子塞了又塞,就想做个样子给他看罢了。   可哪怕只在府城里找,赵富民也高兴。毕竟沈鸟鸟不知是在哪里丢的,也许是未出府城就不见了,也可能是在半道上,或是平安镇,又也许是在平阳镇。   只要府衙的人愿意帮着找,那么他们就有点希望。   可这点希望,最后还是破灭了。   赵云澜不死心,依旧派人去找,在赵主君意识清醒,身子也好了些后,赵云澜想跟着下头人一起去寻,可出发前天,沈管家秘密找了过来。   沈正死了。   那帮子土匪不是吃素的,派了沈家的家奴回来,说想要货、要人,那就乖乖的,把银子送过去。   知道沈家行商,家中富足,便狮子大开口,说要六万两。   这六万两虽不足以让沈家伤筋痛骨,但也不是小数目。   沈正阳是气得不行。   沈正能顶事后,一直帮着他在外头进货,这些年没少走南闯北,丘虎山有匪他难道会不晓得?怎么还往丘虎山走?   他细细问了一通,那送信的家奴刚从土匪窝里出来,那帮子土匪为了让他听话,乖乖回来送信,将他蒙头送到山脚下后,还对着他拳打脚踢一番,他浑身都像脱了臼一样,心里对沈正也有点怨,便如实道:   “镖局的裴哥也如是说了,丘虎山那边有一窝子土匪,为了以防万一,他提议走岭南,可沈总管说走岭南势必会绕路……”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的就小了。   这走商进货,去前,都会估算一些花销用度,然后去账房领了银子才出发。   货,需要银子交付。   路上吃喝拉撒住,这些也要银子。   要是拖的越久,银子花的就越多,特别是还有镖局的人,这帮人,是按天雇佣的。   多一天,那么就得去好几两银子。   要是赶回来回的快,那么剩下的银子,沈正就能自个搁兜里。   这同着现代人,‘吃’经费一样。   沈正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在外头走商多年,没出过岔子,他胆子就大了,自觉那帮子土匪不足为惧。   沈正阳又气又脑,直想让他死外头算了。   一下要他白白送人六万两银子,他到底是有些舍不得。   想着让沈正好好吃个教训,便拖拖拉拉。   土匪见他迟迟不拿银子来赎人赎货,想着这厮是不是以为他们是吃素的,不敢动他的人,所以才这般?   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怕是都不上心。   正好的沈正在他们拦截那天,辱骂过他们,还砍了他们一兄弟。   因为刚干了一票大的,他们怕沈家报官,压根不敢下山,那兄弟后头因伤得太重,加上山里条件差,没寻大夫,伤口只撩撩包扎而已,后来发了高烧,熬了两天便去了。   那人和大当家是同个地方来的,追随他将近十来年了,大当家气不过,便借此砍了沈正的脑袋,让人送回了沈家。   沈管家和沈妈妈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过后,对沈正阳就有了看法。觉得要不是他迟迟不交赎金,沈正也不会枉死。   可他们是下人,势单力薄,沈管家想来想去,最后找上了赵云澜。   赵云澜自是不会给他当枪使。况且现在,他一门心思都放在找孩子的事儿上,哪里还有旁的心思去管沈家的事。   沈管家早晓得他会这样,毕竟这人,惯会顾全大局,当初为了沈鸟鸟,为了两家声誉,他硬是咬牙吞下了所有的委屈,不是非一般的人。   不过,他是有备而来,而且,赵家即使不出手,那也罢。   他是到了这一刻,才晓得失去了孩子,那该有多悲痛,有些事,再满着赵家,他倒是不忍了。   都说因果循环,如今沈正死在外头,死在土匪手上,他不晓得这是不是报应……他说谎包庇的报应。   “主君难道……”   赵云澜沉着脸撇了他一眼,他如今对沈家的人,没一个好印象:“别叫我主君。”   沈管家识趣的改口:“赵少爷。”   “我不会帮你,你还是回去吧!”赵云澜说。   沈管家顿了顿,突然道:“赵少爷难道就不想帮赵二少报仇吗?”   赵云澜顿了一下,微眯起眼:“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管家:“我儿死于盗匪之手,赵二少也是如此。”   赵云澜斜睨着他,嗤道:“这事不用你提醒我,而且即使我想给他报仇,那么也该是寻的那帮子盗匪,于沈家何干?”   沈管家笑起来:“赵二少虽是死于匪盗之手不假,但这其中,也少不了沈少爷相帮啊!”   赵云澜穆然想起那天在书房外听到的话,指尖一紧,脸色寒凉起来,微眯起眼:“你这话什么意思?”   “当初赵二少外出视察生意,于牛头山被土匪撸了去,赵主君身子常年不好,不宜受激,赵二少怕惊着他,土匪索要赎金时,赵二少不是给赵家去的信,而是写给的少爷。”   沈管家话一落,就听砰的一声响,赵云澜失手打翻了茶杯,正满脸错愕的看着他:“你这话当真?但我从未听沈正阳说过。”   沈正阳虽不是东西,但在沈家这么些年,沈管家为人如何,他是晓得的。   沈管家没必要在这种事儿上欺骗于他。   如果说想为沈正报仇,那也不该来寻他,要知道,赵家同沈家,已今非昔比。   沈管家:“主……赵少爷,老奴不满你。”   当初赵云峰确实是给沈正阳来信了,让他帮忙同赵云澜说一声,把赎金送来。   原也是想着给赵富民去信,但赵富民在赵主君跟前,不是个能藏得住事儿的,赵云峰也就作罢。   可赵家并不知情,因为没收到信,直到赵云峰逾期不归,赵家报了官,最后官府派兵搜寻,在通往旬阳的官道上发现了他的尸体。   官道上平日人来人往,若官道是第一案发现场,那么赵云峰尸体应该早被人发现了才对,而且周边草丛没有被拖拽和践踏的痕迹,那么想来是赵云峰死在了别的地方,夜里被人抛尸至此。   他尸体明显的跟生前比,消瘦了许多,而且手腕、脚腕处皆有淤青,这是麻绳长期捆绑所至,右手食指,还被砍了一小节,头部生前,应遭受猛烈击打。   死因便是出于此。   衙门的人调查了一番,赵云峰生前从不与人交恶,先头一直呆于家中,直至十六才开始接管家中生意,上月乃是去的抚洲,同那边的合作商看药,而后未曾久留,只呆了两日,就立马的跟着小厮回来了。   后头又在官道另一侧不足百米的距离,发现了那小厮的尸体。   同样瘦了一圈,手腕脚腕上也皆是淤青。   如今在外遇害,竟衙门里的人判断,应是遇见了盗匪。   因为盗匪劫了人,一般想要赎金,又怕对方家里人不信,往往都会砍人一截手指头夹在信里,以做证据。   赵云峰两人之所以消瘦,应该是在等待拿赎金的那时间里,土匪没给他们吃喝。   从发现尸体的地方来看,此处离府城有三日路程。   来回六天,不吃不喝,是个人都去大半条命了,瘦,再正常不过。   如果不是被土匪撸了去,官府实在是想不通,人为啥的瘦了。   而且失踪了整整九天,看其尸体出现的尸斑面积和尸僵来看,死了不足三日。   如此,要是仇杀,为啥的不第一天就砍了他们?若说想留着慢慢折辱虐待,可赵云峰两人的尸体上,并未有任何外伤。   可赵家觉得不对。   照官府给出的说法,赵云峰是被撸走,呆了六日后才死的。   而且还被砍了一节手指头,那么定是写了信想要赎金了的。   可是他们压根就没有收到什么信。   官府一听也有点懵了。   土匪撸人,无外乎求财求色。指也断了,人也留了,这一切都表明,人土匪应该是写了信,想要赎金了的。   可赵家没收到?这应该不可能啊!奇了怪了。   这事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除了赵云峰本人知晓,再有就是那般子撸走他的土匪了。   可那帮子土匪不好抓。   要是能抓,他们早被盘了,赵云峰也不至于死于此。   当年这事儿,颇是疑点重重。   官府说应该是土匪撕票,可赵家没收到来信,那么……   赵家从商多年,是不是无意间得罪了什么人,因而半道劫了赵云峰,伪造土匪撕票的假像。   可得罪谁,赵富民却是不晓得的。   赵家确实是得罪过人,可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也不该是如此。   后头官府又查了同赵家不太对方的几家,没查出什么来。   如果真如沈管家这么说,那么以前疑惑重重的点,如今就都说得通了。   一般土匪叫撸来的人质写信要赎金,一半都会给个时日,但为怕对方家里人出幺蛾子,这时日不会很久,若是时日已到,赎金不到,那么便视对方不愿交付赎金。   沈正阳要是把信扣了下来,赵家不晓得这事儿,赎金自然就不可能交了,到了日期,土匪自是会撕票。   可是沈正阳为何要如此啊?   沈管家只说了两句:“少爷一向贪念。”   赵云澜不是个傻的。   沈管家话说到此,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赵家若是没了人,那么赵家家业,最后将会归于谁?   夫夫一体,若是父亲年迈后,将家业交于他,即使他不交付出去,捏手里,那么他年至古希,动不了的时候,这赵家的生意,他自是要交给底下的孩子。   他的孩子,是沈家的。   如此,同交到沈家里,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赵云澜又不由想到,刚新婚那几年,沈正阳于房事上,虽是爱折辱他,但旁的事儿,待他还是可以的。   甚至说是讨好都不为过。   这年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多夫妻能做到最好的相处模式,其实也就是相敬如宾。   沈正阳的讨好让他颇感奇妙又觉不对劲,但当时年轻,也从未多想。   沈正阳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大概是傅家表弟考中童生后,沈正阳就开始变了。 第110章   当初赵云澜未嫁给沈正阳时,沈家是比不得赵家的,真从财力上来讲,赵家是略胜一筹。   沈正阳有经商天赋,加上赵富民对他多有教导提携,后头沈家才开始起来了。   但初时那会儿,沈正阳确实是有些眼热赵家的家财。   后来赵云峰被土匪撸去,信送他这里的时候,他原是想着同赵云澜说一声,可到了他屋外,他却是穆然顿住,有些迟疑了。   赵家子嗣单薄,赵富民就两孩子,他夫郎又上了年纪,身子也不好,总是多病,年轻时尚且就怀得艰难,努力了大半辈子,就只两孩子,如今老了,怕是更难生得出来。   要是赵云峰不在了……   那么整个赵家……   这个想法一闪过脑海,他是顿时一个激灵,激动得全身都在颤抖,觉得这帮子土匪,这次真是劫得好,劫得秒,劫得呱呱叫。   他当即转身离开,回了书房后直接把信烧了,还严词警告沈管家,不能把这事儿说出去。   下人来送信的时候,是管家拿给他的,这事儿管家自是晓得。   沈管家没敢‘反抗’,他虽是觉得这般做不地道,可他一家子都是沈家的奴,说难听点,便是沈家的狗,狗听话了,忠诚了,那才能留。   命运被人捏在手上,沈家叫他们干啥,他们是莫敢不从。   赵云峰去了,赵富民是一蹶不振,丧了好些年,后头把沈正阳当自个儿子看,不遗余地的教他做生意,沈正阳在经商一道上,本就有出众的天赋,又得赵富民教导,后头几年生意是做得风声水起。   而反观赵家。   因为唯一的儿子赵云峰已经不在了,另一个孩子日子也过得去,不愁吃不愁喝的,赵富民便失了雄心壮志,加上年纪也大,到底是没了少年轻时的精力。   他不再想着壮大生意了,而是转攻为守。   沈家渐渐壮大起来,后头傅家表弟傅君然中了秀才,次年又娶了知州家的姑娘,沈家同着傅家乃是亲戚,有这么一层关系在,沈家可谓是水涨船高,这几年沈家生意可以说是做得如日冲天。   沈正阳眼界、心境都开阔了许多。以前眼红赵家,觉得赵家家大业大,让他钦佩、贪婪,总想着法子去吞了赵家,心思精力花了大半在这上头。   可如今沈家起来后,他突然觉得很没有必要,他若是把精力全放在正事儿上,能获取到的,应当是远在赵家之上,因此,他开始不把赵家放眼里了。   人穷时,一两银子,那都是可望而不可即。   可一旦富裕了,有了阔绰的身家,区区一两银子,值当个什么玩意儿。   赵云澜气得眼都发红了,五脏六腑似乎要炸裂开来,恨不得当场手刃了沈正阳。   那真是个畜生。   赵云峰与他年岁相差不大,就比他小了三岁,以前两人是一起玩着长大了,手足情深。   赵云峰信任他,因而也选择去相信沈正阳,可是……他却因为这份信任,年纪轻轻,便死在了外头。   死前,还饿着个肚子。   被土匪囚禁的时候,他是不是会很害怕,又不是一直盼着,他们去救他。   他的弟弟,因着沈正阳丧了命,而他却毫不知情,在往后的岁月里,还与他同床共枕,还为他生儿育女。   实在是太荒唐了。   赵云澜想到此,一股恶心感充斥着五脏六腑,让他瞬间手脚冰冷。   沈管家就见他猛然呕了起来,片刻双眼目眦欲裂,左手紧紧攥着桌脚。   “沈正阳……”   那三个字几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让人心悸的恨意。   这事儿,已经过去好些年了,如今说句物是人非都不为过。   一般没有特殊例外的话,官府里的旧案不会再重翻。   赵家除了有些银子,可以说是无权无势,这节骨眼让府衙里的人翻旧案,那不可能。   而且……   有何证据,能证明沈正阳有罪?单凭沈管家的一面之词吗?   如今谁不晓得沈正死了,可他为什么死?乃是因赎金交的慢,土匪为了给沈家一个下马威,这才砍了沈正。   沈管家会不会是因为此事而怨恨上沈正阳,所以才这么诬陷他?   就算真晓得了当初土匪真的有来过信,但说到底,赵云峰不是死在沈正阳的手上,他说一句忙,忘了,那官府都不好定他的罪。即使定,那想来也是不痛不痒。   官府办案,清廉者,讲究人证物证。   贪污腐化者,讲究谁塞的银子多,谁背后靠山更大。   今时不同往日,赵家同沈家,已是再难相比。   若是要同沈家对着来,那无疑是不自量力,以卵击石。   赵富民晓得这事儿后,又给气晕了,醒来后更是直接跑厨房,提了把刀想冲去沈家,砍死那沈正阳,最后被赵云澜给劝住了。   赵富民强忍着怒气道:“沈正阳欺人太甚,歹毒如此,敢害我儿,我定是做鬼都饶不了他。”   以卵击石,那便以卵击石吧!   就算倾家荡产,可只要能把沈正阳咬下一块肉来,让他痛一次,那便也够了。   沈鸟鸟不见了,赵云澜以前难生养,现在又这么个岁数了,往后就是另嫁,怕是也……   赵家留着,给谁呢?   倒不如豁出去,同沈正阳拼个你死我活。   接连遭受打击,赵云澜整个人消瘦得厉害,身子似乎笼罩着一层死气,颓丧,灰败。   “父亲。”他语气疲惫的开口:“我想和沈正阳合离。”   这事儿他曾提过。   当时是因着沈鸟鸟,不过刚一开口,就被赵富民骂了。   商人重利也重名,合离到底是不好听,赵富民如今只一哥儿,那还是看重的。   之所以不同意,而是怕合离出来了,以后自家哥儿咋的过?   家里虽谈不上家财万贯,但怎么的也定是不会缺他吃喝,但等他们两老去了,他一个人该咋的过?   外孙大了,总要嫁人,不可能永远守着他,当父母的,注定是要比孩子先走,当孩子的,也总有有一天会长大,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没谁能陪谁一辈子。   而且沈家起来了,沈鸟鸟不管什么样子,只要他还是沈家嫡子,有这么一身份,那么以后定是能找个门当户对的,人看在沈家和傅家的面子上,总不会苛待他。   但要是随着赵云澜合离回来,士农工商,他们赵家,除了底下几个铺子,可谓是无权无势,庇护不了沈鸟鸟,可沈家却是不一样。   沈正阳下头三个庶子,沈耀华和另一庶子虽不是个好的,但庶子老三,却是实诚的,如今沈耀华得宠,可事世万变,以后的事儿谁能说的准。   老三虽是对沈鸟鸟不亲不坏,但要是当了沈家家主,沈鸟鸟到底也是沈府的人,欺辱他,那便是打沈家的脸,他总不能不管不顾。   这世道,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偏心小汉子,也是常态。   沈正阳虽是宠下头小妾,可到底是没让人直接越过赵云澜,没做那等宠妾灭妻的事儿来,赵云澜依旧是沈家主君,如此,赵富民便觉得,沈正阳也没啥太大的缺点。   赵富民想的多,便没让赵云澜回来。   但如今,他算是晓得了,沈正阳就是狼子野心,同他赵家已是不共戴天,他如何还能让赵云澜再回去?   赵云澜休书一封,让人带回了沈家。   自古以来,多是当家的汉子休的媳妇,如今沈正阳竟是被下堂了。   沈正阳气愤不已,不顾一切,带伤冲到了赵家,问赵云澜这是什么意思?   敢给他写休书,他算个什么东西?   赵云澜两手紧握,努力忍着心头汹涌的恨意:“那你休了我吧!”   看出他心意已决,沈正阳却是突然阴恻恻的笑了起来,偏不想如他所愿,他走近了两步,捏着赵云澜的下巴,嗤笑一声,在他耳边轻声开口:   “你想合离?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他被赵云澜打了一顿,恶气未出,合离了,那不是白挨一顿?   只要不合离,赵云澜便还是他的夫郎,他还能一直住在赵家吗?只要他一回府,他有的是手段教训他。   沈正阳不松口,赵家和沈家开始‘闹’了。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赵家真的反扑起来,沈家不过半个月,便损失了将近几万两,可赵家也没好到哪里去。   沈老爷听到这消息,才晓得赵家不是说说而已,这明显的已经是打算鱼死网破了,两家到底是亲家,哪能有隔夜仇。   沈鸟鸟这事儿,确实是他儿子做的不地道,赵家有多看重沈鸟鸟,他是清楚的,而且,这孙子往日他虽是不咋的见,也觉得这娃子确实有些上不了台面,但不得不说模样是好的,他瞧着也是喜欢。   如今不见了,他不免的也感到有些不得劲,他尚且如此,更何况赵家?沈正阳这么办事儿,无疑是往人刀口子上撞,不怪赵家会生气。   沈老爷子思虑再三,决定跑赵家一趟,想着替沈正阳赔个不是。   赵富民见他不晓得沈正阳干的好事儿,便同他说了,最后只道要是他还有点良心,还念着他们往日情分,那就让沈正阳在合离书上签字。   沈老爷哪里敢信沈正阳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还骂了赵富民一顿,说他想帮着赵云澜和离,那就帮,可没必要往他儿子身上泼脏水,毁他沈家名声。   两人闹得不欢而散,但回了沈府,他却是把沈正阳叫了过来,问他赵云峰的事是不是真的。   沈正阳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闪和慌乱,但他很快镇定下来,说不是,是赵家人乱说的,他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可沈老爷子行商多年,最会察言观色,沈正阳哪里能瞒得过他,沈鸟鸟是他亲生孩子,他都能如此,赵云峰还只是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小舅。   如此,他有什么做不出来?   沈老爷子是不晓得再说什么了,失望有,不可置信也有,愤怒也有。   但他如今是老了,底下几个庶子也不成器,沈家还得靠沈正阳,而且沈正阳再不是东西,那也是他的种,他做不到胳膊往外拐的事儿。   可毕竟是真对不住赵家。   他叹了声,让沈正阳合离。   沈正阳还不愿。   沈老爷子铁了心:“你愿也得愿,不愿也得愿,小澜已经晓得这事儿了,你还想着他回来跟你过日子?这些年你见着他,难道都没半点心虚愧疚吗?我也看得出来,你并不咋的喜欢他,后院那些个啥都不会,就会爱搬弄是非的倒是得你宠得很,如此,你强留着他干什么。”   沈正阳不甘心,不想如了赵云澜的愿:“爹……”   沈老爷子呵了一声:“给我写,今儿不写,你就别想踏出这个房门。”   赵云澜和沈正阳终归是合离了。   沈正阳总归是不傻,有那么点脑子,沈老爷子突然问起赵云峰的事,赵家又突然闹这么大,估计也是晓得了这事儿。   那么看来,对方估计是不死不罢休了。   沈正阳不是被动挨打的人,又觉赵家不自量力,也开始打压起赵家,想给他们的厉害看看。   赵家名下的药铺只半个月内,就关了三家。   食铺客栈到还好,毕竟只要做得好吃,服务到位,那就不愁有客人。   而药铺虽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如此,只要坐诊的大夫医术足够精湛,那就不愁没客人。   但唯一的致命点便是,沈家断了他们的进药的渠道。   药材进不了,那关门也是迟早的事儿。   赵云澜得了休书后,他不再把希望寄托在府衙身上,而是亲自跑去外头找孩子。   可大海茫茫,想在里头捞根针,那无疑是异想天开,千难万难。   十一月中下旬,赵云澜拿着沈鸟鸟的画像在外头找了一个月,可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他没有在平阳镇找。   因为当初下人去平阳镇找了一圈,终于得了点线索:   ——那小厮和丫鬟,确实是到过平阳镇,有人见过那小厮。可当时只见他旁边跟着一姑娘,并未见到什么孩子。   这消息,还是负责看管车行的人说的。   平阳镇车行就在南街街头,这边离城门近,只隔了两条街,那所谓的车行,也并不是说像现代车站那般,而是直接停在街边。   南街街道就两米宽,按理说,要是停了马车,那就要拥挤不堪了,可平阳镇人来人往,又因着有个码头,商户多是来这儿运送货物,要是没地儿停放马车也不像话。   官府经过一番勘察,便把南街附近几个地儿给征收了,铲了几个矮旧院子,弄了个车行,停一次,不超过三个时辰,只需交三十文钱。   因为南街靠近城门且又靠近河道,清扫起来简单,停放的也容易,不会给镇上造成拥挤的现象。   那车行的人说,那天小厮赶了马车从门口进来时,他正巧的在城门那边买烧饼子,怕人要停车,他跟着马车后头跑回了车行,他过去收了银子后,又见车里下来个姑娘,大概是饿,一下车就冲着前头的馄饨摊去。   车行停的车多。   收了银子,那便要给人的马儿喂水喂料,马儿拉出来的东西,他们也得去收拾。   那车行的人那会儿收了银子后就去忙了,王二路赶着马车过来,要往城门去,沈鸟鸟坐在马车里头,听着外头好像很热闹,悄咪咪拉了车帘看,正巧的就看见了王二路。   他从马车上跳下来,那车行的人没看见,正在给马儿喂料。   赵家下人寻过来第一天,也来车行问了一嘴,不过那天他正好歇息,后头赵府的又来问,找上他,他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事儿。   赵府下人把这消息传回来后,赵云澜闻言,便进入了误区。   ——没见着孩子,那么可以肯定一点了,那就是这小厮和丫鬟抵达平阳镇之前,怕是已经把沈鸟鸟弄丢了,或者是……   若是卖,那卖到了哪里去呢?   人手不足,只能缩小搜找范围,第一个被赵云澜划掉的地儿,首当其冲便是平阳镇。   至于为什么小厮和丫鬟还要往平阳镇走……   这两人不管是心生邪念,把沈鸟鸟卖了,还是不慎把他弄丢了,那么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来说,第一反应不是逃便是‘自首’。   可如今不见人回来。那么便是逃跑了。   平阳镇上有去往外头的船只,水路比土路好走,而且,再有一个便是便宜。这两人之所以会出现在平阳镇,大概是想着坐船逃外头去。   赵云澜在平和镇找了一圈,然后又去到了下头的村子,依旧是找不着人,他想了想,又马不停蹄,去了隔壁许州。   可沈鸟鸟呆在小山村,他去许州,也是去了个寂寞。找了整整一个月,不说毛,连个屁都没找着。   两府城,四十三乡,上千里路,饥饿、寒冷,这些身体上的创伤,都抵不过对孩子那潮水般汹涌的思念。   这些年受的冷落,讥讽,也都不足以让他痛苦,而此刻他却伤心的流了眼泪,感觉心如刀绞,这样的日子也不知何时是头。   赵云澜是找孩子找得要发疯了,天天的睡不着,一闭上眼,便是噩梦连连,梦里他的哥儿,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可他却是不晓得,他的哥儿,其实如今,是过得要多滋润有多滋润,胖了一圈都还不算,还差点把他雇来的掌柜给吃穷了。   赵家被打压得接连关了好几家铺子,孩子又怎么都找不着,他是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其他下人也没再传来消息,赵云澜虽是不愿死心,也不愿放弃,可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打道回府城。   孩子已经丢了,他不能……再把双亲也丢了。   如今,家里需要他。   药铺最好打压,只两条,重金挖走里头坐诊的大夫,或断了它们的药。   先头同赵家合作的药商,收到沈正阳的书信,还不太愿。   毕竟合作几十年了,一直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从没红过脸,偶尔的碰上大旱啥的,他们说药材要涨价,赵家也是见合理了,二话不说就同意,旁的商户可不这样,但不答应不行。   沈家同着傅家是亲戚,那傅君然可是个秀才,这本身就不得了森*晚*整*理了,再加上人屋里的还是知州家的闺女。   要是不答应,那便是和人对着干。   民怎么敢与官斗。   要是一个弄不好,把这傅秀才给得罪了,那可如何是好。   不说他后头站着个知州大人,就说他如今是秀才了,那是半条腿已经踏入了仕途。   上次府试,他虽不是拔得头衔,只排名第三,但也不能小瞧了去。   一般府试前五点,要是不出旁的意外,不骄傲自得,大多都能在院试中取个好成绩。   这傅秀才若是没点本事,当初知州大人也不会把女儿许配给他。   傅家祖辈行商,算起来,也是小商之家,同着知州大人家比,那是末流都算不上。   但人傅秀才读书厉害,人知州大人才把女儿许给了他。   虽是不仗义,但大家还是选择了听从沈正阳的话,不敢再与赵家合作了。   医馆没人供药了。   粮铺也没人供粮了。这会儿也并不是秋收,粮铺没了粮,也得关了大门。   赵云澜回来后,带着赵管家四处找合作商,但大家先头已经收到过沈正阳的信,而且沈正阳已经发了话了,帮赵家者,那便是同沈某为敌,往后可莫要怪沈某不客气。   大家是明哲保身,不愿趟这趟浑水,纷纷拒绝了。   食铺客栈难打压。   因为无法进行全方面的‘垄断’。   客栈里的菜,肉,米油,可以同着农户买,也可以在杂货铺进,他沈正阳即使背靠秀才、知州,可也没那个能力去恐吓上万个老百姓。   但同赵家食铺打擂台却还是行的。   底下铺子,有些个掌柜是见风使舵,贪财忘义,不敢得罪沈家,又觉得赵家定是不行了,三三两两的,请辞不干了。   赵掌柜原还想着,招到了新的掌柜,他就退下来,安享晚年,但如今是人算不如天算。   赵家如今正是用人的时候,他若是想回家养老,赵云澜定是给。   但他若是回去,那也是坐不住,当初他跟着赵富民闯了二十几年,呕心沥血,风里来雨里去,赔尽笑脸,拼了大半辈子,才闯出了这么一番事业,要是全折了,叫他如何忍心。   但啥都不做,任由沈家嚣张,到底也是窝囊。人活一辈子,还是得有骨气的。   彻底放权给白子慕后,赵掌柜便直接回了府城。   临走前,他还想把烤鱼方子带走,他晓得这烤鱼想要做得好吃,靠的全是那个香油。   没有香油,那也只能像云来客栈那般,做得不伦不类。   方子白子慕是不愿卖的,卖了他拿什么赚钱?杀鸡取卵的事,蠢货才干得出来。   而且要是赵掌柜晓得了那香油是拿什么做的,那么定然就知道,他卖得有多离谱了,若是知道了,怕是想吃了他的心都有。   这老头子最近天天一闲下来,就各种的问候沈家的各位列祖列宗,骂了大半天,就没一句是重样的,那嘴当得是厉害。   白子慕不想做沈正阳第二,让这老头也在背后问候他列祖列宗。   不过若是赵家想推广这烤鱼,那这香油他是可以提供的。   赵掌柜拿不定主意,说回去了同少爷商量商量,得了准话再同他说。   白子慕乐得自在,赵掌柜一走,他是隔天又想摸鱼了。   毕竟因着天性,他是真的有些爱睡。   季老先生一见他闭着眼睛从门口进来,就直挺挺的往后院去,立马叫住他,问他赵掌柜走之前交代过你的,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没忘。   赵掌柜说,让他把云来客栈干掉,往死里干他。 第111章   白子慕觉得赵掌柜这人不得行,既想马儿跑,又不想给马儿吃草,哪怕给他涨个两文钱的工钱也行啊!结果一毛不涨。   工资一百八,就想让他拿命往里搭,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他是福来客栈的掌柜,又不是福来客栈的老板,他首要做的,便是管理好客栈就行了,客栈如何发展,如何干掉竞争对手……好像也是他该干的事啊!!!   而且,如今这局势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们福来客栈要是干不过云来客栈,那么他们福来客栈就得倒闭了。   倒闭?   白子慕顿时打了一个激灵,那不得行啊!福来客栈要是倒闭了,他再去哪里找这么个铁饭碗啊!   家里还有几个雏鸟一样,‘嗷嗷待哺’的小家伙呢!   他要是失业了,怕是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就得天天的跑山顶去喝西北风了。   虽然唐老板和裘老板他们说,要是哪天不想在福来客栈混了,可以去他们哪里干,但他是个有职业操守和正义精神的小伙子,可不能做那种朝三暮四的事情。   背信弃义,可不是他的作风。   “咱降点价吧!”白子慕说。   他如今屁股是彻彻底底的坐稳了,季老先生自是全权听命于他。   先头一两多银子一条烤鱼,如今是直接降到了八八八。   这个价,其实也还能赚五百多文。   告示往门口一贴,大红纸儿,打眼得很。   大家都围了过来,可不识字啊!这会儿也没图,上头写了个啥子?   不识字也没事,后院负责打下手的小吉是个大嗓门,白子慕把他调到了前头来,让他专门在外头呦呵。   “好消息,好消息,全场特大好消息。”小吉那声是洪亮得很,街头嚎,街尾怕是都能听得见。   “啥好消息啊?”有人停下来问。   “本店烤鱼以前是一二二二,但今天,不要你一千二,也不要你九百二,今天只需八八八,您就能把烤鱼带回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跳楼价,十足的跳楼价。”   大家这么一听,那是立刻就往福来客栈里头涌。   云来客栈是六百四十多文,福来客栈是八百百十八文。   虽贵了两百多文,可是多花两百多文就能吃到正宗的烤鱼,那大家还是愿意多花的。   反正是二二二,又不像先头的六百多。   这些客人不比唐老板、裘老板这帮人富贵,但也不像村里人那么穷,大多都是镇上的老土著,守着房租,或者是铺子过生活,日子还算过得去,同着现代的小康之家差不多。   这小康人家,说富不算富,说穷也不穷,多花两三百块钱,就能吃顿好的,大多都是乐意掏这个银子的。   而且,同着福来客栈比,云澜客栈的烤鱼实在是差太多了,既不香也不麻,实在是没啥子味儿,不过到底是便宜,且量多,也比得其他几家客栈好,因此先头大家才去了云来客栈。   这会儿福来客栈一降价,客人们都回来了,但也意味着,拉锯战的第一炮已经正式打响了。   邹掌柜在客栈里站了一天,见着今儿就稀稀拉拉坐着几个客人,纳闷得不行。   叫小二去看看咋的回事。   小二去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说其实也没啥,就是福来客栈的烤鱼降价了。   邹掌柜眉头一跳,急急问:“降了多少?”   小二道:“八八八。”   这数字竟还压他们一头。   邹掌柜是气牙痒痒:“那咱也降。”   隔天白子慕晓得这事儿后,嗤笑一声:“不见棺材不落泪,这怨不得我啊!我就是个打工仔,老板叫我干死你们,我也是木得办法。”他扭头问阿瓜:“云来客栈降到多少了?”   邹掌柜也是个狠人,阿瓜掌握着最新消息,立马举了四根手指头,回道:“四四四。”   白子慕也举起手,笑得一脸欠:“那咱六六六。”   邹掌柜见着降价了,客人也没有回来,客栈里头依旧是空荡荡,还相当纳闷,又派人去打探了一番:“掌柜,大事不好了,咱前脚刚降价,后脚福来客栈也降了。”   “你说什么?”邹掌柜想了想,决定寻个时间,去福来客栈走一遭。   他不想走最后一步,毕竟赔本生意儿,谁乐意干?   见云来客栈没有动静,白子慕还有点纳闷,觉得对方是不是要憋大招了。   正想着呢,蒋小一领着三个小家伙来了。   今儿又不是赶集日白子慕看见他们还有点吃惊:   “你们怎么来了?”   蒋小一指指站外头不敢进来的还背着儿子的王哥儿,道:“家里没盐了,正巧王哥儿要来割肉还有给小虎买鞋子,我就跟他一起来了,这几个小的先放你这里。”   白子慕‘嗯’了一声,挑着眉示意蒋小一看王哥儿:“他那儿子叫小虎?”   “是啊!”   白子慕数了数,好家伙,加上王哥儿家这个,他们村已经有二十六头虎了!!   三个小家伙见蒋小一和王哥儿要走了,还站门口挥着小手:“大哥、王哥哥,小虎侄子,拜拜。”   王哥儿扭头看了他们一下,见他们三在门口排排站,个顶个的可爱,虽是不晓得拜拜是个啥意思,但他还是挥了挥手,而后才同着蒋小一道:“好些日子不见,小二他们好像都长胖了一些。”   蒋小一天天同他们在一起,到是没什么感觉。   王哥儿笑着:“小二小三瞧着是不明显,但鸟鸟却是比先头刚来那会儿圆了一圈。”   沈鸟鸟的胖,这个蒋小一还是能感觉得出来的。   毕竟这孩子刚领回家那会儿,一身衣裳虽是脏兮兮,袖子还油得发黑,那料子也瞧不出好坏,但跟他们穿的粗布不一样,摸着很软和,滑溜溜的,他以为是外头的料子,没买过,也不晓得什么价,但他省惯了,没舍得丢,就拿去洗了。   因为有些薄,入冬后他便叠了放衣柜里头,想留着等热的时候,再拿出来给沈鸟鸟穿。   结果前儿这几个小家伙去菜地拔萝卜,见着那萝卜泥巴多,蒋小三和沈鸟鸟就拿去水沟边洗,洗到一半见着水沟旁的石头缝里钻出只螃蟹,沈鸟鸟惊呼一声,高高兴兴,想指给蒋小三看,结果没注意,小脚丫儿踩空了,一头栽到了水沟里。   后头顶着一头黄泥被叔公抱了回来,全身湿漉漉,他也没有哭,怀里还抱着个大萝卜,蒋小一帮他洗澡时,还发现他头顶的水藻里头还跳着两只小虾米。   最后是换了三盆水才勉强给他洗干净,而后他才抱着沈鸟鸟在灶台边取暖,蒋父去屋里找衣裳,结果找了半响,说沈鸟鸟穿里头的小衣裳都没有干。   冬天冷,孩子又小,蒋小一怕着他们三个小家伙会受寒,隔天才会给他们洗次澡,但这几个孩子多动,总是闲不住,经常跑来跑去的玩,加上穿的厚,总是会冒汗,蒋小一天天都会给他们换里头的贴身的小衣裳,每人就三套,昨儿刚洗,大冬天的,一宿过去了也没有干。   蒋小一想起沈鸟鸟还有一套小衣裳,虽然很薄,但穿里头还是行的。   他便把先头那身衣裳找了出来,想让沈鸟鸟穿,结果倒好,那衣裳长度倒是还合适,但偏偏的就是死活套不上,不得已,沈鸟鸟光着小身子睡了一晚上。   他似乎觉得这么睡特别舒服,后头几个晚上要睡觉时,还让蒋小一给他脱衣裳,他说他想光着屁股睡。   蒋小二和蒋小三虽是汉子,同着沈鸟鸟不一样,但三个小家伙都还小,还不用防,蒋小一便由着他了。   村里人见了,也总说他圆了许多。   如今沈鸟鸟是圆头圆脑圆肚皮,一张脸又白又胖,仿佛一个大肉包子,声音又软糯糯的,蒋小一疼他疼得紧,这会儿笑起来,脸边荡漾着两个小酒窝:   “圆了好,不然容易被人看扁了。”   王哥儿:“……”   王哥儿看他笑得很开心,眼中皆是明朗的笑意,同以前是大不相同,又不由回头看了一眼。   白子慕依着柜台,身形修长,一双腿比他命都长,不知道在听三个孩子说什么,微微垂着眼眸,认真倾听着。   王哥儿觉得白子慕这人,看着像是不太好相处的,他眉眼桀骜不羁,眼眸太过深邃,一双眼睛勾人又凌厉,看向人时,总是带着股桀骜不驯,且气质矜贵,极具攻击性。   可方才见了蒋小一,白子慕注视着他的时候,眼神当真是温柔得不可思议。   王哥儿都看得有些羡慕。   今儿不是赶集日,加上冷,街上人也不算得多,街边就零零散散摆着几个小摊子,都是镇上人家摆的,村里人只赶集日才会出摊。   买了盐,割了肉,两人又到处的逛了一圈。   王哥儿快两年都没来赶集了,以前是怀着的时候不好来,家婆看得严,就指望他给家里生个带把的,赶集日是人挤人,乱得很,他家婆怕人冲撞到他,便说等着孩子生了再来,有啥子想买的,同他们说就行了。加上他自个也忙,后头生了孩子,他更是没时间来了。   这会儿即使不算得热闹,但王哥儿也看得目不转睛。   孩子突然哼哼叫了两下,大概是布带绑久了,感觉不舒服。王哥儿寻了个地方,把他解了下来,转而抱进怀里。   蒋小一帮忙把布带卷了,放进了王哥儿带着的背篓里。   王哥儿的孩子才几个月大,但人如其名,长得有些虎头虎脑的,还白白嫩嫩,他大抵是没怎么见过蒋小一,这会儿见了他,两只黑黝黝的眼睛,先是瞅了他几下,然后就一直盯着他的肚子看。   蒋小一见他模样可爱,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他的脸,小虎也没哭,还踢蹬起两只小脚丫,咿呀咿呀的叫。   王哥儿见蒋小一似乎挺喜欢,便把孩子递过去:“要不要抱抱?”   他也就是客气的这么一说,毕竟自己孩子自己懂,家里就一个孙子,不说村长和村长婆娘,就是王哥儿上头两个大哥大嫂,那也是宠小虎的。   先头说小,就不给往外头抱,后头又说冷,因此小虎几个月了,都没咋的被抱出来,今儿要不是想给他买鞋子,怕孩子没带来,不试试,买回去了不合适,家里人怕是都不愿他把孩子带出来。   不咋的出门,因此小虎有些怕人,不乐意外头人抱他。   谁知这会儿小虎竟然没直接扭头埋他怀里,反而还朝蒋小一伸出了手。   蒋小一抱住他,他立马的笑呵呵。   王哥儿都看愣了:“这小子竟是不怕你。”   “怕我干什么?”蒋小一颠了小虎两下,又捏了捏他的小脸蛋。   王哥儿看他是真的喜欢孩子,目光也不由往下移,最后停在他肚子上。   这会儿自是看不出什么来,毕竟蒋小一成婚也没多久。   还没到布庄,王哥儿突然道:“昨天晚上我去摘菜,你猜我见到了谁。”   蒋小一眨了眨眼,村里几百号人,他哪里晓得王哥儿见了谁:“见着谁了?”   王哥儿回道:“孙家的娟子。”   “她又回来了?”蒋小一都有点吃惊。   上次他成婚那会儿,刚见着娟子,如今过去才多久啊,竟是又回来了?   虽说两村离得近,但回娘家这么频繁,多少是不太好,一是别人会说闲,二便是有些家婆也不喜。   毕竟回娘家,空着手不像话,可若是次次都带了礼,那再大的家底都不够造,而且也耽误活儿。   王哥儿下意识放低了声:“我原先也不晓得他回来干啥子,还纳闷呢,前儿晚上吃饭才听我婆婆说,她回来是想让她娘帮她找药。”   “啊?”蒋小一听不太懂:“娟子生病了?但我也没听说人说过,孙老婆子会看病啊!”   村里一些上了年纪的,有些会看点病,其实说会看,那都是抬举,其实就是活得久了,晓得的事儿多了些罢了。   像着先头蒋父受了寒,自个去挖了草药吃,那草药就是堂奶奶教蒋父认的。   但也就认得这么一种,因此勉强称得上会看。   王哥儿摆摆手:“不是生病。”   “那为什么吃药啊?”姜大夫说是药三分毒,无缘无故的吃啥药?蒋小一话刚落,立马的反应过来了,微微瞪大了眼,吃惊不已道:“她是想吃那种药?”   王哥儿点点头:“可不是,毕竟嫁过去都快大半年了,肚子依旧没动静,想来应该是急了。”   这十六七/八的姑娘,要是先头在家里养的好,没亏着身子,那嫁了人后,是很容易就能怀上的。   英子当初就是嫁人不久,才第二个月,听说葵水就没来了。   因着这事儿,孙老婆子天天的在村里说她闺女肚子咋的咋的争气。   当初刘家之所以娶了娟子,还不是觉得她姐英子能生,而娟子屁股又比得英子大,模样也更好,身子更为丰腴,刘老婆子就想着她大概也是个好生养的,还又白又俏,十里八乡出了名,以后生的娃儿怕是也好,于是这才请了媒婆上孙家门。   可结果倒好,如今几个月过去了,娟子肚子还是没动静,刘老婆子脸色就不好看了。   要是换旁的姑娘,那都没事儿,毕竟大多数人半年,一年,两三年才怀上的也不是没有。   但孙老婆子之前见天的吹,说她家两个姑娘,怎么怎么好,又怎么怎么能生。   说得多了,结果怀不上,刘老婆子便觉受骗了,因此可不得恼火,有时说话便有些阴阳怪气,说什么是不是不下蛋的母鸡,那可就白瞎了她那五两银子了,老天保佑啊!可别让他家老大断子绝孙。   她说的难听,娟子听了心头不好受,但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同刘氏干。   刘虎子一心向着老娘,也不偏袒她,她是受了委屈也只能咬牙往肚子里咽,久了,就觉得这种实在是难熬,便想着,是不是生了孩子,刘氏对她就能好一些了?   可偏偏的,一直怀不上,娟子想起她姐刚出嫁那会儿,不久就能怀上了,她们同个娘生的……   她觉得是不是自个身子出了啥问题,不然咋的这么久没动静,上次回来,就是想让孙老婆子想想法子。   “月中那会儿,我就听说孙家的到处去抓□□,我还纳闷儿,抓这□□干啥子,卖又不值钱,吃又不能吃,前儿我大嫂才同我说了,这孙老婆子不晓得去哪里打听的药方子,说□□晒干了,再跟着牛毛还有鸭舌,蚂蚁还有那啥……记不清了,反正要好些东西,说是放猪肚里煮,吃了立马的就能怀上。”王哥儿眉头微微拧着:   “这药方子,也不晓得灵不灵。” 第112章   □□是一种具有较高药用价值的动物,其皮和内脏含有毒素,而肉部分无毒。   但这村里人不晓得,以前连年征战,税收得厉害,有些人家里穷得很了,也会抓了□□吃。   有些人吃死,有些却是没事儿。   大家不晓得为啥子,但却是再没有人敢去抓这玩意儿吃了。   这又是□□,又是牛毛的,这土偏方,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灵。   蒋小一看着他,见他似乎有些心动,立马道:“你可别乱来,我听我大姐说,她婆家那边,就有个妇人,说也是成婚好些年了没孩子,听了人的话,找了药方子吃,结果吃死了。”   王哥儿闻言打了个激灵,心里打的小九九顷刻之间散了个干净:“真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蒋小一严肃道:“不信你回去问我伯娘,而且也不止这么一件,七里屯那边不也有人是这么死的么。”   这偏方,到底不是正经药,都是大家自个瞎琢磨出来的东西,吃死人,并不稀奇。   蒋小一觉得娟子实在是太急了些,这才嫁过去多久,就想着吃药了。   寻这种偏方吃的,大多都是成婚好些年没有动静,也找大夫看过了,还是生不出来的,才会走这一步。   王哥儿这才想起来,难怪前阵子他二嫂说她娘家那边,说是谁谁谁,吃了一方子,就生了个小汉子,她说想回去问问,话都没说完,就被他婆婆骂了一顿,说她活腻了就去。   王哥儿当时没听懂,还以为他婆婆是觉得他二嫂吃了这药儿,传出去了,以为是他婆婆嫌他二嫂生的都是闺女,才逼着她吃的。   如今想来,他婆婆应该是怕二嫂吃出毛病来。   怀里的娃儿沉甸甸,抱久了胳膊都有些麻,蒋小一摸了小虎一下,才道:“你都有小虎了,咋还想吃那玩意儿?”   王哥儿叹了声,虽是有了一个,但终归是少,村里人,那是能生就生,讲究的是多子多福。   谁家汉子少了,最是容易受欺负,而且地里的活儿,没有汉子,也难办。   他成婚好几年才有这么一个,如今年纪也上来了,要是想再要一个,也不晓得还能不能生得出来。   蒋小一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也难受了。   王哥儿就比他大一点,可他已经有个孩子了,如此,竟还忧愁这个,他呢?   如今连个毛都没有,要愁也该是他愁。   他要是有,不说多,只一个他都要高兴死了。   王哥儿看他脸色不对劲,也晓得他在想什么,毕竟都是哥儿,烦心事也就那么几件。   蒋小一怕是急了。   特别是村里人总说白子慕好像特别喜欢孩子。   这话不是吹。   王哥儿也不是听风就是雨的人,他是真的觉得白子慕对蒋小二几个娃子特别好。   之前刚落大雪时,蒋小二,蒋小三和沈鸟鸟去南山脚那边捡树枝,捡了两大捆,三个小家伙拿草藤绑的时候,是用力到龇牙咧嘴,沈鸟鸟还蹦了两个屁,后头依旧是没绑得。   他去割牛车的时候见着了,便上去帮忙,那一捆起码七/八十斤不止。   他便问了一嘴,这么重,他们咋的搬回去。   “叫哥夫来就行了。”   “对,王哥哥,我们的哥夫可厉害厉害了,能拿得动。”   “小弟,弟弟,你们回家喊哥夫!”   帮他们绑好了,三个小家伙同他说了谢谢,然后蒋小三和沈鸟鸟立马的飞奔回家,没一会儿还真就牵着白子慕来了。   白子慕那会儿看着好像是不太高兴,嘀嘀咕咕说他好不容易歇一天,你们竟然这么不懂事,还喊他来挑柴火,你们两个小兔崽子。   嘴上嘟嘟囔囔,好像不情不愿,可却还是来了。   后头要挑柴火时,蒋小三和蒋小二看见旁边树上有几个枣梨,还喊了白子慕,然后指着树上的枣梨说想吃。   那枣梨长在树顶上,有点像野生板栗,但没有刺,剥了外头的壳,里面的果肉就能直接吃了,味道有点像野梨,清甜清甜的。   村里的孩子平日没什么零嘴,多是爱跑山里来寻些吃的,像草莓,桑葚啥的,不过这些玩意儿冬季没有。   这枣梨一般都是十二月份开始成熟,不过因着树太高了,也不好爬,下头离地面三米左右的距离,没有分叉的树枝,像电线杆一样,笔直又滑溜溜,爬都爬不上去,寻常大家想摘,都是拿了竹竿来拍打。   树顶上那几个,太远太高,村里人打不到,这才剩下了,蒋小三眼尖,见着了立马吸溜了一下口水,拉着白子慕的手,奶呼呼的哀求说:“哥夫,小三想吃。”   白子慕当时插着腰,说:“不,你不想吃。”   蒋小三咬着小食指:“没有不想吃呀,小三想吃的。”   蒋小二举起手来:“小二也想呢!”   沈鸟鸟没吃过那玩意儿,还悄咪咪的问蒋小二那个东西好吃吗?   蒋小二说好吃啊!以前大哥和父亲经常给他们摘,甜甜的呢!   那时候他们唯一能吃的小零嘴,就是蒋父和蒋小一从山里带回来的各种野果子了。   甜甜的!!!   沈鸟鸟一听,立马也跟着求起来。   “那么高,吃个屁股吃,回家回家。”白子慕说完了,作势要挑柴火回家,蒋小三和沈鸟鸟立刻去抱他的腿,奶呼呼喊他:“哥夫,求求你,摘给我们吃哦。”   白子慕‘啧’了一声,给了他们每人屁股一巴掌,说他们事儿多,然后朝树上看了看,像是在估算着能不能摘到,看了片刻后,他往后退,然后助跑了两步,一个箭步立马的就蹿到了树上,去给他们摘了。   蒋小二、蒋小三和沈鸟鸟在树底下喊丫丫,又蹦又跳的:“哇,哥夫好生猛哦,哥夫爬高高了。”   “哥夫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   “牛不牛逼?”   “牛逼坏了。”   树上还有点雪花子,白子慕摘了枣梨,又像突然发病了一样,疯狂的的摇晃树枝,那雪花如雨下,三个小家伙被淋了一身,有的落到脖子里,冷得他们立马打哆嗦,然后大喊大叫。   一下说好好玩,一下又说哥夫坏蛋,等下拿大力金刚腿踹你。   “谁敢动我?回去了我把他吊茅房里。”   “怎么这样啊!哥夫大坏蛋,我们要召唤大哥来收拾你。”   四个人,是吵吵闹闹的,整个村的人站一起,怕是都没他们那么能吵。   蒋小一怕三个小家伙捡的柴火多,白子慕虽是力气大,但太大捆了也不好拿,就想着来看看,用不用帮忙。   枣梨一共摘了八个,先头蒋小三只见了五个,后头爬到上头,白子慕发现还有三个被叶子掩盖住了。   蒋小一也喜欢吃这玩意儿,蒋小二还想着留几个回家给他,这会儿见他来了,立马扑到他怀里,献宝一样,两手捧着递给蒋小一:“大哥,哥夫给我们摘枣梨了,大哥吃。”   沈鸟鸟和蒋小三也围了过来,囔着要蒋小一吃,蒋小一拿了一个,发现掰不动,直接递给了白子慕。   “夫君,帮我。”   这枣梨外头的壳子硬得很,果肉却有点像无花果,成熟的时候,壳子会裂开一条缝,因此最容易招些小虫子。   这玩意儿大概是大周特意的东西,白子慕之前都没见过,枣梨再硬,都没他手硬,他夫郎想吃,这会儿正直勾勾的看着,别说什么枣梨了,就是个石头他都得想了法子给劈开。   用力一掰开后,他递了一半蒋小一,蒋小一立马闭上眼睛吃了起来。   枣梨甜滋滋的,他扬着嘴角,一脸满足,像泡蜜罐子里了一样。   白子慕以为有什么讲究,把另一半也递给他后,才颇为好奇道:“……你闭眼睛干什么?这果子难道吃的时候得闭上眼睛?”   蒋小一说得相当认真:“这种果子里头容易有虫子,吃的时候闭上眼睛,就能放心的吃了。”   白子慕:“……”   白子慕直接噎了一下。   这什么操作啊?但……听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在里头。   蒋小二和蒋小三是见惯不怪,可沈鸟鸟似乎觉得这话相当的有道理,还仰着头,一脸崇拜:“哇,大哥,你好聪明了。”   蒋小一笑着,摸摸他的脑袋:“也就一般般。”   白子慕:“……”   白子慕见他朝自己看过来,一脸期待,大眼睛又晶晶亮,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他嘴巴动了动,做了大半天的心理建设,才道:“我夫郎脑子就是激灵。”   蒋小一锤了他一下,一脸傲娇。   白子慕抹了把脸,见他这模样实在是稀罕,没忍住,亲了他一口,见他又更美了,是想笑又有点想哭。   夫郎好哄,以后要是犯了事儿,他就不用怕了。   可夫郎脑子不太好,他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他有时觉得蒋小一挺聪明,脑子激灵得很,差点都快赶上他自个儿了,可有时又觉他傻不愣登,跟蒋小三有得一拼,但……还真是怪有意思的。   蒋小三见蒋小一吃了,也举着果子让白子慕帮他们开。   王哥儿那会儿就在一侧山腰上割草,离得不算远,不晓得为啥,白子慕只是给蒋小二他们几个小家伙摘个果子,可他就是觉得白子慕很疼这三个孩子。   之前他就常听村里人说蒋家那哥婿对蒋家那三个娃子当真是没得说,天天的给他们买肉吃,还带他们去上工。   但王哥儿觉得,不是说能给孩子买肉吃就是疼孩子,若是心善,或是见着他们可怜,或看在蒋小一的面子上,也能给他们花银子买肉吃。   但那不是疼。   就像着张屠夫家那两个女婿,往年初二陪媳妇回张家,王哥儿就见他们东西是大包小包的带,那给张大宝买的东西也不少,又是鞋子又是糖的。   他路过张家外头,还见那两女婿在张屠夫跟前,一个劲儿的夸张大宝,说这孩子长得好真实好,结实得紧,他们瞧着就打心里喜欢,走的时候还说让张大宝以后经常上他们家去玩。   可话说的好听,出了张家门,张屠夫和张氏不在跟前,那两汉子要是碰上了张大宝,那是招呼都不打一声。   王哥儿见了好几次,就晓得了,每次买那鞋子啊糖啊啥的,其实也就是做做面子,尽个礼数,这两,不是真的疼张大宝。   可见了白子慕和三个孩子相处时的模样,他突然觉得,好像只要蒋小二他们三个小森*晚*整*理家伙说想要,不管啥,白子慕都会想了法子给他们弄来。   即使嘴上说的不情不愿,可孩子说想,他立马的就给孩子去拿了。   村里人就是疼自个亲儿子,估计也就这么个疼法了。   大家总猜不透,白子慕和蒋小一咋的那么疼底下这几个小舅子,如今蒋家那三个娃子,说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都不为过。天天的吃肉还不算,一人还好几件袄子,这棉袄不便宜,一件都得几百文的往上走。   蒋小一以前没成家,疼弟弟,那大家尚且还能理解,但如今成家了,虽说是做了生意,赚了些,但银子却是没藏着掖着,给孩子买这买那,银子全花几个孩子身上,大家就不理解了。   怎么不偷偷留些?以后自个有孩子了咋的整?不能光顾着弟弟,白小子也是,不晓得到底咋想的。   大家不懂,但王哥儿大抵晓得为什么。   先头他路上碰到蒋小二,见蒋小二手上夸着个小篮子,像村里妇人要去摘菜似的,走得慢吞吞,觉得有些好笑,正巧他要去地里摘菜,要经过村尾那边,便抱着蒋小二回去,见他小手里捏着个野梨,还笑着问他:“梨果子哪儿来的?”   小山村没人种梨树,但山里有一些,村里孩子多,嘴也馋,每次都等不到野梨成熟,就成群结队跑山里找,然后摘了吃,而且那时候,野梨也差不多过季了,山里已经没什么野梨了。   蒋小二奶呼呼的道:“是叔公给小二的。”   叔公去砍柴,见树上还有一个,大概是先头树叶遮挡了,没人发现,遗漏了下来,便拿棍子打了下来,路上看见蒋小二,疼他,就给他了。   蒋小二应该是刚从大房那边同堂奶奶学针线活儿回来,篮子里放着把剪刀,还有一些线,和两块小旧布,布上头的针线缝得歪歪扭扭,篮子虽是小,但只装这么些东西是没装满的,野梨也可以放里头,但他硬是要抓手里,想来是宝贝得紧。   王哥儿笑起来:“那你怎么不吃呀?”   蒋小二想都不想,直接道:“要留给大哥也。”   “那不给你父亲吗?”王哥儿有意逗他:“只有一个,你确定要给大哥?那你父亲呢?怎么办?”   蒋小二闻言,顿时愁苦起来,挠挠头,最后还是说,想给大哥,大哥爱吃甜甜。   一个梨,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但对穷人家来讲,一阵一线,甚至只一口吃食,不管是买来的,还是地里寻的,只要能吃,那都是稀罕物。   他自己没有吃,家里还有蒋父,还有蒋小一和蒋小三三个,但他却想留着给蒋小一。   为啥?   不用问,王哥儿都晓得,因为他最爱的就是蒋小一,因此才有点吃,就先念着他,连着自己都舍不得吃。   王哥儿又问他,跟奶奶学针线活儿,辛苦吗?   蒋小二说不辛苦啊!   王哥儿捏着他瘦巴巴的小脸儿:“我们小二不怕人笑话吗?”   蒋小二眨巴着黑黝黝的圆眼睛:“笑话什么呀?”   “针线活都是姑娘、哥儿才学的东西,小二可是个小汉子呢!”王哥儿说。   “小汉子也能学的,小二都学会了呢!上次大哥衣裳坏了,还是小二给他缝的。”蒋小二严肃着小脸儿:   “小二不怕人家笑,大哥不会缝衣裳,小二会了,就能帮大哥了,小二能帮忙,大哥就不用累累,谁笑话小二,小二就叫弟弟去收拾他,王哥哥,我告诉你,我弟弟可厉害了,这么大的柴火,他都能抱起来。”   说着他看着手里的梨,眉头微拧:“弟弟天天要捡菜货,还要照顾菜地,弟弟也辛苦,我回去让大哥分一口给弟弟吃,还有父亲,父亲也累累的,也分一口,剩下的,就都给大哥吃。”   王哥儿听了,心里是又酸又涩。   他大嫂那两个闺女,小的那个比蒋小二还要大一岁,但针线活儿就不爱学,寻常学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囔着说累,不要学了。   但针线活儿做起来就动动手,压根不用花啥子力气,哪里会累,不过是因为孩子小,好动好玩,坐不住罢了。   他大嫂是说来说去,她都不愿学,后头他大嫂便说了,不学咋的嫁人?要是以后被你当家的汉子嫌了,你可别怨娘。   如此这般说,她才愿意耐着性子去学了。   但她之所以愿意学,是为着自己,同蒋小二不一样,蒋小二是想着帮蒋小一分担些活儿。   王哥明知故问,问他最爱谁,蒋小二还小,不懂事儿,说最爱大哥,也爱父亲也爱弟弟,都爱。   他是一记事起,总陪在他身边,照顾着他的,就是蒋小一。   蒋小一于他而言,是大哥,是父亲,也是爹爹般的存在。   所以他最爱大哥。   蒋小一平日有点啥,都会留回家给两个弟弟。   老人总言:我们爱孩子的样子,就是孩子爱我们的样子。   后头蒋小二是但凡有口吃的,都会想着蒋小一。   而蒋小三呢?平日也最护着蒋小一,只要他一听见大家说蒋小一的不是,他是立马的就冲过去,谁说打谁,小小个的,是丝毫不怕被揍。又天天的去捡柴火,为啥子?难道小孩就不晓得累?还不是想着替蒋小一做些活儿。   虽说是弟弟,但这和儿子有什么区别?   就是亲生的儿子,怕是都不能‘孝顺’、懂事到这个地步。   村里的小汉子,谁能像着他两这般?平日说两句,都还要顶嘴,蒋小二和蒋小三懂事得跟闺女哥儿似的,先头是开口闭口就是我大哥,如今大哥也说,哥夫也说,如此也不怪得蒋小一和白子慕宠他们。   孩子懂事,白子慕才宠,并不是说是个孩子他都宠,不然先头张大宝咋的被他打了?   村里人没想那么多,只说白子慕喜欢孩子,蒋小一听多了,怕是压力大。   王哥儿从记忆中抽回心神,见蒋小一脸色有些愁苦,宽慰道:   “我虽是好几年才怀上,但也不是说咱哥儿个个都如此,你没见着黄家那夫郎,进门不过两年,就怀上了。你好好养身子,没准的过个几年也就能有了。”   他到底是不太会宽慰人,话赶话,嘴一秃噜,又道:   “你要是怀上了,你家那个指不定有多高兴。”   蒋小一抿了抿嘴没说话。   高兴多是没有,想死的心到是会有。 第113章   蒋小一先头晚上总缠着白子慕做,后头白子慕见他屁股痛,又听他说菊花辣,便说都这样了,你还缠着我要,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这么拼命的,你不心疼自己的屁股,我却是心疼的。   蒋小一便同他说了,他年纪大了,不努力努力,怎么要孩子。   白子慕听完了,抹了把脸,又狠狠的拍了一下他的屁股,才道:   “你这是想要孩子还是想要我的命?家里三个都够我头疼的了,我如今是天天得勒紧了裤腰带,一摸鱼我就浑身不得劲,总想我身后还有三张嘴等着我吃饭,我一这么想,我是歇都不敢歇,就怕一不干活儿了,家里就得断粮,要是再来一个,那是要你夫君我的命啊!你乖,我们先不要!我们先恩恩爱爱几年先。”   蒋小一缩到他怀里,搂着他劲瘦的腰身:“可是现在不要,以后我年纪大了,不好生,你再想要,我该怎么办?找母猪给你生啊?”   “啊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呢!我又不是真的禽兽到连母猪都不放过,你就是瞎操心,有我这么个大猛男在,你还怕你生不了?到时我夜夜耕耘,别说一个,一个足球队都生得。”白子慕说得牛逼哄哄。   蒋小一想想也是。   而且如今家里确实是忙,蒋小二三个小家伙,一个病弱,一个傻,另一个虽是不傻也没病,但还小,都离不开人。   晚上都还得要他帮忙洗屁股,光是三个小屁股,都让他忙得够呛,从热水到给他们全洗完,都得去大半个时辰。   如此还不算得完,洗好了,还得挨个的帮他们擦头发,有时蒋父不忙,还能帮着他分担一些,给他们擦完头发,还得洗衣裳,前前后后忙完了,得快一个多时辰。   这会儿要是真有了,四个孩子,他怕是啥活儿都不用干了,天天给他们洗屁股,都够他忙得脚不沾地了。   可是,不管咋的说,要是能有一个孩子,那也是好事儿。   要是实在没有,他还有两弟弟,也可以给他和夫君养老。   大家总说旁人的孩子,不管咋的样,都比不得自个肚子里出来的,蒋小一是地道的古人,在村里活了二十年,也没读过什么书,他先头偶尔的也会这么想,也怕真没个孩子,以后他和白子慕老了,身边没个人,搁床上烂死了都没人发现。   可每当看见蒋小二和蒋小三眉眼弯弯的,仰着头叫他大哥,要喂他吃东西时的孝顺样,他便觉得其实亲不亲生的,都无所谓。   再且,孩子这事儿,多是顺其自,该来的时候就来,他烦他愁,也是半点用都没有,愁多了还吃不下饭,那可真是不得行。   白子慕看他想开,不夜夜喊他交粮,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确实是还没打算要孩子。   蒋小二三个小家伙那么听话,又乖巧又懂事,虽然隔三差五的会惹他生气,但怎么说,这都是他的小舅子,平日也是有点啥都念着他和蒋小一,孝顺得很,不养他又舍不得。   况且他出山后,在社会混了十来年,那是亲生孩子拔掉父亲氧气管的事,又或者家财万贯,却把父母送养老院的事儿,他是见得多了去了,思想没那么封建。   他也不觉得养儿就能防老,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他和蒋小一要是真到了走不动的时候,叫人帮忙挖个坑,自个拉着他往里头一趟,也就完事儿了。   孩子于他而已,还真没有那么重要,可有可无,蒋小二几个懂事,因此他疼他们,就总想给他们最好的,但三张嘴,养起来真是要命,白子慕觉得只这么三个,他都够呛了,半点都不敢再想旁的。   蒋小一和白子慕因着这么想,晚上就没闹得那么厉害了,有时累,更是只亲亲抱抱两下就睡了,可他们不晓得,就是因着这一想法,让他们大儿子刚一出生就遭了殃,蒋父也差点去了阎王殿。   ……   等蒋小一和王哥儿一走,白子慕便带着三个小家伙进屋里玩去了,季老先生不晓得他们在屋里玩什么,反正他就听见那三个小家伙喊丫丫的,一直在笑,那笑声清脆响亮,他在外头都听得一清二楚。   正打着算盘呢,邹掌柜从门口进来了,看见福来客栈里头坐满了人,小二端着菜来来往往的,忙得脚不沾地,他是脸沉如墨,心里酸溜溜。   季老先生一看见他脸色也不太好看,不晓得人来干什么,但总归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他晓得自己几斤几两,同人打算盘三个邹掌柜怕是都不是他的对手,但打嘴仗……   怕自己招架不住,他赶忙招了招手,让阿瓜去把白子慕喊出来。   邹掌柜旁若无人的走到柜台边,左右看了眼,眉头微蹙:“你们白掌柜呢?怎么,晓得老夫要来,躲起来了?”   先头白子慕去云来客栈吃饭,两人闹了点矛盾,邹掌柜后来打探了一番,才晓得白子慕是福来客栈的掌柜。   白子慕和楼宇杰认识,要是先头,他自个定是不会来招惹白子慕,但如今却是不一样了。   反正沈、赵两家已经闹开了,白子慕替赵家做事,那么便是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注定是要得罪了的。   白子慕一出来,恰巧的听他见这么说,只一瞬间,神情就变了。   怕??   他清明宗小太子,连鬼都不怕,还会怕这老匹夫?   真真是笑话。   沈鸟鸟和蒋小二、蒋小三也明显还记得邹掌柜,刚也不知道在屋里同白子慕玩了什么,这会头发乱糟糟,还衣衫不整,严肃着一张小脸,目光灼灼的看着邹掌柜。   邹掌柜此番来,也不为旁的事儿,就是‘劝’白子慕,悬崖勒马,不要再妄想同他们云来客栈做对了。   白子慕摆摆手:“那估计是不行。”   邹掌柜眯起双眼,晓得这人是赵家外聘的,并非是赵家人,又想以利而诱之:   “白掌柜,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万事好商量啊!西街那糕点铺,也是我东家开的,白掌柜应当晓得人择良友而交,禽择良木而栖,你要是来,老夫可推荐你去那边当掌柜,一个月这个数,怎么样?”他举起七根手指头。   季老先生气得脸都白了,这邹老货当着他的面就敢公然挖人,这简直是不把他放眼里。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   他立马想支开白子慕:“白小子,你去后院帮我倒些热水来。”   这人上工不积极,可领工钱的时候,却是积极得过分,刚发工钱,就立马又惦记起下个月的工钱了,季老先生晓得他是个爱财的,看着又有点不着调,就怕他真应了。   这诱惑,说实话,实在是有亿点点大,白子慕确实是有些心动。   现在他两袖空空,身后头还有几张嘴,小鸟似的,嗷嗷待哺,面对诱惑,他已经很难再做到像以前一样无动于衷,视金钱如粪土了。   他如今就是个俗人。   但……不能去啊!   他可是个有职业操守的小伙子,再说了,这会儿三个小舅子又还在这里,他要是应了,那像什么样子。   他要以身作则。   而且,这节骨眼他要是走了,还到沈家铺子里去干活,那多多少少都有点对不住赵云澜,毕竟当初要不是赵云澜肯给他机会,他可找不着这么个金饭碗。   都说无奸不商,可赵家做生意却是做的实在,粮铺时常的开仓济民不说,就是那济世堂,问诊抓药啥的,那都是同着旁的医馆便宜。   因此赵家铺子虽是开的多,但都是谋的小利。   有良心的老板,他才能跟着混,跟沈家,估计是不得行,毕竟他一身正气,怕是会和沈家相冲。   白子慕什么底,早前邹掌柜都已经打探清楚了。   村里的上门婿,家里还有一大帮子小舅子要养活,病的病傻的傻,要养这么两,那银子定是要少不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但凡他脑子清醒,都不会拒绝。   邹掌柜只觉稳操胜券,心头一松,刚想笑,就见白子慕摇了摇头:   “七两银子就想收买我?我当我什么人?老子才不会干这种朝秦暮楚的事儿呢!”   邹掌柜脸上笑容一僵,怔了好一会儿后,才皮笑肉不笑道:“小子,你可是想清楚了?”   白子慕依着柜台,交叠着大长腿,混不吝道:“想清楚了啊!”   邹掌柜脸色阴沉:“那你这是要执意同我云来客栈做对了?你可知我云来客栈是谁开的?”   白子慕冷哼了一声,无所谓的道:“不就沈家,瞧你这嘚瑟的样。”   “你既是知道,还敢与我沈家做对?就不怕我们沈家不会放过你吗?”他说得恶狠狠,威胁之意实在明显。   白子慕眉头立时蹙了起来:“沈家很了不起吗?是不是你们主奴一帮子人脑子都有问题,所以就以为很了不起,可以为所欲为了,因此才跑到我的地盘上来吓唬我?”   邹掌柜气得脸红脖子歪:“……你好胆,竟敢这么羞辱我东家,就不怕我同东家的说了让你再也混不下去了吗?”   蒋小二几个小家伙见白子慕不高兴,他们立马的也不高兴了。   他们脑子虽然简单,没有什么弯弯绕绕,但也不是傻得冒烟,哪里不知道这老头子想欺负他们的哥夫。   这怎么能行!!   这人让哥夫生气了,那就是坏人,他们讨厌坏人。   他们得保护哥夫,替天行道。   白子慕个头高,又会来事,几个小家伙总觉得在他身边,就有无上的安全感,因此即使这会儿邹掌柜脸色阴沉得吓人,他们也没在怕的。   “哎呦喂,好害怕哦。”蒋小二突然一拍小腿儿喊了起来。   蒋小三紧随其后,围着邹掌柜转圈圈,还拍着小手儿笑道:“太害怕了,太害怕了。”   沈鸟鸟抱住白子慕的腿,笑得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   “简直害怕死个人了,哥夫,太恐怖了,这什么沈家,怎么那么厉害去呀,鸟鸟要害怕死了,哥夫,你快点抱鸟鸟,鸟鸟害怕多多了。”   说怕,可三个小家伙却是笑嘻嘻的,季老先生看见他们这样搞怪,也想笑了。   邹掌柜额角青筋直跳,脸直接黑成了木碳,他哪里看不出来这三个小家伙是故意在嘲讽他。   他是气得咬牙切齿,又问白子慕,既是晓得他云来客栈是沈家的,那晓不晓得沈家表亲傅家傅公子,乃是秀才郎?娶的夫人还是知州大人家的,不怕他们沈家,那么连着知州大人也不怕吗?   此番问话,便是想搬了靠山出来,仗势欺人了。   白子慕目光也暗了下来,看着邹掌柜:   “老头,当着我的面,你还敢说话那么冲,还敢仗势欺人,怎么,是怕活不到明天了吗?我告诉你,老子我不是被吓大的,你沈家这么能耐,怎么不直接上天?还有,别对着我大呼小叫,我从小就怕狗。”   “你……你……”都已经把知州搬出来了,对方竟然还是这么个态度,邹掌柜脸上像被人无端的扇了一巴掌,都不敢置信:“好好好,你给老夫等着。”   他说罢袖子一甩,就要转身走,白子慕嗤笑了一声,似淡然,又好似嘲讽的道:   “老婊砸,放马过来,谁怕谁孙子,快点滚,不然吃你爷爷一板凳。”   季老先生再也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   邹掌柜:“……”   邹掌柜脸色难看得紧,蒋小二几个,同着白子慕学了一阵子,那还是学到了些东西的。   这会儿不知道从哪里捡了几根小木条,还跑在邹掌柜身后,一边拿着小木条,一下一下的往地上打,一边狗仗人势、狗仗人势的乱喊乱叫。   邹掌柜气得额头突突突的直跳,直想给他们每人来上一脚,让三个小家伙尝尝什么叫人心险恶,可见白子慕正目光如炬的盯着他,手上不知道啥时候还多了一把大刀,正被他夹在两指间,转着圈玩。   邹掌柜觉得他这是在震慑自己。   想到上次这三个破娃子就被人坑了三文钱,这人便硬生生的撵了人三条街,这会儿他要是敢动这三个娃子一根汗毛,那么今儿怕是就得被人抬着从福来客栈出去了。   先头他听好些客人说,福来客栈的白掌柜,他那三个小舅子当真是生的好,那对双生子,脸上还两个酒窝,笑起来,当真是灿烂得紧,那小哥儿也是白白胖胖,三个娃子瞧着真是老大可爱了。   这哪里可爱??   他怎么就没看出来?这明明是可恶得很,还可爱。   邹掌柜虽是憋了一肚子气,但他是啥也不敢做,啥也不敢说,吱都不敢吱一声,黑沉个脸走了。感觉今儿就不该走这么一遭。 第114章   回了客栈,小二见邹掌柜面色不虞,几乎黑得跟用了几十年没刮过的锅底似的,就晓得挖人这一事儿恐怕是行不通了。   沈家势大,有些人不愿得罪沈家,听说旁边几个镇上,赵家开的那些个铺子,里头好些人都已经辞工走了。   福来客栈的烤鱼,还有那什么云焖鸡,听说都是那白掌柜来了之后才琢磨出来的。   要是把人挖过来,福来客栈没了人,又没了招牌菜,那么还能拿什么跟他们云来客栈抗衡?   邹掌柜打的什么主意,小二是晓得的。   但这会儿人挖不过来,那咋的办?   邹掌柜想到方才受的气,一拳重重砸在柜台上,目眦欲裂道:“咱再降。”   小二急声道:“掌柜,再降价咱就真的不赚银子了。”   毕竟这烤鱼,油和盐得放的多,这两玩意儿贵得很。   “怕什么。”邹掌柜先头不想行此下策,可这会儿不降还咋的整?   没客人,他们也是天天的亏,虽然客栈是他们自个的,不用交啥子租,但小二的月例,以及后厨的师傅,那工钱却是得算的。   但是不赚也不要紧,他们资金充沛,能顶些时日,不怕做那赔钱的买卖。   福来客栈做的烤鱼,那般香,想来是放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要是他们敢再跟着降,那么他们可就要赔了。   如今赵家自顾不暇,哪里有多余的银子来支撑福来客栈跟着他们云来客栈斗呢?   如今就看谁耗得过谁。   ……   把人赶走了,三个小家伙看见小二端着烤鱼从他们跟前经过,直径上了二楼,他们眼睛跟着人走,直到那小二不见了,他们才收回视线,伸长脖子咽了一下口水,然后跑到白子慕跟前,说他们饿了,想吃饭。说完了也不等白子慕发话,自发的往后院跑。   蒋小二和蒋小三同沈鸟鸟不一样,这两娃子以前是村里的,穷惯了,先头白子慕带他们来上工,两个小家伙还怕得很,进了客栈,便扭扭捏捏,花姑娘害羞一样,丝毫不敢乱跑,也不敢乱看。   不过后头又来了两次,两个小家伙胆子就大了,敢在后院玩了,现在更不用说,在前头,两个小家伙也不怕,只感觉客栈像他们家一样,哪里都敢去。   白子慕带他们来上工,吃的喝的都是客栈里头的,怕贪小便宜贪得多了,底下的人会在后头论是非,也怕有样学样。   他自个先起了个开头,到时人学他,他也不好训人,白子慕就不敢再给几个小家伙白吃东西了。   每次都是安排他们干活儿了,才让他们吃。   久而久之三个小家伙就习惯了,这会儿跑到后院就开始干活。   蒋小二蹿进厨房,帮着邵师傅看火,邵师傅摸摸他的头,说火小了。   “那小二给邵伯伯生大大火。”他立马的往灶台里加了两根柴火,然后又拿过竹筒,往灶台里吹了吹。   蒋小三则是爬凳子上剁了两下肉,沈鸟鸟洗了两个盘,然后三个小家伙又跑出去找白子慕,举着小手儿给看他。   一个带着火灰,一个带着油,一个冷冰冰。   “哥夫,我们干活了。”   “好。”白子慕很欣慰:“自立自强,没有不劳而获,好样的,说吧!今天要吃什么?”   蒋小三跳起来:“吃烤鱼,吃烤鱼。”   “好。”白子慕扭头吩咐阿瓜去后厨让邵师傅做。   阿瓜进到厨房,发现邵师傅已经在做了。   其实不用阿瓜跑这么一趟,邵师傅方才见着三个小家伙来,就知道这顿烤鱼是跑不了的了。   毕竟他们哪回来不是吃了一顿才回去?   有时是吃了还不算,还要打包带走。要是哪回不蹭一顿,太阳怕是都要打西边出来。   三个小家伙闻言,赶忙爬上凳子,乖乖巧巧的坐好。   季老先生看他们这么一顿操作,那真是一言难尽。   白子慕瞥了他一眼:“季伯,你这什么表情啊?我可没有带小舅子混吃混喝啊!他们都是干了活儿的。”   “就是啊!”蒋小三大声道:“哥夫都教导过我们了,说干活才能吃饭饭,不能不劳而获,我们都懂事了,才不会吃白食呢。”   季老先生:“……”   这算干活吗??   洗两个盘,剁两下肉,跟闹着玩似的,三个孩子进后院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出来了,这算什么干活?   真要做样子,也不知道做像点。   但季老先生也没多说什么,孩子一来,客栈里是热热闹闹,他还觉得高兴。   吃就吃呗!多大点事儿。   白子慕跟着他们一起吃,吃到一半,不由又想到了邹掌柜。   这邹掌柜,长得就不太像个好人,此人面相凶恶,鼻直口方,眼睛突出,说话尖酸刻薄,这类人,一般心肠极毒。   白子慕同蒋小二三个小家伙嘱咐,这阵子要是他们跟他来上工,不要乱跑,先搁店里玩,不要出去了,不然到了外头,恐怕会被那老头子欺负了去。   白子慕语重心长,一脸严肃:“我们男孩子出门在外,要懂得保护好自己,不能让人欺负了,但是要是被欺负了,也不要紧,你们回来告诉……”   他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你们笑什么?”   他刚话都没说完,蒋小二三个小家伙就捧着碗,捂着小嘴儿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似乎是听见了什么特别搞笑的话。   白子慕手都痒了,直想抽他们一顿:“你们笑什么笑啊?我现在正在提醒你们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们能不能严肃一点,这样很不礼貌。”   蒋小二笑得小脸蛋儿都红了,还噔噔噔的跑到白子慕旁边,趴到他的腿上,用额头在他大腿上蹭了蹭才道:“哥夫,你不害臊,羞羞。”   白子慕拍了他小屁股一下,又使劲的揉了揉:“我怎么不害臊了?”   蒋小二呵呵直笑:“你都一把年纪了,你还说自己是男孩子,真是太搞笑了。”   “就是啊!”蒋小三攥这筷子道:“小朋友才能说是男孩子。”   “嗯嗯。”沈鸟鸟猛点头:“三哥哥说的相当对头呢,我们小小,才是男孩子,哥夫你这样的,都已经有夫郎了,是老男人了,不是男孩子,哥夫羞羞,羞羞。”   蒋小二仰着小脸儿:“哥夫,你都说了,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小二和小弟还有弟弟小小,可我们都有了,哥夫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没有啊?这样可不太好哦!”   白子慕:“……”   白子慕忍了忍了,可实在没忍住,敲了他一下:“我哦你的头啊哦!”   这三小兔崽子,简直是拉巴巴的小魔仙,真是要气死他了。   之前蒋小一总说他爱打几个孩子,老欺负他们,可这是他爱打吗?   他怎么说也是个有良心,又爱心的人,他也不想动不动就打孩子,但孩子欠收拾,他能有什么办法?   这三个小兔崽子是一天不打,屁股就痒。   不打都不得行啊。   蒋小一和王哥儿买好东西回来的时候,就见三个小家伙在柜台前头排成一排,正面壁思过,黑葡萄落水了似的,个个眼睛泪汪汪,像是刚哭过,而季老先生则是在一旁笑。   王哥儿原本不敢进来,但见此情景,一急也同着蒋小一进来了。   蒋小一纳闷道:“这是怎么了啊?”   蒋小二捂着屁股,腮帮子鼓着,可怜巴巴的说:“哥夫打人了。”   蒋小一闻言,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客栈,算是他夫君的地盘,有他夫君在,他夫君自是不会让旁人动三个小家伙,也更不会让他们受欺负。   这会儿哭成这样,不是旁人干的,那到底谁干的,简直是不言而喻。   蒋小三吸着小鼻子,抹着眼泪,小脸蛋上满是委屈,怎么看怎么惨:   “大哥,小三屁股被哥夫打得啪啪响,痛死小三了,大哥,你要为小三做主啊。”   “鸟鸟屁股也辣辣了,大哥,鸟鸟实在是可怜了。”   沈鸟鸟都不晓得白子慕为什么打他们。他还不懂害臊为何物,还拉了裤子,朝天噘起小屁股给蒋小一和王哥儿看。   只见他白白嫩嫩的小圆屁股上,左右两边明晃晃两个大红巴掌印,相当的惹眼,又还十分对称。   蒋小一:“……”   王哥儿:“……”   这……   想来是下了死手了啊。   蒋小一不常来福来客栈,但久不久的也来过几次,是认得季老先生的,见三个小家伙哭得伤心,便问季老先生怎么回事,白子慕呢,怎么好端端的,又打孩子了。   季老先生是笑得不行,脸都红了,咳了几下才说了一通。   白子慕把几个小家伙狠狠的收拾了一顿后,已经忙去了。   蒋小一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也有点想笑,只觉三个孩子是遭了无妄之灾了。   说来也怨他,上次他和白子慕在厨房卿卿我我,白子慕捏着他的鼻子,说他这个小哥儿,真是个妖精。   他当是就还了一句,说他不小了,不能叫他小哥儿。   白子慕就嬉笑着道:“不叫小哥儿叫什么?叫老哥儿?”   他笑得不正经,蒋小一直觉他话中有话,就回了一嘴:“我二十岁,是老哥儿,那你岂不是老男人?”   “老男人就老男人呗,反正成了婚的,都已非少年,你想叫我做什么都行,叫老禽兽都得。”   这话应该是被三个小家伙听了去了森*晚*整*理。   他就说,家里有孩子,说话得注意着些,现在好了,孩子学去了吧。   见他们哭得伤心,蒋小一叹了口气,给他们抹完眼泪,安慰了一顿,王哥儿瞧他们这个样,也有点心疼,跟着劝起来,刚说了两句,他突然哎呀了一声,说他大嫂托他帮忙买两根针,刚竟是忘了。   蒋小一道:“没事,街头那边就有家杂货铺。”   王哥儿:“那我去一下,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咱再一起回去。”   “嗯!”蒋小一觉得有些冷,刚想去柜台后头烤火,却感觉似乎好像有人在盯着自己。   他寻着视线看过去,却发现刘虎子正微眯着眼,正在看着他。   刘虎子见他看过来,也没有避开,相反,眼神还更加肆无忌惮。   方才蒋小一同着三个小家伙说话,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微笑,眉眼弯弯的,大概是这几个月不咋的下地,肤色白了些,瞧起来同着先头那难民似的,又黄又瘦的样大不相同。   不知为什么,见着对方这模样,他忽然感到有些臊动,也有些痛心疾首,早知道蒋小一养好了会成这个样……   蒋小一见他明晃晃的,不加掩饰的盯着自己,立马不高兴了,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面色十分不善,一脸‘看什么看,再看我打死你’的表情,像发怒的母老虎似的,他瞪完人后便扭过头去,不再看刘虎子。   阿瓜见他来的时候立马就通知了白子慕,白子慕匆匆忙忙的从楼上下来,见此情形,不由顿了一下,双眼微眯,眼底掀起似微不可查的波澜,沉着嗓子喊了一声:   “小一。”   蒋小一听见动静扭头看过来,见是他,立马毫无防备的笑起来,酒窝深深,十分的乖巧。   “夫君。”   这截然不同的态度,让刘虎子颇不是滋味,可却让白子慕觉得十分受用。   蒋小一那笑意盈盈的,顺从且高兴的样,他不是第一见,可大概是时间、地点的不同,又或许是占有欲在作祟,又或是这种截然不同的,类似于特权的态度,让他感到畅快淋漓。   因此明明一样的笑,却让他脑里那根弦没由来的一瞬间绷紧了起来。   欲望来得汹涌迅速,让他想把这个人压在身下。   让他理智崩塌,脸上染上绯色。   让他再也笑不出来,只能颤着声一遍一遍的哀求他。   蒋小一见他站在几步开外,怔愣的看着自己:“夫君,你怎么了?”   白子慕回过神来,心情有些微妙,觉得自己真的是中了蒋小一的毒了,大白天的,竟然满脑子黄料。   在外头说不了什么煽情话,他靠到蒋小一旁边,见他耳边碎发有些散乱,抬手帮他抚到了耳后,然后牵着他的手。   这动作像是下意识的,又像无声的在宣告主权。   刘虎子视线落在他们相握的双手上,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只觉刺眼异常,无意间一抬眸,发现白子慕正看着他,那目光趋近于冷酷,淡淡扫了他一眼后,便嗤了一声。   刘虎子瞬间一怔,然后心里穆然一悚,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像被人接二连三的扇了好几把掌,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也仿佛逃不过对方的眼睛,被摊到阳光下,受人观望指点,让他一瞬间臊得慌,兵荒马乱的走开了。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这人,等他空出手来,就把他开了。   敢猪哥似的,赤/裸/裸盯着他夫郎看,当他硬了吗?妈了个巴子的。   白子慕哼了一声,才捏着蒋小一的手:“要回去了吗?”话落又往一旁看了看:“王哥儿呢?”   “他去买针了。”蒋小一说。   白子慕往他旁边的背篓里看,逛了大半天,里头就搁了点东西,不由轻轻笑起来:“那累不累?要不要去歇一下。”   他的声音很轻,却低沉又富有磁性,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似乎见到他来了,很是高兴。   蒋小一见他这样,都要被帅迷糊了,耳根微微有些发热。   白子慕的平日歇息的地方,他都还没有进去过,脸红心跳道:“要的要的。”   “走,去我房间。”白子慕牵着他就要往后院走,见三个小家伙眼睛咕噜噜的转,一脸激动,一副敌人要走了,他们终于要解放了的样,白子慕又过去给了他们每人一巴掌。   “哎呦喂啊!哥夫你怎么又打我们呀?”蒋小三捂着屁股,觉得自己可怜极了,一天之内就遭了两顿毒打。   “好好站着,谁再分心,敢动小心思,就小心我的铁砂掌。”他举着手:“你们抬起头来。”   迫于淫/威,三个小家伙仰起小脑袋:“哥夫?干什么呀?”   白子慕:“哥夫这铁砂掌大不大?”   三个小家伙小屁股紧绷紧绷的,白子慕那手指骨分明,又十分修长,比得他们屁股都要大,一巴掌下来,整个小屁股就没哪个地儿能逃得过他的魔抓。   他们点头老实道:“大的。”   “打起人来厉不厉害?”白子慕又问。   那自然是厉害的,这会儿屁股都还火辣辣,比刚才吃的烤鱼都要辣一百倍。   三个小家伙老实巴交,问什么回什么,乖得不得了:“厉害。”   “知道它厉害,你们就老实点,我这铁砂掌可不是吃素,专业打人二十年。”见三个小家伙乖乖站直了身子,白子慕这才哼了一声,拉着蒋小一走了。   门一关上,他立马朝蒋小一吻了过去,又凶又猛。   微不可查的酥麻感从相触的地方传来,如同电流瞬间蹿过脊背。   蒋小一指尖一紧,白子慕挨他挨得近,把他困在尺寸之地,两手圈着他的腰,姿态亲密,热气喷洒在他脖颈间,酥酥麻麻的。   他明显的感觉到对方身上熟悉且让他着迷的气息,正密不透风的裹挟着他。   蒋小一眼睛都是湿润的,尽量压制自己剧烈跳动的心:“昨晚还没亲够啊?不能回家再亲?”   “昨天亲够了,今天还没亲够,我猴子附体了,猴急猴急的,等不了回家了,来,再来给我香两口。”   话落,白子慕又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蒋小一胖了些后,脸上肉就多了,也不晓得最近吃了啥,脸蛋滑溜溜的,刚又在外头逛了那么一下,有些凉,果冻一样,他是亲了又想亲,觉得怎么都亲不够。 第115章   门外头邵师傅不知道在和洗菜的丁婆婆说啥,大声得很,丁婆婆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使,邵师傅几乎是吼着,说让她去洗点香菜,厨房里头没有了。   丁婆婆:“啊!洗啥子?”   “洗香菜啊。”   两人说话的声音似乎就从门外响起来,近在咫尺,蒋小一头次在外头这般,觉得刺激的同时,又有些担忧他们会突然闯进来,紧张得心慌意乱,手心生汗,心跳也不受控制的剧烈加速,整个身子都要软了,险些招架不住。   他两手抵着白子慕的健硕的温暖的胸膛,视线乱瞟着:“你不要咬,不然等下出去大家看见了,多不好意思。”   他说不好意思,但却没有拒绝白子慕的亲近,相反,他也渴望同白子慕靠近,想触碰他,亲吻他。   白子慕抬起手,摸了摸蒋小一有些泛红的耳垂,而后指腹轻轻的摩挲着他光滑白皙的脸蛋儿,觉得小腹都有些麻了,笑嘻嘻的逗他:   “没事儿,等会我拿个盘给你,把脸挡住就好了。”   这简直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   “才不要。”蒋小一锤了他一拳,眼中盈满笑意:“那人家不也晓得我们那……那个了?”   白子慕握住他的手,蒋小一觉他掌心异常灼热,接着耳边响起他混不吝的声音:“知道就知道呗,我们是夫夫,打个啵不是很正常?”   蒋小一瞪了他一眼,踮起脚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腼腆又兴奋道:“那我也要咬你。”   “咬就咬呗。”白子慕又笑了起来,模样愈发晃人眼,端的是俊郎无双,低下头在他耳畔道:   “不过我脸上没什么肉,屁股倒是肉多,我可以给你咬屁股。”   心里好像有只小鹿在蹦跶,蒋小一忍着笑:“……你屁股那么臭,我才不要。”   “怎么会臭呢?我天天洗,我跟你说,我也就是因为喜欢你,才肯让你咬我屁股,别人想咬,我还不给他咬呢!毕竟我这屁股,可不是一般的屁股。”白子慕牛逼哄哄的说。   蒋小一同他四目相对,眼眸透透又明亮,月照湖面似的,盛满碎光,他心情似乎很是愉悦:“怎么不一般啊?难道你有三片屁股?”   白子慕喉结滚了滚,满嘴跑火车道:“有没有难道你天天摸还能不知道?实话不满你,我这屁股镶过金。”   蒋小一再也忍不住,埋到他怀里嘎嘎直笑,身子一颤一颤的。   白子慕总能轻易的就把他逗开心,他也只要跟在白子慕在一起,就觉得整个人特别的快乐、安心、那种踏实感,就像荒漠的旅徒,临死之际,等到了甘雨,那么的满足,又那么的让人沉沦。   他太喜欢白子慕了,那种喜欢藏都藏不住,几乎要满溢出来。   两人躺床上,盖着被子,你侬我侬的,玩闹了好一会儿,蒋小一才同他说刚才都买了什么什么,去了多少银子,都是鸡皮蒜毛的小事儿,但白子慕却是不厌其烦的认真倾听着。   蒋小一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强有力的心头,只觉踏实:“夫君。”   白子慕嗓音低沉“嗯?”   蒋小一抬起头,好奇道:“你先头不是说屁股坐稳了,你就要把刘虎子给开了吗?怎么他还在?”   白子慕略显无奈:“先头我确实想把他开了,但店里一直在忙,闲下来那几天我也一直琢磨着旁的事儿,倒是把他给忘了。”   现在又忙了起来,店里人手都明显不太够了,这节骨眼儿要是把人开了,去哪儿找人来顶?   小二虽是容易招,但刚来,不熟悉,‘菜谱’啥的都需要时间来背,怎么的都得好几天才能正式上手。   “哦。”蒋小一问他:“那你上次说想摆摊,还摆不摆啊?”这事儿过了好几日了,也没见着白子慕再提,他都按耐不住了。   白子慕垂眸看他,眼里有着藏不住的笑意:“那么急啊?”   蒋小一没好意思说,要是摆摊了,他就能天天能和白子慕一起来镇上了。   白子慕有些愁道:“东西铁铺那边已经打好了,可是你要是来出摊了,家里就父亲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吗?”   又要做香油,又要做辣椒面,蒋父又没三头六臂,分身乏术,怎么忙?   这确实是个问题,蒋小一想了想:“可以让大伯来。”   “啊?”白子慕诧异道:“大伯能走了?”   伤筋痛骨一百天,实打实的三个多来月,如今算起来,大伯都还没躺够三个月呢,上次他过去,大伯还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跟挂了一样,差点吓了他一跳,还以为人已经硬了。   蒋小一:“如今可以下地简单的走两步了,但这活儿能坐着干。”   大伯到底是忙活了大半辈子,哪里躺得住,以前天天的都要下地干活,即使雨天去不了,也会呆屋里编编箩筐,或者修修锄头,反正没活儿,他都要这里敲敲,哪里打打,怎么都闲不下来。   如今啥都不干就躺着,家里人个个都忙,他搁床上是浑身都不得劲,总觉不踏实。   前儿蒋小一过去寻大伯娘,正巧的碰见大伯闹着要下床。   这会儿他是想着把辣椒拿到大房那边,让着大房做,辣椒可以让大伯娘或者二伯娘们来炒,然后在由大伯捣,这活儿,站着做是好使力,但坐着干也是行的。   大伯是个汉子,这活儿做起来效率还能比他高些。   至于香油,蒋小一想了想,不打算交给大房做,觉得还是让父亲来做比较保险。   倒不是他不信任大房,或是大房的人不得行,而是香油这玩意儿咋的做,知道的人越少,就越安全。   大房孩子多,不管老少,都是个顶个的老实,即使没有坏心思,但他们总是呆村里,外头人驴人的本事层出不穷,他们要是被人哄骗了,把方子泄露出去,那该如何是好?家里如今赚大头的,就是这香油。   秘密一旦被第三人知晓,就不算得是秘密了。   每次做香油下香料的时候,他都没给蒋小二三个小家伙看。   如今这香油,晓得做的,也就三人。   白子慕闻言,也觉这法子行,他家虽是人多,但有三个都是吃白食的,真干起活来,也就三,把事情包出去,他们也能空出手来做旁的事儿了。   “那你看着安排,等我收拾完云来客栈,我就教你出摊。”   “夫君,你真好。”蒋小一香了他一口,语气激动。   白子慕被他这么一亲,眸色暗了暗,直接美了,有一种酥到心脏的颤栗感,让他瞬间荡漾起来。   看看,他这小夫郎多好哄,都没做啥呢!就说他最好了。   还好是碰上了他这样的绝世好男人,不然要是碰上了别人,怕是要被驴得渣都不剩。   又聊了几句,估摸着王哥儿该回来了,蒋小一才恋恋不舍的从被窝里钻出来,起身整了整衣裳,白子慕蹲下身,摸了摸他的脚,发现暖和些了,这才帮他穿了鞋。   蒋小一目光落在他白皙的双手上,那双手,修长,漂亮,当真像个读书人的手,丝毫不像个干活的,但这会儿,却是半点不嫌弃,帮着他穿鞋子。   白子慕本性虽是懒,但真干起活儿的时候,却是比谁都要认真,这会儿只是穿个鞋子,他都微抿着嘴,一脸严肃。   蒋小一视线又飘到他唇上,他的双唇不像姑娘哥儿那般鲜红,相反颜色还有些淡,但看起来却格外的好看,甚至吻起来的时候,还很柔软。   蒋小一看着看着,穆然感到口干舌燥。   他吞了吞口水,只觉呼吸间都是甜的,心里暖烘烘,脚趾不由动了动,轻轻绕着白子慕的掌心。   白子慕拍了他一下,穿好鞋起身后又爱不释手的捏了他的脸,问他晚上想吃什么?他带回去。   蒋小一眼睛亮晶晶:“吃烤鱼。”   又是烤鱼?都吃了快大半个月了,还不腻?但夫郎说想,那就得安排上。   白子慕有些宠溺又有些无奈,道:“好。”   阿瓜几人坐在二楼拐角歇息,见他牵着蒋小一从后院出来,身形修长,深邃的双眸一直盯着对方,眼中还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和平时淡漠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是判若两人。   阿瓜啧了几声,小声道:“别说,这嫂夫郎和小二他们还真是像。”   有人看看蒋小二和蒋小三,又看了看蒋小一:“对啊,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难怪咱老大平日这么疼那三个娃子,这是爱屋及乌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纪小贵觉得白子慕这么疼这几个小,一是长得像蒋小一,二便是这三个孩子也是懂事儿,平日跟着白子慕来上工,白子慕是指哪他们打哪,听话得很。   “不过嫂夫郎模样也确实是好看。”有人道:“以前倒是没发现,不过这会儿是越看越觉得好,跟咱老大站一起,还挺配。”   “是啊!咱老大那模样,太晃人眼了,嫂夫郎模样虽说不是特别出众,可跟咱老大站一起,瞧着就是特别般配。”   蒋小一背了个背篓来,也没装多少东西,就一些盐巴,还有点布子,领三个小家伙回去的时候,还买了三串糖葫芦给他们。   小虎还小,牙都没长,但糖葫芦外头裹了一层糖浆,蒋小一还是买了一根给他,小虎舔着糖浆,大概是觉得好吃,咿咿呀呀的叫着,乐得直登小腿。   三个小家伙得了吃的,委屈一扫而空,立马又高高兴兴,让着蒋小一先咬一口后才肯自个吃。   见蒋小三和沈鸟鸟跑前头蹦蹦跳跳,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你追我赶的玩闹,笑声清脆,雪天路滑,蒋小三摔了一跤,滑出去老远,他也不哭,自个手脚并用的爬起来,继续跟着沈鸟鸟玩。   王哥儿看了眼,觉得这几个孩子实在是好哄得很,真真是半点儿都不闹人,他家小虎以后若也这个样,即使就一个,他怕也是不用愁了。   到家的时候已是下午,蒋父正好的坐在饭桌边歇息,大概是先头一直在忙活儿,大冬天的硬是出了一头汗。   蒋小一有些心疼,见桌子上空空荡荡,问他吃了吗?没吃他就煮点。   蒋父摆摆手,说昨儿还剩了点菜,他已经热着吃了,不用忙活。   蒋小一嗯了声,拿了个凳子坐他旁边,同他说了自己的打算。   蒋父想了想,觉得家里确实是忙不过来,他自个忙些倒是不打紧,毕竟这活儿比砍柴轻松多了,但蒋小一天天跟着他做,也是忙得脚不沾地,他多少是不愿,想到前几天的事儿,也就没反对。   前儿他去挑水时见着黄家汉子背了一筐冬笋回来,想着白子慕爱吃,他便叫住人,同黄家汉子说想同他买一些。   黄家汉子立马把背篓放了下来,挑了几个没被挖破的竹笋塞了他,说买啥买,一个村的,这玩意儿山里挖的,又不值啥子钱。   他上次去帮着蒋家砍竹子搭竹棚,蒋小一给的工钱厚道,建完那天,还给几个帮忙干活的每人送了十来个煎饼子。   那煎饼子等于是白送,虽说是豆渣做的,黄豆不值几个钱,更不用提豆渣,可这豆渣油煎的,还放了糖,那就不再算是便宜货了。   拿回家后,他家那几个孩子爱吃得很,如今就几根笋,他哪里能要银子。   这时节外头冷嗖嗖,冬笋挖起来也费一把子力气,冬季能吃的菜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样,这冬笋要是拿去镇上卖,一斤能比旁的时候都要多个一两文钱。   蒋父不是爱贪小便宜的,没好意思白要,到家拿了银子就给人送去,没成想回来半道上却见前头几妇人在吵架。 第116章   孙老婆子先头给她家娟子寻药,大概是怕人笑话,偷偷摸摸的,但到底是满不过旁人,被村里人晓得后,笑话了好一阵子。   “哎呦,孙大姐,你当初不是说你家那两个闺女最是争气嘛!现在怎么了,都那么争气了,你咋的还抓这□□?”   娟子嫁去刘家不过半年,肚子没动静很正常,蒋家大房娶的那张家姑娘,嫁得比娟子早,可如今都还没怀得上。   换做旁人,村里人都不会去笑话,可娟子是孙老婆子生的,大家就忍不住拿她来说事儿了。   孙老婆子呐呐的,都还没说话,旁人又笑了,拿话塞她:   “是不是给英子吃啊?应该不能够吧!都生了三个儿子了,你可别再给她吃这玩意儿了,不然我怕她争气得厉害,天都要被她争破了。”   说这话的是陆家夫郎,他底下有个哥儿,先头嫁人,整整六年才怀上一孩子,后头生了个哥儿。   孙老婆子最爱踩着别人去夸自个闺女,那会正巧的英子生了二胎,同着第一胎一样,也是个儿子,孙老婆子在村里就见天的说她家英子争气了,嫁了刘家不过两年,就给刘家生了两大胖儿子,不像陆家那个,哎呦,不得了,嫁出去好几年了,那肚子都没个动静,结果好不容易有了,竟还是哥儿,福薄的哦,也幸好那陆哥儿夫家人好,没赶了他回来。   陆家夫郎从旁人嘴里听到了这话儿,那是气得不行,这会儿逮着机会,自是不会放过,专门往她痛处上戳。   孙老婆子也不是好欺负的,当场同人掐了起来。   蒋父见他们吵得厉害,不好直接过去,想饶道走,谁知几人吵着吵着,竟说起了蒋小一。   他脚步穆然顿住。   “我家娟子又不是生不出来,只是急了才让我给她找找药,吃了关你们啥事儿啊!再说了,老娘我说的哪句不对,我家两闺女哪个不是争气的,村里哪个比得上她们,你们就是眼红我两闺女嫁得好。”   “哟,争气?再争气能争气得过蒋哥儿?以前还说人上年纪了,嫁不出去了,还想嫁刘家,说人癞//□□想吃天鹅肉,你看看,现在好了吧!你那哥婿如今得对着蒋哥儿他夫君点头哈腰,我要是你啊!怕是都臊得不敢出门,你咋脸皮那么厚呢!还见天的在村里晃。”   先头村里人刚晓得白子慕在福来客栈当掌柜的时候,大家就曾这么笑话过。   孙老婆子一下就被戳到了痛处,便说蒋小一也就现在威风,年纪那么大才嫁出去以后生不出娃来,看那姓白的休不休他。   她这话,不止说过一次,又深以为然,因此说得笃定且自信。   可她这个样,还有那种语气,落在蒋父耳里,那就跟诅咒似的,他哪里听得了这种话。   他家那哥儿,平日就最爱和白子慕黏黏糊糊,白子慕只哄他两句,他就乐得找不着北。   要是白子慕真不要他家哥儿,他家哥儿怕是得到茅房里寻死。   孙老婆子这话,简直是往他肺管子上插,谁提他跟谁急。   蒋父身子一转,立马朝孙老婆子过去,骂了她一顿。   可他到底是个汉子,这会儿也没像之前那般拿着斧头,孙老婆子不惧他,加上妒忌,还有因着蒋小一,她没少遭人笑,心里早就憋着一肚子的气了。   这会儿又想蒋父是个汉子,咋的都应该不会对她一个老婆子动手,大概也不会多嘴的回去找哥婿告状,这么想,于是骂得也厉害。   她是嘴臭得很,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蒋父这辈子坦坦荡荡,平日不说人闲,也从不做啥子丑事,真要骂他,嘲讽他,都不晓得该怎么骂?   可人无完人,硬要说,他这辈子唯一的‘污点’,那便是被黄家人骗了去,娶了个黄秀莲。   孙老婆子直笑蒋父是个大冤种,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却未婚先孕,还是个破鞋,破鞋也就罢,后头竟还被人嫌了,也不知道是作了什么孽,呸,真是活该。   蒋父不像旁人,旁人怼起孙老婆子时爱拿娟子来说事,可她毕竟是个姑娘,他个汉子对人姑娘论是非,终究是不太好。   知道自己孙老婆子的对手,又见她说的委实难听,什么破鞋不破鞋的,都是女人家,怎么就能说出这种话来。   他一个气不过,见孙老婆子手里提着个笼子,里头装着十来只□□。   冬天冷,这玩意儿大多都躲洞里冬眠,也不知孙老婆子挖了多少地才找了这么些,蒋父看她插着腰,骂骂咧咧,一副尖酸刻薄的样,顿时新仇旧恨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他脑子一热,冲过去夺过她手里的笼子,朝着不远处的大河里扔了进去,然后直接走了。   一顿操作猛如虎。   压根不给孙老婆子反抗的机会。   不说孙老婆子,就是陆家夫郎还有旁边几个妇人见他这般,都愣完了。   孙老婆子回过神后,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哭了起来,一下骂他天杀的,一下又说他畜生,该断子绝孙。   蒋父本都走远了,听她这么骂,又捡了一泥块朝她扔过去。   孙老婆子差点被砸中,又怕他回家拿斧头,顿时不敢再骂了。   回来路上他是越想越气。   白子慕什么品性,蒋父是知道的。   他不觉得因着孩子的事儿,白子慕会做出合离那种事儿来。   孙老婆子说的难听,可前头那句也是没错,蒋小一二十了才成婚,本就比别人晚好些年,以前天天的劳累,身子怕是都亏着了,如今就该好好养着身子,努力早点生个大胖孩子才是正是。   他三十好几了,村里像他这个年纪的,孙子都会打酱油了,可他孙子连根毛都没见着,他也想抱孙子了。   堂奶奶先头也曾寻过来,说起过这事儿,她说让蒋小一养养身子,身子好了,怀的就容易。   自从家里开始做生意后,除了摘菜,蒋小一就没怎么下地了,大家见此,总说他享福了。   在村里人看来,那地里的活儿才是最辛苦的,屋里的活儿压根‘不足挂齿’,毕竟像炒菜、做饭啥的,都不用费啥子力气,可锄地开垦不一样,没点力气都干不了。   村里汉子不干屋里活儿,说话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什么都能说,总觉得媳妇、夫郎都是在家享福的。   可干活哪里有不累的?家里活儿谁干谁懂,确实是不费什么力气,但干起来也是累人得很。   汉子们下地干活回来了,中午太阳大,下不了地,吃完饭了还能搁屋里歇息歇息,可妇人家哪里能歇?   饭菜做完了,碗筷、衣裳洗好了,还得给汉子、孩子缝衣裳,或是纳凉鞋,又或是得想地里今年该种啥子菜,山里还有没有笋,还有没有春菜?有的话得去挖些回来晒干了冬日吃,不然寒冬三月,家里怕是要断粮。汉子哪里顾这个,家里琐碎事儿,都是妇人、夫郎们在操持。   反正是每天睁开眼就得干活,直到天黑了才能歇息。   如此,咋的不累?   蒋父做过屋里活,只觉跟下地没什么区别。   身子不好,劳累过度,确实是不好怀。   蒋父晓得这么个理,因此家里的活儿都抢着干,就是想让蒋小一多休息休息。   可蒋小一是个孝顺的,哪里能自个站着让老父亲劳累,他捣辣椒面,蒋父过来接手,说让他去歇息,他扭头又立马去做香油了。   蒋父拼了命的干,捣完辣椒面,又赶忙去‘抢’活,可见他接手了,蒋小一便又去洗香菜,反正就是闲不下来。   蒋父是郁闷得很,但也不好直说。其实说蒋小一闲话的,不止孙老婆子。   村里不少妇人、夫郎闲时总免不了提一嘴,也不是说得太难听,就是说蒋小一年纪大了,不晓得还生不生得出来,听说他夫君是逃难来了,家里人都没了,就他一个,想来人定是想要个孩子,要是蒋哥儿生不出来,那可咋办哦。   这么说的可多了,蒋父晓得蒋小一定是听过几耳朵,心里怕是也不好受,外人说了也就罢,他若是还提这种事儿,孩子肯定是得有压力。   因此他是啥也不敢说,这会儿蒋小一提议把活让给大房干,他哪能不同意。   “都行,那你去同你大伯娘说一声。”   水鞋里头没有棉,穿起来冷嗖嗖,村里人家冬日穿的布鞋做得厚实,两三层布,做的都是刚刚合脚,因此袜子就不宜做得太厚,不然容易穿不下,镇上卖的袜子也是薄,白子慕总是给他买很厚的棉袄,来抵挡冬日刺骨的寒风,可自己却是没舍得多买一双袜子。   蒋小一心疼他,从背篓里把今儿刚买的厚布子拿了出来:“行,正巧我想让堂奶奶帮夫君做两双袜子。”   到了大房说了一通,大伯娘和大伯自是愿意干的。   大伯老早就躺不住了,想找活儿干,可伤势未好,走两下是行,但动得多了,腿便痛得厉害。但只坐着,估摸是行的。   至于工钱,不按天算了,按斤算,一斤辣椒面八文钱。   干辣椒是蒋小一自个买的,八文钱给大伯,这相当是‘手工费’,要是勤快些,一天也能做好几斤。   大伯要乐坏了,见着家里几个汉子都有活儿干,就他像个废人一样躺床上,他心里多少是有些不得劲,如今他也有活儿了……   大伯娘见他激动得满脸通红,蒋小一一走,立   马柱着拐杖想下床:“他娘,去,去后院里头把石舀拿出来,洗洗等会我要干活儿。”   大伯娘嗔怪道:“瞧你急的。”   “能不急?”大伯激动得直颤抖:“一斤八文,赶紧些,今儿没准的还能捣个半斤,咱一家子努力努力,过几个月就能存够银子给大树办喜事儿了,快去,快去。”   “行行行。”大伯娘心头也高兴,扶大伯下床后,立马就去了。   先头蒋大牛成婚,把家里大半的积蓄都花光了,后头她当家的又出了这事儿,大树算是被她们大房一家给耽误了,她对大树总觉得有些愧疚。   大伯不善言辞,但大伯娘看得出,他心头也不好受,毕竟是亲侄子,从小看到大,虽然蒋大树如今也有活儿做了,可他总想也给孩子出份力,不然他这心头实在是难安。   听说柳家那边,那孩子年纪也不小了,又是个哥儿,早些把婚事办了,总归是好的。   ……   隔天,一乞丐坐在云澜客栈对面的街道上,看见云来客栈告示一贴,啥也没看懂,但他立马的往福来客栈跑。   “白掌柜,白掌柜,云来客栈又降价了……”   “降了多少?”   “额……我听人说是二八八。”   得了消息,白子慕给了他三个包子,那乞丐飘着走了。   二八八,这个价怕是要赔得底裤都不剩。   才斗了区区六天,对方竟然就这么耐不住,直接走到了这一步,当真是有点狠。   不过对方打的森*晚*整*理什么算盘,他心里早就有数了。   毕竟也是做过霸总的男人,这种商场小伎俩,他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对方下一步想怎么做了。   对方无非就是想同他们耗,这时候谁东家资金雄厚,谁就赢了。   赵家如今底下医馆、粮铺遭沈家打压,接连倒闭,银子怕是真没多少。   再降价就赚不了银子了。   而且让白子慕做赔本的买卖,那就跟要他了的命一样。   虽然这客栈不是他家的。   但他是个有职业素养的精神小伙子。在其位谋其职,客栈是我家,赚钱靠大家。   资本家的走狗,就是得上道。   降价不赚钱,那就不降。   但客人,还是要抢的。   白子慕进了后厨,案板上搁了好几只鸡,已经拔完毛全杀好了,他是瞄来瞄去,最后拎了一只最肥的,就想直接回去了。   季老先生和邵师傅都看呆了。   人都要‘打’到头上来了,白小子就这么回去了?   不同人‘打’回去了吗?   “白小子。”眼见他拿了鸡,又拎了一块五花肉,直直往门口走,季老先生喊住他,说道:“云来客栈又降价了。”   白子慕道:“我知道啊!”   知道那你不想个对策?   季老先生仔细看了他片刻:“……你是怕了?”   “怕什么?”白子慕反应过来了,不可思议道:“你说我怕云来客栈?真是搞笑,打工我都不怕,会怕他们?”   再说了,昨天可是刚刚撂了狠话的,真说怕,让他把脸往哪里搁?区区一小客栈,说怕,传出去都要丢死个人。   季老先生看着他:“那你这是?”   “回家啊!看不出来吗?”白子慕说完就走了。   一路寒风凌冽,风吹得路边两旁的树叶沙沙作响,雨雪微化,道路湿滑得厉害。   平阳镇这边入冬后,天气时常的阴沉沉,少有阳光,但也不潮湿,就是冷得很。   大冬天的,即使今儿穿了厚衣裳,可白子慕依旧是觉得有些刺骨。   还是得再买两件厚衣裳才行啊!   白子慕摸了摸荷包,发现荷包有些轻,打开仔细看了看,就二两多银子。   白子慕:“……”   算了,他还年轻,抗冻。   这衣裳就先不买了,反正冷不死他,等来年春天,就又是一条好汉了。   但区区二两银子,留着干啥?又起不了房,生不了小银子……   他那小夫郎好像就两件棉袄,上次洗了一件,挂屋檐下大半来月都不见干,如今穿的那件有些脏了,也没敢洗,他工钱大多都上交了,他夫郎这会儿裤兜怕是都比他鼓,但他夫郎是个省的……   白子慕到底是疼他,想着明儿再去给他小夫郎买一件袄子穿。   毕竟他活了几百年了,就这么个小夫郎,不疼他,那疼谁呢?   ……   有人见着云来客栈降价了,但福来客栈还是六六六,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去云来客栈。   毕竟云来客栈是真的便宜,二二二就能吃个饱,还荤素皆有,这个价,还是挺勾人的。   邹掌柜知道福来客栈没有再降价,觉得对方应该是晓得自己什么斤两,因此不敢同他们这样降,可不降价拿什么跟他们斗?这会儿人没准正无计可施,急得直挠墙呢!   这么一想,他心里那个舒坦,一大早的就抢了小二的活,站门口,准备亲自迎客。   午时终于来了人。   是镇上牙行里头的,这会儿三人联袂而来,到了云来客栈门口,邹掌柜脸上端着笑,正要开口迎他们进门,后头突然有人喊:“老许,吃饭啊?”   “不然吃屎?问这种话。”那老许嘟囔着。   那人笑笑,也不气,朝他招手,急道:“那快来啊!咱去福来客栈吃去。”   牙行背后也是有人的,因此老许不怕得罪邹掌柜,要跨进客栈的脚立马一收,当场就惊喜的问道:“福来客栈也降价了?”   “没有。”   “那算了。”老许满脸失望:“前儿老子刚去了趟怡翠楼,最近兜里有些紧。”   “哎呀,别呀,虽是没降价,但是今儿听我大哥说,他们客栈里又推出新菜品了,我大哥刚吃回来,说那啥什么鸭的,可好吃了。”那人说着,还舔了舔嘴角。   老许高兴道:“当真?”   那人道:“这问我我哪里懂,不过自白掌柜来了,你说他推出来的那几道菜,有哪道不好吃?这啥子鸭的,也是他推的,估摸着也差不到哪里去。”   “那还等啥。”老许急得不行:“快去快去,不然晚了怕是就没位了。”   邹掌柜:“……”   邹掌柜眼睁睁的他们四人勾肩搭背的离去,那是气了个倒仰。   他娘的。   刚还说兜里紧,现在就不紧了??   到嘴的鸭子竟然又飞了,他奶奶个腿的。   邹掌柜立马的叫人去打听打听,这福来客栈到底又推出了个啥。   怎么推新菜就跟闹着玩似的,前两月刚推,现在又他娘的推。   真是不讲道德。   ……   前儿白子慕晓得云来客栈又降价后,直接回了家。   蒋小一和蒋父彼时正在厨房里做香油,见他刚去上工不过一个时辰,竟是又回来了,还好奇得很,问了两嘴。   白子慕说回来有事,他东看看西看看,见着家里的小篮子放在碗柜上,里头之前拿来装煎饼子,掉了一些屑,黏在上头,拍也拍不掉。   白子慕拿去院子里洗了,发现家里的水冷嗖嗖。   外头的水常年流动,虽是比家里的死水好,但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想了想,又起了歪心思。   还是得找帮手才行啊!正好家里还有三个无业游民。 第117章   蒋小一正在捡牛油渣,白子慕过来,轻轻撞了他一下,又捏捏他的脸:“那三个小兔崽子呢?”   蒋小一捡了块油渣,吹了几下后塞他嘴里:“去伯娘家了。”   炸过后的牛油香得很,越嚼越有味道,白子慕吃了一块,又示意蒋小一再给他夹一块,而后才含糊不清的问:“去那边干什么?”   火太大了,锅里的油渣还没捞完,怕焦了味道苦,蒋小一撤了几根柴火才回道:“说是看猪打架。”   大房那边就养了一头老母猪,白子慕挠着头疑惑不已:“什么猪打架?”   蒋小一摇摇头,说起这个他也有点疑惑:“我也不知道啊!”他看向一旁的蒋父:“父亲,是不是伯娘家又买猪了?”   蒋父是欲言又止:“……没。”   “那一头猪怎么打架?”蒋小一早上见三个小家伙出门时,问了一嘴,听见蒋小二这么说的时候,他还有些纳闷,没想得通,不过家里忙,他也就没过去看。   白子慕偷偷瞄了蒋父一眼,见他正在洗香菜,没注意这边,飞快的在蒋小一脸上啄了一下才往门口走:“那我去瞧瞧,回来跟你说。”   蒋小一被亲了一口,心里美滋滋的,白子慕到了门口回头一看,见他抿着嘴在笑,眼睛亮晶晶,里头似乎盛着光,表情鲜动生活,乐得似乎整个人都要飞起来。   他顿时心头一热,呼吸不由都重了一瞬,又折了回来,在蒋小一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蒋小一又美了,他喜欢同白子慕亲近,但蒋父还在,虽是没看见,正背对着他们,可他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推着白子慕:“你快去吧。”   白子慕在他腰间捏了一把:“等我回来。”   到大房家的时候,张大丫和竹哥儿正在院子里洗菜,厨房里还传来滋滋的煎肥肉的声音。大伯屋里似乎有人正在同他聊天,那声音有些粗矿,也有点陌生。   这会儿也就十点,村里人平日不管是忙还是闲,都是十二点左右才开始吃的午饭。   张大丫见白子慕来,招呼了一声,想起身去给他拿凳子。   “不用了。”见着她们竟然还煮了肉,白子慕道:“大嫂,家里来客人啊?”   “嗯!我表叔来了。”张大丫说。   白子慕:“哦,小二他们在后院?”   张大丫笑道:“嗯,三个都在呢。”   “那我去找他们。”白子慕都没到后院,就听见猪在哼哼哼的叫,而且气儿还喘的老大。   难道真的是猪在打架?   那应该不可能啊!   毕竟大房可‘疼’这头母猪了,平日宝贝得很,以前家里想赚钱,就全靠它,平日少吃口猪食,大伯娘和二伯娘都急得要上蹿下跳,如今竟能让它挨打?   正纳闷着呢!结果进到后院,一见着眼前那两头搭在一起的猪,白子慕瞬间就傻眼了。   这哪里是猪打架,这明明是春天到了。   蒋小二三个小家伙,正蹲在一旁,一边啃着薯片,一边看得津津有味,像人在电影院里看电影似的,一派悠闲,发现白子慕来了,还拉他:“哥夫哥夫,快来,猪猪打架好好看了。”   蒋小三相当有爱心,他觉得自己这位置特别好,还把地儿让出来,亲昵的去牵白子慕的手,殷勤道:“哥夫哥夫,你蹲这里,快看猪猪打架,可精彩呢。”   白子慕:“……”他敢看吗?这玩意儿少儿不宜,看了怕是都要长针眼。   这三个死孩子啊!竟然还看了这么久。   白子慕瞥了一眼,见那头大公猪,那腰真是跟公狗一样。   打桩那速度,跟火箭发射似的。   白子慕抹了把脸,立马去拎他们,催促道:“回家回家。”   “啊?回家干什么呀?”蒋小二说:“猪猪打架好精彩了,哥夫,我们一起看嘛!”   “有什么好看的,也不怕长针眼。”白子慕没好气的道:“走了。”   蒋小三蹙着小眉头:“可是我们觉得好看啊!”   沈鸟鸟也跟着点头:“鸟鸟也觉得呢。”   白子慕沉着脸,直想一巴掌拍扁他们:“不,你们不觉得。”   “觉得。”   “不觉得。”   “觉得。”   白子慕额头突突直跳,不禁暴跳如雷举起巴掌:“我说不觉得就不觉得,回不回去?好好看看我这铁砂掌你们再回话。”   蒋小二三个小家伙被他的铁砂掌收拾过好几次了,每次都被打得嗷嗷叫,痛个大半天才好,这会儿见他扬着手,小屁股皮都紧了。   蒋小二咽了下口水,悄咪咪的挨到白子慕旁边,垫着脚去牵他的手,讨好的说:“哥夫,你说的很有道理,猪猪打架一点都不好看,我们还是回家吧!”   沈鸟鸟也猛点头,十分的狗腿:“就是啊!不好看不好看,一点都不好看。”   蒋小三紧随其后:“哥夫,小三听话了,我们回家,你可以把手放下来了。”   大伯娘和二伯娘见三个小家伙终于肯回去了,那是默默松口气。   上次家里的母猪到了发/情期,大伯娘就想给它配个种,周边几个村子,就张大丫表叔家养了头公猪。   上次来,正配着呢!蒋小二三个小家伙就抱着玩具车来了,原本他们和石哥儿在院子里玩得好好的,听见后院有动静,他们就冲了进来,后头见着公猪在干活,他们还相当纳闷,问大伯娘,它们在干嘛?   这古人对‘性’是忌讳莫深,不像现代那般,即使孩子还小,大伯娘也不好意思说,便哄骗他们,说是猪在打架。   蒋小二三个小家伙信以为真,当场便蹲下来看。   今儿早上二伯父到了蒋家,同蒋小一说表亲家的来了,他想买几块豆腐,回去招待招待。   自家做的豆腐,不值几个钱。   蒋小一没要银子,一边给他装,一边问他什么表亲家。   二伯见他不收,便也没同他客气,毕竟一家人,推脱来推脱去的,还生分,收了铜板才说是张大丫的表叔。   母猪一般发/情期多是三到四天左右,要是在这期间配不了种,那么半个月后,母猪便会再发次情。   一般发/情,母猪要么是屁股发红,要么就是脾气特别的暴躁。   大伯娘和二伯娘养了好些年的猪,前儿见着它不吃东西,在猪圈里走来走去的,一下拱稻草,一下又去咬围栏,叫来叫去的,显得很狂躁不安,大伯娘就晓得了,怕是上次没配上。   于是她又去了趟表叔家,让他今儿走一趟。   到底是亲戚,来了怎么的都得吃了一顿再走。家里还剩小半截腊肉,二伯娘见着有点少了,便让二伯过二房那边去拿几块豆腐。   三个小家伙一听,就知道伯娘家的猪猪怕是又要打架了。   于是写完大字,立马抓了一篮子薯片,挂在手腕上,然后手牵手,屁颠屁颠的往大伯家跑。   大伯娘不想让他们看,觉得不合适,劝他们三回去,见他们不乐意,又喊了蒋大石来,让他带弟弟们去外头玩。   玩什么时候都能玩。   猪却不是天天都打架。   蒋小二几个不走,大伯娘就说他们还小,不能多看,上次不是都看过了?这个也没什么好看的。   蒋小二还挠挠头:“伯娘,为什么不可以看?明明很好看啊,有好东西,要学会一起分享嘛!”   “就是啊!”蒋小三和沈鸟鸟还附和着:“小朋友学会一起分享,才乖乖,乖乖才会有人爱,大朋友也是一样的,不会分享,不得行呢。”   大伯娘都噎着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二伯娘是哭笑不得,说随他们吧!反正他们还小,懂得个啥。   话虽是这么说,但这会儿见着三个小家伙被白子慕领走了,不由的还是松了一口气。   “这三个小家伙,如今也就小一和白小子能治得了他们了。”   大伯娘也笑了:“可不,他们那三张嘴,可真是太能说了。”   ……   白子慕赶鸭子一样,拿了根木条,走在蒋小二他们身后,都走到半道儿了,蒋小三还有点恋恋不舍,想回去看猪打架,一回头,白子慕小木条一挥,直接抽在他屁股上。   蒋小三哎呦喂啊一声叫,两手捂着小屁股一蹦三尺高。   白子慕没好气道:“赶紧回家。”   蒋小二脑子里有一百个为什么:“哥夫,为什么不给我们看猪猪打架呀?”   沈鸟鸟又来了:“就是啊!”   “因为那不是打架啊。”白子慕有种太监逛青楼的无力感。   “那不是打架是什么呀?”蒋小三问他。   白子慕也哑了,怕说了实话,等会三个小家伙又要问东问西,于是他情绪有些复杂的随口扯道:“它们在锻炼身体。”   沈鸟鸟‘哦’了一声,还点点头,他也觉得大伯娘家的猪,不太像是在打架,毕竟打架哪里有那个样子的,打架都是,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脚,可大伯娘家的猪猪打起来,就叠在一起,只屁股动动,明明像玩一样,这会他总算是懂了,不过……   “哥夫,锻炼身体干什么?有什么用呀?”   “锻炼身体,身体就结实了,身体结实了呢!就不会生病了,就能做猛男了,你们可能不知道,猛男才有男人味,除了小鲜肉,富婆最爱这一款。”白子慕说。   沈鸟鸟年纪小,没什么脑子,已经被忽悠瘸了:“哦,原来是这样啊。”   他是个相当有爱心的,这会儿立马捏着拳头,眼睛亮晶晶的看向蒋小二:   “小二哥哥,那回去鸟鸟也给你骑,骑了,小二哥哥就不会生病了。”   蒋小三举起小手儿:“还有小三也给二哥骑,小三乖乖,都懂事了。”   白子慕:“……”   不能骑啊!   骑了还像话吗?   他喉咙莫名堵塞,突然间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先头没接触过孩子,也不晓得是不是别人家的也这样,还是就他家这三个特别蠢。   心塞,真真是心塞。   回了家,蒋小一又问了,白子慕说了一嘴,哪里是打架,明明是造猪仔子。   蒋小一一听他这么说,便晓得了,看着三个小家伙,见他们蹲在地上玩玩具,一副不谙世事,没有脑子的样子,嘴巴动了动,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子慕拍了他一下,长吁短叹道:“你好好教教他们,再这么傻下去,以后可怎么是好,怕是被人卖了,还得帮人数票子。”   蒋小一为难了:“怎么教?我也不会啊!你教。”   他就晓得照顾他们,给他们做饭吃,帮着他们洗衣裳、洗屁股,尽量不让他们冷着饿着,村里都是这么养孩子的,要说教,那也是教孩子干活,这个,他也教了的。   旁的,他也不会啊!他夫君好像啥都懂,那让夫君来教吧!   白子慕:“……你这锅甩的,你教。”   蒋小一:“你教。”   白子慕:“你教。”   两人说着说着,又推推搡搡起来,蒋父看了一眼,见着他们推了一下,就开始黏黏糊糊的不正经起来,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只要一站一起,立马的脑子就会有点问题。   吃过午饭,白子慕问蒋小一,村里哪里有螺多。   “螺?你说田螺吗?”蒋小一纳闷的问。   白子慕点点头:“嗯!哪里有啊?我们去摸些回来。”   村里就没有哪儿是蒋小一没到过的,整个小山村,他可谓是了如指掌。   “西山脚下那边多一些,那边都是水田,还有好些水沟,不过这会儿冷,大概也就水沟里有一些,水田里的,田螺大概都钻泥里去了,不太好找。”   二月中下旬和三月上旬,这期间,才是摸田螺的最好时期。   因为这会儿天气开始暖和起来了,田螺会从泥里钻出来,加上这月份,大家也开始捞田,准备春耕,因此田里的田螺到处都是。   不过这玩意儿又腥泥又多,而且肉又少,有时候吃起来,里头还全是小田螺,一点都不好吃。   大家平常也就是捡回来,碾了喂喂鸡或是喂喂鸭。   以前山药村里没人吃,可结果煮出来好吃得很,这会儿蒋小一不疑有他,白子慕说想摸螺,那肯定是想做好吃的了。   于是他香油都顾不得做了,急吼吼的想跟白子慕一起去摸螺。   白子慕拿了个背篓,还有两个小菜蓝,倒扣在蒋小三和沈鸟鸟头上,然后领着他们,跟着蒋小一走了。   今儿没有太阳,但也没落雪,没刮风,算得上是好天气。   蒋父看他们装备齐全,吵吵闹闹又雄赳赳气昂昂,活像是要去干一番大事业似的,他默默熬着香油,心里有点激动,想着今晚大概是又要有好吃的了。 第118章   村里人不吃螺,冬天冷得厉害,大家也不咋的摸去喂鸭,平日往鸭圈里头扔点菜叶就行了,没谁会跑地里摸,毕竟实在是冷,受了寒可就得不偿失。   因此水沟、稻田,小溪里的田螺那是多得要命,说句随处可见都不夸张,虽是下了雪,但断断续续的,河水又常年流动,并没有冻结,也不算得冰,河沟里的水草也还绿绿葱葱。   这季节,田螺大多都躲在水草里,也有些直接趴在水草叶上头,蒋小二身子弱,白子慕没给他做,自个领着蒋小三和沈鸟鸟跟着蒋小一蹲在河边找。   小孩子,到底是热气多一些,蒋小三和沈鸟鸟穿得厚,也不觉得冷,跪在水沟边,朝天撅着个小屁股,撸着袖子,小手儿在水沟里摸来摸去,弄得河水都浑浊不堪。   “哎呀呀呀。”沈鸟鸟突然激动的叫起来:“大哥大哥,鸟鸟摸到田螺了。”   蒋小三紧随其后:“小三也摸到了,是两个呢,大哥你看,大大的。”   蒋小一笑了笑,拿了篮子给他们装,夸了他们几句:“你们真能干,大哥都还没摸到呢!。”   得了夸,两个小家伙高高兴兴,又想到白子慕说,摸得了,明天给他们做香香的吃,两个小家伙顿时打了鸡血一样,摸得更起劲了。   蒋小二不能碰冷水,光站着他又不愿,毕竟勤快惯了,他想了想,记得前几天去割艾草,小弟说,稻草底下有田螺,于是他拿了根木棍,‘跑’人家田里去,到处的翻稻草。   稻田里的螺个头比较大,一般都会附着在稻草根上,冷了顶不住,也会躲到稻草堆下或是淤泥里,这边的水田割完谷子后,里头没有再灌水,是干的,不像南山那边的水田,那里的水田靠近河道,里头的水多得要命。   蒋小一看了眼,随他去了。   小孩子都喜欢玩水,身上穿了好几件衣裳,又动来动去,蒋小三鼻尖上还冒了汗,有时摸着摸着,摸到旁的东西,他还举起来,问蒋小一这是什么。   蒋小一见他手里的东西黑乎乎,像水藻又有点像烂树叶,也不认识,立马甩锅道:“你问你哥夫去。”   蒋小三又哒哒跑白子慕旁边:“哥夫哥夫,这个是什么呀?”   这水沟插秧时,经常的会有人跑里头来洗脚,村里人下地,一般都是穿的草鞋,水田泥泞,穿布鞋去插秧,到底是奢侈。   不穿鞋也行,但春耕锄地时,稻草根寻常都会锄碎了留地里,如此烂掉后,也能肥些田,但有些烂得慢,光着脚踩下去,到底是有些硌硬,因此有些人会穿着草鞋去插秧,如此脏了、坏了倒也不心疼。   蒋小三手里那玩意儿,应当是谁在水沟里洗鞋洗脚时,发现草鞋坏了,就直接扔水沟里头了,草鞋埋在淤泥里,又被河水泡久了,烂了大半,还剩一半黑黝黝。   白子慕瞥了一眼,张嘴就驴他:“这个叫黑不隆冬。”   沈鸟鸟在一旁嘎嘎笑起来:“哥夫,这个名字好好笑哦。”   蒋小三也笑:“就是咧。”   白子慕拍了他们一下:“笑什么笑,整天就知道笑,有什么好笑的,赶紧摸。”   “大哥,哥夫又发疯打人了。”沈鸟鸟喊丫丫的。   “啊!什么?哥夫又发病了?”蒋小二听见了,又‘冲’过来:“哥夫你不要害怕,小二来救你。”   白子慕眼皮都跳了。   这些个破娃子,真真是白疼了几个月。   什么叫发病了?这让人听了去,还以为他真有问题呢!   他螺都摸不下去了,想先收拾他们一顿,让他们屁股紧两天,不然他娘的,那小嘴儿,跟鸭子成精似的,天天叭叭叭的到处造他的谣。   蒋小一见他又开始左看右看的张望找木棍,急忙拦住他:“夫君,你不要生气。”   “别拦着我,今儿不抽他们两下,我怕他们屁股痒。”   村里几个妇人结伴去地里拔萝卜,见着他们五个人,在小水沟边嬉嬉闹闹,跑来跑去的,只五个,可竟是比五十个都厉害,吵得大半个村子都听得见,看见白子慕拎着蒋小三和沈鸟鸟,脱了他们的裤子,把他两摁在腿上,这个小屁股打两下,那个小屁股也打两下,跟打鼓似的,打一下,两个小家伙就噘着小嘴儿哎呦喂哎呦喂的乱叫,大家看着看着不由的也觉得有些好笑。   田螺好摸,一下午就摸了满满一大背篓。   不过刚摸的螺还不能吃,得放盆里养,让它吐完泥了,才能弄了吃。而且在水里呆得久了,田螺上头全是青绿色的水藻,得反复清洗,反复揉搓,如此三四遍,才能把田螺上头的水藻去掉。   蒋小一和三个小家伙馋,回来后一直蹲在水盆边,不舍得离开。以前觉得这玩意儿不好吃,见了也没什么感觉,但如今再看,几人眼里是差点冒金光。   蒋小二呼吸粗重:“哇,这么多螺啊!”   沈鸟鸟:“好多好多了。”   蒋小三亲昵的趴到蒋小一背后,拿小脸儿去蹭了蹭他的脖颈,然后奶呼呼道:“大哥,哥夫要给我们做什么好吃的呀?小三都想吃了。”   蒋小一目光如狼似虎的盯着盆里的螺看:“我也不知道啊!但你们哥夫说了,后天才能做。”   “这样啊!那还要等久久呢。”蒋小三小脸蛋儿立马垮了。   蒋小一双眼一直盯着盆里看,就没移开过,闻言也颇是赞同道:“可不是。”   白子慕见蒋小一那模样,实在是有些怕,担心他摁耐不住,夜里睡不着会急得直挠墙,叹了一声,倒了点油和盐放盆里。   这样田螺吐泥也能吐得快一些,但这法子不可取,因为这年头盐贵得要命,一两就得二十几来文,不像现代,一块五就能买一大包,村里人吃盐,那几乎都是按粒放,菜是做得没滋没味。   隔天一早,白子慕就去了镇上。   鸡好杀,鸭却不一样,鸭身上小毛多,最是难拔,一些客栈,因为规模小,小二就那么两三个,这鸭拔个毛,没半个时辰都干不完,总不能让小二天天的就搁后厨拔鸭毛。   而大客栈客人多,用的鸭更是多,一天少说二三十只,这要是都自己弄,那都不用开门做生意儿了,掌柜小二啥的全得搁后院拔鸭毛得了,还有一些百姓,寻常买了鸭,又懒得杀,大多都会送到鸭行去。   这儿专门的帮人杀鸭。   福来客栈平日用的鸭,大多也会送到鸭行来,让他们处理干净了,再送过去。   鸭脚鸭头,没什么肉,鸭头是小毛多,难拔得很,鸭行平时杀的时候,会直接砍下来,而鸭脚……   大家觉得这玩意儿天天站屎里,煮起来味道也大,寻常百姓都不太乐意吃。   白子慕直奔鸭行买了五斤鸭脚,先头他就打听好了,这鸭脚、鸡爪最是便宜,都没啥子人吃,这会儿一听对方说十文钱,便宜成这个样子,白子慕顿时乐坏了,几乎是一路笑着回了家。   田螺鸭脚煲是一道以鸭脚、生姜,桂皮、八角、香叶,酸笋,田螺等为原材料制作的美食。   鸭脚鸭行弄好了时候没去皮,回来得自个剥,还得把鸭甲剪掉。   这年头没有刷子,一大盆田螺,蒋小一带着蒋小三和沈鸟鸟,用着丝瓜仔仔细细的刷了一遍,又听白子慕吩咐,拿剪刀把螺屁股都给剪了,忙活了快两个时辰才忙活完。   大概是心里激动,三人也不觉得累,刚忙活完,又立马蹿进厨房去看白子慕做菜。   鸭脚洗干净了,跟着排骨冷水下锅,炒一次水,再次洗干净后放一边备用,白子慕又切了一个大芋头。   芋头切成拇指般大,中指般长,切好了装碗里,再起锅烧油,油温三成热,就可以把沥干水分的鸭脚倒进去炸了,小火炸到表皮微微焦黄,看起来有些干了,就可以出锅了。   但这时候还没成,大火再把锅里的油烧开,待油温升高,微微冒泡后,把刚才捞起来的鸭脚再倒锅里,复炸一次,这次炸个一分钟就好了。   鸭脚好吃的关键是软,且皮脆。   想要脆,复炸好后,立马的放冷水里泡,如此鸭脚才能发涨,煮的时候,也才更容易入味。   芋头块也炸一次,炸熟后直接捞出。   田螺和鸭脚都有味,不下大料,很难把它们的腥味儿去掉。   家里上次买了不少香料,白子慕又翻了出来,拿了点香叶、八角、桂皮,砂仁,还有白蔻和一些干辣椒。   酸笋这些家里都有,干锅下入酸笋,炒干水分后再入一勺香油,然后再把方才准备好的的香料下到锅里头和酸笋一起炒,接着把田螺,排骨倒进去,再放点米酒,姜片,一点花椒,一点酱油,调完味,就可以下入清水了,水烧开后,把炸过的鸭脚倒进去,中火焖一个小时,再放入芋头、油泡。   蒋小一见着锅里咕噜咕噜的冒泡,还红彤彤的,一股很‘怪’的味道一直往他鼻子里窜,说香,可是好像又有点臭,可说臭又不像臭,很难形容。   反正那味儿,很是诱人,他闻着闻着,就觉馋得很。   蒋小二三个小家伙站在一旁,那口水跟着自来水似的,是咽都咽不及,哗啦啦的一直往外流,蒋小一拿了毛巾给他们擦,可擦完这个那个又流,擦完那个这个又湿了,根本就擦不过来。   三个小家伙眼睛亮如灯泡,一直直勾勾的盯着锅里看,小手儿也是蠢蠢欲动。   哥夫怎么这么厉害啊,简直牛逼坏了,煮的这个东西,真是又香又臭,可是他们好喜欢吃啊!因为看起来实在是太好吃了。   蒋小一见白子慕把‘菜’盛了起来,满满一大盆,以为已经煮得了,他迫不及待想去打饭,然后直接开吃。   谁知白子慕又把挂墙上的平底锅拿了下来,倒了油进去,还放了一把葱,炸出葱油后,他又打了半碗辣椒面,而后把热油倒到了辣椒面里去。   搅拌均匀后,辣椒油就算做好了。   白子慕把它淋到了鸭脚煲上。   这辣椒油很香,也不是特别辣,再放点紫苏叶增香。   田螺鸭脚煲便彻底的大功告成了。   又红又香,还油汪汪,光是看着就觉得非常的有食欲。   煮得久,田螺已经完全吸森*晚*整*理满了汤汁,入味得很,鸭脚软烂,骨头一抽就能抽出来,软嫩柔滑,香辣过瘾。   几个小家伙吃得都停不下来,好吃到他们不停的转圈圈,一直哇塞哇塞的乱叫。   吸个田螺,那是吸得两眼都要泛白,缺氧缺得面红耳赤,虽是不容易吃,但个个都不愿停手,坐着不好发力,他们便站起来,换着姿势,一下蹲茅坑一样的蹲着吸,一下又翘着腿吸,一下又噘着屁股吸,姿态是千奇百怪又五花八门。   白子慕都怕他们吸过头了,气喘不上来直接当场领盒饭,不得已出到院子里,拿了竹子,做了几根牙签给他们。   这下吃得方便,挖了田螺肉,他们还把外头的汤汁全舔干净,这才舍得扔。   桌子上的田螺几乎要堆成座小山。   白子慕见蒋小一吃得凶,不停的给他夹,又怕辣了,他喊屁股痛:“要不要我打碗水,给你涮一下?”   蒋小一摇头,一边用竹签挑着螺肉一边回道:“不用,这样才好吃。”   白子慕看他吃的高兴,几乎要美得冒泡,就随他去了,要是后头又喊菊花辣,大不了就吃颗药。   蒋小一觉得这田螺鸭脚煲比烤鱼还要好吃,田螺好吃,鸭脚好吃,酸笋好吃,那芋头也好吃,个个都合他胃口,蒋父也喜欢,虽是没说啥,但动作却是比蒋小一还要快。   一大盆到最后都不够吃,毕竟田螺壳大肉少,鸭脚也没有什么肉,蒋小三嗦着油汪汪的手指头,见盆里空荡荡,就剩了点汤,伤心得不得了。   “怎么办呀?小三肚子还有点饿。”   沈鸟鸟趴桌上,不死心的又拿筷子在盆里捞了捞,见一根毛线都没捞得上来,嗦着筷子上的汤汁道:“鸟鸟也没有饱呢。”   “这个太好吃了,小二都还想吃。”   蒋小一已经吃了三碗了,觉得肚子里也还有点空落落,见着盆里那点汤,又油汪汪红彤彤,想去下点面吃。   几个小家伙手油到胳膊肘都不算,整张脸几乎也油完了,连着头顶也是油,嗦个螺跟打仗一样,是哪哪儿都脏。   白子慕摸了摸几个小家伙的肚子,不是很鼓,约摸着也就七成饱,但大晚上的,吃多了也不好,说行了,不吃了。   蒋小一哪里懂这些,这汤不吃,明儿白子慕准是要拿去喂猪,毕竟先头吃不完的菜汤,即使没有馊,他也会倒了喂猪,蒋小一多少是觉得有些可惜:   “还是揉点粉下点面吧!不然吃不饱,我怕他们晚上会做饿梦。”   他说的时候,一脸认真,满脸严肃。   白子慕:“……”   白子慕都有点傻眼了,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这话是认真的吗?   还饿梦!!   为了口吃的,当真是什么都能扯,白子慕是又气又乐,随他去了。   蒋小一在做菜这方面,是有点‘厉害’的,毕竟是个拿辣条煮过大白菜的人,但那是因为没有人教,后头见白子慕做过几次,他学习能力强,手艺倒也提升了不少,下个面而已,还是行的。   面条一般要配着煎蛋吃,这样才有灵魂。   下完面,蒋小一又把刚挂墙上的平底锅拿了下来,然后叫白子慕帮他拿五个鸡蛋。   鸡蛋就放橱柜里,家里没养鸡,这些鸡蛋是从镇上买回来的。   白子慕拿了鸡蛋给他,平底锅不算得大,一次也就能打三个,蒋小一在锅里放了一块猪油,待着化了,又转了转平底锅,使油均匀的沾满锅底,他又抓了一小把盐撒上去,然后才开始打蛋。   鸡蛋在锅里滋滋作响,蒋小一试着动了动锅,发现鸡蛋一面煎好了,没沾锅上,立马就想学白子慕颠锅给鸡蛋翻面。   三个小家伙在一旁看得激动,蒋小一手腕猛然一用劲,三个鸡蛋直接飞了起来,啪啪两声,一个掉到了灶台边,一个落到了锅柄上,还有一个……   哦,在蒋小三的头上。   蒋小三都懵了,回过神来后就喊丫丫的,不停的跳着脚,说烫烫烫。   白子慕见蒋小一一脸懵,一下看看锅里,一下又看看蒋小三头上的蛋,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的样,直接笑出了声。   蒋父在一旁看着,也是乐得不行。   蒋小二和沈鸟鸟更是咯咯直笑,脸都给笑红了。   厨房里头满是欢声笑语。   大冷天的,鸡蛋在空中飞了那么一下儿,上头的热油已经冷却大半,不算得太烫,蒋小一捡了起来,吹了吹,又放锅里煎,见着白子慕还在一旁笑,不由瞪了他一眼,又踢了踢他,白子慕憋着笑走过去:   “我来吧,不然等下蛋又得飞了。”   蒋小一不太高兴,拍了他一下:“你蛋才又飞了呢!”   白子慕:“……”   这小哥儿真的是,什么叫他蛋飞了?   这人,有时候看着跟蒋小三是一个样,傻乎乎的,但有时候,说的话,却像个脑子相当灵光的,经常把他弄得哑口无言。   ……   颠锅没点技术是颠不了的。   白子慕颠锅的技术不仅到了如火纯金的地步,还能讲究姿势,这会儿颠锅的姿势不仅酷,拿勺的动作还很帅。   平底锅在他手里似乎一点重量都没有似的,被他‘轻盈’的颠着。   蒋小一想起他曾单手把张屠夫提起来,这会儿又见他熟练的转着锅,只觉他夫君真厉害。   白子慕这功夫也不是一朝练成的,他有段时间曾搁大学校门口做炒饭,天天颠锅,久了都快练成了金刚臂,人专门撸铁的都赶不上他。   他以前也是好奇,健身俱乐部不便宜,可他那精英老友一月工资,有好几千都花俱乐部里,他看着都觉得浪费,想健身,何必花那冤枉钱,像他一样撸大勺不就完了?简直是浪费钱。   不过他颠锅颠了没两个月,就被老板开了。   因为治安大队寻了老板说话,说他那摊子,队排得太长了,那些小女生又经常喊丫丫的,又乱又扰民,还影响交通,容易出事故,让他自个整顿整顿。   虽干不久,但白子慕还是学到了颠锅的技术。   煎了蛋,白子慕又给烫了点豌豆尖,见蒋小一在一旁美滋滋,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小哥儿上辈子磕了多少个头,才能遇到他这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美男子啊!   哎。   不想了,还得给他小夫郎切点葱花。   他煎好蛋,面也正好的出锅了,满满一大盘,然后几人又……又吃光了。   造孽啊!   白子慕抹了把汗,只觉压力好像又大了些。 第119章   蒋父看蒋小一吃得猛,老怀欣慰道:“这孩子,小时候就是个厉害的。”   白子慕挺好奇:“怎么个厉害法?”   蒋父笑道:“他刚生出来那会儿,个头又瘦又小,后头他娘……”   说到这,他面色微变,改了口:“黄秀莲奶了他六个月,便给他断了。”   村里人但凡疼孩子,一般都会给孩子奶上一年左右,直到孩子长牙了,才会给他们断奶。   孩子年纪尚幼时,消化系统未完善,没有咀嚼和吞咽的能力,做不到像大人那般可以自行吃饭,要是没有奶水,那多是喂些米糊或羊奶啥的。   但这米糊和羊奶都贵,大家是能省则省。   蒋父是个会疼人的,黄秀莲坐月子时,那是天天的给她蒸鸡蛋,还杀了整整三只鸡。   听着好像特别寒碜,但这待遇在村里,算得上极好。毕竟有些妇人家,生孩子生习惯了,那是到沟里一生,孩子拿旧布一包,接着该干啥就继续干啥,连月子都不坐。   有些是一天能吃上一顿蒸蛋,那都是命好。   黄秀莲吃得好,奶水也多,可就是不愿奶,总说孩子咬得她疼。   那会儿蒋父不知情,只当她不喜哥儿,不然为啥的那么宠丘翠翠,对蒋小一却不算得热络。可后头总算是晓得了,人家是不喜欢他的孩子。   “后头我就去买了些大米回来,去他叔公家借了石碾,撵成粉给他熬成米糊吃。”   一直给蒋小一吃到两岁,就因着这,村里人还有人嘀咕,就个哥儿,也值当花这银子。   蒋父回忆着:“我煮完了就喂他,那木瓢羹挺大,每次喂他,都是满满一勺,那米糊是一进他嘴就立马的到肚,咽得吨吨响,我喂得慢了,他就嗷嗷哭,一次要吃大半碗,你叔奶奶那会儿经常笑话你,说你像个猪崽子,能吃得很。”   蒋小一见白子慕笑嘻嘻的看着他,脸穆然一热,又见着手里还端着个大盘子,觉得头顶要冒烟,嘴硬道:“父亲,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哪里夸张。”蒋父道:“不信你去问问你钱阿叔,你钱阿叔都见过咧,还说你小小年纪,当真是厉害得很,吃饭就跟人喝水一样,玩儿似的。”   白子慕无法想象蒋小一小时候是何模样,但想来一定是可可爱爱,软软呼呼。   蒋小一先头就很瘦,那会儿他以为是活儿干多了,又吃的不好,才会瘦那么厉害,但这会儿他觉得没准儿是因为吃不饱,才那么瘦的。   不行。   他要多努力,多赚些银子,以后天天的给他夫郎买肉吃。   ……   大冬天的,田螺不好摸,但推旁的菜,白子慕怕云来客栈那老头子又使坏。   毕竟这人长了一副尖嘴猴腮的样,思前想后,白子慕还是决定推这菜儿。   毕竟大冷天,嗦起螺来也爽。   田螺鸭脚煲一经推出,那是相当的受欢迎。   先头菜端上来,大家见着里头有鸭脚,又有田螺,虽是香得不得了,看着也很有食欲,但鸭脚这玩意儿,大家平日都不吃。   镇上人家家里不咋的养这玩意儿,因为鸭子不像鸡,拉的东西味儿最是臭,冲得很。   镇上不管是房屋还是院子,都窄些,加上家家户户紧挨着,不像得村里,离得远,通风又好,臭不到旁人家,因此鸭子是想养就养,鸭粪等着存多了,就挑去肥地,家里又是干干净净。   镇上的百姓,不会养这玩意儿,不过有些勤快的妇人,会持家,也会在屋檐下养只母鸡,留着下蛋吃。鸡粪啥的,味儿没有鸭粪大不说,清理起来也容易。   鸭子大家没养过,但却是见人卖过的,村里人挑来卖,那鸭子被塞在笼子里,那毛瞧着虽是干干净净,但那爪子却是黑得要命。   鸭子拉的最多,有时摆街边不过半个时辰,脏东西就拉了一地,那鸭子在笼子里也不安分,在笼子里转来转去,那爪子上头全是脏东西,加上鸭脚没啥子肉,也没油水,许多大老爷是吃都没吃过。   田螺,那就更不用提了,有些镇上的土著,是见都没见过,但听人说过一嘴,说这玩意儿村里人都是捡了喂鸭的。   这……这能吃吗?   鸭脚煲就搁桌子上,可一时间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下嘴,但那味儿实在是诱人,又想到刚上来的时候,见着唐老板满脸油光,啃着个鸭脚从楼上下来……   唐老板富得紧,人都吃得,他们咋的就吃不得。   就尝一口,反正死不了人。   然后……真是好吃的嘞!   鸭脚便宜,田螺这玩意儿也不贵,这田螺鸭脚煲一道才三百多文,算便宜,一时间大家都往福来客栈涌。   福来客栈是客似云来,人满为患。自家客栈则是凄凄凉凉,冷冷清清。   邹掌柜是气得不行,叫小二去打了一份田螺鸭脚煲回来,他拿筷子翻了翻,然后心中怒火更胜。   “这小子心眼真他娘的多。”   鸭脚煲里,除了田螺,鸭脚,酸笋,还有一些芋头配菜,便啥都没有了。   鸭脚,田螺腥味大,自是要下香料才把那股味儿压下去。   白子慕早晓得云来客栈会来这么一手,让邵师傅做的时候,下的香料用小网兜包了起来,煮好了就捞出来。   这会儿邹掌柜是翻来翻去,也没见着啥。   他让后厨的师傅过来瞧瞧,能不能照着做出来。   田螺鸭脚煲红彤彤,油汪汪,那师傅看了半响,心里大概有谱了。   红,那么就是下辣椒面。   油,那就是下油多。   鸭脚、田螺腥,那么想来是下了姜就行了。   毕竟他们做菜的,要想去腥,一般都是拿姜和米酒。   那大厨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因此自信得很,完全没把这菜儿放眼里。   他同邹掌柜说稍等,进了后厨,让小二去外头买料,镇上压根就没人卖田螺这个玩意儿,那小二还跑镇外的农田里去摸了两斤回来,那师傅见料都买好了,然后捣鼓了一下午。   他是干得信心满满。   毕竟先头那烤鱼,不就被他琢磨出来了。   虽然味道比不得福来客栈,可却也是受欢迎,其他几个客栈,可是都没琢磨得出来。   邹掌柜是一边骂,一边把田螺鸭脚给干完了,原是想尝两口,试个味道就行了,吃多了,他总觉得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吃着吃着,好似越吃越上瘾。   他娘的,这味道还真是不赖,难怪的客人都往那边跑,不过等着他们做出来了……   邹掌柜哼了一声,不由笑起来。   三百文,有些食客依旧是觉得贵,毕竟鸭脚这玩意儿哪里值钱。   这田螺,以前就更没什么人吃了,田里一大堆。   三百文,有些人觉得花的多少是有点冤。   云来客栈和福来客栈在打擂台的事儿,他们也是晓得的,大家不舍得去福来客栈吃,就想着等云来客栈推出来了,他们再去大吃一顿。   结果左等右等,云来客栈一点动静都没有。   邹掌柜先头也想得好,可后头实在是做不出来。   那师傅做出来的田螺鸭脚煲瞧着的虽是一个样,配菜一样不少,也红彤彤油汪汪,可那鸭脚煲腥味重得很,加上又放了酸笋,还有螺,那味儿,刚端出来的时候,邹掌柜是闻了一口都要呕。   又腥又臭,味道比茅房里的味儿还难言。   这个咋的给客人端上桌?   那师傅也是无奈,他是照着经验做的,鸭脚炸之前,他还冷水下锅焯水去过腥,那田螺也是洗了又洗,他是琢磨来琢磨去,做了十来道,才做出这么个成绩来的。   虽然味道还是差,可他实在是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邹掌柜拍着桌子骂他吃白饭。   那师傅听着也是有点气大,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这人菜咋洗的都不晓得,竟还有脸骂他吃白饭?   这厨艺一道,那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就算只单单炒个白菜,油温几成热下菜,火候咋的掌控,不同人做出来,味道都不能保证一模一样。   现在是对方用的咋料他都不晓得,能琢磨出这般来,他都觉得自己厉害了。这人站着说话是不腰疼,竟还骂他吃白饭,他娘的。   邹掌柜让他再去琢磨琢磨,可琢磨了两天,依旧是做不出来。   这玩意儿又不像烤鱼,只要姜、葱花,辣椒这些大料下得多,就能把大多鱼腥味儿给掩盖掉。   但酸笋那味儿咋的去?这个放了姜也没效果,压根去不掉。   田螺里头的泥又怎么整?总不能下锅前叫它自己吐出来。   师傅端上来的鸭脚煲依旧是臭。   邹掌柜忍着那熏人的味儿尝了几口,那鸭脚一点也不软烂,田螺里头吃着吃着,里头竟是还有泥。   同着福来客栈做出来的,简直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止。   人那是越嗦越上瘾,他们这个,只两口,他隔夜饭没从下头出来,倒是想哪里进又从哪里出……   算了,不推了,吃死人可就麻烦了。   云来客栈做不出来,先头观望的客人,这下也只得往福来客栈涌。   邹掌柜听下头人来报,说今儿福来客栈人又满了,那排队的客人几乎要从福来客栈外头排到街头去。   邹掌柜摁耐不住去看了眼,下面的人虽是说的夸张了些,但客人也确实是多。   他心里酸溜溜,回来不由发了好一通脾气。   客栈里头的管账先生是邹掌柜的侄子,以前上过几年私塾,后来学不下去,被邹掌柜引荐到客栈里,做了那管账先生。   这会儿邹越见他脸色不好,赶忙放了账本,亲自给他倒了杯茶:“叔,别气了。”   “能不气。”邹掌柜没好气的说:“咱店里的客人都跑那边去了,少爷吩咐的事儿没办成,后头肯定少不了一顿骂。”   见邹越一脸不以为然,似乎是觉得骂一顿就骂呗,反正又不痛不痒的,也不会掉块肉,邹掌柜一巴掌直接朝他头上扣去。   “你个傻不愣登的,咱们少爷什么脾气你不懂?被骂一顿是轻,要是他气得狠,没准的直接开了我们也说不定,不然你当我吃饱了撑的,那么着急。”   邹越闻言,脸色也不好看了,不由慎重了起来:“那叔,我们该怎么办?”   “问我我问谁去,要是有法子,我还能让咱们客栈冷清成这样?”邹掌柜没好气的说。   云来客栈平日客人不多,算账这活儿轻松,东家人也大方,一个月能给他四两银子的月钱,要是被开了,想再找这么一份活儿,恐怕就难了。   邹越心里不由得有些急,他垂眸沉思片刻,突然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好法子。   福来客栈之所以能抢了他们的客人,全是因为推出了新菜肴。   要是没了新菜肴,那打价格战,福来客栈就不是他们云来客栈的对手了。   这田螺鸭脚煲,要是没了鸭脚……   田螺可以跟村里人买,酸笋、芋头也是。   但鸭脚,除了去鸭行买,旁的地儿可无法给福来客栈提供这么大的量。   如此,只要他们跟鸭行的说一声,让鸭行不做他们福来客栈的生意了,岂不就行了?   邹越越想越觉得此法妙哉:“叔,您看这样这样行吗?”   邹掌柜不言不语,定定看他半响,邹越见他脸上没半点喜悦之情,心里不由惴惴不安,莫名有些忐忑。   “叔,您……您咋的这么看我?”   邹掌柜又跳起来,一巴掌扣到他头上,恨铁不成钢的骂他:   “你小子,平日闲时我叫你少看些话本子,要多看多学,可你就是这么学的?”这法子要是能行,他早那么干了,还让福来客栈嚣张成这样??   邹越:“叔,咋了嘛?”   邹掌柜:“你还问咋了嘛!你知不知那鸭行是谁开的?”   这个还真不太懂,邹城想了半天,试探着回:“是城西的郭家?”   “那牙行里头如今的管事你可晓得是谁?”邹掌柜又问。   牙行生意做的大,这个邹越懂:“是陆家。”话落,他眼睛骤然一缩。   邹掌柜见此:“晓得我为什么打你了?”   邹越点了点头。   郭家和陆家,那是有亲戚关系在里头的。   当年郭家夫人给郭家生了个儿子,后来郭家夫人那当家汉子命不好,年纪轻轻就沉船死了,郭家夫人一个养不起孩子,通媒婆介绍,带着孩子又改嫁去了陆家,后头没两年,给陆家也生了个小汉子。   如今那两小汉子长大了,一个去牙行里头做了事,一个则是开了鸭行。   陆家汉子和郭家汉子同母异父,郭家那汉子入了陆家后,虽是没同继父性,但听说两兄弟感情颇是好。   要是他们动了郭家汉子的鸭行,那他弟弟能袖手旁观?   这牙行不是私人开设的牙行,而是正经的官行,背后站着的乃是县令大人。   鸭行先头那鸭爪子卖不出去,如今好不容易有人肯买了,他们若是上门去不让人卖,那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人家肯罢休?   那定是不能啊!   沈家背靠傅家,傅家后头又站着个知州。   这知州乃是从五品文职官员,而县令乃是正七品。   照理说,他们应该是不用惧着楼县令。   但这县令后头有人。   楼县令刚上任那会儿,大刀阔斧,砍了一批人贩子,后头顺藤摸瓜,摸到了后头的主事,那人乃是府城的黄家黄宗盛。   县令派人前去抓拿黄宗盛,黄家贿赂无用,便同知州求救。   知州陈家和黄家,那也是有些关系在里头的。   知州亲自召见楼县令,想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黄宗盛,如果想要政绩,他可以想旁的法子给他挣。   可楼县令没同意,知州大人还说他不识好歹,不卖他这个面子,是不是不想混了?让他想清楚了再行事。   楼县令无惧,只说这面子要不要卖,他去信问一问恩师,看恩师什么个意思。   后来也不晓得咋的回事儿,黄宗盛还是被抓走了。   楼县令又安然无恙,没丢了官帽,明眼人便都晓得了,这楼县令,上头恐怕是有人。   怕是来头还不小,连着知州大人都不敢得罪。   楼县令家那公子,虽是个二愣子,但极为讲义气,读书没读出个什么名堂,上次县考还考了个倒数,但大家都晓得,他自认得白子慕后,那是三天两头的往福来客栈跑,同着白子慕是称兄道弟。   若不是如此,白子慕敢跟他叫嚣?敢骂他沈家脑子有问题?   人旁的菜都不推,就偏偏推这个田螺鸭脚,摆明了就是预防他们再搞小动作,才来了这么一招。   毕竟这菜儿,三样重头料,样样味都重,还一个赛一个的‘臭’,一个环节弄不好,做出来的东西,其味堪比嗖了的潲水。即使知道用的啥吃食也无用,仿都仿不来。   可防不来,还能使旁的坏。   若是推的别的菜,要是用上猪蹄啥的,他们可以叫猪肉摊的不要卖与福来客栈。   可这鸭行,他们还真动不了。   这人真是走一步看百步,不得不说,是个脑子活络的,想得弯弯绕绕,把一切他们能使的手段都给堵死了,是压根不给他们半点出手搞事的机会。   邹掌柜都有些佩服,可惜,不是自己人,这聪明人站在敌对阵营里,就让他觉得有些棘手了。   正这般想,一小二跑过来,说福来客栈的白掌柜来了。   想到上次遭到的挤兑,邹掌柜眼皮一跳:“他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啊!”小二还没来得及说话,白子慕已经笑眯眯的从门口进来了。   邹越见到他,瞬间感觉眼前一亮。   之前他就听人说,那福来客栈的白掌柜是个贼拉俊俏的,比得江娘子还好看。   如今一瞧,果真是如此,这人那模样,真真是和话本上写的俊俏公子似的。   邹掌柜一见他,就满肚子气:“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客栈不欢迎你。”   “哎呦,瞧你说这话。”白子慕脸皮厚得很,直接走到柜台前,吊儿郎当的依着,目光落在邹掌柜的脸上:   “我看你这脸色,似乎是有点不太好啊!咋了,可是病了?”   他一拍大腿,不给邹掌柜回话的机会,又继续道:“这怎么得了啊!您老心里变态就算了,身体可一定要健康啊!不然里外都有毛病,那不得直接吃席了。”   邹掌柜颤着手指他:“你……你……”   白子慕自顾自的环伺了一圈,见着大厅里一个客人都没有,空空荡荡的,颇是寂寥,几个小二还像嗑了/药一样,一副萎靡不振,不由抚掌笑了起来:   “哦,我知道了,你脸色不好看,是不是因为店里的生意不好,打包了我的菜,可又做不出来,想使旁的招,可又不敢使,所以气着了啊?上次不是学着我们做烤鱼了吗?这次怎么了啊?没本事跟着学了?”   邹掌柜:“……”   “学不出来也不用气嘛。您一把年纪了,得有个乐观的心态。”白子慕拍着胸膛:“就像我,那肚量就大得很了,之前被你们抢了客人,我就一点儿也不气。不去攀,不去比,不拿畜生气自己,这样才能长命百岁,福如东海,你这样的,恐怕得短命哦。”   皱掌柜气得身子猛颤,都要站不稳了,被邹越扶着,抖着手指着白子慕,愤怒出声:“你滚,你滚。”   白子慕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模样:“哎呀,我好言相劝,你不说声谢,还叫我滚,你这老头还真是不识好歹。”   云来客栈早前是明里暗里的出阴招,实行低价,把大多客人抢走了还不算,还一条活路都不想给他们福来客栈留。   晓得他们长期和郑家买鱼,还暗地里警告了郑家一顿,害得他们得重新找供应商。   福来客栈被针对了一阵子,害得他少赚了一大笔银子,白子慕肚子里早憋着一股子火气儿了。   云来客栈在这次交锋中败下阵来,翻身无望,这机会难得,白子慕自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不趁机狠狠怼他一顿,他都咽不下这口恶气。   “你……你……”邹掌柜额角都暴起了青筋,两眼一翻,几乎要昏厥过去。   白子慕将人气了一通,又笑眯眯的走了。   晚上下工回家,蒋小二三个娃子又去田里头捡了一筐螺,蒋小三和沈鸟鸟一起搬回来,气喘如牛,见白子慕下工回来正要进家门,立即喊丫丫。   “哥夫救命啊!救命啊!”   白子慕瞥了一眼,直想锤死他们,差两步就能到家门口了,还救个屁救。   “快来啊哥夫,好重了。”   白子慕叹了声。有些人一出生就在罗马,而有些人一出生就是牛马,他上辈子真是欠的这几个的。 第120章   白子慕过去帮忙,见筐里的螺个个土鸡蛋那么大,都愣了。   见白子慕过来,三个小家伙立马邀功:“哥夫,我们捡多多螺了,哥夫有空了就给我们做田螺鸭脚煲吃好不好呀?”   白子慕一看那螺就噎了,这搁生化危机,里头的螺变异了怕是都不敢整这么大。   这明显的就是福寿螺。   但中国古代并没有福寿螺。福寿螺是在一九八一年时才被引入中国的一种外来物种。   这里咋的会有??   白子慕纳闷了下,想了想,又觉自己多虑了,他学历史时,也没见哪个朝代有会生孩子的哥儿,这大周连哥儿这种第三性别都有,区区福寿螺,有了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蒋小二三个小家伙只觉个头大,里头肉就多,蒋小一不给他们去河里摸,他们跑田里去,找了一整天,差点把人家的地头都踩烂了,辛辛苦苦,才摸了这么一箩筐回来。   但福寿螺不能吃。   蒋小二三个小家伙听见白子慕这么说,简直是如遭雷劈,小心肝当场就裂开了。   村里人不吃螺,加上家里之前没养过鸭,蒋小二几个平日都不会去捡这玩意儿,自是不熟悉。   之所以认得这玩意儿还是先头路上碰见人捡了,他们好奇的问一嘴捡这个干嘛?大家便道拿回家砸了喂鸭。   蒋小二和蒋小三听人这么一说,就晓得了这玩意儿能喂鸭,但田螺和福寿螺他们却是分不清的。   不说他们两,村里一些人家对于田螺和福寿螺,也是傻傻分不清,只觉都一个样,也就年纪大些的能认得出来。   “怎么这样呢?”蒋小三一抹眼泪,语气伤心极了:“小三在地里都被冻出鼻涕了,结果……都不能吃一口,太可怜了。”   蒋小二眼眶也红通通,又‘跑’到背篓旁边,捡了个福寿螺起来,眯着半边眼睛看,还是不敢相信:“哥夫,可是小二觉得这个跟螺螺一模一样啊!为什么它不能吃。”   沈鸟鸟大眼睛早已泪汪汪:“就是啊!为什么不能吃嘛!明明都一样呢。”   白子慕都不知道他只一句话,就让他们遭受如此大的打击,看他们那个样子,他也委实是心疼,只得耐心解释:“福寿螺里头有寄生虫,吃不了。”   “什么是寄生虫呀?”蒋小二是一头问号。   “就是很小很小的虫子,它寄生在福寿螺的身体里。”怕三个孩子不懂事,等他去上工了,背着他偷偷煮了吃,白子慕说得很是详细。   前头还在科普,正正经经的,可后面的就跟个鬼故事似的。   什么这虫子煮不死,吃了会肚子痛,还会爬到脑袋里,把脑浆喝完了,长大了,就会从鼻子、眼睛、耳朵里爬出来,然后人就得翘辫子了。   三个小家伙听得一脸惨白,被吓得魂不附体,差点都要尿裤子了。   怎么这么恐怖呢?   这什么虫啊!这么的牛逼森*晚*整*理,竟然煮都煮不死。   这福寿螺以后打死他们都不摸了。   呜呜呜,太恐怖了。   白子慕看那满满一筐福寿螺,有点无奈,这玩意儿是害虫,捡回来了又直接丢外头好像也不太好。   蒋家外头是村道,村道一旁下面是水沟,水沟过去就是一片平坦宽阔的水田。   要是这些福寿螺直接丢水沟里头,那跟放虎归山没什么两样,他扭头吩咐蒋小三和沈鸟鸟,让他们扛远处丢了。   “直接倒水沟里不行吗?”沈鸟鸟说。   白子慕摇摇头:“不行啊!这个是害虫。”   蒋小三吸了吸鼻子,他们这个年纪,对一切未知的事情都格外的好奇:“哥夫,什么是害虫啊?”   白子慕又科普了一番,蒋小二几个小家伙懂了。   沈鸟鸟之前没住村里,但蒋小二和蒋小三却是村里长大的,两岁后还经常的跟着蒋小一去地里,每年刚插完秧不久,蒋小一就会带着蒋小三去地里‘巡逻’。   福寿螺三月下旬就开始产卵,它们最爱趴在稻苗上头产,那些卵深粉色的,推成一小堆,这些都得掰下来踩掉,不然等里头的福寿螺出来,地里的庄稼就得遭殃,有时大家在河边见着,也会踩了,一个不留。   蒋小二和蒋小三之前见过几次,还懵懵懂懂,问蒋小一踩那蛋蛋干什么?那蛋蛋红红的,看着挺好看啊!   蒋小一说留地里它们会吃庄稼。   原来吃庄稼的就是害虫。   这个会吃庄稼,那怎么行啊!   庄稼种不好,就得饿肚子,他们三个都是挨过饿的,懂得饿肚子最难受了,这会再看那福寿螺,那表情是恶狠狠,活像被那一筐螺给绿了一样。   三人对视一眼,蒋小二立马去推白子慕:“哥夫你累累了,快去屋里休息。”   蒋小三和沈鸟鸟则跑后院去找斧头。   家里只有一把,蒋小三还跑到隔壁钱家去借,斧头重,且锋利,钱阿叔怕他拿去玩,伤到自己,还问他要干嘛?   蒋小三捏着拳头:“小三想砸害虫。”   借到斧头了,三人就在村道上开干。   蒋小二没有力气,举不动斧头,就把福寿螺一个一个的摆到地上,蒋小三和沈鸟鸟则是打地鼠一样,一斧头一斧头的往福寿螺上砸。   “大坏蛋,看鸟鸟砸死你,砸死你。”   “敢吃庄稼,吃小三一斧头。”   白子慕听见动静和蒋小一出来看,见他们那个样,不知道是正义感爆棚,真的恨这害虫,还是恨这福寿螺长得太像田螺了,让他们白做工,晚上没螺嗦,心里憋了气无处可使,这才找了由头发泄到这些福寿螺身上。   一筐的福寿螺全砸完了,村道上是尸横遍野。   那福寿螺真真是死无全尸,个个是稀巴烂,真真是惨不忍睹。   看着就像是道德沦丧人性扭曲的不法分子干的。   白子慕觉得三个孩子这个样,好像有点狠了,正想要不要改天给他们做个思想工作,蒋小二三个小家伙先蹙起了眉头。   他们杀了好多螺啊!   太罪孽深重了。   蒋小二挠了挠头,说他们害死螺了,不能再让它们就这样躺着,该送他们一程,让它们入土为安。   蒋小三和沈鸟鸟深觉得此话有理,立马跑院子里去找锄头,蒋小一问他们要干嘛,蒋小三一脸严肃:   “我们要给螺螺办席,大哥,你不用管我们,你去忙吧,等小三忙完了,再去帮你。”   然后白子慕和蒋小一就见他们拿着小锄头,在路边哼哧哼哧挖了个坑,然后又拿铲子把方才被砸得稀巴烂的福寿螺全铲坑里去,给它们填了土,埋了个小鼓包,还每人找了三根小棍子,来来回回一通忙活后,他们才跪在鼓包跟前,咿咿呀呀起来,像小寡妇上坟似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以前蒋小一经常带蒋小二和蒋小三去吃席,因此他们见得多了,这会儿模仿得相当到位。   白子慕就见蒋小二一边哭一边喊:“福寿螺啊!你死的好惨啊!怎么年纪轻轻就走了。”   “是啊,你们下辈子记得投个胎,不要再做福寿螺了,要做田螺,然后小三再去找你们。”   蒋小二想了想:“还是别做螺了,做个人,还是做大少爷的那一种,天天能吃好好,穿暖暖,富贵一生。”   “是啊是啊,一路走好啊!鸟鸟给你们插香香,哎呀,小二哥哥小三哥哥,好像应该还要倒点酒啊,可是我们都没有酒,怎么办啊?”   “对哦,我去厨房打点水来。”蒋小三又往家里跑,兴冲冲的,还很激动,连站在院门左侧的蒋小一和白子慕都没看见。   “那鸟鸟去点摘叶子来当杯子。”   “那小二给它们守灵,你们快去快回。”   搞得跟过家家一样,后头蒋小三笑呵呵的:“好好玩啊!我们再来一次。”   沈鸟鸟兴冲冲道:“好。”   然后三个小家伙又哭唧唧起来。   “啊……福寿螺啊!你们走了,让地里的小福寿螺们怎么办啊!它们孤儿寡母的,要没活头了。”   蒋小三说傻,还是有点傻的,同个算术题,白子慕只教两遍,蒋小二和沈鸟鸟就能大概理解了,有时还能举一反三。   可蒋小三不行,得教三四遍他才能懂,寻常不督促,他是啥也记不住。   白子慕有时候教的心累,就沉默不语的盯着他的脑瓜子看,想着他这小舅子脑瓜子要是用不到,就卤了吧!怎么傻成这样。   可再傻都得教,跟着白子慕学了几个月,蒋小三简单的算术会了,一些字儿也都会写了,但有时候白子慕问,又是一问三不知,所以白子慕有时候也很迷惑,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学到半点东西。   但这会儿他觉得,这孩子应该是学到点东西了的。   因为蒋小三好像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又开始跩成语了。   他喊起来:“不对啊二哥,它们没有孩子了,它们已经拖家带口,被满门抄斩了。”   “哦,对对对,那你们一家子安心上路。”蒋小二又哭嚎起来:“冤有头债有主,是斧头砸的你们,你们要是有怨,就去找斧头!不要来找我两个弟弟。”   沈鸟鸟把三根树枝插土里去,又倒了点水在树叶上:“走好啊!鸟鸟不送你们了。”   “想送也送不了啊!”蒋小三说:“等下到了西天,那里的死鬼见小三这样帅气帅气又还会流鼻涕的小鲜肉,被小三迷死,不给小三回来,那父亲和大哥哥夫,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沈鸟鸟眨巴着大眼睛:“小三哥哥,你说的对头啊!”   白子慕:“……”   蒋小一:“……”   蒋小一真是想动手,上去撬开他们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竟然还觉对头!   白子慕觉得他遇到真的神经病了,他抹了把脸,深深呼了口气,同蒋小一道:   “当初我说我们家这三个,全是傻小子,你还要跟我犟,非说只有小三傻,现在你看看他们这个样子,你真不觉傻吗?”   蒋小一呐呐的,也有点觉得,但怎么说,这都是他弟,哥不嫌弟傻,于是他嘴硬道:“小孩子都这样,其实不是傻。”   白子慕也没养过孩子,之前接触过的唯一一个,还是他玄孙孙的小孙子,六岁,但是个很沉默寡言的孩子,从不闹腾,就读于什么国际双语贵族学校,听起来就很牛逼的样子。   而且那小子一回来,要是见他在,立马恭恭敬敬问好,给他端茶后,就会自个去练琴,看着就很自律正经,大人似的,一点都不像他这三个小舅子。   于是他半信半疑问:“是吗?”   蒋小一把自己都给说信了,笃定道:“是了是了。”   “那就好。”白子慕松了一口气,要是三个孩子都没有脑子,那以后可咋的办。   客栈里生意好,要用的田螺多,这螺镇上也没人卖。   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事儿也不难做,就是摸个螺,连着孩子都做得,没啥难的。   于是蒋小一喊了竹哥儿和雨哥儿四个到家里来,问他们做不做。   一斤螺,可以给他们两文钱。   这两文钱和白捡的实属没什么两样,虽说少,可田螺这玩意儿又没什么人吃,又不像肉,也不像菜,卖得自然就便宜了。   冬日活儿少,呆家里也不晓得干啥,有活儿做,又能赚钱,竹哥儿几个哪有不愿做的。   竹哥儿不敢置信,呼吸都乱了:“让我们摸螺,一斤两文钱?”   蒋小一:“嗯。”   竹哥儿虽然快高兴得找不着北了,但他脑子尚且清醒,很快回过神来:“是三哥你自己要用吗?是你要的话,我们帮你摸,不要银子。”   之前蒋小一经常让蒋小二他们带煎饼子出去,让他们见着竹哥儿几个,就分些给他们吃。   上次办喜事,裘老板送的布多,蒋小一给大姐二姐送了一些,后头又给大房送了一点。   大伯娘和二伯娘拿来,给几个孩子做了衣裳。   这会儿那衣裳就穿里头,竹哥儿几个记得恩,虽然两文钱这个价很高,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但哪些银子该挣,哪些银子不该挣,他们都是晓得的。   蒋大石道:“是啊三哥,我们不要银子。”   “不是我要,是你们哥夫那客栈里头要,你们摸得了,卖给他们。”蒋小一说。   竹哥儿抿了抿嘴,感觉眼眶有些酸涩,沉默了半响:“谢谢三哥念着我们。”   “都是自家兄弟。”蒋小一见他红了眼眶,拍了拍他肩膀:“哭什么哭?要赚银子了还哭啊?是不是美的?”   竹哥儿:“……三哥尽会笑话我。”   蒋小一笑了起来,晓得他脸皮薄,不再打趣他,叮嘱着:“你们捡得了,便直接背去给你们哥夫,不过一天捡个三百斤的就行了。”   店里一天也就能卖这么多。   毕竟田螺鸭脚煲,里头又不单单只田螺,一般都是放一斤左右的量就行了,但有些客人比较喜欢嗦,有时候也会放个三四斤。   “嗯!我们晓得了。”   “不要捡福寿螺。”蒋小一说。   平日不咋的接触,竹哥儿几人一听,立马愁起来了。   福寿螺和田螺,他们也是傻傻分不清。以前捡了喂鸭,鸭也不挑食,反正是螺都吃,大伯娘几人也没想着教他们认着玩意儿,因为认了也没啥的用。   见他们不懂,蒋小一便说了,虽然田螺和福寿螺从外表看,相似度很高,但其实细心一点,也极好辨认,田螺个头小一些,屁股尖,福寿螺个头则是大一些,屁股钝一点。   竹哥儿几人记住了。   “那三哥,我们今天就去捡。”   “去吧,记得别往大河里去。”蒋小一说。   “知道了。”   竹哥儿四人一路笑着回了家,心头小鹿乱撞般,是既高兴又激动得无法言语。   毕竟他们也能赚银子了。   能为家里分担点负担,他们还是高兴的。   外头田螺多的是,只要他们勤快些,一天两三百斤不是问题,如此……那一天就能赚几百文了。   想到这里,几个孩子面面相觑,呼吸都重了。   大伯娘见他们从门口进来,便急吼吼的找背篓,还换了草鞋,不由问了一嘴:“干啥去啊?大冷天的,换鞋干啥子?小心受寒了。”   这鞋子是厚布子做的,穿出去摸螺,脏了可咋的是好,晚上又穿什么。   竹哥儿几人就这么一双鞋子,哪里舍得让它脏。   雨哥儿一边换鞋子,一边道:“我们要去给三哥摸螺。”   前两天白子慕和蒋小一带着三个孩子去摸螺的事儿,大伯娘也听村里人说过一耳朵,不过家里忙,她也没寻得时间过去问一嘴,晚上问了二伯几个,他们也说不清楚。   二伯和蒋大牛几个是勤快的,去上工时就闷着头做事,总想着一天三十文工钱,不多做些,这银子拿了怕是得烫手。   前头下工那会儿他们从竹棚出来,见着厨房外头的大水盆里装了满满一盆螺,虽是有些好奇,但赶着回来吃饭,便也没来得及问,隔天去,却是又忘了这事儿。   大伯娘纳闷得很:“你三哥要那玩意儿干啥?”   “不知道。”雨哥儿老老实实的摇头:“三哥说,让我们摸得了,就背去给哥夫,一斤给我们两文钱。”   “啥!!!”大伯娘吃了一大惊,都严重怀疑是不是自己听岔了,凳子都坐不住,猛的站起来:“雨哥儿刚你说啥子?一斤两文钱?没驴娘?”   雨哥儿检查好背篓,见着底下没漏洞,一把背到了后头:“没有啊!三哥就是这么说的,不信你问四哥。”   竹哥儿也点了点头。   大伯娘迟迟回不过神来。   堂奶奶和二伯娘在厨房里头也听见了,这会儿急匆匆的出来,想细问一番,但竹哥儿几人想到自己也能赚银子了,那是激动得很,都迫不及待想立马去捡田螺,哪里还待得住。   蒋小二、蒋小三和沈鸟鸟上次没捡对螺,这次又屁颠屁颠的想跟竹哥儿他们一起去。   蒋小一见蒋小三不背他自己的小背篓,而是背着个大背篓,那背篓平日都是他和蒋父在用,很大,比蒋小三都要高快两个头。   蒋小三背着,那背篓底部都还拖在地上,走路都摇摇晃晃。   蒋小一过去,想帮他拿下来,让他拿自己的,可蒋小三还不让,扭着小身子躲开他的手:   “大哥,小三想背这个,这个大大,才能装多多,小三想背这个。”   他是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又激灵得很,仿佛一休哥附体,瞬间有了脑子。   这会儿就聪明了,他那背篓那么小,装不了什么,大哥很爱吃螺呢,他也爱,他要捡很多很多的田螺,让哥夫再给他们做香香,让大哥吃多多。   他最爱大哥了。   蒋小一哪里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死活不愿,也只能随他去。   上次吃了一顿田螺鸭脚煲,三个小家伙是念念不忘,隔天起来就去外头摸螺,蒋小一本来也想去,但白子慕说要是客栈推出这个菜了,那么香油势必要用的多,让他们多做些出来。   蒋小一想到这里,就留家里忙,外头水沟不算得深,但也不浅,里头淤泥软得很,以前他插完秧脚上沾了泥,都会去水沟里头洗,那水沟里的水,都能没到他的膝盖。   但几个小家伙个头矮,要是站水沟里,大概也就能勉强露小半个脑袋。   三个孩子穿的厚,外头那衣裳是货真价实的棉袄,湿了水后重得很,要是一不小心栽进去,怕是怕爬都爬不起来。   上次沈鸟鸟刚栽过一次,蒋小二和蒋小三想把拉沈鸟鸟出来,结果却是死活都拉不动。   要不是叔公正巧路过看见了,赶忙把他从水沟里抱出来,这会儿沈鸟鸟估计得安详的躺在山上。 第121章   蒋小一那会儿是后怕得不行,不敢让他们三个自己去水沟里摸,但若是跟着大房几个一起却是行的。   七个孩子,一路高兴得大吼大叫,大房家四个高兴,是因为要能赚银子了,蒋小二三个,则是想着又要能嗦螺了,噘着小嘴儿嗷呜嗷呜的乱叫,活像被狼精附体了一样,那是吵吵囔囔,猴子来了怕是都不知道先打哪一个。   竹哥儿见他们三这个样子,委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也不晓得这几个小的今儿咋的了,一到河边,蒋小三几个就打了鸡血似的,小身子一个哆嗦,然后直接冲了过去,跪在地上,二话不说撸了袖子就开摸,摸螺时,那表情更是恶狠狠,像饿了几百年,见啥都不肯放过了一样,摸上来后,竹哥儿就见着他们三看着手里的螺一个劲儿的流口水。   竹哥儿都怕一个不留神,他们直接将田螺塞嘴里。   咋了啊这是。   之前他带他们来摸螺喂过鸭,那会儿也不见他们这样啊!   简直是积极得让人可怕。   文娘也被他们那模样整得有些惊悚,小心翼翼说道:“小三,鸟鸟,这东西不好吃。”   蒋小三看着他,严肃道:“好吃的。”   “三哥哥说的对头,这个田螺很好吃很好吃。”沈鸟鸟吸溜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的把田螺放到背篓里,然后又开始摸了。   摸了一晚上,差不多有一百斤。   这会儿去镇上也赶不及了,田螺只能先倒盆里,明儿再背去。   白子慕刚到家,屁股都还没有坐热,蒋小三从外头急吼吼的跑进来,两只小手儿红彤彤的,一碰到白子慕,白子慕都打了个颤:“干嘛去了你,手像个冰块似的。”   蒋小三吸吸小鼻子:“我们去摸螺了,摸了这么多。”他抬手比划了一下,高兴的不停跳着:“哥夫哥夫,重重了,你去帮我们背回来好不好呢?”   白子慕:“……”   他是骡子吗?   怎么挑柴叫他,背个田螺也叫他,上次叫,这次还要叫。   这几个混账小子,他屁股都没坐热,就来叫他去干活。   生产队的驴怕是都没他这么劳心劳累。   蒋小一朝外头看了眼,雾蒙蒙的,推了他一下:“赶紧去,不然天要黑了。”   白子慕:“……我屁股累,它说它想歇一下,要不你去吧!”   蒋小一还要忙着煎牛油,而且他都听季老先生和三个小家伙说了,这人平日去上工,大多时候都搁屋里睡大觉,如此累啥累?   蒋小一:“你快去。”   白子慕:“……我屁股真的累……”   话没能说完,他咻的转了口风:“这一趟必须得去,立马的去,再累都得去,你是我夫郎,我哪里舍得让你去。”   蒋小一见他蹿出门,急吼吼的跑了,笑了几声,放下了手里的刀,继续翻煎起牛油。   田螺要放清水里养些时候才能吃,蒋小二三个小家伙是知道的,因此也没有闹。   隔天写完大字,竹哥儿几人就来了。   今儿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他们就背着昨儿摸到的田螺给福来客栈送去了。   到了门口也没敢进去,以前偶尔得了空,跟着大伯娘、二伯娘来赶集,路过福来客栈时,大伯娘和二伯娘总说这地方,里头吃饭的都是富贵老爷,以后他们要是自个来,走这边就注意些,别冲撞到了贵人。   说得多了,竹哥儿几人,对福来客栈便生出了一种敬畏心理。   他们背着背篓在门口徘徊,又伸着脖子瞧瞧往里头看,目光好奇又向往。   见着里头实在是好,干干净净的,又不由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上的鞋。   今儿来的匆忙,没顾得上旁的,路上薄雪化了后,道路湿滑得很,草鞋两边满是黄橙橙的泥巴,裤腿上也沾了些,又见里头正在擦桌子的小二一身衣裳,料子不算得好,但干干净净,竹哥儿几人穆然生出一股无所遁形的窘迫感。   阿瓜昨儿就得了白子慕的吩咐,眼见着时辰也不早了,擦完桌子到门口一看,见着竹哥儿几人,立马客气迎上去:“你们是白掌柜的几个小舅子吧?”   竹哥儿愣了一下,连忙点头:“是是是,三哥叫我们去摸螺,摸得了就给客栈送来,他说三哥夫会要。”   “是要的。”白子慕经常带蒋小二三个小家伙来上工,客栈里头的所有小二都看得出来,他虽是经常揍三个孩子,也最喜欢欺负他们,但明眼人都明白,他其实疼三个孩子疼的紧。   这几个虽是虽不是亲的小舅子,但沈鸟鸟这个捡来的,白掌柜依旧是疼他,对他同着蒋小二和蒋小三没啥子差别。   因此阿瓜这会儿面对竹哥儿几人,是丝毫不敢怠慢,见燕娘小小个,却背着个大背篓,伸了手想帮忙,燕娘没敢劳烦他,慌慌张张说不用,阿瓜也没强求,想领他们往后院去。   雨哥儿尴尬道:“我……我们鞋子脏。”   “没事没事,你们跟我来。”   一百多斤,得了两百多文,晓得他们是白子慕家的几个小舅子还有小姨子,捡的螺也是尽挑大的捡,还洗干净了才送来,都是实在人,季老先生暗暗觉得满意,便给他们算了个整。   那铜板沉甸甸,捂着袋子从镇上回来的时候,四人晕乎乎的,只感觉做梦一样。   他们第一次通过自己的双手挣到这么多的银子,以前虽是也干活,但那些活儿,成果来的‘缓慢’。   像天天的割猪草,养几个月,母猪下猪仔子后,猪仔子卖得了银子,那银子也没经过他们的手,因此他们先头也没什么实感,不像摸螺,摸得了送来就能立即的换成银子。   这会儿他们也能赚钱了,第一次产生一种‘自己终于不再是爹娘的负担了’的感觉,几个孩子激动得无以复加,差点哭出来。   他们回家喝了一碗白菜粥,又火急火燎来叫蒋小二三个小家伙。   大伯娘和二伯娘几人看着桌上红绳串着的铜板,是目瞪口呆,迟迟回不过神来。   我的乖乖!   二伯娘恍恍惚惚的,脸上神情还带着些不可思议:“竹哥儿他们几个昨儿就出去捡一下午,就……就赚了这么多?我……我咋的觉得这么不真实呢?咋的感觉跟做梦一样。”   这银子啥时候这么好赚了?   大伯娘也是震惊得无以复加,口水都咽得有些艰难:“是啊!这银子要不是就搁我跟前,谁同我说咱们庄稼人,一天就能赚两百文,我是万万不敢信的。”   而且,这银子还不是蒋大树和蒋大牛赚的,而是家里四个小的赚的。   二百多文,这跟天上掉馅饼有啥子区别?   也不怪大房的激动。   堂奶奶半天才缓过神来,她解开红绳,数了五十文出来,推到大伯娘跟前,交代道:   “你去镇上割两斤肉回来,一斤给二房那边送过去,剩下的银子,买些红糖,回来熬点姜水给几个小的喝。”   这银子虽是好赚,但大冷天的,站水沟里摸螺,那是冷得够呛。   蒋大石是个汉子,不要紧,但竹哥儿、雨哥儿、燕娘三个,却是打紧的,毕竟以后还要嫁人。   姑娘、哥儿体质偏寒,冷水碰多了,寒气进入体内,容易引起关节疼痛,以及手脚冰凉等不适症状,这都不是最要紧,要紧的是有些甚至会影响后期怀孕。   但多喝点姜水,将寒气排出来,到也无甚大碍。   以前熬姜水,那都是热了水,把姜拍扁了就放锅里一起熬煮,煮久了味儿就能出来了,但这种姜水喝起来又辣又呛鼻,大人喝的时候尚且都难以下咽,更不用半大的孩子。   放了红糖会好些。   堂奶奶到底是心疼几个孩子:“煮好了也喊小二他们三个小的一起来喝,老三和小一见天的忙,怕是没空给他们熬。”   蒋父是个汉子,难免的粗心,蒋小一年纪又轻,有些事儿也不算得懂,怕是没想到这个。   “我晓得了。”大伯娘拿了银子,立马就往镇上去。   村里人见大冷天的,他们七个娃子,大的大,小的小,整天的背着个背篓在外头跑,到处的摸螺,水沟里的摸完了,又跑水田里头去,大冷天的,裤脚挽到大腿,不晓得那几个小的冷不冷,但她们光是看着,都打哆嗦。   蒋小二几个没下去,就趴水沟边上,那水沟旁的田埂,几乎都要被他们踩塌了,也不晓得摸那玩意儿是要干什么。   “是不是给家里的鸭摸的?”有人嘀咕了一句。   “那不能吧!昨儿我见他们摸了三大背篓,蒋家大房就养了两只老母鸡,二房虽是有几只鸭,可也不至于能吃那么多啊!”   “确实。”有人眉头微皱:“蒋家二房那三个娃子,是不是得了啥子病啊?”   “啊?”   “我昨儿在溪边洗萝卜,就见他们三个一直在流口水,这会儿你们看,也还在流。”   大家看过去,还真他娘的是。   蒋小二好一些,就嘴角亮晶晶,蒋小三和沈鸟鸟,趴着摸螺,那口水跟细丝似的,晶莹剔透,又十分粘稠,摇摇晃晃坠在空中,就是咋的都不断。   怎么这么多口水啊?   晚上白子慕回来,晓得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总想嗦螺,特意带了一特大份的田螺鸭脚煲回来。   蒋小一和几个小家伙都要高兴坏了,蒋小三和沈鸟鸟更是直接在院子里头跑了起来,噢耶噢耶的一顿乱叫。   知道家里这几个是个厉害的,没有十来斤,怕是都不够造,这次白子慕让邵师傅下的料多,田螺倒是没下多少,下多了,盘装不好带回来,到家了白子慕才又跟着蒋小一刷了将近二十来斤螺,又剪了尾巴,这才放到了锅里,同着刚才带回来的鸭脚煲一起炖。   想来是当真喜欢吃这玩意儿,几个小的不用蒋小一吩咐,自己就给摆好了碗筷,然后一手拿着碗,一手紧紧的攥着筷子,乖乖巧巧的坐着。   这一晚上大家是嗦螺嗦到脖子抽筋,也过瘾了。   蒋小一直接炫了三碗饭,白子慕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让他别只顾着嗦螺。   蒋小一见着碗里的豌豆尖,眉头微微拧起来:“我不太爱吃这个。”   啊!   这不能吧!!   先头这豌豆尖和烤鱼煮的时候,这小哥儿吃起来也是相当的猛呢!   今儿没有肉,豌豆尖单煮,就放了猪油和盐,味道定是不太好,白子慕道:“这么煮你不喜欢吃?”   蒋小一点点头,又夹了颗螺,才道:“嗯,它有一股豌豆尖的味。”   白子慕:“……”   白子慕在他大腿上用力的拧了一下。   这小哥儿真是找打的。   豌豆尖没有豌豆尖的味,难道还能有屎味不成,竟说这种话。   蒋小一也不觉得痛,还笑起来,两只眼睛弯如月牙,嗦完螺,他到底还是把碗里的豌豆尖全吃了。   夜里洗漱完躺床上的时候,那肚子都是鼓着的,虽然刚刚吃得相当兴奋,但这会儿摸着肚子,他面色又有些忧愁。   白子慕关好门,上了床后挨着他躺下:“怎么了?你这表情,没吃饱啊?”   蒋小一捏着肚子腰间那一层软肉,不太高兴的道:“我觉得我好像有点胖了。”   “……”白子慕是啥话也不敢说。   这哪里是只有一点,以前瘦,那腰,说句盈盈一握都不为过,如今……   伙食好就是不一样,他夫郎那小屁股如今是肉乎乎的。   看他不说话,蒋小一戳了戳他:“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胖了了?”   白子慕钻到被子里,一只手缓缓从他衣角探入,轻轻揉着他的肚子,流连逡巡片刻,才抚上他的腰,拿手丈量了一下:   “没有胖啊!刚刚好,瞧着也不肥,就是有点肉嘟嘟,跟水桶差不多而已。”   “你才跟水桶一样。”蒋小一气得锤了他一拳,这人尽是会说实话,也不晓得哄哄他。   白子慕埋在他脖颈处低低笑了起来,一手在蒋小一的肚子上轻轻揉捏着,声音温润如玉:   “别烦了,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肉点好,摸起来舒服,你也不要瞎担心,以前你瘦成猴,没个人样,我都还能瞎了眼喜欢上你,以后你即使胖成猪,你也大可放心,我也依旧是会爱你。”   他的神情太过认真,一字一句都像锥子似的,敲击着耳膜,又仿若往火苗上,猛的倒了一桶油,火焰瞬间朝天蹿。   蒋小一心里暖呼呼,被抚过的地方一片炽热,又流窜向全身,他身躯微微有些颤抖,羞脑的锤了白子慕一下,嘴上言不由衷:   “什么叫瞎了眼看上我,你这人油嘴滑舌,我才不信你。”   屋里烛光微黄,不甚明亮,影影绰绰,却照得对面的人脸庞越发的柔软,白子慕看着他,喉咙有些发紧,下腹紧绷:“我油嘴滑舌?没有吧,不信你尝尝。”   蒋小一没反应过来,呆滞了一秒:“怎么尝……”   “这样尝啊。”白子慕低下头,吻了他一下。   蒋小一羞羞的,感觉被什么东西冲昏了头脑,那股热流瞬间从天灵盖蹿到了脚掌心,然后又一路向上,盘桓在胸口,他看着白子慕那幽亮的瞳仁,脸色酡红道:“那……那就尝一下吧!”   这次再不似方才那般浅尝辄止,白子慕吻上他的唇,舌尖顶开牙关,闯入他口中吮/吸□□。   蒋小一都要被吻晕了。   白子慕:“油不油?”   蒋小一:“……”   白子慕:“滑不滑?”   蒋小一:“……”   蒋小一看他笑得一脸坏,明显是在打趣自己,锤了他一下:“不许笑,不然等下我打你。”   白子慕嗓音克制且隐忍,两手枕在头下,看着蒋小一:“来,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厉害。”   蒋小一笑呵呵的,两个人躲被窝里玩了一通。   晚上胡闹得晚,隔天白子慕睡到大中午才起得来。   客栈里如今是忙得很,他囫囵吃了两口蒋父熬的粥,便急急忙忙要往外头走。   蒋父看他刚吃了半碗:“不喝了?”   “上工要迟到了。”白子慕说。   蒋父看了眼天色:“这会儿都快晌午了,不是早迟了吗?晚森*晚*整*理到一个时辰也是晚,迟两个时辰也是晚,反正都是晚,还那么赶干啥子,先把粥喝了。”   他到底是疼这个哥婿,放下早上刚去地里拔的一筐香菜和葱花,起身给他碗里又添了一勺粥,晓得他爱吃笋,方才见他起了,他还特意炒了一盘,这会儿还热腾腾。   白子慕听他这么说,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又坐了回去,慢腾腾的灌了两碗粥,又把一盘子炒笋和二个鸡蛋全干完了,这才摸着肚子去上工。   蒋父见他都干了两碗粥了,还像没吃饱一样,走路瞧着是一点力气都没有,步子慢悠悠,好像风一刮过来就得倒了。   但蒋父晓得他什么德性,这小子是上工不积极,没劲一样,但下工回来那速度,快得是狗都撵不到。   蒋小一还没起来,蒋父也没去喊,三个小家伙又跑外头去摸螺了,蒋父洗了碗,又往锅里加了瓢水。   以前穷,那锅煮了菜是半点都不油,随便弄点温水就能洗干净了。   如今顿顿油汪汪,又大冷天的,那锅里全是一层白油,不烧点热水,拿冷水洗很难洗得干净。   水热了,他拿着丝瓜瓢在锅里刷了刷,又把洗锅水倒桶里,这玩意儿到底是有些油,倒外头浪费,拿去喂猪却是顶顶好。   锅洗了两遍,才勉强洗干净,蒋父这才开始煎牛油。   第一锅刚煎好,蒋小一揉着眼睛进来了,蒋父看他一副没睡醒的样,不由指了指旁边的锅:   “里头热了水,还有两鸡蛋。”   蒋小一脸微微有点热,他这会儿才起来,至于为什么,那是不言而喻,他多少是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臊得耳朵都要冒烟。不过今儿肚子暖洋洋的,那感觉说不上来,就好像干渴的田野得到了浇灌。   其实白子慕起的那会儿他就醒了,可昨儿闹得太过,他腿软得厉害,因为屁股开过花,后面那处还有些尴尬的疼痛,这会儿走路都有些勉强,但他也不过羞了半会儿就像个没事人一样了:   “谢谢父亲。”   蒋父摆摆手,正想叫他快些洗漱,这个时辰了,肚子怕是要饿坏了,让他赶紧的吃两鸡蛋,可话都还没说出口,就听着院子外头有人喊。   那声音有些熟悉。   蒋小一刚打了两瓢热水,听见动静还伸长脖子往外看了看,不过没见着人:“谁啊?”   蒋父擦擦手:“不晓得,我出去看看。”   到了外头一瞧,竟是黄家两老。 第122章   黄老汉和黄老太没进院子,就站门口,见了蒋父,是既高兴,又愧疚。   “安小子。”   蒋父见了他们两,感觉有些诧异:“岳……黄伯黄婶,你们怎么来了?”   他家住村尾,这明显不是路过。   黄老汉没敢进屋,依旧是站院门外,拘谨道:“来看看几个孩子。”说着,他还朝院子里张望了一下,院子里空空荡荡,没见着人,不由有些失望。   蒋父对这两人,感情是有些复杂的。   以前他们两是岳父岳母,所以他敬着,尊着。   后头晓得了黄秀莲的事儿,不可否认,他是曾埋怨过这两老的。   怕闺女未婚先孕,传出去给家里丢脸,所以瞒着他,把黄秀莲嫁了过来。   可却让他成了笑话。   刚合离那段时间,一些汉子,总背地里说他是个大冤头,白给人家养闺女,还一养就是十几年,现在人家亲爹一回来,人是拍拍屁股就走了。   真真是大冤头,惨的咧!   蒋父觉得黄家两老这事儿做的,真是缺了大德。   可后头合离了,他去镇上找活儿做,有时碰上黄老汉,大概是晓得他难,黄老汉总会偷偷给他塞银子。   也就那么几次,塞的也不多,每次都是十来文或二十来文。   这两老如今快七十了,腰背佝偻得厉害,好几年前就干不得活儿了,黄老太也早不管家了,家里赚的钱,如今都是大儿媳在管。   两老人家,没个手艺,要存那么十来个铜板,怕是也不容易。   之前在李家干活,黄老太晓得了,也总搁村口巴巴等他,然后问他三个孩子过得咋样。   蒋父先头有些埋怨他们,可后头又觉这两老实在是好坏难评。   大冷天的,路又滑,走这么一趟不容易,蒋父最终叹了口气,将他们迎了进来。   蒋大树和二伯三人听见动静出来看了一眼,见着是这两老,也是一怔,不晓得他们咋的突然来了,见蒋父面色平静,还让人进了院子,他们便客气的打了声招呼。   这年头木炭比肉贵,因此村里人取暖都是烧的柴火。   蒋家如今虽是条件好了些,做生意也陆陆续续赚了一点,但孩子用的多,还要存银子带蒋小三去看病,还要起房子,因此家里也没有买炭。   堂屋漏风,冷嗖嗖的,厨房里生了火,倒也算得暖和。   蒋父领着两老进了厨房。   蒋小一看见黄老汉和黄老太,高兴得要跳起来,激动道:“外祖父,外祖母?”   黄老太一看见蒋小一,眼眶立马就红了,晃着身子朝他张开手。   “小一啊!我的乖孙啊!祖母总算是见着你了。”   蒋小一快六年没见着他们了,孩子一天一个样,老人也是如此。   黄家两老如今苍老得厉害,再不似记忆中的模样。   蒋小一是差点都没认出来。   黄老太枯槁如树皮般的双手一直抱着他,嘴上乖孙乖孙的一直喊。   蒋小一也没忍住,一把回抱住了黄老太。   不晓得是自己高了,还是外祖母老了的缘故,蒋小一觉得怀里的老太太,比记忆中的矮了,也瘦了。   以前黄老太能轻而易举的把他抱起来,他也一直觉得黄老太厉害。   但这会儿他才发现,原来外祖母那么的瘦小。   只不过六年,她已经一头花白,如今一根黑发都不见,再不像旧时模样……   蒋小一鼻子穆然一酸。   黄老汉看见他,也高兴,但他是个汉子,话也不咋的多,只拍了拍蒋小一几下。   蒋父从饭桌下拿了两凳子出来:“坐着歇歇。”说罢又要去洗锅说热点豆浆给他们暖暖身子。   黄老汉忙道:“别忙了别忙了,我们吃过早饭才来的,这是我给几个孩子带的鸡蛋,你拿着收起来。”   蒋父接过篮子,那里头搁着差不多八/九个蛋,蒋小一抹了把眼泪,这才挨着黄老汉和黄老太坐下。   黄老汉看着他,欣慰道:“几年不见,咱小一长高了啊。”   蒋小一笑起来:“是高了一点点,不过十八岁后个头就没咋的长了。”   哥儿、姑娘一般个头窜的比汉子快,但汉子二十一二左右,才开始停长个头,姑娘、哥儿却是十六七就开始不竖着长了。   蒋小一这个头同旁的哥儿比,还算得高。   黄老汉笑道:“是大了,今年都二十咯,不过二十了咋的还哭鼻子,我记得以前你可不咋的爱哭。”   “可不是,那时候来咱家,被老鼠钻裤筒里,他都没哭。”黄老太情绪稳定了许多,这会儿笑得满脸褶子。   蒋小一抹了把眼泪:“我是想你们,一时忍不住。”   黄老太拍拍他的手,闻言也叹了口气:“祖母这些年也想你。”   旁的她没再多说,蒋小一也晓得,他那两个舅舅以前总想巴结丘大柱,怕两家继续来往,会惹丘大柱不高兴,他们自个不会来蒋家串门,也不许两老来。   黄家两老如今是看儿子脸色过生活,儿子儿媳是个厉害的,每次一提,家里就吵得厉害,因此即使再想外孙,两老也只得作罢。   蒋小一知道他那两个舅不喜他上门,而且这寻常走亲戚的,空着手去也不像话,但要是提着礼去,那多多少少定是要花些银子,再加上这些年又见天的忙,为了给蒋小二赚药钱,他是一日都未敢停歇,因此即使两村离得近,就那么几公里路,他也没去寻过两老,也怕寻过去,两老为难。   前儿阵子丘大柱和黄秀莲卖了宅子,遣了雇奴,从镇上搬回来了。   先头那宅子虽是买了下来,不用月月交那租金,可没了活儿,家里便是断了银钱。   丘大柱比蒋父要大些,有四十一二了,这年纪还能干。   但镇上活儿少,不是天天的都能寻着活儿做,就算是有活了,那一天也就能赚个二十来文。   黄秀莲在家要吃要用,菜、油、盐、水,还有柴火,这些杂七杂八的加一起,一天都去快三十文了。   赚的都不如花的多,先头存的银子,丘翠翠隔三差五的回来,被哄去了大半,后头丘大柱被白子慕打了一顿,躺了十来天,又是吃药又是看大夫,剩下的那点银子,差不多也全花了个干净。   虽是回村丢脸,但没点傍身的手艺,在镇上到底是难过,要是哪天没找着活儿,那该怎么办?总不能全吃那点老本,花完了,以后老了,动不了了,那吃啥子?   回去种种地,种种菜,水和柴火这些不用花银子买,一天算下来,也省了不少。   先头丘老太都不晓得他们咋的突然回来了,只以为是许久不回,想家了,所以便回来住几天。   可结果住了大半个月,也没见丘大柱回镇上去,丘老太便问了一嘴,这才晓得丘大柱丢了活儿了。   丘老太都愣了:“儿啊!你可别跟娘开这玩意。”   丘大柱:“没骗你。”   “真丢活儿了?”丘老太急急道:“不是先头一直都干得好好的吗?咋的就突然丢了啊!你让唐家那小子帮忙了没有?”   唐文杰到底是个童生,丘老太觉得这孙女婿是个厉害的,没准找他帮忙疏通疏通关系,便又能回去了。   可再厉害,能厉害过楼宇杰?   楼县令乃平阳镇父母官,说是土皇帝都不为过,楼宇杰不仅是童生,人还是县令的儿子,在他们这儿,那是等同于太子般的存在,唐文杰怎么帮?   丘大柱寻上门去的时候,唐文杰晓得这事儿的时候,那脸色都变了,后头婉拒了他的恳求,说他也没法子。   等着丘大柱走后,唐文杰还警告丘翠翠,让她以后少回娘家。不然要是楼少爷晓得了这事儿,知道他和丘大柱有关系,怕是会多他颇有微词。   丘大柱后头听见丘翠翠这般说,他就晓得了,这女婿真真是指望不上了。   丘老太只觉天旋地转,被人当头一棒打了个踉跄,声音都哆嗦了起来:“那你先头认的那大哥呢?找他帮忙了没有?”   丘大柱摇摇头:“大哥说帮不了。”   丘老太这下是又气又怒:“先头我早就同你说了,把三娃子过继过去,你偏的不听,说他大了些,想过继那蒋家的病秧子,你看看,如今好了吧!孩子没过继过来也就算,还把这么好的活儿给丢了,以后你咋的办?”   她声声指责,没有半句安慰之言。   先头丘老太还想着,如今身子还硬朗,能做些活儿,就留村里,帮着老二家的做一些,以后老了,干不动了,就去镇上同老大住,也做做富贵人,让着丫鬟们伺候伺候,看看啥个滋味,好好享受几年,让村里人羡慕羡慕。   可如今老大竟是丢了活儿了,这让她如何不恼。   因着工作的事儿,丘大柱已是难受又后悔,丘老太不宽慰两句,偏的还要火上浇油,丘大柱憋了大半个月的火气一下就全涌了上来。   丘大柱之前想着,这事儿瞒得一日是一日,毕竟传出去了,多多少少有些不光彩,但那天他同丘老太在院子里吵的时候,声儿大,没出半天,整个柳江村便都晓得丘大柱的事了。   丘大柱没了活,黄家那两汉子知道,巴结没用了。   昨儿黄老汉出去捡松叶,路边的雪化了,路过山脚下的小道时,他鞋上沾满了黄泥。   其实许多村道要是走得多了,踩得夯实的话,一般下雨或是落雪,走在上头倒也干净,但一些小道要是刚开挖,或者不紧实,一踩上去,全是泥泞。   黄老汉见鞋子脏了,就想去河边洗干净了再回去,到的时候正巧的几个妇人在洗衣裳,先是说冷,冻死个人,然后又说原是想搁家里热点水洗,但我家那老婆子说我矫情,洗个衣裳还要热水,浪费柴火,一个劲的叫我来河边洗。   另一妇人一听她这么说,就好像找到了知己,也埋怨了起来,说前几天她就是热了水洗的,结果她家婆是看她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晚上吃饭时,还故意问她搁房里没出嫁那会儿,是不是小姐,咋的那么金贵。   大家说了几句,埋怨完了,那就要开始说旁的了。   不知怎么的,就又提到了丘大柱和黄秀莲,说到黄秀莲,那少不了的,又说到了蒋小一和蒋小二几个。   “上次我去赶集,半道上见着蒋家那哥儿挑着两个弟弟还要那个捡来的孩子去了镇上,你们别说,蒋家那三兄弟,长得还真是好看。”   “我以前也见着过,不过可惜啊!那蒋小二和蒋小三都五岁了,可那会儿我见着他两,哎呦,那个头矮得哟,都没三岁的娃儿高,是瘦瘦小小,穿着的衣裳还旧得,瞧着我都觉得可怜。”   “可别说啥子可怜了,如今人蒋小一招了个出息的汉子,现在过得老大好。”   黄老汉听了半响,没去洗鞋子,默默回了家,晚上就和大儿子说了,想来看看几个外孙。 第123章   要是搁以前,黄家老大肯定是不愿,没准的还要骂黄老汉几句,但晓得蒋家这会儿已经起来了,丘大柱又没了活儿后,他便‘嗯’了声,还破天荒的让黄老汉带些鸡蛋来。   今儿没有落雪,但风刮得厉害,烤了下火,又聊了半响,黄老汉轻轻的拍着蒋小一的手背,慈爱的看了他好一会,才笑着说:“咱小一胖了些。”   蒋小一:“……”   黄老太这会儿是看蒋小一哪哪都好,听了黄老汉这话立马就不高兴了:“哪里胖,你是老了眼睛不好使了是不是?”   黄老汉解释道:“我是说他比以前瞧着胖了些,不过胖了好,圆嘟嘟的好看。”   蒋小一:“……”   外祖,我谢谢你。   几人又说笑了几句,黄老汉才往外头看:“小二小三呢?不在家吗?咋的没见人?”   蒋小一不用想都知道:“他们去外头摸……”   话都没说完,曹操就到了。   “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啊!红红火火啊向九州啊!哎呦一二哟,哎呦哎呦一哎呦……”   蒋小二三个小家伙跟着白子慕上了两节音乐课,这歌儿刚教了一遍,歌词也记不住,就胡乱的唱着。   他们嘴巴那是多得要命,那小嘴儿总是闲不下来,到哪儿都是叭叭叭的,在村里是走到哪吵到哪。   晚上睡觉,也依旧是不肯闲,明明天天在一起,可三个小家伙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有时候躺龙猫床里了,油灯也吹了,见着蒋小一走了,他们三还要讲悄悄话,不叽叽呱呱讲半个时辰,好像就睡不香。   外头那声音带还着奶气,蒋小一笑起来:“他们回来了。”   黄老汉和黄老太立马激动起来,刚扭头往门口看,就见外头冲进来两个小娃娃。   个顶个的可爱。   蒋小三和沈鸟鸟跑得快,一到家就立马想蹿厨房里找吃的,到了里头见有客人,两个小家伙立马刹住车。   蒋小三眨巴着大眼睛:“啊?大哥,有爷爷奶奶来我们家了啊?”   蒋小一见他胸膛的衣裳上有些脏,拉过他,摸了摸他的衣裳,见没有湿,才道:“这是外祖父和外祖母。”   蒋小三没见过他们,还挠挠头:“外祖父外祖母?什么是外祖父外祖母呀?”   沈鸟鸟拍他一下,严肃道:“小三哥哥,你又没记住啊?哥夫都教过了,娘娘的爹爹叫外公,娘娘的娘娘叫外婆。”   蒋小三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外祖父、外祖母就是外公外婆的意思啊!”   他想起来了,以前过年的时候,二伯娘娘家曾来过人,那天大房做了晚饭,喊了二房过去一起吃。   见着大房家有陌生人,蒋小三还问是谁,竹哥儿说,那是他的外祖父外祖母,蒋小三就懂了,外公外婆,就是外祖父和外祖母,外祖父和外祖母跟爷爷奶奶差不多一样。   自他们两进来后,黄老汉和黄老太目光就没能从他们身上移开。   蒋小一倒还好,这几年不见虽也想,但毕竟是见过。   可蒋小二和蒋小三,他们却是一面都没能瞧过。   如今见着,那是稀罕得很。   蒋小三已经懂了,外祖父外祖母是长辈。   于是他立马鞠躬:“外祖父、外祖母你们好啊!我是小三。”   黄老汉和黄老太急忙应声:“哎哎哎,好孩子好孩子。”   沈鸟鸟裤子有点湿着了,不过蒋小一怕他冷,给他穿了两件,这会儿他帮沈鸟鸟把外头那件脱了下来,放在膝盖上烤。   厨房里暖和,他便没去重新找裤子给他穿,想着等会烤干了,再穿了就行,反正这裤子穿了大半天了,已经脏了,这会儿换了,肯定又要脏。大冬天的,衣裳裤子啥的洗了不好干。   沈鸟鸟便只穿着件薄裤子,他不懂事,见着蒋小三这么喊,他还跟着:“外祖父好、外祖母好,我是鸟鸟。”   蒋家捡了个小哥儿这事儿,周边几个村子都晓得,黄老汉和黄老太早听过几耳朵了。   沈鸟鸟白白圆圆的样,是大多爷爷奶奶们的梦中情孙,很少有老人家能抵御得了,黄家两老这会儿愣了一下后,也立马的应了:“好好好。”   黄老太朝他们招手,满脸恳切和急迫:“过来,过来给外祖母好好看看你们。”   蒋小三和沈鸟鸟压根就不怕人,挨到她怀里后,黄老太这个摸摸,那个捏捏,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娃子长得真是喜人。   蒋小三见着黄老太一头白发,还伸手摸了摸:“外祖母,你头发白白了。”   黄老太满脸慈爱:“外祖母老了,头发肯定就白白了。”   “原来小三也有外祖母啊!外祖母,你以前怎么都没来过小三家呀?小三都没见过你。”蒋小三拧着小眉头。   黄老太抹了把眼泪,心里不是滋味,哽咽道:“外祖母之前忙,就没能来看我们小三,小三不要怪外祖母。”   蒋小三不晓得她为什么要哭,还贴心的给他抹眼泪:“外祖母不哭,你老老了,还流马尿,这样不太好哦。”   马尿??   黄老太和黄老汉愣了一下,而后笑了起来,只以为是蒋小一教的,还瞥了蒋小一一眼。   蒋小一只觉冤得很。   这明明是他夫君教的。   他夫君最爱胡说八道,明明是眼泪,他偏的要教孩子说是马尿。   还有那什么音乐课,蒋小一虽没上过私塾,但去镇上买东西的时候,也听人说过,这读书,就是要写文章,读诗赋。   从没听人说还有什么音乐课。   但夫君说,他以前就是被人这么教的。   他照猫画虎,这样孩子才能像他一样,体智德美全面发展,   蒋小三安慰完人了,便挠着头:“不过外祖父外祖母,你们忙什么……哦,是不是要干活?活多多,所以外祖父和外祖母忙忙的。”   “对。”   “那可以叫小三帮忙啊。”   沈鸟鸟也举起手来:“鸟鸟也可以帮忙呢。”   黄老汉捏捏沈鸟鸟胖嘟嘟的脸,笑道:“哎呦,你们都会干活儿了?”   沈鸟鸟顶起胸膛,臭屁道:“鸟鸟什么都会,干活一点难度都没有,完全是小意思呢!”   蒋小三也猛点头:“可不是。”   黄老汉都听乐了,问他们都会干些什么。   蒋小三掰着小手指头:“小三会割猪草,还会捡柴火,还会喂鸭鸭。”   沈鸟鸟打补充:“还会洗菜菜,还会踩衣服,还会洗碗了。”   蒋小三一吸鼻子:“嗯,弟弟说的对头,反正我们会多多,大哥都说了,等我们再大一点,他还要教我们干别的,到时候我们就什么都会了。”   说起强项,两个小家伙骄傲得不行,小鼻孔都粗了一圈,黄老汉和黄老太正笑着,就见蒋小二小老头似的,背着小手儿,慢吞吞的从门口进来了。   他见了人,发现不认识,马上去问蒋小一,蒋小一同他说了,他才笑着问好。   黄老汉一把激动的抱过他,看他果真像外头人说的那般,瘦瘦小小,个头确实都没三岁娃儿高,心里是难受得要命。   家里虽是有孙子,但外孙就这么几个,旁人总说外孙不比孙子,外孙留的是旁人的血,孙子才是自个家的。   但黄老汉总觉,不管外不外的,那都是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没哪个是不疼的。   两老是稀罕得紧,蒋小二和蒋小三像极了蒋小一小的时候,模样乖巧又可爱,笑得时候眼睛都是弯弯的,酒窝又深,看得两老心都软了。   沈鸟鸟是个哥儿,黄老太这辈子,底下两儿子,一闺女,没个哥儿,以前就宠蒋小一,这会儿见了沈鸟鸟,那也是宠的,见他肉嘟嘟,一捏脸上果然都是肉,黄老太笑得更开心了:   “这孩子真真是长得好。”   蒋小三举起手来:“小三也长得可爱了。”   “对对对,咱小三也可爱。”   蒋小二乖乖的坐在黄老汉的大腿上,晃着两只小脚丫:“外祖父真是有眼光,一眼就看出我小弟可爱。”   他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好像蒋小三是他儿子,因此蒋小三受夸了,他脸上也有光,黄老汉是笑得不行,问他们刚去哪里了?   蒋小二说去干活了。   黄老汉摸摸他的头:“咱们小二这么懂事儿啊?”   “哥夫说了,懂事又勤快的小朋友才有人爱咧。”蒋小二刚说完,就觉这个外祖父又抱他紧紧的了。   他拧着小眉头,想叫黄老汉不要抱那么紧,他有点尿急,抱太紧了,勒他肚子,等下尿出来,可怎么是好,大哥前儿刚给他洗了裤子,挂房梁下,都还没干呢!没有裤子穿,就得光小屁股,光小屁股羞羞。   可抬头见黄老汉一脸心疼,眼眶又通红,蒋小二眨了眨眼,摸了摸黄老汉的脸,又蹭了蹭他,没再说旁的话。   蒋父热了些豆浆,让着两老喝了暖身子,家里今儿也没剩什么肉,昨天剩的一小碗,今儿早上还拿来下面条吃了,蒋父想了想,两老难得来一趟,不留着吃顿饭咋的行,便想去后院逮只鸭杀了。   鸭圈不算得大,抓起来也容易。   家里这几只鸭养了好些时候,但因着顿顿素,个头不算得很大,只四斤多快五斤的样。   这种是水鸭,白毛,要是真养大,那起码能有七/八斤左右,而黑毛的旱鸭个头就小一些了,怎么养,都比不得水鸭大,但相对而言肉会比较香一些。   后院鸭子叫得厉害,黄老汉还想问咋的了?是不是有老鼠咬鸭了,没一会儿见蒋父提着一只鸭出来,拿箩筐倒扣着盖住后,又要热水,两老看出来他这是想杀鸭,说啥都不愿。   “这鸭个头瞧着还能长咧,杀了作甚,别破费,我们坐会儿就回去,别瞎忙活了。”   “拿回去放,再养养,等过年了再给孩子们杀。”   蒋小一原本陪着黄老汉和黄老太,同他们一起逗孩子,见了两老来,他激动之余,也有些纳闷,要是两老只单纯的想他们,才跑这一趟,那他高兴。   可若是为黄秀莲和丘大柱或者是他两个舅舅来的……   蒋小一还是不想再同黄家来往了。   当年黄家势力,不愿搭理他们蒋家,也不念情分,把他关在门外,虽是过去多年,但对黄家,他还是没什么好印象。   不过两老坐了这么许久,旁的事儿都没提,想来不是为着黄秀莲来的。   蒋小一起身跟着去忙:“外祖母你们难得来一趟,吃了饭再回去。”   好不容易见着三个孩子,黄老太也舍不得那般早回去,说那随便煮点吃的就行了,不要杀鸭。   蒋小一没听,直径到案板上拿了把菜刀:“要的,小二他们也想吃。”   听他这么说,黄老太就没再说话。   鸭要抹了脖子,放了血后才能放热水里烫,不放血直接烫毛,那鸭肉会红彤彤的,像死鸭子肉一样。   鸭血也算荤腥,不能浪费,蒋小一从碗柜里拿了个盘,舀了半勺盐放里头,又往盘里倒了半碗清水。   这加盐,鸭血吃起来才有味道。鸭血凝固起来,会有些硬,但若是加了水,那鸭血煮的时候就不会硬了。   鸭不好杀,鸡是一抹脖子不过片刻就挂了,可鸭子却是厉害的,割了脖子它还能跑。   蒋小一抓着翅膀和两鸭脚,蒋父则是抓着鸭头,给它放完血后就松了手,同蒋小一道:“鸭子死不了那么快,你先摁着它,我把鸭血拿厨房去。”   “嗯!我晓得了。”感觉到鸭子挣扎了两下,蒋小一使劲摁住它,摁了半响,见着那鸭子不动了,这才松了手。   可这鸭子也不晓得是不是成精了,竟会诈死,蒋小一刚一松开手,它便歪着脖子,立马扑棱着翅膀往院子外头跑,那鸭血滴滴答答,顺着脖子往下淌,落了一地。   “哎呦我去。”蒋小一下意识叫了一声,立马追出去。   蒋小二和沈鸟鸟听见了,从厨房里冲了出来:“大哥怎么……啊!鸭鸭跑了,大哥,我们来帮助你。”   蒋小一刚才担心鸭子跑丢了,一激动,跑的有些猛,肚子隐隐的有些疼,像是闹肚子,可却又不太像,那种痛很难形容,看见蒋小二和沈鸟鸟来帮忙了,便扶着院门歇息,兜里还有几颗丹药,是他缠着白子慕要的。   这回元丹以前白子慕没化形的时候最爱吃,白子豪弟控,总怕他断了粮,一有空就给他练。   白子慕空间袋里囤了一大推,他不晓得蒋小一为啥的爱吃这丹药,最后想来想去,觉得是不是他太猛了,蒋小一累着了,机体渴望受补,因此才会爱吃这玩意儿。   这么想,又见他没吃出毛病,就给了他一把,让他斟酌着吃,蒋小一是一天两颗,吃了几天,如今就还剩五颗。   蒋小一又掏了一颗出来,不过这次吃了,肚子竟不像往常那般立马就好,还是有些痛。   村里人日子不好过,平日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熬,压根不会想着去看大夫。   除非是顶不住。   蒋小一也是如此,再加上每次肚子痛得也不久,他也就没往心里去。   因为有时想放屁了,肚子也会痛。   他扶着院门,朝外头看。   沈鸟鸟已经追上鸭子了,这会儿一靠近,立马去掐鸭脖子。   那鸭子反扑得厉害,一双翅膀胡乱扇着,沈鸟鸟被扇中了好几下,站都站不稳,手上沾了鸭血,又滑溜溜的,一个没抓稳,又给鸭子跑了。   蒋小三见此,学聪明了,再朝着鸭子追去时,他没用手,而是瞅准后,蹦起来,一屁股直接坐到了鸭背上,那鸭子瞬间动弹不得,伸着脖子嘎嘎直叫。   蒋小三不是什么重量级人物,见鸭子还再叫,又见蒋小一双眉紧蹙,一手抚着肚子,似乎是不舒服,他觉得蒋小一这个样子都是鸭鸭害的,顿时不高兴了:“你乱跑,让大哥不高兴,小三要放屁臭死你。”   说着,他屁股砰砰响了两下。   蒋小一:“……”   这鸭肉会不会臭?   沈鸟鸟也噘着小屁股对准鸭头:“鸟鸟也来,看鸟鸟的无敌大炮。”   可惜屁还没能放出来,那鸭子直接伸长脖子,朝着的他的小屁股啄了过去。   这一下挺猛的。   蒋小一光是看着都打了个哆嗦。   “哎呦喂啊!”沈鸟鸟嗷的叫起来,痛得他想捂屁股,可小手儿脏,裤子要是脏了,大哥又得去洗,于是他只能跑来跑去,疼得他不敢停下来,蒋小一是笑得不行,过去给他揉了揉屁股。   揉了半响,又看了看,屁股上被啄的那地儿果然是破皮了,蒋小一忍着笑问他:“还痛不痛?”   沈鸟鸟眼泪汪汪:“不痛了,谢谢大哥。”他亲了蒋小一下,担忧道:“大哥,你刚才怎么了?”   蒋小一道:“刚才肚子有点痛。”   沈鸟鸟大眼睛眨巴眨巴:“大哥是不是想嗯嗯啊?鸟鸟想嗯嗯的时候,肚子也会痛呢!”   蒋小一仔细感受了一下,别说:“好像还真有点。”   蒋小三最爱大哥,见不得他难受一下:“那大哥快去,小三把鸭鸭压死了,就去给你找木条。”   蒋父打了热水出来的时候,鸭子已经安详的走了。   蒋小三和沈鸟鸟跑外头找了棍子,给蒋小一送去后,这才又进厨房去陪两老。   蒋小一进了茅房,蹲了好一会儿,屁股都凉了,腿也麻了,放了两个屁后,就没感觉了,肚子也没再不舒服,便提了裤子出来。   鸭毛不好森*晚*整*理拔,特别是冬天,鸭身上到处的都是新长的小毛,脖子特难收拾,忙活了大半天才杀干净。   要是先头,蒋小一不怕冷,直接放冷水里拔都行,但他最近有些畏寒,也晓得先头几年他是亏着身子了,不好好养,以后怕是难怀上,白子慕虽说是不急,可保护好身子总没错,身子不好,晚上都不好打仗。 第124章   想着两老牙齿没多少,鸭肉不煮软些怕是啃不动,蒋小一砍了小块,锅热了,又往锅里放了一勺猪油。   白花花的猪油一掉锅里,滋滋作响,没一会儿就化了,与此同时,锅里飘起了香。   见此,蒋小一才把鸭肉倒里头,开始翻炒。   黄老汉和黄老太坐在灶台边烤火,见他放这么多油,那是都看惊了。不过见着蒋父面色平静,两老就晓得了,先头就听人说,蒋家还做了生意,虽然到底做的啥生意,大家也不懂,也没见蒋家的拿去卖过,但想来事能赚着银子的。   鸭肉炒至半熟,待鸭皮开始焦黄了,蒋小一又放了些姜,还有一把干辣椒,翻炒两下,这才加了一瓢水,盖上盖子焖煮。   蒋父捞了几块豆腐,想着等会儿放鸭肉里跟着炖。   光吃肉也不得行,蒋小一让黄老太帮忙看下火,他自个去地里摘点菜。   白菜炒了怕是没一会儿就会冷了,豌豆尖白子慕喜欢吃,前儿刚摘了一次,如今刚发小牙,还不能摘,蒋小一在地里寻了一圈,冬吃萝卜夏吃姜,最后他拔了个大萝卜回去。   萝卜水分多,切成块,跟着鸭肉炖,沾了肉味,再放点香油,定是也好吃。   后头做出来是满满一大锅,那味儿飘得老远。黄家两老都不由咽了咽口水。   黄老太看着蒋父虽是不咋的说话,但一直忙前忙后,晓得了他们当初做的事儿,还能待他们这般……   这汉子,不得不说是个心胸宽阔且懂事的。   蒋父又去外头,想喊蒋大牛几人过来作陪,一起吃个饭。黄老汉吃到一半恍然想起白子慕,看着蒋小一出言道:“不盛点出来留给白小子吗?”   他晓得这外孙婿在镇上干活儿,因此来了这般久,才没过问人去哪了。   这鸭肉一大盆,可他们几个都是汉子,真敞开肚子吃,其实都不够塞牙缝,但蒋家人都是客气的,鸭肉都没怎么夹,因此肯定是要剩,外孙婿回来肯定也有的吃,可吃剩的,和盛出来的,总归是不一样。   蒋小一笑道:“不用,他一般都是在客栈里头吃了才回来的。”   黄老汉点点头。   二伯几人没给黄老太和黄老汉甩脸子,念着人是长辈,态度恭恭敬敬。   以前人做的事虽是不地道,可这么些年过去了,两老又已头发斑白,行将就木,实在没必要再揪着那破事儿不放了。   见着大房几人如此,黄老太垂头默默叹了口气。   当初虽是急着把黄秀莲嫁出去,但他们也是好好给他选了人的。   蒋安上头无父母,下头无兄弟,旁人也都说这人是个实诚的汉子,勤快,有担当,他们是打听好了,才把闺女嫁给他。   后头也证实他们没看错人。蒋安确实是个好的。   丘大柱从边境回来后,直接找家里来,说想娶黄秀莲,黄老汉和黄老太其实是不愿的。   这年头,外界对女性尤为苛刻。   未婚苟且,这事儿传出去,给家里丢脸不说,一个不好还得浸猪笼。   丘大柱去服役,这一去谁也不晓得是个啥情况,如此,他还哄了黄秀莲,占了人身子,从未想过,黄秀莲破了身,他要是回不来,她该咋的办?这事儿一传出去,她又该咋的办。   黄老汉和黄老太打心眼里觉得这就不是个好的。   黄秀莲已经嫁给蒋安,日子过得好,蒋家人都好相处,那两人就不该再有瓜葛,但偏的,黄秀莲一晓得丘大柱回来了,便死活都要合离。   黄老汉和黄老太是劝也劝了,骂也骂了,却一点法子都没有。   先头就对不住蒋家,如今再看蒋父这个样……他们更是对不住人了。   鸭肉焖得久了,又软又入味,自家养的土鸭子,肉也格外的香。   蒋小一见两老专挑萝卜块夹,不好意思吃肉,便起身给他们夹了两鸭腿。   黄老太推拒道:“咋的还给我夹肉,你吃你吃。”   蒋小一抱开碗,一脸认真:“外祖母你吃,其实我不太爱吃鸭腿。”   蒋父:“……”   蒋父满脸愕然的朝蒋小一看去,见他一脸认真,他是差一点就信了。   前儿白子慕带了一只鸭回来,煮的时候,蒋小一觉得实在是饿,还哄了三个小家伙去拔猪菜,然后偷偷在厨房里炫了两根鸭腿。   家里三个孩子,鸭腿不好分,早前蒋小一是轮流给,今儿蒋小二和蒋小三吃了,那么下次肯定就要轮到沈鸟鸟,但三个小家伙恩恩爱爱,一根鸭腿是推来推去,一下说二哥哥身子不好要多吃,一下又说小弟和弟弟还小,才要多吃,如此……   那还不如他干了。   免得孩子为难。   当大哥的,就应该爱护弟弟,保护弟弟,让着他们无忧无虑。   以前一年桌子上都不见得有半点子荤腥,因此但凡有点吃的,蒋小一总想留着给蒋小二和蒋小三,但如今家里条件好,不缺肉吃了,他吃两,应该也没啥。   白子慕当时还在厨房门口给他把风:“你不要着急,慢点吃,他们刚出门呢。”   蒋小一左手一鸭腿,右手一鸭腿,左右开弓:“夫君,你煮的鸭肉真好吃。”   白子慕还怕他噎着了,拍着他的背:“喜欢啊?那下次我再给你煮。”   蒋小一高兴得双眼都弯了起来:“嗯嗯嗯,夫君,你对我真好。”   “废话,我不对你好,对谁好?”白子慕捏着他鼓囊囊的脸,看他小仓鼠一样,是怎么看怎么稀罕。   人说夫妻相处的越了,容易腻,因此才爱找新鲜,但白子慕没这个感觉,他就觉得这小哥儿,是越看他越喜欢,一不见他就想,要是家里有座矿,他娘的,工他都不上了,天天和这小哥儿在一起,亲亲我我,那得多美。   蒋小一挨着白子慕,见他体贴的给自己垂着背,心里美死了,吃得也更起劲,蒋父不过去过趟茅房回来,两鸭腿就只剩白花花的骨头。   这会儿听着自家哥儿这么义正言辞,说得跟真的一样,蒋父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作何表情,脸上的笑意都有些开裂。   老人家总是一有好吃的,就想留给孩子们吃,黄老太哪里舍得吃这鸭腿,总觉得这腿肉多,她一把年纪了,饿不死就成,吃了就浪费了,孩子吃好的,还能长个有力气,见蒋小一不愿吃,又想给一旁的蒋小二,蒋小二也把碗给抱开:   “外祖母你吃,不要客气啊!大哥爱爱你,才给你吃鸭腿咧,小二也爱外祖母了。”   意思是他爱外祖母,所以鸭腿要留给外祖母吃。   黄老太闻言,心里一瞬间就软了,眼眶一酸,又掉起眼泪。   “咱小二真真是懂事了。”   蒋小一吃了几块肉就没再吃了,但不是饱了,而是不敢吃太多。   他和鸟鸟最近是胖了一圈,沈鸟鸟还小,胖些倒是无所谓,可他就不得行了。   以前没成婚,他去河边洗衣裳,经常的听见村里的妇人抱怨,说家里的汉子不得行,有时只一次也就算,还半盏茶就完事儿了。   成了婚的妇人夫郎谈起这种事儿,是丝毫不害臊,还有说有笑的,越说越起劲。   “你这有啥,我家那个现在是三天才愿交次粮,我不提他还都不肯干。”   “婶子,你得体谅体谅叔啊!叔上了年纪了,哪里还比得上以前。”   “上啥年纪,人老张,都快四十好几的人,听张嫂说,他还有劲得很呢!”   “哎,婶子你这算得好了,你是不知道林和家的和黄大家的那两才真真是可怜。”   “啊?咋的可怜?我们当家的都是上了年纪才不得行,这林和和黄大,那才几多岁?才二十好几的人,年纪轻轻的,就不行了?”   上了年纪,体力到底是不比年青汉子。年轻人热衷这种事儿,但随着年纪的增长,热情会慢慢消退,刚新婚的小伙子,那是恨不得天天搁床上,但上了年纪,白天要犁地,要干活,已是累得够呛,晚上一躺床上就不省人事了,哪里还想着那些东西。   这林家黄家两汉子不是不行,林和是嫌他媳妇生了孩子后胖,提不起兴趣,黄大是见他媳妇怀了孩子后肚子花花,瞧着怕,这事儿就不咋的积极。   有人道出实情后,嗤了一声:“哪有汉子不爱干那档子事儿的?这黄大和林和经常的往陆寡妇家那边去……”   话未尽,但大家都懂什么意思。   村里的陆寡妇没生过孩子,年纪轻轻的,她家汉子就在山里摔死了,后头守了寡,也没改嫁,这些年人没咋的干活,但从不缺吃的穿的,还隔两三个月的就能去镇上割斤肉吃,为啥子大家都懂。   胖了当家的难免是嫌。   村里妇人、夫郎爱唠闲,但有些汉子平日干活累了歇田埂边上,偶尔也会说黄话,说起自家媳妇,那也是说刚成婚那会儿咋的咋的好,生了孩子后,那肚皮松松垮垮的,简直没眼看,蒋小一以前就听见了好几次。   没哪个汉子是喜欢胖的。   白子慕虽说他喜欢,不嫌弃,但蒋小一还是不想胖了,女子爱俏,哥儿也是如此。   他要是俏了,夫君才能迷他迷得死去活来,嘿嘿。   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几个小家伙到院子里洗碗去了,黄老太又拉着蒋小一进了堂屋,仔细问他,白小子对你好不好?有没有欺负你?   她也是怕,毕竟和刘虎子一个村,刘虎子虽说没打骂娟子,但黄老太是看得清楚,刘虎子没多瞧得上娟子。   白子慕在镇上工作,今儿来没见着人,但大家都说,他是俊俏得很,十里八乡都没见过这么个好看的,因此黄老太怕人也瞧不上蒋小一。   蒋小一一直点头,说让她放心,夫君对他可好了,从不欺负他,似乎是怕黄老太不信,他还跑屋里,把白子慕刚给他买的棉袄拿了出来,说这是夫君刚给他买的新衣裳呢!   白子慕自个都没舍得给自己买,但却是给他买了,白子慕这是把他放心尖上。   一件衣裳,他不多稀罕,可他在乎的是白子慕的这份心意,蒋小一心里高兴的同时,又不是滋味,前儿活儿都不顾得做了,去山里挖了一筐笋回来,偷偷搁屋里,白子慕回来见了那一筐笋,那是摁着他亲了又亲,还……还捏他屁股。   真是色熊一个。   见他说起白子慕,眼里立马就有了光,还笑得腼腆,脸蛋红彤彤的,黄老太终是放心了。   白小子要是不疼他,他不可能只谈起人就这副模样。 第125章   如今蒋家虽是没起新房子,屋子依旧是旧,但蒋小一和蒋父还有几个小家伙都穿得好,刚吃饭时,他们吃鸭肉的时候也没狼吞虎咽,那么想来是平时经常的能吃到。   孩子过得好就好了。   又聊了会,不知不自觉已近下午,两老腿脚不便,就想着尽早回去,不然天黑了,怕是不方便,也不安全。   蒋小一没多留,傍晚降温,外头更是冷,回去快些也好。蒋小一带着三个小家伙送他们到村口,目送着他们离去。   寒风呼啸,泥路湿滑。   黄老汉和黄老太柱着拐杖,驼着背,走得特别艰苦,满头银发几乎要和路边的雪地融为一体。   村户人家,大抵是年轻时过的太过劳累,吃不好穿不暖,累出一身毛病,晚年又没能好好休养,大多都是六十来岁或七十岁就走了。   高寿老人,多是出自富贵之家,乡野少见。   今日一别,也不晓得以后还能不能再见。   蒋小二几个小家伙也很舍不得,一个劲儿的挥手:“外祖父外祖母,你们忙完活了,要来看小三啊!小三想你们。”   “外祖母外祖父慢点走,不要摔跤了。”   “就是,要小心小心,等鸟鸟长大了就去看你们呢!”   “哎。”黄老汉和黄老太回头,朝他们摆摆手,也是不舍,都没敢看他们:“回去吧!下次祖母再来看你们,小一 外头冷,快带他们回去吧!”   蒋小一目送他们走了,这才领着几个小家伙往家去,沈鸟鸟噘着小嘴儿,似乎不太高兴。   蒋小一蹲下身来,摸了摸他的脸:“我们鸟鸟怎么了?舍不得外祖父和外祖母啊?”   蒋小二和蒋小三也围了过来:“就是啊小弟,你怎么了呀?”   沈鸟鸟吸吸鼻子,两手揪着衣裳,低落的说:“我想我的大外公和小外公了。”   南方这边,有些地方习惯喊外家长辈做外公,有些则是喊外祖父。   蒋小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蒋小三哇了一声:“小弟,你有两个外公啊?”   沈鸟鸟抹了把眼泪:“嗯,我有一个大外公,还有一个小外公。”   蒋小三:“真厉害,我小三都没有。”   蒋小一也不急着回家了,把沈鸟鸟抱起来,又牵着蒋小二他们一起坐到了路边的大石头上,他轻轻拍着沈鸟鸟的背,问他:“那鸟鸟能和大哥说说你的外公吗?”   “能的。”沈鸟鸟鼻尖通红,看起来有些喜感:“我大外公最喜欢摸算盘,我的小外公最喜欢生病。”   蒋小一:“……”   什么叫最喜欢生病?想来应该是身体不好,时常的生病。   沈鸟鸟觉得很是难过:“小外公身子不好,要经常躺床上,他也喜欢摸鸟鸟的小脸蛋,还说鸟鸟乖乖,鸟鸟许久不见他,也不见爹爹,都有点想他们了。”   蒋小一捏捏他的手,孩子最近经常去摸螺,怕手开裂,蒋小一又给他们买了点东西擦手,这会儿摸起来滑溜溜的,蒋小一有些爱不释手:“那你还记得你外公和爹爹长什么样吗?”   沈鸟鸟举着两根手指头:“记得啊!”   蒋小一激动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听他说:“我的外公有两只眼睛,还有两个鼻孔,我爹爹也有呢!”   蒋小一:“……”   谁没有两个眼睛两个鼻孔?   真是白激动了。他还以为这沈鸟鸟突然想起什么来了呢!   哎!!   白子慕先头想让楼宇杰走个后门,帮着沈鸟鸟找找家人,不过楼宇杰说如今衙门里人手都不够,怕是帮不上他的忙。   唐老板和裘老板几个生意做的广,时常的要跑外头去进货,他便托了这几人帮忙打听打听,不过也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白子慕和蒋小一只能哄着沈鸟鸟,说他会尽量帮他找爹爹,沈鸟鸟也不闹,因为他觉得白子慕相当的厉害,一定能帮他找到爹爹。   这般想着,加上脑瓜子小,不怎么装得了事,蒋小一和蒋小二一帮子人陪着他,有兄弟了,又有玩伴了,还有许多好玩的玩具,他便开始没心没肺起来,整天是玩好、吃好、睡好,每次都是隔个几天才会突然悲春伤秋一下,然后同蒋小一和白子慕说,他想爹爹了。   他总提爹爹,想来他爹爹平日对他极好,不然沈鸟鸟不可能总是念着他,蒋小一摸着他的脑瓜子:“鸟鸟很爱爹爹啊?”   “爱啊!”沈鸟鸟说:“爹爹对鸟鸟可好了,爹爹最爱鸟鸟,所以鸟鸟也爱爹爹,不过爹爹总是忙,都不能陪鸟鸟多多,鸟鸟每次都会很想他。”   蒋小一看着他:“那鸟鸟会怨爹爹吗?”   “怨爹爹干什么?不能怨,爹爹做生意也累呢!大哥,我跟你说,我之前有个父亲。但是他跟现在的父亲不一样,现在的父亲爱鸟鸟,以前那个父亲不爱鸟鸟,只爱华哥哥,华哥哥最爱欺负人,是个大坏蛋,父亲还爱他,父亲糊涂蛋。爹爹说,父亲靠不住,心不在我们这里,因此爹爹说,他要努力,赚多多银子,然后给鸟鸟买漂亮漂亮的衣服,还有很多很多好吃的,他要给鸟鸟最好的生活,因此爹爹得离开鸟鸟。”   沈鸟鸟揪着小手指,噘着小嘴儿,又低着头,看起来很是伤心,像路边被抛弃了的,不知所措的小奶猫儿一样。   “爹爹每次出门,他上了马车都会偷偷的抹眼泪,他不想给鸟鸟看见,可是鸟鸟特别牛逼,都看见好几次了,爹爹都是为了鸟鸟,所以鸟鸟不怨他,鸟鸟想他,而且小外公身子不好,要吃多多的药,吃药得去银子,干活了才能有银子拿,爹爹不干活,小外公就得见鬼了。”   他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以前赵云澜出门的时候他不闹,是因为赵云澜都掰开了同他说,沈鸟鸟听得懵懵懂懂,即使舍不得,也没有闹。   后头来了蒋家,他才彻底晓得了,天上就没有掉馅饼的事儿,干活才能有饭吃,不干活,没有银子,就得饿死冷死,于是他更觉得爹爹不容易了。   蒋小一听了半响,也大概晓得,沈鸟鸟他那个爹爹,应当是个做生意的,这行商做生意的,多是要走南闯北。   他低下头看着沈鸟鸟。   沈鸟鸟这会儿看着胖,也结实,但刚来家里那会儿,和蒋小二蒋小三一样,瘦得要命,身上就二两骨头,像个脆娃子,加上年纪小,肯定是不宜跟着大人奔波。   先头家里穷,他去镇上的时候,都是走着去,见着别人坐牛车,他是羡慕且渴望。   后头有银子了,他也同着村长坐过几次,去的时候大家拿的东西多,鸡蛋、菜啊啥的几乎都要堆满了。   鸡蛋易碎,村长赶得慢,那会蒋小一还觉得这牛车坐的挺舒服,两文钱花得值了。   可后头回来,没了货,有些妇人不赶时间了,没舍得坐牛车,便自个走回来。   没了货,又少了人,车子轻了,那牛走得快,蒋小一被颠得胃里都翻江倒海,屁股还痛得要命,从牛车上下来的时候,整个屁股都是麻的。   泥路坑坑洼洼,牛车速度慢些,他都已经觉得颠得厉害了,若换了速度更快的马车,怕是屁股都青。   大人尚且都遭不住,更不用提半大的孩子。   虽说可以在马车里头垫些被褥,如此可减些颠簸,但冬天这么干可以,夏季就不得了。   那会儿热得厉害,搁屋里坐着那汗都能一滴滴的往下淌,更不用说在外头了。   这时候坐马车在太阳底下行走,那真是又闷又热,车帘也不能掀,因为官道马车来来往往,上头灰尘多。   冬季冷,却也颠簸。   夏季除了颠簸,还热,因此大家才总说舟车劳顿。   沈鸟鸟他爹,大概是不舍得孩子同着他受苦,这才总将孩子留家里。   赚银子就是这样,有得必有失,有的人付出了时间,有的人付出了亲情。   沈鸟鸟他爹爹为了银子,背井离乡,天天的在外头闯,赚到了银子,却又不能陪着孩子。   可不赚银子,吃喝拉撒咋的整?   做人,就没有谁是容易的。   蒋小一叹了口气。   这会儿看沈鸟鸟情绪低落,又垂头丧气,蒋小一心疼得要命,正想在驴他两下,可都还没能说出口,沈鸟鸟就已经不难过了,还晃着小脚丫,把外头的厚衣裳掀起来,在里头的小衣兜里掏啊掏,掏了三朵小红花出来,看了看,然后又仔仔细细的叠好,看着蒋小一说:   “大哥,鸟鸟有三朵小红花了,等鸟鸟攒够十朵小红花,见了小外公,鸟鸟就跟哥夫换辣条给小外公吃,小外公吃了好吃的,立马就能好了。”   蒋小一:“……”   蒋小一喉咙有些干哑,没好意思和沈鸟鸟说他上上次也是这么说的,那会儿他还特别感动,觉得沈鸟鸟真真是孝顺。   结果蒋小一感动了没过片刻,就见前脚沈鸟鸟刚攒够小红花,那小红花似乎突然间就烫手了不能再留了一样,后脚便马不停蹄,急吼吼的去找白子慕,说要换Q/Q星喝。   白子慕蹲茅房里,他都等不及,推开门就跑进去,那次要不是他死命拦着,香了夫君十来下,还把麻绳提前藏了起来,沈鸟鸟估计就得被他夫君吊茅房里了。   ……   蒋小二和蒋小三相当讲义气,闻言还把自己的小红花拿了出来:“弟弟,小红花给你。”   “哇,小二哥哥,小三哥哥,你们讲义气了,那现在我们有九朵小红花了,再赚一朵,我们就有Q/Q星喝了。”沈鸟鸟看着手上一叠小红花,开心得不得了,笑得格外灿烂。   蒋小一:“……”   刚还说想换辣条给他小外公吃,现在又说要换Q/Q星了。   这孩子到底是孝顺还是不孝顺啊?   哎……   夫君总说家里这三个小家伙缺心眼,他还不太信,如今看起来,确实是有点。   也不晓得到底是像谁。   蒋小二也高兴:“那我们要努力,今晚哥夫回来,我们给他倒洗脚水,再帮他捶背,就又能赚一朵小红花了。”   蒋小三拍着手蹦蹦跳跳,迫不及待:“对头,走,我们回家热水水,大哥,回家回家。”   蒋小一:“……”   蒋小一只觉身心俱疲,见他们三跑在前头,想着等会儿回去上炷香,让他爷奶保佑保佑他,以后有了娃,让他聪明点,不要像着这三个,不然一窝的傻子,传出去怕是都要被人笑话死。   可后头生了个小面瘫出来,三天蹦不出一个屁,蒋小一又觉得,其实傻子也挺好。 第126章   鸭肉后头还剩一碗,蒋小一全装了给黄老汉和黄老太带回去,又送了几块豆腐,还有一斤饴糖和二十来个煎饼子。   黄老汉和黄老太相互搀扶着,回了柳江村,刚进村口,就见黄秀莲在村道旁边的菜地里拔菜。   这菜地是黄家的,黄秀莲刚回村里住不久,还没来得及种菜,丘老太又不许她去丘家菜地摘,因此平日吃的时候,她只能来黄家菜地里头拔。   见了两老人从村外进来,她站直身,疑惑道:“爹娘?你们这是去哪回来?”   今儿不是赶集日。   柳江村离镇上近,即使要去镇上买东西,也不至于要下午才回来。   黄老汉不瞒她:“去蒋家了。”   黄秀莲愣了一下,好一片刻都没有说话:“……几个孩子都还好吧?”   “都好着。”看她一脸落寞,大冷天的,孤零零一个人在地里头摘菜,又想起方才在蒋家,几个孩子是热热闹闹,如今再看自个闺女,身边冷冷清清……   黄老太到底是不忍心,又念叨起来:“你说说你,当初要是肯听我和你爹一句劝,哪能落得如今这般,你就是不听劝,像被丘大柱灌了迷魂汤一样,啥事儿都看不清,没成婚就敢跟着他乱来,他一回来,你又放着好日子不过,偏的要闹合离,不听我和你爹的话,总觉自个都做得对,如今落得这么个田地,后悔没?”   后悔没?   黄秀莲垂下头,盯着手里的白菜看得出神。   后悔吗?   确实是后悔了的。   ……   丘大柱同他娘闹起来后,丘氏一狠心,便想把丘大柱分出来。   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一碗水总是端不平,人穷时,连爹娘都看不起。   那次分家,丘氏和丘老二原是想把老宅子分给他们,外加四亩地,就让他们自个出去过。   丘家在柳江村条件不算得好,但也不算差,旱地、水田共十来亩,如今只分丘大柱四亩,摆明了是偏心不公平。   怕得外头人说,丘氏还扯了慌子,说丘大柱底下连个儿子都没有,四亩地两个人也够吃,而丘老二底下三个汉子,不多分点咋的行。   丘大柱面色不虞,问丘老二,也同意这么分吗?   丘老二哪能不同意。   他同丘大柱也没啥子感情,丘大柱去边境后,回来直接搬去了镇上,一年到头也就回来那么几次,即使先头感情深,那么久而不见,感情也该淡如水了。   先头念着他出息,丘二柱还当他是哥,但后头晓得他宁可过继蒋小二也不愿过继他家三娃子时,他比丘氏还要愤怒。   自个家的孩子,不比外头人好?   他大哥这么做,有当他是兄弟吗?这事儿传出去,大家也定是会笑话死他家三娃子。   丘大柱这是没把他当兄弟,那他还念啥情。   见着丘老二说听娘的,丘大柱直接一拳砸到他脸上。   凭什么二房孩子多,就多分地?   家里新起的两间屋子,当年是他掏的银子。   如今想给他一破房子就把他们赶出去,想都不要想。   蒋小一那汉子他得罪不起,不敢找人家茬,可丘老二也想往头上踩,那是门都没有。   两兄弟打了起来,丘氏和丘二婶在一旁哭天抢地,丘大柱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比老实巴交的村里人多了一份狠劲,先头又因在县衙里做事,丘二婶对他颇是敬畏,如今人虽是成了落水狗,但那份敬畏似乎深埋根骨,虽是捎有减弱,可依旧存在,她不敢动手帮衬,便一个劲的哭喊,想叫两儿子去帮忙。   “打人了,打死人了,你们两个就站着看你们爹被人打啊!还不快点去帮你爹……”   丘大柱目光凶狠,回头瞥了他们一下,丘老二两大儿子顿时不敢上前。   丘家又乱糟糟,村里人听见动静过来看,见着丘大柱摁着丘老二往死里打,丘老二三个儿子就在一旁傻站着,压根不敢上前帮忙。   大家怕着丘老二被打死,赶忙去拉架,村长问啥子情况,亲兄弟还打架,传出去丢不丢人?   丘大柱说了原委后,目光阴森森的看着丘氏:“娘,你想把我分出去,也不是不行,给我九两银子,七亩地,我就走。”   丘氏气得面红耳赤:“九两银子?你咋不去抢,没门,没门。”   丘二柱:“不给?那行,这家就不分了。”   不分咋的行?   丘二婶不同意。   丘大柱和黄秀莲要是住家里,那么以后老了干不动了,不得搁家里白吃白喝?让她几个孩子养?   不给又不得行,毕竟是一家子,住一起,又是亲大伯,饿死亲大伯这事儿传出去了,这般狠心人家,以后谁还敢把闺女往她家嫁?   这村里人为啥注重名声,因为名声好了,以后家里的孩子才好讨媳妇。   要是名声不好,遭人嫌还不算,以后对娃子也不利。   分出去,那便是各家自扫门前雪,即使是亲大伯,老了干不动,偶尔的过去看几眼,不送啥吃的,人家都说不出旁的闲话来。   送点吃食啥的,送了是情分,不送是本分。   大房得分出去。   可九两银子、七亩地……   这简直是割她的肉。   “这些年我给家里寄了多少银子?”丘大柱指着左手边两新屋子:“这房子也是我给了你们银子起的,我要九两不过份吧?”   大家都觉不过份。   只要银子只要地,旁的都没要,这算起来也是丘老二占便宜了。   毕竟像着锅碗瓢盆、桌子椅子、锄头镰刀啥的,这些零零碎碎的家当,算起来也值不少银子。要是当爹娘的不偏心,真给孩子分家,不说这些东西也要分,就是后院堆着的猪粪、鸡粪,那也是得分的。   村里人都有些看不过去了:“这丘家老太婆,可真真是偏袒小儿子。”   “啥的偏袒了?”有那跟丘二婶关系好的,开始替二房说话了:   “丘家老大先头在镇上做活,这么些年应当是没少赚,这次回村里住,听说先头在镇上买的宅子也给卖掉了,如此,他手里恐怕有几十两不止,就这了,丘老二家那么困难,他竟还要同他们抢这点银子,真真是黑心。”   “照你这么说,你家汉子当年在贾员外家做长工,一年也能赚个三四两银子,那作何的当初你们分家时,你还闹得那般凶?连着后院茅坑里的粪水你都囔着要同你大嫂平分,你大嫂家那么困难的。”   那人被怼得哑口无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见她捂着脸灰溜溜的想跑回家,有人直接笑出了声。   “可不是,还说人家,自己啥货色心里没点数?”   “丘大柱再有银子,那也是他自个有本事赚的,同着分家有啥子关系?这银子,田地,都是爹森*晚*整*理娘的,要分,就得分得公平。”   “不过这丘大柱以后真的回来住了?那活儿是真的丢了?”   “那还能有假?要是活儿还在,他这次咋的一直不回去?”   “哎,那可真真是可惜了。”   “确实可惜,毕竟在衙门里头做事,月例高不说,还体面、出息,以前我还想着,咱们村啊!也就丘家老大和钱虎子最出息了。”   “好端端的,咋的突然丢了活儿了?”   有妇人见她这么问,晓得上次丘大柱和丘老婆子闹的时候她正巧的不在,于是立马的同她说了,说完后不由唏嘘:   “你说这事闹的,孩子没过继过来也就罢,还惹着了蒋家那哥婿,丘大柱之所以丢了活儿,听说就是蒋家那哥婿干的,也不知道丘大柱怎么想,要是想过继孩子,那二房不是还有个三娃子嘛!”   “切,你还不晓得三娃子咋的样?你觉得他那个样子,能养得熟吗?”   三娃子和张大宝是一个样,八/九岁的孩子,人嫌狗厌。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要是旁人家的娃儿,这般岁数儿,都已经晓得帮家里干活儿了,也懂事儿了。   可三娃不说帮着家里干活,还整天的在村里玩,上次丘二婶去赶集,忘了买包子回来给他,三娃子等在村口,见着她们坐牛车回来,直接拦了牛车,问他娘包子呢!。   丘二婶一翻背篓,没见着,便同张大宝说忘了,张大宝一听,当场撒泼打滚,叫丘二婶去给他买,丘二婶想哄他,说下次,谁知三娃子竟直接对着丘二婶拳打脚踢,丘二婶也没气,还一个劲儿的哄他。   后头又见了几次,有些人觉得没啥,只当三娃子使性子,无甚大碍,毕竟还是个孩子,以后大了就好了。   但有些就觉得这三娃子不得行了,已经被丘二婶给宠坏了,脾气又爆又倔,连着自己娘都打。   八岁了,已经是懂事的年纪了。   如此这般,过继过去,养大了有啥的用?怕是以后老了,没挣得银子养他,没准的还要被他打死。   “蒋家那对双生子,我之前去赶集还见过,哎呦那模样,要我是丘大柱,我也宁可过继人。”   有老汉听了这话,嗤一口:“再怎么样,能有自家娃子好。”   那妇人见他上了年纪,也没好意思同他倔。   刘老太站丘家院子外头,听着大家你一嘴我一嘴,心里乐呵。   这丘大柱丢了活儿,于她而言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毕竟丘大柱回来了,那么以后整个村子,最出息的,便只她家虎子一个人了。   不然先头大家说起刘虎子,夸赞他出息的时候,偶尔时不时的总会来这么一句“咱们柳江村可算是压了小山村一大头了,咱们村前有大柱,后有虎子,个顶个的出息,他们小山村却是一个都没有,还是咱们柳江村风水好,不过想来还是丘家老大出息些,毕竟吃的是朝廷的饭,还在镇上买了宅子,之前大家都是村里的,可以后人家可就是镇上的人了。”   刘老太听了这种话,总觉得自家虎子被丘家老大压了一跟头。   如今人丧家犬一样的回来了,她咋的能不高兴,但丘老太这般做,确实是不太地道,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孩子,都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偏心就能偏成那个样?于是没忍住,也说了丘老太几嘴。   眼见着村里人都帮丘大柱说话,丘二婶也急了,又旧事重提,说丘大柱和黄秀莲当年做了那等子事,他们一大家子都跟着遭殃了,给点补偿不得行?   村里人一听,心顿时的就偏了。   是了。   当初丘大柱和黄秀莲这事儿被扒出来的时候,他们柳江村是立马的就出名了。   有时去赶集,周边挨着他们摆摊的同他们闲聊,一晓得他们是柳江村的,立马就来这么一句‘哦,你是柳江村的啊!听说你们村那个黄什么……哦,是黄秀莲,听说这人年轻时不知羞,同人苟合,后头怀着孩子又嫁给了旁人,这事儿是不是真的啊?”   “哎呦,你们那咋的出了个这么不要脸的?是不是风水有问题?”   “你们怎么回事啊?出了这种事儿,竟还把人留村里,要是搁我们那儿,怕是早沉塘了。”   “可不是,这种不要脸的,留着干啥子,不惩戒惩戒,以后村里的年轻姑娘、哥儿怕是都要跟着学了去,那还像个啥子样。”   “你们村里的姑娘,是不是都这个样?”   大家最爱以偏概全,常做那一棍子打死一帮人的人的事儿。   这年头看重贞洁,村里人因着黄秀莲和丘大柱的事儿,那是蒙羞了好一阵子。   这也就算,那会村里好几个姑娘、哥儿已经同人说了亲,男方都送了礼来了,日子也都看好了,后头人汉子那边听说了这事儿,立马不愿了。   柳江村是个个都嫌。   不过后头大家晓得丘大柱在衙门里干活后,倒也没再敢提这事儿。   丘大柱和黄秀莲当初拍拍屁股住镇上去了,他们一大帮子人却因着他两,那是招人指指点点。   丘大柱出息了,但也从没给过他们什么好处儿。如今没有活儿了,还想回来住,门都没有。   村里人立马的囔起来,叫他俩从村里滚出去。   丘大柱哼了声:“好好好。”他指着众人,阴沉着脸:“你们是不是以为如今我不在衙门里头做事了,就能任由你们欺负了?”   大家陡然住了嘴。   这话啥意思啊?   有人想起来了,这丘大柱当初为啥子能在衙门找活儿干啊?那是因为人家认了个老大哥。   丘家老大是因为想抢了蒋小二,惹了蒋小一生气,才遭了祸端。   ——听说丘大柱走的时候,蒋小一曾放过话,说等他夫君回来了,他就告诉他夫君。   蒋小一招的那个汉子,大概是认得啥子人,直接让着丘大柱丢了活儿,丘大柱认的那老大哥不敢帮丘大柱,那时候因为人怕白子慕,不敢帮丘大柱出这个头,、冒这个险。   可他们就是个村里的泥腿子,要银银子没银子,要权没权,人会怕他们?   那肯定是不能啊!一瞬间大家是安静如鸡。   丘二嫂和丘老太也清醒了过来,再不敢闹了。   丘二嫂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大哥上头还是有人的,如今家里没事儿,求不到人头上,可以后怎么样,谁都说不清楚,隔壁村钱家的事儿,她是听过几耳朵的,钱家要不是有蒋小一他夫君帮忙,如今还不晓得是个啥样。   上头有人还是好的,关键时候,可是能救命的。   她腆着脸,说方才都是糊涂了,爹娘都还在,分啥家,大哥大嫂你们就住家里。   她打的什么心思,丘大柱不说全猜了透,但多少也能猜到几分。   如今都闹开了,再住同一院子,抬头不见低头见,心里怕是膈应,丘大柱还是搬了出去,住进了村东头那边的老宅子里。   卖宅子得了笔银子,分家又得了些,老宅子几十年不住人了,丘大柱花了笔银子请人修缮后,还剩四十来两,他是不敢乱动了,就怕花完了,以后老了没得用。   虽说分到了田,只要勤快些就饿不死,但家里人少,地多了也没用,老了干不了,还不是得花银子买吃的。   日子过得扣扣搜搜,人一旦穷了,矛盾和口角就会多起来。   黄秀莲和丘大柱开始隔三差五的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吵,一下丘大柱嫌黄秀莲不会过日子,炒个菜,放那么多油干什么?如今家里什么个情况不清楚?一下黄秀莲又气丘大柱砍了柴回来,觉得冷了就直接往床上躺,被褥都脏了。   日子是过得鸡飞狗跳。   村里人嫌黄秀莲,也不乐意搭理她,心里苦楚都没人说,偶尔的还要遭人议论,黄秀莲日子不好过,不免的也有些后悔了。   要是当初不闹合离,当初同丘大柱的事儿,就不会闹得人尽皆知。   要是不闹合离,她现在应该还在蒋家。   蒋安老实本分,他娘识得礼,把他教得好。他几乎很少开口骂人,闲下来的时候,会和人唠庄稼,但也就仅限于此。   他不会同旁的汉子一样,去说谁家媳妇好看,谁屁股大,谁谁娶了那么个媳妇真是有福了,他从不说这个,也从不像丘大柱那般,邋里邋遢,他以前干完活回来,不管多累,都会洗干净了,才会往床上歇,即使她绣花忘了煮菜,他干活饿了,也不会张口骂她,还让她注意着些,别劳累了眼。   如今想想,蒋父那般温润的汉子,她那时候是咋的想,竟是觉得他那个样子窝囊,没男子气概。   黄老太朝周边看了看,寒风呼呼,冷得很,没啥子人,便挑了两块豆腐出来,用菜叶包了放到黄秀莲的菜篮里:“拿回去煎了吃吧!这是小一给我装的,大柱要是问起来,你便说你买的,不然晓得了,怕是又要气。”   “娘……”黄秀莲沉默了半响,突然说:“要不你帮我同蒋安说说,让我回去……”   话都没说完,黄老汉就骂了一声,别让她乱想了。   这蒋安,他们坑过人一次,如今咋的还能再逮着他坑。   “你当初想合离,我和你娘劝过你,你偏的不听,如今……你自个选的路,你就得自个受,你爹我还想带着这把老脸进棺材,蒋安脾气是好,但人也不是没脾气,你当初咋的对人,你都忘了?好好和大柱过日子吧!大柱脾气冲,你该忍就忍,不然怕是要挨打,我和你娘老了,以后怕是不能再帮着你了。”   黄老太见黄秀莲那难过的样,心头实在是酸涨,想着方才在蒋家,桌上饭菜热腾腾,几个孩子长得好,性子又活泼,家里是热热闹闹的。   要回来时,她去了趟茅房,蒋家后院那是打扫得干干净净,有柴,有猪,还有鸭。   那猪长得胖,大概是喂得好,肚子鼓囊囊的,几乎要拖到地上。   几只鸭子也是,毛光水亮儿。   有猪有家禽,这都是村里人日子过得好的象征。   虽说屋子还是破旧,但不管是院子还是屋里,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瞧着就舒坦,后院挨着墙处,推了一堆柴火,米缸里也是满满当当。   要是自家闺女没闹,如今怕是享福的命了。   白子慕瞧着就是个大方的,蒋小一也孝顺,白子慕不仅在福来客栈当掌柜,还做了生意,这生意都是蒋小一在管,可见白子慕对其信任和宠爱,要是黄秀莲在,蒋小一不招婿,但怎么的,蒋家都能跟着沾点光,哪里会像着现在,临到老了,却是受起了罪,家里冷冷清清,连个孩子都没有,以后老了,该如何是好?   黄老太不敢去指望丘翠翠,因为这娃儿她懂,不是好的,小的时候就不太有心。   以前过年,丘翠翠跟着黄秀莲来,她拿了糖哄她,故意没给蒋小一,就想看看丘翠翠什么反应,结果丘翠翠得了糖,见蒋小一就嗦着手指,巴巴的、羡慕的看着她,她立马的就攥紧了,似乎是怕蒋小一会上手抢似的。   她手上明明有两颗糖,却是没舍得给蒋小一一颗。   蒋小一不是旁的人,这是她亲弟弟,可她竟是这般。   黄老太见她这个样,就晓得这人啥的品性了。后头她给了蒋小一一颗,蒋小一得了糖,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嘎嘎笑了好一片刻后却是举了起来,说让她吃。   黄老太不吃,他便一直举着小手儿,直到黄老太咬了一小口,他才肯笑眯眯的吃起来。   黄老太摸他的头,问他刚才为什么不闹姐姐要糖吃,蒋小一说娘说了,姐姐是姑娘。   是姑娘,所以要让着她。   黄老太就想不明白了,都是她闺女生的,孩子咋的就天差地别成这个样。   后头晓得黄秀莲偏宠丘翠翠,她还训了黄秀莲一顿,见她没听进脑。   说了不听,骂了也没用,黄老太原就对蒋父心存愧疚,又见蒋小一被如此对待,她便觉对不住蒋小一,于是每年蒋小一来,她总偷偷的给蒋小一塞银子,让他买些吃的。   黄秀莲晓得了,还不高兴,说她这么做,她闺女要是晓得了,心里指定是要难受,黄老太骂了一嘴,你也晓得她会难受,那你偏宠她的时候,你就不晓得你个哥儿也会难受吗?   黄秀莲呐呐的,没再说旁的话。   黄老太以前还安慰自己,丘翠翠不晓得疼弟弟,但自个闺女待她却是不错的,想来以后无论咋的,应该都会孝顺娘。   可现在黄秀莲和丘大柱回来这般久,丘翠翠也没回来看望过一眼,如此这般,以后还能指望得上?   黄老太和黄老汉回了家,大黄氏和小黄氏听见动静,立马从厨房里蹿了出来,似乎很激动,可见着他们提着个篮子,再没拿旁的,那脸顿时就垮了。   大黄氏接过篮子,打开了一看,见着里头的东西,是老大不高兴:“咋怎么就带了这么点东西?这蒋家也忒小气了些。”   “可不是,上次我听人说蒋家大房那两闺女来喝喜酒,走的时候,蒋小一是既是送布又送肉,快装了一牛车,如今就给婆婆回了这么些东西,咋的,是不是瞧不起我们黄家?”   黄老汉脸沉得厉害,呵了一声:“咋的说话,我和你娘去时就带了两鸡蛋,我们回来人这既是送肉又是送糖,你们要是不乐意,我给他送回去。”   这么份回礼,在村里已经算得顶顶好了,毕竟肉和糖,哪样都不便宜。   要是没有蒋家大房那两闺女做对比,光看篮子里那一斤饴糖,都够两黄氏高兴的了。   大黄氏撇了下嘴,抱紧篮子:“说两句还不行了?”   黄家老大在厨房里头编箩筐,听见动静,喊了一声叫她们进去。   鸭肉已经凉了,没啥子味,还结了一层薄薄的白油,但勉强能看得清,那鸭肉金黄金黄,咋的看咋的好吃,黄家老大咽了下口水,也顾不得旁的,直接捡了一块吃。   “这鸭肉还真他娘的香。”   大黄氏阴阳怪气,说香不香的不晓得,但他们家一大帮子人,就送这么一碗,也真真是小气。   黄家老二没说话。   农家人用的碗又宽又大,蒋家送的那鸭肉起码都要有一斤了,他们家条件不算得太好,寻常也是好几个月才能吃上一次肉,这一斤鸭肉,黄家老二半点都不嫌,觉得可以了,毕竟又不是只送这么一样。   就算只这么一样,那也不出错。   黄家老大扫了大黄氏一眼:“还少?人能让着爹娘进家门,还送这么些东西,那都是蒋家的厚道,要是你爹娘当初敢驴我,让你大着肚子进我家门,我跟你讲,你爹娘这会儿铁定得瘫床上。”   黄老汉:“……”   黄老太:“……”   大黄氏一想,好像还真是。 第127章   不过看着篮子里少得可怜的东西,大黄氏到底是觉得可惜:   “也不晓得你妹当初咋的想,蒋安那模样、那品性,哪样不比丘大柱好?上头又没啥子老人,底下也没啥兄弟,半点都不用看人脸色,你妹当真是瞎了眼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竟闹着要去跟丘大柱。”   “要是没闹,有这么个哥婿,以后躺着都饿不死,真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你要说合离了,就安分点,那还行,偏的还要回蒋家去同人抢孩子,现在好了吧!活儿都丢了。”   “行了,别说了。”黄老大提起这事儿也不太高兴。   黄秀莲如今咋的想他不晓得,但他却是后悔了的,要是当初没拦着两老和蒋小一来往,那么如今没准的还能同蒋家谋点好,毕竟蒋家那哥婿在客栈里头做活儿,认识人,要是想照顾他们,随便给他们寻个活,他们都不用再守着那点地儿过活,日子苦巴巴的。   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先头出了黄秀莲的事,他们黄家脸面已经差不多都丢尽了,那一阵子真真是走哪都被人指指点点又说三道四,虽是黄秀莲做的丑事,但黄秀莲是他们黄家出去的,她德行不好,那便是他们黄家家风有问题。   要是黄秀莲没闹合离,还在蒋家,那两家就还是亲家,可如今她是抛夫弃子,在外人眼里,是他们黄家对不住蒋家,合离了,两家是半点关系都没了,他要是再腆着脸上蒋家去要活儿,那他们黄家,可就真真像外头人说的那般要不脸了。   黄老大想着自个还有两儿子,一闺女,老二家的是两闺女一汉子。   要是名声再臭一次,那么以后底下几个孩子该咋的找夫家找媳妇?   因此虽是眼热,黄家人也不敢动旁的心思。   ……   晚上白子慕回来,蒋小一同他说外祖父外祖母来了,白子慕啊了一声,正想摸发型乱了没,整整仪表进去问个好,蒋小一便说:“来了又回去了。”   白子慕:“……那真是可惜了,没能见到我这么帅气的外孙婿。”   蒋小一被他逗得直笑,蒋小二几个小家伙等他们说完话了,才喊白子慕进房里去,偷偷摸摸从被子里掏了几块鸭肉给他。   怕着脏,还晓得拿白菜叶包起来。   白子慕当场那个感动啊!   觉得这裤腰带真是没白勒,挨个亲了他们一口,又在院子里你追我赶玩了好一会儿,白子慕才进厨房去做晚饭。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完了,又挨个洗了澡。   蒋家没澡房,村里也不单是蒋家没有,许多人家都不建澡房,孩子小,一般直接放捅里洗,妇人、夫郎则是用浴桶,平日要么搁自个屋里,或者是厨房、柴房里头洗,而汉子大热天就在院子里冲冲,或是去河边,要是冬季,也会直接拿了浴桶在厨房里头洗。   专门建个屋子冲澡,占地方不说,大家也觉没必要。   虽说冷,但白子慕天天都要洗,不洗总感觉身上黏糊不得劲,拿浴桶洗忒麻烦,水是倒进去又倒出来,还不如提桶热水到院子里一冲,然后左刷刷右刷刷,再一冲,立马就能完事儿了。   但外头风大,晚上更是冷,傍晚那会儿气温就降得厉害,这会儿冷嗖嗖,洗完了他打着哆嗦立马冲回屋。   蒋小一早就把被窝给暖好了,见他一溜烟蹿进来,立马掀了被子喊他:“夫君快进来。”   一躺被子里,好像直接上了天堂,那缓和劲儿就不用说了,真是美得很,再看看旁边帮他暖被窝的小夫郎,似乎怕他冻死,给他掖好被子后又八爪鱼一样趴在他身上,像是没骨头,又乖乖的,谁看了不迷糊?   反正白子慕觉得自个是有点迷了。   蒋小一也不嫌他冷,挨着他,被窝里缓和又舒服,他枕着白子慕的手臂,突然道:“夫君,明天集日。”   这么说,肯定是又想买什么东西了。   白子慕故意闭着眼睛没说话,蒋小一等了半响,没见他反应,立马晃了晃他胳膊:“夫君?”   白子慕没动。   蒋小一抬起身来,见他闭着眼:“夫君,你睡着了?”   白子慕忍着笑没出声。   猪都不能一躺下就直接不省人事,蒋小一凑近他,近到呼吸可闻,仔细盯了他半响,见他那比姑娘家还要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栗着,立马二话不说,直接狠狠的拧了一下他的胸。   这人肌肉结实,胸膛宽厚精壮,拧哪处他怕是都不觉得疼,但这儿软……   白子慕没想到这小哥儿下手这么狠,直接嗷的痛叫起来:   “卧槽啊!你这小哥儿干什么?我胸和你仇是不是?你怎么能对它下如此狠手?”   见他不停的搓着胸口,蒋小一乐得直笑:“谁让你装。”   白子慕:“……”   他装就装嘛!装一下怎么了?竟对他咪/咪下这么狠的手。   最毒小哥儿心。   “明天集日。”蒋小一又说。   白子慕奶/奶疼,很生气,拍了他一下,又在他脸蛋上狠狠的嘬一口:“我知道啊!你想买什么直说吧。”   蒋小一仰躺在床上,闻言眼睛登时一亮,亵衣松垮,这会儿堆折在他手臂处,藕白又细腻的双手环抱住白子慕的脖子,积极道:“我想买些鸡仔子回来。”   “啊?”白子慕拧着眉头,慢半拍道:“家里不是都养鸭了吗?”   “可我还想再养些鸡。”蒋小一说。   今儿杀了一只鸭,却只一顿就要完了,倒也不是说鸭太大了才剩,而是二伯几人都没好意思多吃,不然几个汉子,就四五斤的鸭,怎么可能吃不完?   剩下那四只过了年,怕是连毛都不剩一根。   鸭粪稀,又湿漉漉的,味道大,不好清理,打扫前得洒一层草木灰或是干泥才能扫得干净,夏天蚊虫多,苍蝇这些东西,是哪里臭就爱往哪里钻,家里做的吃食生意,得讲究些,鸭圈怕是得天天打扫,可家里去哪里要那么多的草木灰?鸡却是不一样,拉的干,留一会儿直接扫了就行。   况且家里后院大得很,只几只鸭压根就不占什么地方,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抓些鸡回来养着,以后过节过年的可以杀只来吃,就不用得去镇上买肉了。   还要再养几只母鸡,这个可以留着下蛋,蒋小一倒不是想着拿去卖,而是想留家里吃。   白子慕总说什么要营养均衡,天天起来都要煮几个蛋,家里人多,每人两个,每天就得去十来个,都搁外头买,也要去一笔不小的银子。   要是家里能自个养,八/九只,每天也能下十来个蛋,如此家里倒也能省下一大笔银子。   这会儿外头虽是没啥草,但再过一个多月,春天就到了,到时外头的草儿是争先恐后的长,只一夜就能窜出一大截,没几天到处的便是绿油油,这会买了鸡崽子养,等着春天来时,正好的大一些,到时就能直接割了草喂养。   白子慕随他,爱养啥养啥,反正他这铲屎官已经上任好几个月,干着干着都习惯了,铲鸭粪也是铲,铲鸡粪也是铲,没什么差别,再说了,如今他是有团队的人了,区区铲屎,小意思。   夫郎喜欢,别说鸡,想养霸王龙他都给。   蒋小一见他同意了,又乐起来,正笑得开心,胸口穆然一疼:“啊!夫君,疼啊!你快松嘴。”   “你也知道疼?”白子慕又狠狠咬了一下,蒋小一使劲扭着身子,但对方胳膊强劲有力,搂紧了他的腰,他动不了,便又去推白子慕的脸:“你别那么用力,咬断了,以后我怎么奶孩子?”   白子慕:“……”   哥儿虽是能生娃,但是却并没有奶/水,大家不太愿意娶哥儿,除了他们没有姑娘家的柔软娇媚,又比姑娘怀子更为困难外,再有一点就是这原因了。   奶不了孩子,大多人家一般都会买羊奶来喂,或者是熬些米汤,精米不便宜,可不买又不得行,因为孩子吃不好,以后身子弱,就容易生病。   羊奶、米糊啥的又都要花银子,虽是不算得多,孩子小,前头几个月,两斤精米,熬成粉,怎么的都能吃十天半个月,一碗羊奶也才两文钱,一个月下来,不过几十文,可穷人家,那是能省则省,因此村里人家,更倾向于娶姑娘。   晓得自己是个外来物种,这小哥儿明显是想驴他。   真是又可爱又欠收拾,让他心都要化了。   白子慕拍他屁股,又混不吝的掐住他的腰,用鼻尖轻轻蹭着他的脖子,道:“断了再说,你奶不了,大不了我来奶。”   蒋小一眼角泛红着,呼吸不由控制的变重了一些,胸口又疼又痒,他喘着粗气,问道:“……你拿什么奶?”   “我拿屁股奶。”白子慕说。   蒋小一乐嘎嘎直笑,怎么都停不下来,笑得眼圈都红了:“那咱们孩子可享福了,一出生就有金屁股啃。”   白子慕没再说话,蒋小一拿腿轻轻的刮蹭着他。   这一下弄得白子慕瞬间心猿意马,重新低下头吻住他。   ……   气息交缠,呼吸间似乎都是甘甜的。   蒋小一身子骨都软了,喉间干涩,眼神迷乱湿蒙,他把头埋到白子慕胸口,蹭了几下,嗅着他身上干净且凛冽的气息,顺从的没有反抗。   白子慕那吻落在他身上,像火星般,到处的点火,或轻或重,让他整个身子热了起来。   不知不觉气氛开始变得暧昧粘稠,两人躲在暖烘烘的被窝底下,房屋破旧,寒风刺骨又无孔不入,从狭小的细缝中‘渗透’进来,但他们却丝毫感受不到冬日的寒意,屋内豆大的、暖黄的烛光微微摇曳着,气氛温馨祥和。   白子慕扣住蒋小一的双手,温柔且又缠绵的撬开他的牙关……   两人闹得不可开交,嬉嬉笑笑的。   过了好半响白子慕才起身,想出门去打了点热水回来给他擦一下,虽只做了一次,但蒋小一还是出了不少汗。   外头冷风呼呼的吹,应是很大,躺屋里都能听见屋后头那片林子被吹得莎莎响。   一开门,白子慕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拢了拢衣裳,三步并作两步,一溜烟蹿到了厨房里。   到底是过来人,蒋小一和白子慕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虽不是天天闹,但隔三差五的肯定要玩一次,晚上临睡前,蒋父总会温些火搁灶台里头。   先头他倒也没记得这事,有次闹得晚,洗澡时剩的半锅热水已经凉了,白子慕在厨房里头拆家一样,弄得咚咚当当响,吵得他都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刚想起床去看看这小子大半夜的不睡觉要干什么,结果还没起来呢,白子慕就跑进来摇他:   “父亲,快起来啊!帮我生个火。”   打火石是个高端的玩意儿,平常做饭时,不是蒋小一帮他生火就是蒋小二和蒋小三,打火石白子慕都不知道怎么打,打了半响,连个火星都没见着。   蒋父那会儿没反应过来,问他要热水干嘛,他说屁股痒,想洗一下。   “大晚上的屁股怎么会痒?是不是屋里有虱子?”   话刚落,蒋父又觉不可能,他家哥儿勤快得要命,一坐好像屁股就会疼,总要忙活,屋里的被子只要一出太阳他都会拿到院子里晒晒,也常常洗,咋的可能会有虱子。   白子慕拉他起来:“就是痒,说了你个没对象的也不懂,父亲你赶紧去帮我了。”   蒋父都噎住了。   后头反应过来,也没说啥,默默披上衣裳去给他生了火。   之后他睡觉时,总要温些水才去睡,不然怕孩子没热水用,白小子又跑进来摇他。   这会儿灶台里一大木桩搁里头,木桩大,不太好烧,又燃得久,村里人家平日温饭啥的,都会往灶台里搁这种大木桩子。   仗已经打完了,不用再温水了,白子慕拿铲子铲了点火灰盖到了木桩子上头,如此,木桩子没一会儿就能自己灭了。   端着水回来的时候蒋小一正扭着刚开花的屁股跪在床上换被套。   白花花的,上头还有几道显眼的红手印,红白交错,衬得那肉嘟嘟的屁股越发的诱人。   白子慕见此,收紧呼吸都紧了,感觉有点上头,瞬间又想不当人了。要不是念着明儿还要赶集,这会儿蒋小一那软乎乎的肉屁股肯定再得开次花。   他深呼口气,搁了水盆过去不轻不重拍了蒋小一屁股一巴掌:“也不知道穿件衣裳,等会受寒了你可别找我哭。”   蒋小一没什么气势的瞪他:“你怎么老爱打人屁股,刚刚打,现在也打。”   白子慕:“……”   这话说的,像他有什么特殊的比变态的嗜好一样。   白子慕气不过,将他压住,一手扣着他的手腕,另一手举着,作势又要去打他屁股,蒋小一小泥鳅精一样,扭来扭去,拿脚腕轻轻去蹭他的腿笑,嘻嘻的求饶:“不要打了,再打屁股就要烂了。”   “你不挠我我能打你?”白子慕拍了下他屁股,道:“赶紧的擦一下,不然真要着凉了。”   蒋小一喉咙有些干哑,抱着白子慕的双手缓缓收紧,说:“被套还没换好。”   这年头也森*晚*整*理是被套的,被子里头的棉絮不好洗,洗多了容易烂不说,也会不暖和,穷人家都是精打细算的过日子,一般都会栽两薄布,缝个被套套在外头,平日要是不小心弄脏了,摘了被套拿去河边洗了就成。   白子慕很上道:“我来吧!”   隔天一起来,蒋小一就同着白子慕去赶集了。 第128章   坐的牛车,一车子大多都是妇人夫郎,只有两个汉子,见了白子慕和蒋小一两人,大家十分热情的招呼他们。   看见张屠夫,白子慕下意识挑了下眉,对方却活见鬼了一样,颤颤巍巍的打了个哆嗦。   张屠夫是一见白子慕屁股就疼,那次被他从村头追到村尾,又从村尾追到村头,然后揪着他一顿打后,这事儿都快成为他的噩梦了。   这会儿张屠夫连牛车都不敢坐,抱着半边猪肉从牛车上跳下来,一溜烟跑了,车上众人见此,乐得不行。   “这张屠夫,怎么孬成这个样子,亏得我以前还觉得他是我们村最厉害的。”   “可不是,那么大块头,胆子却那么小。”   “想来是上次被白小子给抽怕了。”   白子慕见他那屁滚尿流的样,也觉有点好笑。   车上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蒋小一往叔奶奶跟前的背篓看,里头全是胳膊大的萝卜,还都洗得干干净净,旁边还有一背篓的茼蒿,绿绿葱葱的,一看就嫩得紧:“奶奶您要去卖菜啊?”   “嗯!”叔奶奶说:“今年我和你两个婶婶种了好些萝卜,还热那会儿她们又去山里挖了不少野菜,做了好多菜干,吃都吃不赢,我瞧着地里的也不咋的吃,就想拿些去买。”   旁人一夫郎听了,笑起来:“还得是大姐你家那两儿媳勤快,天天屋里屋外的忙活,都不见得停下来。”   冬季少有进项,山里也没了野菜,菜种得少的,那是自个儿都不够吃,更不用提还拿去卖。   叔公家菜地也小,奈何两儿媳肯干,拿了旱地来种,天天的不辞辛苦去挑水浇。   种的多,家里又有干菜,吃不赢,可不就能拿去卖了。   叔奶奶对自家两儿媳也是满意的:“勤快了好,咋庄稼人,不勤快吃啥子。”   “可不是这么个理。”   有人看向蒋小一:“小一,我昨儿见着你外祖了,来你家干啥啊?”   “来看我和小弟们。”蒋小一说。   那人叹道:“你娘不得行,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哎,我也不晓得咋的说,他们对不住你父亲,但没对不住你,他们是疼你的咧。”   这人也是柳江村嫁过来的:“先头赶集碰上你祖父,他总同我问你们兄弟三人咋的样,这次能来,想来你两个舅舅是不反对了,以后你们要是得了空,多回去看看他们。”   人多货多,牛车走的不算快,但寒风依旧是呼呼的吹,蒋小一应了一声,白子慕见他缩着脖子,起身跟他换了个位置,让蒋小一坐他后头。   草木、路面均被薄雪覆盖着,隐隐看见底下黄泥。山里鸟雀,也不晓得都飞哪里去了,静悄悄的,只车轮咕噜撵过的声音。   众人又聊了聊旁的事,说谁家又有媒婆上门了,又说家里小子咋的闹腾。说着说着见白子慕给蒋小一挡风,几个妇人又笑起来,说他们黏糊,又说白小子会疼人。   白子慕嘻嘻笑:“婶子这话说的,你过来,我也给你挡,让你美一下。”   那婶子见他不害臊,似乎颇是欣赏他这一点,乐呵呵道:“你阿叔厉害着呢!我怕美了回家他收拾我,还是让小一自个美吧!”   一车人笑得厉害,晓是脸皮再厚,蒋小一这会儿也不好意思起来,整个人跟熟了一样,恨不得把脑袋垂到胸口去。   说笑时间总是过得快,没一会儿就到镇上了,有去买针线的,有去卖菜的,不同路,大家下了车后各自散开,汇到了人流里。   白子慕牵着蒋小一直接往南街去,不过逛了一圈,都没见人卖鸡崽子。   冬天冷,母鸡不咋的下蛋,即使抱窝,生出来的小鸡崽子也不易活,加上地头又硬,蚯蚓、虫子啥的也不好找,因此大家一般都不会选择在冬日的时候养鸡崽。   但也有些人家勤快,又同着蒋小一那般想,也会去找那专门卖鸡崽子的预定,有人定,那卖鸡崽子的,才会让母鸡抱窝,怕着鸡崽子冻坏,鸡舍里还会烧柴火给鸡崽子供暖,没人定,他们便不会让母鸡孵蛋,因此冬季的时候,街上一般都没鸡崽子卖。   蒋小一一拍脑袋,都不晓得自己怎么了,竟然忘了这事儿。   看来想买鸡仔子,只得去隔壁七里屯跟人订了。   白子慕只当他忙坏了,没多想,来都来了,空着肚子回去也不像话,昨儿闹得晚,早上没起得来,又急着赶路,早饭都还没吃,白子慕便领着蒋小一朝羊肉面馆去。   羊肉面有些膻味儿,蒋小一先头吃过几次,还觉得味道挺好,白子慕记得他爱这一口,今儿也冷,早上起来又落了雪,喝完热汤暖暖身子,也不算得白跑一趟。   但这会儿刚到摊子跟前,蒋小一一闻着那味儿,胃里却是突然翻江倒海,一个没忍住,弯腰呕了一声。   白子慕都惊了,赶忙扶他:“卧槽,你怎么了?”   蒋小一都不敢开口,就怕一张嘴隔夜饭就得出来,捏着鼻子连连退了几步,肚子里缓了一些才道:“夫君,好臭啊。”   “臭?”白子慕不解了:“可前几天吃的时候你刚说香。”   蒋小一:“但现在我觉得臭,夫君,我们去买包子吧!”   白子慕最宠他,离卖羊肉面的摊子远了些又问他好些了吗?身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见着蒋小一摇头,他松了口气。   先头虽是没结过婚,但处于到处都是信息化的现代,他还是懂的,孕吐一般在怀孕六周左右才会开始,也就是怀孕四十二天左右,他和蒋小一成婚不久,哥儿怀孕是出了名了的难,蒋小一先头又是天天的忙活,身子亏得厉害,更是难怀。   如今他天天上工,家里的活儿,几乎都是蒋小一在操持,洗衣、挑水、做饭,先头甚至还要捣辣椒面,还要做香油,听着活儿好像不是很多,但琐碎事儿最是累人,蒋小一做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白子慕嗅了嗅,今儿这羊肉味确实是腥得厉害,浓浓一股味,跟先头的味儿不一样,也不晓得这面摊今儿是不是宰了公羊,加上压根还没想着要孩子,他也没多想,又同蒋小一去周记包子铺那边排队去了。   寒风刺骨,白子慕让蒋小一站他跟前,紧挨着他,替他挡着风,又把他的冻得通红的双手裹在自己温热的手掌里。   蒋小一伸长脖子盯着前头一人高的蒸笼看:“夫君,上次你给我带的豆沙包就是在这里买的吗?”   周记包子做的豆沙包是红豆煮熟了,加了糖后撵磨而成,那豆沙细密,口感丝滑,晓得蒋小一爱吃甜的,上次白子慕还特意给他带了几个回去。   “嗯。”他回。   蒋小一眼睛亮晶晶的:“那等下还要买。”   白子慕又‘嗯’了一声:“你喜欢就买。”   “还有肉包也好吃。”蒋小一又说。   白子慕刮了他鼻子,眼眸如墨一般,盈着笑意:“那夫君都给你买。”   蒋小一扬起嘴角,泡在蜜罐里似的,笑眯眯的。   白子慕看他高兴,只觉心头都满了。   他模样好,个又高,站人群里,简直是鹤立鸡群,旁人几个妇人、夫郎见他俊郎,原就看得挪不开眼,这会儿又见他那般‘护’着自个的夫郎,对着人是温和又耐心,再看看自己汉子,嫌风刮得厉害,正躲在旁边屋檐下,又觉冷,两手插在袖子里,缩着脖子弓着背,怎么看怎么猥琐。   大家瞬间对着蒋小一是羡慕嫉妒恨。   买了三个包子,啃完了,又去客栈逛了一圈,见着没什么事儿,白子慕去铁匠铺领了东西,便同蒋小一回去了。   蒋小一一路都兴冲冲的,白子慕给铁铺打的是个一米宽,一米长的铁‘车厢’,还有两把巴掌大的铲刀,车厢下头有两个大铁轮。   车厢里头顶部做了个带着细缝的隔层,还有一可以打开、闭合的小铁门,里头可以放木炭,木炭燃尽,碳灰可以从细缝往下落。   这车厢推得容易,蒋小一就像得了玩具一样,哼哧哼哧的自己推着,都不让白子慕帮忙。   可堆到半道他就堆不动了,白子慕让他坐铁箱上头,推着他回去。   村里人见他们推了个大铁箱回来,好奇得很。   “白小子,蒋哥儿,你们买这玩意儿干啥呢?”都是铁打的,怕是不便宜哦。   蒋小一含糊道:“做生意使。”   “哦哦哦。”闻言大家便识趣的没有多问。   到家的时候三个小家伙不在家,又和大房家几个孩子去摸螺了。   要做生意了,蒋小一迫不及待,洗了手就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夫君。”   白子慕:“行,马上教。”   这生意也不做旁的,就是铁板豆腐。   这小吃以前街边经常有人摆摊卖,白子慕买过一次,一纸盒子小小的,里头就几块豆腐,吃都还没能吃出味儿来,就没了,然而这么一份就去了六块钱。   白子慕总觉得不值当,回头网上一搜,自个学着做了。   后头他也买了家伙,还叫他玄孙找块地盘给他,那地儿就在玄孙超市旁边,白子慕摆了几天地摊,本来也没堵着路,又是自家的地,但架不住脸帅技术好,客人多得要命,几乎要从街头排到街尾。   旁边小摊大概是眼红,使坏了,于是他天天被城管撵,那城管嚣张得很,大概是以为他上头没有人,罚款还不算,还想砸了他的摊子,白子慕气不过,给了人两拳,要了人三颗牙,后头又进去踩了两天缝纫机。   论做铁板豆腐,白子慕说第二,怕是都没人敢说第一。   豆腐大块,且很不易入味,想让它有味道,就得把它切成片。   这片切太厚了不行,太薄了翻面的时候又容易散,一般一厘米左右的厚度就刚刚好。   切过的豆腐片,不能直接煎,还得准备热水,放点盐在里头,搅拌使其融化了,在把豆腐片放进去,浸泡半个小时,如此这豆腐片煎的时候,不仅能去除豆腥味,还能使其更加容易入味,口感更有韧劲。   铁板豆腐好吃的关键,就是那刷豆腐的酱料。   白子慕洗了锅,又生了火,开始教蒋小一做香辣酱和蒜蓉辣酱。   蒋小一记性好,白子慕每一个步骤他都能记得。   辣酱做好,把它们倒碗里,条件有限,再加点酱油,和一些细辣椒面,搅拌均匀,这刷料就好了。   但这还没完,撒料还得准备。   所谓撒料,也简单,就是孜然粉,辣椒粉,花椒粉,胡椒粉还有炒过的花生碎,熟芝麻,十三香,还有盐,倒一起,再一通搅拌,便也大功告成了。   木炭上次蒋小一就已经买了回来,一直搁堂屋里头,这会儿见白子慕要用到,都不需他开口,就积极得不得了,先一溜烟跑去抱了出来。   灶台里火还燃得厉害,火星也多,蒋小一拿铲子把火星铲了出来倒到铁箱里头,这才拿竹钳子夹了木炭放火星上头。   他有些急,刚做那辣酱就香喷喷,他就已经有点想吃了,这会儿哪里肯等着木炭自个燃起来,又噔噔跑外头,拿了个草帽,站铁箱旁边,呼啦啦的一顿狂扇,那火星子萤火虫似的,到处的飞,还哔哩吧啦的响。   没一会儿木炭就烧红了。   “夫君,火生好了。”   铁板刚蒋父已经擦洗过,上头水渍这会儿被烤得滋滋响,待着铁板热了,白子慕才在铁板上头刷了一层油,然后将浸泡好的豆腐片,放到铁板上开始煎制。   豆腐煎至焦黄后,给它翻个面,再将调配好的酱料均匀的刷抹在豆腐上,然后再洒上撒料,再少许的小葱,然后用铲刀蒋豆腐片切成小块,盛碗里,铁板豆腐就算是彻底做好了。   蒋小一猛咽了下口水,白子慕夹了块,吹凉了喂他,见他美得都眯起了眼,都要香迷糊了,好笑道:“好不好吃?”   铁板豆腐是嫩豆腐做的,口感细腻,又被煎得焦脆焦脆的,外酥里嫩,还香喷喷,味道麻麻辣辣的,哪能不好吃啊,蒋小一只觉整个人都要升华了,像喝了酒一样,熏熏然,整个人都快晕过去了:“好吃的,夫君,我还要。”   白子慕最爱他这小贪样了,以前蒋大牛给他送块巴掌大的腊肉,他就能乐得停不下来,容易满足得很,白子慕盛了满满一大碗给他:“烫,你吹了再吃。”   “我知道。”蒋小一也喂了他一口,这才自个吃起来。   白子慕也给蒋父盛了一碗,蒋父接连吃了好几块,见铁板上的豆腐还挺多,便道:“要不要喊你二伯和大哥二哥也进来尝尝?”   白子慕无所谓:“都行啊!”   二伯几人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蒋小一和蒋父还吃过烤鱼,还有田螺鸭脚煲,因此虽是喜欢,但还算克制,但二伯几人一进厨房就被香迷糊了,试探的吃了一口后,就再顾不得烫了。   这豆腐方方正正一块,有一碗那么多,就两文钱,以前家里也不是没有买过,平日吃得省,油盐都舍不得多放,但过年做大菜时,难得吃顿好的,那盐也是难得的放得多,可这豆腐或炖或煎或切片,不管咋的做,里头总是没味儿。   这会儿有味了,还香得很,那味道形容不出来,反正就是好。   白子慕见他们吃得猛,一口接一口,不用问就晓得这铁板豆腐定是能卖出去的。   碳火没燃完,干留着也是浪费,白子慕干脆又弄了一些,想着留等会几个小家伙回来的时候吃。 第129章   豆腐刚泡好煎上,外头就突然吵吵囔囔——是蒋小二几人回来了。   今儿他们在村尾田里摸螺,回来要路过蒋家外头,蒋小一一边吃着豆腐,一边喊大房家几个小的进来。   蒋小三和沈鸟鸟大老远的就闻着味儿了,这会跑得比狗快,一溜烟就蹿到了蒋小一跟前,睁着大眼睛,抱着他的腿,一副急切的样子:“大哥大哥,你在吃什么呀?”   “铁板豆腐。”蒋小一道:“你们哥夫正在做,想吃就洗手,进厨房去让父亲给你们盛。”   “啊!哥夫又做好吃的了?哎呦喂啊!太棒了。”蒋小三和沈鸟鸟嗷呜嗷呜叫了两声,立马又往厨房跑。   竹哥儿几个不太好意思,但听见蒋大牛几人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这才进了门。   孩子们零嘴少,不像现代孩子,什么都吃过,因此挑得很,这铁板豆腐在白子慕看来平平无奇,但几个小的却是吃得高兴,抱着碗坐在屋檐下,迎着冷风,一口接一口,吃得香喷喷。   有些事儿,看得容易做得难,撒料白子慕拿了个撕了包装的矿泉水瓶子装着,瓶盖他拿纳鞋垫的大头针放火里烤,然后在瓶盖上戳了二十几个小洞,要放撒料时,只要捏捏瓶身,撒料就能喷出来了。   但怎么洒,一次洒多少,怎么洒才能洒得均匀,这个得多练。   撒料里头搁了盐,洒的少了不香,味道也不够。   洒得多了,又会咸。   白子慕做了一遍,又让着蒋小一自个弄一遍,练练手。   蒋小一煎上瘾了,一连煎了几大盘,几个小家伙皆是吃得肚皮溜圆,白子慕抱过蒋小三,掀开他衣服,仔细摸他肚子,热乎乎又圆溜溜,跟个大西瓜一样,他立马蹙起了眉头:“都鼓成这样了,不许吃了。”   蒋小三两手抱着个碗,小嘴巴油汪汪,还一动一动的嚼着豆腐:“哥夫,小三还没有饱,小三还能再吃一碗呢。”   白子慕:“……”   这会儿他都觉得那豆腐已经满到蒋小三的嗓子眼了,没准的伸手进去夹,还能夹出两块来,都这样了,还一碗?   肚子爆了可怎么是好。   白子慕二话不说,也不去看他委屈巴巴的样,麻利的把他的碗筷给收了。   沈鸟鸟站一旁默不作声,缩着脖子悄咪咪的往厨房走,白子慕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拎鸡仔一样将他提了起来:   “还想偷渡?你当你哥夫这两只大眼睛是瞎的吗?去,跟小三去后院铲猪粪去,小二,你也去。”   蒋小二恋恋不舍的往厨房里看:“那大哥还煎那么多,没有人吃,怎么办呀?”   蒋小三眼睛骤然一亮:“对呀对呀,没有人吃,不得浪费啊?哥夫,你不是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浪费不对吗?”   白子慕:“……”   他这小舅子,真是不该聪明的时候聪明,该聪明的时候又犯蠢。   沈鸟鸟:“就是啊!”   白子慕忍着气:“是你个屁股,这不用你们管。”   “可是……”   “没有可是。”白子慕举起巴掌,啥话都没说,蒋小三和沈鸟鸟就一缩脖子,半个屁都不敢再放,哒哒哒的跑后院铲猪粪去了。   竹哥儿和雨哥儿见此,觉得他们小,铲猪粪怕是辛苦,想搁了碗去帮忙,白子慕没让:“你们三哥煎了一大盆呢!多吃些,别跟哥夫客气。”   “……谢谢哥夫。”   蒋小二几个小的在后院哼哧哼哧的铲猪粪。   蒋小二拿了根木条,拦着猪,不让它乱跑,蒋小三和沈鸟鸟拿着铁铲,从这头铲到那头,又从那头铲到这头,跑来跑去的,将猪粪都铲到一起,这才一铁铲一铁铲的将猪粪‘搬’到院子左侧角落那儿堆起来,猪尿则是舀到桶里,拿去茅房倒,等着开春时再挑去地里种庄稼。   沈鸟鸟力气小,铁铲重,他一次就能铲拳头大的一小坨,干起活儿来,真真像玩儿似的。   但俗话说得好,蚁多咬死象,多跑几趟,还是能铲不少东西的。   猪吃得多,拉的也多,这里拉一坨哪里拉一坨,尿也多,天气冷,把猪冻着,蒋小一在猪圈搁了一点稻草,这些猪粪猪尿要是不天天铲,猪圈脏了,稻草容易湿。   这事儿简单,有点力气都能做,上次白子慕和蒋小一在后院忙得够呛,出来见他们三无所事事的坐在门栏上,咔呲咔呲的啃的薯片,那悠闲又无所事事的样,他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刺眼。   后头白子慕就拿了炸鸡,哄了几个小家伙去做,结果他发现这几个孩子,铲屎特别的有天赋。   即使如此,那就得培养起来。   不然这天赋怕是就得浪费了。   后头家里的猪粪、鸭粪,都是蒋小二几个铲的。   他们也不嫌臭,干起活儿来勤快得很,加上刚吃了好吃的,那是浑身都有劲,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猪圈鸭圈是铲得干干净净,半点不偷懒。   白子慕刚指点完蒋小一,就听他们在后院喊丫丫。   “哥夫哥夫,我们干完活了,你快来呀。”   平日铲完猪粪,白子慕检验一圈,见着真干净了,才批准他们从猪圈里出来。   白子慕纳闷道:“这么快?别是给我偷工减料啊。”   蒋小一脸被烤得红彤彤,手上拿着铲子依旧忙活着,听了白子慕的话,说:“小二他们最是实心眼,哪里会懂什么偷工减料,别冤枉他们,快去看一下。”   白子慕也觉不太可能:“行,我去看看。”   蒋小三见他来巡视活儿了,立马站得笔直笔直:“报告哥夫,我们已经把猪圈都给打扫干净了。”   “是啊是啊!鸟鸟还用扫把扫了,干干净净呢。”   白子慕还没到猪圈旁,没亲眼所见,不好直接下定论:“真的假的啊?”   “真的真的。”蒋小二道:“弟弟们扫得干净干净的咧!不信哥夫你舔一下就知道了。”   白子慕:“……”   这个小兔崽子,说什么话啊,什么叫舔一下,猪圈那种地儿,再干净也不能上嘴啊!   这话真是让人上火。   不过孩子干活真是越发的积极了,得奖励。   白子慕问他们想要什么,是辣条还是饮料?   刚已经吃饱了,蒋小二几个小家伙头凑头商量了一会儿后,蒋小三蹭蹭蹭的爬到白子慕身上,抱着他的脖子,小嘴巴水汪汪的,激动道:“哥夫,我们不要吃的,我们要坐旋转木马。”   白子慕无所谓道:“行呗!”   蒋小三和沈鸟鸟立即急吼吼的窜到堂屋里头去找麻袋。   那麻袋是蒋小一刚买的,还很新,原是想买回来装黄豆,不过之前白子慕和几个小家伙玩时,被他拿剪刀剪了三个圆口子,因着这事儿,白子慕还被蒋小一瞪了一眼,又锤了一拳,说他糟蹋东西。   白子慕原先也不想这么玩,但是先头在工地干活的时候,包工头开车回老家,回来时总会带好些土货,后备箱里,不是菜就是鸡。   大概是怕鸡闷着了,又怕它拉车上了会臭,于是一尿素袋装着,还剪了一口子,让它脖子伸在袋子外头。   白子慕瞧见了,跟孩子玩时,担心他们会闷着,就也在麻袋上剪了几口子。   这会儿蒋小二和沈鸟鸟一起钻进麻袋里,又把头从圆口子里伸出来,蒋小三自个一个麻袋,也把头伸了出来。   “哥夫,我们都坐好了。”   “行。”白子慕一手一麻袋,开始转起圈圈来,麻袋悬在半空,速度不算快,但也不慢,舒服得不得了,几个小家伙高高兴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哥夫哥夫,换摩天轮。”   横着转,是坐旋转木马。   竖着转,就是摩天轮。   白子慕变着花样给他们转,几个小家伙开心极了。   “哥夫,好快啊!”   “太好玩了。”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竹哥儿几人是既羡慕又觉得蒋小二三个小家伙这个样子——只露着个圆乎乎的脑袋,又觉得有些搞笑。   外头笑声清脆,二伯探着脖子看了一下,摇头失笑道:“白小子这馊主意儿还真是多,拿个麻袋都能玩,难怪几个孩子黏他。”   蒋大树煞有介事的点头。   村里人就没见过谁这么玩的。   蒋小一还在煎豆腐,闻言道:“就是可惜了我刚买的两个大麻袋,给他们玩坏了。”   白子慕在屋外听了这话就不太高兴了。   什么叫玩?   明明是培养孩子乐观心态和交流感情的正经事儿,竟然被这小哥儿称之为玩?   真是不会说话。   蒋小一上手快,只练了一下午就出师了。   豆腐煎得多,他又装了一大盘,想给堂奶奶和大伯娘他们送过去。   到大房家的时候,堂奶奶正在烤火,灶台上的大铁锅里还炖着猪食。   红薯藤晒干了硬,直接喂,猪是不太爱吃的,因此要煮过了,才能拿喂。   但光喂红薯藤,也怕是不够吃,大伯娘和张大丫平日得了空,也会去山腰那边挖些树根啥的回来跟着红薯藤一起煮。   见蒋小一过来,堂奶奶挺高兴,从碗柜下头拉了个小板凳出来,搁在自个旁边,招呼他:“快,快来烤烤火。”   自下了雪后,外头路滑,堂奶奶怕着摔,又因着年纪上来了,不比年轻人,身子定是弱些,怕冷了受寒,她就不咋的出门。   村里有时过完冬,总会走一两个老人,为啥?不是摔的,就是受寒吃药吃不好,熬不过走了。   老人家本就一把骨头,比不得年轻人,要是小伙子,受寒了喝碗姜汤,再钻被子里,热出身汗,隔天立马的又能活蹦乱跳了,但老人家哪能如此。   堂奶奶怕出事儿,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快半个月不见蒋小一了。   大房这边的厨房小,大伯几人在堂屋里做辣椒面,没在厨房,蒋小一拿了碗,盛了一碗给堂奶奶,便把剩下的豆腐都送堂屋里头去。   堂奶奶年纪上来了,牙口不好,就喜欢吃这些软的,二伯有时回来,偶尔的会带点豆腐回来煮了给堂奶奶吃。   不过豆腐煮的没滋没味,盐贵,农家人过日子省惯了,煮的菜总能淡出个鸟味,豆腐本就不好入味,即使比菜好,但盐巴不够,没滋没味的,那和水煮白菜其实也没什么差别,因此即使这豆腐软,好入嘴,可两三顿后,堂奶奶就不愿得吃了。   但这铁板豆腐她却是喜欢的,又香又辣,味道也足,蒋小一路上怕豆腐冷,拿厚布包着一路小跑着过来的,到了大房这边豆腐还热腾腾,这会儿吃下肚,堂奶奶只觉整个人都暖了。   蒋小一回来,就见她已经吃了大半,蒋小一问她够不够吃?不够他再去盛些来。   堂奶奶道:“够了够了。”她又夹了一块放嘴里:“这豆腐又是白小子折腾出来的吧?真是香。”   锅里的煮食咕噜噜响,蒋小一掀了竹盖子,拿专门翻猪食的大铁铲在锅里翻了翻,又见灶台边上搁着一碗红薯皮,想来是昨儿大房煮了红薯吃,这红薯皮没舍得丢,都赞破碗子里,见着锅里的猪食差不多煮好了,蒋小一把那碗红薯皮也给倒锅里,翻了翻,又盖上盖子,坐下来才道:   “是夫君教我做的,我们想去镇上摆摊。”   堂奶奶愣了下:“是卖这豆腐吗?”   “嗯!”   “那定是能卖得好咧!”堂奶奶说。   她虽是没吃过啥好吃的,但这铁板豆腐实在是香,那味道她形容不出来,就是越吃越觉得好,而且看着也有食欲,镇上的富贵人家,想来也会喜欢。   蒋小一点点头。   他也是这么想的。   堂屋那边传来大伯娘的声:“你先歇歇,这豆腐先趁热吃……”   应是大伯没肯歇,大伯娘有些气:“不歇那我们三可不给你留了。”   蒋小一听了两耳朵后笑起来:“大伯真是勤快,一天就能磨三四斤辣椒面,先头我和父亲两个人自个做,一天也就能磨两斤。”   辣椒面最不好做,炒过的辣椒虽脆,但干巴巴,想捣成面,得放石槽里石锤子一锤一锤的捣碎,捣碎后用还得用竹箩子进行过筛,这活儿费劲不说,还耗时得很。   堂奶奶道:“你大伯闲不住,这么急着干,也是想多做些,存些银子,想开春前给你二哥把事儿给办了。”   “啊?”蒋小一有些惊:“已经看好日子了吗?”   堂奶奶猪食煮了大半辈子,不用掀盖子看,凭经验就晓得锅里的猪食怕是已经煮好了。   她把柴火全撤了,只留了点火星温着,忙完了才道:   “你二伯娘早让你叔公帮着看了,说今年仲春二十八那天是个好日子,还有子月十九,就这两天宜婚嫁,其它日子都不算得太好。” 第130章   蒋小一算了算,仲春,便是二月。   仲春二十八,那离现在还有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这会办喜事也确实是好,开春了不算得冷,也不算得热,迎亲时新人不用受罪。   可,这日子,似乎碰上农忙了。   他们这边,玉米或是水稻大多情况下都只种一季,有时玉米也种两季,但第二季收的时候临近十月中下旬,要是冷得快,玉米晒不了,多是要烂。   村里老汉有经验,总能琢磨出些规律来——看雪下的时日,或是落的雨,都能看出门道来,今年若是雪下的多,那么来年肯定冷得晚。   老人们说,这叫上天有眼,老天爷不会年年接连的冷,他总会念着百姓,让百姓‘歇口气’。   今年雪下得多,也冷得快,那么来年就能种第二季玉米了。   如此,怕是过了年,大家就得忙活起来。   仲春二十八,那会儿大家都忙着春耕,多少不是好时候。   而且这说亲,流程最是烦人,从提亲,到定亲,再到纳采、问名、纳征,怎么的都能去大半年,要是赶,倒是可以把这些事儿搁在一天办,听二伯说两家已经问过名,交换庚贴了。   那下一步,应该是纳征,小山村这边纳征和纳采都是差不多一样,所谓纳采便是男方准备活雁一对,然后送到对方哥儿家,纳征,也是男方送聘礼到哥儿家。   可也没见二伯和二伯娘有买东西啊!咋的就要办喜事儿了?   东西还没置办,会不会太过匆忙了些?   但子月十九就得到年底,那会儿又冷了,这暂且不说,蒋大树和柳家那哥儿年纪不小,不能再拖了。   堂奶奶说过几天闲着了就去镇上置办,这些东西,二伯娘想赶在过年前送过去。   蒋小一点点头,想想又道:“我如今手里还有些银子,您劝大伯先别那么拼,身子重要,要是银子不够,我这儿有。”   “我晓得你森*晚*整*理有心。”堂奶奶拍拍他的手:“但这话得搁你自个身上。”   “啊?”蒋小一听不懂,他又没伤着腿,不需要注意啊!   堂奶奶看他没听出来,默默叹了口气:“你也该好好养着身子,争取早日给白小子生个娃。”   要换了旁的刚成婚不久的新人,一谈到这种事儿,怕是都要羞得面红耳赤,蒋小一却是半点不害臊,想说不急,又怕堂奶奶抓着他念经,便挠挠头,一副听进去了的样道:“我知道了。”   堂奶奶很欣慰,她就晓得这孩子一贯听话,说完正事又扯旁的,蒋小一同她聊了半响才回家。   隔天一早,蒋小一早早就起来了,白子慕还想睡下懒觉,硬是被他推了起来。   “夫君夫君,你快起来。”   白子慕迷迷瞪瞪的躲到被子里:“我想再睡一下。”   蒋小一去掀被子:“中午你再睡,先起来,今天要做生意,夫君,快起来。”   白子慕被吵得经脉逆行,拳头都硬邦邦了,直想锤死他。   昨儿这小哥儿大概是激动,翻来覆去的,一下问他去哪里摆摊啊!一下又说怎么卖啊?一下又愁生意不好咋的办?他哄来哄去,直到大半夜的才睡下,今儿竟是又要起这么早,可就这么个夫郎,打了他又舍不得。   哎!!   蒋小一见他死活不愿起来,噘着嘴巴在他脸上香了几口,白子慕瞬间满血复活,一个鲈鱼打挺直接坐了起来。   蒋小一直接笑喷了。   方才他在厨房里忙,已经把面揉好了,肉馅也剁了,白子慕洗漱完后捏了包子开始蒸,蒋小一又去装了两大捅豆腐,同着蒋父切了片。   切好片再泡一下盐水,等他们吃完早饭,正好可以捞起来,倒时再放桶里挑着去。   第一天出摊,蒋父不放心,打算一起去,蒋小一洗了手进屋去喊几个小家伙,问他们要在家,还是要同他们一起去镇上?   蒋小二头发乱糟糟,揉着眼睛从被窝里钻出来,爬到蒋小一怀里,小脸贴着他的胸膛,声音软软的:“跟大哥去,不在家。”   蒋小一帮他穿衣裳:“那等下吃了包子我们就走。”   “好。”   沈鸟鸟和蒋小三动作快,一点都不赖床,说起来就起来,自个穿了衣裳就跑外头去漱口,只蒋小二动作慢吞吞,蒋小一帮他穿了衣裳,又给他梳头发。   蒋小二坐在床边,晃着小脚丫:“大哥,顺便梳一下就行了。”   蒋小一笑起来:“都听你的,梳好看多也不好。”   他这弟弟,病秧子一个,做什么都慢,因此看着有点斯斯文文的样,上次带他们去镇上,就有一小姑娘一直盯着蒋小二看。   这年头,很多姑娘哥儿,都喜欢那种弱不禁风,白斩鸡一样的读书生。   蒋小二这个调调,有点读书人的范。   蒋小三和沈鸟鸟洗完脸,又自发跑屋里来,排着队让蒋小一帮忙梳头发。   绑揪揪没什么技术含量,两个小家伙也是会的,要是不去镇上,他们起来了都会自己绑,但绑得歪七扭八,跑两下就松松垮垮的要散下来,他们要是正在干活,也不介意,随它乱。   之前白子慕下工回来,好几次都见着他们头发乱糟糟,那模样,像死了爹娘,已经没人管了,然后跑山里去当了好几年的野人似的,他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便教导他们——想吃软饭就得注意形象,不然如果转角遇见爱,他们邋里邋遢的,就太不像话了。   三个小家伙深以为然,平日头发乱点,即使搁地里摸螺,离家里远得要命,他们都会哼哧哼哧的跑回来,仔仔细细的梳好了才又往外头跑。蒋父每次都是看得莫可奈何。   今儿去镇上,人多多,那就得美美哒,大哥绑得小揪揪最好看了,给大哥绑。   忙活完,包子也蒸好了,白子慕挑着两桶豆腐,蒋小一和蒋小三还有沈鸟鸟一起推着铁箱,蒋父则是背着蒋小二跟在一旁。   木炭从家里挑去白费力气,倒不如到了镇上再去买。   家里先前碗不多,就那么几个,堪堪够使,偶尔大房过来吃饭,还得自带碗筷,如此到底是不方便,过年两家肯定要呆一起吃几顿,如今有银子了,蒋小一又去镇上买了三十个碗。这会儿全装背篓里,塞在铁箱里头。   要出摊的事儿,昨儿二伯就晓得了,走的时候把竹棚那屋的钥匙也带走了。豆子啥的,一直搁竹棚子里,平日二伯他们来上工,都呆竹棚里干活,不咋的出来,这几个月家里新添了好些东西,村尾这边人家又少,厨房和堂屋都锁了才行。   全家出动,一路上是叽叽喳喳的,寒风迎面而来,但穿得厚,到也不觉得有多冷。   正巧今儿赶集日,村长赶着牛车过来,同他们招呼了一声,车上已经坐满人,他也不好叫他们上车,只说了两句,便又赶着牛车走了,一车人笑哄哄的。   蒋小三今儿起来还没尿,刚走一会儿就捂着老二跳起来,说想嘘嘘。   孩子还小,蒋小一便让他站路边直接尿,谁知尿到一半牛车竟是来了,村里孩子经常在外头玩,急了就直接尿,没谁会特意跑家里,大家是见惯不怪。   可蒋小三晓得害羞了,在自己人跟前脱光光他不羞,但人多了,他难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见了牛车来,他还吓了一大跳,想拉裤子,但刚刚尿,这会儿怎么憋也憋也不住,一时间不晓得该捂屁股还是该捂唧唧,整个人手忙脚乱的,还囔囔着叫沈鸟鸟帮他挡一下。   沈鸟鸟个头圆,比得蒋小三都要大一些,要是往蒋小三身后站,肯定能把他遮个严实,可他到底是年纪小,没什么脑子,伸着两只小手儿往蒋小三屁股上盖。   不过他手小,压根就盖不住什么,蒋小三又跳着脚喊蒋小一救命,车上人见他这样,不由笑出了声。   蒋小三老大不高兴,小屁股全被人看了去,牛车一走,他便蹙着眉头哭喊起来:“小三不干净了,小三不干净了,呜呜呜。”   白子慕都看乐了:“该,谁叫你随地大小便,见鬼了没有。”   “大哥叫我那么尿啊!”蒋小三说:“跑草丛里面去,草草不得割屁股呀?割屁股会痛痛呢!”他一拍大腿:“完蛋了,小三不干净了。”   这下蒋小一和蒋父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车上众人扭头看着被落在后头的蒋家人,见着他们说说笑笑,不由得有些眼酸。   其实日子苦些,穷些,都不要紧,一家子和和睦睦的,就比啥子都强。   蒋家几个走着,他们坐着,可见他们一家子那个样,竟是觉得羡慕得紧。   有人见了蒋小二三个小家伙,不由又想到了大房竹哥儿几人,嘀咕道:“你们说,最近竹哥儿他们摸那田螺做啥子呢?”   “不晓得,但想来应该是能卖银子,上次天蒙蒙亮,我起来热水,见着他们四个背着田螺往镇上走,想来应该是拿去卖。”   “有人会买这玩意儿吗?以前也没见人卖过啊?这玩意儿又不好吃,拿来做旁的事儿也做不了,卖给谁?”   “这哪个晓得,但若是不能赚银子,天寒地冻的,外头冷得人直打哆嗦,他们天天搁外头捡那玩意儿作甚?总不能是吃饱了撑的。”   “想来也是。”   ……   平阳镇管得严,寻常赶集卖个菜啥的,不用交摊位费,但若是天天的都要摆,那么就得交银子了,一月两百一十文,不过这个价并不是统一的,要是在街头,这种位置比较好的地儿,一月得三百多文。   白子慕打算直接在福来客栈外头摆。   福来客栈坐落在镇中心,这边人来人往的,客人最是多。   一到客栈里头,白子慕就让阿瓜去给他买木炭。   蒋小二几个不用人说,便自发的拿了笔纸趴到柜台上写大字,蒋父没进去,和蒋小一一起从铁箱下面把碗筷搬出来,怕路上沾了灰,蒋小一又拿了抹布,跑客栈后院打了桶水,把铁箱上上下下,都给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蒋父见他跑客栈里头拿东西,就跟回自个家一样,熟门熟路的半点都不怕,两小二还对着他点头,喊嫂夫郎。   蒋父都看愣了,想来平日赶集和带小二去扎针的时候,他家哥儿恐怕是没少跑这里来。   他就说嘛!之前即使去扎针,蒋小一回去的也快,可这两个月来,每次来镇上他都是大中午的才回去。   他还纳闷,以为这哥儿是逛街逛入迷了,如今算是晓得了,哪里是入迷,恐怕是都跑来找白小子了。   哎,真是黏糊得……   街上人多,福来客栈这边小摊子并不算得多,但像杂货铺,糕点铺,还有布庄,大多都集中在这边。   不管是镇上的,还是村里的,平日赶集卖了东西,要是赶上农忙,那就要赶着回去了,可这会儿冬日,地里没啥子活,先头柴火啥的也都备好了,如今就是猫冬,闲得很。   大家卖了东西,便开始三三两两的结伴同行,这里逛逛,哪里看看。   刚逛到一半,就听得前头有人在喊,什么铁板豆腐。   这啥子玩意儿啊?怎么又是铁又是豆腐的?   镇上小吃摊平日要么卖煎饼子,要么就是面,或者自家做的馄饨,花样挺多,但铁板豆腐,大家却是第一次听说。   蒋小一先头经常的卖菜,有经验,一边煎着豆腐一边叫卖,铁板上豆腐滋滋作响,味儿也飘得老香。   ……   福来客栈不买早食,唐老板本来就是路过,想去周记包子那边买几包子吃,见了蒋小一,立马凑过去。   “嘿,蒋哥儿,你咋的在这?”他鼻子一动,见着铁板上的豆腐红彤彤,一看就极为的有食欲,不由咽了下口水:“你这是做生意啊?”   蒋小一还记得他,毕竟当初唐老板几个,送的礼都不便宜,他不想记得都难。   “嗯。”   他应了一声,原觉得铁板豆腐小玩意儿,毕竟豆腐不值几个钱,人是大老板,家财万贯的,他都不好开口送人吃,但见唐老板一直盯着豆腐看,想来是不嫌弃,他立马盛了一碗,洒了点葱花,又插了两根竹签才递过去:   “唐老板,这是我家做的铁板豆腐,您要不要尝尝?”   平阳镇虽是属南,但大家都是爱吃辣的。   见着铁板豆腐上头刷的料,唐老板只一眼,就觉得有些上头。   再一尝。   那味道还真是没得说,够味得很。   一碗下肚,他砸吧砸吧嘴,只觉回味无穷,又喊再来一碗。   蒋父赶忙掏了碗递给蒋小一。   周边几个老百姓闻着味过来,见唐老板站在摊子前吃得香喷喷,又见人搁福来客栈外头卖……   福来客栈近儿推的菜,那真是道道精品。一道塞一道的香,可那价格也是一道赛一道的贵,唐老板经常的跑来吃,这帮大老爷嘴叼得很,要是不好吃,怕是早撂了碗走了。   空中飘着的味儿也确实是香。   有人顶不住先开口:“这夫郎,你这豆腐咋的卖?”   蒋小一道:“一碗六文钱。”   这个价是他和白子慕先头就商量好了的。   他家的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拿来装豆腐,也就装得四四方方的一块。   这么一块外头卖两文钱,他们就只煎了一下,然后又刷点料,卖贵了平头百姓买不起,木炭贵,菜籽油贵,还有做的刷料和撒料啥的也都要花银子买,卖便宜了又不赚,一碗六文钱,他们能赚两文。   六文有点贵了,毕竟外头一碗面七/八文钱,但吃了还能半饱,这豆腐……   太香了。   “那给我来一碗。”   “好咧!”蒋小一手脚麻利,蒋父又在一旁帮着递碗,没一会儿就得了。   那人刚一吃,就有人问味道咋的样?毕竟豆腐做的,也不晓得对方能做出啥子味来,竟要卖六文钱一碗。   “哎呦,烫死老子了。”那人斯哈一声,又迫不及待夹了第二块。   得了,不用问了。   “这夫郎,也给我来上一碗。”   “给老头子我也打一碗。”   客人把摊子围了起来,唐老板都被挤到了一旁,要给银子时死活都挤不进去,只能伸着手在人群外喊:   “蒋哥儿,收一下银子。”   蒋小一忙得很:“不用了,我请您吃。”   唐老板同白子慕感情好,也不跟他来虚的:“你这哥儿真是客气,那我走了。”   三十个碗都不太够用,只一下就卖了快二十份,蒋父不会煎豆腐,就是收收银子,递递碗,这会儿见碗要不够了,高兴得厉害,也顾不得旁的,冲进客栈,问白子慕要碗。   白子慕正在教三个小家伙识新字儿,走不开,铁板豆腐在现代就挺受人欢迎,他早料到摊子一开,生意肯定差不了,三十个碗哪里够使。   他一指后头:“父亲你自个去后院拿,客人吃的碗你也端后院去,里头有厨娘会帮着洗。”   蒋父嗯了一声就去了。   季老先生在一旁,见白子慕说得理所当然,蒋父也一副你敢说我就敢拿的样,整个人是目瞪口呆。   之前白小子带着小舅子蹭吃蹭喝也就算了,现在竟是连客栈里的碗和厨娘都想蹭。   要是换了他,他是万万不敢这么搞的,一是脸皮没那么厚,二也是没那个贼胆。   这白小子真不是一般人,也太胆大包天了些,蹭吃蹭喝还敢蹭人。   蒋小一都要忙冒烟了,白子慕见没一会蒋父就端着一摞脏碗进来,出去后,没一会又端着碗进来,想来是生意挺好。   白子慕怕蒋小一忙不过来,想出去帮忙,见着大家把摊子围得水泄不通,他猫着腰挤进去,铁箱前头站着的一汉子却是回头推了他一把: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儿?长得这么俊,却咋的这么不懂事?先来后到懂不懂?后头排队去,别挤我,今儿老子这衣裳刚穿的,油水溅到了,老子可得收拾你。”   白子慕:“……那是我夫郎,我去给他帮忙。”排队?这乱糟糟的,排什么队?   那人上上下下看了白子慕一眼,见他一副俊模样,穿的还算得不错,一看就像个少爷,而蒋小一干活那利索劲,想来是农户出生,毕竟乡野人家,大多孩子从小就得干活,镇上的,虽是也要干,但铁箱下面那两车轮上头还沾着黄泥,镇上到处都是青砖路,因此这夫郎,准是村里来的,怎么可能会是他夫郎嘛,于是那人嗤笑一声:   “你夫郎?你咋不说那是你爹呢?”   白子慕:“……”   爹?   这哪里是他爹,明明是他祖宗。   白子慕喊了一声:“小一。”   蒋小一听见他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惊喜道:“啊!夫君,你快来帮忙,我要忙死了。”   那汉子眨了眨眼,看看蒋小一,又看看白子慕,他娘的,这俊小子还真是人夫君。   要不是念着对方兜里那六文钱,白子慕都想给他一拳头了。   那汉子朝他笑了笑,让到一旁。   有白子慕帮忙,到是没先头那么忙了,早上人流量多,有些客人爱凑热闹,见摊子这边人多,不明所以,也跟着围过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一听卖豆腐,哦,区区豆腐,这帮人怎么搞得这么夸张?生怕买不到,又像尿急了一样,还争先恐后,仿佛没见过世面的似的。   算了,不跟着掺和了,想扭身走,可前头滋啦一声响,想来是洒了什么料,一股味儿瞬间飘了过来,有点呛,却又香得厉害,那脚生了根似的,怎么都抬不动了。   两桶豆腐,快百来斤,不到中午就卖完了。   三人是累得够呛,可蒋小一一掂装银子的小木盒,发现沉甸甸的,顿时觉得再苦再累都值了。   三人一直忙,压根就没时间吃饭,白子慕是饿得前胸贴后背,进了后厨叫邵师傅给他们整点吃的:“今儿我父亲和夫郎也来了,你多炒两个菜,不然不够吃。”   邵师傅:“……”   不止小舅子,这下竟是连着父亲和夫郎也来了吗?   听说白小子家里还养了头猪,怎么不干脆把猪也带来?   邵师傅有些哭笑不得,想叫两徒弟给他做菜,结果刚炒了两,蒋小一喊了一声,白子慕出去片刻又进来了:“邵叔,做个田螺鸭脚煲,我夫郎说要吃。”   邵师傅无奈道:“店里就八个砂锅,这会正给客人做,你先等会儿。”   田螺鸭脚煲其实放砂锅里头炖,味道会更好,上次在家里做,家里没砂锅,只能铁锅炖。   白子慕摆摆手:“没事,刚累死人了,正好歇会儿再吃。”   刚从厨房出来,白子慕就被洗碗的夫郎瞪着。 第131章   毕竟一起待久了,晓得白子慕什么品性后,那老夫郎也不怕他。   白子慕被瞪得莫名其妙,刚想问瞪他干什么?是不是欠你银子没还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瞪人像话吗?   可余光瞥见着那夫郎洗碗的大盆旁边还堆了几十个碗,垒了好几摞,看里头沾着的豆腐渣,就晓得是方才拿来给客人装豆腐的。   到底是给人增加了工作量,这老阿叔一早啥都没干成,就光顾着蹲院子里洗碗了,洗的还都是装豆腐的碗,这本不在他该做的范围内。   白子慕瞬间心虚得要命,过去蹲在他旁边,咳了一声,问那夫郎在客栈里头做了几年了?   老阿叔白了他一眼:“上次你不是刚问,有八年了。”   “那是老员工了哈,现在什么工钱啊?”   这是明知故问,老阿叔说:“我是一进来就一月六百的工钱。”   “那赵掌柜真是太不懂事儿了,叔您为咱客栈默默无闻做了这么些年,他也不晓得给你涨点工钱,但我不一样,我是个有良心的好人……”白子慕朝他比了八根手指头。   那老阿叔瞬间秒懂。   这是要给他涨八百文一个月,神情顿时喜滋滋,眼里都是明亮的欢乐。   那没事了。   他说:“下次有碗尽管叫叔洗,叔保管给你洗得干干净净。”   “叔,好好干,赚了银子少不了你的。”白子慕就喜欢他这样上道的,老阿叔美了,他也美了,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反正多给的两百文,又不是他出的。   正所谓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水至清则无鱼,他给客栈创造了那么多收益,占点小便宜,有什么要紧。   再说了,正直憨厚,太过死脑筋了也不太好,这种人,一般都是下场惨淡的炮灰男配,出场十来集就得领盒饭,真正的主角君,一般都是心狠手辣,邪魅狂炸,有点坏得流油的那种。   他不坏,那就只能缺点德了。   蹭吃这事儿,蒋父到底是不太好意思,可后头菜一上来,他也就顾不得旁的了。   几个孩子又开始花样嗦螺,什么动作都有,一会站凳子上嗦,一会趴窗边嗦,一下噘着屁股嗦,有竹签也不用,硬说这么嗦,连着里头的汤汁和螺肉一起吸嘴里才有灵魂。   蒋父见他们在客栈里头混得如鱼得水,又看看桌上的四菜一汤。   难怪孩子总想跟着白小子来上工,感情这里吃得好。   白子慕见蒋小一只干了两碗饭,又只嗦了一盘螺就放了筷子,眉头微蹙:“怎么了?是这菜不合你胃口吗?”   蒋小一怕他唠叨,没多说:“没有。”   想来是累了,白子慕道:“一下回去了就好好歇,旁的事等我回去了再做。”蒋小一忙了一早上都没能歇会儿,他到底是心疼,语气温和道:   “不用那么拼,该歇就歇,有我在,你大可放心,只要有我一口吃的,我定是不会忘了你,肯定会给你闻两下。”   蒋小一:“……”   蒋小一锤了他一拳,白子慕也不觉痛:“听见没有啊!”   蒋小一嗯嗯两声,又道:“那碗还买不买了?”   白子慕夹了一筷子菜,想了想:“不买了,店里的空碗筷多的是。”   赵家食铺多,碗筷都是同那烧窑的专门订制的,做的越多越便宜,瓷碗易碎,店里库房备得多,几百个都不止,用他几十个,想来也没什么事儿。   上次赵掌柜要走时,还说库房里那批碗筷搁了好几年了,一直没用上,也不晓得坏没坏,瓷碗堆放时不好叠得太高,就怕进了耗子,撞着了摔坏,都是只几个几个搭一起,几百个,多少是占地方。   三楼雅间平日来了客人,里头要烧炭,赵掌柜来的那天,白子慕订的木炭正好送来,这玩意儿直接放客栈大厅里头不像样,搁后院又怕落雪了会潮,可库房又没多少地儿了。   赵掌柜走前说库房里的碗筷让他看着处理掉一些,空点位置出来,这话的意思,不就或丢或用都随他吗?   那还买啥子买?   如今穷,存得一文是一文。   而且生意刚起步,得节源开支。   木炭,铁箱啥的,也直接存放在客栈里,不然每次摆摊推来推去的也麻烦。   蒋小一和蒋父吃完饭,领着孩子,就挑着箩筐走了。   一回到家,二伯几人听见动静,立马放下活儿出来问。   “今儿生意咋的样?”   蒋小一拍拍两个空荡荡的大木桶,美极了:“好得很,两桶豆腐全卖完了,都差点不够卖呢!”   二伯三人舒了口气:“卖得动就好,那我们忙去了。”   他们没问赚了多少银子,问一嘴也就是出自关心。   今儿回来的有些晚,早上去的又快,猪鸭都没能喂,大概是饿得厉害了,这会儿后院那头小猪哼哼叫,活像被人捅了喉咙一样。   蒋小一赶了三个小家伙去摘猪菜,然后抱着盒子,同着蒋父蹿到厨房里,铜板哗啦啦倒桌上,两人开始数了起来。   半响后蒋小一眼睛发亮:“父亲,我这里有三百七十一文,你那里有多少?”   蒋父呼吸粗重:“我这里有二百三十三文。”   蒋小一同白子慕学了一阵子,这会儿脑子一转,立马道:“那就是六百零四文。”   他心噗通噗通跳,扣去各项成本,那么还能赚四百多文。   我的天,那一月三十天……   这可怎么得了。   以前咋的不知道银子还能有这么好赚的一天呢?   而且做铁板豆腐也不算得累,就动动手的事,不像得砍柴,还得使一大把力气。   蒋父看他抱着木盒子嘎嘎直笑,又看着盒子里那堆着的铜板,也没忍住,跟着乐起来。   今儿赶集,人多些,又是第一天开张,有些人出于猎奇心理,加上六文钱也不算的贵,大家就掏了银子买,以后肯定是不会像着今儿这般赚。   但一天能赚个一两百文的,那都足够了,白子慕一个月六两,加上香油、油泡这些,一个月赚个十七/八两的,应该不是问题。   父子俩干起活来更有劲儿了。   季老先生蒋小一他们走了,白子慕立马让后院的人把铁箱子刷干净,里里外外忙活一通,这才到柜台这儿来烤火。   铁板豆腐卖得多好,季老先生虽一直打着算盘,没出去看,但也是晓得的,毕竟蒋父今儿来来回回端了十来趟碗,想来生意定是不会差,这会儿过了饭点,也没多少客人,他便也坐下来,笑着打趣,说摊子摆在客栈外头,那是不是要交点银子?   毕竟搁外头街上,都得交个摊位费。   白子慕看了他一眼:“什么摊位费?真是美得你,都是自己人,自己的地盘,还说这种话,显得你很不仗义啊。”   季老先生不由笑起来:“你小子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上次赵掌柜来,核算账本,还颇是欣慰,说少爷果然没看错人,这白小子能耐,却又不贪,可亏得当初他没多加阻拦,不然可是要遭。   季老先生当时什么话都没说,心想白子慕确实是没贪银子,可这人都是往着旁儿捞好处,就说吃的那么多顿烤鱼,还隔三差五让邵师傅给他打包东西带回去,这些算起来,没个四十来两的,他都不信。   但搁客栈外头摆摊,确实不碍着什么。   ……   村里人不好做生意,做得不好要亏本,做得好又容易招人眼红使坏。   蒋小一再厉害也是个哥儿,他难免的会担忧,蒋父跟着出了几天摊,晓得铁板豆腐卖得好,生意也渐渐稳了下来,没出旁的事儿,又加上就在福来客栈外头,有白子慕在,蒋父就没跟着去了,只让三个小家伙跟着蒋小一去帮忙。   蒋小二不得行,力气活儿干不了,但能帮着收银子,蒋小三和沈鸟鸟会端碗,也能帮忙。   先头天天得写一小时的大字,还有一小时的算术才能玩,这会儿缺人,白子慕虽是觉得用童工不太好,但……   不用白不用,大字、算术啥的,可以留了中午再写,反正银子花最多的,就是这三个小子,白吃白喝养了好几个月,已经仁至义尽了,孩子大了,也该懂事了。   白子慕自我安慰一顿,见着他们跑来跑去的忙活,是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客人能安心排队了,不像第一天那会儿好奇,个个都要围到摊子跟前看,蒋小一一个人虽是也有些忙,但能应付得过来,白子慕就没搭手了,又去琢磨旁的事。   云来客栈如今算是‘苟延残喘’,已经接连大半个月都没什么客人了。   但人到底还有几招牌菜,偶尔的也有那么一两个人去他们客栈里头吃。   可只一两个客人,能赚什么?早该关门大吉了才是,如今没关,不过是不死心。   白子慕先头刺探军情,点过他们的招牌菜,就‘白切花雕羊肉’,‘招牌茨菇红烧肉’,还有一‘梅干菜黄酒焖酥肉’,主打的就这三样,怎么做,白子慕是知道的。   对方不仁在先,白子慕也不讲‘武德’了,寻了邵师傅就想教他。   看他做的相当熟练,不管是刀功还是火候的掌控都很老练,邵师傅看着看着不由抹了把脸。   要不……他这后厨老大的位,就让给白小子吧!   锅铲抡得那么溜,他看了都怀疑人生,这人不做厨子都可惜。   想着这人会的多,要是留后厨,没准的他还能多学到些本事,于是邵师傅心头火热,殷勤的劝了白子慕一番,想让他‘改邪归正’,回归正道,不过都被白子慕拒绝了:“你一个月工钱多少?”   邵师傅:“四两半吊。”   白子慕:“那你知道我有多少吗?”   这个不是秘密,邵师傅在客栈里做了多年,又是赵家的人,当然晓得:“六两。”   白子慕:“你竟然知道还这么说,我放着多多的六两银子不要,去要你那四两半吊,我脑子又没进水。”   “有些事不能这么算啊!难道你不爱做菜吗?你不觉颠锅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吗?你不觉得通过自己的双手,做出一道道菜肴来,端出去,见着客人吃高兴,是件很高兴的事情吗?”邵师傅徐徐善诱。   白子慕心硬如铁:“不觉得啊!”   邵师傅噎了一下:“……你就那么爱做掌柜?”   白子慕摇摇头:“我也不爱做掌柜。”他爱睡觉毕竟他是熊猫来着。   邵师傅:“那……”   白子慕:“但这活工钱高。”   “你要是进后厨,我跟少爷说,给你涨工钱。”邵师傅笑着:“你看怎么样?”   不怎么样。   做厨房的,冬天还好些,夏天得热死个人,活像坐油锅里一样。   以前他在酒店里头颠锅的时候,起码的后头还有几个大风扇给他吹,可就这样了,那汗还跟自来水一样,哗哗往下淌,这儿毛都没有,夏天怕是要热死个人。   白子慕摆摆手:“算了,天天抡大勺太累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也不是那么贪财的人,做掌柜,也不是什么钱不钱的问题,主要就是我喜欢。”   邵师傅:“……”   要不要说的跟真的一样啊?   他娘的,他差点都信了。   白子慕还在继续:“如今我是上有老下有小,可不能累挂了。”   邵师傅:“……”   这话讲的,他不是还活的好好的?   这混账小子。   福来客栈把云来客栈的招牌菜推了出来,自此,云来客栈是真真的一个客人都没有了。   邹掌柜还不知情,先头同白子慕‘打了一仗’,人只推了一道菜,他便满盘皆输,后来听着小二回报,说福来客栈里头有人打起来了,他还高兴,以为客人吃出了啥问题,福森*晚*整*理来客栈要倒霉了,结果小二说:   “不是啊掌柜,是福来客栈客人太多了,陆老爷和唐老爷为了抢位置,就打了起来。”   邹掌柜闻言,心里塞得厉害,后来隔三差五又听小二说福来客栈又咋的咋了,那什么菜卖完了,客人等了半个时辰没吃够,又搁客栈里头闹了,他听完了是又气又觉得酸,便不再去打听福来客栈的事儿了。   这会儿接连三天没见半个客人进门,他是纳闷不已,心里不知咋的,跳得厉害,只觉好像有啥要发生。   一定是福来客栈又做啥了。   “快,快去查查。”   小二毛巾一甩,直接蹿了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掌柜,掌柜,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邹掌柜眼皮是一个劲儿的跳:“出啥事儿了?”   那小二一脸丧,宛如死了老板:“福来客栈又推新菜了。”   邹掌柜:“推了啥?”   “也没啥,就是咱们客栈的三大招牌菜。”   这还叫没啥??   听了先头那句,邹掌柜刚想松口气,结果小二后头那话一出来,他是直接一口气没上得来,两眼一抹黑,差点要晕过去。   何谓招牌菜,说严重点,那就是立店之本。   没了招牌菜,那便等同人青楼没了姑娘,沈家当初为什么能把客栈做起来?还能渐渐做大?凭借的就是这几道菜,没有自己的特色菜,拿什么去跟同行挣?又拿什么去吸引客人?   先头说要同福来客栈斗,没斗得过,可招牌菜还在,那么就还能有客人,就还能有一线生机,但如果没了招牌菜,他们拿什么去竞争?没有半点竞争力,那关门是迟早的事儿。   邹越整个人拔凉拔凉的,也慌了:“叔,咋的办?”   邹掌柜如丧考妣,沉默了半响,对小二道:“去,去福来客栈打包两菜来。”   他像是没了力气,声儿都小了,完全没了以前那股劲儿,也不晓得是不是受的打击太大,脑子还懵着,话都说的不清不楚。   但小二跟随他多年,晓得他想干嘛,就是想让他去福来客栈打包一下他们的的招牌菜,看对方做的地不地道,要是对方做的不行,那就没什么可慌的。   但此举俨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心不死。   三大招牌菜一大包回来,邹掌柜只尝了三口,桌子就被拍得啪啪响,脸更是阴沉如墨。   招牌菜被学去了,‘不要紧’,但如果被人学了去,还做的比他们自个做的还要好,那可就丢人了,这显得对方很厉害,他们很……   邹掌柜气火攻心,一下将柜台上的东西全扫到了地上:“好得很啊!先头我还想着那白小子看着像个正直的,没成想,他娘的,竟这么无耻下作。”   邹越垂下眸子没敢说话,觉得他叔把他们都骂进去了。   毕竟是他们‘偷菜’再先,福来客栈,充其量也不过是有样学样。   那小二的也不敢这时候往刀口上撞,哑了似的,一句话都没有说。   自鸭脚煲推出来后,他们就没什么客人了,迟迟不关门,苟延残喘着,不过就是不服气,总想再拼一拼,现在……   云来客栈没了招牌菜,虽说目前还没关门,但没有客人,那和关门也没什么区别了。   一月中下旬,这事儿上报回去后,府城那边传回话,云来客栈遣散掉所有小二,正式被迫关门。   云来客栈到底是老牌客栈,建了十来年之久,有‘底蕴’,又资金链充足,按常理很难将其撼动,想要对付这种客栈,是不太好对付的。   可如今不过几月,就被人打压得关了门,沈正阳是恼羞成怒。   他气的不是客栈关了门,而是他们的菜被人学了去……   赵掌柜得了消息,于沈正阳不同,他是眉开眼笑,立马给正带人在外头寻找药商的赵云澜去了信。   后头因着这事儿,外加赵主君也想回乡过年,赵云澜推下公务,决定同他回一趟平阳镇。 第132章   云来客栈关门了,季老先生是高兴得不行,看白子慕越发的顺眼了,白子慕一来上工,他还凑过去,份外和蔼的问:“白小子,今儿可是吃过早饭了?没吃的话,让邵师傅给你下点面。”   白子慕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吃过了。”   “是嘛,那来这里坐,我生了火。”季老先生又说。   白子慕纳闷道:“季伯,你咋的了?”   “啊?”   “今天你态度怪怪的,又特别殷勤。”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白子慕仔细看他,余光瞥见桌上的账本,随即恍然大悟:   “卧槽,季伯,你是不是偷偷做假账了?然后想收买我啊?我告诉你,我可不是这种人啊!我这人啥优点都没有,就是特别的正直且帅气,你不要做无用功了。”   季老先生:“……”   季老先生扭过头去不理他了。   ……   铁板豆腐一开始卖得很好,因为这算是个新鲜吃食,刚摆摊那会儿,一天能赚将近五百文,后头新鲜劲过去了,但一天下来也能赚三百多四百来文。   这还只是买一中午,买完了,蒋小一就领着三个小家伙回去。   大抵是活儿干得多了,三个孩子饿得快,吃得也多,先头白子慕不在家,午饭都是蒋小一或是蒋父给他们做的,两人手艺没有白子慕好,三个孩子吃的也就‘少’了一点。   现在好了,天天跟着蒋小一去上工,晌午直接在客栈里头吃,顿顿都是花式嗦螺,吃的好了,蒋小二和蒋小三终于是胖了些。   沈鸟鸟就更不用说了,一手的肉窝窝,现在只要一出现在村里,谁见了不得夸他一句长得好,圆头圆脑的,还白白胖胖。   蒋小一见着他们这样,也感觉有些成就感。   日子一天天过,忙起来时间过的快,几乎没怎么注意,一回过神,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要是碰上下雪天,蒋小一便没来出摊,搁家里做酱料。   这天早上起来又落雪了,家里蒜头用完了,蒋小一又去了隔壁钱家买。   钱阿叔和钱氏几人也高兴,毕竟卖了蒜头也算是份进项,大冬天的没活计,那真是天天的都是只出不进啃老本,这会儿能赚些,那肯定是要高兴的。   买了蒜头,蒋小一又同她们聊了几句,钱阿叔数了三十个铜板出来,给了钱大嫂,说:   “你娘家小妹前儿不是生了孩子么,家里去年还剩点布,我收的好,昨晚瞧过了,没被老鼠啃,还新着呢,你明儿去镇上买点红糖,再割点肉,寻个时间,回家看看。”   钱大嫂那小妹嫁得不算远,就十里屯那边,几天前生了孩子,特意托人带了话来,不去瞧瞧情面上难免的有些过不去。   “哎,谢谢娘。”钱大嫂收了银子,塞进袖子里。   十里屯那边离小山村有二十来里路,上次唠闲时,蒋小一刚听到钱大嫂说她那小妹怀了八个多月了,现在咋的就生了?   钱大嫂笑起来,说他大概是忙糊涂了,今儿都立春了。   “啊?立春了?”蒋小一都不可置信:“怎么那么快?”   大周也讲究农阳历,农历阳历自中国古代就有,阳历并不是现代才有的‘东西’。   现代通常所说的“阳历”指的是公历,古代使用的是自己的一套历法体系。   古代的阳历是用天干地支来表示的干支历,因为是天干地支记录,因此使用的是文字而不是现代的数字。   比如说2023年3月28日,是干支阳历癸卯年乙卯月乙酉日,阴历闰二月初七。   其中这个干支年干支月干支日就是中国古代的阳历。   所以中国古代不是没有阳历。   虽是有些许差别,但大周使用的阳历和现代其意大体相同。   寻常小年过了就是立春,再过几天,便就是除夕了,除夕完了也就是春节。   他和蒋父忙着做生意,还真没记着这事儿。   如今已立春,这个时候大家已经开始准备‘年货’了。   过年走亲戚是必不可少,空着手上门不像话,总要送些礼。饴糖、布匹、干果子、酒肉、鸡蛋一般都是首选。   这些东西过年时大多都会涨价,且也不晓得过年时咋的天气,大家一般都会早早备着。   不过蒋小一倒也不急,他夫君天天上工,不会歇那么快,家里自个做的吃食生意,虽没有肉,但还有几只鸭,还有豆腐,而且过年时村里有人会杀猪,肉到时候再在村里买也行。   如此想着,蒋小一舒了心。   说了会儿话,蒋小一就起身回去了。   ……   一月下旬,各镇把账本都传了回来,除了平阳镇,其他几镇上的客栈几乎被沈家打压得‘入不敷出’。   沈家‘底蕴’厚,打的就是价格战,如果不能像福来客栈这般用新菜式做噱头,那么面对沈家的打压,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   赵云澜前段时间刚跑外头,找了个小商户,同人谈了一批药。   沈家再厉害,也未能做到只手遮天,近些的商户被他‘打点’过,不敢同赵家合作,但离府城远的地儿,一些不出名的小商户,他没能顾忌到,赵云澜钻了个窿子,倒也寻到了一家药商。   今儿赶回来还没能歇口气,他先是急匆匆的问了管家,下面的人可有传回什么消息没有?   管家说没有。   赵云澜又问:“镖局的呢?”   管家还是摇头。   镖局一般做的都是护、送生意,但赵云澜花了高价,让他们派人帮着找孩子,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镖局看在银子多的面上,倒也接了。   赵云澜找他们帮忙,看中的就是他们走南闯北认识的人多,他要顾着双亲,还要照看生意,他不能把事儿全丢给赵富民,然后又跑外头去找孩子,只能拜托人。   但镖局的人已经找了一段时间了,依旧没半点消息。   赵云澜难掩失望,沉默了会儿,又进书房去忙了。   见着下面各客栈传回来的账本,再看上面的数额,他更是心烦意乱。   可看了半天,他突然又把几本账本翻了一遍,而后抬头问赵掌柜:“福来客栈的账本呢?”   因着沈家的事,赵云澜先头发过话,让底下各个铺子每月都把账本交上来对一下,他好掌握时实情况,如果亏得厉害,那该趁早关门的就趁早关门,努力把损失降到最低。   赵掌柜面上有些愁,但语气却是有些嘚瑟的:“我派人去催了,不过账多,老季忙不过来,可能要晚两天。”   “嗯?”赵云澜疑惑的抬起头来。   账多??   想账多,那必然要客多。   他反应过来:“那烤鱼真卖得那么好?”   这道菜赵掌柜先头去信提过一嘴,不过那会儿赵云澜在外地,正忙着同药商商谈,便把这事儿先搁了下来。   赵掌柜一直关注着福来客栈的情况,当下就道:“也不算得是。”   他是眉开眼笑:“先头云来客栈把那烤鱼学了去,咱福来客栈生意就差了些,后头大概是沈畜……沈家少爷下令到了那边,云来客栈突然降了价,想打压咱们客栈,然后把咱客人彻底抢走,白小子同人杠了两回,见人降得低,他便又推了个什么田螺鸭脚煲,这菜一上来,咱们店里的客人就都回来了,后头……”   说到这里他都忍不住笑,颇有些扬眉吐气的说道:“白小子这犊子,后头还在客栈里头推了人招牌菜,前儿我派人去打听,说是云来客栈已经关门了。”   这算是个好消息。   赵云澜沉闷了几个月,如今总算是有件事儿值得他高兴了。   福来客栈能把云来客栈打得毫无反抗之力,那么白子慕推的那几道菜就不用说了,想来是味道极佳。   沈家底下开的客栈,能开的起来,也不过是靠着那么几道菜。   客栈想要做起来,立店之本尤为重要。   客栈没有其特别之处、没有喙头,只会普通的家常菜,怎么吸引客人?人人都会做,那为啥不在自个家里吃?要花银子上客栈里头去?   赵掌柜说:“咱要不要把白小子弄的那几道菜也推到下头其他几家客栈去?”   赵云澜沉思片刻:“上次你不是说他不愿卖了香油的方子吗?”   赵掌柜点头:“嗯!”   “他推的那几道菜,皆要用到这香油,如果我们把菜式推出去,那么要的量怕是会多,他能提供得过来?”   赵云澜问完,赵掌柜一拍大腿:“瞧我这记性,当初竟没想到这事儿。”   招工那天,赵云澜问的详细,白子慕家里多少人,他也是晓得的。   如果香油不能稳定提供,那么菜就推不了,而且推了,沈家会不会又要使坏?   云来客栈关门了,招牌菜还被人学了去,这明显是赤/裸//裸的打脸。   照沈正阳那性子,他不可能不着急,也一定会想对策再出手。   既然晓得香油好卖,福来客栈推出的几道新菜式都是白子慕整出来的,沈正阳不可能会无动于衷。   一般这种情况,想出手,无非只三条路,要么把人挖到自个阵营来。   要么想方设法把方子弄过来。   前两条路若是都走不通,那就只能铲草除根。   赵云澜晓得沈正阳什么性子,第三条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走,如今他担心的是白子慕那边没这个意识,被沈家把香油方子给‘偷’了去。   又或者,沈正阳已经派人找上白子慕了。   白子慕又是个什么想法,是想为他赵家做事儿,还是……   如今具体情况尚未可知,赵云澜不好直接下决定,想了想,他才看着外头寂寥且空旷的院子,幽幽道:“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到时若是寻得空,我会过去寻他一趟。”   赵掌柜看了他一眼,只几个月,赵云澜就消瘦得厉害,连眼睛都有些凹陷,这会儿说完话,又盯着账簿出神,赵掌柜晓得他恐怕是又想小少爷了,心头也不是滋味。   这个小少爷出生的时候,他早已不在府城了,虽是没见过,也没什么感情,但少爷是他看着长大的,见他这个样,赵掌柜也觉难受:“是啊!再有五天就该过年了。”   临近年关,不好再往外头跑了,赵云澜合上账本,说:“古家那边已经谈下来了,如今也没啥事儿要忙,赵叔最近先好好歇几天吧!”   晚饭在赵主君院里吃,自晓得沈鸟鸟不见后,他是病得越发厉害,前头落雪,又受了风寒,药也吃了,针也扎了,依旧是不见好。   赵富民晓得他这是心病,可该劝的他都劝了,赵主君依旧是没缓得过来,天天的抹眼泪。   家里下人还在外头找孩子,只留了两老婆子,晚上烧好饭,怕冻着夫郎,赵富民又让她们在屋里搁两火盆。   今儿晓得赵云澜回来,赵主君精神勉强好了些,胃口也上来了,被赵富民扶到饭桌上时,破天荒的吃了半碗饭。   “你多吃些,瞧着你是又瘦了。”赵主君给赵云澜夹了块肉,赵云澜其实也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吃了。   “谢谢爹。”   赵主君拍了拍他的手背,又给他夹了好些菜,等着赵云澜吃完了,他才道:“这次回来,还出去吗?”   家里生意他从不过问,因此很多事情也不晓得,赵云澜说:“不出去了,过完年再去巡洲一趟。”   见爹听不懂,他细细解释:“先头姜大夫来信,说当年在巡洲行医时,认得那边一药商,对方是村里的,底下二十来亩地全种了药材,平日都是往京城那边卖,没固定的卖家,我想着过年了去看一看。”   赵主君听懂了,点点头:“那近会儿是不是就不忙了?” 第133章   虽是不跑外头,可还是要忙的。   真要说起来,商人年关最是忙,他们要到处的吃饭,要送礼,想要同人继续合作,那么关系就得巩固、维持好。还有底下各个客栈,账本要查看,掌柜的和管账的先生,有些是自己人,为了不让人寒心,那也得召来见一面。   这和现代公司搞年会其实是一样的。   赵云澜没有正面回答,只看着他,反问道:“爹可是有事?”   “也没啥事儿。”赵主君叹了声:“我就是瞅着要过年了,如今家里也没什么人。”   赵家人少,可下人多,当初买的院子大,如今丫鬟小厮都出去找孩子去了,偌大的院子空空荡荡,也没个人。   赵主君前儿几天天气好,出来走了一趟,见着主院外头落了一地的树叶,花圃里种的花草没人看顾,也长得很是颓废。   风大的时候,还卷着地上的落叶到处的飘。   他见家里这个样,心头越发不是滋味,总觉这地儿好像已经落败了,没半点生气,丝毫不像人住的,越逛越难受。   虽搬来府城已经近三十年了,但赵主君依旧觉得还是平阳那个小镇子好,虽是小,但热闹。   有些人瞧着,也许觉得聒噪,但他却是觉得那是烟火气。   而且当年因着落叶归根,赵云峰死后,赵富民和赵云澜没将他埋在府城这边,而是运回了平阳镇,埋在赵家墓地里。   平阳是赵云峰的故乡,也是赵主君的故乡,他出生在那里,又在那里长大,也在那里,送走他的双亲,平阳镇于他而言,总归是不一样。   以前日子有盼头,就觉孩子在哪,哪哪都是家,可如今赵云澜总在外头奔波,外孙又不在……   赵主君自觉身子不好,最近虚弱得厉害,有时都起不来,加上年纪上来了,越发的想念故土。   “我想,你要是不忙,咱就回平阳镇那边过次年,顺道的给你弟扫个墓。”   赵云澜眉头微蹙,见赵主君一副虚弱样,担忧道:“可是爹您身子受得住吗?”   “没事儿。”赵主君说:“趁着现在还能动……”   “爹。”赵云澜喊了一声,薄唇紧抿。   赵富民脸也沉了。   赵云澜红了眼眶,五指紧紧抓着瓷白碗儿,满嘴苦涩道:“以后别说这种话。”   赵主君也就是话赶话,这会儿见他们不高兴,也后悔自己嘴快了。   赵云澜本就难受,他还说这种话儿,简直是在人伤口上撒盐,立马道:“爹就是嘴快瞎说的。”   他拍了拍赵云澜的手背:“澜哥儿,你别往心里去,爹还要陪着你,也还要等咱鸟鸟回来呢!爹就是瞎说。”   赵云澜这才缓了脸色。   赵主君松了口气:“那说好了,今年咱回老家过年。”   如今沈家虎视眈眈,稍不注意可能家里的生意就得全玩完,这节骨眼赵云澜是一点都不敢马虎。   但赵主君这么说了,赵云澜不好再说旁的,也不忍他失望。   晓得赵云峰咋的死后,赵云澜心中愧疚得很,早想回去看看他,但一直没得空,还想清明决计要回去一趟。   这会儿赵主君主动开口要求,又想到白子慕,赵云澜想了想了,那就回去吧,也顺道问问白子慕香油和菜谱的事儿。   他得赶在沈正阳出手前,把白子慕笼络好。   既已决定,赵主君高兴道:“那你今晚好好歇歇,明儿咱打理好衣裳就回去,我看了,今儿一整天风都大,明儿定是好天气,咱正好的回去,不然后头若是变天了,到是不好走。”   赵云澜嗯了一声,回了院子,叫来王二路,让他同镖局的说一声,他们要回平阳镇那边过年了,要是有消息,务必马上派人过去同他说。   王二路一走,赵云澜又拿了针线开始做衣裳料子鹅黄色,一看就是给孩子做的。   沈鸟鸟和赵云峰的事对他打击很大,这几个月来他精神一直都不太好,夜里总是睡不着。   两伺候他的丫鬟见了,面面相觑后同时叹了一声。   “这个月,主君应该做了好些件衣裳了吧?”   “加上主君手上这件,有十一件了。”   “这样下去咋的办,要不咱同老爷说说吧!天天的熬到夜里,这铁打的人也顶不住。”   “算了,啥都不做,咱主君怕是又要想小少爷了,东想西想的,越想难受,还不如做点针线活儿分散分散心思。”   “你说的也在理。”   “少爷今晚估摸着是要晚睡了,等会记得添点碳。”   “我晓得的。”   赵云澜到了半夜才堪堪有些睡意,丫鬟听见屋里头没动静了,放轻了脚步进去,赵云澜窝在床侧蜷缩着睡成一团。   即使是睡着了依旧是不安稳,眉间依旧紧拧着。   丫鬟给他盖好被子,把针线放好,又把油灯吹了,这才又关了门出来。   隔天早早赵云澜便起了,整顿好,中午一家子,三个主子,三个小厮,两个丫鬟,两嬷嬷,三辆马车,晃晃悠悠的往城门去。   路途颠婆,车厢里虽是垫了厚褥子,但依旧是冷,车帘关得再紧,依旧还是有寒风透进来。赵主君身子不好,马车赶的慢,夜里又在平乐镇上歇了一宿,隔天巳时才堪堪赶到平阳镇。   赵家老宅院在西街那边,要回去,势必要从镇上过。   今儿回来的巧,正好是赶集日,因着临近年关,街上人来人往,三五成群,个个背着背篓,都是来采买年货的。   南街和北街小摊子最是多,赵云澜吩咐从西街走。   西街那边多是一些铺子,小摊儿少,西街过去三百来米就是镇中心,自家的客栈就在那里。   他原是也没打算停,想着这一路舟车劳顿的,赵主君瞧着脸色苍白,似乎很难受的样,赵云澜怕他累着了,想先回去安顿一番,然后让姜大夫来看看,菜谱什么事的都搁后头再说,可马车离福来客栈还有十来米距离时,就过不去了。   见着车没动弹,外头又吵得厉害,赵云澜掀开车帘:“怎么了?”   王二路还没说话,前头突然又囔了起来,一声接一声,像是在催促。   “小兄弟,这台什么时候能搭好啊?”   “快了快了,客人您不要急。”   “咋的能不急,老子昨天开始就没吃东西了,就是特意空着肚子来领银子的,你们快些,不然等下老子饿晕了,那不得白瞎。”   “就是,我儿子今早起来特意又背了一遍,想来这会儿还记得,你们赶紧弄。”   有人笑,有人急,也有人在起哄:“老黎你又来了,上次不是刚呛得面都从鼻子里出来了吗?今儿又来?”   “咋了,一雪前耻你晓不晓得。”   “哎呦,上过两天学堂的说话果然就是不一样。”   “那是。”   “那老黎你可注意点啊!这次别是又呛到了,上次那面从鼻子里出来,那还算得好,今儿要是从屁股里出来,以后你怕是要没脸在街上逛了。”   大家哄堂大笑。   那老黎也没生气,还跟着乐。   实在是吵得厉害,连赵富民都忍不住探出头来看。却见前头客栈外头站满了人,乌泱泱的一大群。   “那不是咱家的客栈?”   赵云澜点点头,又抬眸看去。   见着小二在搭台子,那台子木板搭的,一米多来高,四米来长,台上还放了六个长桌子,也不晓得是要干嘛,小二还在上头忙着布置,赵富民看了好一会儿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纳闷道:   “这是要做啥?”   赵云澜也不知道。   前头人多马车过不去,这会儿再返回去换另条路走也麻烦,赵云澜见着客栈外头乌泱泱一大片人,虽是好奇,也没急着下车进客栈去问,正要放下车帘静静等,赵富民就见他眼眸猛然一缩,接着整个身子剧烈的颤栗起来。   赵富民见此,赶忙扶住他:“澜哥儿,你咋的了。”   “父亲……”赵云澜声音也颤得厉害,他视线掠过人群,落在一胖娃娃脸上。   他整个人都怔住了,不可思议的看着那孩子,喉头堵塞,话也说不出来。   这一刻似乎万籁俱寂,嘈杂鼎沸的人声似乎被远远的隔绝在了外头,他只听见自己砰砰砰的、剧烈的心跳声。   他来不及说话,慌慌张张的就想起身下车,可脚刚踏到外头的车板上,下一刻不知听到了什么,身子却又猛然一顿。   ……   刚才忙着端碗筷,沈鸟鸟憋了一早上的尿,方才在茅房里撒了一泡,这会儿他只觉浑身舒坦,想着外头的台子应该搭好了,他迫不及待跑了出来,到了客栈门口,一个没注意,碰到门槛直接跌了一跤。   大概穿的太过圆润,又或者跑得太急,他哎呦喂啊一声叫后,直接海豹滑翔一样,冲出两米远口才堪堪停下来。   他也没有哭,立马的爬了起来,见着两只小手儿都脏了,眉头紧拧。   今儿三个孩子要参赛,怕忙不过来,蒋父也跟着来出摊,见他摔着了,又见着摊前只一客人,蒋小一正在给他煎豆腐,忙得过来,便擦了手朝沈鸟鸟过去:“摔到哪没有?”   周边吵得厉害,沈鸟鸟见蒋父嘴巴动了动,可没听清他说啥,怕小声了蒋父听不见,于是大声喊他:“父亲,你说什么呀?”   蒋父蹲下来抱过他,仔仔细细看了下他的手,见着他小掌心只是沾了点泥,并没有蹭破皮,舒了口气:“父亲问你伤到哪里没有。”   沈鸟鸟摇摇头:“没有,可是手脏脏了。”   蒋父摸摸他的头,笑得和蔼:“没事,洗干净了就行。”   沈鸟鸟又低头看了下衣裳,一脸苦恼:“父亲,鸟鸟衣服也脏了,怎么办呢!”   “父亲看看。”蒋父掀开他衣裳,数了数,发现今儿蒋小一给他穿了五件衣裳,怕孩子干活的时候会弄脏,棉袄还穿在了里头,最外头这件就是个衣兜,脱下来也不要紧。   蒋父见此,就帮他脱了,还拿了帕子沾了水,给他把手擦干净。   沈鸟鸟噘着水汪汪的小嘴儿亲了他一口:“谢谢父亲。”   蒋父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   台子已经建好,眼见着见小二们把锅端了出来,沈鸟鸟急得不行,从蒋父怀里蹿下来后立马急吼吼的跑过去抱住蒋小一的腿,仰头大声道:“大哥,银子。”   蒋小三也跳起来,双眼如炬的看着蒋小一。   他们跟着来出摊,说实话,跑来跑去的,也是累。   蒋小一到底是心疼他们,便同白子慕说了,十个铜板换一朵小红花,他每天给孩子们发五个铜板,他们要是拿铜板来跟你换小红花,你别坑他们,十个一朵就行了,毕竟他们还小,多吃些零嘴也无妨。   先头一赚铜板三个小家伙就去找白子慕换小红花,凑集十朵小红花,又迫不及待的换辣条,或是营养快线喝。   不过一月中旬那会儿,白子慕推了个活动,对外是说为了回馈新老顾客,但其实就是眼见着过年了,他想赚笔银子过年使。   这活动也不是啥,就是嗦粉大赛。   大周已经有红薯粉了,因为红薯相对旁的作物来说,产量比较高,因此红薯粉的价格并不算得贵。   白子慕先前大批量购了四百斤回来,全是拿来做活动的。   大赛规则很简单,一次交三十五文,就可参加比赛。   吃掉九碗,就能获得一等奖。   八碗则是二等。   七碗则是三等。   这奖品也算得丰厚,一等五百文,外加香油一斤。   二等二百文,外加一斤猪肉。   三等六十六文,外加六个鸡蛋。   七碗粉,要是不使点心思,个头壮实的汉子还是能吃得完的。   但俗话说得好,无奸不商,天上也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儿,这红薯粉,一碗里头量不算得多,但菜多,豆腐多,辣椒也放了不少。   白菜粉丝豆腐汤,饱腹感极强,再加一辣,很少有人能挑战成功。豆腐、白菜皆是便宜货,一场活动下来,也能赚好些。   但大家不晓得其中门道,听着八碗,好像也不是很多,而且那面又香又油又好吃,三十五文钱,半点都不亏,第一次参赛的人多的要命。   可大多只两碗或三碗,便都败下阵来了。   有些吃得厉害,又觉辣,那是一边流着鼻涕一边吃,有些一打嗝,那面还成条的从喉咙里出来,有点吃到一半,就捂着裤/裆往家跑,围观群众是笑得不行。   办了三次,观众是一次比一次多,人性本就爱凑热闹,况且大周这儿,从没人办过这种比赛,平日生活也寡淡,又见着这比赛着实有看头,每次啥子情况都有,简直是状态百出又始料未及,大家就来了兴趣。   前头几次刚办完,大家便又开始期待起下次来了。   第一次办的时候,蒋小二三个小家伙看得高兴,第二次就缠着白子慕,说他们也想要参赛。   这几个孩子虽是吃的多,但个头毕竟摆在那里,能吃三碗都算顶了天了,一人三十五文,三个就是一百零五文,花这么多银子去嗦那么几碗粉,还啥子肉都没有,简直是亏到家了。再且暴饮暴食的,对孩子也不好。   白子慕不让,三个小家伙也没闹腾,晚上他下工回去,一个端水给他洗脚,一个捶背,一个拧着毛巾给他洗脸,这还不算完。   隔天三个下工回森*晚*整*理到家,拿了小锄头,又背了背篓,叫蒋小一带他们去挖笋。   白子慕回来,他们就献宝一样,把掰好的竹笋递给他,然后往他身上爬,抱着他的脖子黏黏糊糊的说:“哥夫,我们想参赛……”   这糖衣炮弹叫白子慕怎么拒绝得了。   但一百文他真不舍得花。   第三次举办大赛时,他便又出了一‘福利’,说可以带帮手参赛。   这帮手,三岁以上,七岁以下,不限人头。   嚯,好家伙,大家一听便摩拳擦掌,立马就要扭身回家把孩子带来。   他娘的,上次吃了五碗就干不动了,这会能找帮手,正好他家四个娃子,全拉来,在这里干个每人一碗,回家就不用吃了,不仅省了一顿饭,还能赢五百文。   这五百文真真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样,赢了比赛,晚上就带孩子们去嗦螺。   真是太美了。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就要笑出声来了。   可白子慕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虽是不限人头,但也有条件。   “啥条件啊?”有人问。   就是在规定时间内,回答问题,答对即可。   白子慕叭叭叭把三张红纸贴在了墙上,其上是三道简单的算术题,谁家孩子答对了,谁家孩子就能参赛。   不说村里人,就是镇上的平头百姓,大多都是目不识丁,要是只写两字,没准的还有孩子会认得,但这会儿直接出一题目……完犊子了。   有钱人家的孩子才能送去上学堂,可一旦入了私塾,里头夫子定的规矩可就多了,这种比赛,赢头也就五百文,能把孩子送私塾里,还会馋着五百文吗?   而且比赛的时辰是在早上,能进私塾读书的,这会儿都在私塾里,没读书的,来了也没用。   那这福利,有没有的也没啥差别了啊!还弄这么一项福利干啥呢!   直到大家看见蒋父来报名,又见他身后站着三个小萝卜头时,有那同白子慕熟的,就悟了。   这畜生。   说什么福利,这明明是帮他岳父和三个小舅子作弊。   但没法子,贴墙上的题,三个萝卜头都能回答得出来,年纪也没超,符合参赛条件,大家也只能认了。   那次蒋小一忙,只能蒋父带他们出战。   但可惜蒋父战斗力不行,干了三碗就干不动了,早上起来迷迷糊糊的,三个孩子每人干了两个包子,吃饱了才想起来今儿要比赛,得空肚子。   但吃都吃了,吐出来又浪费,走了几个公里到了镇上,半道撒了一泡尿,消化了一点,他们又觉得他们行了,于是雄赳赳,气昂昂的上了擂台。   但可惜,蒋小二只干了一碗就被白子慕扶下台了,蒋小三和沈鸟鸟战斗力比较强一些,但干了两碗也就干不动了,两个小家伙顶着肚子被小二抬了下来。   但皇天不负苦心人,到底是人多势众,最后他们得了个二等奖。   三个小家伙是美滋滋,上台领奖的时候,一直在笑,都不晓得下了台再偷偷乐,底下百姓都看得直摇头,觉得这三娃子真是太不含蓄了,但也怪逗人的。   蒋小二几个小的得了奖,觉得真是赚翻了,花了三十五文,结果吃了几碗面还不算,还白白得了三百文。   那次他们同白子慕换了好些小红花,得了好些零食吃,以前是久不久的才能吃一次,那次他们是吃了个过瘾。   三个小家伙尝到甜头了,今儿准备再接再厉,拿下一等奖。 第134章   蒋父不愿再跟他们去丢脸了,上次这三孩子吃得猛,底下好些人看得直乐,还不停的打趣。   他到底是脸皮薄,今儿便同蒋小一说,让他带三个孩子去。   铁板上还有点豆腐没煎好,蒋小一拿了银子让三个孩子先出战。   蒋小二几个得了银子,又开始晃起小屁股,噢耶噢耶的叫。   “谢谢大哥,大哥最好了。”   蒋小一笑道:“快去吧!到了喊我。”   “好~”   擂台旁边三十来个百姓正在报名交银子,蒋小二几个跑到后头排起了队。   上次出的题目,有人临摹回去,专门请了人帮看,这会儿有两汉子带了儿子来。   白子慕个头高,随意的站在那里就气场强大,他看着他们,发现那几个孩子都是六岁左右的样,但个头很壮,而且那两汉子上次来比过,吃了六碗粉,差点就领奖了。   今儿带了帮手来,想来是想冲着奖来的。   好在他还留有后手。   一汉子拉着两儿子过来,笑得意气风发,说道:“白掌柜,今儿你怕是得做赔本买卖了,银子可得给老哥我准备好啊。”   白子慕也笑起来,半点都不慌:“话不要说得那么早啊!”他摸了摸那两娃子的头,然后一指贴墙上的红纸:“知道规矩吧!”   那两娃子异口同声:“知道。”   白子慕点点头:“很好,你们选题吧!”   红纸贴成一排,两孩子各指了一张。   白子慕挑了挑眉:“那你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那计时开始。”白子慕话刚落,那两孩子立马就说了:   “九十六文。”   “一百一十八文。   白子慕笑起来:“恭喜你们……”   那三父子闻言就想咧嘴一笑,可声都还没出来,又听得白子慕说:“答错了。”   “啊?”那汉子简直不敢置信:“咋的会错?我上次可是把题目抄回去,花了银子专门让码头的管账先生帮我算了的,怎么会错?”   “就是啊!”   白子慕还是笑盈盈:“这是上次的题目,又不是这次的。”   “你换题目了??”一大汉问。   “肯定啊!”白子慕插着腰:“防的就是你这手。”想占他便宜,真真是想的美。   那大汉一拍大腿,指着白子慕,无奈道:“你小子真他娘的猴精猴精。”   旁边大家也看乐了:“老葛啊!你可上次花了多少银子让人帮你算啊??   “十五文。”   “嚯,那真真是一斤猪肉打水漂了,没事儿,你上上次刚五碗就吐了,上次六碗,这次没准就能七碗了,这次兄弟看好你啊!努力点,冲那一等奖。”   那汉子指指排在队伍后头的三个正凑一起,不知道在商量什么事儿的小萝卜头,语气有些凝重道:“我看他们杀气腾腾,我估计不是他们的对手。”   “你看你,这话真是没出息。”有人觉得蒋小二几个不足为惧。   毕竟上次蒋父只三碗不行了,这次顶了天,也就能冲那二等奖。   他们以为今儿蒋小二几人还是和蒋父上台,因此觉得他们没有威胁。   白子慕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一叠剪得方方正正的小纸儿:“还比不比啊你们两?”   那两汉子虽是没了帮手,但……   “比,怎么不比。”   白子慕收了银子,又在纸上写了两字:“行,你们第三轮啊,这是你们的号,等会叫到号了就上台。”   台子不算大,一次也就能摆六张长条桌子,参赛的人多,只能轮着来。   很快排到蒋小二几人。   白子慕还是做样子,指了问题给他们:“第一道题谁做啊?”   蒋小二举起手来:“我我我。”   白子慕:“第二道呢?”   蒋小三:“小三来。”   那后面一道自是不用问了,白子慕问他们准备好了吗?   三个小家伙点点头。   今儿出的题目有些难,又没有纸,不能笔算,口算……   太难了。   算错了可就发不了财了。   昨儿睡前他们就打算好了,这次要是得了第一名,那就是五百文,他们拿这银子去换小红花,然后再同哥夫换吃的。   Q/Q星换几瓶,辣条又换几包,哪样换多少,又该啥时候吃,他们都已经计划好了。   如此,万万不能大意了,得认真才行。   蒋小三和沈鸟鸟还脱了鞋子,一下数数脚指头,一下又数手指头。   大家就见他们三小嘴巴嘀嘀咕咕,然后十根小手指头动来动去,动了一会儿,立马猴急猴急道:“哥夫哥夫,我们算出来了。”   “哦?”白子慕稍稍吃惊,今儿他出的题有点超标,就是想为难为难几个小家伙,怕他们飘,也觉得孩子这样吃,会对身体造成不小的负担,要是算不出来,那正好,但这会儿刚一分钟就算出来了,委实是不得了。   听了答案,算的都对,白子慕想提笔写了号给他们,周边群众起哄道:“白老板,真对还是假对啊!你可别包庇你小舅子啊!”   白子慕都还没来得及说话,蒋小三和沈鸟鸟先囔囔起来了。   “肯定答对了啊!伯伯你们怎么会怀疑我们呀?你看我们,长得一脸正直。”   “就是,我们可是有实力的小朋友。”   “对头。”蒋小二说:“做假作弊都是不好的行为,我们才不会做不对的事,我们兄弟可是有道德的人。”   “哎呦。”有人笑起来,说那他问问。   沈鸟鸟和蒋小二无所畏惧:“放马过来。”   蒋小三本还有点怂,缩着小脖子,但见他们这样,也不怕了,反正有他们顶在前头呢!   三个汉子和两个妇人接连问了几个问题,没啥难度的,毕竟他们也是大字不识一个,问的都是自个碰上过的。   一下说什么去买菜,萝卜多少一斤,她买了三斤,又买了半斤肉,一斤十五,那去了多少银钱啊?   一下又说去打酒,一斤酒多少钱,又买了多少斤了,又还有花生了啥啥啥的,去了多少啊?   这个有什么难度??   白子慕没教过孩子,幼儿园和小学他也没上过,哪里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教什么。   他就晓得小学大概学的什么内容,那会儿他读的时候,是家教教的,见他领悟和理解能力强,家教就教的快了,他没在小学混过,因此教三个小家伙时,是加减乘除一顿乱教,好在他们学的也认真,到也勉强学得会。   这会儿沈鸟鸟和蒋小二一算,立马又给出了答案。   那几人愣完了。   “哟,你们这几个,还真是没吹啊!”   “确实是有点实力。”   蒋小二牛逼哄哄:“伯伯,我们肯定有实力呀,这世道不太好,没有点实力,可怎么混啊!”   大家又是笑起来。   白子慕见着时辰也到了,铜锣一敲:“一到六号在哪儿呢?开始上台表演了啊!”   一开吃,那就是什么情况都有了,大家看得,一下笑一下又起哄,现场是闹哄哄的,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大帮子人。   有些是来凑热闹的,有些明显是冲着白子慕来的,这会儿站台下,暗中的打量着他。   这人模样好,站在台上,偶尔混不吝的笑一下,直把底下那些姑娘哥儿迷得差点神智不清。   蒋小一过来的时候,就听得好些人说什么俊俏,长得真好,真白啥的。   他仰头朝台上看去,白子慕正在激情解说。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干净且低沉:“哇,不得了不得了,我们这位老大哥已经干掉四碗了,这速度还相当凶猛啊!照着趋势,他今天能否突破自我,干它个九碗,把银子领回家呢!”   刚说完,那老大哥一打嗝,汤汁直接从他鼻子里喷出来。   底下看官都笑了。   白子慕拍了拍那老大哥的背,那老大哥鼻腔辣得直流泪。   这人是牙行里头的,经常来客栈吃饭,家境还算得殷实,来比赛,倒不是冲着那五百文去的,就是想凑热闹,白子慕认得他,这会儿见他一把鼻涕一把泪,他也没客气,笑了起来。   他本就有副绝佳的好皮相,眉目漆黑,肤白如雪,五官端正清隽,哪怕不说话,只静静的站着,就足以动人心弦,更不用提笑的时候了。   寒风凛冽,天气阴沉,那人却如春日暖阳般,有股说不出的昳丽,与周遭混乱嘈杂的情景格格不入……   他侧脸温柔,蒋小一无论看多少遍都觉得看不够。   夫君真是太帅了。   他就是个俗人,免不了俗。   白子慕在讲什么他都听不见了,心噗通乱跳,满脑子都是他夫君怎么那么好看?说话又好听,真是哪哪都好,他一定是个大好人,上辈子没准的拯救过世界,所以这辈子才能招了这么夫君。   这念头一闪过脑海,蒋小一越想越觉得有理。   对,没错,一点是这样。   白子慕余光瞥见他呆愣愣的站在台下,被人挤得不停踉跄,眉心缓缓拧了起来,跳下来将蒋小一带到了台边,这边人少。   白子慕这一举动,让人群里几个姑娘哥儿心里酸溜溜。   那小哥儿什么命啊?   嫁了白掌柜这么好看一个汉子还不算,还能让白掌柜那么护着他。   蒋小一觉得周边几个哥儿看他那眼神,似乎想活撕了他,他笑着戳了白子慕一下,示意他看身后那几个哥儿,说道:“夫君,你很受欢迎啊!”   白子慕没有回头看,语气轻佻,没个正行的有些自得道:“谁说不是呢!”   蒋小一:“……”   夫君真是臭不要脸,一点都不知道谦虚。   ……   前四轮没一个成功,最牛那个干到第六碗就干不动了。其他几个,有的只第四碗,一张嘴,那面还直接从嘴里蹿出来。   大家笑得肚子痛,肺都要呛出来。   到了第七轮,终于轮到三个小的上场了。   蒋小二吃的时候,白子慕在一旁给他呐喊助威:“小二加油啊!五百文,整整五百文!今儿哥夫腰包能不能鼓起来,就靠你们几个小子了。”   加油啥个玩意儿大家听不懂,但蒋小三几个跟他混久了,知道什么意思。   于是蒋小三和沈鸟鸟蹦起来,拉拉队一样一直喊:“二哥加油,二哥加油,哇,二哥好厉害,吃得好猛哦。”   只一碗二哥就加不了油了,三哥来,三哥干了两碗半就干不下了,被人抬了下来。   白子慕去摸他肚子,蒋小三一吸鼻涕说:“好饱啊哥夫,能不能给我一片辣椒开开胃。”   白子慕:“……”   蒋小一:“……”   蒋小一抹了把脸不去看他,扭头叫沈鸟鸟上场。   蒋小二剩下那半碗面沈鸟鸟也不嫌弃,拿了筷子呼啦啦就吃起来。   他吃得急,那红薯粉实在是太长了,他用力一吸,那粉条尾部甩起来,直接啪的打在他脸上,底下百姓哄堂大笑。 第135章   沈鸟鸟也不臊,拿手呼啦啦扯下来就往嘴里塞,后头嫌嗦着费劲,他左手直接上,筷子一夹到嘴里,他立马用手把挂空中的那部分抓了塞嘴里。   旁边那汉子正巧的也刚吃到第三碗半,如此,两人可以说是同一时间开吃。   一大一小,两人暗暗较劲一样,一边猛嗦面,一边侧着头面色不善的看着对方。   似乎在比赛谁吃得又快又多,这种拼了劲儿般的比赛,看得人格外的激动。   底下好些人没忍住,学着白子慕,说:“小兔崽子加油啊!干他,干他。”   “老黎,快啊!那孩子要超你了,他已经干完一碗了,你快些啊!输给个小娃头,以后你怎么混啊!”   老黎是想快也快不了,毕竟这粉刚出锅,还辣,而且油多了还很烫,那孩子有人帮他吹,他又没有。   阿瓜和另外三个小二端着个大托盘站在台上,上头搁了好几碗粉,参赛的百姓每人跟前桌上都摆着三碗粉,一吃完他们就过去换。   沈鸟鸟捧着个碗在吃,旁边还搁着两碗,蒋小一拿筷子不停的搅着碗里的面,还吹了吹,想着凉了,等下沈鸟鸟吃起来就不烫了。   沈鸟鸟不用吹,吃的就快了,但他到底是嘴小,干了两碗他就干不动了,立马噘着嘴喊起来:“召唤大哥,召唤大哥。”   蒋小一早就准备好了,这会立马接替他。   台下百姓怔了一下。   啊!换白掌柜他夫郎上场了?   那也没事,上次白掌柜他岳父上,就干了三碗,先头也有几妇人和夫郎上过台,不过不得行,也只两碗就干不动了,这白掌柜他夫郎看着个头正常,也不大,应该也就两碗就得下来了。   这种比赛,未出阁的姑娘哥儿不好参加,怕吃多了,传出去不好听,以后难找夫家,面子也薄,不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吃东西,但成了婚的,那就是没什么顾忌了,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   大周百姓虽然在某些事上,思想依旧封建,但不是什么贵人家的妇人、夫郎,就没有什么不宜抛头露面之说,街上卖菜卖蛋的,就多是妇人和夫郎,连着未成婚的也有,因此蒋小一上台,此事大家并未觉得出格。   老黎也是个厉害,沈鸟鸟几乎是刚放下碗,他紧随其后把第六碗也吃完了。   看他那状态,再来两三碗应该是不成问题。   大家又看向蒋小一。   虽说是个哥儿,没得汉子厉害,但真吃起来,两三碗估计也能吃得完。   这两人,有望冲那一等奖。   但这比赛有规则,要是都干了九碗,那快者赢。   慢者直接掉下品。   也就是说,即使两人都吃了九碗,但要是蒋小一快,那他拿的是一等奖,老黎只能拿二等。   蒋小一和老黎明显也知道,因此这会儿,两人吃得格外的快。   到最后,两人同时拿过第九碗。   看他们两人速度相当,你追我赶,旗鼓相当,台下百姓是看得肾上素飙升,只觉刺激精彩又热血沸腾。   白子慕攥紧拳头,给蒋小一打气道:“夫郎加油,夫郎加油。”   百姓看得好激动,也大喊大叫起来:“老黎撑住啊!”   “哎呦我的娘啊!这蒋哥儿那速度也当真是太厉害了。”   “他上台那会儿我就知道白掌柜这夫郎是个能的了。”   “咋的说?”   “人说虎父无犬子,你看那三个小子嗦粉那个劲,就该知道他们这老大哥怕是也不得了。”   “此话有理。”   “不行不行,我感觉好激动啊。”   明明只吃个面,却被蒋小一和老黎搞得跟打仗一样。   白子慕吼得厉害,蒋小二几个也跟着,大喊大叫的,简直是群魔乱舞。   福来客栈外头一时间闹哄哄的,远远的都能听得见,场面是热闹非凡。   老黎再厉害,也厉害不过蒋小一,他本就吃了好几碗,肚子已经很涨了,第九碗刚过半,他速度明显是就慢了下来。   蒋小一两腮鼓鼓的,这才第三碗,但他也没觉有多饱。   以前农忙赶着去地里割庄稼,那时候蒋小三还小,他不放心留他一个人在地里看稻谷,怕早上割的被人偷了去,他天不亮就起来,把早饭午饭全做好了才开始下地,中午回来野菜粥凉了,他呼啦啦一顿灌,就又跑地里去干活,收玉米的时候也这样,因此吃饭的速度也算得快。   老黎压根就不是他的对手,最后败下阵来。   蒋小一先头怕胖,都不敢多吃,天天的饿肚子,今儿……   他把剩下三碗干完了,还意犹未尽。   白子慕也高兴,毕竟夫夫一体,夫郎赚了,就是他赚了,他铜锣一敲,高兴得直喊:“挑战成功,挑战成功。”   “夫君,我赢了。”蒋小一眼睛亮晶晶。见白子慕轻轻的勾了勾唇,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他又更美了。   蒋小二三个小家伙激动得直接举着手跳起来,一想到那五百文,怎么都控制不住,三人开始转圈圈,然后一通乱喊乱叫。   “五百文,五百文……”   “发财了,发财了……”   底下众人也跟着乐。   五百文都是铜板,白子慕特意用红绳串了起来,三串一百,一串两百,那大串被他挂在了蒋小一的脖子上,剩下三串则是挂给蒋小二几人。   “恭喜我们的挑战者,来,说说你们的获奖感言……”   不知道蒋小一和三个小家伙说了什么,百姓们又大笑起来。   这比赛持续了快一个时辰,结束时大家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散去。   下了台,蒋小二几人把挂脖子上的铜板递给了蒋小一,让他帮忙保管,晚上回去再换吃的。   几个孩子脸油得要命,蒋小一正一一给他们擦干净,前头传来呦呵声。   “糖葫芦,卖糖葫芦咧!”   方才吃多了,油汪汪的,正好有些腻,蒋小二道:“大哥,我想吃糖葫芦。”   “小三也想。”   蒋小一也不吝啬,刚拿了银子给他们,蒋父就喊了——原来是街头那边的私塾下学了,这会好几个妇人领着孩子过来,又是饭点,白子慕也忙,见蒋小三跑去端碗筷,沈鸟鸟便主动拿了银子:“那鸟鸟去买。”   那呦呵声就从街头那边传过来,加上白子慕在孩子身上留了味,蒋小一也不怕他丢了:“也行,买好了就回来,不要乱跑。”   “嗯,鸟鸟知道。”   看比赛的众人早已散去,街上已经不拥堵了,赵云澜却是没出声让下人赶路。   他目光落在沈鸟鸟身上,一瞬不瞬,几近贪婪。   见到沈鸟鸟第一眼的时候,他心里升起一簇小火花,欲烧欲烈,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是上天念着他,不忍见他可怜,终于让他找着孩子了。   刚想不顾一切朝他过去时,沈鸟鸟那声父亲,却让赵云澜穆然清醒了过来。   在外头找沈鸟鸟的那段时间里,他也曾看见过几孩子长得同沈鸟鸟有些像,当时他疯了一样,大喜过望的冲过去……   可他们只是像,却并不是他的孩子。   沈鸟鸟胆怯,性子腼腆,他要是在,今儿这么多人,他绝不会是这么个模样,他应该会怕得直低脑袋,甚至可能还会躲起来。   而且以前见了沈正阳,他喊父亲,那声儿小得要命,母蚊子叫的都要比他大声,哪里会像着那孩子一样,那声喊,说句中气十足都不为过,要是搁近点,怕是耳屎都得喷出来。   世人常说,化成灰都认识,可这话到底是夸大。   大多数人都是‘久别重逢不相识’,这话意思是很亲近的人在长期分别之后再次见面,却互相不认识对方。   沈鸟鸟如今胖了,模样难免的会有些变化,可依稀有过去的影子。   赵云澜一见他那模样,就觉得那是他的孩子,可后头越看,越觉得他又认错人了。   沈鸟鸟如今不只模样变了些,性格、举止可以说是同着以前判若两人。   以前的沈鸟鸟怕人,安静,胆怯。   这会儿的沈鸟鸟,那是胆大包天,不知害臊为何物,底下站满人,他都不怕,还敢上台当着上百人的面嗦粉,还又蹦又跳的给蒋小一他们助威,得了奖,他就笑得嘎吱嘎吱的,两只眼睛都要眯起来,一副美得要上天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个开朗且胆大又不害臊的。   见此,赵云澜像被人临头泼了盆冷水,一下就清醒了。   这孩子真的很像他的鸟鸟。   但绝不可能是他的鸟鸟。   他当初晓得沈鸟鸟有问题后,把他带在身边,悉心照顾整整一年,孩子才有点起色,一天能蹦十来句话。   如今距沈鸟鸟失踪不过几个月,模样可能会稍有改变,但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再怎么样,孩子也不可能性情大变成这个模样。   他大抵是想孩子想疯了,所以见谁都觉得像他的鸟鸟。   况且这里是平阳镇,孩子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   对方还有父亲,还有大哥。   不过倒是巧,那孩子的父亲,他曾还有过一面之缘。   知道自己大概又认错人了,可赵云澜还是情难自禁的一直看着沈鸟鸟,半天了目光都舍不得收回来。   明明理智已经在提醒他,但他却不受控制的想再多看几眼,再多看几眼。   ‘触景生情’,心像是被高高捧起,接着又被狠狠的抛下来,赵云澜只觉心脏绞痛到不能呼吸,都要崩溃了。   赵富民眉头紧紧的蹙在一起,而后收回视线,深深的叹了口气,脸上满是说不出的落寞,他心中想法同赵云澜的一样。   这孩子确实是像他外孙,可看其性子,就知道了,这孩子,也只是长得像罢了。   说句实在话,他那小外孙,五官是好看了,可太瘦了,长得跟脱了毛的瘦猴子一样,眼前这个……   也不知道人家到底咋养的孩子,竟能圆成这样子,要是塞到猪笼里,乍然一看,到底是猪仔子还是孩子,怕是都要傻傻分不清。   要是他家小外孙能长这个样子,半夜他估计都得笑醒。   见着赵云澜满眼失望,他心头也不是滋味:“澜哥儿,咱回家……”   吧字没能说的出口。   ……   沈鸟鸟得了银子就想往街头那边跑,跑了几步,见街对面停着的马车时,他脚步一刹,觉得那马车十分眼熟,于是他停下来,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   在见到露着半个身子的赵云澜时,他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再朝赵云澜看去,发现不是自己眼花,沈鸟鸟当即激动得小脚丫重重往地上一踩,肥嘟嘟的小手指一指赵云澜:   “啊……爹爹?”   这一声更是中气十足,又难掩其中激动。   赵云澜本要放下车帘回去坐好,听见沈鸟鸟这么喊后,心脏又突然猛烈的跳动起来,耳朵里都能听见砰砰砰的一声响,全身血液顷刻之间都沸腾了,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原地。   他震惊得无以复加,浑身紧绷,耳朵里持续不断的轰鸣着,他怀疑自己在做梦,怀疑那声爹爹是他在某一瞬间产生的幻觉。   可他看见赵富民脸上也浮现着几分茫然和激动……   不是自己在做梦,可……怎么会?   沈鸟鸟已经冲了过去,到了马车前就想往上爬。   可马车太高了,他试了几下都爬不上去,急得直喊:“爹爹,爹爹,鸟鸟终于见到你了,鸟鸟好想你了,啊!大外公也在呀?”   赵云澜心脏像是被雷电击过,他立马从马车里出来,而后跳了下去,可腿一软,砰的一声他直接“跪到了地上。   膝盖传来一阵巨痛,赵云澜全然无法顾忌,他仔仔细细看了沈鸟鸟半响后,才颤着手一把将沈鸟鸟揽进了怀里,紧紧的,像是要把他镶进骨血一般,闻着孩子身上浓浓的饭香味,这一刻眼泪再也止不住,他哽咽着,想问真是他的鸟鸟吗?可喉头哽咽失声,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爹爹,鸟鸟好想你好想你。”沈鸟鸟高兴得紧,发现他浑身都颤抖得厉害,立马抱住他的脖子,拿脸去蹭他:“爹爹,你是不是冷啊?鸟鸟暖暖,你抱鸟鸟。”   是他的鸟鸟。   面上相贴的地方一阵阵发热,那声爹爹,更像火一般,流窜向全身。   赵云澜终于控制不住,抱着他失声痛哭,仿佛不敢置信,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嗓子干涩,一下一下的,又急切的问:“你……你真的,是我的鸟鸟吗?”   沈鸟鸟肉嘟嘟的小手儿捧着他的脸:“爹爹,是鸟鸟啊!不是鸟鸟,那还能是谁呀?你怎么连鸟鸟都不认识了呀?哦……”   他臭屁道:“我懂了,是不是鸟鸟变俊俊了?所以爹爹认不出来呀?”   赵云澜:“……”   王二路:“……” 第136章   马车行的稍快,在前头赶车冷得很,王二路是全副武装,浑身上下都包裹得严实,就露着两鼻孔和两眼睛。   沈鸟鸟认不出他,他也认不出沈鸟鸟,这会儿整个人都震呆了,回过神后听见他这么说,都不由得哽了一下,仔仔细细将沈鸟鸟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不怪少爷不敢信,要一遍又一遍的问,就是他都不敢信。   这娃儿,胖的咧,而且他家小少爷,可说不出这种话来。   赵富民激动得也想下来,可外头动静大,赵主君听见沈鸟鸟那软糯糯的声音,立马挣扎起来:“当家的,我……我好像听见鸟鸟说话了,是……是不是……”他咳得厉害,话都说不连贯:“是不是……鸟鸟,是不是?”   外头冷,赵富民扶住他:“你别动。”   “是不是……找着鸟鸟了?”赵主君紧紧抓着赵富民的胳膊,哑着嗓音,急切的说:“是不是?”   沈鸟鸟听见动静想应一声,可他被赵云澜抱得很紧,于是动了动:“爹爹,小外公在叫鸟鸟,鸟鸟要去跟他打招呼先,等下你再抱鸟鸟。”   赵云澜理智回笼,已经从失而复得的那股劲里缓过神了,这会儿他哪里肯让沈鸟鸟离开他的视线,抹了把脸,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才道:“爹爹抱你上去。”   沈鸟鸟点头,乖乖道:“好。”   赵云澜弯下腰,两手伸到他腋下,想像以前那样把他抱起来,可……   沈鸟鸟纹丝不动。   赵云澜:“……”   沈鸟鸟眨巴着黑黝黝的眼睛,挠了挠头:“爹爹,你是不是饿了没有力气啊?”   赵云澜:“……”   赵云澜又加了把劲,这下终于抱得动沈鸟鸟了。   孩子被抱在怀里,赵云澜觉得心都满了的同时,又觉得只几月不见,没想到孩子竟然就死沉死沉的。   他先头还梦见他的孩子被人拐到了村里,没得吃没得喝,骨瘦如柴,浑身上下瘦得只剩二两骨头。   这会儿…森*晚*整*理…   赵云澜上了马车,厚重的车帘被撩开,赵主君就见他怀里抱着个圆乎乎的孩子,一时间都怔住了。   这是他的外孙??   咋……咋的胖成这样了?   以前孩子瘦,他是做梦都想孩子胖一些,这会儿怕不是在做梦吧!   沈鸟鸟被放下来后趴到被褥上,仰头脆生生的喊他:“小外公。”   赵主君又看看他,而后试探性的伸出手,朝他脸上摸。   以为是黄粱一梦,可摸得着,还热乎乎的。   真是他的小外孙啊!   赵主君一认识到这一点,再也绷不住,抱着沈鸟鸟痛哭起来:“我的鸟鸟啊!你去哪了,小外公差点想死你了。”   沈鸟鸟给他抹眼泪,见他哭得伤心,都喘不气来,他眼眶也红了:“小外公不要哭,不要哭,鸟鸟也想你。”   赵主君抱完了,赵富民才接过孩子,对着沈鸟鸟又抱又亲,又仔仔细细将他从头到脚看一遍,被挨个抱过后,沈鸟鸟又坐到了赵主君旁边。   赵主君一直抱着他不愿撒手,赵云澜则是在一边紧紧抓着沈鸟鸟的手。   他有太多的话想要问,但见赵主君心情大起大落的,哭完后又剧烈的咳起来,只得按耐住,想着先行回去。   赵主君却是一边掉眼泪,一边说:“咱……咱先头千找万找都没找着,可今儿却是一……一回来就见着孩子了,想来定是峰儿晓得这事儿了,在保佑咱呢!”   赵富民一想,拍着大腿说道:“肯定是了,走,咱回去给他上柱香。”   沈鸟鸟还没说话,蒋小三的声音就传来了。   “弟弟?”   沈鸟鸟从车窗那儿伸了个脑袋出来。   蒋小二和蒋小三就站在马车边,见他真的在车上,小眉头深深拧了起来。   “弟弟,你怎么爬到人家车上去了?”蒋小二仰着头不太高兴的催促说:“快下来,哥夫怎么说的你忘了?等下丢了可怎么是好,下来下来。”   沈鸟鸟去买冰糖葫芦,但一直没回来,蒋小一要忙,就让蒋小二和蒋小三出来看看。   方才他们经过马车旁边,听见沈鸟鸟的声音,蒋小三试探的喊了一声,没想到他真的在上面。   蒋小三也觉得弟弟太不懂事:“快下来。”   沈鸟鸟嗯了一声,就想从马车上下去,赵云澜拉住他,沈鸟鸟急急的说:“爹爹,鸟鸟要去买冰糖葫芦,哥哥都叫了。”   赵云澜:“我跟你去。”   他是见过蒋小二和蒋小三的,知道这两是白子慕的小舅子,方才见他们在台上吃粉,他是只一眼就给认出来了。   蒋小二明显也还记得他,见他抱着沈鸟鸟从马车上下来,疑惑的‘咦’了一声。   蒋小三觉得他眼熟,挠着头想了半天:“二哥,这个叔叔,怎么那么眼熟啊?”   蒋小二拍他一下:“小弟你又忘记了?我们跟哥夫去找金饭碗的时候……”   他没说完,蒋小三就记起来了,猛的一拍大腿:“啊!原来是那个大佬啊?”   蒋小二:“对头。”   这两孩子,依旧那么咋咋呼呼。   赵云澜听他们喊沈鸟鸟弟弟,又见着方才在台上,三个小家伙总凑一起,似乎感情很好的样,后头还围着白子慕转圈圈,赵云澜就懂了。   恐怕他的孩子,这些日子一直住在白小子家。   他对蒋小二和蒋小三印象好,这会儿放轻了语气,疑惑问:“大佬?能不能告诉叔叔,什么是大佬?”   蒋小二眨巴着大眼睛:“叔叔,你连大佬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哥夫说,大佬就是有多多的银子,很厉害很厉害的那种大老板就是大佬。”   孩子回来了,赵云澜高兴,这会儿笑得出来了:“是嘛!”   “是啊!”蒋小三说:“二哥说的没错。”   沈鸟鸟似乎很高兴,又开始扭起小屁股:“哇,爹爹是大佬,那鸟鸟不就是小大佬了吗?”   蒋小二又拍了他一下:“不是,你也是屌丝,你忘记了吗?哥夫都说了,我们是屌丝天团啊。而且哥夫也说了,人与类聚,物以群分,屌丝才能和屌丝一起玩。你是小大佬的话,就不能跟我们一起玩了。”   “啊?”沈鸟鸟立马改口:“那鸟鸟不做小大佬了,鸟鸟还是做屌丝吧!屌丝好一点。”   蒋小二脑子突然在线了:“不对不对,你说大佬是你爹爹?”   “嗯啊!”沈鸟鸟点头。   蒋小二惊讶出声:“你找到爹爹了?”   沈鸟鸟眼睛亮晶晶:“嗯,我找到爹爹了,二哥三哥,走,我们买糖葫芦去,爹爹,你在这里等一下鸟鸟。”   赵主君不舍的喊了他一声,沈鸟鸟又趴着车沿,朝车里望,说:“小外公,鸟鸟去买糖葫芦,你等一下哦,鸟鸟买回来了就给你吃。”   赵主君又掉起眼泪:“好好,小外公等你回……”   外头又吵吵囔囔。   “弟弟你说什么呀?什么小外公?”   “是鸟鸟的小外公啊!”   “哎呦喂啊!你小外公也找到了啊?”   “嗯!”   “那得打招呼。”   然后赵主君就见两个小脑袋凑到了马车前,模样十分的乖巧,头上还有一撮小揪揪,大大的眼睛,笑得十分灿烂,嘴角两边还荡着两个小酒窝,吉娃娃一样,而且还长得很是相似,声音奶呼呼的叫他:“小外公你好啊!”   赵主君不晓得他们是谁,但刚他也听见了沈鸟鸟叫这两娃子做哥,大抵猜到了一些,又见他们长得可爱,立马回道:“哎,好孩子。”   蒋小三又看向赵富民,扭头问沈鸟鸟:“弟弟,这个是谁?”   沈鸟鸟也挤过来:“这个是鸟鸟的大外公啊!”   “哦。”上次沈鸟鸟说过,蒋小三懂了,又立马喊:“大外公好。”   蒋小二和蒋小三也不太懂事,上次黄家两老来,沈鸟鸟跟着他们叫祖父,黄家两老走后,蒋小一还摸着沈鸟鸟的脑瓜子,说他有礼貌,蒋小二和蒋小三见着后,就晓得了,见了人,乖乖打招呼才有礼貌。   礼貌的孩子才乖乖,才会有人爱。   赵富民见他两这样,虽没啥关系,也不是他外孙,但他想也不想,就应了。   就因着这一声‘哎’,他后头看蒋小一三兄弟,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又见蒋父光着,就开始多想了。   “你们叫什么名字啊?”赵主君问。   “我叫小二。”   “我叫小三,我还有个大哥,叫小一。”   赵富民笑起来:“哎呦,都是好名字啊!”   “嗯,我哥夫也这么说。”蒋小三还十分得意的道:“哥夫说,大哥的名字听起来乖巧,二哥呢,则像客栈里头跑腿的,小三这个最不得了,一听就像狐狸精。”   见他们两一副与有荣焉的样,还顶着个小胸膛,赵富民和赵主君都乐笑了。   赵云澜让他们两先回去,他陪孩子们去买糖葫芦,赵富民这会儿视线都舍不得从孩子身上移开,更不用提他家澜哥儿了。   见着老伴身子确实是不好,孩子找到了,他这会儿是恨不得把孩子直抱怀里,再不让他丢了,但这到底是不现实。   即使不愿,他也只得点头:“那我们先回去。”他目光又落在三个孩子身上,叮嘱道:“等会儿记得带他们回来,看紧些,别让孩子又丢了,小二小三,你们也一起来!”   “嗯!”   ……   客人来了一波又一波,蒋小一忙得很,好不容易送走最后一波客人,他才抹了把汗,又舒了口气。   铁箱里头生了火,为防烫伤,白子慕又去木匠铺买了两木板把铁箱前前后后围了起来,不过铁导热,木板要是直接‘贴’在外头,那么恐怖用不了多久就会碳化,因此在铁箱和木板中间,他又填了一层草木灰。   这会铁箱虽不至于会烫伤人,但一直站在旁边,手上又忙活着,到底是热。   蒋小一见没啥客人了,想进客栈里头去倒了杯茶喝。   “父亲,你要不要?”   蒋父摇摇头:“不用,方才我喝过了,你去吧!这儿我守着。”   白子慕也刚忙完,见蒋小一进来就想倒了柜台上的茶水喝,眼疾手快一把摁住他。   “这茶凉了,我让人去换壶热的来。”   蒋小一道:“没事,我热,喝凉的正好。”   农家人不太讲究这个。   寻常去地里干活,渴了就去溪边喝,那是地下水冒出来的,清澈又甘甜,大家喝习惯了,一年三季都是喝的凉水,也就冬日实在太冷了的时候,才会烧点热水喝。   白子慕还是没松手:“你上次不是刚喊肚子疼然后蹲了半天坑?现在还不懂注意点,小心我打烂你屁股,松手,我让人拿温的给你。” 第137章   蒋小一听话的松了手。   这阵子他肚子确实是有好几次会莫名其妙的疼,上次给猪圈铺稻草的时候,甚至还呕了一下。   蒋父听见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还眉开眼笑,赶忙叫他去从猪圈出来回屋歇息,而后兴冲冲的去了村里,同叔奶奶买了只老母鸡回来,宰了炖汤给他吃。   蒋小一问他怎么了?今儿啥节啊?   蒋父笑眯了眼,说他估摸着是有了。   这可不得了。   父子俩干完一只鸡后,火急火燎来了镇上,原是想去寻姜大夫,不过那会儿姜大夫不在,说是医馆里头没药了,东家那边还没想到法子解决这事儿,他老家那边一亲戚也是种药材的,便说回去看看,要是能带些药材回来,那医馆就还能顶些时日。   姜大夫不在,蒋小一就去了安仁堂。   里头的大夫给他把了半天脉,发现脉象皆是正常,便问他有何不适,蒋小一眼睛亮晶晶的说他偶尔会觉身子疲乏酸软,四肢无力,有时还会头晕眼花,腹部时不时的也会疼一下,晌午那会儿还呕了。   那大夫闻言,又上下看了他一眼,那天蒋小一正好穿的旧衣裳,于是大夫便说,经老夫看,你这脉象乃属正常,要是眼花头晕,偶有腹痛,老夫建议你回去多吃几碗饭。   没怀?   那老母鸡岂不是白吃了?   蒋小一又说他呕了。   农家人要不是真的不舒坦,是决计不会花那银子来医馆的,于是那大夫仔细问了一下,而后说可能是被臭的。   父子俩兴冲冲的去,垂头丧气的回来。   后头饭多吃了,肚子还真没怎么再疼过,但冷水到底是伤胃,蒋小一松了手,白子慕吩咐阿瓜去泡茶,而后拿了个凳子给他:“坐着歇一会儿,累坏了没有?”   蒋小一摇摇头:“现在不累了。”   白子慕坐他旁边,也没信他的话,大冬天的鼻尖上都冒了汗,不累哪能这样,他到底是心疼,于是帮他捏了捏手腕。   力道适中,蒋小一觉得舒服极了,眉眼都带着笑。   “阿瓜怎么那么久?”白子慕怕蒋小一渴得厉害,起身道:“我去看看。”   话刚落阿瓜就端着茶水来了,蒋小一连着灌了两碗,才觉干渴的喉咙有所回缓。   白子慕又坐了回去,问蒋小一等会儿想吃什么。   蒋小一说:“吃水煮肉片。”话落他朝门口看,眉头微拧:“小二他们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是跑哪去了吧!”   白子慕嗅了嗅:“味道很近,没跑远,放心吧!我在他们三身上打了符文了,他们要是出事,我立马就能懂。”   蒋小一嗯了一声:“夫君,我肩膀有点酸,你再给我捶捶。”   白子慕一甩衣袖,说:“渣,奴才遵命。”   那话娇滴滴,又见他扭着腰起身往自己身后走,蒋小一又控制不住笑起来,脸上泛着两团红晕。   周边没什么人,白子慕就爱逗他,规规矩矩按了一下肩膀后,他又轻轻的,朝蒋小一耳边吹了口气。   蒋小一身子猛然一颤,回头看他:“你干嘛呀?你看你这色/欲熏心的猴急样。”   白子慕捏他腰间软肉,挑着眉道:“我怎么就是猴急样了?我现在明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禽兽。”   这里人来人往,他知道白子慕尊重他,自是不会做什么,就是想逗逗他罢了,蒋小一也乐了起来,把脸埋在他肩膀上,笑得整个胸膛都在颤。   季老先生解手回来就看见他们两说说笑笑,只觉这两人感情当真是好,到哪都是黏黏糊糊的。   ……   赵云澜疼孩子,便把剩下的糖葫芦都给包了,一下给他们买了每人九串,这可把几个小家伙高兴坏了,一路笑着回来,步伐还摇摇晃晃,似乎醉了一样。   他们一进门就呼啦啦的直往柜台那边跑。   “大哥,哥夫,有糖葫芦你们吃不吃?”   白子慕见他们手上都是糖葫芦,一副暴发户的样,立马拍了蒋小一一下:“你怎么给他们那么多银子?这玩意吃多了会蛀牙啊!”   “什么?”蒋小一一脸迷茫,起身一看,也颇是诧异:“你们去哪要的银子买这么多啊?”   他看向白子慕:“我就给了他们九文钱,你们是不是打劫人老爷爷了?”   “没有啊!”蒋小三蹦蹦跳跳的,一副高兴极了的样子:“是大佬给我们买的。”   “什么大佬?”白子慕刚说完,就见赵云澜从门口进来了。   刚到孩子跑得快,他落后了几步,白子慕乍然见他出现在这里,都感觉有些不可置信,只以为看错人了,但定眼一看,这人除了瘦了些,憔悴了些,同先头那个矜贵且又得体的样是有些差入,可却是货真价实的本人。   咋的了这是,只几月不见,这人怎么就这么一副样子了?   活像他见过的蹲了几年的劳改犯似的。   这是碰上什么事儿了吗?   哦,想起来了,这人刚和他男人合离了。   哎……   想来是受了很大的打击,因此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见着赵云澜这模样,白子慕觉得他有些可怜。   嫁了个男人,不得宠也就算,合离了,人家是好聚好散,他倒好,直接被前夫弄得差点都破产了。   这怎么一个惨字了得。   这会儿见了人,他想开口安慰安慰两句。   可……   人惨,但人是他顶头老板,老板有什么好惨的,即使破产了,也还有好几处客栈,他呢?他就一打工仔,天天累死累活就挣那么点窝囊费……好像说惨,那还得是他。   这还安慰个毛。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三个孩子闹哄哄的,老板又突然来视察……   不行,得让夫郎先把这几个孩子带走。   他还没来得及同蒋小一说,沈鸟鸟就举着糖葫芦,高兴道:“大佬就是鸟鸟的爹爹啊!”   白子慕:“……”   蒋小一:“……”   季老先生:“……”   三人是一脸错愕。   大概是外甥像舅,沈鸟鸟长得不像沈正阳,也不太像赵云澜,而是像极了赵云峰。   赵云澜走近了,看着白子慕笑了笑:“白掌柜,许久不见。”话落,又朝季老先生点了点头。   季老先生一副没睡醒的样,大着舌头叫了声少爷后,暗暗回想,这些日子,他有没有苛待过沈鸟鸟,想了想,好像没有,他挺疼这三娃子的,于是暗暗的长舒了口气。   白子慕只觉震惊,他看了看沈鸟鸟,又看了看赵云澜,眼里满是错愕:“这小兔,啊不是,鸟鸟是你的孩子啊?”   赵云澜点点头,刚路上他简单问了两句,不出他所料,沈鸟鸟不见后,就被白子慕捡了回去,这几个月,他一直住在蒋家。   赵云澜满是感激道:“嗯,刚我已听孩子说了,他这些日子受你们照顾了。”   他目光落在蒋小一身上,大抵同是哥儿,又或者是因为方才三个孩子买糖葫芦时,他们总叨叨念念着大哥,因此他对蒋小一颇有好感:“这位想必就是蒋哥儿吧?”   蒋小一愣了愣,只觉不可思议,沈鸟鸟的爹爹,没想到竟然是福来客栈的东家,他也委实没有想到,这人还长得这么的……说不出来,模样瞧着有些距离感,但却又让人觉得很温润,这两种气质颇是矛盾,可在赵云澜身上,却又相得益彰。   见着赵云澜朝他鞠躬,蒋小一赶忙扶起他:“您这是干什么?您别这样。”   对方年纪一看就比他大得多,他哪里敢受这个礼,怕是要折寿。   赵云澜道:“这些日子,我儿承蒙你照顾,赵某感激不尽。”   蒋小一赶忙摆手:“您不用这样,我……我也没做什么。”最多就是每顿饭多煮点,然后晚上多洗一个屁股。   他不觉得这有啥。   沈鸟鸟都不懂他们在干什么,他跑白子慕旁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裳:“哥夫。”   白子慕低头看他:“又想干嘛了?”   “到时辰吃饭了。”沈鸟鸟说。   “哈?”白子慕眨了眨眼,不可思议的下意识道:“你又饿了?要不要这么夸张啊!刚比赛不是吃了两碗面了吗?”   沈鸟鸟摇头说:“鸟鸟不饿,但爹爹今天坐马车来,都还没有吃饭呢,哥夫,你让后厨做些吃的来给鸟鸟爹爹吃。”   孩子念着自己,赵云澜很是欣慰,微微弯腰摸了摸沈鸟鸟的脑袋,大概也听出来了:“你们平日都在客栈里头吃啊?”   白子慕眼皮一跳,立马给沈鸟鸟打眼色,但沈鸟鸟这会儿压根没看他,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道:“嗯啊!”   他还不晓得这客栈是自个家的,还好心说:“爹爹你不要客气,现在这客栈里面,我哥夫是老大,店里的菜,你想吃啥就点啥,当自己家一样。”   蒋小一:“……”   白子慕:“……”   快住嘴啊你这个小壁灯。   再说下去,他估计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赵云澜瞥了白子慕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哦,是嘛!”   白子慕心头猛然一机灵,差点汗流浃背,他哽着脖子,想说谎苟过去:“这哪能啊!童言无忌,都是孩子乱说的,赵叔您可别当真。”   沈鸟鸟一听这话就不太高兴了,小脸蛋儿很严肃:   “鸟鸟没有乱说啊!哥夫,你上次叫我和三哥哥去扫地的时候不是讲了吗,说客栈是我家,卫生靠大家,即然是我家,家里的东西,那是想拿就拿,想吃就吃,怎么现在你又说鸟鸟乱说啊?大哥都说了,乱说话的小朋友不乖,鸟鸟才不会乱说话咧!”   白子慕:“……”   说实话,他现在想打死这孩子。当着老板的面说这种话,是怕他混得太好了吗?   他觉得有点心累,家里这三个娃子,是小错误不断,大错误不犯,能活到今日还没他打死,都是他心胸宽广,善良仁慈。   蒋小二和蒋小三刚才已经跑出去找蒋父了,这会儿没在。   蒋小一抿了抿嘴,低着头默默的不说话。   赵云澜目光不断的在他们三人身上来回穿梭。   沈鸟鸟啥也不懂,还在讲,白子慕想捂住他的嘴:“别说了,不然等下我收拾你啊。”   沈鸟鸟拧着眉头,嘴里还嚼着糖葫芦,含糊不清的说:“哥夫,你又想不做人了?你的表情好奇怪啊?哥夫,你怎么了嘛?是不是想嗯嗯啊?”   见白子慕静悄悄,他嘀咕起来:“哥夫,你怎么不说话呀?”   白子慕:“……”   说什么?   你听听你刚才说的是人话吗?他现在就是有遗言都不想说了。   真真是堵心。   蒋小一见白子慕那脸色,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担忧。   白子慕看着沈鸟鸟,额角青筋那是突突直跳。   这傻不愣登的,他真是想叫蒋小三进来跟沈鸟鸟巅峰对决一下,看看到底谁傻得更厉害一点。   沈鸟鸟:“哥夫,你想嗯嗯的话,鸟鸟带你去茅房。”   白子慕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双手了,他咬牙切齿道:“你再说,等下我召两只小鬼来吃了你啊!”   沈鸟鸟下意识躲到蒋小一背后,抱着他的腿,小小声说:“哥夫,那你还是不做人吧!”   白子慕再也顶不住,过去就要抓他,沈鸟鸟嗷的一声叫,直接撒丫子朝门外蹿去。   没一会儿外头响起沈鸟鸟的嚎叫声,还有蒋父劝架的声音。   “白小子,打两下就得了……行了行了,孩子屁股都红了。”   赵云澜到门口看了一眼,见沈鸟鸟正被白子慕摁在腿上打屁股,他一急就想过去,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停了下来,只脸色有些微妙的看着。 第138章   沈鸟鸟屁股很胖,又很软,是越打越上瘾,白子慕啪啪给了它几巴掌,余光瞥见赵云澜,穆然停了手。   “……”他僵着脖子回头看了看沈鸟鸟的小屁股,一瞬间只觉天昏地暗。   完犊子了。   冲动果然是魔鬼,这话真是诚不欺我。   他估计是得卷包袱回家了。   打了老板的命根子,还能在老板手底下混吗?在线等,挺急的。   蒋小一也有点尴尬,帮白子慕找补道:“那个他们是闹着玩的……”他强行找话题:“叔,不知道您姓什么?”   其实方才他已经自报家门了,赵云澜看向他,见他似乎很紧张,随即很快笑了一声,给面子的配合道:“我姓赵。”   蒋小一:“哦,原来是赵叔。”   赵云澜看他很是忐忑,不由笑起来:“你不用怕。”   蒋小一:“……”   不怕行吗?   先头只个贪污,现在又罪加一等,他夫君估计等下就能跟他回家了。   刚这么想,蒋小三恰好抱着一摞碗过来,哒哒哒的就往后院跑。   赵家底下所有客栈用的碗筷都是找人‘定制’的,赵云澜是一瞧就知道那是他们客栈里头的碗。   见他又是一挑眉。   蒋小一:“……”   蒋小一倒吸一口凉气。   好了。   现在是罪加三等。   他已经做好承受怒火的准备了,谁知赵云澜却是没多说什么,还反问他吃过午饭了吗?   蒋小一指尖微动,摇了摇头。   赵云澜语气听不出喜怒:“今儿赶路,我倒是未曾吃过东西,不介意的话,咱们一起吃吧!”   蒋小一忙道:“不介意不介意。”   蒋父早就注意到赵云澜了,见他喊了几个孩子过去,又同蒋小一一起往楼上走,他拍了拍白子慕:“那是谁啊?”   白子慕有气无力:“小兔崽子他爹啊!”   “啊!”蒋父吃了一惊,怔愣道:“是鸟鸟他爹?”   “嗯!也是我的老板。”白子慕说。   “鸟鸟他爹咋的突然找来了?”蒋父觉得有些高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觉得有些不得劲。   白子慕:“我也不知道啊!”   还早不来晚不来。   他娘的。   真是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吃客栈的,用客栈的,其实是做了准备的,客栈里头不管是季老先生还是小二,那都是得看他脸色吃饭,赵云澜要是来,他们定是不敢在他跟前多说。   他都打听清楚了,赵云澜每次来,都会提前一天传话过来,让各个铺子把账本啥的准备好,这其实是为了预防那些做假账的找借口——账簿找不见了,或是拿回家对账,忘在家里头了。   那么提前一天说,那就可避免这个情况了。   因为提前说了,还没准备吗?准备时发现账本不见了,不找吗?   要想改账,只一天,时间也不够。   白子慕不做假账,但他可以在这一天内,不把孩子带来,不用客栈的碗。   现在真他娘的见鬼。   蒋小一虽是吃了三碗面,但刚忙了那么一会儿,也觉得饿了。   饭桌上,赵云澜仔细问沈鸟鸟,他怎么不见的,又是怎么到了蒋家去。   沈鸟鸟说了,蒋小二和蒋小三还在一旁打补充。   “鸟鸟不见哥哥姐姐,鸟鸟饿了,就去要饭,可是有个伯伯说鸟鸟跑他地盘上,抢他的,他就打鸟鸟,鸟鸟被踢了一脚,痛痛的,然后鸟鸟就跑了,跑到客栈后巷来,看见小二哥哥和小三哥哥在玩车车。”   “我们看见弟弟,就让哥夫把弟弟带回家了……”   赵云澜先头听见沈鸟鸟要饭,还被打,那是心疼得快要不能呼吸了,眼泪差点又要掉下来,后头一边给他夹菜,一边听几个孩子说,听完了,对蒋小一是越发的感激。   不用细问,他就晓得,蒋家对沈鸟鸟有多疼了。   他穿的和蒋小二、蒋小三没啥子区别,那棉袄厚实,也看得出是新做的,这还不算,重要的是,沈鸟鸟胖了,性子也完全变了。   如今孩子活泼、开朗、厚脸皮。   要是蒋家人待他不好,他不可能变成这个样子。   而且……孩子这个样,蒋家人怕是花了不少精力在他孩子身上。   还好孩子是碰上了蒋家这般人家,不然……   他有千言万语想说,可那些话全堵在喉咙,最后说出口的,还是那句:“蒋哥儿,这些时日,真是谢谢你。”   蒋小一有的吃就美了:“不用谢,我也挺喜欢鸟鸟的。”   沈鸟鸟听了这话也高兴,趴到他腿上,很是依赖的说:“鸟鸟也喜欢大哥了。”   赵云澜笑了一声,问他:“那白掌柜呢?”   “哥夫也爱啊!哥夫对鸟鸟也好了,虽然他爱打鸟鸟屁股,可他经常给我们做好吃的,鸟鸟也爱他,还有小二哥哥,小三哥哥,还有父亲,都爱完去。”沈鸟鸟说。   “是嘛!”赵云澜捏捏他的脸,说等会吃了饭,同他回家好不好。   蒋小一夹菜的动作一顿,看了看赵云澜,又看了看还趴在自个腿上的沈鸟鸟。   赵云澜来的突然,他全然没做好思想准备。   孩子的爹爹找来了,那么定是要把孩子带回去的。   赵云澜虽是没多说什么,但蒋小一看得出来,他极为的疼爱鸟鸟,看向孩子时,那眼神都温柔得很,而且从进门开始,那目光就没从孩子身上移开过,想来是把他当命疼,沈鸟鸟平日又总念叨爹爹,如此,赵云澜绝不可能把孩子留他们家。   可沈鸟鸟他搁跟前养了好几个月了,那是真把他当弟弟疼,他找到爹爹了,他高兴,可却也舍不得,但他没有立场去阻止。   蒋小一不舍的摸了摸沈鸟鸟的脸,沈鸟鸟在他手心蹭了蹭,一副很依赖的模样,赵云澜见此,想了想,又道:“鸟鸟喊你大哥,那你便是他大哥。”   孩子要是直接带回去,怕是不愿,而且蒋家人怕是也……   他说,让蒋小一他们有空了,可以去家里看孩子。   说着还把宅院地址同着蒋小一说了。   蒋小一听这地址有些耳熟,想了想,这不是街头那边的地儿吗?   赵云澜笑着解释道:“我本是平阳镇人士,不过我父亲生意做起来后,才举家搬去了府城。”   “哦。”蒋小一道:“难怪我听着耳熟。”   “我们会在这边住一阵子,过完年才会回去。”赵云澜说。   那就是没马上走,还能再见孩子几面,虽是如此,蒋小一还是难受,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   三个孩子不懂事,还笑呵呵的说悄悄话,互相玩闹。   饭后下到楼下,赵云澜又去寻了蒋父,他经商多年,为人到底也有些圆润。   “蒋大哥。”他道:“我是鸟鸟他爹,姓赵,当初在城外郊坡那儿,我们曾见过一面,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蒋父自是记得的。   赵云澜又朝他鞠了一躬,蒋父想扶他起来,可又怕失礼,手伸到半空又缩了回来,手脚无措,急道:“使不得,使不得。”   赵云澜起身解释:“当初我来这边查账,孩子在家,说想我,我父亲便让人将他送来,可没成想下人办事不力,把孩子弄丢了,我这几个月一直在找他。”   说着他又控制不住红了眼眶,想来是当初难受得厉害,因此即使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可提起来依旧让他觉得痛苦。   蒋父和蒋小一见他这样,心里也不忍起来。有些事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做不到感同身受,但也能理解,当初蒋小二被裴家婶子抱走藏起来,他那会儿就急疯了,蒋小二被找回来后,他依旧是怕,后头几天去哪都恨不得把他绑身上。   “孩子找不着,我很担心,总怕他出事儿,也怕他落到那刻薄的人家里遭罪……我夜夜睡不着,如今见到孩子平安无恙,我很感激你们对他的照顾。”   赵云澜道:“今儿我同家父从府城回来,家中尚未安顿好,家父又身子抱恙,多有不适,我想先带孩子回去,改日得空,必同家父登门道谢。”   他说得慎重,也没摆着端着,对着蒋家父子又是道谢又是鞠躬的,礼数挑不森*晚*整*理出半点错。   要是换了旁人,见着他们这样无权无势的泥腿子,没准的只给点银子,嘴上说两句也就完了。   赵云澜能这般,一是看重沈鸟鸟,真心实意的感谢蒋家,二便是品性端正了。   赵云澜乃富贵人家,本不用如此,蒋小一对他的印象更好了,嗯嗯两声,说不用谢。   沈鸟鸟只当要回去看外公,还笑:“大哥,父亲,那鸟鸟先去看一下外公哦。”   蒋父晓得孩子找着亲人了,又听白子慕说人是府城那边的,这会儿他虽是不晓得赵家回来干啥子,但不管干啥,应该都不会久留,之后定是要回去。   沈鸟鸟是人孩子,人不可能不带走。   蒋小一舍不得,没做过心里准备,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蒋父也是同样如此。   他眼眶发酸,街上人来人往,已经有不少人往这边看了,他深深看了沈鸟鸟一眼,不忍看孩子离开,便使了招尿遁走了。   赵云澜虽说得空了,可以去家里看孩子,但他要忙着出摊,家里活儿又多,定是不能经常去。   蒋小一蹲下身来,仔仔细细的看着沈鸟鸟,像是想把他深深的记心里,半响后摸着他的脸叮嘱道:“鸟鸟你乖,回了家要听话,知道不?”   沈鸟鸟重重点头:“鸟鸟知道的,鸟鸟最乖了。”   蒋小二和蒋小三也跟着一起去,赵云澜说晚上再送他们回来。   白子慕见蒋父脸色不太好的从外头进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出来见着他们在搞‘生死离别’,顿时哽了。   赵云澜见着他,又同他道谢,然后就想领着三个孩子走。   白子慕一伸手:“等等老板。”   赵云澜回头:“嗯?还有事?”   白子慕:“不是,你没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吗?”比如让他去把工钱结一下,以后不用再来了之类的。   赵云澜哪能不知道他再想什么,笑道:“放心,我看过账本,你给客栈创造的收益,比你贪的那一点要多得多,你是个人才,好好干。”   白子慕:“……”   这就完了?   早说嘛!   吓死个人,害得他以为要滚犊子了,刚刚还去厨房用麻袋打包了好几只鸡。   蒋小一也高兴,赵云澜一走,蒋父就出来了,有他看着摊子,白子慕便把蒋小一拉进后院。   “夫君,干嘛?”   “帮我搬些东西。”   蒋小一同他进了屋,见着地上搁着一麻袋,里头不晓得装了什么东西,还挺鼓的。   白子慕解开袋子,把六把红薯粉拿了出来。   “你帮我把这个拿去库房放一下,库房钥匙在桌上。”   蒋小一去了,再回来,那麻袋已经被掏空了,白子慕不知道去哪找了个箩筐,这会儿里头塞满了东西。   有鸡,有肉,还有鱼。   蒋小一看得目瞪口呆,但这不是最过分的,过分的是,他夫君竟然把后厨里的盐罐子也……   “哎……”邵师傅在外头喊丫丫:“徒弟,盐罐子呢?”   “不是放案板上吗?”   “没见着啊!”   “啊?刚刚我还见在这儿呢!现在哪去了?师傅您别急,我再找找。”   蒋小一:“……”   白子慕被他看得讪讪的。   这也不怪他,这大周的盐真是太贵了,一斤快百文   昨天他刚去买了好些盐回来,那管事的同他认识,见他要得多,就偷偷送了他一斤,人是替官家做事儿的,赚得多,一斤盐是说送就送,这盐罐子就刚好能装一斤,既是送他的,他拿走,不过分吧!   再说了,这不怪他啊!收拾东西的时候,那盐罐子就摆在那里,这不是在考验他的意志力吗?   他如今已经没什么道德了,很经不住考验的。   蒋小一听他解释半响,又指指:“那这些鸡呢?”   这些鸡,也不是他贪的。   镇外许家是专门养鸡卖的,上次邹掌柜使坏,先头和客栈合作的陆家不卖鸡给他们了,白子慕便找到了许家。   他们客栈做的是长期生意,这鸡天天要吃,许家跟他们合作,那他们要的量大,白子慕便问许老汉能不能便宜一些?   他费了三寸不烂之舌,才让许家松了口,说每三十只就送一只。   这一个月来,同许家要了好些鸡了,许家白送了五只过来。   是他砍的价。   这五只就该放他兜里。   蒋小一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他看着背篓里的东西,觉得他夫君真是太会勤俭持家了。   “来,帮我把盐罐子拿进厨房去。”白子慕亲了他一口,又朝他痞痞的笑了一下。   蒋小一最受不了他这样笑,晕乎乎的就去了,直到进入厨房,见着邵师傅那微妙的神情,他才猛然清醒过来。   夫君太坏了。   不好意思,又怕丢脸不想自己把盐罐子拿回来就让他来,他难道就不觉得臊吗?   蒋小一气呼呼的跑回屋,锤了白子慕一拳,季老先生进后院添茶,下意识往屋里扫了一眼,就见白子慕围着蒋小一作揖,不知道说了啥,蒋小一抿了下嘴,然后又噗嗤笑起来。   季老先生看了片刻,只觉好笑。   这蒋家哥儿,真是被白小子拿捏得死死的。   三个孩子被赵云澜带走了,没人帮忙,好在剩的豆腐也多,就四五斤的样,过了晌午街上人也少了些,零零散散的卖了几份,眼见着还剩两块,蒋小一干脆煎了,同着蒋父吃完,两人才收摊回家。   二伯忙了一早上,正好渴了去厨房喝水,出来时见着只有他们两回来,没见三个小的,还问了一嘴:“他们三留客栈里跟白小子玩啊?”   “没。”蒋小一情绪有些低落。   这一个月三个小家伙总陪着他出摊,回来也总蹦蹦跳跳的,说唱歌给他听,一路叽叽喳喳,如今人不在了,他多少是觉得有些不习惯,觉得冷清。   “鸟鸟他爹爹找见了。”蒋小一说。   “啊?”二伯怔了会儿,惊讶出声:“鸟鸟他爹找见了?”   蒋小一:“嗯。”   二伯眉头也拧了起来:“咋的这么突然,那鸟鸟以后还回来吗?”   院子里搭了两竹竿,是平日晒衣裳用的,这会儿三个孩子的衣裳就挂院子里,他目光不由的落在沈鸟鸟的衣裳上。   堂奶奶针线活儿做的好,针脚细密整齐,但到底是不如镇上的绣娘,会的花样少,她按照白子慕的描述,给三个孩子做了几件衣兜,蒋小二衣服上锈了只鸡,蒋小三则是鸭子,沈鸟鸟则是一只拳头大的鸟。   很好辨认。   早上明明还能见着,晚上却是……回不来了。   二伯这会儿见了他的衣裳,想起他前儿还穿着这衣裳,跑竹棚里找他要豆浆喝,心里越发酸涩。   蒋小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想来是不会回来了,鸟鸟他爹爹正巧的是福来客栈的东家。”   二伯又是一惊“啊?”   蒋小一低着头说:“他们姓赵,夫君说赵家住府城那边,赵家次番是回乡是为着过年,晌午那会儿入城,路过客栈外头,正巧的被鸟鸟看见了。”   二伯听懂了,深深叹了一口气:“府城离咱们村可就远了。”   村里几乎就没人去过府城。   二伯也就小时候去过一回,已经没印象了,只偶尔听堂奶奶说,府城咋的热闹,街上是人来人往,穿的又怎么怎么好。   虽说只一天的路程,但马车跑得快,才能只一天,要是牛车,那得一天半,不说夜里歇哪里,路费几多,就是去了也不晓得干啥子,若是要买啥东西,在镇上就能买,大费周章跑外头去不值当,因此都没什么人去过府城。   “是啊!我都没去过。”蒋小一说:“先头鸟鸟就说了,他从很远的地方来,我早晓得了,可现在……要是离得近,以后想他了,还能去看他,府城那么远,咋的去。”   二伯赞同道:“可不是,那小二小三呢?”   “去赵家玩了。”蒋小一回。   “啊?”二伯又懵了:“小二他们去府城了?”   “没有。”蒋小一解释道:“赵家也是咱平阳镇的人,只不过后来搬去府城住了,不过在镇上也有宅子。”   “原来是这样。”二伯见他情绪低落,宽慰道:“孩子找着爹了是好事,只要他过的好就行,咱自个日子还是得继续过。”   蒋小一:“我晓得。”他就没想过沈鸟鸟能一直呆家里,就是太突然,一时难以接受罢了。   但人总归是要向前看。   晚上二伯回去,大房那边也晓得这事儿了,汉子是个个叹气惆怅,女眷则是红眼眶的红眼眶,掉眼泪的掉眼泪,说怎么咋的这么突然,他们都没能和沈鸟鸟说两句话,正式道个别呢!   ……   赵家虽是搬去了府城,但老宅这边,留了人守着,都有时时打扫。   往年因着忙,加上赵云峰的牌位没留家里,赵家就很少回来过年,但老仆勤快,时不时的会把家里的被褥枕头啥的拿出来晒晒,前儿还想老爷不晓得今年回不回来,要是回来,怕是会歇一两天才走,于是又把褥搬出来晒,这会儿倒也没用怎么忙就安顿好了。   赵富民让人去喊大夫,又把赵云峰的牌位拿了出来,上了两炷香,这才进到房里去。   姜大夫很快就来了,给赵主君把了片刻脉,说也没啥,就是老毛病犯了,又受了寒,一路劳顿,好好歇歇,再喝点药,仔细养着就行了。   赵主君是老毛病了,只能慢慢养,丫鬟端了药来,他喝了后晕晕沉沉的,但躺下来却硬是睡不着,反复问赵富民,孩子真找到了?不是他做梦吧?   赵富民倒也耐心:“真找着了,没做梦。”   赵主君想起沈鸟鸟那模样,就笑,说:“咱鸟鸟胖了,瞧着就结实。”   “嗯!胖了好。”赵富民也高兴,笑得一脸褶皱:“圆乎乎的,真是可爱,以前咱们养,咋的养他都不胖,还越吃越瘦,我是瞧着都着急,如今胖得哟。”   他喜不自禁,老一辈总想孩子胖些,也觉得吃得多,长肉了,那身子才能好。   先头沈鸟鸟瘦得厉害,两老看他那个样,是愁得很,让厨娘换着花样给他进补,但沈鸟鸟吃得少,怎么都胖不起来,赵云澜和赵富民担心是不是他身子有问题,还寻了大夫给他看。   大夫说孩子除了瘦些,气血不足、脾肾两虚外外,没啥大的毛病。   他们养了好几年,孩子半点肉都没长,只搁别人家几个月就胖了这么多。   真是不敢想象。   赵主君又咳了两声,赵富民给他倒了点温水,喝了两口后,他又道:“刚也没来得及问,小二小三姓啥,人家收留咱外孙这么时日,怕是不容易,等我身子好些了,可得好好跟人道个谢。”   赵富民给他掖好被子:“应该的。” 第139章   下午赵云澜带着三个孩子回来了。   蒋小二几人话多得要命,赵府顿时吵吵囔囔。   蒋小二和蒋小三小土包子一个,一进赵府眼都看大了,只觉两只眼睛都快不够看,一路哇哇哇的,说这屋子怎么这么大?好漂亮啊!   沈鸟鸟出生后一直住在沈家,后头时常的会去赵府陪伴两老,平阳镇上的宅子是赵富民他爹建的,那会儿赵家就一开客栈的,并不算得多富贵,因此宅院建得也没怎么宽敞,就二进,同府城那边的宅子压根就没得比。   他蹦蹦跳跳的在一旁说:“这个宅子不大,我有另一个家,那个更加大。”   蒋小二羡慕起来:“哇,真的吗?”   沈鸟鸟重重点头:“嗯,不过大大的也不好,都没有家里好玩。”   “对,我们家最好。”蒋小三说。   沈鸟鸟:“对头。”   赵云澜微微弯着嘴角听他们瞎唠。   赵主君见了孩子就高兴,三个孩子陪他在屋里说了好一会儿话,又拍着手唱歌给他听。   “鞋儿破,帽儿破,身上地袈裟破,你笑我,他笑我,一把扇儿破……”   赵云澜三人没听过这种曲。   只觉他们唱的好生奇怪,这个破那个破,又这个笑那个笑。   但不知为何,莫名觉得这曲子有些逗。   赵主君高兴了,精神就好了许多,又问他们,还会唱别的曲吗?   蒋小二说:“会,哥夫教我们多多了。”   赵主君摸他滑嫩嫩的小脸儿:“那再唱给小外公听好不好?”   “可以。”蒋小二说,然后三个娃子开始又唱又跳起来。   “暖暖的春风迎面吹,桃花朵朵开,树上的鸟儿成双对,情人心花儿开……”   这曲儿还怪好听的。   赵主君都听美了,一直笑,后头唱得猛,蒋小三一个高音飙不上来,顿时面红耳赤,还差点呕了,赵主君又把他拉怀里,心疼得直哎呦哎呦的叫,拍着他的小胸膛,问他没事吧?   能有啥事啊?   蒋小三摆摆手,说这是他的常规操作,小外公不用紧张。   赵云澜几人又笑了,等他们唱完,赵富民立马拿了点心给他们吃,旁敲侧击片刻,也懂了。   当初是蒋家把他外孙捡了回去。   外孙咋丢的,他也晓得了。   这两混账东西,当初要是回去如实禀报,他们晓得孩子就在平阳镇丢的,何至于此,也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样。   后头也是他们傻,打探消息时,那马行的说没见着孩子,他们竟也真的没来这边找。   早知道……   可没有那么多早知道。   赵富民现在只庆幸孩子还能找回来,不然以后死了,怕是都不安心,眼睛都闭不上。   蒋家待他外孙如何。   赵富民不用问都知道,定是好的。   蒋小二他们三穿的袄子,都是同匹布料子载的,没哪个穿好一点,哪个穿次一点,都是一个样。   沈鸟鸟又开朗了许多,因此,这还用问啥问。   这蒋家人要是待他不好,孩子能这样?   他们赵家,可真是欠了这蒋家的了。   蒋小二觉得这点心好吃,甜甜的,又很软,一点都不粗糙,同以前蒋小一买回去的都不一样,他问赵云澜,能不能再要三块,他要拿回去给大哥哥夫还有父亲尝一尝。   赵云澜都还没说话呢!沈鸟鸟先道:“父亲和哥夫不太爱吃甜的,但大哥喜欢,爹爹,你帮鸟鸟包多多,鸟鸟要带回去给大哥吃。”   这声父亲,让赵富民和赵主君都错愕了起来   赵富民蹲下来看着沈鸟鸟:“你叫谁父亲?”   “叫父亲做父亲啊!”沈鸟鸟说。   赵富民:“……”   最后还是赵云澜解释了一通:“随他叫吧!孩子还小。”   赵富民道:“人愿意就行。”   赵云澜见着蒋小三鼻涕又流了,拉他到了近前,又拿了帕子轻轻的给他擦,丝毫不嫌弃。   平日除了大房和家里人,还有叔公家,很少有人会帮他擦鼻涕,蒋小三笑呵呵的,声音清脆:“谢谢大佬。”   赵云澜见他这模样实在是乖,没忍住,捏捏他的小鼻子,又见蒋小二偶尔的咳,问道:“你和小二是不是受寒了?可有吃过药?”   他以为蒋小三之所以流鼻涕是伤寒所致,谁知道蒋小三道:“没有受寒啊,我们都穿多多的衣裳了,厚厚的,暖暖,晚上睡觉觉,也乖乖不踢被子,小三流鼻涕是因为小三是鼻涕男孩。”   赵云澜:“额……你是鼻涕男孩,那小二是什么男孩?”   蒋小二举起手来:“小二是肺痨男孩。”   沈鸟鸟跟着凑热闹:“鸟鸟是猪猪男孩。”   肺痨赵云澜听得不是太懂,但蒋小二偶尔咳嗽,想来这肺痨是痨病的意思,可:“为什么你是猪猪男孩?”   “因为哥夫说鸟鸟胖多咧!”沈鸟鸟说。   赵云澜听完都噎了:“谁给你们取的这号?”   “是哥夫了。”蒋小三说。   又是这个哥夫。   刚坐这么一会,三个孩子提了好几次大哥和哥夫,赵富民对蒋小一和白子慕都不由得好奇了。   他不知道这两人到底干了啥,竟能让三个孩子开口闭口都是他们。   “能和外公说说你们的大哥和哥夫吗?”   说起大哥和哥夫,三个小家伙是滔滔不绝。   “可以啊,外公,我跟你讲,大哥最温柔,最勤快,最爱我们,从不打我们屁股。”   “对,还会和父亲帮我们洗香香,教我们干多多的活,大哥最好了,我们爱爱大哥。”   “那你们那哥夫呢?”赵富民问。   “哥夫有时候坏坏的,会装鬼吓唬我们,但他会陪我们玩,还会做好多好吃的,还会给我们奖励,也会带我们去客栈蹭吃……”   蒋小二拍了沈鸟鸟一下,很严肃道:“弟弟,不是蹭吃啊,这传出去,有损我们的名声,我们干了活的,干活儿了,怎么还能是蹭吃呢?哥夫都说了,那是劳动所得,劳动最光荣。”   沈鸟鸟反应过来,立马道:“对,反正哥夫也好好,但哥夫爱打人屁股。”   “嗯嗯,小弟说的对头,上次我们被哥夫收拾了一次,屁股痛了两天才好呢。”蒋小三举着两根手指头说。   沈鸟鸟又打补充了:“不过哥夫长得很好看,帅得让人想生气,还高高,有这么高,跟大树一样。”   看他比划得夸张,还举着手蹦起来,脸颊的两肥肉还一颤一颤的上下晃动,赵主君都乐了:“真有那么高啊?”   赵云澜想起白子慕那个样,确实是高的,反正他在外头做生意这般久,没见谁比白子慕高。   沈鸟鸟煞有介事的点头:“嗯!哥夫真的很高呢,吐口痰,都要半炷香才能落到地上。”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三个孩子爱说爱笑,赵家几人看着他们闹,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只觉心头暖得厉害。   赵云澜看时辰不早了,便让人早些备晚饭,吃完后,他才亲自把蒋小二两个送客栈里头去。   白子慕下工了又拿了箩筐背着他们回去,路上蒋小三还问他要不要吃点心,白子慕被他喂了两口,觉得齁甜,第三口就不肯吃了。   蒋小三:“哥夫,你不吃多了吗?”   白子慕:“嗯,不太好吃。”   “啊!这个这么甜还不好吃啊?小二觉得很甜啊!”   白子慕捏他脸一下:“你个没品味的。”   蒋小二见他不爱吃,也没强求,又小心翼翼的把油纸包好,回到村里,路上碰见不少人,看见他们三人,还纳闷。   平日沈鸟鸟和蒋小二、蒋小三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这会儿竟是没见到人。   “白小子,鸟鸟呢?咋没见到那娃子。”   “他回家了。”白子慕说。   “回家?”她们以为是沈鸟鸟先同蒋小一回来了。   蒋小三:“嗯,弟弟找到爹爹了。”   大家听明白了,感情是沈鸟鸟他家里人找来了,那以后岂不是就见不着了?   那怪可惜的,毕竟那娃子长得真是好,嘴也甜,见了人就冲上来打招呼,礼貌得很。   到家后蒋小二一落地,立马的把点心塞蒋小一怀里。   “大哥,吃。”   那点心很甜,有股桂花香,蒋小一吃了一块,觉得味道确实是好,但到底是不如蛋糕好吃:“哪里来的啊?”   “是小二问大佬要的。”   蒋小一:“……”   蒋小一想到沈鸟鸟,觉得这点心顿时就不香了,也不甜了,问他两,赵家怎么样啊?都见了谁啊?有没有乖乖问好?   蒋小三掰着手指头:“我们见了大外公和小外公。”   蒋小一见他没再说,奇道:“没了?”   “没了啊!”蒋小三说:“弟弟家里人少少,但干活的人多多。”   这话搁旁人,怕是听不懂,但蒋小一却是听得明白。   就是赵家人少,但下人多,难怪当初沈鸟鸟说,想爹爹,还有两个外公,旁的没再说,感情是整个赵家就这么三个人。   问完了,蒋小一大手一挥:“你们去玩吧!”   蒋小二和蒋小三又拿了块点心去后院给蒋父。   白子慕切完菜,见蒋小一无精打采,破天荒的连手里的点心都不吃了,就呆愣愣的盯着灶台里的火看,立马担心起来:“怎么了你这是?”   蒋小一唉声叹气:“我想鸟鸟。”   白子慕:“……”   蒋小一看着他:“你不想吗?”   想个锤子想。   今儿中午刚见呢!   蒋小一语气低落道:“以后就见不着他了,我这心里头可难受了。”   白子慕:“……”   要不要这么夸张,这话搞得像是那小兔崽挂了一样。   “以后怎么会见不着了?”   “他以后肯定要和赵老板回府城。”蒋小一说。   “这也不一定啊!”白子慕往锅里倒了点水,准备做晚饭,宽慰道:“我瞧我那老板挺疼他的,今儿见了他,就一直盯着他看,还想一直抱着他,要是那小兔崽子闹,他定是不会强制把那小兔崽子带走的。”   蒋小一心又噗通跳起来,眼睛亮晶晶:“你是说……”   沈鸟鸟什么品性白子慕养他养了几个月,还是清楚的,因此才疼他。   这孩子,可不会同着丘翠翠一样。   ……   傍晚要送蒋小二和蒋小三回去的时候,沈鸟鸟一听赵云澜对蒋小二说要送他们回家,他立马抱起点心,想跟着蒋小二和蒋小三走。   赵家人都愣了,问他干嘛去啊,他一脸正经说:“回家啊!都这么晚了,再不回去,都赶不上晚饭了。”   赵家三人心头五味杂陈。   赵富民抱过他,说这才是他的家。   沈鸟鸟啊了一声,定定看了赵富民半响,大概也懂了。   这里是他的家,他要是住在这里,就不能回村了。   可不回村,就见不到大哥和哥夫他们了,这叫他怎么舍得啊!   但是回村,又会见不到爹爹和两个外公。   赵云澜见他不知想到了啥,没一片刻就眼泪汪汪,一直朝着外头看,他就晓得了。   这孩子在蒋家住了好几个月,怕是有感情了。   这会儿让他直接住家里不再回去,孩子定是会想,他刚找着孩子,哪里忍心看他难过。   沈鸟鸟只红个眼眶,都像往他心口下刀子一样,便哄他,说他和外公许久不见他,想他了,能不能陪他们一晚?   沈鸟鸟揪着手指头,吸了吸鼻子才小声说:“鸟鸟想爹爹,也想外公,也想大哥了。”   “嗯,爹爹知道,你在家歇一晚,明天爹爹带你回去找大哥,然后后天你跟爹爹回来,两个家轮流住好不好?”赵云澜想让他慢慢适应。   沈鸟鸟拍着手跳起来:“好呀好呀。”   见他被哄住了,又高兴起来,赵主君和赵富民才松了口气。 第140章   晚上赵云澜想帮孩子洗屁股,衣裳脱的时候是一件一件又一件,他穆然的又想起了蒋小一。   那哥儿,真真是疼他孩子。   难怪鸟鸟那么念着他。   沈鸟鸟光溜溜的坐在盆里,小身子胖乎乎,肚子还被挤成了三圈。   赵云澜摸了摸,软乎乎的,又捏捏他的屁股,那肉也是多得要命。   真是圆头圆脑圆肚皮。   两个丫鬟在跟旁伺候,怕着寒风吹进来,屋门关得严严实实。   沈鸟鸟盘着腿坐盆里拧着毛巾玩,后头为方便赵云澜给他洗屁股,他还站起来,两手撑着木盆边缘,朝天噘着屁股:   “爹爹,鸟鸟屁股大不大?大哥说,鸟鸟的屁股最胖了,他最爱鸟鸟的屁股。”   两个丫鬟再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洗好了赵云澜又抱他回了赵主君那边。   沈鸟鸟趴在床上,见他说两句就咳,嘴唇苍白,又干裂起皮,他一边帮他拍胸口,一边蹙着眉头道:   “小外公,你难不难受呀?明天我去找哥夫换辣条给你吃,你吃了辣条,立马就能好了。”   赵主君眉目和蔼道:“什么是辣条啊?”   沈鸟鸟挠挠头:“就是一种好吃的,小外公吃了,立马就能好了。”   赵主君调侃道:“哦,那辣条那么厉害啊?”   “肯定厉害啊!”沈鸟鸟认真说:“以前我被哥夫打屁股,大哥给我吃辣条,我一吃了辣条,就啥也不痛了,舒服死个人。”   大家又乐起来。   陪赵主君说了会话,赵云澜才抱着沈鸟鸟回屋。   他以前睡觉习惯了先和蒋小二、蒋小三说会儿话,这会儿没人同他说,他总觉得不得劲,又是陌生地儿,翻来覆去他都睡不着。   赵云澜抱住他,将他揽进怀里,问他怎么了?   他说想大哥,想哥夫,想二哥三哥,还有父亲,……还有龙猫床,还有什么伯娘什么姐什么哥,一大推。   赵云澜都听懵了,心里酸涩得紧。   只离一下午孩子就念成这样,赵云澜无法,便说让他先睡,明儿早上就带他回去。   孩子身上总有股味,赵云澜抱紧他,只觉踏实了,沈鸟鸟还睡不着,赵云澜见他嘴巴动了动,嘟嘟囔囔,说什么今天他没回去,不知道猪粑粑三哥哥一个人铲不铲得过来,也不知道哥夫晚上做什么东西……   嘀嘀咕咕说了半响,沈鸟鸟才心满意足的睡过去。   赵云澜等他睡熟了,在他额头上亲了又亲,看了又看,仔细给他盖好被子,又叫丫鬟看着,吩咐完,这才起身去找赵富民,同他细说了这事儿。   赵富民奇道:“那白小子在咱客栈里头当掌柜?”   赵云澜:“嗯!”   “那倒真是巧,我看鸟鸟,估摸是好起来了,今天在台上,下头那么多人,他瞧着也像是没在怕的,等你爹身子好些,咱得去登门道个谢。”   赵云澜:“我晓得的,明儿我想送孩子回去,他想得厉害,刚一直念叨。”   赵富民应了声:“孩子在蒋家住了好几个月,肯定是想,他想回去就回去,咱硬拦着,他怕是不高兴,也没那个必要。”   “这蒋家我虽是没接触过,但今儿我看小二小三那个样,这蒋家估摸着也不错,咱欠了人天大的情,要是品性好,咱两家合该是经常走动些。”   孩子一寻回来,就让他同人断了关系,那便是忘恩负义。   他赵家,可不能这么做事。   ……   晚上冷得厉害,白子慕洗完澡从外头进来,蒋小一瞟了一眼,见他亵衣都没绑好,精壮且线条流畅的腰身一览无余。   等他钻到被子里,蒋小一这才拿了条布巾帮他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白子慕的头发很软,跟他当熊的时候一样,自来了大周后就没再剪过,大半年也长了好多。   手指从发间抚过,触感温软丝滑,蒋小一有些爱不释手。   等着擦干了,他晒好布巾又从柜子里掏了个沉甸甸的木盒子出来,里头装的都是这几个月赚的银子。   照理说有蒋父在,上头有长辈,银子应该是他拿,可蒋父想了想,还是让蒋小一和白子慕自个收着。   家里做生意,进的多,出的也多。   像花椒、八角这种料,都是白子慕让着楼宇杰帮忙买的。   虽说镇上就有医馆子,直接去里头买也行,但买多了,有心人稍一打探,就能晓得那些东西买回来是干嘛使的了。   牛油就更不用说了,这玩意儿贵,镇上少有人卖牛肉,寻常是十天半个月的才见得有人卖,先头牛油都是托人从府城那边带回来的,可后头用的多了,总不能再去麻烦人,白子慕便寻了那人,说给银子,当是跑腿费。   那人原是推脱不要,说他天天的要去府城进货,就顺路跑一趟的事儿,拿什么银子。   白子慕硬是给了,那人揣着银子,心头也舒畅。   在外头,得讲究人情往来,这些多多少少得用到银子。   总不能每次用,都张口同他要,蒋父见他不是那等银子搁身上就想着乱花的,蒋小一就更不用说了,以前家里的银子就都是他在管。   蒋父这般想着,便把家当全权交给了他们,只自个留了二两银子,想着要是哪天这两人都忙去了,他要是想买点啥,或是货郎来了村里卖东西,自己拿点银子,也好方便使。   赚的银子蒋小一都装盒子里。   夫夫两时不时的会数数,这会儿两人头凑头,碎银子放一边,铜板放一边,数了半响,蒋小一是啥烦恼都没了,他眉开眼笑说:   “夫君,咱们存了六十九银子了。”   这在村里,算是笔巨款,有些人家,想赚六十九两,没个十年八年甚至十来年的,怕是都赚不了,他们却只是四个月就赚了这么多。   蒋小一以前连碎银子都没摸过,这会儿穷人乍富,他心是砰砰砰的直跳:“上次数的时候才有四十六两。”   白子慕也高兴:“那都过了一个月了,肯定要多些,不然岂不是白干了。”   蒋小一拿了六两出来,又把剩下的银子装森*晚*整*理好,然后把盒子递给白子慕:“夫君,你收空间袋里去。”   家里门窗破旧,村里都晓得他们做了生意,一些二流子肯定眼红。   昨儿钱阿叔还同他说,村里的胡赖子这段时间一直在他们家外头转悠,怕是要使坏,让他注意着些。   那些二流子不敢招惹白子慕,明着不敢做什么,但要是偷偷摸家里来——他要出摊,蒋父要做香油,二伯几人又一直搁竹棚里,要是有人悄悄撬了锁摸屋里来,怕是都不晓得。   “好。”白子慕也怕放外头一个不慎被人偷了去,那可就完犊子了。   放空间袋里,耗子都别想闻着味。   盒子沉甸甸的,白子慕美得紧,说话都硬气了:“等我再赚点,路边的狗见着了我都得甩它两个铜板。”   蒋小一笑起来:“你别甩狗,甩我身上来。”   两人高高兴兴,架也不打了,玩闹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夜里忽然刮起大风,吹得呼呼响,厨房窗户不晓得关没关,蒋小一出来看了眼,发现关着呢!便又进到隔壁看了看,发现两个小的没有踢被子,这才掩了门出来,一转身发现蒋父正好的从拐角出来。   “父亲。”   蒋父蹙了蹙眉头:“咋的没披件衣裳就出来,等下受了寒可如何是好。”   “没事,我就起来看看。”蒋小一问道:“刚你去哪啊?”   “没去哪,就是去后院搬了下柴火,我瞧这风大,明儿怕是要落雪,咱家天天的要用柴,湿了不好烧。”蒋父催促道:“快回屋去吧!”   蒋小一回屋躺了不过片刻,就听见隔壁钱家的公鸡在叫了。   早上起来,果然是落了雪。   赵云澜回来了,白子慕不敢明目张胆的摸鱼,早早的也跟着起来,吃了早饭,见着雪大,风也吹得厉害,他扭头看向蒋小一:“今儿你别出摊了。”   虽说在客栈外头摆摊,有屋檐遮挡着,雪落不到身上,但风大,搁外头光站也挺冷,今儿也不是赶集日,落雪了怕是也没什么客人。   蒋小一起身打了碗粥,坐下来才道:“我晓得,你还要不要喝粥?”   “不喝了。”白子慕说:“我先去挣窝囊费了,别想我哈。”   蒋小一被他亲了一口,笑嘻嘻的。   大冬天,一碗热粥下肚,全身都是暖洋洋。   白子慕又炒了一碟葱花鸡蛋,伴粥吃起来香得要命,蒋小一喝了三碗,这才搁了筷子,叮嘱两个小的吃了早食要记得写大字,屋里要是冷,就来厨房写。   两个小家伙乖乖点头:“知道了大哥。”   蒋小一闲不住。   厨房里头有蒋父在忙活,他便进后院去,猪在圈子里哼哼叫,见他来,以为是要喂食,便竖起身子,两只前蹄扒着猪圈,叫的越发厉害。   猪圈旁边就是鸭圈,前头杀了一只,这会儿只剩四只,大概是冷,都窝在矮棚子下。   之前搭猪圈、鸭圈的时候,在圈子上头搭了个竹棚,茅草盖的厚,雪也没落到里头   昨儿白子慕没敢提前下工,冬日夜长,他领着两个孩子回来时,天都快黑了,猪圈就没来得及打扫。   赖人屎尿多,这猪也是一样的。   蒋小一凑近看了看,这猪不知事,到处的拉,大房那边养的那头老母猪就晓得事儿了,拉的地儿都是固定的,不会这里拉拉,那里尿尿,因此猪圈里还算干净。   他们家这头,就不得行了,入冬后怕猪冷,他在猪圈里铺了点稻草,前儿他刚换,结果没几天那稻草竟是又脏了   不过脏了也不打紧,这稻草拿出来塞茅房里,等烂了还能挑去肥地,也不算得浪费。   家里存的稻杆并不多,蒋小一拿了把耙子,又拿了背篓,想去山里搂些松叶回来。   雪落的并不大,可陆陆续续下了两个多时辰,到处一片莹白,尽管照旧刮着呼啸的寒风,但蒋小一穿得厚,倒也不觉得冷。   蒋家住村尾,隔壁就一钱家,不像住村子中央的那些户人家,左右前后皆有邻居,很是热闹。   村尾这边虽是寂寥些,但各有各的好。   从院子出来,前头就是‘一望无际’的稻田,春日时,地里蛙声不断,燕子盘旋在空中,飞来飞去的。   夏日又一片绿油油,田埂边上还会开满小朵的野花,蝴蝶缠绕其上,村道旁的草尖上,也常常有蜻蜓立在上头。   秋日则是一片黄灿灿,秋风吹来,都能闻到一股子稻香。   冬日虽是萧条,里头除了一堆堆的稻杆和些许菜,便啥也没有,但视野开阔,远山层层叠叠,山顶笼着一层白雾,宛如画卷一般。   白日忙完了,拿凳子到外头坐坐、瞧瞧,风景好,看多了人心头都能格外的舒坦开朗。   寒风裹着湿气迎面袭来,吸入肺腑时,能冷得人直起一层鸡皮疙瘩,不过乡村的空气格外的清新。   蒋小一直接往南山那边去,那边山上有片松树林。   不过松叶拿去生火最是好,村里人养的猪也多,好些松叶都被人扒拉走了。   蒋小一找了几处都没见着松叶,正想往山顶去时,忽然听见左侧传来几声轻微的脚步声,扭头一看竟是黄家夫郎。   “叔。”他喊了一声。   黄家夫郎也是来搂松叶的,大概是来的早,已经扒拉好了,这会儿身后的背篓里头塞满了松叶。   他家养了两头大肉猪,水田又少,加起来不过三亩,稻杆少,因此往日冬季,他都会跑山里来搂些松叶回去。   前儿出摊回来,蒋小一刚见他搂了一背篓,没想才几天,就又来了,想来是大肉猪尿得多。   黄家夫郎看见他,停了下来:“小一?你咋跑山里来了?今儿没出摊啊?”   “没,下雪了怕镇上没啥人,我就没去,想着来拾点松叶回去放猪圈。”蒋小一说。   湿松叶到底是有些重,黄家夫郎微微弯着腰,问道:“你家那猪多大了?”   蒋小一说起这个也高兴:“有一百多来斤了。”   黄夫郎都吃了一惊:“哎呦,那可真是长得快咧,你家那猪不是刚秋收那会儿买的吗?”   蒋小一:“嗯!买了才几个月。”   “那真真是长得快,我家那两头,是去年年初二我从娘家那边抱回来的,养了十一个月,估摸着也就两百来斤。”黄夫郎有些羡慕。   但想想,蒋小一那猪养的肥,想来是平时没少喂。   蒋小一说道:“家里做豆腐,汤汤水水的多,我夫君那客栈客人吃剩的菜汤啥的,我都拿回来喂它,它吃得多,长得就快了。”   福来客栈那些残羹剩饭,好一些的都被镇上的乞儿们摸走了,那些剩汤啥的没人要,大多都是直接倒掉。   蒋小一晓得后,觉得浪费,便想挑回来喂猪。   可他收摊快,白子慕便让小二早上赶车来拿油泡的时候顺势带来。   家里平日洗锅洗碗的水也油,这两个月家里的猪吃得好了,长肉长得很快,只一月就长了将近三十多斤。   黄夫郎闻言笑道:“怪不得我先头看见福来客栈的小二赶着车来时,上头总立着两大桶子。”   聊了两句,各自都还要忙,蒋小一便说那他先去搂松叶了。   “那你别太往山里去。”黄家夫郎提醒道:“大冬天的危险,前儿你二婶子刚说在林子坡那边见到狼脚印了,我刚是和你二伯娘一起来的,不过她先回去了,你只一个人,可别跑远了。”   他说的二婶子是叔公家的二儿媳。   蒋小一‘嗯’了声:“我晓得的。”   黄家夫郎:“那你快去吧!”   蒋小一记着话,不敢走远了,可又找了几处,松叶都已经被人扒拉个干净。   他向来是胆大,以前为了几个铜板就敢一个人跑深山里去找菌子。   林子坡在北山山腰那边,这边是南山,山后头也不像北山那边直接连着旁的山头,林子坡寻常少有人去,那狼会跑到林子坡来也不奇怪。   不过南山山后头就是下乡村,因着不是很高,山里又多是松木,林子里连只野鸡都很少见着,想来应该也没什么危险。   他朝山上看了看,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往上走一点。   总不至于那么倒霉。   这里离山脚也不算得远,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左看右看,因为雪盖的有些厚,也不晓得底下有没有松叶,他只能拿耙子到处划拉,寻了片刻,终是寻到了一处还没被人拾过的。   蒋小一做事麻利又勤快,当下把背篓放一旁,拿着耙子就开干。   这活儿轻松,用耙子将松叶耙成一堆,塞进背篓前把雪抖落就行了。   这会松叶虽是湿的,但风大,拿回去放屋檐下晒个一宿的也能干了。   蒋小一扒拉了一大推,正跪地上准备把松叶往背篓里塞,前头又传来动静。   他还以为又是村里哪个人,可抬头一看,却见着前头站着三只狼……   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间,他心里打了个突,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这什么运气?   今儿也太背了点吧!早知道出门前,带点夫君的尿。   蒋小一心里是又怕又悔,掌心都捏出了汗。   大概是冬日里吃的少,那三只狼瘦巴巴的,跟大房挂房梁上的腊肉一个样。   蒋小一浑身僵得厉害,汗毛都竖了起来,腿还隐隐的有些发软。   他不动声色握紧了手中的耙子,暗想等会儿这三只畜生要是敢扑过来,他就一只一耙子,送他们去阎王殿。   要是换了旁人,那几只狼估计早就扑上来了,毕竟饿狼似虎。   可这会儿它们似乎是顾忌蒋小一手里握着的耙子,森寒的目光盯着蒋小一看了片刻,而后前头那只突然仰头嗷呜一声叫后,一个跃起直接朝蒋小一扑了过来。   蒋小一怕得厉害,但现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刚赚了银子,又招了那么俊的夫君,可不能挂这里。   他也气了,于是转过身立马拔腿就跑。   一只一耙子什么的,还是算了。   双拳难敌四手。   三只狼嘶着獠牙追了上来,蒋小一屁股都紧了,不顾一切朝山下跑。   但上山容易下山难,松树林本就滑,现在还落了雪,那就更是难了。   蒋小一差点一个劈叉,他手疾眼快一把抓住旁头的松树,听见那喘息声似乎就在后头,他转过身,那三只狼离他不过一米之远。   他是又惊又怕,头皮发麻,刚想再垂死挣扎一下,可脚未动,肚子竟是又疼了起来。   这股巨疼来得很是汹涌,也不像往常那般,这会儿痛得像是肠子都绞在了一起,蒋小一都站不住,冷汗潸潸往下淌,他顶不住,抱着肚子跌跪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那三只狼也猛然停了下来,蒋小一听见它们在小声唔咽,他吃力的抬头看了它们一眼,那三只狼似乎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身子哆嗦着,而后四处逃散。   蒋小一没心思多想怎么回事儿,他觉肚子痛得厉害,还有……   衣裳好像也突然变紧了。   他今儿穿的袄子是白子慕买的,很是合身。   但今儿冷,外头风大,怕受寒了浪费银子,蒋小一出门前,还特意加了件衣裳,里头穿得多,再套那袄子时,难免的有些许紧,但这会儿他觉得紧得异常厉害。   不对劲!!   他撩起衣裳想看看怎么回事儿,一下刻却是惊骇的瞪大了眼,然后一阵天旋地转,心脏都停止跳动了。   刚才见到狼,他都没这么怕,但这会儿他差点都要尿裤子了。   他肚子,怎么……怎么鼓起来了?   早上那会儿还好好的呢!   怎么就……   他怔怔的看着自己鼓起来的肚子,脑袋嗡嗡的,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颤着手,惶惶的在肚子上摸了一圈,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没错,这真是他的肚子,他也没眼花,肚子是真的鼓起来了。   蒋小一差点吓出魂来,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大伯娘正在山下的河边挖鱼腥草,就听见有人呜呜呜的哭。   那声音还有点熟悉,一看,只见那人正从山上下来,还背篓倒扣在肚子上,正一边走一边哭,声音很是悲痛,她仔细一看,不是蒋小一是哪个。   可咋的了啊?受人欺负了?   大伯娘一急,扔了锄头就跑过去:“小一,你咋了?是不是在山里受人欺负了?你告诉伯娘,是哪个王八犊子。”   蒋小一害怕得要命,那股恐惧是从未有过的,他没有碰上过这种事儿,心慌得发抖,但怕吓着她,也没敢给她看,紧紧抓着背篓,身形摇摇欲坠,说:   “伯娘,我……我估计要死了,到时你记得来吃席。”   大伯娘:“……”   大伯娘都愣住了。 第141章   另一边,白子慕早早就来了客栈,但早上客栈里没有什么人,他逛了一圈,想到赵云澜回来了,也没敢进屋里睡,就趴着柜台,想着眯一会儿。   季老先生也没打扰他,怕他着凉,还把火盆往他那边踢了踢,然后翻开账簿,正打算核对一下昨儿的账,正算到一半,白子慕却是突然站了起来。   凳子划拉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怎么了?”季老先生都吓了一跳:“做噩梦了?”   白子慕脑子还有点混混沌沌的,但心跳却是异常的厉害,满目警惕的朝着门外看。   ——他感觉到了两股不寻常的气息。   动物总能嗅到寻常人嗅不到的东西,白子慕修炼多年,鼻子最是灵,可那股气息,却并不是东西散发出来的味道,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就是心跳得厉害。   季老先生看他脸色不对,很是凝重,像是在极力压制什么即将喷发而出的东西,也下意识的朝外头看,但今儿冷,也未到晌午,外头并没有什么人。   “白小子,你看啥呢?”   白子慕垂眸凝思半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拍大腿,惊恐出声:“卧了个大槽,不会吧!”   心中那个答案冲破湖间,浮出水面,他脑壳被这一想法给刺激炸了,浑身都颤栗了起来。   这……好像有些过于惊恐了。   季老先生都被他搞懵了:“不会啥啊你,你到底咋了?一惊一乍的。”   “我来不及跟你说,今儿我请天假,老板要是来了,你记得帮我说一声。”白子慕话落,匆匆忙忙跑回了家。   到了半路却见着蒋父一瘸一拐的迎面而来,似乎还很着急。   “父亲,你去哪啊?”   蒋父满脸担忧,见了白子慕惊喜道:“你怎么回来了?正好,快,你快些回家。”   白子慕急起来:“怎么了?”   蒋父也不知道,就是方才他在院子里洗香菜,蒋小一突然从外头哭着回来,然后就把自己锁屋里了,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蒋父和蒋小二几个叫他开门,他也不开。   蒋父没法子,只得来找白子慕。   白子慕冲回了家,一进院门就看见蒋小二和蒋小三正站在他和蒋小一的房门前一边拍着门,一边哭着喊:“大哥,开门,开门。”   两个小家伙余光一晃看见白子慕,又立马朝他扑过去:“呜呜呜,哥夫,大哥哭了。”   蒋小一脑子不爱装烦心事,几乎很少这般,蒋小二和蒋小三明显是被吓坏了。   大伯娘和二伯几人站一边,不知道出了啥事,急得团团转,见了白子慕叫他赶紧的问问,毕竟蒋小一平日听他的话。   白子慕担心蒋小一,脑子又乱糟糟的,只随口哄了蒋小二他们两句,就去拍门。   蒋小一开了门让他进来,却是把蒋小二和蒋小三几人关在了外头。   白子慕见他哭得眼睛都肿了,身上还盖着条被子,脸上没有半分血色,心里顿时一咯噔,着急忙慌道:“怎么了你这是?”   蒋小一先头就忍不住,诸多惶恐和不安堵在他的胸口,这会儿见了白子慕,他越发觉得难受和委屈,心脏一抽一抽的发痛,眼泪一下就坠下来了:“夫君。”   他扑到白子慕怀里,鼻头发酸,嘴唇发抖,紧紧搂着他的劲瘦的腰身,带着哭腔说:“我可能要死了。”   “啊?”胸前的衣裳很快就浸湿了一小团水迹,大概是怕屋外头的人听见,他哭得很小声,像受伤的小动物那般,只是从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白子慕心疼得要命,语气软下来:“什么要死了,你不要瞎说。”   “我没有瞎说,夫君,我真的快要死了。”蒋小一把被子拿下来,白子慕看见他凸起来的、仿佛怀了四个月的肚子,目光立刻深沉了下来,脑子更是一片空白,仿佛宕机了一样,双手隐隐有些发抖,他似乎是承受不住,接着两眼一抹黑,一个呼吸没上来,差点要厥过去。   这哪里是蒋小一要死。   这明明是他要死。   他先头还不敢确定,可这会儿见蒋小一这个样,又因离得近,那两股气息越发的明显,而且……还是从蒋小一的肚子里发出来的。   他夫郎竟然有了!!   他娘的,不是说哥儿很难怀吗?他成婚才刚多久啊他夫郎就揣上了。   这怎么得了啊!   白子慕穆然想起来,上次去赶集买鸡仔,蒋小一呕了一次,可他却以为是人家面摊宰了公羊,然后那味儿熏着他了。   原来是有了。   蒋小一还掉着眼泪,白子慕心疼得够呛,都顾不得想旁的,扶着他到床边坐下,给他抹眼泪:“别哭了,你没事儿,我也绝不会让你出事的。”   蒋小一只当他在安慰自己。   怎么可能没有事?   以前村里有一个老阿奶还有一老汉,一个不知咋的,脖子长了个大包,一个肚子也鼓得厉害,去看了大夫,皆是没看出什么来,后头没过两年就死了。   也不是老死的,肚子鼓那个,听说是痛得厉害,自个顶不住,夜里自个找根麻绳,偷偷上吊死了。   他肚子刚才也痛了……   蒋小一害怕得要命,眼泪掉得更凶了。   白子慕摸了摸他肚子,后背已经冒了冷汗,也想掉眼泪:“你没有病啊!你这是有了。”   蒋小一像被人一棒子给打蒙了,愣了半天:“有啥?”   白子慕愁苦道:“还能有啥,咱两搞出人命了。”   空气静默了片刻。   蒋小一怔怔看他,鼻孔都气大了:“夫君,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傻?”   白子慕:“……”   蒋小一唔咽出声:“我没怀过孕,我是不太清楚,但我也不蠢啊!谁怀了只一下子就能这么大的?”   那怀了的肚子都是慢慢慢慢的才会大起来,他这个,是一下子就大了。   要不是他胆子过人,这会儿没准还晕在山上。   一听他这么说,白子慕也愣了会儿。   确实是啊!   昨儿他们躺床上闹的时候,他刚摸过他的肚子,白白的,软软的,他爱不释手,是亲亲又摸摸,蒋小一那肚子虽是胖了一点,但绝对没有这么鼓。   蒋小一抹着眼泪,一吸鼻子,又说:“上次我和父亲去看过大夫,大夫也没说我怀了,夫君,你不要骗我多了,生死有命,我都看开了。”   白子慕:“……”   看开了你哭那么凶干啥?   白子慕叹了一声,扶着他躺下来:“你莫慌,我没骗你,我真感觉到了。”   “感觉到什么?”蒋小一问。   “孩子的气息。”白子慕道:“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但我确定,你真的是怀了。”   看他说的认真,不像是在驴自己,蒋小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抬头看看他,心跳忽然噗通噗通的加速跳动起来,他看着白子慕的眼睛,晕乎乎的,怎么都感觉不真实,半响才结结巴巴道:“真……真怀了?”   “嗯!”白子慕肯定的说。   蒋小一恍恍惚惚,已经被那话贯穿了整个大脑:“那……我肚子怎么突然变这么大?”   白子慕也不清楚,想了想说:“要不我看一下?”   蒋小一懂他什么意思,惴惴不安问道:“你动了法术,会不会又要遭雷劈?”   白子慕也不太确定:“应该不会吧。”   只要他速度够快,雷劫劈下来前他就把法力收回去,如此,估计应该是没事。   但他重塑肉/身后,法力消散了大半,如今也不晓得还能不能用。   蒋小一躺下来,撂起衣服,把圆鼓鼓的小肚子露了出来,肚子因为鼓得厉害,肚皮显得有些紧绷,本来凹陷的肚脐眼也有些凸,跟被水泡过的大黄豆立在肚皮上头似的:   “那夫君,你快看吧!”   他也不担心了,上次白子慕遭雷劈的时候,只要窜到他怀里就没事儿了,等下雷若是真的劈下来的话,他罩着他。   白子慕感觉他肚子涨得厉害,里像揣了个地雷,好像随时都会爆炸一样,吓得他一身冷汗,都不由伸长脖子咽了下口水。   蒋小一见他没动,扭头看他,刚要出声催促,就见白子慕眼瞳穆然一红,与此同时,外头猛的狂风大作,远方闷雷不时响起,蒋父的声音也随之传了进来。   “怎么突然刮起风了?小三,来,帮父亲收一下衣裳。”   “不去,小三担心大哥,小三要陪大哥,父亲,小三想要大哥。”   蒋小三担心蒋小一,贴着门不愿走,一边抹眼泪一边眯着眼睛往门缝里看,试图瞄一下蒋小一,不过啥也没见着,可即使如此他也不肯离开。   蒋小二眼泪盈满眼眶,也站着不动。   蒋小一见白子慕那模样,还没来得及惊呼,肚子突然又是一阵绞痛,他撑起身来,然后就见着自己的肚子竟是以极快的速度瘪了下去。   就像漏了气的气球。   只一瞬间肚子就平坦了回来。   蒋小一‘啊’的叫出声,白子慕怕遭雷劈,加上孩子突然‘消失’看不见了,他急忙撤回了法力。   蒋小一声音都在颤,慌慌张张在腹部上摸了一圈:“夫君,我的肚子……”   白子慕感觉脑子有些晕眩,刚才第一眼时,他确实是瞧见了两个娃儿。   怀孕到三个月的时候,孩子已经基本上有了人的形状,四肢和头部已经能看得见了,方才他还看见了两条脐带,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确实像人类娃娃,可后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竟是又看不见了。   他这两个孩子有点溜啊!竟然会隐身。   大概是长久不施法了,白子慕感觉有些头重脑轻,看见蒋小一肚子瘪下去,也是有些懵。   他见过大熊猫怀孕生子,但……   他和蒋小一是杂/交,怀了后什么个情况他也不清楚,刚看他那两孩子有手有脚,大体形状上像个人,但太过模糊,也没来得及细看,孩子就不见了,也不知道他们身上有没有毛,又到底是像人一样,十月落地,还是像熊猫一样只几个月就能出来。   白子慕都不清楚,愣了半响,脑袋才开始缓慢运转起来,他在房里转来转去,沉思良久,还是叮嘱蒋小一:“你确实是怀了,但这事儿别跟父亲说,也不要跟伯娘她们说。”   哥儿怀胎九月就能生出来。   说了,九月满了生不下来,怎么办?   还有,要是九月未满孩子又突然蹦出来了,又该怎么解释?   蒋小一嗯嗯点头,还是感觉晕乎乎的:“我知道了。”他摸摸扁平的肚子又担心起来:“可是夫君,我肚子怎么又变回去了?孩子呢?”   白子慕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啊!”怕蒋小一担忧,他驴道:“可能是孩子比较调皮,躲起来了”   “啊?那他没事吧!”蒋小一摸着肚子又急起来。   “我还能感觉得到他们的气息,应该是没事。”白子慕帮他把衣裳拉下来,又提醒道:“不是他,是他们。”   蒋小一脑子都是懵的:“什么他们。”   “你怀了两个呢。”其实白子慕也有点震惊,但想到蒋小二和蒋小三,又觉得没必要诧异。   生双胞胎有一定的遗传倾向,多数情况下是随母性身体遗传,家族中有双胞胎的情况,生双胞胎的几率会相对旁人大一些。   “啊?”蒋小一眨了眨眼,两个?那……那他岂不是比英子还要厉害?   白子慕不知道他想到什么事儿了,就见他傻乐起来,摸着肚子嘎嘎直笑,嘴角弯弯的,一副美得要冒泡的样子问他:“那夫君,肚子里的娃儿是熊孩子还是人孩子啊!”   白子慕:“……”   什么熊孩子?   这哥儿真的是不会说话。   “我刚看了,像个人。” 第142章   蒋小一点点头,还是有股不真实感:“那夫君,我肚子里这两个是哥儿还是汉子还是姑娘啊?”   刚才瞧得匆忙,时间又短,白子慕说:“这个没看得清。”   蒋小一哦了一声,眉开眼笑,虽然孩子来得猝不及防又始料未及,先头也没急着要,但这一刻,蒋小一还是止不住的高兴。   他夫君这么俊,不生两娃子,那就可惜了。   “那夫君你是喜欢儿子还是哥儿或者是姑娘啊?”   他这会儿似乎有十万个‘还是’,一下问这一下问那,白子慕想都不想:“我比较喜欢哥儿和姑娘,但只要是你生的,是个锤子我都喜欢。”   村里汉子大多都喜欢儿子,蒋小一倒是觉得儿子姑娘都一个样,不过要是夫君想要哥儿姑娘,那他……   白子慕见他从床上坐起来,过去扶他:“怎么了?”   蒋小一一脸认真:“我要去给我爷奶上炷香,让他们保佑我,给你生个姑娘哥儿。”   白子慕:“……别了吧!这点小事不好麻烦他们老人家,你还是求爷奶让我一夜暴富吧!”   蒋小一:“……”   白子慕给他穿好鞋,突然记起来:“你回来那会儿没有人见着吧?”   见着了可就不好解释了。毕竟方才肚子鼓鼓的,现在又不鼓了,是个人都觉得奇怪。   到底没经历过什么大事,在山上的时候蒋小一已经吓懵了,脑子一片空白,但却下意识的觉得这件事情不能让人发现,不然村里马上就要说他们家的闲话了。   当初那老汉大肚子后,经常的疼,吃啥吐啥,被折磨得没个人样,只两个月人就消瘦得厉害,头发也不知道咋的,一大把一大把的掉,肤色也黑起来,像个鬼一样,大家便说,是他们家作孽,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村里人怕得紧,都没敢跟他们家来往。   不论是在哪个地方,受人排挤都是很难过活的。   他挂了就挂了,可夫君和父亲以及两个弟弟却是还要在村里过活。   因此回来路上他都不敢让人发现,就怕被传出去了,他们家也要遭人排挤。   蒋小二和蒋小三年纪小,他自个都吓坏了,要是让两个小的知道,怕是得直接晕过去,蒋父就更是不能说了,不然怕是要愁得一宿一宿的睡不着。   蒋小一摇头道:“没有,我拿背篓罩在肚子上,没人见着,回来我就直接躲屋里来了,连父亲我都没给他看。”   白子慕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你现在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用不用去看下大夫?”   蒋小一在屋里走了两下,细细感受片刻,摇摇头:“没有不舒服,大夫就不用看了。”   十天前去,那大夫都没把出什么来,如此还去了二十八文的问诊费,蒋小一可不愿再花那冤枉银子了,想起这事儿他还有点气:   “我说我吐了,那大夫还说我是被臭的,哼,那天那老母鸡,真是没白吃。”   白子慕:“……”   怀孕初期,特别是前一月,只有经验特别丰富的大夫才能通过脉象把得出来。   怀了身子的人,脉象是滑脉,日子尚浅时,大部分大夫都把不出来,因为中医的孕脉和月例脉,以及体内湿气很重时把的脉,都叫滑脉。   方才看,孩子都看得见腿脚了,如此应该有三个月左右大,大夫没看得出来,想来是因为这两孩子太过特殊的原因。   白子慕没强求,既然看不出,那去了也没用,他摸了摸蒋小一软绵绵的肚子:“那这里还痛吗?”   “不痛了。”蒋小一又突然想起来:“夫君,孩子什么时候出生我们都不知道,要是我肚子一直扁着,后头孩子又突然生了,怎么跟外头人说?”   不说外面的人不好交代,就是蒋父这儿都不好说。   白子慕沉默了一会,也没想出对策来:“走一步算一步吧!大不了到时候就说我们捡的。”   这并不是个好法子,孩子要是长得不像他们两,那别人都还信,可若是长得像他两,村里人又不是傻子,多少会觉得不对劲。   但这会儿想来想去,似乎并没有旁的法子了。   “也只能这样了。”蒋小一说   白子慕瘫坐在床上:“你要是觉得没哪里不舒服,就赶紧出去溜一圈吧!大家都很担心你。”   “嗯。”蒋小一一开门出来,就见蒋小二和蒋小三皱着眉,嘴也瘪着,一副很难过的样子,一看见他,立马抱住他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大哥,你怎么了?”蒋小二哭得直打嗝。   蒋小三一抹眼泪,捏着拳头,气呼呼说:“大哥,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你告诉小三,小森*晚*整*理三打死他去。”   蒋小一挨个摸摸他们的头,说没事。   蒋父上下看他,发现他除了眼眶略有些红肿外,衣裳、头发都没有乱,也没有脏,那么想来不是在山里出了事。   村里人畏惧白子慕,连着蒋小二和蒋小三都不敢招惹一下,就更别提蒋小一了。   大伯娘出声问道:“小一,方才到底出了啥事儿啊?”   蒋小一又开始驴人了,想都不想就乱吹:“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起我那已经去世了的爷奶,心里难受得紧,一时没忍住。”   蒋父:“……”   大伯娘几人:“……”   蒋父看着蒋小一,脸色那是一言难尽。   这孩子最近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越发的厉害了。   前儿还驴黄家两老说他不爱吃鸭腿,今儿又跑他头上来驴他,当他傻的吗?   蒋爷爷和蒋奶奶去世的时候,蒋父才十来岁,都还未成家,蒋小一连爷奶的面都没见过,也没啥感情,因此哪里来的悲痛?   想哄骗人,都不知道说个靠谱一点儿的。   哎……   蒋小一看向蒋父:“父亲,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回应他的只有蒋父长长的沉默。   晓得他不想说,蒋父和二伯几人也就没再追问。   大伯娘拍了拍蒋小一:“刚可真是吓死我了,既然没事儿,那我就先去忙了,刚着急,锄头我都直接丢路边了,可别是被人捡了去。”   蒋小一不太好意思道:“害伯娘担忧了。”   大伯娘摆摆手,而后着急忙慌的往外走,大概是回去找锄头去了。   大家又各自忙去了,只蒋小二和蒋小三还在怕,紧紧扒在蒋小一身上不愿下来,蒋小一又哄了两句,两个小家伙愿意下来了,却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白子慕把昨儿刚放空间袋里的装银子的盒子又拿了出来,仔仔细细数了数。   真真是造孽,刚美了不过一夜,孩子就他娘的来了。   以后这裤腰带,又得勒紧两圈,他这腰,以后怕是得和脖子一样细了。   想到这里,白子慕指尖发麻,不由咬紧了后槽牙。   但也不能丧气。   当初孙悟空为什么能成为最佳男主角,又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依旧是男主的天花板,那是因为人家大闹天空时,醉成那个死样,都没有碰仙女一下,被压五指山下几百年,也没有黑化,出来后还是阳光开朗的大猴子。   同样一身毛,人还要遭九九八十一难,他只一难就搞阴郁,好像不太好啊!   ……   蒋小一进厨房洗了把脸,发现两孩子课业没做完,纸笔还搁桌上,便让他们去写,蒋小二仔细看他,担忧的道:“那大哥不许哭多了。”   晓得这次是吓着他们了,蒋小一又亲了他们一口:“大哥不哭,大哥现在高兴着呢,去写大字去。”   蒋小二和蒋小三点点头:“嗯,我们听话。”   蒋小一又回了屋,发现白子慕抱着盒子在发呆,在他旁边坐下后用肩膀撞了撞他:“夫君,你怎么了?”   “没什么。”白子慕看向他,问道:“快晌午了,你饿不饿?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去给你做。”   蒋小一:“你不用去上工了吗?”   白子慕:“不去了。”现在天大,地大,夫郎最大,还上什么工。   再说了,昨儿沈鸟鸟回去了,赵云澜要是有心想问什么,那傻不愣登的小颠公怕是都已经把他给卖了个干净。   蒋小一眼睛亮晶晶的,舔了一下嘴角:“那我想吃丹药,还想吃辣条。”   酸儿辣女。   吃辣条好啊,白子慕掏了两包辣条出来给他,一包里头十来片,又拿了一瓶丹药出来。   蒋小一抱着辣条,甭提有多美了:“夫君,我耙子忘记拿回来了,下午你跑一趟,顺便弄点松叶回来,就在南山腰那边,你沿着小道上去,见到枫树后往左拐,然后一直往上走,耙子我就丢那里。”   白子慕:“嗯。我记得了。”   正说着话呢,外头又吵起来。   “大哥,哥夫,二哥,三哥,父亲,鸟鸟回来了。”   蒋小一眼睛又是一亮,直接往门口去,沈鸟鸟还穿着昨儿的衣裳,怀里还抱着一油纸包起来的大排骨,见了蒋小一立马大声喊他:“大哥。”   “鸟鸟,你咋回来了?”   “爹爹送我来,鸟鸟想你咧!”沈鸟鸟直接扑到他怀里。   蒋小一朝门口看去,院子外头正停着辆马车。   赵云澜正从车上下来,抬头一看蒋家这破旧的样子,眉头微微蹙了蹙。   倒也不是嫌弃,而是震惊。   先头他就晓得这蒋家是村里的,想来不多富裕,当初白子慕带着蒋小二他们去找活儿,三人穿的也不算好,破旧得很,前几月为了找沈鸟鸟,他跑了几十个村,啥样的都见过,他已经做了思想准备,但亲眼见着,觉得蒋家还是穷苦得超出他的想像。   就这,还能把他孩子养得那么胖,这蒋家人,养孩子怕是很有一手啊!   之前他亲手给沈鸟鸟做了好些衣裳,快十来件,但愣是没一件能穿得合适,有些甚至是套都套不上。   昨儿洗完澡后是试来试去,就一件勉强穿得上,不过也紧,沈鸟鸟坐下来后,那衣裳绷得似乎要暴裂开来,那肉更是被挤成一圈一圈的,从后头看,活像个大粽子。   今儿他原是想去布庄里头买,但太早了人没开门,没得法子,沈鸟鸟只得又穿昨儿换下来的衣裳,还好天气冷,衣裳也没咋的脏。   蒋小一迎上去:“赵叔,您来了,快屋里坐。”   赵云澜笑道:“那便叨扰了。”   蒋小一摆摆手:“哪里话。”   蒋小二和二房众人听见沈鸟鸟的声,都从屋里出来了,一帮子人围着沈鸟鸟问话。   一下问他吃过朝食了吗?一下又摸他的头,说没想到还能见到他。   沈鸟鸟听得直纳闷:“这里是鸟鸟的家,鸟鸟不回来鸟鸟能去哪里啊?二伯,你这话很奇怪哦。”   大家又笑起来。   赵云澜在一旁看,见着他们这般相处,心头一时五味杂陈。 第143章   沈鸟鸟一指赵云澜,对大家说:“我爹爹也来了,我两个外公也想来,但今天风大大的,小外公身子不好,就不能来了,只有爹爹送我回来。”   蒋父几人上前同赵云澜热情招呼,蒋父认得赵云澜,倒也不用多介绍,但二房不认得,蒋小一还是说了两句。   如此大家也算是认识起来了。不过见赵云澜穿的好,比之前来喝喜酒的唐老板、裘老板几人还要好,又晓得人是福来客栈的东家,二伯几人都有拘谨,生怕一个没注意说错话了,让白子慕不好混。   赵云澜没空手来,今儿耽搁这么久,就是准备东西去了,他仔细问过沈鸟鸟,晓得蒋家还有一大房,大房那边又还有几个孩子。   沈鸟鸟说了,大伯娘和二伯娘也疼他呢!竹哥哥也爱他,之前去找煮菜,他摔了一跤,还是竹哥和大石哥哥轮流背他回来的。   赵云澜问得详细,晓得大房也没少照顾沈鸟鸟,便准备了好些点心和干果,还有好些布,看那花样和颜色,应该是给堂奶奶和大伯娘几人买的,这会儿王二路一个人都搬不过来,白子慕还得出来帮忙。   蒋小一都不好意思:“赵叔,您真是太客气了,还送这么多东西。”   “应该的,孩子们喜欢就好。”赵云澜说。   外头冷,蒋小一带着赵云澜进了厨房,因为常年的做香油,厨房里总有一股味,香喷喷的。   方才激动,蒋小二和蒋小三扔了笔就跑出去,这会儿桌上纸笔都还没有收,沈鸟鸟见了,哎呀一声,小胖手一拍脑袋:   “完了完了,鸟鸟还有课业没有做。”   说着他哒哒哒跑蒋小一屋里去,爬到凳子上,在桌上拿了纸和笔,又朝门口跑,白子慕正巧的搬完东西走过来,沈鸟鸟蹿到他跟前,仰着头看着,一脸担忧:“哥夫,你眼睛怎么红红?大哥也红红呢,怎么了呀?”   不可否认,昨儿只一晚上没见着,还真有丢丢想,白子慕这会儿见了他也挺高兴,不由抬手揉揉他的脑袋:“没什……”   他话都没能说完,沈鸟鸟就惊呼起来:“哦,是不是想鸟鸟,你们偷偷哭了?鸟鸟又不是不回来,昨天鸟鸟也想你们,但是鸟鸟都没有哭哦,哥夫你这么大的人了,还哭啥呀,羞羞。”   白子慕:“……”   手又有点痒了。   “我想你屁股。”白子慕拍了他一下:“赶紧写作业去,写完了记得去后院铲猪粪啊!”   “哥夫凶巴巴。”   白子慕做势要去打他,沈鸟鸟捂着屁股,笑呵呵的跑进了厨房。   赵云澜见他一回来就乐呵,好像有一身劲,同在家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进到厨房来了又自顾自的爬上凳子,而后趴在上头同蒋小二他们一起写起大字来。   赵云澜见此又是一怔。   蒋家不仅给他的孩子吃好穿暖,竟还教他识字……   就是镇上不缺吃喝的人家,对着亲生的哥儿姑娘怕是都未能做到这般。   要是有闲钱,那也只会紧着儿子来,除非大户人家,才会特意请那教导嬷嬷到家里头来教孩子学规矩,或是女红,或是弹曲儿,顺道的认点字,但此举乃是为着红袖添香,以后好管家。   蒋家并不富贵,可却……   他凑近看了看,沈鸟鸟临摹着大字,有模有样的,字虽写的还不算太好,但也算得工整,如此,想来是练过个把月了。   他又看看蒋小二和蒋小三,蒋小二倒是认真,蒋小三却是写一下,便咬着毛笔头,东看看西看看,一副想摸鱼的样。   蒋小一直接拍了他一下:“认真点,你看你二哥,都写了四页纸了,鸟鸟也写了大半页了,你一早上才写了两页,不好好写,等下我叫你哥夫把你吊茅房里。”   赵云澜:“……”   这话真的假的?   应该只是吓唬吓唬孩子吧!可他一看蒋小三,却发现他一脸惧色,似乎是真挨吊茅房里过一样,打了个哆嗦,胆战心惊的往屋外看了一下,才拉着蒋小一小小声的哀求:“大哥,小三认真,你不要跟哥夫说,小三立马写。”   赵云澜:“……”   蒋小一同赵云澜聊了会儿,便想去地里拔点菜,毕竟都快晌午了,菜都还没有摘,但家里到底是有客,不搁跟前招呼,怕是要失礼。   赵云澜看出来了,率先道:“没事,你去忙吧,我看孩子们写写字。”   蒋小一想想,觉得也行,有孩子在,倒也不算冷落:“那我去地里拔点菜。”   “嗯!”   锅里豆浆咕噜噜冒着泡,蒋父撒了一勺糖,舀了两碗,给端到了桌上。   “赵老板,先喝点豆浆暖暖身子。”   农家人不怎么喝茶,即使是喝,那也是自个跑山里摘的粗茶,白子慕也不爱喝,因此家里连片茶叶都没有,蒋父只能给人端豆浆,毕竟总不能让客人大冬天的上门,连口喝的都没有。   赵云澜朝他微微点头:“多谢。”   “您客气了。”蒋父想着人是福来客栈的东家,又是鸟鸟他爹,不敢慢待,想着怎么的都得招待好了。   沈鸟鸟回来他也高兴,他站到沈鸟鸟身后,摸摸他的头,沈鸟鸟小猫儿一样,还在他掌心蹭了蹭。   蒋父笑起来,捏捏他的脸:“先把豆浆喝了,等会儿再写。”   沈鸟鸟声音奶呼:“谢谢父亲。”   “你乖。”蒋父又问了问蒋小二和蒋小三:“你们两要不要喝?”   蒋小二摇摇头:“小二早上喝了一大碗了,不喝多了,喝多多,等下哥夫煮香香都吃不下。”   “小三也不喝。”   蒋父:“那也行。”   早上因着蒋小一的事儿耽搁了,蒋小二和蒋小三课业没写得完,猪菜也还没能去摘,昨儿虽是还剩一点,但就几抓菜叶,哪里够喂。   如今猪大个,顿顿大半桶才够吃,菜地里的老菜叶都不怎么够喂了。   白子慕拿了背篓,把镰刀递给蒋小一后朝屋里喊了一声:“父亲。”   “嗯?”蒋父在里头应了一声。   “我跟小一去菜地,你先看着煮点饭。”   “晓得了。”   “再把排骨砍一下。”   家里只要买排骨,不是炖汤喝,就是拿来做糖醋排骨和酸甜排骨。   怎么砍,怎么腌,蒋父见白子慕做过几次,也大概清楚:“我知道了,你放心去忙。”   王二路卸完东西就走了,赵云澜难得找回孩子,哪里肯离开,只让他自个先行回去。   蒋父见此,便多煮了点饭。   三个小家伙写完大字,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发现没写错,都工整了,这才把纸笔都收了起来,拿回屋里放。   饭还没煮好,菜又有人去要了,沈鸟鸟道:“二哥三哥,哥夫说了,让我们写完大字就去铲猪粪。”   “哦,差点都忘记了。”蒋小二道:“昨天回来晚晚了,都没能铲,现在肯定很脏,我们快去吧!”   三个人又往后院跑,赵云澜起身跟过去。   到了后院,真见着猪圈里头有头猪,赵云澜脸色是一言难尽。   他以为白子慕那话是开玩笑的,没想到竟是真的吗?孩子这么小,会做事吗?   那肯定是会的,毕竟这铲屎官都当了一个多月了。   那猪比蒋小二他们都要大,可三个小家伙也不怕,拿了家伙就开门进去。   蒋小二熟门熟路的拿着木棍把大肉猪赶到一边,蒋小三和沈鸟鸟则是拿着铁铲开始铲起猪粪。   先头蒋父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喂猪喂的快,天天没到晌午就喂了,今儿蒋小一躲屋里哭,他哪里还有心思喂。   这会儿大肉猪估摸着是饿得很了,开始不服管教,见外头屋檐下搁这几片菜叶,就想冲出去吃。   蒋小二拦着它,它哼哼叫,直接把蒋小二拱开了。   蒋小二哎呦喂啊一声叫,跌到了猪栏上。   沈鸟鸟听见声音扭头看去,刚叫了一声二哥,又见大肉猪朝自己过来,他一脸怒气,眉头倒竖,抬起铁铲,一铲子直接朝它屁股拍去。   ‘啪’的一声巨响。   赵云澜:“……”   赵云澜身子都不由一颤,那大肉猪疼不疼他不知道,但听着这声,他觉得自己屁股都有点疼了。   沈鸟鸟拿着铲子挥来挥去:“干什么干什么?乖乖呆一边去。”   那大肉猪痛叫一声,又朝蒋小三那边去,蒋小三也给了它一铲子:“拱我二哥,小三打你啊。”   大肉猪连着挨了两下,也怕了。   蒋小二拿棍子过来将它赶到一旁,它这次是老老实实,叫都不敢叫。   几个小家伙干得起劲,铲粪的动作熟练得很,赵云澜是看得目瞪口呆,迟迟都回不过神来。   铲猪粪这种活儿,不说干过,他是见都没见过,可这会儿他那没膝盖高的孩子……   赵云澜没有心疼,见他们三个在猪圈里头跑来跑去,还觉得有点想笑。   孩子,真的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也不嫌臭,站在猪圈旁,问要不要帮忙。   蒋小二说不用,他们自己干得了。   铲完猪粪,三个小家伙洗完手,又拉着赵云澜去看他们的龙猫床。   这床确实是新颖,看着又高又大,还是动物的形状,坐上去还软乎乎,难怪孩子们会喜欢。   蒋小二三人睡的这屋子里头东西很少,就一小柜子,还有一张小木桌,上头搁着平时练过大字的纸,靠墙摆张一张床,上头放着好些玩具,床过去便是龙猫。   屋里东西不多,一眼就能扫到头了,虽是简陋,但很干净,不管啥东西都是摆得整整齐齐,被褥叠在床头,摸起来又暖和又厚实。   赵云澜没好意思多走,在孩子房间里逛了逛,三个小家伙拿玩具给他看,说这个是车车,那个是手枪,里面可以装水,然后摁这里,水就能喷出来了,哥夫说等夏天到了,就带他们去河边打水仗。   看完玩具,他们又拿写过的大字给赵云澜看。   纸上之字笔迹很是稚嫩,但可以看得出来是有进步的,先头那字儿,写得大不说,笔划还像蚯蚓爬一样,歪歪扭扭的,后头的字,就明显工整了很多,看得出像个字了。   赵云澜挨个点评了一番,夸了他们几句,几个小家伙腼腆的笑了笑,便又拉着他进了厨房。   蒋父在切牛油,灶台里也生了火,赵云澜帮不上忙,就坐一边看着三个孩子蹲地上玩玩具。   沈鸟鸟又坐车上,消防车灯光一亮,开始载着他在厨房里头转。   他笑得花枝乱颤,叫蒋小二慢一点,要撞着父亲了,蒋小二捏着遥控,一脸认真,蒋小三则是拍着手乱喊乱叫。   明明吵闹得很,但赵云澜却觉得很是安心,孩子那清脆的笑声一点都不烦人,相反他听着还觉舒坦,也觉踏实。那感觉,就好像连轴忙活了大半辈子,如今才终于能坐下来喘口气一样,浑身都轻松了下来。   蒋小一摘完了菜,又想同白子慕掰些老菜叶。   茅草盖着,下头就暖些,因此菜叶上头湿漉漉,白子慕怕他手湿冻着了,没让:“太冷了,你先回去。”   “没事儿。”蒋小一把旁边的稻草掀开才又蹲下来说:“我穿得多,冷不着,咱们一起摘,还能快些。”   白子慕看向他的肚子:“这样蹲着会不会觉得难受?”   肚子没显怀,蹲着除了腿有些麻外,并没旁的不适,更何况前儿他还去挑水劈柴了,回来后又去河边洗了大半个时辰的衣裳,还不是一点事都没有。   蒋小一道:“你放心,我晓得轻重的。”   白子慕瞥了他一眼,想起方才他哭哇哇的样,总觉这话水分相当的大。 第144章   村里妇人、夫郎不矫情,怀了和没怀都一样,该干啥还是干啥,没谁会特意歇着,要是怀相不好,最多就是不干重活罢了,大多数人要是怀的时候碰上农忙,还得去地里跟着打谷子或者是扛玉米呢!   这摘猪菜又不是啥力气活儿,蒋小一是干活干习惯了,让他啥都不做,他怕是也坐不住。   白子慕就没多说。   今年种的菜挺多,一块块的,有葱、有香菜、有萝卜,有油麦菜,还有一小块茼蒿,这菜种的少,因为茼蒿有些味,蒋父吃的不是很习惯,但蒋小一和蒋小二很喜欢。   不论种啥子菜,只要人勤快,菜长得就漂亮,不管是白菜还是甘蓝,都包得很好,大棵大棵的,不过后头白子慕说要做腌菜,蒋小一怕地里的白菜不够使,又种了一块,大概是种的晚了,这会儿还没包。   旁边韭菜被稻草压得厉害,有些都断了,蒋小一干脆一镰刀全割了。韭菜经常割,后头重新长出来的才会嫩。   后头捆了两大把,被他一一放到菜篮里。   摘完猪菜,蒋小一又去路边扯了一抓草藤过来。   白子慕不懂他要干嘛,见他拿草藤把白菜绑起来,还纳闷不已,问了一嘴,蒋小一说把白菜绑起来,菜就能包得快了。   包白菜里头菜叶是鹅黄色的,吃起来比较好,没包的白菜,叶子是绿油油的,没有包菜叶嫩,也不咋的好吃。   白子慕又搁下背篓跟他忙了一会儿,唐家媳妇正好的来地里摘菜,见到蒋小一,便停住脚步喊了一声。   蒋小一放下活直起腰:“唐嫂子。”   唐嫂子说:“我家菜地里头有好些老菜叶,你过来掰去喂猪吧,不然搁地里烂了怪可惜的。”   唐家没养猪,但她堂兄家却是养了一头,不过她家两个小子经常去晒谷场那边玩,以前又和蒋大石玩得好,偶尔蒋小二他们要是带了煎饼去,也会分写给唐家那两娃子吃。   唐嫂子都晓得,故而才喊一句。   蒋小一嗯了声,正巧的背篓也没装满,便叫白子慕拿上背篓过去摘。   唐家菜地在小道另一边,那边地势较低,唐嫂子怕白子慕不认得,还停下来,等他近了才指道:“我家菜地就那块,里头搁着个稻草人。”   白子慕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认得了。”   “那行,我先回去了。”   “好。”   白菜叶好摘,又脆,掰的时候嘎吱嘎吱响。   白子慕是不干就不干,一干就比谁都认真,正掰得起劲呢,腰间突然被人抱了一下,对方冲得很猛,那力道太大,白子慕差点跌到地上去。   原以为是蒋小一,可气息却不对,白子慕都惊了,赶忙扔了菜叶去扯那人的手。   “卧槽,你谁啊?快松手,不然老子打死你啊!”   “嘿嘿嘿,当家的,当家的。”   是个妇人的声音,听起来傻里傻气。   那人贴他贴得近,还很用力的抱着他的腰,白子慕身子都绷紧了,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就说嘛。   他长成这个样子,迟早有一天得引人犯罪,他日防夜防,没想到……   对方抱得太过用力,白子慕挣扎都挣扎不了,扭头一看,是个蓬头垢面的三十多来岁的妇人。   白子慕:“……”   他想用力一手肘往对方肚子去,可一看对方那个样,似乎就不太对劲。   “嘿嘿,当家的,俺找着你了,嘿嘿……”   嘿嘿你个毛啊嘿嘿!   白子慕不敢下狠手,可如此就无法挣脱了,他只得喊救兵。   “小一,小一,你快来啊!”   他声音很急,还有些惊慌。   蒋小一以为出了什么事儿,扔了草藤就赶忙跑过去,爬到路上一看,好家伙,他夫君正被人从身后紧紧抱着。   蒋小一眼都红了,跑过去抱住那妇人的腰就是一顿扯。   “裴婶子,快放开我夫君。”   裴婶子更用力的抱紧了白子慕,大喊大叫道:“不要,这是我当家的。”   蒋小一心说这哪里是你当家的?你当家的这会儿估摸着正在家里玩泥巴呢!   “快松手,这是我夫君。”   裴婶子虽说是个妇人,但那力气相当大,白子慕想掰开她的手都掰不开。   他都急了,问蒋小一:“我能打她吗?”   蒋小一很生气,但:“夫君,不能打,裴婶子可怜了,她脑子不清醒。”   这样的,打了良心都过不去,毕竟人不是故意跑过来吃豆腐的。   打又打不得,白子慕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喊道:“那你快想法子救救我。”   三人扯来扯去,见裴婶子死活不松手,说了也不听,蒋小一叫起来:“来人啊!来人啊!”   这会儿大晌午,不少人正在菜地里头忙,有人听见声音跑过来,一见他们三人在菜地里头抱成串,没忍住,直接笑起来:“哎呦,原来是裴家那瓜婆娘跑出来了。”   后面正往这边跑的一听:“可是裴家那傻子媳妇?”   “嗯!不是她还能是谁。”   有人拧起眉来:“她咋的又跑出来了,这次是哪个倒霉蛋被她缠上了啊?”   “是白小子。”   “……”   “这瓜婆娘怎么跑这边来了。”有人说:“裴老婆子今儿在村里找了一圈了,都没找着人,方还来我家让我家老大找人帮忙去山里找找,没成想是跑这边来,不行,我得回去告诉裴老婆子一声。”   “那你赶紧去,不然大家跑山里去了。”   蒋小一见了人,眼睛一亮:“陆伯,快来帮个忙。”   陆伯上去帮了两下,依旧没能将人扯开,人多了,裴婶子还嘶叫得厉害,陆伯不敢再去扯她,见白子慕一脸菜色,一副要晕过去的模样,又没忍住,笑道:   “裴家这个力气大得很,挣不开的,等裴老婆子来了就行。”   蒋小一都累了,闻言也只能松开手。   裴家媳妇也不干啥,就是抱着白子慕,嘿嘿直笑,白子慕抹了把脸:“这人怎么回事儿啊?”   蒋小一说了起来。   白子慕听了几耳朵,又问了几句,大概懂了。   这妇人娘家姓张,是个傻的,家里弟妹也是如此,她娘和她爹是表亲。   这亲近结婚生的孩子本就容易有问题,裴家正巧的有个傻儿子,这人也不是天生就傻,听说是六岁那会儿跑外头玩,落河里了,后头被路过的人救上来,虽侥幸捡回一条命,但大抵是脑子长久缺氧,不幸傻了。   如今三十多岁的人,还像个孩子一样,天天只晓得搁院子里搓汤圆玩泥巴,吃喝拉撒还得让裴老婆子照料。   裴老太虽说是生了三个娃子,却两个都是姑娘,为了有个孙子,不让裴家断后,她便让媒婆帮着相看相看人家。   要是有个良田百亩,家产数千,即使是傻子也多的是人乐意嫁。可裴家并不富贵,就三件土房子,外加十亩地,又是个傻的,谁家正经姑娘、哥儿肯嫁过来?   后头找来找去,找到了张家。   正好两个都傻,谁也不嫌谁。   裴老婆子原也不太乐意,想给她儿子找个正常的,媒婆为着裴家的事儿跑了好几趟,见着裴老婆子还挑三拣四,也有些烦了,便说,找个正常的,去哪里找?要换你,给你嫁个傻子你嫁不嫁?   那肯定是不嫁啊!   裴老婆子想想,最后还是娶了张家的闺女。   这张家的虽是傻,但能生娃子就行。他们确实没得挑。   蒋小一说,裴家婶子先头怀了四个孩子,可她脑子不清楚,裴奶奶一个不注意,她就经常的往外头跑,那四个孩子都给摔没了。   后头她是见了汉子就过去抱,见了孩子就去抢,村里汉子要说最怕谁,自从见白子慕收拾张屠夫后,他们最怕的,一个是白子慕,一个便是这裴家媳妇了。   但白子慕不乱打人,还挺好说话,不惹着他便也没事,可裴家这个,他们是远远见了都得绕道走。   因为一但被她缠上,那可就惨了,咋挣脱都没用,打吧!人一个脑子不清醒的,他们不好打,也怕打了裴老婆子讹上门来,不打吧!人又一直抱着你,说也说不听,这旁人看了,多少是不像话。   裴老婆子也晓得这么放任下去,村里人怕是要有意见,便把裴婶子关了起来。   但关不住,稍一不留神,裴婶子就会偷跑出来。   蒋小一指指裴婶子脚上还套着的半截麻绳说:“我都快一年没见着她了,之前估摸着是被裴奶奶绑了起来,今儿裴婶子应该是偷偷扯断麻绳跑出来的。”   白子慕听完再扭头看那妇人,见她一副局外人的样,一脸傻笑着,只觉心塞塞。   裴老婆子很快就来了。   大概是被收拾过,一见裴老婆子,那妇人就扯着嗓子叫起来,声音尖锐无比。   白子慕只觉耳屎都要喷出来了。   裴老婆子一路奔跑着过来,见她儿媳抱的不是别的汉子,而是白子慕,双腿差点就软了,喘着粗气呵道:“你个傻婆子,还不赶紧松手,”   裴婶子哭起来:“要当家的。”   “我带你去要。”裴老婆子说。   裴婶子躲开她伸过来的手:“这就是我当家的。”   蒋小一凑过去:“裴婶子,这是我夫君,你夫君在家呢!”   裴婶子:“不是,这就是我当家的……”   裴老婆子一黑下脸:“松不松?”   裴婶子大概是经常被她收拾,见此立马松了手,白子慕都不敢继续呆她身边,一个箭步立马躲到了蒋小一背后。   裴老婆子将裴婶子扯到一边后赔着笑:“白小子,小一,真是对不住,你裴婶子脑子糊涂了,不晓事儿,你们别跟她计较。”   她也是怕蒋小一又发火。   裴婶子以前跑出来,有次半道上见到蒋小二,把他撸走了,蒋小一找不见人,急坏了,拎着一根扁担挨家挨户的找。   他以为是有那黑心的,想偷了蒋小二,然后卖了他。   找的时候,还扬言,谁要是敢藏他弟弟,让他发现,他就打死他。   后头找到陆赖子家,不晓得陆赖子说了什么,裴老婆子那时正巧的路过,就见蒋小一拿着扁担,咬牙切齿的追着陆赖子打。   蒋父还拎着把斧头赶过来帮忙。   那架势把裴老婆子都吓着了,后头晓得是自个傻儿媳把蒋小二撸了回来,她是差点都要晕过去,把孩子还回去的时候,蒋小一当时急坏了,就说,这次不计较,但下次就不一定了。   这次又犯蒋家人身上,裴老婆子那是心惊胆战。   裴老婆子满头白发,一脸沧桑,一个老一个傻,蒋小一气是气,但不好指责什么,便说没事,让她赶紧带人回去,裴婶子穿得少,再搁外头,怕是要受寒。   白子慕也摆了摆手。   裴婶子被裴老婆子扯着走,走远了,大概是气不过,白子慕就见她猛拍森*晚*整*理裴婶子好几下。   裴老婆子六十来岁了,说是土已经埋到脖子了都不为过。   可家里明明有个傻的了,还娶一个回来,为了所谓的传宗接代,让两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去生孩子,也许延续的并不是香火,而是苦难。   因为裴家汉子和裴婶子傻得厉害,自己都不能照顾自己,裴老太和裴老汉要是两腿一蹬走了,以后孩子生下来由谁照顾?   裴家那两闺女虽说就嫁村里,离得近,回娘家方便,可她们已经嫁了人,各有各的家,人也有公婆汉子和孩子要照顾,娘家能帮衬得了一时,却是帮衬不了一世。   身有残缺,日子过的到底是难,更不用提脑子不清醒的了。   白子慕又瞄了瞄蒋小一的肚子。   也不知道他夫郎肚子里那两个,是不是个正常的。   他自个生下来的时候就一身的毛,要是两孩子生出来像个人,却一身毛,那他是该送他们去山里当野人呢?还是任劳任怨帮他们刮?   这里也没有剃须刀啊!刮毛这一技术活儿,他也不太会!毕竟他是个妖,想不长胡子就不长胡子。   看来得练练手啊!   也得多赚些银子。   不管生个什么东西出来,没银子那便是千难万难。   哎。   虽然他刚成婚不久,但是带娃的经验却已经丰富得可以出书了,还是字典厚的那一种,可是蒋小一肚子里那两个带着不确定性,还是让他有些担忧。   如今,也只有银子才能给他安全感。   上辈子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劳累成这样。   “大风吹倒那棵梧桐树,没钱难买通天路……”   蒋小一就见他摇头叹气,还一脸愁的哼着曲儿,不由道:“夫君,你咋的了?”   孕妇最是多愁,想来孕夫也是如此,说了没用,还徒增烦恼,这小哥儿要是吃不下饭,那急的也是他,白子慕摇摇头:   “没事,我就是感慨一下人生,你知道的,其实我是个比较多愁善感的美男子。”   蒋小一:“……”   美男子是看得出来了,但多愁善感这个他还真的没看出来。 第145章   又忙了一通,猪菜才摘好,回家后蒋小一同赵云澜聊了几句,见他和孩子处得好,便提着前儿倒的洗锅水去后院喂猪了。   猪大了,不用太过细心照料,猪菜不用煮,砍了直接放桶里,再倒点客栈运来的剩菜剩汤,还有自家的洗锅水,搅拌搅拌,直接倒猪槽里就行。   旁边鸭子喂起来就更容易了,砍都不用砍,蒋小一往鸭圈里头丢把了菜叶子。   几只鸭子嘎嘎叫,飞奔过来,低头啄起菜叶子。   蒋小一看了下,见它们吃得欢快,心里也美。   多吃些才好,再长点肉,过年宰了,还能多几两肉。   白子慕厨房里头洗锅,听见动静,蒋小二三个小家伙立马丢下玩具车跑进来,排着队站在案板边。   案板上头摆了好些菜,有方才割的韭菜,还有一颗大白菜,还有排骨,和一盘豆腐。   白子慕拿锅铲指了指:“点菜了点菜了。”   点啥菜啊?   赵云澜在一旁,听得不是太懂。   蒋小二三个小家伙两手趴着案板,垫着脚伸着脖子看了一眼,见着都有什么菜后,立马举起手来:“哥夫,小二想吃酸甜排骨。”   沈鸟鸟紧随其后:“鸟鸟也想。”   “小三不想,小三想吃糖醋排骨,还有酸辣白菜,还有……”   白子慕拿锅铲直接敲了他一下:“还有你个头,人家都只点一道,你都点两道了,去,问问你大哥,看他想吃什么?”   蒋小三也不生气,还笑呵呵:“好,小三马上去。”   蒋小一早听见声了,在后院喊:“我想吃酸甜排骨。”   “那就做酸甜排骨。”白子慕又问赵云澜有什么忌口吗?   赵云澜上下打量他一番,道:“没什么忌口,不过……白掌柜还会掌勺?”   他以为白子慕之所以能在客栈推出那些个菜,是因为他见过菜谱,没成想……   白子慕傲然的点了下头。   不会掌勺,怎么把你孩子养那么胖?   先头看见蒋父做屋里的活,赵云澜已经有些诧异了,这会儿又见白子慕开炒,他还是忍不住再次诧异起来。   富贵人家,就没哪个汉子是进过厨房的,以前柳妾室为着争宠,在厨房里头亲自给沈正阳炖汤,沈正阳去寻她,但也只站厨房外头喊,似乎那厨房只要踏进去一步,立马就不男人了一样。   他虽是没在村里住过,但也晓得君子远庖厨,想来村里庄户人家也是如此。   但蒋父和白子慕做起这事儿来,却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赵云澜心里有些异样。   蒋父不挑食,做啥都爱吃,白子慕也就没问他。中午见到裴婶子后,白子慕这会儿再看蒋小三,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还好他这小舅子不像裴婶子,不然他和蒋小一怕是要操心坏了。   这小子还是傻的挺懂事的,糖醋排骨不能做,那就给他做个酸辣白菜吧!   蒋小一忙完后院的事,在院子里洗了手,又拿了韭菜到门口去择。   这儿亮一些,韭菜外头的老黄叶吃不了,得挑出来,赵云澜见三个小家伙两个去洗菜,一个看火,蒋父在剁蒜头,就他一个人闲着,感觉怪不好意思的,便也拿了个小凳子,坐到了蒋小一旁边。   蒋小一没跟他客气,越客气人越不好意思,反正择个菜也不累人,坐一起,还能相互聊聊天。   这会儿都晚了,孩子肚子饿得咕噜噜的叫,白子慕只简单做了几个菜。   有鸡蛋炒韭菜,酸甜排骨,酸辣白菜,还有个豆腐肉沫。   这豆腐肉沫,赵云澜从没见人这么做过。   方才他见白子慕往豆腐里头打了三个鸡蛋,又叫蒋父帮忙抓烂,蛋黄液混着碎豆腐,怎么看怎么像人窜稀的一样。   赵云澜还纳闷,这样真的能端上桌吗?后头又见他往里头加了好些东西,又是蒸,又是炒肉沫,那肉沫又不知道加了什么,红得要命,豆腐蒸好,把炒好的肉沫淋上头后,那菜瞬间就变了一个样,看着很有食欲不说,还很香,那味儿直冲鼻腔。   菜一端上桌,蒋小一就开始打饭,三个小的一个帮忙端上桌,一个摆凳子,一个找筷条,配合得相当默契,都忙完了,他们才爬凳子上,捏着筷子,规规矩矩的坐好。   蒋父常帮蒋小一干屋里活,对米饭水量的把控十分精准,每次做出来的米饭软硬适中,不是特别干,却也不会特别湿。   煮饭虽说简单,把米掏干净,再倒锅里就行,但没点经验,煮出来的饭,不是太硬就是粥不粥饭不饭的黏黏乎乎。   蒋小一最喜欢这鸡蛋豆腐了,豆腐鲜香滑嫩,在配上酱香浓郁的肉沫,麻辣鲜香回味无穷,配上米饭,三碗都不够吃。   酸甜排骨,更是好吃到三个小家伙连连跺脚。   赵云澜看他们吃得狼吞虎咽,好像饿了几百年似的,觉得委实是夸张,可夹了块排骨后,也哑了。   难怪昨天在家里头吃饭,三个孩子吃得慢吞吞不说,还嘟嘟囔囔,说没哥夫做的好吃。   三人只吃了一碗就不吃了。   赵云澜和赵富民还纳闷,孩子只吃这么一点,咋的就能胖成那样,这会儿看见三人撸着袖子,一手排骨,一手拿着筷子在扒饭,吃得那起劲样,他算是懂了。   孩子干活容易饿,饭菜又香,吃得多了,可不就得胖了,又经常的跑来跑去,不仅胖了,还结实得紧。   早上去买礼,路过猪肉摊,见着上头挂着一扇大排骨,沈鸟鸟就走不动道了,嗦着手指说他想要买回家,他爱吃这个。   以前在沈府,这玩意儿也不是没吃过,但那会儿也没见沈鸟鸟吃多少,都是喝点汤,再啃上一块,他就说不吃了。   排骨拿去炖汤后,很容易柴,也没有什么味儿,哪里能比得上酸甜排骨。   酸酸甜甜,哪个孩子能不爱?   沈赵两家虽说也算得富贵,但到底是商户人家,发家不过几十年,没什么底蕴,请的厨娘手艺自是有限,一般也就是会的花样多,比其她人做得好些罢了,不像旁的世家,消息广,能不惜重金聘请名厨。   所谓名厨,那自是有过人之处。   沈赵两家请的不是那等名厨,做出来的东西,同白子慕比,那差得就远了。   沈鸟鸟以前不爱吃,也胖不起来,那是因为‘吃得不够好’,如今样样都合他口味,顿顿两碗,后院那头猪,长肉的速度都没他快。   白子慕做的菜好吃,三个小家伙又吃成了先头那个死样子,一脸的油汁,连着耳朵都油汪汪。   蒋小一见赵云澜没怎么吃,就盯着孩子看,招呼道:“赵叔,家里没啥好菜,您别嫌弃。”   赵云澜摇摇头,目光又落在几个孩子身上,见他们手油得厉害,因着就坐在旁边,蒋父顺手从桌子底下拿了张长巾给他们擦。   土鸡下的蛋很香,但炒起来容易干,也会有些硬,白子慕打鸡蛋的时候,都会在碗里放点水,再把鸡蛋搅散,这样煎出来的鸡蛋,又软又香,韭菜是刚割的,鲜嫩有嚼劲,两者混一起,味道更是绝了。   蒋小三很爱吃白子慕做的韭菜炒鸡蛋,每次做这菜,他都能吃上一大碗。   但他筷子夹得不利索,炒鸡蛋又很嫩,豆腐般,刚夹起来就要掉,试了好几下鸡蛋都没夹到一口,委屈得嘴巴都嘟了起来,今儿蒋小一没坐他旁边,蒋父好笑的捏了下他的嘴巴,才帮他夹了好些放碗里,说让他先吃着,吃完了他再帮着夹。   “谢谢父亲。”   蒋父朝他笑了笑。   汉子要是顾家,会疼孩子,都会这么做。   可这一幕,却让赵云澜觉得心头莫名发酸,要是沈正阳能有人一半体贴,他何苦走到这一步。   经过一段失败的婚事,被沈正阳冷落近十年,孩子健康、汉子贴心,吃饭的时候能坐在一起,和和睦睦,这也许是别人习以为常的生活,可却是他遥不可及的奢望。   蒋家虽小,却处处透着温馨于和睦,‘简简单单’的饭菜,每个人却吃得格外的香,简陋的住所,也遮掩不了他们的快乐,欢声笑语,像银灵一般,飘荡在屋里。   沈鸟鸟那高兴又满足的模样,让赵云澜眼眶微微有些湿润,此情此景,也让他不由的有些心生向往。   吃了饭,白子慕领着两个孩子去找耙子,顺便带点松叶回来。   沈鸟鸟见了赵云澜很高兴,但却不像以前那么黏他,在沈家的时候,偌大的府邸,却只有赵云澜疼他,真心待他好,加上孩子天生就爱黏着娘,于是他最爱跟着赵云澜,觉得在他身边才有安全感。   可蒋家个个爱他,自来了这,都没人再欺负过他,而且胆子变大了,他就敢‘离开’赵云澜了,这会儿和蒋小三背着个小背篓,屁颠屁颠的跟在白子慕后头。   赵云澜也没阻止,孩子在拉尿都控制不住的年纪,却已经会干活了,这让他感觉很欣慰。   蒋小二身子不好,白子慕没带他去。   赵云澜一手拿着礼,一手抱着蒋小二同蒋小一往大房那边走。   二伯几个不在家里吃,刚午饭那会儿他们就回去了。   这会儿大房的都晓得沈鸟鸟他爹来了,还担心蒋小一那边有没有东西招待,刚吃完午饭,见着蒋小一抱着一堆礼领了人过来,大伯娘和二伯娘赶忙迎了上去。   礼带的多,大房哪里敢收,赵云澜说是感谢,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望他们能收下。   可咋的收嘛!   沈鸟鸟他们都没怎么照顾,人是二房养的,吃的穿的也都是二房的,他们对着他好,是因为这孩子本就讨喜,但说好,他们也没做啥,所以这东西哪里能要。   但好不好的,不是说能给啥子东西才算是好,赵云澜没多说,直接把礼搁下,大房一家子也只能收了。   大伯娘见赵云澜面相冷,但方才来时同着蒋小一有说有笑,还抱着蒋小二,想来是个好说话的,便领人往堂屋去。   堂屋里搁着个火盆子,大周铁贵,没谁会去打铁盆子来烤火,大房家的火盆子是木板做的,四四方方很大一个,里头铺着一层草木灰,因此就算在里头生火,也不会烧着底下的木板子。   大伯娘听说富贵人家都是烧的木炭,再看家里烧的柴火,虽也是暖,但烟大,呛人得很,往年冬日他们常在堂屋烤火,屋上房梁、茅草被熏得黑乎乎,对方一看就是个富贵人,她有些不太好意思,又略显拘谨的说道:   “鸟鸟他爹,你快进来坐坐。”她拿了凳子,怕上头沾到灰,擦了擦才递给赵云澜:“农家简陋,你别嫌弃,大丫,去给鸟鸟他爹倒碗热水。”   “哎。”张大丫跑去了,特意从在碗柜里拿了个没用过的新碗。   茶杯小,不实用,农家人是见天的忙,就算夏日热,那也是煮点绿豆或是一些凉茶喝,大碗装的喝过瘾,茶杯小,不实用不说,还贵,大家都不咋的买这玩意儿。   赵云澜坐下来后,蒋小二从他身上下来,又钻到蒋小一两腿间,仰头叫他:“大哥。”   蒋小一看向他:“怎么了?”   蒋小二小短手指着外头:“小二想去看螺。”   “那你去吧,看看就行,不许玩水,知不知道?”   田螺就放院子里,满满两大盘,蒋小二去了,大伯娘和二伯娘,还有堂奶奶同赵云澜聊了会儿话。   到底都是屋里人,能聊的话题多了去了。   蒋小一想起堂奶奶上次说的话,看向二伯娘,问:“伯娘,给柳家的礼可是都买好了?”   二伯娘摇头道:“还没呢!我正想着明儿去,买好了,后天就让吴媒婆带我和你二哥去一趟柳家。” 第146章   赵云澜晓得怎么回事儿,刚大家也说了一嘴,这会好奇的问:“我们这边初次上门,一般都要买些啥?”   虽说都是隶属于平阳镇,但平阳镇也大,各地风俗皆不相同,就算是挨得比较近的柳江村,在一些习俗上同着小山村都不一样。   蒋小一也看了过来,二伯娘见他们不太懂,解释道:“别的地方啥个样,我也不晓得,但我们这边,如果已经定下来了,那么再上门,就得带六斤红糖,六斤四京果,六斤肉,六斤大雁,还有六斤花生和六斤面粉,老一辈的说,此乃六六大顺之意,不过也有各样只送四斤的,寓意是事事大吉,反正不是四斤就是六斤。”   这么些都得去不少银子。   张大丫是心宽体胖,嫁到家里这么久,从没对家里人红过脸,对着几个老的尊敬,对几个小的也很爱护,虽晓得她不在意,大伯娘还是道:“大丫……”   张大丫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先摆了摆手:“娘,俺啥的人你还不晓得,以前家里穷,你和大牛上俺家,红糖啥的带了四斤,可如今二伯他们在三叔那边做活儿了,家里不像以前那般,那合该是六斤。”   穷时跟旁人一样送四斤,那说得过去,可现在村里人谁不晓得他们家赚银子了,要是送柳家哥儿也只送四斤,那么别人只当他们看不上柳家,柳哥儿又那个,嫁过来以后,村里人难免的会轻瞧他。   大伯娘笑起来:“你能这般想就好,娘心头宽慰。”   堂奶奶也附和着说了几句,后头才又看着二伯娘道:“大冬天的,大雁怕是没有卖,你明儿看着买两只鸭子就行了。”   二伯娘拿竹钳子拨弄了一下柴火,这火烧得久了,下头都是火星,把火星拨拉出来,柴火下头空了,能烧得旺些,烟也没那么大,她放了竹钳子才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前儿吴大姐同我说,柳家哥儿他爹爱喝酒,我想着,要么就不买花生了,买几斤酒,娘您看这样行吗?”   这礼不是说想送啥就送啥。送的东西都有寓意在里头。   像面粉、红糖,用于给女方家做汤圆用,出嫁前给出嫁的姑娘哥儿吃点,如此出门后以后日子才能过得圆满甜蜜。   四京果里头有龙眼干、荔枝干、核桃干和连壳花生,有祝福子孙兴旺,生生不息之意。   堂奶奶想了想,米酒大米酿的,一斤比猪肉还要贵,她们买不起,但红薯酒便宜些,这个倒是能买,便道:“行的,这礼讲究要送好,也要送对,外头人不是说那啥投……”   赵云澜接过话:“投其所好。”   堂奶奶一拍大腿:“对对对,还是鸟鸟他爹懂得多。”说着说着她又看向蒋小一,拍着他的手背,道:   “你娘不在,这屋里的事儿,你父亲估摸着不晓得,你爷奶去的早,你父亲才十六他们就走了,想来也是没能教你爹这些事儿,你啊,有空的话,多跟着你两个伯娘学学,不然以后要是有了孩子,要给他们寻人家,啥都不懂,可如何是好。”   张大丫笑起来,朝外头看了一眼,蒋小二蹲在水盆边,小小的个头,正拿着根小棍子在玩螺,那螺把头伸出来,他就拿棍子去碰一下,那螺受惊后,又立马的把头缩回去,也不晓得有啥好玩的,他笑眯眯,一个人也能玩得很开心。   张大丫收回视线,就笑了:“不说啥孩子不孩子的,小二小三可都是汉子,如今都六岁了,再过几年就能给他们相看姑娘家了。”   蒋小一也朝蒋小二看了眼,这小子如今还得让他帮忙洗屁股,娶媳妇,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大嫂说笑了,他们还那么小呢!”   大伯娘道:“现在是小,但日子过得快着咧,几年是一晃眼就能过去了,要是不细想,小二小三被送回来的事儿,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似的,可是你看,一个没留神,他们竟是都会跑会跳了。”   “可不是,反正这日子是一天天,有些事儿得早做打算,不然到时可就要手麻脚乱了。”二伯娘也说。   蒋小一想想也是这么个理:“我晓得了。”他有点好奇的看着赵云澜:“赵叔,你们那边也是这样吗?”   当年沈正阳底下几个庶弟成婚,沈老太不咋的看重庶子,不想揽活儿废心思,便找了借口,让赵云澜看着办。   因此赵云澜倒也懂些:“也是送些糖,还有干果子,茶叶,外加一些首饰和布匹。”   二伯娘:“首饰?”   “嗯。”赵云澜说:“金镯子或是发簪之类的。”   二伯娘咽了下口水,说:“那可得花不少钱。”   一个银镯子就得去好几两,金的怕是更不用提。   蒋小一也点点头,不过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礼’,穷人家也有穷人家的‘礼’,要是穷人家也送那些金镯子金发簪,怕是娶个媳妇儿就得倾家荡产。   听说大姐二姐婆家那边,就同他们小山村不一样,那边汉子初次上门,只需送两三斤肉,还有半匹布也就行了,旁的都不用带。   不过就算是按着村里的规矩来送,前头送这么些,后头聘礼又要送,真把媳妇娶过门,怎么的都得去个好几两。   难怪以前去河边洗衣裳,大家总说生儿子虽是好,可用的银子也多,那是一生下来就得给他存银子,照顾大了,还得帮着看孙子,不像姑娘哥儿。   说了这事儿,大家又聊起旁的,一下说说家里的猪,说大半个月过去了,它也没再发/情,想来是上次配得种了,说到这里,二伯娘又拍着大腿笑起来,说要是配不上,这次要喊人赶公猪过来,那可得悄悄的,千万不能再让小二那三个小子知道了。   赵云澜闻言一头雾水,问为什么啊?   二伯娘把上次那乌龙说了一通,赵云澜听完了也觉有点好笑,知道他爱听有关沈鸟鸟的说,大房就多说了些。   赵云澜听得津津有味,一下午嘴角都微微勾着。   这妇人家凑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先头堂奶奶几人同赵云澜还有些陌生,唠了这么一下午后,那便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堂奶奶先头喊人鸟鸟他爹,送赵云澜和蒋小一出门的时候,鸟鸟他爹已经成小赵了。   大伯娘和二伯娘还对着赵云澜道下次有空了就过来家里坐坐,半点不见先前拘谨。   蒋小二看螺看上瘾了,大伯娘疼他,见他有些不舍,便装了一背篓给他带回去。   这都是前儿竹哥儿几个去南山脚那边捡的,太多了,只挑了部分送去客栈,后头又天天的捡,不过客栈要的量是定的,剩下的螺他们就养在盆里头。   蒋小一跟赵云澜回了家,白子慕和两个孩子还没回来。   晚上要做饭,但家里没啥子肉了,碗柜里就还剩一副猪肝,还有一副大肠,还有一些鸡爪子,猪肝和大肠都是大前儿出摊回来时他买的,鸡爪则是白子慕买的,不过天气冷,倒也没臭。   赵云澜还在,怕他不习惯吃猪大肠,蒋小一想了想,觉得还是再炒个螺,毕竟人初次来,怎么的都得弄丰盛些,太多寒碜了不像话。   这螺大房已经养了好些天,泥已经吐干净了,蒋小一拿了丝瓜和剪刀坐院子里,想着处理一下,晚上让白子慕做了吃,赵云澜跟着他一起,蒋小二自个拿着玩具在一旁玩,正处理到半,院子外头有人喊。   “这里可是蒋家?”   蒋小一站起来,发现外头是个挑着胆子的阿叔,并不认识:“是蒋家,叔您有事吗?”   蒋父在厨房里头忙,听见声音出来了,一边擦着手,一边同蒋小一解释道:“这是七里屯卖鸡苗的,上次你让我去那边订些鸡苗,估摸着是鸡崽子来了。”   蒋小一:“哦。”   他开口让人进来,又进堂屋拿了个凳子。   那汉子挑着担子,两边各一箩筐,不过大概是怕着路上冷,冻坏鸡崽子,那箩筐围了层稻草,上头还盖着一竹盖子,走近了,才听见里头小鸡崽子唧唧唧的叫。   那汉子放下担子,掀开竹盖,笑着说:“老哥,过来看看。”   蒋父几人凑了过去。   鹅黄色的拳头大的小鸡崽子毛茸茸的挤在一起,瞧着可爱得不得了。   蒋小一看得高兴,还伸手摸了摸,箩筐又大又深,蒋小二够不着,急得直喊:“大哥大哥,小二也想摸鸡鸡。”   “好。”蒋小一捞了一只起来给他。   小鸡崽子个头不大,就乒乓球一般,大概是冷,被抓了后挣扎了两下就不动了,趴在蒋小一的手掌心上,只抬头唧唧叫两声。   蒋小二小,蒋小一怕他没个轻重不注意把鸡崽子捏伤了,没给他自个拿。   近了看,鸡崽子更是可爱,两只豆大的眼睛黑黝黝的,小嘴小爪还很粉。   蒋小二小手儿轻轻摸了摸,然后眼睛亮晶晶道:“哇,大哥,它好软啊!还暖暖的,好好摸呀,大哥你也摸。”   大伯娘家也有母鸡,不过那母鸡孵鸡崽子的时候,不爱让人靠近,那小鸡崽子也总爱往母鸡身下钻,不怎么出来,所以蒋小二从没摸过这么小的鸡崽子。   赵云澜到底是个哥儿,听他这么说,也没忍住,蹲了下来,想摸摸,可他没养过鸡,就见人卖过鸡崽子,也不晓得它啄不啄人。   蒋父见他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便捞了一只起来递过去,笑道:“鸡崽子还小,不啄人的,你别抓着筐,这应该是刚做,瞧着木刺多,等会扎到手了不好。”   赵云澜顿了一下,接过鸡崽子,道了一声谢。   蒋父看他年纪比自个小些,又因着鸟鸟,他把赵云澜当弟弟看,见他如此客气,只摆了摆手。   那汉子蹲着跟他们看了会儿,便伸手在筐里‘搅了搅’,鸡崽子被搅得唧唧叫,声儿不弱,那汉子说:   “老哥,你看我这鸡苗咋样?我也不匡你,这一批鸡崽子我孵了两百只,柳江村那边也有几家要,前两天我就给他们送过去了,不过你要的多,我特意多养了一天才给你送来,一样的价,不多要你钱,你看看这鸡崽子,只只都好,叫得可有劲。”   蒋父挨只瞧了瞧,这鸡崽子个头都差不多,走的也稳,应该是破壳好些天了,鸡崽子要是弱,叫起来声音都会小些,也不爱动,他点头道:“确实是好。”   那汉子闻言更高兴了,嘴也甜:“那肯定的,我跟我爹就专门孵这鸡崽子卖,做乡亲们生意,要是不实诚,孵的鸡也不好,那十里八乡也不可能一要鸡仔就往我家来。”   是这么个理。   就隔壁村,要是鸡崽子没挑好的送来,旁人要是养个几天就死完了,不说下次谁还上门去,不找过去叫赔银子那都是命好。   想做长久生意,不实诚不行。   蒋小一同蒋小二一起逗鸡崽子玩,蒋父没叫他帮忙,自个站箩筐旁数了一遍:“四十二只,多了。”   他看着那汉子:“我定的是四十只。”   四十只,一只三文钱,村里人少有人家一次性买这么多的。   这是大主顾,发展好了以后没准的还会再上门来买,那汉子笑呵呵,一脸憨厚道:   “是多了,你家哥儿和夫郎手上那两只,是搭头,算我送你的,不算在里头。”他话接话,全然没见臊了脸的赵云澜,和怔住了的蒋小一,也没给蒋父开口的机会,又说道:“上次老哥你给了八十文定金,这次再给四十文就好。” 第147章   上次去订鸡崽子,汉子说可能过半个月才能孵出来,但刚孵出来的鸡崽子不能直接卖,他们一般会养两到三天,等鸡崽子壮一些,才会脱手,上次说半个月孵,那再养两天,按理应该是明天再去拿。   但大概是舍得烧柴火,暖和得很,这批鸡崽子比预期孵出来的要快几天,挨家挨户通知人去拿鸡崽,那还不如直接挑过来。   黄秀莲和蒋父的事,那汉子是有所耳闻的,但蒋父他没见过,外头人人提起这事儿,也只说是小山村的蒋家。   蒋父上门订鸡崽子那会儿,是直接报的名字,村里人家少有独姓的,这姓蒋的人家村村都有那么几户,方才问路,村里人一听他找蒋安,直接说沿着这条道走,直直走到尾,最后头那户人家就是了。   因着不相识,村里人不可能会拉着他去唠蒋父的闲,因此那汉子也不晓得蒋父合离了,见着赵云澜这般年纪,便下意识以为是他夫郎。   蒋父都怕赵云澜动怒,赶忙解释道:“不是,你误……”   那汉子话赶话:“老哥,这鸡崽子虽说已经孵了几天,但天气冷,你晚上最好把它们放厨房里,不然怕是要冻坏了。”   蒋父:“我晓得了,不过他……”   “老哥晓得了就行,我也就是多个嘴,去年柳江村那边一户人家也是这时候同我买了些鸡崽子,结果回去就直接搁鸡圈里头养,稻草又铺的少,没几天鸡崽子全死了,还闹上门来叫我赔银子,这鸡崽子方才你也看了,可是都没啥问题。”   那汉子说完,又见蒋父厨房好像挺小,旁边的竹绷里头有石磨运转的声音,那么想来不是柴房,于是他又道:   “要是厨房小没地儿放,也可以直接放笼子里,不过稻草一定要铺得厚,要是有不穿的旧衣裳,就拿两件盖笼子上头,不然夜里风大,鸡崽子怕是也受不住。”   蒋小一见蒋父试图插嘴,但插又插不进的样,没忍住笑出声来。   赵云澜抿了抿嘴,也没说话。   那汉子唠了一通养鸡经,大半天的才意犹未尽的住了嘴。   蒋父盯着他的嘴巴看了半响,暗想这人哪里只是多个嘴,他家几个孩子外加后院四只鸭,怕是都没他这么能说,叭叭叭的,一句接一句。   蒋父倒也不好再提方才的事了。   蒋小一回屋数了四十文出来,那汉子又数了一遍,见没错,又说了两句,这才笑着走了。   这鸡送的早了些,鸡圈都还没能弄好,原先鸭圈旁边倒也围了个地方做鸡圈,但都是竹子弄的,跟人围篱笆一样,到处的都是小洞,鸡崽子小,不宜直接放进去,一是天冷,二也是怕夜里老鼠或是旁的东西钻进去,把鸡崽子给叼走了。   他记得家里以前有个四四方方的大笼子,是那食指大的木条做的,当初就是专门拿来放鸡崽子的,不过后头没养鸡了,也不晓得丢哪里去了。   蒋家后院很宽敞,和前院一样,都拿了篱笆围起来,靠近篱笆最左侧是茅房,茅房过去三米远就是猪圈,猪圈旁边紧挨着鸭森*晚*整*理圈和鸡圈。   鸭圈和鸡圈正前方五米远就是堂屋的墙面,屋檐下头整整齐齐垒着几堆柴,再旁边,就是放猪菜和砍猪菜的地儿。   蒋小一记得家里的竹扫把还有之前囤的稻草都堆放在茅房后头,那里蒋父盖了个小草棚。   之前给猪圈铺稻草的时候,他好像看见那大笼子就搁里头。   蒋小一去翻了两下,还真给找着了。   不过许久不用了,有些木条老旧得厉害,都被蚂蚁咬烂了,中间空洞洞,一捏就断。   蒋小一想着削些棍子修补一下,但刚买回来的鸡崽子得喂些盐水,螺又没有剪完。   蒋父在厨房弄了碗盐水,又拿了个瓢羹,刚进后院,赵云澜就接过他手里的碗:“我来吧!”   客人上门,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但家里确实是忙。   蒋父想着方才人都干过活了,是个勤快的,反正做都做了,也不少这一件,于是这会儿没再推辞,也觉没必要,直接将碗递了过去。   赵云澜是不懂便问:“蒋哥,这盐水该喂多少?”   蒋父其实也没喂过,只听人说要是家里买了鸡崽子,都得给它们喂些盐水,老一辈说喂了盐水鸡崽子才好活,他见人家喂过几次,说:“半瓢或几滴都行。”   鸡崽子会挣扎,一个人喂到底是不方便,蒋小二奶呼呼说:“赵叔,小二给你帮忙好不好?”   “好啊。”赵云澜揉揉他的脑袋:“谢谢小二。”   蒋小二咳了一声后笑了笑:“赵叔客气多了。”   赵云澜负责掰鸡嘴,蒋小二负责喂盐水,鸡崽子叫得厉害,爪子还抓来抓去。   赵云澜没干过这种活,不小心被挠了几下,蒋小二拧起小眉头,说跟他换,他是勇敢小汉子,不怕挠。   鸡崽子小,爪子并不锋利,挠起人来其实并不疼,可这话还是让赵云澜觉得很贴心。   “你乖。”他没忍住,摸了摸蒋小二的头。   他发质软,头发丝也细,以前吃不好,摸起来糙得很,但如今又软又滑,赵云澜不由又多摸了几下。   各自忙着,蒋小一修个鸡笼子也搞得咚咚当当的响,弄得隔壁钱家的以为他不想过日子了要拆家,还出来看了眼。   鸡笼修好了,家里没稻草,他又跑大房那边抱了一大捆回来,给鸡笼四周都铺了厚厚一层,这才和赵云澜一起把鸡崽子一只只的放进去。   鸡崽子到了新地儿难免的好奇,加上宽敞,没像方才缩着不动,而是走了几下,唧唧唧的叫。   蒋小一笑道:“这鸡崽子还真是可爱,赵叔你觉得呢?”   赵云澜也点点头。   两个哥儿忙完了,又蹲在旁边看了好一会,蒋小一看看鸡崽子,又朝鸭圈看看,再伸脖子去看猪,满足得不得了,看来看去看了大半天,才去找了几件旧衣裳盖上头。   鸡崽子还小,嘴也软,不能直接啄菜叶子吃,他舀了半碗米,拿去用石磨撵了一圈,又找了个破碗放在笼子里,小碎米粒一倒里头,鸡崽子围了上来,啄得十分欢快。   蒋小一原是打算买个十来只的就行,不过后头同蒋父一说,蒋父想了会儿,说要买,就多买些,孩子们爱吃炸鸡,买少了怕是都不够吃,反正都是要割草喂,那多割些也没啥子。   蒋小一想想也是,就订了四十只。   要是都养大了,那可就有许多鸡肉吃了,蒋小一美滋滋,又没忍住蹲鸡笼边看了一会儿。   眼见着天色快晚了,赵云澜才出声道:“白掌柜他们怎么还没回来?是去的很远吗?”   南山离家里并不算得太远,蒋小一用脚趾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他们八成是玩得忘记时辰了。”   赵云澜:“……不是说去找松叶吗?”怎么又变成玩了?   蒋小一:“是找松叶,但可以一边找一边玩。”   赵云澜没再说得出话,和蒋小一忙完从后院出来,就听见外头闹哄哄。   “淦,你们两个小妖精还想往哪里跑?吃俺老白一耙子。”   “小三哥哥,快跑啊!快跑啊!”   “弟弟你去叫大哥来救命,小三跑不动了。”   赵云澜扭头一看,沈鸟鸟和蒋小三背着个小背篓,里头塞满了松叶,大概是跑得厉害,两边脸蛋红得要命,头发还乱糟糟,额前头发湿漉漉的,两人又喊又叫,怎一个吵字了得。   白子慕一耙子直接朝蒋小三屁股捅过去,蒋小三哎呦喂啊一声叫后趴到了地上,又慌慌张张爬起来继续跑,见松叶掉了一些,沈鸟鸟舍不得,毕竟是辛辛苦苦从山里背回来的,掉了可惜。   他退回去捡起来,胡乱的往怀里抱,白子慕又给了他一耙子,沈鸟鸟赶忙捂着屁股连滚带爬的跑了。   两娃子后头还背着个背篓,跑起来就像王八竖着走路一样,赵云澜都看得好笑。   三人去了一下午,倒是背回了不少松叶。   白子慕将松叶倒在屋檐下,又用耙子扒拉开,蒋小一在一旁帮忙,看见鸡笼子,白子慕道:“鸡崽子送来了?”   “嗯!”蒋小一笑着,举着两根手指头说:“那人还送了两只。”   两只六文,白捡的一样,谁不高兴。   他又说:“不过鸡崽子小,直接喂菜叶子怕是不得行。”   白子慕:“那就喂大米呗。”   “喂大米不得亏死?”蒋小一说:“人都吃不够,哪里能拿去喂鸡,我想买些玉米面回来,然后把菜剁碎了,放点玉米面,搅一搅,鸡崽子应该会吃。”   这个白子慕也不太懂:“你看着来。”   知道鸡崽子送来了,蒋小三他们歇了一会儿又跑后院来围着鸡笼看,蒋小一发现他们三个一边指着鸡崽子,一边头凑头的嘀嘀咕咕,赵云澜站一旁扶额直叹气,他过去听了一耳朵。   “这只砍了炖汤。”   “嗯,这九只让哥夫油炸,做炸鸡吃。”   “那这只白切,哥夫做的白切鸡也好吃呢。”   “这个做叫花鸡。”   “叫花鸡是什么鸡?”   “不知道啊,但哥夫说,叫花鸡也好吃。”   “那行吧,这只就做叫花鸡,这两只爆炒……”   蒋小一听着听着,也想叹气了,这鸡崽子刚送上门,都没屁大,几个孩子竟然已经明明白白的给它们安排好归宿了。   越说越心热,蒋小三咻的站起来:“大哥,刚才回来路上,钱阿叔说,他地里有老菜叶,让我们去摘喂猪猪,小三可以去要吗?”   蒋小一指指靠墙堆着老菜叶,道:“你哥夫中午刚摘了一箩筐回来,家里还有呢!够喂了,明儿回来你们再去摘。”   老菜叶本就又老又黄,摘回来不能及时拿去喂猪,最是容易烂。   蒋小三也懂,点头说:“哦,那小三明天再去,大哥,你记得喂鸡鸡吃多多呢!吃多多了,才能长肉肉。”   沈鸟鸟:“对头。”   蒋小一摸着他们的头,保证道:“放心,我就算饿着你们,也不会饿着鸡崽子的。”   两个小家伙非常高兴,一人一边抱着蒋小一的腿,高声说:“大哥,你真是太好了,我们爱爱你。”   赵云澜:“……”   白子慕:“……”   中午干了活,晚上自是要整顿好的,早上匆忙,也没能做几个菜,到底是待客不周。   晚上白子慕做了好几个菜,摆满了一桌子,有大肠炒猪肝,虎皮鸡爪,还有爆炒田螺,傍晚蒋小一还跑叔公家买了条草鱼,两青菜,一个豌豆尖,还有一炒萝卜丝。   村里人家过年都不敢吃这么好,怕着冷,蒋小一把厨房门微微掩了起来,又在灶台里添了好些柴火。   厨房里暖得很,大家一边吃,一边聊,直到天黑了一顿饭才吃得完。   沈鸟鸟几个去洗碗去了,蒋小一见天都黑了王二路也没来,就晓得赵云澜估摸着是不想离开沈鸟鸟,想住家里。   屋子虽是不够住,但蒋小二几个睡龙猫床,先头的那床一直空着,上次办喜事,大姐送了床厚被子,家里还有两条毯子。   这毯子是先前他们拿来盖的,不过做了新被子后,这毯子他也没舍得丢,洗干净了叠在柜子里,这会儿可以拿来垫,如此倒也够盖。   蒋小一去整床铺,出来了又去给几个小家伙洗澡,而后又做酱料。   赵云澜跟着他们一起忙,直到歇床上,他才喘了口气。   他从未干过这种活儿,这会儿难免的有些累,但虽忙碌却又觉得充实。   三个小家伙在床上玩了许久,又趴他腿上絮絮叨叨吹了大半天的牛才肯睡下,他虽看着有些冷清,但蒋小二和蒋小三同他相处了两天,晓得这人也是个温柔的,丝毫不怕他,还敢钻他怀里去。   赵云澜看着他们三个挨一起,睡得香喷喷,身上盖着的被褥是新的,还很松软,又大抵是刚晒过,上头还有一股子太阳的味,盖起来很暖和,以前这个时辰他总是睡不着,但今儿看着看着,不由也觉得困顿。   蒋小一先头都不觉得咋样,吃香喝辣的都不在话下,晚上更是一躺下,搂着毛茸茸的熊崽子就能一觉直接睡到大天亮,精神状态好得很。   可今儿半夜他却是突然醒了过来,咋都睡不着,翻来翻去的。   床咿呀做响,白子慕迷迷糊糊也醒了,嗓音含糊不清的问他怎么了?   蒋小一拧着眉头说饿。   白子慕看了眼天色,这会儿估摸着也就一点左右,这就饿了?   但他肚子怀了两个,孩子也要吃,那他吃的多一点,饿得快一些,又好像挺正常。   白子慕爬起来:“那我去给你下点面条?”   “嗯。”蒋小一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眼里印着细碎的橘色烛光,他不客气道:“夫君,你再帮我煎两个鸡蛋。”   白子慕咽了下口水,艰难的说:“……好。”   蒋小一:“有肉的话,再下点肉。”   白子慕:“……”   刚给你买了挨风五,你就要五s,看别人有了挨风六,你又要不拉思。   造孽啊!!   他一走,蒋小一就坐了起来,丹药放瓶子里,搁身上不方便,可不带身上,有时候在外头干活,他又突然很想吃,要是再跑回来要,到底是不方便。   他想倒一些到油纸里包起来,这样好方便拿,不过上次好像还剩两颗没吃完。   蒋小一在荷包里摸了摸,摸到一叠起来的油纸,打开一开,丹药竟然碎了,想来是在山上出事那会儿,不小心碰着了。   他仔仔细细捡起来吃掉,但一些碎渣渣面粉一样,不好抓,他瞥见一旁的辣片,兴冲冲的拿了一片出来,将丹药粉末倒在了上头,正想把辣片卷起来吃了,白子慕做贼似的进来:   “小一,面煮好了,你快去吃,不然该坨了。”   蒋小一嗯了声,想了想,还是把辣片塞回了袋子里,而后舔干净手指,直接披上衣裳出去。   路过三个小家伙屋子外,他脚步一停,迟疑片刻,轻轻推开门进去。   屋里很‘吵’,但赵云澜睡得很香。   蒋小一看他一眼,又看了看沈鸟鸟,感情沈鸟鸟这么厉害,都是像赵叔。   美美的吃了一顿,回来终是睡得着了。   白子慕给他掖好被子,又盯着他瞧了片刻,见他吃完了就睡,猪一样,有好笑的捏了捏他鼻子。   蒋小一咕哝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倒也没有醒过来。   隔天吃了早饭,王二路就赶着马车来了。   沈鸟鸟要回赵府,临走前,还问白子慕要辣条,说想拿给他小外公吃。   人多,白子慕不好直接拿出来,蒋小一想着房里桌上还有,就让他自己去拿。   有两包,一包包装袋已经开了,一包还没打开。   沈鸟鸟第一次见这么多辣条,呼吸都重了,但他存的小红花不多,见开的那包里头还有四五片,不算多也不算少,要是拿小红花换的话,也就能换这么多,于是就拿了那包开过的塞篮子里,没多要。   蒋小一见他从屋里出来也没多问,今天没落雪,又是赶集日,自是要出摊的,一家人蹭了一趟赵家的马车。   到镇上的时候还很早。   蒋小一在外头守着摊子,两个小家伙被白子慕拉屋里写课业,蒋小一闲着,也拿了一根棍子在地上写起来。   “三哥。”   有人喊。   抬头一看,是竹哥儿几个。   蒋小一起身道:“怎么这么早?来送螺啊?”   “嗯!”   “你们吃过朝食了没有?”   竹哥儿说吃过了。   蒋小一仔细看他们,这个时辰还很早,这会他们就到镇上了,想来是一大早的就起来了,如此,怎么可能吃过朝食,他笑笑说:   “那快进去吧,你们哥夫在里面,等会儿出来吃些豆腐再回去。”   竹哥儿几人到底是嘴馋,这豆腐好吃,上次吃过一次他们就想得紧,因此犹豫片刻倒也没推辞:“谢谢三哥。”   “快进去吧!”   称完螺,白子慕把蒋大石几人叫屋里来,问蒋大石他上次教的,都记住了吗?   蒋大石记性还算得不错,之前和蒋小二三个小的去找猪菜,休息的时候见蒋小二他们在玩卖东西的游戏。   这游戏蒋小二几个很喜欢玩,就是找几个石头,说是什么点心,又捏了泥当包子,拿着树叶当菜,然后一个演老板,另外两个演客人。   蒋大石看得好笑,但后头发现几个小的虽是玩,但算得很灵光,一个包子两文钱,说买六个,蒋小三一下就能晓得去多少银子。   他都愣了,以为蒋小三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可后头几次,他偷偷数手指算了算,发现蒋小三每次给的银子都对,便问了一嘴,三个小的说是白子慕教他们算术了。   村里孩子即使再不知事,也都晓得识字的重要性,要是认得些字,就可以去镇上寻个好活计,不用一辈子守着那点薄田过日子。   蒋大石没忍住,知道白子慕忙,他不敢开口,但三个小家伙闲,他开口问,说能不能也教教他,不需要偷天天教,就是闲的时候教他就好。   蒋小二几个有爱心,不止教了蒋大石,还教了竹哥儿几个。   上次送螺来,白子慕就发现,螺刚称好,季老先生算盘还啪啪算,蒋大石念着先头几次季老先生都给他们算了整,多给了他们银子,就说:“季先生,今儿送了二百一十一斤螺,算两百斤,您给我们四百文就好。”   村里人虽说不识字,但基本的还是懂一些,像买包子这种,买的少,他们都能算得出来,但买得多的时候,就算不出来了。   两百斤螺,一斤两文,要是不会乘法,是不可能瞬间就能算得出来的。   白子慕挑了挑眉,便问了一通,晓得这事儿后,白子慕觉得他脑子挺灵光,虽年纪还小,但半大小子也能顶事儿了,客栈里的活儿又不重,想来应该也能做得了,便问他愿不愿意在客栈里头跑堂?   竹哥儿几人当场就高兴了起来。   白子慕说不用急着回答,先回去问问大伯娘他们的意思。   虽说如今捡田螺也能赚银子,甚至比跑堂的还赚得多,但终究不是正经活计,螺总有捡完的一天,再说了,这事儿,其实竹哥儿和雨哥儿还有燕娘三个自个就能做,蒋大石不在他们也能捡得过来。   大房只觉最近真是好事一件一件又一件,晕乎乎半天,便说让他明天见了哥夫,好好谢谢他。   这便是同意的意思了。   白子慕给了他几天时间,把客栈的菜谱记下来,哪道菜是什么价,又拿的什么做,都得记清楚,客人一问,要能答得上来。   这会白子慕抽查,蒋大石虽是很紧张,但也说的都对。   白子慕拍拍他的肩膀:“不错不错,你明儿过来上工。” 第148章   蒋大石长得还是挺硬朗的,客栈里有他这么个美男子了,再来个小帅哥镇镇店,以后生意保管好。   “谢谢哥夫。”蒋大石说完,又安耐住激动,道:“不过哥夫,你帮我找这活儿,会不会为难。”   白子慕大言不惭的摆摆手:“有什么为难?这里如今我是老大,老大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见着蒋大石点点头,他才笑着拦住蒋大石的肩膀,低声道:“你好好干,咱两这关系,我肯定罩着你,只要你干得好,相信哥夫,一年十两,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这些通通都不再是梦。”   蒋小一正煎着豆腐呢,就见蒋大石似乎喝醉了一样,脸上酡红,一路飘了出来。   雨哥儿几个脸上也带着笑,他停下活儿,纳闷道:“怎么了你们?季老先生算多银子给你们了?”   雨哥儿摇摇头:“不是,是哥夫说叫五哥明天过来上工。”   “哦。”这事儿蒋小一是知道的,也为他们高兴,还叮嘱蒋大石好好干。   蒋大石用力点头:“三哥,爹娘和阿奶都叮嘱过我了,我晓得的,我一定好好干,不给哥夫丢人。”   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村里人在镇上找活有多难他是知道的。   以前白子慕没来,大房一家子农闲时,总会跑镇上找活儿干,可有时出去接连找好几天,啥活儿都没找着。   大伯几人没找着活儿,回去难免的垂头丧气,有时运气好,码头来了货船招工了,他们去干个一两天的,回来就笑呵呵。   虽说是干的苦力活,见天的给人扛货,回来肩膀上都脱层皮,明明累得直不起腰,但大伯几人却是高兴,还把赚到的铜板拿出来放桌上,让堂奶奶收好。   蒋大石见了,总觉那银子是沾满了血汗的。后头大了一点,有时秋收跟着去地里干活,热得挺不住、累得很的时候,却吃又吃不饱时候,他是羡慕那些寻着活儿的人的。   伙计这活儿轻松,风吹不着,雨淋不到,比地里的活儿轻松,也比给人扛货强。   可这活儿,没点门路,根本就不可能会轮到他。   这都是因为有哥夫。   这个恩,他得记一辈子。   吃了豆腐,竹哥儿几个就回去了。   巳时时,大家采买完东西,便开始闲逛,客人慢慢多了起来,蒋小一又是忙冒烟,不过有蒋父和蒋小二、蒋小三帮衬着,到也还算忙得过来。   白子慕看了一眼,见不用自己搭把手,打包了一份豆腐,便直径往济世堂去。   今儿姜大夫倒是在,只不过客栈里头药材少,好些病都不能看,病人也不算得多,就一两个身子骨痛的,过来针灸。   姜大夫见他来还挺高兴,洗了手吃起豆腐来。   他说:“前儿我那婆娘买了几斤豆腐,说是煎了吃,结果外头齁咸,里头却是没啥味,还是小一做的这豆腐香。”   白子慕趴在柜台上,顶着胸膛道:“那肯定香啊!你也不看看是谁做的。”   姜大夫笑起来:“看你傲的,好像是你做的一样,说吧!今儿过来咋的事啊?可是哪里不舒服?”   白子慕:“也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想问问你,刚怀了孕的,一般都需要注意些啥?”   “啊?”姜大夫喜道:“小一有了?”   “……不是他。”   姜大夫脸上笑意立马褪了个干净,下上打量着他:“不是小一有了,那你问这个干嘛?你小子该不是外头有人了吧?”   白子慕不高兴道:“嘿,老头子,你这是在怀疑我的人品啊!我可是出了名的好男人。”   姜大夫:“……”   出了名?那他咋的没听说过?   白子慕:“我人品杠杠的,才不会乱搞。”   “那你问这个干嘛?难道是你有了?”姜大夫说。   白子慕:“……”   啊!这个老头子,听听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他有了?他个钢铁大猛男怎么会有?   “也不是我有了。”   姜大夫又夹了块豆腐放嘴里:“那你问这个干嘛?总不能是好奇。”   白子慕挺直腰背,开始无中生友:“我有个兄弟,他夫郎怀了,可他忙,就托我来问问。”   “哦,原来如此。”他说得一板一眼,很像那么一回事儿,姜大夫都信了,说:   “这怀子其实也没啥需要注意的,就是不宜太过劳累,前三月不宜同房,后头该干的也要干些,别学那些大户人家,一怀了就啥也不干,整天的躺,不说肚子里的娃儿怎么样,躺久了啥都不干是个人都得废,吃太补,孩子大了也不好生,但也不宜饿着。有了身子,胃口可能会大些,少吃多餐,不要饿着,多吃点好的,吃饱了就行,不用特意的买燕窝啊啥的去补。”   大户人家多是这样,一怀了身子,就人参、药膳,燕窝灵芝的一顿乱补。   “哦。”白子慕点点头:“那我大概懂了。”   问完事项,眼见也快晌午了,他才告辞回去,结果刚到客栈外头,就见蒋小一在同人吵架。   那人白子慕也认得,正是云来客栈的邹掌柜。   云来客栈都关门大吉了,这老货竟是还在这里?没回府城吗?   不过这老登哪里来的胆,竟敢欺负他夫郎。   白子慕正要过去直接给他来上一脚,就见邹掌柜颤着手指着蒋小一,一副被气得很了的样子:“你个小杂种,倒是牙尖嘴利。”   蒋小一也指着他,不甘示弱道:“你这个老杂种,嘴巴也挺厉害。”   白子慕:“……”   白子慕一口气差点呛在气管里没出得来,他夫郎,真像个纯纯的老六。   周边看热闹的没忍住,噗嗤笑了起来。   邹掌柜你你你个没完没了,蒋小一挥着拳头道:“滚不滚,不滚我一拳头给你。”   “你敢?”邹掌柜话刚落,就见白子慕迎面过来:“有什么不敢?”他略显疑惑:“你跑我地盘来干什么?是皮痒了吗?”   邹掌柜一见他就怂,知道他嘴巴利得很,不敢同他杠上,立马走了。   他刚钻出人群,蒋父就提着斧头从客栈里头冲了出来:“人呢?”   那斧头还滴着水,客栈里头的柴火都是同农户买的,人家农户送过来时,早就劈好了,那斧头好些年用不上,之前就丢院子里,风吹日晒的,上头覆着一层浅红色的霉菌,瞧着是锈迹斑斑,不过这会儿应该是刚磨过,斧头锃光瓦亮。   白子慕:“……”   他这老丈人,也是有点不好惹啊!   蒋小一说人走了。   蒋父还叹了一声,说算他跑得快,不然准得吃他一斧头。   白子慕:“……”   白子慕给他顺了两下气,才从他手里拿过斧头,丢到后院去,出来又去找蒋小一,问他邹掌柜来干什么?   蒋小一气愤道:“他想给我塞银子,买咱香油的方子,我没同意,他就想威胁我,可我哪能站着任由他威胁啊!于是我就跟他吵起来了。”   这香油方子怎么能卖啊!他就靠这个糊口呢!怎么能卖。   而且即使要卖,他也绝不可能卖给邹掌柜,先不说这人先头欺辱过他们,就说人是沈家的,蒋小一也万万不可能会卖给他。   蒋小一知道邹掌柜是沈正阳的人,这沈正阳是鸟鸟他父亲,这些事儿白子慕都同他说过,他都懂了,赵叔可怜了,眼瞎嫁了这么个汉子,即使不看在赵云澜的面子上,就是为着沈鸟鸟,这方子即使要卖,他卖给狗他都不愿卖给沈家。   而且邹掌柜也不晓得是不是小瞧他,觉得他是村里来的,没见过啥大银子,就想拿五百两买了他的方子。   呸。   真是想得美。   白子慕一听五百两,也气了:“这老东西,早知道刚直接给他一板砖。”   沈正阳不可能不晓得香油的好,福来客栈因着这香油,短短两个月就赚了千来两,这事儿估摸着算一下都能晓得。   沈正阳要是真心想买,怎么可能只出五百两?   多半是邹掌柜想昧下些,又见着他们村里的,以为说个五百两,他们就会乐得找不着北,立马的会答应下来。   真是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白子慕见蒋小一气得厉害,哄了他两句,正巧的晌午,豆腐也卖完了,蒋小一洗了手,同白子慕吃过饭后就想回去了。   到城门的时候正巧的看见村长赶着牛车准备走,没坐满人,蒋小一赶忙喊了一声,抱起蒋小二就追过去,蒋父拉着蒋小三跟在后头。   村长拉住老牛,停下来笑道:“巧了不是,要是晚些,可就坐不着了。”   大伯娘和二伯娘也在车上,见蒋小一抱着蒋小二过来,还帮忙把蒋小二抱上车。   蒋小一爬到车上坐下后,蒋父才坐到他前头去,想着给孩子挡些风。   蒋小一看着他,心里暖乎乎的。   夫君护着他,父亲也爱他呢!   他同村长搭了几句话,见车上东西多,旁边还有一笼子,里头关着两只大鹅,便看着二伯娘笑道:“东西都买得了?”   “嗯!买了一早上。”二伯娘垂着胳膊说:“可累得够呛,今儿要是你大伯娘没跟着来,这会儿怕是都没买得完。”   拎着东西走来走去的采买,自是累人的,东西要得多,又是送人,自是要仔细挑选,再货比三家,然后讨价还价一番。   蒋小一说:“那明儿你和二哥啥时候去?”   二伯娘:“我跟你吴婶子说好了,明儿卯时就去,不然离得远,去得迟了回来怕是要晚,夜路不安全,山里屯那边,咱又没啥亲戚在那里。”   因此多晚都得赶回来。   这是下聘,而且还没正式办事儿,也不能歇柳家家里头,住了多少是不合适,所以得当天去当天回。   冬日夜长,卯时天都未亮,但小山村这边道路平坦,又走习惯了,再带点驱狼药,路上也安全,因此摸黑去也没啥事儿。   但山里屯那边的路,实在是太过陡峭,通往山里屯的山路盘亘在山腰间,要是稍不注意踩空了跌下去,那立马的就能去找孟婆讨碗热乎乎的汤喝了。   车上也没什么人,冬季大家闲,不赶着回来干活,大家也就没有坐牛车。   大伯娘和二伯娘东西买得多,拿不了,这才不得已坐的牛车,没旁的人,村长也不是个爱多嘴的,二伯娘便道:   “前儿我问了你吴婶子,她说柳家那边聘金就要三两银子,按你吴婶子的意思是这次去,就顺道的一起给了,至于聘礼办喜事的时候去迎亲时再一起送,不然离得远,跑来跑去的也麻烦。”   牛车快,风吹得大,见蒋父把蒋小三塞衣服里,只露着两只小脚丫和一黑漆漆的脑瓜子,蒋小一照做,也解了袄子把蒋小二塞进去,确定冷不着人了,他才道:   “是呢!我听说山里屯那边不通大路,想坐牛车都坐不了,又离咱们村远,跑来跑去的确实是麻烦。”   蒋父也点点头:“吴姐竟然这么说,那想来这么做也是合礼数,那就一起送过去。”   “我也这么想,不过……”二伯娘有些不好意思:“上次大树他们发了工钱,今儿买这么些东西,都花得差不多了,竹哥儿几个这些日子也赚了些,倒是有二两了,还差点,我就想着,能不能先同你们借一些。”   蒋小一并不惊讶,大房有多少银子,他还是门清的:“不知伯娘你要借多少啊?”   “……五两。”二伯娘不好意思的说。   这会儿都二月初了,月底要办喜事,蒋大树几人的工钱发了能有一两多,竹哥儿几人赚的也有不少,要是再加上这五两,想来也能办了。 第149章   蒋小一点点头:“行,回去我拿去给您。”   “二伯娘谢谢你。”二伯娘没说旁的话,只感激的拍了拍他的手背。   车轮撵过一水坑,板车颠簸了一下,笼子里两只鹅嘎嘎叫起来,蒋小三在蒋父衣兜里头动了动,土拨鼠出洞一样,伸了个脑袋出来,寻声看过去,而后眼睛一亮:“哇,伯娘,你买的这鸭鸭怎么这么大去呀?”   蒋小二闻言,也伸了脖子出来看。   蒋父笑着捏蒋小三滑溜溜的小脸蛋儿:“傻孩子,那是鹅。”   “鹅?”蒋小三没见过鹅:“鹅是什么?”   蒋父:“鹅就是鹅啊!还能是什么,快把头缩回去,不然等会儿要冷着了。”   “可是小三想看鹅。”   “小二也想。”   大伯娘看着他俩,慈爱道:“回去了你们再来伯娘家看,不然受寒了你哥夫要收拾你。”   话一落,蒋小二和蒋小三地鼠见到猫儿一样,咻的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速度极快。   几人笑起来。   二伯娘觉得他逗得很,说:“咋怕白小子怕成这样?”   蒋小一道:“夫君经常打他们屁股。”   蒋父暗想,哪里只打屁股这么简单,要是真惹了他生气,他能把孩子吊起来。   蒋小三被他吊了好几次,可不得怕了。   可他也想不通,说怕吧!白子慕一回来,他们又尾巴一样,寸步不离的跟在他后头,即使被白子慕吓哭了,可哭完后,扭头又立马的去找他。   山里屯。   今儿天刚蒙蒙亮,柳哥儿就起了,山里雾气大,早上显得有些潮湿,大概是冷,村里的公鸡都没咋的叫。   冬日里没啥活,本来也不用起这么早,但想今儿蒋家人会来,他是一宿都没睡得着,翻来覆去的,娘说媒婆替人说亲,那都是森*晚*整*理往好的夸,他手残了的事,想来吴媒婆怕是没同蒋家人说。   大概是关心则乱,他一下想蒋家人见了他,会不会嫌?会不会扭头就走,一下又想,明儿人来了,他该咋的招呼,想得脑子混乱不堪,睡不踏实,被窝里又不算得暖,他便干脆起来了,想着找点活儿做,不然总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他在屋外头生了火,想着热点水,等下家里人起来了,方便洗漱。   柳家院子不大,泥土屋子也不隔音,柳氏听见动静推了柳老汉一把。   柳老汉还觉困,声音迷糊道:“咋的了?”   柳氏一边在床尾边上的箱子里找衣裳,一边道:“赶紧起来,今儿蒋家的要来。”   柳老汉一听瞬间就清醒了:“瞧我,睡迷糊了都,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孩他娘,我那褐色的袄子呢?”   “在床下那箱子里头。”柳氏说:“穿的话仔细着些,别脏着了,过年回我娘家还要穿呢!”   “晓得的。”   “你赶紧着些,洗漱完了就去十里屯那边割两斤肉回来,顺道看看李家的还有鱼卖不,要是有,也带条回来。”   十里屯那边有个屠夫,因为周边挨着好几个村,那屠夫便在村里支了个摊子卖肉,寻常村里人吃肉,都会跑那边去买,毕竟去镇上的话实在是太远。   柳氏也找了身新衣裳出来穿,出来看见柳哥儿在屋檐下头生火,穿的衣裳灰扑扑的,还有几颜色突兀的补丁,她蹙了蹙眉头,叫柳哥儿回去再换身衣裳。   毕竟今儿人蒋家的要来,得穿好些。   柳哥儿呐呐的,说没衣裳了,现在穿的这身,是他最新的了。   柳氏闻言一怔,想起来先头为了存银子给老二娶媳妇,家里已经好些年都没买过布了。   就她自己现在穿的这一身,也有好几处补丁,但洗得少,颜色倒还算新,她家哥儿这衣裳洗得多,先头啥个颜色都已经瞧不出来了。   她叹了声:“今儿人蒋家的要过来,咱得捯饬捯饬,我去问问唐哥儿,跟他借身衣裳。”   柳家小汉子娶的夫郎,姓唐,大家一般都直接喊他唐哥儿。   柳哥儿拉住她:“娘,不用。”   “咋的不用。”柳氏是觉人汉子要过来,怎么的都得打扮漂亮些,胭脂买不起,不能像镇上姑娘那般打扮,但也该穿得好些。   唐哥儿嫁来不久,当初唐家给他置办的嫁妆就有两身衣裳,他个头没柳哥儿高,但胖,他的衣裳柳哥儿也能穿得下。   柳氏过来问,就发现那衣裳已经搁在床头了。   唐哥儿拿给她,说:“昨儿我就想着大哥怕是没啥子好衣裳,想着我这身还好,这两年都没怎么穿,还新着呢,想给他送过去,但当家的没让。”   柳哥儿不来问,他贸贸然送过去,柳家小汉子就怕柳哥儿多想。   柳哥儿不好意思,但见着柳氏都借来了,又着急忙慌的拉着他进屋去,柳哥儿没得法子,也只得换上,到底是自个孩子,又只是换外头的袄子,柳氏也就没出去,坐在床沿边,问道:“家里还有几个蛋?”   她家后院养了只母鸡,冬天冷,两三天的才下一个蛋,平日多是柳哥儿负责去捡,他想了想:“先头卖了一次,前儿我去看,在鸡圈里摸了两个,这会一共攒了有五个。”   “那也应该够了,我刚同你爹说了,让他去十里屯那边割两斤肉,还有买条鱼,再炒个蛋,估摸着也够吃了。”柳氏说。   寻常男方这时候上门,一般除了媒婆,都是爹娘还有汉子三个一起来,或者再喊两作陪的就够了,来多了,那有蹭饭的嫌疑,可也不能只汉子一个人来,因为人来少了,又显得不够重视。   不过听吴媒婆说蒋大树和他爹都在蒋家二房干活,要是两父子一起来,那活儿定是要被耽搁,想来这次也就蒋大树同他娘两人自个来。   整三个肉菜来招待,想来也不失礼数。   换完衣裳,柳哥儿又同着刘氏去地里摘菜。   两村离得远,蒋家估摸着晌午才能到,远的活儿干不了,近的活还是能干的。   家里昨儿也已经收拾妥当了,这会儿也就是去地里弄点韭菜,再顺道的拔点草,不然干坐着也是浪费时间。   柳哥儿话不是太多,一路上都是柳氏在唠叨:   “这蒋家条件算得好,大树虽是年纪大了些,但也就二十二,配你也是刚好,你自个也是乐意的,照理说娘该放心,但两村子到底是离得远,以后你嫁过去了,爹娘肯定不能搁你跟头,也不能时常的去看你。”   她叹了一声,又道:“以前想着让你嫁村里,有啥儿还能互相帮衬,可村里穷啊!家家户户石缝里头讨生活,日子见不到头,外头虽说也穷,但人到底是地多,只要勤快些都能讨口饭吃,咱们村里的姑娘、哥儿都想着往外头嫁,村里也没个合适的,娘也只把你往外头嫁,你啊!到了人家家里头要勤快些,要孝顺人爹娘,爱护人弟妹,晓得不?”   柳哥儿点点头,认真道:“我晓得的。”   柳氏到底是不放心,以前孩子嫁不出去,她愁,如今定好人家了,而且月底就要办喜事儿了,她却又高兴不起来,总担心这担心那:   “我前儿去打听过,大家都说那蒋家的人都还不错,蒋大树上头还有个大伯、大伯娘,两家还住一起,不过大家说那蒋家大伯娘也是个好相处的,但说是这么说,人到底啥个性子咱也不清楚。”   “人多的地儿龌龊多,你过去了,不管碰上啥事儿,该忍则忍,要是受了委屈,也别同人倔,不然蒋家那般多人,你定是要受欺负,有啥事儿,你都忍着,回来再同娘说。”   柳哥儿见她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心里也难受起来:“娘,我晓得保护自己,您……”   “哎呦,柳大姐,这么早就来摘菜啊?”前头有个妇人喊。   这是村里郑家的媳妇,年岁同柳氏差不多大,平日两人寻常凑一起唠嗑,关系还算得不错。   柳哥儿打了一声招呼:“郑婶子。”   “哎。”郑家媳妇收了镰刀走过来:“柳大姐,上次好像听你说今儿蒋家的要过来?”   “嗯!”   郑家媳妇笑着打趣道:“难怪今儿咱们柳哥儿穿得这么俏,那蒋家的汉子真是有福气了。”   柳哥儿到底是脸皮薄,闻言脖子都红透了。   晓得他话少,同她们这个年纪的也聊不来,柳氏把篮子递给他:“你先去割点韭菜,我同你郑婶子聊几句再过去。”   等着人走了,两妇人也不嫌脏,直接坐到了田埂边上。   “这次聘金你们同蒋家的说要多少?”郑家媳妇问。   柳氏不瞒她:“我本来说要二两半吊子就行……”   柳氏话都没说完,郑家媳妇先惊呼起来:“啥?二两半吊?你咋想的?”   这聘金要得少了,传出去,人家定是要笑话,这是干啥?那么恨嫁?还是想巴着蒋家啊?才要这么点寻常哥儿姑娘出嫁,那最少的都得三两往上走。   柳氏道:“我先头是想着柳哥儿年纪大了,他那手又那个样,我哪里敢喊多,可后头仔细想想,喊得少了,人家怕是要笑话,想来想去,同你柳大哥商量了半宿,还是决定喊三两。”   郑家媳妇松口气,笑道:“你这么想就对了,上次你不是说还欠钱家半吊钱么,这次应该能还上了。”   柳哥儿为人勤快,但到底是残了,干起活儿来不利索,这会儿割个韭菜,他都干得不是很好,蹲菜地里磨磨蹭蹭半天,就割了一抓,柳氏看了半响后叹了口气:   “欠钱家那银子,是因为当初给老二办喜事的时候借的,要还,也该是拿旁的银子还,蒋家送来的银子,我想着拿二两出来,给我家老大置办几身衣裳,还有再给他整一床被子,剩下那一两,就给他拿着当私房钱,毕竟这是蒋家送来的,肯定得花他身上,欠钱家的那银子,我们后头挣着了再慢慢还。”   “柳哥儿如今这个样,说到底还是怪我和他爹当初没照看好他,才让好好的孩子成了这个样,他要是一生下来就没了手,我都不至于那么愧疚,如今总怕他到了婆家遭嫌。”   郑家媳妇劝了两声:“大姐你看开些,柳哥儿如今也寻得人家了,你可不能再说这种话儿了,谁都不想这样,但这都是命,你就别多想了。”   “上次听你说,那蒋家的人也不错,咱柳哥儿这是先苦后甜,以后就能过好日子了。”   “啥好日子。”柳氏说:“不就是换个地方干活。”   蒋家的事郑家媳妇也不是太懂,但:“是换地方干活,可这就是我们姑娘、哥儿家的命了,再且说那小山村不像得咱们这里,他们住的地儿平坦,地也多,还能种稻子,怎么都比咱村子好些,虽都是干活,但能嫁出去,那就是好的。”   见柳氏眉头松散开了,她才扯开话题,问柳氏今儿咋的招待?可是要买肉。   聊了片刻,两人才各忙各的去。   晌午时蒋大树三人终是到了,见了柳哥儿,蒋大树还有些怔。   他对柳哥儿是有印象的,毕竟他断了四根手指头,当初帮抓鸡崽子的时候,他不小心瞥见一眼,心里还打了突。   没想到吴婶子帮他相看的人家,竟是这个哥儿。   大概是见过一面,蒋大树本来挺紧张,可这会儿看见对方似乎也挺紧张,揪着衣脚头都不敢抬看人的样,他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一众人坐在堂屋里,互相介绍完,吴媒婆笑着同二伯娘说漂亮话:“妹子,姐没骗你吧!你看柳哥儿俏不俏?这模样这个头,和大树站一起,哎呦,真是越看越相配。”   因为已经定下来了,因此柳哥儿倒也不用避嫌,这会儿吴媒婆吹得越厉害,他越是忐忑,站都站不住了,说:“娘,我去后院劈些柴,等会儿做饭。”   柳氏知道他羞,摆摆手:“去吧!”   二伯娘见此,等着柳哥儿走了,才笑着说劈柴这活儿废力,让大树去帮忙,他个汉子,身上一把子力气。   这是想让年轻人自个相处相处。   柳氏没拒绝,二伯娘便又拍拍蒋大树的肩膀说:“好好劈,在岳家好好表现表现,表现好了,月底柳哥儿才能跟你回家。”   大家闻言笑起来。   蒋大树去了,到后院发现柳哥儿正坐在矮凳子上劈柴,大概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对方动作顿了一下,身子肉眼可见的紧绷起来。   相互推辞一般,柳哥儿才抿着嘴把斧头递给他。   说是劈柴,可那柴火就胳膊大,就这也要劈?蒋大树还以为是大腿粗呢!这会儿见那躺在地上的小柴火,整个人都哽了一下。   这种小柴火,劈起来小意思得很。   这么想着,蒋大树斧头都没怎么举起来就劈下去,可也不知道这柴火是不是成精了,硬邦邦的,这么一斧头下去,竟是都没裂开,这还不算,斧头还被弹开了。   柳哥儿就站一旁看,蒋大树多少是有些尴尬,他抬起斧头看了看,硬着头皮说:“这斧头有些钝了。”   柳哥儿:“……嗯,好久都没磨了。”   他们这边山里的树都长得小,寻常都不用劈,今儿这柴火是他和唐哥儿去远处砍回来的,大了一些,有胳膊粗,不过这种树木比较硬,劈开了才比较好烧。   “难怪。”蒋大树挠挠头道:“你会磨斧头吗?”   柳哥儿摇摇头,他手拿东西不方便,家里的刀一般都是他爹磨的,他自个没磨过。   蒋大树闻言,立马有些自豪的道:“我跟你讲,我有个堂弟,也是个哥儿,他最会磨刀了,每次磨的刀都是锃光瓦亮的,我那弟夫说他磨刀的时候,要溜得飞起,以后你要是觉得柴刀啥的不好使了,可以找他帮你磨,他最爱磨刀了。”   还从没听说过谁有这种爱好的,柳哥儿抿了抿说:“你那堂弟为什么喜欢磨刀啊?”   “不知道。”蒋大树实话说:“反正他是一高兴就想磨刀,不高兴的时候更爱磨刀,我以前跟他去割猪草,最爱抢他的镰刀用,后头他跟我娘告状,我还被我娘扇了两巴掌。”   柳哥儿笑起来:“该,谁叫你抢弟弟的东西。”   蒋大树也挠挠头跟着笑:“他家的镰刀比较利,割起猪草来都不用怎么用力,我爹和大伯虽然也经常磨,可他们的手艺没有我那堂弟好。”   聊了几句,柳哥儿倒是不怎么紧张了,他看着蒋大树,深呼了口气,然后突然把左手举起来,豁出去般,说:“我这手残了。”   蒋大树不知道他为什么来这么一句,心说他眼又不瞎,早发现了。   柳哥儿:“我很多活儿都干不了,你会不会嫌?”   蒋大树看他说完这话后又开始忐忑起来,立马道:“不嫌啊!你干不了我可以干。”   柳哥儿嘴巴动了动,揪着衣裳又很小声的说今儿他这衣裳是弟夫的。   蒋大树:“……”   这跟他说干嘛呢?   柳哥儿:“……我家很穷,我……我也不好看,今天穿了新衣裳,才……才好看了一点点。”   蒋大树原先不好意思直盯着他看,就扫了几眼,柳哥儿今儿穿的这衣裳颜色有些粉艳,他人黑,穿这么个颜色,衬得人更黑了,还不如他们初次见面时他穿的那一身,虽然旧,但起码看着顺眼。   毕竟是第二次见面,又不相熟,蒋大树原不想对他品头论足,觉得这般行为不太好,但这会儿对方这么说,什么意思他也大概懂了?就是说他今儿漂亮,都是因为穿了这新衣裳。   若是不穿新衣裳,他就不好看了,他会不会嫌弃。   于是蒋大树嘴巴很实在的道:“……这衣裳太花了,你穿起来,其实也没咋的好看。”   柳哥儿:“……”   蒋大树看柳哥儿又抿起嘴来,好像有点不高兴,心里纳闷得厉害。   又怎么了嘛?怎么突然间就不高兴了,他又解释了两句。   “真的,我没骗你,你穿这身看着真的特别黑……”   越哄人好像还越难过,蒋大树讪讪的住了嘴,他看了柳哥儿几眼,蓦然想起了白子慕。   每次白子慕一下工回来,一进院子就喊蒋小一,囔着声问他在哪,蒋小一说他在后院,他又立马的蹿后院去,然后挨着他,开始你一句我一句,想我了没,想了,有多想。   蒋大树每次听了,都觉这两人实在是腻歪。   而且那小子经常的惹他堂弟生气,可每一次只哄两句,多一句都不行,就两句,他那堂弟就又眉开眼笑起来了。   怎么到他这儿却不行了?   哎。   下次要是再来,得叫弟夫跟他来一趟,不然碰上这种事儿,他都不晓得问谁。   柳家人烹饪技巧实在有限,山里人祖祖辈辈都靠粗粮和野菜过活,平日就混在一起煮,省柴火不说,味道也会好些,毕竟有些野菜苦,要是自个煮,很难下咽,但和着粗粮炖,水多了,那苦涩味也能被冲淡些。   大家自个养的鸡,下了蛋也舍不得吃,大多都会拿去换油盐,今儿炒了五个,虽炒得不是很好,油放的不多,鸡蛋沾了锅,有些焦黑,但大家都没嫌弃。   怕不够吃,柳哥儿没怎么夹,就光吃菜,但鸡蛋炒韭菜实在是香,他没忍住,偷偷瞥了好几眼。   他自以为没人发现,可二伯娘一直看着他,见他这模样,心里酸酸涨涨,抬手给他夹了一块子鸡蛋。   柳哥儿愣了一下,急忙道谢。   二伯娘笑道:“这菜你炒的?”   柳哥儿低头道:“嗯,我……我手艺不太好。”   “哪里不好,我觉得你炒得很香,我就没吃过这么香的炒鸡蛋,以后我家小子可有福了。”   吴媒婆也跟着:“那妹子你可得好好感谢我,月底办了事可得多给我备几杯酒。”   “少不了你的。”   二伯娘这话,便是格外满意柳哥儿,柳家人也高兴,一个劲儿的招呼他们多吃菜。   晌午吃过饭,给了聘金,又说了几句,二伯娘便说要回去了。   柳氏和柳父也晓得路远,没多挽留,将人送出了门。   待得蒋家人走了,柳氏回屋同柳哥儿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高兴道:   “这蒋大树他娘,确定像外头说的好相处,虽说只见过这么一面,但我看人定是不会错的,这次是送的六礼,这蒋家啊!是看重你呢!”   话落,她看向柳哥儿:“老大,刚你和蒋家那汉子在后院都聊了啥?我瞧着你出来后好像不太高兴,可是咋的了?”   柳哥儿一五一十的交代,柳家人听完了,那面上神情似笑似愁。   蒋大树先头说的那些话——让柳哥儿找他弟磨刀,那话里意思,便是满意柳哥儿的,可后头那些话…… 第150章   唐哥儿都忍不住笑起来:“我看这哥夫,真真是个实在人。”   柳氏怕柳哥儿多想,也嘴硬道:“实在人好啊!那些个会哄人的,嘴巴甜溜溜的,多是花心,也不靠谱。”   唐哥儿:“娘说的是,他嘴甜能哄你,扭过头也能这般哄旁人,还是老实些好。”   柳哥儿也嗯了一声,又掏了几颗糖出来。   唐哥儿:“这是啥啊?”   柳哥儿说:“他塞给我的,说是糖。”   这糖外头包着红油纸,比饴糖贵多了,柳家人见都没见过。   是赵云澜送家里的谢礼,蒋大树也挺喜欢甜的,出门前摸了几颗踹兜里,路上没吃完,方才见柳哥儿好像有点生气,他脑子一热,就学白子慕哄蒋小一那样,给他塞了几颗糖。   ……   二伯娘晌午从柳家回来,直到傍晚才到家。   刚吃过晚饭,蒋小一同白子慕过来了。   毕竟关系从小铁到大,蒋小一还是很关心他这个二哥的,拉了人就问:“二哥,那柳哥儿咋的样?”   “挺好的,个头挺高,我之前去赶集,还曾见过他一面。”柳大树说。   蒋小一盯着他:“挺好?那你怎么不高兴。”   蒋大树挠挠头:“不是我不高兴,是他不高兴。”   蒋小一:“啊?他看不上你啊?”   应该不可能吧!他这二哥虽然是年纪大了一点点,但模样还是行的,加上如今又有份稳定的活儿了,这求娶的又不是大户人家的哥儿,没道理看不上啊!   “也不是,就是他今儿借他弟夫一身新衣裳穿,我瞧着不太好看,觉得他穿了黑得很,说了他就不太高兴。”蒋大树说。   蒋小一:“……”   他不高兴似乎很正常吧!   蒋大树很苦恼:“我越哄他好像还越气,弄得我都不知道该咋的办,哎。”   因为从小一起混到大,蒋小一侠肝义胆,见不得哥们难过,硬着头皮道:“二哥,你看开点,可能老实又好看的汉子,在这方面都得吃点苦。”   蒋大树眼睛一亮:“三弟,你这话着实在理啊!”   白子慕:“……”   在什么理啊?   他夫郎这话吹得过分了吧!好看的汉子需要吃爱情的苦吗?那不可能撒,看他就知道了,当初要不是靠着这么一张脸,蒋小一能追在他屁股后头跑?   这两兄弟,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听。   ……   临近年关,天气越发的冷,接连几天都下着雪。   早上刚吃过早饭,沈鸟鸟就囔着要回家了,他说他还要回去铲猪粪,家里又买多多的鸡崽子了,他不在家,父亲和大哥肯定忙不过来,他要回去拯救大哥。   赵主君看他整理好带回来的课业和毛笔,又哒哒哒的跑厨房去拿肉,说要带回去,晚上叫哥夫做红烧肉给他吃,赵主君是看得想笑又想叹气。   孩子回来了,却不留恋家,他咋的能不叹气。   赵云澜放下筷子,把他的小布兜拿过来,在里头掏了一下,把那几张纸拿出来看了看,上头都是算术题,阿拉伯数字,还有几个火柴人,赵云澜压根就看不懂,但见着好几题下头都留着空白,他铺到桌上:   “这会儿还早,你先把你哥夫布置的课业写完了,我再带你回去。”   “啊?”沈鸟鸟苦恼的问:“写完才能回家啊?”   “嗯!”   “这可真是太难了。”   纸上空着那几道题都是比较难的,有加有减,还有乘法在里头,数字又大,沈鸟鸟觉得太难了,刚写了几题他就觉得脑瓜子已经要冒烟了,但写完了才能回家,再难都得写。   他爬到凳子上,拿着毛笔开始打草稿列算式。   赵富民早就吃好了,但也没走,坐桌边看他写。看了片刻,又小声的问赵云澜,他的写的啥啊?怎么尽是画蚯蚓?是不是在玩?   赵云澜:“……”   赵云澜也搞不懂,前天沈鸟鸟写的是大字,可昨儿带回来的课业是算术题,他虽是看不懂,但想来应该不是胡闹。   正巧老管家拿了账本过来,说让赵富民掌个眼。   他留平阳镇这边照看老宅子,宅子里还有几个老人,这都是先头赵老太爷还在的时候就买回来的,他们在赵家干了大半辈子,无儿无女的,不咋的干得了活儿了,赵富民也没赶他们走,让他们住宅子里,平日就是扫扫地儿,每个月赵云澜都会让人按时把银子拿过来。   老管家都记了账,他们几个老的吃穿用度,一切花销总要给主子看过一眼。   好让主子晓得,他给的银子,都花哪儿了,有没有乱花。   赵富民翻了一下账本,毕竟好几年没有回来了,账多,他让老管家回书房把他算盘拿来。   噼噼啪啪算到一半,沈鸟鸟探过身子瞄了一眼,几个老人吃的不多,晓得是赵富民心善才养着他们,他们也不敢乱花,平日就是买点菜,再割点肉,一个月也用不了多少,数额小,沈鸟鸟扫一眼,手指头动了动,就道:   “外公,一月花了一两二钱,二月份花了六百七十文……一年下来就是十二两半吊啊!”   赵富民吃了一惊:“……你看得懂?”   大字沈鸟鸟都认了好多了,一到十的繁体字他都会:“肯定啊!”   赵富民盯着他看了一下,兀自算了半响,发现沈鸟鸟说的对了:“你咋知道是十二两半吊啊?”   “算出来呀?这个又不难,都是加法。”沈鸟鸟拍拍桌上的几张纸:   “这个才难呢!还有乘法,数字还大大的,嘴巴算都算不出来,三百多的数,手指和脚趾都没那么多,想数手指头都不得行。”   赵云澜一听他这么说,不由重视了起来,指最上面一道题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他指的那题,旁边有四个火柴人,每个火柴人上头都有个气泡,里头有字儿。   沈鸟鸟胖嘟嘟的手指指着火柴人,说:“小红说,他上次去大大客栈吃饭,一顿要花一百文。”   “小绿问大大客栈的菜好不好吃,小红说好吃,就是死贵死贵,小绿就说,那他也去,他想带小紫和小黄还有小青一起。”   “小青问,那一个人要花一百文,他们四个,要花多少呢?”   “小紫说,听说大大客栈有优惠,超过但包含一百文,就可以每人优惠十一文。”   “小青很苦恼,不知道要去多少银子,他说,想让纸张前的小朋友动动聪明的小脑袋,再动动勤快的小手,帮他算一下。”   赵云澜:“……”   赵富民:“……”   赵主君:“……”   纸上那圆框框里就写了几个小字,怎么他们家鸟鸟说了这么一大串啊?   而且……他怎么知道小青很苦恼?哪里看出来的?   赵主君盯着那几个火柴人看了半响,都是一模一样:“你怎么知道这个叫小红,这个叫小青?”   沈鸟鸟义正言辞:“鸟鸟乱猜的,呵呵呵。”   赵主君噎了一下,看他笑得高兴,嘎吱嘎吱的,没忍住,也跟着笑了。   赵云澜唇角微勾:“……那你算出来了吗?”   沈鸟鸟点头道:“算出来了。”他指着算出来的答案:“鸟鸟算出来在这里。”   赵云澜问了一嘴,拿过算盘一算,发现算对了。   这题是孩子方才算出来的,没用到算盘,可那么大的数,没算盘咋的算出来?   沈鸟鸟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说:“我列算式呀,一个人一百,四个就乘以四,再减去十一乘以四,就可以了,不用算盘。”   这可就厉害了。   虽然看不懂,但赵云澜和赵富民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出震惊来。   赵云澜看着沈鸟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道:“鸟鸟。”   沈鸟鸟仰着脑瓜子:“嗯?”   “你被你哥夫吊茅房里过吗?”赵云澜话一出口,赵主君和赵富民一怔,都没反应过来。   吊哪里?   吊茅房?   这……这开玩笑的吧!   刚这么想,他们就听沈鸟鸟‘嗯’了一声举着三根手指头儿,说:“被吊过啊!吊了三次呢!”   赵云澜看他伸着胖乎乎的三根手指头,莫名的有点想笑:“小三也挨过吗?”   “肯定啊!”沈鸟鸟奶呼呼说:“小三哥哥挨得最多,小二哥哥也挨了一次,但小二哥哥身子不好,哥夫怕臭晕他,就把他吊在堂屋里面。”   “鸟鸟和小三哥哥壮壮,哥夫就把鸟鸟和小三哥哥吊茅房里,茅房黑黑的,他还把关门起来,然后在外面讲鬼故事,我们都吓尿了,晚上洗澡都没有裤子穿,大哥有次生气了,还打了哥夫一拳头,叫他下次不要这样做多。”   赵云澜听到这儿,暗想蒋小一果然是疼孩子,也靠谱些……   沈鸟鸟出声打断他的思绪:“大哥说了,下次要吊我们的话,就给我们脱裤子先,光着屁股吊。”   赵云澜:“……”   他收回方才的想法。   赵主君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谁把孩子吊茅房里的,这太狠了点:“你们是不是犯大错了?”   沈鸟鸟闻言小眉头拧了起来:“应该也没有啊!我和小二哥哥,小三哥哥都乖乖,我们会自己吃饭,还会干活,也听话了,不犯错,小外公,我跟你讲,哥夫有时候很奇怪。”   赵主君被他这话勾起了疑惑:“怎么奇怪?”   “哥夫说,小朋友要诚实,要讲信用,不能说谎骗人,可有一次大哥挑花生,说晚上炒花生吃,他挑了一盘放在桌子上,后头哥夫不小心挨掉了,花生洒地上多多的。”   “大哥很生气,问谁干的,我和小三哥哥告诉大哥是哥夫干的,哥夫又说我们胡说八道,后头他生气了,说我们是团伙,是自己人,自己人不能捅自己人刀子,哥夫说我们不讲道义,不知道掩护老大还出卖老大,就打了我们的屁股,还把我们吊茅房里。”   沈鸟鸟一脸苦恼:“可是,鸟鸟都搞不懂了,哥夫明明说,小朋友要诚实,我们诚实了,他还要打我们屁股,哥夫真的是太奇怪了呢。”   赵云澜:“……”   赵主君:“……”   赵富民:“……”   三人表情难言,无语了大半响,这白子慕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沈鸟鸟还没写完,题目越往后越难,赵云澜让他回书房里写。   等人走了,赵富民抹了把脸才道:“昨儿你回来得晚,我也没同你说,我派人去查了这蒋家一番。”   蒋家的事可谓是人尽皆知,好查得很。   赵云澜不太赞同他这么做,可也晓得他是担忧,若是不知根知底,怎么走动?怎么再让孩子回去?   赵云澜道:“可是查出了什么?” 第151章   查出了什么,赵富民昨天已经说了一通,这会儿即使再听,赵主君依旧还是忍不住叹道:   “小二他们这个父亲……真真是命不好,摊上这么个人,还好小二他们懂事些,不过这两娃子也可怜,难怪前儿来,一个老是流鼻涕,一个又老是咳,我还想着,咋的咱家鸟鸟搁他们家吃胖了,小二小三却比得咱鸟鸟还瘦,如今想来,恐怕是身子骨不好,一般从娘胎带出来的毛病,很难治。”   蒋小二上次来,走路慢吞吞,赵富民不晓得他有病,还觉得这娃儿好极了,不慌不躁,是个好苗子。   后头才晓得,这娃儿是身子弱。   蒋小三脑子还出了问题,不过他到底是年纪小,说话做事啥的,自是跟着大人不一样。   那天他来的时候,赵富民也看不出什么森*晚*整*理来,下面人回来禀报时说蒋小三傻的时候,赵富民和赵主君都不信,那人说村里人都是这么说的。   蒋小三傻,但不是傻得透透的,就是有些事儿反应迟钝,以前没人跟他玩儿的时候,他经常自个一个人跟着蚂蚁玩,自言自语的,中邪一样,如此,可不就是傻的。   后头白子慕来了,他有人陪了,倒是没再跟着蚂蚁玩,看着跟正常的孩子也差不多。   赵主君听完了,心头都不是滋味,想着这么好的娃儿,咋的就是个傻的呢!命苦的哟。   这会儿他叹着气:“他们那大哥,到底是心性好,还跟着他父亲一起照顾两弟弟,婚姻大事儿都被耽误了,还好最后寻了白小子这么个夫婿,不然怕是真如外头说的那般,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赵云澜抿紧了嘴巴没说话。   怪不得昨儿在蒋家呆了那么久,却不见家里另外个主人,也不见蒋小一和蒋小二他们提什么娘亲或爹爹,也没见着屋檐下挂着旁的衣裳。   他以为蒋小一他们那娘已经去世了,可后头去了大房那边,又听大伯娘说什么小二小三被送回来,他又觉得这话很奇怪,但头次上门,他虽是好奇,却也不好东问西问,这会儿算是晓得了。   赵云澜原先觉得自己命运不济,可这会儿有蒋父做对比……   那真是没有最惨,只有更惨,想起蒋小一三兄弟,不由的也有些怜爱。   不过还好蒋父是个好的,要是换了旁的汉子,没准的因着怨恨黄秀莲,还会把气撒孩子身子也说不定。   蒋小二和蒋小三是蒋小一带大的,性子活泼开朗,性子半点不阴郁,不像缺爱的,可蒋小一呢?   在黄秀莲明晃晃的偏爱下,他还能长这样,可见蒋父平日有多关照他了,也许他一个人,就给了蒋小一双倍的爱意,因此即使黄秀莲不爱他,他照旧能乐呵呵。   赵云澜不由又想到前儿那人来送鸡崽子,蒋父晓得他不懂,还体贴的叮嘱他,不要抓着箩筐,不然会被小木刺刺道。   这汉子……   赵云澜指尖微动,没再深想。   赵富民算完账,又同管家说了些话,让他们以后过日子不用省,几个老人家,有时一个月才花了几百文,那么想来平时肉都没咋的买。   他们在赵家伺候了大半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生意虽然不太景气,但养几个人还是养得起的。   挥手让管家下去,赵富民喝了口热茶,才又说道:“沈正阳派人过来寻白子慕了。”   他虽是不怎么管生意上的事儿了,但沈正阳什么动向,他一直派人暗中盯着,沈家一有个风吹草动,他立马的就能懂。   赵云澜眼睛微眯:“派了谁?”   赵富民道:“邹昌,这人你可能不认得,不过他有个兄弟叫邹盛,此人先头是云来客栈的掌柜,邹昌来了后,大概是同邹盛说了这事儿,邹盛前儿寻了过去,不过他找的不是白子慕,而是蒋哥儿。”   “原来是他。”赵云澜瞬间就放心了。   白子慕这人,一看就是不好惹的,前儿回府路上,路过云来客栈外头,沈鸟鸟还指了一下,说咦,这客栈怎么不开门呀?   赵云澜问了一嘴,沈鸟鸟说:   “这客栈鸟鸟去过,先头我和大哥他们去这客栈里吃饭,里面的掌柜还骂我们。后面那掌柜又跑去找哥夫,然后和哥夫吵了起来,哥夫怼得他要气晕了。”   “哥夫说,那个老爷爷是老禽兽,还让我和二哥哥三哥哥注意他,他要是欺负我们,就告诉哥夫,哥夫说他就去给老禽兽套麻袋,为我们报仇。”   白子慕前儿同三个小家伙说话,说到了几个村里的,要是关系好,他便来一句唐家的爷爷,关系不太好,他就喊林老头,要是惹过他,像陆家老汉,他便直呼人老东西,这会儿叫邹掌柜老禽兽,那么想来是对人不喜得很。   蒋小一一看就是个护短的,邹盛去寻他有什么用。   赵富民道:“上次蒋哥儿没同意,但邹昌肯定不会就此放弃,你今儿去,便同白子慕说说,能不能同我们合作,这事儿不能拖,不然沈家怕是要钻空子。”   赵云澜知道事情缓急:“我晓得了。”   先头他同着沈家对抗,想的不过是为着帮赵云峰报仇,他不能要了沈正阳的命,也不能让官府翻案还他一个公道,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出口恶气。   那会儿能不管不顾,但如今,却是多了顾忌。   生意真的不能全倒了,不然……孩子怎么办?   一声爹爹,就是一生的责任。   虽说现在孩子是他的软肋,可却也是他的铠甲,孩子寻回来了,但他却还小,羽翼未满,是需要他养活的时候,所以生意绝不能被沈家搞垮了。   中午雪停了,赵云澜才带着沈鸟鸟往城门走。   沈鸟鸟不想坐马车,昨儿回来颠得他屁股疼,两人一路走回去。   沈鸟鸟经常跟着蒋小一来出摊,这路走多了倒也不觉得远。   赵云澜随他,孩子多动动也是好,动得多了,饭才能多吃,个头才能长。   下了官道,前头路旁有个妇人在捆柴火,先头应该是在路边上砍,不过大概是那地儿太斜了不方便拾整,砍柴火的时候全扔到了路边上,这会正在捆。   沈鸟鸟背着小背篓,里头还装着四斤肉,见了人,他还过去打招呼:“婶婶,砍了这么多柴啊?”   那妇人愣了一下,而后笑起来:“是啊!你去哪儿回来?”看见他小背篓里的装的几串糖葫芦,还有露出来的一小边油纸包着的肉,又道:“跟爹爹去镇上买肉了?”   “嗯!正准备回家。”沈鸟鸟说:“这么多柴,够烧好几天了。”   “哎呦,哪里能烧好几天,家里还养了猪呢!”   “这样啊,那真烧不得久咧,煮猪饭最废柴火了。”   那老妇深以为然:“可不是。”   赵云澜都看呆了,等着走远了,他问沈鸟鸟:“方才那人你认识吗?”他没见过。   沈鸟鸟一脸认真:“不认识啊!”   赵云澜:“……不认识那你怎么打招呼?”语气那么熟稔,还聊得那么起劲,搞得他还以为是村里的。   沈鸟鸟很认真道:“哥夫说,见人要打招呼,要礼貌,礼貌的孩子有人爱,不认识,打招呼了就认识了嘛!”   赵云澜:“……”   他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这孩子真真是胆大了,脸皮也厚得超出他想象。   他盯着沈鸟鸟的黑黝黝的脑瓜子,不禁摇头失笑。   大后天就是年了,一进村赵云澜就发现了,村里热闹了很多。   养猪的,这时候卖,价格最是高,周边屠夫来了好几个,那猪被抓进猪笼里的时候,一个劲儿的嘶吼,村里到处都是猪叫声。   路过叔公家外头,沈鸟鸟一瞥,正巧的看见蒋小一带着蒋小二和蒋小三在叔公家的院子里头。   “大哥。”他拉着赵云澜冲过去,而后直接扑到蒋小一身上。   蒋小一笑道:“回来了。”   “嗯!”沈鸟鸟问:“大哥,你们来叔公家干嘛呀?”   “叔公家今天杀猪,我来买一些。”蒋小一说完,沈鸟鸟就蹦起来,眼睛亮晶晶的道:   “哦,好巧好巧,鸟鸟今天也带肉回来了,鸟鸟跟大哥心有灵犀。”   蒋小一开口笑道:“是了是了。”   蒋小二和蒋小三围了过来:“弟弟,你带了什么肉?”   沈鸟鸟把小背篓放下来,在里头掏啊掏,然后指给他们看,似乎怕别人听见一样,他小小声,说秘密一样:   “是五花肉,这五花好不好?有瘦肉多多,回去等哥夫回来,让他给我们做红烧肉吃,二哥三哥,你们高不高兴。”   蒋小二和蒋小三异口同声:“高兴。”   后院大概是要抓猪了,那猪叫得厉害,蒋小一也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农家院子都宽敞,晓得叔公家今儿杀猪,院子里人多,都是来买肉的,自赵云澜进来后,大家便偷偷的瞄他,本来唠嗑唠得起劲,见他斯斯文文,冷冷清清,跟个读书人似的,大家下意识都放轻了声。   叔奶奶过来了,紧张道:“小一,这是……”   上次沈鸟鸟栽水沟里,是叔公抱他出来的,赵云澜前儿来的时候,带的礼多,蒋小一想了想,也给叔公家送了一些过来。   但那会儿赵云澜在看几个小家伙玩游戏,没跟他一起来,这会儿叔公一家子他谁也不认识,蒋小一又给他们相互介绍一番。   叔公家养的猪大,快三百斤左右,被几个年轻汉子拉出来的时候,那叫声几乎震天响。   蒋小一摸了下蒋小三的头:“你乖,回家拿点薯片来。”   蒋小三脑子转不快,但轮腿功,那还是相当了得的,光看以前张大宝想堵他、欺负他,但少有得手这一事儿就看得出来了。   他‘咻’的往门口跑,没一会儿杠着一麻袋又‘咻’的跑回来。   然后村里人就见他们五个,坐在屋檐下,一边咔呲咔呲的吃着薯片,一边看热闹一样,看着村里人杀猪。   薯片又脆又好吃,蒋小一很喜欢,大抵哥儿口味都相似,赵云澜也觉不错得紧,比府上做的干巴巴的点心要好得多。   晓得赵云澜是鸟鸟他爹,大家见他同叔奶奶说话挺客气的,有几个平日关系好的,蒋小一叫了两声,大家也不怕了,坐过去,跟着吃了点薯片,第一口先是诧异,说味道好,咋做的啊,真是香,夸了又夸,然后才开始唠旁的。   “前儿我看见李家姑娘出来了,哎,大冬天的,她那娃儿就穿了两件衣裳,瘦巴巴的没个人样。”   “你在哪儿看见的?我都不咋的看见她,她平日都不怎么到村里逛。”   说了李家姑娘,又说哪家哪家前儿卖了猪,不得了哦那猪。   咋的不得了。   因为那猪看起来小小的,没想到一称,竟有一百来斤。   这有啥大惊小怪的,你们是没见钱家那头,造孽啊!浑身上下就一把骨头,要是卖得晚一点,那猪怕是都得饿死了。   这不正常?钱家人都是一把懒骨头,天儿冷后,除了摘菜,你们见他们一家子出过门??   提起钱家,有人拍着腿,直接笑起来:“上次不是连着落了好几天的雪么,那钱家的几天都不出来,大门一直关着,又静悄悄的,也不见他们出们挑水摘菜,不晓得谁跑村长家去,说出大事了,钱家人死屋里了,都臭了,让村长赶紧过去瞧瞧。”   说到这里大家都笑起来,蒋小一不懂,还问然后呢?真出事儿了?他确实是大半个月都没见着钱家人了,可也没见办席啊!   要是办了,乡里乡亲的,不可能不叫他去帮忙。   有人道:“死啥死,那家人就是懒,落了雪嫌冷不愿出门,钱老婆子蒸了两大锅糙馒头搁床上,饭都不煮了,饿了就啃馒头,夜壶又搁屋里,尿满了都不肯多跑几步倒茅房里,直接泼院子里头。”   “你黄阿叔去挑水做饭,路过他们家外头,见着他家静悄悄,屋里又没冒烟,又闻着有些臭,当场就跑去找村长了。”   “结果村长破开大门进到钱家老二屋里头,人正睡得呼呼响。”   村长是气得不行,揪着钱家老二的耳朵,问他方才敲门听见没有?   钱家老二说没听见,睡迷糊了。   其他屋里有女眷,村长不好去看,便问钱老二,他爹娘和大哥大嫂还在不?   钱老二说都热乎着呢!还没凉。   村长闻言就想招呼大家走了,钱老二还伸手叫住他,村长以为有啥事儿,回过头来,就见钱老二指了指床边的夜壶,说满了,既然要走,那能不能顺手帮他拿出去倒一下,再去后院看看猪,饿死了没?今儿都没听见它叫,他怪担忧的。   “你们是不晓得,当时村长脸那个黑啊!跟过家那个用了十年的老锅底似的,钱家老二直接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那天我跟着去了,后头一路笑着回来。”   村里八卦多,一头猪一点破事儿都能说上半天,冬日里没啥忙,就靠这些闲话打发时间。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小山村上百户人家,也啥子人都有,钱家这个不足为奇。   蒋小一和赵云澜听完也忍住笑了起来,他们两不怎么插话,但听她们你一嘴我一嘴的说,倒也听得津津有味,一点都不觉得无聊。   今儿叫的汉子都是杀猪的一把好手,虽是不比屠夫,但刮起毛来溜得飞起,猪养得久了,皮硬,即使开水烫过都不太好刮,有些地方得反复的浇热水,那毛儿才能刮得下来。 第152章   过年屠夫最是忙,今儿张屠夫去别的村杀猪了,叔奶奶叫来帮忙的,都是村里的汉子。   大家在院子里杀完,叔公不知去哪找了两芭蕉叶铺在地上,汉子们把杀好的猪抬到芭蕉叶上,便要开始开肚了。   猪肝大肠啥的,掏出来全放桶里,这个得叔公家自己处理,肚子掏干净了,又开始切块。   大家不坐了,开始排队,想买哪儿就指,让汉子们帮着切,叔公拿了个称在旁边。   因着这猪肥,肉也好,皮下肥肉能有拇指那么厚,价格同着镇上人家猪肉摊子卖的一样,虽是如此,大家也乐意来买,毕竟就在村里,跑两腿就行,去镇上,来回几公里,一样的价,白跑那么远干啥。   大家都是尽量挑肥的买,毕竟寻常不咋的能吃肉,一年到头也就能吃那么五六次,寻常是见了大肥肉腿都抖,农家人干活重,平日肚里没油,大家就爱吃点肥的。   排骨这些没什么人买,毕竟骨头压秤,又不能吃,蒋小一问一旁的叔奶奶:“奶奶,这排骨您怎么卖?”   这玩意儿有骨头,上头又多是瘦肉,叔奶奶说:“七文钱一斤,你要几斤啊?”   这个价跟镇上卖的一样,想来叔奶奶一家早打听好了,蒋小一兜里鼓,说话就硬气了:“我全要。”   “啊?”不说叔奶奶,周边人都怔住了,咋的买这么多,虽说七文一斤是比旁的肉便宜,可那两扇排骨怎么的也得有三十来斤,得多少银子?   不过转念一想,这蒋家做了生意,赚了钱……再看赵云澜,这人前儿来了一次,今儿又来,家里要是不备着些肉,人来了拿啥子招待,总不能就炒两菜。   家里人多,顿顿都要吃,三十几排骨都不够造几顿,昨儿蒋小一就同白子慕说了,今儿叔公家杀猪他会来买,问他要买啥子肉。   上次叔公家办白事,白子慕去帮过忙,上茅房的时候在后院见过叔公家的那头猪,大概是叔奶奶那两儿媳喂得勤,那猪委实是胖得厉害,如此肉怕是也肥,他便说要猪蹄子,还有猪头,别的肉就不要了。   因此买完了排骨,猪头猪蹄蒋小一也让叔公给他称。   因为要得多,叔公还给抹了个零头。   猪大肠、猪肝啥的蒋小一没要,方才他瞄了一眼,那猪大肠实在是太肥了,肠子里头怕是也有不少油。   猪肠外头的油还能剥下来煎了,可里头的猪肠油有味儿,吃了味道不好,但丢了又浪费,那还不如不买。   三个小家伙见买了这么多肉,都要飘了,激动得直攥小拳头,然后围着蒋小一开心得转圈圈。   蒋小一拿了背篓装,给了银子才同着赵云澜回去。   满满当当的一背篓肉,太多了都装不完,那猪头还是赵云澜拿了芭蕉叶包起来帮忙抱回去的,大家瞧着是羡慕得厉害。   “买这么多肉,这几个月蒋家怕是没少赚啊!”   “肯定的,你看蒋家大房就懂了,先头蒋老大摔了腿,我听说去安仁堂治了几天,就花了好几两银子,后来家里没了银子,还是大丫回娘家借的。可是前儿大树他娘去买礼,哎呦,你们是没看见,那真是装了一车,买东西那银子哪来啊!肯定是从蒋小一那儿来的,要是生意不赚,他能给大树他们发那么高的工钱。”   “可不是,不过鸟鸟他爹干啥的?我看他穿着不错啊!”   “应该是大户人家的,我前儿看见他坐马车送鸟鸟回来。”   “嚯,那可不得了,没想鸟鸟他家那么有钱,这下蒋家怕是能得不少好。”   “瞧你这话酸的,得了好那也是应该,当初要不是白小子把他带回来,鸟鸟能不能活到今儿都不晓得呢!要我说,还是这娃子有心,你们看丘翠翠,哎,我都不晓得该咋的说,蒋安养了他十几年啊!你们看,她走了后,有回来看蒋安一眼吗?”   别说一眼,半眼都没有。   前儿有人晓得鸟鸟被家里人找到了,没见着他回来,林家婆娘先头同蒋父不对付,之前她想给陆家汉子说亲,结果亲没说成,被蒋父用竹扫把扫了出来,身上火辣辣了两天才好,她不喜蒋父,自是不愿见得他好。   见沈鸟鸟前天没回来,她去人家屋里烤火,扭头就同人说蒋父活该。   “先头养了个白眼狼,还不知教训,白小子把抱人回来养,他竟也不反对,现在好了吧!养了人几个月,把人养得白白胖胖的,人找着父母了,还不是直接走了。”   “你们说,他们蒋家把那娃养成那样子,怕是没少给他吃的,我听蒋小三那傻子同大石说,他家天天的都是白米饭,不说肉,就是这饭,那娃子怕是这几个月都吃去了不少。”   “如今人走了,可真是活该,那么多米饭,真真是白瞎咯。”   当时没什么人附和,毕竟她们以前走出去,只要沈鸟鸟一见着她们,都会乖乖的打招呼,现在人都走了,她们挺不舍的,哪里肯同林家的说这种闲。   可沈鸟鸟后头回来了,大家就都知道了,这娃儿,和丘翠翠不一样。   丘翠翠老大一个人了,却是不比个娃子懂事儿。   人蒋家养沈鸟鸟才养了大半年,可这娃子都念着。   丘翠翠呢?她在蒋家住了十来年,养条狗,都比养她好,毕竟狗还能看个家,丘翠翠能干啥。   沈鸟鸟坐着马车回来,回来当天下午还跟着白子慕去干活儿,大家见此,就知道了,这沈鸟鸟,蒋家没白养。   不过……   “鸟鸟他爹看着脸色冷了些,像个不好说话的,但方才同他聊了那么两句,我看他态度也挺好的!”   “可不是,蒋小一跟他说话一点都不怕的。”   “不过他们咋的怎么老是往蒋家跑?大前儿来了,今儿又来。”   前天带了礼来,尚且可以说是道谢,那今儿是为啥子?   “还能咋的,你刚没见沈鸟鸟缠蒋小一那股劲儿啊?还有小二小三,天天跟他一起玩,你见他们三个吵过架?”   “那还真是没有。”   “那不就是了,旁人家的亲兄弟怕是都不能像他们相处得这么好,我家那两娃子,还隔三差五的就打一架呢!沈鸟鸟和蒋家那三兄弟混得好,即使找着家了,怕是也不愿走,他家里人要是疼他,能把他拘家里不让他回来?”   “这么说也是,不过怎么只见着鸟鸟他爹跟着他来,他父亲咋的都没来?”   “谁晓得,估摸着是做生意忙,我听人说,那些个老爷,天天的挨应酬呢!”   “难怪了,之前去镇上卖菜,总见着那些个老爷说谁谁请他去客栈吃饭,人做生意的,估摸着也是见天的忙。”   ……   肉买得多,不过天气冷不怕臭,小块肉留个四五天的都行。   要是夏天,只一宿就能臭了,农家人保存肉的法子多,要么挂房梁上做腊肉,要么炒了放油罐子里保存,这种做法,村里人一般叫臊子。   这种肉可以保存好几个月都不会坏,平日煮菜放个一两块,菜也能沾个肉味。   除了这两法子,还有拿盐腌,不过盐贵,而且盐放得不多,那肉照样也得臭,可放多了肉又会咸,因此村里人家一般都是做臊子。   猪头大,蒋小一怕留久了里头会臭,便想烤了火仔细把毛烧了,洗干净劈了它。   猪头方才杀的时候,刮得不怎么干净,猪耳朵里的毛是一根都没有刮到,还有鼻子里的,这些地方窄,不好拿刀刮,只能用火烧。   蒋父忙着熬牛油,另一个灶台上头又煮着饭,蒋小一只能自个做。   三个小家伙跑外头摘猪菜去了。   赵云澜跟着蒋小一忙。   相处了两天,蒋小一觉得他已经是自己人了,于是指挥起人来溜得很。   两人在路外头搬了几块石头,在院子里搭了个灶台,蒋小一抱柴火,又叫赵云澜去拿点松叶来,再顺道的把铁钳子拿来。   生了火,铁签钳子架在灶上,猪头再搁上头,烧得哔哩吧啦响,猪皮被烤得发出一阵香味。   蒋小一突然舔了下嘴巴,说:“赵叔,你要吃烤肉吗?”   赵云澜抬眼看他:“什么烤肉。”   “就是放火里烤的肉。”蒋小一道:“先头夫君给我烤过,可香了,我烤点给你尝尝。”   明明是他自个想吃,赵云澜好笑道:“也行。”   “那你看着猪头,时不时给它翻一下。”   “嗯。”   蒋小一放心的蹿回了厨房,不过今儿买的肉都不太适合拿来烤。   蒋父就见他一下翻翻排骨,一下又看看猪蹄,纳闷道:“你干嘛呢?”   “我找点肉。”排骨上的肉瘦,可要是切下来拿去烤了,这排骨就只剩骨头了,再拿来做糖醋排骨,怕是不好吃。   蒋父都不用问,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说:“碗柜里头好像有一块。”   蒋小一一看,是块五花。   五花好啊!肥瘦相间,烤了最香。   蒋小一立马拿了洗,而后又切了片,家里时常的要做螺,上次白子慕特意去大伯家后面砍了半根竹子回来,没用完,蒋父还贴心的帮他削了好些竹签,蒋小一串好了,又在碗里倒了好些香料。   这猪都是吃素大的,肉质紧实又很香,烤起来,外头焦黄,瘦肉也不老,再撒点孜然料……   两个哥儿蹲在灶台边,吃得喷香,一点都不觉得腻。   赵云澜吃得美,但也没忘了活儿:“猪头烤好了吗?”   “还没好。”蒋小一说:“吃完了我们再忙。”   赵云澜点点头:“也行。”   蒋小一自个就吃了两斤,但他方才烤好了,也拿了几串去给蒋父和二伯他们,剩下的,便都是赵云澜在吃。   一边吃肉一边烤火,那真是惬意得很,吃完了,两人还有些意犹未尽。   不过没有肉了,也只得作罢。   因为是烤的五花,孩子不晓得啥时候回来,凉了油,吃了怕是会闹肚子,因此他们也没给三个小家伙留。   猪耳朵里头火烤不到,把铁钳子烧红了,再插耳朵里去,如此才能把里头的猪毛给烧掉。   猪头皮给烧得黑不溜秋,得热了水,拿刀使劲刮才能洗得干净。   一个负责打热水,一个负责刮,忙了半时辰,猪头才勉强洗干净。   但这还不算完,猪皮要剃出来,剩下的猪头骨也得砍了小块留着,下次要炖着吃的时候也方便。   不过猪头很硬,因为是养了一年的老肉猪了,拿刀都不好砍,蒋小一跑后院找斧头,刚吃了肉,再劈起猪头来,那劲儿就大了,一斧头下去,猪头直接裂成了两半。   蒋父本来想出来帮忙,但一见那裂成两半的猪头,他看了蒋小一一眼,感觉头皮有些紧,默默的转身回了厨房。   猪脑都被砍中了,村里人都说吃啥补啥,蒋小一立马丢了斧头想去找碗,没想赵云澜已经把碗端了过来。   猪脑不算得大,也就装了大半碗。   蒋小一见那猪脑白花花的,还戳了戳,发现挺软的,笑道:“这猪脑子也不知道好不好吃,今晚叫夫君炖了给小三和鸟鸟吃。”   赵云澜觉得少,两个吃怕是不够:“给小三自个吃就行了。”   “鸟鸟也得补,夫君说,他们两个是家里的重点关照对象。”蒋小一说:“多补补,两个孩子没准就能变聪明了。”   赵云澜:“……”   想到沈鸟鸟那个样,赵云澜也不反对了。   沈鸟鸟有时候看着确实不像是很聪明的样子,总是被白子慕和蒋小一驴得团团转,和蒋小三,那真是半斤对八两,好一对弱智。   三个娃子,也就蒋小二好一些。   猪头砍完了,蒋小一才又忙着做午饭。 第153章   赵云澜见他要去煮饭,便道:“不去叔奶奶家吃吗?”   “哎呦。”蒋小一一拍脑袋:“差点忘记了。”   今儿叔奶奶家杀了猪,回来时叔奶奶叮嘱蒋小一,让他晌午和父亲带几个弟弟过去吃杀猪饭,赵云澜住蒋家,叔奶奶怕他不好意思来,还特意单独同赵云澜说,让他也来。   村里人过年,杀猪的时候,都会叫上亲戚朋友来家里吃一顿,今儿你来我家,明儿我去你家,有来有往的。   后院那头猪才百来多斤,蒋小一不打算杀,想着再养几个月,如此,定是不能叫叔奶奶一家过来吃杀猪饭了,可今儿人叫了,两家关系又亲厚,也不能不去。   往年大房去的时候,都会带块腊肉,和几个鸡蛋。   想到此,蒋小一装了十来个蛋,一斤糖,就当是年礼,这杀猪饭也不算是白吃。   赵云澜同着他们一起。   这会儿都没到晌午,但猪杀得早,叫来帮忙的汉子等会儿还要去帮别人家杀,所以饭得做得快。   好的猪肉都卖了,叔奶奶家留的不多,村里的杀猪饭一般都是拿下水做。   蒋小一到的时候,大伯娘和张大丫几人正在厨房里头帮忙。   院子里摆了好几桌,叔奶奶见着人都来了,招呼他们赶紧吃,不然外头风大,饭菜该凉了。   时间赶,做的菜都简单,萝卜炖猪肺,肉片炖笋干,还有蒜苗炒猪肝,还有一炒白菜,是拿了肥肉炒的,油汪汪,四个菜,还有肉,这在乡野人家,算得上丰盛。   饭是糙米饭,赵云澜吃不习惯,只吃了半碗,叔奶奶家不富裕,蒋小一也不敢多吃,吃了一碗感觉肚子里还空空荡荡,他感觉他还能再炫两碗,不过旁人都是吃一两碗的就歇了,他到底是不好意思,吃完最后一口就放了碗筷。   蒋小二和蒋小三不挑食,以前要是哪顿能有糙米饭吃,那都是顶顶好,毕竟这玩意儿再糙,那也比野菜好,虽说这几个月都是吃的白米饭,但他们两就不是那种一过上好日子就矫情的,这会儿糙米饭依旧吃得香。   沈鸟鸟大概是第一次吃,瞧着似乎还挺喜欢,三个小家伙吃完了还想去打,蒋小一见旁边的大铁锅里没多少饭了,刚大概是忙不赢,灶台也不够使,就煮了一锅饭,厨房里头还蒸着一锅,但叔公家几个伯伯明显是没吃饱,等会儿他们还要给人杀猪,等不了,蒋小一就没让他们去打。   叔奶奶见赵云澜吃得少,知道他是吃不惯,也没说旁的,人能来那就是给面子了,不用强求人一定要多吃。   又聊了一会儿,帮忙把碗筷洗好,大家才回去。   这一顿没吃饱,回家晌午自是还要做一顿吃的。   蒋小一又去后院忙了一会儿,才进厨房去做饭。   排骨多,他想了想,中午那就做排骨炖萝卜,再沾酱料吃,味道不错得很。   三个小家伙本来没吃饱,以为要饿肚子了,见蒋小一又煮了饭,他们立马又高高兴兴   菜做好,蒋小三想帮忙拿碗给蒋小一盛饭,可一开碗柜,他整个人就怔了:“咦,五花肉呢?”   蒋父刚洗完香菜,闻言看着他:“什么五花肉?”   蒋小三指着沈鸟鸟说:“就是弟弟拿回来的五花肉啊!”   蒋小一听见了,盛菜的动作都顿了一下:“那是鸟鸟拿回来的?”他以为是夫君买的呢!   蒋父也噎住了,方才他们一行人一起从叔公家回来,因此见着蒋小三把肉放碗柜里头的时候,他便以为那五花肉是在叔公家买的。   “是啊!”蒋小三不死心,还把小脑瓜子伸到碗柜里头看了看,没有见着,他又趴到地上,以为掉碗柜底下了,可下头连根毛都没有:“真的不见了,怎么回事呢?小三明明都放盘里了呀。”   沈鸟鸟也跟着找了一圈,碗柜都要被他翻遍了,也没见着肉,他顿时如遭雷劈,眼睛泪汪汪:   “不见了?完蛋了,那晚上拿什么做红烧肉??鸟鸟的五花啊!你去哪里了?”   蒋小二和蒋小三也很难过:“大哥,五花肉去哪里了?”   蒋小一和赵云澜对视了一眼,面色隐隐开裂,默契的没有说话。   去哪里了?再晚回来一点,可能会在茅房里。   可孩子不能不森*晚*整*理安慰。   蒋小一驴起弟弟来,那是得心应手,张口就来:“应该是被山里的野猫给叼走了。”   他不敢说实话。   毕竟实话实在是太伤人了。   拿了他们的五花肉去做烤肉也就算了,烤了还不留两块给他们吃,蒋小一都怕实话说了,三个小家伙心肝会当场裂开。   蒋小二扭头往外头看了看,疑惑道:“真的吗?,可是怎么以前都没有夜猫蹿家里来,今天却有了呢?”   而且,猫猫可怕人了,以前路上他碰过一只,那猫一见着他,就蹿得飞快,他还没来得及喊人,那猫猫一眨眼之间就不见了。   父亲一直在厨房里干活,它怎么可能会进来?蒋小二虽是想不通,但他觉得大哥不可能会骗他。   他如今六岁了,长了点脑子,没以前那么好糊弄了,蒋小一神情很是认真:“嗯!”   村里确实是有野猫的,以前村里人家总会养些猫来看管粮仓,有时谷子成熟了,怕地里老鼠闹得厉害吃了庄稼,大家也会把猫带到地里去。   不过这猫绑了又抓不到老鼠,不绑的话,大了就老是往外头跑,半天都不着家,如此这般,老鼠也抓不了多少,渐渐的大家就不养了。   先头养的那些蹿山里去,繁殖了一代又一代,要是山里找不着吃的,偶尔它们也会蹿到村里来寻吃。   蒋小三也听人说过,说家里挂房梁上的腊肉没绑好,被猫叼了去,他是信以为真,抹着眼泪说:“偷肉肉,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偷了我们的肉,还不跟我们说一声,小三要告诉哥夫,让哥夫收拾它,呜呜呜……”   蒋小二捏紧了拳头:“对,告诉哥夫,告诉哥夫。”   沈鸟鸟气得鼻孔粗大:“跟哥夫说,让哥夫打它一顿。”   他们觉得蒋父太温柔了,不怎么厉害,大哥虽是厉害一点,但野猫跑得很快,大哥估计抓不住它。   哥夫最厉害,告诉哥夫,哥夫一定能帮他们收拾野猫。   他们心里憋了火,吃完午饭玩了一会儿,他们就往村口跑,蹲在哪里等白子慕。   路上见了人,大家问他们干嘛去?   他们说等哥夫,说家里进野猫了,这只野猫会偷肉肉,还相当好心的提醒村里人,说让她们也小心一点,不然家里的肉恐怕也要出事儿了。   赵云澜:“……”   赵云澜跟在后头,闻言面上隐隐有些臊。   外头寒风呼啸,赵云澜怕他们冷,想劝他们回家,他们死活都不愿。   “小三要在这里等哥夫。”   “对,等哥夫,让哥夫收拾野猫,它偷鸟鸟的五花肉,鸟鸟要让哥夫打它屁股。”   赵云澜有点心虚,劝了两句见他们没听,又见他们穿的厚,想来也冷不着,便自个回去。   申时白子慕就回来了,刚到村口,就见他那三个小舅子蹲成一排,好像被人遗弃了似的,委屈着一张小脸儿,还噘着嘴,三双大眼睛是泪汪汪。   一见了他就争先恐后的朝他冲过来。   “哥夫,呜呜呜,哥夫。”   白子慕接住他们,目光微沉:“怎么了?被人欺负了?”   谁啊!反了天了吗?敢欺负他小舅子。   他脸都冷了几分:“告诉哥夫是谁,看我不一拳打爆他的菊花,再一脚把他的牙踹掉。”   “不是。”蒋小二委屈得要命:“是猫猫了,它偷了弟弟的五花肉。”   沈鸟鸟表情恶狠狠道:“对头。”   蒋小三抱着白子慕的腿,活像死了爹一样,嚎道:“哥夫,你要给我们做主啊!”   什么猫啊?   白子慕听她们你一嘴我一嘴,大概也懂了。   可什么野猫会开碗柜啊?又不是成了精。   再说了,他岳父天天的搁厨房里头做香油,那野猫敢进去吗?   “谁告诉你们是野猫偷的?”   蒋小二吸吸鼻子说:“是大哥。”   白子慕:“……”   你大哥说的话能信吗?你大哥就是专门驴你们的。   这三个小智障,人说啥都信,这么好骗,以后可怎么是好。   他回了家,刚到院门外就见村道旁搁着几块石头,边上还有点黑,看样子应该是被烧过,再进到院子里,发现地面上沾了些许火灰,大概是没少扫干净,火灰旁还有些油汪汪,见此,他还有什么不懂的。   “小一,你在哪?”他喊了一声。   蒋小一说他在后院。   到后院见到蒋小一蹲在屋檐下砍菜,白子慕过去一看,发现蒋小一正剁着菜叶,大概是准备拿来喂鸡的,剁得很碎。   白子慕靠到他旁边,笑道:“听说我们家进了猫?”   蒋小一:“……”   蒋小一整个人都讪讪的,臊眉耷眼,一句话都没有说。   白子慕拧他软软的脸蛋,笑着:“是不是真的啊?听说那猫还把鸟鸟辛辛苦苦背回来的五花肉给叼走了?”   蒋小一:“……”   蒋小一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白子慕见他耳尖透着一层粉,脸也臊得红扑扑的,努力憋着笑:“哎,小一,你觉得这野猫牛不牛?竟然还会开碗柜!你说,它叼这五花肉,是打算怎么吃呢!是做烤肉啊,还是水煮啊?”   知道他都猜出来了,蒋小一脸红扑扑的,状似害羞的垂下眼眸后拍了他一下,羞愤道:“你还笑。”   白子慕笑出了声,捏了捏他耳朵:“谁让你驴孩子都不知道走点心,晚上想吃什么?”   蒋小一本都还在臊,但一听这话,眼睛瞬间就是一亮,兔子似的蹦了一下:“我想吃红豆炖猪蹄,红豆我都已经泡好了。”   红豆不泡水,寻常很难煮得烂,白子慕道:“行,晚饭给你做。”   “嗯!”蒋小一又蹲了下来,一边砍着猪菜,一边同白子慕道:   “赵叔说,他手底下还有好几家客栈,你在福来客栈推的那几道菜很好,他想让其他几家客栈也推一下,但这菜都要用上香油,他问我们能提供吗?又问我们能不能和他合作。”   白子慕早料到了这事儿,他反问道:“那你是怎么想?”   蒋小一一边砍菜,一边认真道:“上次邹掌柜想买我们的方子,其实应该是沈家叫他来买的,沈家生意做得大,后头也有人,要是跟他们合作,我们一定能赚得更多,可上次我听你那么说他,总觉得他不好,这人心眼多得跟筛子似的,没准后头赚多了,还会反咬我们一口。” 第154章   蒋小一觉得沈正阳坏得冒油。   毕竟对着亲生的孩子都能薄情寡义至此,要是合作,到后头见他们分得多了,没准的贪念一起,扭头使了什么坏招,把他们整牢里去也说不准。   以前去镇上,有人在天桥底下说书,就经常这么讲,说哪个少爷和朋友看上了同个姑娘,后头为了抢人,那个少爷使了招,把他那个朋友弄牢里去了。   这人一旦心思不正,就很容易使坏了。   “赵叔人好,好人一般都讲信用,我觉得还是跟赵叔合作的好。”蒋小一顿了一下,又道:“少赚些都无所谓,但银子就该凭着良心去挣。”   如今的日子在他看来已经算得很好了,毕竟吃得饱穿得暖,还顿顿的有肉,而且,还存了好些家当,以前穷的时候,他想要的生活,也就是如今这般,反正是苦过来的,再苦再累,他都不怕。   沈家那个样,同人合作,就是与虎谋皮,估计要整日的提心吊胆。   白子慕亲了他一口。   这哥儿虽说以前一天书都没读过,斗大的字都不识一个,一直在村里长大,没有多少眼见,也不像富贵人家的少爷一样,会什么琴棋书画,风雅矜持,就会埋头干苦力活儿,整天的跑山里讨吃食,只要是能吃的东西,他都会宝贝一样的给两个弟弟带回来。   日子过得既穷又苦,但心却是正的,不图名不图利,晓得要赚银子,就该踏踏实实,该挣的就挣,不该挣的就不要,哪怕穷一点都无所谓。   只心正这一点,便足以弥补他所以的‘不足’。   果然啊!   也就只有这样的哥儿才能配得上他熊大爷。   “你想和赵叔合作,那就跟他合作。”   至于怎么合作,就得看赵云澜什么态度了,家里人少,要是真的在其他客栈也推新菜式,那么香油确实要用得多了。   平阳镇贫瘠之地,镇上富贵人家算得少,但像平乐镇、平来镇、安和镇,这些个地方靠近府城,条件比平阳镇好些。   不管是现代还是大周,离中心城市近的,一般发展都比较好。   离城越远越偏僻,多是统称不毛之地。   富贵地方,那里的百姓花销肯定大,如此香油定是要用得多。   家里人少,蒋父和蒋小一见天的忙,有时白子慕晚上回来了还跟着做到半夜,如此也就勉强够福来客栈使。   蒋小一如今有了身子,虽说没显,但到底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日日干夜夜干了。   先头白子慕不想把香油方子交出去,那是想留着它下蛋。   一个月赚个几十两的,也不错了,反正够过日子就行。   可现在孩子有了,小打小闹的不赚钱,如此,他咋的养孩子?   这孩子生出来,不是说给吃饱了就行,物质上,精神上,都不能短了的。   他虽是嘴上没说,也没表现得像蒋小一那么高兴,蒋小一那天夜里做梦都在嘎吱嘎吱的笑,他却是愁眉苦脸。   但打了几百年的老光棍,对于孩子,白子慕还是有点喜欢的。要是生的是两个可可爱爱的小闺女,那家里穷,不就得苦着孩子了?   有银子了,才能给孩子更好的,不说让她们要风得风,但一定得要木棍有木棍。   普通人想家财万贯,从恐龙时代开始就打工估计都做不到。   钱难赚,屎难吃。   他要求也不高,月入几百两的够他养夫郎和几个孩子也就行了。   搏一搏,单车才能变摩托。   还是得同老板合作才行啊!   ……   三个小家伙好哄得很,路上白子慕说一定会为他们做主,又给了他们每人一瓶Q/Q星,他们就美了,一路乐呵呵,进了院子又围着赵云澜,说Q/Q好喝了,让他也尝尝。   沈鸟鸟钻他怀里,把Q/Q递给他,赵云澜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难怪孩子这么喜欢。   沈鸟鸟眼睛亮晶晶:“爹爹,Q/Q星好不好喝呀?”   赵云澜实话道:“好喝。”话刚落,跟前又有两瓶递过来。   蒋小二和蒋小三仰着小脑瓜子看着他,说:“那赵叔叔你喝。”   赵云澜挑着眉:“赵叔喝了,你们可就没了。”   “不要紧啊!大哥和父亲都喝过了,赵叔你都没有喝过,你喜欢,就给你喝,小二可以不喝。”   “对,给赵叔叔喝。”   赵云澜心头暖得厉害,眼眶都有些酸涩了。   这么好的孩子,也不知道黄家那个当初怎么狠得下心。   要说是因为刚生下来没感情,可蒋小一呢?养了十来年,不可能没感情吧!   这哥儿也是个好的,勤快又孝顺,如此,黄家那个竟也能说不要就不要。   要是他有这么三个娃子,哪里舍得丢啊。   赵云澜挨个摸了一通,白子慕过来了,拿了个凳子坐他旁边。   三个小家伙以为他不忙了,又想跟他玩,白子慕像赶鸡一样,挥挥手:“去后院帮你们大哥喂猪去,哥夫要干大事。”   蒋小二趴在他腿上,大概是嫌手冷,还伸到白子慕衣裳里,然后紧紧贴着他问:“哥夫,你要干什么大事啊?哦,是要睡觉吗?”   白子慕拍他屁股一下:“胡说八道,睡觉怎么能叫干大事,那叫躲赖。”   蒋小三一听这话,立马蹙起眉头:“那哥夫你上次躺床上,小三去叫你起来,你说你要干大事,叫小三自己玩,哥夫,你是不是一直都在驴小三?”   “哥夫,你这样不太好哦。”沈鸟鸟说。   白子慕:“……去去去,喂鸡去。”   “哥夫,我们现在正在探查真相……”   “去不去?脸大的巴掌见过没有?看着它你们再说话。”白子慕又举起巴掌,三个小家伙半个屁都不敢放,紧着屁股,一溜烟的跑了。   赵云澜:“……”   等着人都走,白子慕咳了一声,义正言辞的说:“这几个小颠公经常的屁股痒,我们不用管他们,赵叔,我们谈谈合作的事吧!”   赵云澜看了他一眼:“行,你想怎么合作?”   这话问的挺有意思,难道他想怎么合作就怎么合作吗?   白子慕说道:“我家什么情况你估计也懂了,虽说人多,但刚才那三个,都是无业游民,就会干饭,能干活的就我和小一,还有我父亲,如果真的要推新菜式,那香油我们肯定是供不上了。”   赵云澜自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   白子慕笑道:“所以我想把方子卖给你。”   赵云澜一挑眉:“你上次不是说不卖?”   “哎呀,上次是上次,现在是现在,上次放的屁总不可能还臭到现在是不是,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咱们就说现在。”白子慕笑嘻嘻:“而且,此卖非彼卖。”   赵云澜也笑了:“愿闻其详。”   “我把方子给你,你自个找人做,但我不要银子,我要你几个客栈的总收益的两成。”看见赵云澜微微眯起眼,白子慕拉了凳子又凑过去了一点,还没大没小拍了他肩膀一下,哥们好似的:   “叔,你不要觉得我是占你便宜,这香油方子不值这个价,但还有四个菜谱呢!加一起,总值吧?要是我自个开客栈,我凭着这几道菜也能干得起来,所以这两成啊!真不算多,说到底还是我亏了呢!”   “哦,既然亏了你还想跟我合作?”赵云澜反问道。   “有些事情不是能拿银子来衡量的,赚不赚的其实不重要,我就是比较爱乐于助人,且一身正气,沈家那么对你,我是一听啊!那拳头就硬邦邦的痒得很,但你也知道,我这人比较斯文,不爱对人动手动脚,所以只能换个方式来和你同仇敌忾了。”   赵云澜:“……你真是说得跟真的一样。”   脸皮不厚,怎么思钱想厚?   白子慕丝毫不害臊:“哎,赵叔你这话说的,什么叫跟真的一样,这本来就是真的。”   信他那脑子真是缺根筋了,赵云澜似笑非笑:“是吗?”   白子慕猛点头:“肯定是啊!你跟我相处不久,可能还不是很了解我的为人,不过你出去打听打听,外头人谁不知道我这人很是乐于助人,侠肝义胆又拾金不昧铁骨铮铮。”   赵云澜双手交叠于腹前,见他这么臭不要脸,都想笑了。   两成,只一香油方子确实算得上是狮子大开口。但要是附赠四个菜谱,那还是值的。   邵师傅是他的人,他可以直接去问邵师傅那些个菜怎么做,但此举,到底是不太仗义。   而且……   不过短短几个月,白子慕前前后后一连推了四道菜,那他是不是还晓得做旁的菜?   看他那精湛的手艺,赵云澜就觉得他肯定还会,就算不会,之前他做的那些个家常菜,味道不错,若是拿客栈里头买,想来客人也会喜欢。   要是对方要两成利,那么,从某些方面讲,他们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毕竟客栈赚得多,白子慕才能拿的多,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他应该不会袖手旁观,他也算是有个可以商量的人。   赵富民老了,他也不想总拿事儿去烦他,但人容易一叶障目,也不可能不犯错,而且做生意儿,总有碰上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要是有个人能给他问一嘴,出个主意啥的,到底是好些。   白子慕看着不靠谱,瞧着实力不详,但能在短时间内把云来客栈整倒闭,那就是有点脑子的。   不然光是推个菜,他若没点脑子,不留着后手,在烤鱼一推出来的时候,怕是香油方子早就被对家摸去了。   而且,为啥旁的菜不推,就推鸭脚煲这些,其中原由赵云澜也是知道的。   旁的都不提,就冲他把沈鸟鸟抱回家,还教他识字算术这一事儿,就是对方开口要五成,他都给。   “行。”最后赵云澜说。   白子慕看他回得爽快,都傻眼了。   他是不是喊低了?不然对方咋的应这么快?   香油方子要是真卖的话,估摸着也就值个七/八百两,可若是‘入股’,那便是年年都有分红,只要赵云澜不凉,那分红就是无穷无尽也。   他啥都不用,就能年年拿银子,只要一成利都是他占便宜。可这会儿对方竟然应得这么爽快,他都打好三千字的稿腹了,最后竟是一个字都没派上用头。   他娘的。   “那这香油,您打算交给谁做啊?可别被人学去了。”   赵云澜点头道:“我知道,这事儿,我会慎重的,不过临近年关,这事儿恐怕要等过完年后我才能着手去做。”   赵主君心心念念着回来过年,如今赵云澜只想着,只要不生病,家人平安健康,团团圆圆,其余便都是锦上添花。   先过个好年,生意上的事儿,回头再忙。 第155章   白子慕没再多问:“都行。”   这香油赵云澜想来应该是要交给家奴来做,赵家做了这么久的生意,招牌菜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也一直没被人学了去,那么想来他们还是有忠心耿耿的人的。   “不过……”赵云澜突然话风一转。   白子慕:“……”   白子慕差点噔的一声站起来。   来了,他最害怕‘不过’这两字儿了,他就说嘛,无奸不商,这人咋的这么好说话。   他心脏突突突的跳:“不过啥啊?”   看他如临大敌,赵云澜笑了:“你别紧张,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想必我的事,你都清楚吧!”   白子慕:“啊?你指哪方面呢?”   “我和沈家的事。”赵云澜说。   “哦,这个清楚一点。”白子慕又拍拍他,觉得这人惨得很,安慰道:   “赵叔,看开点,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贪恋这□□呢!三条腿的□□不好找,四条腿的到处都是。”   赵云澜心想这人真是会安慰人:“……我没留恋他。”   白子慕:“哦,那你看得很开啊!”   赵云澜噎了又噎,白子慕问他,不过啥,赶紧说吧!他这人容易紧张,紧张久了呢!就很容易撅过去,所以赶紧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赵云澜说了一通,白子慕懂了,就是想让他当个大总管,平时不用他操心,但若是别的客栈遇到了事儿,赵云澜要是忙,抽不开身,或者搞不定,他得搭把手。   这……   白子慕很为难:“赵叔,其实我很想帮你,可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没什么时间的。”   赵云澜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时间?”   “可不是。”白子慕说:“我管一个客栈,都累得够呛了,回来还得教小舅子识字,还得绞尽脑汁给他们留课业,还得给夫郎做饭,一个时辰都得掰两个时辰花,分身乏术,实在是无能为力了,所以……”   赵云澜是个有魄力的,面上不苟言笑,直言道:“我给你三成。”   “这也不成……啊?三成?你说这个干什么?客气了不是,咱都是自己人了,一般我对自己人,那是赴汤蹈火,两肋插刀皆是在所不辞。”   白子慕十分狗腿的把头凑过去,吞咽下口水后,和颜悦色的问他:“赵叔,你真给我三成啊?你可别哄我。”   赵云澜看他这个样,都想笑了:“你有时间了?”   三成利那么香,怎么可能没有时间?没有都得有。   大不了他少睡点嘛!   生前何必长睡,死后自会长眠。   “有有有,我可太有时间了。”白子慕一副很美的样子,丝毫不害臊,他收敛起笑容,一副混道上很讲义气的模样,狭长锐利的双眸里充斥着灼灼怒火,他一脸认真的说:   “赵叔,你放心,要是沈家那个逼敢再使坏,我就帮你去收拾那帮龟孙儿。”   “……”赵云澜年长些,白子慕又只十八/九的样,赵云澜当他爹都当得,因此也不用避嫌,当下就笑着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谈完事儿,赵云澜见天还大亮,又见白子慕晃悠悠的进后院去,不知道干了什么,蒋小一笑呵呵的声音传来,三个孩子也在大喊大叫,说什么发了发了。   赵云澜听了半响,觉得不对劲。   这个时辰,应该还没到下工的时辰吧?   所以说,他这掌柜,又偷闲了?而且,见了他,竟是一点都不心虚。   当真是好胆。   ……   蒋小一爱吃肉,想吃红豆炖猪蹄,晚上白子慕就给他做了。   红豆泡过后涨大了一些,直接跟着猪蹄一起炖,炖了一个时辰,猪蹄软趴趴的,入口即化。   生意的事,煮饭时蒋小一也同着蒋父说了,他自是不反对。   开春了地里要忙,又要出摊,确实是忙不过来,他晓得白子慕有主意,他办事儿,他也放心。   晚饭吃得快,蒋小一先头胃口就大,可怕胖,都没敢多吃,后头晓得怀了孩子后,顿顿三碗他还嫌饿。   吃完晚饭,天尚未黑,三个小家伙又找麻袋出来,说要坐摩天轮。   赵云澜看着他们钻到麻袋里头,只露着个圆乎乎的脑袋,被白子慕甩来甩去,他整个人都呆了。   怎么……怎么还能这么玩啊!   不过几个小家伙倒是高兴得很,钻麻袋里后一直嘎嘎笑,似乎觉得很好玩,那笑声就没停下来过。   赵云澜看了片刻,也觉得有些好笑,见着蒋小一在院子里洗衣裳,他过去跟着帮忙。   孩子衣裳不多,换下来就得洗,加上穿得多,一脱下来就是一大桶,不能留,留了下次几大桶的,洗起来够呛。   孩子衣裳前头有些脏,不是沾了油,就是去摘猪菜的时候沾了泥,得拿皂荚仔细搓了才能洗干净。   洗衣裳这活儿赵云澜也是会的,赵主君穷苦出生,年轻时为了口吃的,啥活儿都做过,忙碌惯了,呆不住,有时候也会自个洗洗衣裳打发时间,赵云澜看得多了,自是会些。   他一边搓着衣裳,一边道:“小二小三个头瘦,之前我给鸟鸟做了好些衣裳,穿不下了,小二小三估摸着能穿,你要是不介意,明儿出摊完了,你上家里拿,不然放着也是放着。”   介意啥啊!   赵家富贵,想来买的料子都是极好的,白捡的便宜哪能不要。   “好。”蒋小一应了一声,片刻又突然道:“赵叔你自个做的?”   “嗯!”   蒋小一不可置信:“赵叔你还会做衣裳啊?”   赵云澜笑起来:“很奇怪?这活儿,姑娘哥儿都会,我会不奇怪吧!”   蒋小一挠挠头,旁人会不奇怪,主意是赵云澜这模样,看着像个文人,文人哪里会做什么衣裳。   他说:“也不是哥儿姑娘都会,我就不会。”   赵云澜也不惊讶,晓得他是没人教,见他脸上溅到了点皂水,抬手轻轻给他擦了才道:“这针线活儿也不难,你要是想学,得空了我教你。”   蒋小一眼睛亮晶晶,激动道:“可以吗?”   赵云澜:“怎么不可以?”   “那以后我跟你学。”蒋小一说:“学会了,以后就不用老是跑大房那边麻烦堂奶奶了,堂奶奶年岁上来了,眼睛不太好使,前儿我过去,她在穿针,那针孔那么大,她都看不见了,还叫我帮忙,总让她帮着做,我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等我学会了,我也想亲手给我两个娃儿做点衣裳。”   赵云澜:“……啊?你怀了?”   白子慕眼皮一跳,过来拍了蒋小一一下,蒋小一晓得自己说秃噜嘴了,立马道:“还没有,不过我给我爷奶上香了,我让他们保佑我生两个。”   赵云澜看他有点心虚,也不知信没信,只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有了。”   “没有没有。”蒋小一猛摇头:“我和夫君成婚才半年不到,哪里能有那么快。”   听他这么说,赵云澜方才心里那点疑惑瞬间消散个干净。   ……   临近天黑,蒋大石才回到家。   今儿是他第一天上工,晓得有白子慕在,他定是不会受旁人欺负,可到底是年纪小,客栈里头进出的又都是大老爷。   大伯娘和二伯娘难免的担心他怯场,一紧张客人来了,问话他说得不清不楚,听说那些个有钱的大老爷脾气大多都不太好,要是见他这样发了火,那可如何是好。   穷人家,没银子就没底气,总觉富贵人有门路也厉害,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大房一家倒也不是瞎担忧。   毕竟他们年长些,可上次蒋小一办喜事,唐老板一行人来的时候,他们都不敢去招待。   他们尚且如此,更何况孩子。   一家子人今儿都没心思干旁的活儿,又见白子慕中午就回来了,更担心没了熟人,蒋大石会怕。   不过见白子慕忙,他们也没好意思过去问。   这会儿见人回来,都忍不住,蒋大石正吃着饭呢,大伯娘就道:“大石,今儿上工咋的样?没给你哥夫惹祸吧?”   蒋大石说:“没有。”   “那有人欺负你不?”二伯娘问。   蒋大石摇摇头,怎么可能会有人欺负他,今儿去,哥夫可是召集众人,亲自说了‘这是我二舅子,以后跟你们一起干,他年纪小,你们是客栈里的老伙计了,多照顾照顾他,不过该骂骂,该说的就说……’   店里的伙计,本就不咋的爱仗势欺人,这会儿蒋大石又跟掌柜的是亲戚,谁敢欺负他?又不是活腻了。   蒋大石说:“大家都很照顾我,爹娘,二婶,还有奶奶,你们放心。”   堂奶奶提着的心落了回去:“这是你哥夫在照顾你咧,不过你也不能觉得有你哥夫在,你就耍赖摆架子,这样做,旁的人可就得怨你哥夫了,你晓得不?”   大伯娘:“是啊!你哥夫把你带进去,那你可不能给你哥夫丢脸,该勤快就勤快些,多做一点儿也没啥,你三哥如今也在富来客栈外头摆摊,你要是耍浑了,丢的不仅是你哥夫的脸,也是丢你三哥的脸。”   蒋大石已经十一岁了,半大小子到底是懂些事儿了。   “我知道,我不会给哥夫和三哥丢脸的。”   大伯看他说得慎重,很欣慰,把菜往他跟前又推了推了:“多吃些,今儿饿着了吧。”   蒋大石摇摇头,一脸高兴,似乎回味般说:“也不算饿,中午在客栈里吃饭了,我吃了三碗呢!还都是大米饭,还有肉。”   “啊?”大房都惊了,倒抽了一口凉气。   先头他们不放心,想问问白子慕,孩子到底是小,去了会不会给他添麻烦,还有这小二到底要做些什么活儿。   他们以前听人说过一嘴,就是什么招呼客人擦擦桌啥的,但道听途说总归是不能全信,不过白子慕忙,他们就去问蒋小一,蒋小一晓得他们担心,细说一番后,又说午饭不用带,客栈里头有吃的,换而言之,就是包一餐。   他们还以为最多就是煮点粗粮饭,再炒两个菜,毕竟是客栈,估摸着会吃得好一些。   可……竟是吃的大米饭么?   真是不得了哦。   他们也就过年才能吃上那么几顿。   竹哥儿几人都听得羡慕不已。   大伯娘咽了下口水:“你吃了三碗啊?”   蒋大石点头道:“嗯!”   “吃得这么多,那……那你哥夫不会说什么吧!”   蒋大石眨了眨眼:“哥夫说了。”   众人心里一咯噔,正想完了,想开口劝蒋大石以后少吃点,蒋大石便又道:“哥夫说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劝我多吃些,反正不要钱,不吃白不吃,还说要是下午饿了,就自个去后院寻吃的,三哥中午也跟我说了,要是不敢去,午饭吃完了,就捏两个饭团搁兜里留着。”   大房一家:“……”   大伯咳了一声,又问他上工的时候见了客人怕不怕。   蒋大石摇头说不怕。   以前确实是见了那些个老板、书生,他就有些自渐形愧,一旦自觉不如人,那么心森*晚*整*理里就会怂。   可后头他去送螺,见着蒋小二几个在客栈里头跑来跑去,见了客人都不怕,还敢上前去招呼,蒋大石就觉得他们还小,尚且都能如此,他比他们大,是兄长,不该胆子比他们还小,再且有哥夫在,因此蒋大石也不觉得怕了。   大家又仔细问了一通,说今儿都干了啥了,蒋大石一一说来。   端茶送水,上菜擦桌,客人不懂,问都有啥子菜,他只要说清楚了就行,不是饭点的时候客人少,他们可以自个找地方休息,一天真的忙起来,也不过三个多时辰,但忙的时候是真的忙,人手都不太够,但这活儿不难,甚至可以说是轻松。   毕竟就上菜啥的而已,不需要什么力气,地里头的活儿,那才叫累人呢!   堂奶奶让他好好干。   福来客栈开了近六十年了,以后咋的样不可知,但要是不出意外,这是份长久活儿。   大房一家都高兴,围着蒋大石说话,那是热热闹闹。   可俗话说得好,有人欢喜有人愁。   冬日夜长,酉时天就黑了,往常酉时不过半刘虎子就回来了,可今儿不知咋的,竟是戌时了都不见人回来。   刘老婆子担心出了啥事儿,坐都坐不住,一直在门外徘徊,又时不时的挑头远望。   刘老汉看她这个样,不由劝道:“没准今儿客栈里头忙,虎子就回来慢了点,你瞎紧张个什么劲。”   刘老婆子蹙着眉头:“今儿我这眼皮不知咋的一直在跳,心慌得厉害,我怕出事儿了,要不当家的,你去村口那边瞧瞧,要是没见着人,咱就去找找。”   “行。”刘老汉往屋里看了一眼,说:“我去看看,你让几个孩子先吃饭吧!毕竟他们今儿忙了一天了。”   平日吃饭,刘老婆子都是等着刘虎子回到家了再开饭,这会儿也怕饿着其他几个孩子,她应了声,等着刘老汉走了,她才进屋里,说让孩子们先吃。   饭菜有些凉了,但放的油少,因此不用热了也能吃。   娟子也跟着坐下来。   刘老婆子见此,眼都瞪大了,指着娟子就开骂:   “你吃啥吃?当家的都不回来,你还有心思吃?你是半点都不担心他是不是?往日叫干个活,你是磨磨唧唧,不叫都不会主动干,吃饭的时候不叫你却又会自个吃,也不知道我儿造了什么孽,竟娶了你这么个没心肝的婆娘回来,还不赶紧的滚起来。”   肚子虽是饿得厉害,但娟子也不敢反抗,乖乖从桌边离开,站到了一旁。   刘老婆子哼了一声,又扭头朝外头望。   娟子看着桌边的男娃女娃吃得香,又暗暗朝孙老婆子的背影瞥了一眼,搅着双手,心里委屈得要命。   凭啥光说她?   这两娃子还是她当家的亲弟亲妹呢!当哥的过了时辰没回来,她吃饭就是没心没肺,弟妹吃就是理所当然?   说到底,孙老婆子这般待她,无非就是瞧不起她孙家,才敢这样偏袒。   正想着呢,外头响起动静:“哎呀,虎子,你别动,爹扶你回家,孩他娘,快,快来帮忙搭把手。”   刘老婆子和娟子听见动静,赶忙的往外头跑。   刘虎子喝得醉醺醺,满身的酒气,大概是路上回来还摔着了,一身脏。   刘老婆子哎呦一声,过去跟着扶:“咋的喝了这么多酒啊?这衣裳……可是摔着了?没摔坏吧!虎子,哪里疼没有?”   刘虎子身子左摇右晃,闻言甩了甩脑袋,大着嘴巴说:“娘你说啥?你咋的晃来晃去呢?别晃了娘,你晃得我眼花。”   “看来是醉得不清,今儿咋的了喝这么多。”刘老婆子一边和刘老汉扶着他往屋里走,一边回头道:   “娟子,去打些热水来,虎子衣裳脏得紧,给他擦擦换身衣裳再躺床上。”   “我晓得了。”娟子往厨房跑,刘老婆子又啧了一声:“这老大媳妇,真真是不叫都不会干,就光站着。”   刘老汉本就累,又听她埋怨,烦道:“行了,少说两句,赶紧的扶孩子进屋。”   脱了外头的衣裳,又擦了手,忙活一通,刘老婆子就想把刘虎子塞被子里,想到家里还有些醋,她又开口:   “娟子,厨房里的罐子里还有糖吗?我记得前儿看了眼,好像还有些,你去看看,给虎子做碗解酒汤来,不然喝了这般多,明儿起来怕是要头疼,如此咋的去上工。”   这话不知怎么回事儿,刘虎子一听,像是激到了,瞬间挣扎着吼起来。   “上工?上什么工,我,我……。”   刘老婆子都他甩得一个踉跄,扶着刘老汉才堪堪站稳,抬头一看刘虎子在哭,顿时急了:“儿啊!你咋的了?”   刘虎子哆嗦着,说:“娘,我被开了。”   刘老婆子慢半拍道:“什么?”   “听不懂吗?”刘虎子看向她,道:“我说我被开了,以后不用去上工了,我没活儿做了。”   刘老婆子和刘老汉犹如被人当头敲了一棍子,眼前一黑,整个人都傻了。   娟子脸色一变,呐呐的,半天都缓不过来。   刘老婆子双唇微颤,只觉天都塌下来了似的,站都站不稳:“怎……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好好的就被开了?”   刘虎子咬着牙没说话。   白子慕来上工的第一天,刘虎子就担心他会开了自己。   那一阵子他是战战兢兢又如履薄冰,整天提心吊胆,可后头见白子慕什么都没做,刘虎子就以为这事儿过了,还暗想白子慕估摸着是因为碍着赵掌柜的面子才不敢动他。   赵掌柜虽说对他失望,但到底和姨丈有些关系,不看僧面看佛面,想来赵掌柜应该是敲打过他,所以白子慕才没敢对他出手。   再加上他在客栈里头干了那么些年,白子慕一来就开了他,旁的伙计恐怕会对他有微词。   刘虎子都松了三个月的气了,可今儿早上看见蒋大石的时候,刘虎子心里就有了股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工的时候,季老先生就叫住了他,说要给他结算工钱。   白子慕早看刘虎子不顺眼了,他觉得这逼就是个臭不要脸的,以前诋毁蒋小一,说什么蒋小一配不上他。   可前几次见了蒋小一,刘虎子一双贼招子却又总是垂涎的盯着他。   客栈里头的小二本来就不多,先头留着他,是因为怕赵掌柜知道了有意见,后头还让他呆了一个多月,那是因为实在忙。   大堂客人本就多,田螺鸭脚煲不算得贵,寻头百姓偶尔的也能来吃一次,因此大堂客人就更是多了,本就忙不过来,他再开了人,其他几个小二怕是要手麻脚乱了。   工作是工作,个人感情不能带到工作中来,顾念大局这么久,如今寻到人接手了,还留着刘虎子干啥?留他过年吗?   蒋大石一去上工,白子慕就盯着他看,发现他上手快,能担事儿后,立马的就让季老先生把这个月的工钱给刘虎子算一下。   临下工时刘虎子要走,被季老先生叫住了。   他拿工钱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愣的,说怎么突然发工钱了?还没到月底啊!   季老先生直言道,为什么,我想你已经清楚了。   旁的话儿他没再说,但刘虎子已经懂了。   这活儿他干了好些年,骤然间说没就没了,说不难受是假的。   可他不敢去找白子慕对峙,更不想开口去求他。   心里难受,他便去酒馆里头喝了点酒,想到丘大柱没了活儿后村里人笑话他的事,刘虎子都不敢回来,就怕人家也会在搁他背后说他。   之前刘老婆子还高兴,觉得他儿子现在是村里唯一出息的汉子了,她腰杆子都比以前硬了许多,但这会儿,就像被人从后头狠狠的踹了一脚,那腰杆子瞬间断了。   她颤着声,磕磕绊绊问:“你是不是干啥错事儿了?”   刘虎子说没做错啥。   “那凭什么开了你啊?”刘老婆子哭着道。   刘虎子难受得厉害,酒都清了大半,他颓丧的坐到床沿边,自嘲道:“凭什么?凭人是掌柜,人想干啥就干啥。”   刘老汉怔愣了半响,才开口:“是蒋家那哥婿开的你?不是东家?”   “东家?东家开了我作甚,我又不曾躲过赖。”刘虎子道。   刘老汉瞬间不说话了,他家婆娘当初那般说蒋家哥儿,说他眼睛估摸是长头顶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几斤几两,竟敢妄想嫁他们刘家。   那些话难听,人一个未出阁的哥儿遭人这般说,名声算是彻底没了,以后很难寻到婆家。   他当时就觉得这般说人不太好,可后头也觉这蒋家同他们刘家无亲无故的,又穷家一户,真出了什么事儿也不怕人讨上门来,于是就随着孩子他娘说了,那阵子周边几个村子,谁不笑话蒋家哥儿?   人夫婿这是帮他出气来了啊。   丘家的去抢孩子,人白子慕就整得他丢了活儿,他们家那般对蒋小一,人能放过他们?   刘老婆子还囔着要去找白子慕说理,她儿没做错啥,凭啥的开了她的儿。   这么想着,她便去拉刘虎子,说:“走,和娘上蒋家去。”   刘虎子不愿再丢人了,他也知道,白子慕只是把他开了,不做旁的,他就不该再闹,不然真惹了人,恐怕就不只是丢了活儿这么简单了,   当初丘大柱回村里来,为啥子,他是清清楚楚,回来之前又遭遇了啥,他也清楚,听人说,丘大柱被人打了一顿,躺了半个多月才下得了床。   被谁打的,不言而喻。   这会儿他要是去闹,没准儿……   刘老婆子见他不说话,只是突然打了哆嗦,正要再说什么,刘虎子却是一把甩开她的手,大概是酒劲又上来了,又或者肚子里那口气憋得实在是难受,看着刘老婆子哭哭啼啼,他心里怨恨越演越烈:   “上什么蒋家?你是怕我还不够丢脸吗?人咱也惹不起,说来说去,都怪你。”   刘老汉和刘老婆子闻言不可置信看着他。   “……儿啊,你,你说啥?”   “我说都怨你。”一腔悲愤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口子,刘虎子斯吼起来,脸红脖子粗,面部都狰狞、扭曲了起来:   “当初要不是你到处同人那般说蒋小一,白子慕会怨恨上我吗?会吗?啊?你说,不怨你怨谁?”   刘老婆子呆愣愣的,心头像被刀刮了一样,怎么都想不到刘虎子竟会说出这种不孝的话来。   她脱力般坐在地上锤着大腿哭喊,一下叫刘虎子摸摸良心,说这事儿怨他吗?一下又说是不是他喝糊涂了,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辛辛苦苦将他养这么大,劳心劳力讨不着好,还不如死了算了。   刘老汉在一旁劝着,屋子里吵得厉害。   娟子一句话儿都不敢说,看着他们闹。刘老婆子这会儿心情不好,她要是插嘴,估摸着立马的就要挨骂了。   ……   小山村。   今儿晚上风大,吃过晚饭,又洗了衣裳,蒋小一没歇,又跟着白子慕和蒋父在厨房忙,做完香油,已亥时过半,白子慕洗漱完了刚爬到床上准备睡,蒋小一便又摸着肚子,说饿了。   白子慕:“……”   方才干了那么久的活,肚里又还有两张嘴,确实该饿着了。   白子慕只得又穿了衣裳去给他热些饭菜,三个小家伙还没有睡,正钻在赵云澜的被窝里玩,听见动静,蒋小二还在屋里喊:“大哥,哥夫,你们在外面干嘛呀?”   蒋小一正巧走到他们屋门口,开门探了个脑袋进去说:“吃夜饭。”   三个小家伙一听,又穿了衣裳起来,说他们也想吃。   白子慕和赵云澜坐一旁看他们四个干个饭干得热火朝天,皆是沉默不语。   隔天没下雪,蒋小一想去出摊,不过鸡笼里小鸡崽子多,地儿又不算得大,四十二只挤在一起,只两天就拉得到处都是。   稻草不换,鸡崽子就得趴鸡粪上睡,那鸡粪湿,久了鸡崽子怕是会冷到。   蒋小一想着在下头垫一层松叶,不然大房那边的稻草也不多了,他们又养着猪,自个也得用,不垫松叶隔三差五的换,去哪里要那么多稻草。   早上没啥客人,蒋小一倒也不赶着出摊,打算给鸡崽子铺了松叶再带两个弟弟去。   吃了朝食,三个小家伙还问白子慕:“哥夫,你昨天说野猫大多数都是半夜出动,你夜里会蹲它,打它一顿给我们报仇,那你蹲到了没有啊?”   白子慕:“……”   肯定是没有,他整晚一宿睡到大天亮。   但这不妨碍他吹:“蹲到了。”   “那你收拾猫猫了没有?”蒋小二立马追问,蒋小三和沈鸟鸟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白子慕点点头:“肯定收拾了啊!毕竟我这铁砂掌可不是盖的,昨晚它被我打得嗷嗷叫。”   “啊?”蒋小二又挠挠头:“那小二怎么没听见呢?”   白子慕微微挑着眉:“问你们大哥。”   蒋小一咳了一声,张口就道:“因为我把它的嘴给捂住了。”   “原来是这样,哥夫,你好厉害呀。”   三个小家伙眼睛亮晶晶,一脸崇拜。   赵云澜:“……”   看来昨儿那猪脑是直接穿肠过,啥也没补得。   吃完朝食,赵云澜就带着沈鸟鸟回去了,早上客栈没那么忙,白子慕便没同他们一起去。   他跟着蒋小一在后院忙了一会,晓得蒋小一今儿要晚出摊,见着时辰不早了,才打算先走,到了半道,就见着前头岔路上站着两人。   其中那老妇,他还曾有过一面之缘。   是刘虎子他娘。   刘老婆子先头没认出白子慕,但这会儿见他从小山村那边过来,立刻就晓得了。待白子慕走到近前,她立马张开手拦住他的去路。   “你是蒋家那哥婿。”   这是明知故问。   白子慕是一想到要上工,就头疼,腿疼,腰疼,哪哪都疼,天天忙得跟生产队的驴一样,连放屁的时间都没有,搞得他以为一天能赚好几个亿,可晚上一数银子,一个铜板都没多。   今儿起得老大早,本就困得他整个人都很郁闷烦躁,这会儿见刘老婆子指着自己,脸就有些沉了,眼底喷着怒火:“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他虽面如冠玉,但举手投足间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场,看他那模样,刘老婆子便莫名的有些怕他。   刘虎子不给她来寻白子慕,可刘老婆子昨儿翻来覆去想了一宿,还是不甘心。   她不舍得刘虎子丢了这么好的活儿,在客栈里头做,是月月都能领工钱,要是回来种地,那一年到头也就卖粮那会儿才能摸着银子。   家里小儿子小女儿也尚未相看人家,要是上头有个出息的兄长,以后他们两就才容易寻得好人家,而且,刘老婆子也不想步了丘家后尘,让着旁人笑话,于是来想来去,今儿早早就来路边等着了。   小山村通往镇上的路,就这么一条,她不怕等着不着人。   刘老婆子硬着头皮道:“是我就得好好问问你,你凭啥子开了我家虎子?你虽是掌柜,但掌柜的也得讲道理,我家虎子干得好好的,啥都没犯,你凭啥开了他?我姐夫和赵掌柜可是老相熟,我告诉你……”   “别告诉我,我不想听,知道的越多,嘎得就越快,所以你赶紧的闭嘴吧。”白子慕打断她的话。   刘老婆子冲着白子慕骂道:“我家虎子啥都没做错,我告诉你,这事儿我要同我姐夫说去,让他告诉赵掌柜,这事儿一捅出去,你就完了。”   白子慕哼了一声:“他没做错啥,但以前惹了我夫郎,我就不可能留着他,赵掌柜跟你姐夫相熟又怎样?现在福来客栈是老子做主,老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已经轮不到他来管了,这一点你懂吗?”   刘老婆子显然没料到把赵掌柜扯出来了,对方竟然也不卖半点面子。   白子慕不欲再同她废话,沉着声道:“三角眼,刻薄相,你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我师傅说了,让我不要和你们这种人走太近,滚一边去,老子还要上工呢!”   刘老汉一把拉住他:“你就不怕我们上客栈里去闹?”   这种在镇上混的,最怕面子不好看,要是闹开了,福来客栈背后的东家晓得了,怕是也会对他有意见。   刘老汉以为他会怕,谁知白子慕只是轻轻撩起眼皮看他,无所谓道:“老子都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呢!你去,你尽管去,我倒要看看你怎么闹,不过……”   他微微俯下/身逼近刘老汉,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揪着他的领子,一把将他提溜起来:   “我现在是给你脸,不同你们闹,但你们要是给脸不要脸,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人脾气不太好,在镇上认得些人,我告诉你,真惹了我生气,你信不信以后整个平阳镇,你刘家人去一次,我就让人打你们一次?”   刘老汉心尖一突,两脚在空中不停扑棱着,被白子慕这话吓了一大跳,颤颤巍巍的:“你……”   白子慕轻笑了一声,半眯着眼继续道:“想卖菜卖蛋,我想让你一根葱都卖不出去,你就绝对卖不了一根,想买油盐,我也可以让你们买都买不着,你信不信?”   那淡漠如斯的眼神只是轻轻一瞥,就能让人牙根发酸,头皮发麻。   刘老婆子和刘老汉脸都微微有些白了,突然想到为啥昨儿儿子不给他们来寻白子慕了,也懂了那句惹不起到底啥个意思。   这人客栈里头干活的,肯定认得很多人,这摆摊卖菜卖蛋,最怕的就是碰上蛮不讲理的二流子。   蒋家这哥婿要是想使坏,让人来砸了他们的菜,他们怕是也莫可奈何,这种二流子多是有同伙有兄弟,掀人菜摊这种事儿,不算大事,他们即使去报官,人家最多进去两天就能出来,或者是赔点银子也就完了。   可要是他们真的报了官,人兄弟会不会想着替哥们出气来找他们的茬?人从里头出来,又会不会气不过来找他们报复?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们村里人,要银子没银子,要靠山没靠山,无权无势的,最是惹不起这帮子人……   见他俩明显有了惧意,白子慕松开了手,反手将他推到一旁:“滚。”   刘老婆子和刘老汉腿脚发软,赶忙的退到一边。   这两老货,有点银子眼睛就长头顶上,明明都是泥腿子,却敢瞧不上他夫郎。   他还以为这两老货多硬气,如今看着不过是欺软怕硬,真真是孬得很。   白子慕哼了一声,又慢悠悠的走了,不过心头到底是有些遗憾。   可惜今儿蒋小一不在,不然方才他那霸气侧漏的样子,不得给他迷死。   这小哥儿眼睛冒泡的样子,还是挺可人。   这两老货真的是太不会挑时间来了,越想他越气。   刘老婆子和刘老汉缓回神后,心里一阵后怕,不敢久呆,正要回去,却见白子慕在前头停住了,而后插着腰又突然骂了他们两句。   刘虎子一早起来,是头疼欲裂,见着两老不在家,问了娟子,晓得他们去找白子慕后,他立马的追过来,正要上官道,就听见白子慕在骂人,他看了白子慕一眼,对方目光中透着一股烦躁又危险的情绪。   刘虎子隐隐觉得对方眼神有些不善,赶忙低下头不敢再看,拉住爹娘,说赶紧回去。 第156章   刘老汉想到方才白子慕单手将他拎起来,就跟拎鸡崽子似的,也挺后怕:“儿啊……”   刘虎子不耐烦的气道:“我昨儿就说了,让你们别去找人,别去找人,你们咋的就不听。”   刘老婆子呐呐的想解释,就听得刘虎子说:“你们晓不晓得丘叔被他打过。”   “啊?”   “丘叔被他打得半个多月都下不了床。”刘虎子说。   刘老婆子掌心直冒汗:“他……他还会打人?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   村里后辈寻常都会给老人家面子,闹得再凶,都不敢出手。   毕竟打老人,是真真的没良心。   可他们年纪再大都没白子慕大。   刘家两老在白子慕眼里,不是长辈,方才要是他们不识趣,肯定也得吃他两拳头。   刘老婆子看刘虎子脸色不好,也不敢再说旁的话。   可到底是不甘心。   “儿啊!要不我去寻你大姨,让你姨丈找找赵掌柜给你说两句话行不?不过方才……”   刘老婆子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赵掌柜管不管得住蒋家那哥婿啊?方才蒋家那哥婿说他不怕赵掌柜,可先头娘好像听你说过,这赵掌柜是东家的人,这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刘虎子停了脚步,仔细想了想,觉得这法子可行。   赵云澜和沈鸟鸟啥关系,也就季老先生晓得,这人平日也就和白子慕话多些,其余小二寻常忙,又有些怕他,不咋的能和他聊一块。   临近年关了,家家户户都忙着备年货,忙着卖猪,加上天气冷,两村没啥人走动,赵云澜是沈鸟鸟他爹这一事儿,刘虎子和刘老婆子并不晓得。   赵掌柜既然是东家的人,那么说话应当会有些分量。   他心里油然升起一股希望。   刘老婆子听见刘虎子说行,回家捡了几个鸡蛋,就火急火燎的往张家走。   当初她和大姐为着蒋小一的事闹了点不愉快,但刘老婆子总觉得到底是亲姐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她这大姐以前就处处念着她,如今出了事儿,只要她服个软,她大姐应该不可能会袖手旁观。   不过到张家的时候张氏不在,正巧的带着儿子窜门去了,就张猎户在家。   刘老婆子不好进屋里去,只得站门边,同张猎户说了原委,让他帮帮忙,又说刘虎子在客栈里头做活儿习惯了,那些活儿都是轻松活,如今再叫他回来去干地里的活儿,他估摸着是干不动了,所以客栈的活儿不能丢。   “虎子说到底也是你外甥子,姐夫,你帮帮他行不,你跟赵掌柜关系好,就帮他说几句话吧!上次是我不对,不该同着大姐闹,也不该那么说大丫,但这事儿和虎子没关系,要怨就怨我,我当初是猪油蒙了心又懵了头了才那般说大丫,如今想想,也晓得错了,姐夫,看在两家多年的情面上,求你帮帮虎子。”   张猎户没答应,却也没直言拒绝。   他晓得刘老婆子什么性子,要是直言说不帮,她定是以为他还记恨着上次的事儿,估摸又要扯,他模棱两可说了几句,就将人送走了,鸡蛋也没收。   没得准话刘老婆子还不想走,但家里就张猎户一个人,刘老婆子怕人说闲,也只得先提着篮子回去。   晌午张氏掐着时辰回来做午饭,听张猎户说刘老婆子上门了,立马蹙起眉头:“她来干啥子?”   “还能干啥,亲家二房那哥婿把虎子给开了,她想让我找赵掌柜帮帮忙,给虎子说两句话。”张猎户道。   张氏原本正在洗米准备倒下锅,听了这话立马看向张猎户:“你没答应吧?”   “没。”张猎户坐在厨房门口检查着铁夹子,冬天冷,山里没什么野货,野鸡、大鸟啥的都少见,但兔子却是有的。   张家半山腰那边有块地,先头种了些黄豆,豆杆没拿回来,张猎户前儿去看了眼,想捆些回来当柴火烧,却不料在地里头发现了不少兔脚印,他想拿两铁夹子过去装一下,没准的能夹到一两只野货。   张氏松了口气:“没应就好。”   张猎户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当我傻的?当初她那般说蒋家,又骂大丫没良心,大丫好心给虎子相看人家,她不感激也就罢,还反过来那般说大丫,你说我们闺女什么性子她难道不晓得?要不是见着蒋家哥儿好,她能跑这一趟?”   “原是见了好的,念着自家人,才想着撮合撮合,结果倒好,你妹不领情也就罢,还骂了她一顿,我就这么一个闺女,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当时怎么的都给她骂回去。”   这不是最让张猎户气恨的点,当初给张大丫相看人家,那蒋家他是打听过的。   蒋家大房穷是不假,但人还算行。   以前二房穷,大房要是一旦买了肉,就算只一斤,他们都要割三四两给二房送去,两家已经分了家,哪里用得着这般,可人能这么做,那就是好的。   张猎户听人这么说,才同意了这门亲事。   后头三日回门,张大丫和蒋大牛回来,他拿了点腊肉给张大丫带回去,原是怕蒋家穷买不起肉,张大丫拿回去,要是哪天馋了就煮了吃,   但蒋家大房多,又住一起,那肉煮了,总不能只闺女一个人吃,他还特意挑了块大的,就是想让大房都吃些。   可后头去赶集碰上,他问张大丫那腊肉够不够味,他刚腊了大半月,也没煮过,不晓得。   张大丫说不知道啊!她没吃,那天拿回去后,她婆婆就割了一半给二房送了过去,另一半这会儿还挂房梁上呢!   后头他在山里逮了两只鸡,叫蒋大牛来拿回去吃,听说那鸡张大丫杀好后,蒋大牛也砍了一小半给二房的送了过去。   但大房也晓得,他送那鸡过去,是为了给闺女吃的,就没往二房送太多,煮的时候,也没咋的吃,都夹给了张大丫。   这给二房送过去的,相当是送他们自个那一份。   他们省自己的‘口粮’去送人,张猎户没啥意见,但也晓得了,大房同着二房虽是早早就分了家,没住一块,但真真是一家子。   这些事儿,张氏去刘家窜门的时候,也曾同刘老婆子说过。   刘老婆子明明晓得,还那般说蒋家哥儿,她摆明了就是半点都不怕蒋家大房会因此埋怨起张大丫。   她但凡要是念着张大丫一点,或者是看在两家面子上,即使再不满,都绝不会那般说蒋家哥儿,因为说了,蒋家要是不明理,肯定对张大丫有意见,张大丫在蒋家也就难做人了。   她当初既是不念两家情,那他念什么念?他孩子少,就一闺女一儿子,哪里能看着他们受欺负。   而且他和赵掌柜,虽是有些情分,但那情分并不多深。   当初把刘虎子塞客栈里头去,真说起来还是他欠了人的,这人情都没还呢!他哪里还有脸再求上门去。   刘虎子当初晓得他娘做的事儿,也没见他上过门,道过歉,这要么就是认同他娘的话,要么就是觉得他娘说的不对,但他张家势弱,不足以让他低这个头,因此连句话都没说。   如此瞧着,这人同着他娘是一个样。   这种人帮了干啥子?   帮了,人赚了银子,富起来还瞧他们张家瞧不上眼呢!   张氏道:“你下回也不用看我面子,以前哪里能晓得她这个样,要不是出了大丫的事儿,我上门寻她说理,我都不晓得她那般看不起咱家呢!”   说到这儿她叹了声:“以前未出嫁,我和她还在家里当姑娘那会儿,关系还挺好,娘就是见着我们这样,给我们寻婆家才寻了同个地儿,就是想着我们要是挨得近了,能互相照顾,可谁晓得这几年,虎子不过赚了些银子,她竟是就看不上咱家了,当初她可不是这个样,要是早晓得她这般,当初我说啥也不会让你带着虎子去。”   “要不外头人咋的会说人心易变呢!”张猎户举着铁夹子看了看,见着没什么问题了,又拿了块两指宽的砺石打磨上头的铁尖刺。   这夹子许久不用了,上头都生了霉有些钝,不磨利一点,要是真夹到了什么野货,用力挣扎一下,怕是就能挣脱了。   他磨了一会儿才说:“蒋家招的那哥婿,我瞧着当真是个能忍的,在福来客栈当了好几个月的掌柜了,却到昨儿才把虎子给开了,想来是森*晚*整*理先头有顾忌,可照理说过了这么久,再大的怨都该消了,可人如今还这么做,就该晓得这人是个记仇的了。”   “如今大牛一家子都给他干活,我要是真的帮了虎子,这人怕是要看我不顺眼,大丫是我闺女,但也是他大嫂,他虽不会把大丫咋样,但心里终归是有根刺,要是给大丫甩脸色啊啥的,那咱大丫日子能过得舒坦?这刘家的事儿,咱不能掺和。”   “孰轻孰重我晓得的。”张氏以前看重大丫,也看重刘老婆子,但人心都是偏的,女儿总归比妹妹重些,再加上刘老婆子让她寒了心,她怎么可能还愿意掺和到里头来。   帮了刘家,那便是同蒋家那哥婿做对,刘家也不会念着她的恩。   张氏煮了饭,又从篮子里拿了两萝卜出来:“他爹,你要吃炖萝卜还是想吃炒萝卜丝?”   张猎户回头朝房梁上看了眼:“拿块腊肉下来洗了,切几片等着儿跟着萝卜炒。”   “行。”   刘虎子的事儿,蒋小一刚到客栈外头的时候就知道了。   因为今儿没见着这人,他问了白子慕一嘴,才晓得这人被开了。   蒋小一想到刘虎子当初那趾高气昂的样,心里不由乐起来。   该!!   有两个铜板子就瞧不起人,不知什么德性。   他现在都存了快七十两银子了,可他都没敢看不起人。   即使家里有金山银山,但不偷不抢,踏踏实实的挣钱过日子,即使穷,也不该被人瞧不起。   刘虎子不好,活该被他夫君开了。   蒋小一高兴,觉得白子慕这是在给他出气,于是他生意都顾不上做了,悄咪咪的叫白子慕到屋里去。   白子慕刚踏进房门,他立马急匆匆的将门给关了起来,砰的一声响。   白子慕:“……”   白子慕吓了一跳,以为他今儿要兽性大发,想跟他搞密室play。   虽然他也挺想的,但外头都是人,万一真的搞起来,这……好像有些过于刺激了。   但也不是不行。   夫郎想,那他自是要奉陪,毕竟他是一个很体贴的男人。   白子慕正笑着要动手解衣裳,蒋小一踮起脚尖亲了他一口,然后美滋滋的开门出去了。   白子慕:“……”   他感觉胸口像是哽着一口气。   今儿生意好,忙了两个时辰,刚到晌午,带的豆腐就都卖完了,蒋小一进到客栈同白子慕说了一声,今儿要去赵家拿衣裳。   白子慕:“那你去呗。”   赵家是做生意的,家境好,蒋小一拿不准主意,洗了手后他挨到白子慕旁边:“夫君,要不要买什么礼啊?”   初次登门,要是送村里人,那带着肉,还有一些蛋,如此也就行了。   但大户人家,蒋小一就不晓得该送啥了。毕竟家里也没个富贵亲戚,送得轻了,他又怕不合适。   白子慕朝一旁的篮子里看:“不是带了猪蹄了吗?”   这还是昨儿吃夜饭时,蒋小一让炖的,因为晚饭时赵云澜提了一嘴,说白子慕弄的红豆猪蹄挺好吃的,他爹身子不好,寻常都没什么胃口,不过这猪蹄不腻,要是家里也煮了,没准的能吃一点。   蒋小一听了,吃夜饭的时候就让白子慕炖一锅,不过这次带的不是红豆猪蹄,而是拿的黑豆。   这个味道更好,早上盛盘里的时候,就香得他忍不住啃了两块。   “会不会太少了?”他说。   白子慕摆摆手:“不少了,人家里什么都不缺,贵的我们又买不起,送点东西聊表心意就行了。”   蒋小一想想,好像也是这么个理。   人成婚不多久,不是痒就是腻,可两人反而是蜜里调油,整日都黏黏糊糊,他同白子慕亲近了一会,香了他两口,这才带着蒋小二和蒋小三往赵家去。   赵富民和赵主君早等着了。   门口小童也得了吩咐,见着蒋小一手上垮着个篮子领着两个奶娃子过来,蒋小二和蒋小三来过家里,那门童立马认出来了,跑上前恭敬问道:“蒋小哥儿,你来了。”   这门童年纪小,也就十三四的样,他说老爷少爷早等着你呢!你随我来。   蒋小一嗯了一声,跟在他后头,虽说这是赵家的老宅子,没有府城那边的大,但是青砖瓦房,小道旁边还栽着不知名的绿草,院子又宽又亮堂。   蒋小一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只觉有钱人家住的就是好,干干净净的,路上一点灰都没见着。   等他和夫君以后赚大银子了,也建一个。家里孩子多,得建一个比这个更大的。   刚到正厅外头,蒋小二和蒋小三就撒丫子跑屋里去。   “弟弟,外公,我们来了。”   沈鸟鸟从屋里冲出来,急吼吼的喊:“大哥二哥三哥,你们来了,鸟鸟想死你们了。”   蒋小一都觉得好笑:“你早上刚回来。”   沈鸟鸟抱着蒋小一的腿,仰着头说:“刚回来也想呢。”   赵富民和赵主君听见声,也跟着出来。   “可是蒋家哥儿来了?”   蒋小一是第一次见着他们,赵富民和赵主君也就五十多的样,不算得老,但穿着富贵,蒋小一有些紧张:“赵老爷……”   他想问个好,可刚起了个头,赵主君就笑眯眯的打断他:“喊啥赵老爷,你要是不嫌弃,就随小二小三他们叫我们外公,来,快屋里坐,外头可冷了,屋里生了火,快进来暖暖手。”   这么说了,蒋小一也不好再说旁的,太过客气不是见外就是不识抬举,他把篮子递给了赵富民,道:“大外公,这是我给你们带的猪蹄。”   赵富民接过打开一看,笑得合不拢嘴,而后给了一旁的管家:   “拿下去热一下,等会开饭了端上来。”交代完他又看向蒋小一,这哥儿和小二小三长得真真是像,一看就是乖巧的,他笑道:   “今儿早上鸟鸟回来,还同我们念叨他昨儿啃了猪蹄,那猪蹄咋的咋的好吃!我和你小外公都被他给说馋了,没成想你就带来了,等会儿我可得好好尝尝。”   赵富民做了几十年生意,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晓得蒋小一第一次来,难免会拘谨紧张,特意说了好话儿,又笑得十分和蔼。   蒋小一见此,倒也不觉得紧张了,一边同他们往屋里走,还一边吹道:“昨天我夫君做的是红豆猪蹄,味道很好,可拿黑豆跟着炖味道更好,今早我都还忍不住啃了两块呢!”   赵主君呵呵笑:“是嘛!那你胃口可真好,年轻人就该多吃些,吃多了,身子才能好。”   蒋小一深以为然:“可不是。”他之前怕胖,吃得少了,头晕眼花又腹痛,后头吃多了,身子舒坦要命。   赵主君又哈哈笑起来,挺喜欢他这坦率的性子,怕他渴了,还亲自给蒋小一倒了杯茶:“喝点热茶暖暖身子,鸟鸟的事,小外公我可得好好谢谢你。”   蒋小一张嘴想说不用,赵主君便打断他:   “该说的还是要说,但说多了就显得生分,鸟鸟虽说是我外孙,但我拿他当亲孙子疼,我赵家人丁单薄,孙子辈就他这么一个,他和澜哥儿就是我的命,我啊!感激你和白小子,光道谢我都觉不够,但也不晓得该说啥该做啥了,鸟鸟喊你大哥,那以后咱就是自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以后要是有啥事儿需要我们帮忙的,别客气,晓得不。”   蒋小一点点头。   赵云澜在书房忙没在正厅里,蒋小二和蒋小三带了玩具来,三个小家伙蹲在一旁玩。   那玩具是只绿色的小青蛙,肚子边上有个小圆柱,只要把那小圆柱往反方向转几圈,然后再松手,那青蛙就能自个跳起来往前走。   三个小家伙一边拍着小手儿一边跟着它一起跳,玩得很起劲,赵富民看了眼,又同赵哥儿聊起来:   “听鸟鸟说昨儿家里进野猫了?你可有见着?我也没在村里住过,也不晓得野猫啥个样,它个头大不大?”   蒋小一:“……”   蒋小一心说问他他哪里懂,鸟鸟这嘴巴也太大了些,回来竟还说这事儿,弄得他臊得屁股都有点烫了。   他脸上骤红,赵主君想到早上沈鸟鸟说的时候,赵云澜也是这个模样,便凑了过去:“咋的了孩子?”   蒋小一脸都发热,觉得头顶都要冒烟,他垂着脑袋小声说:“没咋的,就是……就是那五花肉是被我拿去烤了,不是野猫偷的。”   赵主君:“……是不是和你赵叔一起吃的。”   蒋小一小小声:“嗯!”   赵主君:“……”   赵富民:“……”   两人直接笑开了。   “难怪早上鸟鸟说起这事儿时,澜哥儿那表情不对劲,我还纳闷得紧。”   三人随意聊着,蒋小一坐了没一会儿,赵云澜估摸着蒋小一应该收摊了,怕他不在,只两老作陪蒋小一会紧张,便放下公务过来。   刚到大堂外头,就听见屋里三人在说笑,也不知道聊了啥,到了屋里,才看见蒋小一顶着胸膛说:   “夫君笑话我,我锤了他两拳他还生气,出了院子坐在外头的路上,到了时辰吃饭,我叫小三去喊他,他还不愿回来,在外头喊话,说我不出去哄两句,他就不吃饭了,我哪忍心让他饿肚子啊!于是我拿了这么粗的棍子出去,他一见着了,立马跳起来,乖乖的进了厨房。”   赵主君乐得不行:“那棍子那么粗,他不乖都不行。”   “可不是。”蒋小一说:“以后外公不听话,小外公你也可以这么做,管用得很呢。”   赵富民:“……”   赵富民抹了把脸,笑道:“蒋哥儿,你别害外公啊!外公这把老骨头了,真要挨一棍子,那还不得直接躺床上了!”   一老一少闻言笑得很开心。   赵云澜顿了一下,才缓步走进去:“你们在聊什么?”   赵主君玩笑道:“在说野猫呢!”   赵云澜:“……”   本就晌午忙完了才过来,又坐了这么一会儿,大家肚子便都饿了。   黑豆和猪蹄都炖得很软。   虽然猪养得久了,肉质老,但不得不说,虽老却香,瘦肉一点都不柴,还相当入味,又搁了山药,赵主君和赵富民喜欢得很。   蒋小二三个小家伙也喜欢,但家里的盘不大,因此也没能带多少,三个小家伙就啃了一块,便乖乖夹旁的菜吃。   大户人家到底是不一样,桌子大,一顿摆就了七/八个菜,满满当当,蒋小一吃了几口,还是觉得夫君做的好,这菜花汤,里头放了些瘦肉,但没腌制过,老得很,又没味道,刚吃了两块,蒋小一就挨塞牙了。   大概后厨做的菜不合胃口,三个小家伙都没怎么夹。黑豆都煮沙了,蒋小三和沈鸟鸟舀了两勺来拌饭,而后呼啦啦一顿扒。   赵主君看他们扒得凶猛,都看愣了。   他就说嘛!他这小外孙这么胖,肯定是吃出来的,可这几次吃饭,都没见他怎么吃,他还纳闷不已,如今懂了,感情是家里做的菜不合他心意,因此才吃得少了。   不过也难怪。   这猪蹄也不知道咋炖的,吃起来就是比厨娘做的好,他平日不爱吃这个,嫌油腻,但今儿都啃了四块了。   赵主君招呼蒋小一多吃点菜,又问他,如今冷家里有没有菜吃?   “有的。”蒋小一说:“我家菜地大,今年种了很多白菜和萝卜,豌豆和茼蒿也种了一些,不过茼蒿长得慢,上次掐着吃了一顿,后头连着落了几天雪,可能冷多,茼蒿发的慢,夫君让我不要再掐了,说留过年的时候再吃。”   “有吃的那就好,不过你种的那般多,一个人照顾得过来不?”赵主君问。   蒋小一牛逼道:“能啊!我以前就是专门种菜卖的,我父亲要忙,菜地都是我和弟弟们在照顾,也就刚种的时候要多看顾这些,得经常的浇些水,不过我力气大,能一次挑两大捅,小菜苗不能干着,不然以后长不好,不过大了就好了,不用时常的浇水,而且小二他们天天去摘猪菜,见着有草了也会拔掉,都不怎么用我忙。”   “那可有养鸡啊?这菜种得多,老叶子就多了,不养鸡的话,这些老叶怕是没啥东西吃了,可得浪费。”   蒋小一夹了一筷子菜,才道:“养了鸭,还有一头大肉猪,猪吃得多,地里的老菜叶都快不够喂了,去年也没想到今年能买猪崽子养,因此都没能种点红薯,不然要是能备点猪草留着,今年就不用天天的去摘猪菜了,不过这会儿都进二月了,想来过不了多久就暖了,到时外头草多,就不用愁了,随便去山里割点回来就能喂了。”   赵主君听得津津有味,他穷苦出身,生意他听不懂,他就爱听这些。   饭后坐一起聊了片刻,两老就觉困倦了,他们习惯午间歇一会儿,赵云澜便带蒋小一去了自个院子里。   先头沈鸟鸟没找着,他想孩子想得紧,丫鬟也晓得,他是一闲下来就爱捧着沈鸟鸟的衣裳看,有时捧着这件,有时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捧别的件。   因此准备行囊时,沈鸟鸟的旧衣裳她们也装了不少来,因为不晓得赵云澜要拿哪件睹物思人,干脆就都装了,他下次想拿哪件就拿哪件,反正装马车上,不用人拿,多收拾些也无所谓。   加上新做的那几套,满满一大箱子。   蒋小一拿了最上头的几套衣裳打开看了看,说:“这个小二和小三能穿得了。”   他们年纪虽是比沈鸟鸟大一些,但个头矮,也瘦。   赵云澜笑道:“那就拿回去留着天气热了给他们穿,这料子是京城那边来的,透气好,夏天穿了凉快,当初我也是一时难受,才绣了这么多。”   蒋小一呐呐的没说话。   一难受就做了十来套衣裳?他一难受最多就是多干几碗饭。   赵云澜又开口道:“这些多是夏衣,至于冬衣,我已经让布庄那边给他们做了。”   “啊?”蒋小一立马摆手:“不用了不用了,都够穿呢!过了年估摸着就暖和起来了,不用再给他们做,孩子也长得快,留明年怕是该短了。”   “没事儿。”赵云澜一脸无所谓的道:“也不废什么银子。”   蒋小一:“……”   赵叔,这么拉仇恨是不对的,你知道吗?   箱子下面都是沈鸟鸟的旧衣裳,见蒋小一把新衣裳包起来了,赵云澜就关了箱子,说里头的旧衣裳穿不着了,回头让丫鬟们拿去拆了,看看做鞋垫还是啥的都随她们。   富贵人家不像村里,小孩的衣裳穿不下就洗干净了收着,留着以后给老二老三或是孙子穿,或者是拿去送亲戚。   大家日子不好过,给孩子买的布料虽不是粗布,但也不是丝绸绫罗,多少还是有些糙,洗多了软,刚出生的娃儿穿了舒服,所以拿去送人,大家都是乐得要,半点不嫌弃。   赵家没什么亲戚,外头乞丐又没小的,如此也只能拿去给下人做鞋垫。   赵富民和赵主君就这么个外孙,那是疼得跟什么似的,以前沈鸟鸟一回去看他们,他们就总爱给沈鸟鸟买东西,衣裳买得最是多,还尽是挑最好的买。   毕竟那么辛苦的赚银子,不给孩子花那赚了干啥使?加上就这么一个,赵家是恨不得都给他最好的,衣裳是挑贵的买,吃的也是如此。   蒋小一见那料子实在是好,上头绣的花样也好看,村里人一般也就绣点花儿,太繁琐的也不会,但这衣裳上不知绣的啥,蒋小一认不出来,但就是觉得好看得紧,料子又丝滑柔软,镇上人家的娃儿怕是都穿不了这么好。   “赵叔你不要了,那我能不能拿回去啊?”   赵云澜看着他:“拿回去做什么?这都是鸟鸟以前穿的,小二小三穿了怕是会短,以后我自会买给他们。”   “不是给小二他们穿,是给我小外甥。”蒋小一说:“我还有两个堂姐,她们也生了两个哥儿,一个两岁,一个三岁,还很小呢!可以给他们穿。”   这里头的旧小衣都是长款,府城人家很少穿短打。   村里汉子为了干活方便,一般都是上头衣裳,下头裤子,白子慕穿的长衫,风度翩翩,而大多姑娘哥儿,也是长裙长衫。   三个孩子还小,穿长衫上茅房不方便,因此也是穿的短打,蒋小一眼光还‘不赖’,买布的时候,还尽挑喜庆的料子买,因此三个小家伙穿衣风格很有乡村风。   这箱子里头的衣裳都是长衫款式,穿紧了,还能改了做短打,这么一大箱,够孩子穿八/九年。   蒋小一觉得这些衣裳款式都挺好看,拆了拿去做鞋垫可真真是可惜。   赵云澜有些迟疑:“这是鸟鸟穿过的,送她们,会不会嫌弃?”   典型的富贵人家思想。   蒋小一笃定道:“才不会,我们庄稼人,有得吃有得喝就高兴了,哪里会嫌这个,以前要是谁送破衣裳给我,我都高兴,要是太破烂穿不了,但可以拿去做鞋子,布鞋冬日穿了可暖和呢!”   穷人家一针一线,都稀罕得紧。   赵云澜听得心里酸涩:“那行,你挑挑。”   箱子里头差不多十来套,有冬日穿的,也有夏季的薄衣,蒋小一发现还有几套较长的,想来改一改,估摸着大头和大黄都能穿得下。   他仔仔细细叠好,又问赵云澜要了个麻袋装里头,说等会儿就托人帮忙给他大姐二姐送过去。   赵云澜见拿麻袋装有点不好看,便说可以装箱子里,这箱子也不值几个钱。   蒋小一说不用,箱子四四方方不好拿,而且另一方面他没说。   这箱子看着也贵,外头还雕着花,在他看来,也是个值钱物件,农户人家,一把锄头,一捆柴火都看得重。   就一个,真送过去了,那这箱子是大姐要还是二姐要?   大姐二姐感情好,两个姐夫也是晓理的人,断然不会为了个箱子闹起来,可旁的人就不一定了。   要是大姐拿了,那么二姐婆家人心里难免的会不高兴。   可要是二姐拿了,大姐家里人又会不会不乐意?   他可不想惹旁的事,拿麻袋装省事儿。   大周到底是不比现代,除了麻袋就是麻袋,没有专门装衣裳的手提袋,村里人平日要装点啥,不是拿背篓就是拿麻袋。   他急着要走,想着这会儿要是直接送过去,人跑腿的脚程快些,没准晚上就能给他大姐二姐送到了。   蒋小二和蒋小三正和沈鸟鸟玩得正高兴,蹦蹦跳跳的,赵云澜便让他自个回去,孩子留这里睡一晚,明天他再带他们三个回去。   蒋小一也没跟他客气,同三个孩子说一声,背着麻袋出了门。   几个小家伙送他到门口,恋恋不舍:“大哥,你让人送快快的呢!小外甥穿了新衣服肯定高兴。”蒋小二说。   沈鸟鸟一拍脑袋,猛然说道:“不知道小外甥喜不喜欢吃点心,好像厨房里还有,我去给小外甥装,大哥,你等一下,等一下啊!”   蒋小一只得停了下来,沈鸟鸟和蒋小三跑厨房里,胡乱的包了两包点心又冲出来,急吼吼的往麻袋里头塞。   等着蒋小一走了,他们又跳起来。   蒋小三笑嘻嘻的,显得很高兴,说:“豆哥儿和糖哥儿他们吃了点心,一定会想我们。”   “嗯!我们可是他们的舅舅,他们一定想。”沈鸟鸟笃定的说。   赵云澜看着沈鸟鸟:“你见过他们啊?”   “见过啊!”沈鸟鸟说:“舅舅怎么可能没见过外甥,我可是他们的九舅舅呢,鸟鸟是长辈,是大人了。大姐二姐我也见过了,她们都是很有眼光的人,那次来家里,还夸鸟鸟可爱了,弄得鸟鸟都非常的不好意思。”   蒋小二看着他挠挠头,非常不解的问道:“弟弟,可是那次你笑得很大声呢!不好意思还能笑得那么大声吗?我羞羞的时候,都不敢见人呢!”   沈鸟鸟卡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   蒋小三是个小天使,最爱解救人于水深火热之中,他自觉自己已经探查到了真相,于是认真又大声的说:“二哥,你不懂,弟弟那是强颜欢笑。”   “真是这样吗?”蒋小二很疑惑。   沈鸟鸟猛点头:“是这样是这样,三哥哥说得对头了。”   蒋小二:“原来如此啊!”   赵云澜:“……”   赵云澜看蒋小三这样,深深觉得昨儿自己想岔了,其实白子慕给他们蒸的那猪脑还是有点效果的。   昨儿蒸的猪脑洒了香油和葱花,香得要命,蒋小三吃的时候,还连着蹦了两个成语,说那猪脑子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一口下去让他回味无穷。   蒋小一当场就高兴起来,觉得他这小弟有补到了,还说下次再去买几个猪脑来。   不过赵云澜觉得,不止蒋小三和沈鸟鸟该补,蒋小二也得补一些才行。   蒋小二两手背在身后,朝着外头看,小大人似的,还叹了口气:“大哥给他们送衣裳,多多的,那么大一麻袋,以后豆哥儿和糖哥儿就冷不着了,真好。”   赵云澜晓得村里农户穷,这会儿又听了蒋小二这么说,十分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头:“他们没有衣裳穿吗?”   “有啊!但是旧,也不暖,以前小二也有衣裳穿,可是那些衣裳穿多多也不暖。”   蒋小三举起来手来:“对头,新衣裳才暖和,穿了暖暖的,一点都不冷了,小外甥来的时候我们一起睡,他们衣裳里面的都烂了。”   “鸟鸟也看见了。”   赵云澜闻言,不由也叹了声。   村里百姓,日子真是不好过,一年到头也是见天的干活,从不躲一天懒,但赚的,却是比任何人都少,都吃不饱穿不暖。   但他到底只个商人,士农工商,他好像也没什么资格去可怜旁人。 第157章   蒋小一杠着麻袋回到客栈的时候白子慕都惊了:“你这是去打劫回来了?”   “胡说八道。”蒋小一说了一嘴,而后才道:“夫君,哪里有跑腿的人啊?”   七里屯离镇上远,白子慕看了眼天色,说:“我让唐老板差人送过去吧!骑着马儿快一些,不然单靠两条腿,估摸今儿是送不到了。”   “都行。”蒋小一把麻袋交给他:“那我先回家了,回去还得去搂点松叶,不然怕是不够使。”   白子慕叮嘱道:“记得带点尿。”他想了想又不放心:“算了,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大冬天的,路又湿,他这小夫郎要是不慎摔一跤,出了啥事儿他找谁哭去。   他招招手,交代阿瓜一通,阿瓜拍着胸膛,提着麻袋说:“掌柜 你放心走吧!我办事,妥妥的。”   白子慕:“……”   这话听着好像不太对味啊!搞得他好像要挂了一样。   松叶又要拿去铺猪圈,又要塞鸡笼里,还要拿去生火,天天要用,确实是费得很。   回到家,白子慕拿了三个背篓套在一起背在身后头,又扛着耙子,跟着蒋小一往山上走。   有他在,不说狼,就是鬼来了蒋小一都不带怕的,他一到南山,就直接领着白子慕朝山顶去。   近的地儿松叶一定早就被人搂干净了,慢慢找还费时间,不如直接去山顶搂。   ……   七里屯。   四条腿到底是快,不过傍晚,送衣裳的汉子就到了七里屯。   酉时刚到,村里家家户户上头就飘起了烟火。   冬日不干活,有些人家便一天两顿,吃得晚,早上就不会那么饿,吃得快了,早上就饿得快,不吃朝食可顶不到晌午。   因此这会儿大家才开始做起晚饭。   桂娘掏完糙米,倒进大铁锅里,又盖上盖子,叮嘱一旁的‘家婆’:“爹,您看着些火,我去地里拔点菜。”   张老夫郎正抱着豆哥儿坐在矮凳子上,给他剥红薯吃,闻言应道:“晓得了,你忙去,路上要是见了大头就喊他回来吃红薯,不然怕是要凉了。”   方才煮猪食火星多,桂娘就在灶里埋了两个红薯,一个大一些,张老夫郎这会儿给豆哥儿剥的就是那大个的。   豆哥儿还小,哪里吃的了多少,桂娘原是想那小个的给他,不过旁人家的阿奶是疼孙儿多一些,张老夫郎却是不一样,他是疼豆哥儿多些,总觉哥儿姑娘能在家待的时间不多,不好好疼着,以后嫁了人,再疼可就没得疼了。   他对豆哥儿好,因此在有些事儿上,他虽是有些苛刻,脾气也躁,但桂娘也忍了。   刚出远门外,就见大头正和大黄在晒谷场那儿玩,两人是表兄弟,经常凑在一起,感情好得跟亲兄弟似的。   桂娘乐见其成,毕竟邵家人少,她爹就生了两孩子,一个是她家汉子,一个是她小姑,不过这小姑早些年就嫁出去了,离的挺远。   豆哥儿还小,以后也是要嫁出去的,如此,那大头便没什么兄弟了,和大黄好,以后也能有个帮衬。   她喊了一嘴,叫他们两回去吃红薯。   大黄经常往邵家跑,闻言也没客气,跟着大头跑回家。   今晚煮的是糙米粥,到了菜地里,桂娘想了想,拔了三个萝卜,想着回去切了块跟着粥炖,出锅前再洒点盐和葱花,上次这么煮,家里人都挺喜欢吃。   萝卜外头都是泥,路过河边,她看见文娘正带着糖哥儿还有村里几个妇人、夫郎蹲在那儿洗菜,家里该忙的活儿她下午就忙完了,饭有爹爹看着,倒也不用忙回去,于是桂娘也提着篮子过去,笑问道:   “大家聊啥呢?”   有人回:“我们正在说大妮的事儿。”   杜大妮前两月生了个姑娘,闹腾得厉害,天天哭夜夜哭,如此也就罢,偏巧的寒冬腊月,孩子包得厚,一尿不止衣裳,就是外头包着的布都湿了个透。   孩子衣裳不多,尿湿了就得立马的洗,然后得拿到火盆边烤,杜大妮和黄大有夫妻两哪里忙得过来。   而且洗衣裳这种事儿,像来都是屋里的做,黄大有又见闺女小小个,没骨头似的,抱都不敢抱,真帮不了什么忙。   要是搁以前,杜大妮准是要喊文娘帮忙,不过白子慕来了一次,撩过狠话后,杜大妮是半点都不敢再欺负文娘了。   硬的不敢来,杜大妮想到文娘那性子,就想来软的。   她喊住文娘,说以前是她不对,她们是妯娌,合该互相帮助。   她刚生完孩子,碰不得冷水,不然以后老了,身子骨怕是要疼,可孩子的衣裳不能不洗。   她说她如今实在是忙不过来,问文娘能不能帮衬帮衬。   文娘没答应。   她性子软是不假,但并不是窝囊,她也晓得她自个要是立不起来,弟夫再怎么帮她都没有用,于是便同杜大丫说:   不用怕,她之前生大黄和糖哥儿的时候,没出月子就得自个跑河边给孩子洗衣裳了,也没见有人帮她,如果以后老了真的要痛,那两个人也正好的有个伴。   这便是不帮的意思了。   杜大妮那个气,没忍住刚想骂两句,文娘又说了,你别惹我生气,我脾气软同你吵肯定是吵不赢你,吵不赢我难受就会睡不着,难受得紧了,没准的我就想回娘家。   这是什么意思?   赤/裸/裸的威胁。   杜大妮想起白子慕,那人说话时语气轻轻,但却让人莫名胆寒,眼神更是像刀子一般,那次被白子慕看了两眼,她心头那恐惧感如今想起来还清晰得很,立马啥话儿都不敢说了。   黄老婆子也不敢多帮,怕帮杜大妮帮多了,文娘心里不得劲,毕竟她生两个孩子那会儿,黄老婆子就没咋的帮她。   文娘不是那多嘴的,就算她帮了大妮,文娘不舒坦也决计不会跑娘家去说,但大黄和糖哥儿年纪小,她就怕这两娃子要是同文娘回去走亲戚,亲家问他们,他们说了,亲家恐是会闹。   要是以前,那还可以想了法子,不让文娘带着孩子回去,如此也不怕他们会乱说,但这会儿蒋家有那么个哥婿,上次来,对着大黄和糖哥儿也不错,如此,合该要经常走动走动,以后没准的还能讨点好。   这般想,黄老婆子干脆就不帮了,平日也就煮个饭啥的。   杜大妮没得法子,只得回家叫娘。   刚杜氏在给孩子洗尿布,她儿媳见着了,不高兴,说家里活儿一大堆,她还有闲功夫给杜大妮洗衣裳,不晓得的还以为森*晚*整*理杜大妮给她工钱了呢!这么劳心劳力,咋的不去黄家住算了。   人家没出月子自个洗个衣裳得,偏的就她杜大妮不行?   杜氏听了这话儿也不太高兴,两人就掐了两句,方才刚走。   大家伙听完热闹,没忍住,就不由的说了两嘴。   也没谁说文娘的不是,虽说妯娌,可先头文娘生娃儿的时候,杜大妮没帮衬过她半点儿,还想怂恿黄老婆子卖了糖哥儿,文娘没打残她那都是她命好。   如今只服两句软文娘就贴过去,那可就真是没半点骨气了。   桂娘听了半响,同文娘道:“你这么做就对了,人啊!那是你对我好,我才能对你好,你今儿若是心软帮了她,下次她一有活儿,保准的又想找你。”   文娘洗着菜,笑道:“我知道的,她打的什么主意我都清楚,嘴上说一家人,可她以前看不起我,都是拿我当的外人,弟夫和爹娘来了一趟后,她不敢说我了,但平日见了我,也不同我打招呼,这哪里是把我当家人,如此,我才不帮她。”   旁人有妇人道:“这话在理,你啊!就该硬气些,以前她们就是见着你好欺负,才可劲儿的使唤你……”   正说着呢!村口那边传来踢踏的马蹄声,大家听着声,好奇的站起来看了眼,发现有人正骑着马儿从村口那边过来。   如今未到年,也不是走亲戚的时候,咋的有人来了?   七里屯和小山村一样,偌大的村子就只有村长家有一头牛。   马比牛贵,要是不去赶集,平日都难见。   村里人祖祖辈辈就开始住一起,几十年了,家家户户之间不说有多熟悉,但哪家有啥子亲戚,又是干啥的,大家不说一清二楚,但大概还是懂得一些的。   整个村子,就没谁家有那能骑得上马儿的富贵亲戚。   ……不对,以前是没有,可现在有了。   有人看向文娘和桂娘:“不会是来寻你们的吧?”   上次白子慕让小二来传话,那小二也是骑着马儿来,因此大家才会有此一问。   那人看着年轻,但并不是白子慕,文娘给白子慕送过凉草,见过他客栈里头的小二,这人也并不是客栈里头的。   她说不认得,家里也没这号亲戚。   桂娘也点点头。   那年轻汉子骑着马儿到了跟前,见着人了,立马拉紧缰绳‘吁’了一声,待着马儿停了,他才微微弯下/身子,问离他最近的一妇人:“这位大姐,请问黄家怎么走?”   那大姐说:“哪个黄家?村里好几户都姓黄,后生你是想找谁啊?”   年轻汉子想起老大把东西交给他时说的话,于是那便道:“认识白掌柜的那户黄家。”   文娘眼睛一亮,急忙说:“是我弟夫让你来的吗?”   “你可认得白掌柜?”   “我弟夫在福来客栈当掌柜,他就是姓白。”   那汉子又道:“那蒋小哥儿……”   “他是我三弟。”   那就没搞错人了。   那汉子翻身从马上下来,又把搁马屁股上的麻袋提溜到文娘跟前,言简意赅,说:“这是蒋小哥儿和白掌柜差人托我给你送过来的,说是让大姐二姐看着分,吃食是三个小的给的,你是?”   文娘赶忙说:“我是二姐,这是我大姐。”   桂娘站了出来。   那汉子见此就放心了。   这麻袋他没打开,但一摸就知道里头装的啥了,一大袋衣裳,也值点银子,他就怕没说清楚,这人若是品性不好,自个昧下了也是有可能的,不过这会儿两人都在,倒是不用担心这问题。   那汉子拱拱手:“东西既已送到,那在下便先回去了。”   桂娘客气道:“家里已经做了饭,先吃点再走吧!”   “多谢,不过夜路不好赶,在下先告辞了。”   人来的快,去的也快。   周边几个妇人夫郎都没心思洗菜了,围着麻袋站着。   有人好奇得要命,催促文娘和桂娘打开看看,她们三弟和弟夫又送啥东西了,这么一大袋。   桂娘先摸了摸,而后才打开袋子,见着里头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她瞳孔猛的一缩,顿了好一会儿,才掏了件衣裳出来。   大家一瞧。   嚯,不得了啊! 第158章   粗布便宜,不单单是因为料子粗,再有一原因,那便是其颜色不太好。   好料子贵,一方面是因为其丝滑,柔顺,不硌人,另一方面是其色泽比较明艳。   粗布染色简单,即使一样是红色,但粗布染色后,出来的是多是暗红,这种色儿看起来有些黑,因此卖得便宜。   好料子就不一样,人做的时候是反复上色,又用了旁的手艺,因此,即使也是染的红色,可好料子看起来,是红得鲜艳且夺目,还能泛着柔光。   桂娘把最上头的两包点心拿出来让文娘提着,才又掏了好几件衣裳出来。   都是好料子,啥颜色儿都有。   有人看得眼都亮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不得了哦,这啥子料啊!咋的这么软。”   “我摸摸,哎呦,还真是,这颜色也真真是好看,桂娘,这衣裳我抖开看看行不?”   桂娘道:“有啥不行的。”   得了话,那妇人一抖开,周边妇人夫郎是瞬间倒抽一口气。   这是娃儿的衣裳,没啥好诧异的,但让人震惊的,是那上头的花样和款式。   也不知道衣裳上头那鸟儿,人家咋绣的,看着竟然像真的一样,不得了哦,绣得这么好,怕是不便宜。   “漂亮得咧,我就从没见过这般好看的衣裳。”   镇上布庄做的就是镇上百姓和村里人家的生意,大家什么花费水平,人布庄心里自是有杆秤,进的料子或衣裳太贵,谁来买?   就算镇上的人家稍微富贵一些,可能买得起的,也就是一套十来两。   外头人常说,小地方来的没见识、没世面,这话难听,但却又不得不承认,有那么几分道理。   因为小地方穷,知道那里的百姓买不起,寻常好货都不会拿往小地方卖。   先头蒋小一拿白糖来卖、做铁板豆腐用的塑料瓶,大家见着虽是好奇,但未多想,便是这般原因。   沈鸟鸟以前穿的衣裳,那都是好的,一套最低的都是几十两往上走,镇上布庄衣馆谁会进这种衣裳啊!就是进了,那也是专门给那些个富贵人进的,一道货儿就立马的派人前去通知了。   这种几十两乃至上百两的衣裳,人布庄也不会挂店里,因为挂了没用,不是说只卖个几两,要是这般,那挂了,可能还有人因为实在是喜欢,咬咬牙买一套。   但贵得过头了,牙齿咬碎了都买不起,所以挂了也没用,纯粹的占地方。   因此村里人家很少见到这种好衣裳。   糖哥儿一手攥成拳,一手紧紧的揪着文娘的裤子,激动得脸色潮红。   “娘……”   他呼吸声都重了,小心肝一个劲儿的乱跳,但见着手湿着,也不敢伸手去摸,只睁着眼睛一直看。   不说糖哥儿,就是旁边的几个妇人、夫郎都看得眼花了。   “这啥的料啊!比我前两月买的棉花都要软。”   “这花样也好看,大姐,你看看,这绣的是啥啊?这么漂亮,怕是一身下来得好些银子。”   这衣裳一看就知道是穿过,因为上头一股子皂香,再想到方才那汉子说的话,桂娘就晓得了,这估摸是白子慕认得那个大老爷,人家里有哥儿,这些衣裳穿不了了,蒋小一便拿了回来,想给豆哥儿和糖哥儿穿。   这衣裳真真是好,她摸着摸着都有些爱不释手,同着粗布衣裳一点都不一样,不晓得穿起来得舒服成啥子样。   众人挨套看了一番,越看越觉得好,也越发的眼红起文娘两人来。   河边离文娘家近,桂娘让她先背回去,她回家洗好手了再过来一起分。   那一麻袋,一人少说都能分到七/八身。   大家那个羡慕啊。   文娘扛着麻袋回来的时候,黄老婆子和杜大妮还纳闷,怎么出去洗个菜,还背了东西回来?   后头桂娘抱着豆哥儿和她家爹邵老夫郎过来,几人把衣裳倒在床上,见着那一堆衣裳的时候,杜大妮眼都大了。   晓得是蒋小一送来的,她没敢多说啥,但到底是眼红。   这些衣裳,一看颜色和上头花样就晓得是给小哥儿、小姑娘穿的,她两个儿子穿不了,但刚生的闺女可以穿,而且那料子看着似乎很好,她闺女穿了定是不会硌到。   她推了黄大有一把,想让他张嘴要两套,黄大有还没说话呢,豆哥儿先哇起来:“娘,娘。”   他语气很激动,小脸蛋儿都红了:“好多漂亮漂亮的衣裳啊!”   桂娘先摸豆哥儿的头说:“这是你三舅舅和三舅夫送给你和糖表哥的,你喜不喜欢?”   豆哥儿激动得想蹦起来:“喜欢,豆哥儿很喜欢。”   看见孩子这般高兴,桂娘笑道:“这么多衣裳,够穿好几年了,过年去了三舅舅家,你要好好跟三舅舅和三舅夫道谢,懂不懂?”   “豆哥儿知道了。”   桂娘又问糖哥儿喜欢吗?   糖哥儿一个劲的点头,就没哪个孩子是不喜欢‘新’衣裳的,更何况这新衣裳还这么漂亮。   黄、邵两家穷,豆哥儿和糖哥儿现在穿的衣裳都是上头哥哥以前穿过的,颜色偏暗,款式老旧。   村里妇人会的针线活有限,也不会太多的花样,自是不能同那些绣娘般,能在衣裳上绣那么好看的花样。   他们两衣裳上没绣啥子东西,就灰扑扑的,送来的衣裳颜色好,其上不是绣着锦鲤喜鹊,就是祥云脆竹。   糖哥儿和豆哥儿如今虽是年纪还小,尚且年幼,但也知道什么好看,什么不好看了。   黄大有听了她们这么说,哪里还敢张嘴要,人都摆明了是送外甥的,他家闺女又不是人外甥,他怎么好意思张嘴要。   而且白子慕上次来,明显的不太喜欢他们一家子,如此,他就更不好开口了。   衣裳都是好的,也没怎么挑,文娘两人每人直接拿了七套,正巧的分完,两包点心也是每家一包。   桂娘还没走,糖哥儿就迫不及待,说想试一下,文娘疼他,当下就给他换上了。   试的那衣裳是件冬衣,很厚实,里头应该是塞了好棉花,一点都不重,糖哥儿穿上还有点长,也有些许宽,但也能穿。   糖哥儿小心翼翼的这里摸摸,哪里摸摸,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看得出来他喜欢得紧。   衣领处有一团兔毛,白绒绒的,显得糖哥儿被寒风吹得通小脸蛋儿都白了许多,两只圆圆黑黑的大眼睛,整个人瞧着可爱又呆萌。   文娘仔细给他整好,问:“暖不暖和?”   “暖和。”糖哥儿声音奶呼呼的:“还很舒服呢,娘,过年我也想去外公家,我也想谢谢三舅舅和三舅夫。”   瞥见一旁桌上放着的油纸包,他又道:“还有七舅舅,八舅舅和九舅舅,糖哥儿都想他们了。”   上次回来几个孩子晚上睡觉时总说想舅舅,文娘觉得孩子小,忘性大,过个几天应该就好了,可谁晓得过去大半个月了,糖哥儿和大黄还时常的念叨蒋小二他们几个。   蒋大石、竹哥儿也是他们的舅舅,但蒋大石他们年纪大糖哥儿他们太多,又不时常见,难免的有些生分。   上次白子慕办喜事时,他们跟着大人忙,没能同糖哥儿几人玩,糖哥儿和大头四个和蒋小二他们玩了一下午,感情好得很,回来他们都不怎么想蒋大石这些亲舅舅,念叨最多的,反而是二房的几个堂舅舅。   偶尔糖哥儿玩着玩着,就突然问文娘,什么时候可以去外公家,他都想小舅舅们了。   文娘便说过了年就去,后头糖哥儿隔三差五就问她,什么时候才到年,他捏了三个小汤圆,圆圆的,想送给小舅舅。   这会儿见他这么说,文娘欣然应允:“好,初二娘就带你回去。”   糖哥儿很高兴,用力点头:“嗯”   豆哥儿也看得眼热,让桂娘给他换。   两个小娃儿穿了新衣裳美得厉害,站床上转着圈圈,一直笑,一副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好像得了什么心爱至及的东西,又蹦又跳。   上次从娘家回来,蒋小一给两个姐姐送了好些布,文娘和桂娘载了给孩子做衣裳,只一身,几个孩子就乐了好几天,如今一下得了这么多,那高兴劲儿就更不用说了。   一身别人不要的旧衣裳,但却能让穷苦人家的孩子欢喜上许久。   他们有的东西很少,因此即使只是得到一点儿,却已经足够让他们感到高兴和满足了。   大黄和大头没有,但两人也替弟弟高兴,新衣裳暖和了,弟弟就不用挨冻了,他们虽没有衣裳,但有甜甜的点心。   文娘见着里头有两套衣裳比较大,浅绿色的,她拿在大黄和大头身上比划了一下:“刚好合适,这两套你们穿。”   大黄和大头更高兴了。   邵老夫郎也高兴,虽是送孙儿的,他没得啥,也就只能跟着吃几块点心,但孙子有的穿了,还这般多,怕是八/九年都不用再扯布料给他们做衣裳了。   如此,家里也能省好几两银子,这叫他如何能不高兴。   而且,上次白子慕让人传话来,说让文娘和桂娘冬日要是闲了,可以去山里挖些笋子。   上次来,白子慕就发现了,七里屯这边竹林多,也靠近村子,冬日去挖,没什么太大的危险。   酸笋一般都是拿苦笋,麻竹笋,毛竹笋,绿竹笋和冬笋来做的,像春笋和鞭笋这种只水管大的,虽说也可以拿来做酸,但小不好切,一般都是劈两半后直接腌制。   鸭脚煲用的酸笋都是切成丝的才好,客栈里头存的酸笋并不多了,肥水不流外人田,白子慕就让人给大姐二姐捎了话,让她们闲了就去山里挖些笋来,做成酸,到时候他派人过去要。   前儿一个多来月,桂娘和文娘带着自家汉子去山里挖,忙活了许久,腌了整整四大缸,这要是全卖出去,也能赚不少。   平日酸笋这玩意儿少有人买,村里人肚子没什么油水,就不太爱吃这个,因为吃了肚子难受,也就镇上有些人家会买。   以前卖的时候,就是三文钱一斤,蒋家那哥婿若是要,估摸着也是这个价,四大缸,怎么的都得有几百斤,全卖了,能有一两多银子。   只废些功夫就能赚这么些……   今儿蒋家那哥婿有赚钱的活儿,能念着文娘和桂娘,以后定是也能。   所以邵老夫郎高兴,他以前就满意桂娘,虽说平日相处久了,难免的有矛盾,可自己儿子性子跟个姑娘似的,娶个悍一点的,旁人才不敢随意欺负他们家,桂娘性子急,但不软,如今因着白子慕,邵老夫郎越发的满意这个儿媳了。   这事儿传得快,都不过半个时辰村里人就晓得这文娘和桂娘他们那个堂弟又托人给她们送东西来了。   那人还骑着马儿来。   送了啥?   大家都知道,豆哥儿被桂娘抱去黄家的时候,就一身灰色的小破衣裳,手肘上面还打了两补丁。   可再从黄家出来,豆哥儿便是一身鹅黄色的长衫,哎呦,那衣裳好看得哟,豆哥儿穿身上,那就跟猴子穿了衣裳似的。   豆哥儿要是白一些,再胖一些,那真的就像镇上的富贵人家的小少爷了。   那衣裳瞧着不光好看,还很厚实,想来肯定是暖和。   这豆哥儿他们那三舅舅,可真真是疼他们,有点好都念着他们。   有个出息的亲戚,到底是好,前几个月刚送布送蛋还有肉,如今不晓得去哪要的衣裳,也给她们送来了。   要是换他们,可万万舍不得送人的,搁家里头,即使孩子穿不了,那也可以留孙子穿啊!总归是舍不得就这么送出去,毕竟那料子实在是好。 第159章   白子慕和蒋小一去搂了三筐松叶回来,蒋小一肚子没显,但到底是怀着身子,白子慕装了三背篓松叶,愣是没给蒋小一背一个,平日要是自己不在,蒋小一得自个上,那也就罢,可他在,他万万是不可能再让蒋小一背的。   这会后头背着一个,肩膀上搁着一扁担,扁担两头各挂着一个背篓,里头松叶装得满满当当。   一路回来是脸不红,气不喘,还有心思去逗蒋小一。   蒋小一笑得厉害,整个人都要挂在白子慕身上,搭着他的肩,说他胡说八道。   蒋父原是要去村里同人买点笋,看见他们两回来,一个一身背篓,一个就扛着一耙子,还脸红扑扑,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虽是疼蒋小一,可白子慕也是他半个儿子,见着这么一幕,他没忍住,晚上亲自上手,给白子慕炒了满满一桌子菜。   笋丝炒肉、笋片炒肉、笋丁炒肉、笋尖单炒四代同堂。   白子慕:“……”   大概是怕笋子不够吃,炒了四盘也就算,每盘里头还是笋多肉少。   白子慕做熊猫的时候爱吃笋,做人的时候也爱,但整整四大盘,未免也太多了些。   这会儿……   父爱如山,这话真是一点都不假。   “多吃些。”蒋父慈爱的说:“你进门后一直都是你在炒菜,都大半年了,你也没能尝尝我的手艺,今儿可得多吃一点。”   蒋父手艺其实也没多好,四个菜,三个都是咸的,白子慕:“谢谢父亲。”   蒋父笑得一脸和蔼。   蒋小一默默的扒饭没有说话,这顿饭没有肉,他干起来都不香了。   不过晚上可以再叫夫君弄些肉给他吃。   饭后依旧是还要忙,松叶要铺开来晒,猪粪也得铲。   这猪大了,一泡尿整个猪圈便都能湿了。   白子慕铲完猪圈又得跑鸭圈里头铲。   猪粪猪尿倒没那么臭,但鸭粪真的是熏人。   白子慕被熏得隔夜饭差点从嘴巴里出来,铲了两下,不由想三个孩子了。   要是他们在,哪里用得着他这个老大亲自动手啊!   蒋小一喂完鸡崽子,又蹲旁边挨个儿看,大房那边晓得他们买了四十只鸡崽子,昨儿还过来看了一下。   二伯娘说鸡笼子小,里头垫了茅草,外头又盖了旧衣裳,鸡崽子挤一起倒是不怕冷着,但也不能大意,得仔细看着些,要是哪只鸡崽子不吃东西了,还爱呆呆站着不动,八成是受寒了,这种得拿出来单独养着,不然留鸡笼里头,旁的鸡崽子就要被传染了。   村里人没点技术,不敢养太多鸡,怕的就是碰上这种情况。   先头村长家的老大想养鸡卖,同人买了一批鸡苗回来,后头养了两个多来月,长到一斤多快两斤后,不知咋的,竟全都病倒了,死了一大批。   鸡苗买的时候要去银子,后头又养了那么久,米糠啥的也去了,鸡儿死了,村长家赔了好些银子。   老一辈的都知道这种事儿,没点能耐,大家都不会养太多,不然一闹瘟,只能眼睁睁看着,然后亏得倾家荡产。   蒋小一不敢大意,每次喂了都要挨个看,要是见哪只站着不动,他还要伸手戳一戳。   不过到底是精细养着,过了这么些天,鸡崽子依旧是只只好。   两人在后院忙完,蒋父熬完牛油,又洗了锅热了满满一锅水。   蒋小一洗完了就钻屋里去,白子慕铲完鸭粪后嫌臭,先他一步洗,这会儿早把被窝暖和好了。   “你快进来。”   蒋小一猴一样动作飞快的蹿了进去,躺好后不由叹道:“还是被窝里暖和。”   白子慕看他美得很,不由捏了捏他的脸,而后轻轻揉搓起来,蒋小一双眼里蒙上了点水雾,猫儿似的蹭了蹭了他。   到底是个年轻人,又七/八天都没深入交流过了,容易干柴烈火,白子慕有点意动,微微俯下/身,嗓音略沉的问他:“有没有想我?”   蒋小一口不对心:“不想。”   白子慕嗯了一声,撑起身,微眯着眼睛看他:“真的还是假的?”   蒋小一一脸真诚:“真真的。”   白子慕笑了一下,靠到他耳边,说:“那我给你唱歌听好不好?”   蒋小一环着他的腰轻轻点头。   “…… pusher,pusher,pusher ey……”   低沉且浑厚的气音充斥在耳边,氛围感瞬间被拉满,让人瞬间感觉刺激炸了。   蒋小一一句都听不懂,感觉像是在听鸟叫,这歌很奇怪,叽里呱啦的,听到后头,只记得‘哎……’这个暧昧的像是能蛊惑人的音,一直刺激着他的感官。   白子慕气音格外的好听,刚那几句低音炮诱惑力十足,蒋小一只听着声,就心脏、头皮皆在发麻,感觉浑身的骨头都酥了,整个人都有些沦陷。   这音色实在是太撩人了。   白子慕伸手轻轻‘碰’了他一下,蒋小一身子穆然一抖,呼吸变重了一瞬,:“夫君,你……你摸它干什么呀?”   白子慕低低笑了两声,嘴角挂着一丝戏谑说:“不是说不想我吗?那这是怎么回事儿?是冻到了吗?”   蒋小一锤他一拳,撇了一眼他的胸膛,抖着睫毛,视线从他脸上移开,盯着他说话时微微颤动的喉结,红着耳尖说:“夫君,我想亲你一下。”   他压根就不是白子慕这种骚男人的对手。   气氛变得浓烈,周遭气温也似乎骤然炽热了起来,那种旖旎暧昧几乎要凝聚出实体。   白子慕在他鼻尖上吻了一下,嗓音略沉说:   “那来吧!”   话刚落,他又顿了一下,想起姜大夫的交代:   “还是算了吧!上次我去问过姜大夫,他说前三月不宜同房,还是算了,不然孩子被捅坏了可怎么是好。”   “啊?”蒋小一懵了,他又想了想,肚子里这两个娃,夫君说都能看得见脚了,他第一次肚子疼的时候是在两个月前,那应该是没满三个月。   但听王哥儿说,他怀的时候前一个月没和他当家的同床,可满月后,他和当家的就……   村里妇人、夫郎大多都是这样,有的从怀上到产下来,还见天的干活儿呢!也没分房睡,不也半点事儿都没有。   他们好几天都没亲热了,夫君肯定也想要了,不能憋着夫君,不然他该发骚了。   再说了,这两个月,他们隔三差五的也会闹一通,孩子不也没事儿。   “夫君,不用怕,孩子和我都结实着呢!”   他白皙滑嫩的身躯确实有些勾引人,这会儿躲在被子底下,因为捂得严实,显得脸蛋都小了一圈,瞧着眼睛又大又亮,长长的睫毛还不停颤动着。   白子慕瞧得浴火焚身,浑身血液似乎都要沸腾了,仿佛要冲破躯壳一般,他哑着嗓子:“那我轻轻的,你不舒服了就喊我。”   蒋小一缩进被子里,只露着个毛茸茸的脑袋:“嗯!”   ……   闹了一通,两人都美了。   蒋小一浑身上下炽热又滚烫,上头都是汗水,白子慕给他擦干净了,他才拍拍肚子,说饿了。   白子慕早晓得这顿饭跑不了,洗澡时就给他炖着排骨了。   蒋小一美滋滋的炫了一顿,满足了,脸上泛着两团红晕,在屋里逛了两圈,就搂着白子慕睡。   不晓得为啥,夜间迷迷糊糊间,他又做起了梦,梦里一个胖娃娃正趴着院门,鬼鬼祟祟的朝他家张望,做贼一样的探头探脑。   那胖娃娃穿着红色的小肚兜,眼睛黑黝黝的,又大又圆,显得灵气十足,模样长得十分漂亮,见他从堂屋里出来,就哭着跑过来牵他的手,说爹爹,你快去看弟弟,弟弟完蛋了。   他原想说他不是爹爹,不能乱喊,可听到后头,不晓得为何,他不由的急起来,心跳得跟兔子似的,既紧张又焦虑,下意识说:“你弟弟咋了?”   那胖娃娃哭得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儿的把他外头拉,然后又往山上去,远远的,蒋小一又见到了那枝繁叶茂的大桃树。   到了桃树下,蒋小一才发现那里还坐着个小奶娃。   那小奶娃头上顶着一堆桃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见了他才喊了一声:   “爹爹。”   蒋小一见了这两娃子就觉得亲近,又下意识哄他,叫他别哭了,出什么事儿了?怎么哭成这样。   那小奶娃似乎不爱说话,他又问了一遍,那小奶娃才说他被父亲顶坏了,脑袋上凹了一个洞。   蒋小一没听懂:“啊?”   那小奶娃把头上的桃花拿开,然后指着脑袋给他看。   那脑瓜子上头确实凹了一个鸡蛋大的洞。   蒋小一惊呼起来,都忘了小奶娃先头说的话,气急败坏的问道:“怎么回事儿啊?谁弄的?”   这也太丧尽天良了!   本来圆乎乎的一个相当标准的小脑袋,竟然凹了这么一个洞,哪个天杀的啊!竟对着个娃儿下手。   小奶娃又沉默了,安安静静的掉着金豆子,他又问了两次,小奶娃才吸着鼻子,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是爹爹你叫父亲拿木棍捅的。”   蒋小一一头雾水:“啊?”   他什么时候这么丧尽天良了?   他有做过这种事儿吗?应该不能啊!他良心那么大一个。   “你是不是记错了?”他又问。   “没有没有。”先头拉他的那个小奶娃说:“就是父亲捅的,我躲得快快的,父亲就没有捅到我,可弟弟不爱动,没来得及躲,后头想躲,可父亲又快快,弟弟来不及,就被捅到脑袋了。”   蒋小一又去看那个凹陷的小洞,还没来得及再开口,两个小奶娃便又爬到树上,他想起身去拉他们,却是突然抓了空。   蒋小一腿一挣,床都响了好大一声,他蓦然清醒了过来,不知不觉,竟是出了一身冷汗,身上黏黏糊糊的。   白子慕也跟着醒了,见他白着一张脸:“怎么了?”   “夫君……”蒋小一觉得只是一个梦,没必要‘大惊小怪’,可却又突然想起之前做的那个梦,那会儿那两个桃子钻到他肚子里去,后头他就真的怀了两个。   而且今晚又梦到了那棵桃树。   这没准是真的。   “夫君,你把孩子捅坏了,这可如何是好啊!”他一脸愁苦,白子慕一脸懵逼。   “我怎么把他捅坏了。”   “孩子脑瓜上有个坑。”蒋小一同他说起梦境来,白子慕听得整个人都无语了。   他也没那么牛吧!   真捅到了孩子,还把孩子的脑袋捅了一个洞他不可能不知道啊!   先头要打仗的时候他说了那话,蒋小一一定是听着了,然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没准他那孩子那脑瓜是豆腐做的也不一定。 第160章   蒋小一觉得都怨自己,他就不该贪图享乐,要不然孩子也不会这样,他想了想,说:“夫君,我们最近还是不要做了。”   白子慕点点头:“都听你的。”   蒋小一换了衣裳,便又睡过去了,万事不萦绕于心,一副没心没肺没大肠的样子。   白子慕摸了摸他软乎乎的肚子,没有半点旖旎暧昧的心思。   为了夫郎孩子,素他个一年半载的,有什么要紧。   不然真干了,孩子真被顶着,头顶真的凹个洞,多少是有些影响颜值。虽然也不打紧,以后头发长了,扎个小揪揪,也可以掩盖住,但要是捅到脸上……   孩子不好看,以后就难嫁人,嫁不出,那烦得还不得是他?   哎!   忙忙碌碌,日子过的到底是快。   早上起来,蒋父说要同着蒋小一去摊,昨儿三个孩子住赵家没回来,蒋小一自个出摊怕是看顾不过来。   而且今儿除夕,明儿就是节了,今儿出最后一天摊,也顺道的买点年货回来。   今儿算是今年最后一次集日了,要是再不买,过年了镇上开门做生意的少,到时候再去采买肯定要麻烦些。   这几天村里人卖了好些猪,也有好几家自个杀,村里该买的都买了,后头怕是没人再杀了。   路上蒋父同着蒋小一商量该买些啥:“   鸭子只剩四只,定是不够吃,不过鸭子不好弄,咱买些/鸡/吧!前儿听说唐家的今儿杀猪,也不知道真假,我问了你钱阿叔,他说唐家的是想整头卖给十里屯那边的屠夫,昨天忙,我也没能去唐家问问,不过我同你钱阿叔说了,要是今儿唐家真的杀,就让他帮咱买点五花还有猪蹄。”   蒋小一想了想,家里前儿在叔奶奶家买的四只猪脚已经吃完了,如今还有头和十二斤排骨没有吃。   这些东西听着好像很多,可是肉少,年节时得喊大房过来一起吃饭,人多,就这么些肯定是不够的。   “那买五只鸡,再买三十斤肉,行吗?要是唐家的不杀,那咱也有肉,要是唐家的杀猪,钱阿叔又帮我们买了森*晚*整*理就买了,吃不完,我们就做点腊肉。”   反正不会浪费。   蒋父没应,朝白子慕看去:“白小子,你觉行不?”   白子慕挑着担子,盘算一番,春节当天到初八一共九天,这么多应该是够了。   但鱼得买,还有点面粉,明儿晚上要做汤圆吃。   小山村这边春节当天多是做汤圆吃,少个别的才会做饺子。   即是要做汤圆,那红糖也得买。   蒋家听他说了会儿,也道:“你这么说我倒记起来了,明儿做了汤圆得祭祖,咱家里的香烛啥的都没了,等会儿得买些,还有油灯。”   “那大姐二姐回来,咱得送回礼,饴糖鸡蛋这些,是不是也得买?”蒋小一问。   这个白子慕不懂,他没在村里住过,以前过年都是在玄孙家里过,就晓得吃年夜饭的时候,他那玄孙都会让人做条鱼。   桂娘、文娘是侄女,但真说起来,那也是闺女,闺女回门,断然是不能让人空着手回去的。   蒋父一拍脑袋:   “是了是了,你不说我都要忘了,以前家里穷,她们两回来,咱也没能送什么给她们两带回去,今年合该是要送些,也不晓得她们带不带孩子回来,要是带的话,我咱们还得买点红纸回来,叠几个红包包,还得买两对联,家里今年刚办了喜事,这玩意儿得贴。”   大家商量着,不知不觉便到了镇上。   蒋小二和蒋小三没有去福来客栈,而且跟着赵家去给赵云峰扫墓去了。   赵家祖坟就在镇外的石花坡上,一大早赵云澜跟着两老,带着三个小家伙和两个丫鬟、两个小厮就去了。   祭品就带了两篮子,也没坐马车,毕竟离得不算太远。   原是打算留初三再去,毕竟先头赵主君身子不好。   昨儿中午午睡起来,大概是吃了顿好的,他精神很好,一起床就急着出去,想找蒋小一说会儿话,后头晓得他回去了,赵主君还有些失落。   他家先头不富裕,是穷苦过来的,他和赵富民、赵云澜不咋的能聊一块,他爱聊的都是屋里和地里的事儿。   蒋小一村里出生,赵主君就爱听他说些家里事。   没聊够呢人就走了,赵主君实在觉得可惜,赵云澜和赵富民在书房里头商讨生意上的事儿,没在正厅里,赵主君无事可做,就在院子里看三个孩子抽陀螺玩。   这玩意儿是白子慕给他们削的,坚木制作,陀螺碗一样大,鞭子一卷再一甩出去,那陀螺就能在地上转得飞快。   陀螺转得呼呼响,要停下来的时候,三个小家伙又拿绳子抽一下,那陀螺又快速的转动起来。   他们玩得很开心,嫌屋里小,还跑院子里来,这陀螺也没什么好玩的,但他们就是又蹦又跳的,一副精力过剩的样子。   赵主君在一旁看了片刻,蒋小二就去牵他,叫他一起玩。   赵云澜出来的时候见着他们四个在院子里闹,又见着今儿风大,担心赵主君受寒,就想让厨娘给他熬点姜汤喝。   以前要是吹了风,不过半个时辰立马的嗓子就痒,但等姜汤被端上来时,赵主君仔细感受片刻,觉得身子并没有任何的不适。   而且这两天,他都没怎么咳了,身子也轻快了很多,不像得以前,身子总是重得要命,精神也不好,让他一度觉得自己可能是要凉了。   但现在……   整个人舒坦得不得了。   沈鸟鸟说那是因为他吃辣条了,吃了辣条身子就舒坦。   赵云澜几人半信半疑。   那辣条沈鸟鸟带回来那天,赵云澜是见过的,虽说很香,看着好像也很好吃的样子,但这只是吃食,又不是药,他没当真,可却听见赵主君一脸严肃说:   “上次姜大夫来,给我开了两天药,说让我慢慢养,是药三分毒,吃完了他也没再给我开,他开那药先头我就吃过,就是治伤寒的,我吃完了还是咳,但吃了鸟鸟带回来的辣条,我……”   他仔细想了想,才道:“那天晚上吃完了我就感觉整个人很舒坦,胸口都不闷了,夜里好像也没咋的咳,是不是啊?”他看向赵富民。   赵富民点点头。   那天夜里赵主君确实是没怎么咳,甚至这两天也没咳了。   他以为是孩子回来了他高兴,现在又听赵主君这么说,他拧眉道:“那辣条真能治病啊?”   蒋小二认真说:“我哥夫有一种药药,很厉害,上次我小弟挨割到手了,这么大一个口子。”他比划了一下,还叫蒋小三举起手来给赵云澜他们看:   “那次小弟流血多多,但是哥夫一拿药放,小弟的伤口立马就不流血了。”   “对头。”蒋小三打补充:“本来痛得小三都流马尿了,可是哥夫一给我敷,就立马不痛了,晚上父亲问哥夫给我敷的什么药,哥夫说,他买的这个药叫了不得药,它能治窜稀,还能治头疼,肾虚了就吃它,肚子饿了也能吃它,不孕不育也能吃它,反正很了不得呢。”   沈鸟鸟:“对头。”   三个小家伙把辣条吹成了神丹妙药,赵云澜几人笑了笑,有些想不通,却也没再深究,可能这辣条里头渗了啥药也说不定。   既然身体好了,赵主君就想着尽早的来看看赵云峰。   蒋小二走得慢,是赵云澜抱着他去的,到了地儿,大家是一顿忙,因为用着砖块把墓围起来了,因此赵云峰的坟头上也没长什么草,就是一些砖缝里头长了点杂草罢了。   赵云澜没让人动手,自个同着沈鸟鸟他们拔干净了,才找了点枯叶树枝生了堆火,又燃了香,最后插在赵云峰的墓碑前。   三人看着赵云峰墓碑上的刻字心头都不是滋味。   到底是年纪轻轻的,没享过什么福就走了,要是以前赵家人都不至于这么难受。   可如今晓得赵云峰的死里头有沈正阳的手笔——这人也算是间接的要了赵云峰的命,他们晓得了,合该是替他报仇。   可到底没能耐,势不如人。   先头赵富民和赵云澜也曾拖关系问了人,可得到的说法同所想的一样。   依旧是旧案难翻。   而且,还有一点,那就是读书人最重名声。   傅家主母和沈家老夫人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这关系算得上亲厚。   要是沈正阳真的摊上人命,那么傅家那小子名声也定是受损。   人如今是秀才,未来要走仕途,定是不可能让沈正阳出事的。   而且知州大人也绝不可能让自个女婿名声扫地,毕竟他们现在算得上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傅家表弟出事儿了,那知洲不管是面子上还是旁的事儿都定是会受影响。   金银伴随着权利,权利到了一定地步,又会催生贪念,人向来是不知满足的。   可这话对这士农工商的地方来说,金钱伴随着的,也不一定是权利。   赵家相识的,也皆是商人,他们拿什么去同知州抗衡?   没有十足的把握,万万不能把事儿捅出去,不然若是不慎引起上头的注意……   这年头,人命如草贱,又官官相护,他们这些没权没势的人,想铲除掉,随便找个名头就行。   那人劝了一番,赵富民和赵云澜暂时也没了旁的法子,便不敢妄动。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实为莽夫所为。   没有法子,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正阳逍遥法外,如此,今儿站在这里,他们既觉对不住赵云峰,又觉自己无用,不能为他讨个说法。   三人难受,但有人比他们更难受。   蒋小二几个插完香,就噗通跪在赵云峰墓碑前嚎啕大哭。   他们给螺办过丧,对这种事儿,已经熟得不再熟了。   “舅舅啊!你死得好惨啊!鸟鸟来看你了,你想不想鸟鸟啊?”   “舅舅,你在那边好好的……哎呀哎呀,小三鼻涕又流下来了。”蒋小三从口袋里掏了一帕子出来:“舅舅,你等小三抹一下鼻涕,等下小三再找你聊天哈!”   “小弟你快点,舅舅,小二给你倒酒,你在那边要是少了什么,你就告诉小二,等小二长大了,成大猛男了,能自己赚银子了,小二就给你买,现在你缺什么,你就去找赵叔要,不要找小二,小二没有银子,赵叔有多多,”   赵云澜:“……”   我谢谢你。   蒋小三擦完鼻涕又跪地上哭起来,三人哭得很凄惨,一边哭,嘴巴也不闲着,还一边喊,说啥的都有。   赵富民和赵主君面面相觑片刻,瞬间难受不起来了。 第161章   沈鸟鸟哭完丧,临走前还拿了一朵小红花出来贴在赵云峰的墓碑上,说他没什么能给的,这是他最爱的东西,他想送给舅舅,让舅舅拿小红花去找哥夫换吃的,又说会想他,以后会经常给他烧香和烧很多纸钱,让他在下面做大佬。   他们也是真的感觉难过,蒋小二和蒋小三见了,也掏了一朵小红花出来,贴在赵云峰的墓碑上。   来的时候他们都问清楚了,是要给舅舅扫墓,他们这个舅舅命不好,年纪轻轻就走了,虽是没见过,但三个小家伙还是觉得挺伤心,哭得真情实意。   那小红花是个啥子玩意,赵富民和赵主君不晓得,也不知道这玩意儿能召唤辣条。   但赵云澜却是懂的。   他觉得这三个孩子有良心了。   毕竟这小红花三个孩子有多看重他最是清楚。   几个小的爱小红花爱得厉害,前儿赵云澜见他们在院子里玩着玩着,就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撩起衣服,小心翼翼掰开口袋朝里头看,大概是见着里头的东西还在,他们松了口气,又笑得很高兴,然后继续玩起来。   赵云澜纳闷,过去问他们口袋里头装了什么,后头见他们掏了几多红纸剪的小红花出来。   他们说这小红花能召唤辣条,还有营养快线……多多的。   晚上睡觉都不舍得收起来,好像贴身放着才能放心,他们还叫蒋小一帮忙,把小红花贴胸膛上。   先前只沈鸟鸟光着膀子睡,后头蒋小二和蒋小三也学他。   家里没糊纸的东西,蒋小一把手放舌头上一舔,然后拿了点口水涂在小红花上,接着啪的一声,拍到了他们的身上。   几个小家伙这才心满意足的躺下来。   前儿起来,蒋小三贴咪/咪上的小红花大概是被被褥蹭掉了,三个小家伙把龙猫床翻便了都没找着,难过得晌午都少吃了半碗饭。   这会儿能二话不说的给出去,着实让赵云澜感到有些惊讶。   香烛燃到半,大家烧了纸钱,等着灭完了,赵云澜才带着他们回去。   三个小家伙刚哭猛了,一路打着哭嗝,赵云澜都不知道他们怎么那么厉害,说哭就能哭,前儿五花肉不见了,他们三个都没这么伤心。   今儿集日,路过南街,见着有人在街边卖猪崽子,二十来斤左右,正趴在竹笼子哼哼叫,三个小家伙瞬间走不动道了。   村里人大多都是把猪养大了才卖,小猪崽儿买的时候得花上百来文,二三十斤卖出去,也就赚个百来文,但养大一些,能卖上一两左右,因此大家都会养上十来个月才会把它卖了。   但养久了猪肉老,镇上有些老爷就爱吃软一些的,因此二三十斤的猪仔子也好卖。   沈鸟鸟看着它,扯了扯赵云澜的袖子,仰着头看赵云澜,巴巴的说想要。   他很少开口问要东西,平日都是给什么他就要什么,就上次见了排骨,没忍住开了次口。   一头猪崽子不值什么银子,但赵云澜不太想给他买,毕竟这玩意儿是活的不好拿,直接买肉还可以放背篓里,而且这猪一看就有点凶,蒋小三刚碰一下那猪笼子,它就嗷嗷叫,买了等会怎么拿回去?赵云澜怕吓着他们。   谁知沈鸟鸟无所畏惧:“鸟鸟不怕,爹爹,鸟鸟想要,你给鸟鸟买一头好不好?”   赵主君劝道:“你是不是想吃肉了?小外公给你买肉吃行不行?”   “不是想吃肉,鸟鸟想养它。”上次蒋小一说春天要到了,到时候外头草多,那么养猪就容易了。   一头猪一两多银子,卖了猪,就能赚银子和哥夫换东西吃了。   蒋小二和蒋小三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但他们不好意思开口同赵云澜要,沈鸟鸟同赵云澜不客气,他赚了银子,换了东西,肯定要分给爹爹吃,因此,客气做什么?   孩子想,赵云澜虽无奈,但这不过份,他只能给沈鸟鸟买了。   三个小家伙很高兴,也很容易满足,一头猪崽子就能让他们乐得噢耶噢耶的叫,猪崽子太重了不好拿,他们直接拿了麻绳套在它脖子,高兴得连赵家都不想回了,想直接牵着猪崽子回家。   赵云澜又叹了一口气,扭头同赵主君和赵富民说让他们自己回去,他先带三个孩子回家。   他说的自然,可赵富民和赵主君却都听愣了。   回家?   他家哥儿也把蒋家当家了?这蒋家怕是有毒啊!   ……   猪崽子出了笼子就想跑,路都不好好走,四处蹿,三个小家伙玩儿似的,溜狗一样,叫它好好走路,说了不见它听,还追上去拍它屁股。   蒋小三脑子不好使,还想去骑它,那猪崽子被它一骑就受惊的带着他乱跑。   蒋小三小身子往后一倾,叫了一声,赶忙抓住它的耳朵,待身子稳了后,他似乎觉得这样还挺刺激,立刻嘎嘎直笑,回头喊道:   “好好玩啊!二哥,弟弟,你们也来。”   赵云澜在后头看着他趴在猪崽子身上,不由觉好笑。   一到村里,一些老阿奶和老阿叔坐路边闲聊,见着他们骑着猪崽子回来,也是乐得不行,有瞧见他们三个衣裳有些脏,想来是从猪背上摔下来过,还问他们好玩不?有没有摔疼。   ……   今儿带着豆腐少,出完摊,蒋小一跟着蒋父一起去采买。   因着是今年最后一次集,街上人来人往,都是拖家带口来买东西的。   街边小摊摆的也很多。   大家都想趁着年节赚一笔,然后过个好年,还有一些外地来的商贩,买的都是寻常没见过的玩意儿,有人卖盆栽,有人卖鱼,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吃食。   村里人,树木野草见得多了,不过这盆栽里头的绿植却是长得相当好看,树下头还摆着鸡蛋大的小房子,还有绿苔铺的小草地,看着挺美,那鱼也好看,有的通体金黄,有的尾巴跟蒲扇似的,游动时如透明的蝶翅,非常好看,蒋小一都看得眼花缭乱。   但这些东西虽是好看,但对村里人来讲,是华而不实。   蒋小一只看了几眼,便和蒋父往南街去。   两人买了一大推东西,后头跟着村长搭了牛车回来。   到家东西该归整的归整,该收的收,该放的放。   吃的放厨房里,红纸香烛啥的,得放堂屋里头,买的几只鸡,也得赶紧的放出来。   刚忙完正歇着呢,蒋小一就听见了蒋小二的笑声,一出来,见着蒋小二骑在猪崽子身上,蒋小三和沈鸟鸟则是跑在后头。   大概是累得慌,那猪崽子狗似的吐着舌头,气喘如牛,蒋小一脸都干了。   “怎么买了猪崽子啊?”   蒋小三一宿不见蒋小一了,想他想得紧,这会儿见了人,立马扑过去抱着他的腿才说:“弟弟想养咧。”   蒋小一闻言非常支持,不过想到后院还有四十只鸡,大肉猪如今也才百来多斤,他想再养大个些才卖,他要出摊,下午才能回来,再来一头,也不晓得到时候忙不忙得过来。   蒋小二说忙得了,他们会帮忙找多多的猪草。   蒋小一点点头:“那就养吧!”   可蒋父盯着那猪看了半响,总觉得它熬不过这个年。   猪崽子直接和大肉猪关一块,毕竟猪圈也宽敞,住两头也不会挤着,倒是不用再另外做个猪圈了。   蒋小二牵着蒋小一的手,说:“哥夫晚上回来,知道我们买猪猪了,一定高兴。”   白子慕今儿忙,没能和蒋小一一起回来。   要过年了,小二们的年礼他早准备好了,也不多,就每人两斤肉,半斤香油,还有一斤面。   虽不算多,但却是比去年好。   之前生意不景气,赵掌柜给的年礼都不多,就每人一斤肉,半只鸡,还有半斤糖。   今年生意好,白子慕也不是个抠门的,给他们涨了工钱还不算,年礼也给得多,猪肉这些小二们倒是不多稀罕,可那香油却是个好东西,只半斤都直好些银两。   大家都知道这玩意儿香,也贵,要是拿回去,不管是放面条还是搁粥里,怕是都好吃得不得了。   因此早上发的时候,个个喜笑颜开,尽挑好话说,白子慕听高兴了,心情一好,就给他们画大饼,他说得感慨激昂,小二们则听得热血沸腾,活像被洗脑了似的,那表情,激动得跟什么一样,就好像一夜之间赚了几百亿的身家,要笑死了。   年节阖家团圆的日子,普通老百姓大多不会跑客栈里头吃,但有些做生意的老爷肯定要招待人,因此不能全员放假。   白子慕让小二们轮着上工,大家刚拿了年礼,心里高兴,因此听了这话也没谁不乐意,正想说应该的,就又听白子慕说明儿开始到初八,这期间工钱翻倍。   小二一懵,过了片刻后,直接乐起来了。   怎么还有这种好事儿啊?   阿瓜直接跳出来,激动道:“白掌柜,明儿我不歇了,我来上工,不,我可以八天都不歇。”   反正客栈离家又不算得远,晚上回去和家人吃个饭就行。又不是说离家远,一年到头就盼着过年的时候见一面,晚上还能回去,因此小二们都觉得不算啥。   大家争先恐后,生怕这种好事儿没了。   “我也来我也来。”   “白掌柜,你看看我……”   季老先生都看得目瞪口呆,往年这时候让大家留客栈里头,个个老大不乐意,毕竟过年,谁不想搁家里歇息,和家人团聚,可今儿……   还好赵掌柜不在,不然见着大家这样,怕是要胸闷气短了。   白子慕领导似的,扬起手让他们安静下来,才开始发话:“不用那么多人,一天六个就行,怎么安排我心里有数,肯定会让大家都排上。”   小二们一听就松了口气。   白掌柜做事还是公平的,三楼坐的都是贵客,出手阔绰大方,大家都想上三人去招待,可蒋大石来,却是在一楼大堂干,要是偏心,那蒋大石就该去三楼才对。   可白掌柜没把自个小舅子放三楼,而是让人在一楼干,这说明啥子?   先头负责二楼的小吴犯了错,被白掌柜直接贬到了一楼,一楼的小周则是因为表现良好,被他调到了二楼。   这事儿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清楚,那便是做得好了,就有上迁的可能,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在一楼干就得永远在一楼干,不管干得再好,都没有出头日。   白掌柜对大家都是一视同仁,小二们心里都舒坦,也越发的对他唯命是从,平日即使他不在,大家也没想着躲懒。 第162章   安排好事儿,白子慕便让他们去忙,季老先生就见他欠欠的靠到自己身边,说今儿去了十二斤香油,小本生意,概不赊账,麻烦给他算一下。   季老先生闻言,又见他把荷包掏出来,一副早有准备的架势,瞬间是恍然大悟。   他就说这人咋的突然想拿香油来做年礼,这会儿总算是懂了。   香油相当是客栈买的,客栈‘用’得多,这臭小子可不就能赚得多了。   荷包又鼓了,白子慕掂量掂量,心里那个美啊!   正高兴呢,一股浓郁的胭脂味飘过来。   白子慕抬头一看,柜台前头不知何时站着一姑娘。   这姑娘打扮得很漂亮,但似乎皮很厚,大冬天的穿得很是单薄,显得身段玲珑有致,见他看过去,还对着他微微笑了一下。   大概是练过,这一笑有些迷人多姿。   “白掌柜,久仰大名。”   吐气如兰,千娇百媚,不简单啊!   白子慕略一挑眉:“要吃饭吗?”   江娘子早就听客人说过,福来客栈早几月前来了一掌柜,俊郎非凡,比得她还要好看,先头她还不服气。   如今一瞧,果然是没夸大,方才人那一抬眼,都让她有片刻晃神,而且……   那腰看起来,好像也很不错。   白子慕颜值界的杠把子,那脸自是好看的。   江娘子笑了起来,贴着柜台,说:“不吃,奴家就是想和白掌柜聊聊。”   这么个美人,要是换了旁的汉子,怕是要着急忙慌的点头了。   可白子慕情场杀手鬼见愁,水泥封心不再爱,当场义正言辞:   “我们又不认识,聊什么聊,不吃饭你让一边去,站在这里有客人来了我都看不见。”   江娘子:“……”   季老先生看见江娘子那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都要笑出声来了。   这人乃怡翠楼的花魁,颇是有些姿色,平时招招手就能钓到人,寻常出街,那些个汉子为着看她,频频回头,脖子都要扭断了,石榴裙下不知拜倒了多少汉子,却没想到,今儿竟是在白子慕这里碰了壁。   江娘子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她又笑了起来,玉手搭在柜台:“白掌柜,你一直盯着荷包做什么,怎么不看看奴家?是奴家长得不好看吗?”   江娘子是有点姿色在身上的。   白子慕实诚道:“好看啊!”   江娘子立马笑起来:“那……”   “可是你又不是我夫郎,长得再漂亮,我都不能多看。”白子慕说完,江娘子笑脸隐隐有些僵:   “白掌柜真会说笑话。”   她芊芊细指引诱似的轻轻碰了白子慕一下:“白掌柜,奴家钦慕你已久,你可愿随奴家去怡翠楼玩玩?我们那里有许多美酒,你要是不喜欢,还可以玩玩骰子,或者是同奴家吟诗作对,奴家保证你去了肯定觉得好玩。”   说完还含情脉脉的朝白子慕眨了一下眼。   “玩?玩什么?我看你是想让我玩你吧!”白子慕一脸淡定的移开手,姿态随性的抬眼看向她,心想天上就没掉馅饼的好事儿,这小娘皮三脚猫的嘴皮子还想忽悠他,当他是蒋小三啊?   “你赶紧走吧!我知道去了肯定没好事,你虽是楼里的姑娘,但也不可能让人白玩。”   就算是白玩,他个良家妇男,那也是不能去的。   去了蒋小一怕是又要磨刀了。   江娘子有些怔:“你怎么知道奴家是楼里的?你之前见过奴家?”   “没有啊!可正经姑娘谁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敢勾引人啊!”白子慕想起邹盛,微微靠过去,声音小了些问道:“是不是有人找你,想让你给我灌酒,然后套我话啊?”   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前几天邹掌柜想和蒋小一买香油方子,没买到,但那人瞧着就像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江娘子脸色一变,但随即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没有的事儿,白掌柜咋的那么想,奴家真的是仰慕与你。”   白子慕一直盯着她,见那瞬间她变了的脸色,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得了得了,我又不傻。”   江娘子大概是近些年被汉子们捧惯了,骤然碰上白子慕这么个油盐不进的,还半点不卖她面子,也微微有些脑,但还是捏着嗓音,声儿百转千回:   “白掌柜,奴家诚心相邀,你真不愿赏个脸?”   白子慕摇摇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才不做这种事儿。你也别再这么说话了,我听着都尴尬得不行,不知道你是怎么坚持一直这么说话的,你自个听着都不觉变扭吗?”   江娘子勉强忍着气:“白掌柜可知,还从没人拒绝过奴家。”   “是吗?”白子慕轻笑道:“那我建议你仔细品尝一下,毕竟机会难得。”   江娘子哑口无言,再也忍不住,玉手指着他,恼羞成怒道:“好好好,你……当真是给脸不要脸。”   她这语气相当不客气,有点高人一等的感觉。   白子慕一听这话就有些气了,这江娘子是楼里的人,原先他还想给点面子,不想说难听话。   虽说人是妓子,但这年头世道动荡,人如货品一般,被买卖成性,那些楼里的人,有多少个是愿意进去的?   有的可能是年幼时,家中遭了难,不得已自卖自身。   又或者是被奢赌成性的爹卖了进去,有些可能是遭了人贩子。   里头的姑娘、哥儿大多命苦,因此这会儿见了江娘子,他多了两分忍耐,可这人没见好就收,还似乎是想要上天,竟敢跟他叫嚣。   白子慕也气了:“你什么人啊!给我脸我就得要了?你当自个什么东西?”   这小娘皮,真当他没见过世面啊,似乎觉得好像她一勾勾手指头,他就会猴急猴急的直接往上扑一样。   什么样的美人儿他没见过?   以前那些个小美人穿着旗袍,开叉都快要开到胳肢窝了,人从他面前经过,他都能淡定的继续炫饭,江娘子同人比,都差远了,就这,还想钓他,真是想得美。   也亏得这人长得不咋地,不然按照这德行,要是长得再好看一点,不知道得狂成什么样子。   他这话也不客气,江娘子脸色都僵了一下。   大堂客人多,有好些人都看着,正巧的楼上下来两妇人,是贾员外和马老板家的。   这两人一看见江娘子脸色就不好看,毕竟自家男人常跑怡翠楼寻她作乐,回来有时夜里做事,兴头上的时候,还会拿着江娘子说事,说她咋的好,怎么怎么会服侍人,又怎么怎么会来事。   拿她们去跟楼里的比,这搁谁谁高兴?   而且这花魁包夜不便宜,一宿就得好几两,谁家银子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她们也是心疼,可也不敢说当家的,毕竟家中银两都是当家的赚的。   因此这会儿听见江娘子那么说,又好不容易逮着这么机会,贾家妇人立马笑嗤道:   “给脸不要脸?区区娼妓,还有什么脸?给脸不要脸这种话,也是你配说的?”   马家夫人也笑着附和:“可不是,那帮汉子愿意捧你,你当为啥?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还敢跑外头来嚣张?”   江娘子气得脸都红了,她大概是顾忌着对方的身份,火气不敢往她们身上撒,就想冲着白子慕去。   白子慕也不惯着她,还从柜台后头走出来,插着腰骂了她两句。   江娘子哪里是他的对手,白子慕骂得狠,江娘子骂不赢,又见周边好些看热闹的无一人上前来帮忙,一跺脚,抹着眼泪走了。   ……   季老先生在一旁看着白子慕,佩服道:“那么漂亮的姑娘邀你前去,你都不心动的吗?你竟还骂得出口,看看你,把人都给气哭了。”   白子慕似乎气不过,朝着江娘子离去的背影哼了一声,才瞥了他一眼:“你老眼昏花了吗?母夜叉都差点让你吹成天仙。”   当年那些娇滴滴的美得冒泡的小女星都没能让他心动,只个江娘子,又不是蒋小一,哪里能迷得了他。   江娘子回了怡翠楼,直接进了雅间,邹昌正在里头等着,见她一个人回来,后头没跟着人,瞬间眉头紧锁:“人呢?”   江娘子委屈道:“人不愿来,他还羞辱了奴家一顿。”   “什么?”邹昌眼底闪过一丝差异,觉得不可能,他仔仔细细看了江娘子一眼。   寻常小地方的馆子,里头的姑娘即使被吹得跟朵花一样,但姿色同着外头大地方的比,到底还是逊色一筹。   毕竟小地方,大家能有什么世面。   他先头也是这么想,可见到江娘子的时候,他才知道,外头人没有夸大,江娘子确实是好看,也有魅力,加上年纪稍大,虽是没了小姑娘的青涩,却有着一股成熟的韵味,迷得他来了平阳镇之后,就一直呆在怡翠楼里不愿出去。   他同邹盛打听过白子慕,晓得这人模样好,这种人一般眼光高,寻常姑娘过去,怕是叫不动人,因此他才派了江娘子过去。   可……   连着江娘子都亲自出手了,还不能把人勾来么?   要是来了,喝点小酒,醉醺醺的套话就容易了,即使套不出来,押着他摁个同意售卖方子的手印也是行的。   当然,此乃下下之策。   白子慕连着推了几道菜,谁也不晓得他是不是还会旁菜式。   沈正阳森*晚*整*理想尽力拉拢他。   可如何拉拢?不是用钱便是用人和权。   先头邹昌让邹盛去买方子,许了八百两,可就这了,人都不愿卖,要么嫌价少,要么就是对方对银子不感兴趣。   可到底是遭了难逃亡而来的流民,八百两,寻常村里人一辈子都赚不来这个数,怕是一听,就得乐得头昏眼花,迫不及待的出手了,毕竟这个价实在是高。   如此,白子慕还是不愿卖方子,想来不是嫌价低。   人如今又做了小生意,怕是不咋的缺银子。   此道行不通,邹昌才想着让江娘子出马,要是白子慕对江娘子感兴趣,他便‘顺水推舟’,赎了江娘子送给他。   但如今人都不愿来,想来是对江娘子并无兴趣。   这可难办了啊!   “少爷给的时间不多了,明儿就得回去复命了。”邹昌站了起来,略微烦躁的不停徘徊,过了片刻才道道:   “不行,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吧!”   江娘子没拦他,邹昌出手不大方,不过是府城来的,妈妈不好推辞,才让他这几天一直霸着江娘子。   这人长得又逊活又挫,江娘子早盼着他走了。   一出怡翠楼,邹昌就匆匆往福来客栈去,半道上却是碰上了正打算来寻他的邹盛。 第163章   “大哥。”邹盛率先喊了他一声。   邹昌停了脚步:“你咋来了?”   邹盛道:“少爷派人传了话来。”   不用问,邹昌就知道是来问香油的事儿,先头觉得这事好办,没个一两天的也就能办完了,如今……   邹盛看着他:“大哥这是准备去哪?”   “找白子慕。”一说起这人,邹昌就气:“这王八犊子,他娘的真是油盐不进。”   邹盛知道他的打算,闻言眉头也微微拧了起来,往怡翠楼那方向看了一眼:“他没来?”   “没。”邹昌脸沉得厉害:“银子不好使,美人也不好使,这可难办了。”   邹盛垂眸沉思良久。   这人,不为名便是为利,不贪财不好色,无欲无求的,大多都在寺庙里。   那王八犊子一看就不是那种视金钱如粪土的。   江娘子没能把人勾来,不是人的问题,没准儿是他们出错了招。   ——那王八犊子可能是不好这一口。   想到蒋小一那凶巴巴的样,邹盛双眼微眯:“大哥,也许是我们出错招了。”   皱昌:“此话怎讲?”   邹盛一说,邹昌就觉得十分有理,两人立马又回了怡翠楼,叫了里头的小倌,吩咐他两句,让去找白子慕。   那小倌虽不是头牌,也不是花魁,但却是楼里妈妈亲手养大的,平日不接客,就打打杂,楼里旁的小倌花枝招展,模样比他好,为什么不叫他们去?   见江娘子都铩羽而归,回来还一副愤愤不已的样,他便不太想去。   总感觉去了,会被打残的样子。   邹盛见过蒋小一,那哥儿穿得朴实无华,他就觉得白子慕好这一口,叫别的哥儿去,怕也是白跑一趟。   那小倌不想去,无非是筹码不够。   “跑一趟,我给你这个数。”   一听事成之后有六两银子,那小倌立马走了,可没一会功夫却是又回来了。   看他出去不过一炷香就回,邹昌脸又黑了几分:“他还是不愿来?”   “来了。”那小倌朝他伸手:“白掌柜说他稍后就来。”话落,他拇指和食指相互搓了搓。   邹昌:“当真?”   “哎呦,邹老爷,我还能骗你不成,要是白掌柜不来,我把银子还给你就是了,我就在楼里,邹老爷难道还怕我跑了?”   此话倒是有理。   在江娘子不可思议的、极度震惊的目光下,邹昌掏了六两银子给他。   那小倌喜滋滋的下去了。   邹昌松了口气,看向邹盛笑盈盈的:“还是老弟你行啊!”   邹盛在大哥面前不敢托大,谦虚道:“大哥你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哪里是小弟我行。”   邹昌搂着江娘子,心情肉眼可见的愉悦,他以为白子慕要下工了才过来,便朝邹盛聚起杯子:“是及是及,咱两兄弟好长时间没聚聚,来,喝酒喝酒。”   邹盛撇了江娘子一眼,也举起了杯子,问邹昌,卖方子的契书可是都写好了?又问江娘子,烈酒备好了没有?   江娘子小心翼翼:“真这么做,白掌柜醒来后会不会……”   “无事,大不了赎个小倌哄哄他便是。”邹昌无所谓道:“就算哄不好,方子到手了就行。”   兄弟两喝得正欢,门哐的一声被人从外头踹了开来。   兄弟两吓了一跳,拧眉正要扭头骂过去,可脖子一转,就见白子慕手里拎着一板砖,眼神狠厉,满脸凶恶,浑身上下都写着‘老子不好惹,今天想拍人’这么几个字。   白子慕一见这两老货就气。   这两果然想给他下套,他奶奶个腿的。江娘子前脚走,后脚那小哥儿就来,白子慕还有什么不懂的,毕竟甄嬛传没少看。   如今听了片刻,这两人打的算盘果真如他想的一样。   看来电视剧,也不全是骗人的。   他二话不说,反手关了门后,一个健步冲过去,揪着邹昌的衣领将人提起来后,一个巴掌便抽在了他的脸上。   一抽完他就后悔了。   这老货一把年纪了,竟还满脸痘痘。这些痘痘要是挤完了,怕是能直接瘦两斤。   不过抽都抽了,那就再抽一次吧!   邹盛看见白子慕就眼皮子直跳,慌忙起身过去:“大哥……”   白子慕看了邹盛一眼:“你还想帮忙?我下个巴掌打的就是你。”   话一落,他将邹昌甩到一边,又追着邹盛打。   方才那一巴掌他用了十成力,邹昌毫无防备,被抽得眼冒金星,一被松开,便直接摔到了地上。   清醒过来后,见着江娘子躲在一旁,一副想过来扶他却又不敢的样,再一看,他老弟死狗一样被人压在地上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血液瞬间逆流倒涌到了脸上。   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   在老相好跟前被人抽趴了,疼痛是其次,丢脸才是首要的。   他们老邹家,蒙羞了啊!   有些汉子总觉面子大过天,邹昌也气了,面目都狰狞了起来。   他扶着桌子指着白子慕要破口大骂,可未来得及开口,迎面却是一板砖急速砸来。   那板砖那么大,要是真砸下来,脑瓜子怕是就得当场开花。   邹昌眼眸一缩,差点尿了裤子。   白子慕也没真砸下去,那板砖在离邹昌鼻尖半厘米时停了下来,邹昌双腿发软,耳边传来对方冷冷的声音:“你想说什么?”   我想骂你!   但对方那架势猛如虎,邹昌哪里敢实话实说啊!   “……白掌柜,你这是合意?作何的冲进来就打人?你就不怕我去告官吗?”   白子慕上下打量他一眼,而后微微垂下眼眸,似笑非笑:“我为什么打人,你他娘的算计都打到我的头上来了,你说,我为什么打人?”   邹昌一噎,晓得方才他怕是听见了,可:“是,我是想算计于你,可是你不也没上套吗?既是如此,咋的还打人?”   白子慕眼里的攻击性几乎藏都藏不住,目光冷得像渣子,整个人微微朝着邹昌倾压过去,极具压制意味的看着他:   “让你们得手了还得了。没落套那是我厉害,你们有这想法就该打,我要把你们的阴招都扼死在摇篮里,说吧,今天你是想被抬着出去,还是想自个从这儿爬出去。”   邹昌两手紧握成拳,极力强忍着怒气:“白掌柜,我们是真心想同你买方子,万事好商量,你说,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白子慕觉得他口气比自己还大,他还是清明宗的小太子时,尚且都不敢说这种话,要什么都给……   真是猖狂。   他伸出手:“我要黄金万两,你给我,我方子立马给你。”   邹昌:“……”   你咋不说你想上天?还黄金万两。   邹昌差点吐血。   见他不说话,白子慕嘴巴撇了一下,这人就知道吹牛。   邹昌和邹盛到底是亲兄弟,连着脾气都差不多一样,见白子慕油盐不进,怎么说都不愿把方子交出来,他怒火攻心,瞬间忘了方才那一耳刮子,阴沉着目光,说让白子慕卖他沈家一个面子。   白子慕拽得不行:“你们沈家的面子在我这里行不通。”   邹昌咬牙切齿:“白掌柜这是想和赵家同我沈家做对了?你可知道同我沈家作对是何下场,你是想像赵家那样吗?”   “像赵家一样?”白子慕略略挑眉看着他:“那你们可以试一下,那么你们就会知道,我和赵家在遭受打压这事儿上的不同。”   他冷笑一声,目光淡淡,一下一下抛着手里的砖头。   邹昌都看得心惊胆战,白子慕走了两步靠近他,而后站立不动,冷冷的注视着他:   “赵家能任由你们打压,我白子慕可不是,你们想搞我对吗?正好,我早想收拾那渣渣了,你们尽管来,谁怕谁孙子。”   他说得很严肃,又很认真,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不像说笑的。   因着个头比邹昌高大,白子慕视线居高临下,看着好像轻飘飘,却格外的有震慑力。   邹昌微微仰视他,只觉压迫感扑面而来,他这些年什么人物没见过,可即使见了知州大人,他那时除了紧张,却也并未有这种害怕到胆寒的情绪。   他垂眸思索一阵,又瞥了白子慕一眼,总觉得琢磨不透这个人,要说逃难来的,可人又识得字,还有这个子,这模样,这气度,不像穷人家养出来的。   穷人家,无钱无势,所以怕惹事。   因为嚣张,也是需要有些资本的。   没有任何的依靠和背景,对方敢这么狂妄?   那定是不可能。   对方这么有恃无恐,一看就知道以前过得滋润,受人奉承,因此才能这般无所畏惧。   可要说是富贵人家出身,那何须逃难此至?还做那上门婿?   难道是因为搭上了县令家的公子,所以对方才敢这么有恃无恐?   可瞧着也不像。   思前想后,邹昌还是觉得不要招惹此人为好,不然对方要是真的有来头,真惹怒了人,一旦出了事儿,按照少爷那性子,估计不会保他,而且没准还会弃帅保卒。   这事儿,还是让少爷来吧!   邹昌不敢再说话,扶着邹盛跑了。   一时间屋里只剩江娘子和白子慕两人,对方眼眸太过凌厉,那板砖又大,想到方才对方打人时那狠样,江娘子仍觉惊魂未定,见白子慕看过来,皮都紧了。   “白掌柜,刚……刚那些都是邹老爷的主意,跟奴家无关啊……”   这人脾气不好,白子慕不耐烦同她说话,拎着板砖又走了,先头去喊他那小倌楼哥儿见邹盛两人离开,立马跑二楼来,等在外头。   怡翠楼做的是皮肉生意,广纳闲人,什么客人都有,有些客人爱拿姑娘、哥儿撒气,怕着出意外,楼里寻常都会安排打手巡逻。   方才屋里动静大,打手没有过来,那是因为楼哥儿提前吩咐过了,他是妈妈养的哥儿,在楼里说话还是有点重量的。   “白掌柜。”见人出来,他笑嘻嘻的喊了一声,然后悄悄把二两银子塞到了白子慕的手里。   白子慕朝他露出个笑脸。   “叫什么白掌柜,合作一场,咱就是兄弟,下次来我客栈嗦螺啊!我让人给你打八折。”   楼哥儿眼睛一亮:“真的?我可喜欢吃你们客栈的烤鱼了,那田螺鸭脚煲我也吃过,不过让人去买了好几次都没买到。”   “还有这种事?那下次你让人来买,报我名字。”   楼哥儿笑眯了眼:“白掌柜,你真好。”   “废话,这个人尽皆知。”白子慕摆摆手:“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白掌柜慢走。”   外头静下来后,江娘子才出来,看见楼哥儿正要下楼去忙活,赶忙叫了一声。   楼哥儿停住叫:“咋了江姐。”   江娘子上下打量他。   楼哥儿姿色平平,没半点出众,也不爱打扮,脸上连个唇脂都没有抹,她想不通:“你是怎么说动白掌柜来咱怡翠楼的?”   楼哥儿挠着头实诚道:“也没怎么说啊,白掌柜方才一见了我,就同我说不想找骂就赶紧走,后头我就同他讲,邹老爷说了,事成后给我六两银子,他要是来,我就给他二两银子,白掌柜就说好好好,他去找个板砖,然后马上过来。”   江娘子:“……”   还能这样吗?   她是目瞪口呆。   白子慕安排好客栈的事,又去后厨拿了四块肉,四斤面,还有两只鸡,便打算回去了。   他是掌柜,年礼自是要比小二们丰厚些,往年赵掌柜也是如此。   但季老先生觉得今年白子慕委实厚得过分。   之前人就有恃无恐,如今沈鸟鸟是东家的哥儿,又喊他一声哥夫,白子慕贪起来就越发的无所畏惧了。   下午回到家,他就发现猪圈里头多了只猪崽子,大概是刚喂过,肚子圆鼓鼓的,应该是刚到地儿还不习惯,正在猪圈里头到处拱,竹围栏都被它拱得摇摇晃晃。   白子慕高兴道:“谁买的?怎么知道我想吃烤乳猪了?”   三个小家伙最喜欢跟他混,白子慕只要回来不忙的时候,他们就爱屁颠屁颠的跟在他后头。   沈鸟鸟闻言仰头看他:“是鸟鸟叫爹爹买的,哥夫,什么是烤乳猪啊?”   “烤乳猪你都不知道?这么孤陋寡闻可怎么是好。”白子慕摸着下巴,一脸猥琐的盯着那猪崽子看,说:   “这烤乳猪啊可好吃了,烤出来那皮脆得很,香喷喷的。”   三个小家伙一听这话,初衷立马抛在脑后,眼睛亮得跟灯泡一样:“哇,哥夫,真那么好吃啊?”   白子慕点点头:“我觉得比卤猪蹄和糖醋排骨好吃。”   “啊?”蒋小二三个小家伙觉得糖醋排骨已经非常的好吃了,这烤乳猪竟然比糖醋排骨还好吃,那……那得安排上啊!   于是三个小家伙马上挨上去抱住白子慕的腿:“哥夫哥夫,我们想吃烤乳猪,你给我们做好不好?”   蒋小一虽然也馋,但是这猪崽子还小,现在杀了未免可惜:“……不是说这猪崽子买回来养的吗?”   三个小家伙猛摇头:“不养了不养了,我们想吃烤乳猪。”   烤乳猪大过天,还养什么猪啊!   白子慕发现这猪崽子挺大的了,当初他和蒋小一买的那头小小个,都花了百来文。   这头怕是更贵,他戳了戳沈鸟鸟的脸蛋儿:“这猪崽子你爹爹花多少银子买的?”   沈鸟鸟说:“三百多呢!”   “啊?这么贵。”白子慕顿时有点不舍得杀了。   买的时候,沈鸟鸟和蒋小二、蒋小三还想同人砍个价,可赵富民说这个价很便宜了,而且银子不是自个掏的,于是沈鸟鸟眨着大眼睛说:   “哥夫,不贵啊!才三百多,很便宜了呢!”   白子慕:“……”   才??   这臭小子说话什么时候口气这么大了?炫富也不能这么炫啊!小小年纪就这样,长大了还得了。   蒋小一想了想,觉得这猪是沈鸟鸟买的,那他最具有发言权,他既然不想养了,那:“夫君,你啥时候给我们做烤乳猪啊?”   他笑得很高兴,白子慕刮他鼻子:“明天我休假,又正巧春节,我给你们弄。”   蒋小一眼睛亮如大灯泡:“夫君,你真好,那我明天起来帮你热水,啊!家里的菜刀许久都没磨了,明儿要刮毛,我去给你磨,保管明儿让你刮得溜溜的。”   他迫不及待:“小二。”   蒋小二立马站直了身子:“小二在。”   蒋小一吩咐道:“你带弟弟们拿箩筐去院子外头把那几块石头搬进来,厨房里头窄,在里头热水不方便,明儿我们在院子里杀。”   蒋小二:“嗯,小弟,弟弟,我们赶紧走。”   “好。”   像是等会儿就要杀了一样,蒋小一几人急吼吼的,一副相当卖命的架势。   白子慕:“……”   也不用这么急吧!   赵云澜见他们几人从后院出来,就有些不对劲,脸红扑扑的,眼睛又亮晶晶,似乎很激动,又见蒋小一去磨刀,几个小家伙哼哧哼哧的搬石头,他拿了个小凳子,坐到蒋小一旁边,问他这是要干什么?家里又买猪头了?   蒋小一两手推着刀不停磨动:“没有,今儿买了猪蹄和五花,猪头倒是没有买,在叔公家买的那个都还没吃呢。”   赵云澜不解道:“那这是?”   “明儿杀猪。”蒋小一高兴的说。   赵云澜刚在厨房烤火,见着碗柜旁边的大缸里都装满了肉,几个猪蹄都装不下,就放箩筐里。   怕老鼠啃,那几个猪蹄最后被蒋父拿竹条穿过去挂到了房梁上,家里这么多肉了,还要杀?   “过了年怕是就要暖起来了,那猪太大了,杀了吃不完可就要臭了,前几天回来,我见着村里人就开始杀猪了,想来想买肉的也都买过了,家里人不多,厨房里头那一缸应该是够吃了。”赵云澜说。   蒋小一抬头看他,知道他误会了,解释道:“是杀赵叔你买的那只。”   “啊?”赵云澜一顿,问道:“不养了?不赚钱了”   “不养了,先宰了吃先。”蒋小一说。   他现在只有眼前的烤乳猪,哪里还有什么诗和远方。   这猪崽子如今也就二十来斤,想养大了卖,没有五六个月哪里行,赚钱那么遥远的事,以后再说吧。   赵云澜:“……”   他不反对,便也没再说。   可蒋父看蒋小一那兴冲冲的样,活像昏了头,便有些迟疑,不太愿,毕竟这会儿杀了亏。   蒋小一进了厨房认真劝他:“父亲,杀了就杀了吧!经过我这一下午的观察,我觉得这猪留不得。”   他说的很严肃,又很认真。   不像是开玩笑的。   蒋父纳闷道:“咋的留不得?”   蒋小一把菜刀放案板上,信誓旦旦说:“今儿晌午我喂了它半桶猪食,结果它就拉了一泡尿,一看身子就不太好,而且我辛辛苦苦的喂它,它也不晓得跟我说声谢,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蒋父:“……”   赵云澜:“……”   白子慕:“……”   他夫郎可真幽默。   蒋小一用肩膀轻轻的撞了白子慕一下。   白子慕扭头朝他看去。   亲密的恋人之间,大多都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视线一对上,白子慕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了。   这是想叫他帮忙。   夫郎的忙不能不帮。   白子慕沉默了片刻,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开口道:   “父亲,他们想吃就杀了吧!其实我方才也仔细看了一下,这猪崽子一身的毛,一看就不像是个正经猪,而且它还到处的拱,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这种留不得啊!”   蒋父:“……”   赵云澜:“……”   蒋小一:“……”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沉默在这狭小的空间中不停蔓延着。   蒋父和赵云澜那表情简直是难以言喻,一时间都哑了。   哪只猪不是一身的毛?要是没有毛光嘟嘟,那才是不正经呢。   蒋小一呐呐的瞥了白子慕一眼,暗想夫君竟然比他还能吹。   蒋父看着他两,是噎得半死,要不是有屋顶拦着,他这会儿估摸要气上天了。   可猪不是他买的,沈鸟鸟既然也愿,他就不说了,方才也只是怕孩子脑子一热做‘糊涂’事儿,吃完了又后悔,就想提醒两句。   这会儿他万万不敢再说了,不然这两孩子怕是又得瞎扯。   真真是当他傻的。   这猪崽子中午牵回来那会儿,他瞧着,就觉得它熬不过这个年,没成想,他还真想对了。   见他松了口,蒋小一高高兴兴,又去竹棚子寻二伯。   原先大房三人来,那是从早干到晚,如此做的豆腐和油泡堪堪够买。   不过今儿是年了,客人不多,那福来客栈要的油泡定是会少一些。   蒋小一让他们每天炸个四十斤的就行了。   二伯记下了,说:“行,那明儿我们少做些,家里今儿该买的东西可是都买全了?”   “都买全了,今天好像没见伯娘她们去赶集,是不是先头就买好了?”蒋小一问。   二伯:“家里不缺啥,就是想着你大姐二姐初二那天可能会回来,上次去给柳家买礼的时候,饴糖、酒肉这些你大伯娘都已经顺带的买好了,家里本来也不缺什么。”   过年就是吃,大多人家除了备点肉,还有香烛和对联,再给孩子买点糖,或者扯点布匹给他们做身新衣裳,也就没啥好添的了。   一到年关,大人不见得有多高兴,因为过年多多少少都要花点银子,可孩子不懂事,只觉一年到头就过年那会儿最是好,村里到处都是热热闹闹,不仅能看人杀猪,还能约上小伙伴们一起烧炮,还能有肉吃,有糖舔,还有新衣裳穿,而且出嫁的大哥大姐一回来,还会给他们压岁钱,他们多是盼着年。 第164章   大概是近几天村里到处的杀猪,孩子们能吃肉了,高兴得紧,于是都不嫌冷了,一直拉帮结派的在村里蹿。   今儿天气也好,大家去地里头摘菜,是一到菜地里,就三三两两的凑一起坐田埂上聊天——你家今年买了多少肉?红糖哪里买的?一斤几多钱?又说谁家这次买的年货比得去年多,估摸着是今年没少赚。   反正都有话题聊,连着老人家也坐村道边唠。   处处都是唠嗑声,村尾这边虽是人少,可前头菜地里人瞧着比往常也多了。   到处都是热闹。   沈鸟鸟搬石头搬得兴冲冲,一看就晓得期待得很,如此,明天若是带他回去,他不会闹,但肯定不会太高兴。   可不回去,明儿又是春节。   天下的父母大多都一个样,宁可自己吃苦受累,也总会想方设法给予孩子最好的呵护。   要是同着赵主君说了,他们疼小外孙,定是会让他留村里,不用回去,孩子开心就好。   但赵云澜开不了这个口,大过年,举家团圆的日子,他如何独留两老父亲孤零零的在家里头?   手心手背他都不舍。   赵云澜帮几个孩子搭好灶台,想了想,还是寻了蒋小一,说明儿他能不能带两老过来,会不会麻烦?   蒋小一正夹着猪蹄在灶台里头烧,闻言还有点高兴,因为沈鸟鸟明儿不用回去了,沈鸟鸟不在,这猪崽子他也不好杀,而且大过年的,把两个老人家留镇上,确实是冷清了些。   上次去,两老人家很是和蔼,蒋小一对他们印象也好,来家里过年,人多还能热闹些。   “不麻烦啊!“他道:“两个外公自己在家怕是也会想鸟鸟,赵叔若是不嫌家里简陋,就把两个外公接过来,明儿我们一起过节。”   蒋父也没反对。   赵云澜高兴道:“那我回去跟他们说一声。”   这会儿已下午,一来一回的怕是已经晚了,白子慕站起身道“我去叫人帮你递个话。”   “也行。”赵云澜掏了二十文给他。   白子慕直接去了隔壁钱家。   钱虎子赌过,他虽是口口声声说改了,但钱阿叔听人说这种事儿轻易戒不掉,这几个月都没让他往镇上去。   这会儿白子慕过来,钱阿叔客气道:“银子拿回去,就是跑一趟的事,还给什么银子,客气了不是,等会你钱大哥挑水回来,我就让他去。”   白子慕说了地址,把二十个铜板丢桌子就跑了。   钱阿叔拿了银子想追上去,可一到门口白子慕就不见影了。   他嗔了一声:“这孩子……”   白子慕晚上炖了鸡汤喝,今年蒋小一没能去山里捡菌子,往年他都会抽空去捡一些,晒干了留着买,今年没去,但雨哥儿和文娘夏季那会儿却是捡了不少,都晒干了。   冬日菜少,山上几乎没什么野菜。山菌这种野货炒冬日的时候卖,价格能比平时多好些。   雨哥儿几个念着蒋小一,也没拿去卖,而是送了好些过来。   鸡肉炒过一遍,再加入泡过的野山箘,味道十分好,鸡汤鲜得很。   蒋小一汤喝多了,晚上一躺床上他就喊饿,吃夜饭的时候三个小家伙也跟着吃。   这夜饭吃多了,慢慢的怕是会行成习惯,孩子夜里吃饭其实不太好。   白子慕觉得下次应该避开这几个小子才行。   蒋小二见他不眨眼的看着自己,还朝他甜甜的笑了一下:“哥夫做的云吞真好吃,小二下次还想吃。”   夜饭做的是云吞,里头加了点虾仁干,瘦肉剁得细,又加了葱花,不说孩子,就是蒋小一都喜欢得很,赵云澜见他们吃得香,也跟着吃了点。   白子慕摸了摸蒋小二的脑袋,暗想下次煮的时候都不会让你见着,还下次,真是想太多。   隔天一早,大家伙就起来了。   大概是晓得老百姓要过年了,连老天爷都赏脸,今儿虽是没出太阳,但没再落雪,也没再刮风,跟前儿一样,算是个好天气。   鸡崽子不能饿着,蒋小一带着三个小的去地里摘菜叶。   蒋父则是洗锅准备煮点粥,赵云澜跟着白子慕洗酸菜,打算等会儿炒点送粥喝,忙活一通,吃了早饭,就要热水杀猪了。   烤乳猪需要腌制,不早点杀,怕是弄到半夜都不能吃。   猪崽子小倒是不难杀,可把猪抓出来摁凳子上的时候,却是出了点问题。   白子慕把刀递给蒋小一,原是想让他捅猪脖子,可蒋小一哪里敢!他就敢杀鸡杀鸭,白子慕见他摆手说不行,心里那个气啊!   这会儿说不行,那当初磨刀霍霍向他的时候,怎么就行了?   这哥儿真的是欠打的。   蒋小一又把刀递给蒋父,像是菜刀烫手一样,蒋父立马又塞回白子慕手里。   “白小子,你来吧!”   转了一圈竟是又回到了自个手上,白子慕:“……我倒是想来,可我不会啊!”   余光瞥见站一旁的赵云澜,白子慕刚想开口问他会不,赵云澜早就知道这人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这会儿看他准没好事儿,于是在白子慕开口前,他往后退了几步。   白子慕:“……”   蒋小三和蒋小二、沈鸟鸟正趴在猪崽子身上,使了劲儿的摁着它。   猪崽子昨儿人挑来卖的时候已经被洗干净了,回来在猪圈里头待了一宿,猪圈蒋小二三个小家伙天天打扫,也很干净,猪崽子也没怎么脏。   但这会儿人多,旁头大铁锅里头还冒着热气,前头那人手上还握着把泛着寒光的菜刀,颇有些屠宰场的既视感。   大概是晓得命不久矣,猪崽子嘶叫着,挣扎得厉害。   三个小家伙都快没劲儿了,蒋小三仰着脑袋看他们,一个劲儿的催促:“父亲,你们推来推去干什么呀?快点快点,捅它脖子,捅它脖子,小三要摁不住了。”   “小二也快没力气了,哥夫,快点呀。”   “哥夫,上啊!鸟鸟抓住他了。”   蒋小一自己不敢下手,但却是敢喊的:“夫君,捅它,捅它。”   白子慕也怕猪跑了,看他们几个要摁不住了,一急,脑子一热,哪里还管的了三七二十一。   没杀过猪,但吃过猪肉啊!杀个猪而已嘛!   白子慕手一缩再一伸,一刀捅到了猪崽子的下颚上。   猪都是捅脖子才死得快,捅旁的地儿痛了,它挣扎的会更厉害。   蒋小二几个原本就没多少力气了,这会儿直接被猪崽子掀翻在地,眼见着猪崽子要跑,蒋小一一拍大腿就想去追,谁知那猪崽子刚跑两步,一闷棍直接迎面朝它打来。   那猪直接跑不动了。   白子慕几人看看赵云澜,然后视线下垂,落在他手中的大棍子上,又看了看躺地上嗷嗷叫的猪,默默的咽了下口水。   这人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斯斯文文,像个温润书生,没想到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整这么狠。   蒋小一伸长脖子咽了口口水,然后偷偷瞥了沈鸟鸟一眼。   还好沈鸟鸟够听话,不然要是像张大宝那么调皮,这会儿没准已经残了,看来寻个时间,他得好好叮嘱叮嘱沈鸟鸟,让他以后回家了,要乖乖听话,不然要是哪天赵云澜心情不好,那么今天这猪崽子的下场,就是他以后的下场。   赵云澜手还隐隐有些抖,可孩子想吃肉,跑了麻烦,他只能下此毒手了。   蒋小一觉得大概都是动物,所以他夫君不敢宰,不然怎么靠那么近了,猪脖子不捅捅下颚?偏得实在是厉害了些,再让他下手,没准等会儿不是捅猪身上,怕是要捅到自己身上来。   他想了想,喊了蒋大树一声。   蒋大树从竹棚森*晚*整*理里伸出个脑袋:“怎么了?”   蒋小一:“二哥,你来帮忙杀下猪。”   “行,等我洗洗手。”蒋大树没拒绝,叔公家办白事的时候,他跟人杀过,蒋小一成婚的时候,他也杀过,有过两次经验了。   专业人士一下手,只一刀就能完事儿了。   那猪崽子本来还想挣扎,不过被蒋小一和三个小家伙死死的摁住了。   过了片刻,就没再动了。   蒋小一总觉这猪崽子死得太可怜了,也遭了老大罪。   为啥子村里屠夫少,这活儿能赚些银子,但却没什么人做,也不是没有原因。   毕竟这种活儿,心不硬的都干不了。心软捅不死,猪又要活受罪。   哎。   本来高高兴兴,但这会儿大家看着猪崽子死了,心头都不是滋味。   但是烤乳猪大过天,先头天天的吃猪肉,现在谈良心,实在是虚伪。   沉痛不过两分钟,想到即将到嘴的肉,大家又笑起来。   蒋小一急吼吼去找镰刀,想带几个小家伙去割点芭蕉叶回来,等会刮猪毛的时候铺地上,不然泥土院子,湿了不好打扫。   白子慕又搭‘烤炉’,条件有限,也就是用石头弄了个四四方方的长形灶台,等会下头生碳,猪崽子就可以直接搁上头烤。   蒋父和赵云澜则是听他吩咐,去准备佐料,二伯几人也出来帮忙生碳火。   各自忙碌着,没一个闲。   但想着待会儿就能有好吃的了,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赵富民和赵主君坐着马车来的时候,锅里的水正准备烧开。   王二路赶着马车送两老来的,之前来过一次,这会儿也算熟门熟路。   ……   昨儿钱家老大过去通知时,老两口晓得要来蒋家过年,第一反应便是觉得不合礼数,又不太好意思。   可老管家说没啥儿,村里分了家的兄弟,过年的时候也会聚一起吃几顿,感情好的亲朋好友也是如此,没啥子。   赵富民想想也是这么个理。   原本以为不能跟小外孙一起过年了,还颇是遗憾落寞,可这会儿……   两老人家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匆匆忙忙的想去买礼。   不过到底是太晚,又缝年节,好些铺子都没开,有些铺子虽是还开着门,但晚上也是早早就关了,毕竟人家也要过年。   没得法子,老两口早上起来去外头逛了一圈,朝食都没吃就赶过来了。   村里空气到底是新鲜些,闻着就能让人心旷神怡。   赵富民刚扶着赵主君下来,就听见蒋小一和三个孩子的声音。   他们扭头看去,见他们四人每人头上都顶着一绿油油的芭蕉叶走在田埂上,一见着他们,又高高兴兴的跑过来。   “外公,你们来了。”   “嗯!刚到。”   蒋小一让他们快进门,院子里也正吵吵囔囔的。   蒋小一指着二伯几人,挨个介绍给赵富民和赵主君认识。   人多了,两老只觉热闹得紧,还撸起袖子说要帮忙。 第165章   芭蕉叶拿回来了,那就要开始烫毛了,白子慕想到蒋小一肚子里那两个孩子,还虚心的向蒋大牛和蒋大树请教了一番。   蒋大树笑道:“这刮毛也没啥子讲究,就是水要够烫,滚过的才行,然后趁热刮,用点力,这猪毛就能刮下来了。”   白子慕:“……”   那算了,这用热水烫,他那两个孩子哪里受得了啊!   算了算了,没准的也不一定会长毛。   ……   春节算是大节日,前儿除夕,村里人要是分了家的,就已经开始凑一起吃了,往年这一天,蒋小一父子几个都会去大房那边吃,今年家里赚了银子,合该叫大房过来吃。   可一头猪二十来斤,真杀干净了,把里头的下水全掏出来后,其实也没有多少。   两家一起吃,汉子多,胃口大,猪也小,地方也不够大,不能叫叔奶奶一家过来吃,但再小都是杀,怎么的都得给叔奶奶家送一斤过去,如此,一头猪崽子怕是不够吃。   蒋小一问白子慕,要不要再杀两只鸡?   白子慕最疼他:“也行,正好有热水,既然要做烤乳猪,那我顺道给你做叫花鸡吃。”   蒋小一高兴起来:“好啊!那我先去跟大伯娘说一声,不然怕晚了她们自个煮了饭。”   白子慕摆摆手:“去吧!回来去叔公家鱼塘边摘点荷叶回来,再带三个小的去和点黄泥给我。”   “好。”   蒋小一去到大房家,想起赵主君似乎爱唠嗑,便和张大丫先扶了堂奶奶过来。   赵主君就见他跑出去这么一趟,再回来后头又跟着几个半大的娃子。   蒋小二几个见了燕娘他们就高兴,在他们旁边蹦蹦跳跳,说:“姐姐哥哥,我们家今天要做好吃的,我们一起去帮忙啊!”   “好,要做什么。”   沈鸟鸟左手牵着燕娘,右手拉着雨哥儿说:“哥夫说要杀鸡,雨哥哥燕姐姐,走,鸟鸟带你们去抓鸡,抓大大的。”   这话,这模样,真真是当自己家一样。   蒋小三和蒋小二则是牵着竹哥儿和蒋大石跟在他们身后。   赵主君和赵富民对视一眼,心头万般感慨。   堂奶奶比赵主君大了将近二十岁,但算起来都是老人家。   两人很能聊得来,一个爱听家长里短,一个又只会说村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刚坐到一块儿没一会,两人就说说笑笑,蒋小一经过旁边,就听见他们已经老姐姐赵弟弟的称呼起对方,一副相见恨晚,聊嗨了的样子。   “这白小子果然是俊。”赵主君坐屋檐下,看着在院子里忙活的白子慕,忍不住赞叹:“先头几个孩子总说起他,夸他夸得厉害,如今瞧着人了,我算是才晓得,三个孩子没说大,这小子,真是俊得晃人眼。”   他是第一次见到白子慕,方才一进院子,见着白子慕,他眼前就是一亮。   堂奶奶点了下头:“可不是,有时我瞧着瞧着都瞧迷了,不过我家小一模样也好,大家都说他们登对得紧。”   “嗯,老姐姐这话在理,小一他们三兄弟像他爹,都好看着呢。”   “好看是好看,不过小一就是太瘦了些,也就这几个月胖了一点,不然以前瘦得哟,跟猴一样,之前还天天的去山里砍柴,哎哟,老弟你可能没砍过柴所以不知道,这砍柴啊累得很……”   蒋小一:“……”   他堂奶奶真是太会夸孙子了,竟说他像猴一样。   赵富民嫌不住,和三个小家伙去田里挖泥巴去了。   赵云澜见此,也是松了口气。   这村里虽说穷苦,但年味儿比得镇上浓,大家也比镇上的百姓有人情味。   他喜欢这样其乐融融,没有尔虞我诈的气氛,却不晓得双亲是否能适应,到了旁人家,又会不会觉得不舒坦放不开。   如今瞧着,两老乐呵呵,倒是他多虑了。   蒋小一和蒋父在屋檐下杀鸡,白子慕跟着蒋大牛、蒋大树刮猪毛。   这活儿有点累人,白子慕干到一半就跑路去准备菜籽油和蜂蜜。   蒋小一爱吃甜,先头还热的时候,白子慕见一老汉卖这玩意儿,就买了两斤回来,想着让他无聊了泡水喝,不过家里零食多,这玩意儿倒是没怎么吃,如今还剩挺多。   烤乳猪好吃,但做起来麻烦,肉厚的地方要切花刀,如此腌制的时候才好味。   烤之前,还得下次锅,过次血水,而后再泡冷水里,如此烤出来的猪皮就脆了,烤的时候,得不停的翻转,还得时不时的刷一下油……   虽是麻烦,但人多力量大。   猪架到火上的时候,两只鸡也已经腌制好,被蒋小一拿泥巴裹了起来,白子慕将两只鸡埋到了碳火底下。   大家就没见人这么整过,那鸡虽说是用荷叶包了起来,又拿竹子皮绑住了,可外头裹着泥巴,火那么大,也不晓得会不会是烧到里面。   不过大家都晓得白子慕的手艺,虽是有些担心,但随着烤乳猪渐渐变得焦黄,还散发着一股股勾死人的香味儿后,大家更多的是期待。   干等着也是等着。   叫花鸡和烤乳猪估摸着等许久才能吃。   蒋小一又去割了五花肉出来烤。他说他今儿没什么胃口,先整半斤五花肉开开胃。   白子慕在一旁听了这话,只觉砰的一声,头顶又落了一座大山。   整半斤肉开开胃,这还是没有胃口。   那有胃口的时候得是什么样子?   人多,蒋小一和赵云澜串了六十来串,大家围着火堆烤,不过竹签串的,没点技术,很容易烤焦不说,那竹签也会被烧着。   蒋小二拿了一串烤,烤到一半,竹签中间竟是燃了起来,三块五花肉啪啪啪掉到了火堆里。   蒋父眼疾手快那火钳子夹了起来。   洗洗还是能吃的。   蒋小二原本垂头丧气,可扭头一看蒋小一连烤了好几串,串串焦黄还香喷喷,他眼里立马冒起星星:   “大哥,你真厉害,第一次烤肉肉就能烤得这么香。小二都烤掉了,还是大哥厉害呢。”   白子慕和蒋父几人闻言却是笑了起来。   白子慕一边转着烤猪,一边摸他头:“傻瓜,你大哥这是熟能生巧。”   蒋小二闻言蹙起眉头,摇头说:“哥夫你这话不对,熟能生巧你有教过小二,孰能生巧说的是事情做多了,就能熟练的掌握技巧或找到窍门,可大哥明明是第一次烤啊!”   蒋小三趴在蒋小一背后,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才道:“对,是大哥厉害,小三都崇拜大哥了。”   “鸟鸟也崇拜,不过,爹爹也厉害呢!”   “对哦,赵叔叔也牛逼。”   蒋小二一脸崇拜:“大哥和赵叔叔确实是牛,看着好像烤得很熟练,第一次就能做得这么好,厉害厉害的。”   白子慕见蒋小一和赵云澜一句话都不敢说,面对三个孩子的夸奖他们似乎臊得紧,低着个脑袋都不好意思抬起来,白子慕笑得要死。   赵富民也是乐得不行。   这三个娃子,白子小子都这么说了,他们竟是还没反应过来。   真是傻得厉害了些。   吃了香喷喷的烤肉,大伯娘和二伯娘进屋去蒸了两锅包子。   有烤乳猪又还有两只鸡,晚上就不煮饭了,弄点包子,再在院子里架口锅,里头炖着先头蒋小一劈好的猪头骨,再放勺香油,那想吃菜就放菜,想吃豆腐就放豆腐。   人多,燕娘和雨哥儿洗了好些菜,白菜有,豌豆尖有,茼蒿也有,还有蒋小一喜欢的豆腐皮。   这豆腐皮是上个月做的,想着过年的时候可能要打火锅,白子慕就想着做点豆腐皮。   豆腐皮做的简单,就是煮豆浆,煮开了,等着稍凉的时候,豆浆上头会结一层‘膜’,用筷子轻轻把这层膜夹起来晾晒,晒干了就是豆腐皮。   不过入冬后天气不太好,不是落雪就是下雨,这豆腐皮做的就难了,一个弄不好很容易发霉。   上次他做的时候,还是蒋小一拿到厨房里头用柴火烘干的,就做了二十来斤,先头煮过一次,那次放了香油,豆腐皮裹满红油,吃起来爽得要命,家里老小都很喜欢。   蒋小一有时候嘴馋了,还拿豆腐皮出来用热水泡,豆腐皮薄,泡一会儿就软了,要是懒得煮,直接搁点酱油和豆瓣酱,搅拌搅拌就能吃。   先头他喊肚子饿,见着离做晚饭的时辰还早,白子慕就给他这么整,想着让他先垫垫肚子,蒋小一觉得好吃,后头一嘴馋了就拿豆腐皮出来泡,和几个小的一起,只三天就造了八斤。   如今都没剩多少了,那次做的时候,为了让豆浆凉得快一些,蒋小一和三个小的拿了竹皮编制的草帽在一旁猛扇,连着扇了几天累的够呛,白子慕就没再做了。   今儿好不容易凑一起吃,蒋小一拿了三斤出来。张大丫搬了桌子放在院子里,上头摆了满满一桌子菜,瞧着就丰盛得很。   到了傍晚,烤乳猪做好了,叫花鸡也好了。   蒋小一又去大房那边搬了一张桌子,上头铺了芭蕉叶,烤乳猪直接放在了上头,再把两只叫花鸡放旁边。   叫花鸡肚子里塞了干菇,笋片还有大房秋季时晒的干板栗,又因为涂了香料,荷叶一打开,那香味儿就直冲众人头顶,一闻,瞬间让人些欲罢不能。   烤乳猪涂了蜂蜜,表皮金黄,一看就觉好吃,大房口味重,怕他们觉得味道不够,白子慕又调了几碗蘸料搁一旁。   蒋小三实在是馋,仰头环视一圈,见大家都没注意自己,便是悄咪咪的伸出了手,想偷偷摸一块尝尝,蒋小一眼睛雷达似的,利得很,抬手就照他手背‘扇’了一巴掌。   “哎呦喂啊!”蒋小三急忙缩回手。   “去洗手。”蒋小一说。   蒋小二几个呼啦啦跑厨房去,没一会儿又呼啦啦跑出来,一看桌子上满满当当的好吃的东西,个个激动得捏紧了小拳头,急得直跺脚。   “大哥,小二想吃。”   “小三也想了。”   “鸟鸟先,鸟鸟先。”   旁边大人也差点看直了眼。   烤乳猪一整只不方便吃,白子慕拿刀切了小块,忙完了,见着能开吃了,蒋小一立马夹了块猪皮往嘴里塞,猪皮嘎嘣脆,又香又甜。   白子慕笑了:“好吃吗?”   蒋小一拳头都攥紧了:“好吃。”   蒋小二几个尝了一口,也捧着脸,一副已经醉了的样子,飘得忘乎所以。   赵云澜看得直叹气。   大家围着火堆,吃着肉,烫着菜,样样都香,赵主君胃口都好了很多,连着吃了好些肉都不觉得腻。   小猪崽不算得肥,肉质软嫩,确实是比老猪好吃一些。   赵富民和赵主君啥好吃的没吃过,但这会儿也不得不承认,这烤乳猪和叫花鸡确实是好吃。   家里凳子不够多,孩子小,没有人权,只得蹲地上吃。   看着七八个娃子蹲在地上啃肉吃,一脸油汪汪,再看沈鸟鸟吃得那个凶猛样,鸡腿肉都吃完了,骨头他都还要龇牙咧嘴咬上一咬,嚼一通后他才肯吐出来,赵主君和赵富民见他那样,都有点吓着了。   小外孙吃得真是厉害,不过再看蒋小二和蒋小三……一样的凶猛。   蒋小一吃得香,一口肉一口豆腐皮,美得很,没管他们。   蒋父去摸他们肚子,发现鼓了,怕他们夜里肚子疼,立马想收了他们手里的包子,三个娃子又躲赵云澜身后去。   “父亲,我们还想吃一点点。”   赵云澜疼他们,刚想说要不让他们吃完手上这个吧!   蒋小一却已经出手了:“夫君,你去拿麻绳来,茅房这几天没人吊里头,怕是都寂寞了。”   “拿什么麻绳,直接塞茅坑里算了。”白子慕一站起来,三个小家伙立马两手捏着包子举过头顶,乖得不像话,说:   “父亲,我们不吃了不吃了,你把包子拿走吧!我们最听话了。”   蒋小二还挨到白子慕旁边,左手拍着凳子,右手拉着他的衣袖,讨好道:“哥夫,你别站着,坐下来,坐下来,站着很累人哦。”   这个孬样,可把大房众人都看笑了。   赵主君也是乐得不行。三个小家伙没了吃的也不闹腾,蒋父见蒋小一吃得正香,便起身去厨房打了盆热水出来,三个小家伙乖乖伸手让他拿皂荚搓,毕竟实在是油,光拿热水洗洗不掉。   洗好手,蒋父又拿了条小布巾挨个给他们擦脸。   赵主君收回视线,暗想这汉子倒是贴心,难怪小外孙爱他。   洗干净了,蒋小二三个小家伙便拿玩具在一旁玩,然后时不时的瞄一下桌上的肉。   烤乳猪和叫花鸡真是太好吃了,肉嫩嫩的,还香得厉害,希望大哥他们不要吃完,这样剩了明天他们还能吃一点。   可是人多,哪里会剩,三个小家伙看着猪肉鸡肉一点点变少,那是心痛如绞,眼不见为净,他们干脆不看了,踩着滑板车到处溜。   大家从来没这么吃过,吃完肉,又一边烫菜,一边唠嗑,满院子人,瞧着就热热闹闹。   蒋小一都感觉有些饱了,可他肉吃得多,菜都没吃多少,白子慕硬是叫他再吃点菜才肯放他走。   一顿饭,大家吃吃聊聊,说说笑笑,硬是吃到了晚上。   村里人平日都睡得快,一是早上要急着起来干活,夜里自是要歇快些,另外也是为着省点油灯,晚上戌时家家户户基本都安静了下来。   不过到底是过年了,今儿又要守夜,这会儿村里还热闹着呢!亲戚好友聚一起吃饭,喝酒唠嗑,哪能那么快结束,不晓得谁家的打了孩子,正哭得哇哇响。   家家户户都生了火,火光照到院子外头,虽不算得亮堂,但有些家屋檐下还挂着红灯笼,瞧着处处都是生气。   隔壁钱家也正在堂屋里头唠闲。   白子慕洗了手,拿了前儿买的爆竹给孩子们玩。   大房家的四个带着他们三个在外头道上烧,一会儿就砰的一声响,没一会儿又是砰的一声响。   大周炮竹也就那么几个花样,要么是一长串,要么就是一小个儿,或是一长条,烧的时候不响,但会喷出火花,还有圆圆的一种,这种烧了会在地上旋转。   这种响声不大,也没什么危险性,寻常都是给孩子们玩的。   七个小家伙在外头玩得厉害,炮烧多了,浓烟滚滚,瞧过去是乌烟瘴气,也不知道烧个炮有什么好玩的,一直在嘎嘎笑。   白子慕看了会儿,直接烧了一个扔到蒋小三脚下去,蒋小三直接跳起来,嘴上嗷嗷叫。   “哥夫……哎呦喂啊!泥土都飞小三嘴里了,哥夫讨厌。”   蒋小一和赵云澜在一旁都看乐了。   往年过了节,天气就转暖了,大家就得忙起来了。   该锄草的锄草,该耕地的耕地,村里就村长家有牛,牛犁地就快了,一天能犁好几亩,要是没有牛,只能靠人一锄头一锄头的翻,一天不停歇忙下来,也翻不了一亩地,因此得早早忙活起来,才能赶在二月底前播种。   大家坐院子里说着农活,大伯娘拨了拨火堆说:   “今年红薯得多种些,家里的猪吃得多,今年存的猪草都差点不够喂,我瞧着就还剩两袋,也不晓得能不能熬到开春。”   “今年不是种了四亩了?去年也是种这么多,不是正好够?”二伯问。   “是种了四亩,但南山坳那边那地儿今年被野猪啃去了大半。”二伯娘道:“这事儿我不是跟你提过一嘴?”   二伯一拍脑袋:“瞧我,刚都忘了。”   二房地少,堂奶奶看向蒋父,说家里生意做起来了,要是存了银子,要不要去寻村长买点地?   这事儿蒋父先头倒是同白子慕和蒋小一商量过,蒋小一土生土长的村里人,对土地很得看重,庄稼人就靠土地吃饭,土地越多自是越好。   先头家里迫于无奈,卖了好几亩出去,他可惜了好几年,那阵子做梦都想把地再买回来。   蒋父提这事儿的时候,白子慕倒是想买几亩,但是买了谁来照料?要是留着不种,衙门登记在册,收税时就是按的亩数来,不种这税也得交,那不得亏死。   蒋小二和蒋小三一年年的大起来,可一个是病秧子,指望不上,蒋小三倒是能干,但白子慕宠他,哪里舍得让他一个人去干,但土地是根本,买些留着确实是安心些。   白子慕便说买六亩,要是种不了就租出去。   上月银子存够了,但一直忙,蒋父都还没能去寻村长。   堂奶奶晓得他有这个打算就放心了,毕竟在他看来,这做生意总归是有些风险,就像卖菜一样,也许今儿好卖,可明儿来,却也有可能一颗都卖不出去。   有地,不管咋样,都饿不着。   “我上回听唐家的说,陆家想卖两亩田,就在河岸那边,也不晓得真假。”大伯娘说。   蒋大牛挠挠头:“好好的,陆家卖地干啥子?”   大伯倒是门清:“还能为啥,陆家两老年纪大了,种不过来了,那陆汉子又没讨着媳妇儿,一个人又能干得了多少,不卖种不了,又年年的交税,不划算。”   堂奶奶想了想:“要是真卖,倒是可以买下来,他家那块地大,又平,离河边又近,平日灌溉啥的都容易。”   赵主君听了半响,他虽是没在村里住过,但也不是啥事儿都不懂,早上来那会儿,太过高兴,一路撩着车帘东张西望,就想看看他小外孙呆了几个月的小山村啥个样,见过了,自是懂什么情况,他微微拧着眉头说:   “离河边太近了怕是也不好,要是哪年下大雨,河水涨了怕是会淹到地里。”   蒋父点点头:“这话倒是在理,不过陆家在河岸那边有好几块地,也不晓得他们想卖那块,要是是卖挨着唐家那块,那倒能买,那里离河边远。”   往年夏季下大雨的时候,河道会上涨些,但寻常不会淹到地里来,不过也有那么几年雨实在是多,河水都淹到了旁边的地里。   不过陆家那汉子先头想讨蒋小一做夫郎,后头没成,照理说,亲家当不成,但到底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都不至于结怨。   但自这事儿后,有好几次蒋父在外头碰上陆家那两老,要是搁以前,他们先见着蒋父,还会主动打声招呼。   可如今别说招呼了,有时路上碰着,那两老看他的眼神阴森森的,让人极为不舒服,似乎是怨他不把蒋小一嫁过去,让着他们陆家绝了后。   有好几次蒋父都被看得心慌慌,不过这两老得厉害,他也不好说什么,反正被瞅两眼,他又不会掉块肉。   而且这陆家,都是窝里横的,若是同外头人结怨,他们也就敢瞪个眼,在多的就不敢做了,陆家那汉子大体是像他父母,被人惹了,也只敢把气撒媳妇身上。   因此蒋父也不怕他们做啥子。   但两家关系不好,要是想同他们买,陆家晓得了,怕是不会卖给他们。   不过这事儿可以让村长或是旁人帮着买,买好了再过户就行。   蒋父打算过完年了,就去找村长问问,要是陆家真的卖,他早点买,没准的还能干得上春耕。   大家说着家常,倒也不觉无聊。   外头几个小家伙嘻嘻笑。   “哥夫,你来打我呀,你来打我呀~”   声音欠得要命。   蒋父听见了,默默起身回屋拿了张帕子出来,赵富民问他拿帕子干啥,他说等会给三个娃子擦眼泪。   赵富民静了片刻,想说孩子正笑得欢呢,哪里会哭:“你……”   啪啪啪三声巨响传来。   那巴掌声十分响亮,毫不夸张的说,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听到了。 第166章   赵富民和赵主君扭头一看,三个小家伙捂着屁股,哭汪汪的,正仰着头跟蒋小一和赵云澜告状,但这两人没理会,于是他们又捂着屁股进来找蒋父。   蒋父拿出早准备好的帕子给他们擦眼泪,蒋小二泪汪汪:“父亲,哥夫又打人了。”   蒋小三和沈鸟鸟猛点头,还脱了裤子撅着屁股给赵主君看。   赵主君就见他们两屁股上头明晃晃一个大巴掌印。   三个孩子觉得屁股疼死了,希望赵主君见了,能可怜可怜他们,给他们做个主,讨伐一下哥夫。   蒋父好笑道:“不是你们叫他打的吗?”   “……”三个小家伙瞬间哑口无言,默默拉起了裤子。   大家又没忍住,笑了起来。   三个小家伙记吃不记打,屁股不辣了,又立马屁颠屁颠的跑外头找白子慕玩。   临近亥时,张大丫回家拿了面粉来。   大家又在院子里捏饺子,捏汤圆。   子时一到,村里家家户户都烧了炮竹,蒋小一也在院子门前烧了两串。   今儿按照规矩,得给祖宗上点香,他烧完炮,又拿两个碗,打了几个饺子和汤圆,端到祖宗台上,白子慕拿了几根香到院子里搁碳火上燃好后,又拿堂屋里去给他。   插完香,倒完酒,又鞠了三个躬,两人才出来跟着众人吃汤圆。   这一晚要守夜,但蒋小二几个能熬到子夜已是能耐,吃完汤圆,他们就开始闭着眼睛东倒西歪,像醉了的酒徒一样,路都走不了了。   蒋小一和赵云澜领了他们进屋,挨个脱了衣裳,又洗了脚,才把他们塞被子底下去。   一沾枕头他们就不省人事了,打呼噜的打呼噜,咳嗽的咳嗽。   赵主君就出去帮忙倒个水的功夫,再进来见他们已经睡着了,到龙猫床边看了片刻,才笑轻声道:“这三个孩子睡得真是香。”   赵云澜伸手到被子里挨个摸了摸,都暖乎乎的,才道:“之前睡得快,今儿又玩了许久,想来是累得紧了。”   他抬起头看着赵主君:“爹,你困了吗?我去给你打些热水泡泡脚吧!”   赵主君确实是有些乏了,他指着旁边已经铺好了的床铺,看得出被褥很厚实,也干净,问道:“今儿我跟你睡?”   蒋家屋子少,赵云澜点点头:“嗯,我们睡这屋,父亲和蒋大哥睡堂屋那边。”   家里的床都宽敞,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赵主君早就困倦,泡完脚后便睡了。   白子慕熬不了夜,蒋小一怀了身子后也有些嗜睡,只蒋父和赵富民两人在堂屋守着。   可洗漱完了躺床上却又睡不着,白子慕还在厨房,蒋小一翻了个身,默默的盯着门口看,片刻过后白子慕才从门外蹦进来。   屋里油灯不算明亮,白子慕个子比较高,在油灯的映照下,五官深邃又稳重。   见蒋小一还挣着眼睛,白子慕笑着柔声道:“怎么还不睡?”   “等你。”蒋小一往床里头挪了挪,又掀起被子:“夫君,快进来。”   白子慕钻入被子,躺好后翻身面向他,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问他今儿累不累。   今天蒋小一跑来跑去,就没歇过,但他高兴,于是摇头说:“不累,夫君,我想亲你。”   仗打不了,但搓个油还是行。   白子慕眼中带了些许纵容的笑意,蒋小一心跳莫名漏了两拍,眼亮如星,没忍住,他直接仰头亲了过去,白子慕握住他的手压在枕边,低下头回吻他,然后轻咬他柔软的双唇……   鼻间气息缠绵,唇齿相依。   大概是真累着了,蒋小一被亲了两下,舌尖发麻,手指微微卷起,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心满意足,没两下就睡着了。   白子慕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才不舍的放开他,给他掖好被子,喘着气,目光落在他微微胖了些的脸上,静静看了片刻。   这小哥儿长得不是那种一扫过去就让人觉得很惊艳的类型,但他模样很温润,笑起来的时候,嘴边荡漾着两个小酒窝,一副很阳光的样子。那模样很有感染,让人瞧着了不由心生好感。   生气的时候,最爱磨刀子。   困了,也最喜欢抱着他睡。   以前不晓得周幽王为什么能为博得美人一笑而不惜燃烽台戏诸侯。   那美人笑不笑的,关他啥事儿。   但跟蒋小一在一起后,他才算是晓得了,只要这小哥儿一开心,他自个就乐得跟什么似的。   他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情绪,会被旁人所牵引着。   每回只要蒋小一对着他笑,他都会想亲他。   乐他所乐,忧他所忧。   为了这个人,或者说是为了现在这安宁的一刻,似乎付出什么代价,都让他觉得值。   白子慕默默注视他片刻,又抱住了他,把脸埋在蒋小一的脖颈边,轻轻笑了起来。   房中静谧微暗,窗边月光微微倾洒而进,浅浅的呼吸声回荡在屋里。   外头传来微微声响。   光坐着到底是无聊。   今儿来的时候,赵富民没空着手来,买了些酒水,还要一些点心和干果子。   大伯腿脚未好,不能饮酒,加上桌子都摆满了,蒋父就没拿出来,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他问赵富民要不要喝点?喝的话,他就去炒点花生。   赵富民也好这口,当即一拍大腿,说去帮忙。   两人进了厨房,炒了花生,到堂屋一边烤着火,一边喝着酒,甭提有多美了。   大概是晚饭蘸料蘸得多了,半夜蒋小一生生渴醒了过来,他想去厨房喝点水,路过堂屋,见着里头黑漆漆,还十分纳闷。   ——怎么他父亲和外公守夜连个油灯也不点,火也没有烧。   不冷的吗?   他推开门进去一看,两人已经搁床上不省人事了。   蒋小一:“……”   先头父亲还说这个家,就他一个靠谱,如今瞧着,也没靠谱到哪里去。   蒋小一给他们盖好被子森*晚*整*理,去厨房喝了点水,又立马蹿回床上。   ……   乡野有采菊东篱下的悠闲,却也有锄禾日当午的苦楚。   赵主君明显是喜欢呆村里的,隔天起来,王二路赶了马车过来,赵富民问他要回去吗?   他直摇头,但大过年的,哪有去别人家过的道理,总归是不太好意思。   赵主君不想回去,可却又不晓得怎么开口留下来,蒋小一见此,微微弯着嘴角,忍着笑说让他们住家里,不回去算了,一起过年,人多热闹。   一听这话赵主君顿时喜笑颜开,吃过早饭就让三个小家伙领他去大房家,不过半道见了叔奶奶正坐路边在和人唠闲。   三个小家伙一打招呼,叔奶奶一问,晓得赵主君是谁后,立马拿了凳子拍拍,说小老弟,过来坐。   在场的也有老夫郎,赵主君就坐下去了。   这一坐屁股好像就生了根,一早上都没舍得回来,见大家不光说话,还纳着鞋垫,他还凑过去,那老夫郎先头跟赵云澜说过话,赵云澜好相处,想来他爹也不差。   于是那老夫郎还问他会不会,赵主君说会,不止会,还会好些花样呢。   这话一出来,大家瞬间就把他围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同他讨教。   赵云澜出来看了一眼,见他和人聊得畅快,还帮人择菜,相处很融洽的样子,便回去了。   家里还要忙呢!又要贴对联,又要打扫,还要做花糕,做粽子,做糍粑,一堆的活儿。   小山村这边有习俗,过年祭祖的时候,案台上得摆三个粽子,这是给老祖宗吃的,因此不管咋的忙都得做。   蒋小一一个人显然是忙不过来,这粽子蒋父和白子慕也不会包,赵云澜只能帮忙搭把手。   拜祖用的粽子得包大个的,村里人一般爱拿柊叶来包,这种叶子大,寻常能包半斤糯米,有些人家会在菜地里头种一些,蒋小二几个不挑食,昨儿蒋小一问他们要不要吃,吃的话糯米和黑豆他就泡多一点。   粽子大不好煮熟,糯米泡过再拿去做,会好煮一些。   三个小家伙说他们也要吃,蒋小一早上起来就让白子慕去山里找些箬竹叶回来,这个寻常拿来包三角小粽子。   白子慕带着三个小家伙去了。   赵富民闲不住,拿了根拐杖跟着。   赵云澜和蒋小一去大房菜地里头割了点柊叶回来,坐厨房里头洗,蒋父拿了红纸进来坐在桌边,想剪一些,拿米糊粘几个小红袋子。   大周没有红包,平日要是走亲戚或是喝喜酒,都是直接给的银子。   但要是过年,为图个喜庆,大家也会拿些红纸把压岁钱包起来,再给孩子。   家里这三个要给,大房那边,蒋大牛成婚了不用给,但蒋大树还没成婚,没成婚的,在村里人看来都是孩子,他是三叔,也得给压岁钱,还有雨哥儿他们几个。   文娘、桂娘那边还有四个小外孙,蒋父算了算,今年怎么的都得包十来个红纸包。   赵云澜见买的红纸多,便说给他也粘几个,虽不是亲戚,但孩子来了,又叫他家鸟鸟做舅舅,这一声总不能白叫,他怎么的都得表示表示。   蒋父也晓得这么个理:“那我给你做四个。”   赵云澜想了想,说:“给我做十四个。”   十四个?   这么多?是把后院的猪都算进去了吗?   但蒋父不好多问,赵云澜做一百个那都是他的事,这人银子多,爱做几个做几个,蒋父点头道:“行。”   过年,家家户户都要做粽子,周边的箬竹叶早几天前就被村里人给搜刮干净了。   找了几处都没找着,白子慕还扛着蒋小二,倒不觉得累,不过走多了,穿得又厚,倒是热得够呛。   连着找了半个时辰,他没忍住,拍了领路的蒋小三一下:“你不是说这边有吗?”   蒋小三挠挠头:“这边以前确实有啊!小三来捡柴火的时候都在山脚下见过呢!”   白子慕忍了又忍,都忍得没脾气了:“那现在怎么连根毛都不见啊?”   箬竹叶才能包粽子,寻常人家来要,都是摘大片的,顶头小的叶子和枝干都不会要,这儿要是有,没道理连片箬竹叶都见不着。   “不知道啊!”蒋小三举起一根手指头:“哥夫,小三还知道有个地方有。”   白子慕:“哪里?快带路。”   几个人又跟着蒋小三走,从南山走到北山,还是没找着。   蒋小三到了地方左看右看,然后说咦,这边也没有?哦,一定是小三记错了,不过,还有一个地方有。   几人跟着他,绕了道,然后又从北山走到了南山,回到了原先他们转圈圈的地方。   白子慕和赵富民都服了他了。   赵富民气喘吁吁,看了白子慕一眼,说要不咱们在山里找找吧!再跟着蒋小三这么走下去,今天怕是一整天都得在山里晃悠了。 第167章   白子慕见他喘得厉害,怕他累挂在山上,也只能这么干了。   蒋小三闲不住,都累得冒汗了还有脸和沈鸟鸟说笑,白子慕扭头看了他一眼,直想打他屁股。   五人在山里找了一上午,才摘了半箩筐箬竹叶。   蒋小二一直坐在白子慕的肩膀上,半点都累不着,可蒋小三和沈鸟鸟个头矮,腿又短,走了几个山头,腿几乎要抽筋,摘完箬竹叶,他们两便坐地上,说哥夫,外公,累多了,走不动了,怎么办啊!   赵富民没应声。   怎么办?问他他问谁?   他自个两条腿都在抖,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似的。   平日出行远一点儿都是坐的马车,何时走这么久过,而且爬山不像走平地,累人得很,孩子真真是抱不动了。   白子慕看他那腿,抖得跟筛子似的,只得叹口气。   两个孩子感到累不奇怪,爬了几个山头,现在才喊,都算是厉害,他自个气都喘粗了。   背篓只带了一个,还装了箬竹叶,也小,孩子塞不进去,三个他哪里抱得了,倒也不是重,而是这里离家远,一直抱着手酸得紧。   山上雾气大,歇山里头,又潮湿得要命。   远处推着一堆柴火,不晓得是哪家砍的,看切口的痕迹,应该是半个月前砍的,大概是想着搁山里留干了再挑回去。   白子慕扯了两根草藤,又去抽了一胳膊粗的柴火当扁担使,一顿操作后,直接把蒋小三和沈鸟鸟五花大绑的绑在柴火上,准备把他们挑回家。   赵富民就见他一手抱着蒋小二,背篓挂在身后,肩膀上各一扁担,扁担两端绑着两个小娃头。   活像个人贩子。   他那小外孙还嘎嘎笑,再看蒋小三,也乐呵呵的,似乎觉得这样很好玩。   怎么还能这样?   活了一大把岁数了,他就没见人这么整过,一时间都看呆了。   白子慕走了几步见他没跟上来,喊了他一声:“外公,不走吗?”   先头白子慕叫他老东家,赵富民不太高兴,说蒋小一都喊他外公了,他喊老东家生分,硬叫他改口。   赵富民抹了把脸跟上白子慕,一回到家,他整个人就累瘫在凳子上,动都不愿动,只有蒋小二三个小家伙神采奕奕,一被放下来就冲厨房去找吃的。   中午在山上转那么久,肚子里存货早消化完了。   赵云澜和赵主君在白子慕回来的时候,见两个孩子被绑在柴火上,整个人都是愣的,下巴几乎要掉地上。   蒋小一是见惯不怪,还问白子慕怎么去了那么久,一去就是几个时辰,还以为他们摘了几箩筐的箬竹叶呢,结果就这半箩筐,你们是拿嘴巴摘的吗?   白子慕想拍死他:“你问小三,这个傻蛋,今儿尽带我们转圈圈,从南山走到北山,又从北山转到了西山腰……”   叔公家的大婶子去摘猪菜,见他们老的老小的小,从这头转到那头,又从那头转到这头,她摘了一筐猪菜回家,又去河边洗了衣裳,洗完了站起来,还见他们几个在山腰转,叽叽喳喳的。   后头没忍住,还朝山腰喊了一嘴,问白子慕咋的了?昨儿是不是吃撑了?要是想消食,在村里逛就行了,跑山里逛干啥?路都不好走。   白子慕和赵富民呐呐的,都不知道怎么回。   蒋小一闻言怔了一下,嘴巴动了动,又不发一语,白子慕瞥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就说啊!”   蒋小一忍着笑道:“小三脑子不太好使,你们怎么让他带路?还跟他屁股走?”   这不是摆明了比蒋小三还傻吗?   白子慕瞬间哑口无言。   是了,他怎么就能忘了,他这个小舅子脑子不好使呢!   看来昨儿肉吃多了,都塞脑了。   可蒋小三说的时候信誓旦旦,以前又天天跑出来捡柴火,白子慕就觉得这小子没准的真的见过,他自个对周边山里又不太熟悉……   这个蒋小三,真是高看他了。   赵主君也晓得过年家里忙,晌午的时候就回来帮忙了。   大家见他走远了,纳闷的问:“鸟鸟和他爹爹不回家过年也就算了,咋的如今连着两个外公也来了?”   叔奶奶前儿去大房坐过,倒是晓得一些:“鸟鸟他爹和他父亲合离了。”   倒不是堂奶奶多嘴,而是晓得赵主君几人在二房家过年,外头人见着了,定是会好奇。   与其让人胡乱猜测,倒不如实话实说。   “啊?”几个老阿奶和老夫郎都吃了一惊:“鸟鸟他爹那么好的模样,咋的……是不是嫌他不能生?”   有人自觉窥探到了真相:“一定是了,这鸟鸟爹可真是倒霉,不晓得是哪个汉子,竟能做出这种事儿来。”   有老夫郎叹了一口气:“哥儿本来就不好生,要是嫌没儿子,抬个小的也就行,何必休了人,合离了,家里头都没个汉子,让他们孤儿寡母的咋的过。”   “可不是,不过鸟鸟他们外公不在家和儿子儿媳过年啊?咋的也跑蒋家来。”   叔奶奶听得都叹气:“赵老弟是个哥儿,我听我大嫂子说,他就生了鸟鸟爹和一个汉子,不过那汉子命不好,早早的就去了,鸟鸟和小二他们玩得有多好,你们也不是不晓得,那混得就跟亲兄弟似的,想来是不愿回去。”   “鸟鸟爹疼他,哪里能押着他回家啊,鸟鸟他爹又想陪着孩子,可要是待蒋家,那家里两老咋的办,大过年的,总不能让他们自己过。”   大家懂了:“是这么个理,昨儿早上我见着赵老弟坐着马车来,我还羡慕得紧,想着我这辈子都要入土了,可马屁股都没能摸过一回,咋的都是人,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可如今听大姐你这么一说,哎,赵老弟也是可怜了。”   “要不咋的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虽富裕不缺吃喝,可人也有人的苦恼,咱虽穷,但儿子孙子都好着,所以说啊,不用去羡慕谁,各有各的活法。”老夫郎大概心思豁达些,看得开,他摸着刚刚绣好的花样,笑道:   “刚赵老弟绣的那花儿可真真是好看,我都会了,下回给我家小孙子做衣裳的时候也绣两朵,不知道赵老弟啥时候有空,我下回炒点南瓜子给他尝尝。”   赵主君不晓得他一走,别人又唠他,回家就进了厨房去帮忙。   村里人包粽子都习惯在里头放点肉,这样会好吃一点,毕竟糯米除了比大米黏糯一点,香一点外,也没旁的区别。   要是啥都不放,就跟吃白饭一样,没滋没味。   蒋小一切了五花,又洒了点盐,这样包的粽子吃起来才会有味道。   往年穷,糯米买不起,粽子没怎么做,都是大房做了拿过来给他们拜祖,蒋小一也不晓得洒多少盐合适。   淡了粽子不好吃。   放多了又会咸。   好在有赵主君在。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赵主君有经验,站一旁指导他。   赵云澜则是在一旁洗黑豆。   今儿晚饭在大房那边吃。   粽子都包好蒸锅里,下头塞了大柴火,大家才关了院门往大房那边去。   到的时候蒋大树不在,蒋小一问二伯娘,才知道蒋大树今儿一大早就去山里屯找柳哥儿去了。   蒋小一恍然想起来,手掌一拍,笑道:“难怪昨儿二哥叫我包几块烤猪肉留着,我还想留着干啥,感情是想拿去送给柳哥儿,他咋的突然想起来要去找柳哥儿啊?”   二伯娘扫了白子慕一眼:“你二哥那榆木脑袋哪里能晓得这事儿,还是白小子给他出的招。”   白子慕顶着胸膛:“伯娘你放心,今儿二哥走这么一遭,那是千里送肉,柳哥儿肯定是感动得一塌糊涂,非他不嫁。”   二伯娘笑起来,要是换她,她也感动,倒不是馋那点肉,而是这其中心意,她乐道:“还是你小子馊主意多。”   白子慕:“……”   这人和蒋大牛一样,真是不太会说话。   什么叫馊主意?   蒋大树一个人,走得快,傍晚就回到家了,他叫上白子慕,同他勾肩搭背到了院子外头,白子慕问他怎么样,那柳哥儿有没有眼睛泪汪汪?   蒋大树拍他肩膀:“我到的时候叫他出来,他见了我,那个吃惊啊!还问我来干啥,我一把肉掏出来,他眼眶瞬间就红了。”   想起柳哥儿那高兴、感动却又尽量克制着不掉眼泪的样,蒋大树只觉得今儿跑这么一趟值了。   “弟夫,真有你的。”   白子慕胸膛差点顶到天上去:“那是,我这把妹的招,那是招招灵,只要一出招,什么哥儿拿不下。”   蒋大树点点头,一副这话相当在理的模样。   家里没啥好东西,方才大伯娘让张大丫和蒋大牛去叔公家抓几条鱼来,这会儿两人刚从外头回来,蒋大牛手里拎着三条鱼,那鱼被草藤从腮子那儿穿过,正扑棱扑棱的扇着尾巴。   蒋小一掂了掂:“好重啊!”   张大丫笑起来:“这三条差不多十斤,肯定重了。”   蒋小一跟着她往厨房走:“都煮了吗?”   张大丫朝大伯娘看去。   大伯娘刚洗好锅,手在衣兜上擦了擦,听见他问话,说:   “人多,都煮了,下次要是想吃再去买就是了。”   她往厨房外头看了看,赵云澜几个正在堂屋里头烤红薯,几个小的抱着玩具在院子里玩:“白小子呢?”   蒋小一指着院外头:“和二哥在外面呢,怎么了?”   “想叫他帮忙做下菜。”大伯娘有点臊着笑道:   “我这手艺不得行,这鱼要是给我做,怕是没人吃,上次在你家吃了次酸菜鱼,回来这几个孩子一直念叨。”   大伯娘自个就挺想,今儿早上她和二伯娘就商量了,今儿买点鱼,让白子慕做。   这不算啥,蒋小一应了,跑外头去喊白子慕。   有什么菜,都已经洗好了搁案板上,大伯娘说让白子慕自个看着来。   昨儿一顿,中午一顿都是肉,正巧的有些腻。   白子慕做了道酸菜鱼,红豆酸菜汤,又凉拌了一道包菜。   村里人吃包菜一般不是炒了吃就是煮着吃,上次他弄了个凉拌,蒋小一和蒋父都挺爱吃的。   他记得那天蒋小一去种菜,饿了一个大中午,回来见他没事干,正和几个孩子玩,便叫他炒菜吃,见他没切肉,就弄了凉拌包菜,还不太高兴,后头包菜一端上桌,蒋小一咽了好几次口水,吃了一口后眼睛瞬间亮如灯泡,而后埋头干了三碗饭。   蒋父吃完了,说今年种的包菜少,明年得多种些。   白子慕想到此,包菜没有炒,还是做了凉拌。 第168章   这包菜做凉拌也简单,包菜切开用手撕成小块,加入盐巴,用清水洗一下,水开了倒入包菜,煮熟捞出,再过次冷水,然后挤干水分放盘里,加蒜末、葱段、干辣椒面,再淋点热油激发出香味,再搁点糖,盐,酱油陈醋,再抓拌均匀即可。   有红彤彤的辣椒面在,再难吃的菜,看上去也会很有食欲。   大伯娘和二伯娘几人在一旁打下手,见他这么弄,虽是还没吃,但瞧着就挺下饭,都不由咽了咽口水。   大伯娘看着白子慕,越看越觉得这哥婿真真是好,不仅会做菜,那腿还长得哟,那脸又俊得……   不得了。   白子慕忙活一通,见都弄了三个菜了,装了整整三大盆,量很足,家里人多,但想来也是够吃了,他看了大伯娘一眼:“伯娘,还要做什么吗?”   大伯娘看了看,素的多,就一道鱼是荤的,她想了想,见案板上还搁着块肉,说:“要不再做道肉菜吧!大过年的,怎么的都得吃顿好。”   那肉想来是在叔奶奶家买的,上头一层全是肥肉,下头就一小层瘦肉。   白子慕干脆弄了个红烧。   四个菜,荤素搭配,行了。   人多,昨儿在二房吃的时候就坐院子,站的站,蹲的蹲,野炊一样,今儿显然是不能了。   不过大房人本来就多,寻常都是分的两桌吃,今儿二房过来,两桌有点挤,但好在柴房里头还有一张旧桌子,先头一直没劈了烧,就是想着过年的时候要用。   毕竟就算二房不来,以后下头孩子各自成了家,娶了媳妇添了人,那桌子自然就用得到了。   这会儿摆堂屋里,大家吃得热热闹闹。   凉拌包菜酸辣脆爽,酸辣鱼也好吃,一点鱼腥味都没有,红豆酸菜又开胃,红烧肉要是吃腻了,喝点红豆酸菜汤,就又能多吃一块红烧肉。   赵主君见着人多,不由得有些羡慕堂奶奶人,活到这个年纪,儿孙满堂,身无疾病,便是最大的福气了。   蒋小一吃得美极了,家里红豆少,先头炖了次猪蹄就没了,这菜先头他都没吃过,这会儿尝了,发现下饭得要命,伴着饭吃,香得咧。   白子慕自个也整了三大碗。   赵富民带了酒过来,二伯高兴极了,几个汉子喝得脸红脖子粗。   女眷们在一旁烤火,听着他们吹。   白子慕不爱喝酒,在一旁逗着蒋小一,顺便的给蒋小二他们三个削陀螺。   这三个臭小子,先头削的陀螺碗那么大,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玩的,前儿泪汪汪,抱着陀螺的‘尸体’来找他,说陀螺被抽坏了,求求哥夫,再给他们做一个。   做一个到底是不够他们玩,白子慕打算给他们每人都做一个。   大伯喝不了,只能眼巴巴的坐一旁看。   三个小家伙还过去安慰他。   “大伯,你不要伤心,来和小三玩泥巴吧!”   “不玩泥巴,想玩玩具车也得。”   “就是啊!大伯,你别这样。”   大伯感觉心里暖了,挨个抱了一下:“你们有心了。”   蒋小二拧着眉头:“瞧大伯你这话说的,我们本来就有心啊!没有心不得翘辫子啊?”   大家又笑了起来。   粽子不好熟,晚上回去,又煮了许久,蒋小一开了一个大的瞧,发现还没熟,里头糯米粒还是散的,不过三角粽小,开了一个倒是熟了。   三个小家伙见了还想吃几个再去睡觉,但是糯米不好消化,蒋小一没给。   又煮了半个时辰,大粽子才熟透。   忙碌的时间过得快。   初二一大早,蒋大牛带着礼,同着张大丫回了娘家。   文娘、桂娘也带着汉子、孩子回来了。   彼时白子慕正带着蒋小二几个在院子里拔鸭毛,打算晌午时炒了吃。   豆哥儿几个上次刚来,还记得蒋家往哪里走,一进村他们就呼啦啦的往村尾跑,急着要去看小舅子。   到了院门外,看见蒋小二几个,高兴得直喊。   “三舅夫,七舅舅,八舅舅,九舅舅……”   “啊?是小外甥。”   “哎呦喂啊!小外甥来了。”   蒋小二几个鸭毛都顾不得拔了,亲亲热热的跑过去。   蒋小一闻声出来,七个小豆丁正扎院子里拥抱,豆哥儿还扒在白子慕腿上,白子慕拍了拍他的屁股,他便笑呵呵的,见了蒋小一又匆匆跑过来喊:   “三舅舅过年好呀。”   一点都不见外,也丝毫不像第一次来时胆怯。   蒋小一应了一声后把他抱起来,豆哥儿才两岁多,小小的个头,抱怀里软乎乎的,蒋小一都有些爱不释手。   见桂娘气喘吁吁的跑在后头,大概是累得很,正扶着门喘气,蒋小一看了看时辰,上前纳闷道:“大姐,今儿怎么回来这么快?”   七里屯远,往年初二她们回来,都是大中午的才到家。   “早上村长他家儿媳正巧回娘家,我和你二姐同她搭了一段。”桂娘看向豆哥儿,无奈道:   “我原想先带他们回趟家,谁知这几个话都不听,一进村就往这边跑,我追都追不上。”   蒋小一笑道:“留他们在这边玩儿,等会我再让小二领他们回去。”   “也行。”她脚边放了个背篓,里头装着几斤肉,还有几个粽子,一些蛋,以及自家做的红薯干,装了大半箩筐,这会儿提起来说:   “这是我和你二姐给你们带的,你拿进厨房去。”   这是外嫁女带回娘家的年礼,不能不要。   蒋小一便也没推辞。   他拿了箩筐,领着大黄几个进屋去,赵云澜和赵主君三人正在厨房里头烤火,他们穿着富贵,气质也同村里人稍稍不一样。   上次送鸡崽的汉子之所以认错人,不是眼挫,而是他们村李家的汉子娶了个镇上的姑娘,那李家汉子自己过得苦巴巴的,一点好的都不舍得吃,却对媳妇相当大方,衣裳、胭脂啥的都舍得给她买,还从不让他下地,说是舍不得。   后头劳累过度,那李家汉子三十几岁的人,看着像四十好几,而他媳妇儿却是白白嫩嫩,半点不像村里妇人。   大家还笑话,说李家汉子哪里是娶媳妇,明明是娶了个娘。   那李家汉子也不介意,他觉得他媳妇漂亮,能嫁给他,是他的福气,因此哪里敢让她干活。   那卖鸡的汉子见赵云澜穿着虽是好,但没见着旁的女主人,加上村里又有李汉子这么件事儿,他自是没多想,只以为赵云澜也是镇上下嫁过来的。   他们穿得好,和村里人不太一样,看着还有点威严,糖哥儿、大头几个有些怕。   见他们穿着沈鸟鸟的旧衣裳,赵云澜就晓得他们是谁了。   他笑了笑,朝他们招手,叫他们过去。   糖哥儿几人不敢过去,还躲到了蒋小一身后,不安的攥着衣角。   沈鸟鸟牵着豆哥儿,很有长辈风范的说:“我爹爹叫你们,你们过去给我爹爹看一下。”   糖哥儿立马看他:“这是九舅舅的爹爹?”   “嗯啊!”   “哦。”大黄说:“那我们该叫他什么呀?”   沈鸟鸟卡壳了,挠了挠,也不知道,他朝蒋小三看,蒋小三拧着眉头:“弟弟,你不要看我啊!小三也不知道。”   两人不约而同朝蒋小二看去。   蒋小二想了想,说:“应该叫外公。”   大头悄咪咪指着正朝他们笑得一脸和蔼的赵富民和赵主君问:“那这两个呢?”   娘娘的爹爹叫外公,娘娘的弟弟叫舅舅,那么舅舅的爹爹也叫外公,可是外公的爹爹叫什么?蒋小二也不懂了,见赵云澜和蒋小一几个笑着,也不出声,他立马召唤白子慕:“哥夫,哥夫。”   “干嘛?”白子慕拎着拔了一半毛的鸭子走过来。   蒋小二一问,白子慕想都不想,一边拔着鸭毛一边道:“当然是大老外公和小老外公啊,这还用问。”   赵云澜几个直接噎住了,扭头一看,发现蒋小一似乎还很认同的点了点头。   糖哥儿几个懂了,立马凑过去叫人。   赵云澜挨个问了名字,又捏了捏他们的脸,关切的问他们冷不冷?   “不冷,外公,我们穿新衣裳了,暖暖的。”   蒋小一拿了点心出来,想招呼他们吃,糖哥儿和豆哥儿还记得娘的话,这会立马抱住他的腿,甜甜道:“谢谢三舅舅给我们送衣裳。”   蒋小一好笑道:“这是你们九舅舅的衣裳,要谢就谢你们九舅舅还有外公他们。”   “啊?”糖哥儿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着的红色袄子,说:“这是九舅舅的衣裳?”   蒋小一点点头:“嗯!”   “九舅舅的衣裳真好看。”四个小家伙又挨到赵云澜和赵主君跟前去,说谢谢他们,新衣裳他们很喜欢。   赵主君心里酸得要命,这哪里是新衣裳,明明是……   几件旧衣裳,可这几个孩子却开口闭口说是新衣裳,还乐得跟什么似的。   他到底是穷苦出生,能晓得他们为啥子高兴。   正是因为晓得,所以心里才不是滋味。   糖哥儿几个转圈圈给赵云澜看,似乎想全方位展示一下今儿穿的衣裳,蒋小二几个还在一旁鼓掌,糖哥儿几个小的转得更起劲了。   白子慕进来喝水,瞄了一眼,见他们撩着衣裳转过来又转过去,看得眼都晕:“真是臭美。”   糖哥儿闻言靠到他旁边,奶呼呼的说:“才不臭咧,昨天娘说要来外公家,还特意热了水给我们洗澡了。”他撩起衣裳,说:“三舅夫你闻闻,一点都不臭。”   白子慕笑了一下,捏他鼻子:“你个傻的。”   几个孩子在厨房玩够了,又吃了点心和干果子,豆哥儿几个平日零嘴少,最便宜的饴糖都很少能吃到,更不用提什么点心了,这会儿吃得香喷喷。   蒋小二三个这两天吃多了,但也没有腻,跟着他们一起把一盘点心干完了,蒋小三和沈鸟鸟才带他们回屋拿了玩具车、滑板车,然后呼啦啦的跑外头村道上玩去。   七个孩子,吵得不得了,羊癫疯发作了一样,一直呵呵呵的,一下摇头大笑,一下蹦蹦跳跳,白子慕听了几耳朵,总觉得他们像是要下蛋。   这七个娃子,都没屁大,可却像是比别人多了个舌头,叽里呱啦。   赵主君和赵富民还拿了凳子出来坐一边看他们玩。   蒋小一没去管他们,村里孩子只要不跑山里去,都不会出事儿。   晌午时大伯娘寻过来,想叫几个小的回去,豆哥儿几人依依不舍,大伯娘笑骂道:“你们只想舅舅,不想外祖母啊?竟是一回来就往这边蹿,哎呦,你娘给你们买新衣裳了?” 第169章   大伯娘见他们四个都穿得好,那颜色亮堂堂的,一看就打眼得很,她摸了摸大头身上的衣裳,柔柔软软的,想来是不便宜。   大头说娘没有给他买新衣裳,这是九舅舅的。   大伯娘想起来了,方才桂娘和二伯娘烤火时提了一嘴,说什么蒋小一给他们送了好些衣裳,今儿都给孩子穿来了,一路上那个小心啊!走一步看一步,生怕衣裳脏到了……   她当时忙着杀鸡,倒也没听清,这会儿大概也懂了,她摸着大头:   “那你跟九舅舅还有几个外公道谢了没有?”她怕大头不懂,还指了指赵云澜。   大头道:“大头和外公说谢谢了。”   “我和弟弟们也说了,外公说不用客气。”大黄说。   “那就好那就好,走,回家吃饭。”大伯娘想着回家同闺女说一声,虽说是沈鸟鸟的旧衣裳,但刚摸的时候她就懂了,这料子好,软滑滑的,竟然晓得了,合该过来同人说声谢。   正玩得高兴,大头不太想回去:“大头想在三舅舅家吃。”   “大黄也想在这里吃。”   这边孩子多,孩子都爱跟孩子一起玩儿,而且白子慕炒个白菜都香喷喷,孩子更喜欢在这边吃了,蒋父在厨房里喊了声,说留他们在家里吃吧!   这几个外孙一年到头都不能见几次,大伯娘也不舍得打骂他们,二房是孩子的外家又不是旁的人家,大伯娘便也随他们了,同赵主君和赵富民聊了两句,她就回去了。   七个孩子总是呵呵笑,也不知道到底笑什么,白子慕觉得家里就像个菜市场,到处都是母鸡。   刚吃过饭,晒谷场那边传来货郎叫卖的声音。   每年这个时候,村里孩子手头都‘阔绰’,大人也会一改往日抠搜,舍得花些银子给孩子买些零嘴儿,货郎挑这个时候来,生意都比往常要好。   听见叫卖的声音,蒋小三立马蹿到厨房去找蒋小一。   “大哥,有人来卖东西了。”   蒋小一正在清洗前儿没来得及处理的小猪肠,闻言道:“货郎来了?森*晚*整*理”   “嗯!”   蒋小一见他趴到自己腿上,笑起来:“想买东西啊?”   蒋小三点点头。   这几天家里零嘴多得要命,不止有糖,还有各种点心和干果子,把堂屋那桌子都搁满了,大部分都是赵富民带来的,可货朗卖的东西虽是没有这些精贵,但也是好吃的。   蒋小一洗了手:“那行,我带你们去。”他看向白子慕:“夫君,你去不去?”   “去呗。”白子慕也洗了手。   两人带着七个娃子浩浩荡荡,鬼子进村一样,直接往晒谷场去。   到的时候好些妇人、夫郎正牵着娃儿在买东西,见了蒋小一和白子慕,还笑着招呼了一声。   那货郎带的东西大多都是些小吃食,怕搁箱子里大家看不全,那货郎还拿了张大油纸铺在地上,把小零嘴都拿了出来,摆在上头。   有麦芽糖,还有柿子饼,还有瓜子酥糖,麻球,江米条,芝麻饼,都是村里人家会做的吃食,蒋小一让他们想吃啥自个挑。   七个孩子高兴得蹦蹦跳跳,蒋小一在一旁看了会,问那货郎:“都是零嘴?”   “还有一些针线,小夫郎可是要买?”过年闲,大家爱一边唠嗑一边做点针线活,那货郎也带了些,正要从旁边另一箱子里掏出来,蒋小一先摆手道:“不买针线,我想看菜种。”   如今都二月快中旬了,过不了多久估摸着就暖和起来了,南瓜籽发芽慢,想五六月份吃,就得天气一暖和了就种下去。   往年南瓜籽,黄瓜籽,豆角籽啥的他都会自个留一些,如此便不用花银子去买,南瓜种子好留,老南瓜切开了,把里头的种子淘洗干净,再晒干后仔细收好就行。   村里家家户户都这么留种,不过今年实在是忙,先头晒干的时候他放簸箕里头,想着回头买点油纸回来包,结果忙着忙着就忘。   前儿找簸箕用的时候,才发现里头的南瓜籽、黄瓜籽、还有豆角种,全不见了,上头就零零散散几片种子皮,还有一颗黑不溜秋的老鼠屎   蒋小一哪里还能不晓得,这八成是被老鼠啃了。   他娘的,吃了他的菜籽,还在他的簸箕上拉东西。   蒋小一都气得不行。   家里没了菜种子,自是得买的。   菜种子镇上杂货铺子也有卖,不过人家留得久,今年卖不完就留明年卖,种子留久了,和衣裳一样,会被虫子蛀咬,村里人在镇上杂货铺买过几次,拿回来种都不怎么长。   等开春了,家家户户都要种菜,那货郎摇头道:“这次菜种没带来,小夫郎要是想要,开了年我再过来。”   蒋小一点点头。   几个孩子不贪心,货郎卖的零嘴虽是多,但他们都只拿了一样就没拿了,蒋小三和沈鸟鸟几个都选好了,只蒋小二还看来看去。   白子慕觉得他好像有选择困难症,他拍了一下他的屁股:“都不喜欢吗?”   蒋小二手心捧着三卷线,举着给白子慕看,问道:“哥夫,你说这么多颜色,哪个好看啊?”   白子慕哽了一下,不敢置信:“……你要买针线?”   “嗯啊!小二最近和赵叔学了好多针线活,家里的线都没有了,我想再买一点。”蒋小二盯着手里的线看,一副很苦恼的样子:   “这三个颜色都很好看,该买哪一个呢?”   蒋小一最近和赵云澜学了点针线活,但一点皮毛都没学会,他磨刀的时候就跟装了马达似的,是溜得飞起,砍柴也厉害,小腿粗的柴火,他匡匡砍三下就能把它砍倒了。   但做针线活,真是不行,上次不知道怎么学的,那针还能扎到额头去。   白子慕见他左手食指都是小洞洞,活像是被容嬷嬷狠狠扎过似的,心疼得够呛,便说算了,不学了,大不了以后都买衣裳穿。   蒋小一觉得针线活确实是太难学了,也没执拗,倒是蒋小二,见他和赵云澜在做针线活,便说他也想跟着学。   已经学了几天了,白子慕不知道他如今技术怎么样,但想到之前他没和蒋小一好的时候,离开那天穿的那件裤子,他一蹲下去□□就裂了,想来技术也不咋样。   但这小舅子实在是贤惠,不能打击孩子的积极性,没准这是蒋小二的爱好也不一定,一点线儿又不值什么银子,白子慕大手一挥,豪迈道:“买了,都买了。”   蒋小二眼睛亮晶晶,挨到他怀里亲昵的蹭了蹭,说:“哥夫,你真好。”   白子慕又问他喜欢什么零嘴,蒋小二也不贪心,蹲下来拿了一个柿子饼就说好了,不要多了。   见其他几个都已经吃上了,白子慕才拍了拍他:“去,叫你大哥结账去。”   蒋小一付完银子,想领他们回去,不轻意扭头,正巧的看见孙老婆子和娟子站人群外瞪他。   为啥子,蒋小一大概也明白,不过没听村里人说过娟子的事,想来刘虎子被辞的事儿还没传出去要是村里人晓得了,不可能不唠两句。   今儿初二,是外嫁闺女、哥儿回娘家的日子,见到娟子蒋小一并不觉得奇怪,可怪就怪在他没见到刘虎子,方才从孙家外头经过,孙老汉和两儿子正在院子里劈柴,要是刘虎子来了,他们不可能不搁屋里招待。   虽是略微有些好奇,但蒋小一也不愿去多想,这是旁人家的事儿,想那么多干啥子?有那功夫,还不如想想等会儿该吃啥。   ……   买的东西不算多,就去了二十来文,可看蒋小一掏荷包给银子时那豪爽的样,娟子却觉得刺眼异常,手中帕子拧来拧去。   蒋小一过得越好,她心头越发的酸,如今就像喝了满满一瓶醋。   凭啥啊?   她哪点不比蒋小一好?蒋小一样样不如她,却又能过得比她好。   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娟子后槽牙几乎要咬碎了。   在晓得刘虎子没了活的时候,她没像刘老婆子反应那么大,是因为她知道,刘虎子其实有些看不上她,觉得她嫁过去,是高攀他们刘家了,不止刘虎子这么认为,整个刘家都是这么想。   可刘虎子要是没了活儿,还能如此吗?   她还暗暗高兴。   可今儿早上回来,孙老婆子没见着刘虎子,便问她,刘虎子还上工啊?大过年的,蒋家那哥婿都歇了,他咋的没歇。   娟子说:“没上工。”   孙老婆子和孙老汉脸色当场就不好看了。   要是娟子嫁过去已经有个十来年,是‘老’媳妇了,刘虎子没跟着来,那还说得过去。   可今年是第一年,不管咋的,刘虎子都应该跟着来,要是因为要上工,那还能谅解一二,可既不上工,还不跟着来,这便是赤/裸/裸的瞧不上他孙家了。   外头人晓得了,还不知道背地里要咋的笑话呢!   孙老婆子追问,他咋的不来?   娟子没啥主见,又是自个娘,便也没瞒着。   刘虎子大过要面子,先头大家都在笑话丘大柱,那么他呢?   他总觉得他丢了活儿这一事村里人都知道了,都在暗地里笑话他,他压根就不敢不出门,觉得臊得慌,天天的搁屋里,就怕出门了会被人指点。   今儿就没跟着来。   孙老婆子像是受了打击,一脸错愕,就连孙老汉和刚回来的英子都愣了,不敢相信的问道:“你说啥?虎子被开了?”   “嗯。”娟子见她们反应过大,还宽慰道:“娘,其实他丢了活儿也挺好……啊!娘,你干啥子打我。”   话都没说完,孙老婆子就动手拍她:“好啥好?你说,好啥好?”   娟子是家里老幺,不说孙老婆子和孙老汉,就是上头几个哥哥姐姐都疼她,娟子何时受过骂?顿时委屈得颜眼眶都红了。   “当家的一直瞧不起我,公爹婆婆他们也是,平日叫我干活,那口气就像镇上的老爷叫奴才一样,这为啥子啊?还不是因为虎子有工作,我就想着他要是没了活,他们就不敢这么轻瞧我了。”   “可你有想过没有,虎子要是没了活儿,以后拿啥子养家?”孙老婆子问。   娟子道:“家里有地,村里人家在镇上也没活儿干,可种地不也是能过日子?”   孙老婆子见她脑子不开窍,指着她,恨铁不成钢道:   “靠地头过活,你说得轻巧,刘家十来亩地,虎子下头还有个弟,以后两兄弟要是分了家,你们能分得几多?等着你婆婆和家公老了,干不动了,地里的活儿你能光指望虎子?你用不用去干?”   娟子闻言顿时有点慌。   英子也道:“是啊!你看看村里,哪家妇人不干活?就是我都得干,你以前没做过活不晓得其中辛苦,虎子要是还有活儿,月月都能挣些银子,如此你们便不用指望地里那点嚼头过日子,等着你家婆公爹干不动了,你还能把地租出去,收点粮就行了,毕竟又不靠这个过活,你后半辈子就轻松了。”   “可虎子没了活计,光靠地里头产的,哪里够吃够用?以后你若生了娃儿,又拿啥来养?”   “他若是出去打短工,那地里的活儿谁来照料?”   村里汉子平日出去找活儿做,要是家里汉子少,那么地里的活便会落到妇人、夫郎身上。   英子并不是故意吓唬她:“你当家的没了活儿,你还高兴,可高兴啥呢?他没了活你以为你还能像如今这般,只用打打猪草就行了?”   娟子从没想过这么多,压根也没想到这一层,这会儿呆呆的,心里害怕得很,更无法去想象:“可是……” 第170章   娟子想说可是刘家的瞧不起她。   孙老婆子直拍她脑袋。   说瞧不起就瞧不起,等她生了孩子,等着刘家两老动不了了,不就好了?   刘虎子整天去上工,只要能给她银子花,不短着她吃喝,还不用伺候汉子,这不好?   娟子一听,确实是如此。   她完全慌了,也彻底怕了,她都没干过活,打了几次猪草她便觉得已是辛苦万分。   以后若是得像着村里妇人那样,农忙时还得顶着烈日去割谷子,那可怎么活?   于是那股迟来的难过和恐慌瞬间涌了上来,简直是比刘老婆子晓得这事时还有悲痛。   “娘,那我该咋办?”   她无法想象以后自己整天干活的样子,夏天那么热,搁屋里坐着都难受,如果还得干活……   孙老婆子是叹气连连。   她哪里晓得咋办,让她去求蒋家,她哪里有哪个脸?   村里人又该咋的笑话她。   可要是……   孙家大儿媳撇了她一眼,坐一旁阴阳怪气,说她那老脸可以不要,但孙家却还是要脸的,让她不要只想着闺女,也得想想她两个儿子还有底下几个孙子。   当初她那般说蒋家,对蒋小一万般瞧不上,如今她若是求上门去,那就是把孙家的脸面往地上踩。   刘虎子的事儿肯定满不了多久,到时外头人晓得了,肯定要笑话孙老婆子竹篮打水一场空,再求上门去,又要被笑话一次。   先头晓得白子慕在福来客栈当掌柜,孙家就已经被村里人取笑了一次。   后头娟子没怀,孙老婆子去给她寻偏方,村里人又笑话了一次,一而再再而三,大儿媳都觉得遭不住了,再来两次,她出门怕是都得往脸上蒙条头巾。   要是以前孙老婆子定是要呛回去,这个家哪里轮得到她做主,但如今一年老过一年,以后还要靠儿子儿媳过活,因此她也不敢说。   ……   这会儿孙老婆子见到白子慕和蒋小一,那是恨不得冲上去咬他们一块肉。   那眼神存在感十足,白子慕扭头看过去,立马也脑了。   孙老婆子见他东张西望,似乎是想找木条,心里噗通一跳,赶忙拉着娟子跑了。   蒋小一又是笑得不笑。   白子慕哼了一声:“真是不经吓。”   蒋小一脸上全是笑意:“谁叫你当初抽张伯抽得那么狠,弄得村里人都怕你。”   白子慕一听,恍然大悟:“难怪呢!我刚去上工那会儿回来路上无聊,就捡了根小棍子。”   原是拿了挥着玩,解解闷,可结果一到村口,唐家的爷爷正坐在村口的大石头上歇息,一见着他,直接蹦起来跑了,连一旁的拐杖都忘了拿。   唐家的老爷子跟大伯一样,以前在山里摔过一次,那腿就不太好使,老了更是走都走不了,平日都要拄着拐杖。   白子慕见他走得飞快,似乎是瞬间腿不疼了,腰也不痛了,有了力气,重返二十岁了一样。   白子慕以为他吃了什么药,回去还同蒋父讲,说让他有空了去唐家问问唐家老爷子吃了啥药,那么好的,让他也去抓点回来吃。   蒋父当时脸色那是一言难尽,看着白子慕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   ……   晌午吃完饭,桂娘、文娘几人就过来了,对着赵云澜和蒋小一又是一番谢。   晚上在大房家吃,桂娘、文娘住不久,家里还有活儿,明儿初三就得回去。   隔天天不亮,蒋小一又拉了白子慕起来,赵云澜跟着帮忙,做好菜,才喊了大房一家过来吃饭。   晌午两个外嫁的女儿就要走了。   七个孩子又抱成一团哭,说舍不得小舅舅小外甥了,怎么才玩了一天就又分开了,他们好可怜啊。   白子慕都听不下去,炸了三只鸡,几个小家伙吃得美了,才抽抽噎噎的松了手。   蒋父和赵云澜给他们压岁钱,豆哥儿几个收了,然后一一鞠躬说谢谢外公。   到底是外孙,看他们伤心,豆哥儿和糖哥儿那金豆豆水花似的往下掉,蒋父也不忍心,蹲在他们跟前,安慰道:   “不哭了,等月底你们二舅舅办喜事儿,你们再跟着过来,到时候在家里住几天再回去。”   二月底天气暖了,孩子好照看些,这会儿冷,要是留家里,一个不慎孩子要是受寒了,都不好交代。   大黄抹眼泪:“三外公,二月底是什么时候啊?”   蒋父摸着他的头,说:“现在是中旬了,再有十来天就是了。”   大黄几个眼睛一亮,立马扭头去看文娘。   文娘看他们巴巴的模样,点了点头,几个小家伙才乐起来。   蒋小一都看得好笑。   蒋小二难受,但他没有哭,蒋小三和沈鸟鸟是泪汪汪,将人送到村口,没忍住又哭了。   赵云澜和赵主君几人哄了几句,蒋小三和蒋小一一个样,脑子里不爱装烦心事,没一会儿就又高兴起来,沈鸟鸟到底是哥儿,心思细腻些,见他依旧难受,赵云澜几个也无奈了,赵主君在一旁看着都着急,心疼得不行   蒋小一哪里不晓得他什么德性,走过来,问他想不想吃辣条啊?沈鸟鸟举着手指头,说他实在是太难受了,估计要吃三包辣条才能好。   白子慕瞥了他一眼,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要三包还不是想着和蒋小二他们一起分享。   但这孩子讲义气,给了就给了。   沈鸟鸟一得了辣条,立马呼吸粗重,鼻孔粗大,笑得十分荡漾,脸上哪里还有半点难过之情。   “二哥,三哥,走,我们回家吃辣条去。”   蒋小三哇一声,懊悔得小脸都皱成包子:“早知道难过久一点就有辣条吃,小三都不笑那么快了。”   赵云澜:“……”   赵主君:“……”   蒋小一都想打他屁股。   白子慕是行动派,当场就给了蒋小三屁股一巴掌,他嗷的跳起来,然后捂着屁股跑了。   蒋小一笑得不行。   赵富民无奈的摇了摇头,也笑了笑,这个蒋小三,真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今儿村长家的牛车被他家老大拿去了岳家,不在,文娘几个只能走回去。   路上大黄几个把小红袋上交给文娘,大房几个也给了,但不多,每人三十文,蒋父是六十六文,赵云澜给的那个摸着薄,但有些重。   赵主君和赵富民疼孩子,见着豆哥儿几个乖,昨儿都没少夸,今儿给压岁钱时,他们让赵云澜多给一些,每人三个碎银子。   文娘几人眼都不由得瞪大了。   一个碎银子,相当一千文了。   文娘觉得这银子都烫手,一时间不晓得该咋办:“大姐,这……我们要还回去吗?这,这也太多了。”   “还回去干啥子?”桂娘也不敢要,实在是太多了,可已经收了,再还回去不像话。   方才见赵云澜给他们压岁钱,她想拦,但赵云澜说他不能让孩子白叫他一声外公,也不多,就点心意,给孩子们买点东西。   桂娘以为他可能会给个几十文的,没成想人一给就给了三个碎银子。   文娘也晓得这压岁钱再送回去不好,只得收了。   黄大力背着个背篓,里头都是两家给的回礼,塞得满满当当,他叮嘱几个孩子,下次见了人,可得乖乖的。   文娘看了他一眼:“下次要是还能再见着就好了,我问了娘,娘说他们住府城那边,可能过了年就要走了。”   黄大力:“啊?这……”   邵东想了想,也说:“哥儿不好生娃,我爹爹就生了我一个,平日虽总骂我,可小时候他看我看得严,上个茅房都得跟他通报一声,赵叔就鸟鸟一个,肯定要把他带走的。”   桂娘道:“鸟鸟怕是要难过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爱呆村里。   送走大姐二姐,回了家还得忙。   鸡崽子一天天大起来,那鸡笼子明显不够住了。   如今还有时间,蒋小一想着去山里砍点竹子回来,把鸡圈修缮修缮,不然后头既要春耕,又要出摊,怕是没时间。   家里还有点肉没吃完,比较肥,蒋父想着切了炼油,不然没人吃,怕是要坏了。   赵云澜带着几个小在后院给鸡崽子换松叶,蒋小一和白子慕自己去,磨好柴刀,刚到村口就见大伯娘走在前头,蒋小一喊了一声,到近前了才发现她脸色有些愁。   蒋小一担忧道:“伯娘,怎么了?”   大伯娘道:“你大哥大嫂昨儿回娘家一直没回来,我不太放心,想去柳江村那边看看。”   初二一早,去的时候,蒋大牛说晚上就回来,两村近,赶得回来,就没必要歇那边,回来了,还能见一下几个外甥。   可昨儿晚上直到天黑了,也不见两人回来。   张猎户爱喝酒,之前蒋大牛去,总要被他拉着喝几杯,这会儿大过年的,大房一家只以为蒋大牛被他拉着喝,醉得厉害回不来,压根没多想。   可这会儿都大中午了,文娘和桂娘都走了,蒋大牛和张大丫依旧不见踪影,大伯娘坐不住,就想去看看。   蒋小一想起刘虎子,宽慰道:“伯娘你先别担心,没准是被旁的事儿给耽搁了。”   大伯娘正要说话,白子慕微眯起眼,一指前头:“那个笑得傻乎乎的,是不是大哥?”   蒋小一和大伯娘牛头看去,远远的就见前头一牛车正慢悠悠的往他们这边驶,太远了,看不清人,待到近了些,那笑眯了眼的,果然是蒋大牛。   张大丫不晓得咋了,正躺在牛车上,身上还盖着一被褥,张猎户和张氏正坐在她旁边。   蒋小一和大伯娘跑过去。   “大哥大嫂,这是怎么了?”   蒋大牛笑呵呵,说:“你要做叔叔了。”   “啊?”蒋小一朝张大丫看去,张大丫点了点头,摸着肚子,一脸温润:“大夫说都快三个月了,可先头吃得好睡得香,我也一直没感觉。”   张氏闻言就气,戳她头:“你个头大,这心也大,葵水没来你都不多想一下,要不是这次突然晕过去,怕是肚子大了你都以为是胀气。”   张大丫壮实,干活厉害,之前秋收忙,累得厉害的时候,有那么几次葵水也没来,这断时间她跟着大伯捣辣椒,这活儿也累,因此见着葵水没有来,她也没放心上,哪里晓得是怀了呢!   “娘你咋这么说我,我还是不是你闺女。”她看向蒋小一,道:“不过大夫说没事儿,不用担心。”   大伯娘松了口气。   蒋小一露出个笑:“那可真是太好了。”   蒋大牛成婚至今都快一年了,先头没动静,张大丫还有点急,同蒋小一念叨过几次,蒋小一高兴完了,才问道那咋的坐了牛车回来? 第171章   “动了胎气。”说完,张大丫朝白子慕看过去,白子慕眼皮一跳:“大嫂你看我干嘛?总不能是我让你动的气……”话刚落,他反应过来了:“哦,是不是刘家找你们了?”   张大丫听他这么说,又见大伯娘一头雾水,便有些羡慕。   弟夫这脑子就是机灵,她啥都没说呢!弟夫就猜出来了。   她娃儿以后要是能跟弟夫一样聪明就好了,别是像她,被人讽刺了都听不出来。   昨儿她和蒋大牛回去,晌午正吃着饭呢,刘老婆子就来了。   一进门就拉着她哭哭啼啼的,说她和刘虎子以前感情那么好,如今刘虎子出事儿了,她不能袖手旁观啊!刘老婆子想让她帮帮刘虎子。   怎么帮?   刘老婆子晓得蒋家人好说话,张大丫虽是新媳妇,但想来要是真的开了口,求了大伯娘或者堂奶奶,看在张大丫的面子上,大房的人一定会去找蒋小一。   听说蒋家那哥婿平日最宠夫郎,两人在外头都黏黏糊糊的。   大房这些年对二房多有关照,大房的面子,蒋小一势必要给。   刘老婆子都想好了,可蒋大牛哪里愿啊!   当初刘家那般说,害得蒋小一成了笑柄,虽说只是堂弟,不是同一个娘胎生的,可他和蒋小一却是同一个老曾爷爷出来的,那说到底跟亲的也差不离。   要不是他蒋家没权没势,当初他早和蒋大树打上刘家去了。   如今没同他们计较,他们竟还有脸寻上门来?   张大丫见他脸沉得厉害,拳头握得死紧,似乎想立马往刘老婆子脸上挥,就知道他是不乐意帮这个忙了。   以前她虽说和刘虎子感情好,但蒋小一这事儿确实是刘家的不是。   事发后刘虎子也没来寻自己,张大丫也不要求他能说什么,就是说一句‘你别同我娘一般计较’她都不至于对刘虎子那么有意见,可偏偏的刘虎子一句话都没说,也没寻她。   刘虎子不可能不晓得这事儿,可明明晓得了,知道她被他娘那般说,也没个说法,这会儿还让着老娘过来,晓得自己回来了,也不来露个面,张大丫对他是心寒的。   这事儿白子慕记挂到现在,就晓得他记仇了。   虽说张大丫和他不怎么多接触,但也知道,这人好说话是说话,但狠也是真的狠,不然当初张屠夫不可能被他抽成那个样子。   两家感情虽是好,可她一旦真的开口替刘虎子求情,白子慕心里肯定有根刺,蒋小一一定也不会高兴,毕竟刘家‘羞辱’过他,她帮刘家的忙,那便是觉得刘家重过二房,因此才会开这个口。   那么下次她们大房再出什么事儿,白子慕怕是不会再像现在这般爽快的出手。   见着她爹今儿有好友过来拜年,怕直言拒绝,刘老婆子会闹,徒惹笑话,张大丫就没表态,张氏让刘老婆子先回去。   刘老婆子看客人多,只得先起身回去,傍晚却是又寻了过来。   张大丫说帮不了,刘老婆子恳求半天,见不管是张大丫还是张氏就是不愿帮,她已经上过几次门了,晓得张氏和张猎户是铁了心不愿帮她,如今竟是连张大丫也不肯,她就气了。   口不择言说刘虎子这事儿都是张大丫害的,当初她要不是想瞎牵线,她就不会那么说蒋小一,不那么说,白子慕就不会记恨上她刘家。   “你就是个害人精啊,你表弟都被你害惨了,你还不愿得帮她,你个没良心的,以后生了儿子没屁//眼……”   她又哭又嚎,泼妇似的,还想捶张大丫,张猎户同她年纪相仿,要避嫌,不好动她,张氏和蒋大牛还有张家小儿子拦着她,可拦得住手,拦不住嘴。   刘老婆越骂越难听,张大丫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气得厉害,一口气没上得来,直挺挺的往后倒了下去。   张猎户赶忙给她摁了人中,张大丫醒过来后,就说肚子痛得厉害。   张猎户见她脸都白了,害怕出事儿,便让小儿子去同村长家借了牛车,张家一行人赶忙将张大丫送去了镇上。   后头姜大夫说是动了胎气,先喝点安胎药,这会儿不宜搬动,明儿再回去。   几人在医馆里头凑合着歇了一晚,今儿早上等着姜大夫又把了次脉,抓了两包药,几人才回来。   但路途颠簸,张猎户也没敢赶太快,牛车晃晃悠悠,硬是快晌午了才到村里。   大伯娘高兴得紧,脸上不再见丝毫忧愁,说天气冷,赶紧回家,可不能冷着大丫和她的小孙子。   小山村这边过年都是过到初七,初八过后,年就算是过完了。   一想到要回去上工,白子慕就觉得累,不过在家这几天,比上工还要累,天天都要抡大勺,家里的鸭吃完了,买的几只鸡也没了,猪肉也要完了,不回去上工,家里人口多,怕是要喝西北风了。   晚上睡觉,蒋小一问他,地还买不买?   白子慕当初是从村长家‘出嫁’,初二那天,白子慕陪孩子们玩,蒋小一便自个提了点肉过去,蒋父同他一道。   村长在家,客套完蒋父才同他说了买田的事儿,村长说这事儿他懂了,要是陆家真的卖,他就先以他家的名义买下来,过后再过户。   前儿村长得了准确消息,寻了过来,说陆家打算卖两亩,就靠近唐家那块地儿,蒋小一想同白子慕商量商量。   当初为了给蒋小二治病,迫于无奈,蒋父不得不卖了好些田地。   村里人就是靠地吃饭,没了地没了田,后头不管咋的干活,都吃不饱穿不暖。   以前挨饿的时候,蒋小一总忍不住想,要是家里的田还在,没有卖出去,那么只要勤快些,总能有口吃的,不至于会隔三差五的饿肚子。   想得多了,这事儿就成了他的心病,哪怕可以靠着生意过活儿了,可对于田地,他依旧是渴望得厉害。   白子慕是知道的,因为蒋小一说起这事儿时,那眼亮得跟灯泡似的:“父亲怎么说?”   “父亲说那两块田都挺好的,算是肥沃。”蒋小一打了个哈欠,继续道:   “要是想买可得赶紧,村里人不咋的卖田,这次不买,下次想买可就难了,除非去开荒,不过开荒也不好,这荒地便宜,近的地儿都被人买了,远的没人开,咱要是买荒地,虽说头三年不用交税,但太远了,不说种的时候不方便,而且靠近林子,怕是刚一种下去,种子就被野鸡扒去吃了。”   白子慕没种过地不懂这些:“你和父亲看着来吧!一亩田多少银子啊?”   蒋小一在他怀里动了动,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才道:“听村长说要十二两。”   这不算贵,往年也就这个价。   陆家不急用银子,本来可以喊更高一些,不过喊高了,又没人愿意买,而且村里人也会说,觉得他们狮子大开口,心里不得劲。   老两口怕遭人怨,年纪上来了,就怕死的时候没人帮衬,他家就一儿子,也上了年纪,他们死了,总得有人帮着抬棺,喊贵,也就只能贵个几百文,因为喊太高了没人买,如此,就实在没有必要再惹嫌了。   而且不早些卖出去,他们顾不过来,留着长草,过个两三年,草根扎得深了,再种庄稼可就不好种了,好好的良田怕是得成下等田,到时不说十二,怕是十一两都没人买。   白子慕算了算,两亩,那得去二十四两,农忙完还要起房子……   先头办的嗦粉大赛,里头的香油和豆腐都是从家里买的,三十文就能随便吃,遇上那胃口好的,多少是亏一些,但大多数人都是两碗就干不动了。   三十五文两碗粉,他们客栈还是能赚差不多十一二文,虽是少了一些,但胜在参赛的人多,一场比赛搞下来,盈头还是客观的,他也趁机赚了一波,后头年货给伙计们置办的香油也赚了一点,如今盒子里已经存了有一百零二两银子了。   不过起完房子,这手头估摸着又要紧回来了。   蒋家同意买,村长便去找了陆老汉。   蒋小一不怕陆家晓得了会使坏,毕竟陆家人都是胆小的,就算想使,有夫君在,他才不怕呢!   夫君厉害了,要是陆老汉几个敢上门来闹幺蛾子,夫君一拳头过去森*晚*整*理,他们怕是得胖个好几斤。   初八,赵富民和赵主君就要回镇上了,在蒋家住了几天,已经习惯了,赵主君都有点舍不得走。   老人家上了年纪最怕孤独,在村里,他还能去晒谷场那边逛逛,同人说说话,也能帮着摘点猪菜,洗点衣裳,就是后院的鸡,这几天他也喂出了感情。   去了府城,那就是整天的待院墙里头……   赵云澜晓得不只是他,就是沈鸟鸟也不愿走,但生意耽误不得。   年前就同巡洲那边的说好了,年后他就过去,要是药材好,价格合适,就得尽快定下来,不然底下几个药铺怕是就要撑不住了。   而且也得建个作坊,做香油。   底下各铺子的掌柜年前没能见,回去了也得同着吃个饭。   大大小小的事儿一大堆,都得等着他来忙。   沈鸟鸟以为是回镇上,像先头那般住一天就回来,上马车的时候还高高兴兴,蒋小二和蒋小三也不懂,还跟他说明儿回来了,再一起玩陀螺。   蒋小一把他的衣裳全打包好,收了满满一麻袋,要搬车上去的时候,沈鸟鸟还不让,说他回去住一天,带那么多衣裳干什么?带多多的,明儿回来了他还得背回来,累死人,大哥,拿一件裤子给我就好了。   他说,他今晚只洗屁股,换件裤子就行。   蒋小一听他这么说,就晓得赵云澜没跟他说明白,想到先前他那一箱旧衣裳,蒋小一再看装麻袋里头的这些,觉得这些衣裳其实也不多好,到了府城那种地儿,穿出去怕是都嫌寒碜,便没抬上车,只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心中不舍又觉得有些酸涩。   蒋父又絮絮叨叨叮嘱他,沈鸟鸟猛点头:“父亲,鸟鸟都乖了。”白子慕上工去了不在家,但他还是拿着小手掩着嘴,小声说道:   “家里有哥夫,鸟鸟不敢不乖,哥夫的铁砂掌厉害厉害的,打人屁股可痛死了。”   说完他笑呵呵,蒋父心里不是滋味,摸了摸了他的头,没再说旁的。   赵主君和赵富民抱了抱蒋小二和蒋小三,又同蒋小一和蒋父说了会儿话,便上了马车。   赵云澜话少,沈鸟鸟在,他也不好多说,就怕孩子听懂了,不愿上车,只定定看了他们几眼。 第172章   马车到底是快,回到平阳镇,赵云澜就想着收拾东西,明儿直接回府城,他忙着,沈鸟鸟则是自个抱着课业去书房做。   赵富民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见他临摹着大字,认认真真,上头的字都认得,没旁的需要问,便也出去忙了。   临近晌午后厨的厨娘过来,说前几天老管家买了几斤黑羊肉,一直没吃,问今儿午饭要煮吗?   羊肉不像猪肉,猪肉外头摊子上天天都有卖,但羊肉隔三差五的才见着人卖,黑羊肉就更少了。   平阳镇这边养的都是白毛的山羊,黑山羊巡洲那边养的多,年前巡洲那边的跑商宰了一些运过来,大家都抢着买。   赵富民想了想,说煮吧!   老厨娘手艺不算得好,羊肉腥,不下大料那味儿很难掩掉,她虽是放了蒜苗又搁了姜,但炒出来的羊肉味道还是有些重了。   赵云澜吃了一口,就没再夹了。   赵主君也受不了那个味儿,几乎是一口都没吃。   老管家在一旁见了,不由道:“少爷,是不是这山羊肉做的不合您胃口?”   赵云澜说有些腥。   老管家哎呦一声,说前儿出去,大家说这山羊肉吃多了对身子好,因为这羊是搁山里养的,啥草都吃,有些草药也吃,大家说吃山羊肉补得很,不是猪肉能比的。   老管家一听人这么说,想着赵主君身上不好,年节将过,想来人也该回来了,于是就买了好几斤。   前儿他让厨娘割了一点,做了让大家吃。   府上几个老人牙口不好,吃不动,也觉得腥。   还剩了好多,今儿也才炒了一点。   老管家一拍大腿,愁道:“老爷少爷都不爱吃,那厨房还剩那两斤怕是得丢了。”   “丢了浪费,这个可是肉肉。”沈鸟鸟严肃着小脸,说:“管家爷爷不要丢,你包起来,明天我带回家让哥夫做,我哥夫能把臭臭煮香香,厉害得不得了。”   说完他还一脸骄傲。   赵云澜顿了一下,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告诉他,说明儿要回府城。   这会儿不说,沈鸟鸟认得路,他怕明儿出发了,沈鸟鸟发现不是回村的路会闹,因此还不如早些说,孩子要是不愿,他就劝劝。   沈鸟鸟一听,整个人就呆了,菜夹到半空都啪嗒掉了下来。   他眨了眨眼:“去哪里?”   赵云澜重新给他夹好菜,才轻声道:“回府城,外公家在那里,你忘了吗?”   沈鸟鸟双手端着碗,嘴巴半张着,里头那口米饭都忘了嚼,他抬头看着赵云澜,眼都不眨一下,似乎没回过神一样。   赵主君和赵富民见他眼神慢慢暗淡,长睫毛垂下来,默不作声,立马停了筷子,紧张的看向他。   见他迟迟不回答,赵云澜微微拧着眉:“鸟鸟……”   沈鸟鸟腾的站起来,眼泪啪啪往下掉:“回家。”他扭身就往外头跑。   赵云澜几人被他这一下弄得有些懵,反应过来立马追了出去。   “鸟鸟……”   沈鸟鸟跑得飞快,赵云澜拉住他,他立马扭着身子挣扎了起来:“鸟鸟要回家。”   赵云澜知道他指的是哪个家:“鸟鸟,那不是你家,我们家在……”   “那就是我家。”沈鸟鸟似乎听不得这话,声音都尖锐了起来,大声喊道:“鸟鸟要回家,鸟鸟要回家。”   他很少这样,以前安安静静的,从不大声说话,也从不闹着要什么东西,给什么他就穿什么,给什么他就吃什么,要是给的东西好吃,他就多吃两口,要是不喜欢,他也会硬着头皮吃完,因为以前吃不完,嬷嬷会打他。   后头性子好了,整天笑呵呵,知道蒋小一和白子慕疼他,但他也从不闹脾气,这是他第一次闹。   赵主君见他掉了金豆子,心疼得要命。   赵富民也不晓得该咋办,孩子这反应,摆明了是从没想过要跟他们回去。   赵云澜双膝跪在地上,抓着沈鸟鸟的肩膀,红着眼眶看着他:“鸟鸟不想跟爹爹回去吗?”   沈鸟鸟吸着鼻子,并不回答他的话,还是扭着身子想往门口走,嘴上反复道:“鸟鸟要回家,哥夫……鸟鸟要去找哥夫,叫哥夫带鸟鸟回家。”   赵云澜心脏不可避免的紧缩起来,只觉心头万般苦楚,难受至极,他语重心长的问沈鸟鸟:   “那你回去了,爹爹和外公怎么办啊?鸟鸟不爱爹爹和外公了吗?”   一听这话,沈鸟鸟怔了下,而后不再闹了,呜呜呜的哭了好一会儿,才两手揪着衣角,哽咽着说:   “……爱,都爱都爱,可是鸟鸟想回家,鸟鸟也爱大哥了,爹爹和外公也回家,不回府城,不回去,不回去,我们一起回家。”   三句不离回家,赵云澜都服了他了,但依旧轻声细语的安抚他:“鸟鸟,你听爹爹说,爹爹和你父亲合离了,我们以后都住外公家,不回沈家了,永远都不回去了。”   他只以为沈鸟鸟是不想回沈府,怕回去了遭人欺负。   沈鸟鸟对沈府的印象并不美好,但对赵家的记忆也不算多好。   住赵家的时候虽是没有人欺负他,但赵主君和赵富民年纪上来了,平日虽会逗逗他,陪他玩一会儿,但再多的就没了。   老人家精力有限,不能时时同他一起。   一天十二个时辰,大多数时候,就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家里空旷得令他感到害怕。   人是群居动物,大人一个人住久了,尚且都会觉得寂寞、抑郁、不得劲,没由来的感到烦躁,更何况一个脑子都没长满的孩子。   小孩是需要玩伴的,他们有情感上的需求,一出生就有一种天然的‘群集感’,他们向往热闹,渴望有人与他作伴,给他抚爱。   他们有使不完的精力,他们对一切都好奇,他们像幼兽,渴望着‘外头’的天地,若是把他们困在尺寸之地,那便犹如被掐住了脖子一样,虽不致命,却也会让他们感到难受。   蒋家于沈鸟鸟来说,也许就是孤零零一个人独自在茫茫的黑暗中行走,然后突然抓到了光的感觉。   赵云澜晓得他难受,见着他这个样子,胸腔疼得几近裂开,也没忍住,嘴唇发起抖来,不由掉了眼泪。   沈鸟鸟看着他,垂眸半响,而后突然抬起小手帮赵云澜抹掉眼泪,然后抱住他的脖子,抽噎着,瓮声瓮气的说:   “爹爹,不哭多了,鸟鸟不闹了,鸟鸟跟你回家。”   他的妥协来的太过突然,赵云澜没有觉得高兴,反而提着心问他:“为什么?”   沈鸟鸟吸了吸鼻子,低着头,声音很小,说道:“不要爹爹哭,而且闹了不乖,哥夫会打屁股。”   赵云澜抿了抿嘴,沉默了半响,捧着他的脸,低声道:“你哥夫不在这里。”   “不在也不能闹,大哥都说了,让鸟鸟乖乖的,闹脾气不乖,不乖的小朋友没有人爱,鸟鸟要乖乖,鸟鸟都答应大哥了,鸟鸟是诚实守信的小朋友,爹爹不要哭,鸟鸟不闹多了,我听你话。”   他这话让赵云澜几人心头越发的不好受。   三人哄了他半晌,沈鸟鸟没再说要回去的话,可却也不高兴,兴致也不高,饭都不吃了,回房抱着早上带来的大陀螺默默的不说话。   赵主君在屋外头看了半响,猛掉眼泪,说咋办啊?   孩子先头就有那毛病,好不容易好了,如今这个样,要是又得了该怎么办?   他不想他的外孙再像以前那沉默不语的样了。   赵富民别无他法,愁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赵云澜目光落在沈鸟鸟身上,见他坐在床沿上,两只小脚丫垂在半空,缩着脖子抱着陀螺不说话,圆圆的一坨,看着无比的落寞,怎么看怎么可怜。   赵云澜难受得鼻子发酸。   他知道分开这几个月,孩子可能会对他们三人有些许‘陌生’,他以为一起相处了这么些日子,沈鸟鸟已经习惯他们了,可是没想到,他只是一提,沈鸟鸟反应就这么大,孩子这个样子,明显是舍不得。   他心脏像是被人揪住了,然后狠狠的往两边撕扯,心上豁然裂开了一个大口子,然后呼啦啦的直灌冷风。   赵富民看了沈鸟鸟几眼,垂头叹了一口气,他扶着赵主君回了屋,不晓得两人说了什么,半个时辰后他才从屋里出来,见赵云澜不在书房,他又去了西院。   沈鸟鸟已经睡着了,大概是方才哭得狠,即使睡着了,他还时不时的哽咽一声,赵云澜坐在床沿边,轻轻抚着他的脸,心里酸楚又悲伤。   赵富民先是摸了摸沈鸟鸟有些汗湿的脸蛋儿,才低声道:“澜哥儿,你同我来。”   进了书房,老管家上了热茶,又端来碳盆,等着人走了,赵富民才道:“坐下吧!”   赵云澜脸色有些苍白:“父亲可是有事?”   赵富民沉默了半响,说:“我同你爹爹商量了一下,鸟鸟这情况……要不我们就把他留在蒋家吧!”   赵云澜错愕的抬头看向他:“……父亲。”   赵富民倒了杯茶,也没喝,而是直径推到了赵云澜跟前,说:“先喝点暖暖身子。”   赵云澜接过茶杯:“谢谢父亲。”   “我们父子之间,不用这般客气。”赵富民看着他:“我知道你想把鸟鸟留在蒋家,可之所以想把他带回去,是怕我和你爹爹想他,两老自个在家孤独。”   赵云澜猛然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沉默了一下,没有反驳。   他看得出来,沈鸟鸟留在哪里对他才是好。他要忙着生意,不能天天陪着他,父亲和爹爹也不能。   沈鸟鸟留在村里,过得高兴又快乐,他如何舍得把他带回去。   过年前夕,晚上吃完饭洗碗时,沈鸟鸟和蒋小三洗好了,想把碗抱回碗柜里头去,沈鸟鸟不慎跌了一跤。   蒋小一和白子慕以及蒋父彼时就站在灶台边上忙活,见他把家里的碗摔了个稀巴烂,第一反应不是出口责备,也并没有开口骂他。   他当时想过去扶孩子,可蒋小一却先他一步把沈鸟鸟提了起来,一边拍他身上的尘土,一边宠溺的问他有没有事,蒋小二几个也把他围了起来,沈鸟鸟丝毫不怕,摇头说没事。   白子慕还笑他,方才摔得跟狗吃屎一样,下次摔的时候,记得姿势搞帅一点,沈鸟鸟气得去捶他,没捶两下就被白子慕拎起来挠了痒痒,沈鸟鸟笑呵呵的。   不慎犯了错,没有任何责骂,也没有埋怨,只有轻声安慰,那时大家都在,很温馨。   赵云澜当时心里颇为感触。   后头他问沈鸟鸟,沈鸟鸟说了一大推,说家里怎么怎么好,但话里话外,赵云澜听出来了。   沈鸟鸟说,他是到了蒋家,才知道,原来打碎东西,是可以不用挨骂的。   所以那天,他摔倒时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也不是慌张,更不是自责得大哭。   因为他刚到蒋家时,有一次吃饭他没抱好碗,把碗也给摔坏了,他急促不安,慌得想哭,可蒋小一说了,没事儿,这是小事情,他也不是故意的,谁都有不小心的时候,下次注意点就好。   沈鸟鸟就不再怕了。   情绪稳定的长辈,才能让孩子受益。   赵云澜知道。   因此他想把沈鸟鸟留在那里,留在那个……他觉得即使破旧,穷苦,却让人感觉很踏实又很温暖的地方,以后他出去回来,可以去蒋家看他。   可……   双亲舍不得孩子,他不能让着两老一把年纪了,还见不到外孙,日思夜想。   沈鸟鸟不见的那段日子,他想他想得都快疯了,他知道那种想念有多难熬。   两老多看重沈鸟鸟,他也是清楚的。   如今双亲上了年纪,人生本就是见一面少一面,如此,他如何把孩子留在蒋家?然后让着两老心心念念。   他是左右为难。   赵富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和你爹爹,如今年纪大了,没啥子心愿,就想着你和鸟鸟能过得好好的,我虽是疼他,但毕竟老了,哪里还能像以前年轻的时候一样,要是真把他带回去,我一天到晚就算都陪着他,他也会觉得孤独。”   “因为他还是个孩子,有精力,爱动爱玩,你看这些时日,他有静下来过吗?整天都蹦蹦跳跳,可我这把老骨头,咋的陪他玩?带他回去然后就坐着跟他大眼瞪小眼?咱们府上的人没哪个年纪小,加上主仆有别,对他多是敬着,也不可能和他处到一块去,你也不可能一直呆在家里,那孩子咋的办呢?”   “留蒋家,有小二小三陪着他,能跟他一起玩,这两小子,一个虽是身体不太好,一个也有些憨,可你也瞧见了,这两娃子品性都是好的,和咱鸟鸟玩,他们有吵过吗?为啥子从不闹嘴?是因为他们都晓得谦让,哥哥懂得爱护弟弟,当弟弟的,又想着哥哥,小一就更不用说了,这人是心善又实诚,所以把鸟鸟留那里,我放心。”   “而且白小子还能教咱鸟鸟认字,他是哥儿,真带回去了,教导麽麽咱请得起,可夫子却是不好请。”   以前是商人家,三代之内不得科考入仕,后头新皇上位后,这一制度虽是被废了,可读书人半生都浸在书里,如此,他们合该是比别人懂理、明理些才是,但偏偏的,他们自诩读书人,却最是顽固守旧,骨子里清高,最是看不起商人家。   鸟鸟要是个汉子,那么多塞点银子,倒是能给他寻个夫子。   可如今又是商人家,又是哥儿,正经夫子谁乐意来教?   那种没学识的,可能看在出价高的份上,愿意来,但没学识的,又能教得了啥?   嬷嬷教的都是相夫教子,持家守理之道,哪里会教旁的。   明明家里有人,却把孩子放别人家里头养,多少是不像话,可不像话就不像话吧!人活一辈子,总不能就光为了一张脸活着。   “对孩子好,咋的都行。”赵富民说:“我想让他认字,读大道理,不是想着他能科考啥的给咱赵家光宗耀祖,我只想着,旁人有的,能学的,他也能有能学。”   再有一点,赵富民吞吞吐吐的,没好意思说。   蒋家只几个月就能把孩子养得白白胖胖,圆圆滚滚又结结实实,可他们却是不行的。   如今孩子好不容易长了点肉,胖嘟嘟的,他是怎么看怎么喜欢,若是跟着他们回去,再瘦了可如何是好,那不得要他的老命啊?   赵云澜垂着头没有说话。   赵富民所想,也是他所想。   “你不是要建作坊做那香油嘛,咱在府城那边没什么根基,作坊要是建在那边,怕是很容易就被沈家人渗透进去,作坊就在这边建,这事儿我来,你平日要去外头就去,回来了就回这边来。这里离小山村近,鸟鸟平日和白小子来上工了,他也能顺道来看看我们,我们想他了,也可以直接去村里,这边到底是方便些,而且我是看得出来,你爹爹也不爱住府城那边,这事啊,就这么办吧。”赵富民说。   当初之所以搬去府城,并不是说喜欢那边,而是住村里的,认识的便大多都是村里人,眼界也大多只有那一亩三分地。   住小镇上亦是如此。   年轻时,哪里肯蜗居小地,总是雄心壮志,想闯出一片天地,而且是他做生意的,自是认得的人越多越好。   加上小地方,办的私塾都是‘落魄’的老秀才,哪里能像外头那般。   去了府城,于他于孩子都有利。   因着这般想,当初他才搬去府城,如今小外孙舍不得这边,那他们便回来。   这是最好的法子,赵云澜没再反驳。 第173章   不上工是穷,上了工却是又累又穷。   今儿是年后第一天上工,忙得要命,到了下工的时辰白子慕都没忙完,结果好不容易干完活儿刚要准备回去,沈鸟鸟嚎着嗓子从街头那边过来了。   “哥夫……呜呜呜……哥夫……”   白子慕见他眼睛眼泪汪,头发乱糟糟,怀里还抱着一油纸,也不知道装了啥。赵云澜眼眶也有点红,他刚要问怎么了,沈鸟鸟就扑过来抱住他的腿,囔着叫白子慕抱他。   到底是养了大半年孩子,白子慕还是疼他的,见他哭成这样,心里也着急,一边把他抱起来,一边给他抹眼泪。   “怎么了?干什么流马尿?”   沈鸟鸟紧紧抱着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脖颈处,抽噎着不说话。   白子慕拍拍他的背,哄了他两句,又朝赵云澜看去,想起过年杀猪时他甩的那一棍子,头皮顿时一紧,赶忙把沈鸟鸟横在腿上,脱了他的裤子,见他小屁股蛋上头白乎乎的,这才松了口气。   赵云澜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无奈道:“我没打他。”   沈鸟鸟是他的命,他怎么可能会对他动手。   白子慕:“那你们这是怎么了?”   赵云澜简单说了,才道:“我明儿要去巡洲一趟,鸟鸟……你能不能带回去?”   他说的有点不好意思。   白子慕懂他什么意思了,还挺高兴,沈鸟鸟要是走了,铲猪粪的时候都没人和蒋小三打配合。   他拍着胸脯,认真道:“你放心去,孩子留我家,我保管给你养得好好的,等你一回来,他就能出栏了。”   “……”赵云澜无奈的笑了一声。   白子慕拍了一下沈鸟鸟的屁股:“行了,别嚎了。”   沈鸟鸟一吸鼻子:“我也不想嚎,可是,鸟鸟太痛苦了。”   赵云澜听得脸都有些黑。   这话啥个意思?当家里是狼窝吗?还没回去呢就痛苦!!   他叹了一口气,走近摸了摸沈鸟鸟的脸,叮嘱道:“你乖乖在家等爹爹回来,知道吗?”   沈鸟鸟伸着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嗯,鸟鸟都乖了,爹爹你去几天?”   “大概八/九天。”赵云澜没糊弄他:“爹爹会尽快回来。”   “好,鸟鸟会想你的,鸟鸟干完活,也会带大哥二哥三哥来看望两个外公,爹爹放心走。”沈鸟鸟这会儿高兴了,他两边都不舍,两边都离不了,如今晓得两个外公不回府城了,能经常见着,他都美了,捧着羊肉给白子慕看:   “哥夫,你看,我带了肉肉,你上次说,涮羊肉好吃,今晚回家,我们涮了吃,一定很美味,哥夫,走,我们赶紧回家。”   白子慕:“……”   赵云澜说孩子今儿一直在哭,十分难过,可难过成这样了,竟还不忘带肉回来??   这是什么德性啊?怎么跟他夫郎一样,心宽得这么厉害!   白子慕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   蒋小一见到白子慕拎着沈鸟鸟回来的时候,整个人是既高兴,又觉有点无奈。   这一整天真是白伤心了。   还好早上那一麻袋的衣裳没带走,不然还得他夫君带回来,那可就麻烦了。   这孩子,‘走’了两次都没走成,蒋父觉得这娃子真是和家里有缘,笑着抱了他两下,而后立马热了个大粽子给他吃。   沈鸟鸟吃得肚皮溜圆,然后又笑呵呵的跑院子里同蒋小二和蒋小三玩陀螺。   ……   过了年,天气又转冷了。   白子慕‘初来乍到’对这边的气候不清楚,但蒋小一却是晓得的。   每年都会这样,年后冷几天,而后天气立马就会回暖起来。   村里人没有歇,刚初八初九,汉子、妇人夫郎们就扛着锄头开始去地里忙活。   猫冬两个月,好不容易长了的那点肉,也会在春耕这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掉个精光。   这会儿还冷,玉米啥的肯定是种不了,太冷了种子不发芽,土地里头又潮湿,久了就容易烂,靠近林子的地,野鸡多,它们也会将种子刨起来吃个精光。   还不能种,却也得忙活——七/八月份收了玉米,而后种了黄豆,黄豆十月收割,那会儿不算得多冷,地里头空了,又不照料,野草就长得茂盛。   一个冬天过去,虽大多都枯萎了,但也有些野草只是落叶,瞧着枝丫像是已经干掉了,可其实还没死,得去收拾收拾。   将野草锄干净了,晒几天,干了,该烧的烧,想拿回来当柴火使就拿,反正不能留地里。   把地拾整干净,就得松土,种玉米其实不像插秧那么讲究,有些人家家里头地多,人又实在是少,忙不过来的时候,挖个坑,把种子放进去,再盖点土,玉米也能长。   但不松土,土地太过夯实,也会影响收成,而且松土一方面是为了能让玉米苗长得更好,另一方面便是把野草根挖出来,若是不挖,只把长泥土外头的野草锄掉,那么过不了多久,那野草便又能长起来。   铲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野草根挖出来了还得捡干净,不然留地里,天气阴沉,早上雾气又大,野草生命力较为顽强,很快就又能把根扎土里,待到三月春雨绵绵,它们立马就窜的长起来。   所以往年这个时候,大多都是汉子负责翻地,妇人或者孩子在后头捡草根。   要是家里有牛,那可以用牛犁地,没有牛,只能用锄头,村里人家,田和地加起来,少的家里有八/九亩,多的十来二十亩,一锄头一锄头的弄,一天下来,不吃不喝也不歇息,顶了天也就能整个一亩多。   如此,要是不加紧干,等着月底天气暖和了,玉米、庄稼种得迟了,收成肯定要受到影响。村里人家生娃儿多,一是想着传宗接代,二便是孩子多了地里的活儿才有人做。   虽说种地是三分靠种,七分看天。   但庄稼人一家人的温饱以及吃穿用度,就落在那一亩三分地上,因此没人敢躲赖。   蒋小一一刻都不敢耽误了,特别是今年家里还多了两亩田——村长办事快,初八那天早上寻了过来,说田已经买好了。   他初九和陆老汉去衙门办理过户,让蒋父那天也去,在镇上等他,陆老汉走了,就立马随他再去过户。   为避免漏税,逃税,大周田地、户籍啥的都管得很严。   要是搁旁的地儿,这田契买卖或转交,只需双方协商好,摁个手印,随后买方自个去衙门办理过户就行了。   但大周这儿,田产、房屋、人员等,过户时需买卖两方在场,或者买方手持卖方的户籍,衙门方可办理。   之所以这么赶,是因为这事是大事,村长不想拖,恐出意外。   蒋家信任他,二十几两银子说给就给了,初三那天蒋小一把银子送过去,村长想立个字据,蒋小一说不用。   二十四两不是小数目,村里上百户人家,都没几家能存得这么多银子。   蒋小一没让他立数据,这是信他。   村长自是不想辜负他们的信任,他和陆家买了田,村里人都晓得,他要是不提也不说一声,那是不是想昧下这两亩田?蒋家托他办事,不好催他过户,也不好多问,问多了,那便是不信任,可他不能不晓得理。   因此便主动催促。   买到田了,蒋父高兴,见蒋小一在一旁,他没好多说,送村长出门时,才低声问道:“周叔,我明儿让白小子跟你去行不行?”   “啊?”村长纳闷道:“你要忙?”   蒋父摇摇头:“倒也不是,我想把田记在白小子的名下。”   村长顿了一下,大概也晓得他为啥这么说。   这买田的银子大多都是白子慕和蒋小一赚的,如此,那田合该是记到他们名字。   不过……   “白小子不是和你同一本户籍?”   蒋父道:“是啊!”   “那过在他名下,这田便是记在蒋家的户籍上,记你名下,田也是记在蒋家户籍上,都一样儿。”村长说。   “哪能一样。”蒋父道:“记他名下,以后我要是不在了,那田便是他们两个人自个的,记我名下,那就是几个孩子都有份。”   村长点点头,确实是这么理。   他当村长这么多年,龌龊事儿没少见,许多兄弟平日看着和和睦睦,但分家的时候,却能为了点田是吵得老死不相往来。   “我倒是没想到这一茬。”他想说小二小三看着那么依赖蒋小一,有点吃的就想着他,老人家都说三岁看老,如今他们六岁了,都懂事儿了,也没见着坏,以后怎么可能为了点田跟他争?   可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听蒋父道:“小二小三年纪小,现在还没有脑子。”   村长:“……”   什么叫没有脑子?   那蒋小二和蒋小三现在脖子上顶着的难道是个南瓜吗?   蒋父还在继续:“这两娃子虽小,也不晓得事儿,可他们两从小就是小一带着长大的,我看得出来,他们爱蒋小一胜过我这个当父亲的,也最听白小子的话,以后即使我不在了,他们也不会和小一闹,我不担心这个。”   村长:“那你是?”   “白小子是上门的,我就是想表个态。”蒋父说。   是这么个理。   白子慕养蒋小二几个,那是他自个疼小舅子,自个乐意,可蒋父若是理所当然,那便是不该。   村长开口道:   “这一点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么做是该的,不然久了,白小子怕是要心寒,不过你们同个户籍,你又是他父亲,想把田记到他名下去,你自个去就行了,不用喊他。”   “这样啊!”蒋父点点头:“那周叔,明儿我在福来客栈等你。”   “行。”   这两亩田田契上写的是白子慕的名,便等同是记在了他的名下。   家里多了两亩田,蒋小一高兴,干起活儿来都有劲。   蒋父跟着蒋小一出了好几次摊,没什么客人的时候,蒋小一也会教他煎豆腐。   这会儿农忙,村里人肯定没啥子人去赶集,出摊的话,只能做镇上人的生意,如此倒也不是太忙,这活也不用啥子力气,蒋小一就让蒋父去,他自个则带着三个小家伙去地里忙。   可家里的猪和鸡需要喂,特别是鸡,四十只,还不算得太大,要是大一些,喂起来轻松,菜叶子直接扔里头就完事儿了。   可才十八/九天,还小得很,光是剁菜叶子都得废不少时间,喂完猪和鸡,再认完字和洗完衣裳,也快到晌午了,算下来,能去地里干活儿也就二个多时辰。   蒋小一到底是有些忙不过来,刚开年客栈里也忙,白子慕摸不了鱼,只能蒋小一自个看着来。   赵主君晓得他们忙,暗觉机会来了,于是衣裳一收拾,包袱一背,自个来了蒋家。 第174章   猪菜三个小的可以摘,但他们不会喂猪,也不会喂鸡。   他们还小,蒋小一压根不敢让他们砍猪森*晚*整*理菜,就怕他们真砍了一不留神就要变独臂大侠,而且冬天穿的袄子厚,洗衣裳这活儿他们也干不来,平日和蒋小一去洗,最多就是帮忙踩两脚、搓两下,这些活儿赵主君一来就接手了。   他早些年还没嫁进赵家的时候,日子过的穷苦,为了讨一口吃的,啥活儿都做过,蒋小一晓得他闲不住,也是真心想帮忙,便也没同他客气。   猪菜蒋小二几个摘,用不着他忙,活儿虽是多,但赵主君却是干得高高兴兴,过年那会儿他认得几个老夫郎和妇人,闲时堂奶奶和她们会过来同他坐院子里唠唠,日子过得充实得很。   家里天天做豆腐,豆渣压根就吃不完,拿去做煎饼子,可也吃不了多少,赵主君干脆拿去跟着碎叶一起拌,然后喂鸡吃。   鸡崽子啄得还挺欢快。   它们如今比拳头大,鸡笼子显得有些挤了,蒋小一砍了木材回来把鸡圈修好后,又见天气没先前那么冷,就把鸡崽子搁鸡圈里头养着了。   到了宽敞地,鸡崽子似乎很高兴,到处的跑,不是低头在这里啄一下,就是跑哪头去叫一声,毛茸茸的一团,黄橙橙一片,瞧着都让人高兴,后院都热闹了起来,钱阿叔一家偶尔得空了,都忍不住站篱笆旁边看一看,羡慕得紧。   外头不再落雪,村道干了,堂奶奶经常出来走动,今儿过来,看见赵主君正在后院喂鸡,也站旁边看了一会。   鸡圈里头都是鸡崽子,喂鸡用的槽子是蒋父砍了竹子做的,竹子空心,劈开后,可以拿来装鸡食,蒋小一拿了两石头顶在竹子左右两边,竹槽子立得稳稳当当,就是鸡崽子站里头,那竹槽子都不会倒。   鸡崽子欢快的啄着鸡食,有些挤不进去吃不着,在一旁急得叽叽叫。   堂奶奶看得高兴。   这些家禽对农家人来讲,既是银子也是吃食。   虽不是自家的,但看着都忍不住欢喜。   “这些鸡崽子长得真好,只养了大半个月就这么大了。”   “可不是。”赵主君往一旁的破盆里倒了两瓢水,说:“再过个把月,应该就能吃了。”   “怕是都吃不赢哦。”堂奶奶笑着说:“我瞧着这批鸡崽子母的还挺多,到时让小一留些下蛋,养个五六只,要是勤抱窝,天天十来个蛋,以后家里的鸡蛋就不用买了,能省不少银子。”   赵主君附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正好旁边的鸭圈空了,拿来养母鸡刚刚好。”   他倒不是缺银子,也不是稀罕那么几个蛋,而是自己养的,能有所‘收成’,总归是让人高兴。   家里有他帮衬,蒋小一活儿都少了许多,不用顾着家里,他便专心的拾整起地里来。   地里立着干枯的草杆,蒋小一拿着柴刀砍掉,将其推成一堆,想着过两天再来烧了。   村里不管是地还是田,都是相连的,隔壁的地是钱家的,这家人懒,还没来锄,要是锄了,草杆砍了就不用抱着推一堆,直接铺地里头,这样烧了,不仅能把藏地里的虫卵和一些野草种烧死,草木灰还能肥地。   可钱家没锄,蒋小一不敢这么做,就怕一个不慎大火烧到隔壁钱家的地后,直接蔓延到旁边的山头上。   他小时候,林家的汉子就是来地里烧草的时候没注意,让那火烧到了山上,他一个人扑不了,急得哇哇叫,跑回来喊人时,裤衩都要跑掉了,还好及时下了场雨,不然周边几座大山怕是都要遭殃。   野草除干净,就该翻土了。   蒋小一在前头翻,蒋小二三个小的跟在后头捡草根。   连着忙了五天,蒋小一才把旱地全给翻完了。但还不能歇,旱地翻完了,水田还没翻。   水田最是难弄。   原先家里那九分地有些旱,属中等田,往年要秋收时,他都会去把水田里的水排干净,割的时候田里干,干起来容易,而且后头翻土的时候,也方便。   旱地头,一锄头下去,那土成块的被翻过来,再用锄背一敲,那土块就散了。   可同陆家买的那两亩田是良田,田里头下面会渗水,所以那里头常年有些湿,这种田很难翻,那泥就像面团一样,拿锄背敲它也不会被打散,反而还会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锄背上。   因此水田翻过后,还得用犁耙在田里来来回回反复的犁,直到把大泥块全弄散,使田里头的泥像豆浆一样,才算是弄好。   没有牛,只能用耙子干。   所谓插秧插秧,那便是要插,不把泥块全整散,那咋的插得下去。   庄稼根不用特意刨出来,冬日阴,那庄稼根风吹日晒几个月,已经烂了大半,这会儿可以直接锄碎了留地里,然后让其烂了肥田。   蒋小一先头接连干了几天,已经累得够呛。   怀着身子,他也不敢再像以前那么拼命,这会儿旁边唐家媳妇也还大着肚子在干活。   她已经七个月了,肚子鼓得很明显,人身子那么重了都干得,他没显怀,这会儿就跟没怀的人一样,而且最近丹药吃得多了,肚子没再痛过,蒋小一更不愿呆家里歇息了,不过他还是小心着,不敢伤到身子,于是到了地里,是做一下,又歇一下。   其实家里有生意,能赚银子了,不种庄稼了也行,毕竟种地种庄稼也赚不了什么,可地道的农户,哪里肯眼睁睁的看着地荒着。   他们是有田了才觉得踏实,种地了心里才觉有盼头。   蒋小一村里长大的,也免不了俗。   再且出摊大多时候中午就能收摊回来了,他可以下午再来干,也不怕耽搁生意,因小失大。   昨儿认完大字后他才来,干了没一个时辰,天就黑了。   今儿一大早的,吃完朝食,他拿了背篓,装了半箩筐的东西,才带着蒋小二他们出门。   刚到半道,就见着陆家两老坐唐家田埂边上,脸黑漆漆的看着他,目光仇视。   昨儿蒋小一来翻田,不少人都看见了,唐家媳妇还纳闷,以为他认错田了,刚想开口,可话都到了喉咙,转念一想,又觉不可能,蒋小一又不是个糊涂的,哪能连自个家的田都不认得。   听说这田已经被村长买了,难道是村长忙不过来,租给蒋家种?   那也不可能。   若是忙不过来,何苦要买?   她问了一嘴,这事儿没啥好瞒的,蒋小一笑道:“这田我家买了。”   “啊?不是周阿爷家买的吗?”   蒋小一解释:“是先前我父亲让村长爷爷帮忙买的。”   唐家媳妇懂了。   然后村里人也晓得了。   陆家两老一听,那个气啊!一宿都没睡得着,想跑蒋家骂两句,但又没哪个胆子。   当初张屠夫搁床上躺了三四天才敢穿裤子,他那么结实的一个尚且都如此,他们两一大把年纪了,要是挨那么一遭,怕是不用躺什么床上,直接躺山上。   骂村长,那也不得行啊!   得罪了村长,以后在村里还咋的过?   于是两老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做,就坐田埂上,目阴沉沉的看着蒋小一。   蒋小一没理他们,直径带着三个小家伙去了田里。   周边也正好有人在,见了他们几兄弟,还招呼了一声。   “小一,今儿来那么早啊?”   “嗯。”蒋小一朝她笑了笑:“家里有小外公帮忙,不用我顾着,来的就早了。”   见着蒋小二三个一到地里就拿着小锄头哼哧哼哧的开干,看着很像那么一会事儿,那人看得羡慕:   “你家这几个小,当真是勤快,我家那两个先头跟我去南山坡那边干了两天就说不好玩,不愿再来了。”   蒋小一笑了笑,蒋小二几个自是勤快的,这几天几乎是一写完课业就跑来寻他,跟着他一起忙。   二十八大房那边就要办喜事了,如今二十二了,二十六、二十七这两天他得过去大房那边帮忙,翻完地还要育苗,因此这几块田得赶紧整好。   白子慕昨儿问了一嘴,也晓得家里活儿多,客栈已经没那么忙了,他又开始摸鱼,蒋父还在镇上摆摊,赵主君昨儿回去‘看望’赵富民了,回到家就二伯几个人,白子慕一个转身直接去了田里。   到的时候蒋小一正干得气喘吁吁,三个小的也是满头大汗。   白子慕以为他们干了许多活儿,可结果走近一看,一早上蒋小一翻了快三分地,三个小的……   不说也罢。   翻的那地儿,蹲那里方便他都嫌窄。   白子慕走到蒋小一旁边:“我来吧!”   “不用不用。”蒋小一摇摇头,指着放田埂边上的背篓,说:“夫君,我饿了,你去给我热点糍粑吃。”   糍粑是过年那会儿做的,留了几天,硬邦邦的,不热压根吃不了。   蒋小二几个也举着手喊:“哥夫,我们也饿了。”   “知道了知道了。”白子慕到了田埂边,往背篓里一看,好家伙!!里头搁着一把菜刀,五六个糍粑,还有红糖,还有粽子,还有辣酱,还有辣椒面,吃食非常齐全。   装了满满半个背篓。   白子慕都噎住了。   这像是来干活的吗?这明明像是准备去干饭的。   他就说嘛!过年那会儿做的那么多糍粑,满满两个菜篮子,他还想着怕是要吃不完了,留久了怕是会嗖。   可昨儿看,他就见碗柜里头还有十来个,他还以为是坏了些,然后蒋小一拿去喂猪了呢!   哎……   田里还有些稻草没有烧,白子慕点了火烧了,又找了树枝,弄了个架,糍粑直接放上头热,粽子有柊叶包着,可以直接扔火堆里头烧。   糍粑受热后,开始慢慢涨了起来,见它表皮焦黄,要烤好了,蒋小一去溪边摘了两芋荷叶来给他放,又带了三个小家伙去洗手,回来后才拿菜刀‘削’了一点红糖。   糍粑没有滋味,沾点红糖或是辣酱,会比较好吃。   干了活,饿着了吃什么都香。   五个人直接坐在地,围成一圈,人手一个糍粑,中间地上搁着红糖和辣椒面。   隔壁唐家媳妇,就见他们五个人锄头扔得老远,吃得喷香,蒋小二几个还一边吃一边晃脑子。   吃完了糍粑,白子慕又从火堆里扒拉出两个大粽子,柊叶被烧得焦黑,但并没有脏到里头,柊叶被剥开后,粽子外头被烤得焦黄,像锅巴一样,吃起来味道还算得不错。   五个人把粽子干完了,唐家媳妇就见蒋小一开始收拾东西:“夫君,晌午了,先回家做饭吃吧,下午我们再来。”   唐家媳妇:“……”   回家还要做饭吃??   刚不是都吃了吗?   ……   白子慕跟着翻了两天,整个人是腰酸背痛,他这么强壮的汉子尚且如此,蒋小一连着干了好几天,怕是更累。   第三天说啥他都不让蒋小一再干了。   田翻完了,就得灌水,耙泥块的时候得站里头,虽说如今没落雪了,暖和了一些,但到底还是有些凉。   蒋小一没逞强,知道白子慕疼他,心里一片温暖,带着三个小家伙坐田埂上,一边吃着薯片,一边看他忙活。   “夫君,你仔细犁,这泥块还很大。”   白子慕:“知道了。”   三个小家伙晃着小脚丫子,给他鼓劲:“哥夫加油,哥夫加油。”   白子慕一个人拿着犁耙在田里干,这犁耙跟猪八戒的耙子很像,这活很考验臂力,比翻地还累人。   村长家的田就在不远处,他看见周大柱用牛犁,速度比他快多了,一下就从这边犁到了那边,一下又从那边犁到了这边,没一会儿田里的大泥块就被耙碎了,里头的水浑浊不甘。   白子慕看得心里酸溜溜。   家里有头牛真是好啊!   不过……   他家没有牛,可是后院不是还有一头猪吗?   白子慕当即耙子一丢,问蒋小一村里谁家还有犁耙。   牛用的犁耙比较大,而且还配有绳子,一般犁田的时候,那绳子就套在牛脖子上,然后让着牛拉。   人用的耙子小一些,村里虽是只有一头牛,但这个农耕时代,人和牛其实没什么区别,有些人家耙田的时候,是汉子在前头拉,妇人在后头扶着犁耙,因此村里有犁耙的人家也多。   蒋小一道:“叔公家有,可是你一个人,要犁耙干什么?”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一惊:“夫君,你该不会是想在前头拉吧?”   这应该不可能啊,毕竟白子慕什么德性,蒋小一还是懂的。   白子慕:“……让猪拉。”   蒋小一:“啊?”   白子慕洗干净脚,穿了草鞋后催促他:“你回家把猪赶来,我去叔公家扛犁耙,你们三个乖乖坐这里等,听见没有。”   蒋小二几个一个劲儿的点头:“知道了哥夫。”   蒋小一见他急急忙忙,赶紧拉住他,说:“夫君,猪拉不了。”   白子慕略显疑惑:“怎么拉不了?它那么大个。”   上次杀的那小猪仔,就二十来斤,可劲儿就大得很,杀的时候蒋小一和三个小家伙差点被它掀翻在地,百来斤的大肉猪,想来更是厉害。   “猪懒。”蒋小一说:“赶来了它不动,那也犁不了啊!”   白子慕哼了一声:“有我在,它动也得动,不动也得动,不动我就捅了它,你赶紧去吧!”   蒋小一看了他一眼,不疑有他,白子慕在他眼里向来厉害,于是他立马站了起来,匆匆回家把猪赶了出来。   出门的时候正好晌午,一路上碰到不少准备回家做饭的妇人、夫郎。   见他拿着根木条把猪往外头赶,皆是纳闷的问了一嘴。   “小一,你这是要干啥啊?卖猪啊?”   见着大肉猪懒懒散散,走了没一会儿就想跑路边找吃的,蒋小一朝它屁股抽了一下,才道:“没有,准备带它去犁田。”   “哦哦哦,那赶紧去吧!”   大家招呼完就急急忙忙的回家了,淘米干净,正准备下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蒋小一方才说去犁田。   可去犁田带猪去干嘛?   大家仔细琢磨了一会,也没想明白,不管了,当家的和公爹就要回来吃饭了,得赶紧把饭菜弄好,早些吃,才能早些去田里忙,不然活儿就该耽搁了。   到了点,只见儿子和闺女回来。   “你们爹和爷爷咧?咋的还没有回来?”   闺女笑得脸通红,说爹和爷爷去看白叔叔犁田了,不想回来吃饭,娘,菜呢?赶紧盛,吃完了我们也要去看白叔叔犁田。   “犁田有啥好看的?”那娘说虽然村里牛少了些,可年年的你们村长爷爷都要犁田,你们还没看够啊!   儿子道:“牛犁田,看够了,但猪犁田,我们还没见过呢!”   啥?   什么猪犁田?   那妇人搁了锅铲仔细问了一嘴,哦,原来是白小子拿猪去犁田,犁田嘛,没什么好奇怪的……个屁。   那妇人菜都不盛了,放了盘就匆匆往田里赶,路上碰上几个妇人夫郎,问干啥去,没干啥,去看白小子。那顺路啊,一起一起。   大家完全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觉得白子慕完全是在胡闹。   毕竟听过拿牛拿驴拿马来犁田的,就没听人拿过猪。   这咋的能犁嘛!   老一辈人常说,懒得像头猪一样,这话不假,   猪是吃了睡,睡了吃,除了饿着了会在猪圈里头来回叫外,平日它们都不怎么爱动,它若是肯犁地,她们就能上天。   可理智这么想,大家还是急匆匆的跑田里去。   远远的就见蒋家刚买的那块田旁边站满了人,呼啦啦的一大帮,有的在笑,有的惊叹连连,说这也能行?咋的蒋家养的猪这么勤快?不得了哦。   蒋小一和白子慕的声音还夹在其中。   “夫君,你真厉害。”   “必须的。”   “咱家的猪腿短短的,没想到跑起来竟能这么快,咱家就三块田,不用太着急,夫君你让它慢一些,不然你肯定要累着了。”   “累不着,你夫君我犁田厉害着呢!”   三个小家伙站田埂边上蹦蹦跳跳,彩虹屁一个劲儿的吹。   白子慕都要飘了。   后头来的妇人夫郎一听,赶忙挤进人群,而后一看,蒋家养的那头大肉猪脖子上正套着一绳子,绳子另一端则绑在犁耙上,白子慕正‘扶’着犁耙跟在它后头跑。   山里的野猪见了大虫,撒腿就跑,是因为动物和人一样,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大肉猪被蒋小一赶到地里的时候,也不想动,它天生就不爱干活,要是勤快,它都该叫骡。   白子慕见它不动,就想到处拱泥巴,微微释放了一点威压,大肉猪察觉到危险,立马跑得飞快,脚下似乎生了四个轮子,火箭附体般,跑得屁股一扭一扭的,那拼命劲儿,让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差点傻眼了。   有一老汉啧啧不已,抹了把脸,惊叹道:“老头我活了大半辈子,今儿可真是开了眼了。蒋家这哥婿,脑子可真是活。”   “可不是,没想到这猪犁起田来竟是比村长家那牛还要厉害,以前咋的没想到牵它来犁呢?”   “蒋家那猪跑的可真是太快了。”以前村里就一头牛,大家干活累着了的时候,也会情不自禁的朝村长家的地看,见着他们能用牛犁,那是羡慕得紧,有时还要站旁边看一会。   可这会儿没谁看,目光全在蒋家的大肉猪上   隔壁周大柱家的大水牛慢悠悠的,像上了年纪一样,蒋家的大肉猪就像个精神小伙,犁田那劲儿,生猛的咧。   周大柱刚犁了一圈,白子慕已经在田里头跑了四圈了。   那大肉猪累得一嘴白沫,可就这样了,愣是没敢停下来。   大家都夸它勤快,说不得了,这猪太厉害。   周大柱听了几耳朵,再看着自家慢悠悠的大水牛,顿时觉得它不香了。 第175章   见白子慕没一会儿就把那么大一块田给犁好了,众人看得心都热,又后悔得不行。   他娘的,早知道,过年那会儿家里那头猪就先不卖了,不过唐家好像还有一头。   刚想问一嘴,众人一扭头,唐家汉子已经不见了。   哪去了?   回家赶猪去了。   唐家汉子兴冲冲的赶了猪来,不过那猪到了地里,就想到处拱泥巴,一给它套上绳子,它的趴地上睡觉,拿木条抽它屁股,它站起来哼哼叫两声,拉着犁耙走了一下,而后又趴下了。   来回折腾几次,大概是累了,后头不管咋抽屁股,那猪就是不愿动。   这……   猪和猪差别咋那么大?   唐家汉子看了看蒋家的正在哼哧哼哧犁着田的大肉猪,再看看自家这头,简直恨不得当场宰了它。   蒋小一见了,又听见旁边众人嘀咕,说蒋家这哥婿真出息,脑子真灵光,赶猪都赶得这么好,哎呦,那猪跑得快,可他比猪跑得更快。   咋的能不快,你看人那两条腿,都快长到我脖子这里了,跟蚂蚱似的。   蒋小一听了几耳朵,再看向白子慕时,双眼亮晶晶。   他夫君,就是厉害。   蒋小二三个小家伙也顶着胸膛,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找了帮手,不过两天,家里那两亩九分田,就全弄好了。   之前家里田少,大房那边干脆直接帮蒋小一育苗,毕竟他田少,苗用不了多少,自个育废事得紧。   大周没有塑料膜,寻常育苗的时候都是整块小地方,微微湿着就好,不能灌太多水。   水多了,庄稼种子轻,沉不到泥里去,也容易被冲走,太旱了又发不了芽。   地整好了,就可以直接洒种子,再放点草木灰,村里四周都是山,鸟雀多,为了防止它们将种子啄了去,大家都会用韧性比较好的竹席代替塑料膜,给它们弄个拱桥似的棚子,然后再把两边堵起来就好了。   种子洒下去,还得隔三差五的过来看一眼,仔细照料着,要是太干了,就得往育田里洒点水,反正是不容易。   所以每年大房直接帮着二房育,不然二房种的少,自个育那么点苗实在是麻烦。今年田多了,自是不能再让大房帮忙了。   蒋小一育完苗,家里活儿总算是干完了,三个小家伙跟着蒋小一去了赵家,他把孩子放赵家陪赵主君,自个等会则是和蒋父去出摊。   作坊建在哪儿,赵富民已经选好址了,这几天正在派人去找匠工。   他精力不如前,年轻时连熬几夜都行,但上了年纪后,忘性大,忙一会儿便觉乏,事儿办得慢,这几天都在忙这事儿,赵主君回来两天正好闲得很,孩子来了他高兴。   他让人去厨房备些点心,打算等会孩子玩饿了,让他们当零嘴吃,晓得蒋小一要去出摊,开口道:“他们留我这里,等白小子下工了,再带他们回去。”   “嗯,那我去忙了。”   忙忙碌碌,不知不觉就要到月底了。   二十六晚上下了场大雨。   雷鸣轰隆,狂风呼啸。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大雨过后,天气开始回暖了,只一夜,田埂边就陆陆续续发了好些嫩芽,瞧过去,虽还不算绿绿葱葱,但已经没了冬日里的萧条。   院子外头的田野上空,燕子盘桓在空中,似乎是来报春的,叽叽喳喳的叫。   春天终于到了,到处一片生机,这是个万物复苏的季节。   白子慕昨儿回来就脱了厚重的袄子,只觉浑身上下都轻了。   一大早的,外头公鸡就叫得厉害,一声接一声,天才微微亮,蒋小一听见动静,困倦道:“夫君,这么早就去吗?”   白子慕比他还要困,坐床上穿衣裳的时候还是一副梦游般的样子。   “嗯!”他指着外头:“再不起来,大哥怕是要冲进来了。”   话刚落,蒋大牛便又在外头喊:“弟夫,起了没?不早了,该起了,弟夫?弟夫?”   白子慕只想捶他几拳:“起了起了。”   蒋小一揉了揉眼睛,翻了个身,面朝白子慕的方向,道:“大哥还真是急,太早了,朝食怕是来不及做了,你到镇上记得买点包子吃。”   “我知道了。”   白子慕穿好衣裳,轻轻揉了揉蒋小一蓬乱的黑脑袋,又在他还很温热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实在是困得厉害,蒋小一嗯了一声,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脖颈边蹭了蹭,这才心满意足的重新躺好,又继续睡了。   蒋大树要办喜事了,今儿得去采买喜事要用的东西,蒋大牛还去同村长借了牛车。   大房亲戚多,二伯娘娘家兄弟也多,她排老六,上头有四个哥,还有一五姐,下头老七是个哥儿。   蒋大树表兄弟、表姐妹多得很,那些表兄弟表姐妹早已成了家,嫁的嫁娶的娶,底下孩子好几岁了。   因为关系亲厚,蒋大树的喜事儿,他们不说全家出动,但肯定每家人都得来那么两三个,加上是一家人,大伯娘那边的亲戚也得通知一声。   上次蒋大牛办喜事的时候就请了差不多二十桌人,前儿大房的算了一下,这次估摸着有二十四桌。   这会儿暖了,饭菜不能整太多,得算好请的客人,不然饭菜做得少了,吃不够,传出去大家要笑话,可弄得太多了,剩的就多,吃不完又要坏。   二十四桌人,为了预防万一,一般会弄二十六桌菜,加上聘礼,要买的东西很多。   白子慕特意请了一天工,他有经验,昨儿堂奶奶和二伯娘也过来交代过,要买些什么,他已经门清了。   二十八办办喜事,二十七就得准备起来。   这会儿大家都忙,关系好的,会让家里妇人或是夫郎过来帮几天帮,毕竟先头村里不管白事喜事,大房都会过去帮过忙,这会儿就是还人情的时候了。   蒋小一起来后煮了点粥,又躲了点碎肉和酸菜炒,吃完朝食,他让三个小家伙去写课业,写完了就去摘猪菜,又叮嘱他们回来后记得把猪圈和鸡圈打扫干净。   蒋小二听完了点点头:“那大哥,活干完了,我们可不可以去找竹哥哥?我们想去跟他们摸螺。”   “可以,但你不能摸,站一边看就行了。”见蒋小二点头,蒋小一又看向蒋小三和沈鸟鸟:   “你们两个要注意些,不要把衣裳弄湿了,现在虽不算得冷,但湿了还是要受寒的。”   “知道了,受寒了要挨喝苦苦的药,小三才不要喝。”蒋小三紧紧的蹙着眉头。   沈鸟鸟也猛摇头,一脸嫌弃:“鸟鸟也不想喝,那个药,真的太苦了。”   蒋小一笑着拍了他们一下,又捏了捏沈鸟鸟胖乎乎的脸蛋。   这孩子好奇心大,之前蒋小二喝药,他见那药黑乎乎的,蒋小二每次一喝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他就有些好奇,问蒋小二什么滋味。   蒋小二说苦苦的,涩涩的,他问什么是涩涩的,涩涩的又个什么滋味?   他以前倒也喝过几次药,不过那些药都是补身子的,并不苦。   蒋小二说不上来了,他哪里懂啊!这都是蒋小一教他。   沈鸟鸟没忍住,见蒋小一和白子慕不在,他便偷偷溜进厨房里倒了一点喝,后头被苦得大喊大叫,之前白子慕在镇上买了点橘子回来,蒋小一见着酸,便拿了点盐巴蘸着吃,他说这样比较甜。   沈鸟鸟被苦到了,一想到蒋小一这话,他看了眼,发现盐罐子就放灶台上,立马垫着脚在盐罐子里舀了一勺盐吃,最后吐着舌头从厨房里出来,还喊丫丫的。   蒋小一晓得了,一时无言以对,喂他喝了半碗水,才给了他一个关爱智障孩儿的眼神。   家里的活儿都交代完,蒋小一才跟着父亲过去大房那边帮忙,鱼是在叔公家买的,大条,鱼鳞吃不了,得先刮了。   蒋小一酸菜鱼吃多了,刮起鱼鳞来快得要命,刀背一划拉,那鱼鳞就差不多被刮了大半,旁边几个妇人直夸他干活厉害,手脚利索,弄得蒋小一都不太好意思。   昨儿葱苗、白菜啥的都已经洗好,但还没有切。   之所以留到今儿,是怕切了没及时炒,菜叶会变黄变烂。   蒋小一刮完鱼,又跟着大伯娘切菜,厨房里头咚咚当当的响,饭已经蒸上,外头也已经架好了锅,虽是还没到吃饭的时辰,但今儿来帮忙的人多,不早点煮,晌午怕是要忙不赢。   二伯娘没跟着他们一起忙,带着蒋大树去了吴家。   山里屯那边风俗和小山村这边不一样。   有些事情得问清楚,不然明儿迎亲时啥都不晓得,怕是要犯忌讳。   像着上次,小山村这边,寻常姑娘、哥儿出嫁,那嫁衣都是自个准备的,但山里屯那边却是不一样,得男方家这边扯些红布或是红布条送过去给女方做嫁衣。   二伯娘上次也没记得问,只带了六礼去,柳氏没见着红布条,也没见着红布,只当蒋家后头一些才送来,因此也没问。   直到前儿眼见着都要办喜事儿了,蒋家还迟迟不送红布来,柳氏才托人过来问了一嘴。   大房都是懵的,赶忙去问吴媒婆,上次带的礼装得严实,吴媒婆也没打开看,想着大房给蒋大牛提过亲,有经验,因此她便没多嘴。   后头二伯娘过来问,她一拍大腿,说咋的忘记了,山里屯那边,规矩同咱们这儿不太一样,也怨她,年后找她帮忙相看的人家太多了,蒋家这边的事儿已经是板上钉钉,她就没再操心。   想着这时候嫁衣啥的,肯定来不及做了,而且柳哥儿那样,做衣裳怕是也不方便,穷人家红布买不起,就送个红布条,让新人出嫁那天绑头上,可只送个红布条未免太过寒碜。   过年那会儿蒋小一给二伯几人发了工钱,还没用,堂奶奶便让二伯娘赶紧拿去镇上买套嫁衣捎人给柳家那边送过去。   吴媒婆也担心再出岔子,仔仔细细说了一番。   这迎亲不是说想啥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也得算着来。   一般都是在吉时前一炷香把新人接回来就行。晚了会误了吉时,早了把人接过来又不能直接拜堂,没拜堂,那便不算夫妻,不能去新房里头坐,但也总不能让新人在院子里干站着。   所以一般都是掐着时辰。   吴媒婆说山里屯那边和村里习俗也差不多相似,就是寻常去迎亲的时候,都会遭小舅子‘门拦’,一般都是让汉子表现一下‘才艺’,过三关斩六将,才能进到屋里去。   山里屯那边没有门拦,但有‘进村拦’。   吴媒婆说了一通,蒋大树大概也懂了。 第176章   菜洗好了,肉也切好了,桌子、凳子以及碗筷这些要和森*晚*整*理谁家借,二伯娘也上门同人说了。   今儿晚上人还要用,明儿一早大家来帮忙的时候才会搬过来。   中午赵云澜同赵富民和赵主君来了。   赵主君前几天回去的时候,堂奶奶特意过来叮嘱了,让他们月底记得过来喝喜酒。   赵云澜今儿正巧的从巡洲回来,到家见着赵富民和赵主君正要出门,问了一嘴,也没歇,直接跟着来了。   他脸色不太好,有些疲劳,又似乎是有些愁,赵富民开口道:“怎么了?可是生意没谈好?”   “嗯。”赵云澜揉着眉心,也没瞒他:“之前我派人过去同巡洲那边的药商沟通过,看得出来他是有意想同我们合作的,可……”   他脸色沉了沉:“应该是沈正阳出手了,我过去的时候那药商却说已经寻着买家了,可后头我调查时,发现他压根就没找着买家。”   小药商手里的货较为难卖,因为他们的货不算得太多,也不全,寻常药铺大多都会找大药商,如此,才能确保铺子里的药材得到稳定的供应。   人不想把压在手里的药材卖了吗?   那定是想的。   有人寻上门,那该是求之不得,他给的价也不算低,可对方却拒绝了,显然是不对劲儿,除了受到沈正阳警告外,赵云澜实在想不通,还有什么理由能让对方出尔反尔。   赵富民闻言脸色也黑了。   沈正阳会出手,这在他的意料之中,食铺打压不过,那就只能竭尽全力从旁打压。   ……   马车刚到村口,赵云澜就听见蒋小二三个小家伙的叫声,撩开车帘一看,三个小家伙和雨哥儿几个正站小河边摸螺。   “哇,小二哥哥,燕娘姐姐,你们看,鸟鸟摸的这个螺,大不大?”   见蒋小二伸头过来,他递过去,蒋小二看了下,惊呼起来。   “好大的螺啊!”   蒋小三趴在小河边,赵云澜没看见他,却听见他急吼吼的声音:“有多大?给小三看看……哇塞,哇塞,弟弟,你在哪里摸的这么大的。”   “在这里。”   “这个这么大,肯定是老大,哥夫说,老大底下一般都会有小弟,这里肯定还有,快摸快摸。”   大概是真的摸到了,几个小家伙呵呵笑。   那声音清脆又明亮。   赵云澜听着这声儿,所有的疲惫似乎顷刻之间就消散了。   “鸟鸟。”他喊了一声:“小二小三。”   三个小家伙闻声看过去,见是他,立马咋咋呼呼起来。   “啊?爹爹,是爹爹回来了,是爹爹回来了。”   “赵叔叔……”   几人呼啦啦的跑了过来。   赵云澜眼里带了些笑意,从马车上下来接住他们。   三个小家伙很热情,挨个抱了他一下,问他出去这么久,想不想他们?说了会话儿,便又想回去摸螺了。   赵富民和赵主君下了马车,说回去闲着也是闲着,他们过去看看。   赵云澜觉得累,就没跟着。   到家的时候,蒋小一还大房那边帮忙没有回来,白子慕去买东西了也不在。   蒋父在厨房里头熬香油,听见外头有动静,擦了擦手出来看。   见赵云澜从马车上下来,提着东西,面色还有些疲惫,赶忙过去帮忙。   “回来了。”   “嗯!”赵云澜朝厨房看:“小一没在家?”   蒋父笑道:“他去大房那边帮忙了,可能要晚上才回来。”他提了提手里的包袱:“这放哪里?我给你拿屋里去?”   “不用。”赵云澜微微摇头:“放堂屋吧,里头都是我从巡洲给几个孩子带的零嘴。”   “嗯。”蒋父看了看时辰,刚好晌午过半:“你可是吃过饭了?”   赵云澜摇摇头。   他忙着赶路,而且官道颠簸,吃了东西再坐马车,他总觉得肚子被晃得不舒服,也就早上吃了半个包子,这会儿早饿了。   蒋父帮忙把东西放好:“那我去给你煮点粥喝。”   他方才已经吃过了,是热的昨儿的剩菜,没煮新饭,也不晓得人会这会儿回来,煮菜的灶台上又熬着油,只能将就着先煮点粥喝。   午饭那会儿剩菜已经被他吃光了,但碗柜里似乎还有点瘦肉,蒋父洗完米倒下锅,又加了一瓢水,想了想,还是把肉剁了,想着给赵云澜煮点瘦肉粥,他怕白粥人喝不惯。   瘦肉粥也好煮,就是下米的时候放点姜,等粥熟了,把瘦肉倒进去,再洒点盐和葱花也就行了。   白子慕做过几次,蒋父煮起来熟门熟路。   赵云澜歇了一会儿,原说想进来搭把手,不过见着没什么能忙的,便又回屋去躺了会儿。   粥煮好了,蒋父去到屋外,敲了两下门:“鸟鸟他爹,粥煮好了。”   赵云澜躺被窝里,迷迷瞪瞪,今日舟车劳顿,昨儿夜里宿在客栈里头,他翻来覆去,不寐症又犯了,直到大半夜才睡得着,虽说是上等间,被褥啥的都软和,蒋家这木板床硬邦邦,和客栈里的没法比。   但蒋家这被褥上头总有一股子阳光味,说不上为什么,这床他一躺着就觉安心又舒坦,整个人能很快就放松下来,刚只躺了一会儿,他意识便有些模糊了,闻言只是嗯了一声。   没听见动静,蒋父又敲了下门,喊他:“天儿冷,你起来喝点再睡。”   赵云澜无法,只得从床上起来。   进到厨房的时候蒋父已经在忙了,瘦肉粥已经盛好,就搁在桌上,里头还放着一勺子。   赵云澜还是像着先前那般,用勺子搅了搅,想先把姜片挑出来。   可搅了半响也没见到半块姜片。   他扭过头,看着蒋父:“蒋大哥,这粥你没放姜吗?”   蒋父抬眸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忙活:“放了,不过我想着你不爱吃,放瘦肉的时候我就给挑出来了。”   赵云澜一顿,心尖莫名一麻:“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吃姜?”   姜这玩意儿,一般都是拿来去腥使,大多数人吃的时候都会挑出来。   因此也看不出爱还是不爱。   蒋父笑了笑:“你每次吃到姜,表情就不太好看。”   先前白子慕做了几次剁椒鱼头,里头放了蒜末和姜末,他躲得碎,赵云澜挑不干净,好几次吃着了,他眉头都会微微拧起来,不甚明显,和沈鸟鸟一个样。   蒋父见着了,还觉好笑,不想吃,吐出来了就是,可这父子俩却偏的还要蹙着眉头咽下去,活像就缺这一口吃的一样。   赵云澜心脏像是被人轻轻用羽毛撩拨了一下,心中油然而生一种道不明的莫名情绪。   他不爱吃姜这一事儿,除了赵富民和赵主君晓得,再也没有人知道。   已经故去的赵云峰不知道,做了十几年夫夫的沈正阳也不知道。   他以前对沈正阳并没有太多的渴望,他知道男人,三妻四妾的太过正常,他性格冷,不讨喜,因此他从不奢望沈正阳会只娶他一个人。   沈正阳开始接二连三的纳妾时,他已经自我开解得很好了——男人都这样,沈正阳不爱他,但要是能相敬如宾,这日子倒也能过得下去。   他也不需要沈正阳如何,只要能对他好一点,尊重他一点,能够让他依赖,他就知足了。他不奢求沈正阳能待他一心一意。   他的心愿很小。   也很容易满足。   可这么小的愿望,沈正阳却从未给过他,他在这段婚姻里,从沈正阳身上得到的,只有一而再再而三的心寒,以及一次又一次的难堪。   谈不上失望,只是所求的得不到,所想的盼不来,对沈正阳没了奢望而已。   这十来年的婚姻,于他而言,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关怀,体贴,温柔……这些他从未得到过,以至于,蒋父一个小小的无意之举,都像戳在他的软肋上一样,让他鼻子泛酸,差点溃不成军。   年轻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渴望感情轰轰烈烈,至死不渝。   也有一腔热血与孤勇,能为了感情而奋不顾身,甚至远赴千里、背井离乡。   可随着年纪的增大,那腔热血逐渐削薄冷却,然后会渴望稳定和平淡,即使一波无澜,平平淡淡,可家庭美满,和和睦睦,便也觉得满足。   除了父母,再无人这般真心实意的关怀过他。今儿……   也许是无意之举,又或是这人天生就这般,对着谁都体贴。   他穆然想起,好几次出摊正巧碰上赶集日,蒋父和蒋小一坐牛车去,他在院门口,好几次都见着蒋父总是坐在蒋小一跟前。   做剁椒鱼头的时候,那辣椒,他也总抢着剁,很少让蒋小一和白子慕动手做这活儿。   因为坐前头可以给孩子挡冷风。   因此生辣椒剁起来会辣着手。   这人是骨子里就带着体贴。   明明知道,可心头还是不受控制的涌上一股异样感。   那股异样让赵云澜感到十分陌生,却又让他鼻尖发酸,眼泪都差点掉下。   他不是爱哭的人,可这一刻却实在是有些忍不住,心头的苦涩几乎快要将他淹没。   碗里的粥还很温热,赵云澜原饿得前胸贴后背,可这会儿,他却是半点胃口都没有,不知怎的,胸口酸酸涨涨,又一阵阵的发烫,似烧进了骨血里,然后汹涌的流窜向全身。   蒋父见他盯着粥,搅来搅去,眼神空空落落,也不吃,就呆愣愣的,擦了手在另一边坐下。   “怎么了?可是煮的不好?”他有点不好意思:   “我也没什么手艺,你先将就着吃一点垫垫肚子,等下白小子回来了,再让他给你煮点吃的。”   赵云澜抬眸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舀了一勺粥放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后,沉默了片刻才道:“没有,这粥煮的很好。”   蒋父闻言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对方富贵出身,想来是吃得好住得好。   他手艺如何,他心里也清楚。   方还怕人嫌弃,这会儿听了赵云澜这般说,他笑了笑,指着一旁的大铁锅,道:   “喜欢就多喝些,锅里还有。”   赵云澜轻轻‘嗯’了一声。   因着家里要办喜事,白子慕给自个和蒋大石都放了一天假。   二十八早上,村里人早早就过去大房那边帮忙了。   村里妇人、夫郎来了好些,正在屋里准备席面该做的菜,汉子们则在外头帮忙搬椅子。   这次喜事自然不比白子慕当初办的热闹,但人也算得多。   赵云澜三人没有来,村里席事咋的办他们不晓得,也没什么手艺,去了就是人多屁股乱,因此他们等着吉时那会儿才拿着礼过去。   席面要用豆腐,蒋小一和蒋父昨儿和蒋大牛连夜做了两百多斤的豆腐,累得够呛,这会儿正歇家里,也没过去。   只白子慕天都未黑,就得扛着聘礼随蒋大树去迎亲。   大路只通到十里屯,到了这地儿,就得下来走了。   随行的除了吴媒婆,还有九个汉子,都是来帮忙拿聘礼的。   二伯娘叫这么多人,倒不是因为聘礼多,而是路途远,再轻的东西拎得久了都得累人,况且山路崎岖,啥都不拿光是走着都费劲,更不用说还得拿着东西了。   因离得远,一行人天未亮时就得出发了。   白子慕搁牛车上睡得香喷喷,蒋大树不晓得牛车这么颠,他咋的还能睡得着,怕他冷了受寒,摇他,想叫他起来。   白子慕闭着眼,困倦的问:“到了?”   蒋大树:“还没。”   “那我再睡会儿。”白子慕说。   “别睡了,雾气大,等会该受寒了。”蒋大树说完了,白子慕却是没再应。   “弟夫?弟夫?”   白子慕像是已经硬了,直挺挺的躺在车板上,两手叠放在腹部,瞧着一副很安详的样子,任蒋大树咋的喊,他就是不动弹。   旁边几个汉子见他这个样,都看乐了。   “表弟。”蒋大树他表哥笑道:“让他睡吧,方才上车那会儿我就见他困得摇摇晃晃,眼睛都睁不开,要是真的冷,他估摸着也是睡不着,这会儿睡得那么香,想来是没觉得冷。”   吴媒婆也笑:“年轻人火气旺,没事儿,倒是你,咋的哈欠那么多?要是困了,你也眯一下,今儿拜完堂,你还得跟着你娘他们招呼客人,有的忙呢!可没空给你歇息。”   蒋大树没好意思说他昨儿紧张的睡不着,这会儿又穿着喜服,他哪里敢躺,就怕皱了不好看,也怕头发乱了。   “没事,我不困。”他说。   吴媒婆给人做媒几十年了,啥子人没见过,晓得他紧张,笑着说了两句,让他放松些,不然越是紧张,越是容易闹笑话。   牛车载了人,东西又多,走的不算快,虽是天未亮,但月光明亮,官道倒也勉强看得清。   到了十里屯蒋大树才喊他起来。   此时天才微微亮,吴媒婆在这边认得人,牛车可以先放他们家,回来时再过来把牛牵走就行。   同柳哥儿成了婚,那么两家以后便是亲家了,往后肯定要多走动。   昨儿二伯娘就吩咐过,还装了点喜糖让蒋大树存牛车时拿给人家,互相认识了,以后蒋大树要是同柳哥儿去岳家,半道碰上雨或是讨口水亦或是寄存牛车啥的都方便些。   蒋大树记得话,从牛车上拿了喜糖,又给那户人家塞了八个铜板。   那妇人见此,心头舒坦,推辞两句后才收下,说牛车放心搁她这儿,让他安心去迎亲。   从十里屯出来,道路开始慢慢变窄。   白子慕原本还挺困,可一爬山后,那是精神抖擞。   倒不是激动或是旁的。   就是单纯的怕死。   这山路,真他娘的危险,右侧是崖壁,左侧则是悬崖,道路还窄得要命。   这种地儿,要是一个不慎踩空掉下去,怕是就得当场领盒饭了。   如今上有老下有小,白子慕哪里敢分心。   后面几个汉子更是小心翼翼,全程几乎贴着壁沿走,外头悬崖更是看都不敢看。   吴媒婆走习惯了,倒是不觉如何。   连着爬了两个多山头,后头几个汉子累得直喘气,见白子慕依旧走得稳稳当当如走平地,不由羡慕。   都是十九二十来多的年纪,咋的人那么厉害?爬了这么久的山,人却是气都不见喘一声。   白子慕也不是不累,半道休息的时候,蒋大树就见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那眼神有些怜悯,又有些幸灾乐祸。   蒋大树一脸莫名其妙:“弟夫,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白子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就是以后你想去岳家吃个饭占点便宜啥的,怕是麻烦了啊!走这么一趟就为吃两碗饭,太不值当了。”   蒋大树:“……”   旁边几个汉子直接笑出了声,吴媒婆也是乐得不行。 第177章   到达柳家的时候,白子慕看了看时辰,估摸有九点半,早上五点出发,这个时辰才到,真是远得很。   柳家宴请了好些客人,这会儿亲朋好友陆陆续续都来了,院子里头摆了十二桌,上头三个菜,两素一荤。   说是荤,可里头就那么几片肉。   送完礼的客人们正三三两两凑一起闲聊,还没送礼的正排队登记,有人手上挂着个篮子,里头放了几个蛋,有的抱着鸡,有的提着干菜或是腊肉,妇人夫郎穿梭其间,忙着摆饭——等会儿柳哥儿一出门,就可以吃席了。   蒋大树一伙人还没有从门口进来,只远远见着,大家立马开始起哄。   “哟,来的这么快?”   确实是快了,毕竟这个时辰还算一大早。   “怕是急得哦。”   有人笑出声。   有人同着刘老汉道:“老哥,你这哥婿模样可真是端正的咧,你家哥儿好福气啊!”   蒋大树今儿穿了件红衣裳,头发高高扎起,瞧着既干净又利索,柳氏出门迎去了,待人到近前,蒋大树恭敬的喊了声柳婶子。   白子慕:“……”   蒋大树真是比他差远了,他第一天进门可就机灵的喊父亲了。   吴媒婆帕子朝着蒋大树一甩,笑着:“哎呦,这憨娃子,还叫啥婶子,赶紧的叫娘。”   蒋大树乖顺的叫人,态度着实是好。   刘老汉撇了他一眼,心中满意得紧。   “也就一般,你们可别夸多了,我这哥婿脸皮薄,等会要是臊得躲屋里不敢出来,我可得收拾你们。”   他嘴上谦虚,但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对这哥婿是赞赏且满意的。   大家笑哈哈。   “哟,柳哥儿都还没出门呢!你这老头就这么护着哥婿了?”   “哎,李老头,让一让。”有人见只蒋大树进了院,聘礼啥的还没见人拿进门,喊了一声,让李老头别站门口挡着人。   蒋大树先头还紧张,可一到了山里屯,想到柳哥儿,他步伐不由有些急促,白子慕几人还拿着聘礼,累得半死,脚程慢了些,就落后了一点。   屋里,柳哥儿正一身红衣坐在床沿边上,他表妹和村里几个哥儿陪在他旁边。   听见外头起哄的声音,又看了看身上崭新的嫁衣,眼底悄然闪过一抹笑意。   一听蒋大树到了,郑美美几人立马趴到窗边,偷偷打开一条缝,好奇得想赶紧看看蒋大树到底长啥个模样。   瞄了几眼,有人笑了:“柳哥哥,哥夫长得不错啊!瞧着挺俊俏。”   “嗯,比静哥儿他那未婚夫好看一些,也比较高。”   柳哥儿没说话。   蒋大树不算顶顶俊俏,但却是一副刚毅的长相,他喜欢蒋大树,也不是图人那皮囊,就是觉得人心地好。   正想着,就听见郑美美几人惊呼了一声。   “啊……”   柳哥儿见他们一副怔愣的表情:“怎么了?”   郑美美眼睛发亮,激动得差点浑身都颤抖,她回头问道:“外头来了个好俊俏的汉子啊,柳哥哥,你快来看一下,认得不?”   “你糊涂了,那汉子跟着哥夫来的,柳哥哥咋的认识他,可是,他真的好俊啊!我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般好看的。”   几人说得心潮澎湃,看得目不转睛,虽是很激动,但也晓得这些话不能让外面的人听了去,都尽量克制着声。   他们平日很少去镇上,没见过什么人,村里汉子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多是黑,这会儿见了白子慕,只觉他几乎白得发光,俊得冒油,第一眼时,几乎让人呼吸一窒。   柳哥儿过来看了一眼,说:“他应该是大树的堂弟夫,先头吴媒婆说过一嘴。”   “啊?”几人闻言顿时大失所望:“他成婚了?”   “嗯!”   郑美美几人脸上满是失落,但还是没坐回去,依旧站在窗边看。   外头嘻嘻囔囔,这会儿聘礼陆陆续续被抬进门。   大房一家准备的聘礼没啥子出众,都是和旁人的一样。   大周南边这儿的聘礼,不止有布匹和衣物,还有礼盒、厨具,被褥,以及姑娘哥儿用的梳妆柜和梳子,以及铜镜和压钱箱,这些是一大头,另一大头便是米粮。   男方送米送粮,是代表着对岳家的敬意,感谢他们对新娘的照顾。   毕竟总不能让人白养个孩子。   但都是送,却有多和少之分。   村里寻常人家,都是送糙米六十,大豆六十,红薯六十,各种果蔬干菜共六十。   不过也有那抠门的,婚书一下,八字一换,晓得这事儿板上钉钉了,女方家要是不嫁,那说出去不好听,以后难找婆家,于是胆子就大了,聘礼送过来的时候,大多‘缺斤少两’。   这会站院子里的都是有经验的,那麻袋里头装了多少米粮,不用称,他们只瞅一眼,就能晓得一个大概。   见着汉子们挑那胆子,麻袋装了大半,这麻袋大,全装满的时候能有一百多斤,因此蒋家送的米粮,没缺不说,估摸着还多了几斤。   这蒋家果真像外头说的那般,是老实人家。   大家正看得羡慕,就见最后进来一个高个的年轻小汉子。   这汉子真真是不得了,左肩一麻袋,又肩一麻袋,前头几个汉子瞧着都要累成狗了,他却是不一样,看着似乎还很生龙活虎,一进院子就朝柳氏喊亲家婶婶,然后问她东西放哪里。   半点不见外。   柳氏都怔住了,赶忙领他们进堂屋,待聘礼放好,又招呼他们坐,吴媒婆在一旁介绍:“这是大树他大表哥,这是二表哥,这是三表哥,这是四姐夫,这是五妹夫……这是他堂弟夫。”   来的都是亲戚,阵仗大不光面上有光,也是让着女方家的安心,男方家兄弟多,没啥子人敢欺负,让他们放心把孩子嫁过去。   大家在一旁听了一耳朵,当介绍到白子慕时,大家不由低声的交头接耳,连着柳氏和柳老汉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一是他模样实在是好,二便是……   大家先头都晓得柳哥儿同蒋家的汉子说了亲,听郑家媳妇说,那蒋家二房的哥婿是在镇上做掌柜。   先头大家还没觉得有啥,毕竟蒋家已经分了家,而且那是二房的哥婿,又不是大房的哥婿,有啥好处也轮不到大房。   郑家媳妇说起这事儿的时候高高兴兴,活像柳哥儿是她生的似的,大家都不晓得有啥子可高兴的。   但这会儿看见白子慕跟着来迎亲,还帮着拿聘礼,大家就晓得郑家媳妇为啥子那么高兴了,要是关系不好,人跑这一趟干啥子?   毕竟两村离得远,走一趟可老累人了。   蒋大树同着他关系好,以后人肯定会帮衬着大树,柳家哥儿真真是有福气了。   柳哥儿在屋里没出来,因为还要赶路,蒋大树一行人吃了饭,就又退到了院子外。   柳哥儿被他弟背了出来,到了门口,柳家四人在一旁交代蒋大树,来回反复,依旧是那两句话:   “大树,我把柳哥儿交给你了,你以后可得好好待他,要是敢欺负他,我可饶不了你。”   “他要是有啥不对的地方,你多担待担待,别欺负他。”   白子慕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听说他二哥娶的这个小哥儿手残了,是砍猪菜挨的,他不由偷偷瞄了一眼柳哥儿,待看见他的左手时,白子慕心里有点毛。   一刀下去,直接断了三根手指头,这是何等的力道啊!!   他这二哥以后怕是悬啊!   吴媒婆看了眼天色,说该出发了,不然怕是要误了时辰。   柳哥儿点头应语。   要离开呆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要离别亲人,前往另一个陌生地,有不舍,有忐忑,有不安,也有对未来的期盼,各种情绪掺和在一起,几乎让他难以排遣。   柳哥儿没忍住,临行前,还是掉了眼泪。   “大喜的日子,别哭了,以后和大树好好过日子。”柳氏给柳哥儿抹了把眼泪,哽咽着没再说话。   柳老汉拍拍儿子,让他把柳哥儿放下,而后对着蒋大树道:“大树,把我家老大背出村吧!路上别停歇,也别放他下来,出了村口再让他自个下来走。”   叮嘱完蒋大树,他又拍了拍柳哥儿:“老大,路上别回头晓得不。”   柳哥儿看着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爹,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和娘。”   “哎,爹晓得的。”   有人高声喊了一句:“吉时已到,新人出门别回头,到了婆家享甜头……”   新人出发了,席面也该开始了。   给柳哥儿送嫁的有三个哥儿和两个姑娘,出了村口后,蒋大树牵着柳哥儿走在前头,他红着脸,走了一路,半个屁都没蹦得出来,白子慕扛着嫁妆,在一旁看得只想翻白眼。   蒋小一这二哥,不该说话的时候就叽里呱啦,该说的时候又羞答答,都不晓得活跃一下气氛。   要是换了他牵着蒋小一,他哪里还忍得住,不爱来爱去几下,都不得行。   旁边几个表兄弟也觉得蒋大树有点闷,但他们也没力气劝了,毕竟累得慌,哪里还有力气说话,而且双方可能不相熟,想来也不知道说啥子。   蒋大树有心想和柳哥儿说几句话,不过今儿不晓得为啥,特别紧张,也特别臊,他踌躇片刻,低低道:“柳哥儿,你累不累?”   柳哥儿抬头看了他一下,又飞快的低下头:“有一点。”   蒋大树:“哦。”   白子慕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这就完了?老实人也不带这么含蓄的啊!   蒋大树似乎也觉得自己过于木讷了点,他回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白子慕的脸上。   又再次羡慕起来。   他要是能有弟夫那厚脸皮,这会儿怕是得和柳哥儿说的唾沫横飞。   到了十里屯,坐了牛车,速度就快了。   从官道下来准备回村的时候才下午。   眼看着就要到村口,一个哥儿突然叫停,而后和一姑娘扶着柳哥儿下了车。   白子慕以为他们要去撒尿,可结果柳哥儿几人却是拿了根木条横在路中央,然后坐到了一旁的大石头上,不动了。   白子慕看得一头雾水,戳了蒋大树一下:“这是干啥啊?”   蒋大树说了一通,白子慕懂了,这是想让蒋大树表现表现,表现得好了,人柳哥儿满意了、高兴了,才能跨过木条跟着他进村回家,要是表现不好,就得一直磨。   吴媒婆拍了拍蒋大树的肩膀,说让他好好表现,上次十里屯那边一汉子没表现好,一行人磨到了大半夜,都把吉时给耽误了。   白子慕瞥了一眼柳哥儿旁边的姑娘,觉得对方不是个‘善茬’,蒋大树又是个驴脑袋,他叹了一声道:“二哥,这可有点麻烦了啊!”   谁知蒋大树半点不慌,一副心有成竹的样子:“无事,我已有所准备。”   “啊?”白子慕刚要问,就见蒋小一领着三个小家伙匆匆过来了。   张大丫,竹哥儿,燕娘几人还跟在一旁,赵云澜、赵主君几人呼啦啦的坠在后头。   二伯娘年纪大,张大丫又是个姑娘,蒋大树觉得,哥儿最懂哥儿,于是昨儿他便把蒋小一叫了过去,又喊了竹哥儿和雨哥儿,四兄弟凑一起,嘀嘀咕咕大半响。   这会儿见蒋小一来了,蒋大树赶忙道:“小一,快,快给我出点招。”   蒋小一拍着胸脯:“二哥,你不要着急,有我们在,别怕。”   白子慕:“……”   蒋大树所谓的准备,便是请他夫郎来当狗头军师的吗?   那这次估摸着要磨到后半夜了。   这村里姑娘、哥儿找汉子,除了看品性和家当,其次就是看汉子壮不壮,干活麻不麻利,结不结实,有没有力气,毕竟农耕时代,劳壮力最重要。   那怎么表现‘壮’、‘有力气’这一事儿呢?   蒋小一道:“二哥,你回家挑一担柴火来。”   蒋大树似乎对他很信任,立马跑了回去,然后白子慕就见他挑着柴火过来,然后傻子一样,在柳哥儿几人跟前走来走去,又走去走来,不停徘徊。   白子慕:“……”   蒋大树这行为,真真像个脑子有问题的。   大家大概也是这么觉得,有人没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柳哥儿一行人屁股似乎重若千金,又像被钉在石头上了一样,起不来了似的,无动于衷。   这招不好使。   蒋大树眉间微拧,蒋小一挠挠头:“二哥,别慌,此招不行,我们再出下一招。”他无所畏惧,又扭头叫竹哥儿回家拿锄头来。   白子慕不知道他和蒋大树说了啥,就见着蒋大树柴火一丢,锄头一拿,开始搁路边锄草,然后从这边锄到那边,又从那边锄到这边。   白子慕:“……”   大喜的日子,怎么搞得像去地里干活儿似的?这下看起来,更像个傻的了。   路边的草都要被锄秃噜皮了,柳哥儿一行人还是没有动。   柳哥儿垂着头,轻轻抠着指尖,要不是碍于习俗,蒋大树使第一招的时候他就想过去了,他想着第二招就起身跟蒋大树走,可随行的表妹却是拉住他。   还说啥汉子若是太容易得手,就不会晓得珍惜,表哥,你得顶住啊!要是人刚表现两下你就过去了,别人还以为你恨嫁呢!   旁边几个哥儿也跟着劝。   这进村拦也不是没有讲究,让汉子表现一番,看看他有什么看家本领,有什么‘才能才艺’,表现表现,才能让新娘晓得这人可不可靠,值不值得托付终身。   柳哥儿只得稳住。   蒋小一这狗头军师眉头微蹙,又开始使招了。   蒋大树表演了劈柴,挑水,吹口哨,后空翻,不过他没武艺,后空翻的时候翻着翻着,连着翻了不过三个,就翻歪了。   蒋小一见他往路边翻,赶忙喊:“二哥,别翻了,别翻了,快停下来啊!”   白子慕拍着大腿:“二哥,快停啊!再翻就要翻水沟里头去了。”   “我停不下来啊!”蒋大树翻得猛,速度又快,哪里来得及停下来,第四个直接翻到了路边的旱沟里。   蒋大树从沟里爬起森*晚*整*理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讪讪的,只觉丢脸丢到家了。   柳哥儿一行人终于不再无动于衷了,而是笑得厉害,但屁股还是不动弹。   蒋大树猴子表演一样,蒋小一、赵云澜一行人是乐得直笑。   但蒋大树就站旁边,他们也没敢乐得太明显,只蒋小二三个小家伙,一点道义都不讲,笑得格外大声,呵呵呵的,直让蒋大树想锤他们。   蒋小一觉得自己不行了,退位让贤。   蒋大树朝竹哥儿看去。   竹哥儿想了想,他卖螺领银子的时候最高兴,于是拿红纸包了几个红包塞到了郑美美几人手里。 第178章   郑美美几人也不太爱干人事,拿了银子也不办事,不劝柳哥儿起来,反而还叮嘱他:“稳住。”   这招也行不通,竹哥儿没辙了,蒋大树朝雨哥儿看过去,雨哥儿想了想:“哥夫,我没有法子,我紧张。”   蒋大树:“……”   你紧张啥?他都还没紧张呢!   眼见着能使的招都使完了,对方还不愿意跟着蒋大树走,蒋小一终于有些着急了。   见着柳哥儿二十来的样,这个年纪,都想孩子,又见他们几人频繁的看着蒋小二几个,于是他便推了推蒋小二三个小家伙,让他们帮着表演。   蒋小二几个一头雾水,懵懵的看着蒋小一:“表演啥呀?大哥,我们不会后空翻啊!我们只会铲猪粪,这里又没有猪粪给我们铲。”   “就是啊!总不能回家背猪粪来这里铲啊!”   蒋小一拍了他们一下:“自己想办法,赶紧的,表现好了,回头我叫你们哥夫给你们做炸鸡吃。”   “啊?”蒋小二咽了下口水:“大哥,真的假的?”   蒋小一面不改色:“大哥什么时候驴过你们。”   蒋小二认真的点了一下头:“是哦。”   那得好好表现了。   蒋小二率先出场,他往前走了几步,清了清嗓子,然后抬起手,小手指指着空中盘桓的燕子,开始唱: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因为这里有个帅小二。”   蒋小一:“……”   白子慕:“……”   他当初是这么教的吗?怎么改编得这么臭不要脸?这个不害臊的小舅子,脸皮怕是跟屁股一样厚。   希望他夫郎肚子里那两个谦虚一点,不然生出个这么自恋的孩子,他没病都得活活臊死了。   赵云澜和赵主君几人抿着嘴强忍着笑。   柳哥儿晓得他是谁,听他唱了歌,又见他穿着一身红,模样十分可爱,也没忍住乐起来:   “你是蒋小二?”   “嗯啊!”蒋小二朝他招招手:“小二哥,你过来好不好?”   那声小二哥听得柳哥儿心里微微一暖,但他摇了摇头。   蒋小二三个小家伙今儿都穿了红衣裳,头上的小揪揪还拿了红绳子绑,瞧着格外的喜庆,又分外惹眼,比蒋大树这个新郎官还像个新郎官,模样又可爱。   郑美美几人时不时的就瞥他们一眼。   “柳哥,那三个娃子是谁啊?是哥夫的小弟吗?不过我听我娘说,哥夫底下只有两个弟弟,都十来岁了。”   “他们是……”柳哥儿顿了一下,说:“是当家的小堂弟。”   “啊?堂弟?”   “嗯!”   “还这么小啊!”这年纪,当蒋大树儿子怕是都行了,没成想竟是堂弟。   村里人孩子岁数一般都相差不大,不过要是孩子多,那差的就多了,像蒋家大房,蒋大牛比雨哥儿大了将近十四岁。   有些家甚至是侄子比小叔还要大。   这不足为奇。   见蒋小二出马了也不行,蒋小三和沈鸟鸟拿着镰刀上场了。   两人表演割猪菜。   他们觉得他们最拿手的,除了铲猪粪就是割猪菜了,不过路旁边的杂草方才都已经被蒋大树锄了个干净,没草给他们割。   于是两个小家伙弯着腰,屁股一扭一扭,一手拿镰刀,一手虚空一握,然后开始拿着镰刀割空气,嘴里还嘿咻嘿咻的喊。   姿势动作虽是到位了,可白子慕看来看去,觉得他们两比蒋大树还要像个傻子。   蒋小一也看得太阳穴发疼,特别是听到周边那些掩不住的笑声时,心里倏忽升腾起一股臊意。   见大家哈哈笑,又见柳哥儿几人还是不肯过来,蒋小三和沈鸟鸟觉得这个小二哥可能是不爱看割猪菜。   于是三个小家伙凑一起嘀嘀咕咕,商量策略。   “我刚才唱歌的时候,小二哥笑咪咪,他好像挺喜欢这个调调,可是他是大人,应该更喜欢听情歌。”蒋小二说。   沈鸟鸟眼睛一亮:“二哥哥,你这话对头啊!大人都喜欢听情歌,哥夫每次一唱歌,大哥就羞羞的,然后乐呵呵。既然小二哥喜欢听情歌,那这可难不倒我和三哥哥。”   蒋小三顶着胸膛:“对,我和弟弟可是被哥夫认证过的情歌小王子。这顿炸鸡稳了,弟弟,我们上。”   于是他们又找了根棍子,拔河似的拉着,蒋小三一边拉一边唱。   “弟弟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啊!小三哥哥,你唱错了,是木条荡悠悠,我们现在拿的是木条。”沈鸟鸟说。   蒋小三一拍脑袋:“对哦。”   沈鸟鸟催道:“重新重新。”   蒋小三又了唱起来。   沈鸟鸟接着:“小弟弟,我坐船头,哥哥你在岸上走……哎呀,这里没有岸啊!这歌唱得不对头啊!这里没有岸,再换一首。”   蒋小三一拍大腿:“可是,我们就会这一首啊!”   “炸鸡……完犊子了。”沈鸟鸟瞬间泪汪汪。   蒋小三也是如丧考妣。   众人看他们两表演都要笑喷了,周边围了一大群人,有的捂着肚子笑得不行。   村里汉子娶的媳妇大多都是周边的,最远的,也不过是十里屯,村里山里屯的媳妇、夫郎还没有。   因此大家都跑来凑热闹。   只觉得蒋大树一行人就跟表演节目似的,干啥的都有,精彩及了。   围观群众看得热闹,蒋小一和张大丫一行人却是急得不行,蒋小一觉得对方有点耍赖皮。   明明说高兴了就能同新郎官回家,可对方一行人笑得那么大声,却又不肯过来。   直接过去把柳哥儿背走,那又坏了习俗。   真是愁死人了。   眼看着时辰就要到了,蒋大树额头都要冒汗了,他真真不想误了吉时。   蒋小一戳了白子慕一下:“夫君,你赶紧想想法子。”   白子慕:“我能有什么办法啊!”他可不想丢人现眼。   蒋小一眨了眨眼睛,撞了他一下:“夫君,我知道你最聪明了。”   “糖衣炮弹,对我没用。”白子慕心硬如铁。   蒋大树先头以为这事儿好办,又想哥儿最懂哥儿,所以他就没想着找白子慕帮忙。   可谁晓得这‘进村拦’这么难搞。   他是除了当场表演喝粪这事儿没干外,十八般武艺都要炫完了,人却怎么都不肯过来,   晓得白子慕脑瓜子最是灵,这会儿他也急道:“弟夫,帮帮忙啊!”   白子慕想说他爱莫能助。   但蒋小一却是抿了下嘴,而后靠近他,撞了他一下,才悄咪咪的道:“夫君,你看二哥,急得都要跳脚了,你帮帮忙,回头我给你五个香香。”   白子慕眼睛瞬间亮晶晶:“你确定?”   蒋小一:“嗯。”   这事儿又不难。   五个香香跟白捡的一样。   白子慕:“你等着。”   他跑回了家。   先头过年那会儿炮竹买多,还剩两串。   这炮竹响得大声,但只要不抓手里,就没什么危险性,他抓起就往村口跑,不过离村口还有百米距离时,见着柳哥儿几人没往这边看,他偷偷抄了小路,从左侧小道饶到了柳哥儿一行人身后。   蒋小一众人就见他猫着腰,鬼鬼祟祟的站到六柳哥儿一行人身后头。   这人最会整事儿了,之前拿猪去犁地这种事儿都想得出来,嗖主意是一个一个又一个,晓得他要出招了,众人立马屏住呼吸。   看见他手里的炮竹,蒋小一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怕笑出声,他立马捂住嘴,觉得稳了,不用自己出狠招了。   赵云澜众人只觉白子慕真是损到家了。   这种嗖主意他娘的竟然也能想得出来!!   蒋小二几个眼睛亮晶晶,只觉要有好戏看了。   火线一被点燃,白子慕站起身,直接将那串鞭炮扔到了柳哥儿几人身后。   柳哥儿几人见众人静悄悄,不说话,还捂着嘴,也不表演了,还相当纳闷。   怎么回事儿啊?   柳哥儿几人正疑惑着呢,就听见啪的一声响,像是物体落地的声音,那声儿就从身后传来,可他们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就听见霹雳吧啦一顿巨响。   原本安安静静,突然一声惊天炸响,是个人都得被吓着。   柳哥儿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炮声吓得肝胆俱裂,直接七魂不见了六魄,慌里慌张得从石头上蹦了起来,一蹦三尺高,然后嗷嗷叫着,一窝蜂的四下逃窜。   几人脑子一片空白,满脸惊恐的朝着前头人多的地方跑去。   惊慌之下,哪里还记得正事儿,直到跨过棍子,郑美美几人才反应过来。   ——失策了。   扭头看着一地的炮竹,几人立马朝白子慕看去。   这一招,委实是歹毒。   蒋小一众人方才笑不出来,可看到柳哥儿几人吓得魂都要飞出来,嗷嗷叫着乱跑乱跳的样,直接乐得不行,都捂着肚子笑开了。   柳哥儿脖子都红透,方才自己蹦得老高,又叫得老大声,也不晓得蒋大树看没看见。   要是看见了,多少是有些丢人,他偷偷瞄了蒋大树一眼,见对方笑眯了眼,顿时耳根发热。   蒋大树过去拉着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终于过来了,你再不动,我三堂弟怕是就得出狠招了。”   柳哥儿看了蒋小一一眼:“他要出什么狠招?”   蒋大树:“他想拿棍子撬你屁股。”   柳哥儿:“……”   回到家,正巧的赶上吉时。   白子慕想过去凑热闹,却被蒋小一拉住:“村长爷爷找你。”   “找我干什么?”   蒋小一摇摇头:“不知道,我得跟大伯娘招呼客人,你快过去看看。”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就是村长想让他帮忙登记一下。近的客人来的快,远的也就这会儿刚刚到,他记了一上午的礼,手难免的有些酸。   文娘、桂娘和两个女婿也是这会儿才到家。   照理她们昨儿就该回来帮忙的,不过到底是农忙,邵家能干活的就四人,十来亩地,实在忙不过来。   二伯娘晓得,过年那会儿送文娘几人出村时她就叮嘱了,让她们办席这天回来就行,活儿有村里人帮忙,用不着她们。   毕竟席事整的菜都简单,不用杀鸡杀鸭啥的,就是洗洗菜,洗洗碗,一天也就能忙活完了。   要是文娘几个回来,那地里的活儿就得被耽搁两三天。   大黄四个小娃子也来了。   蒋小一乘了饭给他们七个去房里吃,大房这边客人太多,怕他们跑来跑去哪冲撞人,等他们吃完饭,蒋小一就让蒋小二带着他们回家玩去。   这次四个小家伙被留在了这边,先头说过了,孩子虽还小,但文娘和桂娘也不想食言,不然下次孩子就不再信她们了。   蒋小二几个高兴极了,还拍着胸脯跟文娘几人说让她们放心的回去,他们会照顾好小外甥的,文娘几人喝完喜酒,只住了一晚,隔天天不亮,就赶着回去了。   蒋小二几个天天都带豆哥儿他们去摘猪菜,活儿干完了,就一起去晒谷场那边玩滑板车,或是抽陀螺,反正都玩疯了。   蒋小一也没管他们,村里河道多,但地里都有人,只要有小孩跑河边玩,不管是不是自家娃儿,只要一见到,大家都会呵斥两声,因此蒋小一也不怕他们出事。   赵云澜见着春日来了,还给他们买了风筝玩,不过那风筝怎么放都放不起来。   赵云澜试了几下,又仔仔细细检查一番,那风筝也没坏。   几个小家伙郁闷不已。   晚上白子慕一回来,蒋小二几个立马就跟他说了。   “哥夫哥夫,这风筝飞不起来,你帮小二看看怎么回事。”   “是啊!三舅夫帮帮忙。”   白子慕忙着做饭呢,哪里知道怎么回事儿,随口道:“这风筝大概是恐高。”   恐高是什么蒋小二几个都懂了,闻言恍然大悟。   蒋小二摸着脑瓜子,很认真的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怎么放都放不起来。”   “就是就是,小三今天跑的屁都蹦了两个,风筝都飞不起来,原来它是恐高啊!”   沈鸟鸟抱着白子慕的腿,拿脸蹭了蹭,一脸崇拜:“哥夫真是厉害,一眼就能看出来了,鸟鸟都看不出来呢。”   “三舅夫厉害厉害的。”   蒋小一:“……”   明儿得去找一下猪肉摊的老板,让他以后杀猪了,把猪脑给他留着。   这几个孩子要是不好好补补,以后咋办呢?   哎……   愁死个人了,看来晚上得多吃两碗饭才行啊!不然怕是都没有力气忧愁了。   大黄和大头五岁了,又是男娃儿,大伯娘和二伯娘到是不咋的担心他们两。   但豆哥儿和糖哥儿还小,怕是离不开娘。   大房一家还怕他们住个一两天的就会闹着找娘,大伯娘担心,中午翻完地就寻了过来,还没到钱家,就听见几个孩子清脆的笑声。   她到了院子外头一看,七个小家伙正坐在秋千上,被蒋小一推得老。   “三舅舅,再快一点,哇,豆哥儿飞高高了,好好玩呀。”   前几天白子慕在院子里做了三个秋千,这玩意儿好做,就是拿两木桩子插地上,再拿一大棍子钉在木桩上头,木板两头打两个洞,麻绳一穿,绑在大棍子上也就做好了。   荡秋千还是挺舒服的,不说三个小家伙,就是蒋小一有事没事还要坐一会儿。   但他到底是大哥,他想坐的时候,三个小的都会轮流让给他。   大黄几人来了,他们又让给了小外甥,这会儿还帮忙在一旁推,笑得满头大汗。   秋千就三个,没得坐的,就在一旁玩玩具,半点都不闹腾。   大伯娘站在院子外头看了一会,见他们笑得乐不思蜀,像是半点都不想家也丝毫不想娘,有点无奈,又觉有些好笑。   见她来了,蒋小一笑着招呼了一声。   大伯娘走近道:“孩子没闹吧?”   蒋小一:“没有,都很乖。”   这倒也不是客套话,蒋小二三个本来就好管,豆哥儿几个虽说年纪小一些,但也懂事儿,还听话得很。   晓得能和舅舅住好久,大黄几个就没那么黏着蒋小二几个,晚上都愿意回大房那边睡。   蒋小一不用帮他们洗澡,就是做饭的时候多些一些罢了,但本来他们自个也要吃,做的时候多放点米,多炒点菜,半点都不麻烦。   大黄突然跑过来,抱着蒋小一的腿,说:“三舅舅,我想吃个煎饼子,大黄肚子有点饿了。”   蒋小一摸他头:“进厨房去和三外公要。”   “谢谢舅舅。”   “大哥,糖哥儿也要一个。”   “好,我问三外公拿。”   大伯娘见他跑进厨房,没一会儿就抓两个煎饼子出来,然后和糖哥儿蹲在一旁,两手捧着吃得贼拉香。   她看着蒋小一,有些不好意思,说真真是让他们破费了。 第179章   这几天四个孩子可美了,天天和蒋小二几个玩得乐不思蜀,一起来就说想舅舅了,洗漱完就迫不及待的朝二房跑,晌午也不回去吃饭,直到晚上吃完饭,才被白子慕赶鸭子一样赶回来。   倒不是白子慕不疼他们,而是赵云澜几个住家里,四个孩子没地方睡,只能去大房那边和大伯娘堂奶奶他们睡。   四个孩子这几天一直在二房这边吃,虽说孩子小,一顿吃不了多少,但这么几天,怎么的都得去点粮。   特别二房这边还吃得好,顿顿都有肉,白子慕想着他们住得远,一年到头都不见得能回来呆几次,这次难得呆这么久,便总做好吃的给他们。   四个孩子晚上回去,头发都是油汪汪的,又乐呵呵,大房一家子不用问就晓得,这几个娃,今儿肯定是又在二房那边啃肉了。   蒋小一摆摆手,无所谓的说这有啥,大黄几个好歹是他的亲外甥,他这个当舅舅的,给外甥吃几口咋的了?自家人客气啥?   大伯娘晓得是这么个理,蒋小一说到底和文娘桂娘是堂亲的兄弟,三人同个老祖宗出来的,蒋父又是孩子们的三外公,她这种话说多了,那真真是不把二房当自己人了。   大伯娘这般想,才又笑起来:“赵叔呢?”   她问的是赵主君,赵主君平日最爱站一旁看几个孩子玩,这会儿没见着人,大伯娘难免的纳闷。   蒋小一指指隔壁钱家:“钱阿叔缝了新衣裳,不过花样没绣对,叫小外公过去帮忙看看,这会儿不在家。”   看见大伯娘裤腿上的泥印子,他又问:“家里的地都翻完了吗?”   “差不多了。”院子里搁了几个凳子,大伯娘拉了一个过来坐,等着蒋小一也在她旁边坐下,她才道:“这几天我和你二伯母赶紧赶慢,如今就剩南山坳那边那快地了。”   大房一家地也不算得多,忙到这会儿还没忙完,是因为家里的汉子都在二房这边做活儿了,雨哥儿几个又要摸螺,地里就大伯娘和二伯娘带着两个儿媳忙活。   不过柳哥儿拿着锄头不方便,一般都是在后头捡草根。   张大丫又怀着身子,还不满三月,二伯娘也不敢让她拿锄头,张大丫只得跟着柳哥儿一起捡草根。   地里就四个人忙,活儿就做得慢了些。   田还没有犁,二伯不敢请假,怕蒋大树和蒋大牛两人自个忙不过来,毕竟豆腐要用得多,白子慕又要上工,他们也不好麻烦人,而且上次犁完田,大肉猪直接瘦了十来斤,大伯娘哪里还好意思张嘴。   大伯娘道:“周叔家前几天就把田都给犁好了,我想着请周小子帮忙犁几天,他家有牛,想来能快一些。”   “嗯!”蒋小一说道:“再过几天就该种玉米了,玉米种完了,也到时候插秧了,不叫人帮忙,插秧怕是就得耽搁了。”   二伯几人一天工钱三十文,要是叫周叔帮忙,那么一天也就二十多文,二伯几个要是请了工去犁田,多少是不划算。   蒋小一也是赞同的:“那伯娘你们育秧了吗?”   “早育了。”大伯娘说。   蒋小一:“长得咋样?我这几天忙,到是没能去看看,也不晓得我先头洒的种子都发芽了没。”   早些年住村头那边的钱家育了秧,种子洒完了就没再去看,后头要插秧了,钱家人想去拔秧苗,结果掀开竹席一看,育苗田干巴巴的,稻谷种洒下去的时候是啥样,后头还是啥样,压根就没发芽。   村里人都是等秧苗有筷子那么长的时候才拔起来拿到田里去插,后头钱家重新育了苗,不过到底是晚了,后头收成不好也就罢,旁边人家的庄稼都割了,就他们家的还没成割,周边的老鼠全跑去嚯嚯他们家的庄稼。   第一季种得晚了,第二季肯定也得被耽搁,后头第二季钱家割的时候差不多都到十月底了,天都冷了。   他们这边,进入冬季后,小雨多,收回来的谷子钱家没得晒,大半都发了芽,那一年钱家几人差点饿死。   想到这,蒋小一都差点坐不住,当场就想去田里头看看。   大伯娘拉住他:“急啥,前儿我去看我家的,路过你家田头,也顺带看了,都好着呢!芽都发这么高了。”   她比了个长度,有半筷子那么长。   蒋小一舒了口气:“那就好,我就怕这几天忙着做酸菜,没能去看,田头干了把秧苗都给枯死,那可就得白瞎银子了。”   大伯娘问道:“你买了多少斤谷种?我看你育的苗好像很多。”   “买了差不多十斤。”蒋小一说。   一亩田需要的稻种大概是三到四斤。   要是自家留种,育苗的时候大家都会一亩育四斤左右,因为怕发不了芽,毕竟自己留的种,要是收割的时候没留意,或是保存不当,很容易被虫子啃。   要是育的少,那就不够种,收成就得少了,所以大家一般都会多育一些。   “我看你育的,几乎都发了,我和你二伯娘育的那块,好些都没发出来,上次我还捡了一些起来看,里头都是空的,想来是被虫子从里头吃掉了。”大伯娘问道:   “今儿谷种你在哪家铺子买的?明年我也买要算了,自个留,发的不好,白白浪费好几斤。”   一斤谷种比谷子贵二十文,买的话并不划算,但买的比自个留的出牙率高,大多数人还是选择去镇上买。   蒋小一:“我是在赵叔家的铺子买的,这谷种是赵叔差人从江中那边运过来的,赵叔说这谷种好,每年都有许多人去他铺子里买,而且都是自己人,也不怕被坑。”   谷种和谷子其实完全一个样,但谷种因着收割和保存的方式不同,卖得比谷子要贵一些,一些杂货铺每年总会往谷种里头掺些谷子,不是老庄稼人,压根就发现不了。   大伯娘点点头:“是这么个理。”她往厨房里头看了一眼,问道:“你做了几缸酸菜啊?”   “两缸。”蒋小一道:“天暖了,芥菜长得快,家里吃不赢,不摘了做酸菜,怕是就要开花了。”   芥菜有些苦,白子慕不怎么爱吃。   但拿芥菜做酸菜却是最好,而且也不难做,就是洗干净了,下锅烫软,而后塞到缸里头去,再倒点洗米水就成了。   夏季热,人没什么胃口,就爱吃些酸的、凉的,伴着粥,最是开胃,蒋小一想着做几缸,留天气热的时候吃,或是那天早上起来晚了,做朝食时来不及去地里摘菜,可以拿些酸菜炒,方便。   这几天一出摊回来,他就跟赵主君去摘菜、洗菜,忙忙碌碌的。   “我家的倒是还没能做。”大伯娘说:   “不过我今年种的芥菜少,又种得晚,前儿你二伯娘还摘了一点回来煮,我瞧着还没老,但明儿还是让柳哥儿去摘回来算了,这天气暖和了,菜就窜得快,虽说今儿看着没老,可留个两三天,它就得开花了,你种的那萝卜要是吃不赢,也拔些回来切了晒,不然怕是也得老。”   “我晓得。”蒋小一话刚落,便有呦呵声从晒谷场那边传来。   是卖货郎来了。   大伯娘起身道:“我过去看看。”   蒋小一跟着起来:“我也去。”   “你想买啥?”   “买点南瓜种,还有豇豆,黄瓜也要买一些。”蒋小一往腰间摸了摸,发现荷包就挂身上,便没回房,交代几个小家伙好好呆家里,才跟着大伯娘往外头走:   “我去年留好了些种,可是后头忘记收起来了,全便宜了家里的老鼠,吃了我的菜种,还在我的簸箕里拉了好多老鼠屎。”   见他气呼呼,大伯娘好笑道:“下次晒干了立马收起来,别留簸箕里,这人忙得很了,哪能记得了那么多事儿,我这两年,脑子也不太行了,说去喂猪,可到了后院,才发现猪食竟是忘了拿了,你就当教训,青瓜和茄子今年种不种?”   “种啊!”   “那去我那边拿种子,不用买,这青瓜去年你堂奶奶留了好多种。”   蒋小一也没同他客气:“好。”   菜种不算得贵,蒋小一买了好几样,想着蒋小二的针线也用完了,又给他挑了几样。   方才几个孩子大概是肚子都不饿,听见货郎的声儿,也没跟着过来。   不过家里零嘴多,不是薯片就是薯条,还有白子慕做的酒鬼花生和牛奶饼,又甜又香又脆,个顶个的好吃,几个小家伙便没惦记外头的,反正上次也看过了,卖货郎卖的东西,他们已经都吃过了,便没跟着出来。   买好菜种,蒋小一回家拿了锄头,又去后院铲了半箩筐的干猪粪,想去菜地里种点南瓜。   南瓜好种,南瓜藤和红薯藤一个样,会越长越长,越发越多,因此不能种得太密。   现在刚回暖,南瓜可以种了,但豇豆、丝瓜这些得再暖和些才能种。   家里人少,南瓜苗不用种的太多,蒋小一挖了十来个坑,每个坑放了四颗南瓜籽,又在上头放了两抓猪粪,再铲点土盖上,如此也就种好了。   手有些脏,他去河边洗了把手,正巧的看见柳哥儿。   “小二哥。”他立马喊了一声。   小山村这边,上头兄弟若是娶了姑娘,那么下头弟弟就喊嫂子,要是娶的夫郎,那么便喊嫂夫郎,或者像蒋小一这般,在前头加个小字。   蒋小一喊蒋大树做二哥习惯了,喊柳哥儿小二哥,觉得顺口些,便总这么叫。   新婚第一天的时候,大房那边还剩了点菜,二房一行人在那边吃了两顿,二伯娘同柳哥儿介绍过二房的人,其实不用二伯娘说,柳哥儿也晓得他是谁,毕竟新婚那天他出丑时,这人和他三个弟弟笑得最大声。   这会儿见了蒋小一,柳哥儿笑问道:“来摘菜?”   “没,种点南瓜苗。”蒋小一问:“你在河边找什么?”   “找这个。”柳哥儿把篮子递过去,示意蒋小一看。   篮子里头是一抓酸苋菜,这种菜口感比较偏酸,所以村里人都喜欢叫它做酸菜。   这种菜一般都生在小溪旁边,天气回暖后,小溪边四周都是。   刚入春不久,这酸苋菜刚长了几天,就拇指长,瞧着还很嫩。   蒋小一看了眼:“小二哥你是想拿回去煮了吃吗?这菜很酸的。”   “我知道。”柳哥儿笑了笑,说:“大嫂害喜了,这两天吐得厉害,都没怎么吃得下饭,我表嫂之前害喜的时候啥都不想吃,就爱吃这酸苋菜,我今儿闲着没事干,就想着来摘些回去,煮一点看大嫂吃不吃。”   方才大伯娘买了菜种回去后就和二伯娘去南山坳那边翻地了,那边野草根不算得多,地头也小,两个人做一下午也能做得完,大伯娘就没让柳哥儿跟着去。   竹哥儿几人去田里摸螺了,柳哥儿在家闲不住,想去帮忙,不过堂奶奶没让。   竹哥儿几个是半大的孩子,沾了冷水不要紧,柳哥儿二十来了,堂奶奶想着让他好好养着身子,后头也好怀一些。   柳哥儿把院子扫干净了,又给大伯炒了两锅干辣椒,见着张大丫又跑院子里头吐,想了想,便提着篮子出来了。   “哦。”蒋小一想了想,问柳哥儿,害喜是啥样的?   柳哥儿虽是刚嫁人,没怀过,但却是见过的,蒋小一这几年见天的忙,都不咋的在村里闲逛,也没时间和人唠闲,以前又小,大人也不会同他说这些话。   蒋小一就晓得害喜了会想吐,再多的他就不太晓得了。   柳哥儿只当他好奇,笑道:“这害喜其实也没啥,正常情况下,就是不太吃得下东西,食欲不振,想呕,闻不得油烟,偶尔还会觉得头晕。”   蒋小一:“……”   那完犊子了。   他明显是不正常了。   因为他一点都不想吐,食欲不振就更没有了,相反,他还振得很厉害,闻不得油烟,这个……他占了一半,他闻不得烟,但他闻得油。   柳哥儿见他脸色有些怪:“小一,你怎么了?”   “没什么。”蒋小一扯开话题,又问他:“二哥对你好不好?没欺负你吧?”   柳哥儿笑了笑,面色有些腼腆,轻声道:“你二哥待我挺好的。”   蒋小一也就是问一嘴,蒋大树什么品性他是晓得的。   柳哥儿嫁得远,孤身一人来到他们村,蒋大树便是他唯一的依靠。   大概都是哥儿,两人还是挺聊得来的,蒋小一洗好手,又帮着摘了点酸觅菜,知道大房那边今年没种甘蓝,蒋小一便让他要是喜欢吃了,就去他家菜地摘,说着还指了指自家的菜地。   柳哥儿心里暖洋洋。   初来乍到,在陌生地儿,刚开始他确实是有些彷徨与不安,不过住了这么几天,他也适应了。   大房都是好相处的,即使他干不好活,可家婆没嫌弃他不说,就是大伯娘也疼他,大嫂也好相处,大大咧咧的,性子很好。   二房也是如此,柳哥儿觉得蒋家真挺好,半点都不像外头森*晚*整*理人,一大家子,十来口人,却有一百八十个心眼。   “啊!对了。”蒋小一忽然道:“你是不是没有回门?二哥好像没跟我请过工。”   出家的姑娘、哥儿,大多都是三日回门。   柳哥儿说没回去,他们那边对回门不是很看重,而且成婚前晚,柳氏也说了,她想他三日回门,不然她不放心。   可这会儿农忙,而且蒋大树成婚时,做豆腐这活儿肯定给耽搁了,隔三差五的请工,即使蒋家二房不说啥,但总归是不好。   柳氏想想,便说算了,让他们忙完农忙再回来。   因此前儿他们就没有回去。   两人在半道上分开。   蒋小一扛着锄头往家去,想着这个时辰,夫君应该快回来了。   白子慕很少按时下工,几乎天天早退。   今儿又提前了半个时辰,临出城门时,却看见丘翠翠和唐文杰以及两老人站在一马车边。   白子慕听了几耳朵。   原来是唐家亲戚来了,今儿正好的要回府城,唐文杰顺道跟着去。   府试四月举行,如今都三月初了,算算也没剩多少时间了,提前过去这般快,唐文杰美其名曰是为了适应。   不然到时突然水土不服,府试怕是就要砸了。   好似唐文杰一去不复返,丘翠翠帕子抹着眼泪,依依不舍又含情脉脉:“夫君,你到了姨夫家,要好好照顾好自己,我在家等你回来。”   “嗯!”唐文杰嘴巴仿佛含了金,嗯了一声便又看向爹娘,待着唐氏和唐老汉叮嘱完,他便上了马车,全然没理会丘翠翠的含情脉脉和满腔不舍。 第180章   丘翠翠眼神空落落,目送马车远去后,这才想转身往回走,却不料一回头就看见了白子慕。   她冷着脸,狠狠的刮了白子慕一眼。   唐文杰对她冷言冷语,为啥子,她是知道的。无非不过是丘大柱没了活,不得已搬回了村里住。   她成了泥腿子的闺女,不能给唐文杰带来半点好处不说,还让他跌了脸。   毕竟他是个读书人,区区农家女,怎配得上他?   丘大柱为什么丢了活?全是因着白子慕。   丘翠翠恨不得剥了他的皮。   唐家两老要去铺子里头忙,方才已经走了,没和丘翠翠同路。   白子慕没打算理她,擦肩而过时,丘翠翠却是突然道:“我夫君马上就要下场了。”   白子慕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丘翠翠冷冷道:“等我夫君考上秀才,我绝不会放过你。”   白子慕:“……”   考上秀才就考上秀才啊!   只秀才又当不了官,拽什么拽?   这女人怕是个没脑子的,以为秀才就天下无敌、可以为所欲为了?还不会放过他?   真是要笑死个人了。   “我等着,不过……”他笑了一声,指着城门的方向:“不过你确定你家那个能考得上吗?我看他长得很像个二楞子,怕是悬得很啊!”   丘翠翠眼神直接像淬了毒,刚想骂两句,白子慕却是直接走了。   将军不打无准备之仗,今年府试他不打算下场。   县时的时候,他是绞尽脑汁,CPU都要干烧了,才勉强考了个吊车尾的成绩,这几个月,书都没看完一本,这要是真下场去考了,怕是连个锤子都考不到。   在明、清两代,县试一年一次,府试、乡试,是每三年举行一次。   但大周府试却是两年一次。   白子慕打算后年再下场。   毕竟今年时间实在是过于紧了一些。   到了城门附近,他又左拐去了鸭行,想着买点鸡爪,回去给蒋小一和几个小家伙整点吃的。   七个孩子闹哄哄,热闹得紧,赵主君都不乐意走了,一直留家里。   作坊如今已经开建,但让谁来做这个香油,赵富民还得仔细甄选甄选,以确保‘万无一失’。   巡洲那边的药商出尔反尔,不愿和赵家合作,底下各药铺有些药材已经没了,不过出发前往巡洲时,赵云澜为以防万一,让姜大夫回他老家那边,以自个的名义收购了一批药材回来。   沈正阳盯着他,但应该不会盯到姜大夫的头上。   外头人只晓得姜大夫是他赵家聘来的,但却不晓得,姜大夫其实和赵家,有些姻亲关系在里头。   姜大夫的媳妇儿,是赵富民的二舅收养的干女儿。   虽然关系有点远,但到底是有关系。   外头人不晓得这事儿,因此沈正阳也没把注意力放在姜大夫身上。   不过零散收购的药材,到底是量少,而且也难收购,那些小商户也并不能保证随时有货,因此货源不稳定,这次虽是解决了燃眉之急,但并不是长久之计。   还是得找个能稳定提供药材的商户才行。   赵富民想了想,没让赵云澜再跑外头去寻商,这事儿虽急,却也不急这一天半载,他想让赵云澜先去衙门,把沈鸟鸟的户籍给迁过来,顺带的把姓给改了。   如今赵云澜和沈正阳已经合离了,沈正阳当初又百般嫌弃沈鸟鸟,沈鸟鸟被找回来这事儿,他不可能不晓得,可明明晓得了,却没来和赵云澜抢孩子,这摆明了不想要,不然就是在打旁的主意。   孩子早些过户过来,能早些安心,而且,再给孩子姓沈,像什么样子。   赵云澜想想,也没拒绝。   孩子这姓确实该改了。   隔天他就带着户籍去了衙门,不过没办成。   师爷说即是要更改户籍及姓氏,那么旧户籍上的名儿就得划掉。   不过这事儿,不是说随便划掉就行,上头还得盖上官府的印。   大周的人头税,就是按着户籍来的,户籍上多少个名,就得交多少个人头税。   要是老百姓自个能划,那每年交税的时候,想漏税,把父母或者孩子名儿划掉,说人不在了,或是过继了,已经不是他们家的,人头税不该是他们交,人人如此,那岂不是要乱套?   赵云澜突然觉得这事儿有些棘手。   沈正阳当初签个合离书都不肯,如今,更不可能把户籍给他。   回到家的时候,蒋父正在厨房做香油,蒋小一出摊去了,七个小的在院子外头的村道上玩汽车,蹦蹦跳跳的,玩得满头大汗。   赵主君坐在篱笆前头,一边纳着鞋垫,一边看着他们玩,有时能乐上一整天。   见他回来的快,他以为是赵云澜已经办好了,还想拿户籍看一下,谁知赵云澜摇摇头,说:“没办成。”   赵主君心里一咯噔:“怎么回事?”   赵云澜捏着眉心,在他旁边坐下,如实道:“鸟鸟之前在沈家上过户籍,现在想把他的户籍迁到咱家来,需要把沈家户籍上的名儿给划掉。”   赵主君有些愁道:“那这估摸着是有些麻烦了。”   赵云澜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哪里是有些麻烦,这明明是很麻烦。   “沈正阳当初就死活不愿同你合离,要是没有他爹出手,这婚怕是都还离不了。”赵主君叹了一口气:   “当初咋的就没发现沈正阳是那么个人呢?要是晓得,当初说啥我都不会让你嫁过去,白白害你受了那么多年的苦,爹爹和你父亲瞎了眼,对不住你啊!”   这年头,姑娘哥儿,嫁得良人,那便能幸福一辈子。   要是所嫁非人,那便是苦一生。   沈正阳以前见着赵主君,还能装装样子,做一副温和谦虚的模样,可闹开后,他便不屑得在装模作样了,上家里来闹那天,那阴郁且凶恶的样子,让赵主君看得都有些害怕,也是那一刻,才晓得沈正阳到底是个什么品性。   他怎么都无法想象,他当初咋的就给自个哥儿寻了这么个汉子。   这些年,他家哥儿怕是受苦了。   想到这他心里就不好受。   赵云澜拍拍他的手背:“爹,你说这个干什么?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如今这样我觉得挺好,你别多想了。”   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人表里不一,是个人,也总有看走眼的时候。   要是寻女婿寻哥婿,当父母的个个都能看得准,那这世道,也就没有合离这一说法了。   赵主君叹了一声也不愿再提那些糟心事:“那这事儿咋办?我看沈正阳那人,肚子里的肠子,估摸着只跟鸡肠一样大,他怨着咱家,处处打压咱,还想逼死咱,如此,他定是不可能把户籍交给你的。”   赵云澜就是想到这一点,才觉事儿难办。   他了解沈正阳那人,当初他打了沈正阳一顿,沈正阳哪里会服气,想弄死他的心都有,怎么可能还会‘慷慨解囊’,把户籍拿给他。   可孩子的户籍不能留在沈家,大户人家的后院,亲情向来薄淡,哥儿、姑娘是他们讨好人的工具,沈正阳眼里又只有沈耀华,以后没准的还会在沈鸟鸟的婚事上做文章。   他已合离出来,到时就算沈正阳真搞了事,他没和沈鸟鸟在一个户籍上,便没有说话的权利。   因此,无论如何,沈鸟鸟的户籍必须迁出来。   赵主君沉思片刻,道:“这事我同你爹说说,让他给沈老爷去个信,看看能不能帮个忙,沈正阳不是个东西,但沈老爷却还是个拎得清的,你别私下去找沈正阳。”   找沈正阳,没准的还会被羞辱一顿。   赵云澜闻言淡淡阖目。   不见他应答,赵主君又道:“听见没有?”   赵云澜点点头。   赵主君急,当天下午就回了镇上。   赵富民晓得了这事儿,虽是不想再和沈家有所来往和牵扯,但还是提笔给沈老太爷去了信。   这人是正的。   收到信后,沈老太爷先是高兴,毕竟孙儿找着了,可再往后看,顿时抑郁。   虽是不愿自家孙儿随着外家姓,可也知道沈鸟鸟待在赵家才是好。   沈正阳后院太过乌烟瘴气,先头就有人对沈鸟鸟出过手,沈正阳又不重视这个嫡出的哥儿,要是强行把孙子抢回来,没了赵云澜,他这个小孙儿,怕是熬不过两年,就得死在后院了。   他搁了信,直接去书房寻了沈正阳,说家里的户籍呢,他想看一下。   沈老太爷不管事后,家里的户籍就交由沈正阳拿着了。   毕竟每年商税、人头税,或是买卖铺子啥的,都需要户籍,沈正阳拿着,到底是方便些。   沈正阳闻言,懒懒的靠着椅背,看向他,似笑非笑:“爹,你当真只是想看一下?而不是想着给赵云澜拿两天?”   沈老太爷一怔:“你知道了?”   沈正阳没说话。   他一直盯着赵云澜,自是晓得他找到沈鸟鸟了。   至于户籍一事,他并不知晓。   但到底是当了十来年的夫妻,赵云澜了解他,他也了解赵云澜。   如今两人相看两相厌,孩子既然已经找着,赵云澜定想把他带走。   可哪有那么容易。   孩子只要还和他在同一本户籍上,赵云澜想带走他,那便是痴心妄想。   当年太上皇为了三女儿而改了律法,帮她抢回了一个儿子,上位者生性多疑,他担忧以后御史又黏上来,百善孝为先,要是对方拿捏住这一点,以后要求外孙赡养尽孝等,那他周家,岂不是白白的替人养儿子?   皇族贵胄,哪能让人随意拿捏。   而且他皇家的便宜,也不是那么好占的。   更改律法的时候,其附加条例便是,孩子一旦和上到女方户籍上,那以后同男方便再无瓜葛。   毕竟不是同一户籍,那便不是一家人。   既然不是一家人,那以后男方家便不可再以血缘、宗族、生育之恩等来进行要挟。   赵云澜想摆脱他,不想和他有所瓜葛,那定是会把孩子也‘带走’。   沈正阳早料到他会走这一步。   这会儿沈老太爷一提户籍,又想到上次他逼迫自己同赵云澜合离的事儿,沈正阳就晓得他打的什么主意了。   沈正阳有些气:“爹,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老是想着胳膊往外拐,赵家同你什么关系?你要这么帮他们?你别忘了,我才是你儿子。”   沈老太爷眉头微蹙:“你不是不喜欢鸟鸟那娃儿吗?既是如此,给澜哥儿带走又咋的。”   “不喜欢他也是我的种,我宁可他烂在后院里,我也绝不可能让他跟着那贱人走,那贱人以为跟我合离了,我就捏不住他了?还妄想跟我斗,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他定要他后悔当初跟我合离。”沈正阳双手紧握。   赵云澜率先提出合离这事儿,在他看来,便是他被‘嫌弃’了。   可是凭什么?   赵云澜凭什么嫌弃他?   如今他还让人把云来客栈给弄倒闭了,他们客栈里头的招牌菜也被姓白的那个混账东西学了去,对方要是真的和赵云澜合作了,那他名下的那几家客栈怕是就危险了。   人有一技之长,方可立足于世。   食铺也是如此。   他们若是没了招牌,关门是迟早的事。   白子慕拉拢不过来,也不知道那香油,对方是想自己留着自个做,还是说想卖给赵云澜……   不怪他这么想,下头人回来禀报时曾说过,沈鸟鸟当初走丢时,是被蒋家人捡了回去,这几个月一直住在蒋家,赵云澜找着孩子了,没把孩子接回来也就算,还隔三差五的往村里跑。   为什么?   说是陪孩子,但沈正阳觉得,赵云澜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对方估摸着是想尽水楼台先得月,只要和蒋家处好关系,那香油方子再想弄到手,恐怕就简单得多了。   福来客栈近几个月凭着那几道菜,天天的人满为患,要是他能把香油弄到手,那就不愁没客人。   如此,沈家想起来,想在府城占得一席之地,便是指日可待。   可白子慕油盐不进,赵云澜却是不一样。   他有沈鸟鸟这个筹码在,不怕赵云澜不服软。只要如今孩子还和他在同一户籍上,他想把孩子要回来,那么天皇老子来了都管不住。   沈老太爷看着他,蹙了蹙眉头,问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沈鸟鸟再怎么样,那也是你的儿子,赵云峰是你害死的,你欠了人赵家……   沈正阳打断他的话。   “我欠赵家什么了?赵云峰怎么就是我害死的了?我最多不过是知而不报,害死赵云峰的,可是那帮山匪,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老太爷语气不愉,又有些不可置信:“你……你……你真是死不悔改,你咋的变成这样了?”   “我变成什么样了?”沈正阳挑着眉懒洋洋的反问他:“我就算咋的样,那也是你的儿子,我做这一切是为了谁?是为了我们沈家,没有我,能有沈家的今天,当初你管着沈家的时候,谁认得咱们沈家?可是现在却是不一样了……”   话不投机,沈老太爷不再同他废话,直接朝他伸出手:“把户籍给我拿来,不然这沈家……”   “你想交给二弟?”沈正阳不为所动,他站起来,两手撑着书桌,微微倾身靠近沈老太爷,面色似笑非笑,说:   “你想交给谁,我这个当儿子的,无权干涉,不过,你若执意要这么做,那你恐怕就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沈老太爷瞳孔一缩:“你什么意思?”   沈正阳又坐了回去,两手支着下颚,笑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沈老太爷简直不敢相信沈正阳竟能说出这种话,当年沈正阳能对赵云峰‘下手’,他尚且能宽慰自己,那是因为赵云峰是外姓人,所以孩子才能下得了手。   可如今,连着手足,他都不打算放过了吗?   这明显是已经坏到骨子里了啊!   沈老太爷因为诧异,身子都有些微微哆嗦。这儿子已经没得救了,跟着他娘一个样,贪婪且自私。   沈正阳扫了他一眼:“爹,你威胁得了我一次,却不代表你还能威胁得了我第二次。”   沈老太爷:“……”   他不愿把户籍交出来,沈老太爷也没有办法了,沈正阳那阴测测的模样,还让他莫名有些胆寒。   罢了,罢了。   这事儿他不管了。   想管也是管不了,他家老二不是行商的料,老三……算了,不提也罢。   沈正阳唯一在乎的,只有沈家家主之位,可如今,孩子翅膀已经硬了,他想再拿这事儿来逼迫他,也无用了。   沈老太爷回信,说无能为力,又怕赵富民不死心,想再寻他帮忙,想着清明也要到了,沈老太爷干脆直接回了老家平洲,眼不见心不烦。 第181章   赵云澜看完信,似乎是早有所料,并未感到惊讶。   沈正阳绝对不会把户籍给沈老太爷,沈老太爷又已是一把年纪了,以后要靠着儿子过活,因此能为了他跟亲生儿子对起来吗?   他和沈正阳在沈老太爷心里,谁轻谁重,他是清楚的。   “父亲。”他说:“明儿我回府城一趟。”   赵富民:“你回去做什么?找沈正阳?”   赵云澜:“嗯!”   赵富民问他:“你觉得你去了,他会把户籍给你?”   赵云澜轻轻摇了一下头:“他会和我谈条件。”   赵富民闻言,立马看向他:“他想要香油的方子?”   不怪他会这么想,实在是沈正阳太过野心勃勃。   赵云澜道:“沈正阳心眼子小,当初我那般打他,他定是不愿那么轻易的就饶了我,可我已经跟他合离了,又从沈府搬了出来,他奈何不了我,他也知道我的软肋在哪里。”   “如今他还没对鸟鸟出手,不过是觉得我对他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威胁,还不用拿鸟鸟来做文章,可这香油还有那几个菜,单单在平阳镇,一月就赚了将近千来两,要是推到府城或是旁的几个比平阳镇要稍微富贵的地方,那能赚取的,一定更多,他不可能不动心,也绝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我把他打压下去而无动于衷,生意上若是对付不了我们,那他很有可能会拿鸟鸟来对我进行要挟。”   怎么要挟?   给沈鸟鸟随意指个人家,或是强行把沈鸟鸟带回去,赵云澜怕是就得妥协了。   赵富民道:“那你要给他?”   赵云澜摇摇头:“不给。这香油方子,并非是我一人的。”   “那你还去寻他?”   赵云澜抿着嘴。   不去那怎么办?总不能干坐着,也总不能真等到孩子出事的时候才着急。   赵富民哪能不晓得他在想什么:“你别指望那畜生会突然良心发现。”   “……”赵云澜叹了一声。   这事儿急不得,心里烦闷,脸上便带了些。   虽是极力掩饰,但蒋小一还是看出来了,这人眉宇间忧愁不减,应该是碰上事儿了。   蒋小一是个热心肠的,便问了一嘴,这事儿没什么好瞒的,赵云澜如实说了,然后蒋小一就懂了。   他晓得了,白子慕便也知道了。   晚上蒋小一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白子慕觉得他像在烙煎饼一样,往他肉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你今儿怎么了?不困吗?床上有针扎你了?翻来覆去的。”   “我在想鸟鸟的事。”蒋小一挤到他怀里,又枕着他的手臂,才愁道:“夫君,我们可不能让沈正阳把鸟鸟带走,那人黑心肝,鸟鸟要是被他带回去,肯定得见鬼。”   白子慕‘嗯’了一声。   沈鸟鸟最近猪粪铲得越发的厉害了,以前没什么力气,一铲子上头就只能铲拳头大的猪粪,再重的他就弄不了了。   可如却是不一样了,多吃了两个月的饭,孩子力气都大了许多,现在铲猪粪已经可以铲一盘那么多了。   假以时日,铲猪粪这活儿,他一个人估计就可以胜任了。   到时蒋小三就负责铲鸡圈。   他则负责监工,要是沈鸟鸟走了,铲猪粪这活儿,怕是就得他自己来了。   这怎么能行!!   这可是他辛辛苦苦培养的接班人,说什么都不能让沈家带走。   不过这事儿,确实是有些难搞。   毕竟沈正阳比赵家还富贵,缺的也是大钱,赵家若是想用银子‘讨好’他,让他把户籍交出来,可小银子他看不上,大银子他们又给不起。   这条路行不通。   再有一点,便是沈正阳想整死赵云澜,如此,赵云澜即使服软、道歉、下跪,他也绝不可能那么轻而易举的就把户籍交出来。   迁户籍这种事儿,没有经验,也确实不晓得其中条例。   他现在现代混了那么多年,离婚法、税法他也是毛都不懂。   毕竟没离过,而且这方面的事儿,平日‘接触’不到,正常人,谁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去打听这方面的事。   赵云澜不晓得,也正常。   要是早晓得……   好像也还是没法子。   可常言说的好,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人就没有让一泡尿憋死的道理。   问不给,那就不问。   总会有旁的法子。   不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隔天白子慕去到镇上,立马绕道去了趟赌馆,让人帮忙去府城那边打探一下消息。   沈家嫡出的汉子,就沈正阳一个,他底下还有几个庶弟庶妹,因为沈老太不喜姨娘、妾室生的孩子,因此那些庶妹早已嫁了人,而两个庶子,也已早早就分出去过了。   沈家老二木讷憨厚,老三嗜赌且很是不务正业。   这两人,都没什么经商的天赋,分家后,就守着几间铺子过活。   那过去调查沈家的小汉子是个机灵的,去了不过一天,沈家哪儿蚂蚁多,哪个小妾爱放屁,谁的腿毛多,他都可谓是了如指掌。   “沈正阳乃沈家老大,这人听说很会做生意,但为人比较阴毒。”小汉子把打听到的消息告知白子慕:   “听闻先头沈正阳想在和祥镇那边开家客栈,看中了一地儿,那楼主人家不愿卖,可后头不知咋的,那东家的儿子便被衙役抓了,听说是玷污了唐家的闺女。”   那小汉子说到这儿都笑了。   白子慕道:“那唐家不会和沈正阳有关系吧!”   小汉子一拍柜台:“哎呦,白掌柜你咋猜到的?”   白子慕笑出了声。   这并不难猜,前脚沈正阳想买人的屋子,人不愿,后脚人儿子就被抓了,这怎么看都觉有猫腻。   衙门不可能不知道。   不过大概是收了银子。   那小汉子继续道:“那人晓得是沈家出手了,不敢硬碰硬,只得吃了这个哑巴亏,把楼屋卖给沈家后,那人儿子隔天就从牢里出来了。”   白子慕点点头,然后就听那小汉子说完沈正阳,又说起他后院的妾室。   说完大妾室,又说二妾室。   白子慕:“……”   这些破消息真是一点蛋用都没有,但却可以打发时间。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沈正阳后院那些妾室为了争风吃醋,是一招接一招的出。   白子慕听得津津有味。   那小汉子絮絮叨叨说了半响,说完妾室,才说起沈家老二:   “这老二不行,虽为人老实,但没有做生意的脑子,接手的那几间铺子,听闻年年都得倒贴不少银子。”   “而沈家老三,整日就晓得吃喝玩乐,要是如此也就罢,这人还好赌,前几年家里的钱财全被他拿去赌光了,被人赌家门口要债,他便回沈府偷了五百多两银子出来,被沈家老大晓得后,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事儿外头人都不知道,大概是怕传出去丢人,我还是花了银子,搭上了沈府里头的人,才能晓得这件事儿。”   听到这,白子慕眼睛顿时一亮,问道:“你刚说沈家老三跑回沈家偷过银子?”   “嗯,听说是这样,那沈老三脑子虽是精一些,却不爱做生意,当初分家得的几间铺子,全让他给租出去了。”那小汉子喝了口茶,才又道:   “不过我前儿去打听消息的时候,听说沈家这老三,又赌了,欠了赌馆三百多两银子。”   “是吗?”白子慕眼眸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突然轻笑了一下,依着柜台,对那小汉子招了招手。   那小汉子靠过去,白子慕附在他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又进后院,拿了一张票子给他。   那小汉子略显疑惑,不明白他要那玩意儿干啥,但还是拍着胸脯,道:“白掌柜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话落,那小汉子便走了。   府洲。   晌午刚过,八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就提着棍子往西巷走。   见着他们气势汹汹,那棍子还又粗又长,路上行人皆是退避三分,就怕对方不讲道理,突然给他们来上一棍子。   有年轻妇人大概是没见过这阵仗,瞧着都害怕得脸色发白。   “嗨,没事儿,大家别怕。”有人说。   “婶子,这帮人干啥的啊?这是要打人吗?那棍子那么粗,会不会弄出人命。”   “他们不是去打人,这帮汉子都是赌馆里头的,这会儿估摸着是去沈老三家收债,不用怕。”   赌这玩意儿,向来是十有九输。   当初钱虎子赌了一次,差点家破人亡,沈老三虽是家未破,人未亡,但日子也委实是不好过。   收债的天天来催,拿不到银子就将他毒打一顿。   上次被打了一次,他躺床上躺了九天才好,今儿好不容易能下床了,正想叫媳妇去给他买点肉好好吃一顿,就听外头砰砰砰的响。   有人在踢他家的门。   “沈老三,出来。”   声音粗狂,是赌馆的人。   赌馆的人不好惹,话不投机就是一棍子。   沈老三媳妇吓得花容失色,哭着捶沈老三。   “人家又来了,咋办啊!你这死鬼,我早说了叫你别赌,叫你别赌,你偏的不听,现在好了,你说,这下该咋办?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沈老三正烦着呢,又听她哭哭啼啼,絮絮叨叨,脑瓜子一阵一阵的疼。   外头又催促了一声:“沈老三,你搁家里装死呢是不是,还不赶紧的开门。”   沈老三眼皮直跳,也有点怕:“你个婆娘懂得啥,这次老子赌输了,没准下次老子就赢了呢,哭哭哭,就知道哭,老子手气那么背,没准就是给你哭衰的。”   “你这话没良心啊,赌输了你就晓得怨我,你咋不说是你自个手臭呢……”   “沈老三,我知道你在家,你他娘的想躲里头不出来是不是?信不信我砸了你家的门。”   沈老三听见王大柱的声音,全身骨头就发疼。   这王八犊子下手最是狠,上次就是他一棍子朝他腿上去,让他直接下不来床。   沈老三可不想再被他打一顿,赶忙起身,叫媳妇扶他出去。   门一打开,王大柱立马推开沈老三夫妻,领人冲了进来。   “他娘的你小子,敢让老子在外头等这么久,又想吃棍子了是不是?”   “哎呦,王老大,小弟哪里敢啊!”沈老三指着腿,说他腿脚不便,因此才慢了些,不是故意不开门。   王大柱朝他腿看去,想起几天前自己朝他腿抡了一棍子……   事出有因,那便情有可原,王大柱缓了脾气,拍着沈老三的肩膀,问道:   “你知道今儿我们兄弟来干啥的吗?”   沈老三说知道,可:“王老大,你通融我几天行不行,我现在真的没有银子了,你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去给你们筹。”   王大柱朝屋里看。   第一次来的时候,沈老三家里还摆满了东西,他虽是庶子,但沈老太爷也宠他,分了他不少东西。   如今空空荡荡,实在是‘干净’得厉害,似乎被土匪洗劫过了一样,老鼠路过他家门前,怕是都得朝他家扔点吃的。   就这了,沈老三还拿什么还?   不过人到底是他们赌馆的‘老顾客’,多少得给点情面,想到他上头还有一大哥,王大柱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打他了,打厉害了,人躺床上起不来,那还怎么去给他们找银子?   反正沈老三都被他们收拾过几次了,打来打去,也委实是腻了。   王大柱道:“行,今儿我给你一个面子,明天不把银子拿来,你小子以后出门可就得当心了,我们馆子老大是谁,想必你早已清楚,上次有那想赖账的,如今天天吃香火,你要是嫌饭吃多了腻,想换换口味,大可一试。”   这他娘的谁敢试。   试试就逝世。   沈老三冷汗都要下来了:“明天?王老大,再多宽限我几日吧!”   王大柱瞪着一双虎眼:“明天就明天,你他娘的还想同我讲条件?”   见他又提起棍子,沈老三呐呐的不敢再说话。   等着赌馆的人走了,沈老三才颓然的一屁股坐到地上。   方才他媳妇怕得没敢出半点声,这会儿人走了,她才狠狠的呼了口气,问沈老三,今儿又打算卖啥?   底下几个铺子的租金半月前刚交,也赌没了,如今家里除了一大铁森*晚*整*理锅,可没啥能卖的了。   沈老三说:“回家问姨娘要。”   他乃妾室所生,分家时,沈老太爷几个妾室都留在沈府里。   沈老三媳妇愁道:“姨娘以前存的银子不是全给你了吗?如今哪里还有银子?要我说,你肯定躲不了一顿打,方才还不如让王大柱打一顿算了,打完了,还能好好安心养伤,不然怕是要整日的提心吊胆。”   沈老三闻言,顿时怒道:“他娘的,那方才你又不说。”   “你还有脸怨起我来了?”   两人吵吵囔囔。   外头大门又突然被敲了一下。   沈老三心脏立时噗通一跳,不会是王大柱又来了吧?   刚虽是那么说,可他还是不想挨这一顿打。   敲门声再次响起,随之一起的,是一年轻汉子的声音。   “这是沈老三家吗?”   这声儿很陌生,并不是王大柱。   沈老三媳妇看了沈老三一眼,见他使了个眼色,这才去开门。   她只开了条缝,见外头站着个小汉子:“有事?”   “这是沈老三家吗?”见那妇人点点头,小汉子才道:“我找沈老三。”   见他个头小,没什么危险,沈老三媳妇退到一旁,开了门让他进来。   那小汉子前脚刚进门,后脚门砰的一声又被关上了。   那小汉子晓得缘由,笑了笑,跟她往正厅去。   见了沈老三,那小汉子也没废话,只说想让他帮忙办件事。   沈老三盯着他,警惕道:“什么事?”   “这事儿于你来讲,不算什么难事,只要你肯办,我可以给你这个数。”   那小汉子举起五根手指头。   沈老三一喜:“五十两?”   小汉子点点头:“嗯!”   沈老三虽说是沈家庶子,可并不受宠,沈老太不喜他们,每月给的银子自是不多,分家后,沈府便再没给过他们银子了。   沈老三这会儿缺银子缺得厉害,五十两他也是看重的,不过他到底不是傻的。   “你想让我帮你干什么?太难的我可做不了,杀人放火的事儿,我也不做啊!”   小汉子笑道:“我哪会叫你干那些事啊!”   沈老三疑惑不已,警惕的上下打量他一番:“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帮我把沈正阳的户籍偷出来,这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吧!”   那肯定是不难啊!   银子他都能偷得,区区一本户籍,完全不在话下。   沈老三也没多想,只当对方和沈正阳是对家啥的,最近南阳巷那边,有一铺面要出卖,听说那户人家儿子当官了,外放到了宁和县,前年生了个儿子,老两口想孙子,加上年纪大了,就想把铺子卖了,然后过去同儿子住。   外放的官,很少能调回故土,一般都是在外任职到老,宁和县离得远,以后估摸着是回不来了,铺子租出去,收金都困难,还不如直接卖了省事。   沈老三听说他那大哥,想把那铺子盘下来,不过那位置好,盯上的人很多。   那两老一直拿不定主意,不晓得该卖给谁,不过他们这几天就要走了,估摸着也就这几天会确定下来。   要是没了户籍,那铺子就过不了户。   沈正阳挣不挣钱的,其实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挣得再多,沈正阳也不会给他花一个铜板。   沈家老三也不怕被发现了。   上次偷银子被发现的时候,沈正阳只不痛不痒的骂了他几句,叫他滚,也没说报官啥的。   而且,家丑不可外扬,就算被发现了,沈正阳除了骂他几句,又能拿他怎么样呢?送他去牢房?那也不可能。   沈家要是出了个坐牢的,那名声多少是有点不好听。   他赌这事儿,最多就是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富贵人家的子弟大多都如此,游手好闲比手脚不干净可好听多了。   沈正阳不敢报官,也更不可能宰了他。   毕竟沈正阳这人,好面子,又最是虚伪。要是背上手刃亲兄弟这么一事儿,以后谁还乐意同他做买卖?毕竟这人毒得连亲兄弟都敢下手,如此,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沈正阳只要脑子清醒,就绝不会动他,最多对他大骂一顿。   不过骂就骂呗,反正又不会掉块肉,还是银子重要。   沈家老三是有恃无恐。   这么一想,沈老三似乎怕对方反悔,立马应承了下来,说让那小汉子在家里等着,他去去就来。   沈正阳把东西放在哪里,他是清楚的。   沈老三到沈府的时候,沈正阳正好不在。 第182章   沈老爷心软心善,却也胆小怕事,他那般说了,对方肯定不会再打户籍的主意。   而且如今又回了乡,加上户籍也不算是多贵重的东西,沈正阳便没把户籍随身带着,一直放在书房的抽屉里。   抽屉外头挂了把锁,但沈老三有经验,进府后他支开两个随行的丫鬟,立马溜进了书房,细铁丝往锁洞里一插,再一扭,大锁头咔的轻响一声后就开了。   抽屉里头放了几本账簿,沈老三一翻,户籍果然在里头。   他立马将户籍塞到衣裳里,然后旁若无人又镇定自如的从沈府离开。   那小汉子得了户籍,立马快马加鞭回了平阳镇。   ……   傍晚同蒋小一择好菜,赵云澜便想回屋收拾一下衣裳。   蒋家屋子少,人多了住不开,因此赵云澜来蒋家住的时候,丫鬟一个都没有带。   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回府城一趟。   沈管家对着沈正阳有怨,没准儿愿意帮他。   不过赵云峰那事儿,除了送信的土匪,只沈正阳和沈管家晓得,如今这事儿被捅了出来,沈管家估摸着已经被沈正阳怀疑上了。   估计也帮不了什么忙。   但总得跑一趟,没准呢!   赵云澜还没收拾完包袱,就听外头吵吵囔囔。   “哥夫,你回来了?”   “嗯!”白子慕应了一声,问沈鸟鸟:“你爹爹呢?”   沈鸟鸟指着屋子:“爹爹在里面,哥夫,你要跟我们一起玩陀螺吗?”   “三舅夫,一起呀。”   “你们自个玩吧!”白子慕摸了摸他们的头,然后拐了个弯,朝屋子去,到了外头他敲敲门,赵云澜看着他:“怎么了?找我有事?”   白子慕朝屋里伸着脑袋,见他在收拾东西:“赵叔,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赵云澜一边叠着衣裳,一边回道:“我准备明儿早上回一趟府城。”   白子慕:“回去是为了要这个吗?”   赵云澜抬眸一看,见他手里杨着的户籍,整个人都是愣的。   “这是?”   白子慕道:“沈家的户籍啊!”   赵云澜都呆了,他哪里能不晓得那是沈家的户籍,那户籍外头那么大一个沈字,他是认得的。   可沈家户籍怎么会在白子慕的手上?   白子慕说,是有人给他出主意,让他派人去找沈老三,让沈老三帮忙偷回来的。   虽说偷不厚道,但黑猫白猫,抓得老鼠就是好猫。   赵云澜都听愣了。   让他感到相当棘手的问题,竟然就这么解决了?   他怎么那么不敢相信呢?   这种有点嗖的主意,不用想,定是白子慕出的,这人还说有人给他出主意,这种主意除了他,谁还能想得出来?   这小子,怎么主意那么多?这一招,他咋的就没想到?   白子慕把户籍递给他:“这户籍是偷来的,得在沈正阳发现之前还回去,赵叔你明儿一早就去衙门办,回头我让人把户籍给送回去。”   沈正阳一旦发现户籍不见了,估摸着会立马重办,那么这本就得作废了。   赵云澜欣喜若狂:“我知道。”   白子慕笑嘻嘻:“老板,这事儿我花了六十两请人办的,五十两给了沈老三,那十两我已经先从账上走了。”   “嗯!”赵云澜脸上愁苦顷刻消散干净,他笑道:“白小子,谢谢你。”   只要能把沈鸟鸟过户到赵家户籍上了,别说六十两,就算是六百两他也是愿意花的。   这话让白子慕有点心虚,毕竟他贪了十两银子。   不对,一两给了跑腿的小汉子,他其实只拿了九两。   赵云澜这么真诚的道谢,让他有些受之有愧。   不过……   他为老板排了忧解了难,拿点银子怎么了?   赵云澜拿到户籍,隔天就立马去了衙门。   有了户籍,这事儿办的就快了。   赵云澜从衙门出来,又把户籍拿去交给白子慕。   户籍又被马不停蹄的送了回去。   户籍若是遗失,那么补办新户籍时,旧户籍大多都得作废。   也就是说,要是他们不抓紧时间,一但被沈正阳发现,他前去补办新户籍了,那么在旧户籍上把沈鸟鸟的名儿划掉了也无济于事。   在沈家户籍上把沈鸟鸟的名字划掉时,和把沈鸟鸟的名过户到赵家户籍上的时候,这沈赵两家的户籍上都得盖上官印。   官印处,还会写着新增和作废的日期。   沈正阳后头即使发现户籍上沈鸟鸟的名被划掉了,想‘弄虚作假’,去补办新的户籍,再把沈鸟鸟的名添上去,可如此也是无用。因为新户籍上,也会写有新办的日期。   要是以后两家发生争持,真闹到官府去,那么肯定是以赵家的为准。   因为沈鸟鸟过户在前,新户籍补办再后。   也就是说,过户时,沈家户籍上沈鸟鸟的名已经被划掉了。   要是没划掉,衙门是不可能把沈鸟鸟的名写到赵家户籍上。   新户籍的补办一般得以旧户籍为准,新户籍上出现沈鸟鸟的名,这明显是不对劲儿的。   因此只要他们把沈鸟鸟过户出来,后头即使沈正阳发现了,他恐怕也只能眼睁睁的气个半死。   沈家老三拿到户籍,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户籍放回了抽屉里。   沈正阳压根不晓得这事儿。   早上听下面人的回来禀报,说赵云澜前儿去了趟衙门,至于去做什么,他们没打听到。   可沈正阳却是知道的。   做什么?肯定是给沈鸟鸟迁户籍,不然赵云澜还能跑衙门干什么?   可这迁户籍哪有那么容易呢?   沈正阳乐得都控制不住,笑出了声,觉得不出两天,赵云澜怕是就得求上门来了。   想到上次被他一笔洗砸在脑袋上,沈正阳心里怒火蹭蹭蹭的就直冒。   这次,他定是要好好出口恶气,不借机狠狠羞辱那贱人一顿,他都不姓沈。   沈正阳正高兴呢!傍晚负责盯着赵家的小斯又传了话回来,说赵家似乎是在建新作坊,还在铁匠铺大肆收购了九个大铁锅,不过目前尚未打探清楚,他们建的这作坊,是干什么使。   还能干什么使。   沈正阳一听到铁锅这两字,脑子再一转,就知道白子慕八成是和赵家合作了。   不然这节骨眼,赵家好端端的建作坊干什么?   那姓白的竟然和赵家合作了!!   沈正阳恨恨咬着后牙槽,觉得白子慕选择同赵家合作,却拒绝了他,那他沈正阳便又输了赵家一筹。   这白子慕,当真是瞎了眼。   不过……   只要沈鸟鸟还是他的,那么香油方子,他可以越过白子慕同赵云澜要。   这么想,沈正阳立马舒了心。   可后面几天,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赵云澜前来找他。   沈正阳正纳闷呢!直到正式盘下南阳巷那边的铺子,他拿着户籍去衙府衙过户,无意间一翻,看见沈鸟鸟那页划了一斜线,上头还盖了一大红章,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怀疑自己眼花了,抬手揉了揉,再仔细一看。   没眼花。   那大红章还在。   这……   他眼都瞪大了,简直不敢置信。   这怎么可能?   沈鸟鸟的名,咋的被划掉了?又是被谁划掉的?   仔细一看那盖章上的字。   哦。   是平阳镇官府的章。   原来是官府划掉的。   可官府咋划掉的?   这户籍一直都在他书房里头锁得好好的!这户籍咋的跑到平阳镇那边去了?难道是自己长腿了吗?他这户籍这么牛的吗?   沈鸟鸟的名儿被划掉了,那以后便不是沈家的了,那他还有什么筹码可以拿去要挟赵云澜?   沈正阳气得差点倒仰,胸膛剧烈起伏,一口气哽在喉间怎么吐都吐不出来,让他两眼一翻,差点当场厥过去。   一旁的小厮赶忙扶他:“少爷,你别激动啊少爷。”   沈正阳:“……”   他这是激动吗?   这小子眼睛咋长的?   那小厮只以为他是因为盘下南阳县的楼屋太过高兴,所以整个人才浑身哆嗦,可细细一看,又觉不对,哪个高兴得很了会翻白眼?而且少爷脖子上的青筋都爆起了。   小厮急了:“少爷,你咋的了?要不要小的去给你找大夫?”   沈正阳捶着胸,大口喘气没有说话。   他不想要大夫,他想要香油方子。   可如今香油方子……完了,真真是完了。   他再没有可以要挟赵云澜的筹码了。   过完户,沈正阳怒气腾腾的回了家,一到家他便直冲书房,仔仔细细的看了眼抽屉外头挂着的锁头——完好无损。   再问下人,下人说书房这几天,除了他,没人进来过。   “沈管家呢?他也没来吗?”   下人摇头笃定道:“没有,自得您吩咐后,小的一直暗中监视着他,沈管家这几天连这院子都没进过。”   沈正阳更懵了,既不是沈管家,那还能是谁?   他气得这书房里头胡乱砸了一通。   沈鸟鸟改了姓,同着赵云澜姓赵。   这事儿办好,赵家人是彻彻底底松了口气。   赵云澜安了心,又在村里住了一天,便又去外头寻商了。   大黄几个小的在家里呆了五天,也被邵东给接了回去。   孩子留这边太久,到底是太过麻烦岳家,住几天让孩子高兴高兴就行了,住得久了,不说家里老人家想念,而且多少也是有点不像话。   如今已快三月中旬,能种玉米了,秧苗也已经有筷子那么长。   种完玉米,又得插秧,庄户人家少有闲的,总有干不完的活儿要做。   蒋小一早上去出摊,下午回来就带着两个小家伙去种玉米。   蒋小二没跟着去,因为蒋小三前儿玩滑板车的时候没注意,一个劈叉后,裤子□□裂开了,他要待家里给小弟缝裤子。   作坊还没建起来,香油蒋父还得做,就没跟着去。   地早几天前刚翻过,很松软,挖坑也容易。   种玉米其实简单,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挖坑、放种、盖土。   坑和坑之间,要保持一个手臂的距离,要是种得太密,玉米就长得小把。   要是种得太疏,又浪费地,每个坑,只用放两粒种子,这种子是去年收玉米时,蒋小一自个留的,家里猪粪赞了一堆,不过蒋小一没挑来,想着拿些去种菜,剩下的等插秧时洒田里,这样庄稼能长得好一些。   蒋小一在前头挖坑,沈鸟鸟负责放种子,蒋小三在后头盖土,三人干得热火朝天。   没一会儿就种了大半块地。   蒋小一腰酸得要命,见着还早,这块地已经种了大半,没剩多少了,今儿准能种得完,他便喊了两个小家伙,说先歇一歇,吃点东西。   于是三兄弟坐田埂上,一边啃着薯片,一边喝着红糖水,看别人忙。   这个时节,外头地里到处的都是人,比得村里还热闹。   家家户户都忙着,为了不耽误春耕,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几乎全都出动了。   隔壁唐家的小汉子才七岁,也跟着来放种子,不过这活儿干久了容易乏味,大概是干得不认真,唐氏跟在后头盖土,见有的坑里头搁了四五粒种子,有的就一两颗,有的干脆直接没有。   再一看负责放种子的儿子,见他东张西望,种子数都不数就直接往坑里扔,唐氏那个气啊!直接一个健步冲上去,一巴掌直接朝着她儿子的脑瓜呼过去。   她儿子嗷的叫起来,说娘,好端端的,你干啥打人?   唐氏见他还好意思说好端端,气得又朝他呼了一巴掌。   母子两在地里吵吵闹闹,那小汉子气性上头了,说不干了,他要回家。   唐氏见他跑了,立马捡起一石块朝他砸过去,那小汉子嗷嗷大哭。   蒋小一和两个小家伙看得直乐呵。   晓得家里要种玉米了,怕蒋小一太忙,下午白子慕特意赶了回来,到家发现静悄悄,就蒋父在厨房里头忙活,他就晓得蒋小一大概是带着三个小家伙去地里了。   他说去看看,蒋父先指了指旁边的小瓦罐,说他刚熬了药,让他倒一碗给蒋小二送过去,然后再去地里。   牛油要煎好了,他得把油渣捞起来,不然等会儿焦了,这锅牛油怕是就得废了。   白子慕有点吃惊:“小二在家?他没和小一去地里吗?”   “没。”蒋父说:“他给小三缝裤子,就没跟着小一去。”   白子慕:“……”   他这小舅子真真是贤惠。   白子慕倒了药,端到房门外头的时候,就见蒋小二盘着两条小腿坐在床上穿针引线,那姿态,那神色,活像堂奶奶附体了。   白子慕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蒋小二这模样,说他专业嘛!可缝的裤子就跟闹着玩一样,一次都穿不了。   可说不专业,他动作又很到位,活像专业干这个二十年了一样,姿势找不出半点错。   裤子缝好了,剪刀就放旁边的篮子里,他也不用,拿着嘴去咬,把针放好后,他还把蒋小三的裤子举起来,左右看了看,似乎对自己的技术很满意,他还点了点头。   白子慕:“……”   “哥夫。”瞥见白子慕,他立马甜甜的叫了一声。   白子慕抹了一把脸,端着碗过去:“先把药喝了。”   “谢谢哥夫。”中药大多都苦,一大碗,蒋小二都喝习惯了,接过咕咚咕咚就干掉了。   白子慕见他小脸皱成一团,拿了颗蜜饯塞他嘴里后才揉了揉他的脑瓜子:   “等会我要去地里,你去不去?”   蒋小二想了想,摇摇头:“小二就不去了,前几天赵叔教我绣花了,他说我很有天赋,也很聪明,可是小二觉得绣的还不是很好,还得多练练。”   他在一旁的小篮子里掏啊掏,掏出一块巴掌大的小布块,展开双手捧着,献宝一样递到白子慕跟前:   “哥夫,你看,这是小二绣的花花,好不好看?”   白子慕看了眼,觉得赵云澜还真是没白夸。   蒋小二这花绣得真他娘的好。   要是不说是朵花,他还以为是一摊黄泥巴!   也不知道赵云澜咋昧着良心说他有天赋。   不过,能把花绣成泥巴,也确实是有点厉害。   孩子积极是好事儿,不能打击,白子慕道:“确实还得练练,你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嗯!”蒋小二高高兴兴:“谢谢哥夫夸奖,小二也这么觉得呢!”   白子慕:“……”   他啥时候夸了?   哎,这个傻舅子。   蒋小二拿着手在布匹上丈量了几下,而后拿剪刀剪了一小块出来,叹了一声,又接连咳了几下,小大人似的,同白子慕道:   “大哥不爱做针线活,小二要好好练,不然等以后大哥生娃儿了,都没有人给他们做衣裳,小侄子会很可怜,只能我这个做叔叔的给他们做一些,不然咋办呢?外头做的,哪里有自己做的好,自己做的,才有爱的味道。”   白子慕:“……”   爱的味道有没有他不知道,但口水味肯定有。 第183章   蒋小二一脸认真:“小二要好好学,等小二学好好了,就给小侄子,还有大哥,还有父亲,还有哥夫,还有弟弟,还有赵叔叔和大外公、小外公做衣裳,做多多的。”   白子慕闻言,心里顿觉宽慰。   这个小舅子孝顺啊!虽呆却也可爱。   蒋小二抓着一根细红线,想穿到针孔里去,那线断处有些毛,插了好几次,针孔都没穿得过去,他把小线头放嘴里舔了一下,又拿食指、拇指将细线撵了撵,待得断处滑整齐了,他才又往针眼里插。   白子慕看得直想叹气。   这是堂奶奶的招牌动作,没成想,他这小舅子也学了个十成十。   蒋家地少,田也不多,可还是忙了整整四天都没忙完。   插秧这活儿白子慕不太会,蒋父见他不去上工,便让他呆家里做香油,顺带的晌午做点午饭给他们送过去,他自个去拔秧苗给蒋小一拿去插。   这季节田里的螺最是多,野草长得最是快,只一宿就得窜长一大截。   外头的猪草也能割了。   蒋小二几个小的天天的都不着家,早上写完课业,就去割猪草和鸡菜,回来吃了朝食,小箩筐一背,就跑地里摸螺去了,然后晚上回来,就挨着白子慕,说能不能给他们炒香辣田螺吃。   这几天家里天天的都要嗦,这玩意儿小,肉也少,当饭吃也吃不饱,蒋小一几个都是拿来当零嘴吃。   蒋小二几个每次去割猪草,都要蒋小一给他们装三盘带着去,说歇息的时候嗦,赵富民也好这口,蒋小一去出摊的时候,也时常会给他送一些过去。   竹哥儿几个捡了几个月的螺,但却不晓得它怎么吃,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味道,只听蒋大石说客栈里头那田螺鸭脚煲卖得很好,听客人说,那螺美味极了。   竹哥儿几人好奇得不得了,还想着有空了,做一次看看,看它到底是个什么味,可还没来得及做,就先在路上碰上蒋小二几个,跟他们一起嗦了一次,立马就被香迷糊了。   当天他们回家让大伯娘也给他们炒,可大伯娘哪里会做这玩意儿,炒出的田螺一股子土味不说,腥味还很大。   大伯娘也是不解,这螺她拿着丝瓜仔仔细细的刷了,辣椒也放了,姜也放了,可炒出来的螺,几个孩子吃了,总说不对,里头的螺肉没有味道,也不香香麻麻,没有三哥夫做的好吃。   大伯娘无奈得紧。   白小子那厨艺,她哪里比得了,人炒屎都是香的。   燕娘几人垂头丧气,后头蒋小一听大伯娘说了一嘴,便让雨哥儿几人要是想吃了,就把螺洗了,尾巴剪干净,送家里去,晚上他回去炒给他们吃。   蒋小一看白子慕炒了好几次,已经会了。   他喜欢吃,隔三差五就要炒一大锅留着,竹哥儿几人来家里吃了几次,可算是上瘾了,也才晓得当初蒋小三几个捡螺时为什么一副凶狠样。   炒田螺这么香,他们一个人都能干半箩筐,不过还得留着卖银子,想要吃,就只能捡多一些了。   于是四人捡起螺来越发的卖力,整天也是不着家,经常跑田里去摸螺,不过这两天忙着插秧,蒋小一没能再给他们炒。   家里的猪粪已经赞了两堆了,蒋小一打算留一些种菜,其余全挑田里去,不然一直赞着,等着天气热了,怕是要招苍蝇。   留种菜的猪粪得留多一些,像南瓜苗,要是没有足够的粪放,那瓜苗容易长得毛,煮了不好吃,要是粪多了,瓜苗嫩,煮起来软,就好吃得很。   三月中旬,清晨的空气清新而凉爽,晨雾迷蒙,树上的鸟儿总叽叽喳喳的叫着。   村里人忙着干活,总是起个大早,天刚蒙蒙亮,大家就扛着锄头,挑着簸箕往田里赶。   插秧不算什么力气活,但一直弯着腰也累人。   蒋父挑了两簸箕的秧苗来,秧苗被他绑成白菜那么大的一小捆一小捆,到了田边,他把秧苗抛到水田里,蒋小一正弯着腰插秧,见他小腿肚上一黑黝黝的东西趴在上头,蒋父立马喊了他一声。   蒋小一插了一早上,腰酸得厉害,直起身往腰间锤了一下,才问:“父亲,怎么了?”   蒋父指着他的腿:“赶紧的,你腿上黏着只吸血虫。”   蒋小一赶忙低下头,顺着蒋父指的方向扭头一看,好家伙,他小腿肚上正趴着一只食指大的吸血虫,应该是吸了挺久的,身子胖乎乎。   村里人就是和泥土打交道的,并不怕这些。   这吸血虫的吸附力很强,在吸血的时候会越拽越紧,一旦它的吸盘断在人体内,不仅很难取出来,还很容易引起感染和溃烂。   因此村里人家一般插秧的时候,都会随身带着些盐。   蒋小一一瞅,立马伸手在口袋里掏了一小油纸出包来。   里头装着一小撮盐。   他抓了一小把洒在吸血虫上头,没一会儿那吸血虫就掉了下来。   水田里头灌了水,到小腿深,那吸血虫一掉水里,立马左右游动,黑褐色的小身子一下收缩,一下伸展,时长时短,瞧着有些恶心和悚然。   蒋小一左看右看,没寻到棍子,蒋父在田埂边上捡了两根小草棍丢给他,他立马把吸血虫给夹了起来,三两步到了田埂边后将它丢在路上,然后拿了石头,连着砸了几下。   这玩意儿要是不弄死,没准下次还要被吸。   蒋父蹲下身,仔仔细细看了一下他的腿,见没冒血,才道:“还好吸得不深,没见着血,你等会注意着些,别再被咬着了。”   “嗯!”蒋小一摸了摸被吸的地儿,眉头皱了皱:“这陆家的田里头竟然有吸血虫,我们家那块都没有,上次夫君来犁的时候,也没见他挨咬啊!”   昨儿去摘菜遇见二伯娘,闲聊了几句,二伯娘便提了一嘴,让他插秧的时候带点盐搁身上,不然要是碰上吸血虫,怕是难搞。   先头村里有个新媳妇是十里屯那边嫁过来的。   那边旱,跟山里屯差不多,不种庄稼,外头小河小沟的也不多,大概是没见过吸血虫,那新媳妇跟着当家的汉子去田里干活,挨咬了,就拉着吸血虫往外头拽,后头挨吸那地儿直接肿了起来,去看大夫,吃了大半个月的药才能好。   蒋小一怕死,今早出门的时候还是听话的拿油纸包了点盐搁身上。   蒋父笑道:“不是每块田里头都会有吸血虫,不过陆家这两块田靠近河道,且下头常年冒着水,自是会有些吸血虫,我们家那块,只要不灌水,就旱得厉害,里头自是没有这玩意儿。你自个仔细着些。”   蒋小一应了一声:“我晓得了,秧苗还多不多?”   “刚拔了一小半,估摸着可能会剩一些。”蒋父有经验:“你若插得密些,倒是刚好,不过插太密了,庄稼怕是也长不好,剩也剩不多,也就两三捆,倒时问问你伯娘她们,要是用,让她们过来拔。”   “嗯!”蒋小一刚回话,就听见蒋小三叽叽喳喳的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一看过去,见三个小家伙正慢悠悠的从山坡那边下来。   蒋小三和赵鸟鸟身后还背着个背篓,三人正一边走,一边嗦着螺。   那炒螺被蒋小一装在塑料袋里头,几个小家伙就挂在手臂上,一得了空就要嗦几口,那嘴巴整天都是油汪汪的。   蒋小一喊了一声,三个小家伙立马蹭蹭蹭的跑了过来。   “父亲,大哥。”   蒋小一朝他们背篓里看:“还没割满啊?”   家里的鸡如今吃的也多了,他们天天的都要割猪草。   “嗯!”蒋小三道:“等会我们还要去北山坡那边割,这边的草草都被人家割完了,我和弟弟都没割得多少。”   赵鸟鸟嗦着手上沾到的紫苏叶,很苦恼的说:“今天我们来得太慢了,下次我们要来快快。”   蒋小二赞同的点头:“哥夫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话真是对头了。”   蒋小一笑了笑,这会儿都快晌午了:“吃了饭再去吧!等会你们哥夫应该就要送饭来了。”   蒋父方才已经拔好了秧苗,就是簸箕小,秧苗叶还嫩,不能压到,一担也没能挑多少,这边离自家那块田也不算得远,蒋父想着再去挑一担过来,然后再歇歇,等白子慕送饭来。   这会儿天气不算得热,但农忙,累着了,渴着了,大家都爱喝点稀粥干粮饭哪里能吃得下去。   白子慕熬了粥,又整了一盘辣白菜,还有一大盘虎皮鸡爪和酸菜炒肉沫,家里没有装粥的大盘子,他直接倒在木桶里,碗筷和菜放篮子里,然后打算挑去。   到的时候田里头正闹哄哄,村长家那田里头还围了好些人。   蒋小一见了他便喊了一声:“夫君。”   白子慕过去一看,村长家的小儿子狗子正直挺挺的躺在田里头。   “这是怎么了?森*晚*整*理中暑了吗?”也不可能啊!这会儿也没多热,还得穿两件衣裳呢!   蒋小一抱着虎子,王哥儿和几个汉子正围着狗子忙活,扇巴掌的扇巴掌,掐人中的掐人中,狗子好像已经硬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蒋小一道:“方才狗子哥被吸血虫咬着了,洒盐巴的时候,那吸血虫大概是吸得太深了,一掉下来,狗子哥腿上就冒了血,狗子哥一见着就晕了。”   白子慕懂了。   感情是晕血,小山村这边人都习惯把水蛭喊做吸血虫。   大概不是第一次,王哥儿几人都没怎么担心。   村长和蒋爷爷是一起长大的,小时候还光着屁股一起玩,他底下几个儿子,同着蒋父是一辈人,照理说,蒋小一该喊狗子一声叔。   不过狗子是村长的老来子,就比蒋小一大几岁,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亲戚,蒋小一便喊他做哥,喊狗子两大哥做叔。   狗子长得壮实,这会躺田里头,全身已经湿透了。   人叫不醒,自是得背回去,搁田里久了怕是要受寒。   大家都忙着插秧,而且狗子实在是重,王哥儿不好麻烦人,蒋小一接过白子慕肩上挑着的吃食,让他帮忙把人背回去。   饭菜被摆在了田埂上。   肉沫炒酸菜配着白粥喝,爽口得很。   蒋小一干了三大碗,又啃了好些鸡爪子,浑身都有劲儿了,吃完了也没歇,撸了裤腿就想下田去插秧。   白子慕送完狗子回来,见他搁了碗就想干活,刚想说歇一会儿,然话都没来得及,蒋小一腰一弯,大概是顶着胃了,直接呕了一口粥出来。   白子慕:“……”   白子慕见他呐呐的捂着嘴,一副目瞪口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样,都要笑喷了。   “谁让你吃那么撑?先上来歇会儿。”   蒋小一红着脸乖乖的上来了。   蒋父瞅了他一眼,也笑了几声。   蒋小二几个埋头啃着鸡爪,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玉米种了,秧苗也插了,黄瓜这些也可以种了。   蒋小一没有歇,跑菜地里去忙,赵主君又来村里住了,见他去种菜,立马扛着锄头跟着他一起。   先头蒋小一收拾两块小地种了白菜。   一块已经被吃完了,另一块还没怎么吃,先头他拿草藤绑了起来,如今都包得很好。   但如今除了早晚有些冷外,白天站阳光底下,若是穿着两件衣裳,已经有些热了。   这些白菜若是继续留地里,里头怕是会烂掉。   白子慕说要做辣白菜,蒋小一和赵主君便全拔了起来,外头的老菜叶人吃不了,却可以摘下来留着喂鸡,里头好的那部分则装背篓里,拿回去留着做辣白菜。   蒋小一翻了三块小地,打算一块种黄瓜,一块种豇豆和辣椒,丝瓜和茄子这些,再后头暖一些才能种。   菜地离家不算远,天空作美,大概是想等着老百姓们把活儿干完了才下雨,因此这几天有些干,见赵主君种完黄瓜和豇豆,蒋小一又回家挑了些粪水来,想着给菜地淋一淋。   茅房里的粪水虽是臭,但拿来种菜种瓜啥的,却最是好,每年种完庄稼,他还会挑一些倒到田里头去,追了肥的庄稼才能长得好。   之前家里就九分田,因此粪水也勉强够用,今年家里多了两亩,怕是不够。   想到此,蒋小一朝南山腰望了望,哪里长了许多柔白草。   这种草最是容易烂,村里人家常常割回来塞茅房沤肥。   他想着过几天得空了,去割些回来塞茅房。   入春已有十来天,外头的艾草,蒲公英啥的已经长得很高了。   蒋小二几个最近总跑外头田野上割猪草,地里的包菜叶都没怎么来摘,有些老叶子已经烂得厉害,想拿回去喂猪都不行了。   赵主君干脆把这些烂菜叶全掰下来,扔在刚种了豇豆的那一块小土地上,烂菜叶也能肥地,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问道:“今年家里种的豇豆多,竹条可是都准备好了?”   豇豆是一年生缠绕、草质藤本植物。它不像白菜,种完了就完了。   豇豆像着红薯藤,得拿了棍子插它旁边,让它沿着棍子往上‘爬’。   蒋小一说还没砍,前儿几天都在忙。   赵主君想了想:“等会回去,咱就去砍些回来,不然后头人家忙完地里的活儿了,也要种菜,周边近些的竹子怕是就要被砍完了。”   蒋小一点点头:“嗯!”   确实是得快些,不然人家把近处的小竹子砍完了,他们就只能爬山顶那边去砍,怪累人的。   他们两在地里忙,三个小的则在田埂边上跑跑闹闹。   春天外头到处的都是野花。它们日出而绽,日暮而眠。   有些人家地里的菜苔吃不赢,开了花,瞧过去,黄橙橙又绿油油的一片,白色的蝴蝶飞在上头,蜜蜂则在花丛里嗡嗡嗡的叫。   菜苔上头青色的菜虫很多,蒋小二几个小的,割完猪菜就跑菜地里去抓虫,白子慕还给他们做了几个网兜,让他们捕蜻蜓。   几个孩子天天跑得满头大汗,蒋小二跑热了,便脱了衣裳,后头和蒋小三成了难兄难弟,也流了鼻涕,被蒋小一送去镇上给姜大夫扎了几针,疼得眼睛泪汪汪,但没有掉下来。   因为他觉得他已经是个小男人了。   男人流血不流泪。   蒋大夫说他受了寒,暂时还不能吃辣,白子慕晓得了,晚上回来特意炒了一盆螺,还放了薄荷,香得要命,晚饭时当着他的面嗦个不停。   蒋小二见两个弟弟又吃得香喷喷,父亲和大哥还有小外公埋头苦吃,看都不看他一眼,所有人都在吃,就他喝着清粥,没滋没味的,蒋小二觉得自个可怜极了,顿时委屈巴巴。 第184章   蒋小一看他馋的掉眼泪,还问他咋的了?哭了?早上那会儿你不是说你是男人了,男人流血不流泪吗?这么儿怎么又哭了?   蒋小二倔强的说,他没有哭,他流的是口水。   蒋小一:“……”   什么口水会从眼睛里流出来?   蒋小一懒得管他。   白子慕看着蒋小二,问他下次还敢乱脱衣裳吗?   蒋小二乖得要命:“不乱脱了不乱脱了,哥夫,小二也想吃螺。”   他跳下凳子,挨到白子慕怀里,拿小脸蛋儿去蹭他,白子慕到底是疼他,摸着他好不容易长了些肉的脸:   “你不能吃辣,等会哥夫给你喝营养快线,好不好?”   蒋小二立马高兴起来,声音清脆:“好。”   蒋小一一边嗦着螺,一边撇了白子慕一眼,问道:“夫君,你上次做的辣白菜可以吃了吗?”   辣白菜上次白子慕做了一小罐子,拿出来吃过几次,味道十分不错,有辣酱的味道,又有白菜特有的清脆,酸酸甜甜,吃起来很是爽口,不过做的少,吃了没几顿就吃完了,白子慕便又做了一罐。   “你想吃了?”   “没有。”蒋小一道:“上次小二哥说大嫂吐得厉害,吃不下东西,不过小二哥摘的酸苋菜她倒是吃得下,可吃了不过两天,又吃不下了,前儿我又听大伯娘说大嫂爱吃辣的,我想等会儿过去看看,顺道带的辣白菜去,看她吃不吃。”   话落,他略显疑惑道:“也不知道大嫂是怎么回事,口味变得太快了。”   赵主君嗦了一颗螺,才笑道:   “有了身子的都这样,我年轻那会儿,怀着你赵叔的时候,我也大丫差不多,有次我不知咋的,突然很想喝酸梅汤,可前脚饿差人去买回来,后脚我却又不想吃了,这怀了的,不仅口味易变,有些人还会性情大变呢。”   白子慕:“……”   这么夸张的吗?   他家这个,好像没这种情况啊!   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吃肉,顿顿无肉不欢。   怀相都跟别人不一样,那生的时候……   是了。   生的时候咋的办啊?   他小夫郎肚子里那两个长啥子样他也不知道,要是生出来不像个人,吓着接生婆是小,被传出去才是大。   到时肯定不能叫接生婆,可不叫接生婆,咋的生啊?   白子慕顿时觉得碗里的饭不香了,愁得又掉了一根头发。   吃完饭,蒋小一装了点辣白菜就往大房那边去。   到的时候正巧的看见张大丫弯着腰在院子外头呕。   应该是吐得太过厉害,眼泪、鼻涕竟都全出来了,头发还有点乱,脸色煞白无比,只半个月不见,她整个人就消瘦了一大圈,瞧着就跟鬼一样。   蒋大牛在一旁拍着她的背,问她有没有好一点 ?   张大丫刚要开口说话,却是又捂着嘴吐了起来。   蒋小一放下篮子过去帮忙给她拍后背,张大丫干呕了两下,鼻子突然嗅了嗅:“啥味啊?”   “啊?”蒋大牛道:“没有什么味啊?”   张大丫:“我都闻到了。”   蒋小一指着篮子,道:“我带了点辣白菜来,大嫂,你是闻不得吗?那我等下就拿回去。”   “没有没有,我觉得很香,不用拿回去。”张大丫赶忙去拿篮子,掀开盖在上头的白布后,她咽了下口水,说她想吃。   辣白菜大概是合她口味。   张大丫吃了整整一大盘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蒋大牛见她吃下去了没再吐,重重呼了口气。   这半个月来张大丫是吃啥吐啥,蒋大牛到底是有些担心。   不过怀了身子的都得经历这么一遭,大房一家子劝他没事儿,可晓得这么个理,但蒋大牛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忧。   蒋小一在大房呆了半个时辰,晚上回来躺床上,摸着肚子,不由有些愁。   张大丫才怀了三个月,但她肚子里那娃儿,却是他们这一辈的第一个孙子。   不说大伯和大伯娘,就是二伯几人都很看重,早早的就给她找好了接生婆。   连着蒋父也高兴,出摊的时候还同人打听,谁家养的母鸡下蛋多,还特意跑去买了一只回来送大房那边去,说让她们养着,这鸡天天都能下蛋,让张大丫每天煮一个,好好补补。   但他到底是细心,没只给张大丫买,还给柳哥儿买了双鞋子。   柳哥儿嫁过来,只带了一双拿旧衣裳做的布鞋,还有两双草鞋,那布鞋前头湿了,他拿去河边洗,拧的时候不方便,鞋这玩意儿不好放嘴里,他就一只手来来回回的拧着。   蒋父路过见了,便搭了把手,结果发现那鞋已经拧得差不多了,也可以直接拿去晒,但柳哥儿却还在拧……   无非是没有多余的鞋子了,这时节傍晚了还是凉,只穿草鞋顶不住,拧干些,就能干得快些。   蒋父啥也没说,帮他拧好后便直接回了家。   他到底是做叔叔的,不能说张大丫怀了,就只给她买,怎么的都得一视同仁。   他是长辈,给娃儿买双鞋子,也没啥不合礼数。   鞋子是蒋小一帮忙送过去的,因此也晓得这事儿。   张大丫才怀了三个月,但接生婆却是都找好了。   可他这个……   怎么找接生婆啊!!   堂奶奶说,这生娃儿,那就是在鬼门关走一趟,危险得很。   就是有过经验的妇人,真到了生娃儿的时候,都得花银子找个接生婆来,除了那些胆子特别大的,才敢自个躺屋里头生。   这年头生娃儿,能不能成功分娩,都靠八字硬不硬。   他这是第一胎,先头也没见人生过娃儿,这会儿是半点经验都没有。   白子慕也有点愁。   夫夫两个唉声叹气。   白子慕侧了个身把蒋小一搂紧怀里,如今快四月了,夜里不像得冬季那么冷,但还是得盖点被子,他把薄毯子盖蒋小一身上,想了想,宽慰道:“没事儿,大不了到时候我来给你接。”   “啊?”蒋小一抬头看他,惊喜道:“你还会接生?”   白子慕摇头道:“不会。”   蒋小一摸着肚子:“那你怎么接?”   “不会可以学啊!”白子慕拍拍他的背:“放心,有我在,你不用担心,万事都有我呢!”   蒋小一是个好哄的。   有白子慕在,他就觉得安心,也确实不用担忧,夫君那么厉害,才不会让他见鬼呢!   这么想,蒋小一笑了两下,搂紧白子慕的腰,猫儿一样,脸颊在他胸口蹭了蹭,寻了个舒坦的姿势,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呼吸均匀。   白子慕看他睡得香喷喷,不由的有点羡慕。   这人没心没肺的心宽样,真是……怪让他稀罕的。   田里的活儿忙完了,蒋小一下午回来,便带着三个小家伙去山里割猪草。   倒也不是家里的猪又吃多了,而是这时节猪草多,多割些回来,要是喂不完,还可以砍了晒干,留着冬日里头喂。   猪草被一筐筐的背了回来。   猪草割到下午,回来了还得砍,蒋小一忙忙碌碌,脸蛋瞧着似乎都瘦了一点,白子慕心疼得够呛,天天想了法子给他做好吃的。   今儿他提了条草鱼回来,听见院子后头有砍猪草的声音,把鱼放厨房,他就想去后院看看。   蒋大牛晓得他回了,便从竹棚里头出来,不太好意思的问他家里的辣白菜还有吗?   白子慕停了脚步:“大嫂想吃啊?”   “嗯!上次小一送了些过去,你大嫂一直念着,她吃旁的都没胃口,就爱吃你做的辣白菜。”蒋大牛说。   白子慕“……”   真真是听不了这话。人家是吃旁的都没胃口,再看自家这个……   怀相都不一样了,那怀的孩子,恐怕也是同人类幼崽大不相同。   这接生婆真真是不能请了。   可这接生的技术,该去哪里学呢?这年头,妇人、夫郎生娃儿,自家汉子都不能留屋里看,他个外头汉子,怕是更不可能了。   哎……   他叹了一声,指着厨房:“腌辣白菜的罐子就放碗柜旁边,你自个进去拿吧!大嫂要是爱吃,你就多装一些。”   “谢了。”蒋大牛拍了拍他的肩膀。   “客气了。”白子慕摆摆手,心里装了事,他也无心再客套说旁的。   接生这事儿,其实他是见过的。   以前他还是小太子爷的时候,因为一时兴起,养过三天的兔子。   后来他闭关,那兔子被他师兄托给灵兽堂的一个小弟子‘抚养’。   闭关出来时,大师兄把兔子接回来给他,谁知那兔子却怀了崽了。   后头还是他师兄帮忙接生的。   师兄有经验,要是他在,那就好了。   白子慕又叹了一声。   他觉得师兄无所不能。   可无所不能的师兄,如今却急得眉头上火。   因为,周初落要生了。   ……   按照规矩,往年清明,天子需要协百官前去皇陵拜天祭祖。   如今才三月中下旬,离清明还远。   不过往年清明无一例外的总是落雨,周初落如今肚子又渐渐大了起来,太医说已经快六个月了。   怀孕六个月属于孕中期,一般这个时期的胎儿发育比较稳定,同时孕妇也不会感觉到特别的累。   太医这般说过,可周初落却觉身子一天乏过一天。   腿也肿得特别厉害。   前儿只是略微的有些浮肿,还不甚明显,可不过两天,却像在水里泡了好几天似的,肿得更加厉害了。   从小照顾他的奶娘说了,怀了身子的都这样,如今还算得好,后面会更加肿,甚至可能还会行动不便。   周初落便不敢再拖了。   不然到时难走不说,肚子显得也厉害,要是被看出异样,怕是就要出大事了。   马公公跟着去过几次,祭祖全程下来,最是累人,他担忧,怕周初落身子熬不住。   但礼不可废,不去不行,若是不去,百官怕是会闹。   要是说身子不舒坦,朝臣怕是还能体谅一二,但肯定会问,为何的不舒坦?是受寒了?还是病着了?那赶紧治,这会儿吃吃药,离清明还有十来天,估摸着就能好了。   因此这么说,怕也不得行。   可有身子这事儿,是万万不能泄露出去的。   祭祖一事,被迫提上日程。   三月下旬,他领着百官,以及一众御林军前往皇陵。   禁卫军于前头开到,道路两旁是挤挤囔囔的百姓。   大多都是来看热闹和想一睹皇颜的。   白子豪随行左右,这次祭祖的阵势比起往年,不算浩荡。   但随行护驾的御林军却比往年多了不少。   白子豪想不通他一个奶娘跟来干什么,这小皇帝也不知道怎么想,竟还让他上了马车,两人坐同一马车里,可白子豪紧张坏了。   周初落见红娘自上了马车后就紧紧挨着车壁,背对着他,心里莫名不畅,他语气淡淡:   “你好像总是很怕朕,怎么,是怕朕会吃了你吗?”   红娘没有应答。   车厢一片安静。   周初落不着痕迹微微眯了眯眼,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又喊了一声:“红娘?”   红娘还是没有应答。   当真是好胆。   周初落正要问她是不是想去找孟婆要汤喝,就听见轻微的呼噜声传了过来。   周初落:“……”   上车至今,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竟然就睡着了?   真是像极了那死太监,走到哪就睡到哪。   周初落深呼一口气,想忍。   红娘突然吧唧了一下嘴,不知道梦见了什么,还嘿嘿笑了起来,乐得非常淫/荡。   周初落深呼了两口去,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直接一脚朝她屁股踹了过去。   白子豪哎呦一声,猛然惊醒,刚梦见啃猪蹄了,可都没啃完呢!好梦就被惊醒了,他顿时怒火中烧,撸起袖子转过身,气得直呼哧:“他娘的,谁敢踹老子,看我不……”   “你想怎么样?”一到冰冷至极的嗓音从耳侧传来。   白子豪心里咯噔一声,瞬间回过神。   周初落能明显感受到红娘紧绷的身子和忐忑的情绪,他嘴角若有似无的勾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有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俊。   他意味深长的,眼睛定定的看看着白子豪,像是野豹似的,盯紧着猎物一般:“老子?”   白子豪一和他幽亮的瞳仁撞上,就头皮发紧,仓皇到脖子发凉,他装傻充愣:“啊?什么老子?民妇不晓得皇上你在说什么,嗯哼~”   周初落:“……”   虽说共处好几个月了,但他依旧是不习惯这人这矫揉造作的样。   每每听她嗯哼,他总能被恶心到。   腿有些酸涨,他邹了皱眉,车厢里放着软塌,他捧着书,半躺了下来,把腿伸到了红娘跟前。   白子豪撇了一眼,不解其意。   咋的了?   搁他跟前秀腿呢?   才一米七/九的个,还敢跑他一八/九的人跟前秀,真真是不知所谓。   周初落看她呆愣愣,强压制着怒火,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给朕按腿。”   哦。   原来是这样,那早说嘛!啥都不说,他咋的会懂?   白子豪赶忙帮他摁了两下,因为衣裳穿的厚,周初落小腿轻轻动了一下:“把朕裤子撩起来。”   白子豪表情一怔,随即立马道:“哦,好的呢!嗯哼~”   周初落小腿又红又涨,像被泡发的馒头似的。   白子豪又朝他双手看,以前这人,虽是脾气臭,但不得不说,模样是极好的,特别是动情的时候,脸颊红润,黑色的眼眸里像是罩着一层凌晨的水雾,迷离且惑人,就是双手都骨节分明,漂亮得不像话。   可如今竟是肿得像个三百斤的胖子。   哎!   都是他老二造的孽啊!   周初落见她盯着自己唉声叹气,问他叹什么?   白子豪嘴一秃噜,便道:“没什么,就是皇上你这腿,很像民妇方才梦见的烤猪蹄的,都白白胖胖的呢,嗯哼~”   周初落:“……”   周初落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   马公公和奶娘就在后头的马车里。   今儿起得早,两人正各自假寐着,马车突然一晃,而后停了下来。   马公公骤然一醒,赶忙掀开车帘,以为遇袭了,蹦起来就想去救驾。   可抬眼一看,就见红娘面朝黄土趴在地上,看那姿势,应该是被人踹下来的。   马公公见此,放下了车帘,又坐了回去。   他似乎是习以为常,见惯不怪。   奶娘问了声,发生了什么事,马公公略显无奈道:“红娘又惹皇上生气了。”   奶娘抿着嘴不说话。   周初落自生下来,就是她搁跟前照顾,后头伺候了他十几年,还是年纪上来了,周初落才让她在偏殿安享晚年。   不过前月周初落却是把她召了过去,说他有身子了,当时她是既差异,又震惊,周初落说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多越危险,而且旁人搁跟前照顾他不放心,想让她照顾他几个月。 第185章   奶娘自是愿的,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到底是有感情,她从偏殿搬进了养心殿,专心照顾起周初落。   晓得他有身子的时候,奶娘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后头见着红娘隔三差五的就惹周初落生气,可不晓得为啥,周初落竟也没砍了她,还让她到处蹦跶,奶娘见此,下巴又要掉了。   周初落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   这人瞧着冷冷清清,可为人也确实是如此,行事也更为狠辣。   她伺候周初落十几年,如今看着,好像是周初落在给她养老,所以才让她住偏殿里头。   可念着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怕她把他的事儿泄露出去。   对着她尚且都如此提防,可对着红娘……   这人至今脑袋还没有搬家,还能吃得好睡得香,不得不说,也是个命硬的。   ……   白子豪被踹得差点要吐血,后背似乎都像散了架一样。   御林军头头夏林涛时常在养心殿外头值守,时间久了,白子豪跟他算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夏林涛见她断了腿的狗一样趴在地上,强忍着笑意去扶她:“红姐,你没事吧!”   白子豪拍了拍衣裳:“没事,还有马吗?给我牵一匹……”   周初落冷冷的声音从偌大的车厢里传来:“让他走着去。”   白子豪:“……”   这人的心怕是砒//霜做的,竟能如此歹毒。   从这儿到皇陵,三十几里路不止,让他一个风韵犹存的奶娘走着去?   真是半点都不懂怜香惜玉,还好这人是个哥儿,要真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汉子,怕是要打光棍的命了。   队伍继续行进,马车载着朝中重臣行在中间,两旁官兵森严戒备。   阵势浩大。   随行的官兵都是练家子,几十里路对他们而言,不足为惧。   但红娘那矫揉造作的白白嫩嫩的样……   怕是够呛。   周初落将人踹下马车后,心情便有些烦躁,原以为说了那样的话,红娘会哭着求一求他。   谁知走了将近六里路了,也没见对方开一句口。   这么能走的吗?   还是这会儿正哭哭唧唧?   想到此,周初落安耐不住,撩了车帘往外头一看,然后整个人的脸色顿时就黑了。   哪里哭唧唧,对方正啃着个碗大的馒头,走在队伍中央,伸着脖子东张西望,显得猥猥琐琐。   周初落心中怒火更甚,原本阴沉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叫停马车后朝白子豪道:“还不给朕滚上来。”   白子豪不知道好端端的,他又发的什么火,但奶娘说了,怀了身子的人,性子多是阴晴不定,而且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忍了。   白子豪赶忙爬上马车。   一上马车周初落就盯着他看:“哪里来的馒头。”   白子豪怔了一下,赶忙把馒头藏到身后,呐呐的说捡的。   这话驴鬼鬼都不信,荒郊野岭,哪里会有馒头捡?   周初落往他胸口瞥了一眼,神情、语气皆是莫测:“哦,是吗?”   也不知道信没信。   白子豪:“……”   读书人说话都这么欠扁的吗?   白子豪后背不禁直冒冷汗,几动作极快的扫了他一眼,直想给他一个耳刮子。   他娘的。   这人到底想干嘛?   想用这种‘看破不说破,静静看他演’的口气跟他说话到什么时候?   他暗暗瞪了周初落几眼,如果眼神可以化为刀子,那周初落这会儿估摸着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   皇家规矩森严,也最重繁文缛节。   与百姓家不同的是,皇家的祭祖活动程序复杂且更加隆重、更具规模,陈设仪仗、韶乐歌舞、三叩九拜……   祭祀一事从早上行至下午申时都未能结束,光是朗诵祭文,就花了将近一个时辰。   马公公什么都没做,光是站着都觉腿脚发软,周初落却是比他更难受,肚子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泛起密密麻麻的痛。   他强撑着一口气组织完祭祀后,整个人脊背上已都是冷汗。   马公公见他脸色苍白,便晓得他又不舒坦了,十分担忧:“皇上……”   周初落感觉身子实在是乏得厉害,小腿肚更是隐隐作痛,并且浑身发冷,让他几乎难以忍受。   午时那会儿会中场休息一趟,毕竟朝中有不少年过半百的老臣,加之文臣大多体弱,如今又还凉,让他们接连站一整天,怕是要受罪。   因此御林军在皇陵左侧,扎了好些营帐。   马公公想着他这模样,下山怕是都难,赶忙扶他往营帐走,而后立马叫人把太医喊来。   周初落只觉头重脚轻,双腿软得不像话,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大概是站得久了,肚子还一个劲儿的往下坠,这让他莫名的有股不详的预感。   他以为是累着了,伤着了孩子。   好不容易怀了这么些月,孩子绝不能出事。   周初落想了想,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交代马公公,让着百官们先走,他想歇一下。   白子豪身份不够,自是不能参加皇家祭祖活动,原是在帐中小歇,正睡得香呢!不知察觉到了什么,猛然睁开眼,嚯的一声从床上蹦起来,心中警铃大作,震惊出声:   “我的乖乖,不会吧!”   话刚落,就见周初落捂着肚子垂着头,被马公公扶了进来,他一脸苍白,唇无血色,似乎很虚,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马公公身上。   他目光落在周初落的肚子上。   完犊子了。   他怎么忘了这一茬。   自古皇陵多建在龙脉上,并非随意选址可,阴宅多是审气脉,别生气,分阴阳。   大周皇陵起建地,陵区四周群山环抱,前头大江曲折蜿蜒,九座皇陵依山而建,他先头跟着先先皇来过一回,当时还感叹,此处乃是乾坤聚秀,阴阳汇合,风水胜境,绝佳吉壤的风水宝地。   这种地方,龙气浓郁,孩子闻着了,吸一口都如补了几老人参,补过头了,可不就得出来了。   当初他娘生小师弟的时候,三个多来月就生了,他们熊猫一般都是几个月就能生。   过了四月,周初落没有要生的意思,他就以为他这个孩子会像人类幼崽一样,要十月落地,因此压根就没来得及准备,这会儿好了,简直是措手不及。   周初落见他看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头的冷汗又欲言又止,不过这人向来就像是脑子不太好使的,经常无缘无故的惊惊慌慌,加上这会儿他不舒坦,也无暇他顾。   白子豪抹了把脸,立马给他端了一杯茶。“皇上哎~您先喝点热茶吧!”他双手有些抖。   周初落对她没由来的信任,而且每次吃了她煮的东西,他都会觉得身子说不出的舒坦。   白子豪见他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赶忙又给他倒了一杯。   连着喝了两杯,周初落觉得身子终于轻快了些,奶娘扶他到床边坐下,说让他好好歇歇。   周初落一坐下,奶娘就想拿了热毛巾给他敷腿,坐着也不太舒坦,周初落干脆躺到榻上。   太医很快就来了,给他把了会脉,说是累着了,如今虽已六个月,按理来说孩子应该已经稳了,但时常劳累,孩子也会有流掉的可能,若是好好歇着,便也无甚大碍,让他万万注意着些。   这话便是没事儿了。   可周初落却依旧觉得浑身难受得厉害,并不是单纯的累着了的迹象,又想着太医方才说的话……   他垂眸轻轻的扶着肚子,想着先眯一会:“顾姨,半个钟后喊朕起来。”   “晓得了。”奶娘给他掩好被子:“皇上,你安心歇,老奴在这守着您。”   白子豪嘴巴动了动,急得想转圈圈,想说不能歇啊!赶紧回宫吧!不然怕是要遭啊!可周初落这个样,怕是动一下都困难了,还谈什么回宫。   周初落原是打算歇好了就回宫,最近朝中政务繁忙,可躺了不过半响,马公公便略显惊慌的跑进来。   “皇上……”   奶娘见周初落好不容易睡着,赶忙拦住马公公,轻声呵道:“老马,你轻些,皇上刚睡着,可是出了什么事了?瞧你急的森*晚*整*理。”   马公公语气有些慌道:“孙大人遇袭了。”   奶娘顿时惊道:“咋回事儿啊?”   马公公哪里知道,奶娘说方才没有派兵护送孙大人回去吗?   马公公急道:“派了。”   虽说是携百官,可能同天子出行前来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大臣。   四品以下,品极不够,自是没那殊荣。   四十多来人,官高者,想取而代之的人多了去了,而且为官多年,不管是清廉还是腐败,难免的总会得罪一些人。   因此他们出行向来都会带几护卫。   但此行有御林军和官兵跟着,而且带兵不见皇上,带器不得入宫。今儿此行,除了贴身伺候的人,各位官员并未带有护卫。   方才马公公交代下去,让着部分御林军先行将他们护送回去。   不过方才孙大人回程路上,却是遇袭了。   马公公正和奶娘说话呢,小马公公一脸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马公公见他这个样,眼皮顿时一跳。   小马急声喊道:“干爹不好了,不好了,秦大人出事了。”   马公公:“……”   周初落睡得并不太踏实,隐隐的听见有人在说话,那声音时远时近,听得不太清晰,但那声儿似乎很是着急。   大概是出事儿了。   他极力想睁开双眼,可大脑昏昏沉沉,眼皮又仿佛重若千金。   马公公着急,轻轻摇了他一下:“陛下,陛下。”   白子豪又端了茶过来:“先让皇上喝一点,喝完了就能醒了呢,嗯哼~”   周初落向来觉浅,从未这般,马公公头次碰上这种事儿,心里又慌又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接过茶立马给周初落喂下去。   茶一入口,周初落缓缓睁开了眼皮。   马公公看了白子豪一眼,只觉神了。   周初落捂着肚子直起身:“可是出了事了?”   马公公立马禀报,说孙、秦两位大人回程途中遇袭了,方才派了人过来喊救兵。   周初落眉头一拧,沉默着没说话。   马公公:“陛下?您……”   周初落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想让他立即派人过去,不然晚了怕是要出事,但:“应该不止两位爱卿。”   马公公听不懂:“啊?”   周初落没再说话,无声的咬着牙,抬眸往帐外看,小马公公又跑了进来,说陛下不好了,黄大人也出事儿了。   马公公立马看向周初落:“陛下?”   周初落叹了声。   这应该是冲他来的。   上次寻医回来差点丧命,周初落便提了个心眼,他如今怀了孩子,身手不比以前,因此此行带的御林军多,全全防卫,可谓固若金汤。   对方见此,大概是不敢以卵击石,便想调虎离山,让他把御林军分散出去,如此,他这边的防卫自是就弱了。   此行带的,皆是股肱之臣,而且还都是重官,若是不派兵前去营救,那众大臣定是要寒心。   人心不稳,于他不利。   而且,有些官职,不是立马的就能让人前去替职补充,没有资历,压根就干不来。   要是一下损失几十位大臣,朝廷容易动荡,江山恐是危矣。   可若是将御林军派了出去,那他这边就危险了。   方才应该忍一忍,要是他没留下来,大概便不会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了。   白子豪也是心累。   世人皆想九五至尊,却不知高处不胜寒。   这皇上看似万人之上,尊贵无边,但那脑瓜子天天的都要遭人惦记,吃饭时需人试毒,出行时,又时时遭人暗袭,就像脑袋上悬着一把利剑,随时都有落下来的可能,整日需得提心吊胆,怕是晚上躺床上,都得一眼放哨,一眼睡觉,不得安宁。   这皇位,当真是送他他都不要。   接二连三的,下头人继续来报,说哪位大人又遇袭了。   周初落想不通,他留后歇息一事,可以说是‘临时起意’,要不是身子不舒坦,他定是要和百官一同回朝。   如此,对方即使想要他的命,也不可能在这节骨眼上出手。   可现在他留后歇了不过半个时辰,对方估摸着是一得了消息,便立马派人前来。   众位爱卿,他都让御林军护着回去,品级最低的,他都派了七/八个御林军护着,一品重臣孙秦两位大人就更不用说了。   可即使如此,御林军还得派人回来请求派兵援救,那么想来,对方派的人,不是武艺高超之辈,那便是人数之多,才能让他那以精悍出名的御林军败下阵来。   不论是对方派出的人是武艺高超之辈,还是派的人多,能一下调动这么多人的,不管财力、物力,想来怕是不俗。   周初落想了想,还是决定把部分御林军派出去,自己则尽早回宫。   交代下去,奶娘伺候他穿好鞋袜,可刚一从床上站起来,周初落便觉眼前一黑,差点从软榻上摔下来。   白子豪和奶娘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皇上,您没事吧?”   一阵一阵抽痛从腹部席卷上来,现在不止是腿,他浑身上下都痛了,下/身更是穆然涌出一片热潮。   周初落没有经验,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他脸色瞬间一变,费力的大口吸了几口气后,才声音哆嗦道:“顾姨,朕……朕的肚子好痛,孩子好像……好像出事了,太医,快给朕喧太医。”   “什么?”奶娘一听这话就慌了,根本顾不上君奴有别,伸着手往他腿/间摸去。   湿漉漉一片。   这节骨眼,羊水竟然破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奶娘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方才太医刚说没事儿,怎么就……   太医急吼吼的来了。   一摸脉,瞬间觉得脖子拔凉拔凉的。   这是要早产了啊!   要是早个一两个月的,那还行,可早了这么多,肚里的小皇子或是小公主还能活吗?   而且此行,也没带着专门接生的嬷嬷,热水、剪刀、衣裳,啥都没备有,这会儿简直是让人措手不及,况且,他就是个太医,于接生一道,并不熟练。   这不论是宫里还是宫外,寻常都是汉子不得进产房。   姑娘、哥儿平日露个胳膊露个腿,那都得被人说一句不检点,不要脸。   也就村里干活插秧啥的不讲究,但富贵人家规矩多,胳膊都不能给外头汉子看,更何况那种极为隐私的地方。   寻常要是生产碰上大出血,最多也就是大夫在一旁扎针辅助,产婆拿了毯子盖住产妇后继续接生,宫里有专门接生的嬷嬷,因此太医于这事儿,是半点经验都没有。   周初落脸全白了,脑子一片混沌,孩子早了四个月出来……   可也不一定就会活不了。   他得立马从皇陵出去。 第186章   羊水已经破了,现在回去怕是也来不及了,奶娘慌张的朝白子豪看去:“红娘,你可是会接生?”   白子豪:“……”   他懂个串串。   这人也是真敢问。   白子豪抿着嘴,脸色比她还难看,眉头紧锁:“民妇不会啊!民妇就会奶孩子,皇上,你先躺下来,不然孩子掉出来,就得砸地上了啊。”   周初落喘着粗气,身后那难以言耻的地方一阵一阵的紧缩,让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下/身感觉像是撕裂一样的疼痛。   周初落没敢躺下去,颤抖着靠在红娘身上:“回宫,赶紧回宫。”   奶娘不同意:“陛下?”   周初落执意要走,奶娘无法,摇了白子豪一下:“红娘,你赶紧劝劝陛下,陛下一向最听你的话。”   白子豪:“……”   这人怕不是眼瞎的。   周初落哪里最听他的话?最想要他的命倒是真。   不过周初落为什么急着回宫,他倒是懂得一二。   毕竟孩子要是生在外头,那如何带回宫?即使带回去,生母不详,未入宫,未有品及,那便不是正经夫妻,如此生下的孩子,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周初落现在这情况,他若是在野外生,那这孩子便同‘野种’无异。   周初落是个哥儿,除非嫁人或者暗地行事,不然这辈子,估计也就这么一个孩子了。   可哪有天子嫁人的?   暗地行事,白子豪想想,也觉不太可能,这人一贯冷清,又要强,又骄傲,怎么忍受得了让人压,不过要是对方是许如宴,没准……   周初落难得的慌乱了起来。   他这个年纪了,这辈子肯定就这么一个孩子,未来定是要继承他的位置的。   要是名不正言不顺,那想继承大统,怕是难。   此次祭祖,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而且随行的多是皇兵护卫,即使是宫女,带来无非是为着贴身伺候,如此,也不可能带着大肚子的来。   而且,宫中宫女未出宫许配于人,也不可能会怀有身子。   因此,若是无缘无故冒出个孩子,到底是惹人猜忌。   白子豪沉思片刻,扶着他从软榻上起来。   现在御林军被调出大半,此地确实是不宜久留。   早走早安全。   然都未行至半道,一群蒙面人便从官道两旁涌来出来。   对方来势汹汹。   呼啦啦的一大群,一上来便提着剑直冲马车而来。   目的很明显!   冰刃相交,乒乒乓乓的一顿响。   白子豪撩开车朝外头帘看了看,又扭回头看了周初落一眼。   这人也真是命苦,一年到头,就出了两次宫,还次次都被人盯着脑袋。   咋的。   他脑袋就那么香啊?惦记的人那么多。   可想想,九五之尊的位,谁不眼红?周初落登基后,并未对上头几个皇兄和几个皇叔赶尽杀绝,而且这几年不顾朝中人反对,颁布了一些列条例,不知招惹到了多少人,多的是人想砍了他的脑袋取而代之。   历来皇帝出巡,即使私服,那暗地里随行保护的,没有几十也有上百,要是平常出行,带的护卫浩浩荡荡,为啥子?   一是为了彰显尊贵与威严,证明身份、显示排场。   二是为了震慑和警示他人。   三便是为确保安全——他们的脑袋实在是被人惦记得太多了。   周初落疼得浑身都冒冷汗,他咬着帕子,强忍着不出声,奶娘急得不得了,却也不晓得该怎么办,她也就会照顾孩子,接生这种事儿,实在不拿手。   刺客不算太多,少于御林军,但对方训练有素,想速战速决,却也颇是困难。   要是羊水没有破,那定是能安然无虞。   但周初落这情况已经不能再等了。   羊水破后,一般孕妇孕夫可以撑四十八个小时,但这是出水量少的情况。   要是出水量多,那肚里的孩子,就会面临缺氧、窒息的情况。   周初落那羊水流了许多,地上都积了一大滩了。   太医给他扎了针,可拖延半炷香的功夫,可半炷香能干什么使?   羊水都已经流了这么多,孩子要是再不生出来,怕是就得出事儿了。   对于腹中的孩子和他自己来说,都无疑到了生命中最危险的时刻。   周初落只得赌一把,叫御林军头儿夏林涛调批人出来,先行护送他回宫。   夏林涛眉头微蹙,一边抵御着,一边往马车边退,想说不妥。   对方不晓得还有多少人,他们本来剩的人就不多,若是周初落先走,一部分护送,一部分留下来断后,那人手又被分了出去,要是前头路上,再遇了埋伏怎么办?   可刚退到马车旁,听见里头穿来的低低的痛呼声,他立马晓得事情大条了。   他能想到的,皇上不可能想不到。   如此,还让他调人先护送他回去,想来是出事儿了。   夏林涛没时间问,立马调了百来人,又打了手势让手下杀出条道,而后亲自架着马车,带着周初落先行回去。   后头黑衣人见此,想追上去,却是被留下来的御林军给拦截住了。   双方又打了起来。   御林军见一黑衣人往衣袖里掏,立马脸色一凝,提剑朝他冲过去。   不过却是慢了一步。   一烟花‘咻’的飞上天空,砰的一声后炸裂开来。   夏林涛回头看了一眼,脸色瞬间萧然几分:“不好,大家注意警备。”   不用夏林涛说,大家已经警惕了起来。   马车行得快,虽说车里被褥垫得厚,但周初落还是觉得颠得厉害。   下/身那一阵一阵的巨疼,让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与害怕。   大概是孩子也察觉到了他的慌张,又或者正难受着,周初落能感觉到,孩子正不安的踹着他的肚皮。   胸口更是闷得很,甚至让他觉得快要无法呼吸。   孩子都未到十月,怎么就……   “顾姨。”他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颤抖,‘孩子会不会死’六个字卡在了他的喉咙里。   奶娘看向他,愣了一下,而后便是心疼。   这孩子她从小看到大,自小就沉稳,也向来都是沉着冷静的,也好像总是游刃有余,胜券在握,总是一副矜贵稳重的的样子。   他从未露出过这种,类似害怕、无措且又不安的表情。   “皇上,您先忍一忍,回了宫,顾姨立马给您去找嬷嬷,您先忍一忍。”   但这种事儿怎么忍?   又不是憋住了就行。   周初落两手护在肚子上,心如油煎火烤,眼底满是慌恐:“可是孩子……”这一刻,他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像是一瞬间失去了主心骨,迷茫无措的紧紧抱着肚子。   “没事儿的,皇上您不要多想,有娘娘和先皇在天上护着您呢,一定不会让小皇子有事儿的。”   奶娘扯着嘴角,勉强笑着,宽慰着他,可周初落一句话都没听得进去。   白子豪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眸,目光落在他紧紧的抓着自己衣袖的手背上,昔日的冷静自持如今已经荡然无存。   白子豪难以想象这种类似慌乱无措的表情会出现在他身上。   这人一直以来,都严肃着一张脸,往日总是杀伐果断,万事也都像是运筹帷幄,他脸上几乎很少表露出喜怒哀乐这些情绪。   以前习惯把事情都藏于心底,也习惯一个人承担一切,他没有可以依赖和值得托付的人,他也不能随意去信任人,因为一个弄不好,就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可这会儿……   大抵是关心则乱。   白子豪心中突然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感觉,既觉闷闷的,又觉无奈,眼底含着不明的情绪,让他思绪一阵又一阵的恍惚。   周初落一定是很在乎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马车突然晃动起来,紧接着外头一阵喧哗。   是刺客又来了。   马公公朝外头看了一眼,顿时心惊肉跳。   外头竟然来了三波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血腥味。   四方人马打在一起,马车是进也不能,退也不能,几匹马儿不安的来回踏着蹄子,夏林涛让人将马匹稳住,自己提剑护在了马车后头。   周初落脸上已无半点血色。   孩子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就是……   这会儿不懂也得懂,死马当活马医。   “皇上,你别害怕,有我在呢!你放松,不要怕。”   白子豪控制自己紧张的情绪,尽量安抚着他,又从车窗伸出个脑袋:“夏林涛。”   夏林涛一边退敌,一边靠到马车旁:“怎么了?”   “守好马车,不许任何人靠近马车半步。”他神态专注严肃且冷静。   夏林涛心头一秉:“是。”   白子豪吩咐完,一撸袖子,半跪在软塌前:“皇上,来,把裤子脱了。”   周初落动都动不了,见她蹲在自己跟前,眉头几乎锁在一起,看着她紧张的样子,他没忍住,眼眶酸了起来。可紧绷的情绪却是逐渐放松。   奶娘直接上手把他裤子拉了下来。   马公公和太医退到了门口,嘴里一直阿弥陀佛的念念叨叨。   白子豪:“把腿曲起来,然后张开。”   周初落看她面色严肃,下意识的照做,吃力的把腿张了开来。   白子豪现在根本无心想其他的,探头过去看了一眼,其实啥也没看出来,产道开没开,他也不懂,但他有过经验,于是他满脸认真,一副似乎很懂的样子,说:   “快了,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肚子痛得厉害?”   周初落点点头。   “那就对了,这生孩子,其实也没啥,你就像蹲坑一样,使劲就完了,来,听我指挥,深呼吸,然后用点力,对,就是这样,再深呼吸。”   周初落已经六神无主了,他是病急乱投医。   他想着红娘生过孩子,怎么的都应该比他有经验,听她的应该是没错。   而且,在这危及时刻,对方语气平缓,神色安然,就像是给了他一定心丸,很好的抚平了他稍显慌乱的情绪。   然后深呼吸了大半天,又折腾了半响,他咬着帕子,喊得声嘶力竭,孩子却依旧没能生下来,每次穿心刺骨的疼痛犹如排山倒海般,一泼接着一波,让他感觉身子好像正被千刀万剐。   周初落没有生产经验,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白子豪看他痛得脸发白,大喘着粗气,一下一下帮着他揉着肚子,动作有些生疏,甚至还有些笨拙。   周初落累得筋疲力尽,手指都控制不住的颤抖着,休息了片刻,他又再次忍着撕心裂肺的疼痛锲而不舍的用起力。   过了好半响,在用尽最后一口气时,忽觉屁股一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出来了,他正想撑起身看一下,就听红娘和奶娘惊呼一声。   “皇上,孩子一只脚已经出来了。”   照理说应该高兴,但……   生小孩的时候,如果是脚先出来,说明是胎位不正,属于难产,因此在分娩的过程当中存在一定的风险。   因为脚先出来,那就意味着孩子想出来就必须要会劈叉,可这显然是不现实。   一般碰上这种事,保大的话,只能把孩子剪碎了拿出来,要是保小,直接用手进去拖住孩子,把他强行拿出来了就行。   不过这种时候,产妇和产夫几乎都会大出血而亡。   一个是人皇。   一个是皇长子。   皆是贵不可言,保谁怕是都得免不了一死。   太医自是也晓得这一事儿,闻言,整个人是摇摇欲坠。   自皇上怀了孩子后,身子就时常不便,怀相同着旁的人比,也是半点不同。   他在宫里当职几十年了,‘伺候’过的嫔妃没有一百,也有几十。   可那些个妃嫔谁怀个孩子能像着皇上这样,隔三差五的就身子不舒坦。   她们除了刚怀那会儿,反应大了些外,后面是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而皇上呢?   怀个孩子就半死不活,啥都吃不下,身子总是发虚也就算,如今竟还难产了,这可真是要命啊!   明明脉象皆是正常,怎么就早产了?是不是操劳过度所致??   可前一刻他才刚把了脉啊!   要是有预兆,他不可能把不出来。   白子豪急得直冒汗,一拍大腿:“完了,难产了,难产了。”这皇上什么运气?第一次生娃就遇到了这种事。   真是要命了啊!   他在马车里头转了几圈,急得头顶要冒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蹲在软榻前,疾声喊:   “破娃子,快把脚缩回去,头先出来才对啊!你姿势不对出不来,快点快点,调整一下位置,赶紧的。”   外头喧杀声此起彼伏,可他这一番话在偌大的马车里显得尤为清晰。   “……”   一时间,马车里陷入了沉静。   奶娘和马公公觉得这人怕是又犯蠢了。   而且叫谁破娃子啊?真是冒昧,那可是皇长子。   老话常说,皇家爱长子,百姓爱幺儿,皇上肚子里这个,可是贵不可言,而且皇上这辈子没准的就这一个,要是个哥儿或姑娘也就罢,若是个小汉子,那便是未来的太子,将来可是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破娃子?哪里破?而且,他听懂人话吗?还叫他先缩回去。   这人简直了。   车上几人听他这么囔,表情那是一言难尽,皆是用一副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周初落除了全身痛,还心塞塞。   他真真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听这人的话。   听听,这像是个正常人会说的话吗?   然而下一刻,他觉得屁股又是一疼,奶娘原本跪在软塌前一边给他擦汗,一边留心着他的情况,突然她惊呼一声,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整个人都瞪大了眼,一副错愕不已的样,又像是看见了什么相当惊悚的事情。   周初落吃力的两手撑床榻起身一看,刚才屁股哪里‘挂’着个白白嫩嫩的汤圆大的小脚丫,但这会儿那小脚丫似乎听懂人话了一样,竟是缓缓的,左扭右扭了一会儿,然后咻的一下,老鼠进洞一样,缩了回去,不见影了。   周初落:“……”   他整个人瞳孔一缩,大脑都要萎缩了,身子瞬间颤得更厉害了。   竟……竟然真的缩回去了??   然后他感觉肚子动了动,像是孩子在里头转了个身,紧接着屁股又是一痛。白子豪朝他肚子摸了两下,叫他用一下劲。   周初落整个大脑都是一片空白,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所有的疼痛似乎都感受不到了,只知道按着他的话做,再几个深呼吸后,孩子的脑瓜顶终于露了出来。   白子豪欣喜若狂,但随后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   奶娘捂着嘴又是惊呼一声,接二连三的,这下她似乎再也遭不住,软着腿跪到了地上,一副要昏厥过去的模样。   马公公虽是去了根,但到底是个汉子,他不敢回头看。   但想来是又出了什么事,于是他又开始阿弥陀佛起来。 第187章   太医也是不好受,比得马公公都要急,因为小皇子要是有啥事儿,皇上来一句:“治好他,要是治不好,朕诛你九族。”那他可就完了。   以前太上皇最爱说这句话了,要不是他全家命够硬,这会儿坟头草怕是都得三十米高了。   孩子脑瓜顶已经出来了,周初落双手死死的攥着身下的被褥,又使了劲,可使了半天,孩子硬是不出来了。   这孩子……咋回事儿呢!   怎么这么不懂事?再不出来,脑袋怕是就要被花花夹爆了啊。   白子豪见状,挠挠脑袋,又试探道:“现在姿势对了,可以出来了,皇上,您再使一下劲。”   周初落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出来的,浑身的衣裳都已湿透了,使了半天的劲,却怎么也聚不起半分力气。   他抬眸瞥了白子豪一眼,觉得嗓子里就好像放了一利刃,每说一个字,就让他全身生疼,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他声音很轻很轻,轻轻握着白子豪的手:“朕……朕没有……力气了。”   白子豪假装在袖子里掏了一下,而后往他嘴里塞了颗丹药。   丹药一入喉,周初落瞬间觉得腹中微暖,身子渐渐轻盈了起来。   白子豪道:“快使劲。”   周初落依言照做,肚子里的娃儿好像得了话,知道这会姿势对了,总算是愿意出来了。   周初落就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屁股滑了出来。   一个小生命呱呱坠地。   孩子刚一‘落地’,外头猛然响起一声惊天巨雷。   那雷声轰鸣,似乎毁天灭世般,外头众人只觉耳朵差点翁鸣。   这一下似乎耗尽他所有的力量,周初落一下子瘫在床上,无力起身,整个人动弹不得。   连看一眼孩子的力气都没有。   奶娘到底是上了年纪,不经吓,见了那娃儿,两眼一翻,几度晕厥,差点吓破了胆。   白子豪胆子快跟包子大,但这会儿只一眼也懵逼了,直接一口气上不来,而后脸色也是一言难尽。   尽管他已经做过心理准备,也预想过无数个可能,可这会儿真见着了孩子,他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这孩子……   真不愧是他的种。   一头白毛,两个大黑眼圈,屁股后头还有一鸡蛋似的,白乎乎毛茸茸的小尾巴,四只耳朵,脸颊两边是人耳,头上是两熊猫耳,在一头白发上,显得尤为醒目。   要是如此也就罢,不知是没进化完还是咋的,还一身的毛,皮肤又黑又红,皱巴巴的,像个半身入土的老头子,真他娘的丑。   脚丫子那么白,脸却是这么个鬼样子。   他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帅气的脸,又看了看周初落。   周初落微垂着眼眸,睫毛浓密,这会儿脸色苍白,头发又略显凌乱,几缕墨发因着汗湿还黏在脸颊边,嘴唇干裂,虽看着狼狈,却也难掩灼灼其华。   他们两,这模样,皆是忍不住让人赞叹,走出去,不说迷倒万千少妇,但怎么的,都是个帅哥坯子,回头率还是有的。   他这孩子,上天是把他的窗全给关了吗?怎么又毛又丑?   造孽啊!!   白子豪看得都快经脉逆行,爆体而亡。   但怎么说都是他的种,父不嫌子丑。   白子豪逼着自己又多看了几眼,然后硬生生的给看顺眼了。   这会儿别说皱巴巴,就是像头猪,在他眼里,这孩子都是赛貂蝉。   瞧,那一头白毛,多顺滑,多浓密?每一根都充满了独特的气质。   哪个孩子能像他娃儿这样,一出生头发就这么浓密?再看那胸毛,真是不得了哦,薅一薅怕是都能当扫帚使。   有体毛的男人,才有男人味而且还眉清目秀。   不过……   白子豪赶忙凑过去看了一眼,孩子腿间挂着个蛋蛋,也没有什么小红痣。   哦,还好是个小汉子。   他猛然松了口气。   这要是个哥儿或个姑娘,怕是就得完犊子了。   白子豪扯了扯铺在软榻上的枕罩,想把孩子给包起来。   孩子虽是小,也不同于旁的孩子,白子豪倒不怕他受凉了。而是男人这杆枪,可不能随便露。   他偷偷瞥了奶娘一眼,见她还呆着,立马两手比了一道剑气,把孩子脐带割掉后,手忙脚乱的把他给包了起来。   刚刚生完孩子,周初落全身乏得很,也后怕得厉害。   他感觉全身像是泡在浓醋里,酸软难言。   他缓了半天,挣扎着想看一下孩子,可这一动却是牵扯到了下/身,那股剧痛和酸涨瞬间从屁股处窜到了头顶,疼得他几乎要受不住。   他咬牙强忍着坐了起来,哑着声道:“孩子……给朕看看。”   奶娘看他脸色苍白得厉害,声音轻得吓人,又一头的汗,晓得他这会儿正虚弱,万万不能再受着惊吓了,怕他出事,想说让他歇会,孩子等回宫了再看。   但她脸色不对,红娘抱着孩子,那孩子裹得严严实实,周初落瞧不清,但他知道孩子肯定有问题。   早产了四个月,一出来也没有哭,孩子是不是……   他拧起眉,眼里深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伸出双手,语气严厉了几分,也带了些难以言喻的急迫,沉着声道:“把孩子给朕。”   声音不容置喙。   白子豪抿了抿嘴,犹豫半响,还是把孩子递过去。   周初落接过孩子,低头一看,然后那双黑黝黝的黑眼睛突兀的印入了他的眼帘,紧接的,便是那一头白毛,和那一对小耳朵。   周初落像来便是胆识过人,但这会儿心跳也差点停了,他眨了眨眼,再沉默了半响,再细细一看。   孩子依旧是那个奇怪样子。   可怎么会……   这孩子在他肚子里的时候就开始熬夜了吗?这眼圈咋的黑得这么严重?还有那两只黑毛耳朵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给他一股熟悉感。   毛耳朵……   他脑海里倏地想起上次他去京外寻医的时候,回京半道上碰上的那只奇奇怪怪的东西。   那东西,也是两个大大的黑眼睛,活像熬夜要熬死了一样,头顶上,也竖着两只黑耳朵,那耳朵,和孩子头上的这两简直是一模一样。   可他明明是被那死太监压的,怎么会……   周初落脑中一团乱,有什么东西似乎要破土而出,可来不及捕捉,就又归于尘土。   白子豪见他盯着孩子看了半响也不说话,一副似乎是受惊过度,被吓傻了的样子。   白子豪一看他这个样,就觉不好。   人若是受惊过度,很容易魂魄离体。得帮忙捉捉魂才行啊!   奶娘就见他急得团团转,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右拳重重砸在左手手心上,而后窜出马车,没一会提着根木条回来,然后把皇上脱一旁的亵裤绑在上头,然后伸到了马车外,摇来摇去,嘴里还不停念叨。   “皇上皇上快回来,快回来呀快回来……”   不说奶娘和马公公愣了,就是外头厮杀起劲的众人都望了过来。   这是干啥呢?   什么意思?   是什么暗号吗?   不好,狗皇帝肯定要使招了,不能让他得逞了。   “杀啊!狗皇帝,今儿便是你的死期,拿命来。”   不知谁喊了一声,一众黑衣人不要命似的,朝着马车所在的方向杀了过来。   奶娘眼皮都跳了。   外头人不知事,只以为皇上森*晚*整*理是个七尺男儿,可奶娘晓得,这皇上就是个哥儿。   如此,那亵裤咋的能搁外头给人看?大不敬,实在是大不敬。   她立马去扯白子豪:   “红娘,你干啥子?还不快把皇上的裤子拿进来。”   白子豪躲开她伸过来的手:“你不懂,我正在给皇上招魂呢!别妨碍我。”   奶娘:“……”   招魂?招什么魂?皇上又还没凉。   周初落抱着孩子,过了这么半响,他还是没有稳住神,灵魂好像真的被吓得离家出走了,意识回笼时,他感觉一道视线似乎正在盯着自己。   他低头看去,孩子眼圈黑乎乎的,也不晓得这会儿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但那视线是从孩子身上来的。   于是他凑近了一些,然后整个人顿时瞳孔微缩一阵,竟是被吓得心脏骤停。   手里的孩子竟,竟一直睁着眼睛看着他。   眼珠子黑黝黝,和黑眼圈一个样,要是没细看,那眼白都没见着。   周初落不知道为什么他生的孩子会这样,人不人,猴不猴,但这是他肚子里出来的,他怀了六个月,又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才得了这么一个孩子,再丑他都认了。   “顾姨,孩子为什么没有哭?”   刚出生的孩子,大多都会哭两下,没哭的多是有问题。   周初落即使于这些方面不咋的有经验,却也晓得一些常识的。   可这孩子从一生下来就安静得过分,不动也不哭。   奶娘壮着胆靠过去,摸了摸孩子的鸡蛋似的小脸儿,发现有些凉,立马急道:“是不是羊水卡喉咙里了?得让小……”   白子豪:“是个小汉子。”   奶娘接过话:“皇上,赶紧让小皇子哭一下,快。”   太医闻言,也说得让孩子哭一下,要是羊水堵着了,不赶紧呛出来,怕是要出事儿了。   外头厮杀一片,空中到处都是血腥味,加上先头奶娘一惊一乍的,太医年事已高,被两面夹击,脑子已经一片空白,也不晓得皇上收拾好了没有,压根没想起来进去看一眼。   周初落晃了一下,手里的孩子没有哭。   戳了一下他的脸,还是没有哭。   周初落压根就没有多少经验,慌得要命,脑子一热,拎着孩子的小脚丫就把他提了起来,而后扯开枕套,对着那两片不足鸭蛋大的小嫩屁股,啪啪就是两下。   他自幼习武,手劲自是不小,白子豪当年就曾亲眼见他一巴掌将人直接扇飞了出去,那人挣扎着爬起来后,白子豪就见着那人下巴歪了。   这会儿……   小娃儿屁股马上肉眼可见的红了,他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白子豪:“……”   儿子,你受苦了。   孩子声音太过响亮,在一片厮杀中,却也不太明显,但还是被几个往这边冲的黑衣人听了去。   “什么声音?”   有几刺客已经杀到了马车旁,夏林涛双拳难敌四手,一个不慎,被一黑衣人一剑砍中了车帘。   马公公和太医吓得当场无法动弹,赶忙软着腿缩进车厢里。   马车里头,如今是老弱病残幼都给占了个全,个个都是林妹妹,要是自己再不站出来,怕是就得被一锅端了。   白子豪本就被天道盯着,当初都没杀生呢,就动了点法,可只如此,就被天道劈得得蹿到护国寺里头去躲命,他也不该容于世,要是贸贸然出手,一个弄不好马上就会被劈死。   可这节骨眼已经再顾不得其他了,他再不出手,周初落定是得死。   他一脚朝着黑衣人踹了过去,而后立马跳下了马车。   “红娘!!”周初落将孩子拦进怀里,拿衣裳把他罩住,立马就要追出去。   奶娘反手紧攥住他:“皇上,外头危险,您不能出去。”   “可是红娘……”   他话没来得及说完,先头被踹的那刺客已经又冲了过来。   “狗皇帝。”方才那匆匆一眼,见着周初落怀里抱着个孩子,他只当是周初落在外头惹了风流债,让人生的,然后今儿想要偷偷带回宫。   他朝旁边的同伴交代了一声,说铲草除根,今儿马车里所有人一个都不能放走。   铲草除根!!   白子豪闻言,不禁暴跳如雷,顿时愤怒了。   这话简直是往他的肺管子上戳。   想动他儿子和他罩着的人,竟然都不问他答不答应,这是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啊。   又听黑衣人说方才那跳车的嬷嬷也不要放过。   什么嬷嬷?   这帮眼瞎的。   有个黑衣人见他不躲马车里,还跳出来,立马朝他砍去:“真是自寻死路。”   白子豪不动弹,目光沉沉的看着他。   敢对他这么说过话的,如今都不晓得投了几次胎了。   当年小鬼子闯入道观,烧杀抢掠,他正巧留洋归来,喊他们走时,他们也是说了这话儿。   白子豪最听不了这种话,也容不了旁人在他跟前这么猖狂。   今儿急了些,来不及做法召唤小弟,但没了帮手,他也不是好欺负的。   周初落刚生完孩子,虚得厉害,见人杀进马车里,想抵抗,却是有心无力,只能弯腰把孩子紧紧的护在怀里。   马公公三人眼看对方举剑要冲进来,想挡在前头,那黑衣人一剑插到马公公肚子上,而后将他拎起来甩出了车外,太医和奶娘也被他踹飞到了一旁。   车厢宽大,但也无处可躲。   周初落心中不由涌起了一股绝望。   再也无人阻拦,那黑衣人一剑直冲周初落而去。   在剑尖离周初落不过半个手臂的距离时,半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寒凉,低沉且又威严的声音。   “放肆……”   这一声来的突兀,仿佛凭空而起,又像是从四面八方而来。   敌我双方本在厮战,剑身相交,混乱不堪,嘈杂不断,理应听不到,可离奇的是,在场所以人都清晰的听见了这一声满含怒气的声音。   那声儿明明不算大,可却震慑四野,将在场的所有人震得头痛欲裂,脑袋似乎要爆裂开来。   一黑衣人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持剑横在胸前,目光警惕的左右搜寻:“什么人?”   无人应答,周遭安安静静,落针可闻。   好似方才那一声,似乎只是厮杀中,因为神经过度紧绷而产生的幻听。   大家正要准备继续开战,先头已经闯进车厢里的黑衣人方才被震得脑袋疼,扶着车壁缓了半响,他甩甩头,待稍微恢复过来后,就想继续朝着周初落杀过去,可刚一动,整个人竟突然惨叫了一声。   周初落寻声看去,顿时满脸震惊错愕。   那黑衣人竟是悬空而起,双手以一种离奇又怪异的姿势往身后扭,像是被人扼住了双臂,一个劲儿的往身后掰。   咔嚓一声。   黑衣人又惨叫起来,像是十分的痛苦。   “聒噪。”一声浑厚的、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语气除了强压着的怒意,似乎还带着点旁的什么。   而后又咔嚓一声,黑衣人无力的垂下了头。   这竟是……被人活生生的拧断了脖子。   车外狂风大作,雷鸣又起,轰轰隆隆,黑云不断翻滚着,雷光自黑云中不断浮现。   雷声实在是大,声威骇人,似乎就劈在耳边。   而且变天也变得突然,所有人被这异象镇呆了。   周初落顾不得外头情况,他吃力挪了一下,颤着手捡起黑衣人掉落的长剑,一脸警惕的朝着外头看。   “谁?”   话刚落,一白发男子蓦然又缓缓的自空中浮现,幽灵般,神秘且骇然。 第188章   周初落一瞬间睁大了双眼,心跳也猛然急速跳动了起来,简直难以置信。   眼前人,一头白发,黑色罩衣,白色长靴,袖袍猎猎,而且长得实在是出众,眉眼英气勃勃,眉心一轮浅色弯月,目光带着几分冷冽,脸上神色倨傲又带着些狂妄,似睥睨众生般。   周初落觉得他的眼神很可怕,完全不像是他小时候见过的样子。   那人在他的记忆中是个吊儿郎当、油嘴滑舌、见了宫女就时常走不动道的色痞子。   可如今站跟前的人,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仙风道骨,俊华无边。   第二感——他身上所散发出的,那不可名状的压迫感,让人下意识觉得此人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   这是……   上任国师。   国师出逃至今,已快二十年,当初……他才几岁大,眼睁睁的看着国师被一箭射中屁股,然后嗷嗷叫着翻墙跑了。   后头,皇爷爷下令四处搜擦,却无半点消息。   如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初落掩在衣袖下的手攥紧又松开,来回几次,依旧心思绪恍惚。   他出现在这里,是恰好路过,还是专程来救他的?   而且二十多年过去,他为什么依旧如故?容貌丝毫未变?   可是怎么可能呢?   是个人,总会慢慢的衰老,没有人能将青春永驻,年轻如初。   而且,他还以这种常人根本做不到的方式穆然的出现在车厢里。   他是人是鬼?   他看着白子豪,强稳住心神,低声喊了一句:“国师?”   白子豪目不斜视的走到他跟前,伸出手,嘴里像含了金:“给我抱一下。”   言简意赅,拽得不行。   周初落像紧绷的弦一样,愣了一下,血液翻涌,他感觉耳膜一震一震的,喉咙发紧:“什么?”   白子豪竭尽全力做出一副冷静无谓的样子,清了清嗓子才重复道:“我说,给我抱一下。”   周初落就像个母老虎,谁一靠近就得吃他一爪子。   要不是局势所迫,白子豪哪里敢碰他。   孩子是逆天而生,虽说有龙气护着,不会出事,可他就不一定了。   皇家乃真龙天子,正所谓皇恩浩荡,自是得天庇佑。   他本就不受天道所容,如今还犯了杀戒,没个护身符在身上,一出马车,估摸着立马的就能被劈得身死道消。   周初落乃人间帝皇,龙气附体,又尊贵无边,登基至今,尚未滥杀无辜,乃正统明君,天道劈谁都不会劈他。   刺客已经晓得孩子的事儿了,决计不能留,他得把他们全部扫除干净。   周初落似乎还没回神,白子豪一手将他抱了起来。   有‘护身符’在身,又能装逼了。   周初落身体僵硬了一瞬,不知为何,竟也没有反抗,他将孩子藏于胸前衣裳下,一手抱着,一手环着白子豪的脖子。   他的胳膊很消瘦,一把就能握得住。   白子豪抱着父子两,提着剑就朝车厢外头冲了出去。   “皇上!”   夏林涛以为周初落已被挟持了,刚要提剑杀过去救驾,可对上白子豪那轻轻扫过来的幽沉的视线时,整个人不由顿了一下。   那眼神明明轻飘飘,好似只是随意的一扫,可却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不可名状的压迫感,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感受过。   黑衣人见着周初落从马车里出来,一人打了个手势,两方人马立马牵制住御林军,另一方人马则是以包围之势,把白子豪和周初落围了起来。   “狗皇帝,拿命来。”   白子豪:“……”   他都亲自出马了,这些人还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没见皇上是他罩着的吗?   白子豪轻笑了一声,到底是练了几百年,虽说当初遭雷劈时,不慎金丹破碎,如今已同‘废妖’无异,可即使不动用法术,肉/体凡胎之辈,哪里是他的对手。   周初落就见他拿着剑,一剑一个,一剑一个,砍瓜切菜似的,游刃有余。   白子豪剑剑狠辣,招招刁钻,当初他鼎盛时期时,可一剑开天门,这帮乌合之众,哪配让他使出全力。   不过半炷香,大半黑衣人虽是极力反抗,但还是死在了他的剑下。   只一个照面,刺客就被打得溃不成军。   他突然冒出来,还一身黑衣,夏林涛众人都快杀疯了,见着黑衣人就想砍,而且压根不晓得他是敌是友,但他抱着皇上,又只挑黑衣人砍,大家便也没对他出手。   天上雷鸣似乎打得越发的厉害,雷光阵阵,轰隆轰隆,似乎在蓄势待发,又似乎有所顾忌,迟迟未劈下来。   周初落抬眸朝着白子豪看去,看到了那张,既让他感觉熟悉又感觉有些陌生的脸。   对方五官比以前坚毅了许多,线条流畅,完美得不需要任何修饰,抱着他的胳膊强壮有力,只一手便能稳稳的托着他,即使隔着衣料,他也能感受得到,对方那精壮且厚实的胸膛,以及对方身体里所蕴含的力量。   他身上散发着的一股檀香味,那股香味,正密不透风的把他包裹在其中。   这个怀抱……很温暖。   周初落控制不住,产生了一种难言的心悸感。   他又四处搜索,马公公和奶娘几人已经被夏林涛给护了起来,太医正在帮马公公止血,见着马公公没事,他松了口气,可环顾一圈,却是没看到红娘的身影。   这帮刺客,不仅想要他的命,还想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随行的宫女、太监都死了好些,红娘一个柔弱的女流,手无寸铁,不可能从包围圈里冲出去。   那她去哪里了?   周初落眼眸微沉,视线不轻易一瞥,看见孩子那一头白发,他又突然朝着白子豪看了一眼。   偶然吗?   妖精向来只存在于话本中,现实中,哪里会有妖,孩子这个样,他联想到的,只有当初见过的那只小胖……猫?   虽然孩子和国师都是白头发,可也许真的只是偶然。   白子豪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打量,正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人。   一瘦得跟玉米棒一样的黑衣人见他利剑直指自己,手腕那股剧烈的疼痛一股一股的涌了上来。   这是个厉害的。他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周初落眼眸也沉了。   那黑衣人功夫还算了得,要是他对上,怕是没个几十招都擒不住对方,可国师,竟只三招,就将人逼退了。   眼看着就能取了狗皇帝的头,谁知半路竟杀出个程咬金。   黑衣人恨恨的看了白子豪一眼,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于是他扭身就想跑。   可白子豪记得他那话。   这人想既然想铲草除根,那他就先铲了他的根。   他娘的,敢动他的人,真真是活腻歪了。   而且,旁的刺客都蒙着面,就他露着个脸,咋的,长得太帅了,想到处露脸啊?   还是觉得自己很厉害,能把他们一网打尽,所以无需遮挡?这他娘的是看不起谁呢!这么嚣张的,不砍他砍谁。   黑衣人见他对着自己‘穷追猛打’,脸上又惊又怕。   白子豪眼神堪称冷峻,寒着声喊道:“还想跑?给老子站住,他娘的,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周初落:“……”   黑衣人:“……”   你都要捅我了?我还能定定的站着让你捅?当他傻的吗?   “不。”他下意识说。   白子豪眉头微蹙,而后讥笑道:“不?还从来没有人敢对我白氏一族说不字。”   口气当真是狂妄至极。   周初落:“……”   他乃一国之君,但他都不敢说这么嚣张的话。   那黑衣一边试图摆脱白子豪的击杀,一边试图策反白子豪,开口问他何许人?狗皇帝昏庸无道,背祖弃义,你何须替这种人买命,你若是弃暗投明,以你这一身武艺,我家主公定是会重用于你。   白子豪没应承。   黑衣人哽着气:“阁下这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休怪我等一个不留了。”   “一个不留?你怕是没高没搞清楚自己现在什么处境。”白子豪面色沉寒:   “都要死到临头了还敢狂妄至极,从来没有人当着我的面说了这种话后,还能活着离开的。”   “你什么意思?”   “人话都听不懂,还有脸学人家做刺客?”   “你……”反派死于话多这话到底是不假,那黑人气急败坏,又说他要是死的话,做鬼都不会放过白子豪。   白子豪毫无畏惧:“你活着的时候尚且奈何不了我,死了就更不可能。”   黑衣人见他紧追不放,又让人拦住他。   “今天你还是把命留在这里吧!我白氏一族,可不是能让人随意欺辱的。”白子豪话一落,直接朝着那人杀了过去。   对方大概有些身份,旁的黑衣人一直阻扰着白子豪和御林军,想试图给那人争取逃命的机会。   眼看着人就要跑了,白子豪毫无慌张,像是在嘲笑对方的不自量力,他轻笑一声后脚尖点地,而后凌空一跃,这一下直接一蹦八米多高,然后在夏林涛等人诧异的目光下,朝着黑衣人俯冲过去。   待得稍近了,他长剑一挥,一道凌厉的剑气直朝黑衣人斩杀而去。   黑衣人跑着跑着,突然觉得心头莫名一悸,正想回头看,但脖子都还没来得及扭,脑袋顿时砰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周初落脸色沉了几分。   夏林涛等众人先头看见白子豪一蹦就那么高,差点上了天,已经够震惊的了,见到这一幕,更是目瞪口呆,眼都直了。   啥玩意儿啊?   那剑都还没挨到那黑衣人的脖子,那脑袋咋的就掉了?   听过隔山打牛的,但没听说活过还能隔气杀人啊!   是不是眼花了?   众人又擦了擦眼,再仔细一看,没错啊!那脑袋真掉地上了,而且切口还相当圆滑呢!   这人什么来头?砍人这么厉害的??   “我还当你有何实力,说话口气那么大,原来也不过如此。”白子豪尤不解气一样,从空中落下后,直接一脚将那人头给踹飞了。   “跑啊!怎么不跑了?叫你站住你偏不,站住了,我还能留你个全尸,现在好了吧!尸首分离了,这就是招惹我的下场。”   周初落:“……”   群龙无首,又见着对方只半炷香的功夫就把他们大半伙伴都送到了阎王殿,晓得不是他的对手,其余黑衣人见状不对,就想做鸟兽散,想立马撤走,可一转身,就发现方才明明站他们眼前的白发男子,不知什么时候竟是来到了他们的身后,他们一转身,穆然和人对了个正着。   我尼玛!   这倒霉玩意怎么又追上来了?   但这怎么可能!!!   所有的黑衣人眼睛都要凸出来了。   他们只是一个转身,这人怎么到他们前头来了?   这不可能,一个转身能用多少时?一个呼吸尚且都不到,可这人怎么能在这么极短的时间内从他们后方跑前方来?   方才对方凌空而跃,不需要借助任何外力就能满天飞,而且,他还抱着皇上。   虽说这皇上看着瘦弱了一些,但说到底也是个汉子,他抱着人,还能健步如飞,身姿矫健,如今还能一个瞬移到他们跟前……   他们还毫无察觉。   这绝不是正常人,凡夫俗子,怎能做到这般?   一时间,一股寒气自脚底涌起,瞬间涌到了头顶,头皮刹那一紧。   一众刺客彻底慌了,晓得不是白子豪的对手,两个小头头互相对视几眼。   而后一泼人朝着白子豪杀去,一波人向后撤,想趁着白子豪被拖住,无暇顾及他们时趁机逃走。   可谁知脚步刚动,白子豪就朝他们掷出两张黄符,紧接着众人就听见听耳边传来唰唰两声凌厉的疾风,然后两张黄符悬空而立,横在他们前头,阻挡着他们的去路。   白子豪呵了一声:“罩!”   黄符滋啦一声,而后立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速分开来,以黑衣人为中心,一前一后立在他们跟前和后方,而后黄符上涌出几道带着光的,似雷光,又似电流般,将黑衣人以圆形之势,全全包围了起来。   雷线滋啦滋啦做响,带着一股让人心悸的寒意。   “这是什么?”   所有人都震住了!   这到底是什么手段!纸上咋的会射出雷光?   有人试图冲出去,可一触及那光线,整个人直接剧烈的抖动了起来,抽搐般,头发穆然根根倒竖,身子发出一阵浓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整个人就黑麻麻了,接着直挺挺的往后倒到了地上,没了生气。   这一下,几乎是威震四野,震慑八方。   周遭陷入了无边的沉静,静到只能听见现场那急促又凌乱的呼吸声。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搞得诧异至极、不寒而栗,差点呼吸一窒晕过去。   这雷光,简直是比想象中的更加惊悚。   一众黑衣人直接被困住了。   一御林军揉了揉眼睛,见那黄符上头还滋啦滋啦闪着光,握着剑的手都在抖,他艰难的咽了下口水,喉间干涩的问夏林涛:“队……队长。”他哆嗦着手指白子豪:“他是人是鬼?”   夏林涛在皇宫里当值多年,当初又跟着周初落去过边境杀过敌,什么九死一生的场面没经历过?心已经犹如铁铸一般,可这会儿依旧被震得心脏不停突突跳动。   他看了白子豪几眼,才道:“这应该是个人吧!”   “可既是个人,他怎么能……人能一跃就跳得那么高吗?还有那两张纸,怎么能漂浮在空中?”   这人话都没说完,有人似乎想到了什么,惊呼出声:“他是不是前朝那个白国师?”   “一定是他,一定是,我听闻,前朝那位至今都下落不明的国师乃是一头白发,这人也是一头白发,普天之下,也就白国师是一头白发。”   除了上年纪的,正常人大多都是黑发黑眸,当年白子豪一头白发,再一身长袍和一拂尘,颇有些绝世高人的意味,可后头听人说,这人乃是沽名钓誉之辈,此人除了会调戏小宫女和小太监,啥都不会。   他娘的!!   这些传闻到底是谁传出来的?这白国师杀人跟杀鸡一样,一刀一个,两刀直接一串,这也叫啥都不会吗?   夏林涛无声的捏紧剑柄,道:“这应该是国师大人了”   他乃将门出身,家族世代为着皇家效命,他幼时爷爷乃朝中四品武将,经常出入皇宫,他对于宫中之事,也有所耳闻。   当初白国师被先皇带入宫后,没做啥正事儿,整日的吊儿郎当,还行为不端,朝着宫女太监吹口哨,朝中不少大臣还觐见劝着先皇,希望能将他逐出宫去。   因为此等品行不端之人,留在宫里,乃是有辱斯文,有辱圣地。   太上皇没应承,一一驳了回去。 第189章   所有人都觉得国师是个草包,可夏林涛想起他爷爷当时说的话:“皇上虽是年岁已高,但并非糊涂之人,这白国师要是真的没点本事,皇上不会将他带回来,更不会赐于他国师之位。”   “这国师,乃位居一品,如此也就罢,但有时他们能临居皇位之上,即使天子,也得听命于他们,皇上授于他这么高的位,想来是对对方颇为信服。”   “皇上最近身子不适,让太子监国,你顾爷爷还想让我同他一起找太子,趁此将国师贬出宫,不过这人,我瞧着不简单,便没同他一道去,而且,前阵子太师身子有恙,我去瞧了,那会儿他都下不了床了,也吃不了东西,明明已是一副病入膏肓将不久于世的样,可昨儿他竟是能去上朝了,我再看他,却发现他面色红润,步伐轻盈,半点不似大病初愈之人。”   “后头我打探一番,太傅喝醉了,说露了嘴,他说是国师救的他,还说那天国师从天而降,虽然后头酒醒了,他同我说那都是醉话,让我不要当真,但我总觉得他喝醉那天说的那些话儿才是真。而且,这白国师虽然瞧着好,十足俊俏,见人又总是三分笑,但此人总给我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这是他爷爷当时对白国师的评价。   后头没几年,听说白国师练了丹,把太上皇吃窜稀了,太上皇大为恼怒,派人前去缉拿他,那会儿乃是他爷爷受命率兵前去追铺,可这白国师却是神出鬼没。   那从出动上万御林军,可谓天罗地网,但还是让白国师给逃了。   要是没点本事,他能逃得了?怕是早被抓了五马分尸。   而且,光是身手了得怕是也不得行,毕竟再好的身手,也有力竭的时候。   对方想来是有些旁的手段。   听闻学道之人,上可知天文,下可知地理,能夜观星象,推测国运及风雨,也能观人命相,逆天改命,有些甚至还能抓鬼呢!   这些个手段,哪个正常人会啊!   这会儿露这么一手,没准的还是人家的正常操作。   要是这人是前朝那位白国师,那就没什么好诧异的了。   当初他爷爷说这白国师他瞧不透,总给他一股不可名状的压迫感,如今看来,他爷爷的话,真是名副其实啊!   御林军没敢靠前,一众黑衣人犹如笼中困兽,有人试图从光线上跃过去,也有人试图掷出利剑,想把黄符击落下来。   这犹如雷光的细线,既然是由黄符发射而出,那只要把黄符击落……   可利剑离黄符半指距离时,似乎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道所抵挡,再进不能。   黄符似乎晓得自己将要受到攻击,突然一颤,而后一蜘蛛网状从利剑剑尖慢慢朝着剑柄攀爬而去。   咔嚓一声。   利剑裂成无数碎片,从空中了落了下来。   “想走?”白子豪轻笑了一声,他模样委实出众,一笑起来端的是风光霁月,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叫人毛骨悚然。   “我说过了,惹了我,你们便一个都走不了,你们当我是开玩笑的吗?”   “你什么人?”黑衣人努力维持着平静,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什么人?你们去问阎王爷吧。”白子豪话落,缓缓提起利剑一挥,剑芒寒光出鞘间,一道剑气立马朝着黑衣人而去。   这帮刺客做的是刀口上的活,感官向来敏锐,可察觉到危险时,那剑气已经杀至跟前,根本来不及躲避。   几个黑衣人直接被拦腰斩断,都未来得及发出惨叫,已经分成两节倒在了地上。   白子豪先头过得滋润,爹娘修为高深,乃顶级大妖,因顾忌他爹娘,无人敢去招惹他,即使后头他们飞升了,可没了爹娘,却还有师傅护着,他又是宗门里的第一精英弟子,再加上资质好,一直受人尊着敬着,从来都是无人敢惹。   要不是天道异变,灵气匮乏,他早飞升了,虽说脾气好,但并不意味着就没有脾气。   如今活了大把个年头,好不容易有个儿子,却要被人铲草除根,当他这个老子是死的吗?   他都还没硬呢,就想动他儿子,不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他都咽不下这口气。   而且,方才也不晓得他儿子那模样对方有没有见着,要是看见了,回去同着背后人一说,他们同周初落不对付,要是对付不了他,拿孩子的事儿来要挟周初落,怎么办?   怪胎,妖物,不详之相,无论是哪一样,都可将他儿子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事对周初落也多有不利,要是往后哪儿突然出了什么天灾,有人以此做文章,说全乃他生这么个妖物所致,对他进行逼迫,他该怎么办?   奶娘和马公公几个是自己人,晓得了不要紧,但这帮人,决计不能留活口。   他得为周初落清理好后患。   白子豪朝天看了一眼。   黑云翻滚,闷雷声声,雷光闪闪,他晓得这是天道预警,他当初杀了那批鬼子后,直接被劈得差点升了天。   后头虽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他晓得他自己已经被天道给盯上了,不该再出手,也不该再沾染人命,可如今不得已又再次大开杀戒,以后怕是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能离开周初落了。   不然一离开,怕是立马就能被劈得渣都不剩。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发腥臭,白子豪利剑一丢,掌心朝上伸如玉般的手,而后做了一紧握的动作,与此同时,黄符突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强烈得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所有黑衣人全被白光所笼罩住。   周初落下意识抬手遮住眼,接着突然听到一声巨响,再一看,前头冒着滚滚浓烟,待得浓烟散尽,先头黑衣人站的地儿,除了满地残骸,已无一人站立。   所有的黑衣人竟是在那一瞬间,被绞杀殆尽,尸骨分离。   场面骇人至极。   一众御林军英雄无用武之地,只能提着剑站在一旁,见白子豪只刹那就把百来刺客全灭了,他们是看得目瞪口呆,嘴都张大了。   有人目露崇拜,有人满脸惊恐,也有人一脸深沉,在场众人可以说是表情各异。   周初落强力稳住心神留了几个清场的,吩咐人前去通知大理寺,又让其余人马立即整顿,即刻回宫。   谁也不晓得是不是还有另外一波人。   白子豪把周初落放回车上,又森*晚*整*理看了一眼他怀里抱着的儿子,见着都还好,松了口气后立马跑了。   “国师!”   周初落还没来得及拉住他,一声惊雷就轰隆隆的响了起来,车帘外头都亮了一阵,这雷……似乎是劈在了马车外头。   周初落刚想拉开车帘,红娘就急吼吼的,满脸慌张的从外头爬了进来。   “皇上。”   周初落看见她完好无损:“你方才去哪了?”他声音依旧还有些哑。   红娘扭着身子:“回皇上,刚才民妇尿尿去了,怎么了呢?嗯哼……”   周初落定定的看着她。   尿尿?   这么危机的时刻,这得多大的心才能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想着尿尿?   红娘上了马车,紧接着奶娘也回来了,周初落无暇拷问红娘,急声问奶娘,马公公怎么样?   马公公伺候他多年,不可能没有感情。   外头人常道,无情最是帝皇家,历来帝皇,大多薄情寡义,为爬上那九五至尊之位,是弑父弑母弑兄。   前儿番邦那边传来消息,说那边的老藩王殁了,二皇子为夺皇位,把上头的几个兄弟都给杀了,连着他们府上的老鼠都没放过。   历代先皇,谁的手是干净的?   可周初落却是个念着情着,奶娘看他脸色着急,心里微暖,缓声道:   “皇上无需担忧,马公公腹部虽是不幸被插了一剑,但太医说并未伤及要害,老奴让他在后头马车上歇着了。”   大概是缓过劲儿了,奶娘胆子大了些,朝着他怀里抱着的小娃儿看去。   这会儿虽说孩子皱了些,又红了些,黑眼圈也重了些,但那小嘴儿却是粉嘟嘟又水汪汪,明明刚出生,寻常孩子这个时候五官还没怎么长,但这会儿,周初落怀里那小娃儿那小鼻子却是高挺秀气,睫毛细长又弯弯,又小小个,枕套裹着,瞧着就没比猫崽子大多少,奶娘瞧着瞧着,心里又软又酸。   “小皇子闹腾吗?”   周初落摇头:“没有。”   “哎呦,那真是个胆大的,和皇上你小时候一个样。”奶娘轻轻摸了摸孩子脸,看着虽是皱,但摸起来却是滑溜溜的,让人摸了又想摸,但孩子皮嫩,她也没敢多摸,笑道:   “小皇子已经出生快小半个时辰了,得给他喂奶了。”   周初落立马喊了一声红娘。   白子豪:“……”   完了。   他咋的喂嘛!   胸前贴的是四个大馒头,早上还啃了一个,剩下三个,捂了那么久,怕是都嗖了,他拿什么喂?他也不可能给孩子喂尿啊!   可周初落已经把孩子递了过来。   白子豪沉默了两秒,见周初落抬眸看他,他只得硬着头皮伸手把孩子接了过来,而后转过了身。   周初落虽说是个哥儿,但也没好意思看,只奶娘越看小皇子越是喜欢,还走到白子豪跟前,想看小皇子喝奶。   白子豪又扭身到了一旁。   奶娘见此,晓得她不想旁人看,只得作罢,回到软榻前,仔细问周初落可有哪里不舒服?方才可有伤着?   周初落敷衍着应了几声。   白子豪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只得拍了拍儿子的屁股。   小娃儿眼珠子转了一下看向他。   这孩子是个半妖,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又天天的吃丹药,早开了智了,旁的娃儿,刚生出来,有的眼睛都睁不开,哪里会像他这个,都听得懂人话了,要是估算没错,他这孩子应该是一出生就能有三四岁娃儿的智力。   “儿子。”他小声说:“你装一下,不然你的老父亲就得没命了。”   小娃儿眨了眨眼睛,似乎没听懂。   白子豪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一下他的小屁股。   小娃儿立马不错眼的看他,而后一道奶呼呼的声音传入白子豪的意识海中。   “父亲,你打我干什么?你是不是不爱爱我?我真是可怜的孩子,只有爹爹疼我。”   他是周初落怀,都说母子连心,周初落对他如何,他能体会得到。   白子豪又拍了他一下:“得了吧!我起码只是打你屁股,你爹爹之前可是想拿堕胎药打你,要不是他突然良心发现,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排队呢!”   小娃儿眨了眨眼:“对头哦,还好爹爹是个有良心的仁,父亲,你也疼我了。”   他语气带着高兴。   爹爹吃的丹药,可都是父亲给的,父亲若是不疼他和爹爹,怎么会给他们吃那么好吃的东西?   白子豪和蔼道:“除了你叔叔,不疼你我还能疼谁啊?”   小娃儿眨了眨眼睛,吃惊道:“我还有叔叔?”   白子豪:“有啊!”   小娃儿兴奋了起来:“可是我为什么没有见过他呀?”   他三个月大的时候就已经有意识了,也能听见外头人说话的声音,有时周初落吃了丹药,他摄取的灵力太多时,也能瞧得见外头的事物。   马公公他经常见,太医他偶尔见,三皇伯伯他也见过了,就是没有见过什么叔叔。   一提起白子慕,白子豪就忧心忡忡:“你叔叔不在皇宫。”   “那他在哪里?我都想他了呢!”   白子豪叹了一声,面色十分愁苦:“你叔叔懒得要命,现在估摸着正蹲在哪里要饭呢!哎,如今我被天道盯上了,又不能离开皇宫,只能等过几年再去寻他,你叔叔真是像我,我以前也要过饭,顿顿都能混得三菜一汤,希望你叔叔自个争点气,别是饿死了,我这辈子,可就这么一个弟弟呢!”   “要饭?”小奶娃想了想,知道了要饭是什么意思后,声音也跟着悲痛起来:“那叔叔可真是太可怜了。父亲,叔叔跟你长得一样吗?三皇伯伯和爹爹长得有点像呢!”   白子豪想了想:“应该像的吧!我被雷劈到这边来的时候,你叔叔还没能化形,但你知道的,我们白家的人,那模样都是顶级的,想来你叔叔也不会差太多,不说像你父亲我一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但怎么的都得是出类拔萃那一挂,所以儿子,你放心,你肯定也不会差的。”   小娃儿两只毛绒耳朵剧烈的动了动,黑眼珠子都亮晶晶:“我知道,我都像父亲了,以后肯定也俊俊咧!”   白子豪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孩子声音奶呼呼的,两黑眼圈又大又黑,只有很帅气的熊猫才能长这样。   要是他找的是只母熊猫,那他儿子铁定是只帅小熊。   当年他父母要飞升,让他师傅去把师弟接回来的时候,师弟也才几日大,当时也是丑得惨不忍睹,让人不忍直视,多看一眼都觉得糟心。   可师傅说了,他小时候也丑,他们白家的人,都爱两级反转。   小时候越丑,长大了就越帅,这话也是对头的,毕竟当年宗门里的女修,可都要被他迷死了。他当初留洋那会儿,大家都说混血的好看,他也见过好些混血的,确实个个都漂亮。   他儿子不止混血,都混种族了,那想来更不会差劲了。   孩子还小,想来是法力不足,又刚出生,不晓得如何维持人型,才长得人不人熊不熊的有些不伦不类,但只要他再给孩子练几颗丹药吃,孩子应该就能像个人了。   白子豪没忍住,低头亲了他一口:“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了,你也就我这么一个老父亲,所以赶紧装一下啊!”   被亲了一口,小娃儿似乎很高兴,不停扑棱着白嫩嫩的小脚丫子,两只耳朵更是蒲扇一样动得飞快,小手儿也握得紧紧,软糯糯的声音都带着雀跃:“父亲,怎么装呀?”   白子豪小声的咽了一下口水。   小娃儿这会懂了。   他咿呀叫了一声,小手儿一挥,而后开始吞吞吞的咽口水,好像真喝到了东西似的。   周初落闻声,指尖微颤,收回了目光,露出复杂的神情。   白子豪奶完,又把孩子递了过去。   周初落看了看孩子,白子豪紧张,也看了看,发现孩子装的还挺像,还吐了点口水想充当奶水,周初落见他填饱肚子了,正要松了口气,却发现孩子竟然在朝他笑,一副甜甜的模样。   他怔了一下,把孩子移开,小娃儿立马严肃起脸,可再把孩子抱到近前,小娃儿一见着他,竟是又笑了。   这不对劲儿。 第190章   周初落瞬间慌了:“顾姨,孩子为什么一看见朕就笑?他是不是傻了?你快喧太医。”   奶娘立马也急了起来。   刚出生的娃儿,怎么可能会笑啊!   一定是傻了。   “太医,太医!”   白子豪:“……”   傻是不可能傻的。   他这么聪明绝顶的一个人,生的种,怎么可能会是傻的?   简直是开玩笑。   同一时间。   小山村。   白子慕原本早退下工刚回到院子外,不知为何突然心头一震,全身血液莫名沸腾了起来。   蒋小一正和几个小家伙在院子里洗萝卜,见他眉头微蹙,擦了擦手走过去:“夫君,你怎么了?”   白子慕脸色有些不对劲:“没什么,我就是有股感觉。”   蒋小一:“什么感觉?”   白子慕声音微沉:“说不上来。”看见院子里装了几簸箕的萝卜,还带着泥,想来是刚拔回来的,他道:“你在做什么?”   “地里的萝卜要老了,吃不赢,我就拔了一些回来,想着做点萝卜干。”蒋小一说。   白子慕点点头,还没说话,赵鸟鸟跑过来了。   “大哥大哥,你看,这个萝卜这里黄黄的,你看里面有没有虫。”赵鸟鸟两手举着个大萝卜过来,指着上头一处黄皮的地儿问蒋小一。   蒋小一接过看了看,大概是拔的时候碰着了,萝卜皮变得有些黄,摸着也有些软:“没事。”   他说:“里头没有虫,你拿去洗了,等会儿我再切。”   萝卜要切成条,晒个一天两天的,半干了后才能切成丁做成萝卜干。   赵鸟鸟哦了一声,正要回去洗萝卜,白子慕却是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而后夹着他的腋下把他举了起来往他脸上看。   赵鸟鸟沉甸甸的,胖得很是可爱,大圆脸,大眼睛,全身上下就脖子最细,那腰跟着水桶一样,肥脸蛋还白里透红,特别招蒋小一稀罕。   赵鸟鸟眨了眨眼,黑溜溜的眼睛和白子慕对望着:“哥夫,干啥子?”   白子慕定定的看着他。   白子豪兴趣颇广,除了练剑,还喜专研各门数术,当初着迷推演算命,还研究过一段时间。   白子慕总在他屋里头发现各种书,当初出于好奇还瞄过一眼,于面相一道,还是略懂一些的。   道士观人面相,除了看其五官,最重要的便属印堂,这里属算命看相的重要部位,也被视为十二宫之一,名命官。   印堂处呈红色为吉,呈暗淡黑色为凶,赵鸟鸟人中较之前红润,且眼睛有水,命学上讲,此乃属旺旺之相。   白子慕心头有些哽,一脸复杂的问他:“你刚才哭了吗?”   赵鸟鸟都被问懵了,摇摇头,脸颊边的小肥肉都一颤一颤的,又晃着两只小脚丫,说没有啊!   他哭啥啊?笑都来不及呢!整天吃好喝好玩好,干啥子哭?   他都乖乖了,不乖的孩子才会哭。   蒋小一也说赵鸟鸟今天听话了,一直和他在地里把拔萝卜,方才和蒋小二、蒋小三玩,嬉嬉闹闹,还笑得屁都蹦了出来,没哭过。   白子慕觉得那真是奇了怪了。   “夫君。”等着赵鸟鸟回去蹲盆边洗萝卜,他才小声道:“鸟鸟怎么了吗?”   白子慕纳闷道:“我看他那个样,好像是红鸾星动啊!”   蒋小一挠挠头,不太懂:“夫君,啥是红鸾星动啊?”   “婚事将近,或是命定人出现,乃为红鸾星动。”白子慕说。   “啊?”   这下蒋小一也懵了,他呐呐的了指赵鸟鸟:“夫君,你没看错吗?鸟鸟还那么小呢!”   “应该没有吧!”白子慕说,刚他也怕搞错了,不敢确定,而且早上出门之前,赵鸟鸟面相并无异样,可这会儿赵鸟鸟眉心较之前红润,而都没哭呢眼睛就泪汪汪,面相也稍变,他于面相一道并不精通,就略懂皮毛晓得一二,因此也并不能确定。   ……   三月下旬,各地府洲以及衙门收到谕旨,撤回悬赏,不再寻找国师了。   大概是见识过对方那神出鬼没的样,周初落晓得,这人要是真的想躲,那么任他们怎么找,估计也找不着。   那天回了宫,他立马招来夏林涛和其余御林军,仔细盘问——那天红娘下了马车后,去了哪儿?   国师又从哪个方向离开?   可众人却是被问懵了,细细回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记忆像是被人抽取去了一部分,告罪说不晓得。   当时夏林涛分了两波人,一波对敌,另一波人则是负责护在马车旁。   因此那会儿好些御林军就站在马车外,红娘从马车里出来的时候,那么大的一个人,照理说他们应当会看见。   而且,这人还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要是见着她从马车里出来,他们定是会护着她。   可大家努力回想,却发现他们完全没有红娘从马车里出来后的这一段记忆,红娘像是从马车里出来后便直接不知所踪。   夏林涛脸色也沉了沉。   当初国师抱着皇上,他全部心思与心神便都在国师身上。   可他只见着国师将皇上送回马车里,要是记忆没出错,国师从马车里出来,他定是会见着。   除了红娘从马车出来后去了哪里,国师又是怎么离开的,其他事儿,他们记忆犹新。   由此可见,他们所有人的记忆应该是被‘篡改’了。   可……这手段未免也太过逆天。   红娘和国师,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不然为何如此?   这事儿当真是处处都透着诡异。   但红娘那个样子,应该和神出鬼没的国师没有关系,也应该不是啥暗探。   因为这人脑子有时不太好使,整天不是在打呼就是在伺候皇上,但他却不像旁的宫女,贴身伺候,他还似乎很怕皇上,只要皇上不出声,他一般都是站得远远的,是恨不得像壁虎一样贴到墙上去。   自古往来派出暗探,其大多目的,要么是为获取重要情报和机密,要么就是为进行暗杀。   这人没见着对皇上有何不轨,获取机密,那就更不可能了。站都不愿站皇上跟前,咋的获取机密?   因此但凡有点脑子的,派谁做暗探都不绝不会派他。   国师手段非凡,即使晓得他可能和豪哥有关联,周初落还是撤回皇令,不再对他进行搜捕,因为对方实力实在强悍,真找着了,人不愿回来,他们也毫无办法,要是强来,那御林军怕是就得直接喝一壶了。   既然只找豪哥,那么便无需那么多御林军。   滞留在外的禁卫军和御林军,被调回了一部分,御林军是高兴的差点手舞足蹈,因为终于能‘班师回朝’了。   白子慕看着大军集合在码头,‘浩浩荡荡’的离开,摸了摸腰间的荷包,不禁感到有些高兴。   这些人,经常会来客栈里头吃饭,这一走,还同他买了许多香油带回去。   白子慕这段时间喊了大房一家过来帮忙,大伯做的辣椒面不够使,他又请了村里好几个汉子帮着做,又在村里收购了一大批香菜、葱叶,日夜赶工,做了两百多斤的香油,狠狠的赚了一大笔。   起屋子的钱,终于是够了。   不过如今月底,再有几天便是清明,蒋小一想了想,打算过完清明再起房子。   作坊已经建好,香油方子白子慕已经交给了赵富民,家里不用做香油了,蒋父也没闲下来,蒋小一和赵主君带着几个小家伙去外头割猪草,顺带的挖些野菜,地里的活儿,便交由他看顾。   春耕完后,春雨绵绵不绝,隔三差五的就下,外头不止野草长得好,野花茂盛,就是玉米苗也长得旺。   蒋父进了堂屋,抓了一把玉米种放小袋子里,拿了把锄头就往外头走。   先头种的时候,每个坑都扔了两颗种子,但有些埋地里未能发芽前,可能就已经被虫蚁咬着了,有些也可能会被鸟雀挖了吃,得去看看,若是有的坑没长,或只长了一颗,那就得进行补种。   晓得清明要到了,赵云澜也从外头赶了回来,到家的时候,老管家说赵富民去作坊那边看工了,主君则是去了蒋家。   赵云澜没做停留,直接回了小山村。   家里只有二伯几人在,其余人都去了外头忙活。   赵云澜昨儿急着赶路,晚上并未宿在客栈里,一宿都未能洗漱,虽说如今还不算得热,但他一贯爱干净,这会只觉身子黏糊得紧。   他进厨房洗了锅,又热了些水,想着等会好好洗洗,再歇一歇,不然晚上孩子回来,他怕是都没精力同孩子说话。   柴火烧得猛,水热的也快。   前儿忙着做香油,人多,又下着雨,大伯娘几人都得待里头洗香菜,厨房难免的有些挤,蒋小一便让白子慕把浴桶抬进了堂屋。   浴桶大多都是坚木做的,旁的木料做,久了容易烂不说,也很容易被虫蛀,毕竟是拿来装洗澡水的,寻常木材被浸多了容易坏。   坚木做的虽是重些,平日倒水啥的也多有不便,但却能用许久。   二伯几人平日干活渴了,偶尔的也会进厨房来打水喝。   赵云澜想了想,干脆直接提了水进堂屋洗。   ……   家里的地不算得多,去年蒋小一留的种好,他家的地也不算太靠着山,因此种下去的,大多都长了,不过有些坑应该是被鸟扒拉过,一棵都没长。   蒋父巡视一圈,刚补种完,黄阿叔从左侧小道下来,见着他,便喊了他一声。   蒋父扭头看过去:“去哪回来啊?”   黄阿叔提了提手里的刚挖的几株药,道:“去挖三角叶了。”   这药长得跟草差不多,但叶子是三角的,村里人便喊三角叶,寻常都是受寒了才会挖这玩意儿拿去熬了喝。   不过这草药长得不多,很难找。   蒋父从地里出来,看了黄阿叔一眼,见他挺精神,没打喷嚏也没咳:“家里有人受寒了?”   “没,之前砍柴的时候见了几棵。”黄阿叔道:“菜花她那闺女受寒了,我想她估摸着也没银子去医馆给她闺女抓药,我就想挖些给她送过去。”   他说的菜花是李家的大姑娘。   这人和自己,到底也有点关系,蒋父眉头微蹙道:“可是严重?我都好些年不见她了,她那娃儿多大了?”   “没事儿,就是有些咳,想来喝点药就能好了。”黄阿叔笑道:“那娃儿有六岁了,别说你不常见她,就是我也不常见,她都不咋的下山来。”   李家姑娘合离回来后,没地方住,先头是住娘家,不过没住得两个月,就被弟媳赶了出来,如今就住南山腰那边。   寡妇门前是非多,她不常到村里来,平日多是在山上找吃的,蒋父更不可能寻过去,所以李菜花搬去南山腰住后,蒋父再没见过她。   听黄阿叔说没事,他略略松了点气:“菜花那闺女,我也就好些年前见过一次,我听我大嫂说,她经常在南山坳那边捡柴火,不过那边我不常去,大嫂说那闺女个头长得很高。”   黄阿叔点点头:“嗯,才六岁多的女娃,就跟着唐家的小汉子一般高了。”   唐家的小汉子今年八岁,个头却蹿得很快。   不远处还有人,是来割猪草的,闻言没等蒋父开口,先叹道:   “是高,不过很瘦,我前儿还见过她,哎呦,那模样,我都不晓得该咋的说,你说我们这些人日子过得也是穷苦,虽吃不得多好,但起码的还能有一口饭吃,身上还能有些肉,菜花那闺女,真真只有一把骨头。”   黄阿叔也点点头:“孩子正是长个的年纪,没得吃的,可不得瘦了。”   村户人家,穷苦的,大人可能吃不了多好,但要是疼孩子的,那十天半个月的,也会给他们蒸次鸡蛋吃。   小孩子吃不好,不长肉也不长个,身子弱了,毛病就多,以后大了也干不了活,大家都晓得,因此再苦,也总会想着法子给孩子吃个饱。   先头说话那老妇又道:“菜花把孩子拘家里,都不咋的让她到村里来,上次那娃儿见了我,虽说不咋的怕人,可我看她那模样,到底是不如村里的娃儿胆子大。”   “那肯定的,就孤儿寡母住山腰那边,不常见人,胆子能大到哪里去。”   蒋父听大家说了几句,又叹了几声,同黄阿叔说,让他送草药过去的时候,来家里一趟,他想让黄阿叔帮忙送点煎饼子过去。   要说蒋家如今日子也算过得好,天天吃肉,还隔三差五的就杀鸡,碗柜里吃食多,旁的不说,肉总是有的,送人只送点煎饼子,未免磕碜。   但李菜花那性子是老实得要命,半点不敢占人便宜的,送的多了、贵了,她怕是还不肯要。   黄阿叔瞥了蒋父一眼,这人以前同着菜花熟,菜花给他当过几年闺女,因此蒋父懂得她啥子人不奇怪,可如今这么些年过去了,却还能记得,到是个有心的。 第191章   黄阿叔见他拿着小锄头,知道他是来补种的,笑着换了话,问:“都补完了?”   蒋父:“嗯!”   “我瞧着你家今年种的玉米长得都好呢!不像我家那块。”黄阿叔往身后指了指:“我家那地太靠林子了,野鸡和鸟雀多得要命,我补了三次种了,结果全被刨了吃,大半都没长。”   蒋父顺着他指的方向往山上看,这会儿玉米苗已经长高了好多,远远的,也能看得清黄家那地里的玉米苗长得稀稀拉拉,东一棵西一棵,压根不像山脚的地,一眼扫过去皆是绿油油。   黄家这玉米苗长得实在是寒碜,他昧着良心都夸不出一句‘其实也还好。’   蒋父也觉可惜:“你家那地挺大,快两亩了吧,不补种的话今年收成怕是要少许多。”   黄阿叔愁得很:“我也想再去补一次,然后让着当家的过来守几个晚上,可我家那小子,都八岁了还不懂事,上次补种完,还剩两斤玉米种,我搁堂屋里收着,他见着了,竟趁着我和他父亲不在家,偷偷拿去炒了吃。”   他似乎是挺气的,说着说着就眉头倒竖:“我都不晓得,前儿想来补,结果在堂屋找了半天都找不着,我还以为是被人偷了去,后头我当家的问娃儿见着种子没有,结果见他吞吞吐吐,我当家的打了他一顿,他才说他拿去炒着吃了,整整两斤种啊,这混账东西竟拿去炒了,气得我都不晓得该咋的说。”   隔壁田埂上两老妇正在割猪草,闻言笑了起来。   “还说啥说,光说不顶用,打一顿就乖了。”   黄阿叔气道:“打一顿?我家那小子都不知道被我和他父亲打了多少顿了,打完了还不是照旧,我有时气得狠了,是真真想把塞茅房里算了。”   蒋父也乐道:“小汉子肯定要皮些,好好教了就是,要是打了还不晓事,就好好跟着讲讲道理,没准儿就知晓了。”   黄阿叔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哪里说小汉子就皮一些,蒋小二和蒋小三不也是小汉子,可他们就半点都不皮,丝毫不闹腾,天天的跑外头找猪草,还会帮着蒋小一洗衣裳,见人又会打招呼,看得他都羡慕。   也不知道人到底是咋教的孩子,勤快成那样。   同黄阿叔闲聊两句,蒋父又去田里看了看,见着秧苗长得都好,这才洗了手回家。   半路上见着村里的刘赖子,对方不知碰上了什么好事儿,捂着胸口,正一脸高兴,一见着蒋父,他笑脸却是立马凝在脸上,然后二话不说,老鼠碰上猫似的,扭头就跑。   看着有些慌。   蒋父还觉纳闷,正疑惑着呢,猛然想到方才出来的时候,堂屋的门好像望了关。   虽说里头没啥贵重物,家里的银子都是蒋小一和白子慕在拿,但他自个也拿了几两银子,而且过年时赵富民送的礼,大多都搁堂屋里。   不会是被摸走了吧!!   一想到这,蒋父急急忙忙赶回了家,一进院门见着堂屋关着,他心里一咯噔。   完犊子了。   刘赖子肯定来了。   不过这人还怪好的,走了还懂得给他关好门……   好啥好啊!   蒋父一拍大腿,一脚踹开房门就往里头冲。   赵云澜正坐在浴桶里头擦洗,门砰的一声被踢开。   他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缩下身子扭头看,而后视线不期然的同蒋父对上。   明明只见人裸露在外的双肩,可蒋父却像是觉得辣眼睛,又活像见了鬼一样,满目震惊,赶忙的移开眼。   “哎呦我的娘……”   一眼都不敢多看,他立马跳头转身出去。   堪称来也匆匆去匆匆。   赵云澜也是怔住半响,整个人都是呆的,他没料到会有人进来,方才大树见他挑水进堂屋,还帮了忙。   这三人都是憨厚老实的,断然不会做啥偷窥之事,而且屋里门栓也不晓得搁哪了,加上没打算久泡,赵云澜便只把门掩了起来。   结果谁晓得蒋父却是突然回来了。   赵云澜只觉面色发烫,不知道人看去了多少,也不晓得该如何面对蒋父了。   待他磨磨蹭蹭再从屋里出来时,却发现蒋父并未在厨房,而是在后院砍猪草,他以为是蒋父刻意躲着他,谁知没一会儿蒋父从后院出来了。   他没提方才的事,也没说啥道歉的话,落落大方的问他,啥时候回来的。   赵云澜松了口气,心里不由的也舒坦。   要是对方‘旧事重提’,他反而尴尬,对方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倒是让他放松了不少。   “我晌午那会儿到。”他说。   “那吃过了没?”见着人摇头,蒋父往厨房走:“还剩两包子,白小子今儿用腊肉炒了点蕨菜,挺好吃的,我给你热热?”   蕨菜是蒋小一从山里摘回来的,村里人吃蕨菜,大多都是拿腊肉跟着炒。   这菜赵云澜倒是也吃过:“都行。”   蒋父帮着热好菜,才红着耳朵又进后院忙活。   再过几天就是清明,蒋小一又买了几只鸡回来,想着清明时杀了拿去扫墓。   原也没想买这么快,买得早了拿回来还得养,可清明时,家家户户都要扫墓,那家里坟头多的,自是不可能一个坟头一只鸡,穷人家,最多也就煮一拳头大的猪肉拿去拜拜就行了,但新墓,一般都得拿鸡去祭拜。   因此清明时,不管是猪肉还是鸡,多少都会涨点价,前儿蒋小一出摊回来,见着一老汉搁街边卖,那鸡挺好的,毛发油亮,蒋小一问了价,发现便宜,就买了三只。   原是想着和小鸡关一起,喂的时候方便些,没成想这三只鸡放鸡圈里头养了不过一天,就把两只小鸡都给啄伤了,如今被关鸭圈里头自个养着。   蒋父丢了些菜叶进去,又坐屋檐下砍猪草,这两天天气好,砍了晒晒,要不了多久就能干了,不然过几天又落起雨,这成堆的猪草怕是就要坏了。   赵云澜吃完饭,也想过来帮忙,蒋父似乎很忙,没看他,低着头说不用。   旁的活儿赵云澜干就干了,可砍猪草这活儿,一不注意就会砍到手,赵云澜一看就是不怎么拿刀的。   “你去屋里歇会儿吧!”   赵云澜看着他假装忙忙碌碌,没有说话。   蒋父同着村里的汉子不太一样,虽是大字不识一个,却半点不粗鲁,老实却不木讷,人温柔又体贴,模样也好……   赵云澜想到他方才从屋里落荒而逃的样,眸光沉了沉。   晚上蒋小一和赵主君带着三个小家伙回来了,除了蒋小二,其他几人背后的背篓都装得满满当当,蒋小一背篓上头还搁了一把蕨菜,还有几朵野生菌。   后院都快没地方晒了。   蒋小一进厨房喝了碗水,想着明儿不去割猪草了。   等后院这批晒干了,再去割。   明天出摊回来,就去找野菜。   这个季节山里的野生菌很多,捡回来了晒干,留着冬日里和鸡肉炖了吃,上次白子慕炖过一次,蒋小一觉得那汤很鲜,后来想去镇上再买点干菌子回来吃,却是没买着。   这菌子,湿的时候,看着好像很多,可晒干了其实也没有多少,村里人吃惯了,也没觉得有啥,只觉大鱼大肉才是香。   可府城的人却是好这一口,因此每年菌子出来的季节,时常会有卖货郎来村里收购,然后卖到府城那边去,这种干菌子,都是供不应求。   还有春笋也得挖一些,到时候也可以拿笋干炖肉吃。   村里森*晚*整*理不是家家户户都有菜地,即使有,那菜地也不是都宽敞,想种啥就种啥。   这个时节山里的妇人、夫郎多得要命,都是去找野菜的,能晒干的就晒干,能腌的就腌,等着冬日没菜了,就可以拿了吃。   动物都囤食过冬的本能,人也是一样的。   蒋小一今儿割猪草,碰见叔公家的婶婶,对方送了他一捆蕨菜。   这蕨菜摘了之后容易老,一般回来了,得尽管过下水。   蒋小一都没来得及歇,喝了水就开始洗锅,想着烫一下蕨菜,等白子慕晚上回来炒了吃。   今儿他炒的蕨菜,就挺香。   可腊肉没有了,早上煮的那块还是柳哥儿拿来的。   前儿春耕完,他和蒋大树回了趟娘家,过年那会儿柳家做了点腊肉,就是想着他回门的时候让他带回来。   不多,就两块。一块给二房送了过来,早上白子慕直接全切了炒了,这会儿毛都没剩。   但蕨菜其实凉拌才是最好吃的。   白子慕晚上回来,整了道凉拌,直把三个小家伙吃摇头晃脑。   蒋小一干了三碗饭,还有点意犹未尽。   “夫君,这凉拌蕨菜真好吃。”   蒋小三吃得满嘴油:“对,小三都还想吃呢!”   赵鸟鸟举起手来:“鸟鸟先。”   今晚做的到底是少了一些,赵云澜和赵主君也喜欢,肉都没夹多少,竟夹蕨菜吃了。   蒋小一想着明儿找野菜的时候,蕨菜得多摘一些才行,这菜下饭得咧!   吃了晚饭,王二路就赶着马车来接赵主君了。   说是赵富民几天不见他了,想他,让他回去住一晚。   赵主君走了,大家便坐院子里唠闲,几个小的在一旁玩。   赵云澜说家里建的作坊已经开工了,香油已经做了一批出来,他回来前,也已经给底下几个客栈负责做菜的师傅去了信,让他们明儿过来,跟着邵师傅学做两天。   不过烤鱼、鸭脚煲都是白子慕推出来的,赵云澜让他得了空跟着邵师傅一起教。   如今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白子慕便也没推托。   不过既然香油不做了,蒋父也算是闲了下来。   蒋小一想了想,家里天天做豆腐,那豆浆一桶又一桶,他们几个到底不是水牛,拼了命的喝,都喝不完一桶,剩下的偶尔大房那边会来拿点喝,偶尔得了空,他也会给隔壁钱家和叔公家送一些,不过到底不能天天送,毕竟他也要忙,送了也送不了多少,拿去喂猪到底是浪费。   “夫君,要不我们做豆皮吧!”蒋小一戳了他一下,又继续剥着手里的瓜子:“这豆皮不管是煮还是炒,都挺好吃的,想来拿去客栈里卖也能卖得动,不然那豆浆拿去喂猪,我都舍不得。”   “卖肯定是能卖得动的。”白子慕朝蒋父看去:“可是父亲忙得过来吗?”   这会儿热了,豆腐皮确实容易做,可又要晾晒,又要看火,一个人怕是要忙些。   蒋父正在编簸箕,家里先头的簸箕并不多,蒋小一前儿做萝卜干时候都没有使,这会儿闲,他想着做几个,以后晒啥子东西都方便些,闻言道:“忙得来。”   玉米、庄稼刚种下去不久,还不用除草,他倒也没什么事干。   有事干,他还乐意得紧。   蒋小一想了想,这豆腐皮,冬天做的时候不好晾干,可夏天做,却又热,一个人到底是忙些,想喘口气怕是都不得行。   “我明儿过去问问小二哥,看他愿不愿过来,要是愿意,让他跟着父亲你一起做。”   蒋父说都行。   两个人也确实方便些,这样他要是去喂猪喂鸡啥的,柳哥儿还能顾着活儿。   几人在院子里聊了会儿,晓得蒋小一今儿忙了一天了,赵云澜便领着三个小的进了厨房,想给他们洗澡。   他这次出去将近十天,三个小家伙都挺想他的,洗了澡也不睡,还爬赵云澜床上和他玩。   蒋小一洗漱好,进来时身上带着未散的水汽,一爬上床就叫白子慕把装银子的盒子从空间袋里头拿出来,他想数数银子。   整整一千三百两,蒋小一什么时候摸过这么多票子,穷人乍富,他都忍不住,笑得厉害,白子慕看他一副小财迷样,不由曲指刮了下他的鼻子。   “高不高兴?”   蒋小一直言不讳:“高兴。”   “美不美?”   蒋小一笑容满面:“美。”   白子慕抱着他的腰,轻声道:“那给我亲两口。”   蒋小一把脚丫子举起来,伸到他跟前:“你想亲几口都行。”   白子慕都气笑了,狠狠的捏了一下他的肉屁股:“找打啊你。”   他身上都是熟悉的,让人觉得安心的气息,蒋小一挤到他怀里,往他胸膛捶了几拳,白子慕又做势要去咬他的脸。   两人在床上闹了一通,肚子都饿了,蒋小一悄咪咪出来瞄了一眼,发现蒋小二他们几个竟是还没睡。   白子慕见他久不回来,就知道什么情况了,他在屋里喊:“小一,你在干嘛?”   蒋小一站在蒋小二他们房门口不动弹:“没干嘛。”   白子慕语气有些硬:“那给我倒点水来,渴了,赶紧的。”   蒋小一听了似乎不高兴:“你不会自己来吗?”   白子慕:“你帮一下不行吗?”   蒋小一:“可是你明明自己有脚,而且你这什么语气?会不会好好说话”   白子慕:“我这语气怎么了?听不惯啊?”   蒋小一:“就是听不惯。”   白子慕:“听不惯你就滚啊。”   蒋小一一副不可置信,双唇都在颤:“你竟然叫我滚?好啊!你腻了我了是不是?你再也不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夫君了,我告诉你,我这就滚,你若是不来哄我,今儿我就不回来了。”   话一说完,他就进到后院,再出来时肩上扛着几根柴火,然后直径往院门走。   赵云澜眉头一拧,不知道好端端的这两人怎么突然吵架了,先头还黏黏糊糊的,一副好夫夫,好兄弟,好得恨不得穿同一条裤子的样,这会儿竟是闹起来了。   大晚上的,外头到底是不安全。   他有些担心,想穿鞋出去看看,可还没来得及穿好衣裳,三个小家伙却已经搬了凳子爬到窗边,探出小脑袋往院子里看了看。 第192章   “大哥又离家出走了啊。”蒋小二说。   赵鸟鸟点点头:“是啊!”   见他们三个似乎习以为常,见惯不怪,一点也不担忧害怕,赵云澜脚步一停:“又?”   他问蒋小二:“这几天你大哥和哥夫经常吵架吗?”   蒋小二点点头:“是啊!不过赵叔不用担心。”   为什么不用担心,赵云澜不用问就懂了,因为白子慕从屋里出来了。   看见三个小家伙脑袋挤在窗户上,他叹了一声,微微摇头,愁苦不已的道:   “哎,我到底是爱你们大哥,大晚上的,我哪里忍心他一个人在外头流浪啊!你们乖乖呆家里,我去哄哄他。”   然后赵云澜就见他进了厨房,扛着口锅,大概是新买的,不算大,左手还提了一个篮子。   那篮子方才他见过,就搁碗柜上头,里头装了一小罐油,还有盐,还有一盘饺子和两个小碟子。   一个装着醋,一个装着酱油。   他还想着这饺子咋的放篮子里不收起来,是不是忘了?   夜里老鼠多,他想着等会收柜子里,不然怕老鼠吃了去,结果给孩子洗完澡,又进屋给他们穿衣裳,忙忙碌碌竟是给忘了。   这会儿见白子慕提着那篮子出门,又想到蒋小一方才走时拿的柴火,他还有什么不懂的,这两人,八成是跑外头煮东西吃去了。   赵云澜抹了把脸,白子慕和蒋小一这么驴几个小的,真的好吗?   蒋小二挠挠头,轻轻扯了扯赵云澜的衣袖,叫了一声:“赵叔叔。”   赵云澜垂眸看他:“嗯?怎么了?”   蒋小二一脸不解,指着外头很是困惑的说:“为什么哥夫出去哄大哥的时候,总要扛着锅去呢?有点不对劲啊!还很奇怪哦,小二都想不明白。”   赵鸟鸟趴在窗户上,还使劲伸着个小脑瓜子往外头看:   “就是啊!大哥还拿着柴火,上次我问他拿柴火干什么,他说晚上外头乌漆嘛黑,可能会有坏蛋,要是有坏蛋冲出来,他拿着柴火可以打人,那哥夫拿锅是干什么呢?鸟鸟也搞不懂了。”   蒋小三黑黝黝的眼珠子转了一圈,脑子又突然在线了,他再一次窥探到了事情的真相。   他把头搁在窗户边上,双眼亮晶晶的说:“小三知道了,大哥和哥夫吵架了,吵架了呢!心情就会不好,心情不好,就会想打人,哥夫怕被大哥打,他就拿着铁锅,大哥要是想打他,他就可以缩到铁锅底下去躲起来。”   蒋小二看着他,小眉头紧拧着:“可是,那锅那么小,哥夫那么高的个子,怎么躲里头去啊!”   蒋小三义正辞严:“躲不了,但可以当护盾使啊!”   “有道理啊!”赵鸟鸟说。   蒋小二点点头,眉头舒展开来:“小弟,还是你聪明。”   蒋小三笑得一脸灿烂,咻的躲到了赵云澜身后,高兴得直囔囔:“二哥就会瞎说大实话,弄得小三都羞羞了。”   赵云澜:“……”   赵云澜抹了一把脸,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三个,说傻吧!却又能看出这事儿不对劲,还分析得头头是道,很像那么一回事儿。   可说聪明吧,又傻得很明显,毕竟谁会拿铁锅当护盾使?   他有些忧愁的看着几个小的,蒋小二和蒋小三已经六岁多一些了,赵鸟鸟五岁多,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脑子都长满头了,赵富民和赵主君想驴他都困难。   可这三个小家伙……   也许是白子慕和蒋小一搞得太像那么一回事儿了,所以,他们也不一定是傻。   赵云澜这么想,提着的那口气就松了,正要回屋,却听见堂屋那边传来动静,看过去,就发现蒋父正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站在门口。   蒋小一和白子慕也没跑远,两人就蹲在离家不远的地儿煮宵夜。   如今已是三月底,前儿下了几场春雨,外头路边野草长得非常茂盛,草丛里,稻田里,萤火虫到处飞舞,如夜里星空,璀璨且夺目。   蛙声热闹喧哗,此起彼伏,夜里有些凉,不如白天那么热,但烤着火,半点也不觉得冷。   白子慕煮了一锅饺子,又从篮子里拿了两个碗出来。   而后两人坐在石头上,一边看着眼前盛阔的美景,一边吃着饺子。   以前忙着干活,忙着挣银子,白天累得紧了,晚上整个人便乏的快,每天几乎是一忙完蒋小一便躺床上歇了,压根没心思去赏那风花雪月。   如今吃着热腾腾的饺子,又有夫君陪在身边,蒋小一只觉美得不得了,又感分外安宁和踏实。   “夫君,这里的萤火虫真多。”   “嗯!”白子慕从空间袋里掏了个矿泉水瓶出来:“我抓些放里头给你,要不要?”   蒋小一高高兴兴:“要。”   两人又跑路边抓虫子。   萤火虫抓了一大瓶,亮堂堂的,跟个灯泡一样,蒋小一两手捧着,觉得手里抓着的是满天星,整个银河似乎都握在了手里。   白子慕看他似乎很喜欢,捧着瓶子看来看去,还时不时抖一下瓶子,里头的萤火虫受了惊,屁股又一闪一闪亮起来,见此他就笑得见牙不见眼,白子慕不由得心里也高兴。   这个小哥儿真是好哄。   一回到家,三个小家伙见蒋小一捧着的萤火虫,整个瓶子台灯似的发着光,哇塞哇塞的叫,说好漂亮啊,明天他们也想去抓。   蒋小一应了,说让他们先去睡,明儿还要去挖野菜呢!   春日山里到处都是野菜,虽然挖的人多,但只要勤快,总能摘到一些。   山上到处都是人,妇人、夫郎结着伴,一边挖野菜,一边唠着嗑。   蒋小一收摊了才跟赵云澜带着几个小家伙来,半个下午,金雀花,香椿和苦麦菜、蕨菜倒是摘了不少,菌类的一朵都没摘着,想来是来得晚,菌子已经被人摘了去。   不过几人倒也觉得满足了,赵云澜头次去山里挖野菜,见着到处绿油油,春风和煦,还觉挺好玩,整个人都放松不了少。   蒋父见他们去时个个背着背篓,里头塞满了东西,回来时,吃食没有了,里头就搁了几把野菜。   他瞬间是啥都不想说了。   香椿炒鸡蛋倒也香,苦麦菜炒过水,再下锅煮,味道还算不错。   蒋小一吃得肚皮溜圆,白子慕做的凉拌蕨菜多,方才他特意盛了半盘出来,想着等会给大房送过去,顺道问问柳哥儿,要不要来家里干活。   到大房那边的时候,大房一家正在吃饭,蒋小一拿了蕨菜出来,大房一家吃得更高兴了,直夸好。   山里蕨菜多得很,今儿摘了,明儿就又能冒出来,大伯娘往常摘了蕨菜回来,都是跟着腊肉炒,要是没有肉,就单炒。   可单炒的蕨菜并不好吃,她就没整过什么凉拌,这会儿只觉这菜合她胃口得很,再看大伯几个,也吃得喷香,还想明儿也去摘些回来,试着做做。   堂奶奶招呼蒋小一再吃一点,蒋小一说吃饱了,他就是过来问问柳哥儿,要不要去家里干活。   柳哥儿也想赚银子,以前忙惯了,嫁到蒋家后,家里人多,又个个勤快,家里的活儿都不怎么轮到他做,他都找不着活儿干,可不干活,他心里又莫名的慌,总觉不踏实。   这会儿闻言眼睛一亮,可没立马应承,毕竟有些活儿,他是干不了的。   蒋小一笑了笑,说就是做豆腐皮,很简单,不需要用两手,就是他父亲晒豆皮的时候,他搁厨房里帮着看看火,或是他父亲歇息时,他就替换一下,等着豆皮结成了,把豆皮捞起来放竹条上晾晒就行了,没啥难的。   柳哥儿一听,觉得这活儿自个能做,但……   二伯娘笑着拍了他一下:“想去就去。”   “娘……”   “你啊,就是客气,这以后就是你的家了,在自个家,想做啥就做啥,家里的活儿有我和你大伯娘和奶奶呢,不用你操心。”二伯娘晓得他咋的想。   新媳妇,初来乍到,上头家婆还在,那就是要被管的命。   大多媳妇、夫郎都是熬死了家婆,才能自个当家做主。   她不点头,柳哥儿直接应承,那便是不把她这个家婆放眼里。   可她也不是那等苛刻的,旁人如何做的婆婆她不晓得,儿媳儿夫虽说不是从自个肚子里出来的,但也都是半个孩子。   孩子长大了,总会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只要不干坏事,那想做啥都是他们的事儿,没必要管得那么宽,凡事都要插一脚。   再说了,她对柳哥儿是真真满意,来家里这一个月,那活儿都是抢着干的,先头是天不亮,她都刚起来,柳哥儿就已经背着一大捆的柴火从外头回来了,脏活累活,啥都愿意干。   她问柳哥儿咋的起这么快,不困啊?柳哥儿说都习惯了。   孩子勤快,她是高兴,却又心疼,后头劝了又劝,柳哥儿才肯睡个‘懒觉’。   柳哥儿高兴:“娘,那我想去。”   “想去就去。”二伯娘笑着说。   柳哥儿心里很是欢喜,觉得在蒋家呆着真是舒坦,上头几个长辈不会为难他,下头弟妹也都是好相处的   前几天回去,柳氏拉他进屋,仔仔细细将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缓了口气,说他胖了,气色也好了许多,还白了些。   柳哥儿自个也感觉到了,因为以前穿得正正好的裤子,现在裤头都紧了些。   蒋家隔三差五的就买肉,倒不是说赚了点银子就飘了,欠蒋小一的银子还没还,家里又要添丁进口了,屋子还得再起几间才够住,他们也不敢大手大脚的花。   可银子蒋小一还不急着要,可以慢慢还,但身子却是得尽早的补补了。   这村里人,上了年纪的时候,总是这里疼,哪里痛,为啥子?   大多都是活儿干多了,又吃不好,早早的亏了身子,因此到了年纪,身子骨总是不舒坦。   这大家都晓得,可晓得了也没办法,谁家能见天的吃肉?   隔三差五的都做不到,有点银子都得存起来,不然刚赚着些就想着花,想着吃,都花光了,十月人头税拿什么交?   油盐布料又拿啥子买?   以后孩子用不用娶媳妇?   有个啥子病的,又该咋的办?   堂奶奶想着如今不像得以前那般苦了,那该补的还是要补些。   特别是二伯几个,这磨豆腐可都是力气活,不吃好些不行。   豆渣多,二房吃不完,有时蒋大牛也会拿些回来让大伯娘煎了吃。   柳哥儿到了蒋家是顿顿都能吃得饱,偶尔嘴馋了,还能摸两个煎饼子吃,活儿又不用干多少,可不得胖了。   隔天他和二伯几人一起来蒋家上工。   蒋小一去出摊了不在家,白子慕也上了工,几个小家伙又跟着赵云澜跑外头找野菜,厨房里就蒋父一个人。   因着分家了,嫁过来一个月,柳哥儿同蒋父见面的次数是寥寥无几,一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照理说,柳哥儿应觉得生分,可蒋父上次送了他一双鞋子,也帮他拧过鞋,模样又好,见了他,总笑得温润,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柳哥儿对他印象极好,一点都不怕他。   “三叔。”他喊了声。   蒋父笑了笑:“来了。”   “嗯。”   “那过来,我教你做豆腐皮。”   ……   四月初,赵家名下几个客栈的师傅们都聚在了福来客栈,烤鱼如何做,田螺如何处理,香油一次该放多少,邵师傅都教得清楚,偶尔没说到位的,白子慕在一旁也会提点两句。   赵云澜不放心,也跟在一旁观看,福来客栈的厨房里可谓是站满了人。   加上云来客栈的招牌菜,一共教了七道菜。   来的师傅都是在厨房里头干了几十年的,经验老道丰富,一教就会。   一个早上,大家看着邵师傅弄过一次,再自个上手做了一遍,白子慕一一尝过,这炒菜,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火候不同,炒出来的菜味道都能差得远。   几个师傅炒出来的菜味道各有差距,但也算得可以。   教了两天,白子慕觉得行了,才让他们回去。   赵云澜松了口气,见蒋小一收摊了,他让邵师傅做几个菜送包间来。   蒋小一和白子慕跟着他一起吃,赵云澜等着他们要吃饱了,才搁了筷子问白子慕:“先头你做这香油,那些香料你是从哪儿买的?”   “让人从府城那边买的。”白子慕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蒋小一也抬头看他。   赵云澜眉眼带着丝愁苦。   “这香油如今要大批量生产,那用的香料怕是会多,沈正阳一直派人盯着我,要是被他晓得我派人暗中大批收购香料,他若是一调查,再稍一琢磨,怕是就晓得了。”   他收底下有什么人,沈正阳都一清二楚。   因此派下面的人去买这香料,恐怕也容易出事。   前儿他从作坊出来,就见着一汉子在作坊外头探头探脑。   要说是好奇这新建的作坊是干啥使的,那见了他,若是个胆大的,那么定是会开口问两句,要是个胆小的,最多会紧张,然后装没事人一样走开。   可对方见了他,却是调头就跑。   这摆明了是做贼心虚。   见此,赵云澜哪里还能不晓得,这估摸着是沈正阳的人。   他提了个心眼,不敢再派姜大夫帮他去收购香料了。   如今作坊里存的香料,大部分是之前姜大夫收购的,少部分是他去外头寻商时,托人帮买的,顶不了多久。   白子慕想了想,如今他和赵云澜合作,沈正阳派人盯着赵云澜,也定是会派人盯着他。   “这香料我可以让我兄弟帮着收购。”白子慕道:“不过前儿他去府城参加府试了,估摸还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说起这个,他对楼宇杰那真是肃然起敬。   大周这边,都是县试过了,才会开始深入学习府试所考的内容。   就像现代,小考前,学的都是小学的内容,小考完了,上了中学,才能学习中学的内容。   层层递进。   县试所考内容,一般是四书文,试贴诗,经论,律赋等,大多都是需要背诵的东西。   可府试就难了,分贴经八股文、杂文、策论三场。分别考记诵,辞章和政见时务。   前头两场,其实也大多是背,可第三场最是难,每次府试无数人都‘死’在这一场,第三场可以说是一到分水岭。   跨过去了,就是秀才,以后就能拿朝廷的银子,吃朝廷的饭。   跨不过去,便打哪来回哪去。   因为策论最不好考,这策论,要是写过头了、过激了,不说考不上,没准的还会因此丧命。   而且,没有出色的见解和扎实的基础与见识,是很难答得好的。   即使有时答得好,可所写所述若恰巧不对主考官的喜好,那也是白搭。   因此这府试,想考得上,那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县学的内容,楼宇杰学了十来年,结果县试还考成了这个鬼样子——倒数第二,俯试所考的内容才学了几个月他竟就敢下场了,真可谓是艺高人胆大,找死都不带这么找的。   不过楼宇杰说是他爹喊他去的,不指望他能上榜,就当下场赞经验。   楼宇杰还想劝白子慕跟他一起去。   白子慕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这经验也不是那么好赞的。县试报考那会儿不去什么银子,可府试就不一样了。   四月份,涌入府城的,大多都是赶考的学子,那客栈定是人满为患,一房难求,一通铺怕是都得几百文一晚上,客房一晚得几两,雅间就更不用说了。   要是去,他肯定不想睡通铺,可睡客房,又得多花银子。   加上吃的喝的,一趟下来,没几十两的,这经验都赞不了。   下场赞经验,说白了,就是怕第一次紧张,可白子慕是没钱了才会紧张,考个试,有什么好紧张的?他是无所畏惧。   赵云澜知道他说的兄弟是谁。   县令家的公子,想来沈正阳也不敢派人盯着他。   “那便有劳你了。”   白子慕摆摆手:“说这种话,咱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   蒋小一也点点头:“可不是,赵叔不用那么客气,不过上次你说去外头寻商,可是有寻到了?”   赵云澜摇摇头:“寻了两家,不过前脚都答应得好好的,可要签契书时,却都反悔了。”   白子慕目光带着怜悯的看向他。   沈正阳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要是像着皇商那样的大商户,哪里会怕他要挟。   区区秀才,顶个什么屁,就是知州,人也不放眼里。   可赵家乃是小商,能与之合作的,也皆是小商小户。   这些人,对秀才和知州,到底还是有所畏惧的。   沈正阳和傅秀才关系咋的样,得罪了沈正阳,傅秀才会不会帮他出头,外头人也不晓得,但俗话说得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得好。   小商户最怕惹事了。   赵云澜想找供药商,怕是有些难。   蒋小一筷子都要咬断了:“又是沈正阳出手了吗?”   赵云澜都还没说话,他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笃定的气道:“肯定是他了,这人真是坏心肠,下次要是我见了他,定要好好骂他一顿。”   白子慕笑了:“我还以为你会说打他一顿呢!”   “我打他干什么?我就是不是那种粗鲁的人。”蒋小一道:   “后头清明,我去给我爷奶扫墓,让我爷奶有空了就去看看他,这人心太黑了,世间怕是都少有,让我爷奶去看看,涨涨见识。”   说着说着,他一脸忧愁:“我爷奶他们以前就是村里的,府城那边没怎么去过,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说出去怕是都要遭鬼笑话,如今顺道的走走,去涨涨见识也是好的。”   白子慕:“……”   赵云澜:“……”   两人都要哽住了。 第193章   蒋小一气呼呼。   济世堂就是赵家开的,收费比安仁堂便宜了不知多少,要是没有济世堂,那他们这些穷人家可咋的过?   镇上就这么两家医馆,要是济世堂关门了,安仁堂又收费那么贵,穷人家要是有点啥,怕是就得活活等死了。   这沈家忒不是东西,合离就合离,却还要搞这种,心眼子怕是跟针眼子一样小。   蒋小一气得心都要炸了。   赵云澜见他气得真情实意,都想笑,也不晓得想到了什么,突然道:“你小时候都是跟着你父亲长大的吗?”   蒋小一不晓得他为何这般问,但还是点点头:“我父亲带我比较多,我娘不怎么管我,她看丘翠翠比较多。”   至今想起来,幼时那会儿的记忆,几乎都没有黄秀莲的身影。   孩子五岁前都很难管,因为不懂事,时常的要哭闹,也不能长时间的离开大人。   那会儿蒋父几乎是走到哪,都会把他带到哪,甚至去地里干活儿,都会用布兜把他绑在后头。   夏季外头总是热,蚊虫也多,带着孩子去干活,到底是受罪,那会儿蒋父是想把蒋小一放家里让黄秀莲照看的。   不过有一次黄秀莲没看顾好,蒋小一才三岁大,渴了,黄秀莲只顾着逗丘翠翠玩,没给他打水喝,他便自个去厨房里头打。   农家人用的水缸都很大,他拿了凳子爬上去,结果没注意,趴水缸边上打水时不慎掉了下去,他在水缸里头不停的扑腾着,喊着,哭着,黄秀莲听了声,跑厨房去的时候,蒋父正巧的从外头回来。   见着蒋小一哭得鼻涕都出来了,还直打嗝,他没忍住,骂了黄秀莲一顿,可黄秀莲说两个孩子,她如何照看得过来?既要干家里活儿,又要看着丘翠翠,她压根就忙不开,咋的能怨她?   村里的孩子,哪个没摔过?哪个头上没长过包?哪里能像富贵人家那般,丫鬟、奶娘旁的都不用干,就贴身照看着,因此孩子平平安安,啥事儿都没出过。   可村里妇人、夫郎活儿多,有时候哄孩子睡着了,就匆匆忙忙跑外头喂猪或是洗衣裳,孩子要是提前醒了,没见着大人,在床上爬,然后跌破了脑袋的事儿最是常见。   蒋父也晓得两个孩子有多难照顾,没孩子的,体会不了其中艰辛,可真有了孩子,亲自照料过,才能晓得看孩子,其实最是累人。   家里的活儿琐碎,但干起来也是累,这人又比较疼闺女,心思没怎么放在哥儿身上,家里条件就这样了,没那银子请人帮看顾,因此蒋父是怨也不知怎么怨。   没得法子,之后他便到哪都带着蒋小一,直到他六岁大,晓得事儿了,知道不往危险的地儿去,饿了也会自己打饭吃,蒋父才没走哪都带着他。   蒋小一可以说是在他的背上长大的。   赵云澜闻言,指尖微微颤了颤:“那你父亲倒是疼你。”   蒋小一笑得一脸灿烂:“嗯!父亲最疼我和弟弟了。”   白子慕乐颠颠道:“不也疼我?毕竟我可是和他睡了几个月的人,有同床之谊!”   蒋小一心里酸溜溜:“父亲现在确实是比较疼你,前儿给你夹肉都没给我夹呢。”   赵云澜:“……”   还用给你夹?   每次吃饭,蒋小一吃得最猛,白子慕也总顾着他,一见他碗里的肉和菜吃完了,就立马帮他夹,他碗里的肉就没缺过,蒋父是想给他夹都不知道该怎么夹。   ……   今儿收摊快,想着要扫墓了,蒋小一吃饱了,又去街上买了纸钱,香烛,还有插坟头上的白幡。   往年祭祖要用的肉还有香纸、炮竹都是大房买的多,照理说,两家同个祖宗出来,扫墓要用的东西应该是两家共同平摊。   可以前二房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年年都是大房买的多,蒋小一和蒋父明晓得不应该,但也无可奈何,毕竟实在是穷,银子掏不出来。   今年合该是他们家买一次。   蒋父大前儿就跟二伯说了,今年扫墓用的东西他们二房买。   明儿清明,猪肉啥的今儿也得买了,不然明儿才买,怕是要赶不及。   蒋家在村里住得久,那坟墓自是多,十来个。因此要买的东西也就多了,白子慕怕他一个人拿不过来,跟着他一起去。   四月四,夜里的时候,又飘起了蒙蒙小雨,清明时节雨纷纷,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早上起来,除了地面有些湿润,天还阴沉外,倒是没再下雨。   昨儿王二路就把赵鸟鸟给接了回去,因为他们今儿也要扫墓。   不过有钱的富贵人家,那坟墓大多都埋在一起,而且青砖围在外头,坟头上压根就不长什么草,去到了,点个香,摆放贡品,烧点炮,等着祖宗吃完,东西再一收拾,也就完事了。   一大早的,下人们就把祭祖要用的东西都给备好了,赵云森*晚*整*理澜几人扫完墓,刚从山上下来,赵鸟鸟便说要回家了,家里肯定还没有扫墓,他要是回去快,没准的还能再哭次丧。   赵云澜无法,只得带着他回村。   到的时候,大家正在院子里忙活。   蒋小一哼哧哼哧的磨着镰刀,白子慕在杀鸡,蒋父和二伯几个则是在装东西。   一个坟墓一把香,还有一白幡,一串炮竹,一根红蜡烛,三个小碗碟,这是要拿来装酒水的,盐巴也得用油纸包一点带着去,毕竟人生前都要吃盐,没道理当了鬼就不吃了。   二伯娘和大伯娘几个女眷则在厨房里头炖肉,顺道的蒸点糯米饭。   小山村这边清明都习惯拿枫叶来泡点糯米蒸,然后拿去祭祖。   这是给老祖宗当饭吃的,不能少了。   家里的背篓少,才五个,大伯娘回家拿了八个来,有好几个都很破了,背带松松垮垮,大概这背篓没怎么用后一直搁柴房里,没看护好,那背带看着似乎还被老鼠啃过,上头破了好些个洞。   不过大伯娘看了看,又拉了拉,说应该还能用。   村里人不像大户人家那般,坟墓都埋一处儿,他们的坟墓大多都是这里一个,哪里一个。   因为大家都舍不得拿种吃食的田地来做家族的墓地,又买不起,而且村里有讲究,这坟地选得好,那是既旺鬼又旺人,不能随便埋,得找道士寻个合死者八字的风水地才能埋。   像着村里的陆家,之前为了省那点银子,都不舍得喊道士来帮看看,随意选了地儿就把家里的老人埋了。   后头没两年,陆家的汉子就经常做梦,总梦见他奶浑身湿漉漉的来寻他,说家里进水了,她总扫不干净,冷得哟,大孙子,你快帮阿奶扫扫。   头几次陆家汉子还没当一回事儿,可后头却是天天做这梦,他阿奶似乎是生气了,在梦里骂他咋的不给她扫一下屋子,她冷得不得了,这不孝的孙儿,打死算了。   陆家汉子身子渐渐的就不好了,大热天的总觉发冷发虚,身子乏力,头脑晕沉,后头严重得甚至是连床都起不来,不得已去看了大夫,大夫说是劳累过度而导致的体虚,可吃了药也不见好。   他媳妇琢磨不对劲,同着村里老人说了,那老人一拍大腿,说她阿奶那墓肯定是出问题了,赶紧寻人看看,不然咋的总是做那种梦,谁做梦都不会接二连三的老做同一个,事出反常必有妖。   陆家半信半疑,找了道士,后头开棺一看,好家伙,陆家阿奶那棺材里头全进了水。   那老道士便说了,这死人不能随便选地儿埋,有些地聚阴聚阳,有些地风水又会和死者八字相冲,要是选了这种地儿将死者埋了,他们在下头过得不舒坦,那活人便也甭想好过。   这事儿一传出去,村里人就觉得邪乎了,也更信这种事儿了。   因此村里人,大多都不会把坟墓聚一起,因为这人生辰八字也许适合埋这里,可旁的人又不适合了。   埋得近,又要占地头,所以大多都是埋在山里。   每年清明,大家总要爬山。   家里坟多,前儿又刚下过毛毛雨,蒋小二几个太小,山路湿滑,蒋小一便想带他们三去扫阿奶的墓。   阿奶的坟墓就在西山腰那边,那儿的路好走,不算陡,又比较近,也不咋的泥泞。   白子慕装了一只鸡,又打了一碗糯米饭,香烛先头已经装好了,把鸡和饭放背篓里就行了。   阿奶的墓他们两个去扫,那爷爷的墓只能蒋父去,大房那边也都分配好了,赵云澜见着大家都是两两一组,只蒋父一个人,想了想,他叫了燕娘跟着,想一同陪他去。   蒋父没答应,拒绝道:“你在家等吧,我爹那坟头离家里远,那边平日也没什么人走,小道荒芜得厉害,杂草定是多,不好走,你若是去了,怕是吃不消。   赵云澜见他表情似乎有点不对,也没多想,摇头道:“没事儿,我同你一道去,哪有扫墓只一个人去的,我给你做个伴,这样路上还能一起说说话。”   他这么说,蒋父就没再说旁的了。   赵云澜穿着靴子,这鞋子贵,也好看,若是穿去爬山,回来一趟怕是就要不了了。   “你等一下。”蒋父喊来蒋小一,同他拿了双草鞋进了厨房给赵云澜:“这是小一的,你换上吧!这草鞋虽也不咋的防滑,但应该比你这布靴好一点。”   先头天冷,蒋小一和白子慕都给他买了两双布鞋,这鞋子穿着暖是暖和了,但一点都不防滑,他就去山里砍颗竹子,想着拿回来削了给孩子吃螺使,结果倒好,脚一滑,直接从山顶滑到山脚,停都停不住,差点就去寻他爹娘了。   赵云澜接过:“谢谢。”   草鞋是蒋小一以前自个编的,有点像凉鞋,穿上后,前头几个根脚趾都露着。   他手艺不怎么好,加上以前忙,也没啥时间,像着旁人要是得了闲,那编得仔细了,一点都不磨脚,也不硌人。   蒋小一没有那空闲,做的粗糙,后头草带磨脚后跟磨得厉害,他便没编草鞋带,直接拿了小布带绑在鞋子左右两端,穿的时候把布带提起来就行。   可他脚比蒋小一小许多,赵云澜穿好后一抬脚那布带就往下掉,他想把布带收起来些,可端详大半响,也不晓得咋的把布带扯出来。   这草鞋已经做了许久,那稻草看着好像不咋的牢固,他也不敢用力扯。   蒋父把祭品都装好了,转过身见他鞋都还没穿好,一时间无言以对。   赵云澜:“……这鞋带太松了,我不会弄。”   布带不像着松紧带,松紧带是弄紧了也不要紧,因为有弹性,可布带没有弹性,收得紧了,穿着不舒服,松了又会掉。   蒋父叹了声。   到底是富贵人家,草鞋怕是都没咋的见过,更别提穿了。   他直接在赵云澜跟前蹲了下来,扯过布带,直到布带贴合到他的脚后跟,他才抬头问道:“这样会紧吗?”   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做,赵云澜怔了半响。   这年头汉子一向最要强,也顾面子,可这会儿,这个人,却单膝跪在他跟前,摆出这么一副低姿态的模样,却又恪守着礼数,没碰到他。   蒋父又问了一声。   他回过神来,心跳不由快了几拍,心脏像是一下子被击中了:“……不会,刚刚好。”   蒋父闻言,便直接在布带另一端打了几个结,这样下回蒋小一穿的时候,解开了就能直接穿。   “好了。”   赵云澜试着走了几步,确实不松不紧:“谢谢蒋大哥。”   “谢啥,要说谢也当是我谢你能陪我一道去。”   今儿煮的肉多,除了三只鸡,别的墓虽只拿一块只巴掌大的肉去,但将近十个墓,那肉也就多了。   如今又热了,怕是留不得久。   蒋父想着蒋小一去的近,回来怕是会快些。   “小一。”他叮嘱道:“你回来了就先煮点饭,煮多一点,今儿留大房一家一起吃饭。”   蒋小一点点头,拿了镰刀和锄头:“我知道了。”   蒋父看着他:“你阿奶的墓在哪还记得不?”   蒋小一说记得。   他阿奶的墓旁边有一棵枫树,大前年他去扫的时候,就是把枫树当成记号才寻着的,去年找得着,没道理今年找不着。   “父亲你放心,我晓得呢。”   蒋父看了看他,见他还拍着胸脯,总觉他这哥儿办起正事来是一件都不靠谱,压根放不了心。   赵云澜还笑,说他是瞎操心,当爹娘的总觉得孩子还小,不知事,不放心,可蒋小一都二十出头了,也不是没去扫过,不可能找不着的。   蒋父想想,也是这么个理:“那走吧,我爹那坟远着呢!对了。”他从怀里掏了个小瓶子出来:“你擦擦这个,燕娘,你也擦一些。”   那小瓶子里头装着些膏药,褐色的,味儿有点大还很刺鼻。   蒋父笑道:“这味儿不好闻,但擦了跑山里去就不用怕蚊虫咬了。”   赵云澜接过:“是嘛,你哪买的?我还从未见过这种驱蚊膏。”   济世堂里头也卖驱蚊药,但却不是这种味的,他虽是不晓得药理,但底下开着药铺子,他还是懂一些的。   如今各大药铺卖的驱蚊药以及香囊和驱蚊膏,大多都是拿艾草和嵩草做的,香囊大多则是用的香薰草。   这药膏,味儿很特别。   蒋父见燕娘只弄了一点擦脸,手腕、脚腕以及脖子后头都没擦,他挖了点膏药,一边帮她擦,一边道:   “是我去七里屯那边买的,那边有个货郎,这膏药是他自个做的,他以前经常挑来卖,小一还小那会儿我时常带他去地里,蚊子多,我就常给他买这玩意儿擦,不过那货郎年纪大了,这几年都不咋的来卖东西了。”   “镇上的驱蚊膏效果不大好,这几个小的最近天天在外头跑,我前几天去七里屯那边寻了那卖货郎,正巧的药膏他还做,我就同他买了一些回来。”   山里蚊虫多,蒋小二几个在外头割猪草,总是被叮得满身包,回来就跟得了麻风一样,又像虱子上身了,这里挠挠哪里挠挠,医馆里卖的驱蚊膏不好用,蒋父这才跑一趟。   他给燕娘仔仔细细的把手脚都擦好了,又捏了一下她的脸,笑着打趣,说:“我们燕娘这么漂亮,可不能便宜外头的蚊子了。”   “三叔……”燕娘羞羞的。   赵云澜没再说话,把衣裳没遮到的地儿都擦了一遍,这才帮忙拿锄头。   “走吧!”   蒋爷爷的墓离家远,隔了两座山头,早些去,回来快了,还能帮孩子做做饭。   蒋父是赶紧赶慢,不过念着赵云澜没爬过山,燕娘又还小,不得不慢了脚步,可晓是如此,较为湿滑的路面也是寸步难行,简单的几步,却走得比几公里还有累人,好几次赵云澜都要摔倒了,蒋父说这会儿还没走多远,离家近,让他回去,赵云澜却说啥都不肯。   再回来都末时了。   他以为蒋小一和白子慕早带着几个小的回来了,没准饭菜早就做好了又凉透了,结果一进院门,发现家里静悄悄,再到厨房一看,里头冷冷清清,锅里空空荡荡,蒋小一几人显然是还没回来。   蒋父蹙着眉头,觉得不应该。   他去扫那么远的地儿都回来了,他家哥儿和白小子去的那么近,咋的还不回来?   正疑惑呢,外头吵囔囔的,他出来一看,白子慕和蒋小一走时带着锄头背篓,回来却是光杆司令。   再看三个小的,花猫一样,头发乱糟糟的就不说了,胸前的衣裳还湿哒哒。   要是只鸡不见,蒋父倒不疑惑。   毕竟爬山累,有些人祭拜完祖宗,当场就吃了,把肉和糯米干完了才回来。   可箩筐和锄头,总不能也吃了吧!   蒋小一脸色讪讪的,进了厨房,就开始‘翻箱倒柜’,蒋父见他在碗柜里头看了一圈,又去瞄先头装肉的小缸子,蒋父问他要找什么?   蒋小一小小声:“想找点肉,父亲,家里还有肉吗?”   蒋父摇摇头:“没了,怎么了?今天煮的肉多,够吃了。”   蒋小一又是小小声:“不是要吃,我想煮了拿去给阿奶扫墓。”   “啊?”蒋父都愣完了:“你和白小子不是拿鸡去扫了吗?”   蒋小一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看天看地就是没好意思看他。   扫什么墓?   墓都没找着。   西山腰这边树多,草也茂盛,好像到处都是一个样,因此不熟悉路的人,很容易在山里迷路。   蒋小一一路东张西望想看枫树在哪里。可也不晓得是不是被人砍去做糯米了,找了半天都没找着。   背篓带子半路还断了,大背篓抱着不方便,白子慕觉得胳膊酸,便说先搁树底下,找着墓了再回来拿,蒋小一便把锄头也搁在一旁,结果五个人在山腰上逛了一圈,后头墓没找着,背篓放哪里也不记得了,两大三小又搁山里转悠。   找了一圈,背篓也没找着,刺泡和野桑葚到是吃了不少。   蒋父朝外头看了一眼,蒋小二几个急吼吼的到处找麻袋,说等会儿要摘多多的刺泡,留晚上吃个饱。   蒋父瞬间就觉心累得慌。   他就说了,这几个只要一凑一起,准是办不了一件正事儿。   而且,墓没找着,鸡也丢了,这几个竟然还有心思找刺泡吃,这心怕是得跟盘一样宽啊。   这个家,没了他,那真是迟早要完啊!   赵云澜也是呐呐无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但只丢了背篓和锄头,没把弟弟也给弄丢了,就值得夸赞了。   最后还是蒋父跟着去了,先找了背篓,才又去找墓。他也是差点没找着,在山里逛了一圈又一圈。   赵云澜:“……”   这个家,真是没一个靠谱。   蒋家这一窝子人至今还能好端端的,真可谓是奇迹。 第194章   山里草多,那坟头都被野草给盖住了,稍不留神就找不着了,而且旁边的树木,时常的有人来砍了当柴火烧,环境变化大,一年一个样,荒山野岭的,谁还能记得哪跟哪。   远的地儿还好,大家不跑远地方砍柴,只要记得坟旁边长的啥树,或是有什么大石头,下次就容易寻着了。   蒋小一还记得正事,给阿奶烧纸钱的时候是嘀嘀咕咕,一下说保佑他生两个闺女,一下又说让他们去府城那边看看沈正阳。   白子慕看他絮絮叨叨的,无奈道:“你烧二十来个铜板的纸钱,却许上亿两的愿,这不是为难阿奶吗?真是太不孝了,让我来。”   他蹲下来跟着蒋小一烧了几张。   “阿奶。”他说:“你在那边保佑保佑我,我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求你保佑我以后能出息一些,一个月能赚它个几千两的就行了。”   蒋小一:“……”   蒋小一锤了他一拳:“你还说我,你这才是为难阿奶。”   白子慕笑起来:“哎呀,我也就是随便说说,等下还去不去找刺泡了?”   蒋小一立马道:“去。”   “那赶紧烧,要是摘得多,回家我给你做果酱吃。”白子慕又拍了一下跪在一旁鬼哭狼嚎的三个小家伙:“行了,省点力,等会还要找吃的呢!”   蒋小三一抹鼻涕:“对头啊!二哥、弟弟,不要哭了,哭了累累的,等下都没力气找野果子了。”   蒋小二和赵鸟鸟闻言眼泪立马一收,从地上爬了起来,笑嘻嘻道:“是的咧,哭丧真是个力气活呢!哥夫,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刺泡啊!这个刺泡好好吃了。”   这扫墓,不是说把草除干净了,祭品一摆,香烛一插就行。   起码得等老祖宗吃完了才能走,寻常都是香火烧过半就能撤了。   蒋小一见香已经燃了大半,就想装东西走人了。   这个时节,山里鸟语花香,不说野菜多,就是野果子也随处可见。   村里孩子平日没什么零嘴,每年最开心的日子莫过于这个时节,因为山里到处都是吃的。   孩子们这几天天天的往山里蹿,刺泡、山莓、野枇杷、三月泡、桑葚是随处可见,红彤彤的,点缀在绿叶间,瞧着十分喜人。   晌午都没吃饭,一直忙着找阿奶,阿奶拜完了,那鸡也能吃了。   白子慕直接撕成小块,沾着盐巴吃。   大概是饿得很,又或许是野外就餐别有一番风味,几人吃得津津有味,蒋小一还捏了个糯米团,然后一口鸡肉一口糯米。   看他们吃得香,赵云澜都没忍住,也啃了一翅膀。   把鸡干完了,炮竹一点,这墓算是扫好了。   几人东西一收拾,拿了麻袋就想往山里蹿。   蒋父没跟他们去,这个家,总得有个靠谱的:“你们小心些,这时节山里蛇多,今儿天气又有些热,记得看蛇,别被咬着了。”   “蛇?”白子慕一插腰,傲得不得了:“怕个求,见着了我立马让它吃不了兜着走。”   蒋小二认真的点点头:“就是就是,哥夫可是一个抓过过山风的男人,才不会怕呢!”   白子慕:“可不是,见了就盘它。”   蒋父哽了一下:“……那我先回去煮饭。”   蒋小一:“嗯,赵叔,你要一起吗?”   赵云澜点点头:“我跟你们一道去。”   西山坡那边刺泡最是多,到了地儿,众人立马就摘了起来。   刺泡树有刺,会扎人,蒋小一摘得很小心,想到方才的白子慕的话,他舔了一下嘴唇,扭头问白子慕:“夫君,什么是果酱?这果酱好不好吃?”   白子慕道:“我觉得好吃,抹在面包上,那味道绝了。”   蒋小一和几个小的一听这话,那就不得了了,摘起野果子来那速度瞬间杠杠的。   也不单只摘刺泡,反正是能吃的他们就摘。   六个人土匪进村一样,所到之处,堪称片甲不留。   西山坡这儿离村里稍微远了一些,草也多,孩子不咋的跑这儿摘,野果子到是挺多的,摘到傍晚,几乎装了半个麻袋。   眼看天色不早,清明各路鬼神都跑出来吃香火,天黑了很容易见鬼。   白子慕说先回去。   结果一行人刚到晒谷场,就听见前头林家的和陆家老婆子在吵。   白子慕和蒋小一赶忙跑过去,刚挤进人群,就看见林氏插着腰,气得面红耳赤,陆老婆子手里还拿着扫帚,蒋小一赶忙问黄阿叔这是咋的了?   黄阿叔笑呵呵的:“林家的今儿扫错了墓。”   林家的墓和陆家的墓挨得近,埋的都是老老老祖宗,那墓碑风吹雨淋,上头刻的字都已经模糊了,加上林家的小汉子不识字,今儿去扫墓的时候,记错了,扫错了墓。   下午唐家汉子和两闺女去山顶扫墓回来时路过林家的墓,看见林家的墓还没扫,回来后就问了一嘴。   林氏说不可能啊!他家小儿子今儿早上就去扫了。   唐家汉子蹙着眉头:“扫了?那你家那坟头上的杂草咋的还三米高?没除草啊?”   没除草那还能叫扫墓?   林氏立即喊来小儿子,一问,完了,白白给人扫墓了。   这一个坟头一把香,蜡烛两根,白幡一条,还有那纸钱,肉就不说了,祭拜完了还能拿回来自个吃,可光是香烛这些,都得去三十几文。   林氏觉得亏了,就跑来陆家,喊陆家的去给他家扫。   陆家的也不愿,凭啥啊?又不是我喊你扫的我家墓,自个扫错了怨谁?   两家就这么吵起来了,双方各持己见,掰扯了快两时辰。   赵云澜也听了一耳朵。   蒋父说蒋小一和白子慕不靠谱,其实也不然,起码这两人只是没寻着墓,林家那汉子才是不靠谱,自家的坟头竟然都不认得。   刚这么想,黄阿叔又笑着同蒋小一说,既然回来了,那就赶紧回家帮你父亲煮煮饭吧!他刚走,想来一个人忙不过来。   蒋小一愣了下:“啊?我父亲老早就回来了啊!”   饭不可能还没煮得啊!   黄阿叔笑起来:“你父亲刚刚看热闹看迷糊了,方才才想起来回家做饭,走得火急火燎的。”   白子慕:“……”   蒋小一:“……”   赵云澜:“……”   蒋小一想说不可能,他父亲一向不爱凑这种热闹,可回到家,他父亲刚洗好米。   蒋小一呐呐的。   要不是凑热闹去了,他父亲回来整整一个多时辰,咋的怎么可能还在洗米,除非一粒一粒的洗。   赵云澜叹了口气。   蒋父总说蒋小一不靠谱,其实他好像……也没有资格这么说。   今儿晚饭到底是晚了,不过大伯娘几人一起过来帮忙,人多,饭菜整的到也快。   鸡已经杀好了,肉也都煮熟了,只要切了,再炒一炒加点盐巴蒜头啥的提个香也就行了。   两家人吃得热热闹闹。   吃过晚饭,蒋小一就急吼吼的催着白子慕给他做果酱。   刺泡、山莓摘的时候都是分开装的,白子慕找了几个簸箕将果子全倒了出来,一一清洗。   刺泡、桑葚这种类型的野果子里头最容易有虫子,因为熟透了的时候很甜,蚊虫蚂蚁最是喜欢,而且这些野果子都很软,不能用力揉搓,只能拿盐水泡。   果酱不难做,蒋小一帮着把锅洗干净了,又生了火。   洗好了白子慕直接把山莓倒入锅中,中小火搅拌,待着要熟了,他才用铲子把山莓按烂,再放入白糖。   前段时间蒋小二几个小家伙在山里摘了一些柠檬回来,这玩意儿酸得要命,村里没什么吃,白子慕便让他们摘些回来泡着,以后可以拿来做柠檬鸭,可这几天一直忙,那柠檬都还没能泡,白子慕切了一个,然后往锅里摁了不少柠檬汁。   山莓煮至粘稠就差不多了,不过为了防止粘锅,期间得不停的搅拌。   蒋小一见他撤了火,就晓得是要好了,赶忙把洗净的盘子递过去。   白子慕盛了递给他,让他凉了再尝,他还要继续做桑葚酱。   煮熟了的山莓酱看着颜色并不是太好看,而且粘粘稠稠,蒋小一仔细闻了闻,嗅到了一股子甜香味。   蒋小二几个小的坐凳子上,看着桌中央放着的果酱,眼巴巴。   “大哥,这个果酱闻着好甜好甜,小二快要流口水了。”   赵鸟鸟吸溜了一下:“鸟鸟都想吃了。”   “小三也想呢!”   蒋小一也忍不住:“那我们先浅尝两口?”   “好啊好啊。”   白子慕最喜欢把果酱涂在面包上吃,桑葚酱熬到一半,想着山莓酱应该快要凉了,空间袋里还有几袋干面包,他还想问蒋小一要不要,结果一扭头,一大盘的山莓酱竟只剩了个盘子。   也不知道这几个是怎么刮的,盘子上头还干干净净,活像舔过了一般。   白子慕:“……”   山莓酱酸酸甜甜,口感清新爽滑,除了白砂糖和柠檬汁再没添加旁的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是纯天然的食品,既不齁甜,也半点不腻,蒋小一只觉越吃越美。   赵云澜表情虽是未变,但他一直捏着勺子,看着锅里还没炒好的桑葚酱。   蒋小二几个更是喜欢得摇头晃脑。   蒋小三舔着小木勺子,高兴得目光灼灼:“大哥,这个果酱太好吃了哇。”   “就是就是。”赵鸟鸟跳下板凳,一把冲到灶台边抱住白子慕的腿:“哥夫哥夫,鸟鸟还想吃。”   白子慕无奈的拍了他一下,看向蒋小一:“你们这么吃,都不腻的吗?”   白砂糖他可是放了许多。   蒋小一道:“怎么会腻?那么好吃的。”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这话说的没毛病,他又看向赵云澜:“赵叔,你觉得腻吗?”   赵云澜摇摇头。   蒋小一又看向三个小家伙:“你们觉得呢?”   蒋小二意正言辞:“腻是不可能腻的,那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腻啊!”   蒋小三瞎起哄:“就是就是,吃再多都不会腻,小三都还想再吃多多。”   “鸟鸟也想呢!”赵鸟鸟踮着脚,趴着灶台伸着脖子往锅里看:“哥夫,这个桑葚酱要做好了吗?鸟鸟都等不及了呢!”   我呢你屁股!   白子慕:“……吸一下你的口水,回去等着。”   “好。”   山莓、刺泡虽是摘的多,可熬成酱其实也没有多少。   几盘的刺泡才能熬小半盘的刺泡酱   白子慕是熬一锅就□□一锅,蒋父在后院忙完进来,也跟着吃了一些,不过他到底是个汉子,不那么嗜甜,觉得这果酱涂馒头上吃好像更香一些,然后他干了三个馒头。   这会儿天气有些热,加上新鲜劲过去了,铁板豆腐的生意没当初那么好了,但一天下来也能赚个上百文。   蒋小一自觉如今是个有身家的人了,于是隔天他都不想出摊了,想领着几个小的去摘野果子。   这玩意儿也就这时节能吃,而且就这么半个月,过了四月,再想吃就得等下一年了,他想着摘一些,做成果酱卖。   不过这些野果子摘了留不得久,只搁一宿就能坏了。   但是白子慕有空间袋,可以放里头,有空了再慢慢做,他在镇上摆摊这么几个月,也认得很多妇人、夫郎。   平日要是不忙的时候,也会和他们聊过几句,妇人、夫郎大多都喜甜,要是做这果酱拿去卖,肯定能卖得好。   而且反季的果子,还能卖得更贵,像他们这边大多数杏子成熟的时间大约是五月至六月,过了六月就没得吃了,可外头种的杏子却是在夏末秋初成熟,时间大约为六月至八月,其中七月份是成熟的高峰期。   每年七月下旬,总有商贩坐着船去外头运些杏子来卖,这个时候,那杏子一斤能比平时贵上三至四文。   这果酱镇上都没见人卖过,物以稀为贵,加上是反季的野果子做的,到时这果酱他拿竹筒大的小罐子装,做个几百罐,一罐卖它个一两百文,那他可就发了。   蒋小一躺床上,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   白子慕看他,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像傻了一样,不由戳了戳他:“你傻笑什么啊?”   蒋小一把自个的打算说了,白子慕十分赞同。   不过刺泡、山莓小,摘起来也麻烦,蒋小二几个矮,高的地儿又摘不着,时常在桑葚树下望着上头的桑葚果子急得转圈圈。   四人在山里摘了一整天,就摘了两背篓。   回来时柳哥儿见他们摘得多,还纳闷,说摘这么多干啥呢?怕是吃不完哦。   蒋小一摆摆手:“怎么会吃不完?这么一点都不够吃呢!”   半背篓的野果子,熬成果酱其实也没有多少。   柳哥儿看看搁地上的那两背篓野刺泡,又看了看蒋小一几个。   蒋小一头上还落了几片小枯叶,应该是钻草丛里摘野果的时候掉头上的,几个小家伙头发也被树枝勾得乱糟糟,好像被人揪过一样,又像搁外头要了十几年饭的乞丐似的。   要是搁之前,他们早从山里蹿回来梳头了,不过果酱太好吃了,发型什么的,乱就乱吧!摘果子要紧。   柳哥儿目光在他们几人身上穿梭片刻,最后落到了那两筐野果子上。   这四个吃野果子这么厉害的吗?两大背篓竟还不够吃?   蒋小一坐门栏上,有些愁。   自己都不够吃,还怎么拿去卖?   还是得请人啊!晚上他同白子慕商量,白子慕觉得请人也行。   他们住村里的,和村里人处得好,以后日子才能过得舒坦。   于是隔天村里人就收到消息了——蒋家收野果子了。   还一斤两文钱!!   这可不得了啊!   这刺泡,桑葚竟然也能卖银子了?那还等啥啊!   “老婆子,快,把背篓给我拿来。”   “干啥啊?”   “我要去摘三月泡。”   “啊?你昨儿不是喊腿疼?说受不住了,要死了,还让我去给你煎鸡蛋吃,说吃饱了好上路吗?咋的,现在不疼了?”   还疼什么疼?   摘野果子要紧。   村里是不管老的还是小的,拿了篮子就往山里跑。   但第一天去的人少,因为大家也不晓得真假,只当是村里那几个嘴碎的乱传。   毕竟刺泡、山莓这些野果子不值钱,村里人家想吃跑路边一摘就行了,没谁会花那银子买这玩意儿。   镇上的,买这玩意儿的那也是少,人家要是想解解馋,跑镇外头摘了就是了,这些野果子又不似山犁和山桃子那般少有。   少有的稀罕,稀罕的才能卖得动,因此大家不信蒋家会收这玩意儿,蒋家又不是傻的。   加上忙着补种和割猪草,大家也没跑蒋家去问。   直到晚上孩子回来,高高兴兴的,黄阿叔先头还以为自家大儿是跑出去玩了,一整天都不见人影,都八/九岁了,也不懂得帮家里干些活儿,整天就晓得在外头浪,一看孩子衣裳,还他娘的被扯坏了,又想到蒋家那三个小家伙勤快得很,天天的割猪草……   黄阿叔再看自家娃儿从进门后就一直笑,还笑得傻不愣登,瞬间是火冒三丈,二话不说抄了根两指粗的棍子就朝他屁股抽过去。   黄家小汉子捂着屁股就叫,见黄阿叔还要打,赶忙想跑。   黄阿叔收拾他多了,早有准备,黄家小汉子腿都还没能动,就被黄阿叔一把揪住了衣领,黄家小汉子被抽了几下,痛得又蹦又跳。   哐啷一声,十二个铜板掉到了地上。   黄阿叔一看,耳朵瞬间直接要喷气:“这银子哪里来的?你是不是偷偷进我房里拿的?上次你偷偷炒了玉米吃,你父亲打了你一顿,我以为你已经学好了,没想到现在竟还偷银子?反了天了。”   黄家小汉子气呼呼:“我没偷,我没偷,这是我今天和狗子去山里摘三月泡换的,爹不信,大可去问问小一哥,这银子可是小一哥给我的,我才没有偷。”   黄阿叔啊了一森*晚*整*理声,都顿住了:“这……这野果子还真能换钱啊?”   “咋的不能?”黄家小汉子说:“小一哥今天还说我厉害,一个人就摘了六斤,还说我明儿要是还摘,得了就送他那里去,他还收。”   “这样啊。”黄阿叔捡了银子直接搁自个口袋里:“那明儿爹爹和你一到去。”   黄家小汉子迟疑道:“爹,那是我的银子。”   黄阿叔瞪着他:“什么你的我的?你是我儿子,你的就是我的。”   黄家小汉子见他说得理直气壮,眼都瞪大了。   被打了一顿就不说了,银子还被收走了。   这人心咋的那么险恶呢?   家家户户见着自家娃儿、公爹都赚了银子,晓得这事儿是真的,于是第二天立马的也往山里跑。   摘野果子的人多了,白子慕回来的时候,就见着自家外头排了老大一长队,蒋小一和蒋父在一旁称,几个小家伙负责给银子。 第195章   家里背篓和箩筐不多,装不了那么多野果子,蒋小一便拿了晒谷子用的竹席铺在地上,把野果子分门别类倒在了上头,刺泡倒一堆,桑葚倒一堆,没混一起。   傍晚众人见着白子慕回来,热情的打了个招呼。   “白小子,下工回来了?”   “嗯!”白子慕进了院子,想了想,说:“我家不止收野果子,蕨菜也收,大家要是摘着了,也可拿我家来,一斤照旧是两文钱给你们。”   “啊?蕨菜也收啊?那马齿菜这些收不收?”有人激动的问。   白子慕摇摇头:“不要,就要蕨菜,要是有雷笋和甜笋,这两我们也收。”   蒋小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旁的话。   白子慕爱吃笋,可他当熊的时候是小小个,吃得了多少,收购回来,肯定是想做什么好吃的。   雷笋和田笋都小,最大的也就胳膊粗,不像拿来编箩筐、背篓的竹子,那竹子发的笋,能大腿一般粗,有时一两根就能有好几斤重。   不过山里雷笋和田笋也多,四月正巧是它们发的时候。   陆家的今儿和两个闺女摘了满满一背篓的桑葚,刚称完,领了五十多文钱,捧着银子的时候手都哆嗦。   我的乖乖。   只一天竟就赚了这么多。   真真是跟做梦一样。   她笑眯了眼,看着白子慕,问道:“那雷笋这些一斤也是两文钱?   “没有。”白子慕说。   “哦。”陆氏也没觉得沮丧,这季节野菜多,啥菜都便宜,拿去镇上卖,都不一定能卖得动,新鲜笋子压称,便宜些也正常,她还以为几斤一文钱,就听白子慕说:“两斤三文钱。”   陆氏瞬间就呼吸粗重了。   后头排着队的也高兴得紧。   若是如此,那这个月勤快一些,没准的都能赚个二三两银子。   大家称完,赶忙的跑回了家。   这会儿理天黑还有一个多时辰呢!去山里逛逛,摘个几斤蕨菜或掰点笋,就又能几十文入口袋了。   陆家的收了银子还没走,等着人走光了,她才上前来。   蒋小一看了看她:“陆婶有事啊?是银子没给对吗?”   “没有没有。”陆氏摇摇头,搅着衣角,略带拘谨的道:“我就是想问问,我娘家那边山里雷笋子多,如今也没前儿那么忙了,要是我娘家几个小弟掰来,你们收不收?”   蒋小一朝白子慕看去。   “收啊!”白子慕道:“又不是外村的笋不能吃,只要是蕨菜和雷笋,我都收的。”   “那行行行,我回去跟我娘家小弟说一声。”陆氏笑得一脸褶皱,急急忙忙跑了。   今儿收了将近五百斤的野果子。加上昨儿的,共八百斤。   这么多,肯定得拿大铁铲来炒。   蒋小一和蒋父干得哼哧哼哧的,一个洗铁铲,一个洗大铁锅。   赵云澜和几个小的也没闲着,蹲院子里帮着洗果子。   大家忙忙碌碌。   不过……   蒋父干到一半,不知想到什么,非常疑惑:“昨儿收的那三百来斤野果子呢?”   赵云澜:“……”   蒋父反应也是够迟钝,昨儿那一堆野果子都不见了一整天了,他竟是到现在才发现吗?   昨儿白子慕回来压根就没做果酱,怕野果子坏,白子慕就给收空间袋里去。   蒋小一没敢说实话,眼珠子转悠悠,驴起老父亲来也是半点不手软,他说:   “我吃光了。”   蒋父:“……”   蒋父看了他一眼,当场恨不得跳起来朝他脑袋扇一个大嘴巴子。   驴人是这么驴的吗?   这种话,说了谁信啊?   三百斤的果子,喂猪猪都不能一天就吃完。   白子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这夫郎,驴起老父亲来竟是一点都不走心,就跟驴弟弟一样,当父亲也是傻的吗?   蒋小三闻言‘哇’了一声,立马蹿到蒋小一身边,抱着他的腿,仰着头,目露崇拜:   “大哥,那你胃口很好啊!昨天小三吃了两盘,肚子就涨死了,那么大一堆,大哥你竟然一个人就能吃完了,大哥真是厉害,小三都崇拜你了。”   “大哥肯定是厉害啊!”赵鸟鸟一脸认真:“大哥不厉害,怎么能做我们的大哥?一般很厉害很厉害的人才能做大哥。”   蒋小二点点头:“是了是了。”   蒋小一笑眯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蒋父:“……”   赵云澜:“……”   白子慕看了三个小的一眼,叹了一声,挨个摸了下他们的小脑袋:“你们乖,明儿写一个时辰的课业才能出去,知道吗?”   “啊?”三个小家伙立刻目瞪口呆,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像被人照头打了一棍子,简直不敢置信:   “哥夫,咋的了?怎么好端端的,你要这样啊?太残忍了啊!我们要是做错了什么,你打我们一顿吧!不要这样。”   他们这些时日,为了多割点猪草,多摘点刺泡,写课业的时候脑子都要转冒烟了,丝毫不敢开小猜,就这,课业都多得他们写半个时辰都写不完。   现在要写一个时辰,那课业岂不是很多?   这真是要人命了啊!   白子慕很认真:“读书可以明智明理,你们不好好读书,以后怎么办?并不是谁都像我一样,拥有一张可以吃软饭的脸。”   蒋小一看三个孩子一副愁眉苦脸,又泪汪汪,死了大哥似的样,也是心有不忍。   毕竟孩子还小呢!何苦给他们这么大的压力,压力过重,把他们脑瓜整秃了,也不好。   他每天也得抽空认些字,这动脑子,有时候他觉得比干活还要累人。   “夫君,算了,慢慢来吧!”蒋小一叹了声说:“其实吃软饭也不好,男儿当自强。”   白子慕:“……”   这小哥儿真是讨打的。   他这么严肃的在教育孩子,他竟然公然跟他唱反调,这像话吗?   今儿回屋了收拾他一顿才行。   晚上做了八锅果酱,看着天色不早了,明儿还要忙活,白子慕便让大家先洗洗睡,几个小的刚吃了果酱,被白子慕盯着拿柳枝刷了牙才被放回屋。   蒋小一洗漱完刚进到房里,就被白子慕给强行摁住了。   他终是没能逃过一顿‘打’,小肉屁股都被捏红了。   他气喘吁吁,趴在白子慕胸膛上,食指在他精瘦的胸膛上画着圈:   “夫君,你今儿说要收购蕨菜和笋子,你是想买了干什么使啊?”   “后头天气一天天热起来了,铁板豆腐肯定不咋的好卖,我们可以拌点凉菜卖。”白子慕说。   凉拌蕨菜确实是好吃,不仅可以当送饭菜,还可以当零嘴。   白子慕做的凉拌蕨菜味道好极了,蒋小一自个就非常喜欢:“做凉拌蕨菜,肯定好卖。但甜笋和雷笋,夫君想做什么?”   白子慕看他舔着嘴角,就知道他是想吃的了,他略微靠近他:“我想做……”   蒋小一眨了眨,看着他,满脸期待。   白子慕却是轻笑了一声,痞痞道:“不告诉你。”   “啊!夫君,你这样吊人胃口很不好啊!”   “不好就不好,要好多干什么?”   “夫君,告诉一下我嘛!”   “就是不告诉嘛!”   “那等下我打你。”   “放马过来。”   两人又在床上闹成一团。   隔天起来,搁厨房里的野果子又不见了,蒋父是纳闷得不得了,赶忙去叫白子慕。   白子慕打着哈欠:“我让人运走了。”   “运走了?”蒋父朝院子外头看:“什么时候?”   白子慕眼都不眨一下:“半夜。”   蒋父:“你是卖了吗?”   “嗯!”白子慕道:“我认识几个府城那边的,他们说府城那边没有这玩意儿卖,想从我这里进一些带到府城那边去卖。”   府城是大地方,到处的青砖瓦墙,哪里会像乡下,听说那里的人,不爱吃肉,就爱吃些野菜野味,这野果子想来也爱吃。   蒋父信了大半:“那人咋的是半夜来啊!黑灯瞎火的,走夜路多少是不安全。”   白子慕一边揉着面团子,一边道:“他们白天在府城做买卖,傍晚行船回来,到镇上已是半夜,野果子留不得久,他们想明儿早上就买出去,只能一下船了就来拿货,然后立马的运回去。”   蒋父:“哦,原来这样,小一那破瓜娃子,不跟我说真话也就罢了,竟还想驴我,真真是不像话。”   “可不是。”白子慕和他同仇敌忾:“父亲,你下次得好好训他一顿才行啊!今天敢驴你,明儿还不得上天啊!”   蒋父想起蒋小一昨儿那般糊弄他,也有些气,撸了袖子道:“你这话挺有道理的,他起了没?我去教育教育他,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赵云澜本要进厨房打点水洗漱,闻言看了蒋父一眼,神色难辨。   蒋小一像谁?   摆明了是像父亲。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这父子俩有时候精得很,可有时候却又好像很好驴的样子,像两个无忧无虑的大傻子。   早上做的是云吞,云吞皮白子慕弄的薄,里头肉馅又放了点虾仁,鲜得不得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吃多了,吃饱了,才能一整天都有力气,满满一大锅,却是差点都不够吃。   吃完朝食,白子慕便去上工了。   赵云澜同着他一道去,他想回去寻赵富民,商量商量药铺的事儿该咋的办。   药商迟迟找不着,他难免的有些着急。   蒋小一没出摊,和蒋父去了七里屯,那边有个瓦片匠,专门烧瓦和做一些陶瓷以及罐子。   果酱做好了得放罐子里,白子慕还想要三个大瓦缸,家里先头有两个腌酸菜的大缸子,之前酸菜吃完了,蒋小一又腌了一缸,还有一缸,前几月被白子慕拿去腌辣椒了。   蒋小一也不晓得他要干什么,毕竟村里人每年种的辣椒吃不赢,要么拿去卖,要么就是晒干了留着,蒋小一见人腌过白菜,腌过芥菜,腌过豇豆,腌过萝卜,就是没见人腌辣椒的。   那辣椒还青着,他夫君就摘了,也不晓得腌的辣椒好不好吃,又是啥个味。   这次他想再买三口大缸,去镇上买肯定要贵好些。   七里屯那瓦匠以前跑外头跟人做了几年学徒,学了一半就跑回来了。   虽说做的罐子外头没雕啥花样,也糙一些,但这玩意儿就是搁厨房里头的,农家人天天都要烧柴火,厨房里头烟尘多,再好看的东西摆里头久了,也要黑不溜秋,因此好看多也没用,实用才是硬道理。   村里人要是买大缸子,都会来七里屯这边买,那瓦匠卖得便宜,一样大的,他卖得比镇上便宜二十多文,因此大家都乐意来这边。   蒋小一同瓦匠定了一百多个小罐子和三口大缸,又讲了半天价,因为要的多,那瓦匠给的也便宜,一共去了一两多将近二两银子,数量多,估摸要烧四天才能全做出来。   瓦匠说烧好了再亲自给他们送过去。   回去半道,蒋父想起蒋小一说买大缸时比划的样,不由道:“买这么大的缸,人送来了搁哪儿啊?咱家厨房那么小,要是再摆三口缸,咱们几个在里头走怕是都得屁股碰屁股。”   蒋小一被逗笑了:“碰不着,我都想好了,放后院屋檐下,不搁厨房里。”   “那也行。”蒋父也笑起来:“不过要是搁后院,夜里得警醒些,咱家那竹篱笆防狗都防不了,要是人家进来把缸摸走了,可得完犊子。”   “也是啊!”蒋小一挠挠头:“家里小到底是不方便,父亲,你说咱啥时候起新房啊!”   蒋父:“银子存得多少了?”   蒋小一:“有……”   “嘘!”蒋父食指抵在唇边,做贼似的左右瞄了一眼,见着没什么人,才道:“你小小声,财不外露,被人听见了不好。”   蒋小一也左右看了看,立马压低声音,凑到蒋父跟旁,一手掩着嘴,说道:“父亲,现在咱家存了一千三百多两了。”   “一千三百两?”蒋父闻言都忍不住惊呼一声:“你没驴我?”   蒋小一拍着胸脯:“那哪能啊!你是我父亲,我驴谁也不会驴你啊!”   蒋父想想,今儿早上他刚教育过蒋小一,蒋小一想来也不敢再驴他,于是他呼吸都重了,只觉得好像一块大石头砰的一声突然从天上掉下来,把他砸得晕乎乎的,可双腿却又像踩在棉花上,有股不真实感。   家里赚了多少银子,他不怎么过问,只晓得前段时间做了好些香油,怕是赚了不少,加上先头存的,怕是能有个四五百两,可没成竟是这般多。   一千多两,哎呦喂啊!真是要吓死个人了,不行不行,腿软,走不动道了,得搁路边歇两下,再笑半个钟才行啊!   难得来了笔大生意,方才激动,那瓦匠忘了蒋小一哪个村的,蒋小一说时他也没记清,怕搞错了银子赚不着,他着急忙慌的追了上来。   结果追到半道,就见方才找他做罐子的两父子正蹲在路边,不知道咋的了,搁阳光底下一直嘿嘿笑,那牙齿还白得反光,因此乍然一看,活像脑子突然抽风了一样。   那瓦匠见此都懵了,不敢靠过去。   也不怪蒋父和蒋小一高兴,村里人,谁家存个五六十两的,都得竖个大拇指。   这父子两以前是兜里比脸干净,如今不过一年就赚了一千多两,可不得乐呵。   可如今是乐了,后头穷得差点要当亵裤时,父子俩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   这个时节蕨菜,甜笋山里多了去了。   往年大家也会摘些拿镇上卖,不过卖的人多,因此也不太好卖,有时带着一背篓去,结果就能卖出两三把。   因此大家摘的也不多,就是弄些回来晒干了留着自个吃。   但今年大家几乎是抢着摘,有些甚至是天不亮就背着背篓往山里去。   一背篓的蕨菜二十多差不多三十斤,一斤两文,那便是四十多文钱。   出去给人干一天工,差不多五个时辰,也就能赚个二十来文,一背篓蕨菜摘个两三个时辰就能摘满了,这不比上工好?   黄阿叔几个猫着腰在山坡处摘蕨菜。   冬日时蕨草都枯死了,但春日一到,它们便疯狂的冒出来,长得整个山坡到处都是。   今儿来得早,这里的蕨菜还没有被人摘。   几人高高兴兴,爬坡辛苦,但大家也顾不得歇,气都没喘匀就开始摘。   毕竟这玩意儿现在在他们眼里,便是白花花的银子,多摘些,就能多赚些。   刚开始山坡上只听见蕨菜被掰断时的脆耳的声音,可后头气喘匀了,大家便开始手忙嘴也忙。   摘着摘着,唐婶子就纳闷的问:“你们说,白小子收这么多蕨菜干啥使?”   有人想了想:“是不是想拿去客栈卖?不然总不可能是留着自个家吃。”   自个吃能吃多少?最近家家户户都来摘这野菜,时不时的就有人背着往蒋家送,蒋家一天只蕨菜最少都能收几百斤。   这么多蕨菜,哪里能吃得完。   而且这玩意儿也不好放,摘了后很容易老。   “可客栈里头能用这么多吗?”几百斤蕨菜,能炒多少盘了?   那些客人总不可能把蕨菜当饭吃吧   “谁晓得,还有收那么多刺泡、桑葚,这两天也没见他们挑去卖,想来是拿来做旁的使。”黄阿叔说:   “反正这不关咱的事,白小子瞧着不像脑子有问题的,他定是觉得有用了才收,咱啊趁着这个月,多赚些才是硬道理。”   “可不是,要是勤快些,没准还能赚个一二两银子呢!”   大家一听这话心就热了。   一天几十来文,一个月下来,赚它个一二两的,还真不是梦。   大家是高高兴兴,林婶子正巧的背着一筐猪草从山顶下来,有个年轻媳妇见着了,还喊了一声,问她咋的还打猪草?不赚银子了?   这几天大家都急着掰笋子,摘刺泡,家里的猪都喂得少了,一天就一顿。   毕竟饿几天的,也瘦不了多少。   林氏一听,脚步一停,立马呛声道:“要你个小妮子管,你个多嘴烂舌的。”   那年轻媳妇都怔了:“哎你这人咋回事儿啊?我好端端的问个话,又不是尿你家锅里头了,咋说话呢!”   旁人几人笑了起来,都晓得林氏为啥子气。   林氏本就不好受,听见他们笑,又骂了起来。   “几个眼皮子浅的玩意儿,人给扔块骨头就巴巴的舔上去,呸……”   “你说啥?”黄阿叔几人刚笑了两声,一听她这么说,当场就发飙了:“你再说一遍,你是欠骂了是不是?”   林氏心里郁闷,晓得他们几个是一伙的,真吵起来,双拳难敌四手,于是她瞪了那新媳妇一眼就背着猪草走了。   那新媳妇是莫名其妙:“黄阿叔,你们笑啥啊?林婶子这是咋的了今天?”   有人道:“你不晓得林婶子和蒋家有过节啊?”   那新媳妇闻言一拍脑袋:“我的娘咧,你不说我都给忘了。”她表情呐呐:“难怪方才林婶子会生气,她估摸着以为我是故意刺她,才这么问的。”   这几天村里家家户户都赚了些银子,就林家和陆家,黄家,还有孙家没赚着。   到不是不想赚,而是拉不下那个脸,可见大家都有银子进口袋,就他们没有,除了眼红,心里肯定多少都有些不好受。   黄阿叔道:“黄家那个和林家的,要我说也是心眼子小。”   黄氏先头打过蒋小二,要是懂理,去蒋家道个歉,那如今哪需要眼红。   “可不是,李家那夫郎先头不也和蒋小一闹过么,可是人晓得理亏了,也肯服软,蒋小一也不是那等记着仇的,你看现在,李家夫郎赚的不知道有多香。”   李夫郎勤快,这两天刺泡甜笋都弄了不少,虽不晓得他具体赚了多少,但一两百文肯定是有的。 第196章   有人瞥了眼林氏远去的背影,撇了撇嘴:“这人真真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说咱舔人蒋家,咱舔啥了?就算真的舔又咋的了?她要是也能让我赚着银子,那我也能去舔她。”   银子不比面子重?   要脸面能干啥使?这玩意儿,既不能填饱肚子,也不能养活孩子。   “可不是。”大家说着话,但见着林氏那样,又想起钱虎子的事儿,心里也明白了。   这蒋家,以后只能交好,万不能得罪。   不然以后要是再有这种好事儿,怕是就轮不着他们了。   村里大多数人都是这般想。   虽是不晓得蒋家做生意赚了多少,但见着这几天那给出去的银子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得出来,半点不拖欠,大家就晓得怕是没少赚。   要说眼不眼红,那定是红的,但也不能使坏,毕竟人能赚着银子,那是人自个有本事,使坏除了被蒋家记上和被白子慕打一顿外,又能得个啥?   那年轻媳妇开玩笑道:“先头我就见着蒋家那哥婿天天的往家里买肉,蒋家几兄弟穿的衣裳也好了,而且现在家里还有一头大肉猪,和一大帮子鸡,这蒋家那条件我瞧着啊!如今应该是咱村里这个。”她竖起大拇指。   “确实是。”有人附和道:“毕竟村里谁家能见天的吃肉,蒋家现在那日子,真真是让人羡慕的。”   “要是我家闺女以后能嫁得这般人家,那可就好了,顿顿能吃肉。”有个夫郎说。   “哎呦,那可惜了,要是你那闺女生得晚些,和小二小三一个岁数,没准的还能做做梦,可你闺女都快十七了,等小二小三能娶媳妇,你闺女怕是牙都要掉咯,可啃不动了。”   那夫郎晓得这是玩笑话,也没气,还乐道:“小二小三就不想了,我那闺女大他们那般多,做他们娘都使得,哪里能做媳妇,就是他们真肯娶,我都不敢让我闺女嫁。”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是啊!   蒋小二和蒋小三还小,这会儿都还不能算个男人,不能往他们两个身上想。   白小子和蒋小一,那就更不用想了。   白小子那般护着蒋小一,肯定也不愿娶小,硬要给白小子介绍人,那一个弄不好,不说被蒋小一记上,没准的也会惹白小子生气,里外讨不着好,白得罪人。   但蒋家……   不是还有个蒋安单着的吗?   这人虽说已经有三个娃儿了,但才三十来岁,白小子没来之前,蒋安那模样在村里算是第一人,而且性子又好,人也勤快,不然当初他那条件,黄家咋的可能会看上他。   虽说后娘不易,蒋小一脾气虽是冲了一些,但不惹着他,那还是好相处的,也讲道理,蒋小二三个小家伙更不用说了,见了谁不是乐呵呵?还懂礼貌,又勤快得过分,天天的背着背篓去割猪草,风雨无阻,谁家娃儿能这样?   这种的,真嫁过去,蒋小一三兄弟定是也尊重人。   这蒋安行啊!   好像娘家那边的小侄女今年也十七了,要不要试一试?反正也没啥,这蒋家又不是刘家那般缺德人家,要是说不成了也没事,反正没啥子损失,可要是真说成了,那可就是享福了。   大家心思都活络了起来。   蒋小一和白子慕不晓得大家怎么想,不过最近一出门,大家见着他们,总是笑呵呵的打招呼,要多和气就有多和气,蒋小二几个小家伙出门,回来口袋里也总是满的,都是村里人塞的吃食,不是烤红薯就是炒黄豆,可把三个小家伙高兴坏了。   白子慕大概也知道村里人怎么想。   有钱一起赚,大家才能念着他家的好,要是他们家自个赚得盆满钵满,别人却是一个子儿都赚不着,久了,有些小心眼的还会眼红使坏。   而且独木不成林,不跟大家处好关系,以后家里要是有个什么事儿,怕是都不好整。   这几天甜笋和春雷笋收了许多,都要把堂屋给堆满了,白子慕拿了一些来做手剥笋和泡笋。   泡笋用甜笋做最是好,不过甜笋实在是小根,光是剥都费劲,白子慕和蒋小一、蒋父带着三个小家伙剥了两个时辰,才勉强凑够一缸。   忙活完,蒋小二几个已经困得不行了。   白子慕看了看时辰,这会儿差不多九点多,孩子还小,熬夜多了不长个。   “等会我自己忙,你和父亲给他们三洗下澡,然后带他们去睡。”   蒋小一想了想,这泡笋他不晓得该咋的做,白子慕既然这么说,那想来是不用他帮忙。   “那行,我和父亲去给他们洗澡。”   剥好的甜笋下锅焯水,大火煮断生,然后过次冷水冲凉,再捞起来放簸箕里头沥干水分,待着干了,白子慕才把甜笋搬到后院去。   昨儿傍晚,那瓦匠已经把蒋小一定的大缸和三十个小罐子送到了家里。   剩下的罐子还没做好,要再几天才能送过来。   蒋小一今儿下午就把三口大缸给清洗干净了,又和蒋父把它们搬到了后院屋檐下。   白子慕伸手在缸里摸了一下,发现都干了,这才把甜笋塞进大缸里。   泡笋其实很好做,把笋塞缸里后,再放些姜片、蒜头、八角、桂皮、其次是灵魂泡椒,小米椒,再搁点冰糖和盐巴,料都下好后,再倒入泡椒水和白酒,密封好,也就完成了,没啥子难的。   前院,蒋小二几个小家伙一起坐大盆里,蒋小一给他们搓完后背,就让他们自个来。   如今厨房挤,天气也没那么冷了,蒋小一便让他们在院子里头洗。   几个小的自己洗脸和脖子,又在小咯吱窝下搓了搓,搓完了才站起来,趴在盆边,朝天撅着个小屁股,然后又伸手到屁股缝里来回搓。   蒋小三才搓了一下就嗷嗷叫。   蒋小一问他咋的了?他说屁股疼。   蒋小一凑过去:“怎么会疼?”   蒋小三吸吸鼻子:“今天小三和二哥还有弟弟在山里摘三月泡,摘到一半我想嗯嗯,结果急多了,没看好,蹲下去的时候,被树枝戳到屁股蛋里头了,痛痛的。”   赵鸟鸟嘎嘎笑:“大哥,你都不知道,当时三哥被戳到屁屁后直接蹦得高高的,然后嗷呜嗷呜的叫,笑死人了。”   “就是。”蒋小二盘着腿坐盆里,正在仔仔细细的洗着小脚丫,他微微摇着头:“小弟被戳到后,光着屁股跑了好几圈,鸡鸡都不遮一下,到处溜,活像哥夫说的大变态一样,我这个当二哥的,都差点没眼看。”   蒋小三拧着眉头:“小三才不是变态呢,痛痛了我才跑,大哥,你帮小三看一下。”   蒋小一忍着笑掰开他两片屁股,就见他菊花旁边破了一小块皮。   他在食指上吐了点口水,往蒋小三屁股蛋上擦了擦。   “好了,还痛不痛?”   村里人都爱这样,痒了就擦点口水,硌着了,也要擦点万能的口水。   蒋小三自己摸了下,立马笑嘻嘻道:“哎呦喂啊!真的不痛了,谢谢大哥。”   白子慕从后院出来正巧的见到这一幕,顿时满头黑线。   “大哥,干净了吗?”   蒋小一一直盯着他们,见该洗的都洗了,该搓的也搓了,才点头道:“干净了,可以出来了。”   几个小家伙一从盆里出来,立马光着屁股蹿到灶台边,拿布巾擦干了,才急急忙忙穿衣裳。   蒋父帮蒋小二穿完了,想喊他们去睡,可几个小的洗完澡又精神了,哪里睡得着,还想跑后院去看看白子慕到底做了什么好吃的。   蒋小一拍他们屁股:“不困了吗?”   “不困。”   “那跟我来洗笋子。”   竹林里头竹子长得密,行走不便,特别是还背着背篓。   寻常大家都是掰了搁地上堆成推,然后才装背篓里。   因此这笋子外头难免会沾些泥巴和落叶。   方才做泡笋,外头的皮衣剥了,里头是干净的,洗时过一次水就行,但这春雷笋是拿来做手剥笋的,外头的笋衣不用剥,因此得仔细洗干净了才行。   为方便入味,这笋子尖要剪掉,有些人掰的老,这种根部也要切掉一些。   蒋小一看白子慕弄了一下,就接手让他进厨房忙。   这是做了自个吃的,因此做的少,蒋小一几个只洗了半箩筐。   雷笋洗好后冷水下锅,煮个十来分,把雷笋的涩味去掉,就可捞出放盆里,再起一锅水,把雷笋倒进去,这时候才能下入大料。   蒋小一就见白子慕玩儿似的,一下往锅里扔花椒,一下扔香叶,一下又放泡椒辣椒,杂七杂八的扔了一通,又放了半碗盐,还有大半瓶酱酒,还有一抓冰糖。   这可把他心疼坏了。   这一锅做出来也不知道啥子味。   他就没见人这么整过,这笋和蕨菜一样,村里人大多都是炒了吃,偶尔也会炖,但这么搞的,他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这手剥笋放这么多料……   造孽啊!   蒋小一咽了下口水,伸手到锅里,而后试了下问道:“夫君,这水好像咸了。”   白子慕给大铁锅盖上盖子:“这笋衣没有剥,盐味重一些,这样做出来的手剥笋吃起来才有味道。”   煮了差不多一小时后,白子慕掀开木盖子,在火光映照下,白烟袅袅,直蹿屋顶,接着迅速弥漫在整了厨房里。   那味儿直冲蒋小一天灵盖。   蒋小二几个原本昏昏欲睡,但为了等一口吃的,几人硬是睁着眼皮等到了现在。   这会儿猛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哇了一声,瞬间精神抖擞,半点都不困了,直接跳下板凳,挨到了灶台边。   蒋小一也以为准备能吃了,还急吼吼的拿了个大盆递给白子慕。   白子慕捞起笋,又把锅里的汤汁全部倒大盆里:“先腌一夜,走吧,回房睡觉。”   蒋小一啊了一声:“还要腌啊?”   白子慕:“嗯!”   蒋小一觉得那味儿香得厉害,他有点馋了:“现在吃不行?”   白子慕看他们几个直勾勾的盯着盘看,立马道:“不行,现在吃了有毒。”   蒋小一:“……”   “夫君,你是不是真的当我傻?”   白子慕看了他一眼,这人本来就没多聪明,竟还有脸问这种话。   “走了走了,回屋睡觉去,明儿起来就能吃了,你们还不动?”见几个小的流着哈喇子猛盯着盆看,他举起森*晚*整*理巴掌,然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三个小家伙一溜烟的跑了。   蒋父叹了声,也回屋睡去了。   四月夜里还不算得冷,就是有些凉,还得盖点薄被子,厚被子和垫的也还没收起来,因为往年四月中旬左右还会倒春寒,到时还得冷几天,春寒倒完了,就会热起来。   蒋小一想着春寒过了,再把几个屋里的被套摘了拿去洗,里头的被芯再晒两天,然后收放柜子里,因此厚被子蒋小一没收,直接叠了放床头。   薄被子是上个月他买的,就拇指厚,盖了不冷不热的刚刚好,刚躺下,外头又下起了雨,春季小雨多,淅淅沥沥,这种天气,最是好睡了。   白子慕原就困得很,跟蒋小一打了几个啵,心满意足,挨了枕头立马睡得香喷喷。   隔天一早是被蒋小二几个吵醒的,也不知道这几个破娃子干啥了,一直哇塞哇塞的乱喊乱叫。   他迷迷糊糊的朝窗外看了一下,才蒙蒙亮,太过困倦了,他又闭上了眼,朝旁边摸了摸,想叫蒋小一去外头收拾这几个小的一顿,结果摸了半响,旁边竟是空无一人。   他心里一咯噔,瞬间睡意全无。   蒋小一自怀了孩子后,有些嗜睡,早上都是天大亮了才起来。   这会儿去哪了?   白子慕喊了两声也没见人应,立马穿了衣裳往厨房去。   结果刚到门口,就听见蒋小一笑呵呵的声音。   “这笋真是好吃,这汤也好喝,没想到笋子还能这么做,简直比肉都香。”   “可不是,香喷喷的,和肉肉一样好吃,大哥,等下我们拿这汤来下面条吧!”   蒋父咬了一口笋:“倒了确实浪费,碗柜里头好像还有两斤面,正好擀点面条。”   “行。”蒋小一话刚落,见白子慕站门口,立马招手道:“夫君你醒了?快来快来,我给你留了好些笋,可好吃了。”   白子慕坐到他旁边,目光在众人脸上环视一圈:“今儿你们怎么起这么早?”   真是稀奇了。   蒋小一几人没好意思说。   心里惦记着吃的,能不起早吗?昨儿可是差点都睡不着了。   见他们默默吃着不说话,又看了看桌上那一大堆竹衣,想来已经吃了许久了。   白子慕轻笑一声,还有什么不懂的,他拿了一根,尝了下味道。   笋子腌了一夜,很是入味,笋肉香辣脆嫩,汤汁入味,几乎是越吃越好吃。   蒋小一喜欢这个味,吃完笋,白子慕弄了点面条,见着时辰不早了,这才出门去上工,结果刚到门外,就见唐家的汉子背了一筐春雷笋过来。   “白小子,上工去啊?”对方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白子慕都佩服:“叔你起这么早啊?还是半夜就上山了,走夜路很容易见鬼的。”   唐家汉子笑道:“哪能半夜就去啊!山里那么多坟,这些都是早上我跟我那婆娘一起去掰的。”   白子慕点点头:“我赶着上工,你进去叫小一或是我父亲给你称。”   “哎,好好好,你先去忙。”   唐家汉子起了个开头,后面陆陆续续又有人送笋子和蕨菜来。   野果子小个,摘的难,倒是还没有人送过来。   吃完手剥笋,蒋小一又去后院逛了一圈。   手剥笋那么好吃,这泡笋虽然还没有吃,但想来味道肯定也不错。   不过春雷笋小根,剥了一晚,就剥了这么一缸,堂屋里头还有那么多,要是他们自个剥,不晓得要忙到什么时候,这笋掰了也留不得久,还是早早弄好了,让夫君放空间袋里头去才行。   还有蕨菜,焯了水,大条的还得撕开,不然凉拌时不容易入味。   这些都是废时的活,自开始收蕨菜后,他便喊了大伯娘和二伯娘两人过来帮忙,村里人一将蕨菜送过来,她们就洗了立马给蕨菜焯水,张大丫也来帮忙,可忙忙碌碌的,依旧还是有些忙不过来,好些蕨菜没能及时焯水,断处都老了。   蒋小一叮嘱三个小家伙认真做课业,又去堂屋拿了点饴糖往叔奶奶家走。   到的时候叔奶奶正在院子里绑干菜。   那干菜是野菜晒成的,晒了许久了,有些脆,她干的小心,拿细麻绳将干菜绑成一小捆一小捆,这样以后装麻袋里,要吃的时候拿着方便,见蒋小一过来还挺高兴。   蒋小一把饴糖递过去,叔奶奶斥道:“来就来,咋的还带东西。”   蒋小一:“家里买的多,我拿点给小霜和小牛他们。”   小霜是个姑娘,还小,九岁大,小牛十岁,是叔奶奶的曾孙,按照辈分,还得喊蒋小一一声三叔。   叔奶奶没再推辞,收了饴糖,又进堂屋给蒋小一拿了个烤红薯和一小凳子。   蒋小一也没客气,拿了红薯就开吃:“叔爷爷去哪了?怎么连着小霜他们也不在家?静悄悄的。”   “几个小的和她们爹娘摘野果子和蕨菜去了。”叔奶奶捶了捶膝盖骨,说:“要不是我这腿不中用,我也去了。”   蒋小一立马朝她双腿看去:“您的腿咋了?摔到了吗?”   “没有,是老毛病了。”叔奶奶上了年纪,话难免多些:   “这都怨我年轻的时候不知事,也不听劝,那会儿我刚生完你二叔,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刚巧的碰上插秧的时候,田里就你叔爷爷一个人忙活着,我怕误了时候,又见身子都利索了,就跑去跟你叔爷爷插秧。”   “那会儿你曾阿奶还在,见我没满月子就下田了,还骂了我一顿,说我刚生完孩子就碰水,身子骨定要疼了,可我哪听得进去啊!回来躺了一晚上,也没见着哪不舒坦,隔天就又去了,年轻那会儿身子骨还硬朗,十几年都没哪儿疼,我还觉得这种坐月子碰冷水以后身子骨痛的话儿是哄人的,可后头刚上了点年纪,要是碰上变天的时候,真真是这里痛哪里也痛,哎呦,我都不晓得咋的说,反正是浑身难受。”   “这老话常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话真真是不假,可年轻人不挨过一次,啥子话儿都听不进耳,你啊!以后若是生了娃儿,可得注意些了,别把老人家的话不当回事。”   蒋小一摸了摸肚子,听得认认真真,又看了叔奶奶几眼,暗想还好插秧不是拿头插,不然头也疼的话,那才真是要了老命了。   他前两年挨淋了次雨,后头又忘了喝姜汤,受了寒,那次头疼得要炸开了一样,这头疼最是难受。 第197章   叔公家的大儿媳正带着两个孙子回来,远远的就见蒋小一从自家院子里出来,不过太远,她也就没出声招呼,进了院子,见叔奶奶正在绑收拾干菜,喊了一声:“娘。”   两个孩子也喊了一声:“曾阿奶。”   见大儿媳微微弯着腰,后头的大背篓上还横着一麻袋,装的挺满,叔奶奶眉开眼笑:“回来了。”   大儿媳:“嗯!”   等大儿媳放了背篓,叔奶奶才凑过去:“今儿摘了些啥?”   大儿媳把麻袋从背篓上拿下来,说:“这里头装的是甜笋,背篓里是两孩子摘的桑葚和三月泡,就拿了个背篓,野果子都混在一块儿了,等会还得分分。”   桑葚是黑的,三月果却是红彤彤,满满一背篓,瞧着倒是喜人。   叔奶奶捡了一个塞嘴里:“这三月泡还真是怪甜的,水也多,山里有的还多不?”   野果子小个,摘许久才能够一斤,大人不耐烦摘这个,大多都是摘的蕨菜和笋子,这些压称,一天下来能掰许多,不过要是见了野果子也不会放过。   老人、孩子爬不得山,远的地方去不了,就搁近处摘,因此这野果子虽是还有,但红的都被摘光了。   大儿媳说:“我明儿让两个孩子拿背篓去我娘家那边摘,我娘家那边刺泡可多了。”   大儿媳就是柳江村来的,离得不远,堂奶奶点点头:“也行,反正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能多赚些,等回头天气冷了,给他们扯些布做身冬衣。”   两个孩子闻言,立马笑起来,他们已经好些年没穿过新衣裳了,这会儿高高兴兴:“谢谢曾阿奶。”   叔奶奶笑得一脸褶子:“乖,我煮了点姜水,你们赶紧去喝点,老大家的,你也喝些。”   昨儿夜里下了雨,虽说不算得大,今儿起来路面都要干透了,但山里草木多,干得慢,这摘蕨菜掰笋子,大多都要钻草丛里,难免的会被雨水打湿。   大儿媳外头的衣裳湿了一些,但没有湿到里头,她先让孙子孙女去喝,自个帮叔奶奶把干菜装麻袋里。   “娘,”她问:“方才我好像看见小一从咱家出去,他来家里可是有事?”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村里人蹿门唠唠嗑是常有的事儿,要是换旁人大儿媳不会多问。   不过蒋小一不咋的蹿门,以前是忙,没那功夫,如今又忙于生意,蹿门的时间就更少了。   叔奶奶笑道:“他来喊我过去干活,你等会把这干菜收好了,就挂墙上去,别放地上,不然后头要是下雨屋里潮,这干菜怕是要发霉坏掉了。”   “我晓得的。”大儿媳也高兴:“小一叫您过去干啥活啊?”不知想起什么,她眉头微微拧了一下:“娘您不是腿疼?干得了吗?”   “咋的干不了,就剥剥笋衣,还有撕下蕨菜,都是只用动动手的活,能干。”叔奶奶拍拍大腿上沾到了干菜屑,高兴道:“他说一天给我三十文工钱。”   她原也没打算要,毕竟都是亲戚,虽不像大房那般亲,可说到底也有关系。   叔奶奶身子骨不便,重活干不了,就能干些轻便的屋里活,要是没活儿干,闲着她还觉得不舒坦,蒋小一喊她过去帮忙,她自是乐意。   但蒋小一不是爱占了便宜的,哪能让人白做工啊!又不是说只帮个一天两天,那不给工钱也就算了,就当是亲戚互帮互助,可这活要干好些天,如此,自是要给点工钱的。   不然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大儿媳问道:“他只喊了您?”   蒋家收的蕨菜和笋子多,叔奶奶一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   叔奶奶摆摆手:“没,小一还喊了王哥儿,你堂伯娘,还有村东头的小翠,不说了,我过去干活去了。”她兴冲冲的走了。   村里人,就算上了年纪,可只要还有力气,那就是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除非真的没活儿做,又或者性子懒的,不然只要还能动弹,大多都会一直干。   明明是该颐养天年的年纪,却还要在田地里挥洒汗水,但庄稼人,都这样。   厨房里头要做豆腐皮,还要做饭吃,两个灶台不够用,蒋小一又在院里搭了一个灶台,然后去大房那边借了一口大铁锅,专门搁院子里‘煮’蕨菜。   大铁锅是冬日那会儿大房煮猪食用的,不过最近喂的都是新鲜猪草,不用煮,大铁锅就闲着了,毕竟就是煮点晒干了的红薯藤,又没拿去煮啥乱七八糟的东西,洗刷干净,也能用。   村长一家也去掰笋子了,就是几个女娃也跟着去了。   王哥儿要看孩子,就没往山里去,原先他也拿布带把孩子绑后头跟狗子去摘了一天,不过这时节山里蚊虫多,去了一趟回来,孩子瞧着是直接胖了两斤,村长心疼得要命,就没再让他带孩子去,不过来蒋家干活却是行的。   虎子也懂事,王哥儿背着他坐凳子上剥笋衣,他也不哭闹,安安静静的,大概是瞧着这地儿陌生,眼睛还咕噜噜的转。   院子里放了三张竹席,还有六个箩筐。   箩筐是装野果子的,陆家汉子正巧的背了一箩笋了,称了重,便熟门熟路的倒在了竹席上。   蕨菜和笋子要堆成小山。   堂奶奶剥着甜笋,指指一旁的春雷笋,问蒋小一:“这些不用剥吗?”   “不用。”锅里的蕨菜已经焯好水了,蒋小一捞起来放簸箕里,王哥儿立马接过,拿去一旁撕。   时不时的就会有人背着野菜和果子来,蒋父拿着称一直站院子里没敢离开,还好厨房里头还有柳哥儿在忙,不然他怕是都走不开。   后头赵富民和赵主君来了,两人接了这活儿,蒋父让蒋小一在家,他自个去出摊,白小子说铁板豆腐天气热了怕是不好卖,趁着这会还凉快,多卖些,一天一百多两百文,一个月下来也能赚不少呢!   院子里众人忙得热火朝天,虽是好奇蒋家收这么多笋子干啥,但也没开口问。   晚上趁着蒋父睡着了,白子慕和蒋小一悄咪咪开了门出来,把剥好的甜笋和洗干净利落春雷笋全部移进了空间袋里,几大筐的野果子也全倒了进去。   这会儿没得空,野果子只能等后头空了,再慢慢熬成果酱。   笋子则是留夏季来了,做成手剥笋和泡笋搁客栈里头卖。   蕨菜煮过了,也放空间袋留着,到时候要卖了,直接拿出来,放了料再拌一拌,立马的就能卖了。   这会儿正是野菜、野果泛滥的时候,不管是啥,多了都不值钱,现在直接做泡笋和凉拌菜卖并不划算。   而且等着天气热了,客栈里头的烤鱼怕是不会那么好卖了,毕竟大热天的,老百姓会更喜欢吃点凉的、开胃的东西,热乎乎的,吃了一身汗,大多数人都不爱吃。   到时再推几样小凉菜,想来会受欢迎。   山里的蕨菜、笋子被摘得多了,有些几乎是刚破土,就被人给挖了,山里没得摘了,有些便回娘家那边去。   柳江村离得近,有些孩子也会跑这边山脚摘野果子。   今儿柳江村几个老人家正在村口大榕树下唠嗑,就见林家的和几个妇人又挑了笋子往外头走,不由羡慕。   “林家这几天光是卖笋子,怕是都赚了半吊银子了吧!”   “估摸不止,哎,怎么顾家的和黄家的也去了?”   林家闺女前几年嫁去了小山村,有这关系在,林家的才能拿笋子去卖,顾家和黄家在小山村那边没亲戚,咋的也挑野菜过去?   这蒋家会收吗?   有人实在是忍不住,喊了黄家的一声,黄家的笑着说:“咋的不收?”   “你托人走关系了?”   他们以为蒋家是只收认识人的,陌生人的不收,就当是照顾亲朋好友,毕竟这些野菜,值当个啥子钱。   黄家的纳闷道:“走啥关系?”   “没关系人也收你的菜?”有老妇人问出声。   “收啊!人是收野菜野果子的,又不是收关系的,你这话真是问的有意思,你去镇上卖菜,难道有关系的你才卖给他啊?那肯定是不能啊是不是,就是只狗叼根笋子去,人蒋家也是要的,行了,不跟你说了,我这担子重得很呢!”黄家的说。   大家一听这话,立马呼啦啦的往家里跑,只几个腿脚不便的没跑动,看着黄家众人往村口去,是叹气连连。   “以前咱柳江村那可是压小山头一头的,如今,哎……”   这两村离得近,村民们自是少不了攀比一番。   之前柳江村人多,又有丘大柱和刘虎子这么两个出息的在,柳江村有些人傲得很,觉得还是他们村风水好,养的人都有出息。   瞧,他们村有两个顶顶出息的,可小山村却是一个都没有。   村里有些人以这一点引以为傲,多少是有些瞧不上小山村的人,因此姑娘、哥儿若是往小山村嫁,聘礼他们都要多收一些,因为这算‘下嫁’,如此,多要几个铜板咋的了?   可现在好了,他们引以为傲的两个出息人,直接被小山村的上门婿以一己之力给干翻了,如今全得回来种地了。   这会儿再见着小山村的人,她们是半点都傲不起来了。   先头大家也不晓得刘虎子被辞了,还是偶尔几次看见刘老婆子去买酒,大家好奇问一嘴,说家里是不是来客人了?   刘老婆子也要脸,没好意思说实话,只嗯了一声就匆匆回家去。   可后面三天两头的,大家就见她又去镇上买酒,大家就纳闷了。   这年都过了,这刘家总不至于隔三差五的还来客人,而且又值农忙。村里人家,大多都不会挑这个时候上门走亲戚,要是这时候串门,耽误自家活儿还不算,也耽误别人家,所以这刘家,咋的总有客人啊?   后头大家问了刘老汉,刘老汉说漏嘴了大家才晓得刘虎子早被开。   先头大家只觉得可惜。   毕竟村里就剩这么一个出息的了。   可直到听说蒋家的哥婿要收野菜野果子时,大家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儿了。   以前丘大柱和刘虎子有出息又咋的样?他们也没见得得到过什么好处。   可再看看小山村那上门婿,人不止自个出息了,还能让村里人也得了好。   这些野菜啥的,人家应该是要搁客栈里头卖,如此,在哪买不是买?他只要到街上,同卖菜的说一嘴他想要这些个菜,那就不愁没得买。   可人为啥子搁村里收,摆明了就是特意照顾村里人,再看刘虎子和丘大柱,哎,比不得比不得……   “行了,别叹气了,嗯?那是不是刘家的儿媳?”   有人突然出声,大家伙扭头往村口一瞧,就见娟子哭哭啼啼的,旁边跟着孙老婆子还有两个儿子。   看他们气势汹汹,有那和孙老婆子熟的,立马问了一嘴。   孙老婆子不嫌事大,反正这事儿他们占理,晓得的人越多,刘家的才能更丢脸,刘虎子好面子,也才能收敛些。   “我来干啥?我来找刘家的评评理,她家虎子还是不是个人?他娘的,丢了活儿整天的搁屋里躺让我闺女伺候他,如此也就罢,竟还打我闺女,真当我孙家好欺负了是不是?”   “啊?”有个老妇惊呼起来:“刘虎子还打人?”   “可不是。”孙老婆子拉过娟子,把她捂着脸的手给扯了下来:“你们看,我闺女脸都还肿着呢!”   看见大家伙啧啧啧的咂舌看热闹,有些眼里带着同情,有些是幸灾乐祸,娟子只觉得丢脸极了,赶忙扯了扯孙老婆子的衣袖,催促道:“娘,赶紧走吧!”   孙老婆子看她掉眼泪,又看她脸肿得红彤彤,心里是又气又悔。   当初为了把闺女嫁刘家,她是使了不知多少招,也不知给她大嫂塞了多少东西才如了愿,可没想到最后竟是这么个结果。   再看看蒋家,最近收野菜和果子,给出去的银子都有几十两了,当初她看不起蒋家,可如今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压了他们一跟头,他们孙家和蒋家,再也没法比了。   那蒋小一明明只是个哥儿,又瘦巴巴的只会干活,屁股都没她家娟子大,可咋的就能命那么好?她家娟子却这样?   孙老婆子是咱想都想不通。   柳江村的一听,这刘虎子真真是不知道咋的说了,没了活儿整日搁屋里喝酒也就算了,竟还打媳妇,真真是不得行哦。   见着孙家人气势汹汹的往刘家去,大家不嫌事大,也跟着去凑热闹了。   柳江村的人也挑了野菜和果子来卖,只一个月,各类野果子就收了三千多斤,笋子和蕨菜更多,几乎上万斤。   银子哗啦啦的给出去,堂奶奶都忧愁了。她没见蒋小一和白子慕拿这些笋子和果子去卖,可每天来上工,她却发现昨儿收的各类野货全不见了。   赵主君老早就来家里帮忙了,堂奶奶还问他,说晓不晓得这些货去哪了?   赵主君说都卖了。   堂奶奶自言自语:“都卖了?那么多,这些蕨菜和笋子,外头人这么喜欢吃吗?”   赵主君看了她一眼,暗想外头人爱不爱吃的他不知道,但他和蒋小一,澜哥儿,还有几个小家伙却是相当爱吃的。   他和赵云澜回来那晚上,泡笋正好能吃了,白子慕在大缸里头夹了一大盘出来。   说实在话,那笋子泡过后,有些白,瞧着是‘其貌不扬’,也不像旁的菜,放了酱油或是辣椒油上了色,一看就能让人食欲大开,但那泡笋是啥色都没有,看着好像不咋的,但吃起来,当真是酸辣脆爽,无敌开胃。   那一盘后头都没够吃,蒋小一又去捞了三大盘,那晚他饭都不想吃。   赵云澜也觉得挺好,说让白子慕拿客栈里头试一试,看看效果,要是不错,那趁着这时节,多做一些。   泡笋和手剥笋试着在客栈里头推了两天,那是相当受欢迎。   先头是当小菜送,那天唐老板和裘老板正巧的去客栈,见着泡笋被端上来,还十分纳闷的同白子慕说:“这啥啊?我好像没点这菜啊!”   白子慕拍他肩膀:“是没点,不过这是我送你们的,白吃,不要你银子,也就是我们关系好,我才送的。”   唐老板纳闷的看他:“今儿咋的突然那么大方?”   白子慕听了这话不太高兴:“什么叫突然?你这人真是不会说话,以前我阔绰的时候,那是见了野狗都会给它扔三个大肉包子,是出了名的大气。”   裘老板笑起来:“瞧你这话吹的,顶上的瓦片都要被你吹翻了。”   白子慕:“……吃不吃?不吃我拿下去了。”   裘老板拍他手背:“别,不吃白不吃。”   白子慕扫了他一眼:“不吃白不吃,吃了变白痴。”   “……你这混账犊子。”裘老板抬手做势要敲他。   下头季老先生喊,正好的饭点,大概是忙不过来,白子慕赶忙溜了。   唐老板两人没把泡笋当回事,一边嗦螺,一边聊着生意上的事,这季节能吃的菜少,豇豆啥的还没出来,来回都是白菜、包菜,还有一些当季的野菜。   来来回回那么几样,因此方才素菜也没点。   但光吃肉总归是腻,裘老板拿筷子翻了翻那盆摆在桌中的笋子,然后气笑了:   “这小菜虽说是白送的不要钱,但也是离谱,都不切一下,就整根端上来,这怕是只焯了水啊!这真是个混账小子。”   这谁买了竹笋,不是切了才炒的,一整根端上桌确实难见。   唐老板道:“反正不要银子,你要是不嫌弃就吃吧!”   裘老板:“你不吃?”   “我是无肉不欢,无油不食。”唐老板说。   “那行吧!好歹是那小子的一片心意,咋的都得吃一点。”裘老板说着,夹了一根放嘴里。   唐老板就见他小口咬下去,然后整个人不知咋的突然一顿,又把笋子从嘴里拿出来,然后仔细看了片刻。   他刚想说咋的了?这笋没煮熟啊?可没来得及说,就发现对方那目光亮得吓人,然后笋子立马往嘴里塞,嘎吱嘎吱的吃起来,速度快得惊人。   一想到白子慕接连推的几道菜,唐老板啥都没问,立马也夹了一根。   这一尝就不得了。那酸味与众不同,一进嘴就能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泡椒味。   这味儿他们不晓得是个啥,但好吃的咧。   就三根,见唐老板就要朝最后一根下手,裘老板恨自己速度慢,急道:“唐老哥你干啥?你不是说你无肉不欢?无油不食?”   “是啊!但这笋子比肉都好吃。”   两人差点为了一根笋子打起来,唐老板气道:“这小子太不懂事了,送就送这么些,都不够塞牙缝,小二,小二……”   “哎,来了来了,唐老板裘老板,两位可是还要吃点啥?”   唐老板一指:“方才那笋子再来两盘,不,三盘。”   裘老板:“一盘才三根,再来六盘吧!”   唐老板:“对,赶紧的。”   那小二看过去,见着先头装着泡笋的盘子干干净净,里头不止泡椒,就是连着水都不见了,心里快要佩服死掌柜的了。   真是不推就不推,一推就随随便便一个没切的笋子也能整这么好吃。   掌柜的这么厉害,要是拿鞋底板给他整,不知道是不是也能整得香喷喷。   他微微弓着身:“哎呦,真是不巧了唐老板,这泡笋已经卖完了。”   “啥?”裘老板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卖完了?”   “是的,坛子刚空了。”小二道:“您看看要不再点旁的菜?我家师傅炒的青菜也是很好吃的。”   谁要吃炒青菜啊!   唐老板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下头大堂吵了起来。 第198章   唐老板从二楼伸了脖子朝大堂看,就见下头站了许多人。   “没了?白掌柜,我们可以花银子买啊!”   “花银子买也没有了!方才剩的那几根被贾员外买了。”   “白掌柜,你也太不厚道,送个小菜就送三根。”   白子慕都想瞪他。   白送的,还挑三拣四?要是他白捡个便宜,他都要笑掉大牙了,哪里还会说这种话。   这泡笋全素,看着其貌不扬,真让人直接花银子买,人定是不愿,他才想的免费送,让人晓得好吃了,下次才会想着掏银子买。   今儿带了一罐来,送了二十斤让人免费尝,结果前脚送完,后脚小二的就来了,说客人还想吃,花银子买也成,这泡笋实在是太对他胃口了。   一罐子一下就卖完了。   客人喜欢,白子慕便大量收购,想着等天一热了就推,然后狠狠的赚它一笔。   泡笋好吃,一缸压根就没能吃几天。   开缸第四天,赵鸟鸟和蒋小三一起来,就拿着筷子跑后院,垫着脚在大缸里捞啊捞,捞了半天见连根毛都没捞得,两个小家伙还跑前院拿了凳子来,爬上去趴在大缸上一看,见着里头就剩半缸水,两人当场小心肝就裂开了,难受了一整天。   不过泡笋没了,那水却还是有的。   后头那半缸水,被蒋小一和几个小家伙喝完了,他们在外头忙活,是渴了水都不愿喝,就要跑回来喝那泡笋的水,蒋小一发现缸里还有几个泡椒,也没放过,还捞了起来,四兄弟一起分,一人两个。   他们舍不得一下吃完,搁碗里,时不时的咬一口。   好像家里已经严重缺粮了,白子慕看得都觉得可怜,于是又泡了一点。   蒋小二几个小家伙高兴坏了,是一干活回来就跑后院围着大缸子转悠,柳哥儿见着了,啥也没说,但偶尔歇息时,也会往后院跑。   那泡笋他吃过,确实是好吃的,以前他觉得这世上,最好吃的莫过于大肥肉,可这两月也不晓得是不是经常的能吃了,吃多了,腻了,如今竟觉得笋子比大肥肉还要好吃些。   过了四月,野果子就没了,蕨菜和春雷笋也过了采摘的季节。   村里人多少是觉得可惜,但回家数了数,好家伙,光这一个月,竟然赚了四两多银子。   这是勤快人家,全家出动就赚了这么些,不过那赚的少的,也能有个二三两的进口袋。   往年都是秋收卖了粮食,辛苦大半年才能赚这么些,可今年却只一个月……   大家那个高兴劲儿就甭提了。   唐家。   唐家汉子坐堂屋里,就着昏暗的油灯,仔仔细细数完铜板子后,朗声笑了起来,心里高兴得厉害:   “孩儿他娘,明儿你去镇上割两斤肉回来,晚上咱煮肉吃。”   要是搁平日,唐氏早啐他一口,吃啥吃?不过年不过节的吃啥子肉?日子不过了?   但家里这会儿刚赚了近四两银子,买两斤肉还是行的。   她把装银子的罐子抱怀里,又看了四个孩子一眼,见着他们满脸期待,皆朝着自己看,最近几个孩子见天的跑山里摘果子,为了多摘些,是跟着他们起早贪黑。   孩子黑了好些不说,那脸上和脖子,都被草枝刮了不少,一道道疤,虽只是蹭破了点皮,可这是自己的孩子,唐氏难免的有些心疼:   “行,这一个月不说我和你,就是四个娃儿整天的跑山里摘野果子也是够累,合该吃顿好的补一补,银子虽是该省,但也不是这么省出来的,明儿正好赶集日,我再买点半斤猪板油回来,咱家那油罐子也快见底了。”   “你看着来。”唐家汉子又看了眼唐氏怀里抱着的银罐子,说:“也不晓得明年还有没有这种好事儿,要是还有,那咱一年就能多赚几两银子,要不了几年,咱家怕是就能存够买牛的钱了。”   唐氏也是这么想:“希望白小子做这掌柜,能做得好好的,小一那生意,也能多赚些银子。”   “是啊!他们好了咱才能跟着好。”唐家汉子说。   白子慕一个月就几两银子,这大半年不吃不喝的,能存得多少?   最近光是收野果子和野菜都花了几百两了,这些银子蒋家哪里来的?   大家思前想后,觉得是蒋家做生意赚的。   如此,蒋小一生意做得好,他们才能有银子赚,不然蒋家要是没银子,明年即使想再收野果子和野菜,怕是都不得行。   没银子,野菜、野果子就收不了,村里人就没银子赚。   因此这会儿大家都盼着蒋家好呢!   过年那会儿村里都没见飘着肉香,但这几天村里到处的都是肉香味。   油渣香,森*晚*整*理出锅了洒点盐巴,对于村里的孩子来说,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孩子们时不时的抓着油渣啃,见着蒋小二几个小家伙在晒谷场玩,有人还让自家娃儿送半碗油渣过去。   盛情难却,蒋小二几个吃了,然后又喊住他们,问要不要一起玩?   竹哥儿几人天天要摸螺,蒋大石又去上工了,这几个月都没什么人陪他们玩。   那几个娃儿都懵:“我们也能跟你们一起玩吗?”   他们眼馋玩具车和滑板车很久了,之前见蒋小二他们玩,他们也想跟着一起,不过没敢,就站远处看,这会儿蒋小二一喊,几个娃子立马点头。   一大帮孩子在晒谷场玩得不亦乐乎,又喊丫丫的,晚上回来,赵鸟鸟和蒋小三满头汗,喉咙也有些哑。   蒋小二慢悠悠的跟在他们身后,一进院子他们就立马蹿厨房去打水喝,蒋小二和蒋小三喝完水了,又把玩具抱回屋里放。   赵云澜问赵鸟鸟今儿玩什么了?瞧这汗多的。   赵鸟鸟说他们和村里的朋友比赛跑步了,谁赢谁就能吃一块油渣,他吃了两块呢!   赵云澜看他脸红扑扑,都觉得好笑:“你吃了两块,那你二哥哥和三哥哥吃了几块?”   赵鸟鸟举着胖乎乎的小指头说:“小二哥哥一块都没得吃,小三哥哥吃了六块呢,超级厉害,大娘姐姐和大牛哥哥高高壮壮的,都八岁了,可是都跑不过三哥哥呢。”   “那你怎么才吃了两块?”赵云澜问。   赵鸟鸟摸着肚子,语气很无奈:“胖多咧,跑不快,没办法呀,鸟鸟也都苦恼了。”   蒋小一拍了一下他肉嘟嘟的胖屁股,道:“那你以后少吃些,就不会苦恼了。”   赵鸟鸟晃着脑袋:“少吃?少吃是不可能少吃的,哥夫说了,胖了才可爱,瘦瘦的,像麻杆一样,不好看,鸟鸟还是宁可苦恼一些吧!毕竟做人难的咧,没有点苦恼怎么得行。”   赵云澜:“……”   蒋小一也听乐了,不过:“哪里来的油渣啊?”   赵鸟鸟摇头说不知道,那小孩先头没跟他们一起玩过,他并不认识。   蒋小一朝刚走到门口的蒋小二看去,蒋小二说是马家给他们送的。   蒋小一只觉不可思议:“马家给的?”   赵云澜看他似乎颇为震惊,不由道:“怎么了?”   蒋小一挠挠头:“没有,就是有点好奇。”   赵云澜:“好奇什么?”   蒋小一道:“赵叔你可能不知道,这马家在我们村,可是出了名的抠,先前马家的母鸡跑了出来在村口那边找虫子吃,后头被马家找了回去,我去山里砍柴回来,看见马婶子猫着腰在村口晃荡,我问她找啥子,她说今儿她家的母鸡在村口这边呆了许久,肯定拉过东西,她得找找,然后捡回去。”   赵云澜都听呆了,差点当场愣住:“你这话真的假的?”   连坨鸡粪都不放过的吗?   蒋小一:“真的,我骗你干什么,不信你问父亲。”   蒋父也点点头:“这马家确实是抠,今儿委实是太大方了点。”   不过为啥子,他倒也懂,这是赚了银子,感激他们家,因此有了好东西,就想着送一点。   白小子当真是说对了。   这搁村里收野货,村里人能赚着银子了,就念着他们家的恩了,而他们又能收野货,又能让村里人也赚些,当真是一举两得。   这小子,脑子真真是好使。   不忙着收野货,家里总算是闲了下来。   这一个月怪累人的,不过却是个个都长膘了。有果酱吃,还有凉拌蕨菜和泡笋当小零嘴,饿得慌了,豆腐皮直接搁碗里,热水再一泡,辣酱、酱油再一倒,直接就能捞了吃,肚子没饿着,又吃得多,可不就得胖了。   连赵主君和赵云澜也长了一些肉,精神气瞧着都好许多。   不那么见天的忙了,蒋小一便抽了点时间,去找堂奶奶,想问问她起新屋子的事。   村里人有讲究,这新房动土不是说哪天闲了就能扛着锄头直接去挖地基,或是请了工匠来,想哪天做都得行。   起新房和办喜事、白事都是一样的,得挑日子。   吉日动土,那以后日子才能过得顺遂,才能家和万事兴。   要是正巧的碰上不宜动土的天挖地基,那以后不说养啥啥不成,就是人住里头,也会碰上怪事儿,或者总是身子不舒坦,反正是万事不顺遂。   这种事儿,说信,可又没有依据,说不信,可又不敢去赌。   不然要是不信邪,真擅自起了房子,住进去后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那房子辛辛苦苦建好了,好不容易存了大半辈子的银子也搭里头了,却又不能住,那不是白瞎?   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总归有那么点道理。   村里人起屋子都会找人看,无一例外,蒋小一自是也要问一嘴。   堂奶奶见他提起这事儿,替他高兴:“想建新房了?”   “嗯!”蒋小一道:“家里厨房太窄了,而且屋子也不够住了,得起新房。”   如今三个小家伙是一天天的大起来了,总不能再睡一被窝。   特别是赵鸟鸟还是个小哥儿。   蒋小二和蒋小三两个一起睡到死都没问题,可赵鸟鸟却是不行的,他如今五岁了,还可以和小二他们睡一阵子,再大一点,就得把他分出来。   可要是不起新房,就两间屋子哪里够住?总不能让他睡猪圈里头。   而且,他肚子里还揣着两个,怎么的也得给他们弄个一屋,不然生下来了,挂房梁上吗?   家里人多,要是再不起新屋,那真真是不够住了。   堂奶奶原本正在纳鞋垫,这是给蒋大石做的,他天天要走着去上工,路远,走多了废鞋子,而且在客栈里头干活,接待的都是富贵人家,穿着草鞋也不像话,堂奶奶就想着给他做两双换着穿,闻言赞同道:   “你们那屋子确实是该起了,我记得你们那屋顶的木梁是好几年前就换了的,要是再不起新屋,那木梁就该换了,可换了又再起屋子的话,旧屋子推了,那便是白忙活一场。”   蒋小一晓得她想岔了:“我和夫君商量过了,老屋子先不推。”   “啊?先不推了?”   蒋小一‘嗯’了一声。   推了住哪里?   起新房子不容易,没一两个月的都起不好。   要是家里人少,只一两个,那还能过大房这边来和几个小的挤一挤。   可他们人多,想挤都挤不了。   屋子若是推了,总不能夜里一来,他们全家老小就搁外头的村道上躺,那像什么样子?   蒋家左边是钱家,又边空着,那是块大平地,不过那儿土壤有些贫瘠,里头小石块多,是种啥啥不行。   以前倒是有人想买了做菜地使,不过村里老人说那地种不出东西,那人还不信,试着种了点菜,天天的挑水浇,粪也没少放,可那菜依旧长得不好,就拇指高时,菜叶就突然黄了,没两天便枯死了。   老一辈人说那是因为土壤不行,菜吃得不好,就要黄叶死。   因此那地如今一直空着。   种不了庄稼,但可以拿来起房子。   白子慕觉得那地宽敞,可以起个大院子,以后家里人就能住得开了。   蒋小一想了想,确实是这样,要是推了老屋重起,那起的新房也不大,因为老屋占地面积就那么些。   自家人都不够住。   而且时不时的赵主君和赵富民想外孙了,还会过来住几天,总不能再像着现在这样,几个再睡一屋。   赵云澜听到蒋小一说起新房,臊着脸说那给他们也整两间房,他可以出银子。   蒋小一哪里好意思要。   如今家里吃的米都是从赵家粮铺买的,赵云澜奔波这些日子,虽是没寻到药商,但却寻到了几个小粮商,粮铺如今还能有米粮卖。   他早同里头的掌柜打了招呼,蒋小一去买米的时候,人掌柜让他挑了直接走,说啥都不肯收银子。   赵主君和赵富民每次给赵鸟鸟买东西,也会给蒋小二和蒋小三买一份,两老疼孩子,隔三差五的就给他们买衣裳,买笔墨纸砚。   零嘴外头做的没有白子慕做的好吃,他们就没怎么买,可旁的,压根不用蒋小一再花银子,如今蒋小二和蒋小三,可以说是赵家在养着。   而且赵富民和赵主君不端架子,也不会对家里的事儿指手画脚,有时蒋小一起得晚了,赵主君还笑,说他吃得香睡得着,这样身子才能好,能吃就吃,能睡就睡,起晚些也不要紧,家里活儿有他在呢!   这要是换了旁的老人家,怕是早嘀咕叨念,说赖,不像话。   毕竟做屋里人的,天天太阳升了都不起来,懒成这样子,哪里像话,看都看不过眼。   可赵主君却不这样。   跟赵家几人住,蒋小一和白子慕都觉舒心,因此多建两间房也没啥要紧。   新屋起好后,再把旧屋子推了,到时也弄个围墙把旧地圈进去,然后在里头做个小院子,或是作坊什么的,到时做豆皮或是磨豆腐,便都有地儿使了。 第199章   白子慕和蒋父商量好,前儿去就寻了村长,村长丈量过了,那空地有差不多两亩多来宽。   听着好像很大,但村里人屋子前后头一般会留两个院子。   后院留着是放柴火和养家禽,后院不留宽敞,鸡圈、猪圈啥的离屋子近就容易熏臭着人。   而且夏天即使打扫得再干净,也容易招蚊虫苍蝇。   前院留出来是为着平日晒衣裳或是晒谷子使,因此家家户户占的地儿也算宽敞,白子慕买两亩,也就一个足球场那么大,虽是比村里人的地基宽敞些,但也不算离谱到让人咋舌的地步。   这地儿不算好,又因认得人,也就花了十来两银子。   堂奶奶还不晓得这事儿,还纳闷:“不推了?那起在哪里?”   蒋小一说了,堂奶奶和大伯琢磨琢磨,也觉得好。   不然在原来的地基上起,那屋子肯定起不了几间,以后孩子大了,怕是就得分出来过,到是又得起,总归是麻烦。   “那地儿你们买下来,去了几多?”大伯问。   蒋小一说:“十六两。”   大伯想了想:“这要是地,十六两贵了,下等地一亩才七两多银子。”见蒋小一拧起眉头,他又道:“可你们买那地就在村里,得按地基算,如此一亩八两,已经是相当便宜的了,地基比地要贵一些。”   蒋小一一听,眉头立马舒展开来,没买亏了就好:“那大伯,我想起屋子,该去找谁看日子啊?叔公会看吗?”   “你叔公不太会看这个,婚嫁吉日这些他倒是会,但房屋动土这些他却是不拿手的,小河村那边有人会看这个,村里人起房子,一般都会请他来看,大门往哪开,屋子往哪方向起,才能顺着风水又亮堂,人都是懂的,你让你父亲过去寻他来一趟,到时咱就按照人说的来起就行了。”大伯说完,又严肃的叮嘱:   “这事儿不能马虎乱来,你们不能自个瞎起,晓得不。”   蒋小一点点头:“晓得了。”   蒋父隔天一早就去小河村寻人,白子慕挺好奇,还搁家里等人来,想看看人咋的整。   等到晌午,蒋父带着人回来了,是个瘦巴巴的小老头儿,大家都爱叫他唐老。   唐老穿得破破烂烂,还拄着拐杖,肩膀上挂着一包袱,到了家,干了两碗饭,又啃了两个大肘子,然后搁凳子上歇了大半响,这模样不像是来‘干活’的,倒像是来走亲戚。   蒋小一有点不高兴。   倒不是因为小老头儿吃得多,而是这人有些为老不尊,吃饭的时候那双贼招子一直盯着他夫君看个不停。   这让他有些不高兴,略带气愤的刮了他一眼。   唐老也没当回事,还朝他笑。   这一歇,便歇到了大下午,眼见着日头不早了,他才懒洋洋的问蒋父,买的地基在哪儿,他过去看看,看完了还要赶回家呢!   蒋父赶忙的带他去,蒋小一也跟着。   然后白子慕就见小老汉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着罗盘,在空地上转了一圈,又东张西望了大半响,然后才拿了一袋白灰撒在地上,说地基挖这里,不能越过这石头,说大门朝着村道开。   白子慕:“……”   看了半天就看出这个?   大门不朝路开,难道还要对着茅房开?   老头儿又说,这月忌移徙、入宅、动土,下月初二是个好日子,那边那两槐树得砍掉,槐树和柳树易招不净之物,不宜栽在屋旁边,大堂建这里,可保子孙兴旺……   说了一堆,蒋父一一记下,完事后他塞给唐老八十八文。   村里人请人看日子,一般都是给的这个价,虽贵,却也没得法子。   唐老笑眯眯,临走前见着白子慕靠着门看着他,他脚步一顿,又怔怔看了他半响,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大声道:“我晓得你像谁了。”   白子慕:“啊?”   老头儿激动的跑到白子慕旁边,仰头细看他,然后自言自语似的:“像,真的像。”   白子慕略显疑惑:“像谁啊?”   老头儿道:“你长得像我的贵人。”   白子慕:“……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多给你银子的。”   老头儿又凑过来,眯着眼睛看他,说:“你方才那副样子,神态和贵人想骂人的时候一模一样,而且这会儿看,你鼻子和眉眼,同我贵人也有些像。”   蒋小一这会儿好奇了。   白子慕的长相实在是好,出挑得很,要是老爷子说的那什么贵人长得像他夫君一二分,怕是都要远近闻名了,他不可能没听说过。   “你贵人是谁啊?”   “是个道士,他很厉害,经常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老头儿回忆片刻,而后略带落寞的说:“我当初想追随他学法术,可贵人没收我。”   白子慕都要听笑了:“既是来无影去无踪,你怎么能碰上他?”   唐老说道:“那一次也是偶然,我那贵人先头是四海为家,他到我那村时,大概是路上吃错了东西了,正巧的蹲路边方便,我家就在村口,我那会儿也还年轻,养了只狗看家,那天晚上,我们一家正吃晚饭呢我家的狗子就突然蹿了出去,还叫得很大声,我不放心就跟出去看了,怕外头来了歹人啥的。”   他说的很认真:“可跟我跟着它到村口,就见我家狗子蹿进了草丛里,而后那草丛里跳出个人,那人还光着屁股,不过那人长得相当好看,老头子我那会儿活儿二十年,就没见过有人能长得那么俊俏。”   白子慕都好奇了:“有多俊?”   “能让人眼前一亮,他那头发卷得哟,像头上顶了个锅盖似的,脸还乌漆嘛黑,一说话嘴里还会冒烟咧!”唐老说得相当起劲,差点唾沫横飞。   白子慕不可思议的微微睁大眼,听得眼皮直跳。   这老头儿什么审美?   顶着个锅盖头,黑不溜秋,还能相当好看?   都说一白遮百丑,一黑毁所有了,不然人家化妆,咋的要化那么白?   老道士没注意他的脸色,见蒋小一和蒋父听得津津有味,又回忆道:   “他被我家狗子撵了二里路,后头见着路边一大树,他直接一跃而起,蹿到了树上,之后大概是气不过,折了一根树枝,又追后头,撵着我家的狗跑了六里路,给了我家狗子屁股来了一闷棍儿,他才罢了手。”   他摇头叹息:“我觉得对不住人啊!人家本来蹲草丛里好好的,结果却被我家狗子给吓着了,我又见着他陌生,十里八乡都没见过,就问他哪里来,他说山里来的,我看他穿得很破烂,又聊了会儿,晓得他没地方去,我便让先他住我家老房子,可后头……”   他小声了起来,似乎在说一件很稀奇又很神秘的事情。   “你们猜怎么着,我去给他送饭,到了屋里,可明明见着屋里没有人,我刚要转身,他却是突然冒了出来,跟鬼似的,知道什么叫突然吗?”   蒋小一和蒋父点点头。   唐老说道:“这么几次后,我就晓得他是高人了。”   蒋小一挠挠头纳闷问:“那你为啥子说他是你贵人?”   “我遇见贵人后第五天,去山里砍柴,见着崖边上头一枯木桩上冒了两朵灵芝,我晓得这玩意儿值钱,又见着离崖边也不是很近,就想过去摘,想着只要我仔细些,应该是没事儿,结果哪成想啊!摘了灵芝后,我一想到马上就要有五六两银子进口袋,我就激动,没注意结果脚一滑,从崖上掉了下去,虎头山,你们晓得不?”唐老问。   蒋小一摇摇头,他不知道,但蒋父是晓得的。   他以前去小河村干过活,见过,他同蒋小一道:“那山跟咱们西山那么高。”   小山村西山高几百米不止,蒋小一瞪大了眼:“啊?要是那虎头山和西山一样,这么高,摔下去不得死人啊!”   “肯定得死人,不过后头贵人救了我,他那会正巧的在山里寻回家的路,见我出事儿了,就赶过来救我,他抱着我从那么高的崖上下来毫发无损,要是没有他,我这会儿都不晓得在哪儿呢。”老道士感慨道:   “贵人本事厉害的咧,不仅会轻功,还会炼丹和看相,我当初想跟他学艺,不过贵人教了我几天,说我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白子慕:“那你后头又跟着别人学这些东西吗?”   “没有。”老头儿无奈道:“我上哪找道士去,不过贵人离开前,给了我几本书,我认了字后,看着书自学的。”   白子慕闻言,直想抢回那八十八个铜板。   他奶奶个腿的。   自学的,也不知道学成个啥样子,也敢收费这么贵。   而且这人说的这事儿水分相当的大。   除了鬼,什么人会在山里找回家的路?   没准儿就是他自个吹,让人觉得那道士厉害,都会‘腾云驾雾’了,这么牛的,小老头儿即使只跟他学了半吊子,那也是厉害,以后起屋子啥的,还找他。   蒋小一没再说话。   等着老头儿走了,他才撞了撞白子慕:“夫君,这老爷子比你还能吹啊!不过吹得有点精彩呢!”   白子慕想打他,他什么时候吹了?   这个哥儿真的是欠打的。   见着蒋父没说话,白子慕没大没小拍了他一下:“父亲,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觉得他说的那贵人我好像见过。”蒋父说。   蒋小一挠挠头:“你哪里见过啊?我咋的不知道?”   “就是那年中秋,你忘了,我带你去镇上玩,给你算命那次,那道士也是一头锅盖,我活了大半辈子,就只见过那道士一个人长那样,少有人头发能炸成那样的。”   “哦。”蒋小一记起来了:“难道方才那老爷子说的是真的?”   蒋父摇摇头:“谁晓得,时辰都晚了,回家煮饭吃去。”   刚到院子外,就发现赵云澜回来了。   “你们去哪了?”他问。   蒋小一说方才请人来看地,他们去了隔壁。   赵云澜点点头:“人家怎么说?”   蒋小一往厨房里头走:“那老爷子说要下月初二才能动工。”   虽说是下个月才能起房子,但也得准备起来了。   瓦片、砖头哪里买?木材、家具啥的,也得提前看好。   这挖地基叫村里人干就行,但砌砖头这些事儿得请专门的工匠做。   不然村里人没经验,砌着砌着就容易砌歪了。   蒋父去洗锅,白子慕切着肉,赵云澜和蒋小一坐桌子边剥豌豆荚。   地里的豌豆尖已经不能吃了,开春后上头开了花,结了不少豌豆荚,蒋小一早上去给黄瓜苗浇水时,见着能吃了,就割了一捆带回来。   豌豆藤还青,摘了豌豆后可以丢猪圈里让猪吃。   赵云澜想了想,问他们瓦片、砖头啥的可是都看好了?要是看好了,那得尽早运来了,不然这会儿都快月中了,下个月就要建了,牛车一躺也就能运几百块,屋子要是建得大,那少说都得用十来万块,到时再运,怕是来不及。   蒋小一闻言朝蒋父看去,蒋父又朝着白子慕看。   白子慕都噎住了,终究还是他一个人抗下了所有:“……还没。”   他对这些也不太了解:“赵叔,外头都有啥子砖啊?”   这年头没有水泥砖。   只有土坯砖和青砖、红砖和城墙砖,以及画像砖和琉璃砖。   画像砖上头雕有画像,琉璃砖是涂有色的砖。   这两类贵,也就达官贵人的府邸能用得起。   土坯砖是泥土色,直接用泥土做成砖坯后晾晒而成,红砖太过显眼,而且久了,风吹日晒后褪了色,就显得老旧了。   城墙砖,顾名思义,一般大多用于起建城墙,青砖和土砖,听赵云澜说了一通,白子慕更倾向于青砖。   蒋父和蒋小一没有意见。   镇上人家也大多都是用青砖起的房子,他们也见过,赵云澜说土坯砖的坚固性和防水性同青砖比,相对差些,一般用个十来二十年的,就会开裂渗水了。   白子慕觉得既然要起,银子又够使,那自是要挑好些的买,不然二十来年后又得重起,到时又得花一笔银子,还不如一劳永逸。   赵云澜笑道:“我家里刚起了作坊,我听父亲说那作坊的瓦片和青砖他是同镇东头的裴家买的,镇上就只三家烧,裴家卖的价虽和其他两家一样,但烧的砖块却是最好,要是买的多,还能稍稍便宜些。”   赵富民起这作坊,当初买材料时,定是让人去货比三家过了的。   白子慕道:“那我也在裴家买。”   “行,不过裴家的窑子建在镇外,他们一家人常守在窑子旁,你走过去怕是要远些,明儿二路来接我,你起快些,我送你过去。”赵云澜说。   他每次来都会住一两天才走,今儿刚回来,明儿又要走了?   蒋小一看他:“赵叔你是有急事啊?怎么才刚回来就要走。” 第200章   赵云澜笑道:“也没什么急事,就是府城的顾家嫁闺女,顾叔和我父亲是好友,先时我出嫁那会,顾叔携一家老小全来了,这会儿请帖他们亲自差人送了过来,不去不合适。”   “原来这样。”蒋小一眸光微垂,想了想,也没和赵云澜客气:“赵叔,那你能带小二和小三去吗?”   “啊?”赵云澜没听懂。   白子慕和蒋父看了过来,就听蒋小一道:“夫君要上工,我和父亲也没去过府城,那边哪个大夫好,医馆朝哪开,我们也不晓得,加上家里也要忙,你既然回去,那能不能麻烦你顺道带小二和小三去看一下大夫,小三他经常流鼻涕,肯定不是傻了才流鼻涕,姜大夫看不出来,府城那边的大夫想来厉害些。”   赵云澜懂了:“姜大夫在针灸这方面算得厉害,寻常小病也会看,但同府城那边的大夫比,确实是有些差距。我先头去巡洲寻商,听说那边浦世堂里的大夫早前是从宫里出来的,我寻过去,问过了。”   见蒋父和蒋小一紧张起来,他又道:   “其实也没啥,那大夫说小二那病,是怀着的时候吃了药,伤到了,身子带了病,这个只能慢慢补慢慢治,吃些药,再扎些针,只要养得好,除了体弱些,其实和旁人也没差,姜大夫治的对症了,至于小三,大夫说他除了经常流鼻涕,若是并无其他不适,那么乃是鼻渊所至。”   “这该怎么治,我也都问过了。”   蒋小三天天流鼻涕,他们自个不嫌,但外头人难免的会嫌,好几次他带着三个小家伙在镇上逛,见着蒋小三流鼻涕,偶尔的会有些人拿嫌弃的目光看他。   还好蒋小三脑子不好使,心态也好,被人捂着嘴从旁边过,他也没往心里去,整天的乐呵呵,要是心思敏感些,怕是夜里都要偷偷钻被窝里头哭了。   而且蒋小三一流鼻涕就擦,可擦得多了,他人中都掉了一层皮,这不可能不痛,赵云澜看他人中总是红彤彤,也是心疼,丝绸软,除了花大银子给他买丝绸帕,他也没旁的办法了。   当初去巡洲,晓得浦世堂的大夫厉害,他是立马就寻过去了,就想着没准他能治治这两小。   蒋小一豆荚都顾不得掰了,急道:“那那大夫说咋的治?”   赵云澜叹了一声:“和小二一样,得喝药,然后扎针。”   不过蒋小三虽说比蒋小二壮实些,身子也没啥子大毛病,能吃、能跳还能见天的跑,不像蒋小二那么厉害,可两人乃是双生子,蒋小三身子骨到底也被伤着了。   所以明明都是吃的一样,赵鸟鸟胖了那么多,又那么壮实,就唯独他们两,吃了那么多就跟白吃的一样,只长了点肉。   中医便是望、闻、问、切,蒋小二和蒋小三没到场,赵云澜说得详详细细,老大夫便也大概晓得了。   蒋小三傻,那是还在娘胎里的时候黄秀莲吃了药,孩子脑子发育受阻碍,因此才傻了且伤着了,孩子生出来身子骨才会弱,中药喝多了伤胃,加上他年纪小,肠胃于大人相比,更为脆弱,要是只流鼻涕,没旁的,那便等他大些,再治。   不然这会儿治了,鼻子好了肚子又伤着了,那岂不是摘了西墙补东墙?   蒋小一闻言,跟赵云澜道了一声谢,也安心多了,不然他老是忧心,总怕蒋小三得的是大毛病,大夫这么说,那想来这鼻渊也不是啥子大病,流鼻涕就流鼻涕吧!虽然看着不太干净,但总比要命强。   蒋父看了赵云澜一眼,眼中深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触动,轻声道:“你有心了,我替两个孩子谢谢你。”   赵云澜摆了摆手,声音温润:“蒋大哥客气了,小二小三喊我一声赵叔,我自是也疼他们的。”   蒋父嗯了声没再说话,默默的干着活。   白子慕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情绪似乎不是太高。   “父亲,你怎么了?”   蒋父摇摇头:“没啥。”话虽是如此,但他心里却是不舒坦。   夜里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当初村里人见着蒋小二和蒋小三这个样,也猜测说是不是黄秀莲怀他们时吃了药,因此他们两个生出来才会这个样。   那打胎药,五六个月大的,还能打下来,那打下来的娃儿都是死胎,为啥的是死胎?定是那药伤着娃儿啊!   要是黄秀莲真的吃了,蒋小二和蒋小三命硬,没死,但肯定也伤着了,所以这两娃儿才和正常人不一样。   蒋父当初听了这种话,虽气,但也晓得这是大家的猜测,不能当真,可如今大夫都这么说了,他心里对黄秀莲那股恨,几乎像蚂蚁般,一下一下啃食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难受难忍,胸口也像憋着一团火,恨不得立马冲柳江村那边去,问一下黄秀莲,咋的就能这么狠心?   蒋小二和蒋小三这个样……   要是没有白小子,这个家只他和蒋小一,那么蒋小二和蒋小三,注定是没有未来的。   一个病秧子,一个小傻子,咋的过活?要是他和蒋小一不慎出个啥意外不在了,那么没准的他和蒋小一前脚刚挂,后脚两儿子就能来找他们了。   可他也晓得这事儿他不该全怪黄秀莲,孩子在她肚子里,那么她便有权对他们做主,而且哪有合离出去,又已婚嫁的还给前夫生孩子的道理。   想到蒋小二和蒋小三遭的罪,他想恨、想埋怨,可理智却又告诉他不该这样。   两股情绪在他脑海里不断拉扯着。他怨也不晓得怨谁,实在是难受得紧,屋里有些闷,睡不着,他此时又格外的想两个孩子。   蒋父干脆起身,想去隔壁看看孩子,不过老旧的木门刚吱呀一声被推开,不知想到什么,他便又轻轻关上了。   赵云澜和孩子睡里头。   他个汉子夜半进去,不合适。   蒋父在屋子外头站了好一片刻,才叹了声离开。   家里的簸箕不够用,他想做些活儿来分散分散心神。   盛夏月光明亮,坐院子里倒也勉强看得清,前儿竹子已经都劈好了,就是还没寻着闲做。   这木竹条若是留久了会森*晚*整*理干,倒时再拿来编簸箕,韧性不好编不了,正好的这会儿做。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正忙着呢,赵云澜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来。   蒋父吓了一大跳,回过头,就见赵云澜正披着件衣裳站在他后头。   赵云澜朝他走过去,又问:“睡不着吗?”   孤男寡男的,又是大半夜,多少是有些不合礼数,若是被人瞧了去,怕是又要说闲了。   蒋父原是想立刻进屋去,可见着赵云澜朝这边过来,便也不好直接走了,他起身把坐着的小凳子拿起来拍了拍放到他跟前,自己则是坐到了一旁的木桩子上。   这是两月前唐家厨房换房梁,去山里砍了大树剩下的。   蒋小一找坟的时候见着了,唐家砍的高,树桩子还留了一大截,蒋小一回来同着蒋父说,清明过后,父子俩便去隔壁钱家借了把锯子,上山哼哧哼哧的锯了半天,弄了两个木桩子扛了回来放院子里。   这是坚木,即使风吹日晒十几年都不会坏,平日搁院子里,去干活回来了就能歇,不用再跑堂屋去找凳子,而且每次坐完了又得搬回去,总归是不方便。有两木桩子能方便些。   赵云澜听见他应了一声嗯,而后便没再说话,低头编着箩筐,极为专注,仗着对方看不见,赵云澜目光毫不避讳的落在他脸上,视线紧紧盯着他。   蒋父五官其实是非常好看的,虽说是村里汉子,要天天干活,但大概是像娘的缘故,又长着酒窝,因此蒋父模样看着并不像其他汉子那么‘彪悍’刚毅,但又不显娘气。   若是年轻一些,那瞧着便是阳光的邻家男孩,蒋小一三兄弟,和他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当真是半点都不像着黄秀莲。   赵云澜打量片刻,才又问:“可是心情不好?”   “是有些。”蒋父不想再说这话题,反问道:“你咋的不睡?可是我方才搬竹条的时候吵着你了。”   说完他眼角余光瞥了赵云澜一眼,见赵云澜煞有介事的点了一下头,蒋父直接噎了一下。   他也就是客气那么一说,这人竟还当真了!!   他去后院搬竹条的时候,有几根太长了抱不住,拖在了地上,可那声儿并不大。   蒋小二那咳嗽声和蒋小三那雷似的打呼声小的时候尚且还好,大一些些后,蒋小一把他们两从屋里搬了出来和他一起睡。   他觉得自己这两儿子,不管是咳嗽声还是打呼声,几乎是震天响,就只两晚他都遭不住,惜命的赶忙搬到堂屋来了,不敢再和他们睡同一屋。   赵云澜跟他们睡了这么久,那么吵他都能天天睡得香喷喷,现在却点头,说被吵到了。   咋的,欺负他老实人啊??   赵云澜扫了他一眼,收回视线不解道:“怎么这么看着我?”   “没。”蒋父赶忙摇了一下头。   自下午开始赵云澜见他情绪就不怎么高,便问:“你是在担心小二和小三吗?”   蒋父闻言,十分纳闷:“我担心他们干什么?”这两娃子如今是吃得好睡得香,他该担心啥啊?   他问的理所当然,赵云澜都差点噎着了。   当父母的谈起孩子的病,担心担心,似乎是正常的吧!蒋父要是不担心这个,那他一下午郁郁寡欢个什么劲?   “那你今儿下午怎么了?好像不太高兴?”   蒋父叹了声,编簸箕的手也慢慢慢了下来:“我就是觉得可惜,又有些怨,要是黄秀莲当初不闹合离,两个孩子估摸着也不会这样,要是他们健健康康的,我死了都能乐醒。”   “……”   赵云澜垂下眼眸,顿了一会,声音微沉又壮似无意的开口问:“那你还想着黄秀莲吗?”   蒋父想也不想,立即回道:“想啊!”   赵云澜静静看着他,无声的咬紧牙关,他觉得这两字就像两巴掌似的,不分缘由,也不由分说,直接迎面朝他打了过来。   又像一双无形的巨手,在左右拉扯着他的神经,让他浑身发冷的颤抖着,觉得指尖都凉了,心脏也不可避免的紧缩一阵,难受、沮丧、气愤齐齐涌上心头。   他想问蒋父咋的想,人都不念半分旧情的走了,如今跟着丘大柱双宿双栖,你咋的还犯贱去想她?   可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就听见蒋父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惋惜,说:   “我时常想扇她两巴掌,可就是没逮着机会,一直扇不着,我就一直想。”   赵云澜:“……”   赵云澜闻言沉默了一瞬,不是很想说话。   这人已经无敌了。   难怪每次蒋小一同他说话,没说几句父子俩就嘎嘎直笑。   他看着蒋父,是又觉好笑,又觉无奈,心里也有些软软的,没忍住,笑出了声。   蒋父不明所以:“你笑什么?”   赵云澜微微摇头,眼眸中还带着笑意:“没。”   他沉默了好一片刻没再说话,周遭陷入无边的沉默,蒋父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编制簸箕。   两人没说话,院子里却是吵吵闹闹,即使关了门,依旧掩不住两孩子的咳嗽声和呼噜声,虽是隐隐约约,但再加上外头的蟋叫声和蛙鸣声,院里倒也算得热闹。   蒋家外头,村道下面过去就是一大片稻田,插了秧后,又因着盛夏,里头田鸡最是多,夜里总爱呱呱呱的叫。   在这一片喧杂声中,赵云澜缓缓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在如雷的心跳声中,低低的开了口。   他问:“蒋大哥,你有想过再娶一个吗?”   大概是紧张,他手指微微蜷缩着,越说声越小,到了后面,声音几乎被虫声掩了过去。   蒋父就听见一声蒋大哥,你有……后面的就听不到了,只见他嘴巴动了动。   “你说啥呢?”   这话并没有想象中的难以启齿,又好像因为有过‘经验’,因此再次问出口,赵云澜到是没了方才的臊意和忐忑,他挺直的脊背松了下来,语气缓缓,甚至脸上还带着丝丝笑意,再次重复:   “我问蒋大哥,你有想过再娶一个吗?”   他问的坦坦荡荡,完全一副唠闲的模样,要是羞羞答答,蒋父没准的还会纳闷多想,这会儿他只以为人好奇,而且对方乃是富贵人家,知书达理,也不可能看上他个只会干活的庄稼汉子,应该唠闲随意的问一嘴,于是他便摇摇头,如实道:“不想。”   他竟然不想??   赵云澜心脏像是被车轮撵过了一般,胸口立时闷闷沉沉的,脸色顿时就寒了两分,藏在袖子里的手紧了又紧,指尖青白。   他沉着声:“不,你想。”   蒋父怔道:“啊?我没有想啊!”他想不想的,难道自个还能不知道吗?   蒋父话刚落,赵云澜脸又沉了:“我说你想你就想。”   蒋父:“……”   这真是欺负他老实人是不是?   自家哥儿爱驴他,这人也爱欺负他,咋的,是不是都当他好惹的?   不发次威,这人都不晓得他厉害。   蒋父立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啊对对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这话活像个大渣男。   “……”赵云澜一噎,都要气笑了。   蒋父看了眼天色,虽是已经进入夏季,但才五月,村里夜间还是有些凉的,他怕对方又再问些乱七八糟的事,出声催促:“你不困吗?赶紧进屋睡吧,外头雾气大,坐久了怕是要受寒。”   “那你呢?”赵云澜反问他。 第201章   蒋父手上动作不停,说:“等编完这几根竹条,我也歇了。”   “那我先回屋,你也别太晚。”赵云澜闻言,这才起身进屋去。   蒋父睡得晚,但起得快,毕竟先头他时常天蒙蒙亮就起,已经习惯了。   白子慕进到厨房的时候,见着他已经熬好了一锅粥。   蒋父看到他舀了两瓢冷水放盆里,虽说已快五月中旬,但山里早上还是有些凉的,他指着旁边的锅:“我热了点水,你拿热水洗。”   “嗯!”白子慕打着哈欠,舀了点热水,洗漱完依旧还是没什么精神。   蒋父看他梦游似的,连连摇头。   这小子晚上睡得也快,早上起得也不算早,照理说应该是睡得够了,可这小子天天早上起来,都像半夜偷偷去摸了狗似的,天天起来都一副好像总是睡不够的样。   他叹了声:“今儿炒啥?是凉拌蕨菜还是炒点酸菜?”   桌上搁着一把野葱,是前儿黄阿叔上门,说是李菜花托他送过来的。   正好的拿来炒鸡蛋。   白子慕从碗柜里拿出昨晚焯过水的蕨菜:“弄个凉拌蕨菜,再弄个野葱炒鸡蛋,酸菜今儿不炒了,爹你还没洗吧?”   洗过的酸菜放不得久,蒋父摇头道:“没。”   鸡蛋炒好,赵云澜带着几个小家伙进来了,蒋小一跟在他们后头。   吃了朝食,几个小家伙搁家里写课业,蒋父去出摊,他腿脚不便,挑着重物不好走,这一个月都是白子慕挑着豆腐跟着他一起去,不过今儿王二路来接赵云澜,白子慕和蒋父便搭了趟顺风车。   蒋小一没跟着蒋父去,客人不多,蒋父一个人能忙得过来,而且有时蒋大石没事干了,也会出来帮忙,他便留家里,打算去给黄瓜和豇豆苗搭架子,顺便的挑点粪水放。   地里种的南瓜苗已经开始爬藤了,黄瓜苗和豇豆苗也长了好些,趁着还没爬藤的的时候,得把竹挑插下去,让着它们顺着竹条往上爬,不然要是不插竹条,让它们像红薯藤那般长地上,等后头结了黄瓜和豇豆,挨着地,容易烂掉不说,也结得不好。   他扛着一捆小竹条刚到地里,发现唐家的婶子已经在菜地里头忙活了。   见蒋小一扛着一大捆竹条,远远瞧着,就光见着竹条和蒋小一的两条腿,待近些了,见他弯着腰,唐家婶子哎呦一声,说他咋的扛那么多?压坏腰了可如何是好,赶忙扔了锄头过去帮忙。   这竹条已经砍了快两个月了,一直搁后院屋檐下,都干了,虽看着大捆,但并不咋的重,蒋小一说不用,可唐家婶子实在热情,他只得放下来,和唐家婶子一起扛到菜地里。   黄瓜叶子绿油油,又大,豇豆苗和黄瓜苗也长得好,辣椒苗、丝瓜苗和茄子苗虽是还小些,但也长得旺。   唐家婶子看了一圈,觉得蒋小一和赵主君把这菜地整得真真是好,   一块一块的,啥子菜都种有,等着都长起来,那真真是不愁没得吃,菜地里又干干净净,一根杂草都没有,种的菜儿又长得十分喜人,看得她都羡慕。   “今年咋的种了那么辣椒?”她问。   蒋小一一边往豇豆旁边插竹条,一边道:“家里人吃得多,所以我就想多种一些。”   原先是白子慕喊他今年种多些,说是要做泡椒,蒋小一就听话的种了,后头吃了泡笋,他感觉里头的泡椒也好吃得很,顿时觉得今年种的辣椒少了,不过已经过了时辰,再种也晚了。   唐家婶子点点头,目光又在菜地里扫了一圈,问道:“你这南瓜苗啥时候种的?都爬这么长了,估摸没个几天就能掐着吃了。”   竹条用麻绳捆着,蒋小一边解,一边道:“我三月那会儿就种了。”   唐家婶子笑道:“哟,那你家这瓜苗长得挺快啊!我家也是三月那会儿种的,你看,我家那瓜苗这会儿都还没我胳膊长。”   蒋小一起身朝她家菜地看去,唐家的瓜苗确实长得不怎么好,这要是粪水足,南瓜苗叶子就绿一些,呈深绿色,毛刺也少,这种的煮起来才好吃,要是粪放的不够,它叶子便是浅绿,这种看着老不说,毛刺多,也不太好吃。   赵主君来家里住的时候,最爱来菜地逛,南瓜苗他放了两次粪,自是长得好些。   唐家婶子话多,和蒋小一聊了片刻,都是说的菜,屋里人除了聊八卦,也就爱说这个。   黄阿叔扛着锄头从前头过来,方才估摸着是去看田了——秧苗虽是早插下去了,但还得看顾着,要是田里水要干了,就得给田里灌点水,不然会旱到秧苗。   不过他们村灌水容易,水沟四通八达,都挨着田,要是田里头干了,挖条小水渠,把水引到田里去,等着水够庄稼苗‘喝’了,再一铲黄泥把水渠堵起来就行。   他们村不像旁的地,水少,那田又搁半山腰,给田灌溉都得要人去河边挑,辛苦得要命。   黄阿叔见着蒋小一一边干活,一边跟着唐家的在聊,想着家里也没啥活儿了,这会儿做饭又太早,便也绕道过去。   蒋小一率先看见他,打了声招呼:“黄阿叔,你去哪回来?”   “刚给田灌水去了。”黄阿叔锄头一放,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田埂上,脱了草鞋挠了挠,忿忿道:   “这外头的蚊子可真是毒得很,我就搁田边坐了半时辰不到,就被咬了好几个包,真是痒得不行。”   天气暖和后蚊子多,野外蚊虫更是猖獗,家里的大多都是那种嘴巴尖尖像根针的蚊子,可外头蚊子有多种,有的跟虱子一样,比家里常见的蚊子还要小,但咬起人来却是痒得要命。   蒋小一朝他脚看去,上头十来个大红包:“叔你咋的不回家等。”   这灌水,都是把水引到田里去了就回家,该忙啥忙啥,种完庄稼,还有旁的要忙,玉米地里野草长得快,得锄草,不然后头田里也该锄草了,两边顾不上。   趁着这季节猪草多,也得抓紧时间割些猪草晒,大家都是等到了时辰估摸着田里的水灌够了,才过来把水渠堵上,没谁会一直搁田边等。   也就一些老汉闲着,回家没事干,才会一直守在田边,或者是挽了裤腿到田里捉捉虫,这时节正是福寿螺产卵的时候,它们最爱爬稻苗上产,一串串,粉彤彤,葡萄似的,看见了得捏掉,不然等着小螺孵出来,田里的庄稼就要遭殃了。   老汉们在田里逛一圈,忙完了坐田埂上,见着庄稼苗长得好,他们心里也舒坦,觉得比回家坐着好。   说起这黄阿叔就来气,几乎咬牙切齿:“还不是孙家那老婆子。”   唐家婶子:“她咋的了?”   蒋小一也朝他看过去。   为了方便灌溉,当初村里人从河边引水时,那水沟挖得弯弯曲曲,尽量挨着所有人家的田。   孙家的田和黄家的田在的位置比较高,这时节家家户户都要引水灌田,水沟里的水被引流出去太多,流到黄家田那里的就少了,黄阿叔又灌田,流到孙家田那儿的水就又更少了。   黄阿叔早上挖了水渠,把水引到田里后就想回家了,可后头半道扭头一看,好家伙,孙老婆子正站他家田埂边上,拿着锄头把他刚挖的水渠给堵了起来。   黄阿叔那个气,直接蹿回去和孙老婆子吵了一架,问她咋的堵他水渠,没见它正给田里灌水吗?   孙老婆子理直气壮,说她家的田比较旱,得快些灌水,黄阿叔家的里头水还有些,没必要灌那么快,给她先灌一下咋的了?   黄阿叔往孙家田里看去,里头的水确实没有多少了,就半个拇指那么深,水少了,才出了点日头,田里的水就被晒得温热,秧苗有些焉巴巴的,黄阿叔爱粮食,即使不是自家的田,但他看着也心疼。   孙老婆子最近忙,估摸着是忘了田里的活儿,没来得及灌水,黄阿叔念着她家刚出了事,原都不想同她计较,反正自家田里的水确实还有些,晚些再灌水也行,孙老婆子要是态度好,那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谁都有急的时候,但孙老婆子那理所当然的语气,让黄阿叔恼了。   两人吵得厉害,后头不放心,又怕孙老婆子堵他水渠,他就搁田边守着了。   蒋小一听黄阿叔说了一通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村里人就靠田头过活,要是田旱着了,那秧苗肯定要伤。   人吃不饱,长得不壮。   这庄稼也是一样的,村里人平日吵得再厉害,也不会朝人种的粮食使坏,也更不会像孙老婆子这么做事。   村里人要是见着别人家的田要旱着了,回去了还会特意绕道过去说一声。   孙老婆子这般行事,实在是让蒋小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是老糊涂了还是咋的?怎么这么做事?要我是黄阿叔你!我见着了,肯定直接冲过去就给她一锄头。”   黄阿叔都被他这话逗笑了,只唐家婶子皱了皱眉头,看着黄阿叔说:“那你家挨着孙家那块田,以后你可得经常守着点了。”   蒋小一:“为啥啊?”   黄阿叔一时没听懂。   唐家婶子:“这孙老婆子啥子心眼?以前小一惹着她了吗?不过就是英子她家婆夸过小一几嘴,她便怨着小一,那会小一和柳江村刘家说亲不成时,她咋的说小一?到处的说是小一想高攀人,啥难听她就说啥,要是没有白小子,你看小一这辈子还能有盼头吗?还能嫁得出去吗?”   那肯定是不能的。   唐家婶子又道:“小一都没正面招惹过她,她都能干出这种事儿来,你还和她闹龌龊,她要是记恨上你,趁你不注意,半夜啥的偷偷把你家的田埂给挖了,放了你家田的水,你说死不死?”   蒋小一:“……”   黄阿叔:“……”   这给田灌水,都是灌一次,两三天后等着水要没了才来灌。   要是他给田灌水,前脚刚离开,后脚孙老婆子就给她家的田放水,这中午这么大的太阳,晒个一两天的,那田里的秧苗不得全旱死了?   这会儿已经五月份,再育苗补种也来不及了。孙老婆子确实是小心眼,和陆家一个样,村里人都晓得,所以平日都不咋的同他们闹,尽量忍着,毕竟小鬼难缠。   黄阿叔那个气啊!   “上个月她家娟子小产了,我晓得这事儿还唏嘘了一番,晓得她回来养身子,我还送了几个鸡蛋过去,呸,早晓得,那鸡蛋我喂猪我都不给她家送。”   蒋小一和唐家婶子顿时来了精神:“娟子小产了?啥时候的事啊?”他们都没听说过。   “就上个月。”黄阿叔看着蒋小一,说:“我听说刘虎子丢了活后就一直搁家里躺,天天都要喝酒,地里的活儿也不愿去干。”   这很正常。   伙计的活儿轻松,又干净,风吹不着雨淋不到,可干地里的活儿,那就得很泥巴打交道,脏不说,还特别累人。   刘虎子已经好几年都不下地了,腰骨都给养赖了,干干净净好几年,这会儿再叫他去干地里的活儿,他是不想干,也干不动,就想搁屋里喝酒。   黄阿叔摇头说:“也不晓得咋的了,闹了啥,娟子被他打了,就扇在脸上,当初娟子在家的时候,孙老婆子和孙老汉宠她宠得紧,娟子大概是没受过这种气,当天就跑回娘家来告状,然后孙老婆子叫了她两儿子,领着娟子去了刘家,两家人说不通,闹着闹着就打了起来。”   “娟子想劝架,结果被推了一下,听说是肚子撞到了桌角,当场就见了红,刘家和孙家送她去到医馆的时候大夫说她肚里的娃儿已经流掉了。”   盼了老久的孙子就这么没了,刘老婆子在医馆里头哭天抢地,也不顾娟子刚见了血,一个劲儿的锤着娟子,说都怨她。   “这给人做媳妇,和当家的汉子吵两句嘴咋的了?被当家的打了一下又咋的了?谁家媳妇不是这样?   也没见谁被打了就跑娘家告状的,要不是你回家带着人来闹,孩子能没了吗?”   孙老婆子哪里听得了这种话。   这到头来怎么就只怪她家闺女?这刘家还有理了?   刘虎子动手打人在先,他不动手,娟子就不会回来,他们也不会上刘家来闹,也不会打起来的时候误推了劝架的娟子。   要她说,这要怪,只能怪刘虎子。   两家意见不和,又在医馆吵了起来。   小产其实和生娃一样,养不好以后不说身子毛病多,还更难怀。   刘老婆子对娟子苛刻,孙老婆子怕娟子回了刘家刚躺没一天,就又要被刘老婆子叫起来干活,不放心,就想把娟子带回家里照顾。   结果养了好些日子了,刘家也没来接人。   大概是还气,按照习俗,娟子应该回刘家‘坐月子’,向来做人媳妇的,没谁会跑娘家坐,不然旁人晓得了,肯定要多想,也会觉得刘家不厚道,又或者是不是刘家人苛待媳妇,所以人才要回娘家去?   这对刘家名声总归是不好。   可孙老婆子当时又气又忧,没让娟子和刘虎子回去,反而还把娟子带了回来,娟子向来听孙老婆子的话,脑子也简单,压根没多想,坐上牛车和孙老婆子回了家。   后头身子好了,见着刘家没来接,她要是自个灰溜溜回去,那便是把自个把自个摆低了,传出去,怕是也会遭人笑话。   孙家两儿媳不愿娟子在家久待,哪有出嫁的闺女回娘家白吃白喝那么久?当初她们生娃儿,是三天才能吃个蛋,饭吃多了,家婆还要叨念一嘴,可小姑子却是顿顿的鸡蛋羹。   两儿媳心里不平衡,说话便阴阳怪气。   孙老婆子无奈,便让人帮忙去刘家传话,让刘虎子来接人。   刘家当初喊娟子回家坐月子,娟子偏要跟孙老婆子走,刘家气,哪里肯让刘虎子来。   反正娟子已经嫁他们家了,活是他们家的人,死是他们家的鬼,他们压根不怕娟子不回来。   当初不愿回来,想跑娘家养身子,怕他们苛待,那行啊!那就一直住娘家吧!看她能住多久。   两家要面子,各自僵持着,谁也不肯退步。   蒋小一上个月一直忙着搁家里收野菜和野果子,都不晓得这事儿,这会都听得直想叹气。   刘虎子看着就不像个好的,可没想到他竟还会打媳妇,跟陆家汉子真是一个样。   唐家婶子上个月是天不亮就跑山里掰蕨菜和笋子,直到晚上天要黑了才和当家的扛着麻袋从山里回来,去蒋家称完了,收了银子就急急忙忙回家忙活屋里的活,哪里有空同人唠闲,所以她压根不晓得这事儿。   这会儿听完,摇了摇头,说:   “当初孙老婆子为了把娟子嫁刘家去,那是隔三差五就往她大嫂家送东西。”   话说道一半,见蒋小一没听明白,她解释道:“   孙老婆子她大嫂是刘虎子他亲姑,孙老婆子给她大嫂送礼,就是希望她大嫂能牵个线,那阵子她是腿都要跑断了,不然往年你们见她同她大嫂来往得那么勤?可忙来忙去,结果竟是寻了这么个会打人的女婿。”   “娟子……我也不晓得该怎么说,这姑娘模样好,但被孙老婆子和孙老汉宠过头了,做啥都是我娘说,我爹说,我以前就觉得她没啥子主见,想啥都简单。”   蒋小一没说话。   不是娟子想啥都简单。   而且娟子有人疼,天天的搁家里,一些腌臜事儿,想来孙老婆子也不会同她说,见闻少了,娟子能懂啥?   但凡娟子以前多出来走动些,多想些,不那么依赖孙老婆子,不那么唯唯诺诺,一碰上事儿就想娘,也就不会落入如今这般境地。   她在刘家住了那般久,都该晓得刘家什么人家了,结果倒好,孙老婆子让她回来,她便也跟着回来了,   现在好了,娘家嫂子嫌,夫家那边又……   唐家婶子摇头道:“这真是像人说的那什么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要是想找这种会打媳妇的,当初直接把娟子家陆家不是更好。”   她后头这话就是说笑的,黄阿叔笑了两声,可想到孙老婆子可能会使坏,他又叹了一声。   蒋小一都觉得他可怜了,还没来得及安慰两句呢!见着他们三凑一推,又有人过来了,问聊啥啊!   黄阿叔一说,那人便一拍脑袋:“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小一啊!我前儿傍晚去堵水渠,路过你家那田,看见陆老太和陆老汉在河边抓了吸血虫和福寿螺往你家田里头丢呢!哎呦,我等着人走了到近前一看,你家那田里头密密麻麻一堆螺。”   她帮着把福寿螺捞了起来,但吸血虫游得快,又多,她没抓着,不过这事儿她没好意思说,说了就是有刻意‘邀功’的嫌疑。   要是搁以前,她见着,最多就是上门跟蒋家说一声,但今年她家卖野果子、野菜赚了不少钱,她虽说大字不识一个,但也晓得蒋家这是在照顾村里人,因此才不嫌麻烦,帮着把福寿螺捞了起来。   她道:“这两老货想来也不是啥好的,你也得注意注意,别是像着唐大姐说的那样,挖了你家田埂那可就坏事儿了。”   唐家婶子闻言,立马悟了,一拍大腿:“难怪我说今年小一种的那两块田里头咋的螺卵那么多,上次见着你父亲傍晚走了一圈,把螺卵全捏了,可没隔两天就我又见好多秧苗上全是螺卵,红彤彤的一片,我都奇怪,往年陆家种的时候也没见着这么多啊,怎么到你种就那么多,感情是陆家那两老整的事儿啊!这也太……”   她说到这个都卡住了,一时不知道咋的形容,只得拿怜悯的目光看着蒋小一。   蒋小一:“……”   好了,他不能可怜黄阿叔了,他得先可怜可怜他自己。   这吸血虫不会吃庄稼,但过些时候就该给庄稼田锄草了,倒时下田里去了,吸血虫要是多的话,不得挨吸啊?   但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田里的庄稼。   他前一个月都在忙,蒋父也不怎么有空,二伯娘便同燕娘几人说了,让她们在外头捡螺的时候,顺道的帮二房看看田,她同蒋小一和蒋父说,让他们放心忙家里的活,田里的事不用他们操心。   因此蒋小一就没去田里头看过,压根就不晓得这事儿,蒋父虽是有些纳闷田里的螺卵好像多了些,可能想到这上头去。   这陆家真真是恶心人。   蒋小一气呼呼,喘气跟牛一样,和黄阿叔几人说了几句,他给豇豆黄瓜搭完架子,立马跑回了家。 第202章   三个小家伙刚写完课业,正拿了背篓准备去割猪草,蒋小一喊住他们。   蒋小二停了脚步,慢悠悠走到他跟前,仰着头:“大哥,叫我们干啥呀?”   蒋小一拿了个大水桶:“你们跟我去抓吸血虫,不用去割猪草了。”   赵鸟鸟非常纳闷,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眼睛骤然一亮:“抓吸血虫干什么?大哥,那个是不是能吃?”   能吃那得抓啊!   蒋小一摇头,说不是,还说了陆家的事。   蒋小三闻言,脚丫重重往地上一踩:“又欺负人,坏蛋坏蛋,小三去收拾他们。”   蒋小二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没逞强,他这个体格,怕是人一脚,他就能直接飞半空去,他拍了拍蒋小三:“小弟,我去给你找木棍。”   “小三哥哥,鸟鸟跟你一起去,二哥哥,鸟鸟的镰刀呢?”   蒋小二往背篓里看了一眼,说:“在这里。”   赵鸟鸟弯腰从背篓里掏出来,见着不是很利了,便举着:“大哥,你给鸟鸟磨一下,等下鸟鸟要用。”   蒋小一:“……”   都说妇人之仁,姑娘、哥儿最是心善心软,可赵鸟鸟似乎就不咋的仁,还比他两个弟要狠,竟然一出手就想拿镰刀!!   蒋小一是一言难尽:“还是不磨镰刀了,我们去抓吸血虫吧!你们哥夫不是说了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陆家整的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带刀上门去,多少是有些狠了。   毕竟抓几只虫放田里咋的了?陆老汉和陆老太一把年纪了,咋的,还能真砍了人不成?多大的事,值得动刀动枪?   几个小家伙一听,也是这个道理,立马去跟蒋小一抓吸血虫。   柳哥儿全程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见蒋小一把蒋小二装背篓里,又提着一木桶,然后领着两个小的呼啦啦的走了。   蒋父出摊回来见着他们没在家,只当他们忙,也没问柳哥儿,还煮了饭菜温在锅里,想着晌午他们干活回来了就能吃。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白小子今早去镇东头那边看砖,也不晓得咋的样了,村里还没人起过砖瓦房,他对这事儿也不清楚,不晓得白小子同人谈的怎么样。   家里新房咋的起,什么格局,几个房间,白子慕都想好了。   就做四合院,左侧做两屋,一个厨房和一个森*晚*整*理澡间,因为平日要在厨房里头吃饭,厨房尽量做大些,宽敞些,起码能摆得下三四张桌子。   大门正对的那地儿做堂屋,平日待客用,村里人爱在堂屋吃饭,不过白子慕觉得这般麻烦,炒完菜了还得端到堂屋去,不方便。   右侧做三间屋子,和左侧对称,这般房间肯定不够住,但可以起两层,然后做条长廊。   如此,澡间上头可以起一间,厨房做得宽敞,那上头可以做两间,再加上堂屋上头一间——堂屋也要做宽,那么上头应该也可以起两间,但要做楼梯,因此做两间就挤了,只能做一间。   剩余那地儿,可以做个观景台,摆张桌子,平日闲了,可以坐那儿歇一歇,喝喝茶,吃吃点心,看看风景啥的,反正他们屋前一望无际,宽广的很,风景也不错,再加上右侧上头三间,够住了。   这格局和旧屋子相似,到时把旧屋子推了,在那边做间作坊,然后用青砖全围起来,这样就安全了,倒时在院子里放点啥东西,都不用担心会被人翻篱笆进来摸走。   他没起过房子,到了地方,裴家晓得他是赵家介绍过来买青砖的,立马请他进屋去喝茶,客套了两句,然后问他要买几多?他们价格绝对公道,烧的砖也是顶顶好,不信出去打听打听   白子慕哪里知道要买多少砖,裴老汉看他‘啊’了一声,然后一脸懵,就笑了。   这是个年轻的小汉子,没有经验,哪里会晓得这种事儿。   白子慕模样好,好看的人总惹人喜欢一些,裴老汉笑得和蔼,问:“你想起多大的屋?跟老汉我说说,我给你估摸一下。”   他干这行久了,自是有经验,房子起多大,又该去几多砖,他都是晓得的。   白子慕立马从兜里掏了张纸甩开后递过去:“我要建成这样的。”   纸上画的清楚,堂屋多宽,又几多米高,每间屋子多大,窗户做多大,他都标注在了上头,一眼扫过去就能一清二楚。   现在兜里鼓了,房间自是要建大一些,长宽都是五乘五,这样以后里头放了床铺、木柜,书桌啥的才不会挤,像现在他和蒋小一住的那屋就有些窄了,就搁了几样东西,结果在里头转个圈,那屁股都能差点蹭到墙上去。   裴老汉一看,立马就晓得该用多少砖了:“我家做的青砖小块些,你要是想这么起,那估摸着得烧二十四窑才够使,这只是个大概,不过你放心,倒时要是剩得多了,你给我运回来,我退银子给你,要是少了,你再来买一些。”   这感情好!   白子慕还担心人驴他,等会哄他买多了,那不得糟蹋银子?毕竟这砖头,吃又吃不了,还贵,剩得多了,还能拿去盖盖猪圈,搭个花圈啥的,可要是剩的不多又不少,拿去干啥都不行,岂不是浪费。   二十四窑,得去四百多两银子,加上瓦片,一共五百多两,因为要的多,裴老汉还给他抹了零头。   青砖贵,所以村里目之所及都是土坯房,就是富贵些的村长家以及刘家,那也是只盖的瓦片,就算只起两三间屋,那也得去七/八十两。   光是青砖和瓦片就去了这么多,后期加上各项人工费,还有房梁这些,怎么的都得去六百两。   再加上家具,门窗……   白子慕都不敢想,再想下去怕是今儿一整天都要睡不着了。   从裴家出来,白子慕一路晃着往客栈去,临近南街时,却看见丘翠翠正站在一老妇跟前,应该是来买鸡的,正同老妇讨价还价。   白子慕立马上前去:“哎呦,这不是小妖婆吗?好一段时间没见了哈,现在五月了,你家那个二愣子考上了没啊?”   丘翠翠一见他脑子就突突突的跳,又见着街上行人闻言立马顿了脚步好奇的看过来……   这人是故意的。   她气得只想扇白子慕两个耳刮子。   白子慕垂眸扫了她一眼。   唐文杰还没考的时候,这人就嘚瑟得几乎要上天和太阳肩并肩,见了他还撂狠话。   要是唐文杰考上了,那么丘翠翠应该早跑去找他炫了,哪里会忍得住,而且现在涨红着脸不说话……   白子慕一拍大腿,笑呵呵道:“哦,是不是没考上?”   丘翠翠怒指他:“你……你闭嘴。”   “我为什么要闭嘴啊?你谁啊?秀才娘子啊?那么牛的,让我闭嘴我就得闭嘴。”白子慕拽得不,眼底满是年轻气盛的挑衅和得意。   这个蠢蛋,人是低调做人,高调做事,她倒好,偏要反着来,还不自量力的跑他跟前撩狠话,这会儿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他不狠狠的嘲笑一下这个气急败坏的蠢蛋,那他都不姓白。   丘翠翠紧紧咬着后槽牙没说话。   唐文杰确实是没考上,府试三场,一场三天,唐文杰没考上不说,只第二场中途就被人给抬了出来,明明只考了一场,可他却好似太过辛苦,瘦了一大圈不说,如今还受寒躺屋里头呢!   唐文杰回来那天,见他那个样,她和刘氏还高兴,觉得他估计是考试辛苦,用脑过度才瘦得那么厉害,可一问,他娘的,竟然只考了一场就晕菜了。   丘翠翠当时一听这话,心就碎了大半,也没敢再从福来客栈跟前走,就怕白子慕这缺德嘴欠的笑话她。   她今儿出来,就是想买只吃鸡回去给天当家的补补,没成想千躲万躲,竟还是碰上了白子慕这个煞星。   白子慕嘎嘎直笑,他对丘翠翠不感冒,因此说话是半点都不客气:   “我就说了吧,你家那个二愣子估摸着是考不上,你还不信,人都还没下场考呢你就到处炫耀,说你当家的要当秀才了,你也要成秀才娘子了,成了秀才娘子就不会放过我,现在好了吧!考不上了,先头你又到处说大话,这会儿我就问你,臊不臊?又尴不尴尬?”   旁边看热闹的先头还不晓得丘翠翠到处炫,如今听了白子慕这么一说,直接笑出了声。   臊不臊?   那肯定是臊的。当家的汉子还没考呢,屁股就翘了,这会儿没考上,脸皮薄点的,怕是大半个月都不敢出家门。   听见周边有人在笑,一瞬间难以启齿的羞臊让丘翠翠脸色跟调色盘一样,青一阵白一阵,热得几乎要冒烟。   鸡都不买了,直接匆匆掩面扭头就跑。   白子慕看她落荒而逃,乐得直笑。   不过先头听说唐文杰学识挺好,连着县学里的夫子都对他赞赏有加,贾员外为了巴结唐文杰,还早早就请他来客栈里头吃饭了。   先头他虽是说唐文杰考不上,但那也只是说说,就是见不得丘翠翠嚣张,想灭灭她威风,   没成想唐文杰竟真考不上。   难道是这府试太难了?还是考试中途唐文杰窜稀了?   看来有空,他还是得多看点书才行啊。   要求不高,一天两三页,两年后起码的也能把买的那几本书给看完。   到时肚里有墨了,他就去下场,考个第一回来,让蒋小一崇拜崇拜他,不然倒数第一,实在是没脸说出口啊!   说了岂不是有损他男人的威风?   南街离福来客栈不算得远,白子慕刚回到门口,蒋大石就跑过来。   “哥夫,你去哪了?楼公子来了。”他指指二楼,说:“他现在正在上头等你。”   “哦。”白子慕往二楼去,一进雅间就见楼宇杰哭丧着一张脸,半死不活的趴在桌上,拿着筷子百无聊赖的翻着盘里的菜。   见到白子慕,他才勉强打起一点精神:“兄弟,你来了。”   白子慕在他对面坐下:“怎么了?又被你父亲骂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府试四月中下旬那会儿就结束了。   楼宇杰道:“我今儿才回来,府试结束后我去我姨家呆了几天”   他指了指搁门旁边的一箱子:“这是我给你带的府城特产,都是些吃食,还有几匹布,是时下刚出的,你回去让小一拿了做衣裳,这布匹夏天穿了最是凉快。”   白子慕高兴道:“兄弟,你真仗义。”   楼宇杰说:“必须的,咱两谁跟谁。”   “不过,你不是说你姨是鸭精转世,最是爱唠叨吗?你平时见了她都得绕道走,这次怎么考完了不直接回来,还上她家去?”白子慕看他一眼,然后福至心灵:“你该不会是逃难去了吧。”   “嗯!”楼宇杰也不瞒他:“我怕回来挨我父亲骂,就想去我姨家躲躲,可谁知都没能躲几天呢,我父亲便派了人去接我回来,今儿早上一到家,屁股都没坐热乎,他就问我考得咋样,虎着脸说让我不要试图骗他,其实他即使不说,你也知道我啥的人,我这人是出了名的老实,怎么可能会骗他,于是我就老实说了。”   府试三场,一场只四题,三场一共十二题。   楼宇杰说:“十二道题,我空了十道,父亲问我写的咋样,难不难……”   他见白子慕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大概也是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难不难?   他是连题目都没看懂,咋的晓得难不难。   楼县令一听,可不得来气了。   虽说是没指望他考上,但只十二题,就他娘的空了十题,还连题目都看不懂,这……   这是要气死他啊!   策论写不出,他能理解,八股文他也能理解,可旁的,总该会些吧!   他当年可是学识过人的出了名的才俊,咋的儿子傻成这个样?   他当场就想拧楼宇杰耳朵,楼宇杰哪能站着乖乖让他拧,于是便从家里逃了出来,直接来客栈寻白子慕。   白子慕看着楼宇杰,表情诧异至极,眼眸中还流露着几分同情之色。   连题目都看不懂!!!   他兄弟这智商……真是太惨了。   楼宇杰一想起中午的事,就愤愤不平:“他骂我,可是骂我干啥啊?起码我是竖着进去,还能竖着出来,你都不知道,这府试有多严苛,那题又有多难多烧脑,好多人第三场就被抬了出来……哦,有一个更弱的,只第二场就不行了。”   白子慕好奇道:“谁啊?”   “唐文杰呗,你可能不认识。”楼宇杰和唐文杰在同个县学就读,虽是不同班,也没说过话,但唐文杰在县学里算得优异,很得他们班的夫子看重,听说这人吟诗作对最是拿手,他的夫子偶尔也会提起唐文杰,所以楼宇杰也认得这么个人。   白子慕:“……”   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人他可太认识了。   唐家杰竟然只第二场就歇菜了吗?   虽说动脑也累人,文人大多羸弱些,但唐文杰看着并不算得多瘦弱,没道理只第二场就顶不住了。   正疑惑着,就听楼宇杰道:“这次府试,我那书院一个上榜的都没有。”   “啊?”白子慕都惊了:“一个都没有?你们书院那么差劲的吗?应该不可能啊!我前几天还听客人说,以前府试,我们县县学,最差的都能有一两个上榜,这次怎么一个都没有?”   楼宇杰叹道:“考得太难了,而且我先前不是同你说过吗,这科举内容改了些,难度大幅提升。”   “每年府试,各洲照理应该录取六十人,可今年,大概是空白卷实在太多了,想低分录取都不行,我去看榜时,咱们洲就十三人上榜。”   可谓是惨不忍睹。   白子慕觉得心都凉了。   难度大幅提升,那两年后他咋的考?这是逼他头悬梁,锥刺股吗?   他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有多难啊!你还记得题目吗?能不能跟我讲讲,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楼宇杰在考舍里待了三天,无所事事,整天对着题目发呆,那题就算是化成灰他都还能记得。   当下立马让小二去拿纸笔,写了一通,白子慕挨着他,看了半响,越看越高兴,后头没忍住,还直接笑出了声。   这不是天助我也吗?   楼宇杰都吓了一跳,以为他受击过度了,谁知白子慕一拍大腿,惋惜道:“他娘的,早知道今年我就下场了。”   要是今年去,那上榜绝对是稳了。   要说考八股文、律赋,他不是别人的对手,这些东西他开智那会儿师傅和师兄就教过他,可如今几百年过去,已经忘了差不多,去了一定写不出来。 第203章   八股文、诗词啥的白子慕不太会,可若是考算数,这根本就难不了他。   十二题,算数占了四道,策论两道,八股文和律赋只两道,其他的,吹他都能吹得出来。   府试要是一个都上不了榜,那知府脸上肯定无光,也会被其他洲所笑话,笑他们这地儿的人没出息。   因此无论如何,肯定要选些人上榜。   这次没能选够五十人,无他,实在是卷子留白的考生太多了。   这种的,也让上榜,等着史部的人下来查看,见着留空的考生也能被选上,定是要逮着知府问罪。   府试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择优而录。   大多书生是寒窗苦读数十载,十年磨一剑,如今直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但每一条律法颁布初期,大多都不能做到‘万无一失’,难免的有些不足。   这次科改就来得太过突然,先头众书院教的多是诗词歌赋,算数一道虽也教,但其实并未多深入,结果离府试不过半年,科举就被下令整改——以前是算数一道,如今四道,加重了比列。   可按白子慕一个现代人来说,十二题,八题是文,四题是理,说占比重,其实也没重多少。   就是颁布的时间不对。   众多夫子和考生平日所授所学,重心大多是在诗词歌赋和四书五经上,这一下可以说是始料未及。   这会儿晓得了,以后大家定是会把重心放在算数上,可只几个月,能学得什么?再给他们两年时间,有了充足的时间来‘备考’,那到时竞争就大了。   所以这时候下场,赢的概率是很大的。   不过,朝廷为什么整改,其实也可以理解,白子慕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自古以来,单靠锦绣文章是很难发国的。   这水利设施,桥梁建筑,军事战争,哪样用不到算数?   这些光会写文章可做不了。   而且,在军事领域方面,数学的应用还尤为突出。   朝廷重视也并不无道理。   在现代,三大科乃语、数、外。   数学占了一科,为什么?   因为数学应用最是广,几乎在各大领域都需要运用,要是没用,早被废除了,不可能延续至今,理综物理化才一百五,可单单一数学就已一百五了,可见其国家对其重视。   白子慕惋惜极了,简直恨不得时间倒转。   楼宇杰不晓得他所想,还道:“兄弟,这算数题可难了,你要是下场,绝对比我还惨。”   白子慕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他。   这家伙,压根就不晓得他旁边坐着的到底是什么人。   他当年可是大家公认的奥数小王子。   区区算术题,能难住他吗?那肯定是不能啊!   虽说时代不同,但现代二加二等于四,没道理搁了大周,二加二就等于三。   楼宇杰写的这几题,其实也就高中水准,实在不算得难。   白子慕道:“其实这些题,简单得很。”   “啊?”楼宇杰不可置信:“简单?你耍我呢?我连题目都看不懂,而且兄弟,不是我吹,府试比县试严多了,我进去的时候,手心一直在冒汗。”   冒汗?   那便是心理素质不过关,可能是有什么考前综合症,很多人一紧张,立马的就会倒地昏厥。   白子慕双手抱胸,老神在在道:“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你自己得反思反思,这算术,简直无足挂齿。”   楼宇杰听了这话有点不服气:“兄弟,你吹牛都不看一下对象的吗?你说简单,那你来做我看看。”   “行。”怕阿拉伯数字楼宇杰看不懂,白子慕在另一张纸上演算了一边,才把过程用繁体写在了题目下头。   楼宇杰题目都看不懂,哪里晓得他写的对不对,可他见白子慕好像真的懂一样,提笔就是刷刷刷,半点不停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脸色不由凝重起来。   等白子慕写完了,他卷了纸站起来将其塞进衣兜里:“我拿回去给我夫子看看,要是你真写对了,下次我请你喝酒。”   “喝酒就算了,你帮我一个忙。”白子慕道。   楼宇杰纳闷不已:“啥忙啊?咱是兄弟,说啥帮不帮的,你只管说。”   白子慕道:“我想托你帮我弄点药材。”   楼宇杰立马上下看他:“兄弟,你生病了?咋回事儿啊?是不是已经病入膏肓了?你别吓唬我啊!我就你这么一个兄弟了。”   白子慕:“……”   这人特么的,咒他呢!   “才不是。”他狠狠的拍了楼宇杰一下,楼宇杰也没生气,反而还松了一口气:“那你要药材干嘛啊?”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人信得过,白子慕直言道:“做香油使。”   楼宇杰眼都瞪大了,看看他,又看看桌子上方才他嗦了两盆的螺。   “这香油是拿药材做的?”他简直不可思议。   “嗯!”白子慕以为他会来一句,会不会吃死人,谁知楼宇杰激动道:   “兄弟,你脑子真好使啊!用药材捯饬吃的,这你都能想得出来,怪不得其他客栈打压不了我们福来客栈,也做不出那香油来,正常人谁能想到这香油是拿药材做的呢。”   “可不是。”白子慕傲然道:“我也就是信任你才跟你讲,别人我才不告诉他。”   楼宇杰感动得两眼泪汪汪,对方这是真把他当兄弟呢!不然咋的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跟他说啊!   既然是兄弟,那就得两肋插刀,上刀山下火海,都得义不容辞了。   他胸膛拍得啪啪响:“兄弟,你说,你想要什么药材,尽管说,我铁定给你弄来。”   白子慕就喜欢他这豪爽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你仗义,我想要八角,桂皮……”   楼宇杰听了半响,疑惑道:“这都是常规药材啊!我还以为你想要啥子灵芝人参呢,这些东西医馆里头不是有吗?”   “有是有,但我不能去买。”白子慕叹了一声,凑到楼宇杰跟前,小小声说:“我家鸟鸟你知道不?”   肯定知道啊!那大胖娃子和蒋小二、蒋小三经常在客栈里头混,他还和他们一起吃过好几次饭呢,他给蒋小三擦过鼻涕,给蒋小二撕过鸡腿肉,给赵鸟鸟剔过牙,哪能不知道啊!   白子慕摇头道:“鸟鸟他爹爹找来了,你不知道,他爹爹正是福来客栈的东家,姓赵,不过我那赵叔可怜了,先头嫁了个王八……”   白子慕一说,楼宇杰一听,顿时义愤填膺,气得坐都坐不住,围着桌子不停绕圈。   “他娘的,这姓沈的怎么这么可恶,不就是有一个秀才表弟吗?还想打压咱赵叔,真是无法无天。”   两人像醉了一样,越吹越大。   白子慕也是拳头痒:“可不是,区区秀才,看他狂的,我是压根就不把他放眼里,一个破秀才,等后年我下场了,也是秀才了,到时我去会会他,他奶奶个腿的,敢欺负我小弟他爹,当我是硬了吗?”   楼宇杰:“兄弟,到时我跟你一起去,不就是秀才吗?当谁不是了一样。”   白子慕:“可不是,也就是咱低调,不想那么急着当,要不然咱想考个秀才,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那可不,后年咱去,咱也就是了。”   “那肯……”白子慕脑子一醒,那‘定’字就说不出口了。   楼宇杰这傻蛋连题目都看不懂,两年后……怕是也悬啊!   “你以后下学了,要不来跟我学算数吧!旁的我教不了你,但这个我能教啊!你夫子来了怕都不是我的对手。”   楼宇杰想起方才白子慕那提笔解题的流畅样,机灵的先应了。   两人吹了一波,通体舒畅,正想坐下来再吃点,外头两衙役突然闯了进来。   楼宇杰一看见他们就想跑。   一衙役将门堵住,抱拳道:“少爷,老爷命我等带你回去。”   回去就是一顿打,谁傻谁回去。   楼宇杰想跑,立马被一衙役扣住两手,摁到了墙上。   老爷说了,不用怕少爷伤着,要是他想跑,打完一顿再带回去。   楼宇杰就是个脆皮鸡,压根就没有还手的能力,只能朝着白子慕喊丫丫。   “兄弟,救命啊!救命啊!”   白子慕刚要动,一衙役对着他抽出了腰间的利剑。   寻常衙役,白子慕不怕,打了也就打了。   但这两一看,虎背熊腰,步伐沉稳,应该是练过,同衙门里的衙役有着显著区别,这明显是县老爷自个人,打了他们,怕是就要被县老爷盯上了。   他现在就是草民,被盯上估计会有点麻烦。   楼宇杰嗷嗷叫:“兄弟,赶紧救命啊!”   白子慕看了眼那泛着光的利剑,咽了下口水:“……兄弟我现在有点自身难保。”   楼宇杰:“……”   楼宇杰被犯人似的押了回去,从福来客栈出来后,一路被不停围观,他都没敢抬头,恨不得厥过去。   可回到府里还挨了一顿打。   楼县令手里拿着腿粗的木棍,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正掉眼泪的楼宇杰。   “你能耐了是吧?出息了是吧?还懂得跑?我原先都只想拿手粗的棍子打你,你若是不跑……”   “爹啊!我下次不敢了。你饶了我吧!”楼宇杰屁股实在痛得厉害。   “那下次还跑不跑了?”楼县令沉着声问。   楼宇杰在他手底下讨生活将近二十年,哪里能不晓得他什么德性。   这会儿说不跑了,肯定还要挨两棍子。   说跑,得挨八棍。   反正就是讨不了好。   他眼珠子转了半圈,说他没有跑啊!   楼县令冷笑两声:“没跑?那你干什么去了?”   楼宇杰说他对学识求知心切,一刻都待不了,方才是跑去问他夫子了,只怪他太过着急,没来得及说。   楼县令信他就有鬼了,见他满嘴喷粪,刚想再给他一棍子,就见楼宇杰从兜里掏了一张纸出来,信誓旦旦:   “不信爹你自己看。”   楼县令接过一看,上头果然是这次府试的算术题。   纸上写着两种不同的字迹。   一个是他儿子的,他认得出,但另一字迹,却并不是郑夫子的。   郑夫子乃楼宇杰的夫子,楼县令是认得的。   府试题目传出来的时候,他和郑夫子喝酒时,还拿了题给郑夫子看,郑夫子当场就算了起来,算了一整个下午。   他全程等在一旁,加上先头也见过郑夫子给楼宇杰写的批语,因此认得郑夫子的字迹。   他虽说当年也是前三甲,但要说题诗写作,他能提笔就来,可于算数一道,他并不多厉害,季夫子只秀才出身,比得他还不如。   这是给谁帮忙算的?出去才一个时辰,就给算出来了?   不会是瞎写的吧!!   楼县令仔细一看,先头郑夫子算的时候,他有看过,郑夫子解题思路其实有些复杂,但要是让他来算,思路其实也和郑夫子一个样。   可这会儿纸上的解题思路却很是清晰、简略,而且一看,就是言简易懂,再看最后结果,完全正确。   楼县令眼神微眯:“这是谁给你算的。”   楼宇杰:“是郑夫……”见楼县令抬起棍子,严着一张脸,他立马老实了:“是我兄弟写的。”   “你兄弟?”楼县令想起来了,是福来客栈那个掌柜。   白子慕他也是认得的,毕竟楼宇杰是隔三差五的就往福来客栈跑,每次去的时候垂头丧气,回来就改头换面,斗志昂扬一副要上天的样子,傲得不得了。   楼县令见了几次,纳闷得不行,加上就这么一个孩子,楼县令平日虽是对他严,但却是疼他的,他同人交兄弟,对方啥子人,什么人品,德行如何,他自是要查过一番的,要是对方不得行,他定是不会让楼宇杰同人相交。   不过白子慕,他观察过,除了有些吊儿郎当,爱睡懒觉外,没啥子问题。   而且,这人县试也过了。   对方学识同他孩子是半斤八两。   县试时一个倒数第二,一个倒数第一,大概学识都不咋样,因此两人格外的有共同语言。   上次他暗暗跟楼宇杰屁股后头过去,见着他两在屋里嘀嘀咕咕,他靠门上听了两句,然后瞬间就听不下去了,从客栈出来的时候都得拿袖子捂着脸,不敢见人。   这两人,本事没多大,但吹大话的本事却是相当的了得,他听得都臊得慌。   难怪每次一次福来客栈回来,他儿子总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模样。   不过自信些也是好。   他楼家的男儿,就该自信些,整天萎靡不振像个什么样子,不过,这两人要是本事和吹牛的口气一样大那就好了,白子慕没啥子问题,因此他也就随楼宇杰去了。   没想这人,于算数一道这么厉害的吗?   楼宇杰偷偷瞄了他一眼,见他脸色有些凝重,眸光也幽深了几分,急道:“爹,我兄弟写的对吗?”   “都对了。”楼县令刚说完,楼宇杰立马从地上蹿起来,简直不敢置信,声音都拔高了:“都对了?爹你没看错吗?你到底懂不懂啊?”   这咋的可能嘛!   这题目他可是看都看不懂啥个意思,他兄弟县试时还在他后头呢!这会不仅能看懂,还全写对了?这么厉害的吗?   楼县令额角突突直跳,直接给他后背来了一下:“我不懂?你当我是你吗?好歹我当年也是前三甲的男人,你以为我像你,脑子被门夹了一样,蠢得无法无天。”   楼宇杰肺管子被戳到了,气道:“爹你咋的又骂人?”   楼县令没好气道:“谁让你蠢。”   楼宇杰想要顶嘴,旁边奶娘给他使了个眼色的,小心劝道:“少爷,别意气用事啊!你看看老爷手里那木棍,看完了你再想要不要说话。”   楼宇杰顿时呐呐的住了嘴,缩着脖子没敢再说话。   他娘今天不在,去庙里上香去了,没人护他,还是老实些为好,不然定是要被打残了。   楼县令瞪了他一眼,扔了棍子坐到了桌边,又倒了杯茶,喝了两口润了嗓子,才问:“这题那白小子解时用了多久?”   楼宇杰想了想:“没多久,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   楼县令看他,没信。   楼宇杰:“真的,我没骗您。”   楼县令甩着袖子冷哼一声,提醒道:“你跑出去了大半个时辰。”   “可先头我们都在吃饭,吃完了,我们又畅享未来,然后我兄弟问我咋的俯试完了那么久才回来,提了这事儿,就说到了算术题上,他叫我写出来他看看,然后他看了一眼,就说这个简单,我不服,他就当着我的面写了,我真没骗您。”楼宇杰满脸认真。   楼县令想了想,这两人平日要是凑一起,就爱吹,哪次不吹大半个时辰,那都不正常。 第204章   楼县令也不再怀疑了。   儿子出去这半个多时辰,应该大半时间都拿来吹了,如此,这几题,没准真的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   “如此看来,那白小子算数怕是不得了啊!”   楼宇杰趴到桌上:“真的吗?”   “嗯。”楼县令转着手中的茶杯,道:“我得到题时曾让你夫子解过,他用了快半个下午,后面一题,最后一步骤还出了差错。”   楼宇杰:“啊?”   连他夫子都算不对吗?   他就说嘛,肯定不是他蠢才题目都看不懂,明明是这题太难了,看吧!连他夫子都搞不定。看来他兄弟有两把刷子啊!   他兄弟真是太牛了。   不过人与类聚,如此看来,他也是个厉害的。   “那爹。”楼宇杰兴高采烈的问:“我能不能去跟我兄弟学?”   “嗯?”楼县令抬眸看他。   楼宇杰道:“我那兄弟说要教我,然后后年我们一起下场,既然他算术这么厉害,那我能去跟他学吗?”   楼县令微微眯着眼:“他愿意教你?”   不怪他惊讶,大多夫子,除了亲传弟子,一般情况下都爱敝帚自珍。   楼宇杰被问的莫名其妙:“愿意啊!他可是我兄弟,有啥不愿意的。”   楼县令高兴道:“他既然愿意,那你每天中午抽些时间出来去跟他学吧!”   楼宇杰:“那县学那边?”   “我会和郑夫子打个招呼。”楼县令说。   小地方没什么‘高人’,郑夫子学识不算得厉害,但却是当年县试第森*晚*整*理一,教楼宇杰也是绰绰有余,而且还有他从旁教导,因此楼县令就没另外给他寻夫子。   当年离京赴任,因太过匆忙,也没能在京城给孩子寻一夫子带过来,而后他老师来信时虽也提过这事儿,但平阳镇偏僻,且离京又远,也没啥人愿意过来。   楼县令又忙着事儿,就想等府试过了,再把孩子送京城去,让老师托个关系,把他塞进国子监。   郑夫子旁的还行,但对算数一道,实在是不精,楼县令晓得以后科考算术比例要往上调时,原本还愁苦去哪给孩子寻个夫子,如今竟是有现成的了。   且让孩子跟着学几天看看,要是真能学到东西,那就让儿子跟着白小子学,这人应该也不会藏着掖着,不然不会对他儿子开这个口。   楼宇杰见着他面色稍缓,立马求他,让他帮忙派人去外头定些药材。   楼县令不用想,便问:“是白小子要的?”   “嗯!”楼宇杰两手抱拳,求道:“爹,我兄弟难得跟我开次口,你可得帮帮忙啊!而且我都答应人家了,食言实非君子所为。”   他难得有个谈得来,这事儿自是要帮的,而且又不是多大的事儿,沈家敢派人盯着白子慕,但敢盯着他?楼县令点点头:“这事你交给我,现在滚去书房看书去。”   楼宇杰立马屁颠屁颠的跑了。   “这么大个人了,也不晓得稳重些。”楼县令叹了一声,喊来管家,吩咐了下去。   为预防起见,他还是派人去了外洲进货。   临近下午,季老先生就见白子慕背着手在客栈里头晃了一圈,然后去厨房拎了两块五花肉回去了。   刚回到村里就见着陆家门口闹哄哄,在一片嘈杂声中,蒋小一的怒骂声格外明显。   “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   蒋小三虎视眈眈的盯着陆家汉子看:“你要是敢动我大哥,小三就揍扁你。”   赵鸟鸟挥着拳头:“对,你别逼我们动手啊!我们要是拿我们鸡蛋大的拳头打你,你一把老骨头可遭不住。”   蒋小二:“就是就是,陆老伯,小二劝你惜命啊。”   陆家汉子气得倒仰,他平日确实是窝囊了些,村里的汉子他不敢惹,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没脾气。   他娘的。   要是四个汉子,那便是人多势众,他不一定敢出手,村里的汉子他打不过,但一个哥儿,外加三个凑人头的矮南瓜,他还怕吗?   今天就把他们一锅端了。   他是气得狠了,压根没顾得上旁的。   方才蒋小一领着三个弟弟一进他家门,就闯到他爹娘屋里,然后把一大桶吸血虫倒在了他爹娘床上,还泼了一些到他爹娘身上。   这会他爹娘屋里全是吸血虫,而且那水黄橙橙的全是泥巴,蒋小一泼的时候,那些水都沾在被褥上,这可咋的整?   但这不是最让陆家汉子生气的点,他气的是,蒋小一竟然一个人就敢上门挑衅,这压根就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而且,当初他娘托了林家的帮忙去蒋家说亲,蒋家没同意。   为啥子不同意?   是不是和别人一样瞧不起他?   对,一定是瞧不起他,所以蒋家才没同意这门婚事儿。   这贱人竟然敢瞧不起他,今儿不教训教训他,他怕是都不晓得他的厉害。   陆家汉子撸了袖子就要朝着蒋小一打过去,陆老汉和陆老太却拼了命的拉住他。   “儿啊,你别冲动啊!动了他,白小子怕是就得抽死你了。”   陆家两老惧怕白子慕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两老见蒋小一往他们身上泼吸血虫,就晓得他们做的那事儿,估摸着对方怕是晓得了。   因此心虚啊!   哪里还敢让儿子动手。   陆家汉子脑子都要被怒火烧干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白小子。   他这种人,是脾气爆,易怒,也易失控,因此先头娶媳妇的时候,才会在气极之下,理智全无的把他们往死里打,这种人,能忍,可一旦爆发的时候,也最容易不管不顾。   “你们放开我,今天我要打死他。”   陆家汉子小小个,又矮又瘦,蒋小一压根就不怕他,陆家汉子这个麻杆样,他能一拳两个,一脚三个。   他丝毫不带怕的,还冲着陆家汉子喊:“你来呀,你来呀,等下我把你牙都给你打掉你信不信?”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将他脸面摁在地上踩,陆家汉子见他一副无所畏惧的样,眼都红了。   当初他娶的那两,见着他要动手,每次都怕得瑟瑟发抖,这贱人不怕也就算,还敢同他叫嚣。   这贱人真是太嚣张了。   陆家汉子甩开爹娘,挥着拳头就要朝蒋小一打过去,蒋小一正准备避开,然后捏紧了拳头想反击。可陆家汉子在离他半米远时,却突然嗷的叫了一声,而后整个人倒飞了出去,砰的跌到了地上,起都起不来,捂着肚子在院子里来回翻滚。   陆家两老都被这突然的一下搞呆了,待回过神来后,赶忙过去扶他:“儿啊!我的儿啊,你没事吧!杀人了,杀人了!”   蒋小一扭头一看,顿时惊喜:“夫君,你回来了。”   三个小的被白子慕那一脚整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立马一脸崇拜的看着白子慕。   一脚直接将那么大的一个人踹飞去,哥夫也太厉害了哇……   哇塞,真是要崇拜死哥夫了呢!   三个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目光如炬的看着白子慕。   白子慕有点美,摸了摸他们的脑袋,问蒋小一:“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蒋小一立马说了一通。   外头看热闹的先头还不晓得原委,就听见陆家两老嗷嗷叫,他们就过来了,然后就见着陆家两老房门开着,身上也湿漉漉又满是泥巴,细看还有些吸血虫趴在上头,再往屋里一看,不得了,也是满地的吸血虫,正伸着身子四处爬,恶心死个人。   又见着蒋小一手里还拿着水桶,大家还有什么不懂的。   这是蒋家哥儿泼的。   可为啥子泼啊?   蒋家哥儿可不是爱欺负人的性子。黄阿叔和唐家婶子从蒋家菜地离开的时候相约好了一起去山里割猪草,这会儿不在,因此大家也不晓得。   现在懂了,顿时议论纷纷。   “我就说了,这蒋家哥儿以前忙,不咋的在村里闲逛,可上个月我天天背野菜去他家,见着他即使忙也都笑呵呵的,我那草鞋脏泥巴,那天急着去山里,想让他快些称,没看好,踩到他装野菜的竹席上,好几个泥印子,可人小一都没同我生气,还同我说没事,擦擦就行了,脾气和他父亲一样,好的咧!咋的会无缘无故的上人家门来,感情是这么一回事。”   “可不是,这两年除了那几个嘴碎,你们见以前小一和谁红过脸。”   “这陆叔和陆婶真真是该,田都卖出去了,还搞这种恶心人。”   就是那年纪大的,先头见着陆家两老一身狼狈,还觉得可怜,觉得蒋小一多少是有些过了,人陆家两老那么大年纪,好歹是长辈,有啥子不能好好说,但:   “干啥子不好?去坏人庄稼,糟蹋粮食,这是要天打雷劈啊。”   “就是,实在是太小心眼了,蒋家惹他啥子了?不就是说亲的时候没同意么,这也要怨人,咋的,他当他陆家谁啊,一上门提亲就得同意啊?村里人说亲,要是个个像着他家这样,那岂不是家家户户都要结怨了?我看啊,大家以后离他们家远些,不然要是说话啥的没注意,人也怨上咱,偷偷害咱庄稼,那可是要见鬼啊!”   蒋家庄稼地被嚯嚯了,倒不要紧,人还有生意。   可他们却是不行的,一家老小,就靠着地头过活呢!庄稼可不能坏了。   有人赞同:“是这么个理。”   陆老太见着大家这么说,顿时急了。   他们家本就人口单薄,要是人人远着他们家,那以后家里要是出了啥子事,叫谁帮忙?   陆老太一急,直接往地上一坐,拍着腿哭:“欺负人了,欺负人了。”   “欺负你们啥了?”蒋小一道:“要不是你往我家田里头倒螺,我能上你家来?”   “就是。”白子慕道:“你们这两缺德货,下次要是敢再这么整,我回去就同我父亲说,下次他要是再在地里看见福寿螺,我就上你家门来,再给你儿子一脚。”   这怎么能行?   他家儿子刚挨了那一脚现在已经死狗一样瘫在地上不动弹了,再挨一脚,那岂不是要直接上天?   可是,这季节田里的螺那么多,也不是死的,它们会自个会寻吃的,即使他们不去抓,那螺也会自个爬蒋家田里头去啊!   这也要算他们头上吗?   陆家两老一时间都忘了哭了,想说不能这么算啊!这是要逼死他们啊!   可白子慕没再理他们,带着蒋小一和三个小家伙回了家。   村里人直接笑开了。   白小子这一招实在是狠啊!   他要是不这么说,陆家两老要是半夜再偷偷搞事儿,那他们也不晓得啊!现在他这么一说,陆家两老还敢吗?   那定是不敢了啊,没准的明儿还要去蒋家田里头帮着捉虫呢!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的,村里人就见着陆家三人在蒋家的庄稼地里头到处的找螺卵,众人都要笑喷了。   真是该的。   田里有人‘帮忙’捉虫了,蒋父便没再来,不是出摊就是搁家里做豆腐皮。   蒋小一则是在院子里搭了个灶台熬果酱,今年收的野果子实在是太多了,白子慕又是个贪睡的,每天晚上回来吃了晚饭还要干活,但也只能做几锅就得睡了。   这果酱做的不容易,不能一次炒太多,不然翻炒麻烦不说,也容易粘锅焦了,因此要是只等着白子慕晚上回来了再做,不晓得做到猴年马月。   蒋小一学会后,便接手了这活儿。   蒋父先头见着家里突然冒出来的三筐野果子,还奇怪得要命,问蒋小一哪里来的,蒋小一又驴他,说路边捡的,蒋父忍无可忍,活都不干了,敲了他一顿,又拉着他念经。   三个小家伙见着他们没注意,摸了一罐果酱,跑进厨房泡了水喝。   果酱甜滋滋,放水里搅拌后,水喝起来不仅是甜的,还有一股浓郁的果香味,感觉就跟喝果汁一样,好喝得紧,三个小家伙还懂得招呼柳哥儿一起喝。   小哥儿大多都爱甜的,柳哥儿也不例外,哪里忍得住,也跟着干了两碗,打了个饱嗝才到灶台边干活。   “小二哥,你不喝了吗?”蒋小二坐在凳子上,两手捧着碗,小口小口喝着。   三月泡做的果酱泡水后有些红,果味也浓,蒋小二砸吧了一下小嘴,觉得甜滋滋,又喝了一口。   真是太好喝了。   他能一直喝个不停。   柳哥儿见他小个个,只一会功夫就吨吨吨的干了一碗,蒋小三和赵鸟鸟更厉害,已经喝了两大碗了。   柳哥儿让他们别喝太多了,不然晚上要尿床。   蒋小三挠挠头:“不会不会,我们都是大孩子了,怎么可能还会尿床啊!小二哥,你才喝了两碗呢,不再喝一点吗?”   嘴里果香味还很浓郁,柳哥儿也有点抵御不住,想了想:“那……再给我来一碗吧!”   府洲。   顾家是五月中旬嫁闺女,因为离得远,十五那天再回来定是赶不及。   赵云澜一行人十三就往府城赶。 第205章   十四晌午,赵家三人才到的府城,因着明儿才开席,他们便回府里住。   赵云澜下了马车后回屋歇了会儿。下午见着日头不晒了,赵主君过来寻他,问他要不要出去走走?   他这些年身子不好,常躺床上,没咋的出去过,如今身子硬朗了便坐不住,想着去外头看看,给几个小家伙买点布,如今眼瞅着就要热起来了,三个小的一件夏衣都没有,他想着看些布,回去给他们做几身衣裳。   镇上的料子他看不上,想着府城这边可能卖得好些。   赵云澜和赵富民陪着他一起去。   府城到底是大地方,布庄里头啥子布匹都有,三人在里头逛了一圈,是见着合眼的就想买。   赵主君摸着布匹,说:“这粉色料子,咱鸟鸟白,穿上一定好看,这鹅黄色的,适合小二和小三那两娃儿。”   赵富民也摸了摸,说:“嗯,这料子看着不错。”   旁边小伙计笑呵呵,赵富民和赵云澜是他们布庄的常客,又和东家相识,每次来,总要买好多,也不咋的讨价。   虽然东家有交代过,赵家人来了,要好好招待,收个进货价就行,要是不要银子,人下次定是不会再来,可赵家不晓得,每次结账都很豪爽,当伙计的就爱这种大方的客人:   “哎呦赵老爷您可真有眼光,这料子可是今年夏季新货,拿来做衣裳透气得很咧,做成衣裳穿了一点都不闷,这货刚到那会儿,可是被客人们抢着要呢!您也是来得巧,昨儿刚好到的货,若是晚一些,怕是都就卖完了,这布匹和您们有缘呢!”   赵富民朗声笑起来:“是嘛!”   他晓得这是人的客套话,但好话大家都爱听,当下便打手一挥:   “这匹,这匹,还有这两匹都给我包起来吧!”   赵主君看了一眼赵富民指的:“你买这白料子和这蓝料子干啥?”   “给白小子和小一买的,既然料子好,那就给他们也做几件。”赵顾富民说:“镇上那布庄里头的料子不算得好,白小子和小一见天的干活,穿些凉快的,总归舒服些。”   赵主君点点头:“是这个理,那再给安小子也买套。”   不然一家人都买了就没给他买,这哪里行啊!   赵富民目光到处看:“这哪里还用得着你说,安小子自是也能买,不过这些料子颜色不太适合他。”他扭头问小二,这料子可还有旁的色?   伙计积极道:“有的有的,昨儿刚到的咋能没有,就是货太多了不方便全摆出来,赵老爷你想要啥颜色的?”   “浅些的,适合三十好几的汉子穿,你先拿出来我瞧瞧。”   “哎,好,赵老爷您稍等。”   伙计立马往后头库房跑,没一会儿抱了好些布匹来。   赵富民和赵主君挑花了眼,三个小家伙的好买,尽挑艳的买就对了,孩子就该穿得艳些,喜庆些,灰扑扑的都是老人家装扮。   而且三个小家伙乖,给啥穿啥,不挑。   白子慕肤色白,穿白衣好看,他自个也喜欢,蒋小一好几件袄子都是蓝色的,照着买肯定没错。   可蒋父,今儿灰色,明儿藏色,赵富民和赵主君不晓得他喜欢啥。   哥儿和汉子穿的虽有些微不同,但也大抵相似,赵云澜和蒋父又年纪相仿,两人就想让他帮着参考参考,可扭头一看,身边除了一笑眯眯的伙计外,压根就没见旁的影。   “澜哥儿呢?”   “赵少爷在那呢!”   两人顺着伙计指的方向一看,正见着赵云澜站在一成衣前,细细摸着,同旁边的伙计问话。   那衣裳一看就是汉子穿的。   这是要买给谁?   赵主君看向赵富民:“澜哥儿是想给你买衣裳吗?不过也不对啊!那衣裳看着,不像你的尺寸。”   他经常做衣裳,眼睛最是毒:   “那衣裳你穿的话,窄了些,也短,他自个穿又宽了,白小子还年轻,穿那颜色有点显老了,我看那尺寸,安小子穿的话,倒是刚刚……”   ‘好’字刚到喉咙口,脑子像是突然过电般,他穆然住了口,和赵富民面面相觑。   “澜哥儿这是……这是给安小子买的吗?”   赵富民恍惚道:“应该是的吧!不然咱澜哥儿也不认得旁的汉子了啊!”   “这……”   赵主君诧异得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赵云澜拿了衣裳,摸了摸,又往赵富民那边看了一眼,见他们还在低头看布匹,松了口气才对一旁的伙计道:“给我包起来吧!”   “现在吗?”伙计指了指赵富民他们,问不等赵老爷一起结账吗?   赵云澜摇了摇头,说不用,还让伙计给他包严实些。   伙计听他语气似乎还有点急,没再多问,立马照办。   见着他都买好了,赵富民才咳了一声叫他过来,装模作样的问:“澜哥儿,你买了什么?”   赵云澜脸色微红,下意识抓紧手里的包袱,声音低缓:“没什么。”   赵富民和赵主君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遮遮掩掩,肯定是有问题。   晚上躺床上,两人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赵主君不解道:“老爷,你说咋澜哥儿这是啥意思?”   他们做长辈的给蒋父买点布匹或是衣裳,没啥,也合礼数,可赵云澜买,就于礼不合了。   因为两个如今都已经合离了,皆是光着,即使没光着,那也不合礼数,哪有哥儿给汉子买衣裳的?买斤肉啥的,那到说的过去,旁人也不会误会多想。   可衣裳、鞋子这些,给汉子买,这明显是不和规矩,不赵云澜不可能不晓得。   赵富民若有所思,过了半响才道:“是不是咱澜哥儿看上安小子了?”   “啊?可能吗?”赵主君不太确定,因为赵云澜性子冷清,当初刚和沈家定下来的时候,沈正阳来家里,赵云澜见了他也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   而且婚事没定下来前,也有旁的人家想同他们联姻,那些个汉子不乏英年才俊,他们想讨好赵云澜,可赵云澜却是一个都没理会。   蒋安虽说模样是好些,可没读过啥子书,也不懂生意上的事,两人应该聊不到一块儿,他家澜哥儿咋的突然看上他了?   而且,他也没见这两人咋的说过话啊!   赵主君实在想不通:“安小子是个懂理的,晓得避闲,即使是搁厨房里头吃饭,他都不坐澜哥儿旁边,上次农忙,我去给小一帮忙,他带着三个娃儿出去干活儿了,大中午的也没回来,大牛几个又回家吃午饭,就咱澜哥儿和安小子在家。”   “你猜咋的,我坐马车到了蒋家院外,刚从车上下来,就见他搬了个凳子坐在外头编箩筐,我问他咋的不坐屋里头?他说外面凉快,可那会儿晌午,太阳晒得慌,外头哪里会凉快。”   赵主君皱眉道:“后头我进了院子,发现大房的人没在,只咱澜哥儿一人坐在厨房里,那会儿我就晓得他是在避嫌了,安小子守礼,当着咱的面,他们都没怎么接触过,背地里更不可能了,澜哥儿咋的就突然看上他了呢?”   赵富民笑了笑:“没准咱澜哥儿就是看中安小子这一点,要是安小子不知分寸,总往他跟前凑,咱澜哥儿还能看得上他?当初我娶你的时候,咱们之间,不也没咋的相处过。”   赵主君勤快,干活踏实,那会儿他去府里帮娘干活,怕着娘劳累,总是抢着干,旁的丫鬟小厮见管家不在,总会躲点懒,唠点嗑,就他总是低着头勤勤恳恳的干着活。   赵富民见着他这样,就晓得他是个能过日子的。   有些感情,是相处出来的,但有些感情,则是被对方某一品性所吸引。   如体贴踏实,如善良勤快,如帅气俊郎,又或者是家财万贯。   正如老话所言,感情可以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   不需要相处,也能看对眼。   赵富民翻了个身对着赵主君,眼中精光一闪:“要是澜哥儿真看上安小子的话,那可真是太好了。”   赵主君也高兴道:“是啊!如此小一他们叫咱外公,那可真是名正言顺,咱以后就真真是一家人了。”   “可不是,小一那几个娃儿我是眼馋许久了。”赵富民见着有些凉,给赵主君把薄被拉了起来给他盖到胸口,才道:   “以前见着沈正阳一表人才,又想着他爹良善,一起吃了几次饭后,瞧他也谦逊,我就想着沈正阳估摸着也不赖,可谁知我竟是看走眼了,要是澜哥儿能再寻个良人,有个伴,那我这辈子,真真是再没啥不放心的了。”   “是啊!”赵主君道:“先头孩子不见,我愁孩子,总担心他出了事,后头寻回来了,见着他在蒋家过得好,不需要我操心了,我又忧心起澜哥儿,我总怕以后咱两不在了,鸟鸟也出嫁了,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咋的过?”   “人家过年过节能凑一桌热热闹闹,可一个人,那不得冷冷清清?等上了年纪,身子骨弱了,有个啥头疼脑热的,怕是也没个人在跟前伺候。”   这年头,外嫁的姑娘、哥儿,年节也就能回家一两天。   不似现代,要是独生子女,还可以今年你家过,明年我家过,轮着来,或又因着交通方便,可以两家一起跑,谁也不落下。   可大周哪里能这样,嫁出去的姑娘和哥儿,中秋、过年啥的都得在汉子家过,也就初二能回去一两天。   这是嫁得近的,要是嫁的远,路遥车马慢,那真真是好几年都见不着一次面。   因为这么个习俗,所以大家才总爱生汉子,总觉儿子才能给自己养老,姑娘、哥儿嫁出去了,那就是别人家的了。   赵云澜已经合离了,又这么个年纪,他肯定是难寻着初婚的年轻小汉子。   只能找蒋父这般情况的。   要是换了旁人,合离了还带着孩子,赵主君和赵富民定还不怎么乐意,为啥?因为做人后娘难,有时辛辛苦苦把孩子养大,没准的还不孝顺。   加上在沈正阳身上吃到过教训,他们也怕再寻一个表里不一,只惦记他们家产的。   可蒋父一家子定然是不会,他们若是贪财且自私,当初就绝不会把赵鸟鸟捡回去,也不会一有啥好吃的,就总让赵鸟鸟给他们带回来,再看村里人,要是蒋安真的不得行,会有那么多人想把自家的闺女、哥儿介绍给他?   那定是不能啊!   都是一个村的,一起过了几十年,谁啥的品性,大家都晓得,蒋安行,村里人才能这般。   蒋小一三兄弟都是晓得做人的,也孝顺懂事,这种娃儿,养大了绝不会成白眼狼。   赵富民越想越觉得行,不知想到了啥,他面色突然复杂道:“就是不晓得蒋安有没有这个意思。”   他这话一说,赵主君也愁了。   他在蒋家住了这么久,隔三差五的出去同人闲聊,也晓得一些事儿。   当初蒋父和黄秀莲合离后,没再娶,一是不想娶,二也是晓得他那条件是因想娶也娶不着。   毕竟家里三个娃,要是正常的,那还好,可一个病恹恹的,天天要喝药,那是有金山银山都填不满,为给儿子治病,蒋安还穷得卖了田,如此这般,谁家姑娘敢嫁过来?就是寡妇从蒋家门前经过都不乐得看一眼。   后头晓得招了白子慕这么个哥婿,又见他们家天天吃肉,大家就动了心思。   年轻姑娘也乐得嫁。   因为蒋父才三十来几,模样也好,那些个镇上的老爷,五十好几,人水灵灵的姑娘都愿嫁,没道理只三十好几的就没人愿。   吴媒婆上了两次门,蒋父都没同意,他说他这个岁数了,没啥想的了,就想好好守着孩子过日子,如今这样挺好,和和睦睦,孩子们都听话,也都能吃饱穿暖,他就知足了,再娶个进门干啥呢?   吴媒婆当时还同赵主君唠道:“我同他讲,以后孩子长大了,各有各的家,如今也不用你再时时刻刻看护着,你得为自个考虑,但安小子也没同意,他说他不想像着王家那般。”   王家的事儿,赵主君是听过的。   王家汉子早些年娶了个姑娘,生了两个娃儿,可那姑娘命不好,有年夏天去河边洗衣裳时跌河里后再没能爬起来。   夏季雨水多,河流汹涌,旁边人见了,都没来得及喊人,那姑娘就被冲走了。   后头王家汉子便又娶了一个,那新媳妇刚进门的时候,对着那两娃儿还算得不错,村里人都还夸。   可后头那新媳妇生了自个的娃儿后,对着前头那两娃儿就冷了起来,一有啥好东西尽扒拉给自个娃儿。   村里人就不晓得该说啥了。   说新媳妇不对,那也不能,因为人没苛待孩子,照旧的给吃给喝,没缺着,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不错了,毕竟是个人都有亲疏远近,自个亲生的,难道不比人家生的亲?有多少人能把旁人的孩子视如己出?   说对,又委实有些说不出口,见着后娘偏心,娃儿即使明面上不说啥,但总归心里是不舒坦,不高兴。   受到偏爱的大多‘有恃无恐’,而受到冷落的,难免要心酸难言。   吴媒婆同蒋父说,那姑娘人特别好,不会像着王家那个。   可蒋父还是拒绝了,他不想去‘赌’,他也晓得人姑娘家这个时候脱媒婆上门是为了啥,不是图他这个人,也不是见着孩子乖巧才叫媒婆上门,若是不然,当初咋的不叫媒婆上门?如今,不过是见着他们能赚银子了,日子好了。   既是冲着银子来的,那能对几个孩子好吗?他不敢去赌,因为一旦赌输了,那便是家宅不宁。   人家正经的姑娘,蒋父都不乐意,他家澜哥儿嫁过人,蒋安能同意吗?   赵主君有些愁。   他倒是不担心他家澜哥儿会苛待蒋小一几个,毕竟自个养的娃儿自个晓得,以后咋样先不论,如今都不是一家人,他家澜哥儿去了外头,哪次见了啥好东西,不是样样好几份的卖?哪次落下过蒋家三兄弟?   如今都这般,以后要是成了一家人,怕是就更不得了了。   赵富民想了想:“回去了我探探他口风。”   赵主君闻言,眉头皱了邹,犹豫道:“还是算了吧!孩子的事,咱掺和进去怕是不好。”   “我晓得,但你看咱澜哥儿那半天憋不出一个屁的样,要是我不问问,怕是等我们上天了,他都还得寡着。”   赵富民一说完,赵主君立马撑起上身:“你咋的这么说咱澜哥儿,他只是模样看着像个话少的,但他啥性子你不懂?他可是比咱都有主见。” 第206章   赵富民被瞪了两眼,也没气,笑着拉住赵主君,让他重新躺好,才开口道:“我也就说说,玩笑话罢了,澜哥儿是我亲生的哥儿,我哪能不懂他。”   这边两老聊着事,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可行。   另一边赵云澜也没睡着,盯着桌上的包袱看得出神。   今儿一进布庄,见着墙上挂着的衣裳,他竟鬼使神差的,怔愣的停了下来,脚下像灌了铅一样,又不受控制的想,这身衣裳真好,颜色既不是很深,又不是很浅,尺寸也正好的合适,要是蒋大哥穿了,定是好看。   当时脑子热,没多想,就买了下来,但这会儿清醒过来,只觉屁股都是烫的。   实在是太出格了。   但买都买了,丢了岂不是可惜?   赵云澜这么一想,又把包袱收了起来,上了床,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他合离过一次,最是晓得,哥儿、姑娘这一辈子,可以晚嫁,也可以不嫁,但绝不可再嫁错人,嫁错人比不嫁更可怕。   因为一步错,便步步错,最后有可能会满盘皆输。   嫁人是为了变得幸福,合离也是,但老话说得好,巷子里的流浪猫很自由,但却没有归宿,围墙里的狗有家,却又没有自由,怎么选,也许都会有遗憾。   虽说如今有孩子陪着,但这个世界上,另一半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的。   蒋安是不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他不晓得。   可他愿意去赌一把,他没什么好害怕的了,蒋安总不至于比沈正阳还可怕。   而且他想要的其实也不多,就想另一半能够给予他陪伴和责任。   这个蒋安一定能够给他。   他喜欢……和这个人相处,只要他在身边,他便总觉得踏实又温馨。   蒋父的面孔自脑中缓缓浮现。   他指尖微微颤抖着,心中有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森*晚*整*理在激荡。   也许……他可以主动些。   ……   顾家是做布匹生意的,在府城也算小有名声。   当初赵富民只身来到府城打拼,然后遇上顾家老爷。   那会儿顾家并未发家,顾家老爷是做倒卖的生意,从中间赚点差价。   那年他从江中进了一批货,坐船行至府城,下船时发现自己带的货全不见了,他小地方来的,家中不算得富裕,为支持他做生意,他爹娘是把棺材本都拿了出来。   先头几次赚了一些,他胆子就渐渐大了,后头把银子全拿去进货了,可谁晓得歹人竟趁他睡觉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把他的货全偷走了,而且那会他觉得头脑晕沉,便晓得自己是着了道了。   他身无分文,连回家的费用都没有,最后厚着脸皮去找赵富民。   赵富民同他买过几次布匹,晓得他是个老实肯干的,未有多言,把三百两借给了他。   那会赵富民刚到府城,底下也就福来客栈一个铺子,这三百两,于他而言也算得重。   顾家老爷记得这恩情——当初要不是这三百两,他不可能东山再起。   因此旁人惧着同知和沈家,不敢再同赵家来往,但顾老爷却是不怕的。   他乃是同江中周家人进的货,周家闺女乃是皇商梁家的儿媳,沈正阳再厉害,难道还能打压周家,让周家不与他合作不成?   因此顾老爷也不怕,赵家粮铺的进的粮,便是他在中间做的保。   今儿一早,他早早就侯在大门前,见着赵家三人提着礼来,立马带着媳妇和儿子迎了上去。   “哎呦,赵老哥,真是好些时候不见了。”他同赵富民问候了一声,又看向赵主君:“嫂夫郎今儿瞧着,气色真是好啊!”   他也没好意思多说,只暗暗纳闷,先头见着赵主君,对方明明是一副柔弱扶风的样,今儿一见,不止气色好,人好像还胖了些。   赵主君笑着客套了两句,说今儿是扶月丫头大喜的日子,他高兴,气色自然好了。   顾家人听了这话心头舒坦了,赵云澜问候了几句,顾老夫人拉着他手,没说旁的话,但心里却是可怜他遇人不淑,见着赵鸟鸟不在,她疑惑道:   “哎,鸟鸟呢?不是说孩子找到了吗?咋的没把他也带来。”   赵云澜笑道:“今儿客人多,孩子太闹腾了,我就没带他一起来。”   顾家人闻言对视一眼,孩子闹腾??   沈鸟鸟会闹腾吗?他会闹腾,那母猪都会上树了。   不过想来是怕今儿人多,孩子会怕,赵家人就没带来。   这般想,顾老夫人笑道:“我都许久未见他了,上次听你父亲说孩子丢了,我是担心得要命,还好孩子找回来了,下次来,可得带孩子过来给我看看。”   上次顾家也派了好些人出去帮忙找,赵云澜晓得她这不是客套话,笑着应了一声好。   顾老夫人:“走,随婶娘进府去,外头晒,”   一行人正要转身,却见沈正阳迎面而来。   顾老爷和顾老夫人脸色立马就沉了。   他们并未请沈正阳,他们也并不傻,赵、沈两家如今不对付,既然请了赵家,那沈家定是不能再请的。   沈正阳这会儿是不请自来。   顾老爷问他来干啥?   沈正阳阴沉个脸,说他找赵云澜,有些话想同他单独谈一谈。   这人会打人,赵富民哪里敢让赵云澜跟他单独谈。   但赵云澜却说行,就在这儿谈。   赵富民拧起眉:“澜哥儿……”   “父亲,您和顾叔先进去吧!”赵云澜说。   外头宾客来来往往,赵富民想沈正阳应该也不敢做什么,便跟着顾家人进了府。   两人退到大门一侧,确保前来吃席的宾客听不到,沈正阳上下打量赵云澜片刻,才咬牙切齿问:“你上次使了什么手段,把那傻子的名儿给划了?”   赵云澜声音冰冷:“你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我沈家的户籍,是不是你偷了去?”沈正阳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当初我以为你清高,但没想有朝一日,你竟也会做这么卑鄙的事,倒是我高看你了。”   “我卑鄙?那你呢?你算什么?”赵云澜脸色紧绷,冷着声反问他:“要说卑鄙,那也是你卑鄙再先。”   沈正阳第一次见他这么尖锐的一面,心中恼怒不已:“好啊!一段时间不见,你嘴上功夫倒是有所长进,你是不是以为把沈鸟鸟过户出去,你就能高枕无忧了?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赵云澜纠正道:“不是沈鸟鸟,他如今姓赵,跟你姓,我嫌恶心。”   沈正阳笑了笑,他压根就不在乎赵鸟鸟,跟谁姓又有什么关系:“哼,也就你拿傻子当个宝。”   赵云澜也笑:“傻不傻,其实我都觉得无所谓,我只要他健健康康的就行,不像沈耀宗……”   沈正阳一怔:“你这话什么意思?”   赵云澜没再说话。   沈正阳恼怒道:“把话说清楚。”   “你什么人?让我说我就得说?沈正阳,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看见他紧握的双手,赵云澜上前一步,略微靠近他,讥笑道:   “想打我?难道你忘记了吗?你当初被我拿笔洗打得嗷嗷叫。”   沈正阳:“……”   沈正阳气得胸口都要炸了,但他还记得正事儿,他强忍着怒气:“你和白子慕合作了?”   香油被推出来后,赵家底下几个铺子生意瞬间火了起来。   要是说入夏后平阳镇这边烤鱼啥的不像冬日那般大卖,那是因为大家都吃够了,加上天气热,因此就想缓一缓。   可别的县却是掀起了一股烤鱼热,虽是每次吃了都大汗淋漓,但——香的咧,热就热吧!   只一个月,赵家下头几个客栈盈利就翻了一倍,客人都往赵家客栈涌,沈家的生意自然就差了。   “你这是执意要跟我斗?”沈正阳脸色阴沉,说:“只要你把香油方子交出来,我可以同你既往不咎。”   赵云澜都气笑了:“我哪里对不住你?让你跟我既往不咎?香油方子,我死都不会给你。”   “好好好。”沈正阳食指指着他,嘲讽道:“你当真以为,只凭个香油方子就能把我沈家整垮吗?我告诉你,我们走着瞧。”   前儿他去寻过傅家表弟,表弟说了,既然赵家能凭借几道菜‘东山再起’,那一样的道理,赵家能,没道理他们不能。   傅君然给沈正阳出主意,让他也去也推几道新菜。   但新菜不好推啊!   要是好推他早推了。   傅君然让沈正阳派人去平洲那边逛逛。   平洲属北,他们属南。   虽说南北饮食方面有些差异,但有些却也是共通的。像他们府城南街那面馆子做的泼辣面便是起始于北方那边,可他们这边人去学了,回来做,还不是受欢迎得很。   傅君然的意思是,让沈正阳派几个师傅过去,多吃吃多走走,人家专门干厨房伙计的师傅,总有些本事。   有些是只一口就晓得这菜咋的做,有些即使不知道,吃不出来,但多吃吃,总能吃出一两样,做出来的即使不能跟人味道一模一样,但只要能做个八九不离十,那回来再在他们这边推,便也算是新菜式。   沈正阳当时一听,便觉豁然开朗。   当真是圣人千虑,必有一失,愚人千虑必有一得。   先前倒是他狭隘了,陷入“南北口味有差异”这死胡同里。   如今想想,却是他想差了。   沈正阳只觉这法子秒极。   傅家表弟道:“如此倒也能扳回一局,但想把赵家彻底打压下去,倒是还有些难,表兄姑且等等,等明年我下场,若是能不负众望登上红榜,到时我再请岳父出手。”   傅君然如今已是秀才,若是搁平阳镇那种小地儿,那他也算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但府城这种大地方,秀才只能算小有名气,特别是在官老爷跟前,秀才于他们而言,也不外如是。   傅君然想着,明年乡试要是得中,那他便是举人老人,身份上去一些,他才好开口让着岳父帮忙,若是这会儿开口,他岳父定是要训斥他‘不务正业’,有那时间,还不如去多看几本书,读书人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只要官家老爷一出手,赵家就蹦跶不起来了。   傅君然这般帮衬沈正阳,倒也不是他为人热情,跟沈正阳感情有多好。   而是觉得沈正阳都已经打着他的名号行事了,赵家不乖乖受死,还敢公然反抗,这不止是打沈正阳的脸,也是在打他的脸,读书人最重颜面与傲节,这让他如何能不气。   ……   赵云澜回来时已经是三天后。   回来当天正直晌午,见着家里静悄悄,只柳哥儿在厨房里头忙。   见着他回来了,又感外头热,柳哥儿赶忙给他拌了一杯果酱:“赵叔,您先喝点水。”   外头晒,但家里水缸里的水是早上那会儿挑的,又搁厨房里,阳光晒不着,喝起来又凉又带着山泉特有的清甜,解暑得很。   赵云澜喝了几口,干渴的喉咙得到滋润,才问柳哥儿:“小一他们呢?怎么都没见着?”   回来路过镇上,他还想着这时辰应该快要收摊了,特意去福来客栈‘逛’了一圈,结果蒋父没见着,白子慕也没见着,问了一通,季老先生说他们已经两天没见着人了。   白子慕这人上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在客栈见不着人很正常,但连着蒋小一和蒋父也没来出摊,那就不对劲儿了。   难道是家里忙?   可回来也没见着人,方才听见厨房有动静,他直接朝这边来,却是只见柳哥儿一个。   锅里的豆浆已经煮沸了,柳哥儿赶忙把铁锅端了下来,又把另一口锅架到灶台上。   因为要做豆腐皮,蒋小一又买了几口铁锅,不算大,只要豆浆加热了,就得拿一下来放一边,让着豆浆凉了,上头才会结豆皮,把豆皮捞起来后,又得继续加热,然后又得拿下灶台放凉,如此循环往复,要是只一口锅,那拿下来的时候灶台就空了,人也不能站一旁呆呆的等,多买几口锅,可以轮着来,也能做得快些。   买太大了,铁锅重,拿来拿去的也累人,因此蒋小一就没买太大。   柳哥儿把锅放到地上,又往灶台里塞了根柴火才道:“他们在睡觉。”   “睡觉?”赵云澜不解。   蒋小一和几个小家伙不咋的睡午觉,一个是要忙着干活没时间睡,另外三个则是精力充沛,只要夜里睡得好,早上起得再快中午他们都不会觉得困,就是困了,两碗饭下肚,再吃点小零嘴,就又满血复活能到处的溜达了,今儿真是破天荒。   他又道:“那蒋大哥呢?”   “三叔也在午睡。”柳哥儿说。   赵云澜:“……他也在睡?”今天太阳莫不是打西边出来?   看出他不解,柳哥儿笑了笑:“这两天夜里他们去山里抓螃蟹,没咋的睡,都是早上回来了才补觉。”   “哦。”一听赵云澜就晓得白子慕估摸着是拿螃蟹做啥好吃的了,不然几个小家伙不可能这么积极。   他起身解了包裹,拿了些吃食出来搁桌子:“柳哥儿,先歇歇,吃点豆糕。”   反正都相熟了,柳哥儿也没同他客气:“谢谢赵叔。”   他洗了手就拿了块点心吃起来,先头见着赵云澜和赵主君他还感觉有些拘束,他们买的东西,他更是不敢吃不敢拿。   那些干果点心,看着就不便宜,他都从没吃过,以前去赶集路过糕点铺,只到门口,就能闻到一股甜香味。   有几次他没忍住,就朝里头看了眼,发现有个妇人正在买绿豆糕,只几块,就去了三十多文,吓得他赶紧走了,往后即使馋,他也是看都不敢再看。   第一次赵云澜喊他吃,他不敢,觉得没准的人只是客套的一问,不过后头相处久了,加上二伯娘也说没事,都是自己人,客套啥呢!柳哥儿就没再同他们生分。   赵云澜笑了笑,喝完果汁后起身道:“你先忙,我回屋看看孩子。”   “好。”   三个小家伙睡得香喷喷,因为龙猫床垫了海绵,上头又缝着毛毯子,冬天睡着缓呼呼,但夏天再睡上头就热了。   蒋小一去山里砍了竹子,让蒋父弄了张小竹席铺在上头,竹席睡得凉快,蒋小三和赵鸟鸟就穿着小肚兜,穿着白子慕让赵主君特意缝制的小中裤,大张着手脚,睡得四仰八叉,小肚子随着呼吸一鼓一鼓的,嘴角还流着可疑的液体。   只蒋小二还穿着小衣裳,睡得端端正正,两只手规规矩矩的叠放在肚子上,赵云澜在旁边看了一会,正想躺床上歇一下,蒋小二却突然咳了起来,赵云澜又退回龙猫床边,把他扶起来,在他后背上拍了拍。   蒋小二睡得迷迷糊糊,还以为是是蒋小一,便下意识的自己扭着小身子往他怀里靠,然后亲昵的蹭了蹭,声音依旧软糯:“大哥~”   赵云澜弯下腰,轻声说:“是我。”   蒋小二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给他拍背的不是蒋小一而是赵云澜,也高兴:“赵叔回来了?”   赵云澜:“嗯!”   蒋小二抱住他的脖子,小嘴儿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才揉着眼睛困倦道:“赵叔,小二困困了,还想再睡一下下,等小二起来再和你玩呢。”   赵云澜顿住了,定定看着他咳得红润的小脸蛋,这娃儿是真的瘦,都六岁了,那脸也只小碗大,他看着看着,心里便软得一塌糊涂,没忍住,也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临近傍晚一行人才起来,白子慕困得厉害,要不是肚子饿,他还能再睡几个时辰,蒋小一更是哈欠连连,眼睛都要睁不开。   “夫君,什么时辰了?”   房间门还关着,但窗户却是开着的,火红的斜阳照到了屋里头。   白子慕扫一眼就晓得了:“应该是申时了。” 第207章   蒋小一从床上坐了起来,摸着肉肚子道:“难怪我觉得饿了。”   他们少有熬夜,在山里抓螃蟹的时候一点都不困,还越抓越精神,越抓越兴奋,但一到家就困倦不已,个个几乎是洗了澡就倒头睡,朝食都没心情吃,夜里忙了一宿,又睡了一大白天,自是饿了。   白子慕对上他迷蒙的睡眼,又注意到他敞开的亵衣,见他肚子没怎么大,站着的时候也没什么小肚子,但一坐下来,那肚子就好像很肥似的,挤成一圈圈,摸起来还软乎乎的,手感相当不错。   白子慕伸手捏了捏,低声笑道:“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蒋小一发现他似乎很喜欢自己的肉肚子,晚上睡前要摸一下,起来也要摸一下,这会儿对方摆着一张高冷的脸,再看手上正在做的事儿,违和感实在是强。   蒋小一拍了拍他的手:“能不能不要这样……”   声音很轻,猫儿似的,软乎乎。   白子慕低笑出声:“痒?”   蒋小一点点头:“嗯!”   白子慕原只是想着逗他一下,可见他脸颊泛红薄唇微张,立马不敢再逗了,赶忙给他整好衣裳,又问他想吃什么。   蒋小一眼睛明亮道:“前天我们不是抓了半桶小螃蟹吗?能吃了吗?我想吃了。”说着他还舔了舔嘴唇,一副馋猫附体的样。   这时节外头田鸡多,山间小溪里头的螃蟹也多得要命,前几天白子慕回来,刚到村口就碰到了竹哥儿几个,见着燕娘眼睛红肿,似乎是刚哭过,他便问咋的了。   雨哥儿憋着笑,说他们在小河边摸螺的时候,燕娘没看好,摸到螃蟹去了,被夹着了。   白子慕憋着笑哄了她两下,又拿了三根棒棒糖给他们,往家走时才想起来,这时节正是吃山螃蟹的好时候。   田里的螃蟹大个,但山里的螃蟹就小了,最大的都没鸡蛋大,也没啥子肉。   这个时候,村里汉子若是闲了一些,也会下田里头捉些泥鳅、田鸡回来给家里人打打牙祭,但螃蟹少有人吃,特别是山里的螃蟹,因为压根就没啥子肉,煮了后还硬,咬也咬得碎,但扎嘴。   吃晚饭的时候白子慕问蒋小一吃不吃山螃蟹。有泡笋和手剥笋在前,蒋小一对白子慕的手艺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也没说什么螃蟹没有肉还硬邦邦这种话,当下就说:“吃。”   白子慕便道:“那晚上你跟我去抓?”   蒋父和三个小家伙一听,晓得白子慕大概是又要做好吃的了,积极得不得了,便说他们也要去。   夜间山里黑,螃蟹一般都是在晚上十点左右才会出来,白子慕前儿一吃晚饭,趁着时辰还没有到,从空间袋里头掏了几个矿泉水瓶出来,带着几个小家伙在村道旁边的草丛里头抓萤火虫。   抓到了就塞瓶子里。   若是一只,那肯定是照不亮,但抓得多,满满一瓶子,也能亮得跟手电筒似的。   几个小家伙还挺喜欢,举着左看右看,说他们有亮晶晶的小太阳了,往山里去的时候,那瓶子还紧紧的抱怀里。   那天晚上六个人,抓了一大桶,回来后一直放盆里养着,两天了,应该吐完泥沙了。   白子慕说行:“你要是困就再睡会儿。”   蒋小一摇摇头,掀开薄被穿起衣裳:“不睡了,睡得越多感觉越乏,我起来给你帮忙。”   白子慕帮他从床底下把鞋子找出来摆好,起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也行,快把鞋穿好。”   “谢谢夫君。”   三个小家伙还在睡,蒋父倒是起了,正在厨房里头煮饭,顺道和柳哥儿做豆腐皮。   “起了。”他问:“今晚吃啥菜?”   蒋小一揉着眼睛往水缸边走:“父亲你去割点南瓜苗回来,今晚我们煮南瓜苗吃吧。”   这会儿地里没啥子菜,除了南瓜苗可以吃,像着豇豆、青瓜这些,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吃,家里虽是有萝卜干和好些干菜,但没泡过水,这会儿再泡也来不及了,只能吃南瓜苗。   蒋父拿了镰刀:“行,柳哥儿,你帮我看一下锅里的饭。”   柳哥儿:“晓得了,三叔你放心去。”   蒋小一和白子慕洗漱完,就拿了丝瓜去外头院子刷螃蟹。   大水盆就搁在院子里,为了防止螃蟹爬出来,蒋小一还拿了块木板盖在上头。   两人刚忙了一会,听见房门吱呀一声响,蒋小一扭头一看,顿时喜道:“赵叔,你回来了?”   “嗯!”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晌午。”赵云澜已经醒了好一会儿了,这会儿人也精神,朝他们走过去,脸上挂着浅笑:“今晚是准备吃螃蟹吗?”   “是啊!”蒋小一高高兴兴,似乎见他回来,特别欣喜。赵云澜心里暖暖的:“那我也给你们帮忙。”   这感情好。   不然一大桶的螃蟹,不知道要刷到猴年马月。白子慕积极的把木桩推他跟前:“赵叔快坐。”   赵云澜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这个怎么弄。”   白子慕:“就是把给它们刷一下就行了,其实这山里的螃蟹也不脏,但咱得有个仪式感,再把这儿。”他捏着只螃蟹,示范性的把它的腮给掰了下来:“把这个拿掉,就行了。”   这简单。   赵云澜跟着干了。   蒋小一问三个小家伙是不是还没有醒?   赵云澜点点头,说方才倒是醒了一回,不过他见着他们还困倦,就哄了他们再睡会。   蒋父回来的快,割了一抓南瓜苗,见了赵云澜,同他打了一声招呼,便拿了菜篮子坐在一旁,开始剥南瓜丝。   蒋小一看了眼:“父亲,你割的南瓜苗可真是嫩,上次唐家婶子见了我,还夸我们家今年种的菜可好了呢。”   蒋父道:“确实。”   不过也正常,毕竟今年有赵主君在,他勤快,隔三差五就给菜儿浇水,放的猪粪又多,菜自是长得好了,要是如此这些菜还不懂事长得歪瓜裂枣,那再忙他都得抽点时间搁菜地里头训它们一顿。   各有各的忙,大家一边做着活,一边聊聊家常。   蒋父说最近铁板豆腐不太好卖了,以前是一天四五桶都不够卖,如今能卖两桶都已经是顶了天了。   “白小子,你看咋的办?”   蒋父是有些急。   特别是白子慕前儿同他说新屋子只青砖就得去几百两时,他都要两眼一翻厥过去,只青砖就去这么多,后头家具啥的,怕是就更不用说了。   但床、柜子这些又不能不买,如今家里现在睡的这几张床,隔个几天就得拿着锤子敲敲打打,破床配新屋,这也不搭啊!   这人是有银子了才觉得踏实。   白子慕道:“先卖着,等热一些了,咱卖别的。”   这话便是已经有主意了,蒋父闻言安了心。   一桶螃蟹刷完时,已经五点半。   不过夏季昼长夜短,黑得慢,七点多外头才会暗下来,因此也不用太过着急。   螃蟹多,白子慕想了想,打算拿一半来炒了,做香辣蟹,另一半则做油炸蟹。   这螃蟹虽说小,但却是有黄的。   不过要是炒的话,蟹腿蟹壳会硬一些,就吃不了了,油炸后脆,蟹脚啥的都能吃。   螃蟹砍成两半,这时候要是直接下锅炸也行,但这样做出来的蟹可能就没那么香。   想着蒋小一和几个小家伙爱吃炸鸡,吃多少都不觉得腻,白子慕没直接炸,而是对半砍了后放盆里,用米酒和盐巴腌制了一会,又把花椒面,芝麻,还有辣椒粉,面粉往盆里倒,一通搅拌后,白子慕又打了三个鸡蛋进去搅。   油温六成热时就可以下锅炸了。   蒋小一站一旁,见着锅里的螃蟹慢慢变成了金黄,虽是还没有吃,但他一瞅,就知道这油炸蟹肯定香得很。   白子慕见他猛咽口水,晓得这小哥儿馋了,又见着也炸好了,捞起来搁盘里递给他。   “尝一尝,看喜不喜欢。”   蒋小一顾不得烫,立马抓了一只,吹了两口就往嘴里塞。   油炸蟹酥酥脆脆,又香又鲜,蒋小一眼睛都亮了,又急吼吼的吃了一只才道:   “夫君,这个好好吃,你吃不吃?”   白子慕:“你们吃吧!我先把这盆里的炸完。”   蒋小一到底是爱他,拿了一只举起来递到他嘴边:“夫君,啊……”   白子慕笑了笑,低头吃了。   味道确实是好。   果然啊!   他这手艺真不是盖的,随随便便炸个螃蟹都能香得要上天。   蒋小一端了盘子到桌边,道:“父亲,赵叔,你们也尝尝。”   赵云澜吃了一只,然后沉默了片刻:“小一,今晚还去抓螃蟹吗?”   “去啊!这么好吃的,咋能不去。”蒋小一又吃了一只,一脸美得不得了的表情。   赵云澜毫不犹疑:“那今晚我跟你们去。”   “行。”蒋小一说:“等吃了晚饭,我们就去抓萤火虫。”   油灯不好拿,一个不注意就得摔碎了,灯笼外头罩着一层纸,光线朦朦胧胧的,照照路倒是行,但却不是很清晰,要是拿来抓螃蟹,那真是跟摸黑干活一个样。   而且抓萤火虫就当是饭后消消食,反正孩子们也爱抓。   蒋小一说完话,又朝盘里摸,想再吃一只,这油炸蟹越吃越觉得香,可一看盘子,里头空空荡荡。   “父亲,你咋吃那么快?都……”   “大哥,大哥,哥夫又煮啥子了?这么香的?”   蒋小一话都没说完,三个小家伙顶着一爆炸头跑了进来,一到门口见着白子慕正站在灶台边,他们立马蹿过去,垫着脚,伸着脖子往锅里看。   油锅里头正呲呲冒泡,第二批油炸蟹已经快好了,正黄橙橙的飘在油层上头。   蒋小二:“哎哟喂啊!哥夫,你做的啥啊!看着这么对小二的胃口。”   “就是啊!”赵鸟鸟道:“香的咧,哥夫,鸟鸟想吃。”   “小三先,小三先。”   白子慕挥挥手:“去去去,梳头发去,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我们美男子,得时刻注意形象,你们看看你们现在这模样,整得跟猛鬼出街似的,赶紧去。”   蒋小三摸摸脑袋,又朝锅里看了看,咽了下口水,不想离开,锅里的东西看着很像炸鸡,一定很好吃。   香得他都舍不得走!都要馋死了。   于是他说:“哥夫你不懂,我们这个叫个性。”   白子慕:“……”   他这傻舅子还懂什么叫个性?   真是难得。   但个性是这个邋遢样子吗?   白子慕举起锅铲:“我个你屁股,赶紧去。”   几个小家伙立马缩起了脖子,半句话都不敢再说。   赵云澜和蒋小一笑了笑,带他们回房梳头去了。   油炸蟹炸完了,又炒了香辣蟹,蒋小一拿了点蕨菜出来,倒了点香油跟着拌,白子慕煮完南瓜苗,又调了七杯‘果汁’,就正式开饭了。   厨房里头刚做了饭,又闷又热,蒋父把饭桌搬到了院子里,想着今晚在外头吃。   正好的太阳快要落山了,橘红的斜阳正照着屋后的山顶,凉风习习,甚是凉快。   香辣蟹蒋父觉得最是好,几个小家伙牙齿小,香辣蟹虽是也喜欢,但却更喜欢油炸蟹,一个接一个的夹,大黄狗啃骨头似的,咬得吱嘎吱的响,喜欢得直摇头晃脑。   “哥夫,这个油炸蟹可真好吃。”蒋小二说。   “就是就是。”赵鸟鸟连着塞了两只到嘴里:“鸟鸟都吃得停不下来了。”   白子慕:“……”   “小三也觉好吃了,哥夫,明天你再给我们做好不好?啊……大哥,你也太厉害了哇,一次能塞四只,不过大哥,小心卡喉咙啊!”   蒋小一拍了他一下:“赶紧吃。”   桌上摆的菜都是开胃的,个顶个的香,今天没买肉,南瓜苗白子慕煮的时候就放了一勺猪油,不过猪油煮菜香,南瓜苗又嫩,味道也算不错。   蒋小一见他们没怎么吃饭,也没管,自己一口蟹,再一口饭,一口菜,渴了,再喝一口果汁。   果汁酸酸甜甜,特别开胃。   蒋小一只觉美了,一点都不觉得油炸蟹腻味。   农家人吃饭不讲啥食不语的规矩,赵云澜见大家吃得猛,蒋小三嘴巴塞满吃的了,却还闲不住,叽叽呱呱的跟蒋小一说话,被白子慕敲了他还笑呵呵的躲到蒋父身后。   桌上有菜,椅上有人,欢声笑语不断。   赵云澜神情柔和了下来。   以前他觉得这种日子,就像水中的月亮,看着触手可及,实际却可望不可即。   可如今……   他有了。   做的两螃蟹全被吃了个精光,其实也没多少,柳哥儿和二伯在白子慕准备做菜的时候就回去了。   做的蟹多,吃不完,天气又热,怕是要嗖,螃蟹搁水里养久了没得吃的又会凉,因此今儿全煮完了。   蒋小一各自装了些给大房的送了过去,只留了一半自家人吃。   几个小家伙吃完了,立马蹿屋里把矿泉水瓶子抱了出来。   “哥夫,大哥,走,我们抓萤火虫去。”   他们一副急不可耐的样,似乎是恨不得现在就立马跑山里去抓螃蟹。   他娘娘的。   这螃蟹真是好吃死个人了。   还好他们命硬,不然这会儿准得倒桌边了。   萤火虫都是晚上天黑了才出来,这会儿都还亮堂堂的,出去怕是抓了个寂寞。   白子慕说等天黑了才能去,几个小家伙哦了一声,有些失望,不过没一会儿就又高兴起来。   蒋小一喊他们去猪圈铲猪屎,自己则是拿了背篓打算去外头路边割点猪草回来喂一下猪,今儿中午柳哥儿帮着喂了一顿,晚上这顿还没喂,白子慕拿了镰刀跟着他一起去。   蒋父见他们两黏糊糊的出门去,也闲不住,回屋拿了几个孩子的衣裳在院子里搓。   赵云澜正想过去帮忙,蒋小二拿了一篮子朝他过来。   “赵叔。”   “嗯?”   蒋小二蹲在地上,从篮子把自个前儿绣的小花拿了出来,展开小布块后指着上头一处,拧着小眉头问赵云澜:“这个花花这里怎么绣呀?小二忘记了,赵叔能不能再教一下小二?”   这是个勤快,赵云澜笑了起来,把他抱自个腿上,才拿了针比划道:“你应该先绣花心,先绣这儿,从这里下针,再从这里绣,就不会乱了。”   蒋小二恍然大悟的样:“哦,原来是这样啊!”   “你绣我看看。”   “好。”蒋小二绣了几针,没片刻功夫,就隐隐的看见雏行了,他兴高采烈:“哇,赵叔,你看我绣的,好像朵花了。”   赵云澜豪不吝啬,也不觉得他个小汉子绣花有啥不对,在他小脸蛋上亲了一口,才夸赞道:“咱们小二真厉害,一点就通。”   蒋小二低着头,腼腆的笑了起来。 第208章   蒋父见他晃着小脚丫,露着一嘴的小米粒,森*晚*整*理就晓得他是极其高兴的,又再看赵云澜,对方正一脸慈爱的摸着蒋小二的脸。   他怔怔看了半响,而后露出复杂的神情,似乎是落寞,又似乎是遗憾。   外头猪草多,也不难找,蒋小一和白子慕在村头钱家的玉米地里割了一大背篓。   玉米种的快,四月中下旬的时候,就该给玉米地锄草了,勤快的人家,这会儿地里除了玉米苗,便啥都没有。   村头钱家却是不一样,这家人不管种啥,都是草盛豆苗稀,野草长得比玉米还茂密,先头白子慕路过钱家的地,都还感慨,钱家种的草真好,绿油油的。   回家喂了猪,又喂了鸡,见着竹槽里没水了,蒋小一又给添了半桶水,这会儿热,鸡喝水喝得多些,不能渴着了。   忙碌完,斜阳还照在山顶上。   白子慕去后院拿了几个网兜出来,这还是先头做着,就是一长棍子,上头绑了个小网兜,之前他们去客栈吃饭,午时在镇外头玩,白子慕特意做了给蒋小一和几个小家伙铺蝴蝶。   后来没蝴蝶捕了这网兜就一直搁在后院里,蒋小一也没摘,就想着夏天来了,蟋蟀多,可以拿网兜抓了喂鸡吃,上个月几个小家伙还拿去抓蜻蜓。   这会儿天没黑透。   但刚吃了一顿好吃的,大家心头热,是迫不及待的想做点什么。   蒋小一拿了驱蚊膏给三个小家伙擦,赵云澜已经擦过了,正想帮忙,蒋父喊了他一声。   赵云澜:“怎么了?”   蒋父道:“你去拿件衣裳,等会抓完萤火虫,我们就直接进山了,夜里凉得很,你拿一件跟着,要是觉得冷了可以穿。”   赵云澜朝他搁脚边的背篓看,里头放了好几件衣裳,有白子慕,蒋小一的,还有几个小的。他笑了笑:“还是蒋大哥想得周到。”   蒋父摆摆手:“哪里哪里。”   第一晚去的时候他们没想到这一茬,三个小家伙冷,他当父亲的,哪里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受冻啊!只得脱了衣裳给他们穿,结果他被冻了一宿,后头就长经验了。   这会儿离天黑还有好一会,去了外头也得等,白子慕见大家坐不住,也没劝,擦了驱蚊膏后,一行人就往稻田边去。   夜幕来临时,草丛里开始一闪一闪亮起了光。   见着时期到了,白子慕和蒋父拿了棍子往田埂边的草丛里头拍打,萤火虫受惊后,立马从草丛里头飞了出来,漫天飞舞。   一瞬间恍若星空,璨若银河。   到处一片亮堂,看着满天的,不停飞蹿的萤火虫,赵云澜有一时间都看呆了,也被震撼住了。   他是镇上的,后头又去了府城,哪里见过这种盛景,只觉美不胜收,无法言语,这一刻,任何语言都显得很无力且苍白。   赵鸟鸟不停的挥着网兜,见他站着不动,百忙之中还抽空过去牵了一下他的手:“爹爹,萤火虫是不是很好看?”   赵云澜‘嗯’了一声。   赵鸟鸟道:“鸟鸟也觉得美美的。”   白子慕木棍都快挥出残影了,好不容易把萤火虫从草丛里头赶出来,这两人不赶紧抓了也就罢,见还站哪里说什么美不美。   他直接喊了起来:“别美了,感觉抓啊!不然等会都飞走了,我看你们还美不美得起来。”   赵鸟鸟一拍脑袋:“对头哦,啊,萤火虫,你不要跑啊,鸟鸟来抓你了,大哥,开瓶子,鸟鸟抓得好多了。”   蒋小一拿着瓶子朝他冲过去:“我来了,抓好网兜,别让它们又跑出来。”   “好。”   “啊!大哥,小三也抓得多多了,你快来啊!”   蒋小一见他都不看路,只顾着抓萤火虫,喊了一声:“你注意些啊!不然……”   “哎哟喂啊!”   蒋小三一脚踩空,差点摔了一个跟头,不过他正巧的在白子慕旁边,摔倒之际他眼疾手快的扯住了白子慕的裤子。   这年头裤子就没有松紧带,就裤头左边缝了两条绳子,右边开一个洞,然后穿的时候绑起来,这种穿的倒也牢固,就算是扯也不会掉。   但白子慕今儿穿的是条运动裤,松紧带,这会儿被蒋小三一扯,他瞬间就觉得屁股凉嗖嗖。   蒋小三一抬头就见两条白花花的大长腿立在他跟前,再往上一看,是白子慕黑了的脸。   他晓得自己怕是要遭一顿打了,强撑着扯出一抹笑:“嘿嘿,哥夫……”   这个小驴犊子竟还有脸笑??   白子慕万分庆幸自己还穿了条内裤,不然今晚怕是要当着赵云澜的面露鸟了。   蒋小一和三个小家伙见着不要紧。   三个小家伙没脑子,又还小,见了就见了,蒋小一是和他睡一个被窝的,也早见识过了,蒋父又是个汉子,见了也没啥。   但赵云澜要是见了,他怕是得臊了。   白子慕默默拉起裤子,抿着嘴,棍子一挥就要朝蒋小三屁股蛋打过去。   蒋小三立马跳起来,捂着屁股撒丫子四处逃蹿,还喊丫丫的叫蒋小一救命。   大家是笑得不行,萤火虫都顾不上抓了。   蒋小一对他的求救视而不见,还火上浇油:   “捏,见没有,让你不看路,被打了吧,夫君,给他两棍子就得了,打得疼了,他等会爬不了山。”   蒋小二:“就是就是,不过哥夫的腿好白哦。”   赵鸟鸟挠着头,羡慕道:“哥夫的屁股蛋也好大呢,是鸟鸟的三倍,不,应该是四倍,哥夫吃什么的啊?屁股长那么大的,估计一个盘都装不下。”   白子慕:“……”   见着蒋小一和蒋父几个捂着嘴,笑得身子一颤一颤,他只觉得一股热气疯狂的往脸上涌,脸烫得不行。   赵云澜就见白子慕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满脸羞脑,然后又调转方向朝赵鸟鸟过来:“你这小兔崽子,吃我两棍子。”   白子慕真是要被这个倒霉孩子气死了。   这破娃子真是不得行。   一点都不知道臊。   见他裤子掉了,他也不晓得捂眼,还去看他屁股大不大。   他奶奶个腿的,他大人,屁股不大那还是大人吗?   要是他一米八多的个,就碗大的屁股,那还成看吗?岂不是异形了?   赵鸟鸟和蒋小三被追着打,一下喊蒋父救命啊!一下又喊赵云澜,吃了两棍子,啥话儿都不敢再说了,老老实实的。   赵云澜和蒋小一还有蒋父见着他们在田埂边上跑来跑去闹哄哄,是笑得肚子都要痛了。   夏季萤火虫多,收拾完两个小的,大家又继续忙活起来。   蒋小二跑不了,蒋小三和赵鸟鸟都抓了三个大瓶子了,他那小网兜才刚刚满:“大哥,我抓得好多了,你快拿瓶子过来呀。”   赵云澜见蒋小一正在和赵鸟鸟把网兜里的萤火虫抓了塞瓶子里,便主动拿了一个过去帮蒋小二装。   一行人‘忙忙碌碌’,却又似乎觉得很好玩,笑声不断。   隔壁钱家是天一黑就睡了,今天喝的稀粥,尿多,钱阿叔起来上了趟茅房,回屋时听见外头闹哄哄,还到院子外头看了一眼,见着蒋家众人正在不远的田埂上来回跑闹的抓萤火虫。   这萤火虫年年夏季都会有,村里人见多了,感觉没啥子好稀奇的,钱阿叔他看着看着,不由得有些羡慕。   到底羡慕啥,他也说不上来,就是听着他们嬉嬉笑笑的声音,他就觉得日子好像就该是这么过的才对。   赵云澜脸上也带着笑,在村里生活,虽是贫苦,但每天都能享受到大自然的馈赠,而且,村里的生活惬意又平和,哪里像着高宅大院,抬头就只能见着那片天,低头便是那一亩三分地,即使再宽敞,也像个牢笼。   他以前的生活,是周而复始,齿轮一样,每天都在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同样的生活,寡淡枯燥且乏味平凡。   他以前以为人生和日子就是这样,可到了蒋家他才晓得,其实日子也可以过得精彩绝伦,如今日子是天天不重样,今儿永远猜不到明天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也许,这才是人生的意义。   人生应该是百态,应该是充满着期待和渴望。   “父亲,这里的草丛你还没有打,快点来,鸟鸟要抓多多的萤火虫。”   “好,父亲马上来。”   赵云澜不自觉的朝蒋父看了眼,见他正站在赵鸟鸟旁边。   他指尖不由卷了卷。   那衣裳……   寻了空就送他。   抓了萤火虫,一行人回家拿了水桶就要往山里去。   蒋小一想了想,拿了他平时挑水用的两个大木桶,那油炸蟹那么好吃,得多抓一些。   白子慕想说拿了也没用,他们几个能抓满一桶就不错了,可都没来得及说,就见三个小家伙围着浴桶转悠。   “这个浴桶大大的,肯定能装多多,二哥哥,我们拿这个去。”   蒋小二挠挠头,有些意动:“可是这个这么大,不好拿啊!”   蒋小三举起手来:“没事,小三可以把它顶在脑袋上。”   白子慕:“……”   那浴桶几十斤不止,要是拿去砸蒋小三,怕是大肠都能直接被压出来,那么重还想学阿三搁头上,咋的,当他那麻杆似的小脖子是钢筋做的吗?   白子慕没让他们拿,只拿了两个水桶。   三个小家伙抱着萤火虫走在前头,山路不好走,白子慕扶着蒋小一跟在后头。   蒋小一想说不用,他以前经常爬山,这山头他是闭着眼都能轻轻松松走,可白子慕紧张他,那……   蒋小一美滋滋,没有拒绝。   赵云澜和蒋父走在他们后头,赵云澜怀里还抱着一瓶矿泉水,他瞥了蒋小一和白子慕一眼,对着蒋父一眼:“蒋大哥,你能扶我吗?”   蒋父:“……”   这不是为难他吗?   可山路确实是难走,这人又没爬过山,对山路况不熟悉,虽是觉得不合适,蒋父还是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仔细看些路,这路山石多,摔着了你怕是就得跟我一样成瘸子了。”   赵云澜只觉被握着的手腕热得发烫,喉咙也不自觉的有些干哑:“……我晓得了。”   几人行至山腰才停下来。   山里坟头多,要是只一个人,蒋小一打死都不敢来,但人多,又亮堂堂,那就没啥子好怕的了。   “夫君,今天我们在这里抓。”蒋小一指了指前头。   还没靠近,白子慕就听见水声哗啦,昨儿他们在另一条溪抓,弄了一大桶,今晚自是不能再去了。   可山里溪流多,这条抓完了,还可以去另一条抓。   今儿来的是南西岭这边抓,这儿的小溪水位比较浅,里头石头多,不过往年夏季时常下大雨,溪水上涨,水流快,溪里的石头都被冲刷得没了棱角,鸡蛋似的,圆圆润润,水流清澈,要是白天,便能清晰见底。   晓得这玩意儿好吃,大家一到溪边,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立马撸起裤子就往溪里去。   赵云澜哪里晓得螃蟹咋的抓,又看那溪水浅得很,还纳闷这里头能有蟹吗时,就听蒋小一惊呼一声:“夫君快来,这里有三只。”   白子慕拿了水桶就过去。   溪里的螃蟹小,拿钳子不好夹,而且它们爬的也快,平日一受惊就爱躲在石头下,这会大家一边翻着石头,一边抓得不亦乐乎。   见大家都抓了许多,赵云澜也下去了,有模有样的跟着翻石头,前头翻了两块没见着,翻到第三块,下头正躲着一只螃蟹。   赵云澜见状,脸色一喜,小螃蟹察觉到危险立马动了起来,赵云澜没来得及多想,伸了手就去抓。   可没有技巧,直接被夹了个正着。   他嘶了一声立马缩回手,眼见着螃蟹就要钻到一旁的大石头下,赵云澜急了,可没来得及再次出手,旁边传来一声轻响,蒋父弯着腰,从后方把螃蟹抓了起来。   小螃蟹钳子小,虽不至于夹断手,但被夹着了,也不好受。   “你从它后面抓,这样它钳子就夹不到你了。”   赵云澜原担心螃蟹跑了,突然听见蒋父出声,他机体反射寻着生源扭头朝旁边看去。   对上赵云澜不明所以的眼神,蒋父脸上漏出一个极轻的笑。   他和蒋小一一样,笑时脸上酒窝深深,忖得脸色十分温柔,他举了举手,示意对方看他手里正抓着的螃蟹,道:“抓螃蟹要从它后面抓,像我这样。”   赵云澜抬起眼眸,对上对方那双真挚又温润的眼神,心跳顿时跳漏了一拍。   蒋小一和白子慕在前头翻着石头,蒋小三和赵鸟鸟两个小家伙则跟在他们后头负责抓。   溪水凉,蒋小一没让蒋小二下来,就让他在一旁帮着举瓶子。   小溪里的螃蟹,大多都是半个鸡蛋大,但偶尔也会碰上几只特别‘大’的。   赵鸟鸟跟在蒋小一皮肤后头,抓得高高兴兴:“哇,大哥大哥,这只好大呀!”   蒋小三乱喊乱叫:“对头,大大的,一口都塞不下。”   蒋小一拍了蒋小三一下:“你那大嘴巴,晚饭吃的时候,你是两只两只的塞,现在还有脸说这种话。”   蒋小三笑嘻嘻。   忙了一晚上,堪堪抓满一水桶。   要是搁一天之前,蒋小一几个定然觉得心满意足了,但这会儿却有些不高兴。   才一桶,怕是只两餐就得没了。   这小螃蟹真好吃,就是不太好抓。   蒋小一捏着拳头:“夫君,我们明儿还来。”   白子慕有点不想来了,毕竟熬夜对他来说,真真像是要命一样。   但蒋小一喜欢,那他就再舍命陪君子吧!   螃蟹连着抓了四天,才没再去抓了。   到不是山里的小螃蟹被他们吃灭绝了,而是前儿晚上下了场大雨,山里湿,不好走,而且溪水怕是也浑浊不堪,正巧的镇上裴家运了青砖来,蒋小一得和人搬砖。 第209章   家里小,青砖只能先叠着放在村道外头,如此势必要占些路,这会儿农忙,大家天天要下地干活,蒋小一先头还怕人说,但裴家刚把青砖拉来的时候,蒋小一愁没地方放,思前想后,就想拿到隔壁空地上放,还是周家婶子和几妇人路过,见他和蒋父还有一汉子在那搬砖头,喊了一声。   那天蒋父把唐老叫来看日子的时候,村里人就晓得蒋家要准备起新屋子了。   周家婶子只以为蒋父和蒋小一没想周全,便说砖头放那儿,那后头挖地基那天咋的挖?地面又咋的铺?岂不是又要搬?还不如直接叠在路边,到时候要用,拿着方便些。   蒋小一说怕占了路,大家来回走不方便。   有人闻言当场摆手道:“有啥不方便的,你留一米多宽出来让大家有路儿走就行了,我们又不搁这儿睡,没啥子不方便。”   后头有人路过,也这么说,蒋小一便把青砖叠在了路边。   二十四窑砖,共十来万块,裴家用了两辆牛车,陆陆续续的往村里运。   村里人见运了三天了,蒋家外头那青砖是垒得又高又长,大家吃了午饭,还要抽空跑过来看一眼,然后砸吧着嘴唠闲。   “哎呦,蒋家买的这青砖烧的可真好,一条裂缝都没见着。”   “是啊!不过这么多,怕是能盖三四间屋子了。”   “应该不止。虽然我不晓得一间屋子该用多少砖,但蒋家娃儿多,既然起了,怎么都得起四五间才够住。”   有汉子去镇上干过活,给镇上的老爷起过几次房子,有些经验,当下便道:“确实是这样,我看他们买那地基也够大,起个五六间应该是没问题,这么些砖,也确实是四五间的量。”   大家闻言羡慕起来。   青砖房啊!也就镇上的人家住得起,他们村里,谁家不是泥土房?好一些的,上头盖着瓦片,要是差些,那是盖的茅草。   每年夏季,是外头大雨,屋里小雨,而且土房子建得久了,泥墙开裂,即使用泥巴重新堵起来,冬天依旧的到处灌风。   青砖瓦房好,风吹不着,雨淋不到,住的也舒坦。   蒋家要起新屋子了,眼红肯定是有,但都没旁的坏心眼,毕竟前两个月,他们靠着蒋家狠狠的赚了一大笔,做人不能没良心。   大家羡慕的看了会儿,便又回家去了,还得去田里头给稻田除草呢!   这会事儿耽误不得,不然庄稼长得不好,到时收成肯定得少。   因此即使日头有些晒,大家是吃了饭又歇了会,就急急忙忙的往田里赶。   蒋父也不敢耽搁,跟着蒋小一搬了两天砖就想下田去,可赵主君又扛着包袱来了。   他说这活交给他吧!他保证把那几块田看得好好的。   给稻田除草也简单,就是把野草拔起来,然后再踩到泥里去,如此这般也就行了,除了废点腰,晒一点,也没啥。   赵主君说他干得来,蒋父就让他帮忙了,自个和蒋小一继续搬砖。   村里人原以为蒋家买的青砖也就这么些,结果隔天起来,有人扛着锄头正准备下地,就又见牛车往蒋家运砖头。   有人上去问那赶牛的汉子,还没运完啊?   那汉子笑道:“哪能那么快啊!起码还要七/八天。”   “……”   还要运七/八天,这就夸张了吧!   那小汉子继续抛出惊雷:“我听我伯说,白掌柜想起十间屋子,跟他定了二十四窑砖,如今才运了八窑。”   “……”   十间???   起那么多干啥子啊?要是给赵家也准备屋子,那两间也就够了,蒋家自个也就能住四五间,如此,一共六七间,怎么起十间?咋的,给他们家那大肉猪也安排上了吗?   有人唏嘘不已:“十间屋子,怕是得去好些银两哦。”   “没个几百两的,哪里建得了。”   大家互相望了望,然后伸着脖子艰难的咽了下口水。   几百两!!   吓死个人了。   他们这一辈子都赚不了那么多,哎,不说了不说了,人比人,气死人,说多心塞塞,还是干活去吧!   汉子们走了,剩下的妇人立马聊起来,说啥的都有。   六月初一,蒋小一又去村里‘逛’了一圈,先是上了叔公家的院子,没一会儿出来,又去了村长家,然后是黄家……   整个村子叫了大半。   都是叫人初二那天过来帮忙挖地基的。   村里人都是只起一层,因此地基一般也就挖个一米来深左右就行了,但起的越高,地基自是得挖得深一些。   赵富民晓得白子慕和蒋小一几人不晓得这种事儿,村里人也没谁家起过两层屋,因此想问都不晓得问谁,赵富民便在镇上找了工匠,让着过来帮忙看看。   这起房子和大树扎根是一个道理。   根扎得越深,才不容易被大风刮倒。   那工匠是专门干这种的,在地皮上走了一圈,便说若是想牢固些,那最少得挖个两米深才行还好这地干,地基还能拿青砖来砌,要是这地儿湿些,那就不能拿青砖来彻了,得去山里挖石头。   毕竟青砖再坚固,可能比硬石厉害?到底是烧出来的,泡水久了怕是会坏。   蒋小一先头压根就没想到这一茬,还好地头干,不渗水。   既然地基得挖深,那自是得请人的,不然只他和蒋父两个人干,挖完地基,怕是都不晓得得猴年马月了。   这活儿辛苦,蒋小一和白子慕商量过了,打算给帮工的一天三十二文工钱,然后包一餐。   活儿本来就不好找,能赚钱大家哪能不乐意啊!   初二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隔壁钱家的公鸡还没打鸣,三十来个汉子就扛着着锄头来了。   白子慕都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干活竟然这么积极,他要是有这个劲,这会儿估计早飞升了,哪里还有蒋小一什么事。   不过来的这般早,怕是早饭都没吃。   家里还有好些豆渣,白子慕想了想,进了厨房,打算给大家弄点煎饼子吃。   地基挖哪里,蒋小一指了一通,回来后也进了厨房帮忙。   煎饼子好做,没半个时辰,白子慕就煎了两篮子。   蒋小一拿去隔壁给大家分。   煎饼子油汪汪,又飘着豆香,怪馋人的,但大家不太好意思吃。   毕竟三十二文的工钱已经很高了,更何况还包一餐,以前去找活,别说啥辛不辛苦,反正遇见那抠搜的,干啥都是一天二十五文,还多的是人抢着干,厚道点的人家,能给一天二十七/八文。   蒋家给的工钱高,因此今儿一大早大家就来了,就想着早些能多做些活。不然这银子咋的有脸拿?   蒋小一请的都是交好的人家,知道大家不好意思主动拿,便挨个分了下去。   “叔你拿吧!我夫君煎了很多,就是煎给叔伯们吃的,要是大家不吃,留着我们自个又吃不完,怕是就得坏了,大家不用客气。”   他这么一说,大家也就不再推辞。   小一这会应该不是客套话,要是没想着给他们吃,那煎这么多干啥子?而且还拿过来,这饼子还是热的。   “那叔就不同你客气了。”   蒋小一笑道:“嗯,叔拿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吃了煎饼子,大家也没歇,立马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白子慕没去上工,在家给大家准备午饭,蒋父去出摊了,赵云澜原是想留家里帮忙,不过一大早作坊那边的小伙计就跑来了,说是有人运了二十来个大箱子停在他们作坊外头,说是啥药材,让他们验验货。   小伙计没听说少爷买了药材,而且还要验货,他都不晓得买的啥子玩意儿,咋的验?因此特意过来说一声。   赵云澜想着估摸是楼宇杰帮买的药材到了,先前没跟作坊的人交代,是压根没想到楼宇杰办事效率这么高。   因为需要验货,他便带了几个小家伙去了作坊那边,没在家。   蒋小一去地里摘了好些豇豆,想着晌午切了跟肥肉炒,丝瓜还没成吃,他又割了两抓南瓜苗,这玩意儿拿来炒也好吃,不然只一个菜,到底是寒碜。   今儿要给帮工的做菜,豆腐皮就先不做了。柳哥儿和张大丫怕只他们两忙不过来,一大早就过来了,想着帮洗洗菜,洗洗碗啥的。   蒋小一从菜地回来,就见着张猎户还有柳哥儿他弟也来了。   张猎户蒋小一见过,是认识的,柳江他没见过,但一瞅,他就晓得是谁了,因为柳江和柳哥儿有六分像。   张家和柳家同着蒋家二房说到底也算是亲家,亲家起新屋这么大的事儿,自是得过来帮几天忙。   柳江是今儿大半夜的就赶了过来,这会儿正和张猎户坐在厨房门口吃煎饼子,他见过白子慕,倒是没见过蒋小一,柳哥儿同他介绍一番,柳江晓得了,立马站起来笑道:“亲家兄弟,我大哥这些日子劳你关照了。”   蒋小一也笑:“应该的应该的,都是一家人,客气啥呢!”   柳江从背篓里掏出个包袱,当着蒋小一和白子慕的面解开来:“家里没啥子好东西,今儿我娘让我带了几个鸡蛋了,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农家人寻常走亲戚,不是蛋就是肉,柳江是大半夜就来了,原是想到七里屯的时候在那里的屠夫家割点肉,结果他到的时候,那屠夫都没还杀猪。   怕耽误时辰,柳江没买肉就直接来了。   只送几个蛋到底是寒碜些,蒋小一见他有些不好意思,忙摆手道:“不嫌弃不嫌弃。”   那背篓里头似乎还有东西,方才柳江抱起来的时候还响了几声,他伸头看了一下,发现里头搁了好几把刀,不止有镰刀,还有柴刀,还有菜刀。   八/九把不止。   蒋小一纳闷的问他怎么带这么多刀?   白子慕也是有点好奇,他们是亲家,又不是仇家,带这么多刀上门,想干啥子?   柳江挠挠头,憨厚的说:“我大哥说你爱磨刀,我爹就让我把家里的刀都背来了,不过我家刀少,我昨儿还特意去郑婶子家借了几把,给你磨着玩,亲家兄弟,你不要客气,随便拿去磨吧!我带的多,够你磨一整天了。”   白子慕:“……”   蒋小一:“……”   白子慕笑着进了厨房,蒋小一也有些呐呐的,这柳家真是好会‘送礼’的。   他爱磨刀是不假,但那是以前心里烦躁的时候就想着寻些事儿做,分散分散心神,听着磨刀的声音,他心里就觉舒坦些,可最近他一点都不烦躁,半点都不想磨刀。   有那功夫,他还不如去弄点果酱或者去抓螃蟹回来吃,而且八/九把,没个一两天,他咋磨的完。   但人已经辛辛苦苦的背来了……   蒋小一强扯出一抹笑:“谢谢柳小弟。”   柳江比他小几个月,闻言笑了笑,说客气了客气了,亲家兄弟高兴就好。   他和张猎户吃了几个煎饼子,就跑隔壁干活去了。   因为请的人多,晌午那顿得早早准备起来。   干的是苦力活,又都是汉子,要是蒸米饭,怕是一人没个几碗的都填不饱肚子。   白子慕在米缸里看了看,大米还有半缸,他干脆舀了些煮粥,大夏天的喝点粥解解渴也好,但粥消化快,他又让张大丫帮忙和些面,打算等会儿再蒸些馒头。   蒋小一正和柳哥儿在厨房门口剥南瓜苗,忽而一拍脑袋,惊呼起来。   “哎呦喂啊!”   柳哥儿差点下一跳:“咋的了?”   “我都忘了跟叔伯说挖的土倒哪里了。”他匆匆忙忙站起来:“我得过去一趟。”   蒋小一两条腿要抡冒烟,跑到隔壁的时候就见着周阿叔挑着两簸箕的泥往山脚那边去。   “小一,你咋来了?”   蒋小一一说,周阿叔就笑了:“这泥倒哪不行?只要不倒路边和人家地里头,哪儿空着就倒哪儿,这事儿我们自个会看着办,哪还用得着你操心。”   黄家阿叔也挑了两筐泥过来,闻了闻,空气中一股子香味儿,他笑问:“白小子煎肉啊?”   蒋小一:“嗯。”   昨天他和蒋父去出摊回来时,割了十斤肥肉回来,白子慕切了一点煎了,打算拿来炒豆角,剩下的切大块,然后和豆腐一起焖。毕竟叫人来干活,乡里乡亲的,又不缺这么几十个铜板,合该是买点肉,扣扣搜搜多少是不像话。   黄家阿叔笑声爽朗,挥手让他回家去,这里有他们,有啥事儿他们会自个看着来,不用他操心。   吃了人的煎饼子,人晌午又要给他们做肉菜,这活儿啊!得干好咯。   大家是半点都没想着躲懒,干得起劲,待得晌午白子慕喊吃饭了,大家进到蒋家院子,见着院子中央摆着的馒头和肉菜,那又是吃了一惊。   竟然是他们备的白馒头?还有那豇豆炒肉,油乎乎的不说,竟还有大肥肉焖豆腐。   蒋家真真是厚道啊!   不行,等会吃完饭立马的就给他们干活去。   白子慕在外头同他们一起吃,家里凳子不够,大家要么站着,要么蹲着,也不觉得咋的,毕竟有时候去给人家割谷子,中午就坐田埂边上啃个野菜窝窝,坐不坐的,其实也无所谓。   蒋小一和柳哥儿几人在厨房里吃,张大丫没再孕吐了,如今吃嘛嘛香,整个人看着也胖了些,不过她体格大,瞧着肚子倒是还没怎么显。   大家吃完饭,就立马去干活了,积极的像是干自家活儿一样。   白子慕想着几个孩子的课业好像要做完了,他刚想起身进屋去再给他们布置些,蒋父便挑着担子回来了。   “父亲。”白子慕过去搭了把手。   两个水桶里头还搁了点豆腐。蒋父腿脚不便,怕挑得重了腿又疼,所以今儿蒋小一每桶里头就装了一半。   如此,竟还剩了。   蒋父顶着烈日回来,累得满头大汗,蒋小一给他倒了碗水,他喝了几口,又拿着蒲扇扇了几下,才道:“如今已六月,这两天越发的热了,先头带去的豆腐倒也能勉强卖完,今儿却是剩了许多。”   来买的还大多都是牙口不好的老人家。   白子慕想了想,既然铁板豆腐不太好卖了,那就拌些蕨菜卖,不过只一样到底是单调些,白子慕把注意打到了凉草身上。   这凉草先前已经晒干了,被蒋小一装麻袋里,吊在堂屋的墙上。   今儿喊了人来帮忙,他们只用包晌午那一餐,下午也没啥事儿做了,白子慕干脆拿了凉草出来,打算煮一下。   之前晒的时候就搁院子里,难免的沾了些灰尘,白子慕洗了一遍才放锅里,蒋小一晓得他要做好吃的了,连忙把磨刀石搬到了厨房里,在一旁一边嚯嚯的磨刀,一边看着他弄。 第210章   晒过的凉草煮出来的凉粉是黑色的,新鲜的凉草煮出来的则是翠绿色,颜色虽是不同,但味道却是一个样的。   凉草洗好下锅,再加入清水,大火煮两小时,见着凉草已经煮烂了、粘稠了,白子慕又捞了出来,拿了纱网搁盆里打算过滤。   凉草渣不能吃,只要它的水。   蒋小一就见他过滤完了,得了一大盆黑乎乎的水。   茅房里的粪水森*晚*整*理搁久了也黑不溜秋,这玩意儿,能好吃吗?   但白子慕的手艺是有目共睹的,这玩意儿即使黑不溜秋,也肯定好吃。   他以为已经做好了,正急吼吼想去碗柜里头拿碗,谁知白子慕洗了锅,又把那一盆黑水倒进过去。   蒋小一:“还不能喝吗?”   “还不能。”白子慕道:“你不用急,先去外面磨刀吧!”   说实话,蒋小一搁他跟前磨刀,他总感觉心里毛毛的。   可要做好吃的了,蒋小一哪里肯走,还反将一军:“夫君,你胆子太小了。”   白子慕:“……”   不是他胆子小,也不是他吹,他是见了鬼都不带怕的,可蒋小一磨起刀了,那架势,比得鬼都恐怖。   他不愿出去,白子慕也没再说旁的,毕竟这会儿外头也热。   凉粉水重新煮开后,得加入一些米浆,然后不停搅拌,这是为了防止米浆结成团,蒋小一喜欢甜的,三个小家伙口味跟着他一样,白子慕又往锅里加了些糖。   凉粉煮好了也不能立马吃,得晒凉了让其凝固。   白子慕将煮好的凉粉装到了洗菜的盆里,待着没那么热了,他问蒋小一谁家有井。   这玩意儿稍微冻一些才好吃。   村里人家大多都是挑的水喝,但也有那离水井远的,挑水不方便,便在自家院子里挖了个水井。   蒋小一道:“黄阿叔家有。”   白子慕:“那你拿去,吊井里,晚上咱再拿回来吃。”   蒋小一啊了一声:“还不能吃啊?”   “嗯!”白子慕点了下头。   “那拿去掉井里干啥?刚做的,不会嗖那么快。”   白子慕敲了他一下:“让你去你就去,吊井里冰了才好吃,听话,赶紧的。”   蒋小一往盆里戳了戳,惊奇的发现原来的黑水竟然凝固了起来,戳下去的时候,就像戳赵鸟鸟的胖屁股一样,滑溜溜的,又弹弹的,似乎只要一用力,就能戳出个洞来。   蒋小一听话的去了。   黄家挖的井很深,平日也常往井里吊东西,像着这种大热天,早上要是煮了野菜粥,若是没吃完,就得盛了然后装篮子里,吊到井里头去,不然留锅里,晚上就吃不了了。   蒋小一拿了东西来,黄阿叔笑呵呵的,虽是见着那盆里的东西有些奇怪,但也没多问,拿了篮子给他,帮着把东西吊好了,又拉着蒋小一聊了几句家常。   晚上赵云澜赶着饭点回来了。隔壁帮工的汉子到了时辰也已经收工回去,蒋父中午和他们一起干,吃饭时便同白子慕和蒋小一说了一嘴。   大家做的勤快,人也多,这地基估摸着再明天就能挖好了。   蒋小一:“那就好。”他请的都是勤快人家,一次叫了几十个人,那是因为急。   六月往后雨水会渐渐多起来,而且下的还大多都是倾盆大雨,冬季和春季,那多是阴雨绵绵,夏季是雨季,会一直下到十月下旬。   房子早些做好,就能早些住进去,不然茅草屋露雨,到时下了雨,还得找锅碗瓢盆去接,委实是麻烦。   蒋小一想着等会儿还有好吃的,晚饭都没吃多少,搁了筷子就立马火急火燎往黄阿叔家去。   三个小家伙看得一头雾水。   “大哥今晚怎么了?竟才吃了两碗饭,是不是不舒服啊?”蒋小二有些担忧。   “应该没有吧,我看大哥走路都带风呢!不舒服,咋的可能走那么猛。”赵鸟鸟说。   蒋小三猛点头:“就是就是,大哥身体健健康康,二哥,弟弟,我们来玩滑板车吧!”   “好。”   白子慕在厨房里头弄了点红糖水,想着等会儿可以淋点在凉粉上头。   蒋小一去到黄家,又被黄阿叔拉着唠了半个时辰才得回来。   正好的消化。   赵云澜和几个小家伙见他端着个水盆回来,里头黑乎乎,还缠着他问。   “大哥,你拿的是什么东东啊?”   蒋小一端得小心翼翼,直接往厨房去:“吃的。”   “啊?”蒋小三一拍大腿:“吃的?哎哟喂啊!哥夫又做好吃的了,哦耶噢耶 ……”   他们蹦蹦跳跳跟在蒋小一后头,一进厨房立马蹿到碗柜前拿碗筷,然后把碗搁桌子上一字排开。   积极得不得了。   赵云澜也坐了下来。   蒋父见着红糖水熬好了,才撤了柴火洗了手坐一旁。   蒋小一将凉粉切成小块,盛到碗里,白子慕在后头浇红糖水。   黑凉粉放井里冻过,吃起来丝滑爽口,一口下去,蒋小一只觉胸膛郁积的燥热顷刻间退了个干净。   夏天吃点凉的,是透心凉,心飞扬,安逸得很。   几个孩子吃了一口,瞬间是一脸惊奇,眼都给瞪大了,看看碗里,又看了看白子慕。   这玩意儿有点像果冻,还是甜的,哪个孩子不爱这玩意儿?   果冻几乎是孩子最爱的零食之一。   “哥夫,这个黑乎乎,怎么这么好吃?凉嗖嗖的呢!吃下去,小二觉得一点都不热了,好舒服哦~”   “对呀。”蒋小三晃着两只小脚丫,脑瓜子也左右摇摆着,声音甜甜道:“这个好好吃,好吃到小三都无语了,小三能吃三碗。”   “鸟鸟也能,大哥,你再给鸟鸟盛一碗。”   蒋小一没帮,怕他们吃多了又积食,等着他们干完碗里的,立马就将他们赶了出去。   “铲猪粪去。”   他没看几个小家伙哭丧的脸,也不理会他们的哀求,狠心的关了门,才又坐回桌边继续吃。   三个小家伙垫着脚趴到厨房窗户上,看见他们四人在里头埋头猛吃,瞬间眼睛泪汪汪。   他们已经是地里的小白菜了,没人疼没人爱。   “铲什么猪粪?小二想吃黑乎乎。”   “大哥今天都不爱小三了。”   “对,爹爹也不爱鸟鸟了,刚才我被大哥赶出来,他看都不看我一眼,还有哥夫和父亲。”   他们蹲外头絮絮叨叨,白子慕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   “还瞎逼逼,信不信等会我把你们吊茅房里?赶紧干活去。”   三个小家伙立马溜了。   蒋小一嘎嘎笑,眼里全是盈盈笑意,连着吃了几口才道:“夫君,你是想做凉拌蕨菜和这个凉粉卖吗?”   “嗯!”白子慕道:“铁板豆腐就不卖了。”   自进入六月后,天气就热得厉害,虽是不及八/九月那会儿热,大周南部八/九月,大抵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了,每年到了那两月,即使躺着都能出一身汗。   这会儿只六月,但外头已是蝉鸣聒噪,中午那太阳更是火辣辣,几个小家伙在外头浪了几天,就被晒黑了一大圈了,先头白白嫩嫩,这会儿搞得跟黑种人似的,晚上一笑,就光见着几排小白牙了。   铁板豆腐现在虽说还有些客人会来买,但大热天的,光是站着就热得够呛,再守在铁箱旁煎豆腐,怕是得热死个人。   银子是够用就好,没必要做的那么拼命,蒋小一又还怀着,太过劳累到底是不好,让着蒋父来,白子慕到底也是不忍心。   毕竟这人也是他岳父,他不心疼,还有谁心疼?   他是个有良心的,也做不来虐待岳父的事儿。   赵云澜已经吃了两碗了,他起身打了第三碗才道:“那想来生意定是好。”   白子慕顶起胸膛:“必须的,我都出手了,还能不赚钱?”   见他毫不谦虚,赵云澜轻轻笑了起来:“那手剥笋和泡笋,你想什么时候在客栈里头推?”   “也就这几天。”白子慕说。   赵云澜点点头:“那行,你在家做,客栈我看着。”   白子慕笑嘻嘻的拉着凳子凑过去:“那工钱照发?”   赵云澜看着他,似笑非笑:“你觉得呢?”   “赵叔你这么大方且又是明事理的人,肯定是照发啊是不是,毕竟我做那些笋,也算是给客栈干活。”   “你都这么说了,不发岂不是显得我不厚道。”他敲了白子慕一下:“你放心吧,少不了你的。”   一听这话白子慕就安心了。   等着他们商讨完,蒋小一才看着蒋父,问他们要不要在新家的院子里也挖口井。   虽说挖井不便宜,怎么的都得去好几两,但如今他们不缺这点银子,而且要是在院子里挖口井,以后喝水啥的也方便,要是哪天晚上煮的菜多了没吃完,也能吊井里。   不然像着这两天,天天的有剩饭剩菜,也不多,每次就剩那么小半碗,煮少了怕不够吃,煮得多了又吃不完。嗖了又只能拿去喂猪,白子慕炒菜放的油多,拿去喂猪蒋小一多少是觉得有些可惜。   蒋父想了想:“那等新房子建好了,咱就请人来挖。”   这挖井得请专业的才得行,不然下头哪儿有水,寻常人哪里晓得。   蕨菜和凉粉,搁早上卖其实并不算得好,晌午卖才算是最佳时期。   如此,倒也不用急着出摊了。   隔天一早。   蒋小一去了隔壁看工,白子慕教蒋父做凉粉和蕨菜。   这蕨菜先头已经煮好了,大根的也已经撕过,只要放点调好的香油和香料搅拌搅拌就行,这个简单,蒋父先头就已经会了。   不过昨儿煮凉粉的时候他没在,这会儿煮第一锅凉粉,自是白子慕来,他在一旁看。   可他似乎有些走神,频频回头朝那桶已经拌好了的蕨菜看。   这蕨菜哪里来的?   还有后院竹席上那一堆笋,先头白小子不是说都卖了吗?现在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了?   绝不可能是山里摘的。因为这时节山里没有这些玩意儿。   所以,这些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   蒋父心里疑惑,想问,可心里总有股感觉告诫着他,不能问,问了肯定是要遭。   白小子虽说有点不靠谱,他家哥儿也呆了些,但这两人都不是会偷会抢的。   只要不偷不抢,管那么多干啥子?   能赚银子就行。   蒋父刚自我安慰完,后背就被人啪的打了一下。   “父亲你认真点啊!发什么呆?”   蒋父:“……刚我想事情呢!”   白子慕纳闷不已:“想啥啊?”   蒋父摆摆手:“一个很高深的问题,说了你也不懂。”   白子慕:“……”   蒋父的脑子和蒋小一的就是半斤对八两。   这两人有时候就像脑干缺失了一样,就这,还想一个很高深的问题??   “煮成这样就行了吗?”蒋父指着锅里,突然问。   白子慕点点头:“不晓得大家什么口味,父亲可以分样煮,孩子夫郎们可能喜欢甜些的,那煮的时候可以在凉粉里头放点糖,汉子没那么嗜甜,那煮的时候就不用放。”   “我晓得了。”蒋父道:“那这凉粉不放井里冰,直接拿去卖也没事吗?”   白子慕:“能有什么事啊?放井里就是凉快些而已,口味都一个样。”   蒋父放心了:“那就好那就好,不然咱家没有井,总拿去黄家吊,一次两次的还行,多了到底是不太好意思。”   白子慕:“就是。”   还没到晌午,凉粉和蕨菜就全做好了,蕨菜装了两桶,凉粉四桶,甜的做了三桶,因为镇上买吃食的,光顾最多的,便是孩子和妇人。   因为是卖的新吃食,蒋小一不放心,想跟着去,不过地基今儿就能挖完了,柳江打算晚上就回去,他带来的菜刀还没磨完,蒋小一只能搁家里磨刀。   赵云澜一边在屋里看几个孩子写课业,一边留心着外头的动静,听见蒋父准备去村长家借牛车,他赶忙从屋里出来。   “蒋大哥,不用去,等会二路来接我,你同我一道走就是了。”   村长一家子很宝贝他们那头牛,若是过去借,定是会给。   但人情能不欠就最好不要欠。   蒋父想了想,还有王二路在,他可以把吃食放马车里,他自个和王二路坐在外头,于是也没反对。   蒋小一坐屋檐下磨菜刀,闻言也没有多想,白子慕却是暗暗瞥了赵云澜一眼。   这人昨儿说客栈他看着,让他安心在家做泡笋,可今儿一早起来,这人却在院子里来回晃悠,吃完朝食了也没走,他以为赵云澜不去客栈了,可现在……   他这个样,倒像是在刻意等着父亲。   白子慕又突然想起,抓萤火虫那天晚上,他回头找蒋小一时,就见着赵云澜正微眯着眼看着他岳父,那眼神,就像埋伏在草丛里的猛兽正盯着猎物般。   他当时以为是看错了……   白子慕心里猛一激灵。   这人,该不会是看上他那憨逼的岳父了吧?   赵云澜虽说看着冷了些,但人却是很好说话的,这些时日没少照顾他们,可如今,竟是连着他父亲都想照顾了吗?   这……这可真是感人肺腑的好老板。   不过想想,赵云澜会看上他父亲,这也不奇怪。   虽说他父亲穷了些,但旁的不说,他父亲心地却是极好的,而且赵云澜这个年纪,想的可不是风花雪月,他们图的,是寻个知冷知热的,能一起踏实的过安稳日子的汉子。   不是他吹,他这岳父除了好驴了些,旁的真是没得说的,要相貌有相貌,要勤快有勤快,要贴心有贴心,要银子……没有银子,但赵云澜有就行了,这两人在一起过日子,性格、脾气得互补些日子才能过得下去。   要是两个脾气都冲,那肯定隔三差五的就得吵一架,就像他和蒋小一,一个差点聪明绝顶,一个就像是没有脑子,互补得紧,他们两个在一起,不知多快乐。 第211章   白子慕这么想,蹲到蒋小一旁边,小声问道:“小一,要是父亲给你找个爹,你愿意吗?”   蒋小一愣了下:“啊?怎么突然这么问?这个我没想过。”   白子慕捏了一下他有些肉肉的脸:“那你现在想一下。”   蒋小一还真认真的思索了片刻,然后道:“要是找个好的,那我肯定愿意啊!不然只父亲一个人,怪孤单的。”   白子慕:“……”   什么叫一个人?   当他们是死了吗?   蒋小一还在继续:“以前父亲时常去山里砍柴,一去就是一整天,有时只我一个人在家,碰上了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那时候我就常想,要是身边能有个给我依靠的人就好了,虽说现在家里还有我们,可有些事,对着孩子没法讲,只能跟着屋里的人说。”   “像着上回我老二突然痛了,我能脱了裤子给你看,可我能让父亲帮着看吗?那肯定是不能啊!我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儿子,父亲他有啥子事儿,也不好跟我说,虽然有小二小三,可他们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说了有什么用啊?而且大冬天的那么冷,晚上也没人给他暖被窝,太可怜了。”   菜刀磨了有一会儿,他举起来看了看,左面已经磨好了,刀刃处还泛着光,他往磨刀石上泼了点水,又换了另一面继续磨。   “我虽是希望父亲身边也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但其实想想,也挺难,年轻的姑娘、哥儿咋的会愿意做人后娘,要是愿意,那多半也是冲着咱家的银子来的,这种估摸着也不可能真心待父亲,要是找寡妇寡夫,好像周边的寡妇都比我父亲大许多!这也不合适,而且……”   他压低了声音,伸着脖子做贼似的往外头看了一眼,见着蒋父和赵云澜已经走了,才凑到白子慕旁边,小声道: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其实,我父亲那个脑子有点不好使,我担心他被人骗了。”   白子慕:“……”   白子慕都噎住了,仔仔细细看了蒋小一一下,然后就发现这人,没半点脸红和不好意思。   这两父子是一脉相承,他夫郎怎么有脸说这种话?   “要是赵叔呢?”他问。   蒋小一:“赵叔?”   这些时日白子慕见他和赵云澜相处得融洽,他以为蒋小一会立马说好,可谁知他却是一脸犹犹豫豫的样。   白子慕奇了:“你不喜欢赵叔吗?”   蒋小一立马摇摇头,说道:“喜欢啊!赵叔人很好,也很和善,我能感觉到他待我和小二小三是真的好,先头那种好是带着感激,可后头他待我们就像小辈,他也一点都不嫌小三傻,对小二也很关照,我挺喜欢他的。”   说到这,他蹙起眉头:“不过过年杀猪那会儿,你也见了,赵叔打猪很厉害,一棍子过去,那小猪仔子当场就瘸了,站都站不起来,我父亲已经瘸了一条腿,要是真跟赵叔过,以后要是吵个架,赵叔也给我父亲来那么一下,那他该咋的办?岂不是得拿头走路?”   白子慕:“……”   这担忧也并不无道理。   蒋小一看着他:“不过你咋的这么问?是觉得我父亲和赵叔有一腿吗?”   白子慕:“你也发现了?”   “发现啥啊?”蒋小一被问得一头雾水。   白子慕已经对他的智商感到心累了:“没啥,你好好磨刀吧!注意着些,别弄到手了。”   蒋小一无所谓道:“我知道,我经常磨,技术一绝,绝对不会弄到手的。”   ……   到镇上的时候也不算得晚,都未至晌午。   蒋父带了六个大桶。   先头家里的水桶漏了水,蒋小一又去木匠家买了几个,漏水那水桶虽说拿去挑水已经不行了,但拿来装旁的东西还是行的,因此先前蒋小一也没劈了当柴烧,一直搁后院里。   早上蒋父找了出来,洗干净了拿来装凉粉,白子慕煮了几桶凉粉,又弄了一桶红糖水,还有两桶蕨菜。   虽说这凉粉家里人都挺喜欢吃,但第一天试卖,白子慕也不敢一次性做太多,而且家里也没那么多水桶。   到了福来客栈外头,赵云澜帮忙把东西从马车里搬下来,客栈里还没到忙的时候,蒋大石帮忙把大铁箱推了出来。   虽说不煎豆腐卖了,但可以把蕨菜倒在铁箱板上,不然搁捅里,客人咋的瞅见?   忙完了,蒋父想让赵云澜去忙自个的事,谁知赵云澜摇摇头:“客栈里也没什么需要我忙的,我帮你收银子吧!”   蒋父疑惑的看着他。   不忙,那他跑这一趟干什么?   不过没来得及问,刚摆好吃食,一中年汉子就过来了。   “蒋兄弟,今儿咋的回事啊?这么久才出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给我煎一碗豆腐。”   这中年汉子是老顾客了,蒋父认得他,他家里老爹七十来岁了,如今嘴巴里就三颗牙,左边两颗,右边一颗,上次来买豆腐吃时,一笑,满嘴牙龈,蒋父见他嘴里那孤零零的三颗牙,都觉寒碜得紧。   老人家没了牙齿,即使山珍海味也吃不了,平日不是喝粥就是喝喝水,都是吃些软的来续命,自蒋小一开始卖铁板豆腐后,老人家总算不用再见天的喝粥了。   那中年汉子今儿是来给老父亲买豆腐的。   蒋父歉意道:“最近热,铁板豆腐不好卖,往后我不卖了,可能要到冷些时候才重新卖。”   “啊?”中年汉子觉得挺可惜,不过想想也是,他以前也爱吃铁板豆腐,又香又辣,吃起来挺过瘾,但天气热后,他就没啥子胃口再吃了。   “那我回去叫我婆娘给我老爹熬点粥。”   蒋父笑道:“要不你买点凉粉回去给阿叔试试?”他舀了一块起来,递到那中年汉子跟前:   “这凉粉也软和,跟着豆腐差不多,而且吃了凉快,我弄点给你试试?尝尝咋的样?觉得好了你再买。”   那汉子怕热,先头来买豆腐都不敢靠太近,今儿天气更热,天上就飘着几朵白云,光是站着脊背那儿的汗就能成串的往下淌,卖菜的,那菜才摆了一下,就焉了吧唧的,连着路边树上的知了都没咋的叫了。   他站得远,也没仔细看,这会儿一听,又见着那凉粉黑乎乎,但似乎真的很软,只一动,它便弹来弹去,而且……   “你那铁板上搁的啥?”   “是凉拌蕨菜。”蒋哥回。   “瞧着似乎挺好吃,咋的卖?”   蒋父立即道:“一碗八文钱。”   “这么贵?”那中年汉子有些犹豫,他嗅了嗅,也没闻到啥子味,而且这蕨菜要是换往常,八文钱就能买三把大,拿回去炒了能有三大盘,这会儿八文钱一碗,而且那碗还挺小,属实是有些贵了。   赵云澜笑了笑,说这时节外头可没有蕨菜卖,不是应季菜,自是贵一些,而且他们这蕨菜好吃,八文钱定是买得值,若不然,他们也不敢卖的这般贵。   那中年汉子一听,这话确实是在理的:“那给我一碗尝尝。”   蒋父赶忙给他夹:“那凉粉你要试吗?老客户了,我不要银子。”   “那感情好啊!”中年汉子白捡一个便宜,自是高兴的。   蒋父手脚麻利,没一会儿就给他装好了,凉拌蕨菜虽说闻着没啥子味,可一吃进嘴里却是香辣清脆,第一口中年汉子就怔了,而后眼睛也亮了。   每年春天他家婆娘也会买些蕨菜回来炒了吃,从没弄过啥子凉拌,方才肯掏银子买,一是见着这蕨菜有食欲,二便是好奇,想看看这凉拌蕨菜啥子味,竟敢卖这么贵。   可没成想竟是这般好吃。   就是这碗小了些,才几口就没了。   “蒋兄弟,再给我来一碗。”趁着蒋父给他装蕨菜的空档,他又尝了两口黑凉粉。   甜滋滋,又凉嗖嗖,软软滑滑的,爽口得紧,大热天的,这么一口下去,浑身都舒坦了。   他娘的。   “蒋兄弟,这黑乎乎也再给我来两……哎呦,谁打我,啊?爹,你咋的来了?”   一老头子拿着拐杖使劲敲那中年汉子的后背,气得不行:“你个不孝子,让你出来给我买碗吃的,你是一出就是一早上,结果倒好,自个先在外头吃上了,自己吃得满嘴油汪汪,让着老爹在家里饿肚子,你真是个大孝子,豆腐呢?”   那中年汉子被打得嗷嗷叫:“爹啊!你快住手啊!”   蒋父看他们打得厉害,也跟着劝了几声:“叔,不怪王老哥,是今儿我出摊晚。”   “真的?”   “嗯!”   老人家就是爱唠叨:“那咋的这么晚啊?这都快晌午了,做生意可不能这么做,你旁边这位谁啊?小一啊?”   老头子上了年纪,眼睛不太好使了,凑近了些,仔细瞧了两眼:“哎呦,不是小一那哥儿,这人我咋瞧着这么面生?是你新娶的夫郎啊?”   不怪老人家这么想,他是见着蒋父勤快,先头天天出摊,模样也好,虽说村里来的,但只要有门会赚钱的手艺,除了官家的姑娘、哥儿和那特别富贵的,啥媳妇讨不着?   要不是夫郎,那是兄弟?可看着也不像。   蒋父脸色一变,先头那送鸡仔的那般说,是在家里,说了就说了,外头人没听了去,那便没啥子事。   可这会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这话要是被人听了去,岂不是要毁人名声。   蒋父急道:“叔,您误会……”   “阿叔,您可是要吃点啥?”赵云澜打断了他的话,同老汉道:“最近天热,铁板豆腐我们不做了,不过这凉粉也软,阿叔你要不要也来点。”   都来一趟了,不吃点啥就回去,那岂不是白来。   “那给我来一碗吧!不过我今儿大概是饿过头了,都没啥胃口,你给我装半碗就行了,不然吃不完,怕是就得浪费了。”   赵云澜给他装了,没一会那老头子又把碗递了过来:“再给我来两碗吧!”   赵云澜:“……叔不是说没胃口吗?”   “是啊!方才没有,但现在有了。”老头子似乎很高兴:“这啥玩意儿,还怪好吃的咧,一吃下肚,我总感觉我凉了。”   蒋父:“……”   赵云澜:“……”   最后父子俩直接蹲在摊子旁边吃了起来,特别是老头子,吃得很是生猛,老年人最容易苦夏,这会儿路过的百姓见了……   “老大叔,你们在吃啥呢?”   “吃黑乎乎。”   “啥黑乎乎?”   “黑乎乎就是黑乎乎。”   “那好不好吃啊!”   “好吃,吃完了贼凉快。”   “哦,这么厉害,那蒋老板,那啥黑乎乎也给我来一碗。”   “这蕨菜也给我来一些。”   凉粉卖的没有蕨菜贵,加了糖的七文钱一碗,没加糖的六文钱。   正好的晌午,出来找吃的多。   路过摊子前听人这么一喊,纳闷极了。   啥黑乎乎?这是个啥吃食啊?还有凉拌蕨菜?这时节咋的可能有蕨菜。   不行,去看看,那老头吃的那么猛,要是不好吃,人能吃成那个死样子?   摊子前围了一堆人,有些人原就晓得这是白掌柜家开,这人推的菜可好吃了,那自家做的吃食哪还能差了?   再一听是新吃食,原本准备去面馆客栈吃一口对付对付的,瞬间绕了道,挤到了摊子跟前。   蕨菜单吃也好吃,拿去送粥也好吃,伴着泥巴怕是都好吃,大家是一口凉粉一口蕨菜,大热天的,别提有多美了。   带来的吃食都没过一个时辰就买了个精光,唐老板从自家铺子里出来,正打算去福来客栈吃一顿,就见着隔壁西街杂货铺的小邓正拿着碗,小心翼翼的端着往家走。   唐老板看了一眼,碗里装了一些说汤又不是汤的东西,上头还飘着好些辣椒和芝麻,他问了一嘴这玩意儿啥啊!。   小邓说是蒋父刚才卖完蕨菜,铁箱板上还剩了点汁,他就拿回来了,想着回去下点面吃。   什么蕨菜?唐老板一脸纳闷,问蒋家不是卖铁板豆腐的吗?   小邓回天气热,不卖了,改卖蕨菜和黑乎乎了,不过方才我去得晚,那黑乎乎都没了,听说那黑乎乎吃了爽得厉害,先头听说老王他爹自天气热了后,啥都吃不下,整个人是瘦了一大圈,先头更是差点连床都起不来,老王都去棺材铺给他看好棺材了,可方才老王他爹吃了整整四碗,饱得都走不动道,后头被老王给抬了回去。   听说蒋家小摊出了新吃食,唐老板是急吼吼的赶过来,可还是晚了一步,到的时候吃食都已经卖光了。   咋的这么快?不可能。   蒋老哥,还有没有。   没了。   唐老板如丧考妣,蒋父见着捅边上还沾了好些凉粉,又还剩了些红糖水,便问唐老板,说要是不嫌弃,他就刮一刮。   唐老板摆摆手,说嫌弃啥啊?他就是好奇,今儿要是吃不着,他怕是想得一晚睡不着。   毕竟上次那泡笋,就让他念了好久。   这玩意儿一定是好吃,不然咋的能买那么快?虽说黏桶上的凉粉不多,刮下来后也没啥形状,碎碎稀稀的,看着不好看,但却是相当入味。   唐老板喝了两口,砸砸嘴,这凉粉虽是不香,吃起来除了甜和一股清新味,再没旁的,但喝下肚后整个人却是舒服得厉害。   唐老板当即问明儿几时出摊?这种天,这玩意儿可得给他留一盘。   “我晌午那会儿来,到时我给唐老板你留一碗。”蒋父是乐得见牙不见眼,收拾完就想挑着水桶回家。   六个水桶,三个套一起,一个人倒也能挑得动。   赵云澜帮着收拾完了,道:“我同你一起回去。”   蒋父一怔,往客栈里头看了眼:“你真不用忙吗?”   赵云澜:“不用。”   蒋父更纳闷了,既然不用忙,那鸟鸟他爹为什么跑这一趟?   有什么似乎要呼之欲出。   蒋父心跳快了一拍,手指微微蜷缩,他垂下眼眸,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他又抬眸看了赵云澜一眼,大概是见着生意好,对方也高兴,平日冷冽的轮廓柔和下来,整个人一看就是富贵出身,大概没咋的晒过,这会儿只晒了一会儿,脸颊便泛着淡淡的红。   蒋父再一次清晰的认识到,这个人到底是和他不一样。   大概是自己多想了。   可人要回去,他也不能说不行,不过……   蒋父抬头看了看,同着赵云澜道:“日头晒,要不你让二路送你回去吧!”   赵云澜面不改色:“二路不在家。”   蒋父:“……”   蒋父瞬间手就痒了,直想敲他一棍子。   一个两个的,真的都当他蠢是不是?这人是一下马车就同他一起忙活,压根就没回过家,因此咋的知道王二路不在家?   驴人也不带这么驴的啊!!   大概也知道自己这话有些漏洞百出,赵云澜不慌不急找补道:“我昨儿回来路上,他同我告假了,说今儿中午要回府洲探望双亲。”   王二路是奴生子,他爹娘是赵家家奴,早些年随着赵富民去了府城,如今赵富民住镇上,府城那边宅中事务赵富民便交由王家夫妻看管,因此两人没跟过来。   蒋父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那就不气了。   不过他们只两人走一起,这若是被人瞧了去,咋的行啊!   蒋父也不晓得赵云澜是不晓得还是旁的,方才他要解释,赵云澜却又出声了,似乎是不想让他说话,这会儿他也不好直说,眼珠子转了半圈,说他还要去杂货铺买点东西。   赵云澜看着他:“买什么?”   蒋父和蒋小一确实是一脉相承,他说:“买锤子。”   赵云澜:“……”   这真是个憨的。   赵云澜先头觉得他守礼本分森*晚*整*理,也不下流花心,虽是有些木讷,但是个好的,但这会儿又觉得太过守礼,又似乎不是一件好事儿,他道:   “咱们行得端坐得正,还怕人说三道四吗?”   原来他都懂,蒋父干脆也不瞒着了:“我倒是不怕,我是个汉子,咱两要是被传出去啥,吃亏的总归是你们哥儿。”   人多的地儿,他们两个单独在一块,倒没啥太大的问题,毕竟人家都看着呢!但要是独处,难免的要被说闲话——他们两孤男寡男的走一块,是不是路上干啥了?是不是钻过小树林了?是不是有一腿,不然咋的走那么近?   若是被传出这种话,他一个汉子,最多被说风流,可赵云澜就不一定了,若是被人看见,不知廉耻、不知礼数,不害臊、狐狸媚子这些话儿,立马就能往他身上砸。   像着当初他家哥儿同着刘家说亲,不成就不成了,村里人说亲不成的姑娘、哥儿多了去了,可村里那几个嘴碎的,咋的说他哥儿?   说他眼高于顶,不知所谓,可为啥子不说是刘虎子眼高于顶?只个伙计,连着村里的哥儿瞧不上?   蒋父看了他一眼:“这世道对你们不公平,你没在村里住过可能不晓得,虽说村里人没啥子坏心眼,可天天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天天就在那山里转悠,日子过得乏味,就爱唠点闲,这唠得多了,就越说越不像话,添油加醋必不可少,听不得,你都不晓得,之前周家的还说黄家那母猪生了三十头小猪仔,可那猪明明是生的十三只,不知道村里人咋传的,最后竟说成三十只,都吓了我一跳,吹都不晓得吹现实点。”   赵云澜:“你怎么知道生的是十三只。”   蒋父一本正经:“我去看过了啊!我还在黄家猪圈外头数了三遍,事实在证明,周家那大姐果然是在吹。”   赵云澜:“……”   竟然知道是在吹,这人竟还跑去看??   蒋父是村里长大的,晓得闲言碎语有多厉害,他道:“我比你年长些,有些事你不晓得,我晓得了,却不该懂了还装不懂。”   他觉得他比赵云澜年长,而且……于是总想着替他多想一些。   赵云澜心尖微颤。   他先头以为他是木讷,可这会儿才晓得,人并非是木讷,而是以为他不晓得,一直在为他考虑。   很少有汉子会说‘这世道对你们不公这种话’。   可这世道确实是对他们姑娘哥儿极为不公,赵云澜一直都知道,这世俗礼法总是约束着他们,要他们婚前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他们被套上了各种条条框框,一旦触及这些条框,那么便要被骂一句不守妇道或是不知廉耻。   这世道,便是汉子是天,他们哥儿姑娘,得仰望着天。   可是凭什么呢?   他们孤男寡男的单独走一起,被瞧见了,确实是不好。   赵云澜低着头,没有说话,也让人看不清神情,过了好半响他才幽幽出声:“我不怕。”他轻轻说:“有你在,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第212章   赵云澜晓得这话说出口,会显得他有些轻浮——哪有哥儿这般主动的。   但再不开口,怕是就来不及了。   昨儿他带着三个孩子去作坊验货,刚到作坊不久,赵富民和赵主君就来了,然后当着他的面拉着蒋小二问,说最近吴媒婆还上你家门没有?   小山村姓吴的人多,但就吴方家的婆娘是做媒婆的,蒋小二知道他问的谁,说:“吴婶婶有来啊!大前天还刚刚来呢,小外公,怎么了吗?”   赵主君摸他柔顺的小脑袋,笑道:“没啥,就是好奇吴媒婆又给你父亲说了哪家姑娘。”   赵云澜眉头蹙了蹙,他原不晓得吴媒婆是谁,可听见赵主君这么说,还有什么不懂的,当即问:   “爹爹,是有人给蒋大哥说亲了吗?”   赵主君点点头:“嗯,最近有不少人都盯着你蒋大哥呢,不过也难怪,虽说他已经三十好几了,但如今日子好了起来,模样又不差,多的是人看上,我听蒋大姐说,那吴媒婆都去蒋家找蒋安找了好几次了,说了好些哥儿、姑娘,不过先头都没成。”   他越说赵云澜脸越沉,赵主君和赵富民暗暗对视一眼。   没错了。   他家哥儿当真是看上人了。   于是赵富民赶忙给他使了个眼色,赵主君懂了,又道:   “虽是之前几次没说成,但老话不是说那啥金石为开嘛,吴媒婆上门上得多了,后头蒋小子没准的会答应下来也说不定,毕竟这个说不成,但下个,下下个没准就成了呢。”   他话落,见着赵云澜抿着唇,脸色不太好,强忍着笑,朝着赵富民道:“孩他爹,走吧!随我去买点东西。”   赵富民装模作样:“买啥啊?要是去的远,我让二路去套马车。”   “买啥你都不懂吗?”   “哎,瞧你这话说的,你想买啥你不说我咋的懂,而且又不暗示暗示。”   赵云澜定定的看着赵富民。   是啊!   不说怎么会懂?   可他是个哥儿,他咋的好意思同着蒋大哥直言——说我心悦你,想同你过日子。   可暗示……   蒋大哥看着不是很聪明的样子,搞暗示这一套,他估计也看不懂,没准还以为自己脑子有问题了,尽说些他听不懂的话。   赵云澜无法,只得直言了,即使轻浮也好,不端庄也罢,他已经豁出去了。   不然怎么办呢?他先头在沈家不争不抢,不是他性子本就如此,也不是他软弱好欺负,而是他看得出沈正阳心思不在他身上,他也不喜沈正阳,但现在,他想为自己争取一把。   他已经三十多岁了,人生将过半,再犹犹豫豫,踌躇不前那就要老了。   蒋父闻言顿时身形一顿,神色震惊,赵云澜似乎是紧张,又似乎是想给他一些时间去接受这一事儿,毕竟太过突然,是个人,都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这事儿,因此并不待蒋父开口,他便率先往城门走。   晓得天气热,正午晒得厉害,出门前蒋父还拿了个草帽,出了城门,犹犹豫豫半响,他才把草帽递给赵云澜。   赵云澜肤色白,这会儿被晒得满脸通红,脸颊边还冒着汗,过了这么一会儿,方才的臊意已退却,他略一挑眉:“给我戴?”   “嗯!太晒了,你戴着,能凉快些。”蒋父垂着眼眸说。   赵云澜:“你不用戴吗?”   蒋父没敢看他,老实道:“不用,我都晒习惯了,没事儿。”   他说的是实话,农家人哪有没被晒过的?   秋季抢收的时候,是大阳火辣辣也得下地去,没谁会搁家里,等什么傍晚凉快一些了再去,大家都是拿命去拼。   不拼不行,要是谷子熟了,没及时收,不说被老鼠嚯嚯,要是运气不好,接连下个几天雨,又再刮点风,把谷子吹倒了,泡了水,发了芽,那一年的辛辛苦苦便要付之东流,所以谷子一熟,大家都会立马抢收。   蒋父以前曾做小工帮人割过谷子,也顶着烈日砍过柴,他都晒习惯了,丝毫不觉得有啥。不过赵云澜应当是没咋的晒过,因为这人和白小子差不多,那脸白的快跟个死鬼一样。   “拿着吧。”他说。   赵云澜听得心尖发酸。   见他迟迟不接,这会儿没啥子人,蒋父直接把草帽往他头上扣。   磨磨蹭蹭的干啥?这会儿家里忙着呢!他回去快些,还能搭把手,而且现在单独跟赵云澜呆一起,他总觉得烈火烹油似的,紧张得要命。   赵云澜也没再推脱,加快了步伐,然刚下官道,正要拐上村道,就见着前头站了个人。   看其穿着和身段,是个妇人。   赵云澜不认识,扫了眼就收回视线,可谁知那妇人见了他们似乎很惊喜,立马朝他们跑了过来,惊喜的开口。   “蒋安。”   赵云澜立马晓得了,这是黄秀莲。   蒋父仿佛没料到会在这儿见到她,怔了一下,不动声色的蹙起眉头,双手有些蠢蠢欲动——他想一个箭步冲上前,一个大嘴巴子把黄秀莲扇出八丈远,但这会儿赵云澜还在,他极力控制了下来,没应声,绕过她就准备走。   黄秀莲一把拉住他,又喊了一声:“蒋安。”   赵云澜目光落在黄秀莲的双手上,见她正攥着蒋父的手腕,脸立马沉了下来,刚要动,蒋父却已经一把甩开了黄秀莲的手。   “你要干嘛?”   黄秀莲红着眼眶:“你接我回去吧!”   蒋父闻言,诧异不已。   这人在说什么?在说接她回去?可当初闹合离的,明明是她,上门抢孩子的,也还是她。   现在怎么还有脸说这种话?开玩笑吗?   蒋父咽了下口水,上下打量她一番,然后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看着黄秀莲:“你是不是这几年都没咋的洗脸?脸皮咋的那么厚呢?我接你回去干什么?当我贱得慌吗?”   赵云澜:“……”   “孩子他爹,当年是我不对,我不该同你闹,如今我也悔了……”黄秀莲说。   住村里这大半年,她真心是觉得难。   以前住镇上,虽说不像富贵人家的夫人那般,但身边到底还有伺候的嬷嬷,啥事儿都不用干。偶尔闲来无事,便做顿饭或是绣绣衣裳逛逛街来打发时间,日子过得舒坦顺遂。   可回了村里,日子过得清贫了,家里又脏乱邋遢,她便如何都忍受不了了?   以前在家当姑娘,上头有大哥,有爹娘,地里的活儿也不用她干,平日就帮着做点屋里活儿就行了,后头嫁给蒋父,蒋父体谅她,也没让她下过地。   可如今,不仅要下地,还得跑山里去砍柴,如此,回来了,还得立马去做饭。   不做咋的办?丘大柱一个人能干得了多少?明明一起去地里干活,可回来丘大柱就躺床上歇着了,只她还要不停的干,原先倒也想叫丘大柱帮个忙,帮她看下火,饭就在灶台上煮着,快好了,要是离了人,那饭怕是得焦,她去地里摘点菜,可丘大柱不愿,说哪有汉子做这些活儿的?说出去都要让人笑死,咋都不愿搭把手。   黄秀莲便说蒋安以前就经常做这些活,他做得,你咋的就做不得?怕人笑,咱早就被人笑话过了。   丘大柱一听她说起蒋安就来气:“你竟拿我同个瘸子比,他算个什么东西,你现在是不是想他了?是不是想回蒋家了?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两人又是吵吵闹闹,哪里还像着以前。   以前丘大柱有活,心里没堵着气,就能让着黄秀莲一些,可如今天天为口吃的奔波劳碌,身子乏得厉害,脾气自是变得暴躁起来。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话并不无道理。   刘虎子不过干了几年伙计,就养了一身娇骨头,回来就嫌干农活脏累,不愿下地,更何况黄秀莲。   过年那会儿,她跟着丘大柱去地里锄草,那草屑飘得到处都是,还让她全身发痒,但这尚且还能忍,直到前儿农忙,她跟着丘大柱插了几天秧,那腰是差点都直不起来,痛得夜里都翻不了身。   没个孩子,以后便得这样,一直干到老,没个人帮衬。   现在尚且还不算得老,可如此,都已腰酸背痛,那以后更老了,咋的办呢?还不得直接死地里?   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几十年……   黄秀莲只要这么一想,心里就慌,又恐惧又害怕,只觉这日子真真是没点盼头了。   要是旁的妇道人家,那年轻的时候劳累些,可只要想着等孩子大一点,能帮忙干活了,她们就不用再这么辛苦了,有盼头,人就有劲,就不怕累。   可没有盼头,那未来便是渺茫的,是黑暗暗一片,看不到尽头。   四月那会儿,村里好些人家卖笋子和蕨菜赚了不少银子,大家闲了,便都在猜蒋家做那生意到底赚了多少钱。   蒋家做油豆腐卖,他们是知道的,可做香油这一事儿,外头人却是不晓得的。   住蒋家隔壁的钱家,倒是猜到了一些。   毕竟蒋家天天的冒香味,要是搁饭点冒,钱家倒不至于多想,可那香味是从早冒到晚,蒋家总不能一整天都在做饭吃?而且之前,还同村里买了那么多香菜,蒋家一定还有别的营生。   但蒋家既然没往说,那他们便也不能多嘴。   因此村里人,以为蒋家只做那豆腐生意。   当初不说柳江村,就是小山村村里人,也没想过做个豆腐能赚那么多银子。   因为柳江村的古家也是做豆腐卖的,一天也就三四十文,但这里头还含着成本。   毕竟黄豆也得花银子买不是?   古家没赚得多少,蒋家做那油豆腐和铁板豆腐虽是和豆腐不一样,但都是拿黄豆做的。   黄豆又不是啥稀罕物,油豆腐和铁板豆腐想来也贵不到哪里去,那铁板豆腐虽是卖得贵,但油煎的,还放了那么多料,菜籽油贵得咧,蒋家应该也没赚得多少。   大家都是这么想,可直到四月那会白子慕和蒋小一在村里大批的收购野菜和野果子,村里一户人,光是摘野菜和野果子卖给蒋家,就能赚好几两。   小山村那么多户,蒋家得给出去多少银子?少说都得有百两。   他们又哪里来那么多银子?   肯定是做生意赚的。   这么一想,大家就觉得不得了了。蒋家那生意才做了多久啊!就赚了那么多。   不说小山村,就是柳江村都议论纷纷,黄秀莲自是也听了几耳朵,才一年就赚了那么些……   她动了点心思。   但还是犹犹豫豫,虽说这些时日经常的和丘大柱吵,但到底还是有些感情在的。   直到五月下旬下了场大雨。   丘大柱当初分家时分到的是老房子,他虽是简单修缮过,但到底还是不顶用,那晚雨下得大,堂屋后头直接塌了下来,黄秀莲让丘大柱去修,丘大柱不会,让他花银子请人帮忙,他却是又不肯,说那银子是留着以后养老用的,现在花完了,以后吃啥用啥?   黄秀莲见着睡觉的屋还漏了点雨,不修一下雨里头湿哒哒的,实在是没法过,往后下雨的天还多着呢!丘大柱不肯花银子叫人来,她只能去找丘翠翠,想同她借些银子。   可丘翠翠却是吞吞吐吐,说上个月唐文杰去赶考,花了一大笔银子,回来又受了寒,一直休养着,家里实在是没银子了。   唐家两老早些年做生意,定是存了些,不说多,但百八十两肯定有,不然咋的供唐文杰读书?而修个房子能去多少钱?茅草是山里割的,房梁也是山里砍的,就是请人花个工钱罢了,半吊子都不到。   岳家修房子,膝下又只这么一个闺女,身为女婿,自是有力出力,没力就出点银子,可丘翠翠却是同唐文杰说一声都不愿。   黄秀莲是心寒完了。   当初丘大柱被村里人笑话,特意让人传话,让丘翠翠回来一趟——她到底是童生夫人,当家的汉子以后可是要考秀才的。   丘翠翠回来一趟,给他长长脸,让大家知道知道,他即使丢了活儿,可他还有一个争气的闺女,看村里人还不敢不敢笑话他。   可丘翠翠没回来,说是唐文杰要下场了,她得搁家里照顾。   丘大柱和黄秀莲想不通,唐文杰要考秀才就考啊!他整天的在县学里头,用丘翠翠照顾他啥子呢?   可读书人的事他们也不晓得,他们也不是不知轻重,怕真耽搁了唐文杰,便没强求。   如今仔细想想,考秀才,怕只是丘翠翠找的借口。   这个闺女,没成想,竟真像爹娘说的那般靠不住。如今修个房子,那么点银子都不愿给,那么以后他们老了,有个头疼脑热的,还能指望得上吗?   以后老了,可咋的办呢?   黄秀莲一路浑浑噩噩,咋回来的都不知道,见着大家在路边唠嗑,神情激动又羡慕,说什么十间房,哎呦,当真是不得了哦。   大家原本说得起劲,可见着黄秀莲,立马禁了声,只她大嫂黄桂花起身朝她过去,问她去哪儿回来。   黄秀莲没敢说实话,说了,她大嫂定是要唏嘘,完了估摸着会笑话她,毕竟当初她疼丘翠翠疼得紧,她大嫂瞧见,便说了:   “一个姑娘,那么疼干啥?你也真是舍得,她说要胭脂你扭头便去给她买,以后嫁了人了,成了别人家的,你还指望得上?要我说,你要是有那银子,还不如存着以后老了使。”   当初她嗤之以鼻,如今却真是应了她大嫂那句话。   这闺女真真是指望不上。   她只说去赶集,然后又扯了话,问她方才同人聊啥?   黄桂花也不避讳,道:“大家方才说蒋家起房子的事呢!”   黄秀莲猛然抬起头:“蒋家要起房子了?”   “可不是。”黄桂花激动得就像是自家要起新屋似的,手舞足蹈的说道:   “哎呦,你是不晓得,蒋家这次起的是大房子,前儿他们请人挖地基,那地基挖了快两亩地,而且这都不算完,听人说,他们要起十间屋,都是拿青砖盖的,那青砖都运来了,运了五六天都还没运得完,垒在路边,哎呦喂,听说从钱家外头,一直垒到了山脚下,那真是望都望不到头。”   大家都这么传,刘虎子他弟觉得是大家吹得厉害,不信邪,还说咋的可能,那青砖又不是地里的泥巴,起几间房,那得去多少银子?不可能。   他特意跑小山村那边去看,然后回来就不说话了。   大家见他这个样,还有什么不懂的。   青砖瓦房,多好啊,干干净净的,又结结实实,比茅草房可强多了,以后刮风下雨,可就都不用怕了。   黄桂花都羡慕得厉害,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今儿又听人说过去帮工那两天,蒋家还烧了大肥肉给帮工的吃,那帮工的在蒋家干了一天活,便直夸蒋家的厚道,蒋家大房最近也是隔三差五的就买肉……   黄桂花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于是见了黄秀莲,就忍不住了:“你说你当初到底咋的想?干啥的要和蒋安闹?要说当初是因为丘大柱有活,条件比得蒋安好,你在蒋家过得不好,那闹了就闹了,可蒋家穷是穷了些,但蒋安待你却是不差的,地里活儿那么忙,你不愿去干,他当真就没让你去,对你好得跟什么似的,你倒好,人大柱一回来,你就不管不顾的同他闹合离,你说你图啥呢?图大柱不洗澡?”   到底是亲戚,有时得了空,黄桂花也会找黄秀莲说说话。   偶尔几次正巧的碰上丘大柱在外头干活回来,因为是去地里插秧,裤腿上沾了好些泥印子,这人是吃了饭,同她招呼一声,直接就回屋里躺着了。   虽说村里汉子大多都邋遢了点,但那并不是人不爱干净,谁不晓得洗个澡再躺床上会舒坦许多?谁不想干干净净?   可村里人干的都是累活重活。   特别是农忙的时候,早上天不亮,鸡都没打鸣就下了地,晚上是干到天擦黑了才扛着锄头回来,实在累得厉害,身子都要虚脱了,哪里还有力气干旁的,因此洗澡啥的就没那么勤快。   可人好歹是洗把脸洗个脚换身衣裳去去汗酸味才往床上躺,丘大柱倒好,还在镇上住了好些年呢!结果谁晓得竟邋遢成这般。   黄桂花问黄秀莲,丘大柱经常这样啊?见着黄秀莲点头,她都匝舌了,真是没看出来。   “你要是没同蒋安闹,现在你可就享福了,十间房啊!都是青砖盖的,得多少银子了?可你现在倒好,一把年纪了,身边连个娃儿都没有,你说以后老了,躺床上了谁照顾你?”   黄桂花说:“倒不是我硬要说翠翠不好,而是你看看,你们回来住了这么久,她回来看望过你们一次吗?没有吧!人家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这闺女是靠不住了,以后你和大柱咋的过?”   黄秀莲像是被人戳到痛处,一句话都没有说得出口。   晓得她不爱听这话,说完这事儿,黄桂花又道:“听说你家堂屋塌了?丘家那老房子许久没住人了,房梁啥的几十年都没换了,你和大柱要是得了空,就赶紧换换,不然哪天塌下来,砸着你们了可就不好了。”   黄桂花嘀嘀咕咕说了一通,后面说了啥,黄秀莲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那句——‘蒋家起新房了,还十间,都是青砖盖的。’   黄秀莲回到自家院子外头,破破烂烂的三间茅草屋,当初就是嫌这边又窄又小,丘家才另外起了房。   这茅草屋烂得厉害,院子里几个箩筐胡乱的摆放着。   她先头将箩筐整整齐齐的搁屋檐下,可丘大柱每次用,回来了都不会把箩筐放好,总是到处扔,那柴火,劈好了也不晓得垒起来,乱七八糟的堆在厨房外头。   前儿忙,她一直没得整理,因此院子周边都长了好些杂草,院子后头的鸡圈也没修,抱养的母鸡正在院子里拿爪子不停的刨着土,试图找些虫子吃,再看那塌了一半的堂屋……   这是人住的地吗?   屋里传出阵阵打呼声。   丘大柱正在午睡。   这人只晓得干地里的活,旁的事儿就再也不管不顾,家里乱成这个样子,他不收拾收拾,却还在屋里睡大觉。   黄秀莲是瞬间肠子都悔得发青,彻底动了回去的念头。   她晓得蒋父在镇上摆摊,也晓得他啥时辰收摊回来,今儿晌午,她便来这儿等着了。   “蒋安,你接我回去吧,我想回家了。”她含泪说。   蒋父态度疏离,没好气道:“我不接。”接啥接啊?要不是这会儿脑子清醒,他早一个大嘴巴子朝着黄秀莲的脸盖过去了。   黄秀莲会来找他,无非是丘大柱没了活,又见家里起了新屋子,才想着回来,并不是出于愧疚和爱,因此他接啥接?   “当初是我不对,是我一时糊涂了,我真的悔了。”黄秀莲掉了眼泪,又想伸手去拉他的衣袖:   “你如今也没寻得人,咋的不能接我回去?我是孩子他娘。”   赵云澜闻言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他嘁了一声,在蒋父开口前一把拍开黄秀莲的手,并把蒋父推到了一旁。   蒋父没料到他会这般,毫无防备,一个踉跄差点摔到路边去,刚勉强稳住身形,就听见赵云澜道:   “什么叫没寻得人?”他冷声开口,语气带着淡淡的讥讽,目光微寒的盯着黄秀莲:“你当我是死的吗?”   蒋父瞳孔微缩,诧异的看向泰然自若的赵云澜。   黄秀莲手背都被拍红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是?” 第213章   其实赵云澜黄秀莲是听说过的,也见过——蒋家捡的那个小哥儿的爹爹。   可是,他怎么说这种话?他什么意思?   “我是他夫郎,过不了多久,他就要娶我进门了。”赵云澜眼睛一眯,堪称冷峻,咬牙切齿道:“所以你哪里来的,就滚回哪里去。”   蒋父被这话弄得耳朵发烫,他嘴巴动了动,赵云澜看了他一眼,蒋父立马抿起嘴,不自然的别过脸,不敢做解释。   黄秀莲见赵云澜沉着的脸,遍体生寒,嘴巴哆嗦:“可……可我是孩子他娘。”   “他们认你了吗?当初是你抛下了他们,现在怎么还有脸说这种话?你要不要脸?你又凭什么觉得,这蒋家你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你是孩子的娘又怎么样?你说你要是回去,小一会让你进门吗?没直接给你一斧头都是你命好。”   赵云澜又笑了:   “不过我还得感谢你,我这辈子,就一个哥儿,本就嫌孩子少,你生那三个,等我进门,便都是我的了,他们以后只有爹爹,没有娘。”   黄秀莲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顿时遍体生寒。   她想说不可能。   可目光落在赵云澜脸上,瞬间是心如死灰。   咋的不可能呢?   这人一副好样貌,而且穿着好,蒋安会看上他不奇怪。   而蒋安,性子啥的都温润,如今家里又有赚钱的营生,赵云澜愿同他在一起也不无可能。   蒋安以前待她好,万事皆是顺着她,让她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   这人是在乎她的,也是喜欢她的,不然咋的对她那么好,她不喜欢干地里的活儿,这人就真的没让她去干,也总不骂她、苛责她。   既然喜欢她,那只要她肯回头,蒋安一定会在原地等着她。   但这会儿,人已经往前走了。   蒋安打小就疼蒋小一,宠他宠得跟什么似的,她当初寒了小一的心,小一不认她了,见了她都不肯叫她一声娘,她若是想回去,蒋小一恐怕不会答应,蒋安又宠他……   也许她当初就不该做的那么绝,当初咋想的呢?咋的就能那般对孩子?   她前几天来这边砍柴,见赵云澜带着三个孩子去镇上,那会儿蒋小二被他抱怀里,大概是很喜欢他,蒋小二还一手圈着他的脖子,一手指着路边的花儿,问赵云澜,认不认得这花叫什么。   赵云澜摇头,他立马大声说:“是野菊了,很漂亮对不对,小二还认识好多好多花哦。”   赵云澜夸他聪明,他便笑着,羞涩的把小脸埋到了赵云澜的脖颈边,蒋小三和赵鸟鸟则是嬉嬉笑笑的跑在前头,时不时喊他快一些。   只看了几眼,黄秀莲就晓得,他和蒋小二、蒋小三处得很好,可当初蒋小二和蒋小三见她的时候,是啥反应呢?   她不敢回想,想一遍就难受得像被人拿刀往心尖上剜了似的。   这明明是她生的啊!却对着旁人那般亲近,如果这人真同蒋安在一起,几个孩子定是不会反对,黄秀莲悔得不得了。   “蒋安。”她带着最后的期盼,朝着蒋父喊了一声。   蒋父看天看地就是没看她。   黄秀莲这下是终于是死心了。   赵云澜见着她失魂落魄的离开,没纠缠不休,心里也松了口气。   “回家了。”   蒋父看了他一眼:“你……”   “我方才说的那些话不是为了气黄秀莲才故意说的。”赵云澜知道他想说什么,抢在他开口前,道:“我说的是真的。”   蒋父顿时手足无措,心又怦怦跳,带着不可置信:“可是我……”   “蒋哥,你真的不喜欢我吗?”赵云澜目光注视着他,觉得这会儿已经过去半盏茶的时间了,蒋父应该已经接受得了了,于是道: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给我洗鞋子?又为什么,要那么替我考虑?”   他说的是刚从府城回来那天晚上,他们去山里抓螃蟹,他穿着布靴去,回来洗澡后顶不住,没洗鞋子就直接睡了,可醒来却发现鞋子已经被洗好了。   他睡的时候,蒋小一已经回了房,白子慕更不用说,洗完澡他走路就已经摇摇晃晃,眼睛已经睁不开,困得不分西北,房间门朝哪开他都不晓得,要不是蒋小一出来扶他,白子慕那天能睡猪圈里头去。   柳哥儿是个好的,不会在没经过允许的情况下乱动他的东西,哪怕只是双脏鞋子。   因此不用想,他就知道是蒋父洗的。   蒋父嘴唇动了动……   “你难道不想负责吗?”赵云澜突然语气幽幽的说。   “啊?”蒋父一头雾水,震惊出声:“我负啥责啊?”   赵云澜目光锐利,语气寒凉:“你上回看了我的身子。”   蒋父:“……”   什么叫看了身子,明明只是见了肩膀。   而且这事儿都过去多久了?现在才说,咋的不等他凉了再说?   蒋小一正搁屋檐下磨最后一把刀,就见着赵云澜和蒋父一前一后的从外头进来。   赵云澜脸上带着温润的笑,可却又像打了胜仗一样,眉眼间带着的激动,而他父亲,‘愁’着一张脸,受气的小媳妇一样,挑着胆子,磨磨蹭蹭的跟在赵云澜后边。   咋的了这是?   蒋小一站起来:   “父亲,赵叔,你们回来了?吃了吗?夫君正好在厨房里煮菜。”   赵云澜笑了笑,说还没吃呢!有点渴了,厨房里头还有果汁吗?   那肯定是有的,蒋小一方才刚喝了一大碗。   等赵云澜进厨房去,蒋小一立马搁了刀蹿到蒋父跟前,急吼吼道:“父亲,今天生意咋的样?”   “挺好的,都卖完了。”蒋父往厨房看了一眼,才把蒋小一拉到了后院,又把白子慕叫过来。   蒋小一:“父亲,咋的了?有啥事儿啊?”   “嘘,你小点声。”蒋父说。   白子慕看不懂:“干啥啊?”   蒋父拉着他们蹲到了屋檐下,愁眉苦脸又有点不好意思,可却又像是有些高兴的道:“小一啊!鸟鸟他爹似乎是看上我了。”   “啊?”蒋小一立马去摸他额头,担忧不已:“父亲,今儿你是不是热得脑袋冒烟了?怎么尽说糊涂话。”   蒋父拍开他的手,脸上‘忧愁’不减:“你这娃儿,你父亲脑子清醒着呢,你这什么表情啊?不是我瞎想,我同你说……”   他细细说了一大推,蒋小一穆然想起早上白子慕问的那番话,夫君是不是瞧出什么来了,所以才突然那么问他?森*晚*整*理   白子慕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蒋小一往蒋父旁边凑了过去,满脸好奇:“那父亲,你是怎么想的?”   白子慕也有点好奇。   蒋父叹了一声:“他说让我负责,这可难搞了。”   蒋小一撞了他一下,好奇道:“那父亲,你喜欢赵叔吗?”   蒋父没说话。   喜欢这两字于他而言,以前是陌生的,现在是清晰的。   这年头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寻常人家,看的是能不能过日子。   有些人婚前连个面都没见过,谈何喜欢?   当初对着黄秀莲好,也不是出于喜欢,而是他觉得就该这么做,他是个汉子,是家里的顶梁柱,人姑娘嫁过来,那他就应该护着人,疼着人。   但同着赵云澜相处,他是舒坦的,见着人去外头寻商回来,不可否认,他是高兴的。   赵云澜问他,喜不喜他,又问他为什么要帮他洗鞋子。   是因为他晓得这人穿不惯草鞋,又喜欢干净,只带了这么一双,脏了,那晚上起来了穿什么呢?因此他即使困得厉害,还是强撑着去给赵云澜洗了鞋子,就想着傍晚人起来了,能有双干净的鞋子穿。   他总是顾虑重重,有意同赵云澜拉开距离,怕他遭村里人说闲话……   可为什么怕?   因为……   赵云澜疼孩子,讲道理,待人和善,人也勤快,这人先头一瞅就晓得是没咋的干过活儿的,可自来了家里,啥活儿他都愿意干,不会就跟着学,从不无理取闹,也不会一不高兴就撒泼。   跟这样的人过日子,定是好的,见着人笑时,也不可否认,他心头是触动的,可是……   “鸟鸟他爹挺好的,但你们也见识过了,他打猪很厉害。”   “我也是怕这个。”蒋小一说。   “这确实是个问题。”白子慕也说。   蒋父又道:“虽说要是我真的跟他过日子,万一哪天闹啥矛盾,他打我应该不会像打猪那样,可是……他认得字,模样也好,还会做生意,要是真的跟了我,我除了砍柴砍得溜些外,也不会旁的了,定是会委屈他,我哪里配得上他啊,我就怕他是一时兴起。”   蒋小一看着他,欣慰道:“父亲,你能这么想,说明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白子慕:“……”   蒋父:“……”   这哥儿真是让人糟心。   白子慕想了想:“虽然咋的看,除了样貌,父亲你都不太配得上赵叔,但赵叔竟然看上你了,那说明他是不嫌你的,没准就是图你好看又会种地又会砍柴,所以,你想是怎么想的呢?赵叔都那么说了,你总得给人一句话。”   蒋父认真说:“我也不知道啊,但我看得出来,他疼你们和你们两个弟,你们喜欢他吗?”   “喜欢。”蒋小一道:“只要父亲你不怕打,我很乐意赵叔做我爹爹,家里人多,热闹。”   “蒋大哥……”   父子两正说着话,前院赵云澜喊了一声。   蒋父和蒋小一面面相觑。   “父亲,赵叔在叫你。”   “我听见了。”蒋父紧张得手心冒汗:“白小子,鸟鸟他爹有点猛,我看他想对我步步相逼,你说我该怎么办?给父亲出个法子。”   蒋小一最爱给人出招了,闻言兴致勃勃的抢先道:“父亲,咱们是个矜持的人,我们应该要先象征性的推拒一下。”   “啊?”蒋父见白子慕也点头,略带疑惑道:“你这话是有点道理的,可,他会不会一恼火,直接给我一棍子?”   蒋小一:“……父亲,我觉得赵叔挺好的,矜持干啥呢?这玩意儿又不能当饭吃,没准他不是一时兴起呢?也许他真想和你过日子也说不定呢。”   蒋父:“你怎么一下这样一下那样?”   “我这还不是为了你的腿考虑,那父亲你出不出去?赵叔又喊了。”   不出去难道还能躲起来?这人再厉害,难道还能吃了他不成,蒋父站了起来:“我出去看看,没准是有啥事儿。”   蒋小一看他的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他父亲似乎有些急不可耐。   他父亲,绝对也看上赵叔,不然咋急成那样。   “夫君。”他撞了白子慕一下:“我觉得我父亲有点像你说的那种闷骚,明明喜欢,嘴上却又装模作样。”   白子慕捏他脸:“……你少说两句吧!不然父亲铁定又敲你了。”   蒋小一立马闭了嘴,心有余悸的捂住脑袋,眼珠子乱转了半圈,又往前院跑。   到了外头,蒋父见赵云澜正拿着个包袱站在堂屋门口。   “蒋大哥。”   “怎么了?”   “你随我进来。”赵云澜率先往堂屋走,听见身后没动静,他又扭头喊:“快点进来啊!”   等到屋里头,赵云澜解开包袱,把里头的叠得归整的衣裳递给他。   “蒋大哥,你试试,看看喜不喜欢,这是前几天我在府城给你买的。”   他带着股豁出去的决心,是一不做二不休。   他晓得要是蒋父对他没感情,那么他贸贸然开口,以后他们定是不能再像着先头那般相处了。   也许蒋父见了他还会尴尬,然后会躲避,会觉他轻浮出格,他也不习惯这么仓促的表达心意。   可前儿吴媒婆又上了门,今儿又有个黄秀莲,他有了紧迫感,他一个哥儿这般,他也不是不觉得难堪,可他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喜欢是掩饰不住也控制不了的。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快刀斩乱麻,对谁都好。   蒋父愣了好几秒,双手无措的摩挲着裤子,而后表情复杂的看着赵云澜,欲言又止:“鸟鸟他爹……”   “我不需要你现在就回应我。”赵云澜似乎生怕他拒绝,因为蒋父没表露过对他有半点兴趣的样子,他再次开口:   “我知道步步紧逼不好,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蒋大哥,我不瞒你,我以前和沈正阳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没因为见着旁人同他亲近而产生过那种类似于愤怒和害怕的情绪,但……”   他顿了一下,继续鼓起勇气道:   “今天黄秀莲只一靠近你,就让我愤怒异常,也让我特别的害怕,我怕你还想着她,怕你会把她接回来,我也知道我这样不合礼数,也怕吓着你,可我想和你在一起,和你组成一个家,然后以后可以相互扶持的走下去。”   “其实我也害怕,我怕看错了人,再碰上沈正阳那样的,可我和你呆一起,总觉特别的安心和踏实,我只要一想,因为害怕,我就退缩了,也许以后死了都会带着遗憾,我想为未来赌一把。”   他眼眶逐渐湿红,双手紧紧攥着,低着头没有看蒋父,但声音陡然凄切:   “我真的……真的不想再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我受够了那种滋味。”   他十七岁嫁给沈正阳,然后在往后的十几年里,在赵鸟鸟出生前,他其实都是一个人,他像是被囚在那座深宅大院里。   丫鬟跟他聊不到一块,沈正阳也不常来他的院子,那会儿赵富民身子还硬朗,不需要他操持家里生意,于是他每天只能呆在那偌大的院子里,掰着手指头过日子,独自一个人看着日升日落,迎着春去秋来。   那种孤寂冷清,就像吞着破碎的刀片,满口鲜血,想咽咽不下去,想吐却又吐不出来,他已经尝够了,若是他没来小山村,那么他也觉得没啥。   毕竟大多姑娘、哥儿都是这么过日子的。   可来了蒋家,他才晓得,日子其实不该那么过。   他希望每天能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然后洗了碗筷,会坐院子里聊聊天。   在蒋家,每次饭后三个孩子总会在院子里玩,白子慕会逗他们,跟着他们一起玩,蒋小一则在一旁看着,蒋父会坐屋檐下一边笑着看他们闹,一边做些手工,斜阳如血,微风徐徐,远处飞鸟啼叫归林,半空蜻蜓飞旋盘绕,一眺望,远处便是一片带着希望的绿意。   每次见着这副安宁温馨的画面,他心头都暖的厉害,可却也鼻尖发酸。   他不晓得原由,直到蒋小二几个被白子慕追着打,笑得满头大汗的奔向他,喊他救命时,那亮晶晶的双眼,给了他答案。   他享受过喧闹和轰烈,他才晓得,其实内心深处,他向往的,渴望的,依旧是那种安稳、踏实且又热闹的生活。   这种舒适的日子,他已经向往了太久。   若是再让他回到以前那种冷清孤寂的生活,其实跟活剐了他没什么区别。   不可否认,他喜欢这样的生活,最初之所以留下来,一是为了陪孩子,二便是是因为这个原因,但在清明那天,蒋父在他跟前蹲下来的那一刹那,他知道,他最喜欢的,其实是眼前这个人。   没有任何的缘由,就是每天一睁开眼,目光便不受控制的去追随他。   “我不想一个人,但我也不是谁都可以,蒋哥,我就想和你过日子,除了你,旁的人都不行。”   这话,就像穿肠的蜜剑。   他顶着一张温润的脸,说着钓人的话,一字一句,语气悲怆,却诚恳认真,又情深意切,每个字都戳得蒋父心口发疼。   他定定的看了赵云澜片刻,周遭一片寂静,在赵云澜眼神暗淡,指尖微动,要缩回双手时,蒋父接过衣裳,认真道:“你不会后悔吗?”   赵云澜既然能主动走出这一步,他为什么不能?对方还是个哥儿尚且都能如此,而且这人好,是个能过日子,他说,他跟他呆在一起,总觉踏实,可他何尝不是。   他也不晓得是啥开始产生的那种感觉,也许是赵云澜在给几个孩子洗澡的时候,也许是赵云澜问他累不累,让他歇歇,别逞强,他可以帮忙的时候   也许又是清明那会儿,这人怕他一个人,特意陪他去扫墓,即使路难走,差点摔了几个跟头人还是一直陪着他的时候,又或者是更早的时候。   那些时候,他无一不是崩溃的。   除了哥婿和几个孩子,很少会有人关切的问他累不累。   以前黄秀莲不会这么问他,村里人更不会。   累不累?   可怎么会不累呢?   他不是铁铸的,他只是个人,有血有肉。但村里人都这样,都要见天的干活,所以他不觉得咋的,他自始至终想要的,只是做工回来时,家里能有盏灯,有一句问候,和一句关怀。   赵云澜的温柔如水,显然是让他动了心。   自爹娘走了,家里只他一个人,他也渴望陪伴,渴望关怀,渴望外出劳作回来,能有人给他煮碗热腾腾的饭,能有人站在门口,迎着他,同他道一句‘回来了?累不累?’。   赵云澜和他,大抵都是一个样。   他们想要的,其实归根结底,都是想好好的过日子,身边有个互相理解,互相喜欢,能说得来的伴。   不可否认,每次干活回来,有人亮着灯,煮好了饭等你回来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先头第一晚他们抓螃蟹,夜黑风高,蒋小一不敢去,白子慕哄他,说‘这个世界,我们只来一次,不妨大胆点……’   他是不是也应该如此?   瞻前顾后,除了犯愁,就啥也没有了。   蒋父低声开口:“澜哥儿。”他不再叫鸟鸟他爹,他叫澜哥儿。   他说:“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不会。”赵云澜紧绷的身子缓缓的转为松弛,他微微弯了弯嘴角,神情柔和的看向他,声音急切道:“不会,我不会后悔,我自己选的,我绝不会后悔。”   他气质冷清,可这会儿眉眼放柔下来,神情都变得温润,他眼睫微微颤着,蒋父在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他垂下眼眸,在一片寂静中,像是终于做好了心理斗争,他不着痕迹的深呼了一口气,不再试探逃避自己的心,他看着赵云澜的眼睛:   “谢谢你的衣裳。”   他收下了衣裳,连带着赵云澜的那份心意。   蒋父往床边走,掀开垫着的木板,下头放着一块旧布。   他仔细打开,赵云澜看了一眼,里头放着一木镯子,雕刻得很简陋,上头就刻着水波样的花纹,但却打磨得很圆滑,是拿桃枝做的,也没染色,就桃木原有的木色。   蒋父摩挲着镯子,似乎有些怀念,看了好一会儿才注视着赵云澜,不好意思的轻声道:“这是我父亲当年给我娘刻的,后头我娘要走时给了我,说让我以后给媳妇儿。”   以前他从没给过黄秀莲,下意识的不想给,而且他也晓得黄秀莲会嫌,因为他以前给黄秀莲买过镯子,两百来文,可黄秀莲没珍惜,戴了不过半个月就被弄丢了,这木镯子不是啥值钱的玩意儿,拿去卖,都不值两个铜板,而且蒋奶奶珍惜这镯子,是临死前才拿下来交给蒋父的,黄秀莲以前见他搁柜子里,还嫌晦气。   可现在,他迫不及待想给赵云澜,他带着询问意味的眼神看向他。   赵云澜攥紧紧的双手穆然松了开来,鼻尖忍不住涌上酸意,眼泪瞬间掉了:“我要……你给我戴上!”   亲手给赵云澜戴上后,蒋父也骤然红了眼。   蒋小一趴在外头听了半响,赵叔竟还给他父亲买衣裳了?   不得了哦!! 第214章   蒋小一暗暗咋舌。   赵叔这人看着冷清,没想到竟然这么的主动,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过这一点真是像他。   当初也是他主动,所以现在肚子里才有崽了,不然要是等夫君自己来,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白子慕炒好菜,朝外头喊了一声,蒋小一先蹿了进来,急吼吼的跟他咬耳朵,说赵叔给他父亲买衣裳了。   柳哥儿和张大丫在院子外头摆碗筷,这事儿也不晓得赵云澜跟赵主君他们说了没有,他们到底是村里的,赵家镇上人家,后头若是没成,那这事儿就不能传出去,所以蒋小一没敢大声囔囔。   白子慕也有些诧异,没想赵云澜竟这么大胆。   蒋小一看着他:“夫君,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他们有一腿了?”   白子慕也没早发现,但顶着蒋小一崇拜的眼神,他点点头:“嗯。”   “夫君,你真聪明,火眼金睛。”蒋小一一顿拍马屁,拍着拍着,胸膛又顶了起来。   ——不愧是他,有眼光,一找,就找了个有脑子的汉子。   白子慕听他夸了两句,尾巴翘得老高,又见他一副骄傲的样子,没忍住,心痒痒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蒋小一这下心情更美了,眉眼都弯了起来,像只被撸舒服了的猫。   厨房里头香,蒋小一美了片刻,心神立马蹿到了锅里:“夫君,你做了什么菜?”   白子慕指着案板,上头搁着三个洗菜用的大木盆子,这会儿里头满满当当:“笋干炖肥肉,黄豆碎肉焖油果,还有锅里煮的丝瓜汤,你去叫黄阿叔他们过来吃饭吧!”   蒋小一看了看时辰,已经晌午了,立马道“好。”   帮工的在院子里头吃,白子慕一行人则在厨房里头吃。   蒋小二几个今儿去山里割猪草了,走的时候带着一大袋零嘴,又带了三盘油炸蟹,还有三瓶白子慕调的果汁,不把这些东西干完,他们定是不会回来。   白子慕和蒋小一也没去找他们,反正这几个小家伙,这会儿肯定坐树荫下吃得贼拉香。   不过饭吃到一半,三个小家伙就哼哧哼哧的,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说饿死了,开饭了吗?   哎哟喂啊!   都煮好了啊!   三个小家伙见黄阿叔众人已经在院子里头吃了,就晓得饭菜已经做好了,黄阿叔一行人就见他们三急吼吼跑后院放好背篓,然后出来了,还很礼貌的他们打了声招呼,嘴甜得厉害,叔叔伯伯一顿猛叫。   但都不等他们回话,几个就小屁股一扭,立马就往厨房里头蹿。   三个小家伙自觉的找好碗筷,然后捧到蒋小一和白子慕旁边,意思是让他们帮忙打饭。   白子慕煮饭,不爱在矮灶台上煮,他嫌弯腰累,每次煮好了饭要煮菜,他便把煮饭的大铁锅放到案板上,三个小家伙个头矮,打不着。   蒋小一怕他们在外头吃多了,没给他们打太多,就每人半碗。   赵云澜刚哭过,眼眶还有些红,刚才出来刚坐下,就见白子慕时不时偷瞄他一眼,然后一副贱兮兮的表情。   柳哥儿和张大丫担忧,倒是问了一嘴,赵云澜只道眼睛进了灰,柳哥儿两人信了,还叫他下次注意着些,但他晓得白子慕脑子聪慧,想来是看出什么来了。   至于蒋小一,这父子俩感情好,方才蒋父一进门就拉他去后院,想来也是同他说了。   庄稼人吃得快,蒋小二几人刚坐下扒拉两口,外头众人就已经吃好了,张大丫和柳哥儿也吃好了,搁了碗筷就去外头收拾。   昨儿蒋小一杀了两只鸡,一共才六斤多重,家里的鸡养了几个月了,抢食厉害的,长得好的,已经能杀了吃了。   不过昨儿杀的那两只个头还小,原该再养养,但是不晓得是热还是咋的回事儿,那两只鸡好些天了都不怎么吃食,蒋小一怕越养越瘦,干脆就宰了。   不过昨儿白子慕做的菜多,因此鸡肉还剩了一碗,方才大家也没怎么吃,尽夹油豆腐吃,这会儿里头还剩几块,见着还有一鸡翅膀,赵云澜伸出筷子夹了。   赵鸟鸟就坐他旁边,见此,眉开眼笑,非常积极的双手捧着碗,然后递了过去。   爹爹真是疼他呢!   晓得他爱吃鸡肉肉,还给他夹,爹爹真是太爱他了,以后他也要更爱爹爹一些才得行。   “谢谢……”爹爹。   他笑得一脸荡漾,脆生生的开口,可话都没来得及说完,赵云澜筷子转了个弯,把鸡翅膀放到了蒋父碗里。   赵鸟鸟:“……”   白子慕和蒋小一看看蒋父,又看看赵云澜,见着蒋父抿着嘴,给赵云澜夹了一口菜。   白子慕:“……”   蒋小一:“……”   人家给你夹肉,你却给人家夹菜??这,这不太好吧!   可赵云澜却似乎挺高兴,那白玉般的双颊像是抹了层淡淡的桃花,他又夹了一块鸡肉。   赵鸟鸟以为这会儿轮到自己了,又把碗递了过去,然后那肉饶过他的碗,又进了蒋父的碗里。   白子慕和蒋小一目光怜悯的看了赵鸟鸟一眼,然后埋头继续吃饭。   蒋小二和蒋小三啥也不懂,大哥和哥夫经常给他们夹菜,因为他们也觉得没啥。   只赵鸟鸟呆了,挠了挠头不解的看着赵云澜:   “爹爹?”   赵云澜摸了摸他的脑瓜子,语气温柔,说:“乖,你大了,自己喜欢吃什么就自己夹。”   蒋小三一听这话,扒拉了一口饭,才脸颊鼓鼓的道:“这话是有点道理的,而且哥夫说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可是赵叔你那么说了,你怎么还给我父亲夹呀?我父亲都那么大个人了呢!况且弟弟只是体积庞大了一点点,可他还是弟弟,就还小呢!”   蒋小二非常认同的点了下头:“可不是,而且赵叔,你昨天还刚刚给我和弟弟们夹鸡腿啊!怎么今天就这么说了呢?”   赵鸟鸟也跟着:“就是咧,大哥和哥夫都说了,鸟鸟脑子还没长满头,还小咧。”   赵云澜:“……”   蒋父扫了眼蒋小一和白子慕,然后热着脸给三个小家伙夹了肉,想堵住他们的嘴。   白子慕和蒋小一都要笑喷了。   吃了饭,已经过了晌午。   见着蒋小一在装菜刀,赵云澜搭了把手,问柳江下午是不是就要回去了?   蒋小一:“嗯。”   地基已经挖了两天了,请的人多,又个个都是干活勤快的,他去看过了,再挖一下午,那地基就能全挖好了。   山里屯离得远,柳江下午就得走了,张猎户是傍晚才回去。   赵云澜道:“家里还有点酒,等会装些给张亲家带回去,大牛那小舅子年岁也不大,柳江夫郎应该也爱吃甜,我前儿带了点零嘴回来,你给分些,一份给张亲家,一份给柳江。”   人家是把他们当亲戚,才不远辛苦的过来帮忙,总不能让人空着手回去。   蒋小一差点没起这事儿来,毕竟实在是忙,这会儿赵云澜一提醒,他立马点点头:“我知道了赵叔。”   “那就好。”赵云澜笑了笑:“我先进厨房去帮白小子忙活。”   蒋小一看他背影,眼珠子咕噜噜的转。   突然觉得要是赵叔真嫁进来,好像也挺好,以后做啥事儿,能有个人再旁提点他两句,不用他再事事都得跑大房那边问也是好的。   即使是亲戚,可麻烦人太多了,他总归是觉得不好意思。   人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倒是不假,年轻的,刚当家的,哪里晓得那么多事儿。   蒋父在后院喂猪,想起这茬喊了蒋小一要同他说一声的时候,蒋小一已经把东西都装好了。   蒋父朝厨房看了一眼,心情颇好的弯起眉眼。   ……   柳江来时带了一包袱的刀来,走时则是背了两大包袱,把背篓都装满了。   虽不晓得蒋小一给的那包袱里头装了啥,但装了满满一包袱,想来东西很多。   他原不想要,可白子慕一直往他怀里塞,不要都不得行。   柳哥儿送他到了村口,柳江还迟疑道:“大哥,哥夫。”   他指指蒋小一给的大包袱:“这个咋办啊?亲家兄弟给的东西好多,沉甸甸的,拿了会不会不太好。”   柳哥儿笑了笑:“没事,给了你就拿着吧,都是三叔家的一片心意。”   蒋大树也点点头:“山路难走,回去小心些,这会儿不算得晚,你也别太急。”   柳江闻言安了心,又想着张家的亲家伯伯好像也拿了,如此回家爹娘应该不会骂他。   他以前赶过几次集,对山路倒也熟悉,回到家的时候太阳都还没落山。   柳氏柳山花和柳江爹柳老汉是一个村的,山里屯姓柳乃是大姓。   柳山花和柳老汉见他去帮亲家干活还拿了东西回来,当场就想骂他不懂事。   柳江赶忙说亲家伯伯也拿了,而且大哥和哥夫说没事,是三叔家的一片心意。   柳山花这么一听,火气立马就消了,也不知道蒋家二房送了啥,要是肉,那得赶紧拿出来了,不然大热天的,捂里头怕是得臭。   不怪她这么想。   村里人送礼不是酒肉就是蛋和糖。   结果开了包袱,确实有油纸包着的一块肉,还有半罐酒。   这酒还是蒋小一装的时候才想起来的,他小二哥的爹似乎也好这口,那就不能只送张亲家了,于是他给分了两壶。   有酒,有肉,剩下的不是煎饼子,就是点心。   那点心是白的红的粉的啥色都有,大大一包,柳家人都看愣了。   柳山花眨了眨眼,才道:“咋的送这么多?”   柳江:“我也不知道啊!都是亲家兄弟装的,这么多东西,难怪我说这包袱咋的这么重。”   几乎是在包袱一打开的瞬间,空气中便弥漫着一股甜香味,柳江夫郎唐哥儿情不自禁的咽了下口水:“娘,我能吃吗?”   柳山花晓得她这儿夫郎就喜欢吃,以前柳哥儿在家,他待柳哥儿也尊敬,柳山花对这儿夫郎挺满意的,笑道:“咋的不能,吃吧!”   “谢谢娘。”唐哥儿立马拿了一块,这点心有些干,白子慕和蒋小一不太爱吃,但唐哥儿就没吃过糕点,这会儿只觉又甜又香,好吃得紧。   “爹、娘,这糕点好好吃,你们也吃。”   “好好好。”柳山花见着柳老汉喜滋滋的抱着酒,摇头失笑,等着柳江喝完水,她才忧心忡忡问:“你大哥在蒋家那边过的都还好吧?”   “挺好的。”柳江道:“我瞧着大哥又胖了些,我到蒋家二房的时候,正见大哥和亲家兄弟在厨房里头喝糖水呢!白三哥还逗得大哥和张大姐笑呵呵。”   当时柳江见着柳哥儿在笑,都差点没敢认。   “那就好那就好。”柳山花欣慰道:“你大哥性子闷,也不咋的爱说话,我还时常担忧他到了蒋家那边和蒋家人处不到一块儿。”   柳老汉看她一眼:“你就是爱多想,回门时咱柳哥儿不是都说了,他在蒋家那边过的都好,让咱别担心。”   柳山花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咱哥儿啥的性子你不懂?他是报喜不报忧。”   柳老汉想说柳哥儿确实是这个样,但上次回门他都长了些肉,要是在蒋家过的不好,还能变胖了?但他晓得媳妇就是担心孩子。   这婆娘,孩子不在身边就总想,前儿夜里下大雨,他怕着后院的母鸡没关好淋了雨,就想起来把母鸡抱屋里,结果还她娘睡迷糊了,不知今朝何夕,还嘀咕道不用去,咱哥儿定是起了,那母鸡他估摸着早抱屋里了。   柳老汉当场就捶了她一拳,说做梦了?他那哥儿这会儿估计在蒋家睡大觉呢!哪里会在家。   柳山花醒起来,又见着外头下大雨,就咋的都睡不着了,一直朝着外头看。   柳哥儿出嫁都快四个月了,可柳山花依旧是想他想得厉害,一有啥好的,就总说:“也不知道咱柳哥儿在蒋家有没有鸡蛋吃,他以前最爱吃我做的炒鸡蛋了,说我炒得香,要是嫁得近,还能装些送过去,这会,哎……”   大概是疼孩子的都这样。   柳江拿了个煎饼子吃了起来,说:“娘,现在大哥也在二房那边干活。”   “啊?他也在蒋家二房干活?干的啥活啊?”柳老汉急声问。   “不知道,我也没细问,只听大哥说是厨房里的活,不过爹,你放心好了,那活大哥应该是能干得了,不然他也不可能给二房干活,蒋家三叔和小亲家兄弟待大哥挺好的,你们不用担心。”   听他这么说,柳山花三人松了口气,柳哥儿说他在蒋家过得好,她不信,可柳江说她就信,毕竟都亲眼见过了,还能做得了假?柳哥儿又不晓得他弟会过去,想装也不可能装。   “厨房里的活儿轻快,不像下地那么辛苦,你大哥,没准的真像你郑婶子说的一样,先苦后甜。”柳山花欣慰的说。 第215章   天气热了后,几个小家伙都搁院子里洗,不怕冷着了,蒋小一就让他们自个搓澡,不再帮忙了。   孩子一天天大起来,得学会自己洗,不然总不能等以后成了婚了,还让他这个当大哥的给他们洗屁股。   三个小家伙光溜溜的一起坐大盆里,这里搓搓,哪里搓搓,待洗好了,赵云澜带他们进屋穿衣裳,这会儿天未黑,几个小家伙一穿好就抱着玩具想出去找白子慕一起玩儿。   赵云澜拉住赵鸟鸟,说有事同他说,让蒋小二和蒋小三先去玩。   赵鸟鸟着急:“爹爹,有啥子事啊?”   赵云澜摸着他滑嫩嫩的小脸儿,组织了一下语言,说:“爹爹和你父亲在一起了,你高兴吗?”   “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赵鸟鸟听不懂。   赵云澜又换了措辞:“先头是住在一起,但不是一家人,可我若是同你父亲在一起,那以后我们就是真真的一家人,小一他们便是你亲大哥,以后我们就再也不会走了,永远跟他们住在一起,你同意爹爹和你父亲在一起吗?”   赵鸟鸟已经有点脑子了,他哦了一声:“爹爹,你是不是要嫁给父亲?嫁给父亲,晚上一起睡觉觉了,就是一家人,一家人,才能永远的在一起。”   赵云澜:“……是。”   赵鸟鸟盯着他:“你看上我父亲了?”   “……是!”   赵鸟鸟不再说话。   赵云澜心直接沉,刚要说什么,就见赵鸟鸟呼吸急促起来,嘴角迅速上扬,紧接着欢呼起来:   “噢耶噢耶,那鸟鸟再也不用走了,鸟鸟可以一直和哥哥们住在一起了,噢耶噢耶。”赵鸟鸟扭了两下小屁股,然后直接蹦了起来,激动得两手紧紧攥着,围着桌子跑了两圈都停不下来,一副高兴得不得了的样。   赵云澜松了口气。孩子喜欢蒋家,但不一定喜欢他改嫁,如今孩子同意了,他算是再没了顾虑。   因为确定了关系,地基挖好第二天,赵云澜和白子慕商量好后回了一趟家,找了两工匠,把屋子承包给了他们。   要是做泥土房,直接搁村里请人就行了森*晚*整*理,但砌墙这活儿,没技术,要么容易砌歪,要么就是弄的不牢固。   村里人于这方面也没什么经验,因此只能请专业的工匠来。   这帮工匠有自己的队伍,只要给了银子,屋子门窗,房梁,门槛啥的,只要说了要求,人都会自个买木料来安装,虽不至于像着现代能直接拎包入住,但起码不用白子慕东奔西跑的自个去买。   不然也是麻烦,因为房梁用啥子木好?门窗该去哪儿买,这都得跑好几天,人专门干这一行的,认得木匠,让他们买,还能拿个便宜价。   如今承包出去,倒是省了不少事儿。   泡笋和手剥笋做好后,白子慕便让客栈里的伙计来运去客栈。   如预想中的一般,好卖得紧。   大热天的,吃不了一口冰,但酸辣的东西总比旁的东西都开胃,有些客人苦夏苦得喜欢,只觉得这泡笋,真真是比大肥肉都要好吃。   不过就是贵了些,一盘就那么几根,却卖八十八文,真真是土匪一样。   可不买,不行啊!   唐老板忧得不行。   那泡笋里头那个泡椒味实在是有些上头,让他有些欲罢不能,他家婆娘先头回娘家照看受寒的岳母,好些天都不回来,他是半点都不想念,还巴不得自家婆娘在岳家多住些时日。   可如今,这泡笋和那手剥笋,他是真真离不开,只一天不吃就想得厉害。   虽说贵,可白小子说了,这笋子是过季的东西,是他们客栈存冰窖里头的,现在要是去买这玩意儿,哪里能卖得着?物以稀为贵。这话是在理的。人要是为了做这么两个菜,特意做了冰窖,那卖贵些也有道理,毕竟冰窖做的不容易,夏季凉的东西可都是不便宜的。   笋子天天都不够卖,蕨菜和凉粉也是如此,蒋小一和蒋父天天都得煮好几锅凉粉,家里先头存起来凉草都快煮完了,他只能托人去给桂娘和文娘传话,让他们割些凉草送过来。   尽快一些,一斤一文钱给她们。   猪草也能卖银子了,这谁敢信啊!!   邵老夫郎那个高兴就不用提了,上次过完年,桂娘娘家那哥婿刚让小二来家里买酸笋,他们家去年酸笋做得多,卖了将近二两银子。   邵老夫郎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这会儿传话的人一走,晓得亲家兄弟那边又给他们找了挣钱的路子,乐得立马拿了镰刀,想同着邵东和桂娘一起去割凉草。   桂娘怕他年纪上来干不了,想让他呆家里看孙子,邵老夫郎都不乐意,等着邵东租了村长家的牛车去给蒋小一送凉草时,邵老夫郎还叫邵老汉跑后院抓两只鸡,说让邵东给蒋家大房和二房送过去。   这蒋家三弟和哥婿,那是有点好就念着他们,他们也得意思意思,旁的贵东西没有,那就送只鸡。   文娘公爹黄老汉也给装了几块腊肉。   杜大妮心里不舒服。   自上次白子慕来了一趟后,黄老汉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让两个儿子分家。   不分,他那婆娘不知事,是个糊涂的,想啥都简单,耳根子又软,杜大妮也不知道发的哪门子疯,总想送她那两个娃儿去读书,可家里哪里有那个银子?村里就没人送娃儿去读书的。   杜大妮魔怔了,晓得她们夫妻两供不了,定是会把主意打在他小儿子身上,若是她想让他小儿子跟着供呢?   听说那些穷人家的人读书,那都是一大家子一起供,可这对他老二和文娘多少是不公平,他老二又不是没儿子。   杜大妮能撺掇他那婆娘一次,那就有可能还会有第二次。   人文娘那弟夫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上次来时就想动手了,要是再有下次,他们这些人,怕是都不够他收拾。   黄老汉便想着,干脆分家算了。   可向来是父母在不分家,因此他们吃也吃一起,但先头是大儿子和小儿子要是去外头找活儿赚了钱,回来都得上交给他婆娘,但这次不用了,谁赚了多少,谁就自个收,但一起吃,那油盐啥的都得花银子买,那每人一个月交四十文,给他老婆子拿着,留着买肉买盐啥的就行。   杜大妮不高兴。   特别是白子慕让小二来收酸笋的时候,几大缸,二两多银子,文娘直接全搁自个口袋里头了。   要是没分家,那银子肯定得给娘,回头她哄娘几句,那银子就能是她的了。   可如今,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银子进了文娘的口袋,眼红的都要滴血。   整整二两多银子啊!   收酸笋那天,福来客栈的小二是赶着牛车来的,村里人跟在后头过来凑热闹,那几缸酸笋卖了多少银子他们不晓得,但想来都不会少,村里人羡慕,说邵家和黄家有这么一门亲戚,当真是好,人能带着他们赚银子。   可也有不少人背地笑话杜大妮。   要不是她当初那般做,和文娘处好些,两人是妯娌,文娘赚银子还能不带着她?   杜大妮听了这种话,心里有些悔,却也越发的不喜文娘。   似乎是看出她不高兴,黄老汉当时就说了:“这酸笋是文娘和大力自个做的,他们跑山里挖,回了家又洗了切,忙忙碌碌的时候,你和大有没有帮过他们半点,那缸也是他们自个花的银子买,因此这银子,便同你没半点关系,你也别觉得我偏心,要是你,自个做的酸笋子,旁人没搭把手,可卖了银子还要分给人,换你你乐意不?”   傻子才乐意。自个辛辛苦苦赚的,凭什么要分给人?杜大妮哽着脖子道:“那这腊肉是娘买的,花的银子,肯定也有我当家的一份,如此,凭啥的让大力拿去送蒋家?我当家的今年开年后出去找活儿干,这么几个月了,才赚了多少?一百文都不到,她如今都赚得那般多了,不接济接济我们大房也就算,凭啥的还要占我们大房便宜?”   这真是算得门清儿。   黄老汉都要气笑了,看了眼一旁的大儿子:“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爹,我……”   黄老汉看不惯他吞吞吐吐的窝囊样:“说,你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黄大有想摇头,可杜大妮却是立马拧了他一下,黄大有看看她,又看看爹,最终垂下头来没有说话。   黄老汉见他这般,委实是失望。   “这肉,当初买的时候,是我同你娘要的银子,这银子是你和你弟交的,那这腊肉定是有你的一份。”   “可大有啊!我就问你,你弟大力过年那会儿买的酒你喝了没?文娘炖的猪蹄,你吃了没?她从娘家带回来的饴糖和干果子,你那两个娃儿吃了没?”   黄大有:“……”   黄老汉又看向杜大妮,严肃着脸:“你弟和文娘,管你们要银子了没?他们同你们这般算了没?人把你们当亲兄弟,当亲大嫂,当一家人,他们就没那般计较,买了东西回来,大家一起吃了就吃了,可你们倒好,自己赚不了银子,就眼红人,就同着人斤斤计较。”   “自己吃别人的,吃完了扭头就忘了,天经地义一样,可人拿你们一点,你们便记得门清,做人可不是这么做的啊,再穷,咱做人得讲良心,得讲厚道,不能总想着占别人的,再有,这肉不是大力和文娘叫我拿的,是我自个要拿了送亲家,所以不是二房的要占你们便宜。”   黄大有和杜大妮说不出话。   黄老太在堂屋外头听了半响。   她是偏袒大儿子和大儿媳一些不假,但道理也是懂的。   这事儿,她当家的没说错。   邵、黄两家都给蒋家送了东西,邵东和黄大力一起赶了牛车来,上头满满当当的,全是刚割的凉草。   一车能有几百斤。一斤一文钱。   现在外头凉草多,割一天就能装一车,再送一天,满打满算加起来也就两天时间,但却赚了快半吊钱,邵东和黄大力可高兴坏了。   蒋小一称完了给他们算银子,邵东喜道:“三弟,这凉草你们要收多少?”   蒋小一想了想,最近一天四桶凉粉都不够卖了,这凉粉,好些哥儿和姑娘喜欢得紧,买回去当饭吃,上次出摊卖完了,一娃儿拉着娘过来,没买着,直接当街哭了起来。   那妇人是愁得不行,说他们卖的凉粉实在是太少了,他们过来了几次,都没买着,下次能不能多做些。   这生意比预料之中的要好得多。   往年能种两季水稻的时候,都会热到十一月初才会慢慢变冷。   如此,这凉粉能卖好几个月。   蒋小一道:“越多越好,姐夫,你们只管割了送来,要是不收了,我会提前同你们说。”   邵东喜得满脸通红:“好好好,那三弟,你回屋歇着吧,我们先回去了。”   这会儿正晌午,外头热得很,蒋小一让他们歇歇再走。   邵东和黄大力心头正热,哪里愿歇,急道:“不歇了,这会儿回去,要是赶得快,没准儿回去还能再去割两捆。你也别送了,进屋去吧!”   庄稼汉哪里怕晒啊!   蒋小一见他们急,便也没强留,给竹筒他们装了点凉粉和几个早上剩的包子,让着他们路上吃。   邵东和黄大力没推辞,他们早上来得赶,朝食都没有吃,路过镇上,想着省点银子,吃食也没买,就想着晚上回去吃了就行,饿一顿又不死人。   路上两人吃了包子,半饱后才吃凉粉,这玩意儿他们也没见过,一入嘴就觉得甜滋滋,然后紧接着便觉得身子凉爽又舒坦。   好似炎炎夏日喝了一口冰的,两人只一口就惊了。   “这是啥子吃食啊?”邵东拿着个竹筒,看了半响,也认不出啥个玩意儿。   “这里头好像放了红糖水,但这黑乎乎的是个啥啊?大力,你经常去镇上做活儿,认得不?”   黄大力摇摇头:“不认得,我都没见人卖过,方才三弟要不提这玩意儿能吃,我都不晓得这是能吃的呢。”话落,他拉了牛绳,待着大水牛停下来了,他跳路边摘了几片叶子揉成团,塞到了竹筒里头。   这玩意儿好吃,文娘和两个娃儿应该会喜欢,方才他吃了两包子,这黑乎乎便留回去给孩子们吃。   邵东喊了声:“大力,也给我拿点叶子回来,我家豆哥儿前儿同大头去外头野了一天,中暑了,一整天都没咋的吃饭,我看这玩意儿甜,想来他会吃。”   这凉粉算是新鲜玩意儿,不说小孩喜欢,有些大人都好这一口。   特别是赵主君,天热后他在镇上住了几天,府上厨娘做的,总是不合他胃口,大夏天的,哪里吃得下肉,他就爱白子慕煮的稀粥和炒的小配菜。   厨娘问他爱吃啥,她做,可赵主君觉得她做出来的和白子慕做的不是一个味,白小子做的,对他胃口。   熬了两天,又想着蒋父和赵云澜的事儿,上次他和当家的提点过,也不晓得自家哥儿出手了没有?   自古就没有哥儿姑娘倒追汉子的道理,也不合规矩,但他哥儿不是个墨守成规的,不然也不会抛头露面,接管家里的生意。   可晓得如此,他还是不放心,他觉得他得帮着自家哥儿提防着点吴媒婆,也得给安小子吹吹他哥儿的耳边风,不吹两下,安小子咋的动心?   思前想后,于是他又背上小包裹,屁颠屁颠的来了蒋家。   他忧心着赵云澜的事儿,可他却压根不晓得,这两人已经好上了。 第216章   蒋父和赵云澜晓得这事满不住,确定后没几天就喊了白子慕和蒋小一进屋里,商量这个事儿。   两人都是合离过的,而且他们平阳镇这边,习俗规矩是二嫁、再娶,大多都不能办席事儿。   蒋父是打算等着新屋建好了,入住新屋时,请些人,一起吃个饭,再把这事儿同大家说一声就行了。   但现在这事儿不能传出去,要是外头人晓得,会说他们两是暗通款曲。   他想着等闲了,买一些礼,亲自上门同着赵富民说一说。   赵云澜也是这么想,便没事先告诉两老,也怕他们觉得他这般出格不好。   赵主君因此还不晓得,来蒋家第一天晚上,就笑呵呵拉着蒋父,明里暗里的,问他想不想再娶一个?   单着的这些年,不想姑娘、哥儿吗?   他问得含蓄,但蒋父听懂了。   他心想想个锤子。   以前为了给他家小二挣药钱,他是累得每天一沾枕头就直接不省人事了,哪里还有心思想。   现在有心思想了,不过想的是你家那哥儿,也不晓得你同不同意。   蒋父嘴巴动了动,好几次都要开口了,但见着赵主君笑眯眯的样,不知为何,他心里总觉得特别毛,话到了嘴边硬是不敢开口,生怕人反手直接给他一个大嘴巴子。   听说看着越是和善的,打起人来越是狠,先头村里陆军家的媳妇就是个温温柔柔的,嫁村里好几年了,大家就没见她发过脾气,可结果倒好,一发起脾气,打得他当家的三天下不了床,听说牙还当场掉了一颗。   赵主君看着比陆军媳妇还要温柔和善,没准打起人更狠。   他已经瘸了一条腿了,另一条腿可不能再出事了。   ……   赵主君是个爱干活的,白子慕直接教他做泡笋和手剥笋,等着赵主君学会了,他便上工去了。   赵主君是早上起来,喝碗粥,然后渴了累了,就拿果酱泡水喝,饿了,凉粉和凉拌蕨菜就给安排上,日子别提有多滋润了。   不过他也不是傻的。   家里的笋子他认得,都是四月份那会儿收购的,他还帮忙剥过,可那会儿他和帮工的剥了满满一大推,隔天起来那些笋子就不见了,白小子说是卖了。   可如今却又凭空冒了出来,每天一早他到后院,就总能见着竹席上推了满满当当的几堆笋子。   他问赵云澜,也不是想打听啥,就是纳闷。   可赵云澜早觉不对劲儿了。   但白子慕没有说,他便装不知道,是个人都有自个的秘密,这笋子人家咋保存的,先头又放哪儿了,人不说,他就不能多问。   “爹,这事儿你不用管,白小子想来是先头存放在别的地儿了。”   “这样啊?那这么多,他咋运回来的?也不晓得累不累,咋的不叫我帮忙呢?”   赵云澜:“……可能是不好打扰你歇息。”   赵主君信了。   这泡笋和手剥笋也不止在福来客栈卖,见着卖得好,客人喜欢,赵云澜便也往其他几家离平阳镇较近的客栈推。   果酱也被白子慕拿到客栈里头卖,汉子们不是很喜欢,果酱有啥好啊!有银子买这玩意儿,还不如整口酒吃。   但如蒋小一说的那般,汉子不喜欢,孩子和哥儿姑娘却是喜欢极了,隔三差五的就要买一罐回去泡水喝,夏天容易渴,但凉水没滋味,茶水喝多了晚上又睡不着。   这果酱好,舀一勺放水里,喝起来有股浓郁的果香不说,还甜,晌午一边喝着果汁,再吃点蕨菜,别说了,那个美简直无法想象。   本来果酱也没想拿出来卖那么快,因为做的不多,就百来罐,可先头来买凉粉时,一娃儿没买着,就站在摊子前哭,那娃儿以前就经常来买铁板豆腐,蒋小一便想拿点果酱哄他,那妇人同着蒋小一也熟,便也没客气阻止。   这果酱拌了水后,好喝得紧,蒋小二几个小家伙好东西没少吃,但天天都要喝几杯果汁才觉得有劲。   以前蒋小一一天挑四趟水就够家里使了,但如今得挑五担才够使,几个小家伙是一闲起来,就要喝果汁,费水得紧。   那娃儿一喝,砸吧砸吧嘴,说娘啊,这水不得了呢!太好喝了,他还想喝。   第一罐果酱就这么卖出去了,结果隔天那妇人和几个姐妹联袂而来,买了凉粉后问那果酱还有得卖不。   蒋小一都纳闷:“大姐,大胖都喝完了?这糖水喝多了,对牙齿不好呢!”   那夫人摆摆手,说别说果酱了,那小瓦罐要不是她发现得及时,怕是都得被几个娃儿舔坏了。   那瓦罐蒋小一也不是叫人瞎做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和百姓家经常用的盐罐差不多大,这要是买回去了,果酱吃完了,那瓦罐还能当盐罐或是糖罐使,半点不糟蹋。   那妇人昨儿买果酱的时候,就是想着家里的盐罐好像裂了,于是掏银子都爽快许多。   昨儿她娃儿大胖回了家就囔着说还要喝酸酸甜甜的,香香的水,那妇人疼娃儿,给他弄了一碗,自己没吃到凉粉也有点饿,见着家里还有两馒头,不过馒头没啥子味,她每次都要就着一些小菜吃。   今天儿热,当家的出去做活儿了,她一个人也懒得炒菜,也没什么胃口,这两馒头她一个人估摸是吃不完了。   见着果酱罐子还开着,她鬼使神差,食指沾了点果酱抹在馒头上,然后眼睛直接瞪大了。   这两个馒头,怕是不够造了。   大胖端着果汁到门口喝,结果小哥们来寻他玩,见他喝着红红的水,立马凑了上去。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几个娃儿趁着妇人去了外头买馒头的空挡,直接把一罐果酱给干完了。   晚上还要闹着喝。   这不,隔天那妇人就带着新客人来了,果酱打开销路了。   因为糖不便宜,蒋小一和白子慕定价高,一罐一百一十六文,平阳镇富贵人家少,买的人虽也多,但大家都是省着吃,一罐八/九天才吃得完,这般赚的银子就慢了,但可以拿去赵家底下的其他客栈卖。   泡笋、果酱、蕨菜、手剥笋还有凉粉算是新品,卖了几天,火热得很。   晚上蒋小一洗漱完,立马盘着腿坐床上数银子,越数他越兴奋,嘴角几乎要裂到后脑勺。   白子慕从门口进来,就见他眼睛灯泡似的亮晶晶,笑得花枝乱颤,双腿抖得跟帕金森似的,整个人激动得厉害。   “夫君。”蒋小一朝他招招手:“你快来。”   白子慕坐到床边,他立马神神秘秘的道:“夫君,你猜猜,我们这几天赚了多少钱。”   看他高兴那样,白子慕就知道肯定赚得多:“五十两?”   蒋小一摇摇头。   白子慕挑起眉:“我说多了还是少了。”   “少了。”蒋小一说。   白子慕仔细想了想:“八十两?”   蒋小一哇一声:“夫君,你真是神了。”只几日就赚了这么些,他自是乐的。   四月那会儿,收购这些野山货,花了两百多两,天天只出不进,那银子哗啦啦的给出去,他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如今能收钱了,可不得可劲儿的高兴。   白子慕捏他肉屁股:“是嘛!那赶紧给我香一个。”   蒋小一笑眯了眼,把脸递了过去。   白子慕在他左右脸上各打了个啵,然后又往他嘴上亲。   唇舌闯入口中,白子慕轻咬他柔软的双唇。   鼻尖气息交缠,蒋小一只觉脑袋发晕,舌尖微微发麻,他指尖不由卷起,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白子慕被这一声猫儿似的低叫声弄得浑身燥热,体内忽然涌起一阵兴奋的战栗感。   他微微直起身,和蒋小一拉开了点距离,看了他一会,见着他垂着眼,双颊红润,如熟了的蜜桃似的,乖乖巧巧的。   他不敢再看,又抱紧蒋小一,喘息着埋在他脖颈边,摸着他的肚子:“你肚子里这两个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我都素了好久了。”   蒋小一也往肚子上摸了摸。   别说白子慕,他自个都挺想的了,可孩子不出来,肚子也没啥子变化,要是会变大,那他心里还能有个谱,能晓得孩子大概啥时候出来。   如今是真真不懂孩子到底啥个样。   哎,愁死个人了,得花点银子,慰藉一下心灵。   蒋小一说:“夫君,后头是集日,我们去买牛吧!”   买牛倒不是心血来潮,蒋小一早几天前就有这个打算了。   先头做铁板豆腐,挑来挑去的,本就麻烦,不过大多时候都是小二来拉油果,顺道的一起把豆腐拉去镇上。   有时候小二去给客栈拉旁的货来晚了,他们要出摊,就得自个挑,因此需要他们挑的时候还真没多少。   但这会儿不一样了。   凉粉不能隔夜煮,蒋父和蒋小一都是一大早起来才开始熬,然后又要等着冷却凝固,因此大多时候快晌午了才能出摊。   那会儿客栈里头最是忙,白子慕也不好把小二抽调过来运凉粉,几大桶东西,太多了,蒋小一和蒋父拿不过来,这几天都是租的村长家的牛车,但这么下去,总归不是办法。   白子慕没有意见:“行,后头我们就去买,反正现在我们有钱了,买他个十头八头的,都没问题。”   蒋小一早想买头牛了,晚上睡觉都美得很。   隔天早早的就爬了起来,老人家觉少,赵主君已经在后院忙活了。   蒋父也已经煮好了一锅凉草。   吃了朝食,又忙活一阵,快晌午时王二路来了,今儿赵云澜要去外头寻商,蒋父和蒋小一搭了趟顺风车。   马车里塞了好几捅凉粉,有些挤,加上热,车厢里闷得厉害,蒋小一挨在赵云澜旁边是满头大汗。   蒋父坐在对面,腿上搁着个包袱,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说:“衣裳我给你叠了三套,果酱也给你装了两罐,泡笋和蕨菜也给你带了些,这油纸里头是我让白小子给你炸的鸡柳条,天儿热,留不得多久,你尽快吃,在外头要照顾好自己,家里有我在,鸟鸟你不用担心。”   赵云澜心里暖得厉害,半点都不嫌他唠叨,笑得一脸温润:“我知道了。”   蒋小一朝那用油纸包着的鸡柳看了看,默默咽了下口水。   这是夫君前儿做的,跟炸鸡一个味,配着果汁,吃起来棒极了。   鸡柳是拿的鸡胸肉做,不过鸡胸肉不多,加上蒋小二几个吃起来厉害得很,他都没能吃多少,去上个茅房回来,就见着桌上的鸡柳全没了,连点渣都没见着。   三个小家伙坐桌边顶着个大肚子,他的小二哥嘴巴也油汪汪。   今儿一大早,天都没亮,他父亲就去村里买了两只鸡,回来直接杀了,然后喊他夫君起来炸鸡柳,他以为是父亲疼他,晓得他昨儿没吃够,又怕几个弟弟跟他抢,就想装些,拿到镇上给他当饭吃,结果……   他跟鸟鸟一样可怜了。   哎!   到了镇上,蒋小一就见着福来客栈外头围了好些人,一见他从马车里伸出头来,就朝他跑过来。   “小一,你们咋的才来。”   “快,给我装三盘黑乎乎,老子饿了一早上了。”   凉粉大家都不爱叫,就喜欢叫它黑乎乎,觉得这么喊贴切。   蒋小一从马车里跳下来:“阿爷阿婶,你们等一下,我先把……”   “你走开,让我来。”   一老汉把蒋小一推开,从马车上把一大桶凉粉抱了下来,然后健步如飞的提到了客栈外头他们平日摆摊的地方。   蒋小一眨了眨眼,问一旁的妇人:“阿婶,郑爷爷不是腿脚不好吗?”   “是啊!”   蒋小一:“……”   那还能走那么快?   晓得忙,客人又早等着了,蒋父叮嘱赵云澜几句,就想下车去帮忙。   赵云澜见他起身要出去,伸出手不舍的拉住他的衣袖:“蒋哥。”   蒋父回过头,一对上他那恋恋不舍的双眸,心尖倏地一颤,下意识抬手扶过他脸,轻声说:“我在家等你回来,出门在外,你顾好自己。”   他的掌心带着滚烫的体温,赵云澜脸上薄红从脸颊蔓延至脖颈,但他还是没有躲避,眷恋似的在他手心蹭了蹭,才松开了手。   “蒋哥,你会想我吗?”   “会。”蒋父神色认真:“但我晓得你得忙,你有你的生意,也有你自己的生活,我不可能让你只围着我和孩子转,但我希望你能晓得,不论你在哪里,不论你在干什么,我都会惦记着你,盼着你早日回家。”   白子慕原本过来帮忙搬东西,听见里头动静,牙齿都酸了。   他娘的。   这老男人谈起恋爱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比他和蒋小一还黏糊。   他偷偷瞄一眼,看见赵云澜一脸幸福荡漾,牙又更酸了。   如今摊子卖凉粉,还有蕨菜和果酱这么三样,虽是卖得多了些,生意却是比卖铁板豆腐时还要好。   客人是陆陆续续,有时候大家在客栈里头吃了饭,也会差小二出来买点凉粉和蕨菜当饭后甜点。   蒋父和蒋小一,一个负责打凉粉,凉粉已经被切成方方正正的一小块,因此也好打,一个负责放糖水,顺便收点银子,蒋小二几个忙着找猪草、鸡草,而且晌午外头热,收摊回去那会儿太晒了,蒋小一就没让三个小家伙跟着来。   见着客人没那么多了,白子慕站客栈门口朝蒋小一招了招手。   蒋小一立马搁了勺子跑过去:“夫君,叫我干啥啊?”   白子慕带他进了后院,从桌上拿了个碗过来,里头搁着一团东西,还用油纸包着。   蒋小一打开一看,眼睛瞬间就亮了:“是炸鸡柳。”   白子慕摸摸他的脑瓜子:“吃吧!我特意给你留的。”   “谢谢夫君,你真好。”蒋小一嘴角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高高兴兴,激动得抱着白子慕的腰,在他脸上猛亲了一口。   把一碗鸡柳炫完,他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肚子,才又跑外头去帮忙,可谁知刚干了一会儿活,蒋父也从兜里掏了一小袋鸡柳出来。   “小一,吃不吃!”   蒋小一:“……”   原来可怜的,只有鸟鸟一个人。   弟弟,对不住了,大哥不能跟你做伴了。   蒋小一又开炫了。   吃食全卖完,也不过中午。   这会儿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自五月开始,每天下午楼宇杰都会过来跟白子慕学一个时辰,不过这两天他说县学要随堂考,不能过来了。   见着客栈也不忙了,白子慕干脆和蒋小一父子俩回了家。   日头实在是晒,即使戴着草帽,也是热得不像话,白子慕折了几根树枝举着给蒋小一遮阳,晓是如此,蒋小一还是出了一头汗。 第217章   白子慕三人刚到村口,就见着蒋小三和赵鸟鸟领着几个汉子火急火燎的往村长家跑。   蒋小一和白子慕几人原都累得没力气了,见此,赶忙的也跑了过去。   蒋父远远的就朝周家汉子喊了一声,问出啥事儿了?   周家汉子还没来得及说话,蒋小三看见他们立马跳起来:“啊!大哥,你们回来了?”   白子慕:“出什么事了?你二哥晕山上了?”可也不对啊!   蒋小二、蒋小三、赵鸟鸟这三个混得最是好,平日走哪都一块,就是上个茅房,他们也是成群结队,好的差点能穿同一条裤子。   蒋小二要是出事儿了,蒋小三和赵鸟鸟怕是得喊丫丫的了,哪里会像现在,虽然着急,但一点悲痛都没有。   蒋小一也是这般想,所以没着急。   赵鸟鸟一拍大腿,说:“不是二哥出事了,是村长爷爷家的大水牛淹死了,是我和二哥哥还有三哥哥一起发现的。”   蒋小一吃了一惊:“啊?那你们二哥呢?”   赵鸟鸟往身后的山上指:“二哥正在山上给牛牛哭丧呢,大哥,我们没时间跟你说了,我们得去通知村长爷爷一声。”   今儿蒋小二三个小家伙吃完朝食后,又装了半背篓零嘴,然后拿上镰刀,哼哧哼哧的去外头割猪草。   夏季热得快,只八九点就晒得厉害,三个小家伙是割完猪草了,就开始背着背篓在野地、山腰到处晃悠,哪儿有大树,底下又没有草,他们就往哪里钻,到了树底下,割点野草铺到地上,吃食一摆,屁股一坐,就开始一边吃,一边吹大炮,把零嘴干完了,他们才拍拍屁股回家。   今儿照旧找地方吃,蒋小三先头和蒋小一来过西山槐树坡这边砍过柴,晓得山道左侧那边有条溪,旁边还有一棵大树。   村里人平日砍柴,歇息、乘凉啥的都会跑那树底下去,那儿叫槐树坡,蒋小三就说了一嘴,然后带着蒋小二和赵鸟鸟过去。   到了槐树下,几个小家伙摘了好些树叶,把吃食全铺在地上,蒋小二看见背篓里搁着的三瓶果汁,又见着小溪就在不森*晚*整*理远处,想了想,就让蒋小三和赵鸟鸟拿溪里泡,泡过了凉,喝起来肯定好喝一些。   结果蒋小三和赵鸟鸟到了溪边,就见着村长家的大水牛沉在溪里,一动不动。   蒋小二过去看,一拍大腿说不好了,不好了,村长爷爷家的大水牛见鬼了,完犊子了,快,弟弟,小弟你们赶紧回去告诉村长爷爷,不然晚了,牛都要硬了。   蒋小三和赵鸟鸟立马撒腿就往山下跑,一进村就喊丫丫。   “村长爷爷,村长爷爷,不好了,你家的大水牛死了,你快去看看啊!村长爷爷,村长爷爷哎,你在哪啊……”   几个汉子听见动静,立马也跟着跑。   这可不得了。   出大事儿了啊!   白子慕和蒋小一赶忙也跟了过去,要是村长家的牛真死山里了,那定是得抗回来,他们过去,没准的还能帮帮忙。   到了村长家外头,蒋小三和赵鸟鸟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村长爷爷?周奶奶?你们在家不在?”   村长一家子正吃完午饭在堂屋里头歇息,听见他们喊,村长还笑了,说今儿真是难得,这两娃儿竟然跑家里来了。   他是挺疼蒋小二几个的,毕竟模样好,又礼貌,见谁都一通伯伯婶婶的喊,有时经过人家院子外头,见着人家猪圈里头的猪,他们还要扬手朝它嗨一声,问它吃了吗?   这么有礼的孩子,谁不喜欢。   村长笑呵呵的从堂屋出来:“咋的了孩子?哎呦,怎么跑那么急,看看你们,都一头汗,来,爷爷给你们泡糖水喝。”   还喝啥喝啊!   蒋小三一拍大腿,急得要跳脚,一手牵着村长一手往外头指:“不喝了不喝了,村长爷爷,你赶紧去看看吧!你家的大水牛死了。”   “什么??”   刚从堂屋出来的村长婆娘周老太一听这话,眼前顿时一黑,身子摇摇晃晃的要往地上摔,白子慕赶紧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   周家所有人脸都白了,皆是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周家大儿媳和二儿媳更是直接瘫坐到了地上,王哥儿抱着孩子,眼眶也红了。   蒋小一看着他们这样,心里也不好受。   一头牛十几两银子,农家人要辛辛苦苦存好久的银子才能买一头,当初村长家买这一头,差点是倾家荡产。   他们村,就村长家有一头,村里人是个个眼红,贵是一方面,能干活也是一方面,这壮牛到农忙时用起来,能一头顶四五个成年汉子,而且平日也能拉拉人拉拉货赚些银钱。   村长一家平日看它看得跟命根子似的,大雨天的还跑山里去给他割草,天天的给梳毛,又养了快六年,都有感情了,这会儿突然死了,谁受得了?这事儿搁他身上他都得晕。   村长气都喘不上来了,不敢相信,急急道:“小三,你……你说啥啊?可别驴爷爷啊!”   “大哥说了,驴人不对,小三最老实了,小三都亲眼看见了。”蒋小三说。   赵鸟鸟也跟着:“三哥哥说的对头,村长爷爷,你家那大水牛应该死了好久了,一动不动的,你赶紧去看看吧!要是没臭,还敢抗回来吃点肉,去晚了,臭了,可就完犊子了。”   周家老大想说不可能啊!   今儿早上他牵着牛出去吃草时,还特意牵去大槐树那边,就想着周边都是村里人的玉米地,干活的人多,不怕人偷了去,而且那里河边的草也嫩,牛可以吃个饱,也没啥子斜坡,摔也摔不着,他们经常把牛绑那里,好几年了都没出啥子事,咋的今天就……   他刚离开不过半个时辰,就回来吃顿饭的功夫啊!   早知道就不回来了。   周家老大那个悔啊!赶忙和村长一起叫人去看看。   这牛即使死了也不是他们能随意宰杀的,还得送到衙门去,不叫人多一些,咋的抬得动。   村长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大家为他们的遭运感到难受,啥话都没说,各自回家找棍子的棍子,找绳子的绳子。   “当家的,你要去哪儿?方才我好像听见蒋家那两娃儿在喊丫丫,可是出了啥事啊?”   “村长家的牛淹死了。”   “啥?”   不得了,咋的出了这种事儿呢!周叔家造了什么孽啊!竟碰上这种事儿,也不知道周婶子受不受得住。   不行,得去看看。   最后半个村子的人都出动了。   一群人呼啦啦的往山里去,急得半路都不敢歇一下,个个累得满头汗,周家几个女眷和王哥儿还哭天抢地,从晓得这事儿后,她们那哭声就没停过。   到了槐树坡,白子慕就见着蒋小二跪在河边哭哭啼啼,说牛啊!你走得好惨啊!你怎么那么狠心啊,你走了,让村长爷爷咋的过啊?   白子慕和蒋小一眉心直跳,立马过去捂住了他的嘴。   蒋小二眨眨眼,还让蒋小一先放开他,他丧都还没哭完呢!   蒋小一没松手。   村长原本伤心欲绝,又一把年纪,这会儿大热天的一口气不歇的往山上跑,浑身都累软了,但到了地儿,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跑到河边,然后就见着他的大水牛正潜在水里,一动不动。   每年夏天,大家经常见着村长家的大水牛搁河里凉快,先头刚村长刚买回来,大家第一次见它搁河里的时候,他们还担忧,这牛那么重,要是下去了起不来淹死了咋的办?   可村长说了,那卖牛的说水牛爱水,仔细看着些就成。   水牛水牛,为啥子叫水牛,因为这牛会潜水,特别是夏季热的时候,他们总爱往水塘或是泥糖里头蹿,或是把湿黄泥弄身上,因为这样凉快。   可蒋家那两娃儿说这大水牛死了,那没准儿是泡久了,淹死了。   哎……   老话说得好,常在岸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这年头啊,淹死的也都是会水的,先头他们就跟周家的说了,但周阿叔宠它,非不听劝,总怕它热着冷着,偏的让他下河,现在好了吧!   就是可惜咯。   听说当初村长周阿叔买这水牛的时候花了十九两银子呢!   才买了几年啊!就这么没了。   哎……   大家叹气连连。   牛绳还绑在岸边,大家默默不说话,过去解了牛绳,然后就撸了裤子,想下河去把大水牛推上岸来。   结果谁知陆家的汉子刚一下到河里,那大水牛突然抬起头来,朝他们哞哞叫了两声。   “……”   所有人都怔了。   这是……没死啊?   周家女眷哭天抢地的声儿戛然而止。   蒋小二和赵鸟鸟也瞪大了眼。   蒋小三脑子到底是不太好使,他挠挠头,一手扯了扯蒋小一的衣裳,一手指着河里的大水牛,声音奶呼震惊道:“咦,大哥,哥夫,你们看,大水牛都硬了,怎么还能叫啊?村长爷爷家的这个大水牛有点厉害哦。”   蒋小一:“……”   白子慕:“……”   “我哦你个头啊哦。”白子慕狠狠敲了他一下,弯腰对他小声说:“别说话了,不然等下怕是要挨打了。”   蒋小一眼皮跳了跳,背后冷汗都成串的下来了,他僵着脖子不敢回头朝村长一家子看去,就怕他们突然跳起来暴打他三个小弟,他家这三个还这么小,病的病傻的傻,虽有一个是胖的,可年纪摆在哪儿,这几个怕是人一拳都遭不住。   蒋父朝后头乌泱泱的众人看了一眼,赔了个笑容,也是讪讪的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下可是闯大祸了。   村长那心情就跟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的,他手还发着抖,把大水牛拉到岸边,仔仔细细将牛儿看了一遍,他才深深呼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脸。   这会儿大家还有什么不懂的。   肯定是蒋家那三个娃儿见着大水牛搁水里不动,就以为大水牛死了,然后就想着回去报信。   蒋小二几人似乎知道自己闯祸了,躲到蒋小一和白子慕身后,王八一样,头都不敢抬,缩着脖子,一个屁都不敢乱放,安安静静的,仿佛哑了。   大家伙是急急忙忙的跑来,出了一身汗,累得够呛,要不是还有点理智,他们定是要上手收拾蒋小二一顿,那屁股不打烂,他们都咽不下这口气。   可这会咋的打嘛!   孩子又不是故意的。   说到底还是一片好心,看看,蒋小二眼眶还红肿着,蒋小三和赵鸟鸟还一头汗,当人家孩子跑这么一趟不累?   想想也能理解。   蒋小三以前除了干活才往外头跑,可也多是跟着蒋小一去砍柴,蒋小二就更不用提了,压根就没咋的上山来,也就今年身子好了些,才开始往山里跑。   至于赵鸟鸟,那就更不用说了,以前大户人家的娃儿,怕是牛粪都没见过,懂得个啥。   三个小家伙都没见过牛潜水,怕是见他沉在水里头就以为它死了。   这咋的怪他们啊?   村长一家子也是这么想,等蒋父和蒋小一、白子慕带着娃儿过来道歉时,他们摆摆手,说没事儿,牛没出事就好,这事怨不得孩子,小一,白小子,回去你们可别打孩子啊!   白子慕和蒋小一赶忙保证,说不打不打。   他们也不是不讲理的,孩子啥时候该打,他们还是晓得的。   蒋父和他们两赔着笑脸,把人送走了,蒋小二几个小家伙默默背了背篓,跟着他们回家。   白子慕和蒋小一看了看他们,见他们呐呐的,抿了抿嘴,还是没忍住,不由笑了起来。   这三个倒霉孩子,竟然这么会整事,真真是仅凭一己之力就差点把村长一家子给搞尿了。 第218章   蒋小一回家同着赵主君一说,赵主君说这是儿到底是孩子们‘不对’,让着村长一家受了惊,还让好些村民们白白跑了一趟,人心里难免的会有点气,不上门说两句,那咋的行。   可上门空着手去也不像话。   隔天赶集,白子慕和蒋小一没能去,两人在家做凉粉,一部分让蒋父拿着去出摊,另一部分,他们要拿去‘赔罪’。   昨儿白跑一趟的人多,三十来个汉子,除了村长家,家家户户都得送一些。   凉粉成本不贵,可以拿了送人,正好大热天的,也给大家尝个新鲜,再弄点煎饼子,还有一点饴糖,算得上是顶顶好的赔礼了。   昨儿他们三在山里就领着娃儿赔不是了,因此大家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了,毕竟现在蒋家起来了,是富贵人家,可谁晓得隔天白子慕和蒋小一又拿了东西领了孩子过去,挨家挨户的上门。   哎呦,看看,这识礼的,简直让人找不出半点错。   这跑一趟算啥啊?孩子又不是故意的,哪值当上门来,而且来就来了,咋的还拿着东西?快拿回去拿回去。   东西蒋小一没拿,直接塞给人了。   傍晚大家坐晒谷场乘凉,就开始唠了。   “许大姐,中午白小子和小一上你家干啥去啊?”   “没干啥,就是昨儿蒋家那三个娃儿在山里碰上了村长家的牛,见着它在潜水,以为死了,就回来喊村长,我家老大怕牛重村长一家抬不动,就去帮忙,白跑了一趟,这不,白小子和小一觉得不好意思,就送了点吃的来。”   那妇人笑道:“我老大本来是想着帮周家忙的,那吃的哪能要啊!结果人小一一直往我怀里塞,不要都不得行。”   “送了啥啊?”   “黑乎乎和几个煎饼子,还有一些饴糖。”   煎饼子和饴糖没啥子好奇怪,这玩意儿大家都见过,但:“那黑乎乎是不是蒋家出摊卖的那个?”   村里人去赶集,见蒋父和蒋小一卖过几次。   这会儿好奇得不得了。   “那黑乎乎好不好吃啊?我上次去卖鸡蛋,路过福来客栈,见着他们摊子跟前围了好些人呢!许大姐,那黑乎乎好不好吃?”   “好吃,甜甜的,还软乎乎,我吃了一大碗。”许老太砸吧一下嘴,似乎还在回味:“吃下肚后人凉快得哟,我家那孙子今儿还闹着要吃呢!”   “我见他们给村长家送了两大盘呢!”   “难怪蒋家能起十间房,生意赚得多了,房子可不得随便起。”   “可不是,我前儿去村尾那边逛了逛,那些工匠砌的那墙直得哟,才几天啊!就起了老高了,我看那房间和堂屋起的老宽了,窗户也开得大,以后亮堂哦。”   “我瞧着那帮工匠做的快,估摸七月底就能起好了。”   说起蒋家起的新屋子,大家又是七嘴八舌,皆是一个羡慕。   但得了吃食的人家高兴,到不是因为吃的,而是蒋小一和白子慕亲自上门来,说明啥?   说明人有钱了,也没轻瞧了他们,这才是让大家觉得高兴的。   ……   白子慕见三个孩子无痴得厉害,就想带他们在身边,好好教教,都是吃了没见识的亏,不好好教几天,以后怕是还得给他们整事儿。   隔天他就带着三个小家伙一起去上工,不给他们再割猪草了,晚上回来了再去割也是行的。   三个小家伙如丧考妣,在家天天能野餐,跟哥夫在一起,都不能吃多多的零嘴,哎……   白子慕逮着他们恶补了好些常识,三个小家伙听得脑袋昏昏沉沉。   中午蒋小一收了摊,在客栈里头吃完午饭,才和蒋父一起回家,三个小家伙没跟着一起,等傍晚凉快点他们再跟着白子慕回家。   下午楼宇杰兴冲冲的来了。   一进雅间就见三个小家伙圆乎乎的小屁股正对着门口趴在桌子上,头凑头的,似乎在看书,嘴里还嘀嘀咕咕。   “鸭子会游泳,鸡鸡不会,小猫瞄瞄叫,狗狗汪汪汪,公鸡呜呜呜,母鸡咯咯咯,公鸡有红冠冠,不会下白蛋蛋,这些我们都知道啊!哥夫干啥子还要教我们这些?他是不是觉得我们傻呀……”   “不知道啊!”   楼宇杰许久都没见到他们了,还怪想的,他走过去,拍了下蒋小三的小屁股。   “干嘛呢你们?”   三个小家伙一回头,楼宇杰双眼直接瞪大了。   “我的娘,你们钻灶台底下去了?咋那么黑啊?矮个子先,他娘的,方才乍的一看,我还以为是屎壳郎现世。”   原先几个小家伙是白白嫩嫩的一坨,现在简直是跟他们家卖的凉粉一个样。   “楼哥哥真爱胡说八道。”蒋小二说:“我们可是小美男子,什么屎壳郎,胡说胡说。”   赵鸟鸟:“就是。”   楼宇杰都笑了,挨个捏了一下他们的脸:“还美男子,哪个美男子像你们这么黑啊?你们这种,怕是天一黑都见不着人了。”   楼宇杰见着赵鸟鸟肉乎乎的,又在他脸上捏了几下。   赵鸟鸟身子要扭成麻花,一个劲儿的避开他的手:“楼哥哥讨厌,鸟鸟也要捏你,二哥三哥,帮帮忙啊!我们一起打倒魔鬼。”   楼宇杰笑起来:“谁怕谁啊!”   几个人在屋里玩了起来,白子慕忙完了过来,见着时辰到了,打发三个小家伙去午睡,才坐下问楼宇杰:“怎么了?今天这么高兴?”   楼宇杰咧着嘴,兴高采烈:“我这次随堂考,你猜我排了第几?”   定是考得好,人才笑得这么荡漾。   白子慕道:“前十?”   “兄弟,你真是神了。”楼宇杰眉飞色舞,说:“我这次排了第九名。”   他在的甲子一班一共三十二人,甲子二班三十人,随堂考是甲子班一起排的名,他先头都是排的倒数,这次能挤入前十,他自是嘚瑟又高兴。   朝廷加重算学占比,那各大学院自是要做出相应的调整了。   对于大多数的学子来说,算术是他们的弱项,因此,学院定是要加强学练。   这次随堂考,策论啥的,出的题少,算术多,楼宇杰跟着白子慕学了一个月,效果显著,考的时候,是下笔如有神。   昨儿他爹都还夸他了,说他进步大,难得得很,楼宇杰可不得高兴。   “这次随堂考,出了好些算数题,我爹还拿了我的卷子去看,试着做了,写了快两个多时辰才勉强写得完呢,然后我爹问我,我写的时候花了多长时间,我说两节课,然后他就沉默了,拍着我肩膀,说让我跟你好好学。”   楼县令先头哪曾想楼宇杰能进步这么大啊,让他跟着白子慕学,也不过是无奈之举,他虽觉得白子慕于算术上比得夫子好一些,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会教人,结果那曾想,白子慕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惊喜,随堂考结束隔天晚上,夫子就来寻他了,说他儿子这次随堂考考了第九名。   楼县令第一反应便是他儿子是不是作弊了?不然咋的可能啊!   可夫子说没有。   随堂考虽说不能做到像月考、年考那么严苛,但考的时候,那夫子也是在里头一直看着的,再说了,这次出的算数多,甲子一班除了楼宇杰,没一个全对。   如此,咋的可能是作弊嘛!   院长也是纳闷,因此才特意寻过来,问问楼县令,是不是另给他寻了教导夫子?可否引荐一二。   旁的县学最近正在外招夫子。   都说人有所长,尺有所短,大多读书人都有偏科的现象。   有些人是策论写得好,但对诗词是狗屁不通,有些时政好,策论又不如人意。   县学里的夫子,于算术方面并不拿手,他最近也在外招,但一直没招到人。   楼县令见着儿子进步,那是高兴得晚上连着夸了楼宇杰三句,还想着有空了,寻白子慕吃个饭,道个谢。   楼宇杰道:“我爹夸你厉害呢!说你能把我扶上墙,了不得。”   白子慕摆摆手,笑得很开心:“你爹算术虽然不咋的,但是不得不承认,你爹眼光还是相当不错的。”   楼宇杰:“……”   白子慕先头让楼宇杰收集过往年俯试的卷子,把近二十年的算术题都看了一遍,他便晓得府试一般考的什么内容了,难度系数咋的样,他也琢磨出了大概,因此教楼宇杰时,都是按着府试要考的内容教的,没有乱来。   知道白子慕和唐文杰不对付,楼宇杰笑道:“兄弟,你都不知道,这次随堂考公布成绩时,唐文杰脸都绿了。”   白子慕闻言笑了起来。   唐文杰他先前和楼宇杰打探过,这人旁的都还行,但算术一道正巧是他的弱项,   这人先前得县学夫子看重,乃是学院翘楚,自持甚高,样样争先,如今没了优势,又见着楼宇杰这些原来被他踩在脚底下爬到他头上来,自是脸绿了。   不过唐文杰写的文章,白子慕看过,感觉菜得很,也不知道写的有什么好的,唧唧歪歪,竟还得夫子看重,简直匪夷所思。   上次刚教了新内容,想着楼宇杰又刚随堂考,怕是累,白子慕便给他布置了几道题以做巩固:“你先写,我出去忙,写完了叫我检查。”   楼宇杰刚被夸过,这会儿积极得很:“好,你去忙吧!”   白子慕下了楼,直接回房睡大觉去了。   只六道题,但可以让楼宇杰写一个大下午。   蒋小二几个穿着小衣,却依旧睡得满头大汗,小脸蛋儿还红扑扑,白子慕拿毛巾帮他们擦了擦,这才在另一张床上躺下来。   三个小家伙睡了半个时辰就起来了。   见白子慕在休息,他们晓得不能吵,不然影响哥夫睡觉,会被打屁股。   于是他们小小声,穿好衣裳,又抹了下头发,穿了鞋,关了门,才哒哒哒的往外头跑。   “季爷爷。”   “哎。”   “楼哥哥走了吗?我们还想跟他一起玩。”   “还没呢!”季老先生指指楼上:“楼公子还在雅间里。”   “耶,太好了,那我们去找楼哥哥,季爷爷,你忙吧!”   三个小家伙往楼上跑,进到雅间,楼宇杰咬着毛笔,正眉头皱得死紧。   蒋小二三个小家伙见他跟前的桌子上铺了好些纸,上头密密麻麻的全是大字。   晓得他正在写课业,似乎怕打扰到他,他们立马放慢脚步,过去趴在桌子上,也不出声,伸着脑瓜子,想看看楼宇杰的课业啥个样,难不难。   白子慕布置的题全写在一张纸上,那纸正搁在桌子最上头,蒋小二看了一眼,六道题,楼宇杰已经写了四道,还有两道没有写。   蒋小二好心提醒:“楼哥哥,不要咬笔头了,你还有两道没有写呢!”   “我知道。”楼宇杰说,他也不想咬笔头,可实在是太难了,他想得脑子要发懵了。   蒋小三吃了一惊,然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道:“楼哥哥,这两道题这么简单,你竟然不会写吗?”   楼宇杰立马看向他:“不会,你会吗?”   蒋小三摇摇头,意正言辞:“小三也不会啊!”   楼宇杰:“……”   楼宇杰顿时有股吐血的冲动。   不会你还那么讲?   那口气整得好像自己会一样,这真是个倒霉孩子。   楼宇杰没好气的拍了一下蒋小三的小屁股,蒋小三笑呵呵。   日子一天天的过。   没两天又是赶集日。   买牛算得是大事儿,蒋父不放心,他虽也不太懂牛咋的看,但他觉得跟着孩子走一趟才安心,他让蒋大石和三个小家伙看着摊子,自己同白子慕和蒋小一一起去了南街的牛马行。   牛马行里头畜口多,大小马,小幼牛啥的都有卖,左边栓着马,右边栓着牛,没混着,可谓一目了然。   白子慕一进牛行里头就觉得顶不住。   上百只畜口搁一起,那味儿又臭又大,直冲他面门而来。   白子慕压根就没来过这种地方,压根就没啥准备,吸了一口,隔夜饭当场就到了喉咙口,可里头看牛的人很多,人家都不呕,就他吐,多少是不像话,白子慕脖子一伸,又硬生生的把呕到喉咙的那口饭给咽了回去。   他扭头见着蒋小一和蒋父似乎不觉其臭,面色坦然,还兴致勃勃的东张西望,顿时对他们肃然起敬。   农家人哪里怕这种,他们年年的都要挑粪水去给菜地浇,去肥田,都闻惯了,哪里会觉得臭。   卖牛的老汉见着他们一进牛马行就直接往牛这边看,晓得他们是想买牛的,立马笑着迎了上来:“哎呦,三位客官,想看啥牛啊?我家这儿小牛犊,壮牛啥的都有,你们要不要看一看啊?”   那自是要看的。   老汉是个倒卖的,这些牛他从旁的地儿运来,再卖出去,赚个差价,他也没瞒着,看见蒋父年纪最大,觉得这事儿应该是他做主,便同他搭话,问想买牛是要干嘛使?   要是急用,那就买壮牛,他这儿的壮牛,都是才几岁大,但已经能耕田了,拉货也行一买回去就能用。   小牛犊便宜一些,不过要是不急用,可以买牛犊子,回去养个两三年,也就能帮着家里干活了。   牛算是大物件,既然人想买,那么之前肯定做过功课,因此那老汉也没多说,就是简单的说了两句。   蒋父三人逛了一圈,牛犊子肯定是不做考虑了。   其实按照白子慕所想,他更想买匹马,毕竟马儿跑得快一些,牛是晃悠悠,他要是走的快,还能超车。   家里现在也不缺这个钱,但蒋小一和蒋父是穷惯了的,苦惯了。   马比牛贵,一匹最少的都得三十两往上走,若是买了牛,他们估计是打都不舍得打,要是花几十两买匹马,估摸着这父子俩怕是得‘宠’它‘宠’得跟个什么似的,别说让它拉货了,要是带它来赶集,路上怕它累着,这父子俩没准的还会扛它回去都说不定。   别人干不出这种事。   但蒋父和蒋小一绝对干得出来。   因此白子慕也不敢买马了。   蒋小一兴致勃勃,他给村长家送礼赔罪那天,可是仔仔细细问过村长的。   这会儿他是大展身手,一进牛棚,他就开始对着牛动手动脚。   一下去掰它的牙齿,一下又去摸它的腿,然后敲一敲,还要去拍它屁股,这都不算完,还要探着头到牛肚子下,看它有没有蛋。   像个十足的猥琐男。   白子慕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但老汉一见他这个样,还夸赞,说这个小哥儿,看牛很专业哦。   蒋小一顶起了胸膛:“那是,村长爷爷说了,公牛不能买。”   那老汉实诚道:“要是买回去耕田拉货,公牛确定买不得。” 第219章   公牛脾气暴躁,比母牛具有攻击性。一般用公牛犁地的,大多都是阉割过,没阉的,即使力气再大,大家也不敢用,   老汉说:“去年七里屯那边有个汉子来同我买牛,说是要成婚那天赶着去接新娘子,然后以后留家里耕田,他家地儿多,有头牛会方便许多。我同他说那买母牛,他偏不,见着我卖的公牛个头大,劲儿厉害,价格和母牛一样,非是不听我劝,硬要买公牛,结果倒好,没过几天我就见他一身红衣,被他抬进了医馆。”   蒋小一立马好奇了:“他被牛撞了?”   蒋父也朝那老汉看过去。   “可不是,我同人打听了一下,说是他成婚那天早上,刚换了喜服要去接亲,他爹给他套好了牛车,结果那汉子刚从院子里出来,那牛一见着他,立马就朝他撞了过去,那汉子直接被顶飞到了屋顶上。”   那老汉指了指这个的胸膛:“听说这里的骨头都断了三根。”   蒋小一:“……那估计得躺床上大半年。”   “可不是。”   “可真是太倒霉了,都说了听人劝吃饱饭,不听劝,可不就得见鬼了。”   “是的咧!”   白子慕:“……”   蒋小一这个样子,说真的,旁人要是不晓得,没准的还以为他是特意跑这边来找人唠嗑的。   蒋小一聊了半响,到底还记得正事儿,他又在牛棚里看了一圈,突然指着角落里一头牛。   旁的牛都喂着草料,就那牛,脚下啥都没有,就搁了半桶水,旁边也没绑着啥子牛,似乎是嫌一样。   “咦,那牛肚子怎么那么大?”蒋小一问。   老汉顺着他所指的看过去,哦了一声没瞒着。   说那母牛是怀着了。   不过这母牛不得行,先头是府城那边孙家养的,孙家专门养牛卖的,因此养了好些母牛。   这母牛怀了几次,结果三次了,生的小牛犊子都是死的,今年眼看着月份到了,这母牛也还没生产的迹象,孙家便摸了摸它的肚子,说牛犊子又死肚子里头了。   已经好几次了。   这年头又没有兽医,过了日子不生,大多到了后头,连着母牛都得挂。   孙家的嫌晦气,干脆趁着母牛还活着,就给卖了。   老汉买下来,就是想运到平阳镇这边宰了,这边卖牛肉的少,偶尔有牛肉卖,一些大户总抢着买。   蒋小一试着去摸了摸母牛的肚子,发现鼓囔囔的,肚皮都紧绷绷,这个样子,牛肯定是难受。   他觉得这母牛有点可怜。   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的善意,那母牛扭过脖子,朝着蒋小一叫了几声,两只牛眼还泪汪汪。   “这头多少银子?”   “啊?”老汉惊道:“小哥儿你想买这头啊?”   蒋小一犹豫再三,还是摇摇头:“没有啊!我问问而已。”   老汉:“……”   白子慕看出蒋小一可怜牛儿,想买。   但到底是觉得银子赚的不容易,怕买回去没几天死了,糟蹋了银子。   他过去看了眼,见着这母牛身上并没有什么死气,又运了点力,朝它肚子摸了摸。   随着白子慕的靠近,似乎是突然预感到了什么,母牛突然觉得自己咪咪有点疼,哞哞叫了两声。   声音劲儿还是足的。   白子慕在母牛肚子上摸了一下,忽而他眼睛一亮,然后立马露出一脸愁容。   “这牛真是太可怜了,小一,咱买了吧!”   蒋小一想说不行啊!   他可怜牛,但也心疼银子,买回去了,这牛生不出牛犊子也得挂。   可他夫君这会儿悲痛过头了啊!   一看就是演的。   蒋小一定定看了他一下,见白子慕暗暗朝他使了一个眼色,他立马打配合,一下说不行啊!没有银子啊!一下又说这牛确实是可怜,要是银子少一点,那还能咬咬牙买了,老爷子,这牛怎么卖呢?   见着他竟然动了心思买。那老汉立马道:“小哥儿,你要是诚心要,十八两带走。”他买的时候也就十三两。   要是去森*晚*整*理衙门登记,送去宰了,按斤卖,也就能卖个十五两。   活牛比死牛贵,十八两他喊的虽是有些多,但无奸不商,生意人,谁不是冲着赚银子去的。   要是同样年纪,同样体格的壮牛,没个十九二十两的,铁定是买不了。   蒋小一:“夫君,咋办呢?”   白子慕摸了摸口袋:“可惜了,今儿我们就带了十五两半吊。”   “这样啊?那走吧!买不起了。”蒋小一说完,遗憾的拉着欲言又止的蒋父就要往外头去。   那老汉立马伸手叫人:“哎,这位小夫郎,万事好商量啊!来来来,咱再商量商量。”   “我们没银子了,就十五两,外加半吊,多的真的是没有了。”蒋小一说。   那老汉犹豫了会儿:“要不这样,你再多给我一百文。”   白子慕摇摇头,他原都不想喊这么低,驴老人家也委实是不太好,可老头先不做人,那就别怪他了。   蒋小一也说没有。   蒋父抿着嘴没说话。   老汉犹豫:“可十五两半吊,实在是少了些啊!”   白子慕:“那我们先走了。”   “哎呀。”老汉拉住他:“我晓得你们就十五两半吊,但咱是做生意的,哪有不讲价的,你们跟我讨价还价一下啊!走个程序,而且,小伙子,你们真没银子了?”   这也不像啊?看这汉子,这模样,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主,他就是看出人可怜牛儿,加上人穿的好,才敢喊那么高的价,可没成想竟然是个穷的吗?   白子慕一脸诚恳:“我驴你干什么?驴老人家是非常不好的行为,我这种善良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儿来,你不信,你问我夫郎。”   那老汉立马朝蒋小一看去。   蒋小一:“……”   白子慕撞了他一下,蒋小一良心瞬间喂了狗:“对,我夫君最好了,老爷子,我们真没银子了,为了买一头牛,我们家辛辛苦苦存了十年银子,节衣缩食,前儿卖粮的卖粮,卖地的卖地,才堪堪凑了十五两半吊,多的真的是没了。”   蒋父:“……”   “哎,都不容易啊。”村里人为了买头牛,确实是要存好些年的银子,买头牛,是东凑西凑,不容易得很。   那老汉可惜道:“那行吧!十五两半吊就十五两半吊,我啊!今儿可真是做亏本生意了。”   白子慕没有说话。   亏本生意?   这话驴鬼鬼都不信。   这母牛看着几百斤的样,杀了卖肉,也就能卖个十五两左右。   他多给他半吊,算是辛苦费了。   要不是见他上了年纪,白子慕连半吊都不想给他。   这牛买了,给了银子后,还得牵去衙门登记。   这年头除了官府指定的屠户,寻常人等,是不能随意宰杀耕牛的,如此,买家买了牛,自是得登记。   要是不登记,被举报了就得罚银子。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蒋小一牵着牛高高兴兴,正要喊白子慕和蒋父   走。   眼角余光一瞥,瞧见牛棚旁边还有牛车卖。   蒋小一立马一指:“老爷子,牛车怎么卖啊?”   老汉道:“看你要哪种的了,好木料的,要五百文,寻常木料三百文,要是你平日不咋的用,三百文的就够使了,不过要是天天拉货拉人啥的,老汉我建议你还是买五百文那种。”   这个卖的比木匠铺的还要便宜一些。   白子慕和蒋小一对视一眼。   “夫君,你觉得呢?”   白子慕摸着下巴:“我们经常做生意,要买的话,确实是贵一些好,便宜的没准用两下就坏了,不值当。”   蒋父闻言,就知道要糟,直接往外头走,急吼吼的。   那老汉见蒋父走得那么急,还有些纳闷,回头看着白子慕和蒋小一,想说那你们下次赚了银子再过来买,可还没说话呢,蒋小一就道:“老爷子,我想买一辆。”   老汉怔了一下:“……不是没银子了吗?”   蒋小一“……”   白子慕在身上摸了摸,突然诧异出声:“咦,奇了怪了,怎么我这里还有半吊钱?”   蒋小一立马道:“老爷子,刚才我夫君没看好,原来我们带了十六两,呵呵呵。”   老汉:“……”   你还有脸笑。   那老汉给他们套了牛车,白子慕立马牵着牛绳要走,可刚一伸手,衣袖里哗啦啦掉出来十几个碎银子。   老汉:“……”   白子慕:“……”   完了,方才银子没收好。   蒋小一这会儿也臊了,他强撑着:“呵呵呵,老爷子,我夫君又没看好,原来今天我们带了不止十六两银子。”   老汉:“……”   滚啊!   蒋父看见白子慕和蒋小一被老汉追着从牛行里撵出来时,深觉自己有先见之明。   ……   从牛行出来,白子慕就牵着牛去衙门登记了。   回到客栈外头时,吃食正好的全卖完。   蒋小一兴冲冲的把几个大木桶搬到了牛车上,还把几个小家伙也抱了上去。   自家也能买牛了,三个小家伙高兴得厉害,一个劲儿的看它,还伸手摸它屁股,说等会儿回家了,要割多多的嫩嫩的草给它吃。   蒋父眨了眨眼,忽然想起来:“小一,你会赶牛车吗?”   蒋小一:“……”   蒋小一又去找白子慕,说咋办啊?   白子慕也不会,可伙计会啊!   他道:“你等着,我去问一下。”   伙计说其实赶牛车没什么难的,它要往右边走,你就往左边拉一下绳,,要是往左边走,你就往右边拉一下绳子,它要是不想走,你就打一下它的屁股,然后就完事了。   白子慕一听,这好像一点难度都没有。   上次村长和蒋大牛赶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赶的。   那这有什么难的呢。   白子慕当即一撸袖子,出了客栈率先爬到了牛车前头:“小一,父亲,你们上来,我送你们回去。”   蒋小一走过去:“夫君,你不是说你不会赶牛车吗?”   “以前不会,现在会了,上来吧!你要相信你夫君。”他说的很像那么一回事儿,信心满满,又像专业赶车二十年了一样,蒋小二三个小家伙也喊丫丫。   “大哥,父亲,快上来呀,哥夫厉害厉害了,赶牛车对哥夫来说,小意思得很,安心了安心了。”   蒋小一和蒋父看了看日头,再拖下去热死个人了。   夫君说会,那肯定就是会了。   于是蒋小一不疑有他,立马爬了上去。   等着蒋小一和蒋父坐稳了,白子慕一甩牛绳,那母牛就动了起来。   街道宽敞,这会儿又没啥子人,卖东西的早收摊回去了,天儿又热,站阳光底下,那真像火烤的一样,没谁在外头晃悠。   那母牛直直的往前走,都不用人督促,白子慕还扭头道:“小一,父亲,这牛真懂事,十五两没白花。”   “可不是。”蒋小一又顶起了胸膛:“我眼光好着呢!”   蒋父看他傲得不得了,无奈笑道:“是了是了。”   他晓得白子慕不会做吃亏的事儿,脑子又好使,又认得字,因此见他去摸牛,蒋父就晓得了,这母牛肚子里的小牛犊子,铁定还活着,十五两半吊,买一送一,他要不是个能忍的,怕是当场就要笑开了。   “也是哥夫厉害呢!”蒋小二趴到前头,抱着白子慕的脖子:“哥夫一下下就会赶牛车了,真的无敌霹雳厉害。”   蒋小三和赵鸟鸟深以为然。   白子慕是通体舒畅,整个人都要飘,太阳实在是晒,赶了这么以会儿,见没出什么事,他胆子也大了,立马抽了一下牛屁股。   母牛直接跑了起来。   出了镇,上了官道,都没出什么岔子,直到拐上村道,蒋小一就发现不对劲儿了。   “夫君,你不要让牛太靠路边了。”他趴到车边一看,立马急了:“夫君,让牛往里面走一点,太靠外头了,车轮都要掉路下面去了。”   这边路段有点窄,一侧靠着大山,一侧是空的,下头两米高左右是水田。   但这水田里头常年冒水,里头泥巴黄橙橙,人踩里头,能直接没过腰,沼泽似的,种庄稼也种不好,因此没啥子人买,一直荒着。   白子慕也知道太靠外头了,可他往里头拉了绳子,那牛也没往里头去,见着车轮几乎擦着路边边过,他有点着急了。   可他一急,身上的威压就控制不住泄了出来,那母牛立马撒丫子跑得更快了。   蒋小二几个小家伙没有防备,身子往后一仰,差点从牛车上滚下来。   蒋小一眼疾手快扶住他们,看见蒋父拉着水桶,没让水桶滚下去,正要松了口气,可恰巧的路过一泥坑,牛车一颠,众人瞬间弹了起来,屁股离车板半米多远后,又砰的坐了下去,接连几次,跟玩蹦蹦床似的,弹上天又落下来,弹上天又落下来。   蒋小一屁股都疼麻了,原先几个小家伙还觉得刺激,可后头见着路边景色在急速倒退,速度又更快了,开始怕了起来,紧紧揪着蒋小一的衣裳。   蒋小一心都提到了喉咙口:“夫君,太快了,慢一点啊!我害怕。”   蒋小二头上的小揪揪都被吹得左摇右晃,眼睛都要睁不开:“哥夫,小二也害怕了。”   蒋小三捂着屁股,泪汪汪的,紧紧的缩到了蒋小一旁边,死命的往他怀里钻:“小三想下车,小三不想坐牛车了,太恐怖了,太恐怖了。”   “鸟鸟先,太快了,哥夫,太快了,鸟鸟怕多多,鸟鸟要下车。”   速度快得耳边的风都在呼呼作响,蒋父脸也白了。   “白小子,咱不急,你慢点来吧!”   白子慕都急坏了,手忙脚乱的乱拉绳子,他心想你们害怕,难道我就不害怕吗?   可不能这么说啊!   他还是要面子的。   “放心,不用害怕,你们要相信我的技术。”   “可是夫君,真的太快了。”风大的蒋小一嘴巴都差点张不开。   “没事,快点刺激,你要知道,你夫君是个有技术的人。”   “夫君……”   “哎哟喂啊……”   ……   到底是刚确定关系,赵云澜去了趟安阳城,找了三天商,寻了几家,都没人愿意同他合作——大多是惧着沈正阳又嫌地方远,送货难,没有赚头,不想合作。   因此都没谈妥。   要是搁以前,赵云澜可能还会不死心,还会再往周边看看,毕竟来都来了。   但如今他是迫不及待,想孩子,想着蒋父,又仔细想了想,安阳城离平阳镇那边确实是太远了,小商户货不多,大老远跑一趟就为送点货,赚那么点银子,确实没人愿意,无奈之下,便急吼吼的回来了。   晌午到的家,蒋父几人正巧不在,赵富民昨儿晚上也来了。   赵主君和柳哥儿热了点饭给他,刚吃完歇息,黄阿叔急匆匆的从外头跑了进来。   “大牛,大树。”   他似乎很着急,跑得一脸汗。   蒋大树和赵云澜几人立马从屋里出来。   “黄阿叔,怎么了?”蒋大树问。   黄阿叔都来不及抹汗就道:“不好了,出事儿了,你们几个赶紧去村口那边救救你们三叔一家吧!”   救?   一家?   出大事儿了吗?被一锅端了吗?   赵云澜闻言,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哆嗦着双唇问阿叔出了啥事儿了啊!   黄阿叔一拍大腿,说蒋安还有几个孩子赶牛车,一窝人全载到路边的田里头去了,这会儿都没爬得上来,村里好些人已经赶过去帮忙了。   哦。   还以为出啥事儿呢!   没出人命就行。   赵云澜几人顿时缓了口气,到村口的时候,就见路边站了三个小黄人。   要不是见着那三双眼白,赵云澜都以为是少林寺十八铜人跑出来了三。   蒋小二几个小家伙全身上下,皆是一身黄泥巴,连根黑头发丝都没见着,他们三刚刚被人从田里拔萝卜似的拔出来,这会儿还惊魂未定,见了赵云澜,他们还是呆愣愣的,魂飞了一样。   赵云澜看了看他们,见他们除了脏些外,啥事儿都没有,才跑路边看。   大母牛正躺在淤泥里,也没事儿,蒋小一和白子慕大半身子也都陷在泥巴里,村里好些汉子正在帮忙,有些拿了棍子给他们抓,试图将他们拉起来,有些下到淤泥地里,围着母牛转,在想法子。   蒋父是一身泥,模样有些狼狈,刚被拉出来,赵云澜就跑了过来,到底是顾忌着还有人,他只递了帕子过去。   “蒋哥,你擦一擦。”   蒋父见他回来了,眼里满是喜意。   “回来了?这次怎么回来这般快?”   赵云澜撇了他一眼,然后垂着头没再说话。   蒋父立时懂了,正要说什么,蒋小一喊了他一声,说先拉他一下!他还陷在泥巴里头呢!周边都是汉子,也不好直接上手拉他,蒋父是他父亲,拉一拉也没啥子事儿。   从田里出来,白子慕脸色讪讪,蒋小一抹完脸上的泥巴,瞪了他一眼。   夫君就是会吹牛。   还说有技术。   现在翻车了吧!他们一家子,连人带牛,差点被一锅端。   大水牛那么重,都不晓得咋的拉出来。还好村里人热心肠,见他们出事儿,招朋引伴的过来帮忙,不然就他们几个,这牛肯定拉不动。   众人是忙了一下午,又是到处找木板垫,又是拿麻绳绑,使了劲儿的拉,才把母牛从田里拉出来。   众人见着蒋小一和白子慕带着一牛三娃子去河边洗泥巴,那是羡慕得厉害。   蒋家新起了屋子,没想到还买了牛。   不得了哦,那么大一头牛,看着年岁也不大,想来能干几十年的活儿呢!怕是也不便宜,应该十九二十两不止哦。   真真是羡慕不过来了。   众人是咂舌不已,不过这白小子这胆子也真是忒大了些,竟然赶个牛车都赶那么快。   先头陆家汉子陆军在村口那边给玉米地锄草,远远的就见他赶着牛车跑得飞快,他还想说这小子没想到赶个牛车也这么出息。   可到近一些时,他才发现蒋小一和几个娃儿喊丫丫的,白子慕也是一头汗,他刚想说遭了,这哪里是赶得快,这是压根不会赶,牛儿发飙了,正想去帮忙,就听见白子慕卧槽一声,然后一车子人,连着牛直接翻到了路边下,吓得他赶紧跑去叫人。   蒋小二被蒋父抱着一边往河边走,一边瞄着白子慕,欲言又止。   白子慕晓得着破娃子狗嘴吐不出象牙,想叫他闭嘴,可蒋小二实在顶不住了,说:“哥夫,你说你有技术。”   蒋小三心有余悸:“就是,结果这就是哥夫你那传说中的技术?真是太恐怖了。”   赵鸟鸟拍着胸脯,也有点后怕说:“哥夫,你差一一点就把我们都送走了,还好我们命硬。”   蒋小一跟着点头:“夫君,下次别吹大炮了,吹牛是不好的行为呢!”   蒋父抹了一把冷汗:“哎……”   这一声哎,已经胜过比蒋小一四人的千言万语。   白子慕:“……”   他头一次对这五人产生了歹意,真真是恨不得给他们每人来上一脚,直接将他们踹到外太空去。   赵云澜和他两父亲晓得原由后,是一路笑个不停,白子慕无奈得紧,只想捂他们三嘴巴。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人手失手,马有失蹄,正常行为,有什么好笑的?真的是。   ……   河里的水是常年流动,又是从山里出来的,到底也是有些凉快。   村里每年到了热天,总有孩子往河里窜,三五成群的在河里鸭子似的游来游去,就是汉子有时候热得顶不住,也会拿张毛巾,来河边搓搓澡。   众人刚被晒得浑身滚烫,这会儿往河里一泡,别提多爽快了。   河边旁边有大树,下头河水晒不着,大家就在这儿洗,旁边还有几块大石头,是村里人平日来洗衣裳时坐的。   见三个孩子实在是脏,赵云澜干脆给他们脱了光了,让着他们在河里玩。   蒋小二几个是高高兴兴,记吃不记打,互相泼着水玩,玩了一会儿,哪里还记得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事儿,呵呵直笑。   赵云澜无奈得直摇头,蒋父洗完身上的泥,站到了他旁边:“你衣裳也沾了好些泥点子,要不要也去河里洗一下?”   河安边浅,底下都是鹅卵石,大人站里头河水刚没至小腿,三个小家伙则是到肚子,村里妇人、夫郎有时候来洗衣裳嫌热,也会直接下到河里,一边泡着水,一边洗衣裳。   赵云澜也嫌热,有些心动道:“可以吗?”   “可以的,村里没那么多讲究。”蒋父一直旁边:“你看小一,玩的多欢快。”   赵云澜看了看,蒋小一正站河里,捧着水洗脸。   蒋安最怕他遭人说闲话,这会儿这说能,那一定就能。   赵云澜立马脱了鞋子往河里走。   先头穿着长靴,小腿往下又闷又热,他试探的往水里伸了一下,冰冰凉凉,一股凉爽劲儿直接从脚尖蹿了上来,涌至全身。   “不用怕。”蒋父道:“我扶着你。”   赵云澜笑眯了眼,脸上冷峻的气息仿佛都温润了起来。   赵主君和赵富民一看,怔了半响。   看来他们家哥儿,真是喜欢上安小子了。   不然咋的笑成那个死样子,他们已经许久许久未曾见他这般笑过了。   不过安小子倒是体贴,这么主动的扶着他家哥儿。   “啊!爹爹,你也下来玩水啊?”赵鸟鸟浑身湿漉漉,长睫毛都湿成一缕一缕的,他笑得欢快,不停的用手拨弄着水面:“爹爹,河水是不是凉快凉快的?”   赵云澜:“嗯。”   蒋小二也过来了,他很少能玩水,今儿要不是脏得厉害,蒋小一绝不会让他下来,这会儿他是高兴得要命:   “赵叔,好好玩了,赵叔来和我们一起玩吧!大哥和哥夫,都不爱跟我们一起,赵叔跟我们一起好不好呢!”   赵云澜见着他们三眼巴巴,哪里忍心拒绝。   白子慕洗干身上的泥巴,蒋小一见着他头上还有些泥没洗下来,叫他低头帮着洗了两下。   白子慕道:“饿了吗?”今天都没吃饭就直接从镇上回来了。这会儿估摸着有三点多了。   蒋小一点点头:“饿了。”   白子慕看三个孩子正玩得欢,又想着昨儿做的那一大盘泡椒鸡爪,便说回家弄点吃的来,一家人在外头野餐算了。   蒋小一立马点头,在外头吃饭,他总觉得比较香。   赵主君也期待,跟着白子慕回家忙活。   三个小家伙不用换衣裳,大热天的脱光光了也没事儿,大人就不行了。   白子慕和蒋小一换了衣裳,让赵主君去地里摘几个黄瓜,这黄瓜是先头种的,也不似现代长长青青的小黄瓜,这黄瓜椭圆形,嫩的时候青色,老了外头的皮会慢慢变黄。   种了许久,如今已经能吃了,若是再留久一些,里头的种子老了,吃起来就不好吃,赵主君去摘了几个,回来削皮切成了一片片。   蒋小一拿着盘去后院捞了点泡笋,白子慕拿了几个矿泉水瓶,弄了水,调制了几瓶果汁,见着碗柜里还有大前儿没炒完的花生,他直接拿出来裹着面粉炸了,又弄了一大盘蕨菜,还又煎了几个蛋。   柳哥儿怕他们回来饿,早早的就帮煮好饭了,白子慕又捏了好些个小饭团,凉拌蕨菜家里经常吃,果酱也时常开着一罐,白子慕便给柳哥儿和二伯几人留了一盆泡椒鸡爪,剩下的,他直接连着水桶带去了外头。   蒋小一还哼哧哼哧的扛着竹席跟在他后面。   到了地儿,蒋小一搭了把手,蒋小三几个经常在野外吃东西,已经吃出经验来了,白子慕刚把两背篓和水桶放下来,蒋小三和赵鸟鸟立马光着屁股,把几瓶果汁拿去水里泡。   河水冰镇过的果汁,喝起来冰冰凉凉,爽快得很。   竹席一铺好,蒋小一和赵云澜就开始摆吃食。   有饭团,有鸡蛋,有凉拌蕨菜,还有一桶泡椒鸡爪,炸花生,小饼干,泡笋,还有新鲜的黄瓜。   摆了满满一竹席,就搁在树底下,外头蓝天、白云,日头正晒,可河边的树底下却异常凉快,知了吱吱叫得欢。   蒋小二几个见着吃食多,大家又都在,正盘着腿坐在竹席边,高兴得蹦蹦跳跳直拍手。   泡爪吃起来又酸又辣,最是开胃,因为是第一次做,蒋小一几个喜欢得不得了,一个劲儿的吃,泡笋和饼干都没怎么碰,要是太辣了就吃两口脆甜的黄瓜,舒坦得不得了。   赵富民和蒋父是一边吃着花生鸡爪,一边喝着果汁看三个小家伙摇头晃脑。   夏风拂过水面,带着丝丝凉意,众人吃了一会,又跑水里泼水玩,吃喝玩乐,丝毫没觉酷热。   赵富民觉得这种日子真真是美得跟做梦一样。   他家澜哥儿……   他朝蒋父看了过去。   蒋小一和白子慕吃饱了,带着三个小家伙在河里玩,赵云澜和赵主君撸了裤脚,正坐石头上,双脚泡在水里,看蒋小二几个玩耍。   五个人分了两波,三个小家伙一伙,蒋小一和白子慕一伙,两伙人互相泼着水,三个小家伙手小小,泼的水跟尿着玩儿似的,白子慕和蒋小一不讲道德,拿了水桶装了水就朝他们泼,三个小家伙喊丫丫的,被泼得直往后头摔。   “哎哟喂啊!”蒋小三摔了一跤从河里爬起来,头发湿漉漉的,还灌了几口水,他抹了一把脸,又砸吧砸吧嘴,疑惑道:   “嗯?大哥,哥夫,怎么回事呢?好奇怪啊,这河水好像有股鸭屎的味道。”   蒋小一又朝他泼了一桶水:“怎么会有鸭屎味?你是不是嘴巴出问题了?”   赵鸟鸟举起手来:“大哥,真的有呢!”   蒋小二:“是的是的,这个味道很像鸭屎,之前家里养鸭鸭的时候,那个味道就是这样的,臭臭的,不过奇怪了,方才都还没有味道呢!”   白子慕:“……”   方才吵闹,水声哗啦,白子慕就没听见,这会儿静下来,他就听清了,脸色顿时难看得要命,然后扭头往上游看了过去。   一群鸭子从上游嘎嘎嘎的游了过来。   这是唐家大房和二房养的鸭子。   唐家每年都会趁着春夏两季野草多的时候养些鸭子拿去镇上卖,一家养个十来只,两家一起,差不多三十只。   他们虽是分了家,但还住一起,后院鸭圈小,那鸭子挤一起很容易脏,腹部前的毛发全都是黑黝黝的,有些鸭屎还沾在上头。   唐家每天到了中午就会把鸭子赶外头,让它们在河里啄啄草吃,或者找找螺,顺道的玩玩水,鸭子经常往水里跑,才能长得快。   鸭子去河里游多了,都认得路了,唐家每次把鸭子赶出鸭圈后就让它们自己往河里来。   蒋小一看着那群鸭子,都懵了:“……”   难怪河水会有鸭屎味。   白子慕和蒋小一一脸菜色,立马从河里出来。   只三个小家伙还傻愣愣的,看看河水,又看看前头游得正欢的鸭子,又一副傻了的样子。   赵云澜和赵主君四人直接笑喷了。   傍晚众人清清爽爽回了家,蒋小三和赵鸟鸟觉得中午在河里洗澡实在是太爽快了,虽然喝了两口有鸭屎味的河水,但这有什么要紧?   哥夫都说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他们蹦蹦跳跳,说等唐家把鸭子赶回去了,他们还要来河里洗。   赵云澜见着天气也热,孩子凉不着,便说好,又说他给他们买了衣裳,先回家试一试。   他给家里所以人都买了。   蒋小一回屋换了新衣裳,还哇了一声,说这衣裳穿了真凉快,一点都不像粗布衣裳,大夏天的穿起来,要闷死个人。   白子慕点点头,这衣裳确实是好穿,想来也不便宜,赵云澜真是上道,次次出去都会给他们买礼物。   他父亲真是出息了,三十好几了还能吃上软饭,连带着他们都跟着沾了光。   不过赵云澜和他父亲没有一腿的时候,似乎也经常给他们买东西啊!   白子慕这么一想,觉得归根结底,还是赵云澜好。   蒋小一有些爱不释手的摸着身上的衣裳,问:“夫君,我穿这一身好不好看。”   他笑得一脸灿烂,酒窝深深,浅色的眼瞳显得异常漂亮,大概是过于高兴,脸上泛着点薄红,瞧着就一副乖乖巧巧、让人恨不得把他弄哭的样子。   心尖好像被人挠了一下,白子慕眸色微暗,喉咙也有些干,他咳了一声,才玩味似的道:“好看,跟青蛙头上插了鸡毛似的。”   “你讨厌。”蒋小一朝他扑过去,两人在床上闹成了一团。   堂屋里。   赵云澜和赵主君正在给孩子们试衣裳。   碍着还有孩子在,赵云澜只得时不时的偷偷撇蒋父几眼,蒋父笑了笑,说:“鸡还没喂,我先去喂鸡。”   他一走,赵云澜屁股便动了动,还没站起来呢,赵富民先道:“安小子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澜哥儿,你去给他帮帮忙。”   “父亲?”   “咋的了?”   赵云澜看了他几眼,忽然摇头:“没,我这就去。”   几个孩子都搁屋里试衣裳,外头静悄悄,白子慕没一会儿就听见这两人在后院咬耳朵。   “澜哥儿,你似乎瘦了,是不是在外头没吃好。”   “嗯!”   “下次别这样了,身体最重要,你这样,下次我咋的放心你出去,我看着心疼。”   “我知道,就是赶路的时候没吃好,我……我想你,还有孩子。”   “……我也想你。”   白子慕:“……”   这狗粮真是齁甜。   都没过一下午,蒋家二房买了牛的事儿就在村里传遍了。   大伯娘和二伯娘几人晓得了这事儿,地里的草都来不及除,扛着锄头就往二房家跑。   到二房门口的时候正巧的碰上堂奶奶。   于是几人一起进了后院,然后围着牛一个劲儿的看,说真真是好,四只蹄子又高又壮,哎呦,脾气还好的咧,人摸了它都不怕,好好好。   蒋小一给牛喂着嫩草,听他们夸,心里也高兴,他盼着买牛盼了好些年了,如今自家终于也能有牛了,再不用羡慕别人。   这母牛一看就壮实,奶/水一定也多,小牛犊子一定长得壮,养个几年,家里便有两头壮牛了。   可他不晓得,他两个孩子出来后,他家的牛犊子却是差点饿死了。   大概是受了惊吓,加上蒋父疼,回来歇了没一会儿就和蒋小一去外头割了一捆草回来。   那母牛吃了一顿饱的,半夜竟然就生了。 第220章   蒋父原本和赵云澜趁着大家伙都睡着了,偷偷跑院子聊天,晓得他这次又没寻着商,蒋父心里也着急。   他虽是对生意上的事儿不太懂,但上回蒋小一忙没得空,他带着蒋小二去扎针,发现济世堂里头没什么人了,好多药格也都空了。   要是再这么下去,赵家名下几家医馆,怕是就得关门了。   如今两人在一起,见着赵云澜愁,他心里也不是滋味,可他大字不识一个,地道的庄家汉子,压根不知道能为赵云澜做些什么,只能安慰人。   “没事。”他轻轻揉了揉赵云澜的头,说:“慢慢来,实在不行,咱就关门,以后你爱干啥就干啥,我努力干活养你和鸟鸟,不让你再奔波劳碌了。”   他话语笨拙,也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但最朴实的话语,和那掩都掩不住的担忧,就足够让赵云澜感到慰藉了。   这人急他所急,忧他所忧,是真真把他放心上。   月色朦胧,院里肃静,偶尔微微凉风从远处吹来,带着些淡淡的稻香。   他看着这个老实的汉子,突然产生了一种能一辈子这样就好的心理。   这人心里有人,孩子健康,双亲健在,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聊了一通,怕出来太久了,会被发现——赵主君年纪上来了,夜里经常醒,赵云澜便回了屋,蒋父想着赵云澜的事儿,躺床上了却是愁得睡不着,听见后院牛哞哞叫了几声,他想着是不是牛到了地方不熟悉?   前几天他和蒋小一抽空去山里砍了好些竹子回来,在后院篱笆边简易的搭了个牛棚子,那母牛就搁里头。   怕出了啥事儿,蒋父就想起身去看看。   赵富民听见动静,问了一声,又恰巧听见母牛在叫,便说不对劲,牛少有叫的,这一下还叫了这么多声,怕是出事儿了。   结果到了后院一看,那母牛屁股流了水,一看,竟是要生了。   虽说白子慕做事大多都不靠谱,可这种时候,蒋父下意识的还是想去找他。森*晚*整*理   白子慕正睡得香呢,听见敲门声哪里肯起来。   “父亲,干嘛?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他声音迷迷糊糊。   蒋小一是压根就没醒。   蒋父拍着门,声音急迫:“白小子,快起来啊!咱家的牛好像要生了。”   什么??   白子慕睡意顷刻全无,一个鲤鱼打挺,立马从床上蹦了起来。   好家伙。   实践来了。   他想看人生娃已经很久了。   不过可惜,上次村里唐家媳妇生的时候他跑过去,才想起来产房汉子不能进去,他趴在外头听了半响,除了惨叫和产婆一个劲的喊用力外,啥也没听着,他还可惜了好些天。   如今可算是让他逮着机会了。   白子慕立马下了床,蒋小一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夫君,是牛要生了吗?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生孩子听说很恐怕,上次唐家媳妇生的时候,那血水是往外端了一盆又一盆,黄家那小姑子都被傻了,白子慕怕蒋小一怕,一个整不好弄个心理阴影的话咋的办?   白子慕不敢让他去,揉了揉他的头:“乖,你继续睡。”   蒋小一打着哈欠:“可是我好像听见父亲说牛要生了,我不放心。”   “有我在,你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白子慕道:“乖了,你继续睡。”   蒋小一想起中午的事,怎么都放心不下来,但叔奶奶说过,怀了身子的,不能看人产娃。   牛能不能看他不知道,但……   为了孩子,还是不去了,不然冲撞到了啥,可怎么办。   “那夫君,你去吧!”   白子慕到后院的时候,地上已经湿漉漉的一大片。   蒋父没养过牛,这会儿不晓得咋的办,但也晓得生娃儿需要力气,于是他赶忙给母牛喂了好些草,那牛一边吃一边哞哞叫。   白子慕在牛圈里头铺了一层松树叶,围着母牛转了一圈,然后蹲在母牛屁股后头,紧紧盯着它屁股,然后直接不动了。   这大多动物都会自己生,不需要人为的过多干预。   白子慕蹲得脚都麻了,还没见牛犊子出来,开始和蒋父急得团团转。   赵主君也出来了,见着他两走来走去,还宽慰道:“不要急,这牛生牛娃子和人一样呢!哪能那么快的。我当初生澜哥儿的时候,是疼了整整一天一夜才把他生下来呢!”   白子慕:“……”   疼一天一夜?   要不要这么吓人?   他家那个要是也疼这么久,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见他越听脸色越白,冷汗都下来了,赵主君只以为他担心母牛,又道:“也不是人人都这样,有些人生娃儿容易得很,一用劲就能下来了。”   白子慕:“是吗?”   “嗯。”   都说傻人有傻福,蒋小一傻不愣登,还能寻得他这么个集智慧和帅气于一体的男人,可不就是有福气。   这么一想,白子慕顿时松了口气,继续看母牛生娃儿。   他家小一,想来也不会疼那么久。   蒋父不放心,还跑去寻了村长来看看,有些人家嫌屋里闷热,烧了艾草就睡院子里,听见动静,也跟了过来。   一大帮子人围着母牛看,今儿大家帮忙拉牛,见着这蒋家刚买的母牛肚子鼓得厉害,还以为是蒋父疼牛儿,特意喂了一顿才赶回来。   结果谁晓得啊!这母牛压根就不是吃饱了,而是怀着小牛犊子。   这怀了牛犊子的母牛要不是遇到紧急事儿,寻常大家都不会卖。   卖了亏。   可这会儿,想来是这牛先头那主是不晓得牛怀了。   蒋家真真是捡了个大便宜,什么运气啊这是,有人试探问蒋父,多少银子买的,蒋父怕大家羡慕得厉害,吹道:“十九两。”   村长直拍大腿:“值了,值了,当初我买我家那头的时候,花了十九两半吊,可是没有你家这头大,也矮一些,你这个虽贵一些,但这价格合适,如今又生了个小的,赚大发了。”   那可不是。   小牛犊子养几年,大个了,转手一卖,十几两又到手了,可不得赚大发。   大家围着母牛是七嘴八舌。   直到夜里三四点,隔壁钱家的公鸡都要开始打鸣,小牛犊子才终于生了下来。   村长喊白子慕拿了件旧衣裳,把牛犊子嘴巴擦干净,又掰它嘴巴看了看,说没卡到羊水,没事儿。   他把牛犊子抱到母牛跟前,母牛舔了舔牛犊子,又试图用鼻子将牛犊子顶起来,小牛犊子倒也争气,在地上挣扎了两下,竟然晃悠悠的站了起来,然后钻到母牛肚子下头开始找奶喝。   白子慕看得神奇。   这就完事儿了?那压根就不用帮忙接生嘛!也不知道是不是只牛这样。   众人看得高兴,喜得跟什么似的,都不嫌困,还搁后院看小牛喝奶。   白子慕觉得没啥好看的,洗了手,回了屋。   蒋小一没睡踏实,白子慕一进门他就醒了。   “牛生了吗?”   “生了。”白子慕躺到他旁边,也没脱鞋,就想着眯一会儿。   等会儿还要忙呢!   昨儿来了不少人帮忙,这是带着情分在里头的,给银子,那不像话。   可啥都不给又不说一声,更不像样,更何况上次几个孩子刚惹了事,今儿又麻烦人。   昨儿晚上赵主君给蒋小一提了个醒。   家里面粉多,又还要出摊,整旁的或叫家里来吃饭,耽误时间,蒋小一戳了戳白子慕,想着干脆让他蒸点包子给大家送去,一家几个,给大家当朝食吃。   包子做的容易。   白子慕嗯了声,蒋小一也起来想着给他帮点忙,不过他一出屋子就先去了后院,看小牛犊子看了许久才笑眯眯的进厨房。   昨儿肉没剩多少,就大半碗瘦肉,怕臭了,赵主君还拿了盐巴腌,这会儿直接吃肯定咸,蒋小一洗了三遍,才开始剁。   赵主君和赵云澜进来帮忙,见着瘦肉少,光包肉包子肯定不够,赵云澜道:“要不我去地里割点韭菜?”   韭菜馅也好吃,白子慕点头说行。   赵富民和赵主君见蒋父在院子外头,又见着天刚蒙蒙亮,这会儿路上肯定没什么人,赵富民立马咳了一声:“安小子。”   蒋父看过来:“赵叔,怎么了?”   赵富民说他不放心赵云澜一个人出去,也怕他不认得菜地,麻烦蒋父跟赵云澜去一趟。   蒋父一点都不觉得麻烦还求之不得却之不恭。   蒋父点头说好,然后跟着赵云澜走了。   两人脚步匆匆,白子慕觉得他们似乎急着去钻小树林一样。   他看了赵富民一眼,心想这老头子心真宽,也不怕人瞧见了说闲话,而且,担心你咋的不跟着一起去?   这摆明了,也是看上他这父亲大人了啊!   他父亲先前还担心,让赵云澜先别跟家里人说,想着等他买好铁打药了,再让赵云澜说,可看赵富民这架势,赵云澜要是同他说了,他怕是直接买炮竹来庆祝都说不定。   还怕被打,他这父亲,就爱瞎想。白子慕摇摇头,收回视线继续揉面粉。   包子做了整整一百来个,蒸了快十一笼,留了几个给柳哥儿和蒋大树,蒋小一和白子慕,连着蒋父才提着篮子给人送包子去了。   村里人见着他们上门,就晓得是送吃食来了。   蒋家会做人,人情往来这一块,他们真是拿捏得稳稳当当的。   但大家嘴上还是客气,说送啥送啊!就是出把力气的事儿,哪用得着这般?   蒋小一说用的用的。   他买那母牛那么大个,又那么重,要是搁平地,那还好拉一些,可陷淤泥里,是越拉越重。   昨儿村里的汉子是换了整整几波人,折腾了快一个多时辰才把牛儿拉出来,有些人是拉麻绳拉得手心都通红,没有村里人帮衬,他家那牛儿现在估计还在田里头呢。   有人看了眼,又送凉粉来了。   没有,包子。   哦。   大家还有点失望,毕竟包子虽然他们也不咋的常吃,但也不算得多稀罕,可到底也是白面做的,大家推辞一番,也就收了。   原以为里头素的,结果一吃,不得了哦,包子里头还有鸡蛋大的韭菜肉馅,哎呦,那个香啊!比镇上卖的还好吃。   难怪的蒋家生意好。   村里人没那么多讲究,蒋小一几人上门,是汉子、女眷都一起搁堂屋里头坐,女眷坐一边,汉子坐一边,蒋小一和妇人们聊着琐碎事。   ——刚进门见着你家小狗子穿了新衣裳,针脚真是好。   ——哎呦哪里哪里,是那料子好,不过也比粗布贵了六十文呢!   蒋父则是在和汉子们聊庄稼,说地里事。   衣裳和庄稼白子慕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吹牛。   他坐不住,什么话题他都能来上两嘴,一下往女眷那边插两句,一下又往汉子那边插两嘴,他大炮吹的厉害,说话又幽默,只把满屋人逗得直笑。   进了谁家,谁家都是笑呵呵。   陆军干活回来,见蒋小一三人进了黄家,没一会儿就听见黄家人在嘎嘎笑。   陆军纳闷了,站外头看了一会,黄家送蒋小一几人出来时,脸上都是笑的,还很红,似乎笑了许久。   聊了啥啊?那么高兴的。   吃完饭,又见蒋小一从隔壁唐家出来了,唐家人也是乐呵呵,还说让蒋小一几人下次有空了,再来家里唠嗑啊!   白子慕气质有些凛冽,先头是除了跟蒋父和蒋小一关系比较好的人家,平见了白子慕,才敢跟他说说话。   后头买山货,一些胆子大的汉子和妇人要是拿山货要送去蒋家,碰上白子慕的时候,也会大着胆子跟他打个招呼,但还有大半个村子的人见了他都怕。   不太熟的,又不咋的见白子慕的,偶尔见了,那是招呼都不敢打。   为啥?   人在镇上做活儿,又是个掌柜,他们泥腿汉子,要是开口搭讪,人不搭理他们,那不得尴尬?而且这人抽人实在厉害,他们也怕一个不慎,像张屠夫一样,被他追着打。   可现在白子慕上了两次门,要是客客气气,村里人估摸着对他也是敬畏   但白子慕是一进人家门,客气有,但又好像又半点都不客气,倒不是指他乱动东西到处乱瞄啥的。   就像去了唐家,唐河婆娘要给他们端水,蒋小一都还没说话呢,白子慕先来了:   “婶子,别端了,今天走了十家,家家婶子都给我们端水,我喝了好几碗水了,你家茅房空着吗?我想走一遭,解决一下人生大事。”   一出来,进了堂屋,唐河婆娘拿了瓜子出来,蒋小一几人已经在吃了,白子慕进来,唐河婆娘陆招弟正要招呼他嗑南瓜籽,白子慕先自个拿了一点:   “婶子,不用忙着招呼我,都是一个村,又不是啥客人,哎呦,婶子,你炒的这个南瓜籽不得了哦,香的咧,看来你是一个相当有手艺的人啊!”   陆招弟捂着嘴是嘎嘎笑,这人说话不拿架子,那口气就像是跟老熟人说话一样,于是她心里那点拘谨也没了。   唐河先头就是见了白子慕不敢打招呼的,因为他总觉得这人和他不是同类人。   他虽听旁人说这白小子没架子,但唐河觉得白子慕对那些人没架子,那是因为看在蒋小一和蒋父的面上,他和蒋父不熟,人不一定给他面子,昨儿之所以会跑去帮忙,就是习惯了,他们村就是这样,谁家有啥事儿,大家都会去搭把手。   他去了,原也没多想,可谁晓得白子慕和蒋小一会上门来,而且白小子还一见他,就亲亲热热喊他叔。   这是给他面子。   也没觉得他是个泥腿子,就瞧他不上眼。   真像旁人说的,半点不摆架子。   白子慕上了人家两次门,这下大家是不怕他了,对他印象也改观了,先头是觉他冷,打人厉害,不好相处,现在印象成了——这混账小子。   后头村里人若是路上碰上白子慕,甭管啥年纪,除了年轻的媳妇、夫郎,上了年纪的婶子、阿奶,还有阿爷阿叔,是一见白子慕就想拉他唠嗑。   这人啥都会聊,跟他聊鸡,他能聊,说地里的玉米,那更不得了,白子慕说起来滔滔不绝。   许老汉:“我瞧着今年雨水足,陆家种的那玉米,不得了,都快跟我胳膊一样大。”   白子慕立马来了:“这有啥,我大哥以前种的那才叫一个好。”   “咋的好啊?多大啊?”   “不是我吹,我大哥种地那是杠杠的,他种那玉米,把把都像我大腿那么粗。”   “嚯,好家伙,真的假的啊白小子?”   “当然是假的。”   “……”   众人看见白子慕被许老汉拿着拐杖撵,是笑得不行。   这人是个会说话的,跟他唠嗑那个舒坦。   当然这是后话。   也正如此,白子慕被盯上了。   ……   现在包子还没送完。   村长家人多,蒋小一就多送了些,小虎子已经张了两颗小米牙,经常口水湿哒哒的流着,他已经断奶了,喂了快两个月的辅食了,这会儿晓得大人嘴巴一动,就一定是在吃好吃的。   于是这会见着大家吃包子,他就摆着手,嘴里啊啊啊的叫,急急的,还想要去掰他爹爹王哥儿的嘴,想从他嘴里扣点吃出来。   蒋小一见他这个样,笑了起来,说他抱抱,让王哥儿先好好吃东西。   王哥儿没客气,直接把孩子递给他。   虎子长得很好,结结实实的,怕着孩子热,村长还给他递了头发,就脑袋顶上留了一小撮,蒋小一觉得这孩子挺沉,他才抱了一会儿就觉得手有点酸,他肚子里有两个,要是以后这般大,也这么沉,怕是抱不过来咯。   不过不要紧,他有夫君和父亲,还有爹爹和外公可以帮着看。   蒋父也看得稀罕,跟着蒋小一一起逗虎子,顺道的和村长一家子说说话。   白子慕在一旁插科打诨,周家大儿媳和二媳妇直乐呵。   大家正说着呢!陆家婶子从外头进来了,问村长婆娘,家里还有干稻草吗?她家母猪生了,家里的干稻草没了,她想借一捆给猪崽子垫一垫。   白子慕咻的站起来:“你家母猪生了?”   昨天他家的牛刚生,今天村里的母猪就又生了,难道是老天爷晓得他要赞经验,所以天助我也?   那还等什么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嗯。”陆家婶子高兴说:“刚发动呢……”   话都没说完,白子慕已经不见了踪影,脚下装了马达似的,一溜烟就跑了。   村长一家子连带着陆家婶子都怔完了,下意识朝蒋小一看去。   蒋小一在这里啊!没看错啊!   那白小子跑那么急干啥子?那急匆匆的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会儿躺猪圈里头要生了的是蒋小一呢! 第221章   蒋父也是搞不懂,为什么陆家母猪生小猪仔,他这哥婿就这么急。   上次唐贵家的儿媳妇生娃儿,白小子晓得了,是丢了碗就急吼吼的跑过去。   他还以为出了事儿,急忙跟在后头,结果到的时候,就见他这个哥婿正在产房外头走来走去,然后又似乎太过紧张,还贴到门上去听。   而唐家的汉子,正坐院子里,唐家的不是第一次生娃,因此唐家汉子有经验了,就坐得稳,可白子慕急得一头汗,一见人端水出来,他就上去问:“孩子生出来了吗?”   “还没呢!”   “这么久的吗?怎么这么多血啊?啥回事儿啊?”   白子慕急,唐家汉子稳。   两相对比,活像白子慕才是人丈夫。   蒋父那会儿都看懵了,要不是见着这人一回来就同他家哥儿黏黏糊糊,唐家的媳妇又比他哥婿年长许多,不然他八成都怀疑他这哥婿和唐家的是不是有一腿了。   后头他拉白子慕回家,白子慕也是死活不愿走,非要等人生完娃儿了他才走。   这还不算完,上个月他这哥婿正蹲茅房里头呢,隔壁钱家的母鸡咯咯叫,赵小叔提了一嘴,说钱家的母鸡叫得这么厉害,估摸着是要下蛋咯。   他这哥婿听见了,也是直接提着裤子从茅房里头冲出来,然后就往钱家后院冲,这一走就是大半个时辰,等着钱家的母鸡下蛋了,他才晃悠悠的从钱家回来。   他这哥婿,是不是特别爱看动物生娃啊?   这啥嗜好啊?咋的之前没发现呢?   蒋父是摇头叹息,又想不通,怎么有人会有这种喜好?   哎……   白子慕跑到陆家的猪圈外头的时候,那母猪已经躺在猪圈旁边了。   陆家汉子陆军正蹲在母猪旁边。   白子慕问他,说叔,你蹲在里面干嘛啊?   陆军喜笑道:“这母猪不像人,它一窝能生十来只,有时第一只出来了,第二只可能要一盏茶或是半炷香的功夫才能生出来,它痛了就爱挣扎和翻身,要是没人在旁边看,母猪就很容易压着小猪仔。”   所以得人守一旁,若是母猪动了,要压到小猪仔,就得赶紧的把猪仔子拿走开。   白子慕点点头,懂了:“原来是这样。”   这和人也不太像啊!   蒋小一再糊涂,生孩子的时候即使再痛,也断然不会压着孩子的。   那这个看了也没什么用,学不到什么。   陆军就见着白子慕摇摇头,叹了一声,然后背着手就走了,似乎很失望。   失望啥啊?陆军是摸不着头脑。   蒋小一倒是晓得白子慕想干什么,夫君在学习呢。   也不知道学到什么了没有。   在村长家坐了一会,他想着赵主君和赵富民第一次做凉粉,怕是忙不过来,就和蒋父走了,到了唐家外头,正好碰上白子慕。   三人便一道回去。   路上蒋小一提了一嘴,说过几天也就中旬唐山家的要办席,到时他得过去帮忙,问白子慕那天歇息吗?歇的话就去吃席。   唐山家的儿子娶媳妇,办的是喜事儿,去了能沾沾喜气。   白子慕:“中旬那天我不歇,但我可以早退,唐叔家几时吃席啊!”   蒋小一道:“下午酉时。”   酉时是六点。   这盛夏时节,六点正好的不是那么晒,村里人家办席大多都不会搁早上开。   因为太早了饭菜忙不赢,可这会儿晌午又太热,家家户户堂屋就那么大,放不了几张桌子,大多都是摆院子里,大晌午的,总不能让客人顶着日头吃饭。   晚上六点正正好,不算得晒,又不算得晚,夏天日头长,快八点天才黑透,吃完了,隔壁村的还能回去。   中旬那天一早蒋小一去就唐家帮忙了。   临近下午唐山过来,一脸愁容的问蒋小一,白子慕是不是去上工了。   看见蒋小一点头,他说那能不能拜托他去把白子慕喊回来?   蒋小一看着他:“叫我夫君回来干啥?是有事儿吗?”   唐山说村长今儿早上去地里干活,好像是中暑了,人不太舒坦。   唐山原本是请了村长过来帮忙登记礼品礼钱的,但现在人站都站不稳,咋的还能过来。   可村里就村长和白子慕认得字,这节骨眼村长不行了,他去哪里找人?只能叫白子慕。   要是之前,他当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毕竟人一天工钱就不少,白子慕当初请工去给叔公家帮忙,那是因为两家是亲戚,可唐家和蒋家却是没啥亲戚关系的。   他咋的可能宁愿请工来给他帮忙啊!   这是之前的想法,可自蒋小一和白子慕来家里做了那么一会儿后,大家就不这么觉得了。   蒋家和白小子晓礼,且热心肠。   这不,刚一开口,蒋小一便道:“行啊!不过酉时开席,我夫君今儿要来吃席,他说了,他会提前回来,到是我跟他说一嘴就是了。”   唐阿叔喜笑颜开。   开席时,村里人见着白子慕坐唐家院门帮忙登记,对他的印象是越发的好了。   这小子,村里办事知道搭把手,是个行的。   赵云澜和唐家不熟,没来,蒋父却是来了。   在唐家吃完席,回去路上蒋父犹豫许久,眼见着就要到家了,还是开口问白子慕:“白小子,你赵叔这事儿,你有法子帮忙不?”   “啊?”白子慕正忧心蒋小一的事儿——因为最近村里不说猪,就是连个生娃的人都没有了,他这会儿都不知道要去哪里赞经验,正想咋办呢,一时也没听出来:“什么事啊?”   蒋父愁道:“就是寻药商这事儿,先头他出去找商,倒是还好,可如今一天热过一天,再在外头跑,到底是辛苦。”   有时去的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夜里只能宿路上,这时候得啃馒头,或是熬点稀饭吃,也没地儿洗漱,这些暂且就不说了,其实也没啥,也算不得什么。   但夏季白天赶路就最是熬人了,车厢里头又闷又热的。   每年夏季中午,只坐屋里头啥都不干,都感觉热得不行。   车厢就木板做的,也不隔热,坐里头活像熬酷刑一样,要是汉子也就罢,但赵云澜却是个哥儿,如何顶得了。   没有什么银子是好赚的,每一个铜板都是伴着血汗。   这次赵云澜出去不过几天,瞧着就瘦了一圈,人也被晒红了许多,眼底还泛着青,满脸憔悴。   蒋父看着他这个样,心疼。   他先头就想问问白子慕,可想来想去,赵家这样的人家,都没法子解决这事儿,白子慕只是他们底下的一个管事,能有啥子办法?可如今……   蒋父朝四周看了看,这会儿村里没什么人,不是在唐家吃席,就是回家该喂猪喂鸡,该给孩子洗澡的洗澡,周边都没个人影。   但他还是压低了声音,说:“你赵叔再过不久,就要成你爹爹了,以后就都是一家人了,你能不能帮帮你爹想想法子?我看得出来你赵叔是没有办法了,他估摸着也是想问问你,但又不好意思。”   赵云澜觉得麻烦白子慕的事儿已经够多了,白子慕先是帮他把云来客栈整倒闭了,后是香料,再有就是户籍,一而再再而三的帮了他,他咋的好意思再开口?   而且,面对沈家的打压,想破解只有一法子,那就是寻个不惧傅家和知洲的商户便可。   说着好像很简单。   可他们赵家并非什么大商户,接触到的小商户没啥背景,他们上头也没有人,咋的能不惧怕知洲?   官大一级压死人,这话是有道理的。   在这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年代,上位者只一句话,就能让平头百姓走投无路,陷入不复之地。   他们这些没啥子背景的,其实和蝼蚁无异。   人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将他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白子慕认得楼宇杰,赵云澜也知道楼县令来头不小,若是寻他帮忙,没准的人家一句话,就可解了他们的难。   可白子慕先头已经让楼宇杰帮过忙了,他咋的还好意思再开第二次口?一而再再而三,脸皮再厚都不敢这么做。   叫楼宇杰帮多了,楼县令怕是要觉白子慕为人不可行,而且,人也可能不愿帮他们,毕竟无亲无故的,人又不是闲得慌——县令日理万机,哪里有功夫管这种事儿,而且若是再相帮,那便等同于和知洲对上,人肯吗?   他若是同白子慕开口,便是叫白子慕为难。   蒋父也是晓得他顾虑,可如今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有啥为难不为难的。   能帮就帮,不能那也是无可奈何,问一嘴的事儿,要是白小子有主意,他们却又顾忌这顾忌那的,然后再跑外头寻商,那岂不是白白受罪?   蒋小一也是这么想,朝着白子慕看去:“夫君,你有办法吗?我前儿路过济世堂外头,见着济世堂都没开了,想来是里头都没啥子药了。”   赵家医馆如今可谓是弹尽粮绝,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   赵富民的意思是,实在不行,就把医馆关了,他们还有几家粮铺和几家客栈,赚的那些,也够过活了。   但到底是辛辛苦苦大半辈子才赞下来的家业,当初为了开家医馆子,他是不知跑烂了多少双鞋,而且赵家是以客栈发家,开医馆子咋的开,大夫哪里找,都需要买啥子药材?药材又咋的看咋的选,他一概不知,自个买了书,又带着礼到处的问人,准备了好些年,才开了这么几家医馆子。   开医馆子倒不是他想赚银子,而是想着尽点力,希望通过自己这么点‘绵薄之力’,能让这世间少些像他父亲那般的人,如今说关门,他是不舍又不甘。   可没有办法。   先不说没人敢给他们供药材,就是赵云澜一个哥儿老是在外头跑也是辛苦。   倒不是说嫌累,而是人家瞧不起他一个哥儿抛头露脸的东奔西走故意为难他,这年头,哪个哥儿、姑娘嫁了人不是安安分分的呆后院里?跑外头的,大多都要被人笑话和嫌弃。   之前赵云澜去外头寻商,那边一商户原不晓得他是哥儿,便答应一起吃个饭,好好聊聊,桌上发现赵云澜是个哥儿后,那商户也没说啥,应承得好好的,说明儿就让赵云澜去他家仓库看药材,结果隔天赵云澜去了,下人却说那商户不在,库房里头不方便外头人进去,就让赵云澜在门外头等。   后头顶着寒雪等了半个下午,实在遭不住,赵云澜就带着王二路走了,同那下人说等那商户有空了他再过来。   可回去半道,他发现腰间挂的玉坠不见了,就沿路回去找,正巧的看见那商户从仓库里头出来,还问那守门的下人,他等了多久?   那下人说等了一下午,那商户便哈哈笑,说他蠢,就这也想学汉子做生意,简直不知所谓,就该好好呆后院里头才是。   赵云澜那一刻才知道,那商户是故意戏弄于他。   回来这事儿他闭口不言,可王二路却是气不过,同赵富民说了。   赵云澜心性坚韧,又晓得这世道就如此,因此并未放在心上。   可赵富民却是心疼的。   如今家里这些生意,是他大拼了大半辈子才赞下来的,要关门了他心疼,可不然咋的办呢?该寻的好友都寻了,人帮不上忙,跑外头寻商也跑了,可跑了大半年了,也没寻到个愿意合作的,他们再跑外头去,其实也没什么用了,不过是捶死挣扎而已。   昨儿晚饭,赵家三人在屋里商讨过这事儿,赵云澜犹豫再三,还是道要不要问问白小子,那小子主意多。赵富民和赵主君说会不会不太好,白子慕不小心听见了几句,自是晓得赵家那医馆子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   这会见着蒋小一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他想了想:“我试试吧!也不一定能成。”   这么说就是有法子了。   蒋小一和蒋父顿时笑了起来。   “夫君,我就知道你厉害。”   白子慕捏了捏他的脸:“明儿客栈忙,我得一早就走,家里母牛刚生不久,怕是还不能拉货,你刚才同周阿奶说借了牛没有?”   周阿奶是村长婆娘。   “说了。”蒋小一道:“周阿奶说没问题,反正最近也没啥子活,那牛搁家里也是搁着。”   白子慕闻言安了心。   不然他就怕蒋小一和蒋父挑着凉粉去。   到家里的时候,隔干活的工匠还没有回去,他们大多时候都是等太阳完全落山了才会收拾东西走。   他们都是住镇上的,白天来干活,晚上就赶回去,吃食也是自带,不用家里人做,能少操不少心。   不过蒋小一有时出摊回来快了,也会煮点绿豆粥送过去给干活的吃。   这帮工匠经常的给人做屋子,运气好的时候,遇上那有良心的主家,冬天冷了,也会烧锅热水给他们泡着馒头吃,热了也会送点水。   但要是遇上那抠搜的,讨碗热水喝人都甩脸色不愿给,毕竟住镇上的,柴火不要钱啊?   这会儿热,蒋小一也没让他们赶工,中午该歇也给他们歇,不然正中午那么晒,顶着日头干力气活儿,人怕是要中暑的,工匠门中午都会在旁边的树荫底下眯一会。   干活的没那么多讲究,直接往木板上一趟就睡了,也不嫌树上吱吱叫的知了吵,村里夏天到处都是知了叫,热闹得厉害。   他们也不多歇,眯个半时辰的大家就开始起来忙活。   毕竟蒋家是厚道人家,天天的给他们送绿豆汤喝,偶尔还有煎饼子吃,拿了人的,可就不能躲懒了。   因此屋子才起不多久,但已经能看见雏形了。   隔天白子慕吃了包子,就去上工了,赵云澜从后院出来见着他已经走了,默默叹了口气。   他昨儿翻来覆去,想了许久,就想着今早厚脸皮问一问白子慕,可谁知白子慕今儿竟一反常态去上工这么快……   看来是天意了。   临近中午,楼宇杰便来了,见着三个小家伙不在,还问了一嘴。   白子慕道:“两个外公去了家里,我就留他们在家里陪。”   “哦森*晚*整*理。”楼宇杰摸着肚子:“凉粉和蕨菜给我留了没?”   他寻常不是在县学里头吃,就是在家里,县学里条件比较刻苦,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样菜,他早吃腻了,家里就更不用说了。   娘怕他读书累,整天叫后厨给做他大鱼大肉,再好吃,大热天的,吃多了也是腻,上次见着蒋小一卖凉粉,他吃了一碗,就惦念上了。   白子慕道:“留了。”   楼宇杰高兴起来,揽着白子慕的肩膀就往楼上走:“我就知道你够兄弟,走,咱两畅聊人生去。”   蒋大石方才在和白子慕学识字,就站在一旁,听了这话,直想翻白眼。   大概是一下学就过来了,楼宇杰饿得厉害,连着干了两碗凉粉,外加一盆蕨菜,这才摸着肚子仰靠在椅背上,一副美得不得了的样子。   白子慕看了他一眼:“兄弟,最近你爹对你怎么样?”   楼宇杰美滋滋的说那叫一个好,以前他爹同他一起吃饭,高兴的时候会给他夹鸡头,说吃啥补啥,让他补补脑,不高兴的时候就给他夹鸡屁股,说他吃多了浪费,就适合吃鸡屁股。   如今都给他夹鸡腿了,弄得他都有点受宠若惊,喜得一晚上都没睡得着。   看他地位已经有所上升,白子慕才道:“那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楼宇杰还没点头,他又道:   “其实这么说也不对,你不是帮我,而是帮咱们平阳镇的所有穷苦百姓。”   楼宇杰神色慎重了几分,也下意识坐直了身子:“什么事啊兄弟,你竟然说得这么的……严重,大事我可帮不了啊!你也知道的,我除了帅一点,也没旁的本事了。”   白子慕:“……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就是吹点风,这事儿你总办得来吧!” 第222章   “啊!就这,那算什么难事儿呢!论吹,我可是这个。”楼宇杰竖起个大拇指,不过……   “吹啥啊?而且这和平阳镇的穷苦百姓又有啥关系啊?”   “关系大了去了。”白子慕坐到他旁边,跟他头凑头问道:“你知道我们镇上有多少家医馆吗?”   楼宇杰说不知道,他就知道吃。   白子慕哽了一下,无奈道:“我们平阳镇上只有两家医馆,一个是济世堂,一个是安仁堂,济世堂是我赵叔开的,问诊、收费啥的都便宜,而安仁堂收费就贵多了,可以这么说吧!一个是为着平头百姓开的,一个则是专为富贵人家。”   楼宇杰觉得这两医馆名儿熟悉,想了想,突然一拍脑袋:   “哦,你这么说我就知道了,上次我有个同窗从府城回来受了寒,听说去安仁堂看了大夫,花了三十多两银子才治好呢!他还嘀咕,说济世堂没有开,不然他就不用花这么多冤枉银子了。”   白子慕:“是了,你看,受个寒,得花三十多两银子才能看好,可你说,要是平头百姓也如此,大家还看得起病吗?”   见着楼宇杰似乎不解,知道这人勉强算个富家子弟,哪里能晓得老百姓的事。   白子慕又道:“你知道穷苦人家一年能赚多少银子吗?”   楼宇杰摇摇头。   他爹出生并不富裕,但他娘家境却是极好的,他可以说是含着金钥匙出生,顿顿的大鱼大肉,家里奴仆快成群,哪里晓得这个,是典型的饱汉不知饿汉饥。   楼县令也很少同他说这些。   因为他这儿子虽然脑子不好使,但却是个感性的,他便觉得同他说百姓疾苦,是弊大于利——只点八股文,他儿子就学成了这个鬼样子,要是再同他说旁的事儿,他心里不好受,怕是后头更是啥都学不到了。   “要是一家八口人,家中有二十亩地,三个壮汉劳力,那么除了秋收卖粮,卖蛋卖猪,还有平日打零工赚的,一年到头能赚六七两银子左右。”白子慕说。   “啊?”楼宇杰面色诧异,一年就赚六七两?他以前在京里,一顿饭钱都不止六两了。   咋的赚这么少啊!   刚觉得太少了,就又听白子慕道:“虽说是六七两,但油盐酱醋总得花银子买,因此一年下来能存的,其实不足五两,因为赚银子不容易,所以穷苦人家节省,吃好的舍不得,穿好的又没有银子。”   因此穷苦人家总是一身补丁,总是一身粗布麻衣。   “村里人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大多都会选择熬过去,实在是顶不住了,才会选择来镇上找大夫,人吃五谷杂粮,又肉体凡胎,总有生病的时候,可你说,要是一年就赚这么些,一次风寒就得去几十两银子,穷苦人家能看得起病吗?”   楼宇杰摇摇头。   怎么可能看得起。   风寒年年冬天都会有人生这病儿,所以这病算得很平常,可也最容易要人命,一个弄不好发了热,那就要出大事儿了,可小小风寒就去这般多,旁的呢?   “济世堂是我赵叔开的,可我上回也同你说了,我赵叔受了沈家的打压,没有人敢卖药材给我赵叔,如今他名下几家医馆已经快面临关门了,我让你帮忙,有私心,但也不全是私心。”   白子慕道:“如今济世堂关门了,以后穷人家该怎么办呢?是不是一有个头疼脑热的,就得搁家里等死?”   “就算这一点暂且不提,要是我们镇上若只有一家医馆,可你说,我们镇以及下头各个村子,共计多少人?老百姓多了,就只一家医馆,要是人有个急病,没能及时看大夫,从而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要换了你,你会气吗?”   楼宇杰仔细想了想:“气。”   本来可以不死,但却因为没能及时就医,白白去了性命,当家属的,定是又觉不甘,又觉气愤。   “对,正常人都会气,一次两次的,尚且还能忍,可多了,你说老百姓会不会闹?”   白子慕道:“要是那脾气暴的极端的,定是会闹,会怨,那穷苦人家没银子看病,又会不会铤而走险去犯事?山里的土匪,一半是想不劳而获的,还有另一半,却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且,你读书,是为了什么?”   他突然岔开话题,楼宇杰显然是没跟上节奏,但这话他爹常说,因此即使没反应过来,他还是条件反射般道:“读书为官。”   白子慕继续追问:“做官为何?”   “为民。”楼宇杰说。   “既是为民,那如何为民?”白子慕问道。   楼宇杰没再嘻嘻哈哈,而是严肃道:“让百姓朝有食,暮有所。”   “就这些吗?”白子慕见着楼宇杰点头,他叹了声:   “让百姓有吃的,有住的,这是最基本,可为官者,应当是,让百姓饿时碗中有食,冷时身上有衣,病时兜里有银,有冤得昭,有银可赚,能让着他们吃饱穿暖,看得起病,上得起学,安居乐业,这才是为官者应当做的,只有住有吃,可人有住有吃,就行了吗?”   那定是不行的。   在哪个年代都不行。   因为人有物质需求,也有精神上需求。   若是吃饱了就行,那大家为何不老老实实守着家里的地?为何还要背井离乡,远赴外头去工作?   有吃有住,可没有钱,生病了咋整呢?等死吗?   楼宇杰定定的看了他片刻,然后咽了下口水:“兄弟,你好像我的父亲啊!”   白子慕:“……”   这人真是不得行,他说得这么发人深省,引人深思,这家伙没半点思想觉悟就算了,结果竟是来这么一句,再说下去,他怕楼宇杰说他像他爷爷。   可不说不行啊!   “你爹是我们平阳镇的县令,即是父母官,就该为百姓着想,可大人是日理万机,哪里顾得上这种小事儿,如今我知道了,就不能装不知道,不然等着老百姓看不起病,死了人,那我这良心可就要过意不去了,毕竟你知道的,我是一个非常有良心的人,我让你给你爹吹点风,要是吹成功了,你说,你是不是为了我们平阳镇的穷苦百姓做了好事儿?”   白子慕道:“说实话,不是说赵叔跟我有关系又是相熟的,我才昧着良心帮他说话,你自己出去查查就知道了,我赵叔开这医馆子,其实就没赚什么银子,有时候还得倒贴钱。”   “可至今为止仍开着,说白了,就是为着老百姓所想,这样的良心商家,咱官府该咋的做呢!那定然是要大力扶持啊是不是,不然以后谁还敢做好事儿啊!”   楼宇杰点点头:“是,兄弟,你这话在理。”他站了起来:“兄弟,我这就回家同我爹说,这事儿关乎私情大义,我说啥子都会给你办好的,你赵叔,就是我赵叔。”   白子慕道:“他现在是赵叔,过不多久,就要成我爹爹了。”   楼宇杰:“啊?”   白子慕:“他和我父亲看对眼了。”   “这样啊。”楼宇杰又拍着胸脯:“那没事儿,你爹也是我爹,沈家的想欺负咱爹,那是门都没有。”   “对头。”白子慕气道:“等我哪天去了府城,不怕那沈王八揍成猪头,我都不姓白。”   “到时叫上我,他娘的,敢惹我们,是不知道我们两拳头硬邦邦吗?”   外头楼县令听了半响,旁边管家见他面色隐隐有些复杂,怕惊动屋里正在吹牛的两位,小声道:“老爷,您要进去吗?”   楼县令摇了摇头。   昨儿歇下时,他同孩子娘说了两嘴,晓得孩子考了好成绩,孩子他娘便说今儿要亲自下厨还孩子炒些菜补补身子。   今儿晌午他还特意推了事物   务回家,想着一家人好好吃一顿,孩子他娘已经许久没下厨了,结果左等右等,也不见楼宇杰回来。   负责去喊楼宇杰回来吃饭的小厮过了半响回来,说没见着少爷。   楼县令一听,立马晓得楼宇杰恐怕是一下学就往福来客栈跑了。   孩子娘好不容易做了一桌菜,他哪里忍心让她的辛苦付之东流,一气之下,带着人就过来了,想亲自把孩子押回家,谁诚想竟是听见了这么一番话。   不得不承认,白小子这话说的是有道理的,也有点远见,要是真的只一家医馆,百姓病无所医,久而久之,确实是会乱。   要是换了旁的镇,这医馆关门了,自是会有旁的医馆取而代之,压根不用官府操心。   可为什么平阳镇这么多人,这么多年,就独独两家医馆?   因为这边村子多,穷人多,富贵人家是有人,但穷人家更多。   就像白小子说的,村里人赚银子不容易,因此寻常有个啥子不舒坦,都不会来找大夫,实在顶不住了才回来看个大夫,抓点药,可若是觉得药贵了,有些老人家也会选择直接回去等死,不拖累家里人。   镇上百姓就那么些,可这病又不是像饭一样,天天都会生,有些人是一年到头稀都不见窜一下,一家医馆已经够了,再开一家同着安仁堂抢客人,不说安仁堂是本地员外开的,同人打不打得过,就说那么点客人,若是再看开了同安仁堂分杯羹,其实也赚不了什么。   没有什么赚头,谁会来开啊!   白子慕就是想到了这一点。   自古以来,大医院,为啥的都建在城里?乡镇为啥都只小诊所?   因为大地方,医疗资源集中,再一点大城市人口密集,相对富裕,人们对高质量的医疗服务需求更大,而且,大医院还承担着医学研究和教学任务,而大城市的高等教育机构科研机构众多,再有就是交通便利,最后一点,便是经济条件。   大医院开小地方,多少人能看得起?大医院里头,一台机械,光是一天运作,就得白白耗费几千块钱,要是没有病人,医院铁定得倒闭。   医馆也是如此。   里头药物搁得久了,也会失了药效,买的药卖不出去,赚不了钱,或是赚得少,谁会开啊?   如今就两家医馆,济世堂若是真的关门了,那这事儿,对于穷苦老百姓来说,确实是一灾难。   但济世堂……   楼县令立马叫来人,去查查这赵家。   上次楼宇杰说让他帮忙寻香料。他出手相帮,但那是看在白子慕的面上,这赵家值不值得衙门插手和扶持,值不值得他得罪知州,那就要看赵家什么人家了。   等着人走了,他想了想,又招招手。   一小个汉子上前来:“老爷。”   楼县令开口道:“十二,你去村里好好查查这白子慕还有那蒋家。”   小汉子跟随他多年,楼县令说的不甚清楚,但他知道老爷想查的是哪一方面,毕竟若是要查白子慕这个人,先头已经除了对方的祖宗十八代,别的都已经查过了。   没犯事,不偷奸耍滑,逃难来的,人品尚可,极其懒惰,这些楼县令都已经懂了。   现在要查什么不言而喻。   楼十二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赵家不难查,底下开了多少家铺子,每年交税如何,衙门都有记录。   下面人很快带了消息回来,还有赵家往年税交情况。   赵家乃本土人士,底下客栈有六家,粮食铺有四家,医馆有五家。   大周税收和现代是八九不离十。   商人赚得越多,交的越多。楼县令上任多年,客栈、食铺、医馆、布庄、面馆一年该交多少税,他心里都门清。   像着客栈,就算生意不景气,但一年少说都能交个几百两税。   他在铺子上翻了翻,发现赵家底下几家客栈每年税收都有按时交,客栈交的税额也都在正常范围之内。   可粮食铺和医馆交的,那简直是低得离谱。   济世堂更夸张,一年就交了七十三两税。   这意味着,济世堂盈利极少。   不然若是赚得多,那肯定是交得更多。   是不是作假了?   前几年没准的会存在这情况,可他上任后,这方面看管得严,绝不可能存在偷税、漏税的情况出现。   师爷见他蹙着眉,视线紧盯着纸上一处儿不动,他瞄了一眼,立马道:“大人,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楼县令:“济世堂这几年交的税额,委实是少了些。”   师爷解释说确实是少,济世堂刚开门那几年交的税才有三十两。   那时候他还不懂,还气得厉害,堂堂一医馆子,那么大规模,一年就交这么点税,啥个意思?想骗人都不带这么骗的,难怕交个一两百两,他都觉得合离些,三十两,简直离谱,安仁堂几天就能赚这么些。   他还带了人,前去济世堂亲自查账,结果一看账本,好家伙,有些月就赚了十来二十两,有些月甚至还亏了本。   师爷道:“大人您日理万机,可能不晓得,济世堂大多都是给的穷苦老百姓看病,偶尔还给赊账,有时一副药才赚十来文钱,这济世堂其实真赚不了啥个钱。赵家那粮铺,也是年年一个价,有时还会在城门口给穷苦百姓门施粥,这赚的少,那交的税自是就少些了。”   楼县令闻言略感诧异:“哦,赵家还经常施粥?”   “是。”师爷说:“大人您还没上任那会儿,孙县令不作为。”   孙县令乃是上任县令,这人贪些,不止放任人贩子肆意妄为,还仗着天高皇帝远,私下苛税。   这苛税猛于虎。   那时候老百姓们苦啊!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会儿赵家就经常施粥,可这几年楼县令上任后,收的税都是按着朝廷来的,没再乱来了,老百姓日子便好了些,赵家施粥就没再那么勤快了。   因此楼县令不晓得也正常。   “赵家先头也就一家客栈,可以说是靠着食铺发家。”师爷道:   “赵家现任家主赵富民是个敢闯的,自接手家里生意后,才慢慢将生意扩大,后头举家搬去了府城,不过赵富民他爹赵家老太爷,先头乃是村里出身。”   “当年青河村遭了水患,赵家老太爷一家,除了赵家老太爷和他娘,其余人等全被洪水冲走了,后头赵家老太爷和他娘相依为命……”   赵家屋子被冲走了,田地也全被淹没了,后头母子两无处可去,就住山洞里,潮湿难言,赵老太爷他娘虽是活了下来,但后头操劳太过,又经常饥一顿饱一顿,身子却是不太好了,加上没银子看病抓药,之后不到一年,也走了。”   “赵家老太爷身边没了人,没了留恋,住村里又没有吃的,干脆就去了外头闯荡。”   大抵是见他可怜,小小年纪的,又经常搁自己门外要饭,赵家偶尔的会给他点吃的,赵老太爷不白拿人的。   赵家做的是吃食生意,平日柴火、大米用的多,人一来给赵家送货,牛车一到铺子外头,赵老太爷就帮着卸货,连着赵家搁后头巷子的,装着潲水的桶,自从给了赵老太爷两个馒头后,那潲水赵家就没再需要自个倒过。   后头赵家便让他在小吃铺里做零工。过了几年,见着他老实,又勤快,便招他做了上门婿,慢慢的,吃食铺做大后,成了客栈。   赵富民从小就见着他父亲爱喝酒,一喝醉就哭。   哭这世道没情义,又哭他娘为什么不等他,他如今赚着银子了,哭他当初背着他老娘去寻医,可结果却因为没有银子,所以哪怕他软了膝盖,磕破了头,还是被无情的从医馆里赶了出来。   后头他将他娘从医馆里背回来,刚到半道,他娘都没能坚持到家,就在他背上咽了气。   不论哪个朝代,医馆从不治穷人。   他说得多了,赵富民又见他每次提起这事儿就哭,又已过去几十年了,还不忘怀,显然这事儿,已经成了他父亲的遗憾和心里的一根刺,临到死时,还在惦记着,叨叨念念说娘为啥的不等等他,他有银子了,可以带她去看病了……   赵富民心里不是滋味。他也没啥的大富大贵的心思,就想着能让家人吃好穿好就够了,他没想在穷人身上赚银子,因此医馆这些年真没给他赚多少,不然,凭着这么多家铺子,他咋的可能还只是区区小商?   这些事儿,师爷也是从外头听来的。   楼县令听罢,叹了一声。   既然真如白子慕所言,那他便扶持扶持,既是利民的生意,岂有被随意打压的道理。   刚要交代事儿,外头衙役进来了,说少爷来了。   楼县令一听,就晓得他干啥子来了,不过这两人真是太会吹了,竟是吹了整整三个时辰才吹得完,他都回家吃了饭又到衙门坐了这般久,这小子才寻过来。   这要是有啥急事儿让这两人去办,那真是等他们吹完想起正事,黄花菜都凉透透的了。   楼县令又是叹了一口气。   楼宇杰一见他就笑呵呵,说爹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儿子今天分外想你,来,儿子给你捶捶肩。   楼县令就见不得他这虚伪样,说别装了,正常点。   楼宇杰呵呵笑:“爹,被你看出来了。”   楼县令直接道:“赵家的事交由我,你回去写课业去,要是写完了,多陪陪你娘。”   “啊!爹,你怎么知道我找你是为了我赵叔的事?”楼宇杰都大惊失色:“你听见我们说话了?你啥时候去富来客栈了?爹,那你这话是愿意帮了吗?”   楼县令点点头,对旁的话避而不答,只道:“白小子所言有理,这济世堂,确实不能关门。”   楼宇杰拼命点头:“是的是的,关了门,穷苦百姓可咋的办呢!”   楼县令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成想,你那兄弟,不仅算术一道有点本事,于利民一道,却也是颇有远见啊!是个当官的料子。”   “啊?”楼宇杰挠挠头:“就几句话,爹你就觉得他有当官的料子了?可是上回你刚说,若是他这种人去哪当了父母官,那里的百姓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楼县令:“我啥时候这么说过?”   “就上回啊!上回你不是让我写什么民生吗?你说他写的狗屎不通,然后就说能写出这种东西的,脑子应该是进了水了,还说就这,不当官,那都算是为百姓谋福,不然当了官,老百姓可就惨了。”楼宇杰说。   “我当初明明说的是你……”楼县令立马拍起桌子:“好啊!当初那篇课业,是白小子帮你写的是不是?”   楼宇杰发现说漏嘴了,又见着他爹要找棍子,赶忙跑了。   楼县令是气得不行。   又实在想不通。   当初那文章,确实是写得没眼看,若是白小子写的,不太像啊!   这人说的话,很有道理又有远见,而且……   听下面人回报,这人四月份那会儿,在村里大肆收购野菜,只一个月就让着村里人赚了好些银子。   当官的,确实不是说让百姓有的吃有得住就行。   得让老百姓吃得饱,住得好,赚得多,安居乐业,那才是为官者该追寻的大道。   但他们平阳镇,说实话,人均地少,山又多,除了大豆、玉米、谷子、红薯,旁的像着小麦这些也种不了,能种的少,发展便受到了局限,他上任几年,想得头发是掉了一撮一撮又一撮,都要掉完了,也没想到法子让这里的老百姓富起来。   可白子慕虽说只让着周边几个村子的人赚着了钱,但也是有本事的。   这样的人,得好好培养培养,天天趴柜台上睡觉有个啥子用。   他想出手亲自培养,倒不是只看在这上面,这只是其一。   因为真让百姓赚着钱,是有点能耐不假,但追根究底,这是互利共赢的事儿。   商人最会专营,白子慕这般做,其初心可能单单的只是为了自个能赚钱。   先头查过,他晓得这蒋家厚道,知道念恩,跟村里人买山货,给的都是厚道价,但这是蒋家。   那白子慕这个人呢?他动了心,因此又派人去彻查了。   手下人楼十二在村里走了几十来家,一开始进了郑家院子,郑家人见他生面孔,又一开口就是问蒋家和白小子,郑家立马就防备起来,楼十二是京城人,说话带了点口音,郑家人便以此为由,说他说的啥啊?听不懂听不懂。   直到楼十二解开衣裳,亮出里头的衙役服,郑家一家才老实了。   楼十二一一问下来,这蒋家人咋样?那哥婿为人如何?   这村里人谁不竖大拇指,不说一声好。   为啥好?   楼十二问得含蓄,但大意是‘人家让你们能赚着银子了你们就觉得人家好吗?’   那哪能啊!村里人虽是苦,虽是穷,也没啥世面,但眼皮子也没那么薄。   白小子和小一能让他们赚着银子了他们高兴,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说人蒋家是好的,这人是衙门的,对着衙门的人,他们哪里敢说假话啊!都实诚。   但他们见了衙役都害怕,脑子都差点一片空白,说话是前言不搭后语,可小汉子听着听着也明白了。   ‘官爷你问俺那蒋家和白小子哪里好,这我说不上来,但上次村长家的牛出了事,白小子和蒋哥儿在山上给我们赔不是了,但隔天却又带了吃食上俺家里来,工都没去上,官爷也瞧见了,俺家穷,蒋家现在是村里这个。’   村民竖起大拇指。‘可人有银子了,家里起来了,却没看不起俺家。’   ‘村长牛出事那天热啊!不瞒官爷说,俺那天顶着日头,自家活儿都没做,一口气跑山上去,俺都累得要喘不过气,白小子和蒋哥儿几个同我们大家赔不是了,明面上俺没说啥,但俺心里其实还是有点气的。’   当跑那么一趟不累?结果以为人说一句轻飘飘的对不住就完事了儿了,这搁谁谁心里能舒坦?   村长家是不气,因为村长和蒋家交好。   可他和蒋家的又不交好,被人这么‘戏弄’一番,心里难免窝火。   ‘上次白小子把牛车赶到路边下去,俺也去帮忙了,蒋家哥儿和白小子隔天又上了我家门。’   第一次,白子慕和蒋小一没给人送银子赔罪。   第二次也没有。   村里不带这么赔罪的,若是送了,咋的,有银子了了不起?给他们送银子,又不是雇着做工,送什么银子?   想买断恩怨恩情是不是?   明明是一个村,用得着这般?村里讲究人情往来,蒋家这般做,是不是有钱了,想和他们‘离’了,不把他们当一个村的了。   可若是只单单让人送吃的上门,怎么的?看不起谁呢?都不露个面,打发要饭的还是怎么的?村里人是穷,但缺你这一口吃的了?   可白小子和蒋哥儿没那么做,人是亲自带着吃食上的门,这礼不重,重了就有买断的意思——上次我家孩子闯祸了,那,这礼拿去,以后就不欠你们什么了,两家也没关系了,你们别巴结上来。   一点人家自己做的吃食,不是买的,礼不轻不重,拿也就拿了,这等同于是人心里过意不去,拿点上门来意思意思,不是买断之意,这便是以后两家要继续来往的意思了。   而且,人还同他们唠了大半响才回去,不是放了礼就走,说不上来为什么,要是只一次,那没准的是蒋家想做做样子,可做样子需要做两次?   再说了,人家这么做图啥?   怕以后家里白事、喜事的时候没有人帮忙抬棺煮饭招呼客人?   那也不能啊!蒋家都赚那么多银子了,外头人都爱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银子了还用怕这个?真和村里人远了,大不了到时候花点银子去外头请人来帮忙就行了,何至于此。   说来说去,还是蒋哥儿和白小子心中有村里人。   村里人见着他们能这般,心里都舒坦。   ‘人帮忙了他们记着恩,不觉理所当然,不白占村里人便宜,白小子都是掌柜了,那活儿那么体面,可每次下工回来路上要是见了俺,他都会同俺打招呼,蒋家哥儿也是,以前村里有个啥事,他即使再忙,都会赶着来帮忙,现在即使做生意有些忙,可要是村里人办事儿,他还是会来的。’   ‘官爷您可能不知道,隔壁柳江村的刘虎子以前是在镇上做活儿的,可我听他们村里人说了,那刘虎子平日下工见了村里人,是半句招呼都不打,村里人办喜事,他若是歇息在家,喊他去吃饭他都不去。’   小二就这般,白小子还是掌柜,掌柜不比小二厉害?可人白小子就不这般。   郑家汉子那会儿还问了一嘴,是不是刘虎子以前就这样?如果是,那没啥奇怪的,人可能是不合群。   那柳江村的人说哪里啊!刘虎子是去镇上上工后才这样的。   郑家汉子就不说话了,他私心里觉得刘虎子这种人,不是个好,一起来了、发达了,就看不上人,这是已经忘了本了,也忘了根。   这种人,只当个小二就这般,那以后若是在往上走,怕是连着爹娘都得瞧不上。   ‘俺觉得一个人要是知道记得恩,不自个有钱了就瞧不起人的人就是个好的。’   村里人都这么说。   不是因为一口吃食,一点银子就觉得人好,单单是蒋家和白子慕没瞧不起他们,不觉得他们贫苦寒碜,就轻视于他们,还能对着他们客客气气。   不然要是那不好的,兜里鼓了,路上见着村里人,谁还知道你是谁?   正眼都不带瞧的,蒋家和白子慕现在有银子了,可却没瞧不起村里人,有啥事儿喊帮忙,他们都是帮的。   穷苦人家也想受人尊敬,谁都不想被人看不起,被人轻瞧,白子慕没见着他们寒碜穷苦就不把他们放眼里,给予他们尊敬,跟他们说话也不拿乔,完全是把他们放在同一位置。   说实话,就这一点,大家就觉得比什么都好了。   先前村里人,大半都怕白子慕,明面上对他客气,那也单单是因为人是掌柜,他们不敢招惹,蒋小一对大房念恩,那是因为两家是亲戚。   现在,真真是是觉人好。   楼十二暗中在村里走了一圈,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说蒋家和白子慕好,孙家和陆家就没说,吞吞吐吐的,孙老婆子还想说一下蒋家坏话,可当着官爷的面,她又不敢说假话。   楼十二不是傻的,一个村快上百户人,不可能家家户户都是好的,蒋家也不可能没得罪过人,这几家同蒋家起过龌龊,既是如此,那说的话就不能当真。   他从孙家出来,村长和几个汉子小心翼翼走上去,他们不晓得官爷调查蒋家和白小子干什么,还不允许他们说出去,他们就担心孙家的乱讲话,给蒋家和白小子招来祸端。   因此还侯在孙家外头,楼十二一出来,村长就说了两家之间的事,孙老婆子要是说了啥,那官爷可千森*晚*整*理万别当真。   是啊是啊!黄阿叔和其他汉子也跟着附和。   楼县令听完楼十二的汇报,对白子慕是越发的满意。   成熟且有充实内在的人,是不需要通过贬低别人和卖弄自己来彰显自己的高贵。   一个人修养的高低,也往往不是表现在他对待朋友、同僚和家人的态度上,而是看他是否尊重比他地位低的人。   见位尊者而不谄媚,见位低者而不自傲,这才是真正的尊重。   孟子云: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村里人无一不说白子慕和蒋哥儿好,而荀子又言:仁者必敬人。   一个真正懂得尊敬他的人,大多都是心胸开阔,品行正派之人。   他原也是穷苦出身,后头有幸得师傅相中,入了京,又中了榜眼,后头入了翰林,他是想干些实事的,可翰林活儿轻松悠闲,每日就整整书籍,抄抄写写,实在同他初衷相背,因此当初晓得这边无人任职时,他二话不说就来了。   不然他一榜眼,再有老师操作操作,他何须来这种地方?在翰林里头,不用过几年就能往上走,位极人臣了。   楼县令为官这么些年,是晓得这年头,没几个好的,当官的,无非不是这三种。   一种是为了名为了利,在位时旁的都不想,就一门心思想着往上爬,为了能动屁股,无所不用其极,谎报税额……要是哪地儿税高,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百姓过得好,赚得多,好啊!这人管理有方,升。   可为官者想税多,咋的办?仗着天高皇帝远,又有人帮兜着,便私下苛税,从而让着百姓民不聊生。   另一种,就是得过且过的,不想着往上爬,就想着不出错,本本分分的的,把管辖地管好就行。   最后一种,便是他这般的。   穷苦出身,晓得苦日子不好过,当了官了,就想着为百姓做点事,盼着天下再无穷苦人,再没有像自个这般的。   可穷苦出身的官,不是谁都能初心不改,有些还把穷出身视为耻辱,有些更是官都还不是,只个秀才,瞧人便觉得人都低他一等了。   瞧不起人,轻贱与人,视人低下如蝼蚁,如此,以后当了官,咋的还可能想着为人干事?   就没见过人为蚂蚁考虑和谋福的。   只有把人放在同等位置上,心里有人,才能设身处地的为人谋划。   当官的不为民,那当啥子官?国家用人,当以德为本,以才为末,正因如此,名声有碍者,是不得参与科考的。   白子慕起来了,富贵了,待村里人始终如一,可见其品性。   要是心思不正,并非良善之辈,人帮了忙,那定是觉理所应当,日后还何至于上门答谢?   蒋家也正,楼十二说他回来路上正巧的碰上了蒋小一带三个弟弟去河边洗衣裳,他上去佯装迷路问话,聊了几句。   楼十二回来就说了,这蒋家哥儿见了陌生人有防备,但晓得他迷了路,却十分热情,怕说多了他记不住,蒋家哥儿还不辞辛跑回家亲自画了路线给他,虽然画的那路线跟蚯蚓爬一样,他横看竖看都看不懂,但人哥儿是好心,而且一看就是个脑子简单的。   这种人,一般都没啥子坏心眼。   蒋小一是白子慕的枕边人,那就不用担心以后他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他先头教导楼宇杰,只一个,就让他觉筋疲力尽,加上事务繁忙,他真无暇他顾,也从没动什么‘收徒’的心思——若是有那精力,何不全放自己儿子身上?或是拿去多陪陪媳妇?何需浪费时间在外人身上?   如今碰上了一个动了心思的。   白子慕脑子活络,有远见,且心善正直。   脑子活络、聪明的各大书院都,没啥好稀奇的。   有远见的,也多了去。   但聪明,良善有远见三点集一的,那便少了。   楼县令不是那种,对方说句深奥话,或是写了啥出众的文章就立马觉对方是可造之材,前途无量,便不惜一切代价进行培养的人,相反,因着身份,他考虑的更为多。   白子慕虽是有远见,有为官的料子,但只这一点,不足以让他动心,况且,白子慕还赖,还是县试倒数第一,这两点,就更不会让他心动了,但其品性,却恰恰是他最为看重的一点。   倒数第一不要紧,懒不要紧,眼里有百姓,品德端正就行。   他儿子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压根不是为官的料,官场尔虞我诈,没点脑子,绝对混不过三天。   之所以还让人考,他就是想挣一口气,当初在京城那会人人笑他儿子无才,头脑愚钝,若是他儿子考上举人了,看人还咋的笑。   儿子既然没有为官的料,那他的‘衣钵’自是得寻人继承。   白子慕这和人和他儿子好,看着又有点为官的料,那就他了。 第223章   楼县令不是鲁莽之人,平阳镇属南,再过去不多远,便是大周边境。   先头见白子慕和他儿子交好,他让楼十二去调查过白子慕这个人。   这人来历不详,要不是忽悠主簿,这人怕是至今还是个黑户。   白子慕说是逃难的,逃难的识得字不是没有,可长成那个样子,算术又这么厉害,怕是特意请了能人教导过。   可既是有银子请人,还用逃难?   此人是不是外头人?   又或者是京城来的?   想把他老师拉下马的官吏多了,他老师为官对年,也得罪过不少人,他和老师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此,这人是不是故意接近他?   可如今想来,断然不能。   想接近他,在村里做那么多功夫干什么?   而且先头已经接近他儿子了,要是居心叵测,那应该会拐着弯问他的事儿了,可这人问了吗?没有,一句都没有,同他儿子相交的这一年多,这人一碰上他儿子,两人全程都在吹,提都没提他。   要是啥暗探,那么能培养出这种暗探的人,怕是也没啥头脑,如此,他也无需多惧。   而且,如今再这么一调查,楼县令是彻底安了心。   这人,他培养了。   科举、为官并非儿戏,科举乃十年磨一剑,寒窗苦读数几年,就为了一场考,不勤奋不刻苦,绝对不行。   不过根据手下人禀报,这人时常的,是人到客栈了,那脑子还在家里睡觉。   这种人,想让他勤快,怕是得出狠招了。   白子慕压根就不知道自个被人惦记上了,晚上回到家,蒋父和蒋小一就迫不及待问他,赵云澜的事儿解决了吗?   白子慕道:“不知道,等我兄弟消息,不过要是楼县令有点脑子,心系百姓,那这事儿定是能成。”   “哦。”蒋小一安心了,跟着他往厨房走:“那夫君,今晚我们杀鸡吃吧,庆祝一下。”   后院的鸡都四斤多快五斤了,不杀了全留着,鸡大了,胃口大吃得多,几个小家伙割草喂都割得够呛。   赵主君抓了六只母鸡出来,想着养养,让它们下蛋,其余的,便是留自家人吃,五十几只,随便吃,不吃留着干啥呢!   白子慕:“行,你想吃炖的还是炒的?”   “炒的,大热天的,炖的热,我煮了粥,炒了送粥喝。”蒋小一说。   白子慕当晚就炒了一只。   自家养的土鸡,肉质紧实,鸡皮黄橙橙,但是一点都不肥,炒干了,再放点紫苏叶,一出锅是香得不得了。   大家坐院子里,美美的吃了一顿。   因为不确定这事儿办得成不成,白子慕和蒋小一没和赵云澜说,就怕后头事儿办不成,人空欢喜一场。   因此赵云澜和赵富民第二天晌午见着家里来了衙役时,还怔了半响,以为犯了啥事儿了。   这衙役一进村,村里人便都晓得了,还远远的跟在后头,想看看咋的了?又不是交税的时候,这衙役咋的来村里了?   连着村长都跑了出来,对着衙役恭敬谨慎一问,哦,原来是来找赵家人的。   村长见着人态度好,赵家那个样,也不像会犯事的,于是便积极的在前头带路。   村民们到了蒋家外头,见着衙役在,也没敢进去,就站院子外头看。   赵主君和柳哥儿给衙役倒了一碗水,那衙役也是渴得厉害,喝完水了,没敢托大拿乔,看着赵富民双手抱拳恭敬道:   “赵老爷,我家大人要见您和赵公子。”   赵富民心立马蹿到了喉咙口:“啊?”   这年头见官准是没好事儿。   见着赵富民和赵云澜脸色不好看,那衙役正要开口,蒋小二几人抹着汗,咔嚓咔嚓啃着黄瓜从外头进来了。   他们刚去山里割猪草了,回来路过自家菜地,见着几个黄瓜垂在藤子上,新鲜得紧,又圆圆胖胖煞是喜人,他们就去摘了。   嫩黄瓜皮都不用削,这年头也没啥子农药,三个小家伙直接在衣裳上一擦,然后一路吃回来。   看见自家院子外头站了许多人,他们还挺好奇,进到院子里一见着衙役,立马咦了一声,朝衙役冲过去:“是打人厉害的伯伯啊!你怎么来我家了?楼哥哥不在这里哦。”   那衙役之前去福来客栈抓过楼宇杰,有几次楼宇杰想跑,被这衙役打过几次,蒋小二三个小家伙每次都在场,对这衙役可谓是印象深刻。   外头村民不约而同嘶了一声。   蒋家这三个娃子竟然认得衙役?不得了哦。   那衙役见了他们,笑了笑:“三位小公子,许久不见啊!”   蒋小二点点头:“是咧是咧,都有……”他摸着脑瓜子,想了想:“都有两个月没见着了。”   “就是。”赵鸟鸟说:“伯伯,你这两个月怎么不去抓楼哥哥了?”   蒋小三眉开眼笑:“楼哥哥被你打得嗷嗷叫的时候可好玩了。”   那衙役无奈的说,他家公子最近学好了,所以他没机会打了。   赵富民见着三个小家伙同衙役聊得嗨,顿时安心了。   若是他们犯了啥,人不可能是这个态度。   这人既然敢打大人家的公子,那想来是深得县令大人重用,套话啥的,怕是就没必要了。   他和赵云澜随着衙役去了。   到衙门的时候楼县令没在,衙役说稍等,他进了书房,楼县令正在查看卷宗,见他进来,立马把竹筒卷了起来。   “人到了?”   衙役弓着身:“是,赵老爷和赵公子如今正在外头等大人。”   楼县令道:“你去时村里人可有什么反应?”   衙役细细回想,说怕,然后:“小山村村长问我去村里,可是有事交代,知道我找赵家人后,村里人就嘀咕了,说想去给赵老爷报个信。”   楼县令听罢,笑了一声,起身去了外头。   ……   赵富民和赵云澜从衙门出来的时候人还是懵的,直到上了马车,赵富民才道:“你同白小子说了?”   不然大人咋的突然传他们过去?   不给他们下跪不说,还和蔼得要命,还说是自己人,还给他们文书,让他们再去寻商,若是有文书在手,旁人还不敢与之合作,那再来寻他,一副你们别怕,有我在的样子。   商人为末,赵富民虽说在镇上有点地位,但面子也没大到让县令这般礼仪相待的地步。   思来想去,他觉得人估计是看在白小子的面上才这般。   不过白小子面子这么大的吗?   赵云澜垂眸片刻,摇头道:“应当是蒋哥同白小子说的。”   赵富民定定的看着赵云澜,然后意有所指说:“这蒋安倒是个热心肠的,模样又好,难怪最近周边的姑娘、哥儿都盯着他,澜哥儿,你看他咋的样?要是喜欢,我同安小子说一声,看他有没有那个意思,没有我就劝劝。”   他话落,却见着赵云澜微微摇头。   赵富民顿时纳闷了?   这是咋的?不喜欢人安小子吗?这也不可能啊!   上次在河边时他家哥儿还笑得那么开心,他帮出手还不愿?   他刚想劝劝孩子,说要是喜欢人,你自个不好意思,那爹和父亲就帮你,你是没见着吴媒婆最近是天天的上门,你爹爹是提心吊胆,都要遭不住了,可谁知赵云澜却是道:   “我和蒋哥在一起了。”   赵富民:“啊?”   他家哥儿竟然出手了?   速度竟然这么迅速的?难怪白小子这么积极的帮忙,感情是晓得以后就要成一家人了。   “难怪以前是蒋大哥,现在是蒋哥。”   听见赵富民嘀嘀咕咕,赵云澜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说:“父亲,您不用撮合我和蒋哥了。”   赵富民怔了半响才勉强回过神:“啥时候的事儿啊?你咋的没跟我和你爹说一声?”   “上次从府城回来不久,我就同蒋哥说了,本来想告诉你们一声,但蒋哥还没准备好,怕你们不同意,这事儿就没同你们说。”   赵云澜先头就察觉到赵富民似乎总是有意无意的制造机会让他和蒋父独处。   他不知道赵富民是不是已经看出什么来了,但很显然,若是看出来了还这般,又还有方才父亲说的话,父亲和爹爹想来是不反对他和蒋哥在一起的。   赵富民这会儿笑了起来,只觉今儿真真是个好日子。   医馆的事儿解决了,自家哥儿的终身大事儿也有了着落,真是喜事儿一件接着一件。   “那你们准备啥时候办事儿?”赵富民说完,又突然一拍脑袋,道:   “瞧我高兴得都忘了,咱们这边二嫁不能办事儿,可咋的都得请亲朋好友吃一顿,这事儿你同安小子说了没有?”   赵云澜觉得热,撩开车帘,清凉的夏风吹来,车厢里有了丝丝凉意。   “说了。”他道:“蒋哥说等着新房做好了,请大家吃一顿,到时再顺道同大家说。”   赵富民点点头:“这么安排倒也妥当,就是可惜了。”   赵云澜知道他可惜啥。   可惜他不能风风光光、凤冠霞帔的出嫁,但于他而言,这并非要紧事,他也不觉得有任何遗憾。   若是要说有,那便是这辈子,他没能在如花的年纪先遇着蒋哥,但如今……似乎也不迟。   蒋小一和蒋父出摊回来,就发现赵富民和赵主君格外的热情,赵主君更是拉着蒋父的手,像是第一次见他似的,从头到尾细细看他。   蒋父是一头雾水,朝赵云澜看过去,发现对方眉开眼笑,他就晓得了。   赵家两老这是不嫌他,同意这事儿了。   白子慕晚上回来,就见着家里又杀鸡了,还是两只。   真是造孽哦。   蒋小一和赵云澜正蹲院子里拔鸡毛,见了他,蒋小一笑嘻嘻,说赵家的事儿解决了,今天县令大人喊外公和赵叔过去了。   白子慕:“是嘛!”   他还以为这事儿办不了那么快,没想到他兄弟这么给力。   赵云澜同他说谢,白子慕摆摆手,说客气啥呢!一家人。   赵云澜听了这话,心里暖呼呼的。   白子慕问县令大人召你们过去,说了什么?   赵云澜一边拔着鸡毛,一边笑,说大人夸赞他们了,让他们好好干,还写了文书,让他们拿了再去寻商。   这相当是信物。   白子慕说看看,赵云澜说还没收起来,就放屋里桌子上,让他进去自个拿。   文书就一张破纸条,卷着,外头红绳绑着。   白子慕来大周并未多久,县令啥来头他听楼宇杰说过两嘴,这人乃是太傅的弟子,太傅啥子人啊?   历朝历代,太傅最低的都是官居二品之辈,楼县令是背后有人,因此白子慕才想着让他帮忙。   不然这人若上头没人,就个光杆司令,他也不好开这个口,毕竟七品芝麻官,咋的同知洲杠?   白子慕以为对方会同找香料一样,帮他们寻了药商,然后牵桥搭线,结果倒好,只给一文书,就将他外公和赵叔给打发回来了。   红绳一解,白纸一开,白子慕顿时目瞪口呆。   这字遒美健秀,笔划顺畅且刚劲有力,虽比他的差了一点,可看起来也算是赏心悦目。   但都说读书人,应以谦卑为美,可看看,这上头都写了啥。   虽说写的字儿颇是好看有劲,可却文文邹邹,但大意就是   ——平阳县令楼倡廉,乃太傅之徒,平洲知府师弟,如今看好赵家,特意扶持,文书官印为证。   这摆明了就是跟沈正阳比后台。   楼倡廉晓得沈家以的什么名义打压赵家,人家商户惧怕知州,这才对着赵家避而三尺。   可现在赵家背靠他,他背靠太傅,寻常百姓可能不晓得啥是太傅,但但凡了解官场皮毛的,都能晓得太傅位居一品,乃天子近臣,知洲是外官,是给人提鞋都不配。   而且,知洲啥人啊?   一洲老大是知府,老二是知洲,即使不提远在京城的老师,这会儿知府是他师兄,知洲敢跟他杠?   他搬出两座靠山了,聪明人都晓得该怎么选了。   白子慕看完,是心里酸溜溜。   上头有人就是好,说话口气都这么狂。   蒋小一和赵云澜拔完鸡毛,又给鸡开了肚,鸡肠虽是脏,但也是能吃的。   蒋小一削了根小棍子,插到了鸡肠里头去,再轻轻一扯鸡肠,那鸡肠就被划拉开了。   赵云澜也不嫌,而且鸡肠少,味儿并不重,他便跟着蒋小一一起弄,两人做完了,又把院子处理干净,这才进到厨房去择菜。   蒋父和赵富民、赵主君带着三个娃儿去了玉米地里。   如今快六月底,玉米须已经快黑了,这意味着玉米已经快要成熟了,先头蒋父寻空去给家里的几块玉米地除过草,但夏季雨水多,如今野草又长了起来,都快有人小腿高。   草多老鼠多,好些玉米没熟呢,就被啃了,怕着老鼠再嚯嚯玉米,蒋父就想着再除次草,把地里弄干净些。   三个小家伙掰着玉米叶,想着拿回去喂牛吃,赵主君一边割着草,一边跟着几个小家伙说说笑笑。   蒋小三和赵鸟鸟是干活干习惯了,在玉米地里蹿来蹿去,如鱼得水,又干得热火朝天,一看就是干农活的好苗子。   蒋小二干活仔细,却也慢吞吞,见着赵主君满头汗,他还在怀里掏啊掏,摸出一张小帕子,然后垫着脚给赵主君抹汗。   赵主君直夸他乖了,蒋小二笑呵呵。   赵富民看了几眼,大家都在忙忙碌碌,虽说累,但大家都高兴。   又想到刚出门时蒋小一和赵云澜去后院抓了鸡,他突然觉得这种干完活儿回去,家里有人做着热饭等的日子,那才是有盼头。   炒鸡天天吃,定是会腻,白子慕干脆把鸡全煮了,然后又去黄家挑了一桶井水来,将煮过的鸡放里头泡,然后再让蒋小一和赵云澜撕。   手撕鸡他是第一次做,因为这菜做得麻烦,光撕个肉都得废不少时间,后头还得放料拌,虽难做,但却是好吃的。   鸡肉外头人吃的多,但鸡个头大,肉质厚,是很难煮入味的,因此鸡胸很少有爱吃,大家都觉得又柴又没味,可撕开了,再用各种香料拌,有味道了,也香了。   两只鸡,后头是除了骨头,啥都没剩。   刚吃完,三个小家伙就往后院蹿,亲自抓了三只鸡搁鸡笼里,说明儿还要吃手撕鸡。   蒋小一也是一脸赞同。   白子慕都觉得无奈。   大家吃完了,又在院子里纳凉。   赵云澜打算明儿就去巡洲,上次去,那边有一小商,虽是惧着沈家没敢同他合作,但却是待赵云澜挺好的,赵云澜打听过,那小商户为人也不错,出了名的正直和胆小。   胆小不要紧,也不算得什么大事,这合作,不止看人手底下的货好不好,也要看人品性如何,这会儿有了文书,那想来人家应该是能同他合作了。   第二天天不亮,赵云澜便走了。   赵富民要盯着作坊,也不能在家久留,要是新房建好了,他可以早上去,晚上回来,可这会儿屋子还没起好,他跟着蒋父睡一床,到底是有些挤了。   赵主君没跟赵富民回去,说家里忙呢!他在,还能帮照看照看鸡牛和田地,不然他也走了,蒋小一和蒋父又要做生意,又要顾着地,咋的忙活得过来。   三个小家伙如今还不能指望,只要他们不生事,他都阿弥陀佛了。   赵富民便随他。   家里人多不止热闹,活儿都有人能帮着做一做。   白子慕早上起来,帮着蒋小一煮了两锅凉粉,这才啃着包子慢悠悠的去上工,半道碰上了隔壁柳江村的人。   今儿赶集日,小山村赶集的这会儿早到镇上了,柳江村的晚一些,那是因为早上她们到半道,发现前儿夜里大雨,村道一侧塌了,大家回家拿了锄头来,挖了许久,牛车才过得去,如此就晚了一些。   车上有几妇人先头挑笋子去蒋家卖过,认得白子慕,因此还特意喊了一声,客气的问他坐不坐。   白子慕一屁股就坐了上去。   干啥不坐?不坐白不坐。   柳江村的村长都懵了,这小子这么不客气的吗?   又见他屁股刚一挨到车板,立马就左右逢源的同人聊起来,半点不生份,又觉有点好笑,这人倒是个自来熟。   几个老妇人同白子慕聊着聊,发现这后生不止模样顶顶好,还特别会说话,嘴巴也甜得紧,说她们是婚前一枝花,婚后变大妈,大妈也美如花,养的鸡蛋白花花,一看就是养鸡的好能手,不得了呢!   几个老妇捂着嘴巴嘎嘎笑,一路都没停过,旁边几个夫郎妇人,是看得稀奇。   外头人总说小山村蒋家招的那哥婿出息,人这个样,不出息怕是都难哦。   白子慕搭了个顺风车,到了客栈,又像往常一样,再客栈里头逛了一圈,然后就想去后院睡回笼觉。   可刚朝后院去。   后头就有人喊他。   “白掌柜。”   声音浑厚又陌生。 第224章   白子慕回头一看,是个穿着华服的男子,三十多岁左右的样,五官端正大气,长得又相当壮硕,像个将军,但他手里没握剑,却是拿着一把扇子。   就像大明星带着锅铲走红毯,白子慕怎么看怎么觉得违和。   白子慕没见过他,问他要吃饭啊?   那人笑了笑,说不吃饭。   白子慕:“那干啥呢?”   “来看看你。”那人说。   白子慕:“……”   看他做什么?他知道他长得帅。   楼县令笑了笑:“白掌柜,我们楼上聊聊?”   白子慕仔仔细细看他,发现真的不认识,他摇摇头:“我好像没见过你,我还有事儿要忙呢!你要是想找人聊天说话,呐,可以找他,那老爷子是个话痨子。”   季老先生:“……”   白子慕刚来,不认得县令,但季老先生却是认识的。   怕白子慕没大没小得罪人,他拼命的使眼色,结果白子慕却来了一句:“季老,你眼睛怎么了?生病了?”   楼县令看了过来。   季老先生立马安分了。   楼县令笑了起来,也没移步,而是看着白子慕,问他忙什么?忙着睡觉?   白子慕一噎,这人说话真是不客气的。   楼县令率先往楼上走,白子慕才不惯着他,直接就想往后院去,谁知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突然蹿到了他跟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白子慕瞅了一眼,这两看着应该是会那么几下,但也不够他打,可在客栈里头闹事总归是不好。   于是白子慕跟了上去,虽不晓得对方什么人,但不可能吃了他,要是想做点什么,他一个手指头就能把对方揍趴下,因此白子慕是无所畏惧。   到了雅间,楼县令坐了下来,又盯着白子慕看。   这人一看,眸似星辰,脸似皓月,模样确实是好,但气度也着实是不凡,而且,神态间还有几分傲气。   对方这模样,想来以前有过张狂的资本。   白子慕眉头拧了起来,不太高兴:“老大哥,你看什么啊!这么明目张胆的,你不知道我脸皮薄吗?你这样,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楼县令抽搐了一下嘴角,没忍住,无奈的笑了起来:“你小子,还会晓得不好意思?昨儿你怂恿我儿回来给我吹耳边风的时候,怎么就好意思了?”   白子慕智商直逼二百五,一听这话,立马笑了起来,眸子灿若星辰,亲自给人倒了一杯茶,态度十分热络。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楼阿叔啊!”   楼县令接过茶喝了一口,笑骂道:“你倒是不客气。”   白子慕态度十分诚恳:“都是自己人,客气多那就是见外,不过楼阿叔,你和我兄弟真是一点都不像呢!”   “他像他娘多一些,不怎么像我”   “哦。”白子慕嘻嘻笑:“不知楼阿叔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啊?”   楼县令:“知道我是谁了,不怕我吗?”寻常百姓晓得他是谁,那可是战战兢兢。   白子慕摇摇头。   怕是不可能怕的。   他什么人物没见过,至今让他觉得怕的人,怕是都还没出生。   楼县令倒是欣赏他这魄力,语气都和蔼了,问他,去年他参加了县试,是不是想走仕途啊?   白子慕点点头。   之前他就想考个秀才,再往上走他就不想了,因为举人难考,他若是要考,怕是真的没什么时间睡觉了,人何苦为难人呢!考个秀才就行了。   但现在他觉得只秀才还是没什么用。   村里人怕,可外头人不怕。   要是不幸倒点霉,像着赵家那样,他没点身份,怕是就得拖家带口进山当野人了。   这怎么能行!   好歹的也得弄个举人当当。   楼县令拍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有志向。”他说:   “有志向是好事,不过先头你那县试成绩有些惨,要是想考秀才,怕是得多下一番苦功夫才行啊!”   白子慕艺高人胆大,谁都敢驴,他说他最近已经在下苦功夫了。   楼县令闻言,立马瞪了他一眼。   他晓得这人是个能的,可没想到竟然能到敢搁他跟前胡咧咧。   下苦功夫?   下什么苦功夫?这人是天天睡大觉,一本书翻了两个月还没翻到半,当他不知道?   他都气笑了。   “我看你是个好苗子。”   白子慕不晓得他此行目的,还顶着胸膛,笑得眉飞色舞说:“是了是了,楼阿叔,你很有眼光啊!”   楼县令:“……我这人比较爱才。”   “啊?”白子慕脸上笑意掩都掩不住:“那你这话的意思是,要给我银子吗?”   “不。”楼县令朝后一抬手,那两汉子立马抬了个小箱子上来。   白子慕本来心情十分不错,但对上楼县令那笑眯眯的眼睛,他直觉的警铃刹时一顿狂响。   楼县令打开道:“里头都是我之前用过的书,各项注解标记,我也写在了上头,你仔细些看,若是有不解之处,可到衙门来寻我。”   白子慕一看那一摞书,眼都要瞪出来了,他自个买的那三本大半年了都没看完,这一箱,怕是轮回三世他才能看得完。   “……楼阿叔,你没跟我开玩笑吗?”   楼县令严肃着脸:“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吗?”   不像。   所以白子慕破天荒的头皮发麻了。   这人,其心可诛啊。   “楼阿叔,你看错了,我其实不是什么人才,我也没什么志向。”   “年轻人,何须妄自菲薄,你上回同杰儿说的那一番话,我就看得出来了,你是个能的,后年府试,我期待你的表现。”   白子慕:“我……我那会儿就是在吹牛,这么多书,我真的看不完。”   “怎么会看不完?”楼县令看他一副衰样,顿时恨铁不成钢:“半个月,你是看完也得看,看不完也得看。”   白子慕也气了:“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啊!不看,谁爱看谁看。”   “不看也行,反正最近牢房空了好几间,没什么人住,里头的耗子怕是都寂寞了。”白子慕什么德性,楼县令是懂的。   下面的人都说了,这人是懒得令人发指,平日上工,小半时间是在做工,大半时间是在睡觉。,不说狠一点,让他主动勤快的看书,怕是难如登天。   楼县令说完,目光幽深,表情庄重,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白子慕一眼。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白子慕直想一拳打爆他的头,可如今他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单身贵族了,他现在是上有老下有小,再说了,打了人,他以后咋的面对楼宇杰?   硬的不行,那来软的。   白子慕为难道:“楼阿叔,其实不是我不想看,而是你也知道,我还要上工,回了家还要干活,实在是没时间。”   “对,没时间看书,有时间睡大觉。”楼县令拍着桌子没好气道:“年轻人,睡那么多觉干什么?你当我不知道,你天天搁后院屋里睡觉,还没时间?你咋的就那么爱睡。”   白子慕知道这人调查过他了,呐呐的没敢说话。   他是熊猫,他要是不爱睡,那他就有毛病了。   可这话不能说。   从森*晚*整*理人类视觉看,他睡得确实是有点多了。   白子慕沉吟片刻,还是想再捶死挣扎一下,他对楼县令道:“楼阿叔,这一箱一个月我真的看不完,我最多……”   楼县令仰天叹了一声:“牢房里头的耗子真是太寂寞了,我都替它们心疼。”   白子慕:“……区区一箱,我觉得我还是行的……”   楼县令满意了,拍了拍白子慕的肩膀,留下一箱书,说半个月后来检查,他要是不想睡牢房,就多摸摸书。   白子慕:“……”   这有权的真是太牛哄哄,竟然能枉顾人愿到这种地步。   他什么时候也能混到这种地步就好了。   楼县令走一走,季老先生就见白子慕扛着一个小箱子,哭丧着一张脸从楼上下来。   下午更是一反常态,破天荒的规规矩矩的坐在屋里看书,嘴上还念念叨叨,一下说什么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一下又胡乱说什么马勒戈壁的,怎么这么难记,一副要走火入魔的样子。   季老先生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都吓坏了,赶忙跑到外头看了眼,没看错啊!今天太阳打东边出来啊!可白小子咋的那么反常?   看了一天书,白子慕只觉命都去了大半条。   晚上回到家,蒋小一就发现白子慕似乎很累,总打哈欠,连忙催他进屋睡,白子慕摇摇头,睡?他现在哪里还睡得着啊!   蒋小一看他面色不好,拉着他进了屋,问他到底怎么了?   白子慕说了一通,蒋小一脑子都是懵的,满脑子都是那句‘县令大人叫我看书考秀才,要是看不完,就要抓我去坐牢。’   这话什么意思啊?   要是搁以前,他铁定不懂,毕竟整天满脑子都是砍柴、卖菜、赚银子,科举这种事儿和他八竿子打不着,他哪里会懂这方面的事,最多就晓得读书厉害了可以当官,秀才可以免税,旁的就再不晓得了。   如今天天出摊,久了也懂了些。   府试过了就是秀才,上次四月份那会儿,刚刚府试过,后头听说他们镇没一个考上,说是全军覆没。   当时他父亲还笑,说这次唐文杰肯定下场了,他们镇没一个上榜,那唐文杰也没考上,他就说了,唐文杰那样,也就能考个屁。   蒋小一见大家聊得起劲,就多问了几嘴,也晓得了,这府试,是县试过了,考上了童生的学子才能去考。   那……   “夫君,你是童生了?”蒋小一双眼亮晶晶,双颊泛着红晕,这个认知让他抑制不住的开心,声音都不由上扬了几分。   白子慕一抬头,就直直撞入他那双璀璨的眼眸里,蒋小一静静的看着他,眼底仿佛淌着流光溢彩,他这个样让白子慕脸有点红:“嗯。”   蒋小一激动得在屋里走来走去,然后又蹿到白子慕旁边,捶了他一拳:“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   白子慕只觉冤得紧:“我去镇上办户籍回来那天晚上不是同你说了吗?我去考了几天试。”   蒋小一仔细想了想。   好像那时他夫君确实是说过这么一嘴,可那会儿白子慕答应留下来,他太高兴了,哪里还记得这事儿。   蒋小一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挨着白子慕坐了下来,抱着他的胳膊,眉眼弯弯,说:   “那夫君,县试你考了第几名?当初唐文杰考了第四名,大家都说,按照惯例,每年榜上前六,都很有希望考上秀才呢!夫君,所以你不用怕。”   白子慕:“……我不是前六。”   蒋小一嘴边噙着笑,神情温柔的牵着白子慕的手:“那也没事,前十也行了,我们多努努力,也肯定能考上。”   白子慕:“……我也不是前十。”   “啊?”蒋小一挠挠头,看着白子慕:“也不是前十,那夫君,你到底是第几啊?”   白子慕都没好意思看他,脸很红,难得的带了点少年人的青涩,他生如蚊呐道:“我是倒数第一名。”   蒋小一:“……”   蒋小一觉得耳边突然安静了下来,他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夫君,你说啥呢?”   白子慕哽着脖子又说了一遍。   蒋小一似乎震惊得无以复加,又像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双眼都差点失神,以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似乎这会儿让他说一句都是在为难他。   他脸上并未带着任何戏谑,也并未发出任何轻笑,可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白子慕就是觉得耳根烧得慌,他带着几分羞怒,也没怎么用力的捶了蒋小一一拳:   “你那什么表情啊?你脸红个串串啊!很惊讶吗?”   蒋小一脑子一抽,直言道:“是有点惊讶了,倒数第一确实是有点尴尬。”他越说声音越小:“我还以为你前十呢!结果竟是倒数!这个……这个……”   他的欲言又止让白子慕怒火攻心,鼻孔冒烟,只觉得这人可恶极了。   “我打死你啊!”白子慕喊了一声,直接朝他扑了过去。   两人滚在床上闹成了一团,没一会儿就嘻嘻笑笑起来。   蒋小一靠着白子慕,像是有些羞赧,脸上染着红霞,他在白子慕鼻尖上讨好似的亲了一下,轻声道:   “夫君,那你以后好好努力,不然就得坐牢了,听说这牢非常的不好坐呢!三天才能吃个嗖馒头。”   这话不是夸张。   白子慕调查过,进了牢里头的,确实是三天一馒头,这馒头还是野菜做的,就拳头大。   哪里能跟着现代比。   大周这儿坐牢苛刻得很,要是像现代那么好,坐个牢,虽说得工作,但却能吃饱,吃熟,吃卫生。那村里百姓还种啥田,全搁牢里,天天躺着就能有吃有喝,岂不是美过?   大周这儿,是坐个牢出来,就能立马去演白骨精。   白子慕就是晓得这一点才有点怕。   不然区区几只耗子他会怕吗?见了他都能立马逮了当下酒菜,他怕的是三天一馒头。   白子慕叹道:“是啊!可天天看书,真是够要命的了。”   “没事,我陪着夫君。”蒋小一握着拳头,一副信誓旦旦的样:“读书,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陪你一起,所以夫君不用怕。”   这人完全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白子慕捏了捏他的脸,眼眸中闪着温柔的光,嘴角荡着的浅笑显得有些高兴,又有些纵容和无奈。   见着时辰到了,白子慕进了厨房准备做晚饭,蒋小一说让他好好看书,他来做就行,不然十来本书,半个月咋的看得完,他自个想想都觉得头疼,更不用提他夫君了。   可做顿饭能花多少时间?蒋小一是从早忙到晚,白子慕哪里忍心再让他忙活,而且这人厨艺实在不得行,做个菜就像煮猪饭似的。   蒋小一实在激动,见着白子慕不用他帮忙,他立刻蹿去找蒋父,想同他一起分享这喜事儿。   蒋父闻言是懵了半响。   咋的就是童生了?他这哥婿啥时候去考的童生啊?   这孩子真是太不懂事儿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也不吱一声,要是他知道了,酒席肯定得搞起来,村里家家户户都得通知一声,要是谁家的母鸡不知道,那都是他通知得不到位。   可这孩子竟然瞒着,这么大的事儿啊!!   蒋父是坐都坐不住,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那激动劲儿简直难以言喻,穆然想起当初那道士说的话。   他家孩子有官命……   唐文杰不得行,丘翠翠也并非他闺女。   所以,那老道士说的定是他家哥儿,白小子肯定能考上秀才。   蒋父心脏砰砰直跳,一声叠着一声,手都麻了。   但这话万万不能说,不然白小子晓得了怕是会飘,不好好努力。   蒋父想了想,还叮嘱蒋小一不让说。   蒋小一保证道:“父亲,我晓得了。”   蒋父道:“白小子现在在干啥呢?”   “他在厨房做晚饭。”蒋小一说。   蒋父立马往厨房跑,拉着白子慕仔仔细细看他,越看越满意——这哥婿,模样好,个头高,会捣鼓吃的不说,又会赚银子,先头他就极为满意这哥婿了,没成想,人现在还是个童生。   哎呦,蒋父那满意劲都不知道咋的说,最后温和的开口叮嘱白子慕,让他好好看书,但也别累着了,饿了,渴了,就喊他,别跟父亲客气,叮嘱完,还想亲自下厨给白子慕做吃的。   白子慕怕他又做笋子三代同堂,没敢让他来。   蒋小一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进厨房凑热闹,默默的去院子里收凉草。   邵东和黄大力是隔三差五的就送些凉草过来,虽说这会儿生意好,但也用不了那么多,所以蒋小一就把多余的凉草摊在院子里晒,不然捂着容易坏。   收完凉草,蒋小一心里那股高兴劲还是没降下去,他坐都坐不住,想了想,又往大房那边去。 第225章   堂奶奶吃了饭坐堂屋门口乘凉,远远的就见蒋小一咧着嘴过来,笑眯了眼。   “小一,咋的过来了?怎么还笑得那么高兴,先别笑了,先看路,不然等会儿跌着了。”   蒋小一一进堂屋,拿了凳子就往堂阿奶跟旁坐,然后道:“阿奶,大伯,我告诉你们一件大喜事儿。”   大伯边捣辣椒面边道:“啥大喜事啊!”不知想到什么,他停下来,喜道:“你是不是有了?”   二伯娘几个看了过来,同时脑子里不由想,后院的母鸡终于能送出去了,不行,一只怕是不够,不行不行,明儿得去镇上买几只老母鸡回来。   “不是,是我夫君考上童生了。”蒋小一攥紧拳头说。   不是怀了啊!   大家有点失望:“童生啊!我还以为是你怀了……不是,你方才说啥??”   大伯、堂奶奶、大伯娘几人反应过来后,皆是站了起来,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   堂奶奶更是捶着胸口:“小一,你可别跟奶奶开这种玩笑啊!”   蒋小一认认真真:“没开玩笑,我夫君真是童生了。”   大伯喘气如牛,辣椒面也顾不得捣了:“你没开玩笑,那咋的说这种话?今年县试早过了。”要是白子慕去考,他们没道理不懂,二房那边也没理由不提一嘴。   县试二月,现在都快七月了。   蒋小一挠挠头:“我夫君是去年考的。”   “啥,去年就考了?”   “嗯!”   大伯娘那个气啊:“那怎么现在才说?这么大的事儿,你们咋的不吱一声啊!”   二伯也蹙着眉头:“是啊!”   “夫君考了倒数,他嫌丢人,就没有说,我也是刚知道的。”蒋小一小声说。   都是一家人,这么大的事儿,瞒着确实是太不应该了。   可丢啥人?倒数第一咋的了?倒数第一那也是童生啊!   二伯娘几人是喜得不行,堂奶奶更是要晕过去了。   可这都没完。   只听蒋小一又继续道:“我夫君得县令大人看重了,县令大人想培养他,让他考秀才呢!”   啥??   他们家小一刚又说了啥?   白小子现在不仅是童生,还得县令老爷看重了?还……还要考秀才?   堂奶奶差点缓不过气来了,蒋小一见她哼哧哼哧的喘着气,赶忙帮她拍了拍背,可怕自己没个轻重拍得堂奶奶不舒服,想叫二伯娘来。   结果扭头一看,好家伙,二伯娘比堂奶奶还要厉害,已经站不稳扶着墙了。   大房几人咋的能不震惊。   秀才啊!   他们蒋家,要出秀才了?   这搁以前他们想都不敢想,甚至还觉秀才离他们遥远得厉害。   可现在白小子要成秀才了。   没谁会怀疑白子慕会考不上,在他们眼里,县令是当官的,比夫子厉害,夫子教的,人都能考上,没道理县令亲自教了,白小子还考不上,何况白小子脑子还那么灵。   好啊!真真是好啊!他们蒋家有秀才了。   堂奶奶喜得双眼湿润,立马让二伯娘去厨房拿点火来,她得给蒋家各位列祖列宗烧个香,把这大喜事儿同着先祖们说一声,也让先祖们保佑保佑白小子。   交代完,她又同大伯娘说,让她去厨房拿点鸡蛋,等会让蒋小一带回去,煮了给白子慕吃,读书累人的咧,这身子可得护好了。   等着蒋小一拎着鸡蛋走了,大伯想了想,同大伯娘几人严肃道:“这事儿先不要说出去。”   “为啥啊?这么大的喜事?我还想着明儿回我娘家说一声。呢。”大伯娘道。   大伯:“……你们也听见方才小一说的了,白小子干啥瞒着这事儿?”   是因为他考了倒数第一名,他嫌丢人,他平日那么宠蒋小一,却还能瞒得这么久,可见这人是个要面子的。   要是出去说了,村里人路上碰上白子慕,难免的会说两句,说多了,白子慕不得有压力?不得总想着‘不能考差了,不然村里人都知道他要考秀才了,要是考差了,他怎么有脸回村?’   这般想多了,哪里还能看得下书。   大伯娘几人懂了,点头说绝不说出去,不然就是误了白小子了。   二伯娘仔细算了下时间,白小子来上门的时候,他应该是已经参加过县考了,出成绩那会儿,他还没和蒋小一成婚。   考上童生了,他还愿意入赘……二伯娘由衷的感慨道:“咱家小一,有福了。”   “可不是。”张大丫十分赞同。   后头赵云澜回来,蒋父同他说了这事儿,赵云澜还特意寻白子慕聊了会儿。   他说这机会难得,让白子慕好好把握。   楼县令乃周历十八年的榜眼,学识不说渊博,但一定比县学里头的夫子要好。   而且想科举,没个人领路,是很困难的,大多人都晓得要科举,四书五经、论语必不可少,但不是说只要把这些书看完就行了。   就像现代,公式来自书上,但数学谁只考公式的?数学出题通常基于多个因素,包括数学知识、教学大纲、学生能力以及实际问题等。   数学考题通常是对数学概念、定理、公式等的运用和考察。   出题人会根据教学大纲的要求,选择合适的数学知识点进行命题,确保题目覆盖广泛的知识面,因此大多题目是以公式为基础,然后深入、发散,拓展。   科举题也是一样的,不是说看了书,全背下来了,就能万无一失了。   京城翰林院里,可是有一帮子人天天研究着怎么出题,人家不是吃白饭的,要是无人引路教导,那是进了考场,见了题目,都不晓得人家想问的到底是个啥,这都不懂,那就更不用说咋的答题了。   没人教导,实在困难。   白子慕也是晓得的,他以前虽是学过一些,但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如今有人愿意指导一下,那定然是好的。   赵富民不在家,在镇上守着作坊,蒋小一是隔天出摊见不忙了就拎了一盘凉粉过去寻赵富民,昨儿他已经跟小外公说了,小外公高兴得一宿没睡。   大外公还没说的,也得告诉一声。   然后赵富民大手一挥,直接给白子慕买了十只笔,直接去了福来客栈,同白子慕说让他好好读书,不要怕没笔没纸,旁的不说,纸墨没了就同他说,这个他能管够。   白子慕:“……”   他目光幽幽的暼了蒋小一一眼,觉得他这个夫郎,真真是个大嘴巴子。   话说现在。   蒋大牛几人已经下工回去了,赵主君又带着几个小家伙去了外头割牛草,蒋小一回到家放完鸡蛋,便去后院喂鸡,院子里有些静,直到几个小家伙回来,院子里又立时叽叽喳喳的热闹起来。   “大哥,大哥,你看小三割的草嫩不嫩?哥夫回来了没有,小三想拿给他看。”   “有香香,哥夫一定是回来了,鸟鸟要去看哥夫。”   蒋小二也屁颠屁颠的往厨房去,没一会儿里头便传来几个小家伙的笑声,不知道白子慕逗他们啥的了,几个小家伙一直呵呵呵的笑。   赵主君无奈的摇摇头,把他们搁院子里的几捆牛草拿去后院喂牛。   赵云澜出去三天,便回来了。   他回来第二天,巡洲商户便运了几车药材过来。   第三天,济世堂重新开了门。   开门第一天,外头排满了人,都是穿着破旧的穷苦百姓。   “姜大夫,你给我看看,我这啥的毛病啊?”   姜大夫把了脉,问那病人,是不是腹痛好些天了?   那病人苍白着脸,说是。   后头有人见他即使坐着,都一个劲儿的弓着腰,又满脸冷汗,就晓得是疼得太过厉害,便道:“那咋的不先去安仁堂看一看。”   周遭人听了这话,见那小汉子十来岁的样,穿得也好些,应该是镇上人家头次来看病的,便说:“安仁堂?我们这些人家,哪里去得哦。”   “就是咧,俺原先手疼了好些天,干活都干不动,往镇上跑了好几趟,见着济世堂都不开,俺还想着要是再不开,俺就不再来了,没想今儿一来,济世堂竟开了,真是俺爹保佑。”   “是啊是啊!济世堂先前咋的关门那么久啊?弄得我这老婆子心里慌慌的,就怕它不再开门了,以后有个不舒坦的,那可咋的整。”   “可不是,我是天天出来买菜都要跑这边看一眼,如今开门了就好。”   “你来看啥病啊?”   “前几天胸口突然发闷,呼不上气,实在难受得紧,我想给姜大夫给我看看,咋的回事儿。”   “你呢?”   “给我爹抓点药。”   “那进去直接找药童就行了,咋的还排队。”   “上次我爹在济世堂这边看过病,一直都是跟姜大夫拿的药,吃了两个多来月,不过前儿几天姜大夫说医馆里头没有药了,让我去安仁堂抓,我去安仁堂问过了,那药儿太贵,我抓不起,我爹那药断了好几天了,也不晓得要不要紧,有没有事儿,我想着排个队,问问姜大夫。”   “哦,那确实该问问。”   “不过济世堂先头咋的突然关门了呢?”有人又问了起来,说:“见着它不开门,我这心里头总慌得厉害。”   “谁不慌?是个人就得有头疼脑热的时候,先头接连几天见着济世堂不开门,我家婆娘身子又时常的有毛病,我这夜里都睡不踏实。”   大家七嘴八舌,都是‘赞’了病等着济世堂开门的。   楼县令朝那长队伍看了一眼,才转身回了衙门。   赵家名下几家医馆子陆陆续续得到补给,都接二连三开了门。   府城。   沈正阳听见下头人回报,是气得把书桌上的账簿全扫到了地上。   “你说什么?”   小厮抹着汗,没敢抬头,忐忑说:“赵……赵家的医馆都……都重新开门了。”   这怎么可能呢!   眼看着赵家医馆已经弹尽粮绝,即将关门了,可临到头,竟是又开门了,那他先头做的,岂不是空亏一溃?   沈正阳脸色阴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小厮一五一十的禀报:“赵家得了县令的文书,巡洲贾家便……便同赵家合作了。”   沈正阳眉头拧着:“什么文书?”   小厮说不清楚,文书上写了什么,他哪里打探得出来,只是晓得贾家原本就有意同赵家合作,不过因着自家少爷发了话,贾家才拒了赵家。   后头赵少爷又去了贾家,两人不知在书房里头说了什么,当时书房里头就贾老板和贾夫人、赵少爷三人在,期间丫鬟进去添了次茶。   小厮从丫鬟口中晓得,贾老板原本为难,可赵少爷拿一绑着红绳的纸儿给他看过后,贾老板当场就同意了。   小厮又打探了一番,才晓得那是平阳镇县令开的文书。   沈正阳闻言,怎么都想不通平阳镇县令咋的会插手赵家的事儿。   即使白子慕和楼宇杰相识,但楼县令这一出手,便是在同他们作对。   白子慕有那么大的脸面让楼县令出手吗?   赵家这是找着靠山了啊!。   那还能继续打压吗?   沈正阳怕惹事儿,立马去找傅家表弟。   傅家表弟是有点脑子的。   沈正阳打着他和岳父的名号去打压赵家,寻常小商定是不敢得罪他和他岳父。   可这会儿还有人敢同赵家合作,那么只一可能。   赵家有比他岳父厉害的靠山,所以那小商才敢这般。   楼县令官居七品,比不上他岳父,可楼县令的老师,却是当朝大傅。   楼县令一定是把太傅搬出来了。   太傅乃天子近臣,确实是不好得罪。   傅家表弟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再继续打压赵家,要是弄不好,真惹了人,不说他岳父,就是他都得完。   此事不得不谨慎,只得去寻知洲。   知洲见他来了,是笑意盈盈,也没骂他‘不务正业’。   傅家表弟先头就学识出众,在书院里,乃是翘楚,时政、策论、诗词,他拿手,也比旁的学子优异,但最是拿手的,当属算术。   先头算术在科考中占比不重,就一题。   但如今不一样了,比重上去了,傅君然乡试便是胜券在握。   而且,这还不是最让知洲最高兴。   他激动的是,科改这一事儿是皇上率先提出来的。   皇上看重算术,傅君然又在这方面较为突出,那么一旦考到殿前,他定是能得到皇上青睐,那以后便是前途似锦。   这人是他的女婿,如此出息,知洲自是高兴的,因此这会见他为了这么件事儿寻上门,也没开口训斥,相反还觉得他谨慎。   谨慎些好啊!这样才能走得长远。   傅君然开了口,说了事,知洲思虑片刻,说无事。   当年他之所以惧着楼倡政,不过见着他刚来,又想太傅乃他亲师,虽是不晓得怎么回事儿,楼倡政会去那穷山僻壤当县令,但他到底是有所顾忌,这两人若是感情好,那么楼县令被调回京是迟早的事儿,所以他不敢得罪。   可如今这么些年来,楼倡政依旧蜗居在平阳镇屁股都没动一下,那么想来,太傅已经放弃了他。   不然咋的还把他留这儿,不寻门路把他调回京?   知府?   就更不用担心了,这人听说和楼倡政不太对付。   去年楼倡政去了趟知府家,听说两人是大吵了一架,知府最后还将人从府里打了出来。   楼倡政如今恐怕是在扯虎皮。   因此,倒也不用过多畏惧。   就算是他想的有误,太傅还念着楼倡政,可人太傅至于为了一赵家来对他问责吗?   赵家能让楼倡政出面,但恐怕那面子也没大到让太傅亲自出马的地步。   再且,现在外头人谁不晓得沈家跟着他有点皮毛关系,若是让沈家就此停手,那岂不是说明,他区区一知洲,竟奈何不了一商家,那传出去,他还要不要脸面了?   医馆有楼倡政护着,那么他就卖楼倡政这个面子,不动赵家医馆,可赵家,该打压的,还是得打压。   傅君然得了准话,回头便同沈正阳说了。   又是白子慕……   沈正阳闻言,对白子慕简直是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想立马除之而后快。   ……   七月,房子还没能建好,但玉米叶已经黄了好些,这意味着已经可以收了。   白子慕‘熬’得眼圈通红,被楼倡政考了两天一夜,终于被楼宇杰从衙门里头扶了出来。   楼县令双眼带笑,目送着他们离去——这小子虽是不太勤快,但旁的,不得不说,还是可以的,而且,他送过去的那些书,这小子竟然真的看完了,看完了不说,而且还记了个全,这脑袋,不拿来读书都是浪费。   楼宇杰看着白子慕,觉得他这兄弟也可怜了,被他爹盯上,不死也得掉层皮。   但他这兄弟脑子到底是好使,半个月,就把半箱书都给看完了,还记了个八九不离十,不过这人到底是嫩了些。   楼宇杰语气可怜:“兄弟,我瞧着我爹似乎对你很满意啊,这次是半箱书,下次就是一箱了,也怪我,没提前同你说,你若是表现差一点,我爹要是失望了,你就不用遭这个殃了。”   白子慕写卷子写到手麻,这会儿一个劲儿的按着,闻言心中忍不住翻了下白眼。   楼宇杰说这话倒是轻松。   他要是表现差一点,他这会儿还能在这里吗?他早在牢里陪耗子玩了。   楼倡政开了卷子让他写之前,就语气幽幽的告诉他,说最近衙门行情不好,牢房又空了几间,他要是进去了,那看在两人的交情上,他今儿可以住这间,住腻了,可以换隔壁那间,反正好几间空着,他可以一天一间随便住。   白子慕知道他这是在敲打自己,哪里还敢乱来。   写差了,得坐牢。   写好了又会被盯上。   简直里外不讨好。   他奶奶个腿的。   不过这人倒是还有点良心,知道让他劳逸结合,给他歇几天。   客栈里头有他没他都一个样,反正小二有组长盯着,白子慕干脆回家歇着了。   蒋小一晓得他累也没打扰他,让他在屋里睡,自己出摊回来,就和赵云澜坐堂屋里头剥玉米。   蒋父没能帮忙,他在厨房里头做豆腐皮。   几个小家伙在后院看母牛。   赵主君也在屋里歇息。   夏天巳时就热得厉害,玉米熟后,被老鼠啃得越发的多。   赵主君是天不亮就起来去收玉米,晌午难免的有些困,他是中午歇会儿,等傍晚没那么热了,才又去地里忙活。   今年玉米、庄稼都能种第二季,也就蒋家地少,不用急,可以慢慢来,旁人家却是急的。   玉米种的比庄稼快,因此熟的比庄稼早些,汉子和妇人去地里收玉米,然后拿着扁担挑回家。 第226章   每年秋收,特别是收玉米的时候,老人、孩子这就不能歇了——得赶紧的剥玉米粒,剥完了要晒,不抓紧时间,院子就那么大,后头谷子收回来了,就没地方晒了。   大家是剥玉米剥到手起泡都不敢停。   玉米不晒,带着水分容易发芽,也容易长虫子,晒得干透透的,才能收得久,因此手痛了,那也得剥,不然好不容易收回来的玉米要是发了芽就得废了,大半年辛辛苦苦流的汗也就白流了。   先头赵富民得了闲回来住了一晚,发现隔壁钱家大晚上了还坐院子里剥玉米,他出去看了一圈,不止钱家,村里几乎是家家户户都熬着夜。   赵富民还纳闷,说既然怕赶不急,那玉米咋的不早早收,早收了,还能避免老鼠咬。   其实到六月中旬左右,玉米就没再怎么长了,那会儿收也是行的,可那会儿玉米杆、玉米叶和玉米包都还是绿的,这意味着玉米还嫩。   嫩了水分多,玉米粒更是难剥。   赵富民到底不是庄稼人,赵云澜虽也不是,但也懂,之前白子慕去掰了几把玉米回来,想着一部分砍了和排骨炖,一部分剥了粒和瘦肉炒。   赵云澜那会儿便帮忙剥,可嫩玉米几乎得一粒一粒的剥,有时用劲过头了,那玉米粒还会被弄烂。   村里人不是傻的,虽说旁的他们不懂,但在农事这一块儿,他们却是比任何人都熟。   玉米叶黄一半,这时候收回来,好剥不说,玉米粒也最是饱和。   这会儿家家户户院子里都晒着黄灿灿的玉米。   先头孩子在外头玩,大人们都不管,但这个时候,就是孩子,也得老老实实的搁家里剥玉米。   小姑娘、小哥儿比小汉子懂事些,知道家里忙,是割了猪草回来就寻了凳子乖乖的坐阿奶阿爷旁边剥玉米,小小的个头,做起活来也不含糊。   小汉子不知事,还想跟认的兄弟蹿外头抓知了烤了吃,不肯好好干活。   隔壁钱家的孙子就是这样,刚剥了两下,结果钱阿叔上了趟茅房回来,人已经不见影子了,蒋小一和赵云澜坐堂屋里,没一会儿就见钱家那娃儿捂着屁股哇哇大哭着从院门前跑过去。   钱阿叔拿着一根小棍子在后头追,追上去了又一棍子朝他屁股抽过去,那娃儿捂着屁股跳起来,又是嗷嗷大哭。   蒋小一和赵云澜都看笑了。   村里人又是忙忙碌碌,村里到处可见挑着玉米往家赶的汉子,地里就更不得了,妇人、夫郎们是一边收玉米,一边同着旁边地里的妇人唠嗑,热闹得很。   赵主君可喜欢去收玉米了。   干活都笑是呵呵的。   傍晚没那么热了,赵主君换了衣裳,拿了麻袋和背篓,又装了一瓶果汁,这才慢悠悠的和蒋父带着三个小家伙往地里去。   到的时候隔壁地里的玉米已经收了大半。   这是唐山家的地。   唐山带着两个弟弟在前儿收玉米,他媳妇和娘则是在后头砍,玉米杆堆成一堆堆的,等着种玉米的时候干一些了,再放火烧。   见着赵主君来了,唐老婆子还笑,夸说蒋家今年种的玉米真是好,一把一把的,都森*晚*整*理胳膊那么大。   赵主君谦虚说哪里,也有长得不好的,上头就稀稀拉拉几粒米,而且今年老鼠也忒多了些,草都除干净了,那玉米好些还是被啃了。   唐家老婆子道:“可不是,我家靠近田埂那两排,全被啃完了,玉米杆上头就留了个玉米棒,哎呦,看得我那个心疼,但却又没得法子。”   赵主君也叹气,这老鼠也是精明,都是晚上才出来。   快秋收这半个月来,不少汉子夜里都会来地里头守着,但守得了这头守不了那头,守得了这块又守不了那块,庄稼人,真真是不容易。   两人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蒋父腿脚不好,白子慕睡到傍晚就起来了,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同蒋小一说了一声,就往地里去。   挑玉米这活儿,还是得他来。   虽说家里有牛了,又已经生了牛犊子,如今也已经过去好些天了,也能下地干活了,可家里的地都在山腰,山路窄,牛车过不去,还是得人挑。   到的时候,两麻袋刚装满,三个小家伙矮,掰玉米掰不着,只能干旁的活。   蒋小三负责把玉米砍地上,蒋小二和赵鸟鸟则是负责剥上头还绿的叶子。   这是弄回去给牛吃的。   三个小家伙见了白子慕,立马朝他跑过去。   白子慕不用去上工,三个小家伙原本挺高兴,还想同他玩,不过蒋小一和他们说了哥夫累,要休息,让他们不要去打扰,三个小家伙倒也听话,回了家都是安安静静的。   这会儿见白子慕起来了,都高兴。   蒋小二亲昵的牵着他:“哥夫,你起来了?”   白子慕摸了把他汗湿的小脸蛋:“嗯!”   蒋小三举着手打报告:“哥夫哥夫,小三有重大发现。”   “什么发现?”白子慕问。   “我们家的牛牛,不吃草了。”蒋小三很忧愁的说。   赵鸟鸟跟着:“对头,中午鸟鸟和二哥哥三哥哥给它喂草草,它都不吃。”   白子慕蹙蹙眉头:“不吃草了?那等会儿回去了我看看。”   “好,哥夫出马,小三就放心了,不过哥夫你要小心哦,我们家的牛牛会拱人!今天中午小三想去掰它嘴巴喂他吃东西,它却想拱小三,还好小三跑得快,不然这会儿铁定硬了。”   蒋小二:“就是呢!”   白子慕:“……”   这傻舅子又搞这一套。   当初喂他吃蚯蚓,他不吃,这破娃子也强行来掰他的嘴,如今又想给牛掰,那牛那么大,他小小的个,跟个西瓜一样,竟还敢对着牛动手,简直是不知所谓,不顶他顶谁。   白子慕‘训’了他们三一顿,让他们下次不准再搞这种了,不然容易出事。   见着三个小家伙点头,他才挑了一担玉米回家。   到院子里的时候就赵云澜在,他说蒋小一去给裴家帮忙了。   “裴家?”白子慕想了半响,才记起来。   是上次抱他的,脑子不清醒的裴婶子家。   裴家地多田少,虽说闺女嫁的本村,但这会儿是家家户户都在忙,谁还顾得了娘家。   裴家有两块地就在蒋家不远处,裴老汉和裴老太收了一天,装了七/八袋。   方才裴老汉佝偻着身子背着一麻袋,他走前头,裴老太在后头扶着,从院门口过去,两老人是走得异常艰辛,蒋家门不大,他们却是硬生生的走了大半天。   裴家虽说有儿有女,但儿子傻,女儿嫁的又不富裕,如今年近六旬,虽说不算得老,但村里人活儿干多了,六十的年纪七十的样,两老人家这般岁数了还得养着傻儿子和傻儿媳,天天的劳作,这样的晚年生活难免的让人心酸。   蒋小一看不下去,就去帮忙了。   那麻袋大,一袋能有九十来斤,赵云澜就没干过重活,背不动,就没跟着去,待家里剥玉米。   白子慕把玉米放屋檐下,拿着竹担子往外头走:“那我去给他帮个忙。”   到的时候蒋小一正把裴老婆子和裴老汉收好的七袋玉米全从地里背到田埂边上来,累得满头大汗。   裴老婆子白子慕见过,但裴老汉,他却是第一次瞧见,这人大抵是干活多了,年纪上来后腰就坏了,上半身直不起来,总是像人弯腰在地上捡东西一样,弓着个身子。   本就年纪大,还这般模样,干活更是难了。   裴老汉说让蒋小一歇一下,蒋小一也没歇,说不赶快些,天就要晚了。   白子慕站在远处,看着蒋小一背着玉米,大概是重,他腰身也没能直得起来。   当初还卖铁板豆腐那会儿,他跟着蒋小一守摊子,后头惹了蒋小一生气,他便哄着。   楼宇杰见着了,还偷偷问他,他到底喜欢蒋小一什么?   他问这话,倒不是瞧不上蒋小一。   而是说实在,蒋小一家里穷,大字不识,没有大家闺秀的仪态万千,也不会啥琴棋书画,这年头大家都讲究门当户对。   在外头人看来,蒋小一虽模样也不差,但还是配不上白子慕。   可是再好的皮囊都会有衰老的时候。   琴棋书画,是加分项,不是必须项,不会,也可以学,这无甚紧要。   因为相貌、才学而产生的感情大多浅薄易变,要是两个人想过一辈子,单靠这两样是绝无可能的。   蒋小一不是白子慕见过模样最好的哥儿,客栈人来人往,偶尔码头停船,外头人也会趁着歇脚的功夫来客栈里头吃饭,白子慕见过的人多了,美女,那更不用说。   可喜欢,不应该掺杂着权衡利弊,也不应该在乎什么身份、地位、相貌,家世上的匹不匹配。   喜欢,它应该是单纯且热烈的,它们甚至能跨越山河,也能光阴荏苒。   白子慕觉得喜欢应该是乍见之欢,而爱是久处不厌。   他不需要蒋小一多么优秀,不需要他像名门之后,也不需要他会琴棋书画,他喜欢蒋小一,就是喜欢他这个人,喜欢他的单纯,热忱,善良且又直率。   他也喜欢只要自己一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对方那双漂亮的眼眸便会一眨不眨的落在他的身上,眸中清晰的倒映着他的模样,目光专注又热烈。   而且对方高兴的时候,眼里像是有星星,明亮的,爱意直白得让他忍不住去触碰,去沉沦。   蒋小一对他总有耐心,也很宽容,白子慕对他做什么,他好像从来都不会真的生气。   白子慕爱逗他,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出于这一点。   他想看看蒋小一羞耻的,失控的,崩溃的一面到底是怎么样,也想知道,他对自己的底线到底在什么地方。   可他总对蒋小一心软,只要人一不高兴,他就不舍得再逗他了。   蒋小一看着是个瘦弱的,但实则坚韧,灵魂里似乎都刻着忠诚,他含蓄,对他句句不提爱,却无一不是爱。   这样的一个人,一旦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了。   没有会不喜欢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人。   也没有人可以拒绝一份真挚的喜欢。   蒋小一模样不是最出众,似乎除了干活便什么都不会了。   但有些人说不出哪里好,却是谁也代替不了。   在感情上,白子慕清醒又理智。   他看了片刻后过去帮忙,蒋小一看见他,立马乖乖叫了一声:“夫君,你来了。”   白子慕摸摸他的头,蒋小一就像被摸舒坦了的猫儿一样,眯着眼睛笑起来。   白子慕:“……”   妈的,真勾人。   他和蒋小一跑了三趟,才把裴老婆子和裴老汉掰了一天的玉米给搬完。   要从裴家回来的时候,裴老婆子硬是要给蒋小一塞鸡蛋。   蒋小一没要,可也晓得裴家若是不给点啥怕是心里过意不去,看见旁边放着的李子,说那他能不能拿点李子吃。   裴老婆子笑了,眼角堆满深深的皱纹,说:“咋的不行,这是我在山里摘的,不咋的甜,你要是喜欢,那半篮子就都拿去,不过上次我给小二他们几个吃,他们好像不怎么爱吃。”   小山村周边山多,山里啥野果子都有,如今正是野芒果和野李子熟的时候。   不过野李子酸得掉牙,大家不怎么吃。   上次裴老汉和裴老婆子去地里锄草,见着旁边山头有棵李子树,就想着摘些回来,半道上碰上蒋小二几个小家伙,还给了好些,不过太酸了,蒋小二几个是一吃,那小脸立马就皱巴巴,五官几乎挤在了一起,裴老婆子那会儿还笑了。   白子慕没听他们说什么,视线落在裴家汉子身上。   这人脑子小时候就被烧坏了,虽已中年,但却还像个孩子一般,顶着一头大概是大半年都没梳过的乱发一边傻笑着,一边坐院子里玩泥巴。   他盯着裴家汉子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视线又在这个穷苦的家里转了一圈。   裴家真是和当初的蒋家有的一拼,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都是抬举了,白子慕瞧着心里颇不是滋味。   老人家其实吃不了多少,裴家若只两老,其实压根不用种那么多地儿,可现在是家里还有两张嘴等着他们吃饭,因此两老是拼了命的干。   说裴老两老是自作自受,那这话他万万说不出口。   这年代就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的思想便是如此了。   封建年代,封建思想。   裴家汉子和蒋小一熟,以前蒋小一和蒋大树常来裴家后山这边割猪草,一来二去的,他们也会和裴家汉子说话。   那会儿蒋小一和蒋大树年纪也小,和裴家汉子很有共同语言,三人还会一起讨论怎么搓泥巴,不过后头年岁渐长后,各有各的忙,蒋小一和蒋大树就不怎么往裴家这边来了。   方才见着蒋小一进门,裴家汉子还挺高兴,拍着手叫他,显然是还记得他,还开口问蒋小一要不要跟他一起玩泥巴。   蒋小一说不玩,他还有点不高兴。   裴家婶子被关屋里,这会儿正两手抓着窗户上的小柱子,眼巴巴的朝着他们看。   蒋小一拿了李子就要回去了,裴家汉子拦住他,往装李子的篮子里放了好几个泥巴团说:“这个不好吃,酸掉牙,叔给你汤圆,你拿回家煮了吃,叔搓的汤圆最好吃了。”   白子慕:“……”   蒋小一:“……”   蒋小一心说可拉倒吧!这玩意儿咋的能吃嘛!   裴老太不好意思,骂了儿子一顿,想要把泥团子捡出来,裴家汉子不愿意,说他要送给蒋小一。   见着裴老太执意要把泥团子捡出来,他立马屁股往地上一坐,滚来滚去撒泼说不许。   大概是水做的汉子,没一会儿眼泪就流了一脸,裴婶子似乎见裴家汉子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很好笑,扒着窗户乐呵呵的。   蒋小一去拉他,喊叔,你快起来啊!裴家汉子死活就是不愿起来。   白子慕抹了把脸,无奈的拿了块饴糖出来哄裴家汉子。   裴家汉子傻,怕被人欺负,裴老婆子平日都不许他出门,因此白子慕是第一次见到。   这会儿一靠近,裴家汉子方才打滚时额前的长发被撇到了一边,露出了额头和半边侧脸。   白子慕一瞧,就隐隐的有点困惑了。   裴家汉子印堂方正隆起,大耳垂、且眼眸明亮眉目好。   老话常说,耳垂大福气大,道学里头也是这般讲究,而且眉骨高者为大贵之相,这般人家,大多长寿,且能安享晚年,可裴家三间小破茅屋,哪里来的大贵之相?   他虽于此道不甚精通,只懂个皮毛,但当初书里就是这么写的。   难道他师兄买的盗版?可那书是他师傅的师傅的师傅留下来的,不可能有误,他师傅的师傅,可是飞升的道人呢!   他扭头再看裴婶子,面相也隐隐变了,先前是晚年无依无靠之相,如今竟也是富贵荣华之相。   是不是裴家穷过头了,所以老天就想让他们发笔横财?   那怎么不给他发一下呢?是不是歧视他是个妖啊!   白子慕心里有点酸溜溜,都羡慕了。   得了糖,又察觉到对方的善意,裴家汉子才肯从地上起来,大概是看见白子慕长得好看,他哇一声后说:“你真好。”   大概是没咋的吃过,他不认得饴糖,试探的舔了一下手里的糖,而后惊奇的对白子慕道:“哎呀,这个是甜的啊!真好吃,我喜欢。”   “喜欢你就别哭了,乖了我再给你一颗。”白子慕拿了两颗出来,让蒋小一拿一颗去给裴家婶子。   裴老婆子摆着手说哪里使得,糖贵着咧,留着回家给小二他们吃,蒋小一摇头说没啥,到了窗边掰开油纸,喂给裴家婶子吃了。   从裴家出来,见着天色还不算晚,白子慕又去地里挑了两袋玉米回来。   蒋小二几个哼哧哼哧的抱着玉米叶同他一道。 第227章   虽说牛不吃草了,但三个小家伙还是怕牛饿,又扯了好些玉米叶带回来。   一到家他们就催白子慕去看牛。   不说蒋父和蒋小一,就是大房一家都疼牛疼得紧,他们在外头干活,见着田埂边的草嫩,都会割回来往二房送。   如今牛圈里头都是草,好些都没吃得完,还是绿油油的。   三个小家伙围着牛犊子摸,还拿了梳子给小牛梳毛,跟玩过家家似的,牛犊子倒也乖,静静站着给他们弄。   白子慕没理他们,绕着母牛看了一圈,立马晓得问题出在哪儿了。   这是涨奶了。   毕竟‘月子’里,母牛被好吃好喝的供着,就一小牛犊子,能喝得了多少。   身子不舒坦,自是不咋的吃草了。   白子慕想了想,打算明儿再挤。   他洗了手进厨房打算做菜,又见着搁案板上那半篮子李子,便把蒋小一喊了进来。   李子酸,直接吃定是吃不了。   蒋小一按照白子慕说的,将李子一一拍酸,又拿盐巴腌,半个时辰后,见着白子慕还没做好晚饭,他又搁了糖和辣椒面,拌均匀后,摔先捡了一颗吃。   又酸又辣又甜,爽口,好吃。   没想到往日酸溜溜的李子这么一弄,竟会这么好吃,蒋小一眼睛都亮了   “夫君,你也吃。”   白子慕吃了几颗,听见外头有动静,伸头一看,是赵富民回来了。   白子慕摸了摸蒋小一头:“你拿出去跟大家一起吃吧!别吃太多,等会儿就要吃要饭了。”   蒋小一乖巧点头:“嗯!我知道了。”   三个小家伙见他拿了吃的出来,呼啦啦凑过去,以为啥好吃,一见是李子,立马捂着嘴巴跑开了。   蒋小一笑起来:“怎么了?不吃啊?”   “不吃不吃,大哥,这个李子酸酸了。”   蒋小二几个说,可看见赵云澜和赵富民几人咔嚓咔嚓的吃李子十,又十分纳闷,这李子这么酸,就算搁了辣椒面,那肯定还是酸的,既然酸,那赵叔和外公们怎么吃得那么香呢?   不对,一定有猫腻。   蒋小二拿了一颗,试探的咬了一口,然后就停不下来了,后头一盆李子都不够吃。   隔天白子慕去了镇上,在客栈坐了片刻,又去外头买了点东西,原本见日头还不算晒,想赶紧的回去,但见着老百姓们往衙门涌,似乎是出了什么事,白子慕立马转了个身也跟了上去。   衙门外头围了一圈人,正盯着告示看,大半都是不识字的,就是瞎凑热闹。   白子慕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到最里头,结果发现是减税的告示。   当今圣上已二十有六,先头历代皇上这般年纪时,底下皇子已经能有十来个了。   但如今皇上这个年纪了,却是刚得一子。   皇长子上月出生,普天同庆,皇上便下了令,今年各税税率通通减免一成。   百姓们看完告示是高高兴兴。   今儿不是赶集日,又农忙,村里没人会来镇上。   白子慕想着回去同村长说一声,这村里人乐一乐。   到了村口,见着村长正巧的在地里收玉米,白子慕直接就说了,旁边地里的一听,哪里敢信啊?还问白子慕真的假的。   见着白子慕说真,大家也晓得他不会拿这种事儿开玩笑,反应过来后,是立马的乐呵呵,原先是干了一早上了,累得够呛,但这会儿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瞬间有力气了,精神也好了。   好啊!   生了皇子就减税,那希望以后多来几个,一年能生个五六个的,那税都不用交了。   白子慕:“……”   真是比他还会想。   物以稀为贵,若是年年几个,还减税?为了养儿子,人皇上不曾税都是命好的了。   回到家,蒋小一和蒋父正在厨房里头煮凉粉。   三个小家伙在写课业。   赵云澜在剥玉米,赵主君又去收玉米了不在家。   白子慕直接打了盆水,往里头放了点东西,就把盆搁在案板上,然后又提着水桶往后院去。   母牛既然涨奶了,那就得挤出来。   这个是能喝的,自是不可能白白倒掉。   母牛先头被挤了,哞哞叫得厉害,活像被白子慕咋的了一样。   蒋小一听见动静一个箭步跑出来,见着白子慕蹲地上,两手还抓着母牛的奶奶,猥琐十足,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他呐呐半响,然后走过去撞了白子慕一下:“夫君,你别这样,有什么你冲我来,你这样糟蹋母牛干什么?很……很那个啊!”   白子慕:“……”   这话是当他禽兽吗?   他没好气的瞪了蒋小一一眼,又狠狠的往他小肉屁股了拍了一下。   “它涨奶难受,我这是在给它挤。”   蒋小一半信半疑:“啊!真是这样吗?”   白子慕额角青筋都突突跳动:“那你以为我在干什么?”   蒋小一笑嘻嘻,企图绕开这话:“那夫君,它怎么叫那么厉害?”   “可能是不舒服吧!”白子慕见母牛叫得厉害,也有点不忍心,但他从没挤过奶,哪里有手法可言。   想叫蒋小一来,可蒋小一刚伸出手,牛奶都还没摸到,就猝不及防被母牛一鼻子给拱到了牛圈外。   “哎呦喂啊……”   蒋小一落在牛草上,又从上头四脚朝天的滚了下来。   白子慕都笑喷了。   蒋小一是气得不行,觉得这半个月割的草都喂了狗了,夫君捏了这么久,它不拱夫君,他碰都还没碰着,就拱他。   这简直是不给他面子。   夫君还笑得那么大声。   于是他狠狠的哼了一声,也不理会白子慕,直接进了厨房。   白子慕晓得他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便也没放心上,继续挤牛奶。   他一下揉面粉一样,一下又像捏蒋小一屁股那般,十八般武艺轮番上阵,后头大概是舒服了,那母牛竟还一边吃着草,一边任由白子慕挤着,再没叫一声。   小牛犊趴在一旁睡大觉,见着白子慕动了它的口粮,它也没管。   牛奶挤得多,满满半大桶。   蒋小一最爱黏着白子慕,这两天白子慕歇家里,他就没跟着蒋父去出摊,让着柳哥儿去。   反正豆腐皮也不急着做,少做个一两天的也不要紧。   母牛挤完奶,蒋小一便给它套上了牛车,帮着蒋父把凉粉和红糖水搬了上去。   柳哥儿带了个草帽,爬上牛车,不知想起什么,喊住即将要往院子里走的蒋小一。   蒋小一转过身:“小二哥,怎么了?”   柳哥儿道:“方才弟夫叫我煮红豆,我放的水少,你注意看着些,不然怕是要粘锅糊了。”   蒋小一点点头:“我晓得了。”   红豆昨儿白子慕睡前就泡了两碗,红豆泡发过,煮起来容易。   蒋小一进了厨房掀开木盖一看,红豆都快软烂了,见白子慕在一旁矮灶上煮牛奶,蒋小一喊了声。   “夫君,红豆煮成这个样子行了吗?”   白子慕搅着锅里白花花的牛奶,抬头道:“你舀点我看看。”   蒋小一铲了一点递到他跟前。   白子慕点点头:“行了,你加点糖,然后就可以把柴火撤了。”   蒋小一嗯嗯两声,干得相当积极。   他晓得夫君这种又要给他们整好吃的了。   牛奶煮开了,倒盆里放凉。   白子慕打了八个蛋清,又放了许多白糖,挤了点柠檬汁搁蛋清里头后,他便拿筷子在蛋清里头搅了搅,又倒进了牛奶里。   家里碗小,牛奶多,拿碗装肯定是装不完,白子慕干脆把牛奶倒到了专门洗菜的木盆里,然后放锅上蒸。   正忙着呢!蒋小一突然在他身后尖叫了一声。   白子慕一个激灵,差点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怎么了?”   蒋小一指着案板上的盆,一脸震惊又不敢置信,声音都哆嗦了:“夫……夫君,你看。”   他方才站一旁看白子慕忙活,就突然觉得背后有点凉,他以为是风吹,可那凉带着寒意,还久久不散,他就回头看了眼,谁成想,就见着案板上先头那一盆水竟结成了冰。   他还以为是厨房热,他眼睛给热花了,还揉了揉,再靠近一看,冷气扑面而来。   没看错。   真的是冰,他是瞬间心跳如鼓。   白子慕摆摆手:“瞧你,大惊小怪。”   蒋小一懂了:“夫君,你会做冰?”   “那肯定了。”白子慕插着腰,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这冰竟然还能做出来?   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蒋小一没怎么见过冰,就见过雪,听说富贵人家冰窖里存的冰都是冬日那会儿人家拿了水放外头冻出来的,或是去湖泊里头凿。   极冷的地方才会有冰块。   可冰块竟然还能做出来。   要不是亲眼所见,有人同他这么说,他非得直接一个大嘴巴子呼过去不可。   这会儿蒋小一嘴巴都张大了,盯着白子慕看了半响,然后低下头,过了一会又抬起头看着白子慕,一副欲言又止的样。   蒋小二是他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   所以蒋小二欲言又止的时候,大多都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蒋小一同样如此。   因为大概是晓得那话不好听,说出来不好,可不说,他们又憋得难受,所以每次碰上这种情况时,兄弟两一脉相承,都是这么一副欠收拾的表情。   白子慕想让他别说,但又好奇得厉害:“你想说什么?”   蒋小一立马道:“夫君,你真厉害,连冰都能做。”   白子慕看着他,没有飘。   要是想说这个,何至于欲言又止,铁定还有下句。   果不其然。   白子慕就听蒋小一挠着头疑惑道。   “夫君,你这么厉害,怎么县试还考倒数第一啊?我都想不明白。”   白子慕:“……”   这事儿过不去了是不是?   赵云澜正坐堂屋里头剥玉米,就见蒋小一被白子慕追着打。   啪啪啪,屁股挨了几下,他还笑呵呵的。   三个小家伙听见动静,还蹿了出来,小短手指着白子慕,一副肝胆相照,能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样说:   “哥夫,你干什么打大哥?这样不对哦。”   “大哥,鸟鸟来救你。”   “小三也来。”   啪啪啪又是几声。   三个小家伙捂着屁股,吃了几巴掌,立马不讲义气了。   “大哥,对不起,我们还有很多课业没有写,我们得去写课业了,救不了你了。”   “大哥,我们先走一步。”   “二哥,弟弟,等等小三。”   三个小家伙又蹿进了屋里,还把门死死的关了起来。   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赵云澜看了眼,是觉好笑又有点无奈。   白子慕和蒋小一闹了一下,便进厨房忙去了。   奶蒸熟了,白子慕舀了放碗里,又再上头搁了几勺红豆,然后便放到冰盘里头冻起来。   下午蒋父带着柳哥儿回来了,赵主君和赵富民也收了玉米回来。   白子慕才拿了双皮奶出来,又叫了蒋大牛几个,一行人坐堂屋里头吃。   夏日炎炎,大家都是刚干完活的,皆是出了一身汗,捧着碗的时候,发现碗外头凉丝丝,大家也没多想,只以为他又拿去黄家井里冰过,都没急着吃,想捧着解解暑。   蒋小二摸不得冰,蒋小一就想着拿块布包碗外头,再给他拿,蒋小二闻到碗里的东西还有一股子奶香,这味儿他莫名喜欢得很,便着急的说让蒋小一先喂他一口,让他看看什么味道的。   见着碗里的东西白乎乎,赵富民和二伯还问了一嘴这是啥啊?   一听白子慕说是牛奶做的,赵富民就没啥胃口了。   牛奶他喝过,说实话,不甜,没味道,还有股腥味,他不咋的喜……   砰的一声,蒋小二突然毫无预兆的,直挺挺的从小凳子上倒了下去。   在场所以人都急了,这娃儿身子本来就弱,这几天他又见天的跟着在外头忙活,别是中暑了。   蒋小一收回瓢羹急吼吼的搁了碗,想去扶他,可还没碰到蒋小二,蒋小二却动了,颤巍巍的朝一旁的水盆伸出手:“好吃……好吃死个人了,小二,还想吃。”   “……”   这明显是太过激动,没顶住短暂的昏厥了过去。   蒋小一是恨不得抽他屁股。   吓死他了。   白子慕不是第一次做吃食,往日做的,确实样样都好,可蒋小二从没这般过……   大家不捧着碗了,拿了瓷勺就开吃。   纯手工的双皮奶,口感顺滑细腻,奶香浓郁又软弹爽口。   加上冰镇过,一入口那股冰爽瞬间就压下了烈日带来的酷暑难耐,这种瞬间流转全身的冰爽感,让众人是忍不住全身战栗,一口气就干掉了大半碗。   蒋小三和赵鸟鸟眼睛亮晶晶,紧紧的捏着瓷勺,激动得小脸通红,呼吸更是呼哧呼哧的:“哎哟喂啊!这个是啥呀哥夫?这么好吃。”   白子慕道:“是双皮奶。”   “太好吃,哥夫,小三还要吃。”   赵鸟鸟急得蹦起来:“鸟鸟先,鸟鸟先。”   三个小家伙抱着碗,欢快的转圈圈。   蒋小一已经打了第二碗了。   哥儿对甜食,几乎没什么抵抗力,蒋小一只觉得这双皮奶对他胃口极了,吃了一口还想吃第二口。   赵云澜和赵主君更是猛如虎。   蒋父都怕他们噎了,不停劝:“慢些,慢些。”   一大盆,没一会儿就完了。   蒋大树见着柳哥儿还在砸吧着嘴,一副回味无穷的样,笑了笑,把自己还剩半碗的双皮奶递了过去。   柳哥儿推辞不吃,想让蒋大树吃。   蒋大树想起白子慕前儿逗蒋小一的话,是活学活用,当即低声道:“吃吧,看你吃得高兴,我这心里也就高兴了,谁叫你是我亲爱的小夫郎呢。”   柳哥儿哪里受得住他这翻话,只觉得心里甜得厉害,他耳根子都红透了,默默接过碗。   蒋小一吃了四碗,肚子都有些鼓了,他还舔着嘴,遗憾道:“完了?我还想着给阿奶和伯娘送些过去呢,你们三个别刮了,盆子都要被你们刮坏了。”   白子慕看着三个小家伙拿着瓷勺仔仔细细的刮着水盆,蒋小三和赵鸟鸟这两不知羞的,还伸着舌头舔盆上的双皮奶渣,只觉没眼看。   晚上睡觉,蒋小一还嘟囔,说要不要做点双皮奶卖?   白子慕思前想后,还是觉得算了。   今儿他把牛奶都给挤瘪了,结果差点没够家里人吃,咋的还做去卖,虽说镇上也有人卖牛乳,但如今家里人手刚够,再做旁的,怕是就要捉襟见肘了。   蒋小一想想,也确实是。   银子够用了就行,忙忙碌碌的,累坏了身子还得不偿失。   ……   大房地也不算得多,大伯娘几个都是干活利索的,没让二伯他们回来帮忙,就把家里的玉米全收完了。   田里的稻穗微微黄了,但是还没到割的时候,趁着这空挡,大家又马不停蹄的去地里锄草,这时候地就来不及翻了。   不过不要紧,开了年刚翻过,只种了一茬玉米,这会儿地头也算松软,挖了坑放了种子就行,大家是干得热火朝天,每天天不亮,大家就已经到地里忙活了,农忙就是这样,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但看着家里晒着的玉米,还有田里的谷子,大家都觉得欣慰,也半点不觉得苦,只要收成好,累点算得了啥。   蒋小一出摊回来后去新房那边看了眼,和工匠头说了会儿话后就去地里忙,可今儿除草除到一半,他突然想起来。   往年若是天气不适合种两季玉米和谷子,那么秋收后,大家就会种点黄豆。   今年能种第二季玉米,那么大家定是不会黄豆了,那家里生意咋的整?   大周南部气候特殊,并不是说年年都可种两季玉米和稻谷。   有些年是十一月份才会冷,有些年则是十月中旬左右气温就开始降下来了。   要是一年一季,玉米七月份收,大家就会在地里种点黄豆或是红薯。   黄豆不值钱,外头人吃得少,吃多了肚子涨不舒坦,也就做豆腐的收些,或是养牛的,会大量买些黄豆回去炒干了磨成粉和着草料喂牛吃。   如此,黄豆价格便低得厉害,有时行情好,能一文钱一斤,要是哪年行情不好,两斤一文钱都是有的,反正一背篓的黄豆,也就能卖个二三十文。   但地空着也是空着,种点黄豆怎么森*晚*整*理的都能补贴点家用,十月收了豆子,来年二月底才又种玉米,地头‘歇息’这么几个月也行了。   要是没人种黄豆,那家里要做豆腐,怕是就得去外头买,如此难免的麻烦。   蒋小一有点愁,晚上都少吃了半碗饭,白子慕问他咋了?   蒋小一一说,白子慕想了想,说其实可以大豆和玉米一起种。   他这话一落,蒋小一就去摸他额头,说怎么可能能一起种,夫君,你是不是看书看糊涂了啊!要不要去看一下大夫!   种过地的都知道,这地里的草多了,那玉米和庄稼就长得不好,种密了,也是如此。   这要是种了玉米还在玉米下头种大豆,那大豆对玉米而言就像是杂草一样,那玉米还能长得好吗?   而且村里人谁家的地靠近林子,周边的玉米被旁边的林子遮了,多半都长得不咋的好,为啥?那是因为阳光不充足。   同样的道理,玉米高,黄豆矮,那到时候玉米把黄豆遮了,黄豆估摸着也长不咋的了。   蒋小一觉得这么种,好像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玉米长不好,大豆也长不好,还不如单单只种玉米,贪多嚼不烂。   白子慕哽了一下,拍开他的手,说怎么不能一起种?他以前刷视频的时候就是见大家这么种的。   玉米坑和玉米坑之间要间隔一手臂左右的距离,那距离不仅可以拿来种红薯,还可以拿来种黄豆,专家说了,这玉米植株之间种植大豆,大豆根瘤囷有固氮的作用,能为玉米提供氮肥,玉米还能长得更好。   蒋小一都听晕乎了,什么是视频啊?固氮又是个啥子东西啊!云里雾里的他都听不懂。   可是,夫君说的好像真的一样。   蒋小一问:“这么种真的能行吗?”   这个行不行,白子慕哪里知道:“我不敢保证,但我们那边有些地区就是这样种的,可能我们这边的气候和环境不合适也说不定。不过可以试一试,要是真的能行,那大家也能多一份收入。”   确实是,黄豆产量好,即使一斤不值什么钱,可量多了也能值点钱——地多的人家十来亩,地少了的有□□亩,要是全种了,最少也能收个一千多来斤。   那便是一两多银子。   看着少,但糙米一斤两文钱,一两多银子就能买五百斤,也够全家吃个温饱了。   蒋小一想了想,他私心里虽是觉得这么种好像不太行,可夫君都是童生了,又活了几百年,连冰都能做出来,厉害得不得了。他说有人那么种过,那没准真的能行。   他说:“夫君,那我们今年试一试?要是行了,明年就跟大家说一说,让大家也这么种。”话音一落,他拧了拧眉头,又道:   “不行,我得去跟大伯娘他们说一说,他们要是今年愿意试一试,若是真种得了,那就能多赚好些银子了呢!”   白子慕嘴巴动了动,刚要说什么,蒋小一便摆摆手,大言不惭道:“夫君,我知道你担忧什么,但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白子慕:“……”   这话真的说对了,他这夫郎办事他还真不怎么放心。   不过他自个也要忙,还有半箱书没看完呢!没心思管旁的。   蒋小一有时候虽是傻了一点,但有时候却是粗中有细,真办正经事儿的时候,这人还是能办得来的。   而且他知道蒋小一在想什么。   就是先说一嘴。   不说要是他们家自个这么种了,后头没种出啥来还好,要是真能行了,却是提都不提一嘴,多少是不好——知道能这么种,你却半个屁都不放,这人已经没良心了。   小山村的晓得他们一家什么人,不会咋样,但外头人肯定会这么想。   他现在要科举,这名声,可不能坏了。   这么想,白子慕干脆随他去了。 第228章   蒋小一直接去了大房,大房正在堂屋里头剥,玉米。   看见他来,张大丫挺着个大肚子想起身给他拿凳子。   “大嫂你不用起,我自个拿。”蒋小一拿了凳子屁股一坐,说了来意。   大伯和大伯娘,二伯娘和堂奶奶都诧异完了,第一反应就是蒋小一在胡咧咧,但这想法刚冒出来,大家便又甩甩头觉得不可能。   蒋小一不是那种会胡咧咧的人。   堂奶奶谨慎道:“这大豆和玉米还能种一起啊?这能行吗?”反正她是活了几十个年头了,也没见人这么种的。   可是想想,她这一辈子,就是从隔壁村嫁到了小山村,然后在小山村这一亩三分地呆了大半辈子,外头咋的样,她还真不晓得。   “不知道,夫君说这个得看环境、气候、土壤各种因素,也许咱们这儿不适合这么种也说不定,但我夫君家乡那边,确实是有人这么种的。”蒋小一说:   “我今年打算试一试,要是行了,明年要是不能种两季玉米,那第一季玉米种下去的,咱们就在底下种红薯。”   如此待七月收了玉米,红薯藤也能割了,挖了红薯,就能直接种黄豆,不用再种红薯了,这么算便是一年能种三样东西,那收入就能多一份。   不然往年是第一季玉米种了,秋收了,谁家要是养母猪,那就得种红薯藤,没母猪的就种黄豆,来回折腾也就能种两样。   能多种一样多赚点确实是好。   至于累不累,累怕啥,能赚银子就成。   蒋小一是说了一通,种不种的,得看大伯他们自己:“大伯,这事儿我和夫君也不敢保证行不行,得你们自己拿主意。”   从大房出来,碰上叔公,蒋小一又叫住他:“叔公,等等,我跟你说个事……”   然后隔天村长来了。   白子慕已经去上工了,赵云澜去了作坊,赵主君和三个小家伙去外头割猪草并不在家。   蒋小一正在厨房里头煮凉粉,一看见村长和几个老族长,蒋小一顿时觉得他那叔公比他还大嘴巴。   不过他就没想着这事儿能瞒着,他最初的想法和白子慕想的一样,谁都不说,后头真种出来了,外头人肯定要嘀咕他们没良心。   同大房说了不同叔公家说,那不行,玄爷爷那代都是亲亲的兄弟,叫二伯几人来家里干活,那是念着大房这么多年来的照顾之恩,加上活儿就那么多,轮不上叔公一家,那叔公家不会说啥。   是个人,都会有亲疏远近,可套种这事儿就费一嘴的功夫,怎么只跟大房说不同叔公家的说?   蒋小一这么一想,干脆也同叔公说一声,可谁知叔公嘴巴那么大的。   蒋父丢下活,招呼大家去堂屋坐,蒋小一给大家端了水,村长朝他招手:“小一,别忙活了,过来,爷爷想问你一些话。”   蒋父不懂这茬,还以为出了啥事儿,一听村长问,什么种玉米了下头还种大豆时他是恨不得跳起来敲他家哥儿一顿。   这不是胡闹吗?   他家老大咋的去外头乱说话呢!   叔公和村长还有蒋爷爷三人那是从小混到大,叔公一听了这事儿,回家和叔奶奶琢磨琢磨后,觉得还是试试。   大房也是这么想,虽是没见人这么种过,小一也说了,不一定能成,但要是怕了,不试试,那万一真能这么种呢?   即使不能,那也不过是废点黄豆种和一把子力气,一个坑三四粒种,一亩地都种不了四斤,一斤一文钱,不成也就是几文钱的事儿,没啥。   但要是成了,那往后可就能多赚好些银子呢!   白小子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也断然不会拿这种事情来虎人,人家读过书,脑子聪明机灵,他家乡那边又这么种过,他是见过了才这般说的,那就试试。   不过不全试,就是先种个几亩的看看咋的样要是行了,明年就全这么种。   叔公家也是打算种个几亩地试试,他觉得这事好事儿,村长是他兄弟,他岂能背着兄弟偷偷发财?小一也没讲这事儿不能往外说,于是他便跑去找村长了。   这是大事儿,要是真能那么种,没准的全村就要能吃饱饭了。   村长又去寻了几个族长。   小山村有四个族长,都已经七十来岁了,辈分比村长还要大,平日村长见了他们都得伏低做小。   那会儿天都黑了,几个老头子都准备歇了,一听儿媳妇说爹,村长来了,想同你说事,说啥说,这都大晚上了,有啥不能明天说?今儿在地里忙活一天了,累得慌,去,跟他说有啥明天再来。   儿媳妇没来得及传话,村长先自个冲屋里头了,说叔啊!快起来啊!有大事啊。   啥大事啊?   大晚上的,等会儿你小子要是说的事不大,看我给不给你一扫帚。   村长一说,族长还气得一个倒仰,说大晚上的跑他这儿来驴人,是不是见他一把老骨头了,就以为他脑子不清醒了好驴得很?   村长虽也是一把年纪,可在族长跟前也不敢托大,说哪敢啊!这可是白小子和小一说的。   族长一听,竟然是白小子和小一哥儿说的,那估摸着是真的了。   然后大家是气喘如牛,坐都坐不住,细细问村长,到底是怎么个种法,真的能成?有什么讲究没有?种了玉米又种黄豆,那么密,玉米会不会都是小把,大豆会不会都是空壳?   大家是一门子的问号。   村长知道的也不全,唐家老头子便说了,那还歇啥歇,走,找蒋小一和白小子去。   还是儿媳妇劝了,说白子慕早上要上工,这会儿晚了,人没准儿已经歇下了,反正这会儿大家还没割完谷子,玉米还没种,不急这一时半会。   族长几人是一宿没睡着,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睡过去,儿媳见公爹睡得香,没叫,老人家一起来,完犊子了,太阳都出来了,赶忙的洗漱完了往村长家赶,正巧的看见村长正蹲院子里洗脸,几个族长等他洗好脸了,这才一起往蒋家去。   白子慕不在,但问蒋小一也是行的。   蒋小一还是那套说辞:“我夫君家乡那边就是这么种的,不过我们这边比我夫君家乡那边暖和一些,也不知道能不能这么种,我们不敢保证……”   大家要种,那后头行不行,便不关他们的事儿了,毕竟先头就说了,不能保证,而且他们也没压着人种。   真行了,那没啥。   但要是种不出来——后头大豆没种好,玉米也没种好,忙忙碌碌一场,到头还啥都没种好,有些人气不过,没准的还会怪他们。   蒋小一晓得这些,因此话没说绝对,即使是大房,他都是让大房自个拿主意,这会儿同村长和族长他是说得清清楚楚:   “村长爷爷,几位太爷爷,这事儿我们是真的不能保证,你们要是种,不要全种完,试个几亩地就行了,我夫君在家的时候,也没种过地,他也不清楚,就是见村里人这么种,我没同村里人说,就是怕种不好大家怪罪……”   话都没说完,一老头子便拐杖咚咚咚的往地上敲:“怪啥罪,我看谁敢怪罪。”   “就是,你又没压着人种。”   族长几个知道蒋小一咋的想,就是晓得这么一回事儿,不说,只自个家这般种,心里又过意不去,想拉亲戚一把。   可为啥的蒋小一和白子慕不跟村里人说,是因为他们狭隘吗?那肯定不是,蒋小一和白小子咋的人,村里谁不清楚。   可说啥呢?   说了人能赚着银子了,鼓的是别人的口袋,可要是种不好,那不懂事儿的没准的还会上家里来闹。   蒋小一是晓得这事儿了,就想着今年先自个试一试,行了再跟村里人说。   族长几人琢磨着,要是换了他们,扪心自问,他们定是也有这种顾忌。   一族长说:“你这般想没错,不过村里人咋的样,你也是知道的,一年到头累死累活,却是怎么都填不饱肚子。”   “照理说,我们晓得这事儿了,应该是懂了装不懂,啥事儿都等你种了见到结果了再说,可我们几个老头子坐不住啊!只要能让大家吃饱饭,我是豁出一张老脸去都不觉得有啥,我是想着,这事儿同村里人说说,谁愿意今年种,那就种,谁不愿意那就拉倒,要是种了,不行,谁乱怨你,你放心,我们几个老头子在,谁敢说你半句,我们就将他们逐出去。”   族长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小一,你看看,这事儿能往外头说不?”   今年种,要是真的行,那今年就能多赚一两多银子,就能吃饱饭。   要是不行,也没啥。   毕竟今年能种两季。   其实最好还是等蒋小一先种看看咋的样,行了大家再跟着种,如此才是最稳妥的,可也有不好的一面。   ——小山村这么大,好的有,那坏的定是也有,没哪个村子里上百户人家家家户户都是好的,若都是好的,那就是离了个大谱。   蒋小一要是种出来,有那小心眼不记恩的,立马就能在心里来一句‘这蒋家真小气,能这么种也不跟村里人说一声,毕竟乡里乡亲的。’   不过会这样的,族长觉得估摸着是没几个。   理是懂了,可谁都稳不住,这会儿几个族长心头是热腾腾的,急得不行,坐都坐不住。   关乎温饱的事儿,谁能不急?   几个族长在村里还是很有威望的。   村里人最怕的就是被驱逐出去,因为村是他们的根,离了根那咋的行啊!   村长也跟着说了。   蒋小一说随他们吧!只要后头种不出来,不怨着他家就行。   那怎么种?   还能怎么种?平时咋的种玉米就咋的种,就是玉米坑间挖个小坑种上黄豆就行了,没啥难的。   村长觉得蒋小一说的好像很简单,听着一点都不靠谱,想了想,想等白子慕回来了再问一嘴,可谁知蒋小一开口道:“我夫君说就是这么种的。”   村长:“……”   那行吧!   于是下午村长就开始拿着铜锣在村里敲了,说晌午大家吃了饭,去晒谷场开村会了,长耳朵的都得去啊!   这会儿正农忙呢!没大事儿村长不会挑这个时候开村会。   是不是皇上又有儿子了,又减税了?   于是全家老小都出动了,蒋小一去凑热闹的时候,看见有些甚至是把家里的老母鸡都抱去了。   晌午村长和四个族长是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事儿,然后就是敲打。   好事儿不瞒你们。   但后头能不能行,你们也别去怪罪别人,谁要是不明事理上蒋家闹,回头我这老头子就立马的将他们逐出村去。   村里人听见玉米和黄豆还能种一起时先是懵了一瞬,后头听见族长那话,立马七嘴八舌。   “唐老爷子,你当我们不知事啊!”   “就是,要是小一说保管能种出来,那后头种不行,上门寻他讨说法还讲得过去,但这会儿人都说了,不保证,不确定,那咋的还能上门去。”   “就是,人就是晓得有这么一回事儿,同着大家说,种不种全是大家自个拿主意,要种还是不种,后头好赖那就得大家自个受着,上门闹没那个理。”   “不过这事儿真的假的啊?我种了大半辈子地儿了,也没见谁这么种过,哎,陆军,你往年经常去外面给外头的员外收玉米,人家是这么种的不。”   “不是啊!我也是头回听说。”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   傍晚白子慕下工回来,刚到半路,许老汉突然从一旁的草丛里头窜出来。   “白小子,来……”   白子慕上次被这人追着打过,提防得厉害:“来什么啊?许阿爷,你又想打我啊!不至于吧!上回你追了我二里地了。”   “那哪能啊!你许阿爷我也不是那等爱打人的人,我就是想问问你,这套种是啥回事儿啊?”许老汉笑嘻嘻。   白子慕:“……”   从半道到村口,遇见不下二十人,都是问套种这事儿的,七嘴八舌——是不是真的,你家那边真这么种啊……   白子慕都不敢从村里过,这一过他怕大半夜都回不了家了,他眼珠子转了一圈,直接猫着腰,从村口绕到一旁的小道上,偷偷摸摸回了家。   一到家,就发现蒋小一双唇起皮干裂,一问咋的了,没啥,就是下午在晒谷场那边唠多了,渴的。   白子慕:“……”   村里开始晒玉米了,大家也不怕晒,站院子里一边守着谷子,一边同隔壁院的唠。   “哎,唐家的,今年你家弄不弄那个啥子套种啊?我这心里慌慌的,我是没见过谁这么种的,就怕后头啥都长不好。”   但不种,要是真行,那不可惜了?她家地多田少,每年种大豆全卖了,能赚二两银子呢!   顾家老婆子是犹犹豫豫。   又怕种了两样都长不好竹篮打水一场空,也怕真能行了她们家不种,白白损失了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啊!可不是小数目。   唐山家的说:“种,我家汉子说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要是不行也没啥,今年我给蒋家摘野菜,也赚了几两银子,没事儿,不过不全种,先种个五亩试试,许阿婆,你种不种。”   隔壁许老婆子也说:“种吧!”   “种几亩啊?”   “全种。”许阿婆说。   “啊?”唐山家的嘴巴都张大了:“这……许阿婆,这小一也没说一定能成,要是全种了万一到时候不成咋的办?”   许阿婆笑道:“咋的会全坏?行不行的,种一个月就能看得出来。”   庄稼汉子常年种地,一个月的玉米苗,大豆苗该多高,该长咋个样,他们心里都门清,要是真挤了,那玉米苗或是大豆苗铁定长不好,或是叶子会黄些,矮些,如此,就把大豆苗拔了,后头玉米也是能长好的。   这大豆苗也不会浪费,还可以砍了喂猪。   不过许阿婆就是怕前头都张得好好的,后头结的不好。   可她信白小子,她家汉子说了,他感觉能行。   村里的大多都这么觉得。   为啥子。   倒不是盲目的信任,而是白小子是逃难来的,又说他家乡那边就是有人这么种,那这人大概就是村里的。   村里人以地为谋,白小子家估摸着也是如此,要是做生意,那定是有钱得很,绝不至于沦落到逃灾的地步。   而且白小子当掌柜认得字,那定是上过学堂,可村里人家哪里有那么多银子送孩子去学堂啊!   但若是一年能种两季玉米,每次下头都能种大豆或是旁的东西,那就是一年能种四样物,他们这边大多时候是三到七月种的玉米,然后七月到十月种大豆或红薯,就两样物,每年卖了,也能赚个几两银子。   要是人能种四样,那一年就能比他们多赚将近十两银子,如此,可不就能送孩子去学堂了。   种。   他娘的,拼一把了。   村里人除了陆家、林家,大多人家都跟着蒋小一种了。   白子慕晓得这事儿的时候都诧异了。   他以为这事儿大多数人会当笑话听听就过了,没想到……   大家这么信任他和蒋小一的吗?   搞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套种简单,有人不放心,还跑去看蒋小一咋的种,发现蒋小一种的跟村长说的一样,大家同蒋小一和赵主君唠两句就急吼吼的往自家低头跑去了。   蒋小一和赵主君在前头挖坑,赵鸟鸟和蒋小二负责放种子,一个放大豆,一个放玉米,蒋小三在后头盖土。   白子慕没来,上工看书去了。   忙到晌午,山腰的两块地都种完了,蒋小一才带着大家回去,路过陆家外头时,听见陆老婆子和她两个儿媳在吵架。   正巧的唐家媳妇陆招弟迎面过来,大概是要去地里摘菜,手上还拿着个篮子,看见蒋小一和赵主君朝陆家院里张望,便主动说了。   原来是陆家两个儿媳想着第二季玉米种下去的时候,也套种,可陆老婆子不愿。   这是白子慕和蒋小一说的法子,她自觉这般跟着种了,那便是低了蒋家一头,承了蒋家的恩。   她要面子,可面子哪有粮食重,先前蒋家收野菜,陆家两儿媳就想去摘点野菜卖,陆老婆子不愿,那行,给婆婆面子,她们不去了。   可现在不行,这不是几两银子的问题,要是这套种真行,那以后一年最少能种三样物,一年就能多赚几两银子,五年十年,该是多少了?   因此两儿媳哪里还管陆老婆子愿不愿意,直接和当家的汉子去种了。   陆老婆子见着当家的、还有两儿子竟然向着儿媳不向她,只觉得心里委屈、难受得厉害。   先前冷静的时候,还顾忌着以后要是儿子儿媳过活,不能闹,可心里不舒坦了,哪里还能顾忌得了这些,隔三差五的就挑事,陆家两儿媳也不惯她,这不,陆家便时常的吵了。   蒋小一听了两耳朵就回去了,赵主君没走,和陆招弟站陆家外头看热闹。   赵云澜这几天剥玉米,剥得手上起了好几个大水泡,拇指上的泡甚至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破开了,一眼就能见着里头红色的皮肉。   蒋父晚上拿了针帮他挑,赵云澜疼得够呛,可抬头见着蒋父红了眼眶,他顿时怔忡住了。   “蒋哥?”   “你……”蒋父嗓音有些哑,垂着头没看他,但赵云澜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不觉得苦。”他双手捧着蒋父的脸,额头同他相抵:“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我更心疼你。”   他只剥了三天,便觉苦不堪言,可这样的日子,蒋父却过了三十几年。   这人双手也曾稚嫩,可在后头的岁月里,为了过日子,他手心开始慢慢的,长出了茧,从一个,变成两个,三个,直到后头,数也数不清了,掌心和指关节上头全是厚茧,双手开始变得粗糙。   大家都说剥玉米这是屋里活,不累,在外头顶着烈日割谷子,背玉米,砍柴火,这些才算是累人。   可即使如此,他这几天都觉得疲惫不堪。   那眼前这人呢?   是否有过累得直不起腰的时候?   只这么一想,他便觉得心疼。   挑完水泡,蒋父进厨房去给他打洗脚水,刚破皮的水泡沾了水会疼,蒋父没言语,单膝蹲下,帮他脱了鞋,又给他细细的洗着脚。   赵云澜压根没料到他会这般,整个人都是懵的。   先前看见白子慕这般给蒋小一洗脚时,他曾羡慕得厉害,蒋哥对他好,可他从没想过,对方能像这白子慕一般,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这一刻,他觉得他完完全全的,毫无保留的沦陷了。   “蒋哥。”他突然揽着蒋父的脖子,埋在他脖颈边,低声问:“你以前对黄秀莲也是这么好吗?”   会给另一半端洗脚水。   会给她洗衣裳,洗鞋子。   即使被指使得团团转,也没有半句怨言。   蒋父点了下头。   赵云澜抿起嘴,心里酸得厉害:“……你以前喜欢过她吗?”   蒋父摸索着拉住赵云澜的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按着,摇头道:“没有。”   赵云澜心里顿时松快了。   蒋父道:“那你以前喜欢沈正阳吗?”见着赵云澜急速摇头,他才继续道:   “这年头不讲究喜不喜欢,条件合适了就娶,我以前对黄秀莲,多是照顾,但我从未产生过那种,想好好护着她的欲望,可我对你有,我不止想要照顾你,我还想你快乐,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赵云澜心都软了,眼眶发酸,他信这话,但嘴上却是道:“那当初黄秀莲和你合离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肯?” 第229章   蒋父垂下眼眸,良久才道:“因为我不想一个人,我想有个家。”   赵云澜怔住了。   当年蒋爷爷和蒋奶奶先后离他而去,偌大的家里,就只剩他一个。   他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过年,一个人下地干活,然后回来煮饭,似乎干什么都是一个人,虽说还有大房在,但不住一起,他依旧觉得他是一个人。   其实先头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到十六那年秋收,他在地里干活,突然下了雨,隔壁陆军的娘急匆匆的来给他送草帽,还一个劲儿问他里头衣裳湿了没有?冷着没有?然后催促他回家,说家里小妹已经熬了姜水,回去就能喝。   彼时他就站在旁边的地头上,见了这一幕,当时他心头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忽然的,特别的想已经去了的爹娘,然后心里很不是滋味。   人需要情感上的寄托。   蒋父不晓得,但一个人住了几年后,他便觉得孤独了。   每次听着隔壁钱家热热闹闹,他都会站院子里看很久,然后满目憧憬。   守孝三年,他都是一个人,后头年纪到了,媒婆上了门,给他说亲,那会儿他年纪还小,家里的田地也都还没卖,还有三间屋,底下又没有弟妹,自是有人肯嫁。   他问堂奶奶,堂奶奶说既然年纪到了,那就娶一个吧!有个知冷知热的在身边,干活回来了,有人能给煮口热乎饭,怎么的都好过一个人。   村里汉子都这样,到了年纪就相看人,蒋父便同意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些人成婚前,更是连见都没见过。   包办的婚事儿,除了责任,哪里来的感情?   可现在有了。   蒋父轻叹了声,说:“伯娘劝我娶,我也想着有个人在身边可能会好一些,可后头跟黄秀莲过日子,有时候干活回来还得煮饭给她吃,有时候实在累得受不了时,我偶尔也会后悔,觉得当初就应该跑山里当野人算了,好过娶个媳妇,连口热饭都没得吃不说,还得累死累活的伺候她,可不伺候不行,她还要看孩子,她也辛苦。”   赵云澜:“……”   方才他听着对方的过去史,心里还相当的不是滋味,觉得蒋父受苦了,正难受呢,结果他竟来了这么一句,赵云澜那股难受瞬间烟消云散。   蒋父拉着赵云澜的手,轻轻的给他吹着刚被戳破的水泡,语气很轻,却又慎重:“澜哥儿,我以后,会对你好,也会永远永远的陪着你。”   赵云澜闻言指尖微颤,他静静的看着蒋父,双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却只哽咽着,弯下腰抱住蒋父,没有说话。   两人在堂屋里头嘀嘀咕咕,白子慕和蒋小一洗澡完在床上闹了大半响,快十点出来给蒋小一找吃的时,就见着赵云澜红着脸从堂屋里出来。   白子慕:“……”   他探头往堂屋里看了下,见着蒋父也在,瞬间哽住了。   都这么晚了,这两人竟然还在谈情说爱?都不困的吗?   厉害了。   隔天蒋父和赵云澜带着三个小家伙去出摊,赵主君和蒋小一去地里种菜,这时节菜地里没啥好吃的了,青瓜老了,茄子长了几茬后再长的茄子是歪瓜裂枣,得种点青菜,不然干菜和腌菜吃多了也腻。   蒋小一晓得这会儿农忙,他家就三亩地两亩多的田,那玉米不用种两天就能种完了,可家里地多的,却是得忙活五六天。   他给二伯和柳哥儿都放了假,让他们先回去种两天玉米。   晌午太阳出来,蒋小一种菜回来煮好饭菜,见着白子慕睡得沉,便也没喊他起来吃饭,等着蒋父回来了才开吃。   午饭后他歇了会儿,蒋父发现家里的松叶不多了,就想去搂一些回来放厨房,平日生火啥的那方便些。   蒋小一见太阳不错,便把竹席搬了出来,摊开后,他又把搁堂屋里的几筐玉米拿出来晒。   家里今年种的玉米收成还算不错,如今还没晒干,但估摸着能有三百多将近四百来斤。   他仔仔细细晒好后,便去后院拿了一盘泡笋,又弄了四瓶果汁,还有一小盘饼干,一盘泡鸡爪,吃食备好后,他就搁屋檐下守着,三个小家伙跟着他一起。   夏季变天快,雨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时节大家要是晒了玉米,都不敢离家干活,就怕走远了忽然下了雨赶不及回来。   蒋小一每年都会这么守,今年也是照旧,不过晌午又闷又热,早上他又起得快,这会儿吃饱喝足了,难免的有点困,他出到院子看了看天,发现晴朗得很,就想着眯一会,让三个小家伙守。   蒋小二几个拍着胸膛,十分义气道:“大哥,你安心睡,这事交给我们,你放心。”   赵鸟鸟:“对头,我们一定给你看好。”   “就是,晒玉米,小三都有经验了,天一黑,小三立马叫你。”   蒋小一见他们这么说,安心了,拿了凳子靠着墙,坐下后两腿一伸,眼睛一闭,一副很美的样子。   赵鸟鸟帮他扇了会儿风,凉嗖嗖的,蒋小一觉得舒坦极了,意识渐渐的模糊起来,结果刚打了会儿盹,就听村里人匆匆忙忙的喊起来。   “收玉米了,下雨了,谁家晒玉米的,快收玉米啊!”   村里人森*晚*整*理有那热心肠的,每年晒玉米变天的时候都会喊一声,防的就是像蒋小一这种,守着守着就不省人事了。   蒋小一一听见动静,立马腾的站起来,抬头一看,空中黑压压的。   怎么都黑成这样了,几个小家伙也没喊他起来?   人呢?   扭头一看,哦,全搁屋檐下睡得正香呢,几个小家伙倒也讲究,没直接睡地上,还懂用麻袋铺好了才睡在上头。   蒋小一顿时不晓得该说什么了,这几个,方才说的信誓旦旦,结果竟睡得比他还香,真真是靠不住。   赵云澜和赵主君跟着蒋父去外头了,没在家,蒋小一急得不行,赶忙叫他们起来帮忙收玉米。   可刚收到一半,大雨就来了。   他立即朝屋喊:“夫君,夫君,快起来呀,下雨了,快点帮忙收玉米啊!”   白子慕听见他喊丫丫的,也赶忙从屋里蹿出来。   一出屋他就见着外头狂风大作,大雨滂沱,家里晒的玉米已经被淋了大半,蒋小一正用耙子把玉米耙在一起,几个小家伙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头皮上,水猴子一样,一个开着麻袋,一个拿着小铲子往麻袋里头铲玉米。   蒋小一见着雨大,喊蒋小三进屋去拿盘来,盘大,能装得多。   蒋小三嗯嗯两声,跑厨房去,没一会儿抱了个大水盆出来,他狗子刨洞一样哼哧哼哧的往盆里装玉米,装了满满一大盆,他才抱着盆,想把玉米倒麻袋里头去。   白子慕看他摇摇晃晃,似乎是太重了,想说放下他来,嘴巴刚一动,蒋小三哎呦喂一声,踉跄两步,那盆直接摔到了地上,里头的玉米全洒了出来,满院子都是。   白子慕的瞌睡一下就飞了。   “卧槽……。”   “别艹了,夫君快帮忙。”   两人着急忙慌,片刻都不敢歇,因为雨大,要是不赶紧些,玉米就要被大雨冲走了。   这年头布贵,专门防雨的厚油布就更贵了,要是家里有油布,还能竹席一圈,那玉米弄成推了再拿油布盖一下,可没油布,那就只能装箩筐或是袋子里。   白子慕刚把最后一箩筐玉米搬屋里,正累得半死喘着粗气,蒋小一捡完玉米跑了进来,浑身湿漉漉道:“夫君,太阳出来了,把玉米搬出来,我们再晒晒。”   白子慕:“……”   蒋小一是见惯不怪,年年晒玉米、晒谷子都会这样,有时候见着天黑沉沉,急急忙忙刚把谷子收起来,黑云却又一下子就飘走了。   白子慕到院子里一看,见着太阳又出来了,阳光还十明媚,顿时火冒三丈。   我尼玛,戏弄人也不带这么整的啊!这不是要累死人?   白子慕想不晒了,可方才玉米淋了雨,要是搁筐里留一整夜,明儿怕是就全坏了。   他叹了声,任劳任怨的又把几筐玉米搬了出来。   因着热,玉米晒了几天,也干了。   村里人刚种完玉米和大豆,刚把玉米收麻袋里头,稻谷又成割了。   今年种两季,衙门会等着第二季水稻出来了,再来收税。   蒋小一称了下,玉米晒干了,有三百八十斤,谷子就少了,才两百多来斤。   快四百斤的玉米,全买了,都不到二两银子。   白子慕在家里帮了几天忙,累得半死,再想这么几个月,又是锄草又是耕种,后头收了还得掰得晒,结果都赚不了二两钱,真心觉得农民不容易,难怪老百姓都穷得叮当响。   稻谷插完,他就得回去上工顺道的看书了,蒋小一农忙的这阵子没跟着蒋父出摊,搁家里忙活,插完秧,他总算是松了口气,得了空,他立马跑隔壁看屋子。   屋子已经快要起好了,工匠头头说,估摸再过半个月,就能全部竣工了。   蒋小一顿时喜滋滋,一路笑着回了家,三个小家伙跑后院挤牛奶去了。   蒋小一想了想,最近他和夫君都忙,已经好些天没检查过他们的课业了,正好这会儿有空了,那就看看吧!   三个小家伙基本的大字都已经会认会写了,两个月前白子慕开始教他们造句,上个月,才开始教他们写课文,因着他们年纪小,白子慕要求也不高,一篇小课文两百字。   但说白了其实就是日志,这是为了锻炼孩子们的表达能力。   蒋小一见着他们大字都有好好练,没啥子问题,又看了看算术,也都写完写对了,他暗暗点头,觉得没人督促,三个小家伙还能不偷懒,好好写,真是值得夸赞,像他。   可待看到几个小家伙的课文时,他鼻孔瞬间就气大了。   两百字,虽说字数多了一些,可两天一篇,也不算得难,结果倒好,除了蒋小二,蒋小三和赵鸟鸟,他是越看气越大。   蒋小二写的都是日常,说他今儿干了什么了,大哥亲他了,哥夫又做双皮奶了,双皮奶很好吃,小二吃了三碗,美滋滋。   中规中矩,没啥子毛病。   可蒋小三,是凤头鸡尾。   蒋小一看了前面的,还挺高兴,这小子会用成语了,真难得,可看到后头,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今儿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小三很高兴,可下午狂风大作,暴雨倾盆,风吹得树叶莎莎莎莎的响,外头都是莎莎声,后院也有莎莎莎莎莎声,前院也有莎莎莎声,茅房里也有莎莎莎声……然后厨房里有,被窝里也有,哪哪都有,   通篇下来,‘莎莎’占了一百多字。   再看赵鸟鸟,和蒋小三是半斤八两,甚至连蒋小三都不如,蒋小三起码还用了几个成语,赵鸟鸟写的,蒋小一只觉得快没眼看。   今天哥夫拿黄豆顿猪蹄,鸟鸟吃了多多的,然后中午放了好多屁,屁砰砰砰砰砰砰砰……的响,鸟鸟数了一下,有一二三四五……五十六个屁,鸟鸟一下放了这么多屁屁,感觉好高兴,然后鸟鸟就呵呵呵……的笑。   完全就是在凑数字。   蒋小一忍着气,把他们的课业放回原位,进了后院,三个小家伙还不知大难临头,还在围着母牛挤牛奶,想让晚上白子慕回来给他们做双皮奶吃。   上次吃了一次,他们便惦记上了,隔三差五的就要挤半桶,不过上次做的多,也给大房那边送了些过去。   隔天堂奶奶就来了,围着牛栏转了一圈,然后就一直坐外头,咋都不愿走,直盯着母牛看。   蒋小一还纳闷,后头大伯娘说,最近天热,堂奶奶苦夏,胃口不好,连着两天都没吃得下饭了。   如今家里条件好了一些,大伯娘便去镇上买了点大米回来,就想着熬点粥,没准的堂奶奶能吃得下。   结果堂奶奶也没吃得多少,总说没胃口,但前儿他送过去的双皮奶堂奶奶一口劲儿就吃了两碗,上次做的双皮奶白子慕没放红豆,而是放了点果酱,还有赵富民带回来的西瓜,冰镇过,又酸甜,堂奶奶自是喜欢得紧。   竹哥儿和燕娘几个,更是不得了,没舍得一下吃完,还搁碗里想着留明儿吃,结果隔天早上起来发现酸了,燕娘还偷偷抹眼泪。   小孩子都喜欢这玩意儿。   晓得大家爱吃,蒋小一便经常让三个小家伙来挤奶。   挤了舒服,因此那母牛也乖,蒋小二几个哼哧哼哧的挤了大半捅,还尤嫌不够,见着牛奶挤不出来了,三个小家伙还不走,蹲在一旁等,就想着母牛吃了草,等会儿产奶了他们能第一时间挤。   挤多些,晚上他们就能多吃些。   蒋小一也没说话,看了片刻,回屋找好麻绳,傍晚白子慕一回来,他立马把蒋小三和赵鸟鸟写的小课文给白子慕看。   白子慕也是瞬间火大。   这两个破娃子真真是反了天了,竟敢跟他搞偷奸耍滑这一套,而且,好几篇都是这么写的,想来不是第一次这么搞了。   今儿不好好教育一顿,他们怕是一点自觉性都没有了。   蒋小三和赵鸟鸟又被吊在了茅房外头。   赵云澜去上茅房,就见两人哭丧着一张小脸。   赵鸟鸟和蒋小三一见到他,就像见了救星,立马眼睛亮晶晶,笑得甜甜的,声音也乖得不像话。   “赵叔叔~”   “爹爹~救命啊!”   赵云澜目光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没说话,进了茅房,片刻出来后,想起他们写的那东西,看着他们,语气凉凉:“该……”   只留了这么一个字,他就走了,背影绝然又狠心。   赵鸟鸟都呆了。   爹爹以前可不这样啊!以前爹爹可疼他了,现在怎么这样呢?   他眼睛泪汪汪:“爹爹今天都不爱鸟鸟了,哥夫也不爱。”   蒋小三眼也红了,伤心得不得了,他吸了吸鼻子,说:“就是啊!大哥也不来救救我们,父亲先,弟弟,是不是因为我们不好好写课业,所以赵叔叔和大哥他们就不爱我们了?”   “一定是,不好好写课业的孩子不乖,不乖没有人爱,二哥哥好好写,他就有人爱爱了,哥夫刚才还给他做鸡蛋羹吃呢,鸟鸟都看见了,很大一碗,肯定香香的,鸟鸟都想吃了。”   “小三也想,乖乖才有香香吃,弟弟,那下回我们也好好写课业吧。”   “鸟鸟也想乖乖写,可是,小课文真的太难写了,两百字呢!”   “就是啊!不过弟弟,被吊一下其实也没事,又不痛,我们来玩吧!”   “怎么玩?” 第230章   蒋小三轻轻踢赵鸟鸟一脚,赵鸟鸟荡了起来他立马呵呵笑,说真好玩,像荡秋千一样,然后他也踢了蒋小三一下。   两个小家伙就这么玩了起来,笑得咯吱咯吱的。   白子慕和蒋小一猫在墙角瞄了一眼,顿时满头黑线。   这样还能记得教训吗?   白子慕隔天都不去上工,想治治他两,他没把他们绑一起了,一个绑在后院,一个绑前院,隔的这么老远,他就不信这两个还能玩得起来。   可……   “小三哥哥。”   “哎~”   “你那边有有蚊子吗?”   “有,多多的,小三屁股都被咬好几个大包了,痒痒的呢,可惜手被绑了挠不到。”   “你放屁蹦它们,鸟鸟这里也有,鸟鸟放屁臭臭,它们都不来咬鸟鸟了。”   “可是小三没有那么多屁啊!放不出来,怎么办呢……”   “鸟鸟教你。”   “好呀。”   众人坐堂屋里听见都这样了,他们竟然还能聊得起来,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子慕书都看不下去了,出来将他们两绑到了茅房里,这下两个小家伙终于有点慌了。   自赵云澜住到家里来后,白子慕再没把他们吊茅房里头过,两个小家伙都快忘了这事儿。   白子慕之前是怕这般整多了,以后孩子连茅房都不敢上,也怕他们有心理阴影,就没再这么吓唬他们。   孩子在里头不好受,他搁外头讲鬼故事也是被熏得厉害,特别是热天蚊子多,蹲个茅坑不过几分钟,结果出来了都要贫血,在外头多坐一会儿,人能直接胖两斤,但这会儿再多他都得上,白子慕关了门,待得天要黑了,开始蹲外头讲鬼故事。   蒋小一晓得他讲鬼故事厉害,压根就没敢听,可赵云澜和赵主君却是没听过,两人还站墙边听,听着听着,就开始头皮发麻,浑身发冷,耳边突然吹过一阵风,两人脊背瞬间就僵了。   白子慕正好说到二狗子。   二狗子每天夜里,总觉得有人在他耳边吹冷风,后头更是莫名其妙的脖子酸痛,看了大夫怎么都看不好,后头一天晚上他起夜撒尿,不经意余光一瞥,就见着被月光照得发亮的茅坑里头倒映着他的影子,而他的肩膀上,正坐着一个穿着白衣裳且还披头散发的女人,那个牙齿黄瓜一样大……   赵主君和赵云澜听不下去了,立马就想蹿回屋,结果刚一动,茅房里头就传来蒋小三和赵鸟鸟嗷嗷哭叫的声音。   “哥夫,哥夫,呜呜呜,我们以后好好写课业,你放我们出去,鸟鸟要出去。”   “小三怕,小三怕,大哥,大哥,救命啊!呜呜呜……”   白子慕让他们哭了好一会儿,才道:“下次写课业,还偷不偷懒了?”   蒋小三和赵鸟鸟急吼吼哭道:“不偷懒不偷懒,哥夫,放我们出去吧,求求你了,我们害怕多多,里面太恐怖了,哥夫,哥夫,放我们出去。”   白子慕:“以后乖不乖?”   “乖,哥夫,我们乖。”   两个小家伙被白子慕从里头拎出来的时候,裤子已经湿了,脸上泪痕明显。   赵云澜虽是心疼,但却啥都没说。   隔天效果显著,蒋小三和赵鸟鸟一起来,刚洗漱完就主动的写课业,积极得不得了。   蒋小二见此心里欣慰,小老头似的道:“上次我都说了,让你们不要这样,这样不好,你们还说没事,哥夫和大哥忙,不会检查,昨天见鬼了没有?”   蒋小三和赵鸟鸟缩着脖子,默默的不敢说话,乖得没边。   快七月底时,房子要起好了,门、窗啥的,工匠们已经按了,这不用他们抄心,但家具,床和柜子啥的,却是得他们自个置办了。   床和柜子这些是大件,一用就是十来年,不能马虎。   该用什么木料好,什么料子才结实,蒋父也不清楚,但他晓得白子慕上工,还有看书,忙,便自个拦了这活儿,跟着赵云澜和赵主君商量。   他有旁的事儿要忙,蒋小一只得一个人带着三个小家伙出摊。   这天蒋小一出摊回来,刚到村口见着竹哥儿和雨哥儿、燕娘三个在小溪边摸螺,蒋小二几个便跑过去帮忙,没同蒋小一一起回家。   刚到钱家外头,蒋小一就见一妇人佝偻着背,在他家院子外头不停的徘徊,还时不时的扭头往院子里看。   走近了蒋小一才认出来,是李家的姑娘。   李家姑娘合离回来,李家不容她,被弟媳赶出来后,她便带着闺女在北山山腰那边搭了个棚子过活,又在旁边开了两亩荒地。   那是村里的公用地,不过太过贫瘠,有些沙质,种啥都不太成,要是个人想拿去开荒,还得去衙门报备,开荒前两年不用交税,但后两年却是要交的,税率同着旁的地儿一样,大家觉得不划算,便一直留着,没人买。   村里人可怜她们母子,见她们开了荒种东西,便也允了,睁只眼闭只眼的,只当没看到,也没去衙门举报。   北山山腰那边在村口方向,但离村口远,加上怕村里人嫌,又被赶出去,到时可就真真没个落脚处了,因此李家姑娘平日都不咋的出现在村里,蒋小一都许久没见过她了,差点认不出来。   “李大姐?”   李家姑娘三十多岁了,就比蒋父小一点,按理说,他应该叫声姑,但李家姑娘小时候身子不好,她娘让道士算了一卦,那道士给了个日子,说找这时辰出生的人,认个干亲就行了。   李家的也不懂,最后认到了蒋父身上去,不过后头李家姑娘的身子依旧不好,过了好些年,李家人又找了另一道士给她算,后头那道士说,先头那人算的没错,蒋父那八字能认,可偏的他年纪小,这认干亲,就得叫声干爹,他受不起,不行,得找个年纪大的,最后李家又认了隔壁村一户性周的人家去   但到底是认过的,叫声姐也合适。   李家姑娘瘦得厉害,呐呐的小声问蒋小一可是刚出摊回来?   蒋小一应了一声,领着她进门。   方才她没敢进门,是想着蒋家家里四个汉子,蒋父合离了,她又是个寡妇,不方便进门,但有个哥儿在,进去也没人说闲。   蒋父听见动静扭过头,看见李菜花的瞬间,整个人一哆嗦,吓了一大跳,差点都没认得出来。   虽说都是一个村的,应该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一村头,一村尾,一个怕遭人嫌,不敢到村里逛,一个以前又见天的搁山里砍柴,后头不砍柴,又天天出摊,如此也有好几年没见了。   李家姑娘先头那也是个漂亮姑娘,如今这沧桑衰老的样,蒋父刚以为是李菜花她那早死的娘来了,让他头皮都紧了一下。   “……菜花你咋来了?快来坐,别站门口,进来进来。”   李家姑娘名叫菜花,很接地气的一个名字,毕竟村里人,斗大的字不识一个,起不了什么文雅名,大多名儿都是瞎取的,很少有人舍得花银子特意跑去找那读书人帮着起。   李菜花‘哎’了一声,显得有些局促,对于蒋父,她一直不晓得该咋的叫,以前叫了好几年干爹,后头不认干亲了,再这么叫不合适。   但那会儿叫习惯了改不了口,每次见了蒋父她都干爹干爹的叫,那会儿蒋家二房就蒋安一个孩子,家里静得很,蒋阿奶身子不好,蒋爷爷要下地,蒋父打小就勤快,总跟着他去忙,蒋阿奶在家里没事干,李菜花便总跑这边陪她。   蒋阿奶见他们年纪相仿,可李菜花却喊他儿子爹,每次听着了她都觉好笑,一直叫到十三岁,后头忙着照顾弟弟,加上蒋阿奶又去世了,李菜花就不咋的来蒋家了,同蒋父见不着面,就一直没叫过人。   这会儿见对方看着比自个还年轻,不管是叫爹还是叫哥,她都有些叫不出口可蒋父那熟稔的语气,却让她鼻头发酸。   坐下歇了半会儿,蒋小一又拿了几煎饼子给她,李菜花不敢要,蒋小一直接塞她怀里头:“家里做豆腐,豆渣多的很,姐不用客气。”   再推辞就不好了,李菜花没吃,而是收到了衣兜里,蒋小一还要忙着做剁凉草,直接问她可是有啥事儿?   李菜花来也不做啥,就是问蒋小一黄豆还收不收?   她今年种了两亩黄豆,长得不是太好,就收了百来斤,原是想搁家里吃,但前儿她孩子从镇上回来淋了雨,不小心受了寒,没得银子抓药,喝了几天姜汤了也不见得好,李家姑娘没法子,先头听说蒋小一在村里收黄豆,今儿便找上门来了。   她说她之前其实也存了几十个铜板,不过给玉米补种那会儿她带着闺女去隔壁村帮工,银子被人给摸走了。   蒋父蹙起眉头,立马想起先前去补种回来时路上碰上了村里的赖子,那会儿对方捂着胸口,鬼鬼祟祟的,他还以为是对方摸了他的屋,如今想来,八成是偷了李菜花的。   蒋小一看她双手裂了好几个口子,指甲缝里还满是泥,想来是去挖山根了,以前冬季冷,家里没吃的时候,他也会和蒋父去山里挖木薯吃,但这玩意儿人猪都能吃,村里人常跑山里找,也不多,还很难找。   蒋小一道:“收的。”   李家姑娘眼睛一亮,立马站起来,似乎急,又仿佛怕蒋小一反悔:“那我回家给你背来。”   一百多斤黄豆,她日子过的省,平日大多是吃木薯和野菜,就磨了些吃,这会儿黄豆还剩大半。   蒋小一看她走路都打晃,怕是背不动,便也跟着起身:“我同你一道去。”   李家姑娘没阻拦,她身子不好,确实背不了重东西。   北山山腰这边小道人走的少,泥土松软,一下起大雨来,又泥泞又湿滑,恰巧的昨儿夜里刚下过雨,李菜花找了根棍子给蒋小一。   蒋小一道:“姐你拿吧,我慢点走没事儿。”以前跑山里砍柴,这种路他没少走,有经验的很,李菜花见他走的平稳,便拄着棍子走在了前头。   到了棚子外头,蒋小一就听见有人在咳嗽,声从茅屋里传来,他想着应该是李菜花的闺女。   李菜花的棚子很是简陋,靠‘墙’那面摆着张床,两边石头搭着,上头就搁两木板,这木板边边还沾了点红漆。   蒋小一可熟悉了,是他叔公家的门,不过这门板用久了,不太结实,后头他叔公就给换了,叔奶奶偶尔找野菜的时候,也会来找李家姑娘唠唠嗑,晓得她木棚子里没有床,母子俩就搁地上睡,但山里远就湿气大,总睡地上哪里行。   摘了门板后,她没舍得烧,给李家姑娘送了过来。   不知是山间夜里凉还是咋的,这会儿蒋小一就见李菜花那床上还垫了好些稻草,大概是最近时常下雨,茅草房露水,太阳没出来,那稻草没能搬出去晒,因此一股子潮味。   木棚子里另一头则是搭了个灶台,很是简陋,锅碗啥的都堆放在地上,除了床和灶台,外加一口破锅和两个碗,一破凳,棚子里可以说是空空荡荡,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怕是都不为过。   这种屋子,真真是耗子来了都得哭着跑出去。   李家姑娘那闺女孤零零的蜷缩在床上,她很瘦,盖着破被子,那被子都没怎么鼓起来,压根不像下头躺了个人。   她一直在咳,听见动静后挣扎的支起身来:“娘……”见还有人,而且还是陌生面孔,大概是不太同人接触,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想开口叫人,但又不晓得该怎么称呼,怕不出声不礼貌,于是她急急的朝李菜花投去求助的眼神。   李菜花母女不咋的出现在村里,蒋小一又很少往这边来,因此先前都没见过李菜花的闺女,只听人说过一耳朵,大家都说这孩子个头比八岁的张大宝都要高一些,而且模样挺好,就是瘦了些。   怕着漏雨,李家姑娘割了茅草,把竹棚子里里外外全围了起来,里头有些黑,李菜花那闺女小脸儿惨白,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大概是躺久了,没咋的梳过头,头发干燥杂乱,说实话,活像白子慕上次演的老女鬼。   蒋小一原先都没发现床上有人,听见声了他扭头一看,差点当场尿了裤子。   李菜花坐到床边,床边咿呀作响,似乎要承受不住般,她扶着莫小水坐起来,介绍道:“这是你蒋叔。”   莫小水立马乖乖喊了一声:“蒋叔。”   李菜花拿了个凳子给蒋小一坐,不晓得又是村里哪家好心人送的,那凳子旧得可以,一坐上去摇摇晃晃,蒋小一都不敢坐实了,就怕真泄了力坐下去,这凳子就得当场寿寝正终。   蒋小一觉得自己是长辈,那就得有个长辈的样,于是他拉着凳子坐到床边,问莫小水几岁了?   莫小水咳多了,嗓子哑得厉害,她羞羞的,低着头揪着被子道:“叔,我……我今年六岁了。”   李菜花嫁得晚,孩子年岁自是小一些,说是个闺女,可蒋小一看她的模样,总觉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感。   莫小水虽瘦,但确实同村里人说的那般,五官特别好看,可蒋小一感觉有些奇怪,至于哪里奇怪,他却说不出来,而且不熟,他也不好多问,只闲聊般道:“那你跟小二小三一样大啊!”   李菜花说:“虽都是六岁,但我家小水比小二他们要小几天。”   蒋小二和蒋小三虽说六岁了,但真算算起来,其实是不满六岁的。   他们年底生,按理说到今年年底,他们就正好满六岁,可大周这边都说爱说虚岁,出生那年,不管啥月份,哪怕搁十二月最后一天半夜生,但只要天没亮,那么都得算一岁。   莫小水比蒋小二和蒋小三要晚几天。   蒋小一看她咳得厉害,又摸了摸她额头,发现也很烫,见着灶台边堆着一些筷子粗的小树根,他就晓得怕是李菜花寻的‘偏方’,自个挖的草药根给孩子熬药喝。   但这显然是没喝好。   李菜花从床底下拖了半麻袋的黄豆出来,蒋小一掂了掂,大概八十来斤,李菜花说家里没称,让他看着给就行。   蒋小一按九十斤给了银子,李菜花又是推脱一番,后头看了莫小水一眼,到底是收了银子。   九十斤不算得重,蒋小一刚背到门口,蒋大树来了:“正好来巧了,我来背吧!”   “二哥你怎么来了?”   “三叔怕你背不动,叫我来帮忙。”   蒋小一笑了一声,傲然道:“怎么可能背不动?父亲这是小瞧我,我之前天天的挑柴火。” 第231章   蒋大树见他不晓得蒋父用意,好笑的说:“是是是,你最厉害了。”   路滑,又背着东西,不太好走,两人走得慢,村长婆娘周阿奶在后头见了他们,叫了一声。   见她从山腰下来,蒋小一道:“周奶奶你去山里了?”   “没有。”周阿奶指着左边临近山脚的一处地儿说:“刚我在那挖姜,给菜花送了点过去。”   想来是走的旁的小道,他们走了的时候周老太正巧的从另一头上山,所以刚就没碰着。   周阿奶道:“这几天雨多,先头听说小水那孩子受寒了,你周爷爷不放心,但孤儿寡母的,他个汉子也不好过来,就叫我来看看,都快半个月了,小水那孩子竟是都没好,你李姐也是……”   她顿了一下,不晓得该怎么说,先头她见了李菜花,说孩子要是受寒了,没药吃,就去她家地里挖点姜回去熬了给孩子喝看看能不能好,她家地靠近山腰,她以为李菜花会挖些回去,可方才到地里瞅了瞅,她才发现李菜花没来挖过。   说她不疼孩子,那不对,因为但凡李菜花在外头找到口吃的,她都会藏起来拿回家给莫小水,可说她疼孩子,却又怕这怕那的,宁可孩子病着,也不好意思去她地里挖块姜。   哎。   蒋小一想到李菜花在他家那拘谨的样,想来估计是分辨不出周奶奶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客气话,因此就没敢擅自去挖,毕竟她是村长的婆娘,她不敢惹她不高兴。   蒋小一委婉道:“李姐性子就是这样,不爱占人便宜。”   “这个我哪里能不晓得。”周阿奶不知道想到了啥,脸色不太好看:“她到底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啥性子我懂,你说都是同个爹娘生的,咋的和李二狗区别就那么大。”   蒋大树听不懂,看向她,周阿奶话本就多,继续道:“小水刚生病那会儿,菜花应该是没法子,回家寻他弟去了。”   蒋小一回头看了眼山腰处那破旧矮小的木棚子,拧着眉头:“找他有啥子用,李二哥但凡有点良心,都不会让他婆娘把李姐赶出来住这种地方。”   “可不是。”周阿奶赞同的说。   当年李菜花死了娘后,李老汉又懒得要命,李二狗和李哥儿都是李菜花拉扯大的,李哥儿后头嫁人了,嫁的那汉子也不富裕,但这人还是有良心的。   晓得李菜花合离回来,又被李二狗媳妇给赶出去,他还回来同着李二狗媳妇打了一架,那木棚子,也是他带着夫婿,跟着李菜花建的,但到底是嫁的不多好,能帮衬的有限,偶尔的回来,也只能带些糙米或是一点菜。   李菜花也不想因着自个的事,让她小弟遭婆家嫌,因此有啥事儿,都不会跑去找李哥儿。   先头应该是没得法子,迫不得已,想‘死马当活马医’,这才求到了李二狗家里去。   不过没求得半个铜板,便被赶了出来。   周阿奶只觉李二狗子简直是狼心狗肺:“当初要是晓得他如此,就该淹了他养条狗,你说说,要是养条狗,养个十来年的,它还能给主人家看看院子啥的,李二狗那种人,养了有啥子用,那李老汉前儿我还听黄家的说,他想娶了村头的杨寡妇,我呸,快六十好几的人了,还想找人三十出头的小媳妇,也不嫌臊得慌。”   “有点银子,也不晓得帮帮闺女,就眼睁睁看着她过这种日子,没有菜花当年帮衬,他当初早累死了。”   李老汉想娶媳妇这事儿蒋小一和蒋大树先头都不晓得,这会儿一听,那是面面相觑,满脸诧异。   蒋小一觉得李二狗就是夫君说的那种活着都是浪费空气的那类人,而这李老汉,真是好臭不要脸,也有点浪费空气了。   “这世道,还真是什么人都有。”蒋小一说。   周阿奶:“可不是,有那孝顺的,也有那黑心的,哎,真搞不懂他们咋的想,做这种事儿来,也不怕造孽。”   黄豆买回来了,蒋父却是叹了声,李菜花孤儿寡母的,每年就靠那两亩地过日子,如今卖了豆子,往后日子也不晓得吃什么。   但各家自扫门前雪,他也帮不了啥,下午蒋小二几个小家伙摸螺回来,他装了一篮子煎饼,让他们几个跑腿,送一趟。   “送谁呀?大伯家吗?”蒋小三问。   蒋父摇头道:“不是,送北山腰那边,你李大姐家。”   蒋小三一脸懵,挠着头说:“李大姐?什么李大姐啊?小三不知道啊,小三只认得黄家的姐姐,还有燕娘姐姐,还有文姐姐,桂姐姐,陆姐姐,李大姐,小三不认识呢,二哥,弟弟,你们认识吗?”   “我们也不认识呢。”   蒋小一都无奈,起身道:“我跟他们去,正好上次给小二抓的伤寒药还森*晚*整*理有两副没吃完,我给李姐送过去。”   蒋父点头:“那也行。”   蒋小一带着蒋小二几个小家伙出门的时候,天色又阴沉了,到了李菜花的茅屋里,里头直接跟晚上差不多,就勉强视物。   李菜花见了几个小家伙很高兴,面对孩子,她没什么拘谨,而且上了年纪的,都喜欢孩子,蒋小二几个笑得甜甜的,随她摸,问啥回啥,蒋小一见李菜花摸完孩子的脸,才从篮子里拿了药出来,教李菜花咋的熬。   两人说正事儿,三个小家伙也没乱在人屋子里转,但到底是陌生地儿,难免会有些好奇,三人眼珠子咕噜噜的到处看。   身后似乎传来很轻微的响动,蒋小二听见了,下意识顺着声扭头一看,而后立马白着小脸往后退,直到后背贴上蒋小一的小腿儿,他才急吼吼的转过身四肢并用的抱住蒋小一,还死死的闭上眼。   “二哥,你怎么了呀?”   蒋小三和赵鸟鸟见他一脸惊恐,似乎见到了什么很恐怖的东西,也扭头看去,然后就见着一个蓬乱的、拉碴的小脑袋速度极快的缩到了破被子下,跟女鬼的头似的,在昏暗的屋子里,瞧见这么一幕,说实话,委实是有点惊悚。   两个小家伙腿直接抖了起来,当场被吓得嗷嗷叫。   “鬼……鬼啊!大哥,有鬼啊!有鬼啊!”   他们怕得小心肝都在打颤,着急忙慌的想往蒋小一身上爬。   蒋小一拍了他们几下,大概也知道他们是见着莫小水了,虽然莫小水头发乱糟糟的确实有点像鬼,他中午那会儿也被吓着了,可当着人娘亲的面说人闺女是鬼,多少是不像话。   蒋小一有点尴尬的呵道:“哪里有鬼,那是你们的小侄女。”   蒋小二还懵着呢:“啊?什么侄女?猛鬼侄女?小二不要鬼侄女,小二怕,大哥,你快抱小二。”   莫小水躲在被子下,闻言眼睛直接红了,她方才是听见动静,见着蒋小三几个从外头跑进来,看见对方头发梳得整齐,穿的又干净,她便有些自行惭愧。   同龄人之间,总爱要面子,莫小水便下意识躲到了被子里头,但听见他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到底还是个孩子,她没忍住,就撩了点被角,偷偷探了个脑袋出来看,谁诚想竟是把对方给吓着了。   对方说她是鬼,鬼是什么她知道,那是一个很恐怖的东西,会吃人。   莫小水有点伤心。   李菜花笑出了声,坐到床边把莫小水从被子里拉出来抱怀里,同蒋小二几个道:“不是鬼,这是我闺女,她身子不舒服,在床上躺了几天,头发乱了些而已。”   她又摸着莫小水的脸,温声给她介绍道:“这是你二叔,三叔,还有四叔。”   莫小水抿着嘴,李菜花拍了她一下:“叫人啊!”   莫小水低着头小小声,听话的挨个叫人。   蒋小二几个见她会说话,蒋小一又在旁边,便没那么怕了,还凑到床边看她,蒋小二小心翼翼伸手戳了一下莫小水的脸,莫小水整个人都愣了,然后她听见蒋小二大声道:“小弟,弟弟,真的不是鬼,她是热的。”   “哇,那她是我们的侄女啊!小三又是长辈了,太好了太好了。”蒋小三蹦了起来,高高兴兴。   “鸟鸟也是长辈了。”赵鸟鸟进入状态想当快,他猴子似的蹭蹭蹭爬到床上,挨着莫小水,语气熟稔又亲乎:   “侄女,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先前四叔都没见过你?我是你四叔,是你的长辈,你不用怕我,来,告诉四叔,你叫什么名字。”   莫小水说了:“我叫莫小水。”   “小水?哎呦,好名字呢!”蒋小二说。   莫小水很少被人这般夸赞,以前村里人见了她,虽也夸,但大多都是说她个头高,听话又勤快,这会儿她有点高兴,没那么难过了,鼓着勇气问:“怎……怎么好?”   蒋小二瞬间卡壳了。   他哪里知道怎么好,不过就是顺嘴一夸,他在客栈里头玩的时候,那些客人问他名字的时候都这么说。   蒋小三和赵鸟鸟嘎嘎笑。   蒋小一拍了蒋小二一下:“看吧,吹大炮吹不下去了吧,羞羞脸。”   蒋小二不羞,还跟着乐了起来。   莫小水眼睛亮晶晶。   蒋小二拿手在身上擦了擦,从兜里掏了一根棒棒糖出来,剥开包装纸后递给莫小水,说:“小水侄女,这是二叔给你的,第一次见面,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礼物,你不要嫌弃,来,吃。”   赵鸟鸟和蒋小三也在身上摸来摸去,一个摸出了一块小饼干,一个摸出了块点心,全塞给了莫小水。   三个小家伙亲亲热热围着莫小水一通问。   莫小水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她以前都没什么朋友,即使是见了村里的娃儿玩耍,她也就是站一边看,从不敢凑过去。   村里的孩子晓得她,见她个头高,不会欺负她,但因为不熟,他们也不会像蒋小二几个这样,主动凑上去跟她说话。   莫小水有些手足无措,都不晓得先回谁的话。   李菜花见着蒋小二几个不欺负人,便没管他们,起身到了蒋小一旁边,继续问他药咋的熬。   不同类型的中草药熬法略有不同。   蒋小一细细说了,晚上白子慕回来,做好饭菜,蒋小一才领着三个小家伙回来,吃了饭,白子慕又让蒋小一明儿在村里帮忙收点酸笋子。   这个煮田螺鸭脚煲的时候要用到,镇上人卖得少,先头客栈里头存的三大缸已经快见底了,同文娘和桂娘买的,又运去了其它客栈,如今福来客栈里头都快没的煮了。   村里人每年为了过冬时不饿着,总要想法子存些吃食。   ——要么挖了野菜晒干,要么就是把豆角、春菜这些也烫了弄成干货留冬日里吃,但晒干不是唯一能储存粮食的方法,有些菜,腌了,也能保存很长时间。   村里家家户户,都会做些酸菜,或者是酸笋子。   这事儿好办,蒋小一隔天出摊回来,就开始挨家挨户的窜门了。   一听是想收酸笋,一斤两文钱,还有多少收多少,大家是连腌酸用的缸都抱了出来。   “小一,你看我家这缸行吗?先头腌了,是想着农忙那会儿炒了送粥吃,已经腌了好几个月了,保证酸。”   蒋小一打开盖子闻了一下,确实是够味儿了:“行。”   那户人家喜滋滋,忙道:“那我给你捞起来。”   酸笋腌久了会出水,蒋小一说不用,那水也是要的。   这下那户人家更美了。   连酸水都能卖钱?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   这腌酸用的缸,都是在隔壁村买的,这缸多少斤,蒋小一是晓得的,连着一起称,直接扣掉腌缸的重量也就行了,他掏了银子,一边数着铜板,一边道:   “这酸笋我夫君客栈里要用,但我家里没罐子了,明儿他派人来运,拿到客栈里倒了,这缸我再给你们还回来行吗?”   这哪能不行啊!   蒋家如今有生意,还起了那么大一屋子,人能眼馋他们一个腌缸?   那户人家一下赚了一百多来文,那高兴劲儿就不用提了,都不让蒋小一上手,自个帮他把酸笋抱家里。   蒋小一在村里收了一批酸笋,隔天白子慕才让小二过来运走。   正正八月时,房子、院墙啥的,都建好了。   大伯娘和二伯娘带着竹哥儿几个过来帮忙打扫,又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是惊叹连连。   就是村里人都进来看了。   这会儿还没打扫干净,家具啥的也还没搬进来,大家随意走随便看都没啥,蒋小一又是随和的,再且说看看而已,有什么要紧。   村里人没读过书,在里头逛了半个下午,说不出旁的好听话来,只感觉好得紧。   新屋子不仅宽敞又干净,还亮堂堂的,特别是那洗澡房,妇人、夫郎们在里头走了圈,只觉咋看咋的好。   有澡房以后洗澡啥的就方便了,不用洗次澡,还得挑水把浴桶装满了才能坐进去,洗完了还得舀出来,废水不说,还辛苦。   要是有澡房,打桶水进去冲冲,立马的就能完事儿了。   妇人、夫郎们爱干净,特别是秋收的时候,收玉米和割谷子,草尘多,顶着烈日干一上午,身子不仅被汗湿得黏糊糊,还痒得要命,可若是洗澡,都累得够呛了,哪里还有功夫忙活啊!   现在羡慕蒋家能有个澡房。   再看那砖头砌的……   “小一,这是啥啊?咋的还是斜的?”   “对啊,弄这儿在地上干啥呢?”   蒋小一挠挠头道:“夫君说这个是便盆,每次方便完,拿水冲一下,尿啊水啊啥的,就能冲到后院去了,我们在后院挖了个粪池。”   当初为了搞这便盆,白子慕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大周没有水管,‘下水道’只能拿砖头砌,工匠们没这么整过,白子慕是比划半天,大家才晓得他说的啥。   澡房刚做好那会儿,蒋小一就迫不及待的蹲过了,他觉得这便盆好得很,水一冲就啥也看不见了,比茅房干净。   众人一听,竟还能这么整?拉的东西能冲走,不留屋里,那可就干净了,还不会臭,真真是好。   大家围便盆看了半响,才恋恋不舍的从澡间里头出来,在院子里见着二楼空了一大块地儿,还奇怪,又问蒋小一留空干啥?怎么不起间屋子?   蒋小一说这儿留着平日家里的歇息的时候坐。   唐家婶子和陆招弟笑了笑,没说话,但心里却觉得这么起真是浪费地儿了。   虽说现在十间房看着好像很多,可蒋家整整三兄弟,以后小二小三成了婚再生三四个娃儿,十间房哪里还够住。   歇息?坐下头堂屋歇不得?再说了,还有那么大一个院子呢!   可等着大家上到二楼,站到木拦边眺目远望时,顿时呆了。   我的乖乖。   以前咋的没发现村尾这边这么好看呢?这会儿大傍晚,可站这儿,哎呦,那风凉快得,方才站院子里可闷得紧。   二楼对面,是一片平坦的,碧绿的水田,几乎‘一望无际’,一个多月前刚插秧,这会儿秧苗绿油油的,一行一行,秧苗间水波荡漾,橘红的夕阳洒在上头,再远处,山峦叠叠,夕阳如血,怎一个美字了得。   山野景色本就好,只不过村里人家大多忙碌,哪里有那闲情逸致坐下来赏景,即使有那时间,可十年如一日,看得多了,也不觉得有啥。   这会儿只换个高度,大家瞬间就觉得不一样了。   唐家婶子在二楼站了片刻,忽然觉得平日若是能坐这儿歇歇,定是美得厉害。   大家围着新房子仔仔细细转了一圈,心里羡慕,看完房子,大家结伴回去,先说蒋家房子咋的咋的好,然后便开始说起地里的事。   “你家玉米和大豆长得咋样?”   这会儿才八月,玉米、大豆七月那会儿刚种,现在不过小菜苗一样。   黄阿叔说:“前儿我去看了,都长了,可说咋的样,好像和之前种的也没差。”   “现在刚种多久啊,能看出什么来。”陆招弟笑着:“这套种能不能成,起码得过两三个月才能晓得。”   玉米苗和娃娃一个样,小小个的时候吃得好,后头大了,吃得多了,就能结结实实长高个,要是吃不好,就会又瘦又小。   玉米苗和黄豆苗现在小,‘吃’得少,自是看不出。   大家都知道,只不过是心里不踏实不放心,就总想问几嘴。   打扫完卫生,赵云澜和蒋父买的家具也被镇上的小二一一送了过来。   都是订的好家具,赵云澜大钱没有,但小钱还是有的,出手也大方,啥好他买啥。   蒋父跟着他去订时,那是心惊胆战,都怕交银子时白子慕和蒋小一没银子给。   可赵云澜说不用,他出。   蒋父想了想,也就随他,这是他们的家,谁买不都一个样?分得太过清楚,那便是把赵云澜推拒在外。   家具买的多,人家铺子的小二会自个把货送来,至于家具咋的摆放,蒋父没管,随着蒋小一和赵云澜、赵主君几个哥儿折腾。   白子慕原想着家具重,这几个都是哥儿,怕是抬不动推不了,还特意请了一天工,书都不看了,跟在他们后头,想着帮帮忙。   结果好家伙,这三个不知道是太过兴奋,还是哥儿性子本就这样,白子慕刚把床搬屋里,推到墙边放,结果蒋小一在屋里转了一圈,说不行,那床放左墙边不好看,应该推到右边,挨着右墙。   白子慕又把床给推到了右边,紧挨着墙。   结果赵云澜转了一圈,又迟疑道:“放这里确实好看,可对着窗户,会不会太亮堂?”   赵主君:“衣柜放这边可能会比较好一点。”   蒋小一煞有介事的点头:“对哦,要是衣柜放这边,对着窗户,平日找衣裳啥的,就亮堂了,那床不能放这里,不然平日要是午睡,放了窗帘屋里又会闷,不放又刺眼,夫君,床不放这里了,你推开一下。”   赵主君:“白小子,推这里来看看。”   “放这里也不太行啊!”赵云澜又道:“小白,推这里,嗯?放这里也不行。”   “夫君,把床放这里看看。”   白子慕:“……”   就放个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么麻烦的吗?   实木做的大床,重得要命,白子慕都累得一头汗,被几人胡乱指挥了半个时辰,他不想干了,说想上个茅房,然后直接一去不回。   三个哥儿见他不回来,也没歇下来,三人兴致勃勃的在屋里跑来跑去的倒腾。   赵富民见着白子慕从后院溜出去,想跑大房那边躲难,他想了想,一张床快半个时辰了还摆不了,院子里还有好几张,还有柜子……   虽说如今住人的就五间房,但床买都买了,赵云澜便一次性买了七张,剩余两张摆二楼房间,到时候赵鸟鸟要是分出来,就可以直接睡了,不用再去买床。   另外一张,也先摆着,万一哪天家里突然来客人啥的,也能有个地方睡,至于剩下的三间屋子,那是留着以后孩子住的,这会儿孩子还没影,就不用早早备着了,那屋子关好了就行。   现在镇上的伙计把床和柜子全运来了,就搁院子里。   赵富民怕着等会儿那三个哥儿没了力气会喊他去做壮丁,这两天他忙着给孩子置办嫁妆,已经累得够呛了,于是立马道:“白小子,等等外公,外公随你一道。”   爷两直接往大房那边去。   旧屋子这边,柳哥儿几人在忙着,院子里晒满了豆腐皮。   三个小家伙没在家,今儿写完课业,又割完鸡草,他们便跑北山腰那边找莫小水玩去了。 第232章   蒋小二几个头不大,却总是喜欢做长辈。   他们特别喜欢这个侄女,虽说他们有小外甥,但几个小外甥住的远,不能经常见面,只有小侄女同他们一个村,可以天天去寻她玩。   莫小水没什么朋友,和蒋小二几个玩得很开心。   李菜花本都不太想让她和蒋小二几个玩,怕她玩着玩着没分寸,惹了蒋小二几个生气,让蒋家不喜。   现在蒋家在村里什么地位,她是懂的。   可见着接连几天,莫小水都是笑呵呵的,回来晚上还同她说今儿玩了什么了,又有多好玩,李菜花见着孩子笑得多,比着先头开朗,让她不要和蒋小二几个一起玩了的话李菜花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以前孩子没个玩伴,整天就闷着个脑袋做事,没事可做的时候就坐屋外看着村子发呆,虽没同她抱怨过啥,可李菜花看得出来,这种生活孩子过得并不开心。   如今孩子大了,都会去镇上找活儿干了,不是啥都不懂的,又见着自个闺女和蒋小二几个玩了几天了,从没吵过架,李菜花思虑再三,就随着孩子去了。   蒋小一见蒋小二几个都有好好写课业,没再搞小聪明,跟他去上工又勤快,回来又没啥活儿要他们忙了,便也随他们去。   新家家具摆了两天,才终于摆好了,卫生啥的,大伯娘和二伯娘也帮忙收拾过,只要把柴火,锅碗啥的搬进来,就能立马的住人了。   这年头没啥子甲醛,也不讲究新房要留些时候住进去才安全。   蒋父跑了趟大房那边,同着堂奶奶和大伯娘几人商量他同赵云澜的事儿。   大伯娘几人也没觉得惊讶。   自从说开后,蒋父在外头顾忌着,但在家里,对着赵云澜便贴心得很,二伯几人早看出来了。   毕竟蒋父不是不识礼的,要是不喜欢赵云澜,他定是会同着赵云澜保持距离,绝不会这般,每次赵云澜从外头回来,他便嘘寒问暖,因此二伯几个就晓得了,回来时便和大伯娘几人说过。   这事儿没啥。   两人都是合离过的,再找个伴,也合情理,虽说村里合离再嫁、再娶的姑娘汉子少了些,但也不是没有过。   堂奶奶看着蒋父:“你可是想好了?”   见着蒋父点头,她才道:   “你想好了就行,我瞧着澜哥儿是个好的,断然是不会和黄家的一样,你以后好好待人,她虽说也是合离出来的,但他家条件摆在那,比得咱好些,嫁咱家,多少是委屈人。”   蒋父要是头婚,那委屈的便是蒋父。   可如今是两个都合离,那赵家条件好些,人赵家又只一个哥儿,不是堂奶奶想占人便宜,而是她看得出,赵家不是那等小心眼的,人要是真的嫁进来,那以后赚的银子,就不单单只是给赵鸟鸟花了,人赵家,定是也会养着蒋小二几个,如此,可不就是赵家的亏了。   蒋父啥子人,堂奶奶是晓得的,她那弟妹以前虽说出身不太好,但识礼,又这么一个儿子,便教的好。   即使她不说,蒋父定然也会对着赵云澜好,可老人家就爱唠叨,不说一嘴总不放心。   二伯娘犹豫道:“那这事儿,你可是同小一小二他们说过?几个孩子也同意吗?”   蒋父点点头:“小一没意见。”   “那小二小三呢?”   “不知道啊!还用问他们吗?”蒋父蹙着眉头。   二伯娘直接噎了,没好气的笑道:“咋的不用问?小二小三不是你儿子啊?”   蒋父抿着嘴没好意思说,这两个是他儿子不假,可傻乎乎的,脑子都没长完,他便觉得同他们说了好像也没用。   “那我晚上问问他两。”蒋父又看向堂奶奶,问她他这种情况,用不用买聘礼啥的。   堂奶奶说买也行,不买也行,但要是看重人,那就买些,二嫁也是嫁,不能给人办喜事儿了,聘礼再没有,那多少是有点不太像话了。   蒋父点点头。   在大房留了片刻才回来。   晚上他又把蒋小一和白子慕,外加三个孩子叫进屋里,说他要娶夫郎了,问他们同不同意。   白子慕发现蒋父话一落,蒋小二明显很吃惊,又很慌张的问:“娶谁呀?”   蒋小三:“只要不是女鬼和母猪,父亲想娶谁就娶谁。”   蒋父给了他屁股一巴掌。   蒋小三躲到白子慕背后,默默的不说话了。   赵鸟鸟跳起来,举着手道:“鸟鸟知道,鸟鸟知道,父亲想娶我爹爹。”   蒋小二眼睛都瞪大了:“父亲你要娶赵叔叔?”   蒋父嗯了声。   蒋小二松了口气,又高高兴兴。   白子慕见他似乎高兴的有点不对劲,从厨房出来后,立马拎住他,问他怎么那么高兴的?   蒋小二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才招手示意白子慕蹲下来,说悄悄话一样,贴着他耳朵道:   “哥夫,我告诉你哦,最近父亲有事没事儿总蹲猪圈旁边看猪猪,一看就是好久好久,小二都怕他看上猪猪了,还好他是看上了赵叔叔,不然小二要是有个猪猪后娘,那小二以后都不好意思出门了呢!”   白子慕:“……”   白子慕抹了把脸,蒋父蹲猪圈外头看猪,那是因为最近猪不晓得咋的回事儿,有点拉了,蒋父担心就蹲外头看,可落在蒋小二眼里……   这孩子什么脑子啊?这么想自个父亲?   晚上回屋见着蒋小一已经睡得香喷喷,白子慕心情复杂的看着他,而后哀伤的叹了一声。   都说外甥像舅。   他夫郎肚子里那两个若是像着蒋小二和蒋小三……   白子慕不敢深想,还是赶紧的睡吧,明儿还要早起看书呢!   这事儿算是定下来了——赵云澜带着赵鸟鸟嫁过来,赵云澜同蒋父商量过,赵鸟鸟能不能不改姓,照旧姓赵?   蒋父没意见,这年头无后为大,若是赵鸟鸟改了姓,那赵家便是绝后了,两个老人家不好意思开口,赵云澜看得出来,便主动同蒋父提了。   聘礼该买啥,蒋父没想好,愁得很,一早起来他就寻白子慕商量,白子慕觉得这事儿简单,替便他办了。   他帮蒋大树送过聘礼,自是晓得要送啥。   不过赵家富贵,按着村里的礼送,多少是寒碜,正是这般,蒋父才愁。   白子慕让人帮忙从外洲进了些茶叶、布匹,还有自个写的几个菜谱。   还没送呢,赵家三人就晓得了。   如今整个蒋家,看着蒋父好像才是一家之主,但赵家在蒋家住了这么一段时间,都清楚,这个家,大多时候,都是蒋小一和白子慕说了算。   白子慕看重赵云澜,那赵家自是高兴的。   这菜谱,对于他们而言,比得金银还要贵重,白子慕一下就给了四个菜谱,可见其诚意。   赵云澜心思却不在这上头,先头蒋小一跟他炫过他和白子慕的成婚照,那画的栩栩如生,赵云澜也想要一幅,想着入住新房后,挂他床头。   晚上白子慕一回来,他便问,能不能给他和蒋父也画一幅?   这有什么不能的?又废不了什么事儿。   白子慕爽快的应了,蒋小一还拍着胸脯,道:“赵叔,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你想要啥就说,我们铁定给你弄来,不用这么客气。”   白子慕:“就是。”   赵云澜笑了,心里暖暖的:“行。”   大房那边跟着村里人也透露了蒋父和赵云澜的事儿,大家接受的倒也快。   因为赵云澜住蒋家久了,偶尔的还会跟着蒋父带几个小家伙去出摊,赵主君又天天的下地干活,整得就跟干自个家的地一样,赵富民就不用说了,有时候回了村不见蒋小一几个,去外头找时,一张口就是:   ‘我家那四个你们见着他们去了哪里没有?’。   大家先头暗地里还说他们弄的就像一家人似的,反正赵云澜合离了,蒋安又光着,干脆凑一起过算了。   当初就是开个玩笑,可如今没成想,这两人还真在一起了。   不过有些人家觉可惜,毕竟她们还想着把自家亲戚家的闺女、哥儿介绍给蒋父,结果倒好,人和鸟鸟他爹混一起了。   哎……   当初蒋小一成婚,那阵仗就搞得挺大,如今赚的多了,想来借着入住新房的由头,蒋家定是也会大办。   大家都自觉,跑家里问蒋小一,啥时候入住新房啊?   蒋小一早就寻人看过日子了,给大家上了瓜子和点心,才道:“八月二十六。”   “哦,到时候办几桌?”有人问完,嗑了瓜子,又喝了口水,嗯?竟然还是甜的。   这小一到底是有心了,不然拿点凉水来给她们喝喝也就行了,哪里还用整什么糖水,大家心里更是舒坦了。   这个蒋小和蒋父商量过,说:“二十桌,到时我家要杀猪,还得麻烦叔叔婶婶们过来帮忙。”   “这有啥麻烦的,回去我同你叔说,让他二十六早上过来跟你们杀。”   “桌子碗筷啥的,到时我们给你搬过来。”   蒋小一笑眯眯:“谢谢叔叔婶婶。”   大家也笑:“客气啥,都是一个村的。”   叔奶奶也来了,见着赵主君就坐自个旁边,赵云澜还和蒋小一招呼大家,便道:   “今儿二十三了,虽说是借着入住新房的由头办事儿,但老弟啊!咱这边的习俗多,我也不当你是外人,我想着,你和澜哥儿回去住几天,二十六早上,再让他们去接你们。”   这是变相的迎亲。   赵主君也笑,说他也是这么想的,明儿吃了饭也就回去了。   见着赵主君晓得事儿,叔奶奶才开起玩笑来,叮嘱道:   “那那天记得叫小一或是大树他们赶着牛车去接,别让白小子去,不然又把牛车赶田里去,那可咋的是好哦。”   大家闻言,显然也想起上回蒋家被一锅端的事儿来,不由笑出了声。   蒋小一暗想,还好夫君不在,不然这会儿见着大家这么笑,估计屁股得冒烟了。   晚上吃了饭,大家早早就歇了,明儿得早起搬东西去新房。   现在睡的床是旧的,衣柜更是蒋爷爷还在那会儿就已经置办了的,用了几十年,已经老旧得不成样子了。   新房那边床和柜子都是新买的,旧的不用搬过去,但像被子、衣裳,碗筷,还有水缸啥的,却是得搬的。   八月二十四,一整天大家都是忙忙碌碌。   东西看着不多,但搬起来,却是一堆又一堆。   白子慕这个月还有两本书没看完,他不敢躲懒,没留家里帮忙,跑客栈里头看书去了。   晚上吃了饭,赵云澜三人回了镇上。   赵鸟鸟不愿走,便没跟着。   新房一楼左侧有两房间,蒋父和赵云澜,还有赵主君和赵富民四人不想跑来跑去的,便睡在一楼。   二楼只白子慕和蒋小一,还有三个小家伙睡。   赵鸟鸟怕鬼,不肯一个人睡,还是和蒋小二、蒋小三睡一屋。   蒋小一和白子慕睡楼梯口右边,新房间很宽敞,又在二楼,晚风从窗外吹进来,屋子里倒也凉快。   里头没放多少东西,就一书桌,还有两个凳子,两个柜子,一个放被褥,一个放衣裳,全挨着墙放着,整整齐齐的,书桌就在大床旁边。   住新房第一晚,白子慕洗完澡又抽空看了会儿书,见着蒋小一激动得抱着枕头在新床上滚来滚去,衣裳皱起,露着白嫩的腰肢,还有那隐匿期间的万种风情。   蒋小一腰窝不仅白,还很软……   白子慕眸光暗了暗,虽想,但孩子还没出来,他强迫自己忍住,但听着蒋小一那清脆的笑声,他还是没忍住,起身坐到床边一巴掌往他小肉屁股上扇。   “这么高兴啊?”   蒋小一脸蛋通红,把脚搁在白子慕大腿上,道:“嗯,住新房了,肯定高兴啊!以后刮风下雨,就都不用再担心了。”   入了六月后雨多了,夏天下的还多是大暴雨,这两个月一旦碰上雨天,屋里总会滴滴答答的漏着雨,如今新房子结实干净,半夜即使下起雨来,也不用再担心屋子塌了,被褥湿了。   白子慕亲了他一口,蒋小一捧着他的脸,鼻尖蹭着他,语气缱绻:“夫君,那你高兴吗?”   白子慕抱紧他:“你高兴,我就高兴,来,给我香一个。”   蒋小一见他撅着嘴朝自己亲过来,神情又羞又脑,却没有躲开,只是抿了下嘴,等着白子慕亲过来。   这会儿八月下旬,第二季玉米和水稻刚给锄过草,家里要是粪水多的,也早挑去田里给庄稼追肥了,没啥要忙活的。   村里人上次卖了野菜,前儿又卖了酸笋,里里外外加一起,今年因着蒋家,大家都赚了好几两银子,家上套种的事儿,因此这会儿蒋家要办事,大家是积极得很,压根不用上门喊,二十六半夜,大家便自发的过来帮忙。   如今天气热,啥都留不得久。   猪啊,鱼啊,豆腐啥的,只能半夜起来忙活,不然二十五晚上杀了,猪肉隔天怕是就吃不了了。   家里的大肉猪养了一年多了,吃得好,膘肥体壮,村里汉子帮忙杀时,都舍不得下手,无它,就是这猪实在是好,若是拿外头卖,怕是能卖个二两多。   蒋小一也是舍不得,毕竟养了这么些时候,多少有点感情了,可不杀,这猪又不会再长个了,寻常猪最大也就能长三百来斤,不是说养得越久它越能长,最后能长得跟头牛似的,相反养得越久它肉质越老,因此再舍不得也只得杀了。   鱼还是同叔公家买,昨儿叔公家几个汉子就把鱼抓好了,全搁水缸里头养着,村里人来帮忙,过去抓了直接拿去河边杀了就行。   新房院子里挖了水井,用水啥的都方便,就是人多,又要杀猪,又要洗菜做饭,难免的有些挤了,杀鱼只能去河边森*晚*整*理。   大家伙是忙忙碌碌,天蒙蒙亮,三个小家伙也从二楼跑了下来,昨儿不说蒋父几个,就是三个小家伙住新房里头,都激动得一宿睡不着,今儿便起得晚了一些。   莫小水今儿没有去镇上找活干,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蒋小一等他们洗漱完,拿了几个包子给他们,见着他们和莫小水一边吃一边往外走,喊了声:“干什么去?”   “我们要去摘野花。”赵鸟鸟说:“父亲和爹爹今天办喜事,我们要去给他们摘花花,哥夫和大哥成婚的时候有花花,爹爹和父亲也得有。”   蒋小二:“对头。”   蒋小一笑了笑:“那去吧!”   先前办喜事,旧房子那边院子小,只能把桌子摆外头路上,如今院子大,白子慕直接让人把桌子摆院子里头,中间留着一小道就行了。   当初的气球被三个小家伙拿去玩了些,剩下的,白子慕和蒋小一又给吹了起来挂在二楼木桩子上,红色的气球,挂了长长一排,瞧着喜庆得很。   竹哥儿还有村里的好些娃儿跟着摘,蒋小二几人出去不过一个时辰,就摘了几大箩筐回来。   野花一束一束的捆着,全摆在了路边。   先头忙,白子慕倒是没见过莫小水,今儿莫小水难得来了趟家里,白子慕终于是见到人了。   蒋小一第一天见到莫小水回来的晚上,就同白子慕说过——莫小水长得有点怪。   如今白子慕瞧见人了,仔细看,确实是有些,但却不是怪。   有些汉子是男生女相,可莫小水却是长得像个男娃儿,特别是他五官,蒋小一说不上来哪里怪,但白子慕却是懂的。   莫小水那长相,说白了,就是有点西域人。   她五官比旁人都更为深邃,特别是鼻梁骨和眼窝,带着浓浓的异域风,同平阳镇这边的人长得不是很像。   可村里人大半辈子都没出过镇上,外头人少见着。   大周西域在西,小山村在南,一西一南隔着万重山,在这去哪不是靠着两条腿就是靠着牛马车的年代,大家没去过远地,没见过西域人,因此见莫小水长得有点奇怪,却又说不出那股怪异感来自哪里,毕竟人家也是两个眼睛一张嘴。   哥儿虽说长得像汉子,但其实还是有些差别的,那便是他们脸部轮廓都比较柔和,骨架更小些,姑娘就更不用说了,只要不瞎,那一眼就能分辨得出来。   村里人说,莫小水个头高,确实是高的,明明和蒋小二和蒋小三一个岁数,却硬是比他们高了将近两个脑袋。   蒋小二和蒋小三先头日子不好过,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因此个头在同龄人中算是矮,可莫小水同旁的孩子比,依旧高了一个脑袋。   莫小水要不是穿着姑娘的衣裳,还绑着两条辫子,白子慕都不晓得她是个姑娘,真真像个帅小小伙。   要是个男生,以后肯定是个能吃软饭的,可是个姑娘……   那就有点可怜了,这年头太壮的姑娘不是很吃香,大家都爱娇柔的小娇娘,看张大丫就懂了,就是因为体格壮实些,才迟迟寻不到婆家。   白子慕叹了口气,不过也纳闷,这年代的这西域人,长得有些像现代的俄罗斯人,不过现代俄罗斯人是白皮,可这儿的西域人却是黄皮黑眼,照理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就像东方人和西方人就不像,咋的都是南部的,莫小水却长这个样呢?一点都不像他们。   莫小水虽说不咋的在村里逛,有些微怕人,但见了白子慕和蒋小一站一起,对方又一直盯着自己看,于是她还是鼓着勇气仰头喊了一声。   “叔父。”   声音怯怯的。   白子慕摸摸她的小辫子,声音和蔼说:“你乖。”   莫小水松了拳头,立马笑了。   白子慕一瞅,我尼玛,这孩子一笑起来更像个男娃子了。 第233章   李菜花今儿也来帮忙了,是蒋小一特意去喊的。   这会儿正在院子里帮着切南瓜。   这南瓜是大房拿过来的,十来个,已经都黄了,切了煮甜滋滋,可以当菜吃。   周阿奶坐在她旁边,帮着掏南瓜籽。   这南瓜籽掏了洗干净晒干后,可以当做种子留着明年种,或者是炒了吃,平日家里来客人啥的,还可以拿出来招待,反正都是好东西。   见着手里的南瓜就碗大,周阿奶惋惜说:“今年不知咋的,家家户户种的南瓜苗都不怎么好,结的南瓜都没去年的大。”   李菜花晓得她是在跟自个说话,也叹道:“确实不咋的好,不过先头我路过小一家那菜地,见着他种的瓜苗挺好,我还想着他家今年的南瓜怕是要吃不赢了,不过我听小一说,他种的瓜苗是长得好,可南瓜硬是没结一个,赵小外公不信邪,还去菜地里头找了一圈,结果还真一个都没找着。”   “可不是,今年怪着呢!去年我家就种了一块,吃都吃不赢,还能摘去砍了喂猪,今年也是种的那一块,结果倒好,差点都不够吃。”陆招弟说完,见着李菜花跟着叹气,她又道:   “你啊,以后多出来走动走动,以前村里人办事喊你你都不来,你就是爱多想,咱村子大,这人定是有好有坏,但肯定是那好的多,你不用怕惹了人被赶出去,村长阿叔也不是糊涂的,阿叔不开口,看谁赶得了你。”   周阿奶立马点头:“是这个理,这村里讲究的是互相帮衬,今儿你帮我,明儿我帮你,多走动些,以后有个啥事儿,大家才能帮忙,我晓得你担忧啥,但就像你陆姐说的,只要你不犯大错,不给咱村子丢大脸,我家那老头子还是能护着你的,守寡又不丢脸,要是谁家嫌晦气,那就让她们自个嫌。”   陆招弟跟着:“你家小水是一天天大起来了,女大不中留,你不多在村里走动走动,以后咋的给她寻摸婆家。”   “就是。”   李菜花垂下眼眸:“我晓得了,先头是我想岔了。”   她被婆家赶出来时,举目四望,茫茫无亲。   无处可去的那一刻,她是怕的。   她一个女人,又带着个孩子,举步维艰,回了小山村被弟媳赶出来后,她是心寒的。   自家人都如此,村里人……   寡妇不好听,有些人忌讳这个,她怕再次无处可去,小山村是她最后的退路了,若是再被赶出去,她便真的没地方去了,于是半点都不敢惹着村里人。   昨儿蒋小一来寻她,她都不敢来,可蒋小一说家里忙,她想都不想就应下了,早上来时见着院子里乌泱泱的都是人,她便知道是蒋小一有心特意喊她来一起吃个饭,让她也沾沾喜气。   今儿天气有些阴沉,不咋的晒,猪刚杀完,蒋大树便赶着牛车,带着聘礼,还有蒋父和白子慕一起去了镇上。   赵家三人早带着丫鬟和小厮在府门口等着了。   小厮都是有眼力劲儿的,牛车一停,大家便忙着搬聘礼。   白子慕怀里抱着一小盒子,这里头装着菜谱和他跟蒋小一送的首饰。   这是大头,也贵重,白子慕就没和旁的聘礼放一起。   他一下牛车就小盒子交给了赵云澜。   “你有心了。”赵云澜慎重的接过,蒋父见着聘礼都搬完了,才把手递过去,低声道:“澜哥儿,我来接你回家。”   一句话就让赵云澜的眼眶都红了,他紧紧握住蒋父的手说嗯,我跟你回家。   今儿开始,他有归宿了。   车轮再次动起来。   下了官道,白子慕看见黄秀莲和两老人站在路边。   蒋父也见着了,可只一眼他便收回视线。   “蒋哥?”赵云澜喊了一声。   感受到手上加重的力道,蒋父摇头说:“没事儿。”   牛车缓缓的从跟前驶过去。   黄秀莲脚步动了,似乎是想追上去。   黄老汉一把抓住她:“秀莲,你想干啥。”   “爹,我……”她话没说完,看见黄老汉沉着脸骂她:“你啥你,赶紧的跟我们回家,你还嫌不够丢脸是不是?”   蒋父和赵云澜的事,不说整个小山村,就是隔壁柳江村的都懂了。   最近村里人见了黄老汉和黄老太,谁不叹气说可惜。   可惜啥,自然是黄秀莲要是没合离,那他们两老也能跟着享福了。   黄秀莲这是丢了西瓜捡芝麻啊!   前儿黄秀莲回娘家,寻黄老汉和黄老太说爹娘,求求你们,帮我跟蒋安和小一说个话吧!我想回去。   黄老汉和黄老太没应,应了也没用,安小子凭啥的听他们话?   怕着今儿人不死心要闹事,黄老太就想盯着点黄秀莲,可一到丘家老宅,发现黄秀莲不在,她就知道要遭,匆匆忙忙回家拉着老伴寻了过来,没成想,竟真看见了黄秀莲。   看着牛车缓缓远去,似乎知道一切已成了定局,黄秀莲仿佛浑身的力气一下被抽干了,颓然的坐到了地上,掩面痛哭起来。   黄老汉和黄老太听着她那掩都掩不住的抽泣声,心里也不是滋味。   过了好半响,黄秀莲的哽咽的声音从指缝间传出来。   “爹娘。”她低低的说:“我前儿晚上做梦了,我梦见蒋安赶着牛车来接我回家,我……我高兴坏了,可醒过来我才发现,我依旧躺在丘家的老宅里,蒋安他没来,他要旁人成婚了,爹娘,我后悔了,我真的……真的后悔了……”   说到最后她泣不成声。   黄老太再没忍住,跪到她旁边,一下一下捶着她,又怒又哀伤说:“当初你偏不听劝,偏不听劝,你若是肯听我和你爹一句,何苦这般啊!我可怜的闺女啊!以后你该咋的办……”   她这闺女这一辈子生了四个娃,可到头来,却落了个无依无靠的孤苦下场。   黄老太是心酸难言。   白子慕听了两耳朵就没再听了。   赵家三人被接回来时,就见着新房人声喧哗鼎沸,鲜花繁茂似锦,新屋外头站了一圈人,村里的娃儿还蒋小二几个小家伙抛着气球,在村道上跑来跑去……   “爹爹回来了,是爹爹回来了。”   赵云澜还没从牛车上下来,赵鸟鸟就朝牛车扑了过去,蒋小二和蒋小三跟在后头。   “爹爹~”   “赵叔叔~”   有人笑了,看着蒋小二和蒋小三起哄道:“你们还叫叔啊?小一去,给你弟带个头。”   “澜哥儿,红包呢?有红包了才能改口啊!”又有人笑着出声。   小山村这边的习俗,后娘进门,都得给继子一点见面礼。   大多都是红纸包的银子,赵云澜早早就准备好了,可没想着大家却是这般起哄。   让孩子叫他爹爹……   赵云澜手心冒汗,见着蒋小一朝自己过来,赶忙拿了个红包出来,忐忑出声:   “小一……”   蒋小一得了红包,又见着赵云澜满眼期待和紧张,想起往日这人对自己的照顾,还有柜子里叠的一垒亵衣,那是对方亲手做的,黄秀莲都没给他缝过衣裳,赵叔是真心待他。   若是黄秀莲先头疼他,那他开口喊爹,那便是对不住黄秀莲。   可黄秀莲……   红包沉甸甸的,又厚又重,蒋小一立马笑得见牙不见眼,在赵云澜和众人的注视下,他开口道:   “谢谢爹爹。”   蒋父松了口气。   赵云澜顿了一下,满是意外,却又惊喜至极。   他从没奢想过蒋小一会这么叫他,蒋小一能接受他,喊他一声赵叔,他便觉心满意足,可这会儿这声爹爹,却像是往他心坎上敲,一下又一下,让他整个人心脏发麻,全身都好像流过一股暖流。   他鼻尖穆然一酸,眼泪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   “哎。”   他哽咽着拉着蒋小一的手,低低道:“能不能再叫一声。”   蒋小一又喊了一声。   蒋小二和蒋小三被白子慕推了一下,又见他使眼色,两个小家伙立马懂了。   喊爹爹,有红包。   有红包就有银子,有银子了,他们就能和哥夫去镇上潇洒了。   于是两个立马爬上牛车,挨到赵云澜跟前,一左一右抱住他的胳膊,一叠声的喊:   “爹爹,爹爹,爹爹……”   赵鸟鸟也嗷呜嗷呜的仰头乱叫。   赵富民和赵主君抹了把泪,见着他们闹哄哄,又无奈的笑出了声。   蒋父跳下牛车,把赵云澜扶了下来。一行人往院里去,见着院子里摆着桌子,上头已经放了菜,还有花……   赵鸟鸟牵着蒋父的手,蹦蹦跳跳的走在他旁边,邀功道:“父亲,花多不多?”   蒋父点点头:“多。”   赵鸟鸟高兴起来:“这是我和二哥哥,还有三哥哥,还有侄女和鸟鸟的好朋友们一起去摘的,漂不漂亮?父亲喜欢吗?”   自是喜欢的,院子里红的,绿的,黄的,到处都是生气。   村里人说着好话。   “澜哥儿,快进屋坐。”   “今儿吃了饭,以后你可是咱们小山村的人了,以后得了空,闲了就去找姐姐我唠嗑。”   “哎呦,澜哥儿那你可得带块帕子去,红姐唠起嗑来那口水喷得跟人撒尿似的,不信你问安小子。”   大家乐呵呵的。   蒋小三在赵云澜旁边又蹦又跳的,拍着手欢快说:“爹爹和父亲成婚了,以后就要像大哥和哥夫一样,过上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咯。”   蒋小一:“……”   白子慕:“……”   全场肃静。   赵云澜脸唰的通红。   蒋父也是耳根冒烟。   什么叫没羞没臊?   这真是个破瓜娃子。   蒋小一刚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他拍了蒋小三一下:“胡说八道什么,谁教你这么说的。”什么叫没羞没臊,真的是,大家听了怕是都要多想了。   蒋小三挠着头,小手一指白子慕,不假思索,说:“是哥夫啊!”   白子慕:“……我顶你个肺,我什么时候这么教你的?你怎么什么锅都往我头上盖?小心我打死你啊!”   看见蒋小一几人一脸菜色,噗嗤一声,不知是谁没忍住,率先笑出了声。   这像个信号,紧接满座哄堂大笑,有人更是捂着肚子夸蒋小三说得真好。   都是善意的笑声,赵云澜缓过了那股臊意后,突然觉得这些笑声就像祝福一样降临在他们身上。   这一片笑声中,赵云澜和蒋父对视一眼,而后无奈的摇头笑了起来。   虽说今日这喜事儿没有城里人办的隆重,但赵云澜却觉格外的热闹。   蒋父牵着赵云澜,挨个给他介绍人,村里人来了好些,皆是笑盈盈,晓得他合离过,但都没说啥。   有些先头赵云澜见过认识,可有些他却是没怎么见过,蒋父笑着,不厌其烦的同他说。   赵云澜看了蒋父一眼,又见满院宾客,只觉心头再没半点遗憾了。   二嫁的不能办喜事儿,可今儿,却是比他当初出嫁那会儿还要热闹。   赵家没什么亲戚,但做生意这么些年,总归是认得些人,有些太远的没能来,最后就来了两桌亲朋好友。   蒋父高兴,跟着赵云澜同大家唠嗑,裘老板几人又来了,想着外头有白子慕和蒋小一在招待,蒋父便也没管,谁知刚和村长说了不过两句话,蒋大树跑了进来。   “三叔,小叔,唐老板来了,你们快出去招呼招呼。”   蒋父:“白小子和小一呢?”   “不知道啊?我没见着啊!”   有人出声:“白小子和小一早带着几个小家伙去河边烤肉吃了,哪里还在外头啊。”   蒋父:“……”   赵云澜:“……”   蒋父叹了声,出门迎去了。   他如今出摊多了,再不像着初时那般见着富贵老爷就畏惧,这会儿胆子上来,见着唐老板几个,也是豪不怯场,加之人逢喜事精神爽,又穿了新衣裳,唐婶子几人看了眼,啧啧摇头。   “安小子这模样,真真是不差。”   “嗯,我听我婆婆说过,安小子他娘以前模样就顶顶好,他又像他娘,如今他跟着澜哥儿站一起,看着倒是般配得很。”   唐老板几个送完礼,问了一嘴,晓得白子慕去河边烤肉,立马过去了。   蒋父和赵云澜看着一地的礼,正要叫人帮忙搬屋里去,楼宇杰骑着马来了。   “蒋叔。”   蒋父笑了,见到他挺高兴:“你小子也来了?今儿不用上学?”   “不用,沐休。”楼宇杰从马上下来,又同着赵云澜招呼:“你是赵叔吧?”   赵云澜未见过他,闻言点点头:“你是?”   “我是子慕的兄弟,你的事儿我都知道了。”楼宇杰一副侠肝义胆的样,拍着胸膛道:   “赵叔,以后那王八要是再敢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和我兄弟去宰了他,实话不满你,我这人宰起王八来,那是相当的溜。”   赵云澜:“……”   王八?   不用想,肯定又是白小子给沈正阳起的号,这人就惯会给人起外号。   看他一副沾沾自喜的样,赵云澜笑了起来。   “那便多谢楼公子了。”   楼宇杰无所谓的摆摆手:“客气了,叫什么楼公子,叫我小杰就行了,我跟子慕是兄弟,那你也是我爹,叫公子,真真是见外。”   赵云澜:“……”   这人确实像白小子说的,跟小一差不多,都是没什么脑子的,很好相处。   楼宇杰性子好,大大咧咧的把带着的小盒子递到蒋父跟前:“这是我爹送的,希望蒋叔和赵叔能喜欢。”   蒋父看了一眼,是两块同心佩,月牙形,两块合在一起便是太阳,分开便是月亮,琥珀色,煞是好看。   村里人不晓得楼宇杰是谁,但赵云澜和蒋父却是晓得的,楼县令亲自送礼……   简直是让人受宠若惊。   楼县令原是想来,不过想着他要是来了,村民们怕是会战战兢兢,饭都吃不下,想了想,便只送了礼。   楼宇杰眼珠子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纳闷道:“我兄弟他们呢?”   蒋父:“在河边烤肉。”   他话刚一落,楼宇杰就不见影了。   蒋父是摇头叹气,这人真真是像白小子,难怪的两人能混到一起。   河边正热闹,众人一边烤着肉,一边吃着瓜,热了就往河里滚两圈,上来再继续烤。   孜然洒在烤得滋滋冒油的五花肉上,香得唐老老板几个都要晕了,只觉今儿来的真真是对了。   这烤肉也不晓得咋的做的,那个味儿啊!真是馋人得很,几人吃了八/九串,热得出了一身汗,见着蒋小一和竹哥儿几人把腿搁河里,蒋小二几个和白子慕在河里扑腾玩闹,他们想了想,也不端着了,鞋子一脱,立马的就往河里坐,然后……   我的娘咧。   真真是凉快。   楼宇杰到的时候,众人正在河边吃吃玩玩,他是急吼吼,一边脱了鞋一边往河里跳。   “兄弟,我来了。” 第234章   砰的一声,河花溅起几米高。   白子慕被淋了一头水,气呼呼:“兄嘚你真可恶,兄弟们,我们宰了他。”   蒋小三平日最听蒋小一和白子慕的话,这会儿他立马朝楼宇杰扑了过去:“楼哥哥吃小三一脚。”   “还有鸟鸟。”   “侄女,你快来帮二叔啊!”   几个人又在河里闹了起来。   白子慕闹了一下,见着赵鸟鸟一边嘎嘎笑,一边在河里放屁,他旁边的水泡就像被煮开了似的,一直在冒泡,还砰砰砰的响,白子慕觉得自己都不干净了,青着个脸,怕被泡黄了,他赶忙游到河边,跟着蒋小一一起烤肉。   蒋小一吃得嘴巴油汪汪,动来动去的小仓鼠一样,腻了他就往一旁的桶里掏冰饮,白子慕见他这个样,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   晌午一到,大家便开始吃饭了,一桌两条鱼,一盘肉,一盘豆腐,还有一盘豆角,一南瓜汤,皆是油汪汪的。   大家是热热闹闹吃了一餐,后头又帮着将院子打扫干净才回去。   大肉猪肥,快三百斤,今儿来的人多,蒋小一让着全煮了,后头锅里还剩了一些,蒋小一让村长,还有叔奶奶和大房几家一同分了。   猪板油装了满满两篮子,这个不能留,又太多了,吊井里也吊不完,蒋小一看见太阳还没落山,想着等会儿直接熬了算了。   新厨房有四个灶台,这会儿一灶台上头热着水,旁边三个还空着,能使得开。   蒋小一撸了袖子准备洗锅,赵云澜便进来了。   “爹,你是想洗澡吗?水还没有热。”   虽说这会儿还是夏季,但山里的水凉,他洗惯了不觉有啥,可赵云澜自生了孩子后,一直都是拿的温水洗。   赵云澜笑得温润:“没,我来帮帮你。”   猪板油还是一大块,从猪肚里剥下来后便直接搁在篮子里,得洗了切成拳头大的小块才能下锅熬。   两人在厨房里头忙活,白子慕和蒋父几人在堂屋收拾村民们送的礼。   腊肉、鸡蛋、布匹最是多,干菜也有,不过少,都是家里鸡蛋少,见着一篮子装不满,就拿干菜搭上头,满满当当的好看些,喻意也好。   以前吃席,哪能送一篮子蛋,送五六个都行了,毕竟人家办的喜事肉菜里头就几块指甲盖大的肉,谁手慢都没得吃,六个鸡蛋十二文钱,快顶得上一斤肉了,拿得出手。   但蒋家厚道,杀了整整一头猪,他们也得给得厚道。   鸡蛋快装了三箩筐,肯定是吃不完的,还是得运客栈里头去,白子慕正忙活着呢!蒋小三和赵鸟鸟两个小家伙从外头冲了进来。   “大哥,哥夫……”   声音似乎很着急。   白子慕从堂屋出来,见着他们一头汗,还奇怪,傍晚热了点晌午的剩菜吃,吃完了三个小家伙便说要送莫小水回家,现在怎么急急忙忙的?还不见蒋小二。   他眉头一跳:   “干嘛了?村长家的牛又死了?”   蒋小三抹了把汗:“不是牛牛了,是大嫂啊!”   “啊?大嫂要死了?”白子慕闻言也急了,语气都有点慌:“怎么回事儿啊?方才吃饭,我都还刚看见她干了一个大猪蹄子呢!怎么才回去这么一会儿人就不行了?这次你们没看错吧!保真?”   “比珍珠还真。”蒋小三笃定的说。   白子慕一拍大腿:“小一,父亲,爹,快出来啊!大嫂出事了。”   蒋父出来敲了他一下:“你小子乱说啥呢!”   白子慕:“不是我乱说啊!是小三说的。”   蒋父几个立即朝蒋小三看去。   蒋小三点着脑袋,眼睛红红:“大嫂流多多血了,小三这次没有乱说。”   赵鸟鸟抹着眼泪,十分伤心:“对头,鸟鸟也看见了,大哥,哥夫,我们快过去看看大嫂吧!不然怕是都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了,我可怜的大嫂哦,年纪轻轻的怎么就……”   蒋小一知道他又要哭丧了,立马拍了他一下,然后捂住了他的嘴。   “流血了?”赵云澜嘀咕了一声,又在心里算了算了。   张大丫怀了九个多月了,今儿他还看了眼,那肚子已经大得很厉害了,虽说十月怀胎,但有些人是九月多就生了,很少有人会整整十月才生。   赵主君显然也想到了,让白子慕去套牛车,说等会儿要去接产婆。   牛还放在老房子那边,白子慕立马去了。   这事儿耽误不得,到了门外,他就看见莫小水背着蒋小二像背儿子似的赶过来。   白子慕:“……”   蒋小二这个二叔做的真的是……让人没脸看。   蒋小一回厨房撤了火,洗了手,想去大房那边看看。   赵云澜想了想,这生娃儿,有些是要疼个大半宿的才能生出来,傍晚那会儿张大丫瞧着还没啥事儿,这会估摸着是刚发动。   生娃儿是个力气活儿,于是他又在柜子里拿了块红糖和几个鸡蛋放篮子里,刚装完,赵主君喊了声:   “澜哥儿,装些红糖,等会大丫要是没力气了,得熬些给她喝,大房那边不知道准备了没有,你拿些去,备着。”   “爹,我晓得了,已经装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咱赶紧过去吧!”   白子慕刚把牛车给套好,蒋大牛便跑了过来,说借一下牛车去隔壁村接产婆。   大户人家,那是快到日子了,就把产婆接了住家里,可村里人哪有哪个条件,叫人住家里,先不说住的地儿有没有,就是一日三餐的供,也麻烦。   大伯娘先头同产婆说过,因此也不怕人不在家或是又去给旁人接生了。   这会儿天都要黑了,白子慕把牛绳递给他,然后立马往大房那边去,到的时候,赵云澜和大伯娘几个都在张大丫的屋里头了,只蒋小一和蒋父几个汉子站在院子里头转悠悠。   白子慕过去戳了戳蒋小一,发现他脸色有些苍白,又像喝多了一样,眼神有点涣散,没有聚焦点,不由担忧道:“你怎么了?”   蒋小一摇摇头。   方才他急坏了,一来就往张大丫屋里去,正巧的看见大伯娘在床边拿油灯烧剪刀,张大丫一头汗,正抱着肚子躺在床上嗷嗷叫。   他听着都觉得悚得慌,张大丫壮实,平日干活的时候虎虎生风,一副很是厉害的样子,可现在人都疼得直叫唤,可见有多痛了。   他提着心,同张大丫说了两句话,见二伯娘正在一旁洗称盘,这个蒋小一是懂的,孩子刚生出来,定是要称一称,平日人家卖猪肉啥的,大多都是放在称盘上称,称孩子也是如此。   见大伯娘拿着剪刀放油灯上烧,接连烧了两把,他纳闷问烧那么多剪刀干啥?   给孩子剪脐带,要用到剪刀他是懂的,可一把还不够剪吗?   谁知大伯娘说要是产道口开得小了,就得拿剪刀剪,为了预防万一,所以得提前备着。   拿……拿剪刀剪屁股??   蒋小一闻言,当场被吓得七魂不见了六魄,花花都紧了,脸也白完了,他想问大伯娘是不是开玩笑,可大伯娘一脸严肃。   赵云澜进厨房放了东西,进来见着蒋小一一直冒冷汗,那腿抖得跟筛子似的,立马叫他出去。   这未生娃的姑娘哥儿,大多是不能进产房的,倒不是忌讳啥,而是没有经验,帮不了什么忙不说,见着血了还容易怕,以后心里有阴影。   方才大伯娘和二伯娘急,倒是没顾得上。   蒋小一只觉屁股紧得要命,满脑子都是方才大伯娘烧剪刀的场景。   那剪刀那么大的,剪手指怕是咔嚓一下,手指头就能飞了,剪起屁股来,怕是也厉害得很啊!   蒋小一都要掉眼泪了,他紧紧的抓着白子慕的胳膊:“夫君,我怕。”   白子慕一头雾水的看着他:“怕什么?是大嫂生又不是你生。”   蒋小一:“怕生不出娃,得用剪刀剪屁股。”   “啊?什么剪屁股?”白子慕都没听懂。   蒋小一说了一通,白子慕心也噗通噗通的跳起来:“真的假的?你可别驴我!”   那么脆弱的地方,真拿剪刀剪,那得多疼啊?   蒋小一咽了下口水:“我不骗你,是大伯娘亲口跟我说的。”   白子慕:“……”   这哥儿、姑娘真真是不容易。   白子慕朝屋里看了一眼,揽着蒋小一的肩膀,硬着头皮宽慰道:“没事儿,也不是说个个生孩子都得剪,生不出来的才用剪,你别吓担心,竹哥儿和小二哥几个是不是在厨房里热水?你去帮帮忙。”   竹哥儿十来岁了,能顶事,但雨哥儿和燕娘还小,头次碰上这种事儿,压根就不晓得该做什么,指望不上。   蒋小一点点头,站着没事干只会多想,还不如忙活起来。   等会儿产婆来了,热水肯定要用到,也得给人准备些饭菜,还有鸡蛋,也得煮了,明儿给村里人发。   白子慕去门外听了两耳朵,发现除了张大丫低低的呻/吟声外,啥也没听见。   大伯二伯几个紧张,见着大人这般,蒋小二几个也有些怕,一到大房家就规规矩矩的蹲在屋檐下,没有捣乱,白子慕无事可做,便跟着他们蹲一块。   产婆来的很快,一下牛车就被蒋大牛扶着往屋里去,产婆也晓得事情急,也没说歇,进了房就把蒋大牛给推了出来。   屋里什么情况白子慕也不知道,但生了娃的女眷都在里头了,想来也不会出啥事儿,他趴在门上,细细听着里头的动静,上次唐家儿媳妇生娃儿的时候,他也去了,但没听到剪刀剪肉的声音,不知道大嫂用不用剪?剪的话,会不会很疼?这会儿看不见,只能听了。   产婆进去了没一会,就开门探了个脑袋出来,目光这院子里巡视一圈,见白子慕神色最为担忧,便朝他笑道:“不用急,产道都还没开。”   白子慕以为她是怕守在外头的人急,因此特意说一声,便只点了下头,谁知产婆见他不吱声,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   白子慕正一头雾水,大伯过来笑道:“这是我侄哥婿。”   那产婆啊了一声,顿时呐呐的。   不是里头产妇的汉子?那急个啥子劲?害她都认错人了。   大伯有经验,同产婆道:“那你先歇歇,我让森*晚*整*理孩子给你做点饭。”   媒婆这会儿终于笑了:“行,也给你儿媳整点,我估摸着今儿怕是要到半夜,多吃些有力气才好生娃儿。”   大伯道:“是这么个理。”   张大丫是突然发动的,可也不晓得是不是躺舒服了,后头肚子竟是没再痛过。   一直到半夜,孩子也没有要出来的迹象,三个小家伙早上起的快,一直在打盹,脑瓜一点一点小鸡啄米似的,蒋小一让他们回去睡,他们不,抱着蒋小一的腿说怕多多,不敢回去。   堂奶奶睡不着,让他们三去她床上睡,蒋小二几个这才同意。   蒋小一刚哄了他们睡,白子慕便进来了,见三个小家伙脱得光溜溜,小猪仔似的露着个小肚子,瞧着有些喜气,他笑了下,挨个摸了一遍才小声道:   “小一,赵叔让你煮点红糖蛋。”   “啊?”蒋小一道:“又煮?”   “嗯!”白子慕道:“大嫂要吃。”   张大丫已经吃了四次‘饭’了,第一次是八点。那会儿她还没发动,赵云澜和大伯娘便扶着她出来走走,运动一下等会儿好生娃。   张大丫在院子里走了一圈,蒋小一煮了碗鸡蛋给她,怕她肚子疼,没胃口吃不下,还劝道:“大嫂,你多少吃一点吧!不然等会儿没力气,你……”   张大丫三口就把他煮的红糖蛋干完了。   蒋小一默默的住了嘴。   白子慕差点当场笑出声。   后头又煮了几次,张大丫都给吃完了,还夸蒋小一煮的红糖蛋好吃。   张大丫吃了八碗鸡蛋,在蒋小一考虑要不要再回家拿点红糖来的时候,张大丫突然嗷嗷叫了起来。   蒋小一和柳哥儿听着那声,顿感头皮发麻,屁股发紧。   白子慕感觉张大丫那声就跟昨儿他们杀猪时,那猪叫似的,嗷嗷嗷的,一直叫了大半个时辰,血水一盆又一盆的被赵云澜和二伯娘端出来,直到天要微微亮时,里头才传来一声娃儿的啼哭。   蒋大牛原本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听了这声,整个人腿一软,急着往产房前跑去。   蒋小一几人也从厨房出来,围在屋子外头。   产婆抱着孩子出来了。   “哎呦,恭喜恭喜,生了个闺女,一共七斤二两。”她说孩子还算生得顺利,产妇没遭啥罪,她先头去给贾员外家的小妾接生,那小妾受宠,怀了身子后一直补,那孩子怀得老大个了,整整八斤,生了许久才生出来。   “这娃儿漂亮的咧。”她脸上笑意有些勉强,大概是怕主人家见着是个闺女,赏钱少给了。   她们做这一行,寻常村里人,要是生了汉子,主人家高兴,那能给三十多文赏钱,有些生了闺女和哥儿的也会给,但有些人家一听是生了闺女,别说赏钱了,当场就直接给她摆脸子。   可这会儿她话一落,就发现大家似乎挺高兴,立马把她围了起来,七嘴八舌。   添丁进口无论在哪儿,都是件值得让人开心的事。   特别是大房,蒋大牛二十好几了才有娃儿,村里像着大伯和大伯娘这个年纪的,孙子都已经满地跑了,就大房光溜溜,一个都没有,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大家欢喜得厉害。   大伯笑得开心,直搓着手说:“是个女娃啊?女娃好啊!懂事咧。”   二伯:“可不是,像咱文娘桂娘燕娘几个,哪个不乖?每次洗衣裳都抢着洗呢!”   蒋父羡慕得厉害,眼都要红了:“这娃儿可是咱们这一辈头个长孙呢!大哥,得多煮些红鸡蛋才行啊!” 第235章   蒋小一和白子慕凑过去看了一眼孩子,七斤二两,这体重于刚出生的孩子而言,已经胖了些,这么大的孩子要从屁股那么窄小的地方出来……   难怪的得剪。   张大丫怀孕那会儿,都没咋的吃好,隔三差五的才吃顿肉,但这相对村里旁的怀着身子的妇人和夫郎来说,她吃的已经算是顶顶好的。   可只这样,那孩子就七斤二两,他顿顿的吃肉,那孩子怕是更胖了。   他这屁股,怕是得吃两剪刀了。   蒋小一欲哭无泪。   白子慕瞥了眼蒋小一的屁股,把他拉到后院,抱了抱他,宽慰道:“没事儿,就算真的剪,到时我也会陪在你身边。”   蒋小一眼里蓄着泪:“夫君。”   他本不该一个人承受这些心惊胆战,对白子慕来说,什么都没有蒋小一重要,他想替他分担,可却无能为力。   这年代就这样了,落后,贫穷,妇人夫郎在没有任何医疗措施的情况下,仅靠一句用力,就敢就地分娩,危险得很,能不能顺利分娩,全靠八字硬不硬。   白子慕用力的抱紧他,抚着他的后背,一下一下:“你不要怕。”他声音很轻,却莫名的让人心安,他说:“我永远陪着你,也绝不会让你出事的。”   后背上传来了熟悉的温度,蒋小一抬头看着白子慕。   白子慕的五官很有冲击性,眼神也很凛冽,带着点高高在上的,仿佛什么都没看在眼里高傲。   可只要在他面前,他的神情总会迅速的柔和下来,也总会收敛起所有的锋芒,让蒋小一总产生一种,他的夫君很温柔无害的错觉。   他那紧张的,却强忍着无惧的坚毅的眼神,让蒋小一安了心。   蒋小一也在这一刻,再次清晰的意识到,原来这个世上,他并不是孤单的,有个人愿意不惜一切代价的保护着他。   虽然这个人,有些方面不够成熟,有时还会有些冲动,甚至还有一些孩子气,但只要这个人在,他就觉得无比的安心。   “嗯!”蒋小一攥紧拳头,道:“为了孩子,两剪刀就两剪刀,我不怕,夫君,你也不要怕。”   白子慕亲了蒋小一一下:“我夫郎真坚强。”   他眼睛特别的好看,尤其是他专注的盯着人看的时候,前院燃了火堆,昏黄的柴光照在墙角,虽是没照到他们身上,可蒋小一却发现,白子慕那张俊美的脸仿佛因着柴光而温柔了几分。   要是肚子里那两个能像着夫君这么俊,那屁股挨剪两下也值了。   蒋小一又没心没肺的笑起来。剪屁股痛不痛的事瞬间被他抛在了脑后。   两人回到前院就发现堂奶奶笑得跟什么似,听见蒋父说要煮红鸡蛋,她十分赞同:“得煮得煮,叫大家都沾沾喜气。”话落,她又看着蒋父:   “真好,这真是那啥叫……哦,是双喜临门。”   “对对对。”蒋大牛仔仔细细看着孩子:“昨儿三叔刚办了喜事,晚上大丫就生了,闺女好闺女好。”他想起什么,又立马担忧道:“婶子,我媳妇没事儿吧?”   产婆还没说话呢,赵云澜出来了:“柳哥儿,小一,你们再去给大丫煮碗鸡蛋,她说饿了。”   蒋小一:“……”   白子慕:“……”   张大丫怕不是个鸡蛋达人,只这么一晚,她一个人就干了十来个鸡蛋了,怕是以后家里的母鸡见了她都得捂着屁股跑。   蒋小一挠挠头,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跟着白子慕咬耳朵。   “夫君,大嫂有点厉害啊!”   白子慕:“你昨儿到现在煮了多少个鸡蛋了?”   蒋小一想了想:“二十八个了。”   “二十八个?我还以为只十来个。”白子慕咽了下口水:“那这不是有点厉害,这是非常厉害了。”   不过想想张大丫那体格,大着肚子她还能挑着两袋玉米健步如飞,大伯娘不让她干,她都还要偷偷干,平日来家里吃饭,见着饭菜合胃口,她也能干掉四大碗,如今二十八个蛋于她而言,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柳哥儿瞅了蒋小一一眼,暗想二十八个,二十个进了大嫂的嘴,剩下八个,是他和蒋小一干掉的,不过大嫂一个人只一晚就吃了二十个,也确实是有点厉害了。   孩子刚生出来,皱皱巴巴又小小个,大家却是看得高高兴兴,不过没能多看,就看了一眼,孩子就被产婆抱回了屋。   产婆是松了口气,转而高兴起来。   这户人家瞧着到是个疼闺女的,赏银这会儿跑不掉了。   被褥啥的脏了,这个得换洗,不过这活儿有大伯娘和二伯娘在,用不着二房帮忙。   孩子生出来了,人也没事儿了,蒋父便想同赵云澜几个回去。   赵云澜在屋里陪了一宿,这会儿眼下都有些青,蒋父走在他旁边,轻声道:“累不累?”   赵云澜摇摇头。   蒋父笑道:“你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还倔什么,等会儿回去了你好好歇。”   赵云澜笑起来:“你陪我。”   蒋父脸色发烫:“我自是也要歇的。”   回了家,众人各自回屋睡了。   大房那边一早就挨家挨户的发鸡蛋,不用多问,村里人就晓得怕是张大丫生了。   “男孩女孩?”   大伯娘道:“是个大胖闺女。”   这是喜事儿,个个都说吉祥话。   “头胎闺女也好,以后生了弟弟还能帮着照看。”   “是啊是啊!闺女贴心,像我家那小子,天天野得都不着家,要不是模样像我,我都怀疑他是我当家的和母猴生的。”   大伯娘笑起来,晓得大家什么意思,这是怕她不喜孙女,特意宽慰呢,她道:   “我是不嫌,不管是孙子还是孙女,我都喜欢,不同你们说了,我还得发鸡蛋去呢!等会儿亲家估摸着也要来了,我还得回去招待招待。”   蒋大牛一早就给张家去了话,张家离得近,晓得张大丫生了娃儿,定是要来看,大家都懂,又见她是真心喜欢,不用她们宽慰,闲聊两句就让大伯娘忙去了。   白子慕回家睡了两个小时,便想起来去上工,倒不是他积极向上,而是先头实在顶不住,摸了几天鱼,三天一本书都没看完。   结果也不晓得客栈里头哪个龟儿子背叛了他,成了楼县令的眼线,将这事儿捅到了楼县令跟前,楼县令当天中午就来寻他,说能不能陪他出去走走?   白子慕以为他年纪上来了,怕寂寞,怕孤独,想走走锻炼锻炼筋骨,却又没有人陪,实在是怪可怜的,当场就应了下来,结果谁晓得逛着逛着,逛到了牢里去。   白子慕见着牢房里头潮湿不说,还啥都没有,就一地的稻草,还有几只蹿来蹿去的胳膊大的老鼠,瞬间心都哽了。   古代条件,跟着现代当真是没法比。   在现代,那牢房旁的不说,里头起码还有一张床,这里倒好,连张床都没有。   这不是让白子慕最害怕的,他害怕的是……   旁边牢房里头那几个披头散发的汉子,也不知道被关了多久,个个骨瘦如柴。   楼县令啥话也不说,就定定看着他,脸上表情还似笑非笑,那沉默不语却其心可诛的样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白子慕懂他什么意思了。   回来后,那是不用人督促,他书翻的就贼勤快。   白子慕前脚起,后脚蒋小一众人也起了,去了大房那边吃完早饭,蒋小一又进屋里看了会孩子,出来立马就跟白子慕凑一起嘀嘀咕咕,说孩子太皱巴巴了,又小小的,眼睛还睁不开,这会儿看着也不知道像谁,但看着很软和,他抱了一下,轻轻的,都不知道怎么能有七斤多。   两人唠了半响,白子慕便去上工了,三个小家伙跟着赵主君去外头地里干活,如今第二季玉米已经长了,得去锄草,这活儿赵主君揽了过去,没用蒋小一多操心。   赵富民也回了镇上去守着作坊。   如今家里娃儿多,天天的要吃肉,看着作坊也不费啥心神,赵云澜又刚过门,合该在家里多呆呆,这么想,赵富民就不愿坐家里了,总想着给几个孙子挣点银子存着。   各有各的活,没谁闲着,却都干得高高兴兴的,日子像是又恢复到了往常那般。   家里没什么人,蒋小一见着赵云澜在屋里叠衣裳,蒋父去煮凉粉了,他想了想,还是凑了过去。   “爹。”   “嗯?”赵云澜抬头看他:“怎么了?”   蒋小一拉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脸色凝重却又带着点好奇,语气还挺严肃:“昨天,大嫂被剪屁股了吗?”   赵云澜愣了一下,直接笑出了声:“你想什么呢!”   蒋小一心有余悸:“昨天大嫂生那么久没生出来,后面又突然叫得那么厉害,而且,今儿我进屋看小侄女,发现她都动不了,是不是被剪屁股了?”   他其实还是怕的,可当着白子慕的面,他晓得他若是一直战战兢兢,那么白子慕肯定要担心他,这会儿夫君要上工,还有看书,已经很累了,他不能让他再为着自己的事儿烦心。   赵云澜无奈又好笑,他很少在蒋小一脸上见到这种类似于恐慌的神色。   蒋小一给他的一直是勤快的,没心没肺,很爱护弟弟又很好哄的一个印象。   这会儿实属难得,他揉了揉蒋小一的脑袋道:“没有,你大嫂生的还算快呢!孩子出来的也顺利,哪里用剪,你别多想,十个生娃的,九个都不用剪,就是碰上孩子实在太大的,生不出来,才用剪,你不要多想,你以后若是怀了,我会照顾好你的,不会让你补过头了,你放心,别多想,爹在呢。”   他说得慎重,又有过经验,蒋小一不安躁动的心竟真的缓了下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谢谢爹。”   赵云澜笑了笑,见蒋小一狠狠松了口气的样,心里却又不由的有些不得劲儿。   这孩子没娘到底是不行,一些私密事儿都没人教,碰上不能同父亲说的事儿,连找个人问一嘴都没有。   这孩子昨儿指定是吓着了,也怪他大意,昨儿见着蒋小一白着张脸,他还想着回头宽慰两句,可忙完了,见他没事人了一样,他还以为蒋小一已经忘了这事儿了,没想着他竟还怕着。   白子慕看了一早的书,晌午吃了饭,刚想歇会儿,楼县令来了。   白子慕一看见他就觉得毛骨悚然。   问他干嘛呢?他这几天可是半点懒都没有偷。   楼县令看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都笑了:“你别紧张,我就是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什么事啊?”   昨儿楼宇杰去村里喝‘喜酒’了,下午楼十二去接他回来,一到村口看见地里种的玉米和大豆,他就觉得不对劲。   他以前是家乡遭了灾,不得已跟着村里人逃难,后头为了给家里换口吃的,他把自个卖给了牙行,几经辗转到了京城被太傅买了回去,之后又被太傅调给了楼县令,成了楼县令的护卫。   村里出生,自是认得庄稼,也自是晓得玉米咋的种。   他从没见过人这般种过。   楼十二当即问一路过的老汉,许老汉老老实实回话,知道自家大人比较‘关注’白掌柜,这事儿又和白掌柜有关,楼十二一回来就同楼县令说了。   楼县令一宿没睡着。   进了雅间一坐下,楼县令就看着白子慕:“这套种,你家乡那边是这么种的?”   白子慕点点头。   “你家乡在哪里?”   白子慕:“……”   说出来估摸要被当神经病,失忆大法好,白子慕当即道:“不知道,我失忆了。”   楼县令:“……”   楼县令想打他:“失忆?你觉得我会信吗?你什么人我还能不了解?”   “你了解我?”白子慕都要笑了:“楼阿叔,别吹大炮了,你了解我什么?你除了知道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智慧通达,博览群书举世无双无人能敌外,你还了解我什么?”   楼县令:“……”   活了几十年,他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深深的呼了口气,继续问:“你不想说,那我不问,可是这套种真的能行吗?”   白子慕摇头,一脸实诚说:“我也不知道啊!”   楼县令额角青筋直跳:“那你又说你家乡那边就是这么种的。”   “我家乡确实是这么种的,可没准是我家乡那边能这么种,这边不能呢!”   “为什么不能?”   “这我哪里知道啊!没准是因为我那边的庄稼它比较懂事。”   楼县令:“……”   楼县令来了个寂寞,啥话都没问得出来,问多了白子慕就说哎呀呀头疼死了,要挂了,不得了了,楼县令恨不得一脚给他,回来后只得交代楼十二,给他时刻盯着小山村。   套种,一季能种两样物,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可白子慕说他家乡那边有人这么种过。   这人平日虽是不太着调,但这事儿他要是一点谱都没有,早阻止村里人这么种了。   不然一个弄不好,那便是损失惨重。   明明觉得不可能,乱来。   可楼县令隐隐的,总觉得这事儿能成。   要是能成,那便是万千百姓的福音,以后便不会有那么多的百姓饿肚子了。   楼县令是激动得整个人都在颤抖,迫不及待恨不得一眨眼就能到‘秋收’,可也晓得不可能,只得派人仔细盯着,一有啥就赶紧汇报。   楼十二得了令,隔三差五就往村里跑。   ……   因为是长孙,大房想给孩子办个三日宴,因为不识得字,又是第一个娃儿,蒋大牛和张大丫宠得跟什么似的,特意喊白子慕给娃儿取个名。   白子慕当场就来,说孩子是早上生的,那会儿村里的公鸡正好打鸣,那就叫蒋鸡叫。   话一落,蒋小一就给了他一拳,不高兴:“你认真点,这可是我们的小侄女,哪有姑娘叫鸡叫,你怎么不说叫猪叫。”   白子慕又想了想,其实他觉得名字就是一个代号,朗朗上口就行了,不然蒋小二和蒋小三这两名早给他改了。   他当初给自个取名,想了大半年,就取了个熊大爷,后头师傅说不行,他还不高兴,竹子都不乐意吃了,师傅和师兄便让大家评,后头宗门上上下下的人都说熊大爷没格调,还是子慕好,有些人还笑,他虽是不高兴,可也晓得自己取名估摸着真是没什么水平。   这会儿让他取,不是为难人嘛!   可大房几个说的什么红娘,小花,还不如他的鸡叫。   虽然鸡叫好像也确实是不怎么好听,可起码独一无二,村里一大把的小花,出去吼一声小花,能吼来二十来人。 第236章   鸡叫确实不好听,白子慕想了整整两天,说要不叫晓晓。   孩子早上生的,正值黎明破晓,新阳初升,叫破破不好听,那就叫晓晓。   蒋小一默默念了几遍,然后拍掌笑起来:“这个好听,像个女孩的名,我给大哥大嫂说去,看他们喜不喜欢。”   蒋大牛和张大丫也小声嘀咕念了几遍,晓晓两字朗朗上口,比红娘、小花好多了,村里十个女娃,就有九个这么喊,剩下那一个,不是招弟就是招汉,晓晓既可以当大名使,也可以当小名喊,一举两得。   蒋大牛立马道:“就这个名,这个好这个好。”   大伯几人也没反对,他们字儿不识几个,听见蒋小一说什么晓字寓意着黎明破晓,朝气蓬勃聪明睿智之意,朝气蓬勃啥个意思他们听都听不懂,只觉深奥得紧,但聪明两字他们却是听懂了。   晓字有聪明的意思在里头。   那好啊!   那就叫蒋晓晓,和鸟鸟一样,都是两字一样儿的,这娃儿以后,肯定也能和她这个小小叔一样,长得白白胖胖,招人得紧。   大房的第一个孙女,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   三个小家伙可喜欢侄女了,先头有个小水侄女,如今又有个晓晓侄女,蒋小二几个高兴坏了。   不过小侄女太小了,也有点恐怖,而且还天天睡,不会说话,也不会叫人,不好玩,还是大侄女好,不仅长得比他们高,还能跟他们一起玩,真是太好了。   三日宴大房请了六桌人,都是关系比较好的、又走得近的亲戚,也没喊太多,就是自家吃个热闹。   早上在大房家吃了饭,蒋父带着赵云澜出摊去了,二伯几个也忙活去,只张猎户带着儿子和大伯在堂屋里头说庄稼,女眷们则在屋里看孩子。   张猎户和张氏是笑得合不拢嘴,早上一来就抱着晓晓不停的看,晓得生娃儿那天自家闺女吃了二房好些鸡蛋,张氏还拉着蒋小一,将他夸了又夸。   孩子还小,吃饭时大伯娘抱出来坐了片刻给大家瞅一眼便又回屋里去了。   大夏天的,屋里关得严实,张大丫头上还包着布巾,她还没能动,半躺在床上,赵主君和蒋小一逗着晓晓,不过小娃儿刚喝了奶,觉又多,理都没理他们两个,自顾自的睡着。   她还皱,肤色也还红,眉毛浅浅的,搁得远一些几乎都看不见,头上的头发也是稀稀拉拉。   “这孩子,瞧着应该是像大牛吧!我家大丫刚出生那会儿就大大个。”张氏盯着孩子,心中欢喜,眼都不眨的笑道:   “如今天儿热不怕凉着,等过两天空了,让大牛磨下刀,给晓晓把头发和眉头都剃了,这样以后才能长得又黑又密。”   赵主君点点头:“是了,孩子刚出生,确实是把头发剃了才好,先头我家鸟鸟刚出生那会儿,头上就两根毛,我让人给他剃了,如今那一头头发,黑得紧。”   赵鸟鸟和蒋小二几个正在旁边玩,大概是晓得夸自己了,他顶起胸膛,两只小鼻孔朝天开,一副很臭屁的样子。   堂奶奶和张氏都笑了起来,蒋小一闻言,看看赵鸟鸟,又看看蒋小二和蒋小三。   当初蒋小二和蒋小三刚送回来,就是他在照顾,可他那会儿年纪还小,照顾孩子也没有什么经验,就是见着他们饿了就喂吃的,哭了就换尿布,见着两个弟弟能吃能喝,他以为就行了,旁的都没想。   原来刚出生的孩子还得剃毛啊?   学到了学到了。   不过可惜了,他先头不晓得,父亲又忙着赚银子,倒也没想起这茬来。   那会儿大房竹哥儿燕娘几个都还小,还不能帮着家里干活,大伯娘和二伯娘忙得很,后头想起这事儿的时候,蒋小二和蒋小三已经几个月大了,又见着蒋小二身子不好,要是剃了头发,光秃秃的怕是容易受寒,便也没说。   这会儿两个小家伙头发略黄,同着赵鸟鸟比,确实是少了一点,绑起来就拇指大的一小撮。   蒋小一问道:“那小二小三现在剃头发,还来得及吗?”   赵主君看着他:“啊?”   蒋小一解释道:“小二小三刚出生那会儿也没有剃头发。”   赵主君立马朝两个小家伙看去:“难怪头发那么少的。”   他之前还以为是因为两个小家伙身子不好,头发就少了些,原来是都没剃过吗?   堂奶奶道:“现在剃也不晓得还有没有用,村里人家都是娃儿刚出生那会儿就剃了,不过这会儿天气热,试着剃一下也无妨,没准的后头也能密起来。”   赵主君也跟着道:“是了,现在还小,剃个头发也没啥,等着年岁大一些,就不能剃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孩子还小,剃个头没有什么,但到了一定的年纪,那头发就不能乱剪了。   蒋小一立马站起来:“那我回去磨刀,小二小三。”   蒋小二和蒋小三本来正在地上玩青蛙玩具,听见蒋小一喊,立马站得笔直,两手贴着裤腿侧,站军姿一样:“在。”   “半个时辰后记得回家。”   “好。”   赵主君问用不用帮忙,蒋小一一边往外走,一边摆摆手。   他这半年来经常买猪蹄炖,他给猪蹄刮毛刮多了,如今说起来,也是个经验丰富的人。   蒋小二和蒋小三脖子上那两个脑瓜子就碗大,他三下五除二就能剃干净了,哪里还用得着帮忙。   ……   今儿生意依旧是好。   特别是白子慕把冰做出来后,凉粉放桶里,桶又搁在装了冰的大盆里,里头的凉粉凉冰冰的,在洒点红糖水,大热天的一口下肚,那滋味儿就别提了,一出摊客人都要抢着买。   这冰刚做出来那会儿蒋小一就惊呼了半天,后头蒋父和赵云澜晓得了,是直接一整个下午都回不过神来,盯着那桶冰块看了半响,怎么都不敢置信。   天气热,凉快的东西都好卖,今儿刚出摊没多久,八桶凉粉就卖光了,自买了牛车后,方便了,蒋小一做的凉粉就多了,自八月后,几乎天天都会做八桶,每次都能卖个精光。   赵云澜在客栈里头算账,没跟着一起,白子慕在柜台后头看书。   估摸着凉粉和蕨菜要卖光了,赵云澜从楼上下来,打算和蒋父一起回去,路过大堂,他随意的扫了一眼,见着白子慕背对着柜台,腰杆笔直,似乎正两手捧着书看得认真。   可……   赵云澜看了好几眼发现他动都不动,不用翻书的吗?   而且,远远的还能听见轻轻的打呼声。   这会儿客人们都在吃饭,吃饭除了咀嚼声,怎么会有打呼声?   不用多想了。   赵云澜立马疾步过去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   白子慕吓了一跳,嗷的叫起来:“爹啊!你打我干什么。”   赵云澜道:“你怎么又睡着了。”   这人真是的,坐着都能睡得呼呼响,简直了。   白子慕暗想他也不想睡啊!可大夏天的,中午本就很容易感到疲乏困倦,再看会儿天书,那就更困了,他睡着了不是很平常的事吗?   季老先生从后院出来,见着赵云澜气呼呼,他立马懂了:“白小子你又睡着了?我就上个茅房的功夫啊!”   赵云澜:“……”   他晓得白子慕什么德性,还特意交代过季老先生,让他盯着点白子慕。   可这人……   赵云澜定定的看着白子慕:“你怎么老是睡不够啊?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他伸手摸了下白子慕的额头,担忧道:“也没烫啊!要不我带你去看一下大夫吧!”   哪有人睡这么多的,寻常人睡四个时辰就不怎么睡不着了。   凡事是过犹不及。   白子慕刚想说不去,就突然听见了赵鸟鸟的声音。   “哥夫,父亲,爹爹……”   “他怎么来了?”白子慕和赵云澜对视一眼,从客栈出来,寻声侧望,就见赵鸟鸟火急火燎的从街头那边跑过来,胖胖的一坨,瞧着就跟个小西瓜咕噜噜的滚过来似的。   白子慕等他跑到近前才伸手接住他:“怎么了你,跑这么快。”   赵鸟鸟喘着粗气,又一头的汗,肥脸蛋被晒得通红,他指着后头道:“小二哥哥被刮破头了,流了多多的血,哥夫,爹爹,你们快去看看啊!”   “……”   蒋父刚在收摊,这会儿围了过来,没听清赵鸟鸟在说什么,但看见白子慕和赵云澜脸色不对,立马跟着他们跑。   几人冲到济世堂的时候,蒋小三顶着个光头还在嗷嗷叫,蒋小二脑瓜上,左边还长着毛,右边已经光秃秃,脑瓜正中间一刀疤十分显眼,姜大夫嘎嘎笑着给他上药。   莫小水站在旁边紧紧的握着蒋小二的手,安慰他,不要怕。   蒋小三在一旁不嫌事大,乱喊乱叫。   “完蛋了,二哥脑袋被开瓢了。”   “完蛋了,完蛋了。”   蒋小一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再乱说话等下我打你。”   蒋小三立马住了嘴。   白子慕眨了眨眼,抬步进了医馆:“怎么了这是?”   “夫君,你怎么来了,啊!父亲,爹爹,你们也来了啊!”蒋小一脸都红了。   蒋父先看蒋小二,发现他没大碍,才看着蒋小一,急道:“怎么回事啊?你弟弟跟人打架了?”   那这也太狠了吧,把他儿子头发都给薅秃了啊,什么仇什么怨啊!要下这么狠的手。   蒋父是怒气冲天,撸了袖子就要往外头去,赵云澜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   蒋小一低着头没说话。   白子慕一看他那心虚样,再看蒋小二和蒋小三那光了的脑袋,立马就晓得这准是蒋小一干的好事儿了。   蒋小一心虚得要命,低声呐呐道:“我,我想给小二小三剃个头发,给小三剃的时候好好的,结果到小二的时候他突然打了个喷嚏,头一动,我菜刀没拿好,就……就削到了他的一点头皮。”   白子慕:“……”   蒋父:“……”   赵云澜:“……”   三人直接哑了。   给孩子剃头发,他们不反对,也没意见,但拿菜刀去剃头发,他们就有点意见了,他们家的菜刀跟蒋小二的脑瓜子快一样大了,而且,大家朝蒋小二头上看去,那伤快食指长,这哪里叫削到一点头皮,那明明是开瓢啊!   白子慕无奈道:“好好的,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给他们剃头发啊?”   “张家婶子说剃了光头,头发再长出来就浓密了。”蒋小一回道。   村里老一辈的人都这么说,但其实剃光头,并不能森*晚*整*理使头发变得浓密。   白子慕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那你怎么拿菜刀呢!”   蒋小一看了他一眼:“剪刀只能剪,不能剃,斧头又太重了,我拿着也不顺手,只能拿菜刀。”   这话啥意思?   意思是先前他还想想拿斧头给蒋小二和蒋小三剃头发??   白子慕摸了摸蒋小二,又看了眼蒋小三,见着他毫发无损,还蹦蹦跳跳,暗觉他这两个小舅子命真真是够硬,要是那倒霉的,这会儿怕是已经见鬼了。   他这两个小舅子在他夫郎的照顾下,至今还能活得好好的,当真是个奇迹。   赵云澜围着蒋小二看了一下,又问了姜大夫几句,姜大夫说没事儿,就是血流多了些而已,没伤到啥,上了药把血止住了就好,赵云澜这才松了口气。   等蒋小二上完药,蒋小一问他还痛不痛。   蒋小二瞥了莫小水一眼,见对方正紧张的看着自己,他立马摇头,挺直腰杆,字正腔圆大声道:   “大哥,不痛了,小二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么一点伤,完全小意思。”   侄女正在看着,他一个长辈,说痛,那就要丢脸死人了。   蒋小一又朝他头上看,蒋大夫抹的药粉确实是灵,方才他在家咋捂那血都止不住,原想拿丹药出来搓点来抹,上次蒋小三被镰刀割到手,夫君拿丹药抹,一抹就止了血,可他最近嘴‘馋’得厉害,夫君几天前才刚给了他一瓶丹药,结果他竟不知不觉就吃完了。   血止不住,蒋小一只能带蒋小二来镇上,这会儿姜大夫刚抹好药,那血竟慢慢的就停了。   蒋小一从跟旁带的背篓里掏了把菜刀出来,那菜刀亮得耀眼,一看就锋利无比,他说:“那就继续吧!”   蒋小二皮都紧了:“……啊?大哥,这……这,小二现在说痛,还来不来得及?”   白子慕几个直接笑出了声。   “痛也要剃。”蒋小一按住他:“得把头发剃完才行啊,不然剃一半留一半的,不好看,这会儿在医馆你放心,要是再弄出血,有姜大夫在呢你怕什么,快,坐好了,不要动。”   白子慕:“……”   蒋父:“……”   赵云澜:“……”   三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会儿确实不剃不行了,毕竟都已经剃了一半,可那菜刀真是有够锋利的。   白子慕抹了把冷汗,想着干脆就这么留着吧!可蒋小二这发型,实在是有点杀马特,他叮嘱道:“小一,你注意点啊。”   蒋小一瞅了他一下,微扬的眼尾眉梢中带着些许自信:“夫君,你放心好了,我都有经验了,你看小三,那脑瓜子被我剃得多干净,我仔细刮了好几次呢!你摸摸看,一点都不扎手。”   白子慕:“……”   还刮了好几次?你当杀猪刮毛吗?造孽哦,他这两个小舅子可怜了。   蒋小一动作麻利得很,没一会儿就把蒋小二的半边头发也给剃干净了,两个小家伙脑瓜子长得相当的标准,还很晃眼,圆溜溜跟个球似的,好看得紧,白子慕摸了几下,又拍了拍,都有点爱不释手。   赵云澜看着两个新鲜出炉的小光头,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笑。   回家路上,赵鸟鸟也嘎嘎乐:“二哥和三哥是光头了,回家要敲小木鱼了。”   “才不敲木鱼,小三敲你。”蒋小三作势要打他,赵鸟鸟捂着脑袋扭着小胖身子躲来躲去,两个人在牛车上闹成一团。   白子慕没跟他们回去,又回客栈上工了,蒋父看了眼莫小水,摸摸他的头,和蔼道:“谢谢小水今儿帮忙。”   莫小水赶忙摇头摆手:“爷爷不用谢不用谢。”   晌午蒋小二被刮破头后,那血止不住,蒋小一急得很,立马带他们三来镇上。   他背着蒋小二,一路不敢歇,天气又热,到镇门口正巧的碰上莫小水。   莫小水经常来镇上找活儿干,寻常都是晌午回去,碰见他们,又见蒋小一累得快走不动道了,她便过去帮忙背着蒋小二去济世堂。   因为蒋小二遭罪了,流了点血,晚上白子慕又炖了只鸡给他补。   蒋小二美滋滋的,吃的时候摇头晃脑,赵主君和赵富民见他剃了头发,那脸蛋儿更小了,他和蒋小三坐在赵鸟鸟左右两边,被胖乎乎的赵鸟鸟衬得又小又瘦,活像两只瘦猴子。   两老是心疼得够呛,一个劲儿的给他们夹鸡肉,叫他们多吃些。   赵主君不知想起什么,也给蒋小一和白子慕夹了两块。   “小一好好补身子,白小子看书也累,也得多吃些。”   白子慕点头道:“确实是累,谢谢小外公。”   赵主君笑起来。   赵云澜看着白子慕,想起他今儿那个样,无奈的摇了摇头。   一家人围着桌子,吃吃笑笑。   日子一天天过,地里的豇豆一茬烂过一茬,先头第二茬长得就不太好,第三茬就更不用说了,就跟筷子那么长,虫眼还多得要命,吃不赢,有好些都老了,蒋小一和赵云澜全摘了回来,洗干净切碎了腌起来做酸豆角。   丝瓜老了,蒋小一扯了好几个挂屋檐下,等着干透了,可以拿里头的丝瓜囊来洗碗或是洗锅,南瓜苗也过了季节,叶子黄了,不再发出嫩芽来了,南瓜也没结一个。   蒋小一把种有豇豆和丝瓜的两块地儿全锄了,仔仔细细翻了土,然后洒了点青菜种。 第237章   老屋子那边,蒋小一叫了村里人帮忙,把几间屋子全给推了,泥土全搬了出去,又让赵富民寻个工匠,起了一间大屋子,里头左则砌了好几个灶台,右侧则是放了个大石磨。   这相当是个作坊,以后二伯几个磨黄豆,那豆浆就可以直接拿到旁边煮了,都是做吃食的,因此‘混’在一起也不要紧。   这作坊虽看着没什么规模,但宽敞、隔热、比竹棚子要好许多,在里头也能忙得开。   作坊外头的院墙则是用青砖全给围了起来,旧新两地,被彻底的圈在了一起。   如今格局是一进入大门,入目便是一平坦的大院子,院子里头弄了几个秋千,还有几个木桩子。   正对大门是堂屋,堂屋左侧是澡间和厨房,右侧是屋子,左侧挨着澡间的,便是新起的作坊。   作坊前头原先的院子,被蒋小一和蒋父弄了好几个竹架子,一行行的,全晒着豆腐皮,作坊后头是牛棚和鸡圈,旧茅房留着没有推倒,白子慕是想着家里人多,二伯几个又在作坊里头干活,人多了就一个方便的地儿怕是不够使,而且作坊那边离后院也近一些,那茅房也还坚固,白子慕便让蒋小一留着。   村里人日子少有闲散,忙忙碌碌的,不知不觉又到了九月。   赵主君勤快,后院的母鸡长得好,陆陆续续下了许多蛋,家里吃都吃不赢,蒋小一装了好些让白子慕拿去福来客栈卖。   今儿照旧出摊,蕨菜卖了几个月已经卖完了,先头收购蕨菜花了快八十两,收了一大批,做成凉拌蕨菜后,一批留着他们自己卖,一批白子慕拿出来让赵云澜运去隔壁几家客栈卖,零零总总的,卖了三百多两。   手剥笋和泡笋卖得更多,如今还没卖完,但已经卖了八百两了,赚了近三倍。   先头起房子去了快八百两,家具没用他们出银子,因此还剩了一千多两,加上如今赚的,共两千多来两,蒋小一是美得厉害,人都要膨胀了。   只卖凉粉有些单调,蒋小一在镇上买了好些西瓜,切成一片片,搁冰里冻着,然后一片两指宽的卖三文钱。   买的人也挺多,大个西瓜八/九斤,一斤四文钱,因为是外洲运来的,卖得贵些,寻常人家哪里舍得买一整个,可疼孩子和孝顺老人家的,见着天气热,也会掏点银子给他们买,一整个买不起,但一两块咬咬牙还是能买的,因此西瓜倒也算得好卖。   卖西瓜利润不多,但一天也能挣个四十来文,一个月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蒋小一跟小商贩定好了,让对方每天给他送八个。   今儿凉粉已经卖完了,但西瓜还剩几片,蒋小一收好刀,去客栈后院把牛牵了出来,对着蒋父道:“父亲,你先把水桶装车上,我去隔壁买点盐,那几片西瓜留着咱路上吃。”   牛车蒋父和蒋小一早就会赶了,当初母牛生完小牛犊子,他们两就和蒋大牛请教过,如今牛车赶得倒也溜。   小牛犊子爱跑,镇上人多,他们出摊时牛犊子都被关在牛圈里头,没带着一起。   蒋父看了他一眼:“家里的盐吃完了?”   “嗯!”   “那你去吧!日头晒,你快着些。”   蒋小一点点头,拿了草帽就往西街去。   卖盐的地儿在西街那边,从南街过去快些。   蒋小一怕蒋父久等,就想抄近路,结果刚到南街杂货铺旁头,就见着莫小水在和人争执。   说是挣争执也不对,因为莫小水语气带着哀求:“这位老爷,你还没有给我银子,你说我给你擦好鞋子,你就给我银子,鞋子我已经给你擦干净了,银子,老爷,你还没给我银子。”   莫小水正拉着一汉子说话,那汉子似乎很不耐烦,一把甩开他:“什么银子,赶紧滚一边去。”   莫小水一把摔到了地上,见着人要走,她又赶忙爬起来拉住人:“怎么这样啊?老爷,我都给你擦好了,你得给我银子。”   那汉子铁着脸:“哪里擦好了?我说擦满意了我就给银子,但如今我不满意,银子我不想给了,你懂了吗?”   莫小水以为是自己没擦干净,又拿了破布巾蹲下来,想给他再擦擦。   蒋小一看了会儿,也没觉得莫小水干的这活儿低贱。   莫小水跪在地上,捧着人的鞋,她丢的是尊严,可赚的也是尊严。   不偷不抢的,就没啥丢人。   蒋小一只听了三言两语,但也懂了。   夏季雨多,像着走商运货的,大多时候都得宿在外头,别看夏季热,可有时若是下了雨,又正巧的宿在野外,那夜里还是凉的。   因此走商的小商人一般都会在马车上头备着枕头和被褥。   大家到了镇上,总要补给补给,该买吃食的买吃食,该逛的逛,但一旦下雨,路面湿滑,逛一圈再上马车,车里难免的会被沾湿。   要是那有钱的大商户,马车宽敞,鞋子湿一些倒也不要紧,可小商户马车窄,里头有时不仅装着被褥,还装着货,车厢里头要是湿了脏了,坐起来难免的不舒坦。   于是擦鞋的,便应运而生。   南街这边的马行外头经常有孩子在徘徊,这帮孩子干的就是专门给人擦鞋的活计,也不贵,一次一文钱,大多商人都舍得花这个银子。   莫小水天天都会来镇上寻活,先头李菜花不放心,毕竟是个姑娘,年岁又小,可后头莫小水没听话,跑镇上去,赚了十来个铜板子,又见她偷偷摸摸去了几次都没出事儿,外头人也说如今镇上安全,她便没再阻止。   不然咋整呢?   孩子会自个找吃的也是好,这样以后她若是出了啥事儿不在了,孩子也能自个活下去,要是这也怕那也怕的,孩子以后咋的过?   莫小水早上在镇上找活儿干,晌午没什么客人了她才会回去,要是运气好,有时一天也能挣三四个铜板,要是哪天运气不好,一个铜板都赚不着。   今儿好不容易有客人愿意让她帮忙擦鞋,可擦完了,对方却不愿给银子。   那汉子似乎急着赶路,见着莫小水又拉住自己想再给他擦鞋,举起巴掌就要朝她头上扇过去,蒋小一立即呵了一声:“你干什么?”   “我……”   “人家孩子给你擦完鞋了,你却出尔反尔,我看你穿得人模狗样的,没成想竟是这种人。”蒋小一过去,指着那汉子:“给钱,不然今儿你别想竖着从平阳镇出去。”   这口气嚣张得很,那汉子多少是有些气不过。   可他见蒋小一穿的又好,这儿也不是他的地盘,怕多生事端,那汉子从衣袖里掏了几个铜板子就朝莫小水身上砸去,似乎是觉得就这么给银子不说点什么,显得他怕了窝囊,于是那汉子朝着蒋小一呸了一声。   一口浓痰吐到了脚边。   蒋小一直接气炸了,二话不说跳起来一巴掌就朝那汉子头顶扣过去。   他就不是那种怕事儿的,以前村里人说他闲话他能当场就跟人打起来,刘虎子说他,他没像旁的姑娘哥儿受委屈了还要忍气吞声,回家了才默默哭泣,他是直接就往人嘴里塞烂菜叶,以前没靠山,他尚且都不怕。   如今有夫君在,他更是天不怕地不怕,再说了,对方一看……   是他能打得起的人。   要是大官爷,他也不会犯傻的冲上去。   而且也打得过,这人和陆家汉子一样,麻杆一个。   啪的一声脆响。   一切就发生在片刻之间。   莫小水都看懵了。   那汉子捂着头也是不敢置信,似乎没想到这个小哥儿口气大,胆子更大,竟敢当街打人:“你,你敢动手打我?”   蒋小一怒目圆瞪:“咋的不敢?打的就是你。”   那汉子气得浑身哆嗦,他堂堂一个汉子,当街被一哥儿扇了脑袋,丢死个人了,他撸起袖子,扬起巴掌:“没王法了,老子今儿……”   “哎,嫂夫郎,干啥呢?”   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见这边情况不对劲,便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是赌馆的打手,他们经常去买凉粉吃,和蒋小一熟得很。   蒋小一还没来得及说话,那汉子见势不对,已经撒丫子跑掉了。   莫小水捡起地上的几个铜板,等着蒋小一和赌馆的人说完话,她才双手捧着递给蒋小一。   意思不言而喻。   今儿要是没有蒋小一,人定是不会给她银子,这会儿人家丢了四个铜板子,她哪里好意思要,就是要,那也只能拿她该拿的一个铜板。   蒋小一笑起来:“你都拿着吧!”   莫小水蹙起眉头:“可是……”   “你是要回去了吗?”蒋小一绕开话题,抬手指了指盐铺子,说道:“我要去买点盐,你同我一起去,然后等会和我坐牛车回家,不然大晌午的也是晒,牛车快些。”   怕莫小水不好意思,他又笑了笑:“我和你蒋爷爷赶了牛车来,也没装什么,空着也是空着。”   莫小水攥紧手里的铜板,点点头:“谢谢蒋叔。”   她到底不是爱占便宜的,等着蒋小一进盐铺里买东西,莫小水立马跑隔壁街买了两杯青梅茶,而后蹲在盐铺外头等蒋小一,蒋小一一出来,他立马叫他喝,另一杯,上了牛车后,他给了蒋父。   青梅茶酸酸甜甜,因为放了点糖,竹筒装着,一杯两文钱。   蒋小一喝完了砸吧砸吧嘴,从水桶里摸了三块西瓜出来递给莫小水:“吃吧!”   自热了后,赵富民隔三差五的就往家里带西瓜,冰镇过的西瓜吃起来凉爽又清甜,家里人都很爱吃,有时候买的大个了,蒋小二也会留一两片给莫小水,知道这是卖剩下的,吃了也没事儿,因此莫小水也没有推辞。   “谢谢蒋叔。”   她吃了一块,剩下那两块她捧着,大概是想拿回去给李菜花。   要到了村口,蒋父停了牛车,等莫小水下了车他才又挥着鞭子继续将牛车往家里赶。   蒋小一突然道:“父亲,要不让李姐来家里干活吧!”   蒋父扭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吗?”   “小水一个姑娘总往镇上跑,久了难免的要受欺负,我和你中午要出摊,晌午家里就小二哥一个人忙活,多少是忙不过来。”   “如今作坊那边灶台多,多个人,也能多做些豆腐皮,咱做多点,等天冷了拿客栈里头卖,又能赚一大笔。”   蒋小一掰着手指头,眼睛亮晶晶道:   “豆腐皮做了几个月了,才做了三百来斤,到底是有点少了,我都想好了,豆腐皮好吃,特别是拿去刷火锅,到时天冷了我们一斤五十文卖出去,铁定赚翻锅,五十文啊!咱做它个八九百斤的,到时咱就发了。”   生意上的事,自从蒋小一会算术后,白子慕就很少管了。   可以说是,白子慕负责出点子,蒋小一负责执行,至于如何执行,白子慕没过问。   五十文一斤,虽贵,但蒋小一做生意做了这么久,眼界早已今非昔比。   要是当初,他哪里敢喊这个价,又不是肉,五十文谁傻谁买。   可现在他懂了,镇上人多的是肯为一口吃的而一掷千金,就算他们平阳镇富贵人家少,可外头却多得很,到时不仅可以拿到爹爹的客栈里去买,还可以运外头去。   豆腐皮干了,一斤看着也有好多,装起来都能装大半篮子,看着多,大家也不会觉得买亏了,因此铁定能卖出去。   多做些,到时就能赚大钱了。   蒋父一听,脑子转了半响,现在三百多斤,要是真的一斤能卖五十文,那得多少银子了?   不得了哦。   蒋父立马停了牛车,然后两父子跳下牛车,又蹲村口路边嘎嘎笑,眉眼弯弯。   前头突然吵吵囔囔起来,蒋小一止了笑站起来。   发现前头有哭声,是唐家婶子唐二娘在哭,她家汉子这会正抱着唐小柱匆匆往村口赶,他爹娘还有几个叔婶也跟在后头,一帮人。   蒋小一跑过去,看见唐小柱脸色发白,一脸痛苦,似乎喘不上气了一样:“唐阿叔,小柱这是怎么了?”   唐阿叔累得说不出话,唐二娘哭着说今儿她和当家的,还有公婆去地里干活,小柱搁家里没人看,这娃子爱玩水,唐二娘担心他又不听话跑河边玩,不放心就带他一起去。   怕山里热他会闹着回来,唐二娘就炒了点花生,想着到地里了给他当零嘴吃。   晌午唐小柱坐树荫底下吃的时候旁边草丛突然蹿出条蛇来,村里的孩子都知道蝎子和蛇是有毒的,咬了会死人。   唐小柱吓着了,那花生直接被他吞了下去,卡在喉咙里。   唐阿叔和唐二娘叫他吐出来,可怎么吐都吐不出来,扣又扣不到,见唐小柱呼吸困难,不对劲儿,两人立马往家里赶,唐二娘小叔一看孩子,便说还往家里赶什么赶,赶紧去镇上吧!   村长家的牛绑山腰那儿泡水了,没在家,若是去牵牛,一来一回的,也得去好些时间。   唐小柱等不了了。   唐家人只能抱他往镇上跑。   唐小柱脸色都不对了。   蒋小一赶忙道:“那你们快上车,我送你们去。”   蒋父把几个大水桶提了下来,等着唐家人坐好了,蒋小一立马一鞭子拍在母牛屁股上,路上更是一直拍。   牛不打走不快,要是搁以往,他宁可多晒晒,也舍不得打牛,毕竟金贵着呢。   可现在人命关天。   唐家人见他这般,心里感激,蒋小一有多宝贝这牛,他们不是不懂,平日出摊,若是蒋小一赶牛车,从来都不会挥鞭子打它,还经常让蒋小二几个去给它割嫩草吃,如今却为了他们的娃儿,打了牛。   到了济世堂,姜大夫又是给灌水,又是给灌药,也不知道灌的什么药,唐小柱刚喝下肚就吐得厉害,姜大夫一顿操作,没一会儿唐小柱就把花生米给吐了出来。   姜大夫松了口气,唐二娘见唐小柱没事儿了,软着腿,掉着眼泪要给姜大夫下跪,她就这么一个娃,孩子就是她命。   姜大夫救了孩子,也是救了她。   姜大夫扶住她,道:“哪里使得,夫人快起来,今儿孩子没事,也是幸亏送得快,若是晚一些,孩子呼吸不畅,晕厥过去,那我即使给他灌药,他也没力气吐了。”   大周并没有现代的海姆立克法来解决异物卡喉咙的问题。   在古代,如果异物在喉咙里,通常是通过呕吐的方法将异物吐出来。   可一旦病人出现昏厥的情况,这意味着他们已经没力气进行呕吐把异物排出来了。   唐二娘闻言,又转了个身想给蒋小一跪,蒋小一躲开了。   唐阿叔地道的汉子,说不出什么大道理的话,这会儿红着眼眶,慎重的同蒋小一道:“小一,叔念你恩一辈子。”   唐小柱哑着嗓音,被他阿奶牵着,懂事的朝蒋小一鞠了一躬:“谢谢小一哥。”   “不谢不谢。”蒋小一都有点不好意思,都是一个村的,还能见死不救不成。   他摸了摸唐小柱的脑袋,低声问他喉咙疼不疼?   姜大夫扫了眼,看见蒋小一脸上带着笑,就晓得他是喜欢孩子的。   晚上白子慕回来,做饭的时候蒋小一还是同他说了一嘴李菜花的事,这自是没什么不可的。   李菜花白子慕没接触过,可看莫小水那个品性那个样,想来也不会差。   “都行,你看着来,我相信你。”   只两句话,蒋小一又眉开眼笑,眼眸里似乎盛着盈光,白子慕没忍住,见赵云澜没看这边,立马极快的在他脸蛋上打了个啵。   蒋小一被亲了一口心里甜甜的,也撅着嘴亲了白子慕一下,两人黏黏糊糊片刻,白子慕才一边切着肉,一边纳闷道:   “方才我回来看见裴阿奶领着大夫往家里去,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蒋小一在一旁洗酸豆角,今儿白子慕打算拿碎肉沫炒点酸豆角送粥喝,这豆角腌了许久了,得洗洗才能吃,闻言他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啊!晌午回来我就在作坊那边晒凉草,一直忙活着,也没出门,是不是裴婶子又偷跑出来摔着了?”   他看向正蹲在地上剁肉的赵云澜:“爹,你知道吗?”   赵云澜也摇摇头,他今儿一直搁屋里算账,也没怎么出门。   正说着,赵主君回来了,他一进厨房就开始找篮子,蒋小一见他装鸡蛋,问了一嘴,才晓得是先头抱白子慕,脑子不太好的裴婶子怀了。   蒋小一和白子慕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替裴家高兴,还是该替裴婶子肚子里的孩子可怜。   赵主君往篮子里装了十来个鸡蛋,如今家里的蛋都是后院那边的母鸡下的,赵主君喂得勤快,加上三个小家伙总给它们抓虫吃,母鸡吃得好,几乎天天都会下,吃不完的他就赞篮子里,偶尔会装些给柳哥儿带回去,剩下的就让蒋小一和白子慕拿去客栈里头卖。   今儿早上起来,他去鸡圈逛了一圈,又捡了三十来个蛋。   他一边装鸡蛋,一边同蒋小一几人道:“你们做好晚饭了就先吃,不用等我,我给裴家送些鸡蛋过去,我方才从刚从裴家出来……”   蒋小一立马问裴家是不是出事儿了?   赵主君摇头说:“也不是出事。”   今儿他在裴家同裴老太唠嗑,发现裴婶子吐了几回,便问了一嘴,说咋的老是吐?是不是不舒服,吐得这么厉害的,最好寻个大夫看一看。   裴老太担心儿媳,可没有没银子,便去隔壁村喊了个赤脚大夫来。   这赤脚大夫白子慕见过几回,因此也认得。   赤脚大夫来后给裴婶子看了会,说是怀上了。 第238章   赵主君道:“裴老姐当时一听,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直说祖宗保佑,大夫都没送走呢她就去给裴家祖宗上香了,还差人去告诉她闺女,可后头那高兴劲过去了,我见着她却是又愁起来。”   “她那两闺女回来后,我听她们说的那些话,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她们不太想要这个侄儿,裴老姐骂了她们一顿,等着她那两个闺女走了,她就抹眼泪,我和你堂奶奶宽慰她许久,见着她情绪稳定了,我们才回来。”   裴老太为啥子哭,蒋小一大概也能想到几分。   有孩子,那裴家算是有了后。   可高兴是高兴了,孩子生出来了,又该拿什么去养?   裴家两个姑娘是见着父母年纪都上来了,已经快到了需要人照顾的年纪,两人还能活几年都不晓得,这会儿裴婶子怀了孩子,等着两老走了,她们做姑姑的,总不能看着侄儿活活饿死,肯定得帮衬一二。   不帮,定是要被人戳脊梁骨,可帮了,劳累的又是她们,她们嫁得也不富裕,帮又能帮得了多少?   再说了,总拿婆家的东西去倒贴娘家,久了,当家的和婆婆会不会心里有怨?   这些都说不准。   本来裴家汉子和裴婶子就够她们愁的了,如今再来一个,她们哪里受得住,因此便想劝裴老太不要这个孙儿了。   可都四个多来月了,先头农忙,裴老太整天在外头干活,也没仔细观察,现在再有五个多来月就能有孙子抱了,裴老太和裴老汉哪里肯啊!   裴婶子先头怀那几个,大多都是两个多月左右就开始掉,从没哪个怀的这般久,三月过了,就稳定了,这孩子他们护着些,定是能平安生出来。   裴家两老执意要,闺女劝不动,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蒋小一和白子慕听了一耳朵,除了让赵主君多送点鸡蛋,也不晓得该做些什么了,就算是亲戚,他们都不好插手劝说,何况只是一个村的。   隔天蒋小一去寻了李菜花,问她要不要来家里干活。   也是一天三十文给她。   李菜花犹犹豫豫,按捺着激动,问会不会麻烦?   蒋小一摆摆手,说麻烦啥啊?是活儿多了才请的人,麻烦什么?找谁做不是做?就是见着莫小水小小年纪的,为了挣点银子不容易,就想着帮帮忙。   “你怎么说也是我干姐,小水是我侄女,不麻烦的。”   李菜花感激的应了,暗想着明儿不让孩子去镇上寻活儿了   她如今有赚钱的活计了,自是不用让孩子再跑外头去。   每次孩子去镇上寻活儿干,她虽是啥都没说,却控制不住的提心吊胆,总怕孩子出事儿,现在终于能安点心。   蒋小一从山腰下来,想了想,又往裴家去。   裴家婶子傻,做不得主,裴老太和裴老汉想要孙子,那她定是得生下来。   要是家里啥都没有,孩子生下来,其实对孩子而言,是一种受罪。   蒋小一如今肚子里踹了娃,难免的多想,虽说村里穷苦人家也多,就像他们家,以前就是穷苦人家之一,可就因为是苦过来的,所以他才晓得挨饿受冻到底有多难受。   他想着要是裴老太若是能有份活计,家里宽松些,那孩子生下来,旁的不说,能吃饱穿暖,也能少受点罪。   裴家汉子天天的玩泥巴,今儿照旧坐院子里搓汤圆,见着蒋小一来,他傻乎乎的朝他招手:“小一,小一,来跟我搓汤圆。”   蒋小一:“……”   他都二十出头了,脑子又没烧坏,搓什么汤圆?   “裴叔你自个玩。”   裴家汉子拧起眉头,老大不高兴:“小一,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每次叫你一起搓汤圆你都不搓,哦,你是不是不会?搓汤圆这么简单你都不会,完蛋了,你真是傻得厉害多了。”   蒋小一:“……”   这话蒋小一听了就不高兴了,立马撸了袖子过去。   没一会儿裴家汉子惊呼的叫起来。   “哇,小一,你搓的汤圆好圆啊!”   “那肯定啊!”蒋小一昂着脑袋:“裴叔,你得多学学,看我搓的汤圆圆滚滚,你再看看你,还跟以前一样,搓的汤圆跟老鼠屎一样,尖尖的,谁家汤圆长这样啊!”   裴家汉子一副受教了的表情。   裴老太和裴老汉听见蒋小一的声音时就从屋里出来了,不过见他搓泥巴搓得起劲,便没出声打扰,这会儿看见他搓完了,才招呼他进屋里去。   裴老太给他端了水,才再他旁边坐下,问他来家里有啥事?   蒋小一也没拐弯抹角,说:“我家里要做豆腐皮,先前就我小二哥和父亲两个人一起做,但我父亲要出摊,就下午回来能做一会儿,先头厨房小,忙活不开,我也就没想着请人,现在作坊里头新建了好几个灶台,我就想再请几个过去帮忙,一天三十文工钱,我叫了李菜花李大姐,等会再去我叔奶奶家喊一个,还有一个,我就想来问问裴阿奶,你去不去?去的话,明儿就去上工。”   裴家两闺女回来时,刚到屋门外就听见她们老娘在屋里头哭。   两闺女互相对视了一眼,立马着急的往屋里去。   昨儿她们同娘吵了一架,回去后家婆问了一嘴咋的了?你们娘突然喊你们过去干啥?两人没瞒着,就说了。   她们家婆听了,是接连叹气,说这孩子要了,那以后裴家两老不在了,自家儿子是裴家的女婿,定是得帮衬。   自家都过得苦巴巴的,哪里有能力帮衬啊!她们哪里能看着儿子受苦!   可扪心自问,若是站在裴家两老那角度,便觉得这是喜事儿了,两家婆也没劝儿媳回去让裴家两老不要这孩子,只对儿媳道随裴家两老的愿吧!   裴家两闺女昨儿想了一森*晚*整*理宿,他们爹娘是日思夜想,盼孙儿盼了二十来年,大嫂好不容易又怀了,她们喊爹娘不要这个孙子,其实跟往他们胸口插刀没啥子区别,两闺女心里过意不去,   今儿她们特意拿了点鸡蛋回来,就想着同爹娘赔个罪,结果都没进门呢!就听见自个娘抽噎的声音。   两闺女赶忙进去,问咋的了?哭啥啊?总不能昨儿哭到现在吧!   哎?   不对啊!她们娘这也不像是在哭啊!   一问,哦,原来是寻着活儿了,高兴的。   什么活啊?   裴老太抹干眼泪,笑得眼尾都是皱纹,说:“去给蒋家二房干活,小一说了,一天给我三十文。”   裴家闺女嘴巴张得老大:“一天三十文?”   裴老太:“嗯!”   “大树和大牛在二房那边干活,听说一天也是这个数。”裴家大闺女沉默了下,然后说:“娘,这是小一特意在照顾咱家呢!”   不然怎么可能开的工钱和大房一样,三十文一天,这工钱实在是高了。   裴老太道:“我晓得,小一那娃儿好着呢!以前小时候来这边割猪菜,见着你们大哥,还同你们大哥玩呢!没像别人一样嫌弃他,虽说那豆腐皮咋的做我还不晓得,但总归不是力气活,不然我一把老骨头了,人也不会喊我去,不过就是说得摁什么手印。”   豆腐皮这会儿外头还没有卖,做法也简单,如果裴老太学会了,又在外头宣扬,到时旁人也会了,那就做不到物以稀为贵一斤卖五十文了。   蒋小一自是得让裴老太守密。   “摁就摁。”裴家小闺女说:“小一总不会坑我们家,我们家又没啥好值得人惦记的,这活儿若是能干得久,一个月下来,也能赚快一两钱,到时嫂子要是生了,就不用愁养不起了,娘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若是娘您不干,您信不信,别说摁手印,就是一天二十文,摁卖身契,村里也多的是人抢着干。”   “我就是这么想,小一一说,我就急忙应了。”   说完这事儿,裴老太看见地上搁着的鸡蛋,同闺女说心里话:   “我晓得你们怕这孩子出来了拖累你们,我和你爹也清楚,执意要这个孩子,是怕着咱裴家没后,也是想着你两,我们才想着要一个。”   “娘,你这话啥意思啊?”   裴老太叹了声,道:“若是没个孩子,我和你爹走了,你大哥大嫂就得你们看顾了,可你们过的啥日子,我和你爹都清楚。   “我和你爹就想着,要是有个孩子,我和你爹还能熬十来年,我们多干点活,孩子也能养大,等他十来岁,能顶事儿了,我和你爹要是走了,到时有他看顾着你们大哥大嫂,你们便也不用顾着这边。”   裴家两闺女先头都没想到这茬,只以为爹娘没想着她们,只顾着裴家绝不绝后这事儿,这会儿一听,顿时羞愧难当。   “娘……”   “你们是我闺女,爹娘不可能不念着你们。”裴老汉说。   ……   豆腐皮做起来没什么难的,看一眼就会了。   李菜花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上工第一天天蒙蒙亮她就来了,干得十分勤快,还让莫小水在一旁帮忙。   裴老太和叔婶婶就更不用说了,也是勤快人,厨房里的活儿干了大半辈子,烧起火来麻利得很。   中午吃了饭,天气热,蒋小一不是苛待人的,每天中午都会让大伯几个歇半个时辰,不过李菜花和裴老太三人没歇。   歇啥歇啊!回家吃个饭又不累人,而且煮豆浆的时候就坐一旁守着,都没干啥呢!半点累不着,不用歇,干到夜里都得。   她们也是怕,就怕懈怠了,蒋小一对她们有意见,不给她们活儿做了。   蒋小一见她们死活不愿歇,就随他们去,赵主君偶尔得了闲,也会进作坊帮忙,一边干着活一边同李菜花和柳哥儿几人唠嗑。   家里都安顿好,田里的庄稼也到时候追肥了。   村里人追肥简单,就是有猪粪的撒猪粪,有草木灰的就放点草木灰,要是家里的茅房粪水多,也能挑去放。   家里猪粪少,蒋小一便想挑些粪水去放,不然留着也是留着,粪水重,赵主君挑不了,白子慕请了一天工回来帮忙,而后被熏得当天晚上都没能吃得下饭。   村里人是挑惯了,也不觉得臭,还觉得越多越好,毕竟这是能肥田的东西,给庄稼浇得越多,庄稼才能长得越好,因此臭啥臭啊!   可白子慕头次挑,见着那粪水黑黝黝,味儿又大,他是差点没顶住,他挑着粪在前头,蒋小一拿着个大木勺跟在他后头,打算到了田里头后给庄稼浇一浇,还没到田边,路上就遇见了好几个同样挑着粪往田间去的汉子,大家扫了白子慕一下,然后夸起来。   “哎呦,不得了哦,小一,你家这粪黑不隆冬的,真真是好。”   “可不是,今年他家种的玉米好,那一把把的,都胳膊大,人家种的玉米好,拉的粪也好着呢!”   白子慕:“……”   这都能夸?   蒋小一眉眼弯弯,客气道:“哪里哪里,就是随便拉拉。”   白子慕:“……”   他看了眼大家挑的,那木桶里头的粪水很清,再看自家的,全然不是一个档次,越黑的肥力越好,难怪大家羡慕。   到了田里头,蒋小一卷了裤脚就往田里去,这会儿稻苗已经膝盖高,过不了几天就要结谷子了,这会儿追肥,庄稼就能结得好一些。   上个月他刚和赵主君来拔过草,但有些庄稼旁边却又重新长了些出来。   遇见刚长的野草,蒋小一随手拔出来,而后又将野草往淤泥里头踩,草除干净,他才开始往田里头泼粪水。   田大,没个十来捅的,根本就浇不完,但能浇多少是多少,庄稼能多收半斤大家也觉高兴。   旧茅房里头的粪水没有多少,先头种菜时舀了一些,白子慕挑了几担子就没了,新房那边的也没多少,蒋小一怕着后头种菜没有粪,给庄稼追完肥后他又带着三个小家伙去山里割草。   割了几箩筐,蒋小一全倒到了茅房里头,这草烂得快,不用多久就能烂了沤成肥,如此等再过不久种了菜,就不愁没得浇了。   ……   晚上白子慕回来,一脸疲惫。   这两天楼县令又出了卷子给他考,今儿连着写了四张卷子,可把他累得够呛,大脑转得都要烧起来。   不过每次考完了就能歇三天,想着即将到来的小短假,白子慕高兴得紧,见蒋父去后院抓鸡,他立马蹿过去:“父亲,让我来吧!”   晚上又杀了鸡,炖了满满一大锅。   家里人胃口好,最后还剩了半碗汤,蒋小一没舍得倒,吊在了井里,打算明儿早上起来拿来下面吃。   这井就挖在原先的旧院子里,挖得很深,里头很凉快,鸡汤放里头,在里头吊一宿,隔天起来上头还能结层黄鸡油。   家里有孩子,蒋小二几个整天拉着莫小水在院子里乱跑乱跳,水井平日不用的时候,蒋父都会拿木板盖起来,还严肃的叮嘱几个孩子不准在水井边玩,他就怕他们不懂事,跑井边玩时掉下去。   晚上一家人吃完饭,又坐院子里乘凉,这会儿九月快中旬,白天虽是也热,但傍晚却已经凉快了些。   晚风徐徐,夕阳微红,赵富民同孩子们玩了一会,便喊累了,跑不动了,摇着蒲扇坐一旁看蒋小二几个小家伙玩老鹰捉小鸡,嬉嬉笑笑的。   赵主君和赵云澜在做鞋垫,蒋父在一旁给他扇着风,蒋小一看了几眼,剥了个柿子,尝了一口后递到白子慕跟前:“夫君,吃不吃?嗯?你怎么了?”   白子慕脸色有点沉,听见蒋小一问话,蒋父几人立马朝他看去。   “白小子,咋的了?”   白子慕摇摇头:“没事。”   他方才就是觉得心头突然跳动得厉害,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夫君,那你吃不吃柿子?这个很甜。”蒋小一又问。   这柿子是裴家老汉送来的,已经熟透了,软软的。   白子慕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见蒋小一还有些担忧,不由揉了揉他脑袋:“放心,我没事。”   蒋小一眉头还是蹙着:“是不是考试太累了?”   白子慕被楼县令叫过去,考了几次,次次回来白子慕都一副快死了的样子。   蒋小一到底是有些担心。   白子慕安慰道:“是有点累,不过如果今晚……”   他眼尖的捕抓到蒋小一脸上一闪而过的担忧,顿了顿,然后凑过去,在蒋小一耳边嘀咕了两句,不知说了啥,蒋小一愣了好一会儿后,突然羞赧起来,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轻轻说:   “夫君,你太讨厌了。”   白子慕眉梢微扬,凑到他耳边轻轻笑道:“那你给不给我亲?”   “你上次刚让我亲,现在怎么又要亲。”   对上蒋小一那双带着纵容和无奈的笑眼,白子慕轻轻撞了他一下:“那亲不亲?”   “……亲。”   白子慕低低的笑起来,他这小夫郎就是这样,大多数的时候,都会由着他予取予求。   大家在院子里坐到天黑,等着洗漱完了,白子慕看了看时辰,快八点。   大家各自回屋睡。   本来傍晚朝霞挺好,天空也一片晴朗,可夏季变天快,刚至半夜,外头突然电闪雷鸣,那雷声就像劈在屋子外头一样,房间里都一闪一闪,风吹得更是猛烈,远远的,都能听见山上树叶被吹动的声音。   蒋小一起来看了眼,见白子慕没被吵着,这才又重新挨着他躺下,刚要闭上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轰隆一声巨响,一道闪电从窗口处劈了过去,屋里刹那亮堂了起来。   一道刚劈完,一道又来,而且还总劈在窗口外,仿佛是紧擦着窗户劈下来。   那雷似乎是想往屋里劈,不过好像是有所顾忌,不敢劈到里头。   蒋小一都吓了一跳。   但他心大,撑起身看了一眼,又立马躺了回去。   白子慕没醒,要是醒了,他就能晓得,这是天道预警。 第239章   雷声劈了一宿,不过隔天起来,路面却是没湿,蒋父说昨儿只是打了雷,并没有下雨。   蒋小一‘哦’了一声,见着赵主君和赵富民不在,连着赵云澜也不见影,问了一嘴,蒋父说他们一大早的就走了,因为赶时间,便没能等蒋小一起来。   蒋小一:“啊?去哪里了?”   蒋父道:“顾家老爷摔马了,听说情况不太好,顾老夫人特意差人来叫你外公他们过去一趟。”   顾家的下人连夜赶路来送话,今儿凌晨才抵达赵家,王二路天没亮就架着马车来了。   赵云澜几人走得匆忙,因此蒋小一并未晓得。   这顾家蒋小一到是懂的,蒋父和赵云澜‘成婚’那会儿,顾家还送了大礼来,有布匹,有首饰,蒋小一还看了一眼,都不是便宜货。   不过那会儿顾家老爷去了外洲看货,顾老夫人又正巧的中了暑,顾家大儿媳又大着个肚子,顾家大儿顾正又要照看生意,因此没能过来,让小厮带了礼带了话,说下次若得空了他们再过来。   顾、赵两家感情好,赵富民急,情有可原。   白子慕还在睡,蒋小一把昨儿剩的鸡汤从井里拿了上来,打算揉点面,刚忙一会儿,蒋小二几个从楼上下来,进了厨房便自发的跑到水缸旁边打水洗漱。   洗干净了,蒋小二见蒋小一在忙,没功夫帮赵鸟鸟绑头发,蒋父也在洗凉草,忙着煮,准备出摊前的工作,于是他懂事的道:   “大哥应该是要做面条,弟弟,你跟二哥来,二哥帮你扎揪揪。”   赵鸟鸟乖道:“好,谢谢二哥。”   两个小家伙朝蒋父房间跑去,蒋父屋里有梳妆台,里头有梳子。   蒋小三没跟着去,昨儿晚饭他们在院子里玩,又睡了一宿,这会儿有点饿,他见着鸡汤搁在一旁的桌子上,不由凑近闻了闻。   鸡汤虽结了油,但还是香的。   刚出锅的鸡汤他吃过,冻过的鸡汤他却是还没喝过呢。   是不是和双皮奶一样呢?   双皮奶冻过很好吃,红红的、甜甜的西瓜也是,还有凉粉。   那鸡汤冻过应该也很好喝。   蒋小三嗦着手指头,盯着鸡汤看了半响,见蒋小一和蒋父没注意这边,他立马捧起碗,呼啦啦的喝了一大口,蒋小一发现时,鸡汤差点被他给干完了。   蒋小一气得在他屁股上抽了两巴掌。   快到晌午时蒋小三拉了肚子。   他在澡间里头蹲了大半个时辰,肚子还是不舒坦。   蒋小一跟蒋父煮凉草煮到一半,肚子不知为何也隐隐的有点不舒服,那股不舒服像是闹肚子,却又有点不太像,那种感觉说不上来。   蒋小一到澡间外头,开门看了眼,发现蒋小三还朝天撅着个小屁股:“小三,你要好了吗?”   蒋小三两条小眉头拧在了一起,声音有气无力:“大哥,小三肚子还痛痛,小三还想再蹲一下。”   蒋小一捂着肚子,新房这边被蒋小三占了,他便往旧茅房那边走。   旧茅房里头就几块木板搭在粪坑上,中间左右两块木板没合在一起,而是隔了一条手臂粗的缝,上茅房时就蹲在那条缝上。   蒋小一蹲了半响,却什么都没拉得出来,可肚子却还在痛。   以前家里穷,没银子买油,野菜吃得多了,肚子里又没有油水,每次上茅房就会这般,肚子疼,但却怎么拉都拉不出来。   最近他肉吃得太多了,估摸着是又便秘了。   这么想,蒋小一一边暗暗使劲,眼珠子一边无聊的茅房里头看。   茅房里头没什么好看的,因为盖了许久,风吹雨淋,木板外头已经有些微腐朽了,茅房顶上的瓦片是上次新房盖好后,还剩了点瓦片,蒋父拿过来,把茅房顶上的茅草拿了下来,用瓦片重新盖了上去。   蒋小一视线在茅房里头逛了一圈,又低头往茅坑里头看。   茅坑里还‘铺’着他先头割来的野草。   夏天热,加上干的是累活儿,厨房天天烧着火,人在里头干活汗多得要命,柳哥儿几个虽是喝水多,但没怎么上过茅房,因此他先头塞茅房里头的草上面什么都没有,因为刚割回来不久,那野草也还没有烂,只是发黄了而已。   不过这会儿还热,等凉快些才能种冬天吃的菜,因此肥还没沤得,倒也不用着急。   心里想着事,心神被分散,肚子痛的也不算明显了,可蒋小一还是下意识使着劲,忽然屁股一痛,他知道东西要出来了,于是深呼了一口气,又使了把劲。   然后屁股一紧一松,东西出来了。   蒋小一呼了口气,可他没有站起来,因为肚子还在痛,没拉完。   他继续蹲着,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里拿着的玉米芯,肚子又是一痛,可……   好像有东西到了屁股眼处了,却又突然缩了回去,这感觉不对劲啊!   他眉头刚刚蹙起来,忽然就听见茅房里头吱吱吱传来几声响,很微弱。   这会儿柳哥儿几人都在作坊里头忙,蒋小三在蹲茅房,蒋父在煮凉粉,蒋小二和赵鸟鸟又去外头给鸡割草去了,家里静悄悄,因此这几声叫在寂静的茅房里头显得尤为的清晰,仿佛雏鸟在叫,可却又带着点差别,是他从未听过的声音。   是什么叫啊??   蒋小一纳闷得很,东张西望,却是什么都没见着。   是不是木板用得久了,里头被虫子咀咬了?   可木头被虫咀也不是这个声音啊!   “吱吱吱……”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方才没注意,因此不晓得响从哪里来,这会儿一听,蒋小一发现是从茅坑里头传来的。   他立马低头去看,目光透过两块木板中的缝隙,他清晰的见着茅坑下头的野草上‘躺’着一只小虫子!   说虫子也不像,因为这个小东西有四肢,还动来动去。   倒是有点像刚出生的小老鼠,以前春耕他去地里松土,偶尔的也会挖到老鼠洞,有好几次还挖到了刚出生的小老鼠。   刚出生的小老鼠是没有毛的,粉粉小小的一团,就跟个鸡蛋一样。   这会儿茅坑里头的那个东西,粉粉嫩嫩的还没有鸡蛋大,但却带着点稀疏的白毛。   不对劲啊!   方才他看了,茅坑里头可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呢!而且,他拉出来的东西呢?   怎么粑粑不见,就见着这个小东西啊?不应该啊,总不可能方才他拉出来的就是这……   这想法刚从脑海中闪过,蒋小一身子便猛的一颤,表情好像空白了一瞬,呼吸也急促了几分,而后他整个人懵了半响,指尖莫名有些发抖。   他僵硬的低头看看那粉粉嫩嫩的小东西,而后又抬起头来眨了眨眼,接着又低下头去看,来回数次后,他眼泪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   他平日神经虽是大条,但并不是傻的,相反他脑瓜子还挺聪明,白子慕教的字,他要是不想吃的,认认真真的学,没一会儿就能记住了。   老鼠刚生出来没有毛,可后头却是一身毛,他夫君也是一身毛,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夫君刚生出来的时候也没有毛?   而且,他方才明明拉了东西出来,可这会儿茅坑里头却只见了这么个小东西,那不用多想了,这个小东西应该是他拉出来的。   可是,上次夫君说,他肚子里的两个孩子像个人,怎么这会儿却……却像只小老鼠呢?   可不管是啥,都是他拉出来的。   完了完了,他是不是把孩子拉茅房里头了!!!   “夫君……夫君……”   蒋小一朝外头喊了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慌。   白子慕原本睡得正香,一听这声音,压根来不急多想,他立马掀开早上蒋小一盖在他肚子上的薄被,飞快的朝门外冲了出去。   蒋小一平日最爱他,晓得他这几天累,若是没什么事儿,绝不会打扰他睡觉,现在着急忙慌的喊他,定是出事儿了。   下到一楼时,蒋父也出来了,两人火急火燎的往茅房那边跑。   白子慕腿脚比他快,摔先到了茅房外头,柳哥儿几个正站茅房门口,见了他来立马道:“白小子,你快进去看看,小一是不是出了啥事了。”   二伯几个是汉子,不好直接冲进去,不然蒋小一要是光着屁股啥的,那咋的办?   柳哥儿和李菜花方才要进去,蒋小一却将门抵住,不让他们进去。   上次他肚子突然大起来的时候,也是这般谁都不让看。   要是摔茅坑里头或是啥的,他定是会让柳哥儿和李菜花进去,现在……   白子慕心里隐隐的有点不好的预感,他咽了下口水,过去敲了敲门:“小一,是我。”   蒋小一谨慎的将门打开一条缝,发现是他,才将门开大了些,哭道:“夫君,你快进来。”   白子慕个头高,柳哥儿站在他身后,还没见着茅房里头什么情况,茅房门便又被关了起来。   等白子慕把门关好,蒋小一才吸了吸鼻子,小小声说:“夫君,你看看,那是不是我们的孩子。”   “啊??”   难道真是他想的那样?   白子慕见他眼眶红红,满眼不知所措的指着茅坑里头,整个人脸顿时青了,一时间不知道是先安慰受惊过度的蒋小一,还是先去看看孩子,蒋小一见他不动,捶了他一下:“夫君,你快看看啊!”   白子慕过去看了眼,就见茅坑里头,一只小小的熊猫崽子正在野草上头动来动去,似乎是想挣扎着爬起来,可好像没有力气,动了半天也没挪出一厘米。   蒋小一先头把他从山里抱出来的时候,都不晓得他是个啥玩意儿,后头还以为他是只熊崽子,大熊猫他都没见过,更不用说稀罕的,更加少有的熊猫崽崽了。   因此他不认识,不敢确定很正常,可白子慕却是认得的。   在看见孩子那一瞬间,他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了,耳边更是翁鸣不断,过了十来秒,他才回过神来。   他的孩子,造的哪门子孽啊!一出生就遭这种殃。   蒋小一急,扯着他的胳膊,又开口:“夫君,那是不是我们的孩子啊?”   白子慕也想掉眼泪了:“……是。”   蒋小一脑子都抽了,一时间不知所措:“那……那咋办?我都不知道,我肚子痛,我就以为是便秘了,我就来上茅房,我还很用力。”   他内疚得厉害,话都说得语无伦次。   肚子没大起来,所以他压根就没想过,孩子会出来得这么快。   谁不是肚子大了才生的?他肚子都没有鼓起来,先头他还愁,不知道孩子什么时候才能出来,现在好了,咋办啊?   还能咋办,那肯定是得捞啊!不然不要了?   不过……   白子慕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立即扶住蒋小一,他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白子慕给他拉好裤子,想先抱他回屋,不然万一一个不慎,把剩下那个也拉茅房里头,那可咋整。   蒋小一觉得肚子也还疼,但也没疼到需要人抱着走的地步。   不过为了预防万一,他还是夹紧了屁股,没让白子慕抱,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懊悔,他嘴唇颤了颤,愧疚的道:   “夫君,我自己回房,你先下去把孩子捞起来吧!是我对不住他啊!呜呜呜……”   白子慕担忧道:“你还有力气走吗?”   “有。”   孩子留下头久了确定是不好,万一被蚂蚁啥的咬着了,那可怎么办?   “那你赶紧回屋,我捞完孩子就来。”他在蒋小一额头上亲了一下,缓声道:“乖,别哭了,没事儿的。”   “嗯!”蒋小一被亲了一下,又见着白子慕一脸镇定,他慢慢的也不慌了,开了门出去,又立马把白子慕关在了里头。   蒋父众人一看他出来,立马围了上去。   “小一,出了什么事儿了?”   “你刚才哭啥啊?”   蒋父拉住他,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担忧道:“摔茅坑里头了?也没见你裤子脏啊?到底咋的了?”   蒋小一又开始了,挣着眼睛就来:“没啥,刚才茅房里头飞进去一只马蜂,它蛰我屁股了,夫君正在里面抓它给我报仇。”   马蜂蛰人确实是挺疼的,而且还是蛰屁股那种地方,虽说都是哥儿,但确实也是不太好给外人看。   众人理解了,还叫他赶快回去,让屁股歇歇。   蒋小一扭头往茅房看了一眼,正要回去,蒋小三一手提着裤头,一手抓着玉米芯,急吼吼的跑来了。   “谁又欺负我大哥了?大哥,小三来了,你不要怕。”   蒋小一:“……”   蒋小一夹紧屁股回了屋,立马从柜子里拿了条干净的薄被出来,叠成正正方方的一块,然后放在了床上,又找了两条小帕子放在床头,准备工作都做好,他才紧随其后爬上床,脱了裤子,屁股对准薄被,然后在床上蹲了起来,刚蹲不久,腹部一阵剧烈的疼痛再次袭来。 第240章   蒋小一这会儿已经有经验了,立马使劲儿,屁股一紧一痛再一松,有什么东西从里头出来了。   蒋小一低头一看,另一个孩子正在薄被上趴着,照旧的像只小老鼠。   蒋小一赶忙拿帕子给孩子擦了擦,又用另一条干净的帕子把孩子包了起来,捧在手心里,小小的一团,都没蒋小三的拳头大。   熊崽子本来就小,蒋小一又怀了两个,这下孩子更小了。   小熊崽子闭着眼睛,在他手心动来动去,张着嘴巴吱吱叫唤,像饿了,又像渴了,又像是在努力的寻找着什么。   蒋小一凑过去,试探的在它小身子上亲了一口,大概是闻到了爹爹的气息,小熊崽子立马朝蒋小一吱吱叫了一下,而后低下头,伸出粉嫩嫩的舌头舔了舔蒋小一的脸,又用鼻尖亲昵的蹭了蹭蒋小一的手心,然后不动了。   蒋小一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在小熊崽子身子又亲了一口:   “孩子,还好你不急,你要是跟你大哥或是大姐一样是个急性子,那你现在估计也在茅坑里头了,你那个大哥还是大姐,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他越说,越这么觉得。   张大丫生娃儿那会他虽是没在屋里,但想来那孩子定是在床上生的,就算旁的人家怕羊水或血啥的把床弄脏,不会让产妇、产夫在床上生,但也会弄快木板,让她们搁屋里生。   因此大多孩子都是在屋子里出来的,他那个大孩子,可怜了,在茅房里头出来,还好先头勤快,把坑里的粪水全挑去肥田了,不会今儿怕是孩子一出来,就得噗通一声在粪水里遨游了。   也不知道孩子捞起来了没有?从那么高的地儿掉下去,也不晓得有没有事。   蒋小一担忧的往屋外看。   ……   白子慕到底也是疼孩子,蒋小一一走,他立马拿了根棍子朝小熊崽子伸过去。   他当初刚出生的时候就听得懂人话了,他的种,想来也能。   于是他小声喊:“孩子,顺着木棍爬上来。”   小熊崽子吱吱叫,然后颤巍巍的用两只小爪子去扒拉棍子,大概是没有力气,它抱都抱不住,试了几次后,小熊崽子急得吱吱仰头叫唤。   白子慕:“……”   这招不行啊!   可让他下粪坑——这木板当初弄得太结实了,那木板他都撬不动,而且缝儿又小,他脑袋伸进去都难。   白子慕急得转了一圈,忽而开了门,发现外头人已经散去了,立马蹿回新屋子那边,把先头抓萤火虫的网兜拿了出来。   孩子抓不住棍子,但爬进网兜里应该是行的。   小熊崽子确实能听得懂人话,见白子慕把网兜放下来,大概是觉得坑里臭,要顶不住了,它立马四肢并用,迫不及待往网兜里爬。   白子慕把孩子捞起来,提到眼前看了看,发现小熊崽子正在哭唧唧。   白子慕心疼得够呛,想亲他一口,嘴巴要碰上孩子,他又停了下来,现在亲,那跟吃粑粑有什么区别?   还是洗干净了再亲吧,他叹了声,可怜说:“孩子,你受苦了。”   小熊崽子闻言猛点头。   茅坑里头铺了稻草,小熊崽子也没脏着,但白子慕还是给孩子冲了一遍澡,而后立马把孩子抱回屋。   蒋小一见他回来,就把老二放到枕头上,然后从床上下来,急急出声:“夫君,孩子呢?”   白子慕把小熊崽子递过去,发现蒋小一眼睫一颤一颤,并没有脸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白子慕想让他放松些,说:“在这里,你放心,孩子没事儿。”   蒋小一接过老大,一下掰它的前爪,一下拉它的小后爪,看了片刻,发现孩子真的没有伤着,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个是老大呢!夫君,你去拿条红绳子来,给孩子绑脚上,不然等会儿我们分不清了。”   熊崽子都是一个样,白子慕看见枕头上还躺着一只,一时间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忧愁。   他高兴孩子出来的快。   愁他英雄无用武之地,蒋小一生个孩子,真真是像闹着玩一样,害得他先前还总怕他这个小夫郎生不出孩子,得让他拿剪刀剪屁股,他都还担心自己下不了手,也怕天道会降下雷劫,他抵挡不住,愁得两天两夜都没睡着。   这会儿倒好,他捞个孩子的功夫,老二就出来了,真不可谓不迅速。   不过这年头,天道不许他们妖精修炼了,也不容他们于世,怎么孩子出来,天道却没有降下预警呢?   难道是蒋小一福泽深厚,乃善世人家?   白子慕想的没错。   当初周初落产子,雷声轰隆,他原乃人间帝皇,天道本不至于降下万千雷劫以做警示,但凑巧的,白子豪在一旁‘草菅人命’,于是雷劫劈得就厉害。   周初落乃是帝皇,自是得天庇佑,可晓是如此,生产那会儿都雷劫都劈了几道。   蒋小一不同,他没有周初落那般福泽,当初要不是出手帮了裴家,又救了唐家娃儿一命,一次产两妖,这会儿母子三人早硬在茅房里头了。   白子慕于道学不甚精通,但也没看错。   裴家汉子是有福之相,能安享晚年,并不是他自个有本事安享晚年,而是裴婶子肚里的娃儿乃气运之子。   何为气运之子?   气运之子是天地灵气注入到某个人身上,成为其身上的气运。   通俗来讲,一般这种气运之子都具有非凡的影响力,能够改变某些格局。   裴谨便是气运之子,成年后,靠着蒋家资助,一路披荆斩棘考至京城,而后谢辞入翰林,自请远赴北汉为官,于大周六十三年,北方遭外敌突然入侵时,带着二千士兵,死死的守住了北汉,保住了上万人命。   可裴谨能入京,能学有所成,归根结底,蒋小一有部分功劳。   白子慕拿红绳森*晚*整*理在老大腿上缠了一圈,调整好宽度,见还能放进去一根指头,这才绑了起来,打了个死结。   蒋小一把两只小熊崽子放一起。   只只都只拳头大,要是白色,趴在野外,不晓得的还以为是个野鸡蛋。   蒋小一挠挠头,盯着孩子看了半响,突然觉得生孩子真是一点难度都没有的,先前真是自己吓自己,剪刀啥的都白准备了。   两人蹲在床边,看着两只小熊崽子蜷缩着小身子,趴在枕头上,昏昏欲睡,小脑袋左摇右晃,粉粉糯糯的一团,越看越觉得可爱,都不舍得移开视线。   “夫君,孩子可真乖。”   白子慕也有点稀罕,他轻轻在老大身上戳了戳,老大抬起头来,吱吱叫了一声,就不动了。   “确实是乖,像我。”   蒋小一笑起来,眉眼弯弯,目光温柔的注视着两个已经睡着了的孩子:“夫君,你看,孩子的嘴巴好小啊!”   “是啊!不过真好看。”   “嗯!屁股也圆圆的。”   “可不是。”   “啊!夫君,你看,老二的小爪子动了一下,真是太可爱了。”   “确实是有点可爱。”   两人新手奶爸也不嫌累,蹲在床边,怎么看,怎么喜欢,都不舍得移开眼,只觉看都看不够,恨不得再生一双眼睛。   “夫君,你以前刚生出来的时候也是没有毛的吗?”蒋小一突然问。   “嗯。”白子慕道:“我们熊猫都是这样,刚出生的时候没有什么毛。”   蒋小一道:“难怪,还好我聪明,不然差点都认不出孩子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蹙起眉头:“不过夫君,你先头不是说孩子长得像人吗?怎么生出来却是小熊崽子了呢?”   白子慕垂眸思虑半响:“我也不知道啊!你肚子大那会儿,我看了,孩子确实像个人,不过没准是他们法力不足,人形不能长时间的维持,所以他们变成熊崽子后,你的肚子也随之变小了。”   小熊崽子小小个,只鸡蛋一样,肚子咋的能显怀,若是像着人类娃儿,那蒋小一的肚子早该大了。   蒋小一突然大惊失色,道:“那孩子以后都这样吗?你当初修炼快三百年才能化形,你又说我们这里灵气不足,想修炼难于登天,那我岂不是死了,孩子都还是这个熊样?”   白子慕:“……”   什么叫这个熊样?熊样不好吗?   不过这确实是个问题啊!   他两爹娘都是熊,所以他出生的时候就是个熊样,他娘怀着他的时候,听说已经临差一脚就要飞升了。   大妖体内妖力最是汹涌,他娘发现怀着他的时候,又加上某些顾虑,立马把体内的妖力全给封了起来,就怕他刚成型,承受不住她体内的妖力而夭折流掉。   妖力被封,那就和寻常熊猫没什么两样,所以他出生后,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熊崽。   后头修炼了,他虽没能飞升,不是大妖,但到底也是个妖怪,而且还跟着蒋小一一个纯纯的人类共同生育的孩子,所以照理说,他这两个孩子,有蒋小一一半的基因,又有他一点法力,还吃了那么多丹药,怎么的,都不应该是这个模样啊?   这和普通的熊崽子有什么区别?   “我也不知道啊?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哎呦卧槽……”   白子慕正说着呢,原本趴着、正睡得香喷喷的两只小熊崽子突然变出了人形,吓得蒋小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连着白子慕都惊了一下。   小熊崽子原本小小个,就鸡蛋那么大,化成人形后,依旧是小小的,光溜溜的,像块三斤重的五花肉,头都没有碗大。   但他们一点都不像蒋晓晓,蒋晓晓一出生就皱巴巴,像泡了好几年的水似的,头发也不怎么浓密,可两个小熊崽子的人形模样,却非常‘干净’。   他们是熊崽子的时候,白毛稀稀拉拉,可化了人形,头发却是浓密柔顺,已经都有拇指那么长了,眉毛秀气,鼻梁挺拔,小嘴巴儿水汪汪,圆溜溜的脸蛋白嫩嫩,模样十分的俊秀可爱。   蒋小一即使见惯了白子慕的模样,此时还是被孩子漂亮的模样给冲击得忍不住哇了一声:   “夫君,孩子,孩子……”   他颤着声,揉了揉眼睛,生怕看错了眼。   他的惊呼让两个孩子睁开了眼睛,黑黝黝的。   两个小家伙人形并非一模一样,有稍稍的不同。   老大一双眼睛很狭长,眼眸犀利,可因为眼尾微微上扬,虽只小小年纪,可却显得有点风流。   老二那双眼和白子慕很像,迷人得很。   看见白子慕和蒋小一就在旁边,老大立马激动的扑棱起小手儿和小脚丫。   声音奶呼呼,带着明显的惊喜和激动:“啊!爹爹,父亲。”   蒋小一半天反应不过来,哑然道:“……孩子会说话了?”   他使劲摇晃着白子慕,激动得无与伦比,整个人肾上素飙升,白玉般的脸颊上像是抹了一层胭脂:   “夫君,你看,孩子会说话了,我没听错吧!他叫我爹爹,我是爹爹了。”   白子慕嘴角微微向上扬:“我也听见了。”他的种就是不一样,真是又溜又牛。   另一小娃儿没说话,却是翻了个身,直接朝着蒋小一爬了过来,到了床边后他停下来,而后朝着蒋小一张开白嫩嫩的双手。   “啊……”   意思是想抱。   蒋小一立马把他往怀里揽。   孩子看着白嫩嫩,抱怀里,却也真的是软乎乎,蒋小一都不敢用劲,就怕弄疼了孩子。   白子慕把另一个孩子也抱了起来,见他小脚丫上绑着红绳,立马笑了:“这个是老大呢!”   “嗯!”小奶娃用力点头,说:“我是老大,父亲说对了呢,父亲厉害多多。”   白子慕见他笑起来,脸上也有两个深深的小酒窝,明明只胳膊大,小猫儿一样,说话却这么溜,忍不住道:“我……”   艹。   忘了看是儿子还是闺女或是哥儿了。   白子慕立马朝他腿间看去,孩子□□挂着两个小蛋蛋,再朝正缩在蒋小一怀里的孩子看去,好家伙,腿间也有两个小蛋蛋。   白子慕:“……”   爷奶估摸着是见他们纸钱烧得少了,所以没保佑他。   他没闺女了。   两个儿子啊!   白子慕意识到这一点时,就觉得天上似乎突然掉下两座大山,砰砰两声,不由分说的直接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似乎是察觉到白子慕有些失落,他怀里的小奶娃又喊了他一声:“父亲?”   白子慕朝他看过去,他立马笑起来,红红的牙龈,深深的酒窝,弯弯的眼睛,笑容甜得要命,又灿烂得像的小太阳。   这模样谁看了能不犯迷糊?   白子慕就觉得像是被一利剪直直的射中了胸口,简直是会心一击。   这……   这儿子咋的这么可爱?   没闺女,那就没闺女吧!   儿子也可爱的咧!   蒋小一仔仔细细看了两孩子一眼,发现他们身上没有红痣,小哥儿身上都会有红痣,汉子没有。   他生的是两个儿子啊!!   应该不可能。 第241章   蒋小一也发现孩子腿间的蛋蛋了,孩子身上干干净净的,半个红痣都没有。   他是啥都喜欢,可先头白子慕心心念念的全是闺女,连柜子里为了预防万一买的小衣裳都是粉色的,他就怕白子慕失望。   可扭头一看,却发现对方眼里带着笑意,眉梢也舒展了几分,神色还带着肉眼可见的高兴,蒋小一能明显的感觉到他愉悦的心情,他顿时松了口气。   老大屁股软软的,坐在白子慕的臂弯上,晃着肉肉的小脚丫,看着蒋小一,攥着小拳头崇拜的说:“爹爹厉害了。”   “啊?”这夸赞来得猝不及防,蒋小一不明所以,他哪里厉害了?   老大挥着小拳头,眼睛亮晶晶的说:“爹爹有力气,生我的时候,就咻的一下,我发现不对,想挣扎的时候都来不及了,爹爹真是力气大大,我以后也要像爹爹这样。”   蒋小一:“……”   白子慕:“……”   老二脸贴着蒋小一的胸口,小手攥紧他的衣裳,没有说话,但也点点头,十分认同。   他哥一出来就掉坑里头了,吱吱叫着让他先别出来,赶紧回去。   他到了屁股口,瞥了一眼,发现下头是茅坑,黑不隆东的,他大哥又在下头吱吱叫,吓得他赶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蹿回去,不然怕是就得像大哥一样了。   不过大哥也真是的,老是急性子,他都说了好像情况不对先别出来,大哥偏不听,结果好了吧!掉坑里头了。   发现怀里的孩子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蒋小一安抚性的扶着孩子的后背,老二很快就忘了方才的那点惊吓,软软糯糯的地笑了一声。   孩子一般都要几个月后才能坐,才能爬。两个小家伙还不会爬,但却是会坐了,有了几个月的孩子应该具备的‘本事’,却没有几个月孩子该有的样,他们是小小个儿,惹人怜爱得很。   白子慕发现老二不怎么说话,定定的看着他:“老二,你怎么不说话?”   老二抬起眼睛同他对视,然后又看了老大一眼。   两人是双生子,老二撅个屁股,老大就能知道他要放什么味的屁。   这会儿立马道:“父亲,你不懂,弟弟是一个立志要做高冷男神的人,高冷男神呢就得话少少。”   老二猛点头。   白子慕都噎了一下,不可思议道:“你还懂什么叫高冷男神?”   老大傲然的挺起了胸膛:“肯定懂啊!我可不是一般的小朋友。”   高级妖兽在形成时,是有传承记忆可继承的。   白子慕想起这茬,心里酸溜溜。   当初他娘那个狠心啊!晓得天地异变,往后修炼难了,怕他接收到传承记忆,有了功法却无法修炼,恐他难受,想多了走极端,郁郁寡欢不得善终,是啥都没给他继承,害得他还得苦逼的启了十来年的蒙。   现在他两个儿子,若是能接收到他的部分记忆,那真是一出生就是赢家了,起码能少走十年弯路。   两个孩子刚臭屁了一会儿,便又咻的变成了小熊崽子。   蒋小一眨了眨眼,白子慕大概也懂了。   孩子法力不足,又刚出生,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从而导致人型不稳。   这意味着,他们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突然化成人型,也有可能突然化成熊崽子。   如此,在孩子能熟练的控制好法力之前,绝对不能出现在外人跟前。   不然要是一个不慎,不说两孩子,怕是他们一家子都得被一锅端。   蒋小一发现孩子化成小熊崽子后就很爱睡,刚刚化成原型不过一会儿,两个小家伙就呼呼睡得喷香。   蒋小一将孩子轻轻的放在枕头上,等白子慕把老大也放在老二旁边,他才轻声道:   “夫君,你说我生娃的事,是不是不能跟父亲说?父亲好像很喜欢孙子呢!上次大嫂生晓晓的时候,他就很高兴,听爹爹说他那天都没睡着,后头几天我发现他经常偷偷瞄我肚子,然后就叹气,但应该是怕我有压力,啥也没说跟我说。”   “这几天父亲天天晚上都炖鸡给我们吃,要是父亲晓得有孙子了,一定很高兴,但两个孩子这个样,能说吗?”   白子慕挠挠头:“你觉得这事父亲能接受得了吗?”   寻常人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这事儿对正常人来讲,不敢置信又不可思议,已经超乎想象了。   蒋小一摇摇头:“我觉得我一说,父亲可能想敲我,觉得我肯定又在驴他,让他亲眼所见,他肯定能信,但我觉得我父亲胆子不是很大,我怕他会被直接吓死。”   他不担心父亲接受不了两个熊孙子,他怕的是蒋父晓得这事儿时承受不住。   当初白子慕口吐人言那会儿,他就被吓了个半死。   他父亲胆子都没他一半大,他要是一说,怕是两个娃儿就要没爷爷了。   “是啊!我也是担心这个。”白子慕说:“要不,让父亲再多活几天?这几天我尽量多做些好的给他吃,吃得好了,没准胆子也能肥起来。”   “嗯!那我们后头一点再说,不然怎么办呢?没准孩子大一些了,就能维持好人形了,到时再说,也不怕了。”蒋小一拿帕子给两只小熊崽子盖身上,两个孩子太小了,拿薄被盖显得太重,只能拿帕子,帕子小,轻一些,不会压着孩子,他问:   “那夫君,我们给孩子取什么名呀?”   白子慕:“……”   又是取名?   上次给大侄女取个名,他头发都掉了三根,现在又取。   可孩子确实不能没个名。   白子慕想了想,想让蒋小一来,不过蒋小一也是个取名废,当初蒋小二和蒋小三是他取的,就这,他还冥思苦想。   “夫君,你来。”   “你来一下不行?”白子慕气得想锤他:“这么一会儿,我也想不出什么名来,等我去翻翻书,先给他们取个小名叫着先吧!”   蒋小一点点头:“也行,那取什么小名啊?”   白子慕仔细看了眼两个孩子,又看了下蒋小一,他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沉思片刻,恰巧听见蒋小三在楼下说话,他突然福至心灵,说:   “你叫小一,那孩子就一个叫老六,一个叫小六,你觉得行不行?这样,一听就是你的种。”   “老六,小六。”蒋小一嘀咕了两声,笑起来:“这个小名好,一叫就知道哪个是老大,哪个是老小,也不会和小二小三的冲突,小二小三是他们的叔叔,所以是二三,有一才有二,有二才有三,他们是小辈,所以是六,这个好,就叫这个!”   他轻轻的凑到孩子旁边,说:“老六,小六,你们有名字了,喜不喜欢啊?”   老六睡得模模糊糊,但还是动了一下小爪子,十分给面子的吱了一声。   蒋小一笑起来:“夫君,孩子说喜欢。”   白子慕也高兴道:“这孩子,还是有眼光的,知道这名不错。”   蒋小一目光没舍得从孩子身上移开:“夫君,我看孩子毛不是很多啊!要不要剃一下?”   白子慕想起蒋小二头上那道疤,是心有余悸,蒋小二那脑瓜子那么硬,就这,还得见血了,他夫郎要是真给两儿子剃毛,他两儿子那么小那么嫩,要是一个不慎,估计就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   白子慕赶忙摇摇头,说:“不用不用,我们熊猫都这样,刚出生都没什么毛,后头毛就多了,你可千万别剃。”   蒋小一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老鼠也是这样的,那我安心了。”   白子慕扶他:“小一,你赶紧躺床上去吧!”   “哎哟喂啊!”蒋小一惊呼一声,想起来了。   他还得坐月子呢!   虽说这两个孩子他生的时候没废什么力,但也算是生孩子了,月子不能不坐。   上次叔奶奶都说了,坐月子可得仔细着些,不然以后上了年纪怕是得这么疼哪里痛了,他大嫂生了孩子后,就布巾包头,整天躺床上不能动。   蒋小一想到这里,立即火急火燎的躺到了床上,薄被盖到腋下,迅速的进入了状态:“夫君,帮我在衣柜里拿张布巾给我。”   白子慕是做过准备的,立马把布巾找了出来,把蒋小一的脑袋包了起来,低头在他嘴角上吻了一下,然后抬起脸,同他鼻尖贴着鼻尖,神情柔和说:“小一,你辛苦了。”   蒋小一摇摇头,余光看向两个孩子,脸上荡着温润又缱绻的浅笑,眼眸中仿佛有稀碎的星辰闪烁其中:“不辛苦,夫君,我高兴。”   白子慕拇指轻轻的摩挲着他的侧脸,道:“你好好躺着,我去给你杀只鸡吃。”   蒋小一声音清脆:“好,我还想吃碗鸡蛋羹,出锅了你浇一点香油。”   “嗯!”白子慕给他盖好薄被,这才开门出去,门一打开,蒋父正好从一楼走上来:“小一呢?”   白子慕指指房间,说在里面。   “他没事吧?”蒋父问,以前他们去山里砍柴,也不是没被马蜂蛰过,不过那会儿蒋小一是嗷嗷叫两下,然后捂着脑袋跳来跳去,没一会儿就又能活泼乱跳了,回了家该干嘛还是干嘛,压根就不用躺,他自个也被蛰过,除了痛,其实也没啥儿。   但今儿他哥儿竟是直接搁屋里不出来了,蒋父有点担心。   白子慕摆摆手:“没事儿,父亲不用担心。”   蒋父闻言,便跟着白子慕往一楼走,说:“午饭我已经煮好温在锅里了,菜也洗了,肉也切了,你等会儿看着炒,吃完了再睡,不然饿着肚子,久了身子怕是不好,今儿我先自个出摊,让小一在家歇会儿。”   到了一楼,蒋父去旧后院那边牵牛,牛车套好,他把凉粉搬车上,见白子慕在厨房里头洗锅热水,出来又带着蒋小三往后院走,再出来时手上抓着一只鸡。   蒋父只以为他想吃,没说啥,赶着牛车走了。   下午回来,发现蒋小一还蹲屋里没出来,晚上白子慕竟是又杀了一只鸡,看见他站一旁,还道:“父亲,明儿你去镇上出摊,回来顺带卖十只鸡回来。”   蒋父过去跟着帮忙拔鸡毛,想了想,他们虽是经常杀鸡吃,不过先头买的鸡崽子多,他们又养得好,一只都没死,母鸡他小爹才留了八只,剩下的五十四只,杀了二十四只了,如今还有三十只,养了许久了,长得好的,能有五斤,差一些的,也能有四斤左右。   他说:“家里的鸡还够吃啊!先吃完了再买吧!不然养久了老。”   白子慕手上活不停:“这三十只吃不了多久的,一天两只,半个月就吃完了。”   蒋小一如今得坐月子,自是得补,一餐一只鸡他肯定是吃不完,可总不能只煮给他吃,三个小家伙,还有他和父亲也是得吃的,如此一顿就得一只鸡。   蒋父手都抖了。   一天一只鸡还不够吗?要两只?家里啥条件啊?   可哥婿都开口了,那就得买。   也许是读书太辛苦了,哥婿想补,不过想想也是,他在镇上出摊这么些日子,倒也见过不少书生,县学里的书生最近时常结伴来同他买凉粉,那几乎个个都是瘦子,为啥?   那肯定是因为读书辛苦啊!   前几天叔公家的大儿子有财去卖柴火,回来同他搭了个牛车,到了城门口,正巧的看见几个读书郎站那个等马车,有财还羡慕,说读书郎就是好,平日就搁屋里读读书就行了,读书又不是啥力气活儿,风吹不着又晒不到,真真是好,半点累不着。   蒋父当时没好意思说,村里人没读过书,哪里晓得用脑也是累人,只见人不用拿锄头,不用使力气,不用晒,就觉得读书好不累。   蒋父暗想好啥好啊!读书也没比干活轻松多少,他同蒋小一学了几天算术,只觉比干活还累人,烧脑得紧,难怪的读书人大多都是瘦子,这么辛苦的!   白小子最近天天得看书确实得好好补补。   晚上照旧炖了鸡,土鸡和饲料鸡不一样,土鸡炖了最是香,上头都飘着一层黄油,白子慕把鸡油撇干净,舀了点汤,打了一盘白米饭,又盛了一盘鸡肉搁篮子里想拿回房间给蒋小一。   蒋父看着他的背影蹙起眉头,马蜂蛰个屁股那么严重的吗?竟是下楼吃饭都下不了?   不行,他得去看看。   三个小家伙也有点担心,他们一下午都没见到大哥了,想大哥,于是晚饭都顾不上吃了,跟着蒋父一道去。   蒋小一正啃着鸡翅美滋滋,白子慕坐床沿边,拿小碗舀了点鸡汤,吹凉了递过去:“来,先喝口汤,这汤最有营养了。”   “嗯。”蒋小一说着,门哐哐被敲响。   “小一,开个门。”   “大哥,我们来看你了,开门啊!”   蒋小一赶忙将啃了一半的鸡翅丢回盘里,然后把睡得正香的两只小熊崽子藏到了薄被下。 第242章   两个孩子小,搁被子下外头瞧着也瞧不出什么来,月子要做一个月,蒋小一总待屋里不出去,确实是惹人怀疑。   蒋小一小小声,心脏也噗通噗通跳:“夫君,怎么办?父亲来了。”   白子慕把碗搁床头的桌子上,起身道:“我去开门,等会父亲问,你知道怎么驴他吧?”   “知道。”这个蒋小一最在行了。   蒋父一进来,就见蒋小一布巾抱着个脑袋,半躺在床上,像是大病初愈,他心顿时一咯噔,疾步走到床边:“咋的了啊这是?小一,你别吓父亲啊!”   三个小家伙也跑到床边,仰着小脑袋看着蒋小一,脸色十分担忧。   “大哥,你怎么了?”说着他们还想往床上爬,似乎是想去摸蒋小一的额头。   小熊崽子这会儿就藏在薄被下,三个小家伙要是上了床,岂不是得踩着孩子?   白子慕赶忙拉住他们。   蒋小一咳了一声:“父亲,弟弟,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没事你包着个脑袋干什么?你这是怎么了?不是只被马蜂蛰了屁股吗?咋还包起头来了?是不是包错地方了?”蒋父问。   蒋小一摆摆手:“没包错,我今儿早上在茅房还摔到脑袋了。”   蒋父闻言,估摸着是孩子被马蜂蛰时想跑,不慎在茅房里头摔了。   但想来是摔得很厉害,看看,他孩子都起不来床了。   也怪他,中午那会儿都没仔细问一下。   是他失责啊!   孩子都成这样了,他竟是没懂!   蒋父心里不是滋味,又非常自责,拿了凳子坐到床边,不顾蒋小一的挣扎,把他头上的布巾扯了下来,找虱子似的,仔仔细细的掰着他的头发,想看看他伤哪里了。   “你别动,让父亲看看,你这孩子,动啥动啊!咦,没见哪里破皮啊!”   蒋小一眼珠子乱转:“我……我是摔到头里面了,所以父亲你没见着。”   蒋父:“……”   白子慕:“……”   他夫郎驴人,真真是太不走心了,把父亲当智障一样。   蒋父立马给蒋小一后背来了一巴掌:“你这孩子,咋的那么不小心啊!那现在怎么办?”   白子慕:“……”   他父亲这是以为蒋小一受了内伤吗?   不过也对,有时候撞到脑袋,脑袋没破皮,但里头确实是被震到了,当初他那个玄玄玄孙在学校打篮球,不甚被砸到了脑袋,脑瓜子外头看着也没伤着,可就是脑震荡了,躺了好几天才起得来。   所以,也不是他父亲傻。   蒋父也确实不是傻,前几年叔公家的大儿子有财去收谷子没注意,田埂边上滑,他摔了一跤直接跌到下边村长家的田里头去,田里泥巴软和,那会儿有财头头也没见着伤着,但他却总说恶心想吐,头晕眼花,后头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才好。   蒋父眉间担忧不减:“用不用去看大夫?”   蒋小一说不用。   “真不用?如今家里有银子了,你若是觉得不舒服,可别硬熬着。”   蒋小一摆摆手说真不用,就是可能得躺一个月。   蒋父又仔细给他把头包好,道:“躺就躺,身体重要,家里的事有父亲在,你别担心。”   瞥见一旁桌上推成一堆的鸡骨头,又看见蒋小一嘴巴一圈油汪汪,蒋父不由道:“你不是说你头痛吗吗?那咋的还能吃得那么厉害呢?”   他先头受寒,头疼胃口就不太好,啥都不爱吃。   “可我是头痛,又不是嘴巴痛。”蒋小一抄起鸡汤,咕咚咕咚一饮而尽,鸡汤鲜得紧,熬的时候大概是放了姜,带着些许淡姜味,一碗下肚他美滋滋。   坐月子啊!不多吃些怎么行。   “这样啊!”蒋父道:“那明儿父亲再去给你买十只鸡,你要好好的,懂不。”   蒋小一眉开眼笑:“谢谢父亲。”   蒋小二几个也对蒋小一进行了一番‘慰问’,又挨个亲了蒋小一一下,这才打算下楼吃晚饭。   蒋小三最爱大哥,亲了蒋小一还不算,又抱了抱他的脖子,拿小脸蛋蹭着蒋小一的耳朵,嘴里说说:“大哥,小三会想想你,小三就在楼下,有什么事你就叫小三呢,啊?大哥。”   他突然叫起来,指着蒋小一左侧靠床里头的位置道:“你床上这里怎么动了一下?”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撩被子看。   蒋小二和赵鸟鸟也扭头看了过来。   赵鸟鸟这小娃子孝顺的时候最孝顺,但狠的时候也是真的狠,蒋小三才这么一说,他已经行云流水的脱了鞋子,拿在手里,一副准备拍死人的架势,双眸还发着凶光,似乎只要蒋小三确认真的有老鼠,他就能立马的冲上去拯救大哥。   蒋小二拳头也是攥紧了。   白子慕眉头一跳,眼疾手快把蒋小三抱起来,蒋小三蹙着小眉头,看着白子慕不解,说:   “哥夫,你抱小三干什么呀?大哥床上动了一下,是不是有老鼠进去了?你快去看看,不然老鼠咬大哥屁屁哦。”   蒋小一把薄被捂紧,心虚得要命,道:“没有老鼠,是我方才放屁了。”   察觉到爹爹不想让他们暴露,于是老六和小六安安静静。   “哦,这样啊,那大哥放屁真厉害,被子都动了。”蒋小三信以为真笑了起来,放了心,又动了动肉乎乎的屁股对白子慕说:“哥夫,你可以放小三下来了,小三都饿了,想去吃饭饭。”   赵鸟鸟把鞋穿了起来。   蒋小二也松了拳头。   蒋父等蒋小一吃完饭,把碗筷收拾了,才带着他们三个出去。   老六和小六在薄被下偷偷伸了脑袋出来,看了一下他们的背影,不知道这几个是谁。   蒋小一怕捂坏孩子,门一关,他就把两个孩子从被子底下拿出来。   两只小熊崽子动了动,不自觉的又化成了人形。   老六疑惑问:“爹爹,父亲,刚刚那几个是什么人呀?”   白子慕摸他小脸儿,温柔道:“那个是你们的爷爷和几个叔叔。”   “哦,原来是爷爷和叔叔。”老六挠了挠屁股,朝着门外看,听见蒋小二几个在一楼喊丫丫的,也不知道吃个饭笑什么,那声在二楼都听得清清楚楚,老六眼睛发亮,有些期待的说:   “爹爹,父亲,老六想和小叔叔们一起玩,可不可以?”   小六仰头朝双亲看去,眼里带着期许。   蒋小一说不行,他解释一通,老六虽然从白子慕那里接收了一点记忆,但接收的那些记忆零零碎碎的,不连贯,不完整,也不算多,有些东西甚至还不解其意,但也模糊的知道,他是个小妖精,要是在人前显露原型,怕是会引起恐慌。   爷爷和小叔子都是凡人之躯,怕是不经吓。   他有些失落,钻到了蒋小一的身怀里,侧着脑袋趴在他胸口上,如此还嫌不够,还拉着蒋小一的手放在自己的脑袋上,蹭了蹭。   柔软的发丝挠得蒋小一掌心发痒,但他没有把手拿开,还低下头亲了老六一下,老六脸蛋滑溜溜的,他笑意蔓延至眼眸,嘴角弯弯。   老六看着白子慕说:“要是我们还在肚子里的时候,爹爹和父亲给我们多多的好吃的,我们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小六嗯嗯点头,非常赞同。   白子慕把小六抱怀里,坐在蒋小一旁边,戳了戳老六的小脸蛋儿,问道:“什么好吃的?你们说的是这个吗?”他从空间袋里掏了颗丹药出来。   小六摇摇头,终于开了金口。   “不是。”他声音更为软糯:“这个也好吃,但没有那个好吃。”   “不是?”白子慕反问:“不是这个那是什么?”   他是妖,最喜欢吃有灵气的东西。   这丹药他就很喜欢,蒋小一这段时间吃最多的,灵气最为浓郁的,也就只有这个东西了。像鸡肉啥的,那算是五谷杂粮,没什么灵气。   小六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白子慕和蒋小一又看向话比较多的老六。   老六说:“我也不知道那个是什么,但爹爹吃丹药的时候,我看见了,那丹药是从我们屁股那里掉下来的,可是那个好吃的却是从我们的头顶上进来的。”   小六又点了点头。   “……”白子慕的脸已经隐隐有些干了。   蒋小一却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老六又继续道:“之前那个好吃的多多,可是后面那个好吃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没有了,爹爹,你为什么不吃那个好吃的了?”   白子慕:“……”   蒋小一还是没听懂,他没有见过胚胎在肚子里的样子,因此压根就不晓得老六说的什么,他听得稀里糊涂。   可白子慕懂。   正常孩子在肚子里的位置,大多是双手曲在胸前,双腿卷曲,头朝下,因森*晚*整*理此生出来的时候,才会头先出来。   照理说,胚胎时期,孩子接收的营养都是通过脐带运输的,白子慕也不晓得孩子怎么会看见。   但孩子既然是头朝下,跟大人反着来,那么蒋小一吃东西,从孩子的视觉来看,那吃食肯定就是从他们的脚下进去,那从头进去的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人参全身都是宝,他虽不是大妖,但对于孩子们来说,他和人参其实也没什么差别,他的血肉于孩子而言都是‘大补’之物,连着小蝌蚪都是不例外的。   当初怕捅到孩子,他和蒋小一就没同过房,晚上最多就是亲两下,现在好了,孩子没吃的,成了这个样子,都不能见人,白子慕有点悔了。   蒋小一还是没听懂:“孩子说的是什么东西啊?”   白子慕抹了把脸:“……你过来,我告诉你。”   蒋小一倾过身子,把耳朵凑了过去。   老六和小六仰着脑袋看他们,不知道父亲和爹爹说了什么,爹爹脸色突然爆红了起来,仿佛要滴血般,嘴巴动来动去,却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老六扯了扯蒋小一的衣裳:“爹爹,你怎么了?你知道那个好吃的是什么吗?老六还想吃,吃了老六就可以控制自己了。”   蒋小一脸色讪讪,那东西他咋的好意思喂儿子吃啊!   见不得人就见不得人吧!   孩子虽还不懂事,但白子慕这会儿也难得的有些尴尬,耳根子都热了。   两人对视一眼,即使老六一个劲儿的追问,两人还是啥话儿都没说。   老六问不出啥来,干脆也不问了,踢蹬着小脚丫,说:“父亲,爹爹,老六饿了。”   小六伸出手来,意思是他也饿了。   白子慕一拍脑袋,把小六放床上:“你们等着,父亲给你们挤牛奶去。”   孩子虽是会讲话了,但还没有牙齿,笋子肯定咬不动,只能喝牛奶。   白子慕怕孩子饿得厉害,匆匆忙忙下楼拎了个大盘往牛棚那边去。   牛奶挤了,还得煮沸了才能吃。   与此同时,京城。   周辞越和白子豪忽然睁开了眼睛。   周辞越原本在午睡,周初落在一边御案上批阅奏折,白子豪见无事可做,便依着柱子睡觉。   这会儿他穆然睁开了眼,看见儿子从床上坐起来,又见周初落没注意到这边,他走到床边,小小声:“儿子,你也感觉到了?”   周辞越如今模样好看极了,挺秀的小鼻梁,一头白发,大眼睛黑亮黑亮的,简直是粉雕玉琢,笑起来时眼睛弯的像月牙儿一样,仿佛那灵韵也溢了出来,加上头上两只黑耳朵,显得十分可爱。   周初落平日总是摆着一张冰块脸,气质也是冰冷冷,对谁都不假辞色,但只要一见着孩子,他眉目总会温润起来。   周辞越黑眼圈依旧在,他眨眨眼,传音道:“嗯,父亲,我都心跳加速了,刚才还蹦到了喉咙口,我急忙咽下去了,那种感觉,好像我从父皇肚子里出来,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一样,是不是叔叔来了?”   “应该不是。”白子豪说。   他和师弟是一母同胞,血脉感应会更强烈一点。   如今这种感觉……   他看了看周辞越。   该不会是师弟闹出人命了吧!但这个想法刚一涌上来,就被白子豪否定了,他师弟那德性,咋的可能会有媳妇。   当年在宗门,他师弟去后山掰竹子,不小心看见宗门里的女修在升星池里游泳,那些女修见他师弟肥嘟嘟的,又毛茸茸,就把他跑池里玩。   和美人共浴,没多美的事儿啊!换他求都求不来,美都要美死了,结果他师弟还大喊大叫,让他救命,痛哭流涕的,晚上还做了噩梦,梦见他被那些女修拿胸捂死了。   后头他师弟有一段时间,是洞府都不敢出,一见女人就跑得比狗快。   师傅当时捶胸顿足,说完了,小白这是有恐女症了,大白啊!你师弟完蛋了啊!   那会儿他师弟还小,如今不知道这恐女症好了没有,不过他被雷劈过来的时候,他师弟还没开窍呢!   如今才多少年过去啊!他儿子都还没会打酱油,他师弟就更不用说了。 第243章   虽觉不可能,但这事儿,等他得空了还是去查查,要是真是他师弟有了种,那他不在身边,他那侄儿,怕是得饿死啊!   “父亲,你在想什么?”周辞越小小声的问。   “没什么。”白子豪道:“你最近屁股还痒吗?”   周辞越尾巴上的毛太多了,最近热,那毛尾巴被捂多了,连着小屁股都长了好些痱子,痒得他时常挠,屁股都破皮了。   周辞越说痒,然后转过身翘起小屁股,白子豪给他挠了两下。   周辞越舒服得眯起眼睛直哼哼,周初落转过身时,就看见他那小皇子正不知羞的呵呵笑,声音奶得要命。   这孩子平日午睡总睡不久,经常睡着睡着就突然放响屁,然后他会被自个的屁吓着惊醒过来。   周初落眼里不由带了点笑意,起身过去坐在床边,把周辞越抱怀里,问:“屁股又痒了?”   周辞越没说话,头顶上的两只小黑耳朵却是前后摇了起来,动来动去的风扇叶一样。   周初落看习惯了,如今觉得他这耳朵还挺好看,孩子一高兴,这耳朵就会前后摇,连着屁股后头的小尾巴也是,可爱得有些过头,看得他满心欢喜,   周初落没忍住,捏了捏他的小尾巴。   “父皇已经给你找好太傅了,你要好好睡觉,快快长大,明天父皇就让太傅过来给你讲学。”   白子豪:“……”   刚几个月大的儿子,讲什么学?   还是说皇家子弟都这么卷的,才几个月大就得读书了。   明明还是吃/奶的年纪,却已经开始走上了卷王之路。   他儿子遭不遭得住?   别是后头那黑眼睛都长到脑门上啊!   白子豪忧心忡忡。   周辞越耳朵也摇不起来了,圆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一副受惊过度呆掉了的样子。   ……   傍晚余霞微红,蒋小二几个吃完饭嫌不住,跑外头捕蟋蟀喂鸡去了,白子慕在厨房煮奶,蒋父以为是蒋小一要喝,还帮忙生了火。   牛奶煮沸,白子慕又‘翻箱倒柜,’在碗柜里头找了个小平碗,盛了牛奶然后立马端回了屋里。   两个小家伙又变成了熊崽子,白子慕把吹凉的牛奶搁碗里,放到了桌子上,又把老六和小六放了上去。   老六和小六抬头在空中左右嗅了嗅,然后寻着气味,颤巍巍的爬到碗边,把头埋到了碗里。   蒋小一和白子慕就听见吨吨几声响,然后一碗牛奶就见底了。   蒋小一笑起来:“夫君,孩子的胃口真好,看他们好像还想吃,你再倒一碗。”   白子慕嗯了一声,又倒了一碗,然后又是吨吨两声,一碗牛奶又没了。   白子慕无奈道:“大概是饿得很了,中午啥都没吃呢!”   蒋小一:“肯定饿了,也怪我都没想起来,听小外公说晓晓半个时辰就要喝一次奶呢!老六和小六出生到现在都好几个时辰了,肯定饿得厉害,夫君,再给他们倒一碗。”   第三碗吨吨两声又没了。   因为是小平碗,一碗的量也没有多少,但两只小熊崽子鸡蛋大,那胃估摸着就花生般,结果三碗下肚了……   白子慕心疼坏了:“孩子,父亲对不住你们啊!”   喝了三碗都不见饱,可见饿得有多厉害。   蒋小一心里也不好受。   直到第八碗又见了底,老六和小六还在吱吱叫,一副还想找东西吃的样,见着一盘奶都没了,白子慕和蒋小一面面相觑,回过神后目瞪口呆。   白子慕又下去煮了一盘,孩子总算是吃饱了,喝完最后一口,老六和小六像是喝了几斤二锅头似的,醉得厉害,直接倒在了碗边,呼呼大睡。   蒋小一笑眯了眼,又把孩子放回了枕头上。   这年头没啥子软垫,家里的床实木做的,就连着床板也是纯纯的木头,上头就铺了一张大竹席,夏天这么睡凉快,可难免的有点硬,但要是铺了被褥,虽是软些,却又热得厉害。   蒋小一和白子慕这么睡习惯了,因此也不觉得硬,但孩子软,蒋小一怕硌着他们,便把他们两放在了枕头上。   小熊崽子小小个儿,没什么重量,趴在枕头上,枕头都没陷下去。   蒋小一给他们盖好帕子,才道:“夫君,衣柜里头有孩子的衣裳,还有尿布,我叠在第二层衣柜里头,你拿出来给我。”   孩子啥时候生他虽是不知道,但自从晓得肚子揣了娃儿后,他要是出摊不忙的时候,便会去布庄里头看看,有时候看见卖的孩子的衣裳实在是好看,他也没忍住,掏银子买了下来,陆陆续续的,倒是买了不少。   有刚出生时穿的,也有几个月大穿的,尿布是赵云澜和赵主君给蒋小二几个小家伙缝制衣裳时剩的边角料。   那边角料一条条,就中指宽,要是换村里人家,都舍不得扔,要留着做旁的使,反正拿去补补衣裳或是做背篓肩带啥的都是行的。   但赵主君和赵云澜却是做完衣裳了就把边角料给丢厨房里,想着当柴烧,蒋小一偷偷捡了起来洗干净后叠在了柜子里,想着给孩子做尿布使。   他把尿布放一边,然后把孩子的小衣裳举起来看,白子慕坐一旁,见那衣裳小小一件,就跟他巴掌似的,说:“这衣裳看着,老六和小六穿的话,怕是大了点。”   老六和小六当小熊崽子的时候不用穿衣裳,但化成人形的时候,总光着屁股露着鸟,多少是不像话。   但老六和小六化成人形时,那个头比刚出生的娃儿还要小两倍,就跟小红萝卜一样,这衣裳咋的穿得了。   蒋小一把所有的衣裳都看了一边,当初刚出生的娃儿的衣裳他买的少,五个月,十个月的那种衣裳他买的多,就想着孩子刚出生虽是小,但如今家里日子好起来了,只要孩子一出生,他肯定能给养得白白胖胖的。   而且孩子是见风长,一天一个样,因此一两个月的衣裳买多了穿不了多久怕是就不能穿了,一两个月大的时候,可以穿五个月大时穿的衣裳,如此,就不用买很多。   他还暗暗高兴,觉得自己是居家过日子的好能手,回来还和白子慕炫了一通,现在好了,连这种刚出生穿的小衣裳孩子都穿不了,旁的更不用说了。   蒋小一又把衣裳都叠了起来,仔仔细细的包好:“夫君,你拿回去放吧!然后在桌子里拿点针线给我。”   白子慕正在看孩子,老六和小六睡得很香,白子慕在他们身上戳来戳去,他们也没有醒。   他把衣裳放回去,又在床头的桌子抽屉里把剪刀拿给蒋小一:“你要干嘛?”   蒋小一:“我给孩子缝两个垫子。”   小熊崽子也是会尿的,总不能让他们直接尿枕头上。   这会儿太阳并未落山,窗户做的宽,即使关着门,屋里也算亮堂。   白子慕见蒋小一在忙,两个孩子又在睡觉,蒋小一坐月子不能见风,刚又喝了那么多鸡汤,于是他又蹿到一楼,家里没有尿壶,他便拿了个盘来搁床下,同蒋小一说要是想尿了就叫他,渴了也喊他,蒋小一边缝着尿垫,一边点点头。   他手艺实在是不好,但速度却是很快,这么一会儿就缝了十来厘米长,不过缝出来的那条线歪歪扭扭的,一会儿像是要上天,一会儿又像是要下地,来回起伏不定。   虽是不好看,但就是缝个尿垫子,不好看就不好看吧!   都交代好,没什么要干的了,白子慕干脆脱了鞋,爬到床里头去躺了下来。   赵云澜和蒋父买的床很大,两米宽两米长,蒋小一躺在外头,中间放了个枕头,两只小熊崽子趴在上面,白子慕怕翻身压着孩子,靠着墙躺着。   老六和小六睡着睡着,又无意识的开始化成了人形。   蒋小一看了孩子两眼,老六和小六屁股小小的,他比划了一下,然后又把先前的小布块剪成了一条一条,对折后包到了孩子腿间,尿布很长,前端长到了肚脐眼,后端也到脊梁骨。   两个小家伙化成人形后,睡觉爱动,一下抬起脚,一下又面朝枕头趴着然后朝天撅起小屁股,一下双腿又跟劈叉似的大开着,什么姿势都有。   蒋小一怕他们动着动着尿布掉出来,想了想,又拿了布条绑在他们腰间,尿布被绑得稳稳的,老六翻了个身,把右脚抬到了头顶,见尿布没掉出来,蒋小一笑了笑。   人喝粥饿得快,吃干饭才能顶饿,孩子喝奶同样如此。   半夜白子慕起来挤了六次奶,是进进出出,跑上跑下,跑得白子慕气喘吁吁,觉都没得睡不说,一把老骨头都要散了。   到底不是一般的熊猫崽子,隔天起来,蒋小一就发现了老六和小六有了变化。   昨儿刚出生那会儿,老六和小六身上粉嘟嘟,就长了一些稀稀拉拉的白色小绒毛,模样看着可爱,但并不怎么好看。   现在,老六和小六身上的水肿慢慢褪去,只一宿,两个小家伙就熬出了黑眼圈,远远看着就像两粒小黑豆,又像带着墨镜似的,而且头上两只黑黑的小耳朵也逐渐清晰了起来,它们趴着的时候,黑色的吊带背心也明显看得出来了。   从光秃秃变成了萌萌的。   发现蒋小一醒了,老六和小六抬头对着他‘汪’了一声。   又萌又凶,蒋小一只觉可爱极了,心软得厉害,挨个亲了又亲。   “夫君,你看,孩子变可爱了。”   白子慕躺在一旁有气无力。   可爱是可爱,但累人也是真的累人。   孩子吃得多,尿的也多,昨儿光是尿布尿垫他就洗了不下十条。   半夜父亲听见声音,见他蹲院子里洗尿布,还问他洗啥啊?一看,紧接着又说,这尿布是不是给晓晓买的?那也不用半夜起来洗啊?还有,你今儿跑上跑下的,到底在干啥呢?   白子慕糊弄了过去,说他水喝多了,尿多,起来跑茅房。   那咋还进厨房?   尿多了容易渴,他最近胃口不好,怕喝凉水闹肚子,就想煮开了喝。   合情合理,蒋父信了。   白子慕一宿没合眼,实在是遭不住,这会儿躺床上,是昏昏欲睡。   蒋小一道:“那你赶紧睡,孩子我看着。”   白子慕叹了声,哪里能睡啊!他还得煮早食给夫郎吃呢!煮完了他又大房那边去取经!   之前张大丫生那会儿,大伯娘就说了一嘴,这月子期间,可不能随便吃。   张大丫得给孩子喂奶,老人家说了,这时期,当娘的吃啥,孩子就吃啥,因此辣的、酸的都不能吃,得讲究。   蒋小一是个哥儿,不用给孩子喂,但白子慕不放心,就怕吃了啥不该吃的,以后蒋小一身子会不舒坦。   到了大房那边,大伯娘正在抱着晓晓和堂奶奶坐堂屋里,张大丫还不能见风,这会儿还在屋里,二伯娘在厨房蒸鸡蛋羹。   虽说张大丫不是她亲儿媳,但大房没分家,都是一家人,二伯娘也是疼大丫的,大伯娘忙不开的时候,她从地里回来也会搭把手帮着干一点。   晓晓是家里最小的娃儿,一家人都疼她疼得跟什么似的,二伯娘要是给张大丫做饭,总爱给她蒸鸡蛋羹,她娘家那边说的,吃鸡蛋才能下奶多。   白子慕拉了凳子坐大伯娘旁边,逗了晓晓一会儿,才开始问话。   大伯娘也没多想,只以为白子慕是想早做打算,便笑道:“说讲究也讲究,说不讲究也不讲究,这村里能有啥条件啊!能吃饱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挑。”   堂奶奶在给晓晓做裤子,闻言说:   “是啊!我生你大伯那会儿,在床上躺了两天,然后就得起来干活儿了,不过那会儿你曾阿奶没苛待我,只让我干厨房里的轻松活,那时候家里也穷,没啥吃的,你曾阿奶就打了个鸡蛋,煮了一锅野菜粥,又放了点玉米粉熬给我吃,吃得不好,后头都没下奶,正巧的你叔奶奶也生了有财,我没奶水,只能抱你大伯去给你叔奶奶帮着喂。”   那会儿边境那边仗打得厉害,老百姓们民不聊生,自是穷,如今国泰民安,日子比以前好多了。   堂奶奶道:“如今你们有条件,坐月子还是得多吃点肉,不能吃酸的,辣的也不能吃,像韭菜,大葱,还有绿豆、萝卜、茄子都是不能碰的,哥儿虽是不用喂奶,但也得注意这些。”   想到最近蒋小一经常给她送双皮奶,她又道:“特别是冷的,别说吃,碰都不碰,这老话说了,吃得越多,下的奶越多,孩子越是胖,生娃儿伤身子又废力气,吃的自是会比以往多,不过吃太多了又会涨奶,涨奶可难受了。”   堂奶奶一说就停不下来。   “不过村里人家穷,有些人坐月子,整整一个月就两鸡蛋,连奶水都没有,就不同提啥涨奶了,也就条件好的人家的媳妇儿才会涨。” 第244章   大伯娘闻言想起自个还是姑娘那会儿听到的事儿,说:   “以前听说镇上有个员外家的媳妇儿好像是坐月子的时候吃得太多了,生的孩子又不咋的吃/奶,后来那奶水直接在里头结成了块,听说她是疼得整宿整宿都睡不着,还去看了大夫,可是镇上的大夫没看好,后头去了府城请了大夫来,听说那大夫把那员外的媳妇儿那个给割了,那员外的媳妇儿才好起来了,也不晓得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村里很少出这种事儿,因此大伯娘不晓得真假。   白子慕听得寒毛倒竖。   吃得多了,还得割?他虽不是姑娘,可还是懂一些的,就是涨奶了发炎嘛!   难道大周治个发炎这么野的吗?一上来就割!!   “哪里用得着割。”堂奶奶笑着道:“就是热水敷一敷,挤出来就行,先前你二婶生安小子的时候,你二叔是天天给她顿肉,你二嫂也涨了,可还不是挤出来了就好了。”   她说的二婶是说蒋小一的奶奶。   白子慕是小辈,这种事儿听了也没什么,堂奶奶见他听得认认真真,笑着拍了他一下:   “你小子有心了,不过小一如今还没怀,你不用紧张,到时她生了,你大伯娘她们会照顾,你个小汉子哪里会懂这些哦。”   白子慕哽了一下。   还到时候?到时候他两个儿子都会打酱油了,这些问题还用问?   堂奶奶和大伯娘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晓晓开始扭起身子伸起了懒腰。   她出生已经快一个月了,眼睛已经能睁开了,不知道是尿了还是咋的,刚一醒她就哇哇大哭。   大伯娘哄了几下,见她没有停,便往屋里走:“大概是饿了,我抱她进去给大丫喂喂奶,白小子你先坐。”   白子慕点点头,和堂奶奶又聊了两句,没过一会儿大伯娘便抱着晓晓出来了。   白子慕:“伯娘,不是说给晓晓喂奶吗?你怎么又抱她出来了?”   大伯娘一副理所当然:“吃饱了啊!”   白子慕:“……”   这么快?   堂奶奶看他目瞪口呆,笑得一脸和蔼:“孩子这么小的个,肚子又才那么点大,能吃得了多少?咱们拿来沾酱料的小碗儿,只一碗她们都吃不完。”   大房家那几个专门拿来沾酱料的小碗白子慕是见过的,听说是张大丫她爹张猎户以前认得人,那人送的,外头雕的花儿很好看,原是当茶杯使,不过张大丫三日回门时,张猎户便把那几个茶杯包起来给张大丫拿了回来。   他一个大老粗实在用不惯那么小的‘碗’,拿来装饭也就能装一口,白子慕也嫌小,觉得吐口浓痰下去,那茶杯怕是都能满了。   晓晓竟然才吃这么点?   他家那两只,可是一餐一大盘呢!   这……   晓晓喝饱了,大概是闹觉,又哼哼唧唧起来,大伯娘抱她起来,在院子里逛了两圈,她安静了下来,双眼紧闭,可大伯娘一坐下来,她便又开始哼哼唧唧起来,挣得小脸蛋儿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还吐了一大口奶。   大伯娘给她擦完,又抱着她在院子里转,可晓晓似乎觉得不舒服,还哇哇哭。   堂奶奶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   白子慕看了会儿,晓晓闹了许久才睡下。   白子慕暗暗想虽然自家两个儿子吃得多了点,但起码从不哭闹,喝饱了就睡,乖得没边。   这么一想,他也不觉得郁闷了,开开心心回了家。   这会儿还不到晌午,不用急着煮饭,三个小家伙和莫小水在堂屋里头玩,白子慕跟他们玩了一会儿,便直接回了屋。   刚一开门,就发现老六和小六两只小熊崽子正在哭唧唧。   白子慕:“……”   打脸来的这么快的吗?   蒋小一把他们两个放在碗里,然后捧着碗晃来晃去,可怎么哄,两只小熊崽子还是哭。   他们是熊崽子的时候是说不出话的,除了偶尔吱吱、汪汪叫外,便啥都不会。   蒋小一也不晓得他们怎么了,一醒来就哭,急得不行,见白子慕回来,宛如看见了救星,赶忙冲他跟前,把孩子递给他看:“夫君,你快看看,孩子怎么老是哭啊!”   白子慕接过孩子一看,见他们张着嘴巴:“……应该是饿了。”   蒋小一:“啊?可是我刚刚才喂了啊。”以前他照顾蒋小二和蒋小三,可是喂一顿,就能顶大半个时辰呢!   白子慕咽了下口水,艰难道:“咱家这两个,吃的有点多,我再去给他们挤点奶。”   吃得多又不代表就一定饿得快。   蒋小一虽是这么想,但也没说出来,可能小熊崽子和人类崽子不一样也说不定。   后头喝饱了,老六和小六立马安安静静的睡了过去。   蒋小一整个人都噎了。   ……   白子慕只能歇三天,先前楼县令只是让他看书,后头大概是觉得他是可造之材,楼县令给他布置的课业相当多,不仅要求他看书,偶尔的还会让他一天两篇策论,一篇时政的写,把白子慕差点搞秃头了。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白子慕得照顾孩子,还得给夫郎做饭,还得抽时间看书,已经快心力交瘁了,一天堪堪能睡五个小时,哪里还能去上工啊!只能晚上叫蒋大石过来,询问他:   “平日我在客栈要做什么活儿你应该都懂吧?”   蒋大石嗯了声,他在客栈里干了这么些时候,掌柜的要做什么,他也清楚,就是老板不在,得掌柜的拿主意,出决策,招待好‘贵客’。   白子慕道:“我最近有点忙,估摸着这个月是不能去上工了,爹爹还没回来,客栈里要是有什么事,你看着拿主意。”   这话什么意思,蒋大石懂了,他慌慌张张的摆手:“哥夫,不行,我不会,我……”余光发现白子慕愈发寒沉的脸,他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白子慕语气淡淡:“你刚才说什么,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蒋大石两手搅着衣角,嗫嚅出声:“哥夫……”   “你在客栈做了这么些时日,平日闲时我让你跟在我后头做事,你当是为什么?”白子慕道:“我什么意思你懂的。”   蒋大石自是懂。   哥夫这是在培养他。   蒋小一也跟他透过底。   赵云澜名下客栈多,有些客栈的管事并非自己人,因此他时常的需要查账,以前喊赵叔,关系不亲厚,蒋小一自是不会打旁的注意。   但这会儿人是他爹爹,蒋大石年纪又还小,现在学东西还能来得及,他要是跟着白子慕学好了,能顶事儿了,就把他调旁的客栈去。   做掌柜拿的比小二多,而且又是自家人,等以后要是哪家客栈的掌柜年纪老了要退下来,蒋大石立马的就能顶上去,赵云澜便能轻松一些。   这事儿,蒋小一跟赵云澜说过。   蒋大石如今也是他侄子,提拔提拔自家人,赵云澜自无不可。   当初白子慕把蒋大石塞客栈里头去,蒋大石没凭着这层关系在客栈里头‘胡作非为’偷偷躲懒,相反的,还干的比别人都多,又念着恩——蒋小一和蒋父一出摊,只要他不忙,他总会出来搭把手。   能记恩的人,大多都坏不到哪里去。   白子慕先头就有意培养蒋大石,在蒋小一同他说这事儿之前,他便时常的让蒋大石跟在他旁边做事儿了。   蒋大石晓得这事儿的时候,不知道有多高兴,牟足了劲儿的学,他以前觉得最厉害的,是能挑一大捆柴火,从山里回来还不觉得累的爹。   可后头,他觉得见着了大老爷还丝毫不畏惧,还能跟着人家谈笑风生的哥夫最厉害,他崇拜且仰望着这个哥夫。   哥夫愿意教他本事,他那时候高兴得夜里都睡不着,他想好好学,所以他半点不敢躲懒。   可……   要是没做好,让哥夫失望了怎么办?   蒋大石踌躇不安,肩膀突然被人拦住了:“哥夫?”   “我们男人,要敢自信,要敢拼搏,要敢勇往直前,畏畏缩缩实乃懦夫所为,大石,我观你骨骼惊奇,实乃铁骨铮铮的汉子,这种汉子,一般都能成就一番大作为,而且大石啊!你当你三哥当初为什么一看见我,就对我穷追猛打?”   白子慕背着手,徐徐道:   “你以为他是见着我长得英俊不凡,风流倜傥,所以才会这样吗?不,你三哥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他是看到了我铁骨铮铮的一面,被我的男子气概所折服了,所以他才对着我穷追猛打,而且,他能追到我,你觉得他靠的是什么?”   蒋大石老实的摇摇头。   白子慕一副资深大儒的样道:“你三哥能追到我,靠的就是厚脸皮,是不屈不挠和无所畏惧,你该向你三哥好好学,你看你三哥,就是因为胆大,所以才能招了我这么一个夫婿,再看看他,现在过的又是什么日子?只要脸皮厚,胆子大,你三哥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他拍着蒋大石的肩膀:“难道你不想月入十两,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吗?”   蒋大石听得是热血沸腾,脖子青筋都暴了起来,高声道:“想。”   “想就对了,既然想,那咱就得无所畏惧。”白子慕说。   蒋大石到底是年轻,这会儿就像被灌了两壶酒,连自己姓什么都要忘了,只觉得这会儿自己已经快无敌了,什么都做得,哪里也都可去得,白子慕再拍拍他肩膀,又给他灌了两口鸡汤,他胸脯拍得啪啪响:“哥夫,客栈交给我你尽管放心。”   白子慕十分欣慰:“小子,哥夫没看错你,去吧!回家好好歇息,明天好好上工。”   “好,哥夫,那我走了。”   蒋小二几个排排站在一旁,眼冒金星的看着白子慕。   “哥夫,你好厉害啊!堂哥都快被你忽悠瘸了。”蒋小二说。   “就是,不过哥夫,你帮小三看一下,小三骨骼惊不惊奇?小三也想做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弟弟你呢?咦,弟弟呢?”   蒋小二朝二楼看:“弟弟刚才跑二楼找大哥去了。”   “跑二楼找大哥干什么呀?”   蒋小三话刚落,二楼传来赵鸟鸟的声音:“大哥大哥,你能不能教教鸟鸟厚脸皮。”   蒋小一疑惑的声音紧随而来:“什么厚脸皮?”   “哥夫说……”   白子慕:“……”   遭了。   蒋小一在二楼大喊大叫:“夫君,你上来一下,夫君,夫君……”   蒋小三哒哒跑上去:“大哥,你不要喊了,哥夫躲难去了。”   蒋小一气呼呼。   夫君真是坏,尽会败坏他名声,等下回来,他要好好收拾夫君一顿:“小三,去,帮我把磨刀石搬上来,鸟鸟,你去帮大哥拿把菜刀。”   白子慕回来时,蒋小一坐在床上,磨刀石搁床头柜上,蒋小一当着他的面,磨了半个时辰的刀。   白子慕心理阴影实在是大,听着那磨刀声是头皮发麻,坐立难安,整个人浑身难受。   “小一,你现在正在坐月子,不宜劳累,你,你歇会吧。”   蒋小一没有停,也没有说话。   白子慕:“小一,你乖。”   蒋小一还是没理他。   白子慕咽了下口水:“小一,你别这样行不行?你这样我心疼啊!累在你身,痛在我心,而且夫夫之间,闹点矛盾就磨刀是最不可取的,我真的心疼你,你快歇歇吧!”   蒋小一终于有点表情了,他抿了抿嘴。   白子慕立马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个又一个:“小一,我的乖乖小夫郎,我知道你最好了,乖,听话,咱不磨刀了哈。”   蒋小一没什么气势的瞪了森*晚*整*理他一眼。   这是气消大半了。   只要再加把劲……   白子慕抬手掐着他的下巴,吻了上去,舌尖顶开他的唇齿,与他唇舌纠缠,反复舔咬。   蒋小一被迫仰着头,看见白子慕神情隐忍又性感,汗水顺着紧绷的脖颈往下滑落,眼底的欲望让人很难忽视。   那个带着渴望和凶狠的眼神让蒋小一心脏停了半拍,他微微移开脸——夫君真是的,就会对他使美男计。   白子慕刚就想哄哄他,可亲着亲着,便有点□□焚烧。   他素了太久了,实在是经不起任何‘撩拨’。   他娘的。   等蒋小一出了月子,他一定要日得他嗷嗷叫。   白子慕咳了一声,拿额头抵着蒋小一的鼻子,哑着嗓音低声道:“小一,别生气了,好不好?”   “谁让你编排我,你油嘴滑舌。”蒋小一又瞪了他一眼,才准他把磨刀石搬楼下去。   老六汪汪笑出声——父亲,窝囊窝囊。   小六没笑出声,但黑眼睛却是眯了起来。   寻常熊崽子要一个来月才能变得毛茸茸。   老六和小六只三天,虽只长了一点,有鹅蛋那么大了,但毛却是已经长齐了,而且毛发蓬松。   如今看着,就是缩小版的熊猫,捧在手心是圆圆滚滚的一坨,眼睛又黑黝黝,只要不是铁打的心,见着老六和小六这个样,都要被萌化了。 第245章   蒋小一最喜欢摸他们的毛了,天天都要亲,怎么看都不觉得腻。   老六和小六化成人形时,持续的时间并不久。大多时候都是熊崽子的模样。   而且,白子慕发现,他这两个儿子,化成人形时,智商应该有三岁的样,饿了会说,尿了会叫,但一旦化为原型,智商似乎就会低一些,一旦饿了就只会吱吱吱,张着嘴巴伸着脖子四处找吃的,像小鸟一样,闹得不行。   但只要吃饱了,他们就乖得厉害,一点都不闹腾,也不用人哄睡觉,尿了也不会哭。   蒋小一把他们搁肚子上,这个摸摸,那个摸摸,等白子慕打了热水回来,他才把已经睡着了的两只小熊崽子放到枕头上,问道:“爹爹他们要回来了吗?”   白子慕拧干毛巾仔细的给蒋小一擦了把脸,回道:“还没有,父亲说明天应该就能回来了。”   “顾家的伯父也不晓得咋样,要是出了事,外公怕是要难过了。”蒋小一说着,想自己来,白子慕避开了,没让。   他洗了毛巾,又给蒋小一擦了下脖子,坐月子虽是不能洗澡,蒋小一躺床上啥都没做,但一整天下来也出了一身薄汗,而且大热天的擦擦会舒坦很多,白子慕闻言道:“应该是没事。”   要是顾家老爷真出了事,按照顾、赵两家的交情,要是顾老爷不得行,赵富民定是要留顾家送兄弟最后一程,这出殡守灵啥的,弄完都要好几天,哪里能回来那么快。   明儿回来,说明顾家老爷没凉。   蒋小一这么一想,安了心:“夫君,毛巾你拧干点,水都滴到我衣裳里头去了,父亲在干什么呢?”   “装凉草。”白子慕说。   邵东和黄大力隔三差五就会送一车凉草过来,凉粉生意连着卖了几个月,用了不少凉草,十里屯的凉草都要被文娘和桂娘割干净了。   上次进新房,邵东和黄大力正好的来送凉草,文娘两人带着孩子跟过来吃了顿饭,桂娘同蒋小一说过他们最近都是去隔壁村割的凉草。   要是砍柴,那就不能去人家的地盘砍了,村落之间都是划地盘的,可割草,这没啥。   这凉草有的猪吃,有的猪不吃,路边多的很,文娘几人割了,路还能干净些,因此旁的村也没说啥。   割了几个月的凉草,文娘和桂娘两家陆陆续续的也赚了八/九两银子。   加上先前卖酸笋赚的,一共十来两,不到一年就赚这么多,这还不用卖粮卖猪,以前是秋收了,除了要交给衙门的部分,剩下的谷子、玉米他们全卖了,然后换更便宜的糙粮吃,如此,加上过年卖的猪,还有平日赞鸡蛋卖得的银子,孩子的工钱,零零散散的全加一起,顶了天了都没超过六两。   可现在往年赚大头的粮食还没卖,就已经赚了十来两,小一说了,等天凉了,这凉粉生意估摸着就要停了,到时这凉草就不收了,不过这会儿才九月,今年起码要到十月下旬天才会凉起来。   如此这一个来月,他们全家出动,多割一些,也能赚个一两多银子。而且,冬日凉草没了,割不了,但还可以继续做酸笋,上次文娘和桂娘两人来喝蒋父的酒宴,蒋小一叮嘱过,今年让他们多做些酸笋,去年做的那些都不咋的够卖。   如果做的多,福来客栈吃不下,就运到赵家下头其他客栈去。   反正田螺鸭脚煲用的酸笋多,不仅如此,赵云澜吃过白子慕做的酸笋焖鱼,觉得酸酸辣辣的很开胃,又非常下饭,和白子慕商量后,又在客栈里头推广开来,这般,用的酸笋就更多了。   文娘和桂娘高兴得要命,这样便是一年到头都有银子可以赚了。   两家人乐得跟什么似的,邵东爹爹邵老夫郎算了一下,一年十来两,用不了两年,家里估摸着就能买头牛了,不然他家人丁单薄,每年农忙人都累得够呛。   一头牛能顶五六个壮丁,有了牛,以后便不用那么累了,以前买牛这事儿他想都不敢想,但如今能想了,晓得家里如今能赚银子,是因为蒋小一看在桂娘的面上,特意拉扯他家,因此他对桂娘是越发的好。   文娘赚的多,但也没多上交,杜大妮先头还想着他们赚的多,那交公的理应多些,文娘和黄大力不是傻的,当场就说了,大哥交多少,他们就交多少,大哥若是不出去寻活,一个铜板不交,他们即使赚的再多,也照样不交,不然凭啥啊?   大哥大嫂在家‘享福’,他们却天天的起早贪黑,早出晚归,赚的银子还得交公拿去养闲人。   这搁谁谁能服气。   大哥大嫂又不是没手没脚,要是动不了,那他们养着还行,可这两有手有脚,而且,杜大妮还不喜自己,先头还想怂恿婆婆卖了她的糖哥儿,如此,文娘就更不愿了。   杜大妮想给婆婆黄氏吹下耳边风,让婆婆说说文娘,可嘴都没张呢,婆婆黄氏先拿话给她堵了回去。   十里屯的人隔三差五就见邵东和黄大力借村长家的牛车运猪草,虽不晓得赚了多少、人蒋小一收这个干什么使,又给的什么价,但村长家的牛,他们借一天,便给二十文的租借费,那么想来定是能赚的。   甭管赚的多少,能有银子赚就是好,村里人谁不羡慕?   有时见了黄氏,大家都还说他家大力有福气,碰上这么个愿意扶持他们的亲家。   黄氏见着老二赚的多,那银子虽没进自个口袋,但儿子有活干有银赚,她便不求啥了,而且上个月她还听见黄大力嘀咕过一嘴,说要好好干,要是银子存的多了,以后也送大黄去读书,像弟夫那样。   黄氏先头之所以被杜大妮说动,想卖了糖哥儿,为啥?   为的就是能让孙子读书认字,她也是疼大黄,后头被当家的训了一嘴,黄老汉又摆仔细了给她说,黄氏醒悟过来,是啊!读书费大银子,今儿能卖了糖哥儿送孙子去读书,可没赚钱的营生,那往后咋的供呢?   二十来两银子总是用完的时候。她当初咋的就没想到呢?竟要卖了自个孙儿。   但如今不一样了,要是老二家的活儿稳定,那没准的还真能供大黄去读书。   大黄她瞧着是个机灵的,上次去蒋家住了几天,回来都还会写自个的名字了,她问过一嘴,大黄说是三舅舅和七八九舅舅教他的。   “教了几次?”   “没教几次啊!七八九舅舅教我念,三舅舅教我拿毛笔,又握着我的手,教我写了三次,我就会了。”   黄氏那天晚上就没睡得着了。   要是大黄出息些,他们黄家,可就能光宗耀祖了,她以后便能做秀才阿奶。   而且若是占了文娘便宜,人家弟夫一来怕是直接掀了她家屋顶……   黄氏心偏了,杜大妮刚想给她上眼药,她便不高兴道:   “文娘和大力说的对,老大家的,上个月老大去外头干了八天活,回来才交了二十文给我,他那活儿明明是一天二十四文,你却同我说一天二十二文,你别再糊弄我了,跟老大一起去干活的柱子都同我说过了,那会儿文娘和大力在,我给你和老大脸面没说出来,但下次你们再这样,我看不如直接分干净,以后也不搁一桌吃了。”   这咋的行啊!   文娘和黄大力疼孩子,手头阔绰后,经常的往家里带肉,现在一起吃,他们还能跟着占点荤腥,自家两儿子也能跟着吃一点,要是彻底分家,那可是半点便宜都讨不着了,他当家的有时运气好,一个月能寻得十几天活,要是运气不好,一个月一个铜板都挣不着也是有的,分家吃,那估摸着她是一年到头都不能吃顿肉了。   杜大妮不敢再说话了,默默回了屋,刚要进门看见大晌午的文娘又拿了镰刀要去割凉草,她是又羡慕又嫉妒。   文娘和桂娘不止带着自己汉子割,地里不忙的时候,邵老夫郎,邵老汉,黄老汉和黄氏也会帮着割一点,大家齐心协力,割的凉草可不得多了。   凉草用不完,蒋小一和蒋父都会切了晒起来,一车凉草晒干了其实也没多少,今儿晒了两箩筐,方才吃了饭,蒋父怕着夜里雾大,便在院子里收。   擦了脸,脖子和手也被仔仔细细擦过一边,蒋小一觉得舒坦不少,坐到床沿边,把脚搁到了盆里,白子慕轻轻给他按着,力道不轻不重。   蒋小一觉得有点痒,脚趾不由动了动,白子慕抬起他的脚,轻轻在脚背上拍了一下。   “动什么啊?再动我咬你了”   蒋小一笑起来:“有点痒。”说着他脚指头又动了动。   他以前穿草鞋穿多了,脚背都被晒得灰呦呦,就鞋带遮的地方白一点,每次脱了鞋子,脚背上两条白带特别显眼,先头白子慕见了,还觉挺好笑,不过家里好起来后,蒋小一天天布鞋,没晒着,脚丫子白嫩了不少。   白子慕在他小腿肚上咬了一口,蒋小一嗷嗷叫起来:“别咬,别咬,好痛啊!我的腿没什么肉,我给你咬屁股,屁股肉多,不会痛。”   白子慕乐得不行:“才不咬你屁股,咬坏了我捏什么?”   蒋小一也笑起来,看了眼两孩子,高兴说:“夫君,孩子可真可爱,等他们大一点了,我们再生一个吧!”   他声音清脆,可说出来的话却叫白子慕想打他。   “不过,等孩子大一点,你都二十来岁了,到时候还干不干得动啊?要不咱们明年就生?”   白子慕怒目圆睁:“……我打死你啊!”   这他娘的小瞧谁?   男人三十猛如虎,怎么就干不动了?   蒋小一被他压着打屁股,还扭着身子笑呵呵的。   两人闹了一会,白子慕给蒋小一擦完脚,又在柜子里给他拿了一套衣裳让他换,这才端着水出去。   换了干净衣裳,蒋小一全身都舒坦了。   两只小熊崽子睡得香喷喷,即使方才白子慕和蒋小一吵了那么一会儿他们也没有醒。   白子慕在澡房快速的洗了个澡,回屋时蒋小一还没睡。   他中午呆屋里,白子慕啥都不给他干,他无聊了就陪着两个孩子一起睡觉。   白天睡多了,晚上难免的睡不着。   白子慕一躺床上就化了原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两只小熊崽子睡着睡着,闻到了父亲的气味,便自发的往他那边爬了过去,然后缩在他胸口前不动了。   白子慕大概是没意识到,闲热,往旁边挪了挪,结果刚一动,两只小熊崽子又‘追’了过去,闭着眼睛,拿脸去贴贴他。   蒋小一见白子慕微微睁开眼,见是两个孩子,他便没有再动,用爪子将他们圈起来后,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三只凑一起,不管大的还是小的,都是圆滚滚毛茸茸的一团。   蒋小一看得心都要化了,夜里孩子会醒,因此油灯他没吹,只拿了个竹子编的小灯罩将油灯罩了起来,而后他翻了个身面朝他们,心里想着事。   昨儿父亲上来看他,同他说了。   李菜花和裴老太几个勤快,每天一上工就没歇。   这会儿九月中旬,玉米、秧苗早已经种了,草也已经锄过一次,地里的活儿也不算得多忙,裴老汉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因此晌午还能回家做饭等着裴老太,李菜花家里没人,但莫小水懂事。   她先头搁作坊里跟着李菜花一起干,不过蒋小一见着作坊里头热,她年纪小,又是个女娃子,便让她和蒋小二几个一一起玩,不让她呆作坊里。   每天早上她跟着蒋小二几个一起去割牛草,回来了几个小家伙就跑晒谷场那边玩,可一到时辰莫小水就会跑回家,煮野菜粥等李菜花。   因此晌午李菜花和裴老太一到下工的时辰,就回家吃饭,吃完了也没歇,又立马的来上工。   叔家婶婶也是如此。   加上柳哥儿,这几天做的豆腐皮有几十斤了,先头做的蒋小一都装在麻袋里,放二楼的空房,已经装了好几袋,这么下去,到十一月应该能有一千来斤。   一斤五十文,到时应该能赚七/八十两。   看着好像不多,但小本生意,一年能有这么多入账,已经很好了。   不久前爹爹算了账,按照原先说好的,利率给他们两层,三个月算一次,上次爹爹给了他们两千多两。   加上先头剩的,这会儿家里应该有两千四百多两。   这数真是太美了。   蒋小一暗暗算了一通,捂着嘴乐呵呵,身子一颤一颤的。   三个月就是两千多。那一年就是八千多两。   这么多银子,可咋的花哦,怕是这辈子都花不完。   家里有银子了,老六和小六现在小小个,麻杆一样,穿上绿衣裳把他们搁竹林里,人家见了,怕还以为是刚冒出来的嫩笋子,现在是小了些,但没事儿,如今兜里有银子了,他一定给养得白白胖胖的。   “吱吱……”   老六醒过了来,叫了一声。   这是饿了。   蒋小一推了白子慕一把,白子慕困得厉害,但还是闭着眼坐了起来:“怎么了?”   “孩子又饿了。”蒋小一说。   白子慕往床外爬,穿好鞋子说:“我去给他们挤点奶。”   空间袋能保鲜,但一天只能‘用’两次,牛奶挤了放冰里或是吊井里不会嗖,但喝前得热,白子慕到是想这么干,不然挤牛奶浪费时间,可每次挤多少孩子都能吃个精光,半滴都不剩。   母牛那奶也不是挤之不尽,用之不完,挤一次,怎么的都得过一个时辰才会有,因此是半点存粮都没有。   隔天晌午,赵云澜几人就回来了。   蒋父正巧的收摊回来刚歇一会,四人前后脚到的家,蒋父问了一嘴,晓得顾家老爷没事,放了心。   赵云澜每次出门都会给孩子们带些零嘴,蒋小二几个一见他回来就把他围了起来,高兴得厉害,一直爹爹爹爹的叫。   赵云澜出去这几天想他们想得紧,挨个亲了又亲,给他们拿了零嘴,蒋小二几个得了吃的,又跑赵主君和赵富民旁边,叽叽喳喳的跟他们说话,告诉赵主君,这几天他们在家都乖了,每天都有好好写课业,还去割了多多的牛草。   赵主君和赵富民夸了两句,三个小家伙就蹦起来,蒋小二一拍脑袋,说爹爹和外公坐马车肯定累累了,他要给爹爹和外公扇风。   “小三也来。”   “鸟鸟先。”   赵主君和赵富民浑身都凉快了,看他们三卖力的给自己扇风,心里也是颇为感动。   孩子真是孝顺的咧!   歇了会儿,赵云澜左右张望:“小一呢?怎么没见人?”   蒋父给他倒了杯果汁,说:“在楼上呢!”   赵云澜:“在午觉?”   “没,前几天在茅房里头摔了一跤,伤着头了,得躺床上静养。”蒋父说。   赵云澜闻言立马站了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去看看他。”   赵主君和赵富民担心,也跟上去,刚走到堂屋门外,就听见后院的牛在哞哞叫,那声听着似乎很惊恐的样子。   赵云澜脚步一顿:“后院的牛咋叫得这么厉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蒋父这两天都习惯了。   老六和小六吃得多,一天七/八顿挤,那母牛已经被白子慕给挤怕了,这两天只要见他一拿着盘朝自己过来,它就下意识的咪咪疼,可躲没有用,牛栏就那么大,躲哪白子慕都能把拉出来。   前两天小牛犊子不懂事,见着母牛哞哞叫,还拿头去顶白子慕,气得白子慕给了它屁股两巴掌,又放了点威压,小牛犊子后头见了白子慕,就跟见了活阎王似的,都不敢靠近,紧紧挨着牛栏站着。 第246章   蒋父跟着赵云澜几人往二楼走,摆摆手说:“没事,估计是白小子在挤牛奶。”   “是要做双皮奶吗?”赵主君舔了舔嘴角。   “没。”蒋父也不是很懂,他问过,可白小子说是他家的哥儿要喝,可自家哥儿能一天两桶的喝吗?   见哥婿不愿说,问了自家哥儿,自家哥儿又吞吞吐吐,看天看地看窗户,就不敢看着他说话,蒋父便不再问了。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他这个当父亲的,得给孩子一点空间,不能事事儿都缠着问。   可大概是怕蒋父和二伯几人心生起疑,也晓得之前说的理由确实是不太靠谱,一天两桶,母猪都不带这么厉害的。   白子慕便又说了,他听人讲,这要是摔伤了头,喝点奶水,再拿奶水洗一洗,泡一泡,再按一按,能好得快一些。   哦,这样啊。   大家都懂了,可能是哪里的偏方。因此大家都不再问了。   赵云澜几人进屋对蒋小一进行了一番探望,见只几天不见,他气色红润有光泽,好像还比之前胖了些,几人顿时放心了。   老六和小六睡觉的时候,蒋小一会认会字,孩子化成人形,若是尿了,他就换下尿布,半点没累着,又顿顿的鸡汤、鱼汤,白子慕怕他吃腻了,总换着花样给他做,可不就胖了些。   聊了片刻,蒋小一察觉到被子底下的两只小熊崽子动了动,假装打了个哈欠,赵云澜几人便下来了,刚到一楼就看见白子慕端着一盘奶往楼上走。   赵云澜和赵主君几人吓一跳。   “白小子,你咋了?”   这摔茅房里头的应该是白子慕吧!   不然咋的瘦了不说,还眼圈青黑,满眼血丝,面色发白,神色憔悴,而且脸上还带着浓重的疲惫之色,一副操劳过度马上就要上天的样子。   是不是最近看书看多了?   赵云澜觉得,他得劝劝白子慕了,科举是重要,但身体更重要,凡事都应徐徐渐进,着急不得。   赵云澜几个回来,白子慕倒是不用那么忙了,赵主君勤快,虽是不懂白子慕天天洗尿布干啥,只以为他拿来干旁的使,还会帮着他洗尿布和尿垫,赵云澜会帮着杀鸡,白子慕委实是轻松了不少。   不然他要忙得够呛。   赵云澜几人没回来那会儿,蒋父要顾着生意,回了家还要顾着地里和后院的鸡,还要洗几个小家伙的衣裳,他自个忙得团团转,没帮得了什么忙,现在白子慕终于能松了一口气。   白天蒋小一照看孩子,他看三个时辰的书,外加挤奶、煮奶,剩下的时间拿来睡觉,倒不用像先头那么困了。   夜里蒋小一睡,他便守着孩子,给他们换尿布,饿了去楼下给他们挤奶。   他是不敢睡的,因为之前蒋小一心疼他,夜里让他跟着一起睡,说孩子饿了再起来去挤奶就行。   但老六和小六是一天大过一天,先前是白天三十分钟就要喝次奶,晚上睡得香,大概一个小时左右才会饿醒过来。   现在好了,夜里不到半个小时就开始吱吱叫。   前儿他睡得香,老六和小六饿了,汪汪叫,他们是小熊崽子的时候智商不高,但也记得事儿,知道叫得厉害了,会被楼下的爷爷和隔壁的几个小叔叔听见,因此它们叫得小小声。   然后白子慕是压根没听见,还是蒋小一迷迷糊糊似乎听见孩子在汪汪叫,老六和小六平常吱吱叫的多,汪汪叫的时候,大多都是激动或者是饿得厉害时,才会这么叫。   蒋小一立马打了个机灵醒过来,然后就发现他两个儿子肚子都扁了下去。   蒋小一那个心疼啊!白子慕也疼孩子,夜里干脆就没睡了。   可白天还要忙着做饭、看书,白子慕整个人是瘦了一大圈,蒋小一疼孩子,但更疼夫君,便说他不坐月子了。   这怎么行,白子慕说什么都不许。   张大丫生晓晓坐了月子,之前黄阿叔的侄媳妇唐大娘生孩子的时候也坐了月子,就连他之前的玄玄孙媳都坐了。   他玄玄孙媳牛津回来的,是个事业心很重的女强人,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会脸红红的叫他一声玄师爷,这女强人生孩子前一秒还开着会议,后头生完孩子,人家都还规规矩矩的在自家医院里头躺了三天。   那些一生娃就下地的,是没那条件,是迫不得已,可现在家里有条件,为啥的不坐?   虽说他这夫郎生娃儿那速度就跟火箭发射似的,没见着半滴血,但甭管快慢,受不受罪,生孩子就是生孩子。   不坐月子身子没养好,后头若是出了毛病,那心疼的还是他。   于是蒋小一听话的坐了。   白子慕没去上工,晓得他要照顾蒋小一,赵云澜也没说啥。   怕蒋小一只鸡肉会吃腻,白子慕每天都变着花样给他整吃的,鱼花汤,松花鸡,油焖鸡,红烧排骨……几乎是天天不重样,不说蒋小一,家里人都跟着吃了十来天好的。   但没一个高兴。   因为白子慕那眼圈比先头要重了,这会儿一看,就跟人拿锅底灰擦过似的,黑得没眼看,人也更瘦了。   赵云澜心里担忧。   白子慕除了煮奶,煮饭,旁的就没在做了,如此,怎么还睡不够?   也不可能是做那档子事。毕竟这会儿蒋小一都伤得卧床不起了,白子慕平日最疼他,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时候拉着他夜夜笙歌。   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白子慕受刺激了,突然奋发图强了起来。   赵云澜又找他去谈心,让他注意身体,科举的事不要急,该睡的睡,该歇的歇,他是一边劝,一边暗暗奇怪,白子慕之前是逮着空隙就睡觉,如今咋的积极成这样啊?到底是受了多大的打击啊?   白子慕哽咽着,都说不出话。   他不想睡吗?   他想,很想,非常想,可没那时间睡,他已经两天快没合眼了,他是只熊猫啊!两天没合眼,如今还没挂,全靠他命硬。   老六和小六最近总说肚子饿,半夜化成人形后说饿睡不着,就爱拉着白子慕和蒋小一说话,跟他们聊天。   其实也没聊啥,小六话少,半天蹦不出一个屁,老六却是个话唠子,醒来就爱蒋小一怀里,然后说起来没完没了。   “爹爹,父亲。”他举起自己两只小脚丫,惊呼道:“哇,你们看,老六有两只脚。”   蒋小一说人本来就有两只脚,老六立马又来了:   “爹爹爹爹,为什么人会有两只脚啊?”   “有一只不行吗?”   “有两只干什么呀?”   蒋小一:“……”   蒋小一说有一只脚不好走路,老六又来了,问蒋小一一只脚为什么不好走路?   蒋小一哪里懂。   老六眨了眨眼,看见蒋小一不说话,他又仰着一张鸡蛋似的小脸蛋儿看向白子慕。   “父亲,爹爹好像不懂,父亲懂吗?”   白子慕也回答不上来,这已经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他不知道老六和小六为什么有传承记忆了,还能问出这种傻问题,可想想,好像也懂了,两个孩子还小,一下接收太多了,有些不解其意,那传承也是传承了个寂寞。   这老六,大概是脑子被传承记忆塞多了,都被塞木了,哎……   “哎呀,爹爹父亲,你们看,老六又有发现了,小六有两只眼睛,好神奇哦。”   “也有点奇怪呢。”老六歪着小脑袋叽叽喳喳的说。   白子慕:“……”   两只眼睛奇怪?一只眼睛才奇怪吧!   都是傻乎乎的话,半点营养都没有。   不过他家老六和小六真是个精神小伙子,大半夜的不睡觉,竟问这些傻里傻气的问题。   白子慕和蒋小一困得要死,可见他们不说话,老六还有意见,说是不是他长得像个人了,爹爹和父亲不喜欢他了?不然为什么不跟他说话也不跟他聊天啊?   老六说完,小六还抽抽搭搭抹起眼泪,似乎十分伤心,还扭过身子背对着他们,小小的脑瓜子缩在肩膀上,圆溜溜的一团,那模样居然给人一种他心事重重的样。   白子慕和蒋小一哪里舍得孩子伤心,哄了两句,老六和小六立马乐起来,笑得甜甜的,眉眼弯弯像个小月亮一样。   孩子不懂事,脑子小小,又想多和双亲接触接触,白子慕和蒋小一没做什么,就那么陪着他们,他们两就高高兴兴,见此,白子慕和蒋小一舍命陪君子。   熬了两个晚上,白子慕就受不住了,也有点怕他家这个老六了。   那嘴巴明明小小的,可咋的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   叭叭叭的,就跟豌豆射手一样,弄得他都有点害怕了。   而且老六看着有点傻,话还这般多,也不晓得以后该咋的嫁人。   白子慕先头发现老六是个哥儿的时候,还高兴得要上天,乐得一宿没睡着。   但这会儿却是惆怅得不行。   先前他和蒋小一以为生的是两个儿子,直到孩子生出来的第三天,白子慕给他们洗澡,老六和小六人形的时候模样不是很像,但化成熊崽子的时候,两小只却是像极了。   白子慕有时候都分辨不出来,第三晚给孩子洗澡,老六和小六是熊崽子的样,他打了水,给小六洗完擦干毛,把它放床上和老六玩,下一楼厨房换了盘水,回到房里准备给老六洗的时候,他又把小六抱进了盆里。   小六定定的看着他也不说话,而老六则是在床上蹿来蹿去,似乎很着急,但床太高了,它不敢跳下去,便吱吱叫。   蒋小一当时还问老六叫啥啊?然后发现它脚上被毛毛遮盖的红绳子,才喊道:“夫君夫君,你洗错孩子了,老六在这里啊!”   白子慕赶忙换了儿子。   后头洗到一半,老六突然化出人形,蒋小一扫了一眼,发现白子慕正在给老六洗屁股蛋,便说让白子慕仔细些洗,孩子屁股缝里记得擦一擦,再看看看红没有。   夏天热,孩子尿多,屁股缝里老是湿着,很容易长湿疹。   白子慕听话的照做,他掰开老六的屁股,正要擦呢!就听见蒋小一叫起来,还急吼吼的让他把老六抱床上给他看。   老六屁股缝里头有个小红痣。   这是哥儿痣。   老六是个正儿八经的小哥儿。   白子慕晓得后,那是喜上眉梢,还杀了鸡祭祖,想感谢爷奶的保佑。   可现在喜是喜不起来了,老六有传承记忆了还能傻成这个样子,可见智商是随了孩子他爹爹啊!   这个世界上,像他这样的男人可是少有,孩子不可能像他爹爹一样那么走运,再碰上像着自己这般优秀的男人了。   如此,孩子以后怎么办?傻乎乎的,怕是都嫁不出去。   哎,愁死人了。   蒋小一说先别愁,那是以后的事,还是先愁一愁现在孩子不睡觉的事儿吧!他已经两夜没合眼了,这个月子快坐出人命了。   孩子饿,睡不着话就多,那就给孩子吃饱一点。   可家里的母牛‘不中用’,白子慕刚挤了半个月,就没什么奶了,每次挤得母牛哞哞叫,也只勉强挤出一碗来。   吃得好了才能下奶多。   蒋小一让三个小家伙多给它割点草,然后让赵主君剁了混着玉米面和谷糠喂给母牛。   母牛奶水又有了。   可晓是如此,还是不太够吃森*晚*整*理。   老六和小六半个月前还顶得住,但后面就顶不住了,总是饿得嗷嗷哭。   他们两打从蒋小一屁股出来后,就懂事得很,从不闹腾,这般哭,无他,就是饿得实在是难受,胃里火烧火燎一样,大人饿了尚且都受不住,何况两个没什么脑子的孩子。   但两人还记得白子慕和蒋小一的话——不能被人发现。   于是他们化成人形时哭都不敢哭出声,就趴在枕头上,默默掉眼泪,一滴一滴,成串的往下淌,小脸蛋儿都湿漉漉。   要是化了原形,他们就把脑袋缩在肚子上,整只熊卷整圆圆的一团,然后汪汪叫。   白子慕拿了丹药想给他们吃,可不知道为什么,吃了那鼻血当场就流了。   以前在蒋小一肚子里,他们吸收时明明没啥事儿,可出来了,吃了竟是出事儿了。   想来是补过头了。   白子慕搓了点粉末泡水给他们喝,喝了虽是没再流鼻血,但他们两还是摸着肚子喊饿。   空间袋里的液体零嘴并不适合刚出生的孩子吃,但白子慕见孩子实在是饿得厉害,也给喂了,隔天老六和小六窜稀了,拉的时候,就像开峡泄洪似的,那蛋黄飞奔老远,那屁还跟机关枪一样,砰砰砰的。   老六和小六窜了一次稀,养了半个月,好不容易长的那点蚊子肉没了。   白子慕没养过孩子,就晓得刚出生的孩子得喝奶,虽然孩子已经会叭叭叭的讲话了,但他们嘴里一颗牙都没有,饭估摸着怕是也吃不了。   那还能吃啥啊??   而且咋的吃这么多? 第247章   蒋小一躺不住了,跑厨房熬了点米浆,又搁了点白糖,给两个孩子喂下去,明明都吃了两碗,老六和小六还是摸着肚子,掉着眼泪,喊饿。   白子慕想撞墙。   蒋小一见孩子这个样,也抹起眼泪,跑厨房装了十来个蛋,然后拿了个盘搁篮子里,往大房家去。   他想和张大丫‘借’点奶。   可大房那边如今也没咋的富裕,这几个月蒋小一给大伯、二伯几人发工钱,大伯没要,说先前二伯娘同蒋小一借了五两银子,家里还没还,就拿这工钱抵吧。   竹哥儿几个赚的,被大伯娘拿去还给张猎户一家了。   这是大伯摔断腿那会儿,家里没银子,大伯娘让蒋大牛回岳家借了点银子。   如今家里没啥急用钱的,无债一身轻,早还早踏实,堂奶奶手头一有银子,除了留一些交税和备用的二两银子外,其余的,她全让蒋大树拿去还给岳家了。   家里没啥银子,而且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先头又是苦过来的,张大丫坐月子,是四天一只鸡,一天三个蛋,虽说比不得有钱人家的大鱼大肉,但这,在村里也算是头一份了。   张大丫奶水够蒋晓晓吃,但白拿总是不好,毕竟人也要喂自个闺女,蒋小一想着带些蛋,晚上再让夫君杀只鸡送过来,张大丫吃得好了,奶水多,他也就能多‘借’些。   蒋小一坐月子时,堂奶奶和大伯娘几人晓得他摔伤了,都去探望过他,张大丫在屋里坐了五天,便出来了,大伯娘和二伯娘没让她干重活,平日就让她看看孩子,或者是帮忙择个菜、烧个火。   白子慕就是见张大丫躺了五天就‘出’月子了,蒋小一要去给孩子熬米浆时他才没拦着。   ……   张大丫见蒋小一来窜门还挺高兴,还一边摇着蒲扇,一边逗着襁褓里的晓晓说这是你三叔。   晓晓这会儿已经快一个来月了,大概是奶水充足的缘故,小丫头比刚出生那会儿胖了整整一圈,肥肥的脸蛋,嫩嫩的小嘴巴,脖子下面三层肉肉,小手背上五个肉窝窝,张大丫平日抱她出去逛,村里人见了,总说她像赵鸟鸟。   哪里像?   都是一样的胖,白白嫩嫩,一看就是有福的孩子。   村里可少有这般胖的娃儿呢!   老六和小六若是跟晓晓躺一起,都没眼看,一个像哥斯拉,两个像条狗。   没得比。   蒋小一都看得羡慕,他接过晓晓抱了两下,指着放在地上的篮子道:“大嫂,这鸡蛋你收厨房去。”   张大丫嗔怪道:“来就来了,咋的还带东西。”但这是人心意,她也没推辞,就是说两句客套客套,不然啥都不说,或是直接道谢,那样到底也不太好。   蒋小一逗着晓晓,说这是带给她吃的,让她吃多多,快快长大。   一提起女儿张大丫就满眼笑,她把鸡蛋放厨房,出来拉了个凳子坐蒋小一旁边,唠了几句,问他最近家里忙啥?   蒋小一摇摇头,说也没忙啥,就是出摊做生意,然后问晓晓奶水够吃吗?   张大丫:“够,娘和二婶天天给我蒸鸡蛋,我奶水多,晓晓一个人都吃不完,有时半夜涨得厉害,我还得起来挤。”   她说着说着小声了一些,丝毫不拿蒋小一当外人:“像这会儿晓晓睡着了,没人喝,也会漏点,公爹在家,湿着衣裳也不好看,我都是穿的三件肚兜,热死个人了,可有时不注意还会湿到外头,若是冬天那会儿生,估摸着就不用受这个罪了。”   蒋小一颠着晓晓,安慰道:“现在生也好,虽热一点但也没啥,要是等天冷那会儿生,大人孩子都得遭罪,孩子得多洗澡,舒坦了才睡得香,才能长个儿,可冷天给孩子洗澡难,木炭贵,咱烧不起,生柴火又会呛着孩子,而且他们一尿尿一身,裤子咱得洗,包外头的布咱也得洗,尿一次洗一桶,可够呛。”   论生孩子、做月子,蒋小一没经验,但论养孩子,蒋小一算是过来人。   冬日洗衣裳冻手得要命,这也就罢,要是碰上阴雨天,孩子衣裳晒不干,还得给他烤,半夜躺下,刚把被窝捂暖和,孩子哭了又得爬起来,冷嗖嗖的,没点勇气的都爬不起来,哪里有夏天好。   张大丫想想,笑了:“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个理,那不用郁闷了。”她想起什么,又道:“你篮子里咋的搁了个盘?是不是忘了拿出来了?等会儿回去记得拿。”   蒋小一神色略显尴尬问:“大嫂,你能不能挤点奶给我。”   “啊?”张大丫想起来了,柳哥儿近日下工回来,经常和蒋大树去外头割草往二房那边送,说是蒋小一要拿奶泡头。   母牛奶水被挤得多了,都没咋的有了,蒋小二几个年纪小,哪里割得了多少草,蒋大树他们下工了,见着日头还亮,就时常的割些给二房送过去。   张大丫站起来:“要是洗头的话得费不少奶呢!你等着,我去给你挤一下,等会儿再挤一次,估摸着就能挤一盘了。”   蒋小一:“谢谢大嫂。”   “这有啥,不过这奶洗头有用吗?现在头好一些没有?”   蒋小一:“好多了好多了。”有奶他就好了。   “那就行。”   人到底不是牛,牛一次能挤一盘,人一次也就大半碗。   蒋小一在大房这边呆了一个时辰,然后高高兴兴端了一盘奶回来。   人奶不用煮沸,直接喂给孩子就行,老六和小六喝了,还是喊饿。   蒋小一抹了把脸:“还不饱?”看见小六点头,他额上冒了点冷汗:“一点都没感觉饱吗?”   “嗯。”老六这会儿是人形样,说:“老六感觉还很饿,肚子里空空的。”   这话多吓人啊!一碗奶下肚了还说空空的,那方才那一碗奶是喂了狗了吗?   蒋小一啥话都说不出来,哄他们先睡一下,然后关了门,和白子慕坐走廊上。   “夫君,咋办呢?孩子都要瘦没了。”   原先就不咋的大,跟萝卜精一样,现在好了,说萝卜精都是抬举。   牛奶不够喝,张大丫那边的也不够多,还是再得在给孩子找点口粮。   白子慕想了想:“之前陆军阿叔家的母猪不是生了吗?”   蒋小一立马看向他:“……夫君,你该不会是想让老六和小六喝猪奶吧?”   “猪奶也是奶啊!有的喝就不错了。”白子慕愁道:“不然你说怎么办?总不能饿着孩子啊!”   蒋小一不说话了。   确实是,猪奶咋的了?小猪喝得,没道理他两个儿子就喝不得。   他家老六和小六难道还能比猪仔子差吗?   那不可能。   蒋小一和白子慕又跑陆家去,不过陆军家的母猪不产奶了。   母猪寻常哺乳期也就三到五周左右,陆军家的母猪没奶了。   但陆军媳妇说,林家的母猪倒是刚产奶。   村里姓林的不多,就那么几家,蒋小一坐了十来天月子,屋子没出过,对村里的事儿也不太清楚,但见陆军媳妇脸色不太对劲,他就知道说的是谁了。   是给他说过亲的林二娘。   他和林二娘闹过龌龊,这会儿哪里好意思上人家家里头去借奶。   蒋小一不死心,问陆军媳妇:“那村里还有谁家母猪刚下崽吗?”   陆军媳妇想了会儿,摇摇头,说没了。   蒋小一和白子慕无功而返。   当天晚上白子慕炖了半只鸡送去给张大丫,又端了一盘奶回来。   大伯娘看他小心翼翼,好像拿的是啥贵重东西,又好像是舍不得,半滴都不想给洒出来,好笑道:   “这小子,真是疼小一,天天的给他挤奶洗头,昨儿晌午我过去看小一,到门口正巧的看见三弟出摊回来,牛车刚到门口,那牛本来走的好好的,可见着白小子从楼上下来,它是立刻就想跑,你三叔差点从牛车摔下来。”   堂奶奶闻言,也笑得不行:“听柳哥儿说,安小子家那母牛/奶都被白小子给挤扁了,这小子也不知道给牛歇歇。”   大伯娘无奈的摇摇头,转身叮嘱张大丫,让她得了空了,就多挤些往二房送。   张大丫说晓得了,又埋头吃起了鸡肉。   白子慕送了半只过来,都是砍成块的,她也没一个人吃,给阿奶和几个弟妹都夹了些,她这才吃起来。   也不晓得三弟夫咋的炖,这鸡肉香得香,鸡汤也鲜,半点不油腻。   有张大丫,再加上一头牛,蒋小一后头想起来了,可以去镇上买,镇上也有牛奶卖,不过他们村里的,去镇上一来一回得花费不少时间,还好家里有牛车,虽是晒,但总不能饿着孩子。   凑合着吃了几天,老六和小六又说吃不饱了。   白子慕一听见这话就害怕:“一天六桶了还喝不饱吗?”别这么吓人啊!   老六化了人形,这会儿瘦得脸颊都已略微凹陷,他光着屁股坐在床上,抹完眼泪后拍着扁扁的小肚子,说:“之前能喝饱,但现在喝多多也感觉不饱,喝奶奶感觉就像喝水一样。”   喝水确实是不顶饱,喝再多,人也总感觉会有饥饿感,蒋小一以水充饥过,自是懂的,不过……   他眨眨眼,抱着小六,看着白子慕怀里的老六:“你又没喝过水,你怎么懂喝水怎么样?”   老六不忘嘚瑟,还顶起胸膛:“老六不懂喝水什么样,但老六懂比喻。”   白子慕懂了,又是传承记忆,就因为这传承记忆,老六有时候看着好像很聪明,可没传承到的,或是传承到了,但远超他们理解范围内的,他们就懵懵懂懂,跟刚出生的孩子似的,因此看着智商是一下高一下低。   有些孩子不爱喝奶,天生吃得少。   可有些却是胃口好,但再怎么样,都不应该这般多啊!   耐饱一点的米糊也喝了,奶更是一天六大桶,换成年汉子,两人一天六桶都够呛。   喝奶怎么喝都不会饱,这明显是不正常,有问题。   但白子慕却不晓得问题出在了哪儿。   他想和蒋父、赵云澜说,看看咋的回事儿,但转念一想,孩子又不是人,他们怎么会懂?该问的,他也都问过堂奶奶和小外公了,让他们晓得这事,轻一些是徒增烦恼,严重一些,这个家怕是得散。   蒋小一有些担忧,他当初养小二小三的时候,小二小三就不这样,再看晓晓,那么大个个头,但一天喝的奶加起来都不过两盘,他家老六和小六……   牛奶和水一样容易消化,咋的喝都喝不饱,但也不能啥都不吃。   蒋小一想给他们煮点米糊,蒋小二几个小家伙原本坐屋檐下,看赵主君给莫小水编辫子,看见他从楼上下来,立马亲亲热热的围过去。   “大哥,你下来了?”   “嗯!”   “大哥打米干什么?”   “我想磨点米粉。”蒋小一说。   “那我们给大哥帮忙。”蒋小二积极的说。   家里的石磨二伯几个要用,而且一盘米糊用到的大米其实也就一抓,把大米磨成粉,加点冷水搅拌,然后倒到开水里头煮一下也就成了。   就一抓大米,自是不用用到石磨,蒋小一便放先头捣辣椒面的石舀里捣。   蒋小二几个见帮不上忙,也没走,蹲在石舀旁边跟蒋小一说话。   这半个多月,他们晓得蒋小一伤了脑袋,都没咋的去打扰他,也就每天傍晚会去看他一会,可那点时间哪里够,三个小家伙想大哥了,不愿离开。   赵云澜以为是蒋小一想吃,还帮着生了火,说道:“小一,我瞧着你好像瘦了?是最近胃口不好吗?”   蒋父在一旁拔鸡毛,闻言也看了过来。   赵云澜担忧的语气和蒋父满怀关心的表情让蒋小一差点落了泪。   “没有。”   确实是没有,蒋小一再愁,顿顿的还是两碗饭,一盘肉。   赵云澜看着他:“那你是怎么了?看着好像心事重重,而且又好像很累,还有白小子,我看着他好像也很疲惫。”   能不累吗?   孩子饿得睡不着,他和白子慕得抱着哄,孩子再轻,也是累人,再加上愁,人看着能好哪里去。   但这些事儿不能说,这么骇人听闻的事儿,他真不知道赵云澜能不能接受得了,孩子不是人也就罢了,偏偏的还有毛病,要是一说了,赵云澜直接背包袱连夜走了咋整?   还是等老六和小六能维持人形了再说吧!   蒋小一煮了一大盘米糊带回屋,喂给老六和小六吃,哄了他们睡后,他才同白子慕道:   “夫君,你说我们要不要送孩子去看看大夫?他们总是喊饿,可又吃得那么多,是不是有啥毛病啊?还是说小熊崽子都这样?”   白子慕顶着一头乱发坐在床边,眉眼间尽是憔悴沧桑,摇摇头道:“没有,小熊崽子也没吃这么多。”   蒋小一在床边坐下:“那是不是因为是半妖的缘故?”   “这个我也不知道,要是师傅和师兄在就好了。”白子慕叹道:“可惜师傅和师兄命不好,早早就去那边做死鬼去了。”   “哎。”蒋小一也叹了一声:“明儿我们带他们去给姜大夫看看吧!要是有啥子问题,我们得给他们治,不然孩子越养越瘦,天天哭,我心疼。”   “我也心疼。”白子慕说:“但他们不是人,大夫能看得出来吗?”   “应该能。”蒋小一凑到白子慕旁边,贴在他耳边,似乎怕惊到屋里的两个孩子,小声说:“我想试试,而且,我,我还想让姜大夫给老六看一下脑子。”   白子慕:“……看脑子?你怀疑老六脑子有问题?”   蒋小一点了一下头。   “这不可能。”白子慕笃定的说,老六那么可爱,说话条理清晰,怎么可能像是脑子有问题的。 第248章   “我也不想这么想,可是你看看老六,最近缠着我们,问的那些问题,人为什么有两条腿?屁股为什么那么圆?小三三岁的时候就已经不会再缠着我问为什么人有两只眼睛这种问题了。”   蒋小一说起这个就心痛难当:“小三都不会问,老六却问了,这摆明了他比小三还要傻,小三脑子有点问题,才傻,老六脑子要是没有问题,怎么会问这种问题?而且他今天又问我了。”   说到这儿,他长长的叹了一口。   白子慕直觉老六准是问了什么不得了的问题,才会让蒋小一觉得他傻。   果不其然。   蒋小一伤心道:“老六问我,为什么他们不是从嘴巴出来,而是从屁股出来,当初小三都不会这么问我这种傻问题。”   老六脑子肯定有点问题,不然咋的这么问啊!   白子慕闻言,也噎着了。   大多孩子只会问‘我从哪里来’,他家老六,果然是个老六。   不过也能理解,老六和小六刚出生,有些事儿门清,但有些事儿他们一知半解,半懂半不懂的。   孩子对不知的事物难免会好奇。   不过去看看也好。   一能让他夫郎安心,二也是他怀疑孩子是不是得了甲亢。   听说得了甲亢,也会体重下降得厉害,然后食欲亢进、四肢乏力、以及腹泻等症状。   先前老六和小六窜过稀,可那些东西蒋小二几个小家伙吃了,是一次稀都没窜过,如今还蹦蹦跳跳。   老六和小六最近也坐不稳了,老六说是因为饿,手脚没有力气。   但也不一定是饿。   大周甲亢这病不知道叫什么,但应该也会有这病的吧!   去看看,要是没啥,总归能让人安心些,不然要是一个没注意,孩子大脖子了,那就不好看了,以后难讨媳妇儿。   不过老六和小六大多时候都是熊崽子的状态,熊形时间不固定,有时半个时辰就会突然化成人形,有时一个时辰,或是两个时辰,甚至更长时间的都有。   他们人形状态维持的时间不算长,刚出生那会儿,人形状态就能维持几分分钟,如今十来分。   按照姜大夫诊脉时那个尿性,遇见熟人,他是先唠个十分钟才会进入主题,然后望闻问切一一上场,没个十来分钟的,这脉都把不完。   因此只能等孩子化成熊崽子的时候带过去。   商量好,隔天蒋小一和白子慕就把两只小熊崽子放篮子里,上头盖了一条布,想步行去镇上。   这一去也不晓得啥时候回来,父亲还要出摊,牛车他们就不坐了。   赵云澜问他们干什么去?白子慕扶了蒋小一一把,蒋小一影帝附体了,立马摸着头,虚弱的说昨儿头又疼了,他想去看看。   赵云澜闻言挺担心:“那要不要我同你们去?”   白子慕赶忙摇头:“不用不用,爹爹,我们自己去就行。”   济世堂开门快,因为做的主要是村里人‘生意’,村里人赶集都是赶早,看病也是,因此济世堂辰时就开门了。   姜大夫就住镇上,家里离济世堂并不远,今儿刚坐诊,就见蒋小一和白子慕疾步进来。   两人面色十分憔悴,眼下一片青黑,上次蒋小一带蒋小二来扎针时,那脸都肥了一圈,前儿到了时间,他也没带蒋小二来扎针,是赵云澜和蒋父带来的,姜大夫问了一嘴,才晓得蒋小一摔到头了。   如今难道还没好?来寻他问诊?   姜大夫正要叫他坐,给他把个脉,蒋小一先把一篮子搁桌子,语气哀求道:“姜大夫,你快帮我家这两只熊崽子看一看,它们可是有什么毛病没有。”   他掀开篮子上头的白布,里头两个毛团子露了出来。   似乎是刚睡醒,见是陌生地儿,老小和小六伸着个小脑袋左右张望。   “吱吱……”   姜大夫:“……”   这两只小熊崽子哪里来啊?怎么那么小,像个碗一样,跟之前蒋小一带来的那熊崽子像极了,不过那只熊崽子听蒋小二说丢了,那会说起这事儿的时候,蒋小二还闷闷不乐掉了金豆豆。   这两只又是哪里来的?还那么小,哎呦,瞧着真是可爱,他个老汉子都差点受不住。   不过……   “你让我给它们两只看病?”   咋不让他上天?   白子慕反应过来了。   这姜大夫好像不是兽医啊!那能看得懂吗?   瞧他,这几天睡不够,脑子都困糊涂了,竟没想起这事儿来。   蒋小一挠挠头:“姜大夫,你给看一看嘛!人和熊都是一样的。”   一样?哪里一样?   姜大夫想打他。   “姜大夫,求求你给它们看一看吧!”   蒋小一苦苦哀求,像是在给自个娃儿求医一样,白子慕死马当活马医,也上了。   “姜大夫,也当我求你了,你给我这两只熊崽子看一下,没准能看出来呢。”   大概是第一次开口求人,说完后他感觉有些不自然,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姜大夫见他们这般,又看他们那活像刚从牢里释放出来的样,心里也不好受。   “行吧,我给看一看,可我从没给熊看过,你们别抱有太大的希望,说吧!这两只熊崽子什么个状况啊?”   蒋小一现在满脑子都是孩子有没有病,没多想直接道:“它们总喊饿,吃多少都不见饱,还总问我一些傻问题,我……”   白子慕眉头一跳,立即撞了他一下,蒋小一反应过来,立马闭上了嘴。   姜大夫抬头看向他,瞪大了眼:“……它们问你一些傻问题?”   “没有没有。”蒋小一赶忙摇头,夫君说了,孩子脑子铁定没问题,之所以会那么问,是因为刚出生,见得少了。   旁的孩子不会这么问,那是因为他们从出生到会说话的时候已经过了好些时候,大家两条腿他们见多了,习惯了,就没觉得有啥奇怪,要是旁的孩子刚出生就会说话,铁定也会这么问。   蒋小一也觉得有道理。   “没有就好,要是有,那你这脑袋怕是跌出毛病来了。”姜大夫把老六和小六从篮子里抱出来。   他第一次抱熊崽子,先前白子慕还是熊崽子的时候被蒋小一抱来陪蒋小二扎过针,那会儿姜大夫就眼馋想抱了。   不过蒋小二和蒋小三爱熊崽子爱得要命,总抱怀里,压根轮不到他抱,如今终于是抱上了,虽不是同一只,但不得不说,当真是好抱,又毛又软,还很轻,一点都不会压手。   姜大夫都有点爱不释手,小六还懵懵的,抬起头来朝他吱了一声,两只圆溜溜的小黑眼睛水汪汪的,表情呆萌萌,姜大夫瞬间呼吸一窒。   难怪蒋小一和白小子这么着急这两熊崽子。   真真是可爱了!   他把老六和小六翻来翻去的看,又摸了摸他们的肚子,然后抱怀里,这里摸摸哪里摸摸,蒋小一觉得他不是在看病,到像是在趁机撸熊,不过可以理解,他家这两个,熊样时可爱死了。   姜大夫笑呵呵的摸够了,才捏着他们的爪子,试图找一下脉搏,找到后,仔细把了会儿脉。   蒋小一和白子慕有些紧张的看着他,手心都要冒汗。   姜大夫先前没给动物看过病,今儿是花姑娘上桥,头一回。   可他惊奇的发现,这两只小熊崽子的脉象,竟和人的一样。   他把了片刻,说没发现啥问题,都很好,就是好像有些气血两虚,身子略显亏损。   蒋小一:“可他们总是饿,喂不饱。”   姜大夫:“饿?你们给喂的啥?”   “牛奶。”姜小一说。   姜大夫闻言,又掰开老六和小六的嘴,发现他们已经长牙了,虽然两颗——上面两颗,下面光秃秃,那两颗小牙齿有些尖,像是人的小虎牙一样。   他道:“小熊崽子长牙了。”   “啊?”白子慕和蒋小一凑过去,发现真长牙了,明明昨儿他们看的时候,孩子的嘴巴还是光秃秃的呢!   只一夜就长了两颗?那明儿不得满嘴牙了?   姜大夫摸着胡子,认真说道:“长牙了就应该给它们喂肉了,熊都是吃肉的,就像咱们人,饿了吃饭才能饱,光喝水哪里会饱啊!”   这话似乎是有道理。   但姜大夫‘不懂事’。   熊猫崽是不吃肉的,光两颗牙,也啃不了竹子,吃啥吃啊!   不过既然姜大夫说没问题,那孩子应该也没得啥甲亢。   白子慕安了心,蒋小一见这次问诊用了挺长时辰,身后陆陆续续排了好些个等着看诊的,怕老六和小六突然化形,蒋小一想带他们离开了,姜大夫还有点舍不得,熊崽子正摸上瘾呢!   不过蒋小一还要出摊,他也不好耽误人家。   蒋小一正要把他们装篮子里,小六突然扯住他。   他抬起小爪子,指了指姜大夫身后的木柜。   这木柜像个大型衣柜,快三米来高,贴着墙放着,一格一格的,像抽屉,里头都是装的药材,平日要抓药,将药格子拉出来就行,姜大夫问诊时就坐药柜前头。   药童这会儿正拿了梯子搭在药柜上面爬上去,似乎是想抓药。   有些病人得常年吃药,平日来拿药再给抓,若是没旁的病人,让客人等会儿也是行的,可要是碰上病人多的时候,怕是就忙不过来了。   因此药童会趁着空闲没啥子病人的时候,会先把老客户的药抓好了包起来,如此这般人来拿药时就方便了,不用等。   不过这人应该是新来的,年岁很小,大概是没记好,虽然药格子外头都贴着纸条,上头已经写了药名,但他还是找了许久,小格子拉开又推进去。   当拉到最上头一排小格子时,老六和小六立马挥起爪子,嘴里汪汪叫,蒋小一抬头看去,正巧看见药童把柜子上头最一格子打开,捡好药,他又把柜子推了进去。   蒋小一见老六似乎很激动,爪子都在颤抖。   知子莫若母。   老六和小六大概是想要什么东西。   可他们是熊崽子的样时是不会说话的,又难得这般想要某些东西,蒋小一想了想,问姜大夫后院房间空着吗?   姜大夫说空着,刚开门呢!里头没啥病人。   蒋小一便说他头又晕了,想躺一会儿再回去。这自是没什么不行,先不说是老熟人了,赵云澜‘成婚’那天姜大夫也去吃了席。   蒋小一喊爹时,赵云澜高兴得都掉了泪,吃饭时还让让蒋小二几个坐他旁边,可见他多看重蒋小一几兄弟了。   这医馆是东家的,蒋小一又是东家的继子,别说躺,就是想把床搬走他都不得有意见。   白子慕也看出来孩子想要东西,他和蒋小一把孩子抱进了后院,关了门,老六和小六被蒋小一抱到床上,两只熊崽子坐起来,瞪着小黑眼睛巴巴的朝外头看,又急急的去拉白子慕和蒋小一,然后指着外头。   “吱吱,吱吱……”   白子慕把小六抱起来:“知道,父亲知道你们想要东西,不要急,等你们化了人形再告诉父亲你们想要什么。”   老六和小六这下安静了下来,流着哈喇子,蒋小一给擦了几遍都擦不干净。   “孩子这是碰上想吃的东西了。”他不解道:“医馆里除了药材,还有啥好吃的?刚才也没见外头搁了啥吃食啊!”   白子慕也想不通,但方才那药童是拉了最上面一排药格后,他家老六和小六才开始吱吱叫,那么想要的东西,估计就在那几个药格里头。   有些药材保存有所讲究,因此有些药格里头搁了密封性很好的油纸布,大概是药童打开看的时候气味不小心泄露出来,老六和小六闻到了。   白子慕出去和姜大夫说了几声,而后爬上梯子看了看,药柜上头放的是比较贵的稀缺药材,有当归,有山茱萸,乌拉草,三七,灵芝,石斛,天麻,还有人参。   人参?   白子慕隐隐约约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但仔细想,又想不起来。   这么多药材,他家两个儿子想要哪一种啊?   见白子慕一脸愁容,小药童还十分好心,问他咋的了?用不用帮忙?   白子慕摇头:“不用了,谢谢,你忙去吧!”   等了会儿,老六和小六化成了人形,蒋小一把他们抱了出来,这会儿医馆里头来了好些病人,老六和小六小小个,光溜溜的,今儿早上来的时候没想会出这种事,因此蒋小一也没给带他们带衣裳。   不过天儿热,孩子又小,光屁股也没啥,村里有那穷人家,孩子两三岁正是又皮又闹又爱尿裤子的时候,衣裳裤子少,脏了,要是碰上农忙爹娘来不及洗,没有得穿,他们也会光着屁股在村里到处溜达。   光屁股的孩子没啥好稀奇的,可蒋小一刚从后院出来,大家便皆朝他看过去。   然后就羡慕了。   不得了,这两娃儿真真是长得好,脸蛋白嫩嫩的不说,还漂亮得很,眼睛黑亮黑亮,嘴巴小小又粉嫩嫩,脸蛋跟个鸡蛋一样,鼻子啥的,无一不好。   这会排队等医的都是村里人,不会啥文绉绉的漂亮话,但就觉得这两娃儿精致,活了大半辈子,头次见着这么可爱的娃儿。   咋生的啊?   不过应该是刚出生吧!刚出生的娃儿咋的能那样抱,孩子刚出生骨头软,得横着抱,四五个月了,才能竖着抱森*晚*整*理。   这哥儿年轻,怕是不懂事。   有个老太见孩子实在可爱,没忍住,从队伍中出来朝蒋小一过去。   姜大夫正在给人问诊,瞥了眼,微微蹙起眉头。   蒋小一哪里抱来的孩子?   什么时候抱的?人刚刚不是在后院病房里躺着的吗?   不过想到上次蒋小送唐小柱来看病,姜大夫便没多想,只以为是方才自己没注意,光顾着病人,蒋小一出屋了,可能是见着了什么熟人,便帮着照看下孩子,毕竟这哥儿是个热心肠的。   蒋小一被老太拉着‘教育’了会,想说他家老六和小六虽是才半个多来月,却已经是硬骨头了,但人家是好心,这会儿又那么多人看着,一副很稀罕老六和小六的样子。   蒋小一有点美,也有点不敢说实话,他若是说孩子骨头硬了,人肯定又要说那几码得四五个月大了?那咋的才这么小?是不是孩子不喝奶,哎呦,孩子不喝奶,我跟你说得这样,这样……   那不得行啊!   孩子人形维持不久,得‘速战速决’。   蒋小一便啥话都没说,只认真听,那老太又摸了两个孩子一把,发现老六和小六对她笑,老太太立即眉开眼笑,稀罕得不得了,活像这两是她亲孙子似的。   蒋小一不咋的说话,那老太摸了两下孩子便回去排队了。   蒋小一抱着两个孩子朝白子慕走过去。   “夫君,你脸色咋的了?”   白子慕摇摇头,说没什么,见药童忙去了,他才低声同老六和小六问,他们想要的是什么?   老六也懂事,不敢大声说话,小小声说:“父亲,老六没有闻到那个香香的味道了。”   蒋小一抬头看了看,药柜很高,最上头那一行都有十来个药格子,方才那小药童就在最上头那两行找药,他让白子慕爬梯子上去,一个个拉一下,让孩子闻闻。   济世堂药材放的也有讲究,从左往右,价格越来越高。   白子慕把梯子搭在左边,连着拉开几个药格子,然后低头看,老六和小六正被蒋小一抱着,他们不能说话,便摇摇头。   意思不是这些药材。   白子慕又爬下来,把梯子往右边移了移,又拉开几个药格子,老六和小六还是摇头。   白子慕:“……”   白子慕脚底穆然有些发寒,又下来把梯子往右移,爬上去,再次拉开药格子,拉一次,他便低头朝孩子看去。   老六和小六猛摇头。   三七,不是。   石斛,不是。   天麻,不是。   还有最后两个格子,是灵芝和人参。   白子慕拉开装着灵芝的药格时,发现老六和小六还在摇头时,手都抖了。   那不用问了。   两个孩子这是想要人参啊!   果不其然,白子慕把最后一个药格拉出来时,老六和小六就激动了起来,呼气更是噗嗤噗嗤的,手舞足蹈,挥着小手儿,又朝天抬起小脚丫,圆乎乎的小脚指头都兴奋得动来动去,跟人滚汤圆一样,高兴得不得了,口水也成串的往下淌。   蒋小一已经认得好多字了,不过药柜子高,他看不见最上头那一行药格子外头写了啥,见找到孩子想吃的东西了,他还高高兴兴,等看见白子慕从药格里把一支人参拿出来时,他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第249章   蒋小一没买过人参,也没卖过,甚至摸都没摸过,可这玩意儿他也是晓得的。   听说以前七里屯那边有一老汉,就是在山里挖到了一支人参,卖了四百多两,年份越高的人参越值钱,听说那人参已经有些年头了,所以卖得贵,后头那老汉一家人搬去了镇上,田都不用种了,全住镇上享福。   蒋小一以前晒玉米坐屋檐下守着小歇的时候,偶尔的也会做几次白日梦,梦里就梦见他也挖到了一支人参,从此以后走上了人生巅峰,顿顿大鱼大肉。   那会儿这事儿传得远,大家谁不眼红那老汉,个个都想做老汉第二,于是全家出动跑山里找。   可没一人找着。   物以稀为贵。   他夫君手里这人参,也不知多少年份的,但没个两百两,也得有个三百两。   老六和小六竟想吃这么贵东西,不得了哦,不过真不愧是他的崽,一挑就知道挑好东西,有眼光,像他。   蒋小一又喜滋滋。   白子慕虽是有点无奈,但孩子想吃,那就买呗,他空间袋里如今差不多三千两银子呢!给孩子买个几百两的东西,绰绰有余。   买支人参也不算什么大事。   这么一想,他手也不抖了,心也不痛了,问药童这人参多少银子啊?   药童说不晓得,这种贵重药材,买卖都得问过姜大夫才能晓得。   蒋小一和白子慕又去问姜大夫,姜大夫说这个是四十三年份的,二百八十两。   他们很少整支卖,毕竟来的病人大多都是村里的,谁家能一次性拿两百多两银子出来?   但五六两或是七/八两,村户人家咬咬牙倒也能给得起,济世堂进这人参,就是怕有时候碰上那急的,有人参在,就能割一点让病人含着吊命。   这也算是自家医馆,但白子慕还是给了银子。   姜大夫见此,越发觉得他们晓得礼数了。   要是拿点药,几十来文的,不给银子就不给了,没啥,毕竟就这么点银子,但两百多两不是小数目,又是后爹家的,人又刚嫁进门,不掏银子,总归是不太好。   那人参要有小六长,老六和小六一人抱一头,像抱着大金条似的,笑得差点连眼睛都看不着。   姜大夫问蒋小一和白子慕买人参干啥啊?   蒋小一道:“给孩子们玩,你看,他们喜欢。”   白子慕也摆摆手,一副爆发户的养说:“嗯,孩子喜欢就好。”   姜大夫:“……”   等候问诊的众人:“……”   这家人什么条件啊?   买人参给孩子玩?   虽说这两娃儿长得确实是可爱了些,可这也太惯着了吧!   姜大夫暗暗扫了蒋小一一眼,觉得他已经飘了,再也不是他当初认识的那个蒋哥儿了。   老六和小六口水流得多,急着吃,两人抱着孩子回了屋,想让他们吃了,填饱肚子了再回去。   而且这会儿已经过去一些时候了,孩子估摸着要变回小熊崽子了,这会儿出去,半道上孩子要是突然变成熊崽子,被人看见的话,终归是不好。   一进屋,蒋小一就叫白子慕关门,白子慕目光落在老六和小六抱着的人参身上,想了想,说:   “这么大的人参,我瞧着好像也不是很好咬,是不是晒过了?看着和萝卜干一个样,孩子就两颗牙,一时半会儿的怕是吃不完,我去外头问姜大夫要点油纸,等会篮子要放孩子,这人参我们这么提着出去,太招摇过市了。”   早上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吃朝食,路上白子慕在空间袋里拿了点吃的给蒋小一,方才又拿银子给姜大夫,今儿空间袋能使用的次数已经用完了,人参不能放空间袋里,那就只能提回去。   “对。”蒋小一赞同说:“我们都是低调人,这么做确实是不太好,夫君,你快去吧。”   白子慕关了门,一边往外头去,一边琢磨,这人参一般都是切点后熬汤喝,或是拿去泡药酒,他儿子还小,酒肯定是不能喝的,那回去他杀只鸡,切个一两片跟鸡炖,炖久一点,给孩子们喝点汤,人参片炖软烂了,他们吃起来应该能容易些。   不然干巴巴的,瞧着像树根一样的人参,孩子吃起来怕是要废老大劲。   他问药童拿了油纸,再回到屋里,老六和小六已经变回了熊崽子,这会儿正趴在蒋小一腿上呼呼大睡。   蒋小一则一副像是被吓到了的样子,似哭不哭。   白子慕也没细看,把纸铺在桌子上,头也不回就朝后伸手:“小一,人参给我,我包起来。”   蒋小一没有动。   “小一。”白子慕又喊了一遍。   蒋小一还是没有动,他吸了一下鼻子,红着眼眶,艰难的说:“没了。”   给什么给啊!   人参都进老六和小六的肚子了,毛都没剩,哪里还能拿得出来。   白子慕回过身,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什么叫没了?”   蒋小一说:“老六和小六吃完了。”   他一副大受打击的样,眼泪蓄在眼眶里,这模样让白子慕心疼得够呛,立马抱着他安慰道:   “没事儿,吃了就吃了,不就两百多两嘛!没事儿,我们家老六和小六厉害了,人家是买了药还得问一下大夫是饭前吃还是饭后吃,我们老六和小六是当饭吃,这一点厉害,像我。”   “可孩子吃完了说还饿,夫君,你都不懂,方才那么大一支人参,我掰了两半给他们,结果老六和小六直接塞嘴里,只两口就把那么大的一支人参给干完了,吃完了老六还说饿。”   蒋小一欲哭无语,觉得现在趴他腿上的哪里是儿子,明明是两只吞金兽:“我问他那还要吃多少才能吃饱。”   方才蒋小一问完话后,就见小六举起一根小爪子,他还笑,说一支啊!那爹爹再去给你们买,结果谁晓得老六竟摇头道:   “不对不对,爹爹,是十支,老六吃五支,弟弟吃五支,我觉得再来这么多,我们就能吃饱了。”   蒋小一再也笑不出来了,像被人兜头打了一棍子,脑子翁鸣作响,整个人都空白了一瞬。   “你说多少?”   “十支。”老六声音清脆。   蒋小一觉得造孽了。   一支两百多两。   十支多少银子了?   他都不敢想,怕想了今儿这医馆他就出不去了,得躺里头了。   白子慕一听,脸上也没了表情,他怔了好片刻,松开抱着蒋小一的双手,坐到他旁边,腰杆都直不起来了,过了半响他道:“小一,要不你安慰安慰我吧!我现在急需一点安慰。”   蒋小一:“……”   蒋小一语塞了,他摸了摸胸口:“夫君,我大概是病了,不知怎么回事,我这里隐隐作痛,要不要让姜大夫帮我看一看。”   白子慕:“……我也痛,特别是一想到快没钱了,就痛得越发的厉害。”   “你也是吗?那大概不是生病了。”蒋小一说。   夫夫两似乎一瞬之间老了几十岁,枯坐在床沿边,呐呐的,谁都没有说话。   孩子饿了,睡也睡也不踏实,迷迷糊糊的,小六又吱吱叫了两声。   这是想吃了。   白子慕抹了把汗,耳边传来蒋小一愁苦的声。   “十支才顶饱啊!这人参那么贵,怎么办啊!要是他们爱吃玉米,那我们都不用愁了,反正地里种的多,咱家山腰那地儿那么大,快两亩,够他们啃好几个月了。”   山腰那地儿那么大……   山腰?   人参?   白子慕恍惚想起来,以前清明宗后山有一块大荒地。   他小时候偷懒不修炼,偷偷从洞府里跑出来,蹿去找师傅,发现他正入定修炼,突然玩性大起,用法术弄了点小火苗,烧了他师傅的胡子。   后来他师傅喊丫丫,火冒三丈,打了他屁股一顿,还不允许他吃竹子,说要饿他一天。   他一顿不吃就已经饿得慌,胃里火烧似的,他顶不住,便偷偷跑后山去,想自个掰点笋子吃。   结果在山腰那片大荒地里头走了半个多小时都走不出来,气得他干脆睡在了荒地里头。   后头师父和师兄发现他不见了,急得火烧眉毛,差点把整个清明宗给掀翻,最后还是一弟子在荒地里头发现的他。   师傅和师兄那会儿吓坏了,以为他是离家出走,抱他回来后,一个劲儿的哄他,说让他乖乖的,下回别再离家出走了。   白子慕也气,就说谁那么不懂事,在后山整那么大一片荒地,害得他咋走都走不出来,师傅,师兄,你们可得为我做主啊!罚他给我掰一个月的笋。   师兄便说是师傅弄的,以前是拿来种人参。   种人参干啥啊?   师兄说天地异变后,带有灵气的东西越发少了,人参之所以年份越高越补,又之所以有吊命之效,那是因为它里头含着些微灵气。   这话不是吹,人参食之可补五脏,安精神,定魂魄,止惊悸,除邪气,还可明目,益智,久服可轻身延年。   白子豪说:“师傅疼你,我们妖精最爱吃有灵气的东西,带着灵气的东西才算是我们的主食,凡人之物,我们虽是也能吃,但不顶饱。”   “你小时候那会儿长身子,需要的灵气多,师傅便种了些人参给你吃,他先头就种了一小块,可你天天都要啃,不够吃,师傅怕你饿着,就让人把半山腰那儿全锄了给你种人参吃,不过这东西,到底是不比灵草,把你我都给耽误了。’   白子豪被爹娘送到清明观的时候,才刚出生不久,师傅黑夜是他爹白天的师弟。   黑夜一生向道,觉得儿女情长只会影响他修炼的速度,因此寡了一辈子,连个女人的手都没摸过。   黑夜见他师兄和师姐要准备渡生死劫,无暇照顾孩子,把儿子拿来给自己养,还挺高兴,可养了快一百年时,黑夜才发现不对劲,白子豪个头实在长得太慢了。   后头一查,才知道原来熊崽子是妖,长个儿,需要灵气。   白子豪那会儿已经大了些了,静脉宽阔,再吃丹药也不会爆体而亡,因此黑夜让人练了许多丹药给他吃。   后天补了点,法力足够了,白子豪化的人形个也高。   后头他爹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忙着修炼准备渡生死劫,却还是能在百忙之中偷闲来造熊命。   白子慕的出生,相当突然,白子豪和师傅压根就不知晓,因此未有任何准备。   黑夜有养娃的经验了,知道孩子要吃带着灵气的东西,就四处给他找,找不到灵草,他就想种点人参,可刚种的人参灵气实在是不多,白子慕便也被耽搁了。   因此他的原型和白子豪一样,同样小小个。   这事儿过去久远,后头白子慕大了,不爱吃人参,就爱啃竹笋,师傅又让人给他种了一大片,他时常在竹林里头打滚,又非常喜欢吃,因此就记得师傅给他种过笋,人参这事儿,他早给忘得一干二净。   要是真像师兄所说,那麻烦了啊!   人要长个,需要营养,这营养可以从各种食物中所获取。   他们妖要长个,需要摄取灵气。   和灵气就像人类所需的营养。   这灵气哪里来啊?   灵草灵气没有,如今发现的,还能含有灵气的东西,就只人参一样,旁的不知道有没有,白子慕并不晓得,但他知道,要是吃不饱,孩子决计长不了个。   他和他师兄为什么原型个头小小,就是因为当初长个的时候吃不饱,灵气摄取不够,因此光长年纪不长个。   这和人也是一样的,该发育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能长到一米六都顶了天。   老六和小六本来就玉米棒一样,要是真吃不饱,不是得一直这个样?   毕竟他们同自己并不像,他原型小不要紧,他人形高,可老六和小六现在是原型小,人形也小。   要是个头矮,那以后逛个集,人潮拥挤一点,岂不是人家看风景,他们看屁股?哪天天气不好,刮点风,他两个儿子不得飞了?   这怎么得行啊!   白子慕抹了把冷汗,又出去问姜大夫,馆里还有没有人参。   人参不是寻常药材,加上做的大多是穷苦百姓生意,因此备的并不多,而且,一般来说,新鲜的人参很容易遭虫蛀,不能放很长时间,但经过炮制加工的却可以存放好几年,只不过存放的时间越长,人参的药效就会越弱,整个济世堂里头也就只有四支。   这是贵重药材,自是不会全全搁药柜里头,另外三支放库房里。   白子慕全买了,姜大夫想劝,这旁人家的孩子再可爱,但也不能这么宠啊!   买一只了还不行,买三支,都八百多两了。   这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蒋小一是个哥儿,孩子难怀,这夫夫两怕是急,所以稀罕旁人家的,这会儿估摸着是脑子热,他不能不管。   可说了没用,白子慕还是买了。   一回屋,大概是嗅着味了,老六和小六本来在睡,这会儿嗅了嗅后,朝白子慕爬了过来。   “吱吱,吱吱……”   白子慕把人参递过去,两只小熊崽子高兴坏了,身子缩成一团,在床上滚了好几圈,等心情稍微平复下来后,他们才拿过人参,立马猴急猴急的往嘴里塞。   虽然只有两颗牙,但这一点都不妨碍他们吃东西,白子慕就听见吨吨两声吞咽,然后两支人参就被吃下肚了,八百两就没了。   老六和小六吃完人参,美了,有力气了,还笑起来,露着两颗米粒似的小门牙,萌得很,一个爬白子慕怀里,一个爬蒋小一腿上,拿脸去和他们贴贴。   蒋小一心都在打颤,儿子胃口这么好,他却怎么都笑不起来。   “夫君,孩子吃完了,济世堂没有人参了吗?”   “没了。”白子慕抹了把脸,嗓子干涩,说:“要不我们去安仁堂看看吧!”   安仁堂宰人是有些厉害了,但济世堂要进货,没个五六天的进不来。   孩子总不能饿着,贵也得含泪买。   外头病人已经走了一轮了,毕竟就是问诊抓药的,也快,姜大夫和药童们也忙,因此蒋小一和白子慕走的时候他们也没发现。   安仁堂药材、问诊费啥的都比安仁堂贵些,镇上富贵人家也不是傻子,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可人有种心理——便宜没好货。   安仁堂坐诊的大夫以前在外洲混过,这便是镀了金了。   就像现代,小门诊里若是来个以前在三甲医院做过主任的医师,那大家总会下意识的觉得人有两把刷子,要是不太缺银子,大多都会乐意找这种厉害的看。   因此安仁堂生意倒是挺好。   这安仁堂的东家和赵家也是认识的,上次还和姜大夫一起来家里吃过酒,因为客户群体不同,安仁堂和济世堂,说白了,也没存在什么竞争关系。   这会儿没到晌午,大概也就巳时,又正巧的是赶集日,因此街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叫卖声。   老六和小六刚吃了点东西,这会儿精神了,脑袋从篮子里探出来,吱吱叫。   他们想要抱。   孩子多看看世面也是好的,人见得多了,以后应该不会再问他们人为什么有两条腿这种问题。   这般想,蒋小一和白子慕便一个一只,把孩子抱在了怀里。   往安仁堂去时,一路回头率极高。   白子慕高高个,俊郎帅小伙子相,冷气质,可怀里却抱着一毛团子,有点反差感,引得路人纷纷回头。   蒋小一也是不懒,怀里也是一毛团子,又被白子慕一手揽着肩膀紧紧护着,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他们什么关系了。   这小哥儿真是命好。   有好些胆大的哥儿、姑娘还上来搭话,问他们小熊崽子卖不卖?话说完,看见一只熊崽子竟然朝她们电眼睛,还拿帕子捂着嘴笑。   到了安仁堂,两人也没多逛,问里头主事儿的,有人参没?   那肯定有,镇上富贵人家经常来他们这儿弄点回去熬汤补身喝,安仁堂旁的不提,人参定是有的。   蒋小一:“有多少?”   “蒋小哥儿要买啊?”主事的笑呵呵,又客套问了一下,然后暗暗比了七根手指头。   要是别人这么问,主事定然不会说。   小地方,没多少人能一次性买这么多,要是旁人问,那估计着是想打坏心思。   可他平日常去福来客栈吃饭,又经常在摊子前买凉草,认得白子慕和蒋小一,这两人瞧着正直,形事也踏实。   特别是蒋小一,生意做的本本分分,主事的出来混了二十来年,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白子慕和蒋小一,一瞧就不是那等爱做偷鸡摸狗之事的,因此说说也没啥。 第250章   安仁堂大堂里头没什么人,因为做的是‘富贵人’的生意,这有钱人规矩多,爱讲究,自是不能像济世堂那般,直接在大堂里头问诊,安仁堂这边有单独的诊室,大堂里头除了正在捡药、补药的药童,没什么人。   但蒋小一还是小声问主事:“这人参你们要怎么卖啊?”   主事的看了白子慕一眼:“两位当真要买啊?”   白子慕点点头。   主事的便命药童从身后的药柜里头拿了两只人参出来。   他发现人参刚拿出来,白子慕和蒋小一怀里的小熊崽子就吱吱叫,不由瞥了两眼,又说了几句,问哪里买的?怪可爱的,他家闺女今年九岁了,也爱养些小东西。   蒋小一说茅房里头捡的。   主事的闻言哈哈乐:“蒋小哥儿真是会开玩笑呢!”   说了两句他正经起来,指着柜台上的两只人参道:“两位要是买的话,大家都是老熟人了,我给你们诚心价,像这支,七十年份的,我们医馆里头寻常卖三百九十两,这支,五十年份,便宜些,二百三十两。”   “库房里头还有几支,有两支是一百三十年份和一百六十年份的,这两只就贵一些了,剩下的是药商那边种植的,就几年,那些相对便宜,一支也就六/七十两。”   寻常种植的人参是五至七年就可采收,但实际上,人参寿命很长,能活一百到两百年,种植五年左右的人参虽可采摘了,但人参是年份越高,药用价值越高。   蒋小一不敢问价,撞了白子慕一下,白子慕也有点不敢。   七十年份的就三百九十两。   那一百三十年份和一百六十年份的,估摸着没个五六百两的拿不下。   他嘴巴是动来动去动了大半天,才艰难出声:“那一百三十年的和一百六十年份的,你们咋的卖。”   主事的说:“一百三十年的,我们馆子卖五百二十两,一百六十年的,我们卖八百三十两。”   蒋小一身子摇摇欲坠,脸色也变了。   白子慕平日见鬼都不怂,艺高人胆大,但这会儿腿也软了。   他没怀疑。   这个价听着好像高了一些,但若是去旁的地儿卖,其实也差不多,少也只会少那么十来两。   这个价,对于平头老百姓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但其实要是搁京城那种地方,几百两,没多少人会放眼里。   人腰间一玉佩就能有五六百两了。   况且这人参还不是什么大白菜,想种就种,想挖就挖,还是那句话,物以稀为贵。   蒋小一咽了咽口水,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那……拿出来吧!我们买。”   老六和小六激动得吱吱叫,在两人怀里动来动去,似乎屁股长痔疮了坐不住。   蒋小一和白子慕把他们两放柜台上,老六和小六立马在柜台滚来滚去,球一样。   主事的原本见谈成了一桩大生意,笑眯了眼,怕这两人突然反悔,就想立马去库房给他们拿,可听见熊崽子吱吱叫,回头一看,就见柜台上两只小熊崽子,前爪抓着后爪,把自己缩成圆溜溜一个,然后从这头滚到那头,又从那天滚到了这头。   主事的又给退了回来,趴在柜台边笑呵呵的看他们玩耍,正事儿都不忙着办了。   老六和小六见有人赏脸,还滚得更起劲儿。   两小只高高兴兴。   今天真开心,不用一直呆屋里不说,还能逛集,还能吃好吃好吃的东西,真是太幸福了哇!   ……   与此同时,镇上码头一艘大船缓缓靠着码头停了下来。   今儿日头好,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码头边上除了找活的汉子,还有两边摆摊卖吃食的小贩,并没有什么人。   沈正阳软着双腿被小厮扶着从船上下来,蹲在码头边呕了许久,旁边小厮小心翼翼:“少爷,您没事吧!”   沈正阳脸色惨白,有气无力的摆着手:“无事,茶呢?拿来我漱漱口。”   小厮赶忙给他拿,半点不敢耽搁。   沈正阳漱了口,又歇了片刻,双脚踏踏实实的踩在地面上,不觉晃了,他便觉得好了些。   做生意的,少不了要东奔西跑,他以前也常去外头视察看货,为了方便,船没少坐,可以前坐个十天半个月的,他都不觉得有啥,可最近不晓得怎么回事儿,一坐船他就顶不住,晕得厉害。   今儿船只抵达平阳,船管事说要在此地休整半个时辰,他便立马往船下走。   平阳……   他起身朝着身后的街道看。   这里他以前来过一次,到底是小地方,街道两边都没啥大铺子,楼屋连个三层的都没有,路上行人也是稀稀拉拉,瞧着便感觉有些落败,哪里像着府城,即使大中午的,那也是人满为患。   那贱人不回府城,为了个傻子,竟然甘愿蜗居在这种破落地方?简直无法想象。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对一旁的的小厮叮嘱道:“去,吩咐下面的人,把货看好了,再叫个人,随我出去逛逛。”   平阳镇就分东西南北四条街,小铺子没啥好逛的,里头卖的吃食粗糙,首饰落伍,都是大地方淘汰下来的,沈正阳让小厮问了路,直径往福来客栈走去。   原是想着船只恰好在平阳码头停下休整,难得来一趟,他就想看看那不识好歹的白子慕到底何许人也,那贱人也不知是否在客栈里头,要是在……那肯定得嘲讽两句。   可是到了客栈里头一问,赵云澜不在。   白子慕也不在。   小二问他要吃什么?   沈正阳气得鼻孔大,吃什么?他岂能让赵云澜赚他半个子。   饿死他都不搁里头吃。   沈正阳转身便出了客栈。   小厮问他还要去哪里?少爷您今儿还未曾吃过东西,可要小的去给你买点啥?   沈正阳肚子确实是有点饿了,但想到等会儿还得坐船,他不敢吃,怕晕得更厉害,蹙着眉头道:“这里哪里有医馆?我想去里头看看有啥子药,吃了坐船能舒坦些。”   小厮闻言,又拉了路人问。   那路人见着沈正阳穿着富贵,便指了指:“从这儿直直过去,到了安记杂货铺哪儿右拐,再走一会儿,就到了。”   他指的安仁堂。   沈正阳按着路上所指的过去,一进安仁堂,就倏地眼前一亮。   可突然响起来的一句话,却让沈正阳的脸色穆然阴了下来。   “白掌柜,那我给你算算价。”主事的没让药童插手,亲自拿盒子把人参装好,而后拿过算盘,想给白子慕算一下总价,算盘就放一旁,他刚要拿起来,一只手突兀的摁在了算盘上。   “慢着。”   主事的和蒋小一几人转过头,就见他们身后站着一男子,三十多来岁的样,华服着身,腰间还挂着一青色玉坠。   蒋小一不太识货,但一扫,那玉坠通体精透,色泽鲜亮,一看就是好货。   上次楼县令给他父亲和爹爹送了一块玉佩,他见他父亲和爹爹挂腰间,挺漂亮,被阳光照时泛着盈盈亮光,摸起来又舒服,他还问了一嘴多少钱,爹爹说估摸着两三百两。   这人腰间挂着这么大一块,上头雕刻的花样又好看,想来不便宜。   主事的热情问有啥事吗?可是要看病?   沈正阳目光阴恻恻的指指柜台上放着的几个盒子:“里头是什么?”   这是客人的隐私,不能说。特别是里头还装的那么贵的药材,那就更是不能提了。   沈正阳大概也知道,主事的还没来得及说旁的话,他便道:“不管是什么,我出双倍价。”   话落,他睨了白子慕一眼。   就个掌柜,又是个逃难来的上门婿,能买啥货呢!撑死了也不过百两。   他身上的敌意太过明显,白子慕目光打量他一番,沉思片刻,这人,大概就是那个沈王八了。   除了沈王八,他没得罪过什么人,硬要说有,那也只丘大柱和唐文杰。   唐文杰他见过,这人却是面生。   而且整个平阳镇,如今说起来,还真没什么人敢这么跟他对着杠。   平阳镇没人敢,外头人除了沈正阳,别的他又不认识。   因此不是沈王八还能是哪个。   沈正阳啊!!   之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如今……   白子慕仔细看他。   能得赵富民看中,沈正阳皮相自是不差的,头发青色玉冠束着,一身同色长袍,额头两侧还留着两撮龙须刘海。   要是不晓得他干过的事儿,只看样貌,不得不说,沈正阳长得十分的人模狗样,一看,便给人一种谦谦君子的样。   但这人,外表光鲜亮丽,可内里却不外如是。   蒋小一感觉来者不善,小小声问白子森*晚*整*理慕:“夫君,他是谁啊?你认识吗?”   “认识,这人是沈正阳啊!”   “啊!”   听小外公说,这人以前还打过爹爹。   蒋小一立马咬牙切齿。   他娘的。   这人真是坏到家了,欺负他爹爹和小弟,如今还敢跟他儿子抢吃的。   这不能忍。   沈正阳脸色不善,他也是恶狠狠,目光冷得像锋利的刀子,朝着沈正阳道:“先来后到,你懂不懂?”   沈正阳微微眯着眼:“你是蒋家哥儿吧?”   蒋小一也眯起眼,怒道:“你谁啊?我认识你吗你就这么搭讪?臭不要脸。”   沈正阳:“……”   老六和小六蹲坐在柜台上,仰着个小熊脑袋,两只黑黝黝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沈正阳看。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沈正阳察觉到了,怒极反笑,他哼了一声,没把两只不知啥玩意儿的狗不狗猫不猫的东西放眼里,而是抬眸看向蒋小一道:   “不要脸?这位夫郎怕是村里小户,种地种傻了吧!这买卖,向来是价高者得,你们既然未付银子,那何来抢字一说?”   “从我嘴巴来。”蒋小一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沈正阳差点噎住了。   蒋小一不服气。他们确实是还没付银子,可方才他们已经和主事的把价谈好了,如此,那和买下有什么区别?   沈正阳待要说什么,却发现有道冰冷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抬头,恰好撞入白子慕那幽深的眼底,对方正微微垂着眸子,神色不善的看着他,见他看过来,便似笑非笑的暼了他一眼。   那一眼,让沈正阳心脏停了半拍,也控制不住的紧张。   对方的样貌具有很强的冲击力,眼神更是极为凌厉,眉梢间都带着渗人的寒意。   先前下面人回禀,同他说过白子慕,说这人个高,样好。   他咋的好?   小厮吞吞吐吐没敢说实话。   他道但说无妨,小厮晓得沈正阳惯会口不对心,真‘但说无妨’,沈正阳定是要生气,可沈正阳最气的,便是下人心大,不忠主子有二心。   瞒着主子,不如实上报,后头若是沈正阳晓得了,他定是讨不了好。   于是小厮斟酌片刻,才说他活了二十来个年头,少有见到那么俊的。   沈正阳当时有点气,白子慕跟他不对付,小厮还这般夸他,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不过转念一想,他气便消了。   下人嘛!能有啥世面。   但如今真瞧见了,沈正阳才发现下人没夸大,模样好是好,但对方身上那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实也实在是让人胆寒。   但他到底是见过世面的。   沈正阳暗暗呼了口气,就听耳边传来白子慕凉薄的声音。   “你方才说什么?”   沈正阳微微避开视线,没正面回答他,而是看向主事的,口气狂妄道:   “怎么样?他们买的什么,你卖我,我出双倍价。”   主事的有些犹豫没应声。   双倍价,白掌柜买的这几只人参,他虽是还没算总价,但估摸着得有有个一千八百多两。   双倍价那该是多少了?三千多两啊!他很难不心动。   可如果应承了,势必要惹白掌柜和蒋小哥儿不高兴,那以后他咋的去买吃食。   主事的犹豫不决。   白子慕知道沈正阳今儿是想给他找晦气,特意找茬,拳头有点痒。   他活了这么久,还从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跟他抢过东西,要是搁他还是太子爷那会儿,不把人搞废了他都不信白。   但这会儿人背后有个秀才……   秀才就秀才呗,别说背后人是秀才,就是沈正阳本人就是个秀才,他也照打不误。   以前他就想会会这王八,如今难得见到人了,对方又上赶着招惹他,不把这憨逼好一顿打,那都不得行了。   蒋小一看他想动手,赶忙拉住他,悄声道:“夫君,这医馆是顾老爷开的,顾老爷和外公是好友,你别在人医馆里头打架。”   打了,那就是不给顾老爷面子,不给顾老爷面子,那便是不给外公面子。   白子慕觉得挺可惜。   在沈正阳再次出声催促主事的把人参卖给他时,白子慕身子微微朝沈正阳倾了倾,不能打,但骂两句应该是行的,可他还没说话,小六突然扯了扯蒋小一的衣角,朝他张开爪子。   “吱吱。”   蒋小一懂意思了,然后把小六抱了起来。   沈正阳听见声,下意识朝小六看去,小六已经被蒋小一抱在怀里,正背对着他小屁股坐在蒋小一的手臂上。   不过似乎咋坐都不舒服,他两只前爪抓着蒋小一的衣裳,两只后爪子踩在了蒋小一的手臂上,然后小屁股撅了起来,动来动去的。   沈正阳不知道这毛毛的东西要干什么,他就见那小碗似的小毛屁股一下往左边移,一下又往右边移,那毛东西还时不时扭头看他,似乎在调整位置一样,看他一下,然后屁股又移一下。   直到那小毛屁股对准他,那毛东西才不动了。   这是要干啥啊?   沈正阳不懂。   蒋小一和白子慕也不懂。   直到小六再次撅起屁股,然后蒋小一和白子慕就见小六屁股瞄准沈正阳,朝他砰的放了一个巨响屁。   白子慕:“……”   蒋小一:“……”   沈正阳脸正正对着小六的屁股,三人又正巧的站的柜台边,因此他和蒋小一离的也近,这会儿砰的一声响,把沈正阳都惊吓住了。   这屁威力大,他两侧的两撮头发都被吹翻了,眼睛也差点睁不开,沈正阳刚想捂住口鼻退后几步,一股臭屁味已经袭来了。   相当的臭,那味儿,他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他几乎是从未闻过如此臭的东西。   熏得他隔夜饭都差点出来。   沈正阳当场弯下腰想要呕,可弯到一半,余光却瞥见前头竟然还有一个毛屁股。   老六见对准目标了,也立马蹦了个屁。   沈正阳的两撮龙须刘海又飞了起来。   蒋小一见沈正阳一脸菜色,一副已经怀疑人生的样,没忍住嘎嘎直笑。   白子慕也乐了。   主事的更是捂着嘴,笑得身子一颤一颤。 第251章   老六和小六放完屁后拍着前爪,看着蒋小一和白子慕吱吱叫,双眼亮晶晶的。   白子慕懂了,夸道:“这屁放得好。”   蒋小一紧随其后:“好样的。”   得了夸,老六和小六立马高高兴兴,又卷成团在柜台上滚来滚去。   沈正阳气了个倒仰,阴沉个脸抬手就要朝小六抓去,蒋小一双手抱紧小六往后退了一步,白子慕也动了动,把蒋小一和两个孩子护在身后,看着沈正阳声音冷冷:“你想干什么?”   “我……”   “你看看我这拳头,你觉得它是吃素的吗?”白子慕举起手,目光森冷。   他个高,手指也修长,巴掌也挺大,每次打蒋小一,一巴掌就能把他半边小肉屁股打完。   沈正阳做生意这么些年,是能屈能伸。   那拳头那么大,应该不是吃素的。   自己几斤几两他也知道。   不能硬碰硬,不然准得吃亏。   他暗暗要紧牙关,又拿那种让人很不舒服的眼神看了白子慕一眼。   主事的看出来了,沈正阳想‘息事宁人’,但就这么认怂,到底是没面子。   主事的当即道说这位爷稍安勿躁,诊室里头还有病人呢,在馆里头打起来,病人怕是要受惊了,能不能卖他一个面子,白掌柜,你也卖我个面子吧!   主事的给了台阶,沈正阳自是想顺着台阶下:“行,今天我卖你一个面子,这些给我包起来,我还要赶船。”   “我也要赶回家,花管事,给我包起来。”白子慕说。   沈正阳:“我出双倍价。”   白子慕眯了眯眼:“我出原价。”   主事的:“……”   出原价你还好意思喊得那么的霸道,他还以为白子慕会来一句我出十倍价呢。   白子慕也不傻,沈正阳就是故意找茬的,要是他真这么说了,对方当场来一句好魄力,我让给你了,那他不得完犊子?   这是孩子的口粮,镇上就这么两家医馆,要是真被沈正阳买走了,那老六和小六就得饿肚子了。   孩子已经饿了三天了。   不能再受饿了。   蒋小一把装着人参的几个盒子全扒拉到了自个怀里。   “花主事,这是我和夫君先买的。”   老六和小六也凑过去,趴在了盒子上头。   主事的无奈,说这事儿他做不得主,于是让药童去顾家把东家的喊来。   顾老爷很快来了,晓得前因后果后,他道:“花老弟,给白小子算一下价吧!”   这便是要把人参卖给白子慕的意思了。   白子慕和蒋小一眉开眼笑。   沈正阳觉得刺眼极了,朝顾老爷举起三根手指:“我出三倍价,顾老爷是吧,你大概不知道我是谁,我乃府城人士,姓沈,沈某不才,名下倒也有些生意,如今又幸得表弟帮衬……”   白子慕翻了个白眼。   这人他娘的,这是又想搬靠山了。   顾老爷压根没等沈正阳说完,就看着花主事吩咐道:“算吧!”   三倍了竟还不愿卖?   这么看淡钱财的吗?如此,那还做什么生意?怎么不跑山上出家算了?   沈正阳气得面红耳赤,指着他们:“好好好,你们给我等着。”说完他就走了。   一般反派都爱说这种话。   白子慕压根没放心上,也冲人喊了句‘你也给我等着,喊完了笑嘻嘻的看着顾老爷:“谢谢你啊!顾老头子。”   顾老爷好笑道:“……你这小子,下次给我留点泡鸡爪和红烧猪蹄就行了,小一,明儿也记得给我留点凉粉,我家小厮可是跑你那跑了三趟了,一次都没买着。”   上次赵富民要看着作坊,有些忙,就没回村里住,赵主君和赵云澜住村里,不在家,赵富民忙回来了,见着家里没人,又正巧的王二路说蒋小一送了点吃食来。   一看,是一盘泡爪,还有一大盘的红烧猪蹄。   泡爪酸辣开胃,猪蹄又香又入味,赵富民见蒋小一装的多,又想着美食自是得配着美酒喝,可一个人喝到底是无趣,赵富民便差人去把顾老爷喊来。   吃过一次,顾老爷是念念不忘,可外头泡爪没有卖,红烧猪蹄虽是有,可却没有白子慕做的好吃。   赵老东西也是不讲义气,说下次给他送,可他盼啊盼,结果过去快几个月了,也没见送来,他娘的。   蒋小一点头喜道:“行行行,明儿凉粉我给你留半桶。”   顾老爷十分高兴:“那可说好了啊!别忘记了。”   蒋小一拍着胸脯:“顾老爷放心好了,我记性可是顶呱呱。”   顾老爷看他那样,哈哈笑起来。   等着白子慕和蒋小一抱着盒子提着熊崽子走了,花主事才不解问东家,为何卖给白掌柜?三倍价,那可不是几两银子。   要是怕白掌柜和蒋哥儿生气,那好说啊!给点银子,就当大家一起赚的就行了,想来这般了,白掌柜和蒋哥儿也不会生气。   顾老爷道:“你话在理,可那人不晓得盒子里装的什么,才敢那般说,若是晓得了,他还愿意出三倍价吗?不愿出,我们却又已经得罪了白小子和蒋哥儿,到时便是两边讨不着好。”   花主事是自己人,顾老爷便不吝啬多说两句:“有些事儿,也不是光拿银子就能衡量的,即使今儿那人真的出三倍价买了,咱赚了银子,却是得罪了白小子,你是不知,这人心眼子有些小,爱记仇得很。”   花主事暗暗道,哪里是白掌柜这般而已,他养的两只小东西心眼子都小,成精似的,竟还懂朝人放屁。   可心眼子小,又咋了?难道还怕白掌柜记他们仇不成?   先不说白掌柜和蒋哥儿不是这般人,就算是,难道区区一掌柜,还能整他们吗?   县令家的公子虽是和白掌柜混得好,可县令不是那等是非不分之人,断然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对付他们顾家。   他刚这么想,就听顾老爷道:“你知道白掌柜是童生了吗?”   花主事‘啊’了一声,不可置信:“东家,你这玩笑开的实属是有点好……”笑说不出来了,因为此时顾老爷面色严肃,不是开玩笑的。   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   往年县试,红榜就贴衙门外头,镇上人总要过去看两眼,但不是个个都识字,而且,倒数第一的,谁会去关注啊?大多人注意力全在前头那些名上,倒数的名,大家最多就是扫一眼,然后一转头就立马的忘了。   红榜贴在外头,没个八/九天,风吹雨打的,上头字迹也就看不清了,红纸褪了色也不好看,衙役也会早早撕下来。   因此花主事还真不知道这事儿,前两年县试,他还去凑过热闹,不过人多,他挤不进去,红榜没见着,他想着后头一些再去看,后头忙忘了,再去的时候红榜已经撕了,不过上工时他听人说过,那县试第一名是黄家的小儿子,第二名又是谁谁谁,倒数第一,还真没人提。   这会儿他下巴都要掉地上了,艰难道:“,东家,白掌柜真是童生了?”   咋就那么玄幻呢??真是太不可置信了。   这人看着就不太正经,镇上那些读书人,谁不是斯斯文文,他这话倒不是说白掌柜粗鲁,而是这人有的跳,看着像个十足的纨绔子弟。   平日要是不忙,他就两腿交叉依着柜台,或是趴在上头睡得呼呼香,试问读书人,谁不是站如松,坐如钟,行得正坐得端。   可白掌柜是站如弓,坐如蹲,要站相没站相,要坐相没坐相,是半点读书人的样都没有。   “我还能骗你不成。”顾老爷说:“赵老弟亲口跟我说的,我原先还不信,毕竟白小子没进过一天县学,可我派人查了,去年县试,榜上倒数第一那人,确实是叫白子慕。”   “而且你是不知,最近这人经常的往衙门跑,一去就去两天。”   生意人惯会钻营。   顾老爷又派人去查,没查出什么来,最后请师爷吃了顿饭,才打听出来了。   楼县令有时上职没那么忙时,也会抽空出些卷子,师爷一开始以为他是给楼宇杰出的题,后头他见楼县令在阅卷,上头那字并不是少爷的,直到白子慕来衙门,问楼县令问题,他才晓得楼县令是给白子慕出的题。   楼县令这是想亲自培养白小子呢!   要是寻常县令,顾老爷都不那么放心上。   他虽是做生意的,但也晓得,这县令乃七品,大多是什么人当的呢,要么是上进无望的,又有点门路秀才、举人,要么就是同进士之身,如此便意味着,这县令,大多其才学其实也不咋的,甚至都不如县学里头的夫子。   可楼县令不一样,这人当年可是榜眼,又是太傅小徒,可见其本事了。   师爷同他说了,楼县令亲自出马,又不吝把自个珍藏的书籍借于人看,那书籍不得了,上头有太傅亲自写的注释和心得,这东西,可谓千金难买,这白小子,旁的先不论,只要他好好学,以后举人绝对是能考上的。   举人啊!   那不得了。   而且远的不说,就说现在楼县令教导白子慕,那便算白子慕半个老师。   楼县令刚正不阿,不是个贪的,楼县令如今是他们平阳的地头蛇,他要是想在平阳继续踏实的混下去,定是要和地头蛇打好关系。   可楼县令自上任这些年,他是年年送礼送银啥的人都不收。   不收他高兴,但也害怕——怕以后出了事儿,没人罩。   可要是能通过白子慕和人搭上关系呢?   楼县令应当是很看重白小子,蒋家入住新房那天,楼宇杰去了,还给蒋安送了礼,他说是家父送的。   村里人不知道他家父是谁,他自个还能不知道?   后头他问过赵老弟,楼县令送了啥,赵老弟说是暖玉做的玉佩,看花样,应该是京城那边来的。   楼县令不看重白子慕,咋的会送这么贵的礼?   因此这会儿,能不得罪人,还是不要得罪的好,卖人一个好,没准儿人念着恩,以后能帮衬到也说不定。   银子是赚不完的。   而且这种机会少有。   再说了,这两是他赵兄的外孙,他总得给点面子。   顾老爷不晓得,就是因着这么一件这么小事儿,多年后,才得以让他免了灭族之灾。   船只停半个时辰就要走,沈正阳虽气,却也只能先往码头赶,可还没从南街出来,穆然听见吱吱两声叫。   他眼皮一跳,扭头朝身旁的巷子看去,就见着方才朝他放屁的两只毛东西正蹲在巷子里看着他见他看过来了,还转过身,对他扭屁股。   挑衅意味十足。   沈正阳整个人几乎都要喷火。   再一看,白子慕和蒋小一没见着。   好啊。   沈正阳立马朝巷子里去。   这两小畜生,不给它们几脚,他就不姓沈。   小厮道:“少爷,时辰要到了,我们……”话没说完,他就软着身子往一边倒。   沈正阳听见他倒地的声,察觉不对劲,一扭头,眼前骤然一黑,一麻袋兜头朝他罩了下来。   白子慕和蒋小一左右张望,发现没人注意这边,两人速度极快的抬着麻袋往巷子里头跑。   对着沈正阳一顿拳打脚踢,沈正阳叫都叫不出来,因为不晓得哪个王八犊子,专门朝他嘴巴打。   狠狠出了口恶气,把沈正阳打了一个半死,怕人小厮找过来,蒋小一拉了白子慕一下,指指巷子外头,意思是走。   白子慕点点头,两人抱着孩子,又立马的跑了。   七只人参,花了将近一千八多两。   蒋小一和白子慕下了官道,寻了一树荫歇息,在老六和小六急不可耐的吱吱叫声中,蒋小一把盒子打开了。   老六和小六见七只人参摆在地上,两只小熊崽子高兴得手舞足蹈,当场又蹦又跳发起了颠。   白子慕看他们各自举起一支比自己还要长的人参,然后就往嘴里塞,咔嚓咔嚓两下,那人参就被他们吃下肚了,连点渣都没见着的。   明明只两颗牙啊!那人参看着干巴巴的不是很好啃的样子,可没想到他家老六和小六吃起东西来竟然这么的生猛。   看他们三下五除二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把七只人参给干完了,白子慕头一回体验到了恐惧的感觉。   他吞咽下口水,扭头看了蒋小一一眼,发现这哥儿已经目瞪口呆,一副生无可恋的样了。   “夫君,我们还剩多少银子啊?”蒋小一抹了把脸,又重重呼了一口气才问。   银子全被白子慕放空间袋里头了,今儿又从里头拿了两次东西,因此方才买人参时银子还没有给。   白子慕在心里算了算,心里拔凉拔凉的说:“等给了银子,我们还剩二十三文。”   以前兜里能有二十三文,蒋小一就已经觉得很高兴了。   但如今两年过去,他眼界已经高了,加上先头手持几千巨款,他飘得厉害,现在再看二十三文,拿去打狗他都嫌寒碜。   二十三文啊?能干什么使?   买两斤肉也就没了。   老六和小六,他怕是不能养得白白胖胖的了。   白子慕叹了一声。   蒋小一也叹了一声。   老六和小六炫完七支人参,滚了过来。   老六仰头:“吱吱?”   他问爹爹父亲叹啥气?   蒋小一抱起他,拿脸和他蹭了蹭,说儿子啊!爹爹对不住你了,今儿你们饱餐一顿,就让爹爹和你父亲穷得叮当响了,这几个月,你们怕是都得饿肚子了,都怪爹爹没本事。   老六:“吱吱吱吱吱。”   小六跟着点头。   意思是他们吃饱了这一顿,后头半个月没有人参吃也行,只要喝点奶就好。   不过要是有好吃的,那他们也是能吃得下的。   白子慕无语了。   还好吃的,去哪里要好吃的?现在兜里就二十三文,让他当内裤买吗?   蒋小一心塞道:“夫君,我们还是想法子筹银子吧!不然半个月后拿啥给孩子买吃的呢?”   “是啊!”白子慕看了下几乎是一眨眼又睡了的老六和小六,无奈得紧。   蒋小一把两个孩子放在石头上,靠到白子慕旁边,又暗暗指了指老六:“夫君,你说我们老六怎么回事儿啊?刚刚我发现,他好像一见到姑娘、哥儿就笑的特别的开心,还朝人挥爪子。”   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还会左眼一睁右眼一闭,朝人电眼睛,一副色眯眯的样子,他是见了姑娘、哥儿才这样,要是见了汉子,他就正正经经,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方才路上那些搭话的姑娘、哥儿见他这般,还乐得不行。   白子慕闻言噎了一下。   还能怎么回事,他家这老六完犊子了,不像舅,却像到了大伯。   今儿真是噩耗一个接一个,要不是他心理素质过硬,现在怕是都回不来了。 第252章   白子慕看着睡得香喷喷的,小肚子一鼓一鼓的老六,想起他方才见了哥儿姑娘时那猥琐样,就想叹气。   他大师兄见了女人就是这个鬼样子,有时候都走不动道,可当年宗门里的女修要勾搭他,师傅也说这年头是飞升不了了,让他娶个媳妇成家算了,反正他那么喜欢女人的,可他师兄却又像看破红尘了一样,死活都不愿。   有些人总会有些奇奇怪怪的爱好。   像有的人爱花,有的人爱鸟,有的爱画,能为了一幅画而倾家荡产,他师兄,不爱花,不爱画,就偏偏爱看美人,一看见美人就一副猪哥样,猥猥琐琐的。   他家这个老六,不仅模样有点像他大师兄,连着喜好都像了,哎……   今儿不出门他都还不知道他家老六这个样,要是小六好色,他都不至于这么愁,因为男儿本色。   但老六可是个哥儿啊!   白子慕又重重叹了一声,同蒋小一道:“走吧,回家看看家里有啥好卖的吧!”   两人回了家,正巧大家都忙去了,蒋小一赶忙把老六和小六拿回了屋。   晌午蒋父出摊回来,和赵云澜一起去二楼,想问问蒋小一身子咋的样,姜大夫怎么说?   蒋小一说已经没事了都好了,蒋父不信:“没事你咋的这么个表情?还有白小子,方才回来路上我碰见他了,扛着一大包袱,说是先头你给他买了许多衣裳,他穿不下了,要拿去布庄里头卖,咋了?先头没见他卖,现在怎么突然想拿去卖了?”   赵云澜拧着眉头:“小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蒋小一没敢看他们,低着脑袋说:“没有,没出什么事,就是柜子里头东西太多了,我整理了一下,先头我买的那些衣裳料子不太透气,夫君穿不惯,留着也是留着,我就叫他拿去卖了。”   “原来是这样。”蒋父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出啥事儿了呢!没出事儿就好,那父亲和爹爹下楼忙去了。”   “嗯!”   白子慕卖了六套衣裳,得了十六两半吊钱。   蒋小一先前给他买的衣裳料子虽是不能同着赵云澜和赵主君买的比,但也是镇上布庄里头数一数二的好料子。   可十六两,连人参的一根须都买不了。   蒋小一想了想,说要不卖□□!他不吃了。   白子慕又跑鸡圈里头抓了鸡,全运客栈里头去了,存的四百多斤豆腐皮也提前卖给了赵云澜,如此凑到了五十来两。   人参须能买了。   豆腐皮实在是不赚钱,四百来斤,一斤五十文,也就能赚二十来两。   白子慕之前有点瞧不上。   可蒋小一觉得蚊子再小也是肉,以前他想赚五十文都难,哪里会嫌啊!   再说了,这豆浆不拿去做豆腐皮也得倒了,能赚点,何乐而不为。   如今捉襟见肘,白子慕深深觉得蒋小一是对的,不然这会儿这五十来两怕是都凑不出来。   为了给孩子凑银子,蒋小一和白子慕省得厉害,白子慕没去上工,在家看孩子,顺道的看点书,不然过两天就是月底了,楼县令要考效,要是没考好,估摸着这衙门一进他就出不来了。   这节骨眼他满脑子都是想去哪找银子给儿子买吃的,实在没什么心思看书,而且也累,但不看不行。   考不好,就得坐牢,楼县令要是问他为啥考不好。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没看书。   为什么不看?   实话说他没空,也不好说,一说了人定是要问忙啥?   他能说实话吗?说他有儿子了得照顾,那缺德的直接来一句‘是嘛,那带你儿子来我看看’他可咋整?   不能说实话就只能驴人,可这人不是那么好驴的。   他不去上工,就不能从客栈里头带肉回来,蒋小一和蒋父去出摊,也没舍得再买肉。   不过白子慕就是炒个素都好吃,赵家几个吃得也高兴,觉得有肉没肉的都无所谓。   但蒋小一和蒋小二三个小家伙却是熬不住了。   他们是顿顿都想吃肉。   素菜炒得再香,可哪里能香得过肉啊!   白子慕和蒋小一抓鸡去卖那会儿,蒋小二几个就舍不得,但大哥想卖,那就卖,大哥想就给。   因此三个小家伙也没说什么。   白子慕没银子,最近也没能给他们整小零嘴了,泡爪也没有了。   倒是蒋父想不通,咋的先前叫他买鸡,结果买了没几天,就全抓去卖了呢?   蒋小一又来了,说他头痛,见不得鸡,一看见鸡就头痛。   赵云澜:“……”   他指着一旁竹条围着的的鸡棚,里头是赵主君养的六只母鸡,这会儿正趴着稻草窝里,应该是要下蛋了,正咯咯咯的叫,他问:“那那六只你怎么不抓?”   这是会下蛋的母鸡,一只母鸡不过六七十文,但一个鸡蛋两文钱,要是冬天冷,那鸡蛋还能更贵,能一个三文钱。   这些母鸡正是壮娘,下蛋勤快,有时一天能下两个或是三个,如此,那一个月就能卖四十多文,杀鸡取卵的事,咋的能干呢?   蒋小一说:“我看见鸡会头痛,但会下蛋的母鸡我见了却是不会头痛。”高兴还来不及呢!   白子慕:“……”   赵云澜:“……”   蒋父:“……”   蒋父想打他。   四天全素,蒋小一嘴巴要淡出个鸟味,实在顶不住了,馋肉了,他早上起来就在厨房里头瞄来瞄去。   先头杀猪进新房,他们养的大肉猪天天有潲水吃,肥得很,猪油厚厚一大层。   那天蒋小一熬到一半,蒋小二几个小家伙便说张大丫要生了,他急,猪板油刚熬出一点油他便撤了火。   隔天从大房那边回来,他困得很,也因为怕,没心思再去熬了,全倒进了油缸里,那猪板油沉在油罐子底下,蒋小一给捞了出来放盆里,打算等会儿煎一下。   猪油煎的时候放点盐,平日搁阴凉处放着,留个一年都不会坏。   冬日猪油会结起来,白花花一片,但这会儿热,猪油没有结起来,缸底下的被熬过的,但没完全熬好的猪板油倒也好捞。   今儿得去衙门考效,白子慕也早早起了,老六和小六还没醒,卷着身子睡成一坨,他亲了两个孩子一下,放轻动作,穿好衣裳下来逛了一圈,看见蒋小一在洗锅,三个小家伙巴巴的站灶台边,他又看了看案板上放着的猪板油,纳闷道:“你想干什么呢?”   蒋小一弯着腰,拿着丝瓜囊在大铁锅里刷来刷去,闻言说:“我想熬点猪油。”   白子慕:“你上次不是说等缸里的猪油吃到底了,这猪板油捞起来就不要了吗?”   这缸油多,没个五六个月的怕是都吃不完,煮油熬的时候放的盐巴多,有些都没有融,也沉在缸底,先前蒋小一是怕那猪油被盐巴泡久了煎出来的油不好吃,就打算不要了。   蒋小一:“我想想还是要吧!咱现在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这猪板油再煎煎,还能再煎出两盆油呢,每次煮菜咱放一勺,能吃许久,不然跑镇上买,也得去不少银子,能省一点是一点。”   白子慕慎重点头:“确实是,如此倒也能省下不少银子,我们现在这压力,又这家庭条件,已经不允许我们炒个菜还放两勺油了。”   “可不是。”蒋小一说。   刷完牙,白子慕道:“那我去镇上了。”   “不吃朝食了吗?那你带两个鸡蛋路上吃。”蒋小一说。   “嗯。”白子慕在一旁的锅里捞了两个蛋,是早上赵主君煮的。   蒋小一微微蹙起眉头,拉住他的手:“夫君,后天你可得回来啊!”   这一整个九月,白子慕就没能好好的看过书,前儿为了赶进度,觉都没睡,还去削了两只牙签顶在眼皮上,如此这般,那书是囫囵吞枣的看完了,可看完了,不一定就能记脑子里头。   这些书籍是楼县令从京城带来的,也是他以前用过的,因为想培养白子慕,他还特森*晚*整*理意在书中做了好些注解,但不是写了注解就一定能看得懂,就像现代数学题,把算式过程写了,也有人看得云里雾里。   之前白子慕还会赞问题拿衙门去问,这一个月他没能问。   蒋小一也晓得,这是因为夫君要搁家里照顾他和孩子,所以担心他这次考不好,得坐牢。   白子慕轻轻拍他后脑勺:“放心吧!坐牢是不可能坐牢的,我之前坐了那么多牢了,现在决计是不可能再坐了,安心在家等我回来。”   得了话,蒋小一安心多了。   蒋小二几个把白子慕送到院门口,楼县令考效一次,要考三天,三个小家伙舍不得,泪汪汪:“哥夫,我们会想你的。”   白子慕见他们这个不舍样,心里有点高兴,挨个摸摸他们,说:“哥夫这一去,估摸着得两三天才能回来,你们在家要好好听话,知道不。”   “知道了,哥夫,我们都乖了,你放心去,我们想你。”   白子慕嗯了声:“那我走了。”话落他转了身,几个小家伙在后头追了几步,带着哭腔喊:   “哥夫,你慢点走,我们好舍不得你啊!哥夫啊哥夫~”   白子慕没敢回头看,考效三天,他舍不得蒋小一和老六小六,三个小家伙也是有点舍不得,毕竟这三是他最疼爱的小舅子。   可刚从钱家外头过,他转了个弯想抄个近道,却突然记起来银子他都放空间袋里了,蒋小一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要是想买啥总问父亲要怕是不方便。   于是他又返了回来,结果刚到钱家外头,就听见蒋小二几个在欢呼。   “耶,哥夫终于走了,噢耶噢耶。”   “这几天不用写课业了,也不用怕被吊茅房里头了,小三好开心啊。”   “哥夫去个五六天才回来就好了,去久了,鸟鸟会想他,五六天就好,呵呵呵。”   白子慕:“……”   钱阿叔原本正在屋檐下砍猪草,看见白子慕铁青着一张脸,他就知道蒋小二几个要完了。   白子慕在路边抄了根木棍就往家里跑,没一会儿钱阿叔就听见蒋小二几个在嗷嗷叫,一个劲的喊救命啊救命啊。   钱阿叔摇摇头笑了一下,这蒋家,真是闹腾腾的。   蒋小一出来看了眼,也没拦着,白子慕揍了三个小的一顿,才同蒋小一说,要不要给他留点银子?   蒋小一说不用,家里都有吃的,他在家用不着什么银子,让白子慕存空间袋里。   白子慕点点头:“那行,我先走了,你在家要好好的。”   虽只去三天,但蒋小一还是有点不舍,轻轻碰了一下白子慕的手,被白子慕反手握住,他立马眉开眼笑:“嗯,夫君,你后天一定要回来。”   白子慕亲他一口:“肯定的,衙门那边又没有你,我是一天不见你就想得慌,一考完我就回来,走了。”   送走白子慕,蒋小一心里美滋滋,又进厨房继续煎猪油。   猪板油从油缸里捞出来的时候整整三大盘,结果煎了,就得了一盘油渣,蒋小一洒了点盐,又放了点辣椒面,带着蒋小二几个坐堂屋里,吃得香喷喷。   蒋小二一嘴油:“大哥,这油渣真好吃。”   “二哥说的对头。”赵鸟鸟道:“不过有点少呢,才一盘。”   蒋小三挤到蒋小一怀里,自个爬他腿上坐了起来,说:“大哥,小三想吃糖醋排骨了,小三都好久没吃肉肉了。”   蒋小二赶忙举手:“小二也想。”   “鸟鸟先。”   糖醋排骨啊!   蒋小一舔了舔嘴角,也有点想吃了,但银子都给夫君拿了,这会儿夫君不在,咋的买?而且排骨一斤好几文钱呢!   不行不行,银子不能乱造,得存着给孩子买人参吃,但弟弟确实是好几天没吃肉了。   他不能有了孩子就忘了弟弟,蒋小二几个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没肉吃哪里能成啊。   于是蒋小一去找蒋父了。   他吞吞吐吐:“父亲。”   “嗯?怎么了?”彼时蒋父正在院子里收拾已经晒好了的凉草。   蒋小一道:“父亲,你有银子吗?”   肯定是有的。   有时蒋小一忙旁的事,没能跟着去出摊,卖凉粉赚的银子,蒋父便自个拿着了,每次都是凑够三十两才会交给白子慕,让他拿。   这会儿兜里有十七两银子,蒋父睨他一眼:“咋的了?”   “我想买点肉吃,可我没有银子了。”蒋小一道:“父亲,你能不能给我点银子。”   蒋父没多想,家里的银子是白小子拿的,估摸着白小子锁起来了,这会儿人又不在,蒋小一自是没银子。   蒋父给了他一两银子,蒋小一一刻都不敢耽搁,见着这会儿日头不算晒,要是走的快,回来就能做了吃了。   他立马拿了篮子往镇上去,蒋父说急啥啊!等会儿出摊的时候再买不行吗?白跑这一趟干啥?   蒋小一没说话,进屋拿了篮子就往镇上跑,可他不知道这一去,家里就出事了。 第253章   蒋小一急着吃肉,这会儿老六和小六还在睡,孩子要是醒了,就离不开人——老六要找人唠嗑,夫君不在,他得陪孩子唠,因此只能趁着他们还睡的时候去。   蒋小一匆匆赶去了镇上,买了七斤排骨,又匆匆忙忙赶回来。   中午他整了一大锅红烧排骨,香得厉害,蒋小二几个站灶台边看着锅里的色泽鲜美的排骨一个劲儿的流口水,蒋小一说厨房热让他们去外头等,几个小的也不愿。   这红烧排骨蒋小一见白子慕做的多了,白子慕又教过他,因此他炒出来的也香。   早饭时赵主君和赵云澜吃了大半碗,赵富民去作坊里头看工去了,没在家。   七斤排骨,听着多,但上头其实没什么肉,蒋小一一个人就吃了三斤,他好几天都没吃肉了,一吃起来就控制不住。   蒋小一吃了饭,就想回房了。   蒋父问他:“不一起出摊?”   蒋小一说他头疼。   他脸色确实是憔悴,眼里带着深深的疲惫。   蒋父便说那好好歇,正巧的你爹爹昨儿把各客栈送过来的账簿看完了,我让他同我一起去。   蒋父和赵云澜吃完早饭,时辰一道,他们两套了牛车,就出门摆摊去了。   地里的活儿也没啥要忙的,这会儿已经十月,黄豆、玉米已经结了,村里人第一次这么种,担忧得不行,天天的往地里跑。   赵主君先头跟风跟村里人跑了几天,这两天腰酸背疼,便想在家里歇歇,反正地里也没啥活了,就是过几天再去地里锄一下草就好了,见着家里没事儿干,他拿了针线,手腕上挎着个篮子就往大房那边走。   家里没人了,蒋小二几人对视一眼,立马跑外头,蹲在大门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起来。   “不对劲,很不对劲。”蒋小二拧着两道小眉头,语气严肃的说。   蒋小三点点头:“是咧,哥夫当小三傻也就算了,竟然把父亲还有爹爹还有二哥和弟弟、小外公都当傻子了。”   赵鸟鸟:“就是,大哥说头疼,可头疼还能吃三碗饭?这不可能,鸟鸟上回感冒,不舒服,没有胃口,被大哥哄着,也才勉强吃了两碗饭,头疼更不舒服,怎么可能还能吃三碗饭?大哥一定有事在瞒着我们。”   “对头,大哥也爱吃鸡肉肉,可上次他却和哥夫把鸡抓了全卖了。”蒋小二很担心:   “而且最近大哥和哥夫总是一副累累的样子,大哥最爱出摊赚银子了,可这一个月他都没有去,头疼怎么会疼那么久啊?都拿那么多的牛奶洗头了呢,他们一定有什么事儿没跟我们说。”   “是不是大哥和哥夫在屋里干活呀?”赵鸟鸟挠挠头说:   “以前大哥和哥夫总哄我们睡觉,我们睡了,他们才去厨房干活,捣辣椒捣到大半夜,那时候哥夫和大哥也是看着累累的,现在看着更累,那肯定有很多活。”   “小弟说的对头,二哥,小弟,我们应该要帮忙,不然大哥和哥夫累累了。”   “嗯,我们长大了,确实该帮家里做点事,我们可是好孩子,而且,早上那会儿我还听见大哥屋里有动静呢,二哥,弟弟,我们去看看。”   “好。”   三人商量完,就往二楼跑。   他们到了门外头,敲了两下门后就推开门往里头闯。   ——大哥和哥夫有事瞒着他们,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他们要突袭。   然后门一开,蒋小二和蒋小三就顿住了。   赵鸟鸟哇塞了一声。   老六和小六原本在床上滚着玩,这会儿也吓了一跳,蒋小二几人进来太过迅速和突然,他们都来不及躲被子下。   三人两熊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哎哟喂啊!”蒋小三呼吸急促,颤着手指着床上:“是……是,是小熊宝宝呀。”   蒋小二眨了眨眼,又抬手揉了揉,再往床上看,没看错,真的是小熊宝宝,蒋小二急促的呼吸了两下,然后两眼一翻,身子一歪,当场就晕了。   蒋小三和赵鸟鸟吓了一跳:“啊!二哥,二哥。”   老六和小六见此急得汪汪叫,以为这个矮楞楞的二叔被他们吓死了。   完蛋了,怎么办啊?   他们在急得床上转了几圈后,蹦了下来,跑到了蒋小二旁边,伸出小爪子,摇了摇他。   “吱吱,吱吱。”   蒋小二幽幽醒了过来,看着老六和小六,眼眶红红的说:“是小熊宝宝,小二又有小熊崽了。”   他自己坐了起来,然后立马把靠得最近的小六抱近怀里,紧紧的,一副死都不要松开的样子。   蒋小三见此,也把老六抱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老六。   当初熊崽子不见了,蒋小二和蒋小三可是实实在在难过了好一阵子,还不死心的想偷偷跑山里去找。   熊崽子可爱了,会陪他们玩,会陪他们睡,又会炒菜,天下无敌可爱。   不见了,蒋小二和蒋小三是难过得要命,快两年过去了,他们也没能忘。   这会儿又有熊崽子了,还是两只,真是太好了。   蒋小二和蒋小三高兴得要命,小脸透红。   赵鸟鸟激动得也想抱,可二哥三哥抱了,他也没有抢,只是伸手摸了摸小六的屁股,然后惊奇道:“哇塞,这个小熊宝宝的屁股好软啊!”   小六在蒋小三怀里动了动,然后仰头朝赵鸟鸟吱了一声,还笑了,似乎见到他十分的高兴。   它小眼睛黑溜溜的,又亮晶晶。   赵鸟鸟都要顶不住了,激动得攥着拳头,小脸涨热,鼻孔又粗大了,说:“二哥,三哥,这个就是你们之前跟我说的熊宝宝吗?”   “嗯。”蒋小二高兴的点头。   赵鸟鸟眼睛都没舍得从老六和小六身上移开,惊奇道:“原来熊宝宝长这个样子,真是太可爱了。”   之前晚上睡觉,他们唠嗑时,蒋小二和蒋小三多次同他提起过,说他们之前养了一只熊崽子,天下无敌超级可爱。   怎么可爱。   蒋小二和蒋小三一通说,熊崽子有白毛,有黑毛,还有两只小小的黑眼睛,看着胖胖的,但很小,呆呆的,可爱死个人。   赵鸟鸟不懂,有白毛,又有黑毛?那乱七八糟的还能可爱吗?   之前大伯娘家的母猪生小猪仔,蒋小二三个小家伙去看过。   那猪仔有的头上和肚子上会有黑毛,可其他地方却是白毛,还长得不规律,反正就是这里有一块,哪里有一块,大小也不规则,因此那黑毛像大斑点一样。   可有的猪崽子却全身都是白毛,赵鸟鸟觉得,都是白毛的小猪猪看着干干净净的,要比有黑毛的小猪可爱些。   熊崽子有黑毛又有白毛,那真的还可爱吗?   赵鸟鸟想象不出来。   但二哥和三哥说可爱,那就一定可爱,于是他还问,有小兔崽可爱吗?   蒋小二和蒋小三说熊崽子比小兔子可爱一百倍。   熊崽子不仅看着比兔子可爱,还会跟他们一起玩,小兔子可不会。   赵鸟鸟不信。   他觉得他见过的,最可爱的,就是小兔子了。   小兔子白白的,还有两只长长的耳朵,不会咬人,可是现在,他觉得这世上最可爱的,真的还是熊崽子。   熊崽子小小的,毛茸茸的,胖胖的,四只小脚丫短短的,还会朝他叫朝他笑,这……这也太可爱了吧。   他跳起来,高兴得小脸通红,急迫道:“二哥,三哥,也给鸟鸟抱一下,鸟鸟也想抱。”   蒋小三把老六举起来:“小弟,那你轻点抱,你会不会抱熊宝宝啊?你要是不会,小三教你。”   老六能感受得到他们的喜意。   小叔叔也喜欢他们。   他和小六对视一眼 然后瞬间把白子慕和蒋小一的交代抛之脑后,老六声音奶呼呼的道:“不用抱。”他说:“老六可以自己走。叔叔,我们去床上一起玩吧!”   蒋小二几人穆然瞪大了眼,全呆在了原地。   蒋小一在便盆上蹲了会儿,就起来了,冲了水,原还想着去作坊那边看看,豆腐皮做了多少了,但老六和小六刚刚已经醒了。   这两孩子自吃了顿人参后,没胖,还是那小个子,但先前若是熊崽子的模样时,他们是说不出话的,但现在他们要是高兴,也能熊吐人言了,久不回去,他怕孩子想找他,急了会开口叫,早上回来那会儿孩子就在屋里窜来窜去的,差点被父亲发现。   这么想,蒋小一从澡房出来,就往楼梯口走,到了门外,他就听见蒋小二和老六、小六几个小家伙的笑声从屋里传来。   “哇塞,老六,你还会翻筋斗啊!”   “会啊,老六还会打醉拳呢!”   “这么厉害?不过醉拳是什么?小六你会吗?哦,小六点头了,小六也会,那你们打一个给我们看看。”   老六和小六立马直起胖乎乎的身子,然后喝醉了一样,摇摇晃晃的走起路来,身子东倒西歪,两只小短前爪还挥来挥去,十分的有戏剧性。   蒋小一往屋里一看——蒋小二几个脱了鞋,坐在床上,见老六和小六这般,都笑呆了,蒋小三和赵鸟鸟笑得厉害,还捂着肚子倒在床上。   “叔叔,老六还会唱印度神曲,你们要不要听?”   “要要要。”   “嘟噜、嘟噜,嘟噜,哒哒哒,多冷啊,我在东北玩泥巴,虽然东北不大,我在大连没有家啊……多冷啊……”   老六和小六跳大神一样,一边唱一边抖着腿,蒋小二几个看得直嘎嘎乐,笑得尿都要喷了,觉得他们太搞笑了。   蒋小一:“……”   完了。   他就去趟茅房的功夫,老六和小六就被这几个小家伙发现了,不过,他们好像并没有被吓着。   蒋小一恍然想起来,之前白子慕还是熊崽子的时候,赔蒋小二去济世堂扎针,那次他被蒋小三压着喂点心,没忍住,口吐人言,蒋小二和蒋小三没被吓着不说,还十分高兴。   是了是了。   他这两个弟弟像他,人小小个,但胆子却有碗那么大。   赵鸟鸟,也像他。   蒋小二几个也发现了他,蒋小二一见他就立马站起来,小眉头紧紧拧着:“大哥。”   声音难得的还带着点气。   “你有小熊宝宝,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还把他们藏屋里,当初那只大的熊崽子会说话,我和小弟都听见了,你还骗我们,说是我们耳朵有问题,可是现在你看,老六和小六会说话,所以当初,你驴我们了,驴人是不好的行为,大哥,你这样很不好啊。”   赵鸟鸟:“就是就是。”   蒋小一心神全在他前面的那几句话上,诧异道:“你们知道老六和小六是我生的了?”他这三个弟,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他这话一出,不止蒋小二,就是赵鸟鸟和蒋小三这下也气了。   蒋小二不高兴,从床上站了起来:“大哥,小二刚刚都说了驴人是不好的行为,我刚说完,你就又驴我们了。”   赵鸟鸟:“就是就是。”   蒋小三气呼呼,这下似乎又不傻了,大声道:“大哥,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们傻呀?我们虽然还小,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哥夫都教过我们了,母鸡下蛋孵小鸡,鸭子会生小鸭子,猪猪生的也是小猪猪,这就是所谓的龙生龙,凤生凤,所以,人只能生小人,你怎么会生熊呢?”   赵鸟鸟又来了:“就是就是。”   蒋小一懂了,蒋小二方才那话,说的是他有熊宝宝,是拥有的意思,是以为他又捡到了熊崽子,而不是说他生的意思。   那这事儿要不要告诉孩子呢?   他看见蒋小二又把小六紧紧的抱住,想起他和蒋小三当初那么爱白子慕,几乎是到哪儿都想要抱着他。   后头白子慕不见了,这两个小家伙还跑山里去,想找他。   他先前明确的同他们说过,不许往山上跑,小三小时候不懂事,捡柴火捡着捡着就会被柴火‘引’着往山上走,但大一些后,他记得话了,就从不往山上跑。   蒋小二就更听话了,从不往山里去,即使每年夏季村里孩子去山里摘野果子,一边吃一边从家门口经过,他们馋得厉害,肚子也很饿,火烧火燎的,可他们却也不会往山里跑——因为大哥说了,不许他们跑山里去。   他们要听大哥的话。   可那次他们却是违背了蒋小一的话,偷偷的往山里跑。   由此可见他们有多爱护熊崽子了。   这事儿要是不说,现在老六和小六已经被他们发现了,他们那么喜欢熊崽子,铁定是想要抱,他要是不说,这两不晓得轻重,要是偷偷把老六和小六抱出去,老六和小六在外头露了原型怎么办?   这事儿不能不说。   蒋小一过去坐到了床边,老六和小六一见爹爹就高兴,趴到了他的腿上。   “爹爹。”   蒋小二几个又呆了。   蒋小一看着他们几个小的,神色认真,面色凝重,蒋小二几个回神后也安静了下来。   “大哥?” 第254章   “大哥现在要和你们说一件大事,但这事不能泄露出去,绝对不能跟别人说,要保密,你们能做到吗?”蒋小一说。   蒋小二几个察觉到他的严肃,点了点头,也认真道:   “大哥,我们能做到,我们嘴最严了,你尽管放心。”   蒋小一:“这事儿不是开玩笑,你们若是泄露出去,那你们哥夫和老六小六就得见鬼了。”   啊!这么严重的吗?   不行。   不能让哥夫和小熊宝宝见鬼。   蒋小二立马过去把老六和小六抱了起来。   蒋小三张开双手,一副保护的姿态,把蒋小一几人护到了身后,似乎老六和小六现在就已经见鬼了一样。   赵鸟鸟眉头倒竖,丢下一句话:“大哥你先不要说。”   他话落就跳下床,蹭蹭蹭的跑到一楼,把木质的院门合了起来,要关的时候他还把小脑袋伸出去,老鼠出洞一样,探着个小脑袋,眯着眼,小眼神犀利的左顾右盼,见大中午的周边都没什么人,他立马砰的一声把院门给关了起来,然后又去厨房把自个专用的镰刀拿在了手里,跑到二楼,又把房门关了,这才爬上床,抹了把汗说:“大哥,你可以说了。”   蒋小一:“……”   蒋小一看向他手里的镰刀,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先教育一下他,还是先说实话。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说实话。   “老六和小六是我生的。”看见蒋小二又蹙起眉头,蒋小一又说:“我不驴你们,你们还记得去年我从山里捡回来的那只熊崽子吗?”   “记得。”蒋小二说。   蒋小三人傻,很多事情他能转头就忘,但熊崽子他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赵鸟鸟摇摇头:“鸟鸟不记得。”   蒋小一:“……那会儿你都还没来家里呢,肯定不记得啊!”   蒋小二不太懂:“大哥,你问这个干什么?熊崽子不是丢了吗?”   “那只熊崽子没有丢,他是你们的哥夫啊!老六和小六就是我和你们哥夫生的,你们哥夫是熊,老六和小六就也是熊了。”   蒋小三捂着嘴嘎嘎笑起来:“大哥,你这牛吹的真好笑,那熊崽子小小,哥夫高高,他怎么会是哥夫嘛?难道熊崽子像哥夫说的故事一样吗?它是个小妖精?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妖精,小三小小,小三都知道这事,大哥,你都大大个了,怎么还不懂啊?”   蒋小一气闷的拍了他一下:“我不吹,你哥夫就是个熊妖。”   “大哥,你吹大炮都不看对象,小三傻是傻了一点,但小三也不是傻得透透的啊!”   蒋小一无可奈何:“是真的,大哥真的不驴你。”   他指指老六和小六:“你们哥夫是妖精,所以老六和小六才会说话,不然你们见其它的小动物会说话吗?”   蒋小二几个小家伙本来还要说什么,可一听这话,直接哑了。   是了是了,不是妖精,老六和小六怎么会说话呢?之前养的大肉猪不会说话,后院的母鸡只会咯咯咯的叫,也不会说话,母牛和小牛牛也不会。   那……那哥夫真是妖精?   正巧的,老六和小六突然毫无征兆的化了人形。   蒋小三没有心理准备,吓得鼻涕都流了,身子往后一扬,差点跌床下去:“哎呦喂啊!”   赵鸟鸟瞪大眼睛紧随其后:“我去。”   蒋小二:“……”   蒋小二看着怀里的两个小人,和他们六目相对。   老六是个活泼性子,一化成人形就笑,他眼睛单看着并不像蒋小一,白子慕说是像他师兄,连着那‘好色’的性子也像。   可笑起来的时候,嘴边两个酒窝,还有那鼻子,下半边脸,瞧着像极了蒋小一,小六就更不用说了,和白子慕十分相象。   这会儿要说熊宝宝不是他大哥生的,那估摸着鬼都不会信。   蒋小二眨了眨眼,呼吸都困难了:“大哥,这……这……”   蒋小一见他们震惊,诧异,却并没有害怕的情绪,微微松了口气说:“老六和小六是你们的侄子。”   小六点点头。   老六则是高兴的,大声的喊人:“叔叔。”   蒋小二一个呼吸没上来,小身子一歪,又晕了过去。   上次喝双皮奶太过高兴他也这样,蒋小一问过姜大夫,姜大夫说是因为肝气不调引起的,也不算是什么多大的问题。   因此这会儿蒋小一没有慌,往他人中掐了一下,没一会儿蒋小二便又晃悠悠的醒了过来。   三个小家伙高兴坏了。   这么可爱的熊宝宝竟然是他们的小侄子,这,这真是太好了。   蒋小一道:“会怕吗?”   蒋小三大声道:“才不怕咧,我爱哥夫,也爱侄子,侄子,你们放心,三叔叔保护你们。”   赵鸟鸟抱起小六,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小六侄子好小,跟晓晓侄女不一样,小六鸟鸟可以抱得动,大哥,鸟鸟要抱他久久。”   晓晓长得胖,十来斤了,怕三个小家伙不注意会摔着孩子,因此他们每次和蒋父、赵云澜去大房那边看晓晓时,赵云澜都不会让他们抱,即使是抱,也只给抱一下下。   三个小家伙没有亲侄子,这会儿可高兴了,老六、小六一个劲儿的喊,还自我介绍,说我是你二叔了,来,我们一起玩。   五个小家伙在床上又蹦又跳,呵呵直笑,蒋小三和赵鸟鸟还会抱着老六和小六转圈圈,或者是把他们放枕头上,然后前后推着枕头,像坐滑板一样,蒋小二在一旁拍着手。   老六和小六都笑红了脸,他们如今还不会走,可人多他们就高兴。   虽有时候很聪明,但还是改不了只一个月大的事实,他们是想和人玩的。   不过大概也晓得自己和旁人不一样,因此蒋小一把他们拘在屋里,即使无聊,他们也不会闹腾。   这会儿见他们玩得高兴,蒋小一等他们玩够了,才又不放心的同着蒋小二几个道:“你们哥夫和侄子的事,千万不能说出去懂吗?”   “知道了,哥夫,我们一定不会说,那父亲和爹爹可以说吗?”蒋小二问。   蒋小一摇头:“暂时先不说,我怕父亲和爹爹接受不了。”   “好。”蒋小三拍着胸脯:“那我们就不说,谁都不告诉,大哥放心。”   “对。”赵鸟鸟也道:“谁问都不说,我们是叔叔了,得保护好小侄子。”   “行,大哥信任你们……嗯?我怎么好像听见父亲和爹爹的声音?”   蒋小一下床穿鞋到窗边打开窗户一看,院门紧关着,蒋父正一个劲儿的拍着门。   “小一,小一,下来给父亲和你爹爹开个门啊!小一,小一……”   赵鸟鸟也听见这声了,他心虚的缩起脖子:“大哥,你下去给父亲开个门吧,院门刚刚鸟鸟给关起来了。”   这会儿晌午都要过了,再听蒋父和赵云澜那声,已经微微的有些哑。   蒋小一立马就往楼下去,开了门,就见蒋父和赵云澜被晒得满头大汗,牛车上搁着几个水桶还有一桶奶。   是蒋父买回来给他洗头的。   蒋小一不好意思极了,说他方才睡着了没听见,让父亲和爹爹久等了。   赵云澜摆摆手说没事,孩子头疼午睡没听见,他咋的好意思责怪。   ……   蒋小二几个有侄子了,便哪都不愿去了,在蒋小一屋里呆了一下午,傍晚赵云澜和赵主君做好饭菜喊他们,他们是急匆匆的吃完了,又立马的往楼上跑,似乎是一刻都不想和小侄子分开。   他们平日吃完晚饭,都会在院子里头玩一会儿,今儿却是反常,赵云澜也没管,给蒋小一舀了一勺肉沫放到鸡蛋羹里后推给蒋小一,说:“多吃些,白小子不在,你明儿想吃什么跟爹说。”   蒋小一眉开眼笑:“我想吃肉。”   赵云澜笑起来:“行,明儿爹给你买肉。”   蒋小一吃得香喷喷,赵主君看他胃口,也高兴,他年纪上来了,吃不了多少,但看着孩子吃得多,他就忍不住高兴。   蒋父看了蒋小一几眼,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却是没有说话。   吃完饭,蒋小一要收拾碗筷,赵主君没让:“你去楼上歇着,身子都还没好呢!这些事小外公来就行了,哪里用得着你来,快去歇着。”   蒋小一去楼上歇了会儿,又拿盘去后院挤牛奶,挤了一盘,这次把吊井里的一通牛奶提了起来一起倒锅里煮沸。   这是老六和小六的晚餐。   牛奶煮沸了才能喝,蒋小一将奶倒桶里,趁着这空挡,跑澡房洗了个澡,这才提着奶回屋。   老六和小六这会儿是熊崽子的状态,正在和蒋小二几个玩,蒋小一把牛奶到平地盘里,吹了吹,见着凉了,才放到桌子上,蒋小二主动把老六和小六抱放一旁。   老六和小六吱吱叫两声,趴在盘边吃了起来。   蒋小二几个又哇哇叫,说小侄子喝个奶奶都这么可爱,真是好喜欢啊。   蒋小一一副与有荣焉的样,摸了摸小六的屁股,眼里满是柔情。   天擦黑的时候,蒋父和赵云澜才从大房那边回来。   他们是去看晓晓了。   路上,赵云澜突然道:“蒋哥,刚吃饭的时候,你怎么那么看着小一?”   “我就是想不通。”蒋父说:“小一爱吃肉,白小子不是不懂,上次他去衙门考试的时候,还拿了银子给小一,让他买肉,这次却是没有给。”   赵云澜道:“是不是小白忘了?”   “不可能,他最疼小一了,也怕小一饿肚子,旁的事儿能忘,这事儿绝不会忘,就算他是看书看累了,真没记得,可小一总能记得。”蒋父扯了片草叶子捏在手里,说:   “今天早上小一问我要银子,那会儿我没多想,只以为是白小子把银子锁箱子里头了,可后头我想想,要是真锁箱子里,那钥匙放哪,小一不可能不知道,那他咋的还问我要银子呢?而且前几天还卖了鸡,也没有买肉,是不是他们没银子啊?”   赵云澜摇头:“不可能,我上次刚给小一一千多两,他们俩又不赌,怎么会没有银子。”   蒋父:“所以我想不明白,觉得有些怪,你说孩子是不是有啥事儿满着咱啊?”   看他眉头都要蹙在一起,时至天黑,道上也没什么人,赵云澜牵住他的手,又抬手抚了抚他紧蹙着的双眉,温声道:   “蒋哥,你不要多想了没准是白小子把钥匙放哪儿了,忘记了找不到也说不定,我看他最近这一个月脸色都不怎么好,人累得很了,记性难免的不好。”   蒋父嗯了声,握住对方的手举起来牵至唇边,轻轻在赵云澜手背上吻了一下:“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三个字。”赵云澜觉得手背像是被烫过般,明明什么事儿都做过了,可这会儿他还是控住不住耳根发热,他没话找话说:“晓晓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是啊!真是羡慕大哥。”蒋父说。   赵云澜笑起来:“你想抱孙子了?”   蒋父点点头。   肯定想的,村里森*晚*整*理他这个年纪的,孙子都已经光着屁股蛋到处跑了。   可蒋小一是个哥儿不好怀,蒋小二几个现在还小,他想抱孙子,不知道要等到什么猴年马月。   上次大房给晓晓办三日宴,张猎户见了蒋小二几个,还同他打趣说再过几年他就得给孩子们寻摸媳妇和夫郎了。   除了穷苦人家和太过挑剔的,村里人大多时候都是十六、十七出嫁和娶妻,也有十八的,但少些,十九往上的,便算是大龄了。   可说是十六七出嫁,却是十三四就能开始留意人了。   蒋小二和蒋小三已经六岁了,可不是在过几年就得留意媳妇儿了。 第255章   但白子慕说了,给他们看人行,但结婚一定要十八以后。   十八之前未成年,小屁孩一个,娶什么媳妇?十八是他能接受的最低底线,要是搁现代,汉子没有二十二都领不了证。   但时代不同了,人言常道,要摆清自己的位置,这事儿,搁旁的事儿上也适用。   在大周,就不能在拿现代的标准来要求了,而且真让蒋小二几个二十二才成婚,村里人怕是要说闲,十八虽说晚了一点点,但也不是晚太多。   蒋小一问过白子慕一嘴,也是赞同的,十八岁,确实是成熟些,不然小小年纪成了婚却啥都不懂,该怎么办?   以前村里黄家的儿子十四就娶了媳妇儿,结果新婚第二天,他娘去检查,看帕子有没有落红,结果见着帕子干干净净,黄家便闹到了女方那边去,后头一问,好家伙,新婚之夜,两人就纯纯的睡大觉。   那汉子娘问自家儿子,晚上怎么不干事?那儿子一脸懵,说干啥事啊!你说要脱衣服,我和媳妇都脱了,不过娘,你给我娶的这个媳妇脸皮有点厚,见我脱了外头的裤子,她还想脱我亵裤,光着屁股睡觉,不臊吗?   他娘当时没说得出话。   姑娘、哥儿出嫁前夕,当娘和爹爹的都会教导孩子一些房里事,但汉子大多不会教,因为村里汉子爱说荤话,听两句都会了,而且这是‘本能’,哪里还用教。   那会儿村里人可要笑死黄家的了。   蒋小一可不想步黄家后尘。   他不反对,蒋父更不会了,全听白子慕的。   现在要是盼着两个儿子娶媳妇生孙子,那还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怕是等他凉了,孙子都没影。   蒋父道:“我现在就盼着小一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那我笑都得笑醒。”   赵云澜眉眼温润:“你喜欢孙子?那他要是生了哥儿或是闺女怎么办?”   “哥儿、姑娘我也喜欢,就是‘大胖孙子’这话村里人这么说惯了,我也就是一时嘴快,反正能给我抱孙子,我就高兴。”蒋父说。   赵云澜笑了笑。   蒋父确实是不挑,看他对蒋小一和赵鸟鸟那个样,赵云澜就晓得这人说的实诚话。   不过:“哥儿不好怀,小一才成婚不过几年,你别催,不然孩子怕是要有压力了。”   蒋父瞥了他一眼:“我能不知道?你别看我那哥儿傻傻的,但心思敏感着呢!”   赵云澜:“……”   蒋小一心思敏感?蒋哥从哪里看出来的?他怎么没有发现?   蒋父摇头叹气:“小三有点傻,那是黄秀莲吃了药才那样,可是小一,我同你说这话也不是说我嫌他,而是他这个人吧!有时候我总感觉他傻傻的,跟小三一个样,我都不知道他像谁,估摸着是像他娘,哎……”   赵云澜:“……”   赵云澜看他愁得真心实意,都要笑出声了,他先头对黄秀莲没好印象,但这会儿还是忍不住替她说几句:“我觉得小一不像她,黄秀莲看着也不傻。”   蒋父见他看着自己似笑非笑,纳闷道:“不像他娘?难道还能像我?”   赵云澜再没忍住,笑出了声。   ……   蒋小二几个有了小侄子,就不爱出去玩了,一起来就往蒋小一屋里跑,吃了饭,洗了碗,也立马的往他屋里跑。   赵云澜喊他们下来扫院子,他们说没有空,要忙。   赵云澜:“忙什么?”   蒋小一提起心。   蒋小二几个是讲义气的,任赵云澜怎么问,他们就是死活不告诉赵云澜。   蒋小一把心咽了回去。他也是担心孩子忘性大,一个不注意把事儿给抖出来,这会儿看,显然是他多心了。   他家这三个,嘴巴严实着呢!   赵云澜:“不扫院子也行,那去割点牛草吧!你们小外公要去给庄稼锄草,我要看账,你们去割些回来。”   几个小家伙摇头说:“可是爹爹,我们真的忙多多……”   蒋小一看见赵云澜脸色有点沉了,立马拍了蒋小二一下,说:“去吧,听话,牛吃草了,才能有奶啊!”说完他使了个眼色。   蒋小二几个小家伙懂了,立马说去,然后蹿后院找了个大箩筐,积极得不得了。   要割多多的,牛吃了草,他们侄儿才能有多多的奶喝,这可是他们两个小侄子的口粮。   蒋小一见他们去忙了,又回屋叮嘱老六和小六,让他们乖乖睡觉,他要去煮凉粉。   老六和小六点点头。   先前只卖五六桶凉粉,现在蒋小一想多赚点银子,便做了八桶,也不晌午再出摊了,今儿集日,去快些,如此就能多卖点。   做的多,收摊就慢了些,晌午蒋小一没跟蒋父回去,而是在镇上逛了起来。   他想看看能做什么卖。   出摊卖凉粉赚不了多少钱,一碗就几文,一天下来能赚几百文,但红糖也贵。   三四天才能赚一两,速度太慢了,再过几天就该给孩子买吃的了,但如今银子还没赚够。   提前让赵云澜给他结算分红,蒋小一觉得不太妥,因为这人现在是他爹,以前还是赵叔那会儿,人有礼数,若是他开口说急用,让他先给点银子,人把握着分寸,定是不会问,估摸着直接就给了。   可现在是一家人,爹肯定要问一嘴,为什么要提前分红?   缺银子了?   上个月不是刚给了一千来两?   要是这么问,他咋的说呢?   而且,就算爹不问,这么做,也只能解燃眉之急。   不再想法子赚点钱,光靠分红、油豆腐,豆腐皮,和出摊赚的,哪里养得起老六和小六啊!   可卖什么好呢?   蒋小一在镇上逛来逛去,集日热闹,现在已经十月了,他们这边第二批玉米过不了多久就要收了,到时又是农忙,因此趁着还没忙起来,赶集买东西的不少,街边小摊也多。   但这会儿还热,卖凉水凉菜的多,不过煎饼子、混沌这些也有人卖。   蒋小一走了一圈,突然有人叫住他。   扭头一看,是鸭行的郭老板。   郭老板经常去福来客栈送鸭脚,蒋小一又是搁客栈外摆的摊,一来二去的,两人也算认得。   蒋小一纳闷道:“郭老板,叫我啥事儿啊?”   郭老板四十来岁年纪,长得有些福相,他摆摆手,说没啥事儿,就是见了招呼一声,又问蒋小一要买什么?怎么不见白子慕?他最近许久都不来他那鸭行里头拿鸡爪了,忙啥呢?   鸡爪?   蒋小一眼睛登时一亮。   是了是了,现在十月份,天气还热,他可以做酱香鸡爪和凉拌蒜香鸡爪卖啊!   这两样吃食白子慕在家做过,他那会儿就在一旁,也会了。   泡爪好吃,酸酸辣辣的,酱香鸡爪和凉拌蒜香鸡爪却是比泡爪还要好吃。   要是做来卖,生意一定好,之前他就同白子慕提过一嘴,但刚说到一半就觉不行了,毕竟家里人手实在是有限。   而且以前他穷惯了,贫穷已经限制了他的想象,一千多两他都觉得这辈子怕是都花不完了,毕竟村里人家能花多少银子?无非就是买东西和衣裳,再买点肉也就是了。   有钱人,一首饰,一玉佩,就几百两,顿顿的几菜一汤。   大户人家的日子他没过过,因此都不晓得银子多了咋的花。   他以前觉得银子是赚不完的,够用了就好,那么劳累作甚呢?   可现在,不劳累他两儿子就得饿死了。   只得含泪干了。   蒋小一赊了五十斤鸡爪,又见还有好些鸡肠鸡肾,也全买了,装麻袋里头扛了回去。   老六和小六有三个小家伙看着,倒不用他看顾,回了家就忙,蒋父见他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是纳闷不已,一问,哦,原来是想做了卖的。   蒋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拼,劝了两句见他不听,便随他去了。   鸡爪、鸡肠多,装了三大桶,赵云澜几人都来帮忙了,不过鸡肠多了,味儿有点冲,不像之前他们杀鸡,那鸡肠少,就没觉得有什么味,现在多了,赵云澜干了一会儿便觉有点干不来,起身到一旁帮忙剪鸡爪子。   鸡肠鸡肾可以卤,卤时放点香料,煮熟了,再泡泡,便啥子味儿都没有了,还香得不得了。   酱香鸡爪和凉拌蒜香鸡爪蒋父和赵云澜不会,只得蒋小一自己来,他是忙到了大傍晚。   蒋小二下来上茅房,见他守在灶台边干得汗流浃背,立马眼睛泪汪汪。   大哥先前月子都没能坐满就出来了,现在刚满月,大哥却又劳累成这个样子。   “大哥。”他喊了一声扑过去抱住了蒋小一的腿。   蒋小一见他哭了,赶忙给他擦眼泪:“怎么了怎么了?”   赵鸟鸟也从楼上下来了,他是想来拿奶喂两个小侄子的。   这会儿看见蒋小二哭,立马的也跑了过去。   蒋小二抹眼泪,说不要大哥累累了,家里都赚那么多银子了,大哥不要再做了。   赵鸟鸟也蹙起眉头:“就是啊大哥,哥夫都说了,银子赚是赚不完的,够花就好。”   蒋小一摸摸他们的头,叹了声道:“大哥不多做点,老六和小六就得饿死了。”   “什么!!!”   蒋小二和赵鸟鸟小脸蛋立马沉了。   “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啊?”蒋小二看向一旁锅里正温着的牛奶:“这……这牛奶这么贵的吗?还是他们想吃笋?你说,我和弟弟、小弟立马去给他们掰。”   赵鸟鸟眼眶也红了:“对,想吃多少鸟鸟都给他们掰,鸟鸟不要侄子饿死。”   “不是牛奶贵。”蒋小一看见赵鸟鸟和蒋小二都掉了眼泪,也不瞒他们,仔细说了一通。   “老六和小六光喝奶是吃不饱的,他们吃人参这种含有灵气的东西才会觉得饱,人参贵啊!大哥不多干点活,去哪里要银子给他们买呢!”   蒋小二没吃过人参,见都没见过,蒋小一说贵,他也不知道有多贵。   可赵鸟鸟却是懂的,以前他小外公身子不好,吃过人参,他听管家说过,那人参是铺子里头送来的,几百两。   那会儿几百两是个什么概念他不知道,现在读书了,他知道了。   一个大肉包子两文钱,一千文是一两,一头大肉猪才二两银子,哥夫一个月工钱是六两,父亲和大哥出摊一天才能赚几百文,几百两,得干几年活才能赚到那么多……   赵鸟鸟张了张嘴巴,咽了下口水才问:“老六和小六小小的,是不是因为没有吃饱,所以他们才比晓晓侄女小那么多?”   蒋小一点点头,往灶台里舔了根柴火才道:“嗯,先前我和你们哥夫不晓得,让老六和小六饿了许久,我见他们吃的多,却又不长肉,还一直喊饿,就带他们去了医馆,后头老六和小六闻到人参味了,就说想吃,我和你哥夫才晓得他们吃了人参才会觉得饱,那天我和你们哥夫买了十支人参给他们吃,把银子都花光了。”   “怪不得大哥你一回来就又是卖鸡又是卖豆腐皮,呜呜呜,那怎么办啊!三天饿九顿,我可怜的两个小侄子啊!”蒋小二眼泪又掉了下来。   他就说嘛!晓晓侄女刚生出来的时候就比老六和小六大,现在两个月了,更是胖乎乎的,脖子下头好几圈,小手和小脚就更不用说了,一圈又一圈,他都要抱不动,举起来就像大石头一样,沉得要命,上次还差点把他压出尿来。   可是老六和小六两个叠一起都没晓晓大,他还纳闷他这两个小侄子咋的这么小,现在懂了,原来是吃不饱啊!   咋办哦,得想法子才行,不然光靠大哥和哥夫,老六和小六怕是得做一辈子的麻杆了。   晚上蒋父和赵云澜就发现三个小家伙无精打采,饭也没怎么吃,问他们怎么了,他们却又不说。   还是蒋小一做的蒜香鸡爪太香了,三个小家伙才勉强啃了每人一盆。   蒋父和赵云澜尝了尝,不得不说,这酱香鸡爪和凉拌蒜香鸡爪看着不止有食欲,吃起来味道更是香,鸡爪子弹软爽口,酸辣过瘾,光是闻闻,就馋得人要流口水。   卤鸡肠和鸡肾也好吃,赵云澜先头都不太敢下筷子,不过看见蒋小一夹了鸡肠,然后吃面条一样吃得喷香,又看见赵主君也是一口接一口,他没忍住,也伸了筷子夹。   然后,真香。   当真是半点臭味都没有,吃起来还有点脆,口感十分好。   蒋小一一一尝过,对隔天的生意是信心满满。   ……   一大早,蒋小一就起来了,昨儿做好的酱香鸡爪和凉拌蒜香鸡爪,以及卤鸡肠鸡肾装了整整三桶,卤鸡肠鸡肾一起装一桶里,凉粉五个桶,牛车被装得满满当当。   老六和小六本来就有点脑子了,即使没人看,也不会擅自从屋里跑出来,现在又有三个小家伙帮忙看,蒋小一是半点不担心,一心扑在生意上,完全不知道三个小家伙要闯祸了。 第256章   老六和小六化成熊崽子后很爱睡,蒋小三和赵鸟鸟趴在木质的栏杆上看了半响,大哥和父亲去出摊了,哥夫不在,爹爹去福来客栈坐镇了,小外公也去了田里,家里没人。   他们立马撺回屋。   把老六和小六抱床里头去,蒋小二才从床上下来。   “都走了吗?”   “都走了,除了作坊那边,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了。”蒋小三说。   蒋小二立马穿鞋,急吼吼说:“那我们赶紧走,不然老六和小六醒了见不到我们,怕是会想我们。”他想了想,又脱了鞋爬床上去,轻轻摇了摇老六。   老六迷糊糊的睁开眼。   “吱吱?”   “老六。”蒋小二亲了他一口说:“叔叔要去镇上一趟,你们在家乖乖的,知道不?”   “吱吱。”老六点点头。   蒋小二看他卷成圆圆一团,实在是太可爱了,又亲了他一口才穿了鞋说:“弟弟,我们快走。”   赵鸟鸟:“嗯!不过二哥哥,老六和小六每次变成熊崽子的时候睡一个多时辰就起来了,我们得跑着去,但你身子又不好,怎么办呀?”   蒋小二也知道自己走路慢,可让他呆家里,他又怕赵鸟鸟和蒋小三半道上会乱跑迷了路。   他小弟蒋小三脑子不太好使,有时容易忘事儿。至于弟弟赵鸟鸟,虽然不傻,但一个人只要胖到位,认真看书都像在点菜,而且胖的人,看着总有些蠢,弟弟瞧着,憨得要命,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蒋小二咋的放心他们自个出去?   想了想,他让蒋小三去作坊那边把喊莫小水来。   莫小水力气大,个也高,可以背他走。   莫小水已经快三天没能和他们一起玩了,正想呢!蒋小三跑过来,说喊她帮忙,她哪里能不愿。   四人急匆匆的往镇上跑,一进城门就直奔济世堂。   蒋小二几人昨儿已经商量好了,今儿去医馆里头看看,能不能给两个小侄子找点吃的,他们当叔叔的,哪里能眼睁睁的看着侄子饿肚子呢!   但这事儿得讲究策略,三个小家伙商量了半宿   于是便有了现在这一幕。   姜大夫就见他们四个冲进了济世堂,跟他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就跑后院里头蹲着玩。   姜大夫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几个小家伙今儿吃错药了,怎么突然跑这儿玩来了?   虽是想不通,但他也没驱赶——这是赵家的产业,这里头一个是赵家小少爷,两个是赵家继子,还有一个虽是和赵家没半点关系,但却是得喊赵家家主一声曾外公。   这济世堂就像人家家一样,人家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姜大夫敢拦吗?敢赶吗?   那是万万不敢的。   而且这几个,别看年纪小,但懂事得很呢。   姜大夫随他们去。   现在还早,没什么病人,蒋小二几人在后院玩了一下,就又跑进了大堂里,站着‘嘀嘀咕咕’。   蒋小二道:“院子里一点都不好玩。”   赵鸟鸟:“那我们在大堂里头玩吧!”   蒋小三和莫小水点点头说行,然后四个小家伙蹲地上,玩起石头。   姜大夫看他们没捣乱,就也没说啥。   玩了一会儿,赵鸟鸟又站起来,说不好玩了,玩石头太无聊了。   “小三也觉得不好玩。”蒋小三左看右看,然后指着一旁的柜台,咦了一声,似乎很困惑,又好像很好奇的问姜大夫这个桌子放这里干什么用?   他不是第一次来济世堂了,但晓得他脑子不太好,姜大夫和蔼的说他平时诊脉,这桌子放这里,病人可以把手搁在上头。   “哦,这样啊!”蒋小三眼珠子转悠悠,又抬手一直几乎有墙那么高,又很宽的药柜子,问那个又是什么?   蒋小二举起手来率先道,那个是装药的。   蒋小三:“装什么药?”   莫小水:“药好玩吗?”   蒋小二:“不知道啊!”   赵鸟鸟:“看一看不就懂了?”   看一看而已,也没啥要紧,姜大夫没阻止,但还是叮嘱药童,让他看着,姜大夫就怕赵鸟鸟不懂事,好奇了把药拿出来看,又给放错了,那后头给人抓药,药童要是没看好,抓错了,怕是得出人命。   药格外头都贴了纸条,上头也都写着药名,赵鸟鸟都认得,他爬上梯子后装模作样的拉开十来个药格看了看,然后说这是叶子,这是树皮,这是树根,都没啥好玩的,村里多了去了,这些东西一点都不好玩。   姜大夫听得眼皮直跳。   这破瓜娃子,这是树皮叶子吗?还村里多了去了,你村里那些树叶能治人吗你就这么说,这孩子无知得简直是让人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姜大夫想跟他说说,虽然都是树叶,但不一样。   可没开口,就听见赵鸟鸟又来了。   “哦豁,上头还有药格啊,那鸟鸟来看看,哎呀呀,这个是什么,二哥,三哥,侄女,你们看这个奇不奇怪,长得有点像萝卜呢。”   莫小水不懂他们要干什么,但也配合,说这个看着确实奇怪。   蒋小二说:“弟弟,你拿下来我看看。”   看了一下,大家说这个好像很好玩,他们要拿回家玩。   赵鸟鸟:“上面还有一个,鸟鸟去拿,不然一个都不够玩。”   他话落,蹭蹭蹭又往梯子上爬,姜大夫要抓他都来不及。   这人参咋的能拿去玩啊?   赵家条件已经这么好了吗?应该不可能啊!   别的药材拿了也就拿了,但这人参一支几百两,他觉得就算少爷再宠小少爷和几个继子,估摸着也不会让他们拿去玩。   姜大夫赶忙说这是药,不能拿去玩。   赵鸟鸟看着他,又看看手里抓着的人参,问:“什么药啊?”   “这个是人参。”蒋大夫说   蒋小二忽闪忽闪着眼睛:“人参是什么东西?也是药的话,小二以前怎么没吃过呢?”   姜大夫:“……”   以前?   以前你大哥那兜是比脸干净,你还想吃?能给你来几针都不错了。   “这是补药,很贵的,不能治你的病,所以你没吃过。”   赵鸟鸟:“补药啊?”   他神色认真,一副好像知错了,悔改了,要把人参‘物归原主’的样。   姜大夫刚要欣慰的点头时,赵鸟鸟又说:“那鸟鸟也要玩。”   姜大夫目瞪口呆。   赵鸟鸟把两支人参直接塞进了衣服里,然后在蒋小三哎呦一声叫把姜大夫视线吸引过去时,立马就往外头跑。   “二哥,三哥,侄女,我们赶紧回家。”   莫小水背起蒋小二,同着蒋小三一起往门口冲。   姜大夫额角突突直跳,拍着大腿,一边叫他们站住,一边指着药童说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去追啊!   可哪里追得着啊!   没过半响两个药童气喘吁吁的回来了,说找不着人了。   怎么会找不着?蒋小二几个小个头,不可能跑那么快啊!   药童说不知道啊!他们是一冲出医馆想去追人的时候,三个少爷和那瘦姑娘已经不见人了,他们还特意跑城门口,也没见着。   姜大夫是气得想打人,他怎么都没想到,先头一直乖乖的三个小家伙竟然变成了这样。   明明上次蒋小二来扎针时,他们三还是一副相当乖巧的样,怎么才十来天不见,孩子就皮成这样了?   他无奈又着急的对一药童道:“去,你去福来客栈找一下少爷,同他说一声,赶紧着些。”   上次白子慕和蒋小一把济世堂里头的人参全买了,姜大夫也只是让人跑个腿,同赵云澜说医馆里头没人参了。   赵云澜怕突然有啥病人要急用,就让其他医馆先调两支过来。   白子慕和蒋小一买人参哄人家的娃,这事儿说到底,拿的也是他们自己的银子,因此姜大夫便也没多嘴的同赵云澜说,说了赵云澜还能管啊!   可现在,不能不说,蒋小二几个不懂事,他方才又说那是补药,他就怕他们回去煮了吃。   赵鸟鸟和蒋小三吃了倒是没事儿,但蒋小二是虚不受补,姜大夫就怕他吃多了,一个弄不好,鼻血怕是都得从天灵盖喷出来,出了人命少爷不得削死他啊!   ……   蒋小二几个小脑瓜机灵得很,从济世堂出来后他们就躲在济世堂旁边的小巷子里,见着药童无功而返,他们才往城门跑。   蒋小二和赵鸟鸟是有点脑子的,要是他们一进医馆就直冲人参去,目标性太强,姜大夫若是同爹爹说了,那爹爹肯定会多想。   现在他们整这么一出,爹爹一定以为他们拿去玩了,肯定不会怀疑到老六和小六身上。   两人昨儿想好招时,美滋滋的,觉得自己要聪明得吊炸天了。   回了家,蒋小二同莫小水说了两句,就匆匆忙忙回了房。   嗅到人参味,老六和小六立马醒了过来,朝蒋小二几个爬过去。   “叔叔,吃的,吃的。”   他们毛茸茸圆滚滚,蒋小三要爱死他们了,摸了他们两下,才叫赵鸟鸟赶紧把人参拿出来。   得了人参,老六和小六啃起来嘎吱嘎吱的,小嘴巴动来动去,笑眯了眼。   蒋小二几个又哇了一声:“侄子吃人参的样子,真是好可爱哦,今天跑这一趟值了。”   蒋小三:“是啊,不过爹爹知道了,会不会打人啊?”   赵鸟鸟无所畏惧:“打就打,反正又打不死,打了痛一阵子就好了,又没啥,侄子能吃饱才是大事儿呢。”   蒋小二十分赞同:“对头。”   赵云澜收到消息的时候,同姜大夫一样,也担心他们不懂事乱吃了出事儿,立马从三楼下来。   看他脸色不是很好,一下楼就匆匆往街头那边去,蒋父喊了一声,问咋的了。   “蒋哥。”赵云澜折回几步到摊子前,看见蒋小一弄的三桶鸡爪鸡肾已经全卖完了,凉粉还剩一点,他才说:   “方才济世堂的药童来了,同我说小二几个刚才跑济世堂拿了人参去玩,我得回家看看。”   蒋小一:“……”   蒋小一手里的锅铲啪的一声掉了下来。   蒋父:“……什么?”   赵云澜重复了一遍,才说:“我得回去,要是快些,没准的还能把人参拿回来了。”   蒋小一头颅似有千斤重,都抬不起来了。   还拿回来?   老六和小六吃起人参来就跟闹着玩儿一样,比人喝水都要快,嘎吱嘎吱两下就能没了,现在回去,怕是到家的时候,那人参已经毛都不见了。   不过弟弟可真是疼他儿子啊!!昨天他刚说一嘴,今儿三个小家伙就给他们去找口粮了。   这几个小的也是聪明,像他,知道去济世堂拿,要是去安仁堂,这会儿怕是得拿银子去赎人了。   蒋父抄起一旁方才拿来扫骨头的竹扫帚,十分恼火:   “我同你一道去,这几个孩子,真是越大越不像话了,这两天是一吃完饭碗都不洗就跑二楼躲房间里,也不知道在里头干啥,吃饭是叫来叫去的才舍得下来,不训一顿,明儿怕是上个茅房还得叫我这个当父亲的帮他们上。”   赵云澜:“……”   蒋小二几个这三天确实是有点‘性情大变’,先前三个小家伙最是勤快,每天一写完课业,都不用人说他们就会自个帮着家里干活儿,可这几天,真真是不太像话,不是躲房间里头玩,就是去割草,割了牛草回来,他们又跑房间里面去,玩一个大下午才拿了几张小布条下来,然后跑厨房里洗洗刷刷,那布条小小的一张,也不知道干什么使。   大概是几个孩子爱玩水,拿布条洗着玩。   赵云澜私心里觉得,这三个小家伙这个样,也委实是有点不像话了,确实是该教育一下。   蒋小一站一旁,有心想劝两句,蒋父气道:“你别劝,孩子宠多了就得坏,你看先前他们多勤快啊!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也怪我,忙着生意都忘了孩子了,学坏可容易了。”   蒋小一:“可是……”   蒋父横了他一眼:“可是啥?你再护着他们,明儿你问我拿钱买肉,你看我还给不给。”   蒋小一直接怂了,是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做,默默的看着蒋父和赵云澜回去。   要是注定逃不过一顿打,那总不能被打了一顿还没肉吃。   那可就真是太可怜了。   蒋小一只能暗暗祈祷,希望他那三个小弟能逃过一劫。   赵云澜到家的时候,赵主君也已经回来了。   赵云澜是一进门就喊:“小二,小三、鸟鸟,你们给我下来。”   蒋小二几个正在屋里和侄子玩,老六和小六是熊崽子的时候,看着本就可爱极了,再滚来滚去的打两下拳,不用多做啥,蒋小二几个就觉得好玩得不得了,可听见赵云澜的声,三个小家伙瞬间笑不出来了。   他们悄摸摸到走廊往下一看,发现蒋父手里还拿着一把大扫帚,那扫帚怕是拿来打猪,猪都得嗷嗷叫。   三个小家伙屁股直接紧了。 第257章   赵云澜抬头看见他们,脸肃着呵道:“还不给我下来。”   他语气太过严厉,赵主君不高兴:“怎么了怎么了?你这样吓着孩子了怎么办?”   赵云澜:“爹爹,你不懂。”   他一说,赵主君也懂了,他也说不出来孩子想玩就给他们玩这种话,不然今儿玩人参,下次呢?又要玩什么?家里条件没好到让孩子玩人参的地步,再说了,这是药,是拿来救命的,咋的能随便拿来玩呢!   他平日宠这几个小的,但也不是没有度。   他不说话了,蒋小二几个磨磨蹭蹭的从楼上下来,赵云澜直接问人参呢!   三个小家伙站成直直的一排,两手紧紧贴着裤缝,然后你看我我看你,赵云澜拿的扫帚实在是粗,谁也不敢出头,蒋小三戳了赵鸟鸟一下,意思是让他回话。   二哥身子弱,受不得打,他怕痛,弟弟方才说了,打一顿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痛一下就好了。   那……那就弟弟来吧!   可赵鸟鸟哪里敢啊,他方才就是在吹牛。   最后还是蒋小三承担了所有,说,人参他们拿去玩了。   “那人参现在在哪儿呢?”赵云澜问完了说那个不能玩,让他们拿出来。   蒋小二低着头,揪着衣裳,小小声:“不……不见了。”   赵鸟鸟眼睛顿时一亮:“对头,人参被我们玩丢了,不见了。”   “丢哪了?”那两支人参快七百两,不是小数目,赵云澜道:“你们好好想想,去找回来。”   怎么找得回来啊!   赵鸟鸟缩着脖子,眼珠子乱飘,一副很猥琐的样子说:“想不起来了,爹爹,我们真的不记得了。”   蒋父看向一向最老实的蒋小二:“真是这样吗?”   蒋小二一副豁出去的架势:“嗯,父亲,我们兄弟都是老实人了,从不说假话的。”   老实人被打了一顿。   老六和小六躲在楼梯口看见了,自责得不行,都掉了几滴眼泪。   叔叔对他们可真是太好了,都奉献出了自己的屁股。   不过爷爷打人有点厉害,这么厉害的,怎么爹爹和父亲说他胆子小呢!   真是搞不懂。   蒋小二几个是第一次被蒋父收拾,蒋父到底疼孩子,虽是气,但也没舍得下狠手。   蒋小二几个就飘了。   蒋父打完屁股,他们还道:“父亲,你打完了吗,打完了,我们要回楼上玩了。”   蒋父:“……”   赵云澜:“……”   三个小家伙哒哒跑回楼上,没一会儿又有呵呵呵的笑声传来。   蒋父和赵云澜是啥都不想说了。   牛车还放在门外,蒋父收拾完几个小的一顿,又返回镇上想去接蒋小一。   到的时候凉粉正巧的也卖完了,蒋小一问了一嘴,晓得蒋小二几个真的挨打了,他默默去割了两斤五花肉,想森*晚*整*理晚上回去安慰安慰他们。   正回到半道,后头有一衙役骑着马儿追了上来。   “小一哥儿,蒋叔,等等。”   都是认识的,来的衙役是凉粉的忠实顾客,待追上人后他没客套,直接说让蒋小一去衙门看看白子慕,是白子慕吩咐他来的。   蒋小一都还不懂:“怎么了?”今儿正好是第三天,夫君都要回来了?咋的还叫他?   衙役没瞒他:“白掌柜今儿晌午被大人打入大牢了。”   “啊?怎么回事啊!”蒋小一顿时大惊失色。   衙役:“你见了白掌柜就知道了。”   蒋父立即调转牛头,赶去了衙门。   进到牢里的时候,里头静悄悄,似乎是怕打扰到白子慕,楼县令特意让人把他关在了最里头那间,周边几个牢房还全空着,里头不多的几个犯人应该是被训过,也没敢吵闹。   蒋小一到的时候,白子慕正被关在牢房里,捏着毛笔,不知道在纸上写着什么,写没两字他又停下来,停了没一下又动起笔,动了一下又停了。   牢房打扫过,里头搁了一张桌子,桌子上头不仅放着文房四宝,还放着点心,水果,一旁还放着一大书架,上头摆满了书,牢墙两边,名言警句也都安排上了,角落里还放了一盆青竹,整个牢房布置得相当典雅。   整得跟书房一样。   蒋小一一看,以为自己进错地方了:“夫君。”   “啊!小一,父亲,你们终于来了。”白子墓一见蒋小一就高兴:“你快过来。”   他从牢房里头伸出手,眼眸直勾勾的看着蒋小一,十分迫切道:“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几天不见,我都要想死你了。”   “夫君,我也想你呢!”蒋小一过去,拉住了他的手。   三天不见,不说白子慕想,蒋小一也是想得厉害。   “夫君,你怎么坐牢了啊?你不是说你能考好吗?”   白子慕愁道:“失策了。”   ……   三天前,白子慕到了衙门,楼县令没急着考效他,而是把他叫到书法同他说,他远在京城的老师来了信,说今年可能要开恩科了,皇上虽是还没下旨,但他瞧着皇上有那意思。   白子慕还不懂,又不是啥大寿,也不是什么新皇登基,开什么恩科,楼县令说了一通,他才晓得,是因为皇上要立太子了。   白子慕感到十分纳闷。   要是没记错,听说是今年三月那会儿,皇上才喜得一皇儿,到这会儿十月,那那小皇子出生才七个月,这么小,就要立他为太子了?   这皇子可是贵妃生的,不等立后了?   一般而言,皇后之子,才算是正统嫡子,继承皇位才算是名正言顺,自古都是,皇后不受宠,嫡子不中用,才会立旁的皇子为太子,而且,也绝不会在孩子还这么小的时候就立,因为孩子小,能看得出什么来?   有没有才?   有没有那为皇的本事,都是等着大了些才能看出来。   现在小皇子才七个月大,就想下旨立为太子,皇上此举简直莽撞。   是不是皇上特别宠那贵妃?爱屋及乌,所以才昏庸了。   白子慕一问,楼县令也没瞒他,说非也,而是这小皇子聪慧过人,现在虽才七个月大,但他师傅说了,那小皇子已经能执笔写字了,虽还不会说话,但教啥,小皇子都能过目不忘,还有着同龄人无法比拟的气魄。   白子慕当时就觉着小皇子比他家老六和小六还要六。   七个月大,在拉尿都还控制不住的年纪就能写字了,这么六的,咋的还在地球上?   他要是这么能耐,早不知道在哪里了。   楼县令说:老师给我来信,说这位小皇子特别能耐,且极为受宠,大热天的皇上带他来上朝,怕小皇子冷着了,还给他戴帽子,而且小皇子黑眼圈严重,怕是早早的,皇上就已经亲自给他启蒙了。   自古哪个皇子能有这般殊荣?   而且皇上这么些年,就这么一个皇子,虽不是皇后所出,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对这个唯一的皇儿是极为疼爱的。   楼县令觉得开这恩科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可谁知白子慕当时沉默了好一会儿,便口出惊人,说他想参加,他想考秀才,想考举人。   上次在安仁堂,顾老爷为什么把人参卖给他,他心里门清。   这都是看在楼缺德和他大外公的面子上,可俗话说得好,靠山山倒,靠海海干,靠人不如靠己,没点身份,大家都当他泥捏的,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冲上来同他叫嚣。   而且,他家老六不得行。   这好色的性子走出去要是没点背景,很容易被人打死的,他就这么一个哥儿,得护着啊!   楼县令也没阻止。   相反还颇为欣赏白子慕这种不知死活的性子。   年轻人,就是得有胆量。   而且还是那句话,下场赞赞经验也是不错的。   既然明年要下场,楼县令便说,等他一时辰,他重新出题。   先前出的考题,都是为了检验白子慕这一个月的成果。   出的题大多都是和他看的书相关,因此都是经义和五经题。   既然要下场,那这会儿考题自是要模拟府试了。   楼县令重出的题,策论、时政、算术、诗词、经义一个不落。   白子慕考了三天。   第三天中午交卷时,楼县令瞥了一眼,看见他写的策论,第一句就让他眼皮一跳。   孔子说了……   孔子言就孔子言,什么孔子说?当跟人唠闲啊这是?   再往下看,孔子言君子欲讷于而言敏行,这话运用正确,但白子慕写的却是——孔子说了,君子说话的时候,应该谨慎少言,而在行动上应该敏捷勤快。   通篇大白话,显然不对楼县令的眼。   大周文人说话、做事、书写最爱文绉绉的,文言文形式。   白子慕算个现代人,哪里爱写什么文言文,大白话写的,通俗易懂,但越是通俗易懂,越是显得毫无学识。   楼县令当场训了白子慕一顿,又想到他上次帮楼宇杰写的民生,也是通篇大白话,让他觉得狗屁不通,便想着让他回去加强,就说让他每天写两篇时政和策论给他。   白子慕脸都要裂开了。   这便是一天写四篇作文。   这该怎么吹?难死个人了,再说了,他还要赚银子给孩子买口粮呢!哪里有那时间啊!   白子慕和楼县令杠了两句,楼县令是个暴脾气,当场就直接弯腰从书桌下掏了根木棍出来,可刚站直身,屋里哪里还有白子慕的影?   他向门口看过去,外头两护卫一脸憋笑的表情指了指屋顶,楼县令顺着抬头看过去,白子慕正壁虎一样,趴在房梁上。   “……”楼县令都吃了一惊,他就弯腰拿个木棍的功夫,人就已经蹿到房梁上了,这速度,怕是耗子见了,都得甘拜下风。   楼县令喊他下来他不下,他便拿了根长竹竿,捅了大半响,白子慕没地儿躲,被捅了几下屁股,只得从房梁上下来,脚都没碰到地面呢,就被衙役押送到了牢房里。   白子慕害怕了,他不能呆里头啊!先不说他答应过蒋小一三天后要回去,就是现在两个儿子还等着他赚钱买吃的呢!真坐牢了,咋整?   楼县令看他死活不愿坐牢,也死活不愿写策论,又听他口口声声说要赚钱,便道:“你想赚钱?”   他也没觉得白子慕俗气、市侩,他穷苦出身,自是不会像旁的书生不知人间疾苦,他说:“你好好写,写得让我满意了,我给你银子。”   白子慕原本扒拉这牢杆不愿进牢里去,他身后几个衙役拼了命的拉他都拉不动,可一听这话,他直接道“什么?你这话当真?你可别看我是个老实人就想驴我啊!”   楼县令:“……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一言九鼎。”   白子慕喜不自禁:“那早说啊!我要是写一篇,让你满意了,你给我银子,那两篇你也给吗?”   楼县令按耐着脾气:“给。”   “一篇给多少啊?我觉得楼叔你这通身的气质,一看就是个矜贵人物,给的少了,这不是有损你形象吗,你不会是一篇给我个十来两吧!那多不好意思,不过给少了,和你身份也不符,一个县令,抠抠搜搜的,传出去都要让人笑话,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吧。”   楼县令:“……”   他都要被这人给气笑了。   不过他混了这么些年,在京城也有些产业,一篇不说十来两,就是百两他都给得起,最主要的是这小子能写出让满意的东西来,只要他满意,花点银子无所谓。   有钱人,是千金难买一高兴。   看见他点头,白子慕立马自觉的进了牢房。   楼县令松了口气。   衙门是办公的地方,在里头敲锣打鼓的不像话,搁府里,更不行,上次他夫人来衙门寻他,正巧的他在考效白子慕,他夫人一见白子慕,就直夸这孩子长得真好,就是瘦了些。   白子慕同她说了会儿话,他夫人是帕子捂着嘴,直笑嘎嘎,然后说不行,这孩子这么好,又这么瘦,既然和小杰是兄弟,那也是我半个儿子,小白,你等着,我回去给你熬点补汤喝,然后那一整下午,他夫人给白子慕送了八次汤。   这写文章,讲究的是一个灵感,需静心静神,要是把白子慕关府里,他怕是一天得喝三锅汤,上十来次茅房,如此,还写啥文章啊!   只能住牢房了。   楼县令怕他搁里头睡觉,还让三个衙役拿着铜锣站外头。   晌午那会儿白子慕就想眯一下,谁知外头那三黑面神,一见他趴下,那铜锣就一顿猛敲,声大得屋顶几乎都要塌下来,白子慕被吵得都睡不着。   怕今儿没回去蒋小一担心,又想人想得紧,白子慕便让衙役跑一趟。   蒋小一锤了白子慕一下:“谁让你倔啊!你看你,又坐牢了,你咋的到哪都得坐牢呢!你触犯天条了?”   白子慕都噎了一下。   他想吗?可能是他这屁股和牢比较有缘吧!   蒋小一嘴上这么说,但私心却觉得这是好事儿,夫君在牢里估摸着还能多看点书,在家的话夫君都不太爱看书,第一天的时候夫君还说什么一日之计在于晨,让他每天早上喊他起来看书,可坚持了不过两天,第三天他喊的时候,夫君借口就来了。   “隔壁的鸡今天没有叫。”   “没叫咋的了?”   “鸡没叫,意味着今儿早上不宜看书。”   现在在牢里,外头还有人守着,夫君这会儿应该老实了。   “夫君你放心,你好好坐,家里有我呢!”说起这个,蒋小一便眉飞色舞,一脸信心,整个人瞧着都鲜活了:   “我今天做了蒜香鸡爪和酱香鸡爪卖,八只卖十文,今天赚了好些呢!你都不知道,有两个客人为了最后一只酱鸡爪,还差点打起来了。”   福来客栈的田螺鸭脚煲是出了名的好,镇上人都知道,今儿早上看见蒋小一倒在铁箱上的三推吃食,两个鸡爪,一个是鸡肠鸡肾,都是寻常人家不爱吃的。   但见着是蒋家在卖,而且那些吃食,打眼一看就让人非常的有食欲,让人垂涎,甭说了,先买为敬,不然像着最初卖的凉粉,他娘的,就是犹豫了那么一会儿,结果就没了。   大家是买了都没舍得留到家里再吃,当场就啃了起来,蒜香鸡爪软糯入味,色泽诱人,好吃到让人印堂发亮,想舔手指。   刚一口,大家是愣了一下,然后眨巴眨巴嘴,啥话都没说,又立马急吼吼的将摊子围了起来,整个摊子前是差点水泄不通,七嘴八舌的叫蒋小一和蒋父再拿油纸给他们装几份。   蒋小一想说老六和小六,但嘴巴动了动,却是没有说。   蒋父晓得这两怕是要说亲密话,也没搁跟前碍眼,方才是吓坏了,现在看见白子慕坐牢坐得这么舒坦,他放心了,扭头去寻牢头问话。 第258章   蒋父以前是见了衙役就悚,但自从晓得白子慕是童生后,他腰杆就直了。   这会儿见了人也不怕,问人,白子慕要坐多久啊?平日咋上茅房啊?有没有吃的啊?方才看了,里面连张床都没有,晚上咋的睡觉啊?   牢头晓得这人是白子慕的岳父,哪里敢拿乔,毕竟白子慕可是被县令大人特意关照的人,因此说话那是一个客气。   “这位大哥放心,大人都吩咐过了,到了时辰,后厨会有人给白掌柜送吃的,晚上也会有人送床来,至于关几天,这就得看白掌柜啥时候写的文章能让大人满意了,不过大哥放心,白掌柜在这里,我们决计不会饿着他的。”   蒋父:“这就好这就好。”   蒋小一发现蒋父没注意这边,小小声道:“夫君,老六和小六的事,被小二他们发现了。”   “啊?”白子慕也压着声:“那他们没说出去吧!有没有吓着啊?”   “没有。”蒋小一摇摇头:“我都叮嘱过他们了。”   “那就行,不过这三个小子一向懂事儿,又孝顺,事关我这个哥夫的命,他们铁定会守口如瓶的,不过你得看着小三一些,可别让小三给老六和小六喂蚯蚓啊!”白子慕忧心忡忡的说。   “我知道,我都同他们说清楚了,今天他们还跑济世堂去拿了两只人参回去给儿子他们吃呢!晌午爹爹和父亲回去了一趟,我估摸着他们三怕是吃了一顿打了。”蒋小一道:   “孩子我会照看好的,你在里面好好看书,争取早日出来,不然老六和小六怕是又要闹着找你了。”   白子慕刚走第一天晚上,老六和小六就说想父亲了,囔着要找白子慕,蒋小一哄了他们许久才将他们哄睡着。   白子慕没说话。   他也想儿子,可是让他一个习惯说大白话的写那些文绉绉的东西,简直是为难人,不过为了银子,他拼了。   “你也别太辛苦了。”白子慕轻轻揉着蒋小一的手,似乎只几日没牵,就粗糙了许多,想来蒋小一这几天怕是都没歇。   白子慕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心疼道:“我写文章也能得钱呢!你别把太有压力,该歇就歇,知不知道?”   “知道。”蒋小一高兴起来,饶有兴趣的细细问了两句,晓得夫君坐牢写个文章还能得银子,只觉这牢坐得真真是好。   蒋小一同白子慕说了好一会儿话,蒋父便过来了,说让他在里头放心,家里有他在呢!不过:   “你若是能早点出来就早些出来,你是不知道,你这一走,小二他们三个就反了,我是看出来了,这个家,也就你能降得住他们。”   白子慕“……”   白子慕晓得内情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眼见着时辰不早,蒋小一和蒋父便先回去了。   白子慕坐惯牢了,况且楼县令没饿着他,晚上该睡的——也会给他睡,就是天一亮,外头那三个黑面鬼便铜锣一顿敲。   除了严重的睡不够和想夫郎和孩子外,白子慕坐牢就像回了家一样。   蒋小一每天中午都会来看他一下,偶尔趁着蒋父不注意,也会把老六和小六还有三个小家伙带来。   老六是一钻进牢房就到处看,还吱吱叫,问白子慕怎么不见缝纫机啊!   他传承到的记忆里,坐牢可是要踩缝纫机的,他还在记忆里,看见父亲踩缝纫机踩得要飞起,警察叔叔还夸他父亲是个踩缝纫机的好苗子呢。   小六忽闪忽闪着眼睛,跟着点点头,难得说了句话:“父亲,小六想看你踩缝纫机。”   白子慕:“……”   蒋小三在牢房里头逛了一圈则是哇塞说,这牢房真好,哥夫,小三知道你为什么挨坐牢了,好好坐,就能当秀才,哥夫,小三也想坐。   赵鸟鸟和蒋小二则是趴在白子慕腿上叽叽呱呱,说大哥做的鸡爪好吃了,他们昨天吃了好多好多,哥夫,你在牢里都吃什么啊?   白子慕摸摸他们的头:“乖,鸡爪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你们明天打包带来我吃。”   蒋小一:“……”   蒋小一轻哼一声,夫君又在驴孩子了,鸡爪吃多了怎么会不好?鸟鸟这几天都胖了点呢。   蒋小一后头想带他们回去,蒋小三还不愿走,蒋小一干脆把他留在牢里陪白子慕一宿。   晚上睡觉这小子呼噜震天响,白子慕是恨不得打他。   但到底是没舍得。   蒋小一说,这三个小家伙去济世堂拿人参当天被蒋父打了一顿。   但没过两天就又被赵云澜打了一顿。   为啥呢?   这三个孩子知道不能专薅济世堂的毛,也知道在跑济世堂姜大夫定是已经有所防备了,铁定不会再让他们去摸人参。   他们便问蒋小一赚了多少银子了?   蒋小一数了数,这几天他凉粉卖得多,鸡爪、油果,豆腐皮零零散散的加一起,赚了三十来两。   一只五年份的人参最少都得四十来两了。   他们有两个侄子,那么最少的都得给每人买一支。   可去哪里要银子啊?   想到蒋小一和白子慕卖过衣裳,蒋小二几个便有样学样,趁着家里没人的时候,衣裳塞到背篓里,哼哧哼哧就往布庄赶。   布庄老板认得他们,只以为他们当衣裳是经过家里人同意了的,三个小家伙如今穿的夏衣裳,都是赵云澜和赵主君买的,料子好,花样新,即使穿过,但洗干净了,再搁布庄里头卖,也多的是人愿意买。   不过到底是穿过,不咋的值钱了。   三个小家伙把衣裳全卖了,得了三百二十三两。   几个小家伙是高高兴兴,银子都没捂热呢,就跑安仁堂买人参去了。   隔天蒋小三给老六和小六洗尿布,没注意把裤子弄湿了,他便光着屁股,赵云澜看完账从屋里出来,看见了他顶着个白花花的小屁股到处跑,便问他咋的不穿裤子?上头又咋的还穿着袄子?是不是受寒了觉得冷啊?   蒋小三看见赵云澜抱起他就想往镇上去,吞吞吐吐,死活不愿去,蒋小二和赵鸟鸟听见声音从楼上下来,赵云澜见他们大热天的竟也穿冬天的衣裳,后头一通逼问,才晓得孩子把衣裳全卖了,衣柜里头除了先前蒋小一给他们买的冬衣,其余的一件都不见。   冬天那会儿家里还没什么钱,蒋小一给他们买的冬衣料子不算得多好,几个小家伙也知道,而且又想着现在十月了,再有两个月就要冷了,那冬衣不能卖,夏衣可以。   他们那天去的时候身上就穿着一套夏衣,但晚上洗澡了,那衣裳换下来后却是没得穿了,怕卖衣裳的事被发现,他们那天晚上还说自己长大了,会自己穿衣裳了,不让赵云澜和蒋小一帮忙,还自个把衣裳洗了,然后光着身子睡了一宿,隔天挂院子里的衣裳干了,他们又拿来穿,接连两天发现孩子都穿着同一套衣裳,赵云澜只以为是他们买的衣裳多,买到一样的了,压根没多想。   直到那天夜里下了雨,衣裳没有收,全湿了,几个小家伙起来发现了,没得办法,就拿了冬衣穿。   赵云澜忍着气,问他们为什么卖衣裳?那卖得的银子呢?   蒋小二几个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又说拿去玩了,不见了。   后头自是被蒋父和赵云澜混合双打了。   两人大概是气得厉害,蒋小一拦都拦不住,看见蒋小二几个被打得屁股通红,棍子都给打断了两根,他心里自责得要命,晚上亲自炖了点排骨给他们,让他们补补屁股。   可赵云澜是个狠的,晚上给他们每人碗里夹了一花生大的酸豆角,就把他们都赶到了院子里。   蒋小一:“……”   赶就赶吧!起码不用被爹爹一棍子打断腿。   可蒋小一到底是心疼弟弟,这样下去,他这几个小弟估摸着就要被打废了,今儿能偷偷卖了衣裳,明儿呢?   父亲不明缘由就打了他们,要是晓得了,估摸着就不会了。   蒋小一想着,要不干脆同蒋父说了算了。   但直接说,也不知道对方受不受得住,他想着先试探一下。   吃了饭,他见蒋父在后院给牛喂草,便过去了,挨到蒋父身边,说父亲,你喜欢抱孙子吗?   “喜欢啊!”   “那我若是给你生两个熊孙子,那你也喜欢吗?”   “熊孙子?”   蒋父压根不晓得他指的哪个,以为是说调皮的孩子。   那肯定是不喜欢的!   最近蒋小二几个就让他头疼得厉害,说也说不听,压根不知道咋的管教,气得他这半个月都没能好好吃过一顿饭,要是再来两个,那这个家怕是得散。   看见蒋父摇头,还说他要是生了两个熊孙子,那他明儿就去镇上让铁铺的老板给他打两根铁棍子,蒋小一一听这话,心都寒完了。   没得法子了,晚上蒋小一喊蒋小二几个进屋来,说让他们好好看着老六和小六就行了,银子的事,他会自己想办法。   老六和小六也是心疼爹爹和叔叔,说他们不吃人参了,喝奶就行了。   蒋小二几个沉着小脸蛋儿,说不吃怎么行?   老六吸吸鼻子,这会儿事人形了,身上穿着蒋小二给他们做的小肚兜,眼睛泪汪汪的说:“可是人参贵贵了,父亲为了给我们买口吃的,都坐牢了,爹爹也天天忙,累累的,叔叔也被打了两次屁股了,老六不要吃人参了。”   小六也开了金口:“小六也不吃。”   蒋小二几个小家伙生气了:“不吃怎么长大?叔叔屁股肉多不怕打,你们有吃的,叔叔就高兴。”   “对头。”赵鸟鸟说。   蒋小二看向蒋小一:“大哥,你也别说什么这是你的事,我们还小不用我们操心这种话,我们是兄弟,你儿子就是我们儿子,你再这样说,小二就要生气了,小二生气了,就不理你多了。”   蒋小三抱着小六,猛点头:“就是就是。”   赵鸟鸟也不太高兴,说:“大哥,哥夫都说了,兄弟之间,就是要团结友爱互相伤害……啊不是不是,是互帮互助,你不让我们帮忙,就没把我们当兄弟,我们也想帮大哥,也爱侄子,也想出点力。”   蒋小三:“就是就是。”   蒋小一愣了一下,然后觉得他这三个小弟形象瞬间高大了起来。   蒋小一来探监的时候,就同白子慕说了,白子慕只觉得这三个小家伙真真是没白养,不过也太可怜了——赵云澜气得很,想给他们教训,自己不给他们买衣裳也就算了,还不让赵主君赵富民买。   三个小家伙没衣裳穿,只得穿着冬衣去割牛草,村里人见他们十月不过中旬就穿袄子,是见了都嫌热,问他们怎么回事啊!大热天的穿这种衣裳。   蒋小二几个也要面子,顶着一头的汗说他们觉得冷,后头还是赵云澜看见三个小家伙都要长痱子了,到底是心疼,才重新给他们买了衣裳。   蒋小一辛苦大半个月,天天早出晚归,终于凑够了八十两银子,白子慕也写了几篇勉强过眼的文章,得了五十来两。   蒋小一想去济世堂买人参,不过济世堂还没进货,他又跑安仁堂,买了一支二十来年份的,虽然这人参年份不够,里头灵气也没多少,但起码的也能给孩子垫个肚子。   上次蒋小二几个小家伙去济世堂拿了一支,又买了两只,后头蒋小一又买了一支,就四支,老六和小六哪里吃得饱啊!   老六和小六吃不饱,半个月过去了,是半点肉没长,还是像个萝卜。   十月中旬,蒋小一要忙,赵云澜要看账,蒋父只得一个人带着蒋小二去扎针。   蒋小二都习惯了,一到济世堂就自觉的脱了衣裳躺床上。   姜大夫在他手臂、肚脐眼、还有小腿上扎了五六针,这才收了手,问一旁的蒋父,说今儿咋的送孩子来?   蒋父:“小一他要照看生意,孩子他爹在家忙,我便自个带着孩子过来了。”   蒋小一之前卖凉粉都是晌午卖,这会儿一大早,姜大夫就奇怪了,说今儿咋出摊那么快?   蒋父提了提手里的篮子,姜大夫对他们家这么些年颇是照顾,每次蒋小一带蒋小二来扎针,总会给他带些吃食来,今儿他没来,却装了一碗凉粉,还有两碗鸡爪子装篮子里,让蒋父带来给姜大夫。   蒋小一扎了针不能动,两人出到院子外头,把吃食摆桌子后,蒋父才道:“小一这几天做了好些鸡爪子卖,吃食卖的多,摊就得出得早。”   这鸡爪好吃,也不知道咋做的,一点都不老,也半点不见腥,味香浓郁,姜大夫接连吃了好几口才问:“那能忙得过来?”   蒋父说有些忙不过来,家里人少,白小子又不在,先前他们不知道这酱香鸡爪还有鸡肠咋的卤,帮不上什么忙,小一得一个人忙到大半夜。   姜大夫闻言顿了一下,犹豫片刻,思想向后,还是看向蒋父说:   “安小子,咱们认识也有好些年了,你们家啥个情况,我也清楚,有些话我原本不该多嘴说,但啥都不说,我这心里又过意不去,如今虽说你们做生意赚了些,但你回去还是劝劝小一和白小子,这银子还是得存些,毕竟以后还得给小三看病不是,要是有了孩子,也得花银子不是。”   “姜叔,您这话什么意思?”蒋父听不懂。   “小一大概喜欢孩子,上次他和白小子抱了两个小家伙来我这儿,那两个孩子有个同白小子还有点像,估摸着是就是因为这么个原因,小一和白小子挺疼那两娃儿的,那天在我这儿买了三支人参去哄他们。” 第259章   姜大夫吃着鸡爪,只觉这鸡爪味道极佳,酸辣爽口,吃起来简直是让人有些欲罢不能,他一边啃着,一边道:   “那人参不便宜呢!上次他们在我这儿花了几百两。我和安仁堂的顾大夫认得,前儿我们在福来客栈吃饭,看见小一,饭桌上他同我提了一嘴,说小一和白小子也去他们医馆买了七支人参,花了将近两千两。”   听先头那话,蒋父是差点一口气没呼得上来,但几百两,也……也没啥了,毕竟这会儿他们家估摸着有两千多两呢!没事没事。   可谁知姜大夫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蒋父屁股已经快要坐不住了。   “姜叔,你说白小子和我家小一在安仁堂买了七支人参,花了近两千两?姜叔,您可别跟我开玩笑啊!”蒋父手都颤栗了起来。   两千两?那岂不是好不容易存的银子全花光了?   “我开啥玩笑?这种事情能拿来开玩笑?我原本也不想同你多这个嘴,但他们在我这儿买了还不算,又跑去安仁堂买,前几天小一还又跑我这儿来了,问我还有没有人参,我说没有,他又去安仁堂买了,这哄孩子,也不是这么个哄法是不是。”   姜大夫晓得蒋小一还没孩子,因此见着旁人家的就欢喜,有些人,自个没孩子,就羡慕旁人家的,然后自己是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尽扒拉自个家的拿去送人。   也不是姜大夫瞎想。   而是这年头啥子人都有,姜大夫活了一大把岁数,又因着在医馆里头工作,听的八卦也多。   先头就听说七里屯那边有个汉子死了婆娘,那婆娘和他是青梅竹马长大,两人感情颇是好,后头他婆娘死了没几年,村里有个女娃儿,不知咋的回事,那头发也有点翘翘的,像极了他婆娘,那汉子是一赚了银子就可劲的给那女娃买吃食,自家儿子,是顾也不顾。   旁人想不通他咋的这样,但林子大了,总是什么鸟都有。   这种事儿,姜大夫不是听过这么一件,他就怕蒋小一和白子慕也是这个样。   那怎么行啊!!   蒋小一先头过的啥日子他是知道的,如今赚的银子都是辛辛苦苦风里来雨里去出摊赚的,因此他哪能看着人犯糊涂,这会儿就多嘴两句。   “那两个娃儿,我看那模样,应该是有三个月大了,可个头却小小的,跟个萝卜一样,估摸着小一是爱屋及乌,心疼人,就想买人参给人娃儿补,但真要买,买个半支的也就行了,一次买那么多……”   姜大夫话都没说完,蒋父就已经坐不住了,直接扭身匆匆的出了医馆往福来客栈走。   刚到南街上,杂货铺外头几个孩子正在那儿玩,叽叽喳喳的,蒋父一瞅,立马止了脚步。   遭了。   他家老二还搁医馆里头呢!蒋父又折返回济世堂,怕蒋小二不见人会哭,走着走着,脑子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不对劲啊……   倒不是说姜大夫驴他,蒋大夫的话他是信的。   他家小一和白小子估摸着给人娃儿买人参,把银子全花完了,所以回去后,他们才会卖衣裳的卖衣裳,卖鸡的卖鸡。   他就说嘛!他家哥儿这几天咋的突然问他要银子买肉,白小子那么疼他,银子收哪里绝对不会瞒着他家哥儿,可他森*晚*整*理家哥儿还问他拿银子买肉,那铁定是银子全花完了。   但买给谁家孩子了呢?   三个月大,个头小小,还像白小子??今年他们村里也就晓晓和唐家的媳妇刚生了娃。   但唐家生的那个小汉子和晓晓个头算是大的,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姜大夫说,那两个娃儿其中一个还像白小子,唐家那娃儿和晓晓和白小子可是半点都不像的。   蒋小二几个前儿又跑济世堂拿人参玩儿……   这是凑巧吗?   可仔细想想,好像又不对啊!   他家小一不可能那么不懂事。   有些人穷得久了,一旦富起来,大多保留品性,照旧的不太舍得花。   而有些人是兜里一鼓就会飘。   他家小一咋的人他懂,飘是不可能飘的,因此真宠人,也不可能给人娃儿买那么多人参,那是不是买给家里的?   那也不可能啊!要是买回家了,没道理白小子和小一吱都不吱一声!这两人也不是那种有了好东西就躲屋里偷偷吃的。   可姜大夫也不会骗人。   那白小子和小一买那人参干啥子呢?又是去哪里抱的娃儿啊?   蒋父只觉得脑海中一团乱,理也理不清,到济世堂的时候蒋小二正好扎完了针。   接了蒋小二,回去半道上看见卖糖葫芦的老汉在沿街叫卖,虽然这儿子这几天有些不像话,经常惹他生气,但这会儿抱怀里,轻轻的,瘦瘦的,蒋父还是心疼儿子刚扎了针,便道:“小二,要不要吃点糖葫芦?”   蒋小二吸溜一下口水,然后摇头说不吃。   蒋父:“怎么了?你之前不是挺爱吃的吗?”   “一串糖葫芦三文钱呢,贵多了,小二要存银子。”蒋小二说。   蒋父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是了是了。   他们家先头是穷过来的,有了银子,蒋小一不会飘,蒋小二也不会,要是会,咋的能说出这种话来?   虽说他年纪还小,但也懂事儿了,因此,先头怎么可能会拿银子去玩,还把那么多银子给搞丢了。   赵鸟鸟和蒋小三不太懂事,要是他们拿银子去玩弄丢了,还情有可原,可蒋小二懂啊!   那他们为什么要骗人呢?   他家小一应该是缺银子,所以最近才做那么多吃食卖。   三个小家伙又卖了衣裳,是不是其实是为了给蒋小一凑银子?   毕竟他们四兄弟好的能穿同一条裤子。   回到福来客栈外头看见蒋小一,他是想问,可想想,问了估计也是白问,他家哥儿要是想说,早告诉他了。   别看蒋小一大大咧咧的像个没脑子的,但他要是不想说的话,那嘴巴就能跟倔葫芦一样,任旁人咋的问他都不会说。   于是他也装不知晓的样,该干啥就干啥,可一留心起来,他就发现不对了。   收了摊,回去时蒋小一又赶着牛车去买了一桶牛奶。   上次蒋小一说头不疼了,可怎么还要用牛奶洗头啊?   这还不算,在镇上买了一桶,回家他又见着他哥儿又挤了两盘,又去大房家拿了一盘,一桶煮了,剩余的他似乎怕嗖,还吊到了水井里。   先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蒋父多了个心眼后,就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简直多了去了。   洗头干啥子跑屋里洗?家里澡房那么宽的,又就在厨房旁边,提二楼那么累。   要说之前是头痛得厉害起不了床,那提上楼去洗,还说得过去。   可现在他家小一比后院的牛犊子还要壮,为什么还要提二楼洗?   这天晚上吃了饭,蒋小一又搁厨房里头忙,鸡肠鸡肾洗干净了,要卤,若是一大早再起来干,倒也忙得过来。   但这卤肉是卤完了,泡得越久才越入味,这会儿十月中旬,山间夜里已经有些凉了,没再像着之前那么热,因此也不怕鸡肠、鸡肾会变馊。   晚上做了,泡卤水里泡一宿,鸡肠啥的会更好吃一些。   他要忙,蒋小二几个吃了饭,洗了碗,就又像往常一样往二楼跑。   赵云澜和赵主君跟着蒋小一忙活,蒋父出到院子里,抬头往二楼看,发现蒋小二几个并不是进的自个房间,而是进蒋小一的屋,进去了,又立马的把门关了起来。   蒋父不动声色,又进了厨房去跟着帮忙,他和赵云澜帮着剪鸡爪子,赵主君和蒋小一在清洗鸡肠。   看见灶台里的柴火要烧完了,赵主君起身洗了洗手,过去掀开竹盖子往锅里一看,发现牛奶已经煮沸腾了,立马喊人:“小一,你洗洗手,牛奶已经煮好了,你先去洗头。”   “好。”手上味道大,蒋小一用皂角洗了手,这才把搁水缸旁的水桶冲洗干净,去锅舀牛奶。   蒋父扫了一眼。   那桶是之前挑水喝的桶,后来家里挖了水井,不用挑水了,那水桶就被他拿去装凉粉。   自开始‘注意’起蒋小一,蒋父才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太多太多了。   蒋小一是个讲究的。   家里平日的洗脸盆和洗脚盆他会分开放,装吃食的水桶或是洗菜的盆,绝不会和洗脸洗脚盆搁一块,也不会混着用。   那现在他家哥儿咋的拿他装凉粉的水桶去洗头呢?   那凉粉虽是卖给外头人吃的,但有时候他们也会吃啊!   蒋父眉头拧了起来,赵云澜问他怎么了?他摇摇头,说没咋的,待蒋小一在楼上呆了一会儿,蒋父又起身出到院子里头,抬头往二楼看,蒋小一那屋房门禁闭。   “小一。”   蒋小一的声从屋里传来:“啊?父亲叫我干啥?”   “家里的斧头你放哪儿了?柴火不多了,我想劈点柴。”   蒋小一正在给老六和小六喂牛奶,闻言想也不想:“我放水缸旁边了。”   蒋父是看也没看:“我没见着。”   赵云澜:“……”   赵云澜瞥了一眼水缸旁的斧头,想叫蒋父进来,蒋小一却先从楼上下来了:“怎么会不见?父亲,你等着,我去给你找,我记得我上次明明放水缸旁边了。”   他头发没有湿。   要是之前,蒋父定是不会多想。   可能是牛奶热,所以孩子还没洗。   但这会儿家里忙,要是热洗不了,按照他家哥儿的性子,肯定会先搁厨房里头跟他们忙,直到牛奶温了才会去洗。   现在……   蒋小一拿了斧头出来,站在厨房门口:“父亲,斧头就在水缸旁边啊!你怎么没看到啊?”   蒋父脸不红,心不跳:“可能是我没看仔细。”   “哦,那我先回房洗头去了。”蒋小一说。   蒋父看他要上楼,急忙叫住他:“等等。”   蒋小一回过头:“怎么了?还有事吗?”   蒋父朝他过去,伸手在他头上抚了抚,说:“没事儿,就是看见你头上好像有点灰,我给你拍拍,去吧。”   蒋小一回了屋,蒋小二和赵鸟鸟正专注的给老六和小六喂牛奶,蒋小三则趴在床上,两手撑在下巴上,晃着小脚,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两只小熊崽子。   蒋小一看了眼,发现没出啥岔子,想到还有三十来斤的鸡肠、鸡肾没有洗,他道:“小二,等会老六和小六喝完奶了,你们记得给他们两个抽一下尿,然后再给他们睡。”   “嗯,知道了,大哥你去忙吧!”   蒋小一进了厨房就开始忙,蒋父问他洗好头了?他说嗯。   赵云澜和赵主君压根没起疑,也没多想——洗头了?那头发能这么快就干了?   大家忙着呢!哪里有空想这些。   只蒋父看了眼他头顶,发现方才他放在蒋小一头上的小木屑还‘安然无恙’的躺在上头。   他家哥儿压根就没洗头。   这孩子,又跑来驴他,铁定是有事儿瞒着他。   蒋父压制住要跳起来敲他的冲动,继续忙活手里的事。   隔天一大早,蒋小一套好牛车,蒋父帮着把吃食搬到车上,才道:“小一,今儿我不随你一起去了,我瞧着旧玉米已经快要晒好了,我想装木仓里头去,咱买的那木仓高,你爹爹和外公怕是举不起来。”   以前家里是种了玉米、谷子,一晒干蒋小一就挑去镇上卖了。   因此压根不用装木仓里头。   但现在家里不缺这么点银子,玉米、谷子,白子慕就不打算卖了,留家里吃,不然卖了又跑去镇上卖,岂不是白白麻烦。   不过粮食放麻袋里头,久了定是要被老鼠啃,而且也容易生潮。   七月那会儿蒋小一就买了两个木仓回来,这木仓说白了,其实和水桶差不多,就是比水桶大,但也是圆的,不过是用坚木做的,结实得很,上头有个圆形木盖,粮食装木仓里头后,拿盖子盖住,就不怕老鼠跑里头啃,也不用怕玉米生潮。   这木仓下头还弄了个小峡口,就是一可以上下滑动的小木片,若是要取粮,把小木快往上打开,粮食就能从木仓里头出来了,方便得很。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这木仓有点高,要往里头倒粮食的时候得举着才能倒木仓里头。   今年的玉米就要收了,前儿赵主君找麻袋,想准备准备,然后就发现木仓里头的玉米大概是去年没晒干,生了点小虫子,他就给搬出来晒。   晒了两天,米虫都死光了,今儿要倒回木仓里头去。   赵云澜和赵主君是哥儿,力气肯定比不得汉子,蒋小一就没多想。   “行,那我先去出摊了。”   “嗯,去吧!”蒋父说。   蒋小一一走,蒋父立马往二楼去。   蒋小一有事瞒他,问他他绝不会说,但他可以问三个小家伙,这三个孩子如今还没什么脑子,只要他好好驴,一定能套出话来。   蒋父脑子想着事儿,他寻常回自个屋是直接到了门外头就推进去,这会儿脑子想着事,他看见房门,便条件反射的直接推了开来,压根就没记得敲。   因此,床上两只刚睡醒,正想找叔叔的小熊崽子便不期然的映入眼帘。   蒋父看见熊崽子的第一反应,是他家哥儿竟然又捡到熊崽子了。   还一下就捡到了两只,哎呦,真是好啊!   先前那只熊崽子不见了,不止孩子伤心,他心里其实也是有些难受的,毕竟养家里那么久,他又时常的抱它上茅房,说没有感情是假的,现在他家哥儿又捡到了两只。   哎呦,还这么小,对上老六圆溜溜的小眼睛,又见它一副呆掉了的小表情,蒋父心都软完了,想都没想,就想上去抱它们。 第260章   老六和小六都不知道爷爷怎么会突然进来了,还直直的朝着床边过来,他们下意识有些着急。   一急,体内灵气窜来窜去的,老六和小六直接控制不住了,在蒋父还有两步就要走到床边时,老六和小六突然化出了人形。   恐惧感直直爬上了天灵盖,蒋父猛然顿住了脚步,瞳孔一缩,整个人面色惊骇,瞬间愣住,伸出去的手也僵在了空中:“……”   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看错了?   他被吓得说不出话,整个人喉咙发紧,身子更不由的颤栗起来,心脏更是砰砰直跳,全身的血液似乎从脚底开始急速的往脑袋上涌,脑子一片空白,脚下更像是被灌入了一桶铅似的,迈都迈不开。   他用力的扣了一把手心。   疼,不是做梦,也不是眼花,可是怎么回事啊!好好的熊崽子竟然、竟然变成人了。   老六和小六看见爷爷被吓得一脸苍白,又一头冷汗,呼吸是断断续续,身子还摇摇晃晃,一副快要走了、但还苦苦坚持着的样子,老六直接喊起来:“爷爷,你是不是要死了?爷爷,你不要死啊!呜呜呜……”   小六挥着小手儿,奶呼呼的大喊:“变身,变身,变身……”   只要他们变回熊崽子,爷爷就不会被吓着了。   蒋父胸膛剧烈起伏着,在看见老六和小六突然化成人形的那一瞬间,他第一反应是他家哥儿屋里有妖。   完了。   可对方竟然喊他爷爷……   脑子里那根弦被拉到了极点,气也上不来了。   “父亲,要是我给你生了两个熊孙子,你会喜欢吗?”   忽然脑海中,突兀的响起蒋小一的话。   我给你生两个熊孙子……   熊孙子??   他哥儿当初是……是什么意思?   这,这两个是他哥儿生的吗??他说的熊孙子,是指这个熊孙子吗?   姜大夫又说他家哥儿和白小子曾经抱过两个娃儿去济世堂买人参,一个长得还特别像白小子……   村里没有长得像白小子的娃儿,所以……   不会吧!这么匪夷所思的。   蒋父如遭雷击,浑身刹那绷得像张弓,每一寸肌肉都僵硬着。   不行,实在是吓人了,他要顶不住了,得先晕一下才行。   蒋父再没忍住,两眼一抹黑,直接砰的一声倒到了地上。   老六和小六人形三个月大,爬都不会爬,就会坐,看见蒋父倒地上了,只得呜呜呜的哭,一个劲儿的喊爹爹、父亲,救命啊!   喊了一会儿,他们又突然变成了熊崽子。   老六和小六一变成熊崽子,就立马从床上蹦下来,上次蒋小二昏厥过去的时候,蒋小一掐了下他的人中,蒋小二立马就醒了。   老六和小六是有样学样。   老六伸出爪子在蒋父人中掐了一下。   蒋父没有醒。   他又掐了一下。   蒋父还是没有醒。   他又又掐了一下。   看见都好几下了,蒋父还是一动不动,老六眼泪一个劲儿的掉:“小六,怎么办啊?爷爷鼻子都被我掐得秃噜皮了爷爷还是没有醒,爷爷一定是死了。”   小六趴到蒋父胸膛上,仔细听了听,然后高兴起来,说:“哥,爷爷还没有死,还有心跳。”   传承记忆里好像有提到过,还有心跳,说明人就还没有死。   但一般情况下,晕厥没人叫醒可能诱发一系列并发症,从而导致死亡。   不行,得找人来救爷爷。   叔叔们一大早就去割牛车了,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老六和小六撞开房门,直接朝一楼跑下去。   后院在哪里他们压根就不晓得,下到一楼迷茫的到处看了一下,怎么到处都是房子?后院在哪里呢?   他们不知道,然后在院子里到处乱窜到处找。   赵云澜和赵主君正在堂屋装玉米,昨儿收玉米的时候他们是放的麻袋里,然后两人一起搬进堂屋里头放,可麻袋太大了,一袋快上百斤。   蒋父虽是个汉子,但一袋百来斤,加上腿不好,举起来到底是困难些,赵云澜和赵主君就想着分袋装,一袋装个几十斤的就行了。   两人正忙活着呢,余光就见屋外头两个黑影咻的闪过去。   赵主君哎呦一声吓了一跳,拍着胸膛道:“大白天的,耗子咋的就跑院子里头来了。”   他扭头一看,赵云澜不知啥时候手里已经提着一根棍子。   赵云澜跑到门口看了看:“跑的真是快。”慢一点,怕是就得吃他两棍子了。   老六和小六拍着胸膛躲在墙角,两小只是瑟瑟发抖,小短腿抖出了残影,简直是心有余悸。   老六毛都竖了起来,声音哆嗦:“小六,方才小爷爷身上那股杀气好恐怖哦。”   可不得恐怖,简直是杀气腾腾。   “你看见小爷爷拿的那根棍子没有?好……好粗啊,跟爹爹的大腿一样,还好咱们两机灵跑得快,不然这会儿怕是见鬼了呢。”   小六点点头,忽而他耳朵一动,听见车轮撵动的声音。   是蒋小一回来了。   方才半道他突然感觉有些心神不宁,怕家里出事儿,便立马赶了回来,刚到门外,就看见他家老六和小六猥猥琐琐的缩在墙角哪里,一看自己,就小声的,急切的朝他叫。   “爹爹,爹爹,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   这两个孩子最听话,平日不是搁屋里,就是在二楼转转,绝不会这般在家里还有人的情况下从二楼下来。   一定是出了事儿了,孩子才这般。   蒋小一一问,果不其然,还真是出事儿了。   蒋小一慌慌张张往二楼跑,一进屋就看见他父亲唇色煞白,满脸冷汗,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蒋小一是喊了半天,见着蒋父毫无动静还是没有醒,他慌得不得了,让老六和小六躲好后,他才红着眼睛去叫赵云澜。   二伯几人都被惊动了,一行人看见蒋父面色略显青紫,一刻都不敢懈怠,匆忙将蒋父送去了医馆,姜大夫看了一番,又扎了几针后,蒋父才突然咳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缓缓的睁开眼皮。   姜大夫见此重重松了一口气,说差点啊!蒋父是受惊过度,一口痰卡喉咙了,还好及时,不然怕是回天乏术了。   姜大夫收了针,说:“你先别动,你这人中伤得有点厉害,我给你看看,哎呦,谁掐得啊!都已经青了。”   蒋小一:“……”   蒋小一愧疚极了,也后怕得厉害,掌心都是冷汗,他站在床边,眼泪一直掉。   赵云澜坐在床沿边,一直抓着蒋父的手,发现他指尖在颤着,手指冰凉,蒋父勉强笑了笑,压下心中的疑惑轻轻拍着他的手,道:“别担心,我没事了。”   “蒋哥……”赵云澜依旧惊心胆颤,还没从恐慌中缓过来。   蒋父也没多说话,只是静静将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在赵云澜双手追上来想再次抓住他的时候,蒋父却先是扣住了他的手腕,而后掌心缓缓向上,同赵云澜十指相扣,他知道这节骨眼说得再多都没用,澜哥儿是吓着了,肯定得缓一缓。   赵云澜垂眸看着他们相握在一起的手,心里逐渐平和了下来。   “不用怕了,我在呢!”蒋父说。   赵云澜声音还带着哽咽:“嗯。”   蒋父摸了下他的头,才看向蒋小一,对他招手道:“小一,过来。”   蒋小一抹了把眼泪走到床边:“父亲。”   “坐这儿来。”蒋父拍拍床边。   蒋小一坐下去,他以为蒋父会问他孩子的事,可蒋父却是闭口不言,还低声问他,是不是吓着了,蒋小一心酸得要命:“父亲,对不起。”   蒋父微微摇头:“我们父子之间不说这个,这事儿你应该还没告诉白小子吧!”   “没。”蒋小一摇着头:“我刚才担心你,不敢离开,还没去告诉夫君。”   蒋父道:“别同他说,让他安心读书,我现在也没啥事儿了。”   蒋小一自责不已:“父亲,对不起,我差点害你挂了。”   赵云澜和二伯几人不知道他为什么道歉,赵云澜还说这不怪蒋小一,谁能想到蒋父会突然晕在楼上。   蒋父为什么会倒在蒋小一和白子慕的房里,赵云澜是半点不多想。   有时候蒋小一和白子慕忙得厉害,蒋父偶尔的会帮他们洗洗衣裳或是鞋子啥的,这次估摸着是要去拿衣裳,然后不小心倒屋里头了。   二伯和蒋大牛几人都来了,蒋父扎了两针便啥事儿都没了,但他还是让蒋大树和柳哥儿去帮忙出摊,毕竟吃食都做了,不卖那么多一家子又吃不了,留着怕是会坏。   方才送蒋父来医馆,因为人多,吃食蒋小一抬下来放在了院子里。   蒋大树几人要回去拿吃食,蒋父坐了起来,说一道回去吧!不然蒋大树回去运吃食,来了镇上又得送他回去,来回麻烦,天热,牛也累。   赵云澜怕,想让蒋父再躺躺,蒋父摇头说不了,还是回去吧!他现在除了人中疼,也没其他不适了。   赵云上发现他似乎还有些急,虽是不明就里,但看他心意已决,姜大夫又说没啥事儿了,醒过来了就好了,这才松了口。   一到家,二伯几人就去忙了,吃食咋的卖,回来路上蒋小一同柳哥儿说过,大房和柳哥儿什么人,蒋小一是懂了,压根不怕人家昧下银子。   大家各自去忙,蒋父在床上躺了会儿,就说饿了,让赵云澜去给他煮碗粥喝。   赵云澜就没下过厨,赵主君不放心跟过去。   直到屋里只剩蒋小一一个,蒋父原本躺床上,一副虚弱至极的样子,但这会儿他一个挺身就坐了起来,双目灼热的看着蒋小一。   “你房间里那两只……”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鬼,还是该说妖精,可不论说啥,要是真是他想的那样,那那么说自个孙子,咋的像话啊!   蒋小一知道他要问什么,低着头小小声道:“他们两个是我生的。”   我生的。   这三个字像几记重拳,哐的一下,砸在了蒋父太阳穴上,让他晕晕乎乎,都要懵了。   亲耳听见蒋小一开口承认,他还是有股不真实感:“咋……咋的回事儿啊?你生的,你什么时候生的,孩子咋的是那个样?”   事到如今没啥好瞒的了,蒋小一带着豁出去的决心,实话实说:“夫君是熊崽子,所以两个孩子也是熊崽子。”   “啊?”蒋父不敢置信,脑子嗡嗡响,他紧紧攥着一旁的被褥,心跳得很快,掌心不停的冒着汗,喉咙发紧道:“什么熊崽子?”   蒋小一说:“就是先前我抱回来那一只啊。”   “啊?”蒋父怀疑自己耳朵出现问题了。   蒋小一举起两根手指头:“我怀孕了,然后生了两只熊崽子。”   “啊?”蒋父感觉呼吸开始有点困难。   蒋小一继续道:“老六和小六是半妖。”   蒋父脑子快成一团浆糊了:“不是,老六和小六是谁?”   “就是我生的熊崽子啊。”   “哦。”   蒋小一伤心道:“他们不像夫君,他们是半妖,又还小,还无法自如的控制妖力……”   “不是,先不说这个,你说是你生的,可是你先前肚子没大啊!肚子都没大呢!怎么生?”蒋父道:“你可别驴我。”   蒋小一说:“我肚子没有大,但我真的怀了,老六和小六生出来的时候像刚出生的小老鼠,小小的,都没有鸡蛋大。”   蒋父:“……”   像刚出生的老鼠??   那能理解了。   人是两个鸡蛋下肚,那肚子都不见鼓一点,老六和小六若是像刚出生的老鼠那般小,那搁他家哥儿肚子里头的时候,那肚子能鼓才怪。   “你什么时候生的?”   “就是我在茅房里头摔倒那次,那次也不是摔倒,是我把老六拉茅坑里了……”看见蒋父神情不对,一副心痛如绞的样,蒋小一越说越小声。   “那你说头疼,起不来床,其实是在坐月子?”蒋父问。   蒋小一:“嗯!”   蒋父:“那牛奶?”   “是给老六和小六喝的。”蒋小一说。   蒋父是听得浑浑噩噩,一惊一乍,只感觉做梦一样,要不是见过老六和小六,他早跳起来狠狠的敲蒋小一一顿。   但现在……   他有孙子了。   还是两个。   这……这……   咋的跟做梦一样呢!   “你这死孩子啊!”蒋父是气得不行,连着敲了蒋小一几下才道:“这么大的事儿你们竟然瞒着我,我可是你亲老子啊!我孙子出来了我都不知道,我鞋子呢?”   “父亲,你要干啥啊?”蒋小一捂着头,怕他气不过想拿鞋敲自己,机灵的一脚将蒋父的鞋子踢到床底下。   蒋父是看了一圈都没见着,干脆不穿了,急吼吼的往二楼跑。   蒋小一追上去:“父亲,你要干嘛啊!有什么你冲着我来!老六和小六虽然是妖,但他们也是你孙子啊!你别打他们。”   蒋父哪里还有心思听他说话,压根不等他,一口气直接冲到了蒋小一的屋里。 第261章   老六和小六此刻是人形的模样,大概是怕爷爷挂了,两个小家伙正坐在床上啪嗒啪嗒的掉眼泪,看见蒋父进来,两人高兴起来,可是不知道想到什么,老六和小六又难过起来,躲到被子下,就露着个小脑袋,小小声的,忐忑道:   “爷爷,你没事啊?”   他们小小个,水汪汪的大眼睛,粉嘟嘟的小嘴儿,又一头柔顺的小黑发,模样可爱极了,声音还软软糯糯的。   蒋父只觉得这声爷爷就像两把裹着蜜的刀一样,顷刻之间把他扎了个对穿,头晕目眩的耳鸣过后,一股惊喜,高兴,激动便涌了上来。   他的孙子,声音咋的这么甜呢!   他都快要受不住了。   蒋父是热泪盈眶,冲过去直接一把抱住了老六和小六。   “孙子,我的孙子啊!你们那天杀的爹爹父亲不干人事啊!竟然瞒了爷爷这么久,害得你们都出来一个多月了,爷爷才能见到你们。”   老六惊喜的抬头道:“啊,爷爷,你不怕老六啊?”   怕啥?   连穷他都不怕,他还能怕啥?   不就是个熊妖?有啥好怕的。   要说白子慕刚毛遂自荐上门那会儿,蒋小一告诉他实情,蒋父定然会觉得怕,毕竟没相处过。   但俗话说得好,日久见人心,和白子慕住了这么久,他是把人当亲儿子疼,都说子不嫌母丑,他个当父亲的,那也不怕儿子是个妖。   白小子要是会害人,他们全家这会儿怕是早躺山上了。   既然不会害人,那是个熊妖又咋了?   老六和小六是他家哥儿生的,那就是他的小孙子,孙子不管是个啥,是个球他都喜欢。   “爷爷。”小六也大声喊了一句。   蒋父从不可思议到泣不成声,眼泪一个劲儿的往下掉,用力的把他们往怀里揽,哽咽道:“哎,我的乖孙,我的乖孙。”   蒋小一惊奇道:“父亲,你不怕啊!”   蒋父是左手老六,右手小六,看见孩子长得这么好,可可爱爱的,整个人都美了,语气飘道:   “不怕,你父亲我这胆子可不是吹的。”   蒋小一:“可你先前都晕了。”   蒋父:“……”   那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咋的能说怕呢!   这可是孙子呢!   现在好了,不用羡慕他大哥,他大哥就一个孙女,他可是有两个……   “是汉子还是哥儿啊?”蒋父问。   “老六是个哥儿,小六是个汉子。”蒋小一说。   “哥儿汉子都有啊!那就是儿女双全,哎呦,来,再叫一声爷爷。”   老六和小六抱住他的脖子,亲昵的蹭了蹭,给面子脆生生道:“爷爷,爷爷。”   蒋父挨个亲了他们一下,又激动得抱着他们在屋里走来走去,坐都坐不住,蒋小一想着他刚从鬼关门关回来,不想他劳累,说把孩子放床上,歇歇吧!   蒋父哪里肯撒手。   这可是他两个宝贝孙子呢!软乎乎的,小小的,一点都不重,累啥累啊!   不对……   小小的……   蒋父立马低头看向怀里的两个小孙子,怎么回事儿啊?他这两个孙子怎么跟他家小一去年种的萝卜一样啊?   咋回事儿?   当初蒋小二和蒋小三被送回来的时候,那个头都比老六和小六大呢!   蒋父一问,他家哥儿为啥子买人参,三个小家伙又为什么卖衣裳,这下是彻底懂了。   蒋小一看他父亲身子又摇摇晃晃紧张道:“父亲,你没事吧?”   ……   赵云澜煮好粥,喊了声,待蒋父从门口进来,他锅铲差点都没拿住:“蒋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是哪里又不舒服了吗?”   蒋父说没哪不舒服,就是难受。   难受啥?   蒋父没敢说。   蒋小一当初怕他接受不了,他同样也担心赵云澜无法接受。   这么匪夷所思,骇人听闻的事儿,寻常人都会怕。   谁敢和个妖同住一屋檐下啊!   但一家人,瞒着人到底也不好。   蒋父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   赵云澜见他脸色实在是不好,等蒋父喝完粥,就催他去躺着。   蒋父躺不住,看见蒋小一要去衙门看白子慕,他干脆跟着去了。   到的时候白子慕正在写策论,黑眼圈几乎要黑到脑门上。   守外头的三个衙役见着他们来了,便自发的退了出去。   不退不行,白掌柜和蒋小哥儿是半点脸都不要的,要是换了旁人,见着外人在,那肯定要端着,可这两人半点不带端的,还旁若无人的黏黏糊糊,说的那些话,听得他们牙酸……   “夫君,我想你了。”   “哪里想啊?嗯!”   “哎呀,夫君,你坏蛋。”   “那你喜欢我这个大坏蛋吗?”   “不喜欢,你别动手动脚。”   “那我动嘴,来,给我亲一个。”   衙役看见蒋小一欲羞还迎,把脸伸了过去,他们是听都听不下去。   忍了几天没忍住,后头但凡蒋小一一来探监,他们就退到外头去。   这会儿蒋小一看见白子慕这个样,心森*晚*整*理疼得要命:“夫君。”   白子慕看见他就高兴:“你来了,父亲也来了啊!”他发现蒋父看他眼神有些不对劲,又发现他人中青着,上头还掉了一层皮,立马是火冒三丈:   “父亲,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被人打了?谁啊?你告诉我,等我回去了收拾他,他娘的,老子就坐半个月的牢,竟然就有人敢欺负老子的老子,看老子不扒了他的皮。”   这孩子就是孝顺。   蒋父心里暖,摇摇头说:“没谁打我,是老六和小六掐的。”   “啊?”白子慕立马扭头朝蒋小一看,蒋小一道:“父亲都懂了。”   白子慕:“啊?”   蒋父捶了他一拳:“你这孩子,这些日子苦了你了,不过现在不用担心,有父亲在呢!父亲和你们一起养,咱几个多干点活,总能把孩子养大,你啊也别这么拼了,你看你那眼睛,都快跟当熊的时候一样了。”   白子慕都愣了,不可思议的看着蒋父。   当初不敢告诉蒋父,一是怕他一个没顶住直接去了,二也是怕他接受不了,晓得了他是熊,会法海上身,拆散他和蒋小一,可现在,他父亲接受能力这么强的吗?   还是说脑子简单的人都这样?   蒋父看着白子慕,絮絮叨叨,说当初他是熊的时候,都没水桶大,咋的一变成人,个头那么高的?   你这牢还要坐多久啊?实在不行咱就不赚这银子了,老六和小六都想你了。   蒋小一也想白子慕出来了。   夫君都坐了二十来天的牢了,村里人问,他都不知道该咋的说,只得驴人说客栈里头忙,夫君住客栈里头了。   不然坐牢这事儿,总归是不好听。   可蒋小一压根不晓得,白子慕坐牢的事儿,已经满村皆知了。   白子慕有点感动,说他再赚一波,等收玉米时他就出去,回去帮忙。   楼县令最近对他的表现是满意得很。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小子一拿银子哄,写文章那积极性,真是让他见了都有点害怕,听说是晚上都不想睡觉。   不过这时政和策论……   楼县令每次看了,都不由惊叹。   这小子,有远见,有见识,文章写的,不是空空而谈,而是言之凿凿,就像他真的行了万里路,游历过似的,各地方情形,风土民情,他写的就跟真的一样。   像着巡南,那边村庄大多位于盆骨,四面环山,百姓田地少,因此穷得叮当响。   巡南在什么地方白子慕没去过,可小山村白子慕去过。   小山村那边,除了因地制宜种些农作物混口饭吃外,确实很难有法子让着他们富起来。   因为山石多,水流少。   可巡南不一样。   巡南山是泥土山,山脚有河道,既然田地少,那就往山里开。   开荒做梯田。   何为梯田?   山间无水,那又如何灌溉?   以竹为管,麻漆封口……   白子慕是写的清清楚楚。   楼县令原先看了,还笑他挺会想,这自古以来,都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还能引水上山?   当他傻的吗?   白子慕信誓旦旦说能,楼县令便让他小试身手让他开开眼,白子慕又说没空了,楼县令给了他三十两银子。   白子慕屁颠屁颠就去了楼府的后花园,然后楼县令就见他砍了几根竹子,把中间的竹节打通后,把这些中空的竹子头对尾连接起来,然后用麻漆把接口密封好后,竹管一端放到了荷花池池里,另一端被他拉到了屋檐上,又把好些稻草塞到了竹筒里,点燃起来,待竹筒里头的空气被消耗殆尽时,不一会儿,荷花池里的水却是突然从竹管里头喷了出来。   楼宇杰都被吓得嗷一声叫。   水……竟然往高处流了。   楼县令是怎么都不敢相信,楼宇杰也是在一旁张大了嘴,说真是神了。   楼县令对白子慕是越发的看重,觉得这小子真真是个能的。   他是心情一好,又赏了白子慕二十两。   加上先头赚的,白子慕把七百二十两掏了出来,说让蒋小一去给孩子买点吃的。   蒋小一和蒋父从衙门出来后直接去了济世堂,在姜大夫懵了的表情下,买了两支人参。   姜大夫都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他原先还想着让蒋父劝劝蒋小一,现在倒好,没劝着不说,怕是还被蒋小一洗脑了。   老六和小六胃口顶呱呱,两支快二十多厘米长的人参,他们又是咔嚓两口,然后就没了。   蒋小二几个还在一旁拍手,说侄子好厉害了。   老六和小六骄傲的顶起了胸膛,一副相当臭屁的样子。   蒋小一觉得孩子真是可爱极了,要是能不吃人参,那就更可爱了。   蒋父是笑着笑着,眼泪就想掉下来,七百多两啊……   他从屋里出来,到了一楼,蹲在厨房外头,没一会儿蒋小一也来了。   父子俩人蹲在一起,你叹一声,我叹一声,赵云澜出来,就发现这父子俩一副愁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样。   他问:“怎么了?”   两人又是摇摇头,然后低下头,一副超级心虚,没敢看他的表情。   隔天晌午,蒋父便被打了。   蒋小一和三个小家伙站一旁,你看我我看你,也是拦都不烂。   赵云澜是气得不知道该咋的说。   之前是蒋小二几个卖衣裳,现在竟然轮到他汉子卖,除了赵云澜送的那套,蒋父是比三个小家伙还要狠,连着冬衣都卖了。   赵云澜晌午想换身衣裳睡个午觉,一打开床边的木柜,好家伙,里头空了一大半。   这也就算了,他问银子呢?蒋父说丢了。   借口和三个小家伙是一模一样,都不能换个新颖一点的,当他没脑子一样,赵云澜咋能不气,孩子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罢了,可蒋哥三十好几的人,不可能还不懂事儿啊!   这都没完,卖完衣裳,蒋父和蒋小一出摊回来,又装了旧粮要拿去卖,赵云澜问,他又吞吞吐吐的,说是旧粮不好吃,新粮快下来了,所以他想卖一点。   理由充分,但眼神躲闪,有猫腻。   赵云澜直觉不对劲。   蒋小二几个先头卖了衣裳,又偷偷拿了鞋子去卖,隔天赵云澜从福来客栈出来,布庄的老板看见他,还开玩笑,说你们家最近怎么回事儿呢?流行卖衣裳和鞋子啊?   赵云澜:“……”   赵云澜回来想收拾三个小家伙,蒋父一个劲儿的拦。   赵云澜道:“蒋哥,你怎么回事?上次你不是说孩子不打不成器吗?不收拾一顿他们就要反了,怎么现在你又拦我,正好我打累了,你来吧!”   蒋父觉得手里的木棍烫手极了,朝蒋小一看去,希望蒋小一能体谅体谅他这个老父亲的不容易,能主动接过这个艰巨的任务。   可蒋小一不讲义气,竟是低下头没看他。   蒋父:“……”   蒋父呐呐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先前说那种话,那不是不知情嘛!现在知道孩子们是事出有因,他怎么还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挨打呢?   赵云澜看他不动手,只敷衍的训了两句就让三个小家伙回楼上反思,是气得怒火攻心。   “蒋哥,你还疼不疼孩子。”   “疼啊!”   “疼你还这样?”   赵主君看见赵云澜气得不行,说这是要干什么?是不是不想过日子了?   咋的天天闹?   蒋父晓得是他们‘理亏’,伏低做小的哄了赵云澜几句。   赵云澜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虽是没说话,但蒋小一知道,他爹爹这是气消了,暗暗舒了一口气。   之后几天,蒋小一和蒋父早上出摊,晌午回来就搁厨房里处理鸡爪和鸡肠这些。   可蒋父是干一会儿,就说累了,想歇息,然后就跑楼上去,过了半会儿才下来。晚上吃了饭,又跑上去,这都不算,临睡前又跑上去。   赵主君眉头蹙得死紧,同赵云澜道:“以前安小子最是懂理,可如今怎么回事儿?白小子不在,他还经常的往小一屋里跑,这若是让人看见了,怕是不好。” 第262章   这年头讲究男女大防,就是父子之间,到了年纪,当父亲的时常往闺女、哥儿屋里跑也是不像话的。   他们自家人懂,蒋安不是个坏的,人也正,况且三个小家伙也在蒋小一屋里,可外头人哪里懂啊!二楼高,人在外头干活,抬头看也是能看得见的。   要是被外人看了去,那多少是不太好,特别是白小子还不在家。   赵主君问赵云澜怎么回事儿,赵云澜哪里知道啊!蒋哥最近确实是有些反常了,以前是一得空就爱拉他去大房那边看晓晓,可现在他是一有空就往二楼窜,但让他去劝,他也舍不得劝,毕竟蒋哥每次从二楼下来,都是笑呵呵的。   蒋哥这几天是天不亮就起来进厨房忙,先前酱香鸡爪蒋小一就做了三桶,现在父子俩似乎是活腻了,还想熬夜干活,今儿蒋小一出摊回来,直接去鸭行买了上百斤鸡爪回来,鸡肠鸡肾、鸭肠鸭肾也快八十斤。   看见蒋父忙得满头大汗,他都心疼得要命,这会儿不说蒋父爱往蒋小一屋里跑,就是爱往猪圈跑,他都舍不得拦。   不过总得歇歇。   不然身子怕是要顶不住了。   傍晚蒋小一在厨房里头炒菜,是半点劲儿都没有。   之前他问蒋父要银子买肉,蒋父都会给,但现在晓得老六和小六是个吞金兽后,蒋父是抠得厉害,别说买肉了,蒋小一炒个菜多放点油他都说别放这么多,咱得省省。   没有肉,蒋小一炒菜的劲儿都没有了。   吃过晚饭,几个小家伙照旧是搁了碗直接回了二楼,赵云澜已经懒得管他们了,看着蒋父和蒋小一道:“小一,蒋哥,等会儿吃了饭,我们去大房那边看看晓晓吧!好几天没去看她了。”   蒋小一往嘴里扒了一口菜,说:“行。”   蒋父也晓得自己最近都没咋的陪赵云澜逛了,便也没反对。   赵主君说那等会儿他也去看看。   四人到大房家的时候,张大丫和柳哥儿正巧在院子里逗晓晓。   蒋小一这大半个月都在忙,压根就没空过来,已经许久不见晓晓了,这会只觉得晓晓胖得厉害,大大的个,那脸蛋肥得很,上头两坨肉都直直往下垂。   蒋小一接过晓晓抱了抱,晓晓大概是许久不见他了,不习惯,在他怀里扭来扭去,还哼唧着。   蒋小一抱着她在院子里走了两圈,晓晓还是闹腾,后头甚至还哭了起来,蒋小一怎么哄都哄不好,只得无奈的把晓晓递给赵云澜。   晓晓一到赵云澜怀里,哭声立马就停了。   蒋小一轻轻戳了下她的脸,笑骂道:“三叔抱你不舒服吗?你要嗷嗷哭,一点面子都不给三叔。”   张大丫笑起来,打趣说:“是不是你偷偷捏她屁股了?上次白小子回来,抽空过来看晓晓,就最爱捏她脸蛋儿呢!”   前几天白子慕回来了一趟,见着玉米还没熟,歇了半天就又回去了。   赵云澜抱着晓晓,看着蒋小一,笑道:“你许久不来看她了,孩子闻不着熟悉的味,肯定是要闹,你以后经常来,晓晓就给你抱了。”   蒋小一心说经常来?他哪里有那个空闲哦,他现在是恨不得半夜都起来干活,好给两个儿子赚点吃的。   张大丫趁着有人帮忙照看孩子的空挡,进厨房去洗澡了。   堂奶奶和赵主君坐一旁,看大家逗孩子。   蒋父坐在赵云澜旁边,跟他一起哄着晓晓玩,赵云澜看他眼里带着柔光,又见晓晓软乎乎的,快三个月的孩子已经会笑了,一笑起来,是铁打的心都要化,赵云澜想起家里那三个糟心的,额头是突突直跳,没忍住,说:“还是闺女乖些,软软糯糯的。”   蒋父点头道:“女儿确实是听话些,但汉子和哥儿教好了也能和闺女一样听话。”   “可不是。”柳哥儿感慨万千:“小二小三还有鸟鸟,不就乖了,平日小一指哪他们打哪。”   蒋小一闻言瞬间膨胀,顶起胸膛说:“他们三个确实乖,大家都说像我呢。”   柳哥儿:“……”   大家见他这般不要脸,没忍住,噗嗤笑了起来。   蒋小一也跟着笑,然后在院子里看了看,竹哥儿几个方才同他们打了招呼就进堂屋写课业去了。   蒋大石跟着白子慕认了好些字,又在客栈里头做活儿久了,见着那些大户人家的姑娘哥儿,虽说不像文人那般能出口成章,但同着村里的到底是有些区别。   他说不出来她们和村里人有什么不同,就是觉得她们特别的耀眼,好像啥也不怕。   后头还是白子慕说了,有什么不同?那是因为人自信,自信的人,看着就耀眼了。   可人为什么自信?   因为她们有家世、有样貌、有才学。   蒋大石看了看白子慕,隐约懂了,他之前一直觉得哥夫厉害,到哪都耀眼夺目,固然哥夫长得好看,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更多的原因是……他认得字又自信,到哪都顶着腰杆,半点不怯懦担小。   认得字,到底是好些,看看哥夫,就因为认得字,因此当初即使没有人引荐,没有门路,他也凭借着自个本事当上了掌柜。   而那些姑娘哥儿,可能就因为识得字,未来便能有更好的选择。   蒋大石晚上回来,一得了空就会教竹哥儿几人识字,还拿工钱给他们买了纸笔。   先前蒋小一坐月子,大伯娘过去看他,提起这事儿时,还说浪费那银子干啥。   蒋小一晓得大伯娘说这话,倒不是因为不心疼竹哥儿几个才这么说,而是觉得他们一家是农户出身,以后铁定要嫁村里。   姑娘、哥儿嫁了人,就得守着家,竹哥儿几个又不能像汉子那样出去找活儿干,因此认不认得字,其实也不太重要。   要是有那时间,还不如多学学针线活儿,这才是正经事。   还是蒋小一道:“话不能这么说,多认得点字还是好的,你看我,我跟夫君认字了,他还教我算账,我会了后摆摊的时候收银子不知道收得有多溜,伯娘你再看看我爹爹,就是因为识字又会算账,他才能一个人管着好几个铺子,竹哥儿他们学好了,即使不能像爹爹,但以后卖菜啥的,是不是就方便了?”   “以后嫁人有了孩子,是不是就能自个给他们启蒙了?旁的都不说,光是会识字这一点,以后嫁了人,都能让婆家的高看几眼,伯娘,你就给她们学吧!趁着现在年纪还小。”   大伯娘一听,怔愣良久,觉得蒋小一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她回家和二伯娘说的时候,正巧的被堂奶奶听见,堂奶奶没有说话,回屋坐了半响,晚上吃饭时才道:   “小一说的没错,这事儿是咱们想的不长远了,就让燕娘他们跟着大石学吧!虽说笔墨贵些,但竹哥儿他们这些日子也没少赚。”   因此每晚吃了饭,竹哥儿几人便自觉的跑堂屋里头学习。   他们中午要去摸螺,还要给家里洗衣裳,也就晚上得些空。   他们三虽是小,可也知道认字的好,村里人想学都不晓得去哪里学,她们命好,哥哥疼她们,愿意教,她们得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因此他们学的都格外认真努力。   蒋小一在院子里坐了许久,都不见大伯娘和二伯娘,问了一嘴:“伯娘们去哪里了?”   柳哥儿道:“娘她们去黄阿叔和唐婶子家了。”   蒋小一:“去唠嗑啊?”   “没有。”柳哥儿指指赵云澜怀里的晓晓,说:“晓晓脖子长疹子了,娘她们想去黄阿叔和陆军叔家问问,他们家有没有茶油。”   晓晓胖,脖子是一圈又一圈,平日又最爱吐奶,擦不干净,湿漉漉的,久了,脖子褶圈里头就会长疹子,这种时候也不用吃啥子药,拿点茶油擦个几天的就能好了。   黄阿叔和陆军两家婆娘是山里村那边的,那儿山里茶油多。   每年黄阿叔和唐婶子都回娘家那边帮忙捡茶油,每次回来娘家都会让她们带一两斤,大伯娘和二伯娘就想着去问问。   蒋小一轻轻掰了掰晓晓脖子上的肉圈,发现里头确实是红得厉害,还起了好多小泡泡,有些甚至还微微发黄。   没一会儿大伯娘和二伯娘就回来了,堂奶奶问黄阿叔和陆军家有没有茶油?   大伯娘说:“没有,陆老弟家原来倒是还有些,不过唐家那小汉子也长疹子了,唐家的前儿去借,就没了,明儿也不是集日,也不知道杂货铺里有没有茶油卖,咱晓晓那脖子疹子太多了,估摸着是不舒坦,这两天夜里总是哭,愁得我,哎……”   蒋小一和蒋父对视一眼,默默不说话。   他们也想愁一下,可惜了,他们家老六和小六,就是两小麻杆,他们这辈子,怕是都不用愁这个了。   从大房回来,蒋父直接上了二楼,看见老六和小六正在床上和蒋小二几个玩,笑呵呵的,就露着两颗小牙齿,眼睛弯弯,可爱得他是恨不得上去咬一口,可一想到晓晓,再看自家这两个,他是越看越心疼。   晓晓就比他两个孙子大一个月,可却是比他们两大了三倍不止,他可怜的孙子啊!都瘦得没个人样了。   隔天下午,蒋小一几人收摊回来,衙役来了,说是来传话的。   蒋小一问传啥话啊?县令他之前去探监,偶尔的也碰上过几次,第一次的时候还有点怕,楼县令还笑,他也是第一次见着蒋小一。   第一面,他就觉得当初楼十二说的没错,这人眼睛透亮,一看就单纯,像个脑子很简单的,他和蔼的问蒋小一怕什么啊?   蒋小一不敢说话。   楼县令说没事儿,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便说。   蒋小一立马道:“我也不知道我怕什么,但大家每次说起大人你就害怕,我觉得我要是不怕一下,好像不太像话。”   楼县令当时都噎住了,后头是笑了大半天。之后又见了几次面,蒋小一便觉得其实县令大人也没啥,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没啥子好怕的。   这会儿看见他派人来传话,蒋小一压根就不慌,给衙役上了一碗水才问他:“楼县令叫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啊?”   衙役无奈道:“大人想让蒋小哥儿你去劝劝白掌柜,让他回来吧!别再赖牢房里头了。”   蒋小一啊了一声。   白子慕是进步神速,自他研究过楼县令的几篇文章后,他便抓到了诀窍。   其实这年头的‘文言文’,归根结底,就是浓缩二字。   像着‘兄弟你要去哪里啊!能不能告诉我一下啊!’浓缩起来,便是:兄台,要去何处,可言一二。   浓缩还不简单。   白子慕觉得这个好像也没啥子困难的。   因此写起文章来,想要多文绉绉,就能多文绉绉,一天十来篇,可把楼县令高兴坏了。   这小子脑子真真是活络,也真是孺子可教,他都没怎么教导呢,对方就能自个琢磨出‘规律’了,好好好。   可好了不过半个月,楼县令就高兴不起来了,白子慕是一天八篇,到了后头是一天十来篇,楼管家便过来了,说大人啊!这个月出账有点多啊!这么下去,有点不得了啊!   楼县令也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现在白子慕一天十来篇,意味着他得自掏腰包给人银子,一天就一百多两,他身家再丰厚,也有点遭不住了,可当初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这文章他也确实是满意,不给银子说不过去,但这么下去,他腰包又受不住,于是他就想让白子慕回去。   但请神容易送神难,白子慕死活不愿走了。   楼县令没办法,就想让蒋小一去劝劝白子慕。   蒋小一才不去呢!这牢坐的多好啊!包吃包住不说,还既能让夫君老实看书,又能赚着银子,一举两得,不坐白不坐。   可楼县令这个面子得给。   于是蒋小一去了,到了牢房外头,衙役给他开了门,他一进去就跟着白子慕嘀嘀咕咕。   “夫君,你不要那么劳累,晚上该睡就睡,一天写他个十篇就行了,咱不多赚,赚多了,楼县令想赶你走,夫君,你可得坚持住啊!”   “我知道。”白子慕斩钉截铁,眼睛亮着光,说:“写一篇文章就能赚十来两,这银子就跟白捡的一样,我坐它个十来年的都没问题,等把咱老六小六养大一点了,我再出去。”   “好,夫君,我会经常来看你的。”蒋小一趴在他胸口说。   “记得把五个孩子也带来我看看,老六和小六最近没闹着找我吧!”白子慕有点担心。   蒋小一摇摇头:“没有,他们知道你要给他们赚银子买口粮,可乖了,就是父亲,前几天被爹爹打了一顿。”说到这个,他都还有点不忍心。   白子慕闻言,直接急了,声调都变了:“啊?那父亲的腿还好吗?”   “还好。”蒋小一说。 第263章   白子慕放心了,不过:“爹爹打他干嘛啊!”   蒋小一叹了一口气,说:“父亲想赚银子,就,就学小二他们,把衣裳都卖了,爹爹知道后就打他了。”   白子慕哽了一下。   父亲真真是疼老六和小六啊!   夫夫两在牢房里头唠了大半响,蒋小一说昨天家里的玉米已经收完了,让他不用担心。   白子慕纳闷,咋的收那么快?   虽说他们家现在人头多,但有五个都是吃白饭的,能干活的少。   蒋小一和蒋父现在几乎是下午才收摊回去,赵云澜要看账,赵富民要看着作坊,地里也就靠赵主君一个人,他家的地虽是不多,但又是黄豆又是玉米的,怎么的都得忙个好几天。   蒋小一说村里人都来帮忙了,收了一天就全收完了。   今年套种,村里人虽说信任白子慕,可冷静下来后,还是忍不住忧心忡忡,因为是第一次这般种,心里慌得厉害,总怕到头来白忙活一场,先头倒还好,可自九月下旬开始,大家就坐不住了。   每天再忙,他们都会抽空去地里头看看,那有经验的老汉会摸摸叶子还绿着的玉米,然后又会掰一黄豆荚下来看。   旁边老伴见了,要是搁以往,铁定骂一嘴,一个黄豆荚里头也就几颗黄豆,值当个什么,可庄稼人心疼粮食,就是见不得粮食被糟蹋。   但这会儿老伴不骂了,许河还凑许老汉跟前,问道:“爹,咋的样,我瞧着今年的豆荚好像比以往都要长一点。”   黄豆荚一般情况下,一个黄豆荚会结出二到四颗豆子,以前村里人种,一般里头也就两颗,要是哪年雨水好,能有三颗,但现在……   许老汉还没说话,许河先惊呼道:“爹,有,有四颗。”   黄豆这会儿还是扁扁一片,但已经能明显的看出里头有四颗了。   许老汉都忘了呼吸,又着急忙慌的摘了一颗下来,掰开一看,三颗。   再摘,四颗。   再摘,四颗。   三颗,四颗,四颗……   没有两颗,几乎全是三颗四颗。   许老汉几个都说不出话了。   咋的可能呢?老一辈的都说了,庄稼、玉米种的时候不要种太密,种密了长不好,草也得勤快些除,不然庄稼照样长不好。   可今年他们种得密,一亩地里不仅种了玉米还种了大豆,却……却长成了这个样子。   玉米许老汉没舍得剥开看,但不用剥开,长眼睛的一看就懂了,那玉米长得很大把,要说是因为今年雨水足,那不对。   因为五六月份那会儿雨水更多,可第一季玉米就没这么大把。   许老汉气呼得厉害,怎么都说不出话,过了半响,看向隔壁地里的陆老汉。   方才两家人是一起来的。   “陆老哥,你家玉米、大豆今年咋的样。”   陆老汉没有说话。   但许老汉看见他跟前的大豆已经被掰秃,陆老汉更是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   他先前不咋的信白子慕的话,可他家老大陆军却说要试一试,还说白小子行,这人是个能的,爹,你看他刚上门多久,蒋家就起大房子了,陆老汉还说,白小子做生意有一套,但轮地里的事儿,他能比得上你父亲?   陆军便说了:“不晓得咋的讲,可我总觉得,听白小子的话,能有肉吃。”   陆老汉又去问许老汉,你家今年要套种吗?许老汉说种。   为啥啊?   许老汉也是一样的话:我感觉能行。   一个两个都这样,后头几乎全村都试着种了,陆老汉是一咬牙,种,他娘的,不种显得他陆家胆小怕事,陆老汉问儿子,许家种了多少亩?   六亩。   唐家呢?   五亩。   蒋家呢?   爹你问大房还是二房?   废话,那肯定是大房。   蒋家大房种了九亩。   裴家呢?   裴家种了十亩。   那我们家种也种十亩。   爹,怕是种不了。   咋的种不了,说种的是你,现在你爹我同意了,你又不想种了?   不是啊爹,是咱家一共就九亩八分地啊!咋的种十亩。   那咱们就全种,儿啊!你要记住,轮胆量,你爹是这个。   陆老汉竖起大拇指。   可后头那股劲儿过了,陆老汉不免有点后悔,暗暗觉得自己先前冲动了,直到玉米和大豆慢慢的长起来。   不说许老汉和陆老汉,全村都发现不对劲儿了。   哪里不对劲?   说不上来,就是第二季的玉米好像长得特别好,绿油油的。   不是大家瞎说,村长家那块,离村里近,周老大还挑了牛粪来放,那地儿肥沃,周老大没舍得拿来实验,因此没搞套种,就只种玉米。   村里人没有牛,自家粪坑里的少,大家一般都会留着种菜或是拿去田里给庄稼追肥,玉米没大米值钱,大家就不咋舍得放,可现在不对啊!他们家的地没放啥子,可瞧着……好像他们家的玉米长得比村长家的还要好啊!   但这怎么可能啊!   他们都没放粪呢。   大家都以为是看错了,毕竟那会儿玉米苗小,也不太明显,可慢慢的,后头就明显了,他们地里的玉米杆长得比村长家的壮,叶子也绿些、大些,结的玉米把也大些。   可大家也不敢高兴,大把又咋了?没准里头玉米芯上就稀稀拉拉几颗玉米呢!   可现在一摸,稀不稀的,能摸出来了。   现在,完犊子了,今年家里的麻袋怕是不够使了。   陆老汉不说话,可看见他身子颤巍巍的,许老汉还有什么不懂的。   不止陆、许两家盯着地里看,几乎是家家户户都盯着,甚至衙门的人也是隔三差五的跑来。   楼县令本就一直关注着这件事儿,一直让楼十二盯着,先前楼十二回去说了,说今年小山村那玉米大把大把的。   怎么个大法啊?楼县令问。   楼十二也不知咋的说,比划了一下,楼县令眼都瞪大了,这么大把的吗?眼见为实,于是他就说了,去,去蒋家地里掰两把回来他瞅瞅。   楼十二策马到了小山村,见了人就问,蒋小一家的地在哪里?   那村民下意识抬手一指,回过神后感觉不对啊!这人咋的又来了,问蒋家的地干啥呢?   还有那山路那么陡,骑着马去,可别是摔着咯。   大家对视几眼跑山腰去,到的时候就见楼十二跳下马冲进蒋家地里,土匪似的,咔嚓咔嚓折了两棵玉米抗肩头上,然后又策马走了,一个屁都没留下。   后头楼十二每次一往小山村跑,就会去蒋家地里掰两把玉米回去给楼县令看。   连续大半个月,地里的玉米都要被掰秃了,蒋小一那个气啊!咋的!   怎么专门掰他家的玉米?   是不是见夫君坐牢了,欺负他是个‘小寡夫’啊?于是他扭头就同白子慕讲。   白子慕也不高兴,这玉米若是熟了,那弄回去了还能煮煮,可这会儿玉米粒都还没咋的长呢!就一嫩玉米芯,掰回去看两眼就得丢了,那这不是糟蹋粮食吗?   于是趁着拿策论去给楼县令的空挡,白子慕就说了,他最近灵感大爆发,想给楼县令吟诗作对一首。   这人策论会写,时政和算术更不用说,可吟诗作对那就跟狗叫似的,真真是辣耳朵。   楼县令说大可不必,不要来他跟前班门弄斧。   白子慕哪里管楼县令爱不爱听,当场就来了:“我乃村里一农户,年年辛苦把米种,今年恰好雨水足,地里玉米大腿粗,可不知哪个缺德鬼,天天掰我玉米走……”   都没吟完呢!白子慕便被打了出来,然后又被押进牢房里。   白子慕那个气啊!不过楼县令到底是会做人,隔天楼十二再去掰玉米的时候,特意拎了几斤肉:“那个……我家大人想……”   蒋小一那会儿馋肉馋得厉害,见他这么会做人,热情似火,接了肉,笑眯眯说:“森*晚*整*理摘摘摘,你尽管摘,知道我家地在哪不?用不用我带你去。”   蒋小二几个小家伙也是好客得很,冲厨房对着那几斤肉流了半响口水,出来后争先恐后想带他去。   楼十二见他们这个样都有点毛了,几斤肉就能高兴成这样?这兄弟几个,不会是在地里放了老鼠夹,等着他自投罗网吧!   村里人跑地里跑得勤快,把田埂都要踩踏了。   玉米须开始慢慢的变黑了,黄豆豆荚也慢慢的开始变黄了。   大家是有家都不愿回,在地里儿冬瞅瞅西瞅瞅,看得那叫一个高兴。   就是隔壁柳江村的都过来了。   为啥子现在才过来?   先头大家哪里敢往外头说,毕竟是没准的事儿,蒋家声望高,又有族长和村长护着,真种不出来了,大家也不会说啥。   可他们要是跑岳家娘家说这事儿,那不行,岳家定是以为他们闲,特意跑家里来瞎咧咧。   要是那胆子大的,信以为真,跟着种了,后头种不出来,不得劈死他们?   于是村里人都没往外头说,可现在顶不住了,激动啊!夜里辗转反侧,翻来覆去的都睡不着,有那妇人、夫郎隔天去地里逛了一圈,回家捡了十来个鸡蛋,先往蒋家送几个,然后才往娘家走。   娘家人自是不信。   “娘,我晓得你们不信,当初我刚听见这事儿的时候我也没信,可现在真种出来了。”   “啥?种出来了?”   “嗯!”   “你没驴我?”   “那肯定。”   “这咋的可能嘛!不行,走,你带我去你家地里看看,你要是驴我和你娘,看我收不收拾你。”   然后柳江村的跑过来一看,不得了哦,小山村山腰上是绿油油的,上头玉米,下面黄豆,那玉米碗粗……   这大周不像现代,现代种玉米的种子都是优质种,再加上各种化肥,长的好,几乎都胳膊粗,大周这儿那玉米跟红萝卜一样,都得夸一句大把。   十月不过中旬,有那着急的,玉米叶都还没咋的黄呢,就火急火燎的想去收。   结果到地里掰开一看,直接是到抽了一口气。   粒粒饱满,没稀稀拉拉。   除了被老鼠啃的,其余的玉米几乎是把把都好。   大家收了一半,又跑村长家,村长家今天正在收那块离村里近的玉米地。   村长晓得大家想看什么,他自个也想知道这套种效果咋的样,因此还把席子拿来了,玉米收了他没装麻袋里,而是直接丢在了竹席上,大家一瞅,便一目了然。   不是把把都好,而且,村长家的玉米比他们种的小一些。   到底咋的回事儿呢?   咋的在地里种多了,这玉米和大豆还能长得更好了呢?   有人又跑去问蒋小一。   可蒋小一哪里懂,那天白子慕正巧回来,想看看家里的玉米能收了没有,大家逮着他问。   他又不是专家,可说不懂,那多少是有点跌面子,于是他不懂装懂,开始吹了。   “为什么?许阿爷,你这话问得好,我非常欣赏你这种求知若渴的精……”神。   许老汉急道:“我不渴,你快点说。”   白子慕:“……”   蒋小一站一旁都要笑出声了。   白子慕:“玉米和大豆套种是一种高效的种植模式,这种模式利用了两种作物的生长特性,实现了优势互补。”   玉米植株高大,能够为大豆遮阴,避免阳光直射,同时大豆的根系中含有根瘤菌,这些根瘤菌能够固定空气中的氮,为土壤提供氮肥,氮肥和化肥差不多一样,放了肥,肯定有助于玉米的生长。   因此这套种,不仅能增收一茬黄豆,而且综合效益还非常显著的。   “所以老话常说‘玉米带大豆,十年九不漏’,许阿爷,懂这话什么意思吗?不懂啊?这话意思是说,在种植玉米的同时捎带间作大豆,连续种十年,九年都能收获满满,不会欠收。”   其实白子慕吹的也没错。   可许老汉似懂非懂。   但却莫名觉得白子慕的形象高大了起来。   村里到处都是一片喜意,即使忙得满头大汗,但脸上都是笑。   有人见陆老汉去镇上买麻袋,那个羡慕啊!   “老陆,当初还是你够胆,把地全种上了,我家老婆子怕,硬是植给我种六亩,他娘的,要是全种了,今年估摸着能多赚一两银子,哎,可惜了,今年玉米和大豆你家得多好几袋吧!”   “也没多多少,就多了四袋,不过我是满足咯。”   玉米大丰收了还不算,还相当是白得了一季黄豆,可不得满足了。   “行了。”许老汉道:“不跟你说了,我家几个小子还在地里等着我拿麻袋装玉米呢!哎,那是不是赵家夫郎?”   “是啊。”   赵主君见着大家都收玉米了,也想把自家的收回来。   不然旁人家的都收了,就他家的玉米不收,老鼠就得可敬儿的嚯嚯他家玉米。   可都没到地里呢!村里几个汉子和夫郎、妇人过来了。   “赵阿叔,要收玉米啊?”   “嗯。”   “袋子给我们吧,我们帮你收,你赶紧回去吧,今儿忒热。”   “啊?这……这不好吧!大家都忙。”   “有啥不好,我们是忙,但也不忙这么一时半会儿,您赶紧回家吧!可别累着了。”   赵主君还要说什么,但未来得及开口,就被大家撵了回来。   秋收是忙忙碌碌。   大家顶着烈日在地里收玉米、割黄豆,累得满头大汗,却半点都不觉得累,个个脸上都带着笑,没哪一年收玉米收得这么的人人舒心。   大家一边忙活,一边唠着嗑。   正说着呢!有人往山脚指,说咋回事儿啊?怎么那么多官兵。   之前楼十二也常往村里跑,但就一个,现在却是八/九个,还带着刀,中间还有一马车。   马车直径往蒋家去。   赵云澜头见到楼县令从马车上下来,急忙叫来二伯几人,拉着蒋父就要下跪,楼县令先一步摆摆手:“几位不必多礼,都是自己人。”   这话可让赵云澜几人颇是受宠若惊。   楼县令提起手上的三条猪腿,笑道:“这是我带的见面礼。”   蒋父众人:“……”   这县令真是接地气,见面礼竟然送肉。   蒋小一正陪老六和小六玩,听见蒋父说楼县令来了,立马下去。   “楼阿叔你怎么来了。”看见蒋父提着的几斤肉,他是眉开眼笑:“楼阿叔你也是真是太客气了,来就来嘛,还带啥肉呢!父亲,你去烧了砍盘里,晚上咱炖了吃。”   赵云澜脸都干了,隐隐觉得有点尴尬。   蒋父和二伯几个也是有点不好意思,这先不说对方是不是县令,就是亲戚,也得等人走了再说吃肉的事啊!哪有当着客人的面就这么迫不及待的。   不过蒋父想想,也能理解,家里已经好些天都没煮肉了,孩子怕是想得厉害啊!他家这哥儿,是没肉干饭都不香。   楼县令却是笑了起来。 第264章   每次见了蒋小一,楼县令就觉得轻松。   因为和没心眼的人接触,行事便不用思前想后,没了顾忌,自是觉得舒坦。   楼县令这次来,也不为旁的事,就是想亲眼看看地里的玉米和大豆。   蒋小一喊来村长,一起陪着楼县令往地里去。   路上村长是战战兢兢,一个劲儿的抹汗,脸色几近苍白。   他平日也就见过衙役和主簿,可见着这两,他都紧张,更何况是县令,这会儿腿抖得跟筛子似的。   再看看一旁的蒋小一,发现对方一副没事人的样,他顿时觉得羞愧。   村里人平日最爱凑热闹,但现在晓得县令大人来了,活儿都不干了,急急忙忙的赶着去见礼。   白子慕回到村口看见大家急匆匆的往南山腰跑,立马撒丫子也跟上去。   结果到了地,看见大家对着楼县令下跪,他顿时噎住了。   他娘的。   跑这么急,还以为是来捡银子,原来是赶来下跪的。   服了服了。   白子慕累得慌,怕楼县令看见他都逮着他问东问西,便偷偷溜回家看孩子了。   蒋小一一行人到了唐山家的地头,唐山一家子正在地里收玉米,听见村长喊,立马出来下跪。   蒋小一瞥了眼村长,晓得他不行了,便主动说:“楼阿叔,这是我唐叔家的地,种第二季玉米时和大豆一起种了。”   “嗯。”楼县令点点头,往地里瞧,还能看见没割完的大豆呢!   村民们听见蒋小一竟然喊大人叔,而大人还应了,心里不由一阵唏嘘羡慕,这蒋家真真是厉害了,竟然和县令大人都搭上了关系,不过县令大人身子骨真是好,听说半个月前刚被捅了几刀,这才多久啊,就来视察了。   怕是拖着伤痛来的,大人真是个好大人,不过也宽厚,对着小一还能和颜悦色的,刚才吓死他们了,还以为大人是气不过,来抓蒋小一的呢!还好还好。   蒋小一让几个村民进去帮忙,没一会儿就收好了,玉米装了好些个麻袋。   蒋小一又问唐山,今年全套种吗?   县令大人就站自己跟前,唐山慌得要命,可有蒋小一这个熟人在,他倒是没那么怕了,说:“没有,有几亩没套。”   蒋小一:“那能先去那边收吗?”   自是能的。   套种的收一亩,没套种的收一亩。   套种的收了十三麻袋,没套种的收了十麻袋。   再去看陆家的,照旧是套种的收得比单种的多,几家下来都是这般,楼县令又问蒋小一,那套种的大豆和往年单种的大豆比呢?   蒋小一道:“也多了,我家今年多收了九十多来斤,不知道别人家是不是也这样,不过以前一个豆荚里头结的黄豆大多都是两颗或是三颗,但今年却是三颗四颗,我瞧着比之前单种的好。”   楼县令看向村长,村长立马也说了,确实是这样。   村里人几乎都这么说。   楼县令谨慎,不敢马虎,仔细问完话,便又朝旁边伸手,一面之词不可全信,还是得看数字来说话。   师爷赶忙双把往年税收的账簿递过去,楼县令翻开,找到小山村,看了几眼,又让几户人家各自收一亩大豆,当场铺开竹席打了,然后筛干净直接上称。   村民们跟在楼县令身后头,看了半响,也隐约知道他要干啥了。   就是做个比较,看这套种是不是真的能增收了。   知道大人想干啥了,村民们都不用他发话,自顾做起来。   现在大豆刚收下来,自是会重些,可楼县令以前也是农户出身,自是晓得一斤大豆晒干了会轻多少。   因此倒也无甚紧要。   称了五家的豆,再对比账簿上,去年唐山家种了五亩的黄豆,一共是一千一百五十斤,那一亩便是两百多斤。   但现在只收了一亩,便有三百多斤。   晒干会轻些,但绝不可能低于三百斤。   是不是唐山家种的比较好,因此今年曾收了?   不是,其他几家也是如此。   这套种,确确实实是增收了,虽然不多,但最重要的是,一亩地能种两样物这事儿是真真切切可行的。   楼县令先头就晓得弄这套种后,玉米、大豆都长得十分好,可现在亲眼见着了,还是控制不住高兴得厉害,手都在微微颤抖着,他按耐住心里那股激动劲,又仔细问蒋小一:“这玉米和大豆咋种的。”   先头他已经问过白子慕,楼十二也问过村里人,可不亲耳听一嘴,他不放心啊!   “啊?楼阿叔,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蒋小一大跌眼镜,说:“这玉米大豆还能咋种,肯定是用锄头种的啊!总不能拿头去种。”   他一副没想到你一个堂堂知县大人,竟然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的样,不可思议的看着楼县令。   楼县令:“……”   师爷怔了一下,而后笑出了声。   “小一哥儿,我家大人是问这套种怎么种?有什么讲究吗?”   蒋小一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要问这个啊!没啥讲究啊!先头玉米怎么种就怎么种,套种不过就是这玉米行间直接种点黄豆而言,没什么讲究。”   楼县令懂了,傍晚一行人从山里下来,蒋小一问楼县令要不要去家里吃了饭再走,楼县令哪里还吃得下饭,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得赶紧把这事儿上报回京。   “不必了。”他说。   蒋小一道:“楼阿叔,你不用客气,今天在山里忙活了那么久,你看你,饿得腿都直打颤了。”   楼县令:“……”   他那是饿吗?   他明明是激动的,这个哥儿什么眼神。   蒋家地少,就三亩玉米地,压根就没多少,村里人帮忙收了不过半天就全收完了。   但收回来的玉米得掰,得晒,天气时好时坏的,要是晒了玉米,那便是离不开人了。   新房这边原子大,玉米蒋小一晒的时候摊得薄,因此干的很快,没过几天他们家的玉米就都晒好了,可村里人家的却刚刚收完。   玉米全晒干了,就三袋多。   十月下旬的时候,田里的庄稼该割了,村里到处都是一片稻黄,秋风迎面吹来时,都带着股稻香。   汉子、妇人、夫郎们是拿了镰刀就往田里扎,连着小孩都在田里跑来跑去的帮忙。   这次蒋小一和赵主君是说啥都不让村里人再帮忙了,毕竟家家户户都要忙,这会儿庄稼不赶紧割回去,后面要是突然凉了,雨多了,那谷子可就要完。   蒋家的也就两亩多的田,时间确实也是赶,村里人便没来帮忙。   稻谷割了,得抱到打谷箱旁边放着,如此打的时候方便拿,打谷箱重,坚木做的,要是旁的木材做,那怕是谷子没打得多少,谷箱就得裂开了,谷箱重,不好移动,家里田里头又到处的是谷根,不像平地那样推着方便,因此只能把割好的谷子全堆在谷箱旁边。   孩子小,太重的抱不了,但每次抱一小把,来回跑几次,也能帮不少忙呢!   蒋父跟着赵云澜去出摊,蒋小一便留家里和赵主君一起去田里忙活,三个小家伙也知道轻重,不搁屋里了,哄了侄子睡,就跑来田里头帮忙。   虽说今年会热得久一点,要十一中旬左右才会冷起来,但一进入十一月,小雨就多了,它不像五六那会儿。   夏季雨大,但往往是来得快,去的也快,可十一月后,那雨是绵绵不断,有时候能接连下两三天。   庄稼还是得尽早收。   白子慕怕家里忙得厉害,就想回来帮忙,到了家见没人,作坊那边只李菜花和莫小水在,其他人蒋小一都给放了假,让回去抢收。   家里人也不在,白子慕先回屋看孩子。   老六和小六正卷着身子,毛茸茸的一团窝在床上睡,嗅到白子慕的气息后,老六和小六直接醒了起来,仰起头朝门口看去,发现白子慕回来了,老六和小六十分高兴,手舞足蹈的立马朝床边爬。   小六很激动:“父亲。”   老六乱喊乱叫:“父亲父亲,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   白子慕到了床边一把抱住他们,在它们脸上亲了亲,老六和小六激动不已,也撅起嘴来亲他。   “父亲,老六都想你了。”   小六不说话,但却点点头,意思是他也想了。   白子慕又在他们滑嫩嫩的鼻子上亲了一下,说:“父亲也想我的两个小心肝呢!”   老六和小六直接美了。   小六一被放到床上,就朝床尾那边爬,在薄被下扒拉出几件小衣裳,拉到了白子慕跟旁,然后朝老六看。   老六立马道:“父亲,你看,这个是二叔给我弟弟做的小衣裳,你看漂不漂亮。”   白子慕拿起来看了看,上头绣的花这会儿是勉强看得出像朵花了,但蒋小二的手艺他是领教过的,这会儿他试探性的拉了拉,果不其然,他都没怎么用力,那拿去给他包兄弟他都嫌寒碜的小裤子□□当场就直接裂开了。   白子慕:“……”   白子慕怕孩子发现闹腾,赶忙把裤子卷起来,又假装拿起另一条看,说这衣裳真好看。   老六拍着小爪子说:“是咧是咧,老六也这么觉得,爹爹说,老六和小六穿起这衣裳,人模狗样的,最漂亮了。”说到这,老六还直起身子,两只小爪子往‘胖嘟嘟’的腰上插,一副相当臭屁的样子。   白子慕:“……”   他这夫郎,真真是让人服了。   白子慕跟他们玩了一下,老六和小六就开始打起哈欠,白子慕抱他们搁枕头上,轻轻拍着他们的小屁股哄道:“你们先睡,父亲去帮你们爹爹干一下活。”   老六扭着屁股蹭了蹭他的手心说:“好,父亲去忙,老六和小六乖乖的。”   去田里干活,得跟泥土打交道,难免的会脏,这年头皂角去污不咋的,白子慕把身上穿的白衣换下,换了身浅蓝色的衣裳,这才关了门往南山那边走。   还没到地里,村里人看见他就仿佛看见了鬼一样,一副相当吃惊的表情。   白子慕刚想问怎么了?他就在牢里坐了大半个月,帅气依旧不减当年,怎么,就不认识他了?   可都还没开口呢!许老汉先说了:“白小子,你越狱了?”   白子慕:“……”   越啥狱?他光明正大的从牢里走出来的好不好。   可这都没算完。   隔壁田里正在弓身割庄稼的陆军站了起来,活儿都不干了,朝田埂边上走,到了白子慕跟前才道:“你小子,你说你,当初怎么那么冲动。”   白子慕是一头雾水。   他冲动什么了?   又还没来得及问,唐山也过来了,拧着眉头说:“就是,你说你,好端端的,县令大人训你两句怎么了?你偏的要和人家顶嘴……”   白子慕懂了,原是说的是这事儿……   唐山:“听说你后头冲动之下失手桶了县令大人三刀。”   白子慕:“……”   啊??   陆军:“县令气不过,拿竹竿将你打了个半死,然后就让人押你去坐牢了,还说秀才来了都救不了你。”   白子慕:“……”   许老汉:“县令还让你天天写文章,是让你写悔过书吗?听说你牢房外头还有三个衙役,他们专门守着你,个个腰间都带着刀,听说那刀像铜锣那么大,只要你一停笔,他们就会打死你。”   “你还要坐几年牢啊?”   “坐牢不是啥光荣事,不过白小子,你放心,这事儿除了我们几个,没谁知道了。”   “是啊是啊,我们也不是那等爱到处说闲的,你安心,不过先头我晓得这事儿的时候,想着上你家去安慰安慰小一和你父亲,不过他们是见天的忙,我看他们那样,好像也没啥,我们便也没上门了,免得再提这事儿,往他们心口上戳刀子。”   “是啊,你小子下次可不能再这么冲动了,凡事多想想小一,还好咱大人是个好的,不然……哎,你啊,以后好好坐牢,好好悔改,幸好县令大人没出事,上次他收玉米那会儿他来咱们村了,我看他好像没啥事儿了。”   白子慕抹了一把脸,听不出情绪的道:“这事儿是谁说的?”他什么时候捅了县令三刀了?   许老汉道:“你家小三说的啊!”   白子慕:“……”   又是这个王八犊子。   他娘的,这么造他哥夫的谣,是屁股痒了吗?他就坐了几天牢要考秀才,这小王八却说他捅了县令三刀,秀才来都救不了他。   不过还好只许老汉几个知道。   白子慕松了口气,结果刚到山脚,不远处田里正忙活的裴家阿奶几人喊住了他……   “哎呀,白小子,你回来了?”   “你咋回来这么快啊?我还以为你要坐个几年牢呢!”   “你上次是不是也回来了?我好像前几天见过你,不过没看清。”   “是不是县令大人不计前嫌,放你回来了?”   “应该是,上次大人来,我瞧他,好说话得很咧,我当家的回话慢,他都没骂我当家的。”   “那应该是了,他应该是没记恨白小子,我那天仔细观察了,他对小一可好呢!听说来的时候还带了肉呢!”   白子慕已经麻了,哑声道:“你们咋知道我坐牢了?”   “许老汉说的啊!”   白子慕:“……”   蒋小一正割谷子,余光一瞥,看见白子慕朝这边过来,立马高兴起来:“夫君,你回来了?”   “嗯。”白子慕应了一声,然后和赵主君打了一声招呼。   蒋小二几个也高兴:“哥夫,你怎么回来了?咦,哥夫,你拿着棍子干什么呢?”   蒋小三:“就是啊!”   蒋小一也有点纳闷,白子慕是一见蒋小三火气就大,蒋小三怀里正抱着庄稼,方才跑来跑去的,累得出了一头汗,这会儿看见白子慕沉着脸朝自己过来,他立马警惕的抱着庄稼蹿到了蒋小一后头。   “哥夫,你要干什么呀?”   白子慕气道:“我干什么?你说我要干什么。”   蒋小三嚎起来:“哥夫,你要干什么你都不知道,还问小三,小三怎么懂啊!”   “你真不懂吗?”白子慕瞪着他。   蒋小三不说话了,他不懂他躲什么呢!就是因为懂了才躲。   哥夫这是想打他呢!   可是,他都不知道他哪里又惹到哥夫了。   蒋小一护着蒋小三,看着白子慕:“夫君,你怎么一回来就要打小三啊?”   “是啊!”赵主君也跟着附和:“好端端的,你打孩子干什么呢!”   白子慕气道:“这小子造我谣啊!他跟许阿爷还有陆阿叔说我捅了县令三刀,挨坐牢了,秀才来了都救不了我。” 第265章   “啊?”蒋小一都目瞪口呆,立马拍了蒋小三一下:“小三,你怎么这么造你哥夫的谣啊?”   这传出去多不好听。   难怪,上次楼阿叔来的时候,大家一直偷看他那神色似紧张,似担忧,然后又一副松了气的样子,他还纳闷大家咋的了!现在总算是懂了。   蒋小三觉得自己冤枉死了,两条小眉毛蹙着:“小三没有啊!小三可是老实的孩子呢!从不说假话,不信哥夫你们问二哥和弟弟。”   蒋小二和赵鸟鸟猛点头:“哥夫,真的,上次我们去割牛草,许爷爷问你去哪里了,怎么久久都不见,我们说你在牢里写文章。”   “是啊是啊,小三也是这么说的,小三说县令大人让哥夫写文章,还让人拿着铜锣在牢外头守着你,你一睡觉他们就敲锣厉害厉害的,哥夫都睡不着了,不过哥夫很努力,因为秀才不是好考的,小三先头不懂事,还以为县令是坏蛋乱抓哥夫,小三还做梦,梦见小三给哥夫报仇了,给了他三刀,县令大人痛得嗷嗷叫,小三只这么说啊!”   赵鸟鸟:“嗯,而且哥夫,我们只跟许爷爷说过啊!唐叔叔和陆叔叔我们都没有讲,因为大哥说不能讲。”   白子慕现在还有什么不懂的。   这他娘的怕是许老汉耳朵不好使,以讹传讹了。   当初他大学里头混那会儿,同桌的女学霸是山里考出来的,听说家里叮当穷,白子慕虽然莫名的有点悚人,但晓得她想找零工,还是把她介绍到了他玄孙的工厂里。   他玄孙工厂里头开的工资高,就算拧螺丝,只要手脚快,一个月上万也不是梦,这比家教好。   后面几年那女学霸假期都会和他进厂勤工俭学,大三那年她老乡问她要不要回老家,女学霸说不了,她要去厂里打工,老乡问她干的什么活,女学霸说流水线打工。   后头村里也不知道怎么传的,说她流产了,打不了工。   她父母还急急忙忙连夜火车来学校寻她。   这种‘流言八卦’最是听不得。   还好,不然差一点他这小舅子就要白遭一顿打了。   白子慕扔了棍子,摸了摸蒋小三的头,道:“我就说嘛!我家小三这么懂事的,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事,是哥夫错怪你了。”   蒋小一瞥了他一眼,夫君惯会睁眼说瞎话,方才要不是他拦着给小三狡辩的机会,这会儿他弟弟怕是已经被夫君打了嗷嗷叫了。   蒋小三是个大度的,当即摆手说:“哥夫今晚给小三杀只鸡吃,小三就没事了。”   蒋小一双眼立马瞪大了:“咱家哪里还有鸡?”   赵鸟鸟举起手来:“今天早上爹爹去出摊的时候 鸟鸟叫他买的,咱们好久都没吃肉肉了,最近大哥和小外公要干活,可得好好补一补。”   他们自个的银子要留给侄子买口粮,要省着,不能乱花了,可爹爹的银子可以花,因为爹爹不用给侄子买。   蒋小一几个舔着嘴。   那晚上有好吃的了。   大家干起来活儿来,那就不得了了。   蒋小一是收割庄稼的小能手,蹭蹭蹭的,没一下就从这头割到了那头,黄阿叔就割了两捆,再抬起头来,就见蒋小一又从那头割到了这头,赵主君也是厉害,和蒋小一是不相上下。   这人昨儿在他家和他唠嗑的时候还说这几天腰疼,蹲一下都受不了,咋的,现在不痛了?   刚这么想,就听见砰砰砰的响,黄阿叔一看过去,就见白子慕抓着稻谷,一下一下,正疯狂的往谷箱上打,那头也似乎都要跟着甩起来,跟人夜店里蹦迪似的。   蒋小一都看得眼睛要发光了:“夫君干活真是好有力气啊!”   “就是啊!”蒋小三崇拜道:“哥夫那个样子,好像疯病突然发作了一样呢。”   蒋小二:“嗯,小弟说的没错,确实是有点像。”   赵鸟鸟:“哥夫这个样子,有点搞笑哦。”   蒋小一也觉得,看了几眼没忍住,还笑了起来。   蒋小二几个紧随其后,赵主君也捂着嘴,几人活都忘了干了,站谷箱旁边嘎嘎笑。   白子慕:“……”   这几个真的是让人无语。   他在这儿这么拼命的干活,他们却站一旁说风凉话,他奶奶个腿的。   当初他没和蒋小一在一起那会儿,蒋小一见他打谷子,可是被他打谷的姿势迷得几乎是一塌糊涂眼冒金星。   现在……   白子慕不想打谷子了,想打死这一帮人。   到了晌午,太阳晒得厉害,热不说,谷尘沾到人身上,也痒得让人受不了,蒋小一让赵主君先回家做饭,又吩咐三个小家伙去地里拔点小青菜。   青菜是他和赵主君种的,如今就食指那么长,绿油油又嫩嫩的,拿来煮,啥都不用放,就搁点猪油都好吃得很。   不过没种太多,因为这时节还热,这小白菜苗不耐热,要是吃不赢会自个黄叶烂掉,因此他就种了两块,能吃一阵子,后头等着天气凉些,再重新种。   他自己和白子慕搁后头把谷箱里的谷子装麻袋里头背回去。   一行人忙了一早上,也就打了四麻袋的谷子,这谷子还没晒干重得很,白子慕让蒋小一装三袋满的,剩下的装两袋小的。   小的蒋小一背,满的他来,扁担一次能挑两袋,剩下那袋他再跑第二趟,反正这儿离家也不算得远。   谷箱旁边还有一些谷子没有打,不过这田先前是陆家的田,这边田多,举目眺望就能见着二十来个人,有些家里田多,老人家勤快中午不愿歇,会戴着草帽在田里头慢慢割,有人了,贼也不敢来,因此也不怕人家把庄稼给摸走。   跑了两趟,把谷子都背回了家,白子慕才进厨房忙,赵主君已经洗锅煮了饭,见白子慕来了,他便把厨房让给白子慕,自个出去跟着蒋小一晒谷子。   谷子被蒋小一倒在竹席上,倒完了他才用竹耙子将谷子摊开来晒,赵主君拿着竹扫帚在他身后扫谷子,没一会儿就扫出了一推谷叶。   这谷叶都是打谷子的时候掉在谷箱里头呢!大的可以用竹扫帚扫出来,细碎的小叶子,就得拿筛子筛,这筛子是竹片编制的,圆形,有漏孔,拿来筛谷子,谷子可以从漏孔里掉下去,谷叶则会留在筛子里,不过这会儿田里的谷子还没收完,到不用急着筛。   中午煮的饭,干活累,得使力气,干饭吃不下,煮粥好些,但喝粥不顶饿,一泡尿就能没了。   上次七月农忙,蒋小一喊蒋小二回来煮点粥,结果蒋小二煮了一锅,白子慕回来舀了一勺,好家伙,锅里稀稀拉拉就几粒米,跟闹灾了似的,他问蒋小二煮那么稀干什么?家里没粮了?   蒋小二说天太热了,稀粥好森*晚*整*理喝一点。   白子慕服了他了。   后头蒋小一和赵主君几个回来,呼啦啦喝了三碗,结果搁了碗,去山腰收玉米,刚走到半道这两人蹿草丛里尿了一次,出来后就说饿了,先回家吃点饭再来吧,不然到了地里怕是也干不了活。   赵主君吃了教训,哪里还敢煮稀粥,干饭耐饿,虽说大热天的不咋的吃得下,但煮点汤送送就行了。   中午没咋的做,就炒了两个青菜,还有一盘蒜香鸡爪,一个鸡蛋青汤,虽不算多丰盛,但干活饿了吃啥都是香的,后头是啥也没剩。   蒋小一收拾好厨房,又简单洗了下,就回房陪孩子了,蒋小二几个不害臊,脱光了在床上跟着两个熊侄子又蹦又跳的,开心得不得了。   “老六,你看三叔跳得高不高?”   “哇塞,高高,哎呦,四叔,你好厉害哦,小肚子还会弹来弹去呢!超级神奇。”   赵鸟鸟摸着肚子上的一圈肥肉,傲然道:“老六不要羡慕,等四叔长大了赚多多的银子给你买人参,你吃多多了,也能跟四叔一样了。”   “好~”老六拍着爪子,声音奶呼呼的,高兴极了。   屋子里吵吵闹闹,跟条街似的。   蒋小一在一旁看着他们闹,余光见着白子慕在写字——怕声音传出去,屋子是门窗紧闭,就床边放了两盆冰,白子慕坐在右侧的书桌边,大概是屋里热,他没吹到冰,额头上略微出了点汗,蒋小一便凑了过去,也没出声打扰,就挨在他旁边,拿着蒲扇给他扇风。   白子慕瞥了他一眼,歪头过去在他脸蛋上啵了一口,看见蒋小一捂着嘴笑,一副既荡漾又害羞的样,他轻轻笑了两声,这才继续写起字来。   中午歇息,直到四点没那么热了,大家才又去田里忙活。   晚上做了顿手撕鸡,放了香喷喷的,又辣劲十足的香油,又搁了香菜,吃起来肉质鲜嫩,口感鲜香,椒麻味儿浓郁。吃上一口,简直是让人回味无穷。   蒋小一是连着炫了三碗饭才觉得饱,他捧着肚子,一副美滋滋的样,蒋小二几个则是摇头晃脑,吃得嘴巴一圈油。   赵云澜这半个月虽是被他们气得很了,可这会儿看见四人吃起鸡肉来是狼吞虎咽,活像十几年已经没吃过肉了一样,他看着看着就觉心里发酸。   白子慕心里也不是滋味,先头蒋小一和几个孩子去探监,他就说了,银子也不至于这么省,反正一斤肉才十来文,那十来文又买不了人参,可蒋小一和几个小家伙是想能省一点是一点。   家里断了肉,又天天的起早贪黑干活儿,蒋小一先前都胖了一些,屁股肉嘟嘟跟个白面包子似的,捏起来手感可好了,但现在都没啥肉了。   哎……   白子慕心疼得够呛,暗暗想着明儿回了牢,努力些,一天写它个十来篇文章的。   家里田少,白子慕和蒋小一急着赚钱,因此田里的活儿干得飞快,就两亩多,两天就能收割完了。   家里有小外公,蒋小一想着晒谷子的时候让他守着,他去出摊,至于夫君……   蒋小一当晚就给他收拾了包袱,吃了晚饭,白子慕包袱一背便赶回镇上,但一到牢房外头,就看见大门紧闭,他拍了下门,里头也没人开。   这不应该啊!   牢房这边是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守着,今儿咋的不开门了?   跑到前头衙门一看,衙门也没开。   白子慕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跑楼府外头,结果楼府也关着门,白子慕上前敲了一下,里头有小厮问话。   “哪位呀?”   “是我啊!白子慕。”   “原来是白少爷。”   “是我,开门,我要进去。”   小厮门都不开,就说白少爷您别为难小的了,大人吩咐了,不能让你进来。   啊?   大人说了,求求你回家吧!大人要顶不住了。   白子慕:“……”   这王八犊子,刚赚了他一千多两银子就顶不住了?那当初说那么豪横干什么?害得他还以为这人阔绰得很呢!   哎,这下可难办了。   白子慕颓丧的又扛了包袱回家,蒋小一晓得他没牢可坐了,也十分伤心:“夫君,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白子慕坐牢的时候能一天赚百来两,要是丢了这么好的‘活’儿,再去哪里找这种好事啊!   出摊上工,哪里能一天一百。   两人是愁得都睡不着。   可日子得照旧过。   谷子晒干了,衙门的也来了。   不过往年都是三个衙役,今年来了六个,因为小山村今年交的粮食可是去年的一倍,光三个衙役哪里够。   每年到了交税这天,村民们是愁眉苦脸,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的粮食,都不够自家吃,还得交出去,没几个是乐意的。   可今年不一样了,虽是也得交税,相反交得还更多,但大家脸上都带着笑,也不怕衙役了,排着队呢就交头接耳。   “你家交了三袋玉米啊?哎呦,不得了哦,要是没记错,去年你家就交了一袋多些吧?”   这问的是许老汉家,许老汉家地多田少,去年就种了一季玉米,今年种了两季,第二季又长得好,可不得多交了。   “是咧,今年收成好。”许老汉笑得一脸褶皱:“我是种了几十年的地了,从没哪一年种的玉米能像着今年这般,真是把把都大。”   “可不是。剥的时候我都差点舍不得剥了。”   “明年开了春,我也要这么种,哎,是白小子和小一来了,你们两排前头去,来来来,晒着呢!赶紧交完了回去。”   蒋小一和白子慕家离晒谷场远,来得晚一些,队伍已经排了长长的一队,还没等衙役先开口,村民们就喊他们两排前头去。   “啊!这怎么好意思。”白子慕装模作样的客气两句,刚要转身往前头队伍去,陆军和唐山以为他不好意思,直接从队伍里出来,帮他把粮食挑前头去了。   白子慕:“……”   这心肠热得他都差点受不了。   蒋小一也觉得村民们实在是热情了,不过想想,也能理解。   交了税,看着屋里所剩不多的谷子,蒋小一是叹气连连,回了屋,老六和小六正在低低的抽泣,一看见他进来,就立马抹眼泪,假装在玩。   蒋小一难受极了,再次体会到了当初的无助和窘迫。   老六和小六见他似乎不开心,一副心事重重的,还抓着爪子把自己缩成毛茸茸一团,滚来滚去试图逗他开心。   可孩子越懂事,蒋小一心里越发的难受。   老六吱吱叫了两声,然后爬到他怀里,声音软软的问他:“爹爹,你怎么了呢?”   蒋小一摸他的头,鼻子发酸,问:“你们是不是饿了?”   老六摇摇头,刚要说什么,蒋小一便道:“好孩子不能骗人,骗人屁股烂。”   于是老六就不说话了,半响后才举去两根爪子,比划了半厘米左右的高度,说:“有一点点饿,但只有一点点。”   小六也跟点头。 第266章   蒋小一挨个亲了他们一下,声音很低,说:“都是爹爹没本事,害你们受苦了。”   “才不是,爹爹不许这么说。”老六挥着小爪子道:“爹爹有银子,可是好吃的贵贵,爹爹被老六和小六吃穷了,是老六和小六牛逼多得吃贵贵的才能填饱肚子,才不是爹爹没本事。”   “就是就是。”小六爬到了蒋小一怀里,侧脸紧紧贴着他的胸口,一副很依赖他的模样。   蒋小一心里难得有些五味杂陈。   晌午白子慕回来,蒋小一问他,赊到人参没有?   白子慕把兜里的两支人参拿出来:“赊到了,你给孩子拿去吧!”   “好。”蒋小一说。   两支人参下肚了,老六和小六也不咋的顶饱,白子慕是愁得又掉了几根头发。   这养孩子可真是难啊!一胎就要了他半条命了,孩子刚出生那会儿,蒋小一觉得生孩子一点难度都没有,又见老六和小六实在可爱,还说要是再生一胎就好了。   后头这话他是再没说过,两人晚上偷偷摸摸酱酱酿酿完后,他还叫白子慕跑医馆去给他抓药吃。   不吃不行,要是怀了,咋整呢?两个他们都差点得当亵裤了,要是再来一个,直接上吊得了。   下午蒋父出摊回来了,上楼看孩子,是叹气连连,他知道孩子是饿得都没劲了,不然以前老六和小六睡饱了,就活泼得厉害,他们会在床上滚来滚去,那速度快得能像龙卷风,还会打醉拳和螳螂拳,现在两个孩子饿得都不爱爬了,再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啊!   可他再心疼也无能为力,一支人参几百两,这对家里来说,实在是太过困难了。   老六被他抱着,肚子饿了他嘴巴也不消停,他抚着蒋父紧蹙的眉头,说:“爷爷,你不要愁多,现在家里没有银子不要紧,等老六长大了,娶多多的媳妇,娶一屋子,然后老六就能吃多多的软饭,老六就饿不着了。”   小六没说话,却是拿软乎乎的小脸儿蹭着蒋父,点头赞同。   蒋父闻言愁得更厉害了:“老六,你是个哥儿。”   哥儿咋的娶媳妇。   老六无所谓道:“哥儿就哥儿,有老二就行……哎呦哎呦,爹爹,你干啥子呢,捏老六性感的屁屁干啥哦。”   蒋小一捏完了又抽了他屁股一巴掌,凶道:“胡说八道些什么?乱说话我打你啊!还有小六,你是个汉子啊!汉子要顶天立地,吃什么软饭。”   小六开金口了:“爹爹,你歧视汉子啊?”   蒋小一:“……”   小六眼睛亮晶晶道:“父亲都说了,厉害的男人才能吃富婆的软饭,不厉害的想吃都吃不了,吃软饭可是小六的毕生目标呢,这种伟大的志向,除了二叔他们能理解,爹爹和爷爷,你们恐怕是理解不了啊,咦,说到二叔,他们去哪里了,小六怎么不见他们呢?”   蒋小一觉得一口气哽在胸口,咽不下却又吐不出来。   蒋小二和蒋小三,病的病傻的傻,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不吃软饭还能吃什么?他父亲,在某种意义上来讲,也属于吃软饭了,夫君更不用说了,上门婿在外头人看来,都是归属于吃软饭的。   要是小六再吃软饭,那他们蒋家一窝的汉子,岂不是个个都是软饭男?那传出去,怕是村里的公狗都得笑出声。   可看小六那模样,他觉得他说再多都没用,蒋小一无奈的叹了一声说:“……你叔他们去割牛草了。”   小六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蒋小一和白子慕为了赚银子,是天天起早贪黑的奔波,可银子哪里能说能一大把一大把的赚。   蒋小二几个小家伙心里也不好受,但他们该卖的都卖了,如今是黔驴技穷,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蒋小三还出嗖主意,说要不他们把厨房里的大铁锅扛去卖了吧!   “家里有三口大铁锅,一个煮饭,一个煮菜,一个热水,但其实有两个就行了。”   蒋小二也点点头:“是了是了,之前家里就两个个,煮了菜洗干净了再拿去热水也是行的。”   赵鸟鸟攥紧拳头:“前天爹爹买了好几斤盐巴回来,我们也可以偷偷卖个两斤,二哥,三哥,走。”   然而铁锅哼哧哼哧的扛到门口,一抬头就看见赵云澜拿着一根棍子站在他们跟前,皮笑肉不笑的问他们要去哪里?   三个小家伙还妄想拯救一下自己的屁股,小小声的,眼神躲躲闪闪的说是见锅底黑了,想拿去洗。   他们那心虚样,裴家汉子来了怕是都不会信,赵云澜就更不用说了,二话不说又狠狠的收拾了他们一顿。   上次这几个卖的都是自个的东西,现在好了,手都伸到厨房里头去了,今儿要卖锅,那明儿不得卖了他这个老爹?   说来说去都不听,简直是屡教不改,冥顽不灵,赵云澜气得厉害,身子都在微微颤栗着,握着棍子的手上头青筋暴起。   蒋小一和蒋父看他们被打得嗷嗷叫,在院子里窜来窜去的,又被赵云澜抓回来打,心疼极了。   白子慕往日最是疼这三个小的,哪里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挨打,上去拦了两下,被赵云澜也抽了一棍子后,立马假装没看见蒋小二几人求救的眼神,嘴上哎呀一声,说尿急,然后窜澡房里头不出来了。   后面蒋小二几个没有办法了,只能尽量逗着老六和小六,试图让他们分散分散注意力,好受一点。   老六和小六也乖,一点都不闹,又见着白子慕去安仁堂赊人参,蒋父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总想起老六和小六瘦瘦小小的样,好不容易睡着了,却梦见蒋小一跑下来拍他房门,一脸着急,满眼泪,说父亲不好了,孩子瘦得跟筷子一样了,你快去看看啊!都没个人样了。   蒋父是一头冷汗,猛然惊醒了过来。   赵云澜睁开眼,借着床头微黄的油灯,发现他额角湿漉,立马坐起来拿了帕子仔细给他擦拭干净,而后担忧的问:“蒋哥,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蒋父嗯了一声,垂头半响,突然低声道:“澜哥儿,你能借我点银子吗?”   这话说出口,他都挺不好意思。   毕竟他是个汉子,照理说该是他养着家,养着赵云澜,给他银子花。   可是成婚至今,人没问过他要过一个铜板,但现在,他却开口同人拿银子,多少是有点尴尬。   赵云澜没多想,只语气低沉,似乎是不太高兴道:“我们两之间还用说借?”   蒋父赶忙道:“不用不用。”   赵云澜这才笑了,拉开一旁的抽屉,从里头抱了个小盒子出来问:“你要拿多少,十两够吗?”   蒋父:“我……我想拿一千两。”   “什么?”赵云澜猛然抬头看他,眨了眨眼:“你说你要多少?”   不怪他震惊,要是旁的人,像沈正阳这般,若问他要一千两,他都不会震惊成这样,毕竟有时候一块玉佩就得上千两了。   可蒋父地道的村里人,不像城里那些公子哥,既不爱玉,也不玩画,平日也就买买肉,或者是给几个孩子带点零嘴,压根就不花什么银子,因此要一千两干什么?   蒋父也知道今儿不说清楚,这银子怕是不好拿了。   而且如今他和澜哥儿是夫夫,是一家人,既然是夫夫,那便应该忠诚。   这些日子,一直满着对方,他心头总是不舒坦,觉得不该,一家人哪有这样的?夫夫之间也应该是坦诚相见,如今除了澜哥儿和两个岳父,所有人都知道老六和小六的存在,就澜哥儿几人不知道,这么做,他总觉得是把人排除在这个家之外,换位思考,要是澜哥儿有事瞒着他,他定是不太高兴。   可这事儿,说出来了,澜哥儿会不会怕?   犹豫再三,他还是道:“澜哥儿,先头我不该瞒你。”看见赵云澜一听这话,脸就开始沉了,蒋父都没敢看他,抹了把冷汗又赶忙道:“我不是瞒着你去偷去抢,而是我有孙子了。”   赵云澜微眯着眼:“什么孙子?哪里来的孙子?”   蒋父:“小一给我生的啊!”   “蒋哥,你是不是睡糊涂了?”赵云澜说着,还担忧的去摸他额头,蒋父握住他的手:“我脑子很清醒,我带你去楼上看,不过,澜哥儿,我那两个小孙子是熊妖,你能接受得了吗?”   赵云澜顿了一下:“……你说什么?熊妖?”   “嗯。”   赵云澜闻言都要笑出声了,还熊妖,这世上哪里有妖,可是对方一本正经,于是他忍着笑意反问道:“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你会不会怕?”蒋父问道:“当初瞒着你,就是怕你不能接受,不是,你笑啥呢?”   “对不起,我没控制住。”赵云澜没憋住,笑出了声,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   蒋父一看他这个样就有点气了:“你不信?那走,我带你去看看老六和小六。”   赵云澜私心里不信,觉得不可能,这又不是话本子,怎么会有妖,可看见蒋父正经着一张脸,还真披了衣裳从床上起来穿了鞋,他心头突然没由的跳了一下。   白子慕和蒋小一还没睡,正在床上陪两只小熊崽子玩。   虽说饿得没有力气了,可老六和小六还是闲不住,一醒过来喝了牛奶就头上顶着个小绣球,走来走去。   老六走了一圈,看见绣球没从头顶上掉下来,便十分嘚瑟,鸡蛋似的小短尾巴摇得十分欢快,软糯糯的说:   “父亲,爹爹,你们看老六厉不厉害?球球都没有掉下来”正说着,门吱呀一声响,老六扭头看去,蒋父正站在门外,赵云澜站在蒋父身后,被蒋父遮挡了大半个身子,老六也没仔细看,见着爷爷他就高兴,话语间都带着欢乐,脆声声,又奶呼呼的喊。   “爷爷,爷爷,你还没睡呀?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想和老六小六一起玩呀。”   “嗯?”赵云澜听见声后立马将蒋父推开,寻声看去,却没见着什么小孩,只看见两只小熊,不,不像熊……赵云澜认不出那两小东西是个啥,只见对方直立着毛毛的小身子站在床上,小小的,都不足他拳头大的脑瓜子上还盯着一个大绣球,那绣球他可太眼熟了,是他从巡洲给三个小家伙带的玩具。   “蒋哥,你说的孙子……”呢?   他目光在从床上扫过,又在屋里望了一圈,没见着什么小孩,可方才,他确确实实听见有孩子喊爷爷,不是幻听,比较好长一句话呢!   屋里除了白小子和小一没旁的人了,那声音也不是他们的,那……是这两个小东西在开口叫他蒋哥爷爷??   意识到这一点,赵云澜动作一顿,指甲猛然陷进肉里,看见蒋父指着床上的东西,说那就是我孙子后,他声音戛然而止,嘴巴像是瞬间被封印住,脸色煞白,脑中更是嗡的一声响。   蒋小一和白子慕看见赵云澜后,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爹爹?”   老六和小六一见赵云澜,就躲到了蒋小一和白子慕的身后:“父亲,爹爹,小爷爷发现我们了怎么办。”   赵云澜:“……”   这两只小东西真的会说话。   这……这怎么可能!!   赵云澜双眸瞪得老大,僵硬着脊背,茫然呆立着,脸上是梦幻般的不可思议的神情。   太难以置信了。   想起赵云澜前儿刚把三个叔叔打得嗷嗷叫,小六皮都紧了,再顾不得当什么高冷男神了,紧紧的抱着白子慕的腿说:“父亲,爹爹,小爷爷会不会打熊呀,小六怕,小六怕。”   赵云澜怔了半响,迟迟回不过神。   他视线控制不住的落在老六和小六身上,这一刻他整个脑子一片空白混沌,好像惊吓过度,什么都不会说了,视线里除了两个熊崽子,其余的都看不到了。   他面色看着并未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可指尖却微微颤抖了起来。   蒋哥说的,竟……竟是真的。他不会是在做梦吧!   这会儿他是不想信都不行,毕竟什么熊会说话?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一刻,赵云澜五观顷刻之间被打碎了。   老六和小六这会儿是熊崽子的状态,小六害怕,可老六是色胆包天,一见到哥儿和姑娘就会犯毛病,这会儿他就像瞬间向天借了五百个狗胆一样。   他悄咪咪从蒋小一和白子慕身后探出个脑袋,发现赵云澜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他又咻的一下缩回脑袋,但躲了没一会儿,他又悄咪咪从蒋小一身后把脑袋伸出来,然后笑着,对着赵云澜左眼一闭右眼一睁,电了个眼。   它小小的个,又毛茸茸的,一笑起来,小嘴巴弯弯的,跟盛了蜜一样,可爱得人心都要化了。   赵云澜:“……”   赵云澜本来有点紧张,见此被可爱得倒抽了一口气,心跳又骤然快了几拍。   蒋父看他既不说话,也不动弹,就呼吸急促,不由忧心忡忡的喊了声:“澜哥儿?”   白子慕和蒋小一也担心的看向赵云澜,真真怕他无法接受。   半响,赵云澜深深缓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又稍微做了会心理建设,才从门外进来,于床边还有两米多远的距离十,他单膝跪到地上,张开双手,看着老六和小六,眼眶发酸,颤着声说:   “过来,过来给小爷爷抱抱你们。”   这会不说小六,就是老六也没太敢动。   他们还记得小爷爷上次拿棍子那副杀气腾腾的样。   可是,这个是他们的小爷爷呢!   而且,还漂亮了。 第267章   老六是色胆包天,抬头朝蒋小一和白子慕看了一下,见着两人点头,他立马跳下床,喊了一声:“小爷爷”后,便奔到了赵云澜怀里。   小六见着大哥没被打不说,还被小爷爷举起来,然后紧紧抱着,又搂又亲的,他立马急了,在床上没头没脑的转了几圈后,冲下床也朝赵云澜跑过去。   “小爷爷,小爷爷。”   赵云澜手忙脚乱接住他。   怀里的熊崽子带着奶香,身体柔软,毛茸茸的,又小小个,像棉花捏成的一样,那一声声小爷爷,让赵云澜心跳加速,满脸笑容,他一下看看老六,一下又看看小六。   这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当初待字闺中,无聊时他也曾看过一些话本子,但大多都是赶考书生碰上了娇美女鬼,或是半道心善突然救了被铁夹子夹到爪子的狐狸,后头狐狸化成美人前来报恩。   来回不过这么些套路,他是看得腻歪,也觉得实在夸张。   这世上哪里会有妖魔鬼怪呢!若是有,他咋的一个都没见过?   不过话本子就是闲暇无聊时打发时间用的,他若是较真就傻了。   可现在……   要说方才听见老六说话的那一瞬间不怕是不可能的。   但老六和小六模样真真是可爱,第一眼就给人一种相当无害的感觉,因此对上老六的视线时,他便觉一点都不害怕了。   而且,没有人知道,在老六和小六喊他小爷爷时,他那种欣喜若狂到心尖发酸的感觉。   孩子身上还有股淡淡的奶香,身子也软得要命,赵云澜抱着老六和小六,挨个在他们熊脸上亲来亲去。   “小爷爷,你比爷爷要厉害呢!”老六突然忽闪忽闪着眼睛,满是崇拜的说。   看他这模样,赵云澜是心软得一塌糊涂,他不知道怎么表达那份喜欢,恨不得把两个小东西拥到骨血里,甚至想在他们小脸蛋上咬上一口。   他笑着低下头,拿脸在它头上轻轻蹭了一下才道:“怎么说呢?”   老六也和他蹭了蹭才说:“上回爷爷看见我们,爷爷那两条腿斗得很厉害,然后一翻白眼就晕过去了,老六……”   “你这倒霉孩子。”蒋父冲过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老六呜呜呜说不了话,可小六行:“还好爷爷那会儿裤子没有湿,不然爹爹叫了那么多人来背爷爷,看见爷爷尿裤子,那爷爷可就要臊死了,哈哈哈。”   蒋父:“……”   这小六真是的,平日咋哄他都不爱说话,一副小哑巴的样子,现在却是该说的时候不说,不该说的时候又啪啪啪的。   真是气死他了。   两个孩子虽小小的没啥重量,但蒋父怕赵云澜手酸,想接过一个,谁知赵云澜竟是扭开身子不让他抱。   他自个抱着老六和小六,坐到一旁,陪着他们说话,觉都不想睡了。大概是真的很喜欢孩子,他看着老六和小六时,满目柔情,说话那声儿更是软得不像话,似乎是怕大点声会吓着他们。   白子慕和蒋小一见此,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后头老六和小六当着赵云澜的面化了人形,赵云澜看见他们那个头,眼泪当场就掉了,问怎么回事儿啊!   他看向白子慕和蒋小一。   两人细细说了。   赵云澜也都懂了,蒋小一先前为什么总搁屋里,白子慕又为什么一脸憔悴,三个小家伙又为啥卖衣裳……   眼眶泛起些许酸涩,他面露悲切,腾的站起来,二话不说就往楼下走。   蒋小一赶忙追上去:“爹,你要去干嘛?”不会是接受不了家里有两个吞金兽,要离家出走吧!   “我给孩子拿人参去。”赵云澜说完,又喊蒋父:“蒋哥,下来帮我套一下牛车。”   白子慕喊他:“爹,天都黑了,明儿再去吧!”   赵云澜脚步未停。   还明天?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让他两个小孙子饿着肚子过夜。   虽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但蒋小一和白子慕喊他一声爹,老六和小六喊他小爷爷,那这两就是他亲孙子。   隔天蒋小二几个一起来头发都还没有梳,就往隔壁蹿:“老六小六,叔叔来了,咦?”   看见赵云澜正抱着老六和小六坐在床边跟他们说话,三个小家伙心里顿时一咯噔。   “爹爹你怎么在这里?啊!你是不是也知道了?”   赵云澜先头打了他们几顿,这会儿晓得原委后,挺心虚的,朝他们招招手,说:“爹爹都知道了,下次有什么事,不许再瞒着爹爹了。”   蒋小一和白子慕在一楼忙,这会儿不在,蒋小三立马道:“是大哥不让说的,大哥说了,要是说出去,哥夫和两个侄子就得见鬼。”   蒋小二小表情很严肃:“对头。”   赵鸟鸟没有说话,自顾自的爬上床,想把是熊崽子的小六抱过来,赵云澜不舍的把小六递给他,而后严肃的对他们道:“这事儿外头人绝对不能告诉,但爹爹和你们是一家人,你们应该跟爹爹说,下次有事不许再瞒着爹爹了。”   “知道了。”   赵鸟鸟高兴道:“那爹爹,你能不能给两个侄子买人参吃啊!大哥和哥夫没有银子了,父亲也没有,爹爹有,爹爹能不能买?侄子都饿肚子很久了。”   老六乖巧的趴在他大腿上,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赵云澜。   赵云澜对上他的视线,心都软完了,豪气道:“买,你们想吃多少,小爷爷都给你们买。”   “哇塞,小爷爷,你最好了,老六爱你。”   小六没说话,却是从赵鸟鸟怀里探出小身子,亲了赵云澜一口。   赵云澜心里暖乎乎的,不由笑了起来。   后头几天,赵主君和赵富民就纳闷了,之前是几个小家伙总往小一屋里跑,后头是安小子,现在又是他家澜哥儿。   他家哥儿还最过分,起码先前几个小家伙和安小子是搁了碗筷才往二楼跑,他家澜哥儿是饭都不愿待厨房里头吃,要端去二楼吃。   咋回事啊?小一屋里是不是有啥?还是说搁屋里吃饭它比较香?那也不能啊!   而且他家澜哥儿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笑,还缝了好些小衣裳。   那衣裳赵主君偷偷看过一眼,不是给晓晓穿的,因为实在是太小了,他家澜哥儿是不是绣着玩?可也不对啊!绣着玩需要用那么好的料子?   这料子是他们去顾家探望顾老爷回来时,顾老夫人给他们带的,就一点,说是先前顾老爷去进货时,合作商给的,那料可不是普通料,是专门进贡给皇家的布匹。   也就是今年皇上心情好,赏了不少人,那和顾家合作的商户和皇商是亲家,人送了他们一些,那商户后头又给顾老爷一匹,顾老夫人念着赵家,给了点。   不多,就勉强够做身小衣裳。   顾老夫人是晓得赵家疼鸟鸟,因此这布匹,是送给赵鸟鸟的。   但赵主君和赵云澜没动。   因为家里有三个孩子,就一身,该给谁?单单给谁都不行,那还不如都不给,赵主君便说,让赵云澜给自个做几条帕子算了。   赵云澜见那料子实在是好,一直没舍得。因此,赵主君觉得他要绣着玩,也不该是拿这个料。   年纪上来了,觉少,这会儿天刚亮不久,赵富民歇了一宿,又刚洗漱过,本来精神不错,可一提起这事儿,他就感觉头疼,揉了揉眉心,才说道:   “前儿我和周老弟一起去咱家客栈喝酒,回来路上碰上老姜了,老姜说,前几天夜里,咱澜哥儿去了镇上,火急火燎的在医馆里头拿了两支人参,似乎尤嫌不够,后头又让二路去通知其他医馆把人参都调过来。”   “还有这事儿?”赵主君眉头拧着,手里的鞋垫都做不下去了,纳闷问:“他要调过来干嘛呢?总不可能是给孩子玩。要吃的话,也吃不了那么多啊!而且也没见家里炖过。”   赵富民摇头道:“不知森*晚*整*理道,我也想不通,要是想吃,何苦大半夜去。”   赵主君想了想,站起来,不放心道:“是不是出了啥事儿啊?我喊他下来问问吧!不然我这心里总不踏实。”   赵富民点点头。   赵云澜很快就下来了。   两老也没拐弯抹角,直接问他最近要人参干什么?是出什么事了?   都是一家人,两老什么胆,赵云澜也懂,一直瞒着也不是办法,他思虑片刻直言道:“爹,父亲,我想同你们说件事。”   “啥事儿啊?”   “我有孙子了,不过我这两个孙子有点特别,他们是熊猫精……”   赵富民:“……”   赵主君:“……”   两人沉默了一下,而后没忍住,直接笑了起来。   赵云澜:“……”   赵富民道:“澜哥儿,我和你爹爹虽是上了年纪,老了些是不假,但我和你爹也没老糊涂,这事若是不便说,你直接说便是,这般糊弄我和爹爹,可不太好啊!”   “……”赵云澜表情有些皲裂,废话不多说,知道说再多他们都不会信,因为他先前就是这般。   他直接去楼上把老六和小六抱了下来。   两人正巧是人形。   看见家里突然冒出来的两个小萝卜头,赵富民和赵主君表情都空白了,差点心脏骤停。   特别是赵主君,整个小山村他已经混熟了,因此一见老六和小六,他就晓得这不是村里的娃儿。   那是……   赵云澜没理会他们的错愕不已,他把老六和小六放赵主君床上,对两个小家伙温和道:“来,跟太外公和太小外公打个招呼。”   老六和小六是礼貌的,立马小奶音萌软的喊人:“太外公好,小太外公好。”   “我是老六。”   “我是小六。”   赵富民:“……”   赵主君:“……”   两人心跳如鼓,齐齐陷入呆滞,这,这真是熊猫妖啊?   不然咋的这么小的个儿就会说话了?   而且……这两孩子,笑起来真真是灿烂得很,红彤彤的牙龈都露出来了,加上光着屁股,看着,就像脑子不太聪明的样子,这种娃儿,一般瞧着,最是可爱了。   赵主君感觉有点要遭不住。   不过熊猫是个啥。   赵云澜拍拍两个小家伙:“你们变个身给太外公他们看看。”   “好,变身,变身,变身……”   老六和小六吃了好些人参了,对身子能稍微控制了一些。   这会儿喊丫丫两声,便咻的一下变成了两只熊猫崽。   他们人形虽是瘦得像麻杆一样,可变成熊崽子的时候因为毛多,看着是圆滚滚胖嘟嘟,正面没脖子,背影像坨糯米团子,一坐下来,就是圆圆的一坨,爬动的时候,则像个会移动的煤气罐罐。   怎么看怎么可爱。   赵主君鼻血都要下来了。   赵富民铁打的汉子这会儿都捧着心扶着一旁的桌子才能堪堪稳住没跌倒,语气有些焦急:“这……这……”   “这是小一和白小子生的,白小子也是个熊猫精,爹,父亲,这事儿你们别说出去。”赵云澜严肃的说。   “……这事儿不用你说我们也懂。”一旦传出去,意味着什么他们都知道,这么骇人听闻的事,难怪孩子要瞒着他们。   在自个家心里踏实,而且又是赵云澜亲自抱来的,孩子不会害自己。   因此赵富民和赵主君下意识的觉得熊崽子无害,所以才没惊吓过度,不然搁山里突然碰上这种事儿,他们怕是得当场去了。   “那行,我先抱两个孩子回房了,爹,父亲,你们先缓缓。”赵云澜刚伸出手来,赵主君突然尖锐的喊了一声。   “干什么干什么?把孩子给我放下来。”赵主君冲过去,一把抱住小六和老六,孩子一抱怀里感觉更小了。   赵主君哪个心疼啊!眼眶止不住的发涨。   赵富民站一旁,看见老六和小六这个样,更是眼眶通红。   一大早赵主君严肃着一张脸,早饭都还没有吃,他就把大家召集在堂屋里,连着呼呼大睡的老六和小六也被赵主君抱来了,放在了桌子上。   大家是一进门,赵富民便紧随其后碰的一声把门关了,似乎是想关门打狗。   白子慕和蒋小一对视一眼,觉得心里毛毛的。   果不其然,两人都还没站好,赵主君看着他们,臭着一张脸,拿鼻子重重的哼了一声。   白子慕:“……”   蒋小一:“……”   这是干啥啊?一大早的,他们方才再厨房忙,可没干啥啊,可一瞥见老六和小六,又看了看赵云澜,两人便懂了。   白子慕和蒋小一被赵主君和赵富民骂了一通,两人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赵主君是气两人瞒着,可更气的是,他们没银子也不说,把他家老六和小六都给饿瘦了,他是一边骂,一边拿手拍着白子慕。   蒋小一听着那啪啪声,都感觉肉疼。   不过小外公到底是疼他,就捶了他两下,而后全拿力气去捶夫君了。   蒋父和赵云澜觉得他们该,一句都没帮腔,三个小家伙见两个外公那巴掌虽然不及哥夫大,但也不是盖的,便缩着脖子默不作声,一句话都不敢帮。   白子慕和蒋小一低着头乖乖认错,赵主君气消了,看见他们这个样又心疼了,缓了口气说:“我晓得你们是怕,怕啥我也知道,可外公是心疼老六和小六,也心疼你们,两个人承受了这么多。”   蒋小一听了这话便觉鼻尖发酸,这一个多月,他确实是难熬,不止身体上的劳累,精神上也承受着莫大的压力。   ——去哪里要银子?   ——孩子以后咋的办?   ——是不是一辈子都要这么藏屋里头?   虽说老六和小六生下来的时候像耗子,可他们却不是真的耗子啊!咋的能一辈子藏屋里?他想让他两个儿子活在阳光下,也想抱出去,同人讲,他有儿子了,看,还长得这么乖,可爱极了。 第268章   赵主君摸着蒋小一的头,到底是心疼他:“咱们是一家人,你虽不是我澜哥儿生的,但我把你当亲外孙,白小子你也是,以后有啥就同我们说,啥都不用怕。外公虽然老了,但胆子还是在的,孩子咱们一起养,只要咱们努力些,勤快些,孩子定是能养得白白胖胖。”   白子慕疼得眼泪汪汪,感觉赵主君那铁砂掌真不是盖的,打起人来,就像板砖一样,生疼生疼,他抓了下头发说:“外公,你真好。”   赵主君慈爱的笑起来:“那你变个身给外公看看,外公还没见过你的熊样呢!”   白子慕:“……”   又来了。   什么熊样啊!真是的,一个两个的,都不会说话。   赵富民和赵云澜眼睛亮晶晶。   他们也没见过白子慕是熊猫时的样。   白子慕无奈,可见着大家一脸期待,还是化了形。   他的熊样除了个头稍微大一些外,和老六、小六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毛绒绒,圆滚滚的一团。   蒋小一看多了,以前还天天抱着睡,因此没显得有多惊讶,可几个小家伙却是叫了起来。   特别是蒋小二,一脸激动,一手指着白子慕,一手扯着蒋小一的袖子,跳起来大声道:   “大哥大哥,是熊崽子,真的是熊崽子。”   白子慕不高兴,伸出小短腿踢了蒋小二一脚:“你才是熊崽子,我修炼三百多年了。”   蒋小二嘎嘎直笑。   赵云澜把白子慕抱起来,左右端详片刻,而后心噗通噗通跳,虽然早就晓得白子慕是熊精,可亲眼所见,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那么高的一个人,化了行后竟这么小,还……还挺胖的。   “你说你们是熊猫?”   “是啊!”白子慕说。   “我以前都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有什么熊猫。”赵云澜说:“真是可爱。”   白子慕从小到大被人夸惯了,可这会儿还是昂着胸,臭屁道:“爹爹你也不错,挺有眼光的。”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蒋小一戳了下白子慕的胖屁股,暗想夫君可真是不要脸。   赵主君乐了一阵,才看着蒋小一道:“等明后儿得了空,我给你缝个小枕头,然后你绑肚子上。”   蒋小一挠挠头,懂他什么意思,白子慕也没有反对。   现在老六和小六化成人形的时间能持久一点了,蒋小一这时候若是怀了,然后过两个月生,到时候孩子就能名正言顺的‘出现’在村里人跟前。   反正他们都不怎么长个,到时候襁褓一包,眼睛一闭,再头发一剃,就能装刚出生的娃儿了。   不这么整,那等老六和小六能完全的控制好体内灵气,能像他一样,人形彻底稳定少说都得好几年,这期间孩子总不能一直搁家里不出门,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男。   可一出门村里人定会晓得,定也会问一嘴,哪里来的孩子?   总不能真的说是捡来的。   自个亲生的儿子,说捡的,那多不好,况且老六像他夫郎,小六还像他,捡来的,咋的会像他们?   村里人又不是没有脑子,这么说绝对不行。   当初不让大家晓得蒋小一怀了的事儿,是因为白子慕不晓得孩子会什么时候出生,要是今儿对外说怀了,明儿却生了,或者是满十月不生,那村里人会怎么看?   蒋小一有点担心:“可是小六和老六比晓晓刚出生那会儿还要小,我不知道两个月后他们能不能长胖些,可要是还是这样,大家见了会不会起疑啊?”   他摸摸挨在身边蒋小二,说:“小二小三被送回来那会儿虽然也小,但也比老六他们要大好多,而且,要是老六和小六一直不长个,大家会不会多想?”   孩子刚生出来,不说村里其他人,大房一家定是要过来看望的,刚出生的孩子蒋小一见过好几个,就没见着谁比老六他们还小的。   赵云澜道:“没事儿,我顾叔他那嫡长孙没满十月就生下来了,刚生出来的时候,跟我们老六和小六一样,也是小小,这没啥,只要到时候老六和小六不出声,大家定是不会多想,有些孩子小时候也不咋的长个,是年年一个样,但等到十二三岁时,那个头便蹿蹿蹿的猛长,你不用担心会露馅。”   赵主君也跟着点点头,个头小并不是啥大事。   村里人穷,有些媳妇命不好,嫁得穷不说,有时还倒霉催的碰上那专门爱磋磨人的婆婆,怀了孩子还得见天的干活,怀胎十月,是半个鸡蛋都没吃着,后头的生的娃儿,那也是跟个玉米棒一样。   不过这种到底是少,但也不是没有。   蒋小一闻言,略略安了心。   刚说完正事,老六和小六就醒了,看见是陌生地儿,老六还嗷了一嗓子,待看见蒋小一,他又立马笑起来。   蒋父和赵云澜几个所有的注意力顷刻之间就被他们给吸引走了。   赵主君笑意堆满整张脸,抱起小六就开始亲:“哎呦,我的小乖孙醒了。”   赵云澜抱着老六,问他还困不困。   蒋小二几个蹦起来,急吼吼的伸手道:“小外公,爹爹,给我们也抱一下,给我们也抱一下。”   赵云澜赶鸡一样:“去去去,去给老六他们洗尿布去。”   “啊!怎么这样啊!爹爹,我们不想洗尿布,我们想抱侄子。”蒋小二说。   “对头,今天你们都抱好多了,鸟鸟一次都没得抱,给鸟鸟抱一次啊!”   “小三也想抱侄子。”   赵主君没让,亲着小六,问他饿不饿?还说以后他们会努力多赚银子,让他们吃饱饭。   白子慕:“……”   外公真是疼孩子,饼都给画上了。   看见大家不管老少皆围着自家两个麻杆转,白子慕看他们那个样,深深觉得之前那些顾虑和担忧真真是白瞎了。   该说的都说了,大家各自去忙。   早饭还没做呢,家里人多,蒋小一煮了满满一锅粥,白子慕剁了点酸豆角,又剁了点瘦肉,等会放点猪油炒两下就行了,再捞点自家做的泡爪和卤鸡肠,这些配着粥喝最是好了,开胃得很。   吃完早饭,也没闲着,该出摊的出摊,该上工的上工,该割草的割草,孩子口粮贵,个个都是铆足了劲儿干活。   赵主君以前忙了,晌午总要出门寻人唠唠嗑,现在一闲下来他门都不出了,最爱围着五个孩子转,看见五个孩子凑一起闹哄哄,蹦蹦跳跳的,也不吵架,友爱和睦,个个笑得满脸汗,玩得十分起劲,他脸上的笑是一整天都没下来过。   “家里原先就小二几个,已是热热闹闹,现在又多了两,我看着他们五个凑一起,这心里头就高兴欢喜,这几个孩子,真真是我的心肝肉。”他和赵富民说。   这老人家,是上了年纪见着家里子孙兴旺,团结和睦,就觉比家财万贯啥的都要好。   赵富民脸上也带着笑,自晓得自个当了太爷爷后,他是乐得跟什么似的,毕竟先头他压根就没想着自个还有能当太爷爷的一天,毕竟一把年纪了,土都要埋到脖子了,还能活几个年头?   蒋小一是个哥儿不好怀,三个孩子又还那么小,想当太爷爷,怕是难的了,可现在好了,曾孙一来来两。   他视线直直落在几个孩子身上,说:“之前我让丁老弟去府城进货时帮我进些好笔回来,你知道那老东西背着我咋的说不?”   他说的丁老弟赵主君是认得的,这人在镇上开了家书肆。   赵主君虽不晓得丁老板说了啥,但估摸着应该不是啥好话,不然他当家的不可能会说人是老东西:“他说啥了?”   提起这话来,赵富民是又气又觉得畅快。   他晓得白子慕要考秀才时,去书肆给白子慕买了几支笔,可都觉得不大如意,这字想写的好,除了看功底,笔纸也得讲究,他早前听人说狼毛做的毛笔写起来好,可贵,平阳镇小地方,丁老板进的并不多。   赵富民要盯着作坊,没闲暇功夫,便叫丁老板下次去府城进货,帮他进几支回来。   丁老板问他要几支,赵富民说五六支吧!再给他进些好墨好纸。   他是觉得这考秀才不容易,整天书书写写的,最是费笔墨,那纸是一沓一沓的用。   然听他说完后,丁老板都惊了,这毛笔可贵了,一支两百来两,五六支便是快一千两了,再加上纸墨……不得了哦,于是他便问了一嘴:   买给谁啊?你自个用啊?算个账需要用这么多吗?两支都够你写到死了。   赵富民说买给他外孙婿的,他自己哪里能用得了这么多,他十年前买了一支,用到现在都还没坏呢。   丁老板等着赵富民走了,便嘀嘀咕咕,什么外孙婿?这赵老哥那小外孙不是才丁点大吗?还是他夫人提了一嘴,丁老板才晓得赵富民说的是白子慕。   丁老板后头同周老板喝酒时就说了:“周哥,你说赵哥傻不傻?”   傻啥呢!   花了一千多两,就为了给个没啥子关系的人买笔,这有银子也不是这么花不是,一千多两,不是小数目。   要是亲外孙婿还好,可蒋小一和赵富民那是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赵哥这是给人当冤大头啊!   “要我说,赵哥不知是心大还是傻,还是想要外孙想疯了,啥人他都当自个外孙,我都不知道他图啥,有那银子也不晓得存起来给鸟鸟,毕竟鸟鸟才是他亲外孙不是,结果倒好,赵哥尽往旁人身上花,真是不值当,别是最后被蒋家啃得骨头都不剩还得找咱接济。”   周老板闻言直接笑了。   丁老板都不懂:“周兄,你笑啥?”   周老板道:“你说赵兄图啥?当年鸟鸟流落到我们这儿,是白掌柜把他捡回去的,白掌柜和蒋家哥儿咋的对他你应该懂。”   丁老板点点头。怎么会不懂,白掌柜是疼那三个娃儿疼得要命,现在整个镇上混的谁不知道,那三个娃儿惹不得,谁惹隔天白掌柜就能拿着板砖上他家门,听说当初就那三娃儿就被人驴了几文钱,白掌柜就撵了人四条街,把人揍了个半死。   蒋家哥儿就不用说了,先前带他们来镇上玩,应该是怕他们累,还把他们放箩筐里头挑着来,都不舍得给他们走路。   可这又咋的了?   周老板笑道:“等着白掌柜考了秀才,甚至是做了举人,你说他那么疼鸟鸟,以后不得给鸟鸟找个门当户对的?书香世家,不比咱行商的厉害?赵哥就更不用说了,以后便是秀才他外公,只要有这名,他和咱就不再是一类人了,咱以后都得仰着头看他,所以,你说值不值?”   就单单一‘秀才他外公’,就能值万两了,不,这应该是有银子都买不来。   商人为末,仕人为首。   丁老板是顿了半响,酒都不记得喝了,手微微颤着,怎么就是秀才他外公了?白掌柜要考秀才吗?那现在人岂不是童生了??   对啊!   不考秀才赵哥给他买那么多笔墨纸砚干啥子?他之前只以为白掌柜要用。   可当个掌柜哪用得了那么多?   完了完了,他昨儿睡觉时同他婆娘说了,还笑话他赵哥笑得厉害,他婆娘那嘴巴不是盖的,人称平阳镇第一消息头子。   他那些话,肯定已经被赵哥听了去了。   完了。   赵富民去作坊看工的时候确实是听到了,差点气了个倒仰,他一直都知道丁老板这人有点傲,特别是他家哥儿嫁给了平南镇师爷家的嫡子后,他是飘得厉害,背后里其实不太瞧得上他和周老弟几个,可没成想竟这般埋汰他。   可后头见着丁老板急吼吼的来寻他,舔着脸说对不住,是他的不是,还自个打嘴巴,让他别往心里去云云,赵富民只觉舒坦得很,当天他这脊梁骨都顶得直直的,走路那更是一个轻盈。   现在白小子都没考呢只是一童生!大家就这样,要是真考中了……   秀才他外公……   美了美了。   这会儿他道:“外头人总看亲不亲,可亲的又咋了?不是亲的又咋了?你看咱家这几个,哪个不孝顺?就是亲亲的孙子,都未必能像小一他们这般。”   “谁说不是。”赵主君气说:“得亏得丁老板不在我跟前说,要是搁我面前讲这种,我非得打死他不可。”   闲聊两句,赵富民亲了几个孩子一下,便去了镇上。   作坊那边他得盯紧些,不然要是被人摸清方子泄露出去,那家里的生意怕是要受波及了,他在作坊忙了一天,直到傍晚才叫王二路送他回来。   王二路没住家里,如今家里有多余的空房,带两丫鬟过来也是使得的,不过赵富民想了想,还是把他们留镇上。   先不说现在家里有老六和小六,外头人住进来不方便,真把他们喊家里来,也不知道喊来干啥,他夫郎喜欢自个动手干活,不用人伺候,其余人也是习惯了饭自个煮,衣裳自个洗,虽是忙些,可日子过得充足。   因此赵富民便没让王二路和丫鬟住家里,平日要去镇上,都是提前吩咐王二路来接他,反正赶个马车也不累啥。   待晚上吃了晚饭,赵富民偷偷摸摸把蒋小一和白子慕叫后院去,掏了一沓银票出来,粗粗一看,起码得有五六千两。   白子慕大吃一惊:“外公,你这是干嘛?”   蒋小一:“就是啊!”   “嘘,你们小点声。”赵富民鬼鬼祟祟往后头看了一眼才道:“这是我这些年偷偷存的,你们拿去给你们爹爹,让他这次去进药材,多进些人参,千万别跟他说这银子是我给的,不然他扭头立马就会你们小外公说了。”   蒋小一闻言,看向赵富民的眼神都变了,有些崇拜和担忧。   他这外公还真是个能的,能在小外公和爹爹的眼皮子底下偷偷存这么多私房钱,可真是厉害呢。   白子慕想起赵主君无敌的铁砂掌,都咽了下口水,拍着赵富民的肩膀,诚恳且崇拜道:“外公,你可真是我辈楷模。”   赵富民摆摆手,而后背着双手,一脸无所谓道:“过赞了,你外公不才啊!这么些年,也就存了这么点。”   “外公,你可别谦虚了。”白子慕说:“这么多,不简单了。”   蒋小一:“就是。”不过外公真是疼老六和小六,竟是把珍藏多年的私房钱都拿出来了。   这次要进的药材多,且贵,而且也不晓得巡洲那边的商户人参存货多不多。   白小子说了,年份低的人参灵气并不多,因此年份越高的越好,要是合作商存的货少,那恐怕还得去旁的地儿买。   赵云澜想了想,决定亲自跑一趟,临行前还把老六和小六抱屋里睡。 第269章   抱着熊崽子睡觉那个舒服就不用说了,软软的,可赵云澜隔天起来却是精神萎靡,哈欠连连。   蒋小一包了点吃食,送他上了马车,才问蒋父:“爹爹昨晚没睡好吗?父亲,我看你好像也没什么精神,爹爹赶路劳累,路途又颠簸不容易,你怎么还,还……”   他耳廓有点红,欲言又止。   知子莫若父,蒋父跳起来扇他头:“你想啥呢?”   蒋小一捂着脑袋:“那你们怎么回事儿啊!”   蒋父叹了声:“老六和小六真真是孝顺。”   孝顺得让人可怕。   这大热天,两个孩子似乎怕他们会冷,晚上还懂得起来给他们盖被子。   蒋父和赵云澜一宿硬生生的热醒了八次。   先头他们还以为是睡迷糊了,不知不觉中自个拉了被子盖,第一次热醒后两人还把被子叠了放床头,可第二次醒过来,发现那被子又盖他们身上了。   后头来回几次,赵云澜下腹都紧了,以为撞了邪,蒋父也是一脸沉,两人叠了被子又赶忙点了油灯,直到屋里亮堂堂了,两人才敢重新躺下来,可却没睡得着。   然后过了半响,就看见睡在中间的老六和小六突然动了动,老六声音困倦的嘀咕说:   “哎呀呀,爷爷和小爷爷又没有盖被子了。”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睡觉还要是踢被子啊!受寒了,可怎么是好呢!小六,你先起来跟我一起把被子拉过来,给爷爷们盖好了我们再睡。”   然后赵云澜和蒋父就看见老六和小六轻轻的用爪子扒拉住被子,拉上来给他们盖好后,才钻到被子底下重新睡了起来。   赵云澜和蒋父那一瞬间心中是五味杂陈。   孩子孝顺啊!大热天的晚上,竟然给他们盖了八次被子。   差点热死个人。   夜里醒了八次,谁能精神好。   “他们和你们睡的时候也是这样吗?”蒋父叹了声问。   “没有啊!”蒋小一说:“我床上都没有放被子,不说这个了,父亲,咱们煮凉粉去吧!”   “嗯!”   两人进到厨房的时候,白子慕已经把锅洗好了。方才他做了些小笼包,原是想包些给赵云澜带着路上吃,不过一想肉馅的小笼包凉了味道不好,见着空间袋里还有一些火腿和海苔,他又重新弄了好些寿司卷,这会儿还剩好几笼小笼包,早饭不用煮了,他和蒋小一吃了两笼。   小笼包里头汤水多,白子慕夹起来吹凉了才放蒋小一碗里,叮嘱道:“等会儿我去上工了,你出摊时记得把小外公给你缝的小枕头带上,回来演的时候演真点,可别露馅了。”   最近楼宇杰总跑客栈来同白子慕一起学习,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打击,那认真劲儿甭提了,客栈要关门了他都不愿走,白子慕平日想早退,他也不许,硬是要拉着白子慕同他一起学。   蒋小一办事不靠谱,白子慕怕他露馅儿。   蒋小一觉得这小笼包好吃极了,皮薄馅大,他是连吃了两个才道:“夫君,你放心,我都知道了,演戏就像是驴人,驴人我可是这个。”说着他竖起一根大拇指,一副引以为豪沾沾自喜的样。   白子慕轻轻笑了一声,捏了捏他的脸:“是了是了,你驴人最厉害了。”   蒋小一顶起胸膛:“那肯定了。”   赵主君几人都看笑了。   正吃完,蒋小二几个起了,照旧先去看一眼老六和小六,看完了才冲进厨房找吃的。   如今快十一月中旬,除了砍柴准备过冬外,村里人没啥好忙活的了。   有些会过日子的,会趁着这功夫,去田里晒些稻草,待着干了就捆回来搁柴房,留着冬日拿去盖菜和铺猪圈,要是茅屋顶漏风漏水了,就拿点稻草去修补,也可以垫床上,再在上头铺一层薄毯子,冬日睡的时候就能暖和一些,不至于那么冻人。   反正这干稻草用处可多了,妇人们这会儿大多都在田里晒稻草,汉子们则去山里砍柴的砍柴,找活的找活。   今儿陆招弟和黄阿叔几人刚从田里回来,就听见身后车轱辘在响。   不用看,大家就晓得是蒋小一出摊回来了,正要招呼一声,可谁知一回头,就看见蒋小一竟然直挺挺的趟在牛车上,一动不动。   陆招弟几人吓坏了,赶忙围过去。   “蒋哥,小一这是咋了啊?怎么躺车上?你怎么还笑啊?”   “好事儿。”蒋父驴人也是厉害,很像那么一回事,拍着大腿,一副喜不自禁的样说:“我家小一有了。”   “有啥?啊!”黄阿叔惊呼起来:“你,你是说小一怀了?”   “嗯!”   陆招弟也高兴起来:“哎呦,那可真是大喜事儿啊!可有去看过大夫?几个月了?哎呀,小一你醒了?别动别动,婶婶扶你起来。”   蒋小一摸着肚子,脸上笑意盈盈:“大夫说,我怀了八个月了。”   “啊?八个月了?”   大家立马朝蒋小一肚子看去,发现蒋小一的肚子确实是鼓了一点,不过先头大家也没太注意,加上蒋小一先前就爱穿些宽松的衣裳,后头这一个月又瘦了好些,那干活的衣裳穿身上,更显得空空荡荡。   前儿又正巧的农忙,那一个月,大多心思都放在玉米和大豆上,没多余功夫去关注旁的事儿,现在看见蒋小一肚子大了,也没多想,只是:“……怎么八个月了,你才晓得啊?”   大家语气有些震惊,蒋小一摇摇头,一本正经:“我也不知道,先前我大嫂怀的时候孕吐了,可是我都没有,我一直是吃嘛嘛香,吃啥啥不剩,看见肚子大了点,我还以为是胖了,要不是今儿在镇上突然晕倒,父亲带我去看大夫,我都不晓得呢!”   “哎呦,那你可真真是个心大的。”黄阿叔看着蒋小一的肚子说:“竟都八个月了,你这肚子委实是小了点。”   蒋小一心提了起来,难道他把月份说大了?   蒋父手心也冒了汗。   前儿赵主君说让蒋小一装怀了,但忘了说到底要装几个月的。   回来路上蒋小一突然问,要是大家问几个月了,该怎么说?   蒋父就说了,赵主君做的这个枕头比较小,说六个月就得了,可蒋小一想了想,说六个月,那还得四个月才能生,到时候老六和小六都已经半岁了,怎么装刚出生的孩子啊!村里人又不是瞎的。   八个月,刚刚好,装个十来天的,他就跑山里砍柴,然后让夫君去扛他回来,就说他在山里跌到了,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   而且老六和小六小小个,那他肚子小一些,也合理。   蒋小一觉得他想的简直完美。   可蒋父觉得不像,当初黄秀莲和张大丫八个月的时候,那肚子就跟顶了个大铁锅一样,鼓得厉害,他家哥儿这个样,怕是不妥。   蒋小一说行的行的。   父子俩路上差点为了这事儿吵起来。   陆招弟笑道:“小也不奇怪,小一这些日子一直在忙,人累着了肚子肯定小,我还在娘家那会儿,我家隔壁的大姐也是个新媳妇,人瘦瘦的,个头又很矮,七个多月的时候,那肚子还是平的呢?一点都没显怀。”   “是啊!”一妇人也道:“当初我怀我家老大那会儿家里条件不好,没啥吃的,我那肚子也是小小的,我家虎子生出来那会儿,哎呦,那真真就跟猫崽子一样,小一,你回去可得好好补,你看你孙虎弟弟,就是在肚子里的时候我没给他补着,现在他才那么个样,十几岁的人了,脱了裤子跟着小二他们玩,要是外头人瞧见了,没准的还以为他们是同龄人呢!”   蒋小一嘎嘎笑起来。   孙虎子倒也没那么矮,他晓得这是人家在宽他心。   大家晓得他怀了,也没多打扰,让蒋父赶紧带他回家歇一歇。   不过一个下午,整个村的便都晓得蒋小一有了。   这消息传到山里的时候,大伯娘和二伯娘柴都不砍了,直接往山下冲。   堂奶奶也森*晚*整*理拄着拐杖过来,坐床边看着蒋小一微微鼓起的肚子,一个劲儿的说老天保佑啊。她如今可算是彻底安心了。   她虽然晓得白子慕疼蒋小一,这两感情好,可有时候难免的也会多想——要是小一一直怀不上,白小子到了喜欢孩子的年纪,会不会另娶?要是他靠着二房过活,那堂奶奶都不怕。   可现在显然是二房靠着白子慕过日子,赵家……   她也看得出来了,这赵家有时候还得让白小子拿主意呢。   所以白小子要是真要娶,那他们想拦都没法拦。   现在可真真是好了。   小一有了。   堂奶奶提了许久的气一下就松了,她高兴,千叮咛万嘱咐,让蒋小一一定要仔细着些,想着他身子都有八个月了愣是没晓得,堂奶奶心头是难受得很,怨黄秀莲怨得厉害。   这人当初也不晓得咋当娘的,竟对蒋小一半点都不上心,要是疼孩子,咋的啥都没教他?   堂奶奶道:“你是头胎,要是有啥不懂的,你便来……”她原想说来问她,或者她两个儿媳,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合适。   家里有赵云澜和赵主君在,蒋小一若是越过他们跑大房来问,这摆明了是不信任赵家。   赵家难免的会觉得心寒。   于是她道:“有啥不懂的,你就多问问你爹和小外公,他们都是过来人,晓得事儿。”   蒋小一嗯嗯点头,说知道了。   堂奶奶这才放心。   晚上白子慕回来,就看见院子里头一地的瓜子皮,蒋小二几个正拿着扫帚在扫,再进到厨房,里头摆了两箩筐的蛋,还有十来只被绑着爪子的老母鸡。   不用问他就晓得估摸着是村里人送的。   今年收成好,野菜、套种,两样凑一起,村民们多赚了将近八/九两银子,大家高兴,可都知道,没有蒋家,他们赚不了这般多,而且这套种真的能行,那意味着以后一年就能多赚好几两银子了。   而且,以前他们种的豆子卖得贱,还差点卖不出去,可现在蒋家做豆腐,用的多,都是直接从他们手上买的,给的价格更不用说了,实在得很。   如此,不用几年,他们估摸着也能起新房了,不用像蒋家这么大,也不用都是青砖,就瓦片房,下雨不落到里头,他们就满足了。   以后日子有盼头了!   这盼头是白小子给的。   这个恩得念着。   现在蒋小一怀了,这是喜事儿啊,得意思意思。   之后几天,村里的妇人、夫郎经常的来家里看望蒋小一,都是叮嘱他仔细着些,好好补啥的。   隔壁钱阿叔和钱氏还拿了一身小衣裳和一双小鞋子过来。   大概是晓得蒋小一有孕后就立马的做了,料子还很好,摸着软软的。   蒋小一晓得钱家这是念着先前白子慕帮钱虎子的事儿,不然咋的用这么好的料子,他们家的孙子,穿的还是麻衣呢!   村里人也高兴,白子慕是上门的,要是蒋小一生不出来,人家不上门了走了可咋整,现在可真是好了。   不过也有人担心:“要是小一生了哥儿或是闺女咋的办?他现在二十好几了,估摸着也就这一胎……”   话都没说完她家婆就骂她。   “赶紧呸,咋的好话不说尽说丧气话,我瞧小一那肚子圆圆的,铁定是个男娃儿。”   妇人大概也晓得自个说错了,接连呸了好几声:“对对对,娘说的对,小一这胎生的肯定是个……”   “不好了,不好了。”   话都没说完,外头有人喊丫丫。   那妇人直接冲到院子里:“出啥子事儿了?”   汉子正从妇人家院子外头跑过去,闻言停下脚,一脸着急说:“小一在山里摔着了,正被白小子从山里背回来,流了一地的血呢!”   “什么?”那妇人都要晕了:“蒋小一摔倒了?”   “嗯。”   “这小一咋的回事儿啊!上次我去看他,刚说了,八个多月了,就不要再操劳了,好好养着,他咋的还跑山里去。”   “这不是要过冬了嘛,他估摸着是想去山里砍点柴。”那汉子道:“哎,也怪我,上次去他家都没仔细看,要是晓得他家没柴火了,我就砍些送过去,也就不会发现现在这事儿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那妇人家婆也从屋里出来了,看着儿媳说:“不知道蒋家大房晓得这事儿了没有,二房就澜哥儿和赵小弟两个屋里人,怕是忙不开啊!你赶紧过去看看,搭把手。”   “晓得了娘。”   那妇人过去的时候,半道上还碰上了好几个,都是同她一样往蒋家去的。   还没到村尾,蒋大石赶着牛车过来了,大家懂,这估摸着是去隔壁村找接生婆,大家赶忙让到一边,不过牛车还没从她们旁边过去,蒋父便追过来了,说大石啊!不用去了。   啊?蒋大石说咋了?怎么就不用了。   蒋父道:“孩子已经生出来了。”   不说蒋大石,旁边几个妇人都懵了,这……这么快的吗?   一到蒋家,都还没上二楼呢!就听见娃儿哇哇哇的哭。   怎么有两声?   赵云澜眉开眼笑说:“我家小一生了两。”   啊?   生了两?男娃女娃,还是哥儿?   赵云澜道:“是一个小哥儿和一个小汉子。”   村里人那个羡慕啊!   这蒋小一到底是什么运气啊!一胎得了两还不算,直接是儿女双全了。   蒋小一头上又围了长布巾,又开始演了起来。   现在还不冷,不用担心身上沾了冷气,妇人、夫郎便上二楼进屋来看孩子。   老六和小六被白子慕拿布包得严严实实,只露着一张小脸儿,这两也是能演的,眼睛半阖着,装刚出生的娃儿,安静一下就嗷嗷嗷哭。   可老六是狗改不了吃屎,今儿屋里来的都是妇人、夫郎,他一看见这么多美人,是心花怒放,整个人飘飘欲仙,美极了。   没过一炷香的功夫,白子慕和蒋小一叮嘱的话就被他当成了耳边风,刚被陆招弟抱怀里,他就朝人电了个眼睛。   大多刚出生的娃儿都不太好看,要么红彤彤,要么皱巴巴跟小老头一样,可老六和小六已经一个多月了,半点不皱,除了小些,是白白嫩嫩,小模样好极了。   大家看得稀奇,直叹说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俊的娃,小时候就这般,长大怕是更不得了哦,不过看看白子慕和蒋小一,两个模样都不差,孩子漂亮些正常。   陆招弟本就觉得这娃儿好看,喜人,现在看见老六朝她眨眼,她眨了眨,只以为孩子是眼睛还没能控制好,没多想,可对怀里的娃儿却更是喜欢了,抱着都不愿撒手,许老太不高兴,说该轮到她了,招弟你都抱了大半天了。   就是就是。   两个小家伙模样好,谁不想抱上一抱。   白子慕就见着老六被许老太抱怀里,然后照旧的对着许老太眨了下眼睛,嘴角流着黏糊糊的液体。   白子慕“……”   白子慕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要不是蒋小一手快扶住他,他都要跌地上去了。   “夫君,你怎么了?”   “是啊!白小子你咋的了?”   白子慕想说他没什么,就是有点受惊过度。   俗话说得好,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这话果然是不假。   他师兄当年再好色,也是有个度,看见老婆子和小女娃,他就正正经经,不会直盯着人看。   可是他家老六当真是个狠人啊!先头对着小外公电眼,他就不说啥了,因为小外公也算得上是风韵犹存。   虽然五十多了,可先前病弱一直搁屋里,风吹不着雨淋不到,瞧着也算得上年轻,乍一看就像他爹的兄弟一样,可许老太不一样,人常年干活,又六十来了,一笑起来那皱纹都要皱到天灵盖,可就这,老六竟然还能对人起色心。   完犊子了啊!这可怎么是好。 第270章   蒋小一显然也发现了,见着老六色眯眯的样,更是脸白如纸,他家老六口味真的是太重了点。   这怎么得了啊!   不行,过后得好好教育一下老六,不然现在连着老阿奶他都不放过,那以后长大了,岂不是连着母猪都不放过?   这怎么能行啊!   他立马拍白子慕一下,让他给老六传音,不许再这样了,学学小六。   老六收到传音后,不太高兴,声音奶奶的道:“父亲,老六这个不是猥琐啊!是老六看见美人就控制不住。”   白子慕眼皮都跳了,几乎咬牙切齿:“……许阿奶都一把年纪了,你还朝人下手,我不管你控不控制得住,你要是再乱朝人电眼,下次不给你买吃的了。”   “啊!怎么这样啊,那老六乖乖。”   小六没皮,冷着一张脸,隔十分钟就假装嗷一下,白子慕想拿牛奶喂他,黄阿叔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牛奶,激动说:“我来我来。”   二伯娘抱着小六,坐到一边,黄阿叔则是吹了牛奶,想喂给小六。   小六乖乖喝了,半点不闹腾,堂奶奶在一旁,她是一进屋先看了蒋小一,知道他没事儿后就开始看两个孩子,然后视线就没从两孩子身子移开,这会儿抹着眼泪,直说太乖了太乖了。   二伯娘看着小六,心软得厉害,说:“他们确实是乖,长得也真真是好,就是可怜啊!瘦得跟地里萝卜似的。”   村里人晓得蒋小一生了,又送了鸡蛋来。   先头秋收大家高兴,已经送了一次,几天前晓得他夫郎‘怀’了,大家又送了一次,这次又送,白子慕都不好意思要。   蒋父也是这么想,可不收村里人还不高兴,又不是送你的,小一生娃儿辛苦了,这是送给他吃的。   这下不收都不行。   蒋父问白子慕咋整啊!   白子慕挠挠头:“不知道啊!收多了我都心虚。”   “可不是。”蒋父说。   赵云澜想了想:“收着吧,过两天咱给孩子办满三,到时请大家来吃一顿,再发点糖就行了。”   一顿好的,再每人发点饴糖干果,也抵得过村里人送的三次礼了。   全村那么多人,请吃一餐不容易,白子慕原不想那么麻烦,毕竟又要赚钱又要看书,已经够忙了,不过赵云澜和蒋父几人疼孩子,说啥都要办。   因为这边就是这么个习俗,旁人的娃儿满三都会请亲朋好友吃一顿,因此他们家这两也得请,他们得给大家看看,他们孙子可爱着咧。   大家怕人多了屋里空气不好,没一次性全进去,有些坐院子里和赵主君嗑瓜子唠嗑,看见有人从楼上下来,赶忙起身问:“见着孩子了?咋的样?”   那人笑着:“见着了,哎呦,两个小家伙小模样俊得咧,就是小,那脸就跟个鸡蛋一样,但一双眼睛很大。”   “小一怀的时候那肚子瞧着就不大,孩子又出来这么快,能大到哪里去,我上去瞧瞧,赵阿叔,我马上下来。”   那夫郎这么说,结果这一去是半个下午都没从二楼下来。   赵主君无奈的摇摇头。   不过一想,老六和小六那模样真是没得说,不怪大家喜欢。   怕孩子维持不住人形了,蒋小一开始装模作样打了好些个哈欠。   大伯娘见了,这才领着大家下楼去。   生孩子是个力气活,是该歇歇,不过大家下到一楼也没急着走,同着蒋父几人说好话,恭喜他们得了孙子。   蒋父脸上带笑,叮嘱大家后儿过来帮忙,大后天一起吃个饭。   这喜气得沾,大家自是应承。   晚上大家终于是走了。   吃了饭,三个小家伙碗一丢就跑二楼看侄子,蒋小一想去热点水给孩子洗澡,蒋父道:“先坐下来,父亲有话同你们说。”   蒋小一不动了:“啥事啊父亲。”   “孩子现在既然已经过了门路,那就得给孩子上户籍了。”蒋父看向白子慕:“该给孩子起名了,我和你爹商量过,老六和小六随你姓。”   这上门婿,和嫁人是一样的,姑娘、哥儿嫁了人,那生的娃儿都是随夫家姓,白子慕如今入赘,那照理老六和小六也应该随蒋小一姓。   可蒋小一不是独生的哥儿,他还有两个弟,要是搁以前,蒋小二和蒋小三八成是得打光棍的命,可现在只要家里有生意有银子,那就不愁讨不着媳妇,如此,就没必要让老六和小六姓蒋了。   蒋父和赵云澜问过蒋小一,知道白子慕就一个师傅和师兄。   白小子和他师兄是亲兄弟,不过宗门里都是以师兄弟相称,因此白子慕很少喊白子豪做哥,大多时候都是喊的师兄。   他师兄死的时候还没娶媳妇,孤家寡人一个,那就是说如今整个白家就只剩白小子一个人。   若是让老六和小六姓蒋,那白家就要绝户了。   这年头大家都看重这个,绝户是大事儿。   因此蒋父和赵云澜商量后,还是决定让老六和小六姓白。   白子慕没意见,姓啥都是他的孩子。   蒋父道:“那你抽点空,给老六和小六取个名,争取在洗三那天把名儿取好。”   白子慕点点头:“我知道了。”   赵云澜不太放心:“这名儿以后是要随他们一辈子的,你可得慎重些。”   虽然老六和小六这两小名他不知道什么意思,但隐隐的,他总觉得这两名好像是骂人的。   不过爹说没事儿,贱名好养活,特别是老六和小六还瘦瘦小小的,取个贱名更好。   不过这是小名,小名贱了没事,大名可不能贱,不然以后两个孩子走出去,不得被人笑话死。   现在赵云澜就怕白子慕又给孩子瞎起名字。   “爹,我办事你就放一百个心吧!”白子慕拍着胸脯说。   蒋父和赵云澜看他这个样,正要放心,就听见蒋小一幽幽道:“你上次给晓晓取名,还想给她取蒋鸡叫,后头又说要不叫猪叫。”   赵云澜几人:“……”   这咋的让人放心。   村里人取贱名都没能贱到这个地步,最多就是狗蛋和二狗。   鸡叫猪叫,这个,这个……   看见几人拧着眉头,一脸怀疑的看着自己,白子慕感觉有点臊,气得捶了蒋小一一拳。   他觉得他这夫郎不太得行,尽会拆他台。   不取个响当当的、帅破苍穹吊炸天的名儿出来,这帮人定是觉得他不行了。   不蒸馒头争口气,白子慕搁了碗立马就回屋里翻书。   史无前例的勤快。   晚上到时辰了,蒋小一喊他睡觉,他都不睡,挑灯夜战。   蒋小一不理他,自个抱着两个熊孩子睡了。   第二天晚上,还没吃饭,当着全家人的面,白子慕傲然道:“小一,爹,父亲,孩子的名我已经取好了。”   蒋小一啊了一声:“取好了?什么名啊?”   蒋父几人也看了过来,赵云澜和赵主君有些紧张的捏筷子,就怕白子慕来一句:一个叫土狗,一个叫野狗。   白子慕背着手,微微仰天,一副资深夫子的样,说:“我这两天翻遍各种古书籍,又博览群书,已经把老六和小六的名儿确定好了,一个叫白毛毛,一个叫白多多,怎么样?这两名是不是很有个性?很发人深省?充满了诗情画意?”   众人:“……”   博览群书就取了这么个破名字?   毛毛,多多,毛多多,哪里有深意?   赵云澜瞥了白子慕一下,当初他给赵鸟鸟取名的时候,上个茅房的功夫他就取好了,都不过半炷香,鸟鸟和毛毛,多多,有啥子区别?还用得着博览群书??   白子慕得意洋洋道:“你们不懂,毛毛和多多,简约而不简单,平凡而不平庸,凡事是简单到了极致就显得很不简单了。”   “夫君,你这话很有道理啊!”蒋小一眼睛亮晶晶道:“爹,父亲,外公,你们别这个表情,白毛毛和白多多,可比白狗叫白猪叫要好听多了。”   白子慕:“可不是,小一,还是你有眼光,毛毛多多,这两名,没点眼光的人,可都欣赏不来,父亲,爹,还有外公,你们得学学小一。”   蒋小一顶起了胸膛。   众人:“……”   行吧。   毛毛多多确实是比狗叫猪叫好一点。   不过想想,老六和小六一身毛,可不就是毛多多。   洗三那天,全村都来帮忙了,赵富民买了头大肉猪,摆了整整三十来桌,大家是热热闹闹吃了一顿。   蒋小一没出去,毕竟这会儿在大家眼里,他还得坐月子,大伯娘几个疼孩子,一得空了就往二房跑,还有村里闲着的七大姑八大姨,也常来。   蒋小一怕露馅,一直躺在床上,头上又围了一布巾,养得一张脸白里透红,下巴圆润,老六和小六却是被赵云澜和赵主君抱出去了。   先前是妇人、夫郎们见着了,那会儿蒋小一刚生,多有不便,汉子们不好进屋去,这会儿孩子一被抱出来,他们立马围了过来,而后不约而同撕了一声,满是兴奋的说:   “哎呦,还真像我家婆娘说的,长得可真漂亮。”   “是啊!我爹爹前儿来了后,回家就一直念叨说蒋哥儿生的那两娃儿好,这会儿看,真真是可爱。”   白子慕和赵云澜几人在门口招待客人,这会儿没在跟前,大家说这话儿,到不是为着讨好,而是孩子长得实在是可人。   不过……   “孩子他娘,我抱的这个是老大老六吧!”陆军问。   他婆娘看了看:“是,咋的了?”   “老六这眼皮上贴的啥啊?”   “不知道啊!”   白子慕怕老六狗改不了吃屎,又朝人电眼,他在空间袋里找了许久,发现了一卷胶布,便拿胶布把孩子的眼皮给黏了起来,老六这会儿眨眼都眨不了,一双眼睛泪汪汪的。   白子慕原都不想这么狠心,可不狠心不行,昨天晚上张大丫和伯娘们过来看孩子,见着老六和小六小,张大丫心疼,晓得蒋小一没有奶,这两天两孩子一直喝的牛奶,可牛奶和人奶哪里能一样啊?   张大丫当场就撩起衣裳,想给两个孩子喂点奶,小六喝的时候,老六在一旁是目光如炬,双眼几乎要弹出来,放光似的直勾勾的盯着张大丫看,嘴角还流着可疑的液体。   堂奶奶心疼,说老六这是饿狠了啊!可怜我的小曾孙啊!   这哪里是饿。   这明明就是色心大起。   这种人,色到这个程度,要是搁现代,那都不配成家,得搁牢里。   蒋小一看老六那个样,一股热气从脚底升腾而起,整个人是尴尬得不行。   后头要轮到小六的时候,他更是攥紧小拳头,激动得发出了狗叫声。   熊猫高兴或是激动的时候,便会发出类似狗叫声。   恰好那会儿大家注意力在已经喝饱了的小六身上,听见狗叫,大家还纳闷,说咋的有狗叫?   蒋小一干着脸,急速的学狗叫了一声,说方才是他叫的。   二伯娘问他好端端的咋的突然学狗叫。   蒋小一脸刷的通红,呐呐的说:“……我,我就是突然爱学狗叫,汪,汪汪……”   然后大房一行人拿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蒋小一那个气啊!只觉得丢人得很。   回头就跟白子慕打报告说得管管老六了,不然洗三那天来的人多,他要是突然又狗叫,咋的整,他总不能再救场,再给他背锅。   白子慕心一狠,早上起来就拿胶布把老六眼皮黏了起来,老六眼睛难受得厉害,哪里还有心思泡妞啊!   陆招弟闻言过来,说:“上次这孩子一直在眨眼睛,可能是有啥毛病,白小子和小一这么整,估摸着在给他治眼睛。”   “这样啊!可是闭不了眼,孩子会不会难受?”   肯定是难受的。   小六看了老六一下,觉得他这个大哥实在是可怜了。   不过怪谁呢?   大哥真是太好色了,不治治,爹爹说以后大哥怕是连母猪都不肯放过,现在可怜点就可怜点吧!   蒋小一坐屋里坐得屁股疼,听见下头热热闹闹的,想找点活干,可在屋里转了半天,却又不晓得能干啥。   想睡,但今儿已经睡了一早上了,正无聊着呢!门吱呀一声开了。   蒋小一扭头看去,蒋小二鬼鬼祟祟的从门口进来。   “大哥。”蒋小二爬上床挤到蒋小一怀里,脸贴着他的肚子蹭来蹭去。   他早已经不是光头了,过去几个月,如今头发已经长了好多,赵云澜和赵主君总爱给他和蒋小三扎很多揪揪,头上不扎个十来束,他们都不肯停下来。   不过好在蒋小二和蒋小三颜值抗打,因此看着除了有点搞笑外,倒也不咋的丑。   蒋小一摸了摸他的脸:“怎么了?”   蒋小二拿小手掩着嘴,很小声的说:“小二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蒋小一问。   蒋小二往门口看了一眼,才爬到蒋小一腿上,贴着他的耳朵说:“大哥,小水侄女很奇怪。” 第271章   “她哪里奇怪?”   蒋小一话刚落,就听见蒋小二说:“小侄女她站着拉尿尿。”   “啊?”   蒋小一的第一反应便是李菜花是不是没有教莫小水,因此莫小水才站着尿尿的。   可这念头刚升起来就觉得不可能了。   李菜花先头养过弟弟,而且自己本就是个姑娘,不可能不知道姑娘家要蹲着尿尿,只有汉子和哥儿才会站着。   那莫小水咋的站着尿呢?莫小水这几天一直搁他屋里玩,他也没发现莫小水有啥不对劲啊!   前几天他去作坊那边看工,回来看见了莫小水,她孤零零的站院子里,抬着头一直朝二楼看,蒋小二下来找水喝,莫小水见了,笑起来,跑过去看着蒋小二,带着期待和欣喜说她在山上发现了一棵香蕉树,问蒋小二,要不要去砍回来喂鸡,她可以带路。   香蕉树砍碎了可以混着米糠喂鸡,现在十一月中旬,气温骤降,这会儿外头已经没啥子野草了,地里菜又刚种不久,鸡菜猪菜啥的都很难找。   家里还有六只母鸡,可蒋小二想陪侄子玩,就说不去了。   莫小水当时没说什么,眼里的欣喜却顷刻间湮灭了,他垂下头,然后才慢腾腾的,像是不经意的说这样啊,那我自己去。   等蒋小二走了,她眼眶开始慢慢的红了起来,一个人往作坊那边走,她也没走远,就蹲在院角那边,一个人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画。   先前赵云澜也跟蒋小一说过,莫小水来找蒋小二找了许多次,要是正巧的蒋小二几个跟着蒋小一去出摊了,她没找着,她也会在院子里站许久才走,有时候蒋小二几个在二楼玩,莫小水不好意思上去,就会巴巴的站楼下看。   蒋小二进了厨房,喝了水出来看见莫小水一个人在玩,想了想,便过去同他一起。   莫小水看见他,紧张的站了起来,一听见蒋小二说陪跟她一起,她眼睛顷刻之间便又亮了,眉眼微弯,声音清脆的说:“好,小水跟二叔一起玩。”   蒋小一看了许久,蒋小二晚上就问他,能不能把老六和小六的事告诉莫小水。   他想和莫小水一起玩。   莫小水是他的侄女,也是他的朋友,他们和侄子一起玩就不能跟小水玩,小水一个人可怜了。   蒋小一想了想,没反对,说行。   莫小水这娃儿什么品性她懂,先前她没喊李菜花来家里上工,莫小水就经常的往他们家地里跑,帮他们除玉米地里的草。   这事儿先前蒋小一都不晓得,还是赵主君去地里回来说了一嘴,他说不对劲儿,山腰那地他前儿就锄了两行草,可今儿去,大半块地的草却都没了,是不是村里人家锄草锄错了,锄到他们家地来了。   蒋小一觉得不可能。   村里三岁娃儿都已经晓得自家的地在哪儿了,大家就是靠田靠地吃饭的,咋的可能会认错。   就是蒋小三,先头才三岁时,自家地在哪儿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了。   后头还是周阿奶跟他讲,说前儿看见莫小水在他家田里帮忙抓螺。   蒋小一才晓得。   念恩的,能坏到哪里去。   就算是看走眼了,莫小水不是个好的,把这事儿说出去,可她一个小娃儿,且没亲眼所见,谁会信啊!只会当她在胡说八道。   蒋小一问白子慕行不行,白子慕点点头,他想的和蒋小一的一样。   后头莫小水就上二楼来了。   屋里六个娃儿,那真真是热闹得很。   不过……   “你没看错吧!”蒋小一问。   蒋小二摇头道:“没看错,今天我们去河边给老六他们洗尿布,小水说她尿急想尿尿,然后她就蹿草丛里头去了,她蹿的那地儿先前小弟想嗯嗯,也往哪处蹿过,小二怕侄女踩到粑粑,就喊她,可是她没有应,小二就去找她,然后……”   蒋小二拧着小眉头,说:“然后小二就看见她站着尿尿了,而且,她还有蛋蛋呢,大哥,姑娘不是没有蛋蛋吗?小水侄女怎么会有蛋蛋啊!还比小二的大先,很奇怪啊,小二都想不通。”   他可是冥思苦想了整整半个时辰,之前去看晓晓侄女,晓晓侄女尿了,大嫂给侄女换尿布,小弟回来还问过一嘴,说晓晓侄女怎么跟他们不一样,大哥说了,女孩子都是没有蛋蛋的,只要汉子和哥儿才会有。   他亲耳听到了。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儿呢?   蒋小一也有点懵了:“她不仅站着尿,她还有蛋?”   “是啊!”蒋小二说:“虽然我看得不是很清楚,她一看见我就急忙拉裤子,可是她腿间真的有东西。”   蒋小一:“……”   莫小水不会是个男的吧!   晌午白子慕给他端饭菜,蒋小一立马跟他说了这事儿。   “夫君,这小水是个男的,还是她长痔疾了?我听人家说,长痔疾了,也会起包包。”   白子慕都噎给他了。   痔疾就是痔疮。   可谁痔疮不长屁股长到腿间去的。   蒋小一要不是他夫郎,他怕是要直接把他扭送到精神病院去了。   这莫小水不是个哥儿也估摸着是个汉子。   但应该是个哥儿。   因为听说那莫家就两兄弟。   小儿子是李菜花的丈夫莫君安,先头白子慕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莫君安怕是个受宠的。   莫君安上头那大哥生了三个闺女,四个哥儿,至今也没得一个儿子。   莫君安死后,莫老婆子觉得李菜花克死了她儿子,便将她赶了回来。   莫小水要是个汉子,李菜花估摸着早就说了。   有儿子在,她决计不会被赶回来,莫家也绝不可能让她带走莫小水,可她没说,那莫小水估摸着是个哥儿。   但为什么要说成闺女,白子慕也想不通,而且,莫君安那大哥,白子慕见过,毕竟就是周边的,上次赶集碰见时,蒋小一指给他看过了,蒋小一当时还说:“我听周阿奶说,李姐那丈夫和他大哥长得很像。”   可莫君安那大哥是一副憨厚样,四四方方的脸,五官扁平,半点异域风都没有,莫小水不像李菜花,却也不像莫家的,还一副‘外国人’的长相,当真是奇怪。   “不管这个。”白子慕摸了摸蒋小一的头,道:“可能是李姐有啥难言之隐吧!这事儿你同小二说,让他别往外头说,我们也装不知,李姐对外隐瞒小水的事儿,肯定是有理由的。”   “我知道。”蒋小一啃着鸡腿,说:“我已经跟小二说过了,下面开席了吗?”   “开了。”   “那你赶紧下去招呼客人吧!看好鸟鸟和小三,别让他们两个捣乱。”   捣乱是不会捣乱的,今儿糖哥儿几个来,八个小家伙是叽叽喳喳的,白子慕收拾了一箩筐玩具出来,就把他们赶外头,让他们去晒谷场那边玩去了。   洗三宴过后,下了一场大雨,而后气温又降了,似乎是一夜之间,冬天就到了。   老六和小六还小,他们变成熊崽子的时候毛多,不用担心,但是人形的时候就不得行了,蒋小一怕冷着他们,还想去镇上买些厚布回来,不过两个小家伙似乎一点都不怕冷,还能光着屁股在屋里爬来爬去。   孩子这两天已经解锁新技能了。   之前也就能坐着,可现在已经会到处爬了,速度还快得很,一不留神他们就能从二楼蹿到一楼,化成熊崽子的时候就更不得了,跑起来就真真的跟耗子一样,一溜烟就能不见影。   前儿蒋小一带他们在院子里玩,就上个茅房的功夫,一出来老六和小六就不见了,他是找了半天都没找着,后头赵云澜在作坊那边发现了他们,这两个小家伙当时正趴在门缝后头兴致勃勃的看大家干活。   柳哥儿还搓着手臂,在作坊里头张望了许久,看见蒋小一站在门口,还蹙着双眉,同他说今儿不知咋的回事儿,森*晚*整*理他感觉好像有人总盯着他看一样,让他感觉毛毛的。   蒋小一立马朝老六看去,果不其然,老六正一副猪哥样,垂涎欲色的,双眸直勾勾的看着柳哥儿,豆大的小眼睛一眨不眨。   蒋小一看着他这个模样,心揪成了一团,当时就想对他动手了,可孩子还那么小,他又狠不下心打,于是晚上白子慕下工回来,立马同他告状。   白子慕当场就气愤把老六摁在腿上,给屁股来了好几下,蒋小一拿了根木条递给他:“夫君,用这个!”   白子慕:“……这个,不太好吧!”   “没事,孩子嘛,从小就得有吃苦耐劳,坚强不屈的精神,要是打两下都受不了,那说出去,不是丢你们白家的脸?”蒋小一说。   白子慕沉默了好一会,有点怕百年后他和蒋小一躺床上,老六会来一句:“父亲,爹爹,该喝农药了。”   但不打,孩子确实是不像话,以后要是像大师兄那样,那估计是够呛。不好好教育,孩子以后怕是会到处拱白菜,这孽不能造。   老六被抽了两下嗷嗷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喊丫丫说不敢了,下次他再也不盯着哥儿姑娘瞧了,父亲饶命啊!饶命啊!   他哭得大声,赵云澜直接从屋里冲了出来,心疼得要命,说别打孩子,孩子还小,有啥不能好好说,非得打。   白子慕也心疼,看见赵云澜要抱孩子,他便把孩子递了过去,结果老六一到赵云澜怀里,又死性不改了,立马朝赵云澜电眼睛。   蒋小一忍不住有些心力交瘁。   白子慕气得当场又给了他两下。   既然孩子不怕冷,蒋小一便没给他们买厚布,至于衣裳,屋里搁了两箱,全是赵云澜和赵主君做的,压根不用买。   凉粉如今已经不卖了,又开始卖起铁板豆腐,隔了好几个月没吃了,大家还挺想,因此生意还算不错,鸡爪还是照旧卖,不过卖得不多,现在大头是撸鸡鸭肠和鸡鸭肾。   这两样下面条好吃,大家最爱拿碗来,买的时候叫蒋小一多送点卤水,这样回去直接倒大盘里,再捞点面放里头,立马的就能香喷喷,那味儿比大肥肉还要好吃,十来文就能整一顿好吃的,当真是半点都不亏。   不过小本生意,不咋的赚钱,如今老六和小六还没断粮,可以说都是靠的赵家。   赵家十来间铺子这几个月赚的银子,加上先头的积蓄,全被赵云澜拿来买人参了。   天冷后豆腐皮一经推出,那可是火得很,很多客人喜欢吃完了烤鱼,再整两盘豆腐皮放剩下的香油汤里煮,豆腐皮裹满香油,吃进嘴里那个爽就甭提了。   就一个字,美。   蒋小一先前卖福来客栈,让季老先生给他结了银子,后头再做出来的,蒋小一没‘卖’,全交给赵云澜了。   毕竟这会儿赵云澜懂了,他没必要再偷偷摸摸自个挣钱。   时间过的快,一眨眼又到了年。   过年时一家人也是‘扣扣搜搜’,鸡就买了十八只,肉就买了五十斤,烤乳猪还是想吃,可太贵了,如今已经吃不起了。   今年过年和去年一样,不过今年热闹些,好些人家里杀了猪,都会叫蒋家去吃。   不过蒋小一没去,让三个小家伙做代表去了。   孩子小,其实吃不了多少,村里人杀猪饭做的都简单,蒋小二几个现在被白子慕养叼了,碰上好吃的胃口就大,不喜欢吃的,也就半碗。   人家来喊了,一个都不去,那便是不给人家面子,可全去了,家里人又多,那也不得行。   蒋小一和赵云澜要忙着做粽子祭祖,还有家里孩子多,糕点也得给他们做一些,蒋父在院子里劈柴,天冷了,柴火烧得多,赵富民和赵主君没出来,搁在屋里看孩子。   两老人家怕冷,屋里点了火盆,门得严实,就窗户开了条缝,因此暖呼呼的,老六和小六化成熊崽子,趴在床上,小圆屁股一左一右扭来扭去,偶尔的鸡蛋大的小尾巴还螺旋桨一样疯狂的摇动起来,直把两老逗得直笑,一个劲儿的喊心肝宝贝。   白子慕在二楼没下来。   先头楼县令说他老师来了信,说皇上今年可能要开恩科,十一月中旬那会儿,告示正式下达至平阳镇。   院试是每两年一次,今年刚考,要是按规矩,白子慕要是想考,则要等三年,第三年才能下场。   如今开了恩科,那便意味着还有两个月他就要下场了。   白子慕心里也有点急迫,楼县令过年带着妻子和楼宇杰去了府城,给白子慕放了半个月的假。   白子慕哪里敢放假,这科举可是要人命的,不晓得的人,可能以为科举就相当于考个语文,可实际上,科举是语文、数学、地理、历史、政治、法律、社会、民生、军事、策略、经济一一概全。   难考得很。   白子慕不敢小瞧大意,想着多看点书,但他知道自己什么德性,便叮嘱蒋小一,盯着他一点。 第272章   蒋小一问他来真的?   白子慕一副叼炸天的样说:“男子汉大丈夫,自然是一口唾沫一个钉,不考上,以后就是被人欺负的命了。”   “夫君,你说的对。”蒋小一认真说:“我会盯着你的。”   今儿蒋小一粽子包到一半,想起这茬,又听见二楼一点动静都没有,便起身洗了手,拿根两指大的棍子要往二楼去。   赵云澜道:“小一,那棍子会不会有点小?你拿着根吧!”   他似乎早有准备,从一旁的米缸后头掏了根胳膊粗的棍子出来:“拿这个。”   蒋小一:“……”   蒋小一拿着棍子回了屋,果不其然,白子慕正趴在桌子上睡得香喷喷,蒋小一悄咪咪的垫着脚,慢慢走过去,待到桌边时,他直接跳起来一棍子打到了白子慕旁边的书桌上。   砰的一声巨响。   白子慕是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立马惊醒了过来。   蒋小一棍子又往桌上敲:“夫君,你又睡着了。”   白子慕拍着胸脯,已经快没脾气了:“……我服了你了,这么吓我,我死了你就得当寡夫了。”   “胡说八道,谁让你又睡觉了,赶紧看书。”蒋小一气吼吼。白子慕扫了眼他手中的棍子,小心翼翼说:   “要不算了,大过年的,我也休息几天吧!”   蒋小一知道他这是又犯懒了,立马不高兴:“夫君,你说的,你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怎么现在又要休息了?你不当男子汉了?”   白子慕:“……”   蒋小一觉得白子慕不得行,只要一没人看这人就想着睡,后头粽子干脆不包了,他把磨刀石搬到了屋里,就搁白子慕旁边,只要白子慕一想打瞌睡,他就开始磨刀,那声儿听得白子慕毛骨悚然,半点瞌睡都不见了。   新年过的快,大年三十和初一照旧的是两家人一起吃,初二开始走亲戚。   蒋家没啥亲戚走,不过大房桂娘和文娘回来了,大房那边要做午饭招待女婿,蒋小一几人得过去帮忙。   蒋小一叮嘱白子慕,说老六和小六在睡,他看书的时候顺便的看一下他们,别让他们乱转。   老六和小六个头没变,但如今二月,他们已经快半岁了,精力旺盛得很,醒了都不愿呆屋里,总要到处蹿,要不就是缠着白子慕,让白子慕教他们爬柱子。   白子慕说晓得了,孩子他会看好的,让蒋小一赶紧去帮忙吧!饭菜做好了就喊他过去吃。   蒋小一和蒋父几人领着蒋小二几个走了。   老六和小六醒的时候家里静悄悄。   老六揉了揉眼睛,看见白子慕正趴在书桌上睡,立马竖起爪子朝小六嘘了一声:“弟弟,不要吵,父亲睡着了。”   小六点点头。   老六:“我们悄悄的,下楼去找爹爹和叔叔们玩吧!”   下到一楼转了一圈,老六和小六没见着人,一脸的不高兴。   “弟弟,爹爹和爷爷他们去哪里了啊?”   小六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叔叔爷爷都不在家,没人跟我们玩了,好无聊哦。”   小六点点头:就是。   老六眼珠子转了一圈,忽而眼睛一亮,说:“弟弟,要不我们出去玩吧!”   他们自出生后,就出过一次门,老六对外头充满了向往,现在是新年,听说很多媳妇会回来……   小六有些犹豫,比划说爹爹和父亲会骂。   “不怕不怕,我们偷偷出去,不跑远,就在外面逛一下就回来。”老六说:“我们现在是熊崽子,跑快快,不用怕人会看见。”   小六一想,好像也是这样,于是两个小家伙又飞速蹿回屋,看见白子慕还在呼呼睡,两个小家伙立马捂着嘴嘎嘎笑,下楼后就往外头跑。   村尾这边没啥人,隔壁钱家也是静悄悄的,老六和小六也知事,没跑远,就在村尾这边逛了一圈,然后在村道上打了好几个滚,看见路边有颗桂花树,两个小家伙还爬上去,小毛屁股一扭一扭的,爬到上头也不做什么,又直接下来,然后又爬上去。   大概是本性难改,他们就是爱爬树,爬了几次后他们一点都不觉得无聊,还笑呵呵的,说真是太好玩了。   玩了半个时辰,突然刮起风来,阴沉沉的天空开始下起毛毛雨。   冬日雨多,刮了风后更是冷。   老六说赶紧回家,不然毛毛湿了,爹爹一定会发现,他一发现,铁定会告诉父亲,父亲会打人。   赶紧回家。   小六点点头,两个一路猛跑,不过刚跑到钱家外头,小六猛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老六看向他。   小六抬着爪子指指钱家院子。   钱家院子是竹篱笆做的,加上院门大开,里头啥个样扫一眼就能清清楚楚。   这会儿钱家不知道去哪里了,没见着人,可西屋正门口外却立着一木梯子。   村里人不说家家户户,但大多人家家里都会有把木梯子——自个做的,平日要修缮屋顶啥的方便,不过山里坚木少,大多都是用的寻常木材做,因此若是淋了雨很容易坏。   老六知道,因此这会儿立马说:“钱小爷爷他们去哪里了?怎么下雨了还没有回来呀?木梯子也没有收,弟弟,我们去帮忙吧!爹爹说了,好人有好报。”   小六就是这个意思。   他们虽是熊崽子,又只盘大,可力气不是盖的,一把木梯子,他们压根就不放眼里,轻轻松松就给搬到钱家堂屋里头去了。   钱家不在家,他们也知道不能多留,而且被人看见了也不好,于是干完正事,两个小家伙就跑回了家。   回去的时候白子慕还没醒,老六和小六玩累了,便爬上书桌,卷成一团,紧紧挨着白子慕。   他们最喜欢靠着爹爹和父亲睡了。   晌午蒋小一回来,发出三父子睡得天昏地暗,那书桌边还成串的往下淌着液体,不知道是口水还是老六和小六的尿。   蒋小一没说话,也没出声,去厨房拿了刀,默默的坐在白子慕旁边磨刀。   白子慕一个机灵就醒了,一睁开眼对上蒋小一阴测测的目光,他头皮发麻的问蒋小一干嘛呀,这么看着他?   蒋小一还没说话就先看见他脸上的泥印子。   哪里来的?   哦,是老六和小六脚上的。   这两个小家伙竟然跑外头去了。   蒋小一气得要爆炸。   白子慕还记得蒋小一出门时交代的话,心虚得要命,立马抓住老六和小六的爪子,将他们提起来。   问他们怎么回事儿?不是说了不能跑出去的吗?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不懂事是次要,要是被人发现,害他跟着遭殃才是最要紧的。   老六和小六看见白子慕真的生气了,怕挨打,眼珠子转悠一圈,对视一眼后,马上说他们没出去玩啊!就是晌午的时候下雨了,他们出去看雨,然后一瞄,发现隔壁钱家的木梯子没有收,他们就去帮忙收了,没有乱玩,他们是做好人好事去了。   白子慕看向蒋小一:“你也听见了,孩子没出去玩,是做好事去了,这你也不能怪孩子,要怪你就怪我吧!毕竟孩子最像我,啥都不爱干,就最爱干些好人好事,哎……”   老六:“是了是了,父亲说的对头了。”   蒋小一:“……”   蒋小一沉默了好一会:“夫君,你不要脸。”   白子慕想打死他。   晌午在大房吃,摆了整整三桌,热热闹闹的,大人忙着端菜上桌,小的则在院子里拿着玩具跑来跑去。   堂奶奶和赵主君抱着晓晓和老六小六坐屋檐下看着他们玩,心头高兴欢喜。   堂奶奶说真是一年比一年好,今年家里多了三个人。   赵主君也笑,柳哥儿肚子要是争气,那明年家里估摸着还要多一个。   十个孩子,可不得热闹。   不过热闹好啊,人多兴旺。   大房买了肉,杀了鸡,又做了鱼——是蒋小一做的酸菜鱼,三大盆,素菜也炒了好几个,花样不多,但量多,白切的猪肉没吃得完,但鸡肉和酸酸辣辣的酸菜鱼却是都吃完了,汤都没剩着。   吃过午饭桂娘几人就要回去了。   以前过年不忙,地里没啥活儿做,还能住个一晚,不过现在他们要忙着挖竹笋做酸笋子,哪里能留宿啊!   去年忙了一年,加上之前存的一点,年前桂娘和邵东一合计,买了头牛。   邵家在村里并不算得富裕,当初大伯娘肯让桂娘嫁过去,图的就是邵家人简单,邵东老实,田地也算得多,一共十来亩,好好种,倒也能吃得饱。   今年邵家突然买了牛,村里人都羡慕坏了,只跟着弟夫干了一年,就能凑够银子买了牛,那再干个一两年,岂不是要上天!   家里有了牛车,去哪儿都方便,不用求人也不用等牛车,往后是有空了想回来就回来,因此大伯娘也没执意留。   文娘是搭顺风车来的,桂娘要回去,她自是不会留。   晌午下了雨,这会儿天气除了有些阴沉,瞧着却是没要落雨的迹象了,风也不大,回去正好。   送到村口,赵云澜照旧是给糖哥儿几人塞红包,文娘和桂娘抱着老六和小六爱不释手,一直逗着他们,瞧见了也没阻止,开口让孩子们说谢。   糖哥儿四个娃头也懂事,拿了红包躬身道:“谢谢小外公,糖哥儿爱你。”   “豆哥儿也爱。”   “还有大黄。”   “还有我还有我。”   赵云澜眉开眼笑说:“你们乖,下次有空了就回来,小外公让你们舅舅带你们玩。”   “好。”   蒋小二几个不舍得小外甥,哭哭啼啼的追着牛车跑。   蒋小一懒得管他们,反正这三个脑子不记事,难过不到一下就能自己好了,蒋小一和白子慕直接抱着老六和小六回家。   赵云澜几人也跟着,大伯娘看见蒋小二几个哭得那么伤心,二房一家子却是没留下安慰,觉得这般做不太妥,蒋小一扭头道:“伯娘,回家了,他们三一下就好了。”   大伯娘想说一下就好应该不可能,方才蒋小二几个可是哭得很伤心。   可她到底是不咋的了解孩子。   话刚落,蒋小二几个笑着跑回来了。   “弟弟,小弟,走,我们回家和小侄子玩去。”   “嗯,小外甥不在,我们还有小侄子和小侄女呢!真是太好了,呵呵呵……”   “大姐二姐好像带了柿子干回来,小三等会要吃两个,吃完了,我们带侄子去玩滑板车,再叫小水侄女一起。”   “好。”   大伯娘:“……”   晚上不用做大房的饭,但到底还是节日,蒋小一想了想,还是决定杀两只鸡。   不过现在还早,蒋小一回屋歇了一个多时辰,才下来打算热点水。   赵云澜和赵主君去后院抓鸡,蒋父在牛栏里头给牛铺稻草,牛棚四处漏风,牛犊子还小,不铺点稻草牛犊子怕是顶不住,赵富民则在屋里看几个孩子玩。   各自忙着,杀鸡的时候白子慕下来帮忙,刚杀完鸡呢,钱家阿叔慌里慌张的来了,说能不能借一下牛车。   蒋小一刚杀完鸡,闻言放了刀站起来:“钱阿叔,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钱阿叔抹着眼泪说他当家的今儿搁屋顶冻了一天,快不行了。   “啊?”蒋小一担忧道:“怎么回事儿啊?钱叔叔没事跑屋顶上干啥呢?他前几天不是说受寒了吗?怎么还跑屋顶上去。”   “都怨我。今儿老大和老二回岳家了,我见着家里也没啥事儿,你钱叔叔前儿受寒咳得厉害嗓子哑着了,可身子却是好了许多,我见他不用人照顾,就也回去了,今儿天气不好,你钱叔叔怕下雨,又见着屋顶漏了,就想上去修缮修缮,可不晓得哪个缺大德的王八犊子把梯子搬屋里去了。”钱阿叔说。   他家汉子嗓子哑了,又住村尾,这边冷后没啥子来,他家汉子在屋顶上待了大半天,又淋了雨,冻得晕了过去。   他从娘家回来找不着人,后头听见他家汉子的咳嗽声,仔细一听,发现竟是从屋顶上传来的,他赶忙叫钱虎子上去看,钱虎子爬到屋顶,就见着他父亲躺在屋顶上,脸色苍白,差点硬了。   “这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人心不古啊!”赵云澜一听,是气得不行,还问钱阿叔是不是有人趁着钱老汉修缮屋顶的时候故意把木梯子搬屋里去了?还问钱家最近有没有得罪人。   钱阿叔说他没得罪人,但他媳妇钱氏嘴欠,这两个月倒是得罪了好些人,他得想想可能是哪个王八。   白子慕默默的没说话,还能是哪个王八蛋。   蒋小一干着脸,都想哭了:“叔,别想了,我们赶紧送钱叔去镇上吧!不然出了人命咋的整啊!”   赵云澜看他鸡都顾不上了,急吼吼的去套牛车,然后又跟着钱家的一起去镇上,心里十分欣慰。   看看,他家小一,总是这么热心肠,这人平日是嗜肉如命,如今连鸡都顾不上赶着去帮人,真真是让他欣慰。   可白小子咋的一脸菜色?晚上更是不得了,钱家老汉从镇上回来,他还把炖好的鸡端过去。   赵云澜觉得不对劲,一问,顿时不知道该说啥了。   还好隔壁钱家汉子没事儿。   蒋小一哄了两个孩子睡觉,下来坐厨房里烤火,愁道:“我们家老六和小六,得重点教育教育了,不然以后咱们县的牢房怕是都不够他们蹲。”   白子慕发现他看着自己,不高兴:“你说话就说话,看着我干什么?”   “……夫君你也蹲过好多次牢呢!”蒋小一说。   白子慕:“……”   这夫郎打死算了,留着就会气人。   蒋小一和蒋父要忙生意,赵云澜要查账,赵富民要管理作坊,蒋小二几个……不说也罢。   赵主君自告奋勇,说孩子他教。 第273章   蒋小一略显怀疑的看着他。   他觉得小外公太宠孩子了,上次小六放了个响屁,他觉得高冷男神不会放响屁,他放了,他不高冷了,便老大不高兴,小外公还心疼,哄他说香,说高冷男神放的屁才会香。   大外公就更不得了,只要不忙,就总抱着两个孩子不愿撒手。   不过两老宠孩子是不假,但孩子若是犯了原则上的错误,两老也不会一味地护着。   像上次蒋小二几个拿人参来‘玩’,被赵云澜打了一顿,两老虽是心疼,却也没开口护,就像现在,两老也没给老六和小六说话。   孩子要是交给他们看管,蒋小一还是放心的。   初三一大早,蒋父照旧的,一大早就起来进厨房热水。   水井里的水夏季冰凉喝了解渴解暑,但冬日就不得行了,冻人得很,漱口都漱不了,一含嘴里就像含着冰,牙齿都生疼。   蒋父每天起来,都会进厨房热一锅,等孩子们起来了就好用。   今儿刚热好水,看见院子里有些雪,蒋父便拿了扫帚扫。   这雪不厚,可化了院子还是会湿,最近蒋小一给二伯几人放了假,家里没‘外人’,蒋小一便让孩子们搁院子里玩。   他们家院墙做的高,院门也严实,外头人瞅不着,孩子即使玩着玩着突然化了形也不要紧。   院子要是湿了,老六和小六毛多,肯定会沾到些。   蒋父就想着扫扫,扫到一半,院门就被敲响了。   蒋小一正巧从楼上下来:“一大早的,谁啊?”   蒋父蹙着眉头:“不知道,你洗漱去,我去开门。”   院门一开,丘翠翠和唐文杰正站外头。   丘翠翠手上还提着礼,脸上带着笑:“……父亲。”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声大得蒋小一和赵云澜都跑出来看,赵云澜纳闷不已,以为是村里的:“谁啊?你院门关那么大声,怎么不让人进来?”   蒋小一手里还拿着脸巾:“就是啊!”说完他擦了擦脸。   蒋父没好气道:“还能是谁……”   “父亲,您开开门,先头是我不对,您开门让我进去行吗?翠翠想你了,父亲。”丘翠翠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唐文杰也紧随其后喊了一声岳父。   蒋小一眨了眨眼,又往脸上捏了一下。   是疼的,没做梦。   可丘翠翠怎么来了?   之前白子慕提过一嘴,他脑子转了一圈,大概也明白了。   前几次随堂考,唐文杰都没考好。   不过楼宇杰倒是进步神速,不止算术,就是策论、时政,他如今写的都能看了,白子慕被楼县令压着学,楼宇杰自是不堪落后,被激得奋发图强了一回。   他这几次随堂考都是保持前十的名次。   要说只一次,那大家还会想他是不是作弊了,可几次都是如此,那人便是有真材实料了。   唐文杰从小学的大多都是四书五经与诗词歌赋,如今科改,竟是考他不会的算术。   他夫子上次拍着他的肩膀,唉声叹气说:“时也,命也,人这一生讲天时地利人和,你这,哎……”   唐文杰知道夫子什么意思后,瞬间慌了。   县学里的夫子没谁精通算术,他先头以为楼宇杰能这般进步,是县令大人亲自教导了,可后头无意听见楼宇杰和他夫子说:   “夫子,这次随堂考出的算术题真难,我爹可是想了一下午才写得出来。”   这话什么意思?   听说这几次随堂考楼宇杰的算术全对,可随堂考不过两个多时辰,不止要考算术,还要考策论和旁的。   那么楼宇杰要想取得好的名次,策论这些定是也写完了。不然光把算术写完,也排不到前头去。   既然如此,那两个半时辰,他最多能在算术上花一个时辰。   他花一个时辰就能写得出来,县令却要花一下午。   徒弟还能比师傅厉害?   这不可能啊!   后头仔细打听,唐文杰才晓得楼宇杰的算术是同白子慕学的。   他唐家并不富裕,这几年生意不好,家里供他读个书都差点捉襟见肘。   院长想重新给他们请个夫子,可寻来寻去却都未能寻到人。   要么人要价高,书院给不起人不愿来。   要么就是嫌他们平阳镇破落地方,没前途。   院长人脉广,可晓是如此都找不着人,他想自寻找人教导,那便是难上加难。   唐文杰托了关系,要到了楼宇杰的卷子,问他夫子,楼宇杰这算术写的咋样?   夫子道,这解题思路老夫是从未见过,可他这个解法,无错,思路也更为清晰简洁,怕是楼县令特意请了那能人来教导啊!   唐文杰便起了心思,回家后立马问丘翠翠,同蒋父关系咋的样?   他晓得丘翠翠和蒋小一关系不好,也知道黄秀莲和蒋父之间的事。   可只要蒋父和丘翠翠关系好,那白子慕是人哥婿,又是个上门的,一旦蒋父发话,白子慕还能不从?   丘翠翠问他问这些干嘛?   唐文杰便细细说了,丘翠翠说以前在家的时候蒋叔对她很好,出嫁那会儿,蒋叔还给她送礼了。   那便是还念着这闺女,若是不念,都晓得不是亲闺女了,咋的还能送礼?不送个大逼兜都算不错的了。   唐文杰问送的什么礼?他怎么不知道。   丘翠翠吞吞吐吐,唐文杰看她这样,眉头一跳,一通逼问才晓得丘翠翠压根没收不说,还将人贬了一顿。   丘翠翠看他脸色不好,立马说:“夫君,没事,蒋叔这人心最软,以前也疼我,只要我服个软,他定就原谅我了。”   于是今儿丘翠翠和唐文杰就来了。   初二那天两人回了丘家,若是初二过来蒋家,这外头人定会说,毕竟丘家那边才是正儿八经的亲岳家,有生育之恩。   不过蒋家这边,有养育之恩,他们上个门,外头人瞧见了也不会说啥。   蒋小一目光转动着,想明白了,他立马蹿到院门前,将门开了条缝。   “弟弟。”丘翠翠立马喊他。   “谁是你弟啊?我父亲就三个种。”蒋小一狐假虎威,背着手道:“别乱认亲戚啊!我个乡下人,可没你这么个亲戚。”   丘翠翠脸都青了。   她知道蒋小一这是拿她先前说过的话来堵她,遥想当年,蒋小一没银子给蒋小二抓药,上门寻她,局促不安的喊了声姐,舔着脸想同她借点银子,她当时便是这般说:“谁是你姐?别乱叫,我爹就我一个。”   她当时就是怕蒋小一会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上来,时时上门打秋风,蒋家又穷得寒碜,让婆家看见了,难免的轻视于她,她便说的毫不留情。   蒋小一大概的记心里了。   看着蒋小一身上穿着的,花样很是新颖的厚袄子,又透过门缝见着里头两层楼的屋子宽敞又干净,丘翠翠心里五味杂陈。   唐文杰站了出来,脸上带着温润的笑,主动道:“你就是小一吧,我是你姐夫,你……”   “什么姐夫?我刚都说了,我父亲就三个种,我是老大,哪里来的姐?”蒋小一上下看他,啧了一声摇头说:“没想到你人模狗样的,竟年纪轻轻的就听不懂人话了。”   唐文杰:“……”   唐文杰那个气啊!可想到此行目的,又想着丘翠翠以前没少挤兑过蒋小一,蒋小一不待见他们,对他们有怨很正常。   他不顾蒋小一的阻拦推开门,兀自拉着翠翠走到蒋父跟前,抱拳行礼喊了声:“小婿见过岳父。”   “父亲。”丘翠翠眼泪汪汪看着蒋父,一副很想他的样子。   蒋父不晓得他们干啥来了。   但老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别叫我父亲。”他说:“你父亲在柳江村。”   丘翠翠掉了眼泪,噗通跪下来拉着蒋父的手哭说:“父亲……求您了,别这么说,您是不是还在怪我?先头都是我不懂事,您就原谅女儿吧!”   “放屁,你嫁人那会儿都十七了,还不懂事,你不懂事嫁什么人?”蒋小一又开始拆台。   丘翠翠脸都尬了。   蒋小一还在继续:“我家小三那才叫不懂事,你十七了还不懂事,哦,你是不是脑子也有问题?严不严重啊?”   赵云澜在一旁笑出了声。   唐文杰脸色也不太好看了。   他和丘翠翠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蒋小一这般说丘翠翠,便是没把他放眼里。   丘翠翠委屈的看向蒋父:“父亲。”似乎是想求他做主。   赵云澜都看笑了。   蒋父不耐烦看她这哭哭啼啼的样,大过年的:“你来干啥?你别说想我这种话,你没良心我知道,今儿来恐怕是有事,但啥事儿我都不会帮。”   “父亲,当初真的是我不对,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后悔。”丘翠翠哭着说。   “你后悔你以前不来?偏的过了五六年你才来,你当我傻是不是?”   丘翠翠还没说话呢!蒋小一又来了:“父亲,她肯定是当你傻,骂她,骂死她。”   丘翠翠是恨不得一拳头朝着蒋小一的嘴巴打过去。   这人忒会抢话,以前傻不楞登搁她身后姐姐长姐姐短的叫,还挺可爱,现在却怎么看怎么让她生厌。   丘翠翠以前小的时候和蒋小一关系还是不错的。   毕竟就这么个弟弟,可自蒋小一长开了些后,村里人便开始说了,他模样好,人也勤快得很,都没小腿高呢就晓得跟父亲去拔草,去砍柴,蒋家那姑娘不得行,都快九岁大了,还整天的呆屋里啥都不做,又不是镇上的姑娘,也不知道是懒还是怎么的。   就是,我家红娘才六岁,就知道帮我找猪菜了。   村里姑娘、哥儿大多是打小就得干活,只有要出嫁前两年才会少做些,因为得搁家里做嫁衣,学针线,只有镇上的姑娘才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丘翠翠听多了,心里不舒坦,没谁喜欢外头人拿自己去同旁人比较。   要是比赢了那还好。   要是比输了,大多心里都不高兴。   明明一起长大,蒋小一凭啥越过她去?凭啥压她一跟头?   会干活有啥了不起。   丘翠翠也想下地去,可黄秀莲不许,说她个姑娘家,晒黑了,刮到了咋的办?姑娘家只要森*晚*整*理漂漂亮亮的就好了。   丘翠翠没听,偷偷跑去玉米地里拔了回草,大热天的,玉米地里又闷,蚊子又多,那玉米叶子还会割人,那草上头不是蜗牛就是虫子。   蜗牛倒还好,看着不咋的,可有些青虫子蠕动来蠕动去,还有黏糊糊的鼻涕虫,瞅着跟蚂蟥一个样,看着就渗人,泥土松软,有时拔草拔得厉害,泥土翻开,里头还会‘蹿’出扭曲着的蚯蚓。   地里真是太脏了。   丘翠翠从没干过活,哪里受得了,是干了不过半炷香就哭着跑回来了,她自个干不了,也不许蒋小一去,叫他呆家里,不要出去干活了。   可蒋小一说家里地多,父亲一个人干不过来,他想去帮忙。   他见过蒋父顶着烈日干得汗流浃背的样。   他晒过,也知道大热天的干活有多热多累。   因为切身体会过,所以他心疼。   重活他还干不了,但拔草、抓虫、割猪菜,这些活儿却是能干的。   蒋小一也不觉虫子有啥恶心,他打小就被蒋父背去田里,有时晒得厉害,孩子还小,到底比不得大人,蒋父就会拿点草铺在玉米下头,让蒋小一坐玉米下避暑,蒋小一啥没见过?蚯蚓他还抓过甩着玩。   丘翠翠见他不听话,就觉他是故意的——怎么就干不过来,其他人家家里地更多,人都干得过来,干活那么累,蒋小一又不是傻子,他咋的喜欢干?是不是为了做样子给大家看?   好啊!   没成想她这弟弟看着傻乎乎,心思竟然这么多。   丘翠翠这般想,慢慢的便不太爱跟蒋小一在一起了,看他啥都不顺眼,总觉他在做。   可会干活咋了?模样比他好又咋的了?照旧还不是比不过她。   她嫁镇上来了。   而当初人人夸赞的蒋小一呢?嫁都嫁不出去。   后头寻了上门婿,做起生意,虽是赚了点银子,可那又咋了?她夫君可是童生呢!以后是要考秀才的。   丘翠翠先头傲啊!如今她臊着脸回来,想着要对蒋家人伏低做小,她心里已经万般不是滋味了,现在蒋小一还这般挤兑她,她是恨得牙痒痒。   可想起唐文杰的仕途,她咬着后槽牙忍下来,又去求蒋父,说她错了,当初不该那般。   蒋父静静的注视着她,目光沉沉。   这个闺女,当初在家的时候,他当真是半点不曾亏待过,哪怕后头他和黄秀莲合离了,晓得她不是自个娃,他都还念着她,毕竟养了十来年啊!   可丘翠翠却是翻脸不认人,还怕他巴结上去,成婚时不告诉他也就罢,他寻过去,她却是连门都不给他进。   这人是骨子里就不念着恩记着情。   如今说错了,这是话他是万万不会信。   白子慕听见下头哭哭啼啼,从屋里出来趴在栏杆上看了会儿戏,吹了声口哨,在唐文杰抬起头来喊一声白兄时,他才道:“滚不滚?”   “白兄……”   “别这么叫,你不知道我和你家那婆娘是死对头吗?我知道你上门来想干什么,不过你别多想了,你家那婆娘说了‘等我夫君考上秀才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你觉得,她都这么说了,我还会去教你吗?你看我脸上写着我是傻叉这两字吗?”   唐文杰一时说不出话。   他知道丘翠翠和白子慕有过节,不过他压根没放心上。   掌柜归根究底,也属商人之流。   商人为末,不对付就不对付,区区一掌柜,难道还能翻了天不成。   他就是想着,白子慕见着他亲自登门拜访了,定是会卖他和蒋父一个面子。   可这一家人竟然半点脸面都不给他。   唐文杰压下满腔怒火,想说妇道人家不懂事,白兄就当他胡言乱语,就听白子慕讥讽道:“夫妻一体,我跟她不对头,你……”白子慕笑了笑,可话里却没带着半分笑意。   “我没弄死你,你都该烧高香了。”   ……   唐文杰拎着礼回到家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伤,丘翠翠一脸恍惚。   唐母一瞧,赶忙说:“咋回事儿啊!咋的礼又带回来了?蒋家没同意?我儿都亲自上门了,他们竟还给脸不要脸?”   “娘,你别说了。”唐文杰不耐烦的说。   “咋的了?”唐母切了一声:“他蒋家虽是娶了个商户,有钱了,可还能跟你比不成,我儿可是童生。”   唐文杰脸色苍白,喉咙发紧:“……娘,那白子慕也是童生了。”   “啥?”唐母眼都瞪大了。   要都是童生,那唐家哪里还比得过蒋家。   唐母顿时讪讪的,傲不起来了,可咋的就是童生了?先头都没听说过啊,而且她儿脸上咋的还带着伤。   一问,哦,原来是唐文杰没忍住,和白子慕杠了两嘴,蒋小一发飙了,拿着扫帚将唐文杰撵出了家,唐文杰没注意,被扫帚扫了两下,脸上剐蹭到了。   唐父叹了声,在屋里来回走,急道:“白子慕不愿教你,那怎么办?咱家又不认得啥子人,也没有那么多银子,他若是不教你,我们去哪里找夫子?”   除非换个学院。   可外头书院没门路、没人引荐,岂能是想进就进。   这就好比现代学校,不是本地户口,那想在本地入学就难了。   小书院可能收,但小书院的教学质量和水平一般都不咋的,去那小书院还不如留县学里。   府城那边的大书院,没有门路和人引荐,想进去,还有一法子,那就是考秀才。   只有考上了秀才,得了官府发放的文书,才能以文书为荐,进到里头去求学。   唐文杰摇摇头,穆然的,脑子里又想起他夫子那句话。   ——时也,命也。   唐文杰虽是不甘心,可再去自取其辱,他又做不来,读书人气性高,心气傲,他心里憋着气,整个人浑身都难受,见着丘翠翠傻愣愣的站一旁,那股怨气蹭的就上来了。   当初丘翠翠不那般待蒋父,不那么对蒋小一,现在会是这般?   要是丘翠翠和蒋家交好,白子慕愿教他,他诗词歌赋、策略时政都写得好,只要算术跟上去,秀才定是囊中之物。   可现在……   他的仕途被这婆娘毁了!   唐母也觉得是丘翠翠误了唐文杰,看丘翠翠是越发的看不顺眼,后头几乎是逮着她就骂,什么搅家精,不下蛋的母鸡,什么难听骂什么。   丘翠翠是有苦难言,在唐家过得那叫一个水深火热,如今丘大柱不在衙门里头干了,唐家人没了顾虑,骂得狠,唐文杰大概是晓得自己的学业就要止步于此,满心不甘,却又无可奈。   唐家的事蒋小一不懂,初五刚过,他就急吼吼的出摊了。   白子慕也回了福来客栈,家里孩子多,蒋小二几个懂事些还好,不会吵着他,可老六和小六一化成熊崽子时智商就相当堪忧,赵主君一不在,他们就爱黏白子慕,跟他们讲道理他们又听不懂。   白子慕看书,他们要是不睡觉,还一个往他头顶上坐,一个钻他胸口的衣裳里,他写字,他们就挂他胳膊上,荡秋千一样,喊丫丫的。   白子慕说他要考秀才了,得看书,让他们乖乖的睡觉,或是去和小太外公一起,他有空了再跟他们一起玩。   老六和小六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嘎嘎笑,说考秀才?秀才是什么?怎么不烤红薯?   父亲,你一看就只适合烤红薯,弟弟适合搬砖,老六适合混吃等死。   白子慕那个气啊!想把孩子吊起来,可孩子不懂事,他咋的吊?而且就两个孩子,个个都是他的命根子,又还小,吊他是舍不得的,但他舍得打屁股。   老六和小六挨了一顿打,还笑呵呵的。   孩子在他看书不方便,客栈三楼安静,最适合看书了。   四月府试,三月下旬,蒋小一打包了一份铁板豆腐,还有一些卤排骨——这是前儿买的,因为要去找楼县令,空着手去不像话,贵的又买不起,怕人吃不惯鸡肠鸡肾,蒋小一前儿中午收摊,特意去买了两扇排骨。   卤排骨也好吃,他今儿留了点卖,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排骨就没了。   他想着下次多卤些。   铁板豆腐包一份,排骨包六斤,搁篮子里,他才同蒋父说了一声往衙门去。   楼县令看见他来还挺高兴,先接过吃食才问有事儿啊?   蒋小一在他对面坐下:“楼阿叔,我就是想问问你,我夫君要去府城考试了,我需要给他准备些啥东西吗?”   这个楼县令有经验:“府试四月考,笔墨纸砚这个得自备,不过除了这些,吃食也得自带。”   “啊!吃食还得自带?”蒋小一对这些也不太懂,先头他问过几个熟客,他们家中倒是有儿子参加过县考。   可县考和俯试哪里能一样,蒋小一不晓得问谁,村里人就没谁科考过,赵云澜和赵富民也不懂,还特意去问了人,可没问得什么有用的信息。   太上皇在时,不许商人参加科考,新皇上位后,这条例才被废除了,但也不过八/九年的功夫,赵富民认识的商友,没一个考过秀才。   蒋小一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来问问楼县令。   “那考几天啊?楼阿叔你跟我说说,我好给我夫君准备些柴火,不然我不晓得,备的柴火少了,我夫君就得饿肚子了,还有这锅得买多大的啊。”   就没见过谁去考试还背着柴火扛着锅去的,楼县令抹了把脸,无奈说:“不用备柴火。”   “啊?那咋煮?”蒋小一问。   “带些馒头就行了。”楼县令说。 第274章   府试是四月初就考,那会儿还冷,馒头放个两三天都不会坏,肉包子不行,里头馅料冷了直接吃容易闹肚子。   不过要是家里条件好,可自带些大米和碳火,县考就在本县考,衙门搭个地儿,里头摆满长条桌子,左右前后各离一米,长条桌左右两面会拿三十厘米左右的板子钉起来,防着旁边人偷看,条件比较简陋,这时候只能带馒头。   可府试不一样,俯试里头有号舍,就四四方方一小木屋,里头有张小床,一书桌,一便盆,还有一火炉,要是想煮粥,带点米,带点碳,带个小锅,等官差巡视考场时,问人拿点水,就能自个煮了吃。   不过大多考生都是读书人,平日是五指不沾阳春水,又信奉君子远庖厨,哪里会煮粥,就是会,考试呢!谁还有那心思煮粥啊!凑合着吃一口饿不死就成,还煮啥煮。   于是大多考生是带几个馒头就完事儿了,不过官府也不是苛待人的,每天到了饭时会给考生们发碗热汤,好让他们就着馒头吃。   “原来这样啊!不过既然能自己煮,那还是自个煮的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要是吃不好,哪里还有心思考试啊?我是一饿肚子就没心思干活呢,而且身子绝不能垮,不过碳贵,我还是给我夫君准备两捆柴火吧!”蒋小一说。   楼县令眼皮一跳,想拍他:“你缺这点银子啊?你当考场是你家?想咋煮就咋煮,生火冒烟把考场弄得乌烟瘴气,熏着旁的人怎么办,衙役能让你们背柴火进去?”   蒋小一啊了一声,这一点确实是没想到,生火不管怎么生,铁定是要有点烟的,熏到自己到不要紧,可影响妨碍到其他人就不太好了。   他前儿暗暗算过,这跑府城考一趟,最少的都得十来两银子,这对富贵人家来说,不过一顿饭钱的事,可对农家子而言,那就不得了了,赶考不易,要是耽误到人,真真是要天打雷劈,那这柴火不拿了。   除了吃食,衣裳不用带,里头没地洗漱。   笔墨自备。   暖炉最好也备一个,若是冷了,能抱着暖暖手,不然手僵着了,字怕是会写得不好。   有些考官看重这个,要是字写得马虎潦草,即使题答得跟朵花一样,人都不会给上榜,批卷时更是扫一眼就能直接搁旁边。   因此大多考生花费众多时间来练字,并不是吃饱了撑的。   还有被子,楼县令道:“这个最重要,咱们府城那考舍是十来年前重建的,这么多年过去,难免的有些破损破旧,夜里风大,最是容易着凉,而且天气多变,最好是带张厚的,再带张薄的。”   要是突然升温,只带厚的,那盖了热,不盖又冷,休息不好,难免的会影响次日发挥。   只带薄的也不行,因为若是突然落雨降温了,那怕是要受寒。   每年科考那么多考生受寒,便是如此了。   楼县令交代得详细,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蒋小一喊停停停,怕记不住,问楼县令拿了笔纸,细细记在上头,把前儿的记完了,他才让楼县令继续。   “你倒是上心。”楼县令笑着说。   “不上心不行,听说要是考中了秀才,每个月就能领半匹布,一两银子,二十斤米还有四斤肉,还能免五十亩地的税,这些是不是真的啊?”蒋小一眼睛亮晶晶的。   楼县令:“……是真的。”   “那可真是好,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看见楼县令摇头,蒋小一把纸张仔细叠好塞胸前的衣裳里,拍了拍才道:“那楼阿叔,我先走了。”   “不再坐会?”   “不坐了,我还得去西街杂货铺买几把香。”蒋小一急吼吼的。   “买香干嘛?”楼县令蹙着眉:“赶考用不上这个。”   蒋小一一脸认真:“我知道啊!我是给我爷奶买的,我要让他们保佑保佑我夫君。”   楼县令:“……”   见着蒋小一离开了,他才好笑的摇摇头。   这蒋哥儿,性子和白小子真真是像,人以类聚,难怪这两人那么合得来,还恩恩爱爱的,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被褥、吃食、暖壶、笔墨,这四样必不可少,但准备起来也简单。   白子慕有空间袋,能保鲜,让他三天全啃馒头他才不干呢!   吃不好,哪里有力气来写题。   蒋小一回来当晚,同白子慕说了这事儿,白子慕就进厨房准备吃食去了。   米饭蒸了三大锅,卤肉安排上,烤鱼也来两只,还有白切鸡也得整几只。   蒋小一和蒋父在一旁帮忙,赵云澜去给白子慕整理被子。   这被子楼县令也说了,不能拿那种里头塞棉花的,因为为防作弊,进入考场前,都得让衙役一一检查,这种被子里头最容易塞小纸条,检查起来又麻烦,因此这种被子是不允许带入考场的。   有些考生不得,带着去了,结果拿不进考场,考试时挨活活冻了几个晚上。   可不带厚被子不行。   赵云澜想着,那就多备几条毯子。   准备杀鸡的时候都已经大晚上了。   现在还不到四月,才二十五,但大后天就得出发——四月初一得去府衙报名参考,四月初二就得进入考舍。   大后天是二十八,路上要花费一天,那便是二十九晚上才能到府城,蒋小一原是想让白子慕明儿过去,毕竟找客栈安顿也得花些时间,去的晚了怕是没客栈住,毕竟陪考的人多,周边各县人口这时候都往府城涌,客栈怕是会紧俏。   府试考三场,一场三天,然后会给考生歇一天,如此,不找客栈,歇的那天总不能躺路上。   不过赵云澜说不用,他在府城那边的宅子并没有卖,白子慕过去了,直接去家里住就行,自家有宅子在那边,何须找什么客栈。   蒋小一想想也是,就没让白子慕提前过去。   “楼阿叔说了,今年小杰也会去。”他说。   “他也去吗?”白子慕道:“这个我都不知道,已经好几天都没见他了。”   “楼阿叔说怕他这次去了又看不懂题丢他的脸,这几天正压着他学呢!”   楼县令原是不想再让楼宇杰去丢人现眼了,毕竟赞经验赞一次就够了,可楼宇杰晓得白子慕要去,便死活都要去。   楼县令是觉白子慕行才让他去,虽只系统的学了六七个月,但这人,是有狂的资本的——白小子记性好,脑子灵,人是一点就通,他是不用点都能自个通,去了绝不会出现题目都看不懂的现象。   可楼宇杰,楼县令觉得他最近是进步不小,但去的话,还是相当的悬乎。   三个小家伙蹲在地上帮着拔鸡毛,暗暗算了下,那哥夫这次要去大半个月才能回来,几个小家伙立马舍不得了。   蒋小一也不太高兴。   小六直接从赵主君怀里蹭下来,爬到白子慕脚边,仰着头,小脸蛋儿阴沉沉的,朝他伸手,示意要抱。   白子慕洗了手夹住他的腋下把他抱起来:“怎么了?”   小六抱着白子慕,把头埋到他脖颈便,没有说话。   老六坐在赵富民腿上,晃着小脚丫子说:“弟弟是舍不得父亲咧。”   蒋小一点点头:“我也舍不得。夫君,你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月。”   考三场,中场休息两天,那便是十一天了,加上路上来回三天,俯试六天才放榜,他不可能等,如此还真真是一去就半个月。   白子慕顿时满面愁容。   他何尝舍得蒋小一,这哥儿他是一日不见就想得挠心挠肺,有事儿干他还能被分散些心神,那休息那两天,没事儿干了,岂不是得想死他?   又看了看两个儿子和三个小舅子,他也有点舍不得。   白子慕沉思片刻,撞了蒋小一一下:“要不你带几个小家伙一起随我去?”   “啊?”蒋小一兴奋起来,双眼都亮了,不可置信说:“我们也跟你去?”   蒋小三那个激动啊!拔了半边的鸡都给他直接扔到门口去,小手儿也没洗就抱住了白子慕的双腿,说他也想去。   蒋小二双眼也发着光。   府城他们都还没去过呢!   可怜见的。   赵云澜看见蒋小一高兴,又看见五个孩子也激动,无奈的笑起来,说:“那你们都去吧!反正我们那边有宅子,不用住客栈。”   蒋小一口不对心:“可是我还要赚银子呢!”   “那你就不去了,我带几个孩子去就行。”白子慕轻笑一声,坏心眼的说,话一落,蒋小一便不高兴的捶了他一拳。   赵富民几人都看笑了,蒋父道:“你带孩子去,生意我看着。”   家里就一马车,赵富民要坐,牛车蒋父出摊要使,那估摸着得租马车过去,赵鸟鸟脑子不记事,离开府城那会儿又还小,怕是自家门朝哪里开都不记得了,加了舍不得几个孩子,赵主君道:“澜哥儿要看生意,老头子也要忙,那我跟着去吧。”   白子慕巴不得。   不然五个孩子,蒋小一哪里看得过来。   这事儿就这么敲定了。   楼县令晓得白子慕没经验,赵家在府城那边有宅子,可也不晓得离衙门远不远,他想让白子慕跟楼宇杰一起去,楼宇杰姨家就在府城,而且离衙门也近,就半个时辰的路程。   不过白子慕婉拒了,他和楼宇杰那姨又不认得,咋的好意思拖家带口的去人家里住。   倒是赵云澜不放心,白子慕要参加俯试的事儿,不知道沈正阳晓不晓得,要是知道的话,他绝对会搞事。   不是他多想。   沈正阳能那么傲,为啥?因为他有个秀才表弟,表弟身后又有个知洲岳父,要是白子慕也考上了,那对他来说便是大不利。   树高了不好动,那就只能趁着它还没长起来的时候砍了。   沈正阳要是动手脚也简单,只要同傅家表弟一说,让着知洲出手,把白子慕的名划掉,那白子慕便连考场都进不去。   这一点白子慕已经想到了。   “我跟楼阿叔说过,他说这事儿有他在,他帮我摆平,让我好好去考了就行。”   赵云澜闻言松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二十八一早,一行人就要上路了。   赵云澜和蒋父几人对着蒋小一和几个孩子是千叮咛万嘱咐,蒋小一一边检查背篓,一边嗯嗯嗯的应着。   白子慕道:“昨天你不是检查好了吗?不用看了。”   背篓里装的是笔墨纸砚还有一暖炉,就几样东西,蒋小一却是翻来覆去的检查,比他本人还要上心。   蒋小一见着该装的都装好了,才让白子慕把东西都装空间袋里去,衣裳和被子昨晚就已经收进去了。   白子慕收了东西,把孩子一一抱上车,蒋小一将赵主君扶上去后自个才爬上去:“父亲,爹爹,还有大外公,那我们走了。”   白子慕也看向他们。   蒋父站马车旁,不放心,神色严肃的叮嘱道:“小一,外头人拐子多,看好你三个弟弟和老六小六。”   “父亲你放心,小二几个身上有夫君的味了,丢不了,老六和小六你们更不用担心,拐子碰上他们,没死都是他们命好。”蒋小一说。   蒋父一想确实也是,他这两个孙子可不是寻常人。   上次小六帮他劈柴,他个头都没斧头高,可那斧头他却抡得虎虎生风,一斧头下去,那大腿粗的柴火当场就直接裂成了两半。   后头小六劈上瘾了,觉得很好玩,还扛着斧头在院子里东张西望,看见房梁,他还想冲过去把房梁也劈了。   那会儿要不是蒋小一速度快,一把冲过去抱住小六,他们家怕是早塌了。   还有前儿,他要煮饭,厨房的米缸里头没米了,蒋父便想去米仓里拿一点,可不知道咋回事儿,米仓上头那小木门划不开,他是弄了半响,后头赵云澜抱着老六过来,问他怎么拿个米拿这么久,火都已经生好了。   蒋父说木仓小门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打不开。   老六当即自告奋勇,说他来。   赵云澜放下他,然后就见他爬到木仓旁,一拳头砸到了木仓上,赵云澜听见咔嚓一声,像是什么破裂开来的声音,他身子摇摇欲坠,都要晕了,急忙就要去看老六的手,怕他骨裂了,谁知都没来得及动,木仓突然轰然倒塌了下来,整个木仓四分五裂,稻谷散落一地。   蒋父呆若木鸡,老六还嘀嘀咕咕,说什么不中用了,十来只人参,全白吃了。   老六力气,脑子也聪明。   他爱盯着姑娘哥儿看,蒋小一看不过去,就驴他,说让他学学小六。   现在的姑娘哥儿都喜欢小六这种的。   可老六没上当,还严肃着一张小脸反问蒋小一:“爹爹,你知道猪为什么会拱白菜吗?”   蒋小一哪里懂,他又没问过猪。   “猪主动拱白菜,所以它就能吃到白菜了,它不主动拱白菜,那白菜难道会主动往它嘴里跳吗?所以老六得主动出击,主动出击才能手到擒来,高冷男神不得行,他们就是打光棍的命,老六才不学弟弟,老六要美人。”   蒋小一哑口无言。   白子慕那会儿是铁着一张脸。   蒋父当时也是一句话都没说得出来。   他孙子有时蠢得无可救药,可聪明的时候,那可是差点聪明绝顶,驴都驴不了,又这么一身怪力,人贩子要是碰上他们,估摸着也讨不着好。   蒋小一道:“父亲,爹,过几天就清明了,今年清明我们肯定是回不来,你们去扫墓时,记得多给我爷奶烧点纸钱,让他们保佑我夫君。”   赵云澜:“……记得了。”   “那我就放心了。”蒋小一说:“昨儿我已经跟村里人说了,这半个月我们要去府城,村里人送野果子来,爹你就让小二哥他们先熬着,豆腐皮先不做了,蕨菜留不得久,这个先不收了,笋子可以放几天都不会坏,初十你就让大家去掰。”   今年照旧要收野果和野菜,刚进入二月那会儿,村里就有人来问了,晓得蒋家还收,蕨菜一发出来,大家就摘了往蒋家送。   蕨菜已经收了上千斤了。   甜笋和雷笋更是多,野果子不好摘,少一些,但也有九百多斤。   赵云澜点点头:“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有我在,你去了府城就好好玩,银子昨儿我放你包袱里了,见到喜欢的就买,不用太省着。”   蒋小一眉眼弯弯:“嗯,我知道,谢谢爹。”   赵云澜怜爱的揉了揉他的脑袋。   赵富民不担心蒋小一和孩子,因为自个夫郎跟着去了,他担心的是白子慕,可昨儿该说的都说了,便没再多言,赵云澜看他神色还带着担忧,宽慰道:“父亲,小白都二十了,他已经长大了,懂事了。”   “二十咋的了?汉子就没有长大的,就像你父亲我现在走路上要是看见牛粪了,我还想着拿鞭炮炸它。”赵富民说。   赵云澜:“……”   大房的也过来送,怕白子慕有压力,她们也没说啥要努力考的话,只道路上小心,注意身体。   白子慕说好好好。   赵云澜几人舍不得孩子,又叫他们五个把头伸出来,三人轮番上场,挨个亲了他们一下,才让他们走。   这会儿天才蒙蒙亮,又刚过了农忙,村里还没人起来,马夫见着他们话说完了,才驾了一声,车轮咕噜噜动起来。   出了平阳镇,蒋小一几个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一路东张西望,兴奋得跟什么似的。   蒋小一二十来岁了,就没去过远地,以前就听人说府城咋的咋的样,有多好,多繁华,他听多了,心中不免有些向往,如今终于能去了,而且还不用和夫君分开,更高兴了。   赵鸟鸟也高兴,似乎忘了他就是府城来的,同着蒋小二几个叽叽喳喳,说他们要去府城了,真是太好了,哥夫,我们要拿小红花换铜板,我们到了府城要潇洒,家里如今穷,不多要,给他们每人十文钱就行了。   白子慕敲了他们一下。   小小年纪的,还潇洒,十文钱不是钱啊!不过孩子大了,没点银子在身上确实是不得行。   白子慕还是给了,老六和小六也伸了小手儿过来。   白子慕:“……去去去,你们瞎凑什么热闹。”   “老六也想要银子。”老六可怜巴巴的说。   白子慕:“你要银子干什么?你除了人参旁的又不能吃。”   “不能吃我也要搁身上。”老六身上穿的是赵云澜给他做的小衣裳,外头有一个小口袋,他撑开,意正言辞说:“父亲,你不懂,没点银子在身上,不好泡妞啊!父亲,给我十个铜板吧!”   蒋小一:“……”   白子慕:“……”   赵主君:“……”   三人沉默了片刻,他们家这个老六,已经完犊子了。   蒋小一抹了把脸,看着老六是唉声叹气,方才那股高兴劲儿都没了,忧愁得不行。   老六是个哥儿,可满脑子都是花花肠子。   再看一旁面无表情,端端正正坐在赵主君怀里的小六,蒋小一也欣慰不起来。   小六是个汉子,可却整天一副得道高僧的样,明明会说话,但三天蹦不出一个屁,哑巴似的,蒋小一思索着,是不是该送小六出个家。   不过小六最臭美,光头不好看,他怕是也不愿。   两个孩子要是性子换一下,他都不至于这么愁。   他严重怀疑这两孩子是生错性别了,老六不喜欢汉子,就喜欢盯着姑娘、哥儿瞅,看见汉子他鸟都不鸟,以后咋整哦,总不能真娶姑娘哥儿。   晚上这隔壁镇住了一晚,赵主君带着蒋小二几个睡,蒋小一和白子慕则是带着老六和小六。   简单歇了一晚,隔天晌午就到了府城。 第275章   一进城门,蒋小一就从马车上下来了,一路东张西望。   白子慕牵着他,也看得有些稀奇,毕竟是第一次进城。   不过到底是大地方,都晌午了街上还是热热闹闹人满为患,街道两边更是商铺林立,小摊位多得要命,街头巷尾随处可见,一个挨着一个,差点挤满了道路。   琳琅满目的商品被摆放在各色各样的摊位上,行人来来往往又络绎不绝,熙熙攘攘的,到处都是一片叫卖声、欢笑声。   街道是青砖铺的,干干净净,不像着小镇上,青砖铺久了,马车撵得多,有些裂开了,缝里积满尘土后,里头还会长些野草,镇上的商铺也是小,卖的商品也少,一眼就能望到头了,府城这边那铺子大,颇有些小卖铺和大商场的既视感。   路上行人,那更不用说了,个个长袍,一身富贵,就没见着有人穿草鞋的。   街边小摊子卖的东西更是五花八门,有些甚至是见都没见过。   府城到底是繁华热闹些。   蒋小一和几个小家伙只觉一双眼睛都快不够看了,路过一小摊子,一老汉在卖机关兽,木条雕刻的,但雕得惟妙惟肖,跟真的一样,看见蒋小一几个,老汉还拿了只兔子出来,旋转了一下它的耳朵后放到地上,后头那兔子竟是自个动了起来。   蒋小一哇了一声,一副森*晚*整*理小土包子的样,不过也没觉得有啥,会发光和滴嘟滴嘟的玩具车他都见过了,哪里会被一机关兽所震慑。   老六和小六在马车里头陪着赵主君,没下来,赵主君把他们放腿上,撩了车帘子让他们看,指着小摊上摆的玩意儿同他们说这是什么,这个又是什么。   老六和小六听得认认真真。   赵鸟鸟虽是在府城出生,可以前他有毛病,怕人,赵云澜便不咋的带他出来逛,如今他也是小土包子一个,一下往左边看,一下又往右边看,看什么都觉得好。   蒋小二见人多,紧紧的牵着蒋小一,激动得一张小脸通红:“大哥,府城真是好热闹呢。”   “嗯!”蒋小一说:“铺子也好多,卖的好些玩意儿我都没见过,咦,夫君,那个是什么呀?”   白子慕看了眼,顿时心疼了:“是糖画。”他夫郎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哎,可怜见的!   蒋小一:“糖画?我以前咋没见过?”   糖画,顾名思义,就是以糖做成的画,它亦糖亦画,可观可食,不过制作要求高,没点技术的做不来,卖的人比较少。   蒋小一看了几眼,兴致勃勃说:“今儿晚了些,等安顿好了,明儿咱们出来玩吧。”   “好。”   蒋小三举手道:“小三也要来。”   看他兴奋得直笑,白子慕拍他屁股:“哪次少了你,今晚睡快些,明天咱们一伙来压马路。”   “好耶好耶。”蒋小三蹦蹦跳跳。   赵鸟鸟也笑眯了眼。   一行人走走看看,直到下午才回到府上。   赵家人少,但赵富民当初财大气粗,又想着以后就定居在府城了,儿子大了定是要娶妻,要开枝散叶,孙子怕是不少。   这屋子不是说住个几年十来年的就要丢,而是要住好几代人,屋子要是买的小了,怕是住不开,因此屋子他买的大,分东西南北四院,每个院子都有三四间屋,小厮、丫鬟则住正院后头的耳房里。   当初搬回镇上,又决定和蒋父过日子时,赵云澜遣散了好些人,除了赵管家,王二路双亲,两个厨娘,两个丫鬟和两个小厮外,其他人,他都给遣了。   有些丫鬟和小厮十一二岁就来了府里,在赵家勤勤恳恳干了十来年,有些则是干了二三十年,这种没有苦劳也有功劳,赵云澜直接还了他们卖身契,让他们自己出去闯荡,没把他们重新发卖到牙行里。   不过先前出逃的丫鬟和小厮,被衙门的人给抓到了,这两人逃到了巡洲——要是没点关系,这两人绝不可能抓回来这么快。   毕竟人海茫茫,又已逃蹿到了外头去,平洲的衙门,咋的可能为了赵家兴师动众,大费周章去抓人?除非是丫鬟小厮自个露了马脚被盯上。   后头还是楼夫人疼赵鸟鸟,让着楼县令赶紧‘查’。   楼县令当官多年不是白当的,这两人犯了这么大的事儿,决计不会留在平阳镇,要是他,早逃外地去了,但外地不是想去就去——没盘缠,能逃得了多远,这两人估摸着也就躲在隔壁这几个洲里了。   楼县令和周边衙门打了招呼,通缉告示一贴下去,那丫鬟和小厮立马就被百姓举报了,赵云澜没手软,直接让楼县令把他们两调边境那边修筑城墙去了。   边境那边条件艰苦,大多罪犯到了那边,过不了几年就走了。   如今府上人少,虽是略显空荡,但赵主君觉得正好,不然人多眼杂,老六和小六一个不慎,怕是要被发现了。   晓得主人家今儿回来,赵管家早早的就带着众人等在大门前。   等了半个多时辰,马车来了,赵管家匆忙上前想扶人,赵鸟鸟先从马车上跳下来,赵管家一看见他便热泪盈眶:“小少爷。”   赵鸟鸟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当初赵鸟鸟不见,赵管家着实是伤心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头听少爷说孩子不仅找到了,还不怕人了,会说话了,但小少爷赖在人家里不愿回来,他是既觉好笑又觉无奈,还以为小少爷再也不回来了,没成想……   赵鸟鸟还记得他,甜甜道:“是赵爷爷啊!”   “哎呦,小少爷还记得老奴啊!”赵管家惊喜万分,看见赵鸟鸟不怕人了,还胖得差点没眼看,一时都不知道该说啥。   紧接着他就看见马车里又蹦下来一个娃子,赵管家怔了一瞬,然后又一娃子从车里蹦了下来。   一个一个又一个,后头直接成串了。   五个娃子,三个大人。   赵管家想问候一声,可大家压根不给他问候的机会,一下车就立马叽叽喳喳,赵管家觉得好像突然来了一群鸭子。   “爹爹,老六方才看见了一个大美人,够正点,府城美人真是多多。”老六一脸兴奋难耐,小拳头还紧紧攥着。   “老六,你刚才都流哈喇子了,你再这样,以后我就送你去出家。”蒋小一生气的说。   老六挠挠头:“出家?出家是个啥呀?”   蒋小三举着手跳起来:“小三懂小三懂,出家就是当和尚。”   “和尚又是什么?”老六问。   “和尚就是念经的,要敲小木鱼,不能娶媳妇。”赵鸟鸟说。   蒋小二打补充:“还不能看美人。”   不能看美人,那不得要命?   老六急起来:“二叔四叔,这是真的假的?老六不要出家,老六要看美人,父亲,爹爹坏了。”   白子慕对这大儿子已经感到心累,想起他一路直朝人电眼睛,他就感觉深深的无奈和疲惫:   “你爹爹怎么坏了?你一看见姑娘哥儿就走不动道,跟个大色狼一样,真不知道你老子这么风光霁月的,你怎么成这个样子,简直比你大伯还猥琐。”   老六知道猥琐是什么意思,猥琐的人,是泡不了妞的,美人也不喜欢,他立马哭起来:“才不猥琐,才不猥琐,呜呜呜,太小外公,父亲和爹爹欺负老六了,你要为老六做主啊!”   这话直把白子慕气得够呛。   赵主君抱起老六:“哎呦乖孙别哭,我乖孙没猥琐,你爹爹和父亲瞎说呢,咱老六可爱了,怎么会猥琐。”   他这话说得心虚极了,其实他觉得老六确实是有点猥琐,可孩子啥爱好都没有,就喜欢看美人,他们没本事,害得孩子得时常的饿肚子,如今总不能再让孩子饿着眼睛了,这娃儿一哭,他心肝都跟着疼。   小六蹙起眉头,觉得太小外公太宠大哥了,大哥明明就很猥琐,太小外公真是能睁眼说瞎话。   老六和小六如今已经半岁多了,个头没多大变化,依旧瘦瘦的小小的个,却是已经会蹒跚的走几步了。   赵管家不晓得他们具体多大,但看那个头,感觉就像刚满月的孩子一样,可是,咋的就会说话了?   小孩子一般在十个月到十五个月左右才会说话。   正常情况下,六个月大的娃儿可以咿呀学语,出现想要表达的欲望,这些赵管家是懂的,他虽是没见过老六和小六,但也知道他们是啥时候生。   因为去年十一月时,主君和少爷曾派人来传话,让他去布庄买些好料子寄回平阳镇,他们要给孙子做衣裳。   去年到现在,也不过半年,再看这两娃儿,嘴巴里头就上颚两颗小米粒似的牙。   才这么点屁大,这两个娃儿竟然就会说话了,真是溜啊!   难怪叫老六小六。   他又暗暗的扫了白子慕几人一眼,不用问他就晓得谁是谁了。   赵主君指着蒋小一和白子慕同赵管家说了一番:“这是大少爷,这是姑爷,这是二少爷三少爷,鸟鸟是四少,这两个是小小少,你们以后记住了。”   这样排,到底是有些乱,寻常大户人家,有了小辈——像着老六和小六,便是大少爷和小少爷,蒋小一几个则得上升为老爷。   但蒋小一喊声老爷说得过去,蒋小二几个才屁点大,喊老爷到底是有些怪。   赵管家和一众丫鬟小厮听得心惊,心绪一阵翻腾。   主君这话啥意思?不用多问,懂了。   “……是,老奴记住了。”   赵府宽敞得很,大门也很是气派,从外头一扫就觉得大,蒋小一道:“小外公,这就是我们家吗?”   “嗯,走,小外公带你进去。”   蒋小三和赵鸟鸟背起老六和小六跟在后头,喊丫丫,说回家咯回家咯。   赵管家:“……”   他只觉得耳朵嗡嗡嗡的,看见一串人呼啦啦的往府里去,到了里头一个劲儿的哇塞,他也不知道这哇塞到底是个啥意思,但这个家,以后怕是都不得安宁了。   不过热闹一点好啊!   以前府里就几个主子,是半点人气都没有,现在五个孩子,可有活干了。   赵管家笑着,领着已经呆掉的丫鬟小厮跟了上去。   ……   另一边,几乎是白子慕一进城就被人给人盯上了。   “大人,白少爷已经抵达府城了。”   “哦,住进赵家了?”   “是。”小厮以为张舒越闻言会生气,不过抬头一看,张舒越却是神色未变。   小厮一想,大概也懂了。   府试在既,自家大人作为监考官,白少爷这节骨眼若是上门,确实是不太好。   张舒越道:“这小子来历不明,我楼师弟……你去仔细盯着些。”   “是。”小厮下去了,第一天回禀,小厮累得说不出话,张舒越低头看着公文,没察觉,问:“他可是未曾出门?”   瞥见一旁刚拆开的信件,他叹了声,犹豫再三还是道:“你把这几本书带去,让他好好看。”他要是啥都不做,他那师弟怕是不高兴,送几本给人看看,就当聊表心意。   “……不是啊大人。”小厮说话大喘气,像是刚犁了二亩地回来,张舒越抬头一看:“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就是今天走了八条街,累的。   张舒越:“……本官让你去盯着白子慕,你给本官去逛街?怎么,是见本官太过仁善了?还是你脖子痒了?”   小厮噗通跪下来,冷汗直冒:“大人,小的冤枉啊!大人让小的盯着白少爷,小的今早就去了,白少爷一大早就和白夫郎挑着孩子出去逛街了,逛了整整八条,除了晌午回府歇了会儿,直到天黑了他们才回来。”   张舒越:“……”   “他去逛街了?你没看错?”   “大人,小的看的千真万确,白夫郎抱着两个小娃娃,白少爷则是拿箩筐挑着三个孩子,赵家老主君还拿篮子装了满满一筐包子……”   张舒越:“……再给我盯。”   第二天:“大人。”   “他今天没出府吧!”   年轻人嘛!初来乍到的,好奇,第一天逛逛看看的,很正常。   “出了,今天白少爷和白夫郎又去逛街了,逛了整整六条。”   “他又逛了?”张舒越简直不敢置信,眼都瞪大了,试问往年来考试的,谁这个样?谁不是一安顿好了就开始静心复习,这人倒好,他娘的竟然去逛街,逛了一天还不够,还逛两天。   哪怕是楼宇杰那不争气,去年来的时候都‘本本分分’的搁他书房里头看书,这个倒好,竟去逛街,搞得跟游玩似的,不对,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做了什么?可有接触过什么人?你细细说来。”   小厮仔细回想:“白少爷出门的时候和白夫郎在李记面摊点了六碗粉,后头又吃了六个豆沙包,之后去了万宝阁,出来后又买了六个大烧饼……”   那小厮越说发现大人脸色越沉,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   “后头到福平街,看见杂耍班子,白少爷和白夫郎、赵家老主君带着五个孩子钻进去看了一个多时辰的戏,半个赏钱都没给,后头被班子头头轰走后,他们又去了状元阁,然后嫌贵他们又出来了,又买了二十个豆沙包,后头回府歇了半个时辰,他们就又去逛了。”   歇那半个时辰,是因为老六和小六顶不住了,要化成熊猫崽子了。   张舒越越听脸越黑。   白子慕带着蒋小一和赵主君还有几个小家伙逛了整整三天,一行人是玩得不亦乐乎。   没银子,街也是好逛的,早上出门吃食自备,要么搁街上买几个包子,然后从东街啃到西街,啃完了,到了西街,看见人家在煎饼子,一行人又围过去。   白子慕看了几眼,会了,带着蒋小一几人立马回府,弄了一箩筐煎饼子,然后又开始跑外头逛,除了青楼,见着啥铺子,别管卖啥子,是一见他们就要进去,在人店里逛了半天,对着商品‘评头论足’。   “夫君,这镯子真好看,这小鹿雕得好像真的一样。”   “是好看,但这玉料不算得好,配不上你,小二,有好一点的吗?”白子慕淡淡的说着,两手背在身后,一副大少爷的样。   “这位客官有眼光,我们店里好料多着呢!”   “那拿出来我们看看。”   “好咧,客官您稍等,客官,你看看这些怎么样,这可是我们店镇店之宝。”   “嗯,这个还算得不错,暖玉最是养人,小一你戴上看看。”   “夫君,怎么样,好不好看。”   “好看,这玉真是配我夫郎。”   “夫君,这是外头呢!你收敛点啊!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了,讨厌。”蒋小一扭捏的捶了他一拳。   白子慕笑得十分混账:“你这小妖精,还讨厌,那走,咱们回家说,小的们,走了。”   然后那小二看见他们呼啦啦的朝门外涌去,眼都要瞪出来,一副不敢置信。   他娘的,搁店里看了半响,结果连个毛都不买,那方才那么多口水岂不是白喷了?这些人穿得人模狗样的,他还以为大鱼,还特意拿了点心和茶水招待……   小二气得想骂人。   广平街一条街下去卖的都是贵重品,首饰铺最是多,平日不少老爷都会带着夫人小妾或是孩子来店里转转。   姑娘、哥儿买东西,特别是首饰,是试来试去,没试个百来二十件,人都买不了,老爷坐久了,难免的会饿会渴。   店里通常都会备些点心茶水给大老爷们,小二在店里干了这么些年,还从没碰上过这种事,以往招待的客人,即使啥都看不上,但人老爷吃了东西不买点啥人都会觉得不好意思,怎么的都会买个一两样才会走。   这帮人倒好,吃了他三盘点心,一壶茶水,竟,竟就这么走了,半点不好意思之感都没有。   一个赛一个的像个人,可看看,这干的是人事吗?   小厮躲在铺子外头看见这一幕,耳根子都烫了,但见白子慕一行人半点不害臊,走在街上还昂首挺胸,这脸皮厚得他是肃然起敬。   小厮跟着白子慕,见着他们一伙人从玉铺出来,又往广平街走,白子慕边走边问蒋小一吃饱了吗?   蒋小一说饱了。   几个孩子呢?还渴不渴?饿不饿?   不饿。   蒋小一还很高兴,说:“夫君,这府城的铺子真好啊!还给客人免费提供吃食,那点心可好吃了。”   白子慕抱着小六,闻言摸了摸蒋小一的头:“不是人家铺子好,你以为人家傻啊会做赔本生意,人家是看见我们穿的好,以为是大鱼,自是要招待好了,要是我们真的买,他们一下就能赚几百两,那点茶水和点心,半吊子钱都不到。”   “人不服务到位,我们怎么会掏银子,要是我们穿的差些,我们一进门,人没直接把我们轰出门都算不错的了。”   蒋小一眼睛亮晶晶:“夫君,难怪今早出门你叫我们换衣裳。”   “这边离家里远,饿了跑回去吃饭麻烦,这边卖的都是昂贵品,等会你们要是饿了,我们再去别的铺子吃,脸皮厚一点,快乐多一分。”   “夫君,你这话在理。”   蒋小二几个只觉得今儿真真是学到了,没想到换身好衣裳就能白吃白喝一顿,真是赚到了呢!   吃饱了,有力气了,三个小家伙是蹦蹦跳跳。   赵主君抱着老六,笑嘻嘻的跟在一旁,也没觉得丢脸,活了几十年了,他头次干这种事儿,出门看见那小二一副想打人的样子,他还隐隐的觉得有些刺激新颖。   小厮偷偷跟在他们后头,听了白子慕的话,只觉得无语至极。   这会儿他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张舒越闻言,气得左手啪啪啪的直拍着书桌。 第276章   张舒越是气得肝都疼:““我这师弟教的到底是个什么人?当初我让他收黎平时为徒,他偏的不愿,好不容易收了一个,竟是这么个货色。”   张舒越和楼县令是太傅名下唯二弟子,两人关系倒是不错。   不过张舒越是个暴脾气,楼倡廉脾气也没比张舒越好哪里去,若是意见不合,两人还能当场直接干起来,啥话都能说,可过了,师兄弟照旧是师兄弟。   张舒越虽是比楼倡早拜师几年,但他自问学识、才干是比不得楼倡廉的。   当初要不是他和老师多嘴,楼倡廉不自请下放,那人这会儿估摸着早问鼎那三品大官了。   他看好的黎平时乃清河书院里头的翘楚,相貌堂堂,品性端正,为人勤奋向上,脑子又极为聪慧。   张舒越之前颇为看好他,可也晓得自己于教人一道没啥能耐,前几年楼倡廉去他府中过年,张舒越就同他提了这事儿,还拿了黎平时的文章给他看。   可楼县令却说此子文章写得尚可,但并无灵气。   张舒越问什么灵气?   楼县令没说话。   张舒越便晓得楼县令这是推辞之意,他便劝,可楼县令还是不同意。   前两年,清河书院的广有志入了他的眼,张舒越便又劝楼县令收徒,楼县令还是没有同意。   这两人都是有望走到殿前去的。   张舒越倒也不是平白无故的想给楼县令‘找事’。   虽说他们老师乃贵为当朝太傅,官居一品,但老师底下两儿子,如今官品并不如他,他政绩平平,朝中局势多变,也许哪天他就要被调走了也不说定。   他若是不在,老师年岁又上来了,退下是迟早的事,他这师弟明明有谋略有才干,却偏偏的又不爱争,因此别说十年,就是百年,他怕是都升不了官,如此,到时谁来护他?   收几个徒弟,他便能有后盾了。   可他这几年,给他推荐了多少人?没有十个都有九个,他那师弟一个都看不上,直到前几月突然给他来信,说他看上一个人了,有意培养。   后头又说了套种,这事儿他拦着楼县令没给他上报,首先是白子慕来历不明,他不放心,这小山村虽是种出来了,可谁晓得是不是白子慕做了什么鬼。   二便是,蒋小一当初说的那些话,这套种,是受气候、土壤等各种因素制约,是只小山村能这般种,还是旁的地儿也能?这些都得实验过,确实无误了,才好上报上去。   今年开春,楼县令亲自押着白子慕,然后带队下到各个村里查探了一番。   其实都是属南的,气候相差并不大,套种,需要适宜的地理环境和适合的气候条件,平阳镇这边下头各个村子虽气候一至,但地理环境相差却是大的。   就像小山村和柳江村,就隔了一座山,田地都是一样儿的,气候也是一样,因此能跟着套种。   可像柳哥儿娘家山里屯这种鬼子来了都找不着的地方就不行了。   玉米套种大豆适合于土地肥沃富含有机质、水分保持较好的地区。同时,土地的坡度、倾斜度需要在适宜范围内,这有利于水分的流动和保持。此外,土层也要深厚,以便植株能够深入生长,保证玉米、大豆的生长和发芽。   山里屯为啥穷?   一是地少且贫瘠。   二是山多地里旱,种不了稻谷。   本来那地种玉米都够呛,咋的还能套种。   白子慕拿了人九十两银子,跟着楼县令跑了十来天,确定什么地能种,什么地不能种后,就不关他的事儿了。   但楼县令还得忙,毕竟咋的说服村民们按着他说的种,就得花不少功夫。   ——不是个个村都像小山村这般,小山村当初敢种,是因为跟着蒋家赚了银子,蒋家短短时间内就过上了顿顿是肉的生活,为啥?   人有本事呗。   跟着人干没错。   所以家家户户都敢试一下。   可外头人谁敢拿田地去赌?一年嚼头就靠这么几亩地,种坏了咋整?来年喝西北风啊?   你个县老爷整天就会曰曰曰,种过田吗?晓得玉米长啥子吗样你就敢叫我们这么种?小山村种过?还大丰收。   呸,我们又没见过。   楼县令不是个坏,若是不顾民义,他大可强硬些,压着村民们种,可他干不来这种事儿,只得徐徐劝导。   楼县令给张舒越写信多是吐槽,还让他帮些忙,提白子慕提得多了,白子慕便在张舒越这儿记了名。   先头是忙,张舒越都没能过多的调查此人,如今……   来赶个考拖家带口,见天的玩还不算,还……还去蹭白食,这真真是半点都不像话,哪个读书人能干出这种事儿来,人读书人有气节,是饿死都干不来这种事儿,他光是想想他都觉得臊。   白子慕和蒋小一玩了整整三天,月初的时候才拿着户籍去衙门外头登记。   需要举人担保,考生互结这些事儿,楼县令都给白子慕办好了,压根不用他操心。   登记好,衙役说明儿开考,寅时带着东西过来排队。   寅时就是早上三点。   寻常小洲下头十来个县,大洲下头能有二十来个县,平府下面一共有十六个县,参考人数众多,府试又严,带的包子、馒头不仅要掰开仔细检查,就是书生都得脱光了给衙役看,牙缝、花花、耳朵、头发,都得一一检查。   以前觉读书人清高,因此衙门检查并未太过严苛,考生就是唰的一下将衣裳脱了,然后又迅速穿上,衙役看过一眼走个形式就行。   可后头有些书生是拼得很,以前有人抄小纸条塞到屁股里头过,后头被举报,查得就严格了。   第二天蒋小一早早就起来了。   又检查了一遍笔墨和被子。   这几样东西不能放空间袋带进去,不然被人看见了不好说。   吃食不要紧,反正是呆考舍里头吃的,又没有人见着,不会引起怀疑。   检查好了,赵主君过来,说早食都准备好了,把白小子喊起来吧!   白子慕住的是西苑,这边原是有丫鬟和小厮侯着的,但因着老六和小六特殊些,赵主君便把丫鬟和小厮都撤了,不许任何人进来。   蒋小一嗯了声,去叫白子慕。   他又化了原型,抱着老六和小六睡得正香,三只胖小熊凑成一团,蒋小一看得心都软了。   “夫君,起来了。”他轻轻喊了声。   白子慕没动。   蒋小一晓得他是个能睡的,捏了下他的屁股,白子慕这才醒过来。   “到点了?”   “嗯!起来,吃了早饭我们得去排队了。”   白子慕打了个哈欠,他一动,老六和小六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父亲?”   白子慕拍拍他们:“你们乖,再睡一下。”   “父亲,你起那么快干什么呀?”老六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可小嘴还是叭叭叭的。   “父亲要去考试了。”   “哦,原来是要去烤红薯,那父亲,你回来的时候给我们带两个回来呢。”小六突然说。   白子慕:“……”   蒋小一无奈的亲了亲他们,哄他们睡着了,才叫白子慕赶紧起身穿衣裳,丫鬟端了水进来,洗漱完,两人往正院去。   赵主君已经在大厅里头等着了:“快,快来吃饭,等会儿要去排队呢,怕你闹肚子,我让后厨准备的都是清淡的,你多吃些,吃完了,我让赵管家送我们过去,小一,东西都检查过了吗?没少啥了吧?”   “没,我都看好了。”白子慕和蒋小一坐下喝了点粥,赵主君不放心:“那就行,白小子,要不要再给你备些吃食?”   “不用了,我空间袋里有九锅饭,要是不够吃,等第一场考完了再带点就行了。”   “那就好那就好。”   临出门时蒋小二几个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梦游一样的跑了过来。   “哥夫哥夫,你要去考秀才了吗?”   “嗯!”   “哥夫,那你快蹲下来。”   “干嘛呀?”   “我们要亲你,给你爱的亲亲,你就能考上了。”   白子慕白了他们一眼:“……可拉倒吧!你们都没漱口,臭死了,赶紧洗脸去。”   “那你等我们,我们洗漱完了要亲亲你。”   白子慕等了,给他们三亲了几口,这才和蒋小一上了马车。   到府衙外头时,白子慕看了下时辰,还没到三点,但两列队伍已经排得老长了,几乎神龙见首不见尾,周边还有站岗维持秩序的衙役,灯笼不够亮,衙门外头搁了两个大火盆,里头烧着火,亮堂堂的。   前头人满为患,都是像蒋小一和赵主君这样,不放心前来送考的。   马车过不去,人又多,白子慕没让赵主君和蒋小一下来,蒋小一不愿:“我陪夫君去,等你进去了我就回来,不然我不放心。”   白子慕看他紧张得都冒了冷汗,就没拒绝。   白子慕前去排队,蒋小一跟在他旁边。   然后站白子慕旁边的,就都无语了。   蒋小一脸色煞白:“夫君,怎么这么多人,怎么都不见小杰,是不是还没来,哎呀,前头吵什么?”   两个衙役押着一衣衫不整的书生进了衙门,那书生挣扎着,踢蹬着腿,一个劲儿的喊冤枉啊!   明知道科考检查严苛,但总有些人抱着侥幸心理,总想万一呢!   有的便偷偷带了小纸条,有的,则有可能遭到陷害了。   毕竟要是文学识好,遭同窗嫉妒下手的也不是没有。   蒋小一紧紧抱住装着笔墨和两个掩人耳目的馒头,生怕人往里头丢小纸条,双眼更是贼一样到处看。   白子慕好笑道:“不用怕。”   “夫君,我不怕,我紧张。”   “不要紧张,考个试而已嘛!你看你,冷汗都下来了,来,跟着我深呼吸。”   “夫君,我、我呼吸不了,心慌多。”   “没事儿没事儿,你跟着我慢慢来。”   蒋小一深呼了几口气,又往四周看,考场就在高墙令一面,通往里头的威严大门紧闭着,检查通过的考生进去时,衙役才会开一下,蒋小一瞧了眼,也没看见啥,不过那大门口站着四个衙役,在看一旁,也是衙役成群。   这帮衙役看着煞气逼人,和镇上的高矮胖瘦一应俱全的衙役半点都不一样。   蒋小一不禁有些心惊肉跳,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道:“夫君。”他小小声:“考试的时候,你千万不要作弊知道不。”   白子慕:“我知道啊!不用你说我都不会干这种事儿,毕竟你夫君最是光明磊落。”   蒋小一说:“那我就放心了,夫君,你可能不知道,我听人说府试很严,以前没有考舍的时候,大家就坐空地上头考,考场旁边埋伏着一群弓箭手,哪个考生要是头歪一下下,想偷看人,弓箭手立马拉弓咻的射他脑袋。”   白子慕眼中满是愕然。   这么厉害的吗?   头歪一下就要被射脑袋,这吓唬人的吧!要是真如此,谁他娘的还敢考秀才啊!   反正换他,十头牛拉他,这考场他是死都不会进。   “哪有那么严重,你看你,冷汗都下来了。”白子慕心疼极了。   大家看见蒋小一紧张得要命,再瞅白子慕,一副没事人的样。   再往旁边一瞥:“儿啊!你腿不要发抖了。”   “娘,这次时间仓促,若是考不好怎么办。”   “我儿不要说这等丧气话。”   “儿晓得,儿就是有些焦灼。”   周边人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然后目光落在蒋小一和白子慕身上时,便有点无语。   他娘的,这到底是谁考啊?   不懂的还以为是这小哥儿考呢?简直是比他夫君还要紧张。   衙门外头临时起了几个小帐篷,眼看着要排到自己了,白子慕从蒋小一手里接过森*晚*整*理篮子,在蒋小一手背上轻轻摁了摁:“你回去吧!我要进去了。”   “我看你进去了才走。”蒋小一不舍的说。   “不行,我得看你上了马车我才放心进去。”   蒋小一:“那行吧!”   他一步三回头,次次都见白子慕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蒋小一心里又甜又紧张。   马车回去了,直至看不见影,正好排到白子慕。   他模样实在是好,两个负责检查的衙役直盯着他看,还夸他模样长得真是好。   能参加俯试的都是童生,这一考结果如何尚未可知,但要是考上秀才那以后位儿就比他们高了。   因此没错检查,衙役都会顺嘴夸两句,就想着给人留个好印象。   这话儿他们没少说,其他书生寻常听他们这般说,大多都会来一句‘过赞了’。   两个衙役以为白子慕也会这般,可谁知对方笑得一脸灿烂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两个衙役都懵了半响,而后直接笑了起来,一边检查白子慕带着被褥和吃食,一边道:“那书生可是娶妻了?你这模样,怕是有不少媒婆上门吧!”   白子慕:“媒婆没上门,我上门。”   “啊?”衙役愣道:“兄台是?”   倒也不是瞧不起、嫌弃,就是单纯的诧异,毕竟上门不光彩,大多都是遮着掩着,没谁会这般大咧咧的说出来,特别是书生。   “我是上门婿啊!我现在都有两个儿子了。”白子慕说。   “那真是恭喜啊!没想兄台看着年纪轻轻,竟都有孩子了,不过兄台,你这条件,咋的还用上门啊?”   “这事儿说来话长啊!你们不知道,当初我就搁他家院子外头念了两首诗,把我夫郎给感动了,后头他就看上我了,被我迷得神魂颠倒,非要叫我去他家吃软饭,我一想我这模样不吃软饭也委实是可惜了一点,于是我就给他做上门婿了。”   两个衙役听得津津有味。   白子慕吹了两下,这才一手扛着被子,一手提着篮子往考场里头去。   一进门,里头就坐着个老头子,他旁边站着两衙役。   看见白子慕进来,老头子拿了个木牌给他。   “十九号舍,进门第三排,第六个号房就是。”   白子慕道了声谢。   所谓考场,其实就是个四面空着的大屋子。   寻常屋子是四面都会建着墙,但考场四面没墙,就只竖着几根大柱子,而所谓的号舍,有点像竖立着的大棺材。   一排排的,扫过去,起码有几百个。   别的朝代考场如何白子慕不知道,但大周这考场,确实是厉害了点。   考个试就跟坐牢似的,就这种,谁还能作得了弊,除非是透视眼。   这种考舍,也不知道当初做的时候是经济紧张还是歧视高个子,那考舍高不到一米八,长不到两米,白子慕找到十九号考舍,一进去,小小的地方,转个身,谁嘴巴翘一点,怕是都能直接亲到墙上去。   进门对面挨着‘墙’放一张小床,堪堪够一人睡,书桌在床对面,也就在门旁边。便盆和火炉则是搁床下,条件算得上是极为简陋。   东西一放,更显窄小了,白子慕个高,一进考舍是腰都直不起来。   寻常进入考舍后就不能再出去了。   考舍门上还有一个三十厘米宽的小门,这是衙役给卷子,送水啥的使。   这会儿时辰还早,白子慕嫌无聊,铺好床,笔墨纸砚放书桌上,整顿好了他开了小门朝外头看。   考场里头也燃着火,倒也算亮堂,考场四周也有衙役守着,几乎是三米一人,团团把考场包围了起来,考生陆陆续续进来,隐隐的他听见有人在嚎叫,大概是哪个富贵子弟住到了茅厕旁边,一时没接受过来,又在家里被惯得无法无天了,还搞不清地儿,囔囔着要换,被衙役呵了一声。   “你当这是你家?爱考就考,不考就出去。”   那人安静了下来。   白子慕从小门探出脑袋往后看了眼,这年头茅厕都是下头挖个坑,然后人往上头蹲,这考场里头的茅厕里头没有木板,就是个坑,倒东西使。   考舍里头的便盆是一天一倒,不倒不行,毕竟考舍小,又严严实实的,拉的东西要是搁里头三天,那味儿还不得熏死个人,不过谁要是拉得多,便盆满了,也可以摇手,衙役见了,自会过来帮忙倒掉。   衙役每天都会来‘收’,拿了倒桶里,然后再拎去茅厕里头倒,考场是一旦关了门,就不能再随意出去了,连着衙役也是这般。   反正就一个字:严。   这会儿才四月,不算得热,但那茅厕旁边却已经围了好些苍蝇。   茅厕旁边还有好些个考舍,外头院墙要高耸入云,考场里头不太通风,茅厕旁边全是味,谁坐茅厕旁边,当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白子慕探头探脑看了会儿,没一下就看见了楼宇杰。   楼宇杰看见他也是眼睛一亮,不过衙役盯得紧,楼宇杰只对白子慕挥了下手就往考舍去了。   八点,外头铜锣敲了一下。   意示着检查时间到了,这会儿不管报名的考生来完了没有,时辰一道,谁来晚了,便只得等后年。   几米高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两衙役推着关了起来,上头还落了一把大锁头。   八个御林军还有三个考官坐在了考场前头。   张舒越从御林军手里接过一个大箱子,从里头把一沓卷子拿了出来。   他低头看了片刻,确认无误后交由御林军分发下去。   考舍小门被敲了一下,紧接着从外头打开,一卷子被递了进来。   白子慕接过,发现这卷子相当的不得了,竟是一米长一米宽,上头罗列着好几道题目。   外头铜锣又是一声敲。   一考官在外头朗声读着卷子,白子慕赶紧对照纸上的题。   这年头没有打印机,卷子都是翰林院老大写好了,然后下发给小官们誊写,这写的多了,难免的会出现错漏,因此每次开考前,考官都会读过一遍,让考生仔细确认有无错误。   以前府试,都是各洲知府自个出的题。   但这般到底是不公平,有些知府为了业绩,出的题简单,如此上榜的人多了,那业绩就能上来了。   有些在一地儿当了十来年知府,在本地娶妻生子,听说先皇还在那会儿,巡洲那边有年府试,前十名都是那知府的岳家人。   为了预防这种现象再次发生,后头府试考题都是翰林院出的,待要科考前夕,翰林院会让御林军将考题押运过来,批改和监考的考官也会随机抽选,调到各洲,协助知府审考和阅卷。   知府监考,知洲代管洲务。   白子慕对照检查了会儿,发现都没错,便把卷子放到了桌上。   纸上就六道题,三天,那便是一天两道。   这比现代好。   现代一卷子上头几十道题,两个半小时就得写完,现在只六道。   白子慕只觉小意思得很,打算先睡它一觉起来再写,还没躺下,他突然想起来要来府城时,爹爹和外公曾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说让他答完题了再睡。   他当初应了,但今儿起的太早了,那写还是不写?   白子慕犹豫片刻,算了,还是写吧!他个堂堂男子汉,应承了的事就得做到。   反正早写晚写都是写。   他磨好墨后,立马哼哧哼哧写起来。   今儿干完它,后头两天就能睡个好觉了。   于是等张舒越领着两御林军和另外三名主考官巡视考场,来到十九号舍,拉开小木门时,就看见白子慕正奋笔疾书,他先头心中憋的那股气儿总算是消了些。   考舍里头有些昏暗,不算得亮堂,可白子慕模样如清风朗月,俊郎如玉,端的是一副好相貌,张舒越看得满意。   不过这人,这么自信的吗?竟然直接往卷子上写。   要知道大多考生怕着写错,写不全,也为了方便修改,他们都会先在纸上写过一遍,等确认无误,才会认认真真誊写到卷子上,确保一字不错,这人倒好,直接写在卷子上。   再去隔壁看看楼宇杰,这家伙也正在冥思苦想,比上回好,上回这小子不得行,对着卷子目瞪口呆,一副傻了的样子,这回儿好一点了。   张舒越巡视一圈,又回前头坐下。   晌午他又巡视了一遍,到十九号舍,小木门一打开,然后和正吃得香喷喷的白子慕对上了视线。   书桌上的卷子被他放到地上,然后书桌上摆了一盘大米饭,一只鸡,一盘猪肉炒酸笋,一盘卤排骨。   张舒越心里的火气有点上来了。   这其他考生都在啃馒头,有些甚至还在写题,这家伙倒好,不仅已经吃上了,还整得这么丰富,他也不过就三菜一汤。   他娘的。   后头三个考官脸色也有些难以言喻。   府试是成败在此一举,很少有考生还能在这种节骨眼上有这么好的胃口,大多考生是紧张得吃不下睡不着。   他们也没见过人进考场还带着肉进来的。   这考生,委实是个厉害的。   过了半个时辰,小木门又被打开了。   这会儿白子慕没再吃,正认认真真的写题。   张舒越胸口那团火,又灭了下去。   能吃能喝,这小子胆识真是有些过硬。   白子慕也不晓得张舒越是谁,几个考官,张舒越长得是最不斯文的,后头一老头,斯斯文文,这人估摸着是知府大人了,不过知府三品那么大一个官,京城来的考官也就顶了天也就四品,知府大人竟然要站在人身后?   白子慕转念一想,可人是天子近臣,可能中央官和地方官不一样。   如此,知府站人身后,好像也对。   写了一天,题目都写完了,白子慕检查一遍,而后仔仔细细叠好,又把毛笔啥的放篮子里,整理好,他就开始躺床上睡大觉了。   然后第二天。   早上八点了,其他考生已经开始写题了,白子慕还在睡觉。   张舒越脸有点青。   九点过来,人还在睡觉。   张舒越拳头青筋暴起。   十点,人还在睡。   张舒越双目瞪圆。   十一点,白子慕起来了,四菜一汤安排上,书桌小不够摆,汤他还放地上。   小木门一打开,一股香味儿就蹿了出来。   张舒越目光在考舍里头一扫,脸色彻底青了。   后头三个考官则是纳闷得很,这小子竟然能带这么多东西进来,他那小篮子装得了这么多的吗?   十二点,张舒越过来,发现白子慕在睡大觉。   一点,他又过来,白子慕正在嘘嘘,发现小木门被打开,他卧槽一声,赶忙把裤头拉上来,然后装没事人一样,躺回了床上。   然后一整个下午,白子慕都在睡大觉。   六点,他起来吃饭了,正吃到一半,发现考官又来了,不过不晓得怎么回事儿,那考官早上、晌午看着都挺正常,可这会儿那脸却是黑沉沉的,双眸红通通,像是要喷火,而且视线刚一对上,对方立马用鼻孔朝他重重的哼了一声。   白子慕莫名其妙。   好端端的,朝他喷什么气?   管他呢!烤鱼都要凉了,还是趁热吃吧!   张舒越:“……”   张舒越那个气啊!简直是诧异又暴怒,恨不得进去狠狠敲白子慕一顿。   瞧瞧,这人像是来科考的吗?明明像是去客栈干饭的。   他师弟怎么就看中了这么个玩意儿。   他娘的。   第三天,张舒越已经彻底没眼看了。   另外三个考官不知道张舒越气什么,只觉他对十九号舍似乎尤为的关注,几乎隔不久就要看一眼,看完了那脸就黑沉沉的,弄得他们是大气都不敢喘。   不过十九号舍的考生实在是养眼。   考生待号舍里头写卷子,考官巡视时,会抽查号舍往里头看几眼,但不会这么频繁的对同一个号舍‘下手’,估摸着大人也是觉得这考生好看,所以关注上了。   第三天,刚至下午,蒋小一就来考场外头等着了。   他到的时候考场外头还没啥人,但不过一会儿,人渐渐的就开始多起来了。   大概是太过喧闹,大门突然开了,几个衙役涌出来,关上门后才大声喊肃静。   大家安静下来,蒋小一抱着小六就站大门旁边,即使啥都看不着,他还是不安的、巴巴的朝着大门张望,似乎是想透过大门,看见他的夫君。   赵主君抱着老六,带着三个孩子跟在他旁边。   蒋小二小小声:“大哥,哥夫什么时候出来啊?”   蒋小三:“就是啊!小三都想哥夫了。”   “鸟鸟也想,鸟鸟都三天没见到哥夫了呢。”   蒋小一唉声叹气:“我也想,也不知道夫君在里头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   赵主君担忧道:“往年府试,我看见好多考生都被人抬出来,想来里头条件苛刻,等白小子回去了,得让后厨熬点汤给他补补。”   小六不说话,但目光紧紧落在大门上。   老六嗷呜一声,说他也想死父亲了。   蒋小一没信他的邪。   这孩子嘴上说想死父亲了,但一双贼招子却色眯眯的直盯着在场的姑娘、哥儿看,看见人家瞧过来,他就立马挑起半边眉,然后对人电眼睛,还笑得甜甜的,露着两颗小牙齿。   他模样好,尤其一双眼睛,朝人放起电来铁打的心都遭不住。   老六双眸发亮,眼眸中几乎全是‘美人,美人,看过来,快看过来啊’的样。   几个姑娘和夫郎没忍住,还拿帕子捂着嘴笑起来。   蒋小一脸皮火辣辣,板着脸让老六控制一点,老六笑眯眯,眼睛都没收回来:“爹爹,老六实在是控制不住啊!哎呦喂,爹爹,那个小叔叔他朝老六笑了,老六心跳加速了,怎么办怎么办。”   蒋小一:“……”   一股臊热从心窝涌出,蒋小一气红了脸,内心又颇为复杂,老六这个德性,要是年纪大一点,又是个汉子,那就是妥妥的痞子,这会儿,整个就是不学好。   几个妇人联袂而来,同着赵主君攀谈,视线一直落在五个孩子身上。   蒋小一没听他们唠闲,心思都在考场里头,不过……   一衙役小声和同伴闲聊:“兄弟,你晓得十九号考舍那书生是哪个书院的吗?”   “不知道啊!没见过,不过那模样真俊,笑的时候薄唇轻勾,瞧着浪荡极了,看得我都有点眼直。”   “俊是俊,不过也厉害,我昨儿一天就给他倒了六次尿,我当值十年,第一次碰上考试还能拉这么多的。”   “可不是,往常哪个考生一天能拉那么多。我听说有些人紧张,是吃都吃不下,要不是看他长得俊,我都不给他端那么多尿。”   蒋小一听了两耳朵,脑子转了不过半圈,就晓得他们说的是谁了。   夫君吃得好,他放心了,那衙役看着好像好说话,蒋小一便同人聊了两句。   临近傍晚,考场大门开了。   白子慕背着手,悠哉悠哉的从里头出来。   几乎是他刚大门踏出来,蒋小一就见到了,那一瞬间他目光直直的看着白子慕,满目惊喜。   “夫君。”蒋小一和三个小家伙立马迎上去。   “你们都来了。”白子慕见了他们挺高兴,毕竟三天都没见着了,怪想的。   小六这几天想父亲想得紧,这会儿探着身子朝他伸手,奶呼呼的急喊:“父亲,父亲,抱,抱。”   老六也不看美人了,嗷呜嗷呜的想往白子慕身上爬。   白子慕先捏了下蒋小一的鼻子,摸了摸蒋小二几个的脑袋,和赵主君问候了一声,做完这些后,他才伸手抱住老六和小六。   老六和小六乖乖贴在他胸口,叠着声喊他:“父亲父亲,我们都想你多多了。”   白子慕心里有点暖:“父亲也想你们。”   蒋小一牵着蒋小三和赵鸟鸟,赵主君抱着蒋小二挤出人群到了马车旁,也没走,还在等楼宇杰。   过了许久楼宇杰才出来,他有些萎靡不振,似乎是没睡好,眼里血丝明显,其他考生大多也是这么一副一样子,只白子慕从考场里头出来还精神抖擞。   楼宇杰被赵管家喊住,到了马车边,楼宇杰和赵主君蒋小一几人问过好,又逗了几个小家伙一下,白子慕才问他怎么样?题目看懂没有。   楼宇杰挠挠头:“这次能看得懂了,我也都写完了,就是不知道写的对不对,反正我都听你的了,只要写不死,就往死里写,你呢?”   “我第一天就写完了。”白子慕扬起嘴角,有些得意和傲然的道:“就六道题,哪里用得着三天,你要回你姨家那边吗?还是同我回去?”   “去我姨家!”楼宇杰指指不远处一马车:“我姨在那边等我了。”   “那行。”   当天晚上,是满汉全席。   五个孩子想白子慕想得紧,白子慕一吃完饭,就同他们在院子里头玩了起来,他蒙着眼睛,张着手试图抓孩子。   蒋小二三个以为他看不见,还不知死活的跑去逗他,一下戳他小腿,一下拉他裤子,后头被白子慕逮住,挠了一顿痒痒,尿都出来了,三个小家伙才不敢掉以轻心,他们跑得一头汗,又喊又叫,老六和小六化成熊崽子,也跳来跳去的跟着凑热闹。   蒋小一和赵主君坐一旁看着他们玩。   白子慕傍晚陪孩子,晚上陪夫郎。   两人腻在被子说悄悄话:“这几天你在家里干什么?”   蒋小一抱着他的腰说:“第一天小外公带我们去顾府做客了,第二天顾老夫人和儿媳来了咱们家,小二几个被她们亲得脸都脱了一层皮,小六和小三还哭了一宿,说他们不干净了,老六则美得笑了两天都没停得下来,哎……”   五个孩子个顶个的讨人喜欢,他们在顾府玩了一下午,原先顾老夫人听见下人说赵主君携四位少爷,两个小小少爷拜访时,她还怔了好一会儿,有些听不明白。   什么四位少爷?   赵家哪里来的四位少爷,不是就鸟鸟一个?后头还是儿媳提了一句,她才想起来,哦,差点忘了,赵云澜再嫁了,听说男方那边有三个孩子。 第277章   赵主君这般说,那啥意思顾老夫人是懂了。   这是把人当亲外孙,那她可得好好看看了,这蒋家的孩子,可别养到后头像着沈正阳那般。   当初沈正阳要不是没赵老哥提携,他能有今天?   赵家看人不太准,她得多上点心。   不过赵小弟这些日子想来是辛苦,当初赵云澜‘成婚’,她虽是有事在身没能去,却是让小厮带礼去了。   小厮回来,顾老夫人仔细问了一通,晓得蒋家做了点小生意,平日都要出摊,那孩子呢?不用问,肯定是她赵小弟在照顾了。   七/八岁的孩子,那是人嫌狗厌,她府上下人多,平日几个孙子孙女也不用她照顾,可每次孩子来她院子里请安,就那么会儿功夫,她都觉得烦得慌。   蒋家村里农户,家里一个下人都没有,赵小弟一个人看着孩子,其中辛苦,她不敢想。   可后头看见五个孩子,说实话,第一眼就让她心软了,个个模样乖巧又可爱,一进门就礼貌的排队朝她问好。   四月是枇杷盛产的季节,下人端上来的时候,蒋小一没好意思吃,但却看了好几眼,赵主君笑着,说这是顾奶奶家,不用客气,想吃就吃,顾老夫人也道别客气,当自个家一样,然后蒋小一便拿了个枇杷吃起来。   当时赵主君就坐他旁边,跟旁有长辈在,怎么的都得先拿给长辈,或者是问一声长辈吃不吃。   可蒋小一拿了颗枇杷就直接放嘴里,顾老夫人当时眉头就蹙了起来,刚觉得这哥儿不太行,就听蒋小一道:   “小外公,这枇杷是甜的,跟前几天夫君贪便宜买的那些酸掉牙的不一样,我剥些给你。”   “好。”   顾老夫人就见蒋小一给赵主君剥了整整一盘,自个都没顾得上吃。   她这才看出来,人这是先试味道呢!不是自私的。   后头吃了饭,看见小六小小个儿,就懂得给蒋小一和赵主君拿吃的,一整个下午就坐蒋小一怀里,不哭不闹,再看另一个,也是个好养的,不过可能是长牙了,又眼馋,看见她儿媳端着点心来,这娃儿便盯着她儿媳目不转睛,然后一个劲儿的流口水。   蒋小二几个更不用说,压根就不闹腾,玩了一下午就没和赵鸟鸟红过脸,吃饭时也不像她那几个孙子还得丫鬟站一旁伺候。   蒋小二几个要吃什么都会自己夹,太远了夹不到,他们懂得叫蒋小一帮忙。   赵鸟鸟也是猛,以前是见了人就怕,后头听澜哥儿说孩子好了,顾老夫人起初还不信,现在亲眼见着人,她不信都不行,晌午怕孩子玩多了饿,她让后厨那边弄点饺子给孩子们吃,赵鸟鸟以前是怯生生,胃口也不好,一个鸡蛋大的饺子,他能啃一天,现在……好家伙,两口下去都没了。   赵鸟鸟毕竟是哥儿,顾老夫人没把赵家当外人,赵鸟鸟她是当自个孙子一样疼,一个小哥儿这么吃,到底不是太好。   见着赵主君和蒋小一忙着喂老六和小六吃饺子,蒋小二和蒋小三吃饺子也没注意这边,她轻声同赵鸟鸟说让他吃慢点。   赵鸟鸟听不出来,还义正言辞:“吃饺子就得一口一个炫,顾奶奶这样不得行,您看看您,一个饺子八口吃,您吃完一个,鸟鸟都干它两碗了。”   顾老夫人:“……你是哥儿,得斯文淑女。”   “吃饺子用什么淑女,出门淑女不就得了?”赵鸟鸟说:“哥夫都说了,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顾老夫人:“……”   这话好像有那么点道理啊!   算了,孩子吃得这么香,在自个家里,端着作甚。   顾老夫人这么想,再看蒋小二几个,吃完饺子便趴在赵主君腿上,同他叽叽歪歪,问小外公,这饺子好不好吃?   好吃。   那哥夫回来,我们叫哥夫做,哥夫有技术,做的一定更好吃,小外公,小二到时候给你盛多多,蒋小三插话说:“拿大大碗给小外公。”   一看,就是懂事儿的。   蒋小一大了,往不好的想,可能还会装模作样些,可小孩子哪里会这些,特别是村里的。   倒不是村里的孩子脑子就简单,就蠢笨些。   而是大户人家后宅龌龊腌臜,那些个小侍小妾为了争宠争权,无所不用其极,这孩子小时候看多了,耳濡目染,有些是只三四岁那心眼就能跟筛子似的,比得大人都厉害。   村里娃儿哪里见到过这些。   蒋小一看着是孝顺的,五个孩子又机灵可爱,难怪着好友把他们当亲外孙疼。   顾老夫人后头去小解,正巧的碰上蒋小二几个在花园里头玩,几个小家伙嘀嘀咕咕。   “二哥,三哥,我们回去吧!鸟鸟摘得花花了。”   “好,小二也摘得了,这个花花开得好好,小二要给大哥。”   “二哥,弟弟,你们先回去吧!”   “小弟你不走吗?”   “不走了,刚才那个顾奶奶一直看着小三,搞得小三非常的不好意思,哥夫说的真是对头,单纯的男孩子,确实是比较招蜂引蝶,小三都有点苦恼了。”   “哇塞,三哥,你又会使用成语了。”   “小意思小意思。”   顾老夫人听他们说了半响,是又好气又好笑,要离开时,赵主君同她说了会儿话,顾老夫人也晓得了,赵家不是眼瞎的,相反,碰上过沈正阳,在他那儿遭过罪,他们更为谨慎。   “这几个孩子,我拿他们当亲孙子疼。”赵主君笑着说:   “你也放心,我和你赵哥不可能记吃不记打,这几个孩子都是好的,你下次不用再那么盯着他们看了,不然下次小三可不肯再陪我来你家串门了。”   顾老夫人也笑起来:“这个混账小子。”   要是蒋家人不好,赵鸟鸟不可能会是这个样,这孩子真真是变得他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小一几个模样好,听说是像着父亲,那想来澜哥儿那汉子模样不差。   听她当家的说,要是没有白子慕,赵家那些铺子、医馆早关门了。   顾老夫人没再说旁的,目光落在正在等赵主君的蒋小一几人身上,半响才道:“这会儿我是羡慕你了,白得了三个好外孙不说,还有曾孙了,小一抱着的那个是小六吧!”   赵主君点点头:“嗯!”   “那小三背的那个便是老六了。”顾老夫人目光慈爱,说:“老六有点像他爹爹,小六呢?”   “小六像白小子。”   “那这白小子真是个俊俏人,不过这两个孩子个头委实是小了些,是不是都没怎么喝奶?你们回去也别总捏老六的脸,我以前听我娘说,这孩子经常被捏脸,长牙齿的时候就最是爱流口水。”顾老夫人说。   赵主君:“……”   赵主君尴尬了一瞬,没敢告诉她实情。   她家老六哪里是因为脸捏多了长牙齿了才流口水,明明是看见你儿媳漂亮才流的口水。   可这话说出来谁信啊!这么小的一个小哥儿,谁能想到他竟然是大色痞子呢!   寻常娃儿这个年纪,除了吃喝,哪里懂看什么美人!况且老六还是个实打实的小哥儿。   赵主君呐呐的,一句话都不敢说。   聊完闲话,顾老夫人便问,这次怎么突然回来了?而且就他和几个孩子,赵老哥和澜哥儿怎么没回来?   赵主君说这次是陪白小子来赶考的。   顾老夫人当时就一踉跄,脑袋都是懵的,半天没缓过来。   赶考?赶什么考?对了,这两天府试……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小一那夫君是个书生?   这,这,咋的她没听说过?   老爷不是说小一那夫君是客栈里头的掌柜吗?咋的就成书生了啊!而且,还要考秀才了。   赵家这是什么运气啊?   要是真考上了,那澜哥儿以后就是秀才的爹了。   这年头看重清白,二嫁的总寻不到好的,为啥?那因为二嫁的姑娘、哥儿在世人眼里,已是败柳。   可看看澜哥儿找的这家,虽说不富裕,可要是蒋安那哥婿真考上了,那这蒋家以后便可称一句书香人家。   士农工商,士排首商排末,这商贾哪里能和那书香门第比。   沈家要是晓得了,怕是要气愤填膺了。   蒋小一不懂顾老夫人暗暗观察了他们一下午,这会儿说:   “大前头从顾家回来,顾老夫人送了我们好多东西,前儿她们来,又给几个小家伙带了好些吃食和小玩具。”   顾老夫人和儿媳见五个孩子实在是可爱,想得紧,第二天没忍住,便串门来了。   蒋小一恶狠狠的捶了木板一下,气得脸色发青:“夫君,我们老六真的完犊子了。”   白子慕眼皮一跳:“他又怎么了?”   蒋小一都不好意思说。   顾家大儿媳模样很是标志,身上有股江南女子的温婉贤淑,老六大概是喜欢这一款,大前儿晓得顾家要来串门时,老六高兴得上窜下跳,一大早的就让蒋小一给他梳头发。   他头发没咋的长,圆滚滚的脑袋没头发都好看,蒋小一就简单梳了两下,他最爱给人梳中分,老六拿着镜子左看右看,发现头发太蓬了,动两下中分就不见了,他觉得不满意,偷偷爬到厨房拿了点猪油往头上抹,而后又拿皂荚搁身上,整个人是香喷喷。   蒋小一和赵主君在前院招待顾家人,见他笑呵呵的爬出来,头发成一条条,整个脑袋溜光水滑的,都反光了。   蒋小一脸都干了,顾老夫人还惊了一下,说咋回事儿啊?老六是不是掉油缸里头了?   蒋小一干着脸叫他去洗头,老六不太愿意,说他这发型很有型,叼炸天了,不去不去。   蒋小一哪里管他炸不炸天,狠狠的敲了他两下,说去不去?不去我就拿木棍,老六心里委屈,但还是乖乖跟他去后院洗了,出来顾家儿媳抱他的时候,老六又笑嘎嘎的了,摸着脑袋问:“顾奶奶,你看老六咱的样?”   他眼睛葡萄似的,又大又黑,脸蛋又嫩得跟豆腐一样,顾家儿媳稀罕他稀罕得不得了,直摸他小脸蛋,说他很可爱。   老六就笑了,神色荡漾的问:“那顾奶奶,你家里还有什么兄弟姐妹吗?你看老六行不行?”说着他突然沉默了起来,然后踢了踢被顾老夫人抱着的小六一下。   小六看向他,然后福至心灵,说:“顾奶奶,你看我哥,他已经好一会儿没说话了,不难看出来森*晚*整*理,他是一个沉默寡言,成熟稳重的的人吧!”   老六鼻孔粗大,笑起来:“弟弟,你说的对头了,顾奶奶,你可能不知道,老六除了成熟稳重,老六还是个有为青年呢!所以,你要不要把你的兄弟姐妹们叫出来,介绍给老六啊,我二叔三叔也不错喔,咱们一家人,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是不是,老六不让你白叫,这是老六的一点心意,顾奶奶,你拿去。”   他慎重的塞给顾家儿媳两个铜板子。   蒋小一和赵主君穆然脸热,差点站不住。   在场除了蒋小一和赵主君,所有人都乐得不行,笑得要倒地上,但大家只当他童言无忌,说笑的,没一个当真,毕竟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懂得个啥子,况且还是一个小哥儿。   只有蒋小一和赵主君晓得他是来真的。   蒋小一当场就想跳起来给老六一个大嘴巴子。   顾家儿媳跟爹爹一个辈分,而且人多少岁了?跟爹爹差不多,只比爹爹小那么几岁,结果他家老大竟然想娶人兄弟姐妹。   真真是不像话。   顾老夫人还笑,乐呵呵的说老六真聪明,小小年纪的,就说得头头是道,竟然还懂肥水不流外人田。   白子慕听着也是拳头痒:“我们家这个老六等我寻了空,得狠狠的收拾他一顿才行了,不然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蒋小一:“不过顾家小姨似乎很喜欢五个孩子,一到家就轮流抱他们,都不撒手。”   白子慕听他细细说,等他说完了才道:“这几天玩的这么好?那有想我吗?嗯?”   蒋小一抬眸偷偷看他一眼,心跳加速许多,反问道:“那你想我没?”   白子慕目光深深:“想。”   蒋小一努力压下忍不住翘起的嘴角,眼里藏着柔软的笑意,大声说:“我也想你。”   白子慕最喜欢他这样坦诚直率,心尖微痒,不过想起他出考场时蒋小一和衙役笑嘻嘻的说话,心里不高兴,狠狠的捏了蒋小一屁股一下,问他下午那会儿和人聊了什么?   他语气不对,蒋小一立马道:“没聊什么,我跟他又不熟。”   白子慕哼了一声:“不熟还能聊得那么开心,熟了岂不是要两年抱三。”   蒋小一抬头看他,表情都呆了,微红的双唇都微微张开着。   “……你胡说八道啥子呀。”他明明就跟人聊了一会儿,问问考场里头的事,来回不过八句话,可却被白子慕说得他好像已经偷人偷好几年了一样,不过夫君这是吃醋了?   意识到这一点,蒋小一心口蔓上丝丝酸甜,抱住白子慕腰,认真又高兴道:“夫君,你吃醋了?”   白子慕挑着眉,喉间溢出一声哼笑,拍他:“我吃你屁股。”   他是吃了点醋不假,但没到生气的地步,他信任蒋小一,也愿意给他‘自由’,他不是那种一见着蒋小一同异性说话就会毫无理智失心疯的人,与爱情相伴滋生的占有欲,告诉他,要爱护这个人,要保护他,体谅他,占有他,却绝不是囚困住他。   蒋小一肉屁股被拍了一下,有些羞愤:“夫君,你打我屁股干什么?打扁了你负责啊!而且屁股不好吃,你要是想吃的话,可以吃我儿子。”   啥玩意儿?什么儿子?   哦,懂了。   白子慕:“……那是舔啊!不是吃,我又不是变态……”   蒋小一笑起来:“啊?你不吃?那我吃。”   白子慕“……”   白子慕僵住,沉默了一会儿,直愣愣的看着蒋小一,一瞬间自己叫啥,来自哪里都不知道了。   缓过神来后他明白了,他不是变态,他夫郎是。   可一看,对方明显是在开玩笑,脸上笑嘻嘻的,白子慕忍了忍,没忍住,也乐出了声。   年轻人躺一起最是容易出事,烛光摇曳,气氛十分焦躁,甚至有些干柴烈火,莫名的欲望在身体里涌动。   “啊!”蒋小一突然被白子慕一把推到了旁边的床上,但白子慕手臂稳稳的护着他,蒋小一后脑勺下还压着白子慕的手掌,压根没伤着。   光线昏暗,蒋小一感觉到熟悉的,温热的,让人安心的气息覆盖上来,脱力的四肢渐渐回力,他笑着捶了白子慕一拳。   “你要干嘛呀?”   白子慕没应声,只是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搂住蒋小一的腰身,上下不断的摸索着,呼吸炽热又粗重。   即使隔着微薄的亵衣的也能感受到他手掌的炽热,这滚烫的温度让蒋小一身子都酥软起来。   浑重的气息在黑夜中起伏。   大战三百回合后,蒋小一就气喘吁吁说不行了。   喜欢是一种无法克制的冲动。   白子慕平日待蒋小一温润,蒋小一指哪他打哪,可一到床上,他就像变了个人。蒋小一喊他慢一点,他会唱反调似的,立马加快了速度,蒋小一每次既是觉得享受,又觉累得不行,那股渴望和快感,搅得他每一寸骨血都酥麻难耐。   白子慕把他有些汗湿的头发撩开,蒋小一的头发是细细软软,修长的手指轻轻穿过发间,散落在白色枕套上发丝墨一般,凌乱却又唯美。   视线一抬,对上那双湿润的,已经有些失神,但却依旧满眼都是自己的的双眼,让白子慕抑制不住的疯狂的心动。   蒋小一眼睫上还挂着小泪珠,脸颊微红,那点薄红在油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迤逦。   他给蒋小一抹了抹他湿润的眼眶,又在他布满咬痕的唇上吻了一下,轻生笑道:“才两个小时呢?刚成婚那会儿你缠着我要到大半夜,现在怎么回事儿啊?是不是年纪上来了?”   他嗓音嘶哑,还透着一丝干涩。   蒋小一瞪他,像炸毛的猫儿一般,闷闷道:“你胡说八道,你打桩一样,我弱小可怜又无助,怎么受得了,能顶一个时辰,都是我天赋异禀。”   白子慕:“……”   白子慕都要笑喷了,埋在他脖颈处笑得不行。   热气喷洒在脖上有些痒,蒋小一不适的动了动,但耳边那轻轻的低笑声好听又撩人,蒋小一觉得心里有只猫在挠一样,痒痒的,让他有些忍不住。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息,蒋小一不害臊,嗓音干涩而果决:“夫君,要不,我们再来一回吧!”   白子慕英气的双眉微微上扬:“这可是你说的,别明儿屁股痛起不来又怨我。”   蒋小一已经没什么力气,但他还是笑起来,露出一小片白玉似的牙齿:“才不会咧!”   两人躲被子底下嬉嬉闹闹。   歇息时间过的很快,第二场眨眼便来了。   照旧的要排队检查进去,不过考舍不变,毕竟被褥啥的搬来搬去的麻烦。   第二场,白子慕依旧是写完了就呼呼大睡,张舒越又是被他气了个倒仰,心中也是焦灼不安。   这人天天睡,卷子写完了没有啊?应该是没写完,这人就认真的写了一天。   可后头还跟着京城来的考官,他也不能开口喊人起来。   这王八犊子,要不是有其他考官在,他真恨不得把他吊起来打。   白子慕也不晓得这考官怎么总来开他的门,照理这么频繁的看是不应该的,看得多了考生容易紧张,发挥失常。   而且那考官那脸色,啧,白子慕都不想说了,活像人欠他几十亿没还一样,黑沉沉的,吓死个人,不过还好是他,要是换了旁人,大概手都抖了。   这考官不太懂事啊!   白子慕对着张舒越叹了一声,张舒越脸色瞬间铁青。   他娘的。   他都没叹气,这人竟还对着他叹气,而且还一副‘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表情看着他,张舒越是气得不行,想砸门进去收拾他一顿。   早知道这人连着楼宇杰都不如,他当初就不帮这个忙了。   楼宇杰这次,可是规规矩矩的在答题,可这人呢?他看了十次,三次在答题,五次在睡大觉,两次在吃东西。   那粉嗦得还超大声,他就奇了怪了,这粉咋带进来的?   在考场里头胡吃海喝,还天天睡大觉,这个样,怕是连个屁都考不出来。   哎……   张舒越忍着气,又回了前头坐。   第三天,时辰到,考场大门打开了,考生陆陆续续走了大半,白子慕依旧没出来,张舒越揉着眉心,对一旁的衙役说去看看,怎么回事。   衙役去了,没一会儿回来说大人那考生是睡着了,还没起呢!   大人,需要小的喊一声吗?   张舒越:“……”   不喊难道留着人在考场里头过年吗? 第278章   张舒越说他亲自喊,他咬牙切齿到了十九号舍外头,对着考舍踹了一脚。   声响巨大,整个考场都听见了。   白子慕以为出了啥事儿,吓得一个踉跄起来,从小门伸脖子一看,大家陆陆续续往外头走。   哎呀,原来是是时辰到了。可诗还没写呢!不管了,以前老师说了,试卷最好不要留空,那样不好看。   这会儿衙役正在第一排收卷,还没收到他这儿,还是赶紧写两句然后赶紧走吧!   张舒越眼睁睁的看着白子慕匆匆写了几字,然后东西呼啦啦一收拾就从自个跟旁跑出去,看都不看他一眼,彻底无力再气了。   三月底,楼县令亲自给张舒越来信,信上写了,师兄,我儿子和学生这次要参考,宇杰无事,但我那学生和沈家有些龌龊……还望师兄出手相帮。   初一白子慕前去衙门报名,果不其然,他前脚走,后脚那名字便被划了。   张舒越脸色直接冷了下来,当着知洲严信章的面直接问他,为什么划了这人的名?   严信章没料到他会过来,而且是一过来就问白子慕的登记表在哪里。   他怎么会知道白子慕这个人?   那不用问,肯定是楼倡廉说的。   张舒越估摸着是要护着这人。   于是严信章便打哈哈,说划错了划错了。   怎么可能会划错,不过就是借口罢了,但没必要说重挑破脸,张舒越便没说旁的,只淡淡瞥他一眼:   “此人乃我师弟门生,本官也不是糊涂之人,严大人,小一辈的恩怨,当是小一辈的事,你公私不分,是不是不太好啊?”   严信章当即白着脸认错,说是他糊涂了,下次万万不敢。   晚上回府,傅君然过来,问咋的样?   严信章说这人怕是动不得了。   怎么动不得?   严信章说:“我原以为大人和楼倡廉关系不合,大人不会出手,但如今看来,倒是我想茬了,也对,他们即使关系再不合,但到底师出一门,大人断然不可坐视不理,咱欺压白子慕,那便是在欺压楼倡廉,这也是在打大人的脸啊。”   “岳父,那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吗?”傅君然怒气腾腾:“这人打了我表哥,女婿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严信章:“这姓白的打过沈正阳?”不应该啊!据消息说这姓白的是第一次来府城啊!   “是。”   “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十月。”傅君然眼神阴沉的说。   当初沈正阳敢公然和白子慕抢东西,白子慕自是不会让他毫发无损的从平阳镇走出去。   若是抢旁的,白子慕都不至于那般气,可抢他孩子的口粮,他如何能忍?   孩子已经皮包骨,就等着这一口呢!   再说了,他这么个响当当的人物,走哪谁不是对他恭恭敬敬,这个贱男人敢跟他斗,实在是可恶。   不打他一顿,怎么行。   沈正阳上船前被人掳走了,小厮寻到他的时候,他正鼻青脸肿的躺在小巷子里头。   被谁打的沈正阳看不清,但他前脚和白子慕杠,后脚就被打了,在平阳镇他‘得罪’过的,就那么几个人,赵家不晓得他来,只白子慕和蒋小一,因此不是这两人,还能是谁?   他没傻到去报官,因为报了没用。   傅君然晓得这事儿,咋的能不气。   再且说了,白子慕要是真考上秀才走上仕途,那就棘手了。   严信章摆摆手,无所谓道:“行了,这人我看过,不是正经书院出来的,县试那会儿倒数第一,虽得楼倡廉教导,但只大半年,能学得什么?真让他进了考场又如何?考不考得上尚未可知。”   “即使退一万步讲,真考上了,他还能越过你?你努力些,明年下场考个举人,区区秀才,还能奈何得了你?再说了,还有老夫在,你大可放心。”   傅君然脸色依旧难看:“岳父,女婿晓得,不过我这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   说不上缘由。   直觉告诉他,这一次他们没能拦住白子慕,那么后头……   怕是要遭了。   严信章看他那慌慌的样,恨铁不成钢。   他这女婿老牌秀才,家世也尚可,竟然怕个初出茅庐的,那传出去怕是都要让人笑死。   这样以后还能指望?   他训了傅君然一顿,傅君然没敢再说什么。   三场考试一晃而过。   蒋小一照旧的带着孩子来考场外头等白子慕。   这一次白子慕没昂着胸出来,相反还一脸懊悔。   蒋小一赶忙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白子慕没好意思说,怕被蒋小一打。   第三场考的有点难,还有题诗。   他写了一天写不完,第二天感觉没灵感,诗掰不出来,就想留留,结果今儿睡过头了,外头敲锣了他才醒过来,他虽是急急忙忙的写了几句,可压根没写完。   赵云澜和赵富民就是怕他这样,因此才千叮咛万嘱咐。   ……   四月中旬,天气已经渐渐回暖了。   赵云澜看着天色不早,合上账本从屋里出来,厨房里,蒋父已经生火煮了饭,赵富民今儿回来快,在一旁洗韭菜。   “父亲,我来吧!”赵云澜说。   赵富民弯得腰疼,也没推辞让到一旁拿了个凳子坐着帮忙看火,家里静悄悄,他突然道:   “也不晓得你爹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明后两天。”赵云澜笑着说:“孩子们难得去一趟,考完了他们定是要玩两天才会回来。”   “如此就好,这几个孩子不在家,我这心里头啊总感觉空落落的,做啥都不得劲。”赵富民说。   蒋父也点点头:“确实是,孩子不在,家里都冷清了许多。”说着他看向赵云澜:“大前儿你说最近粮铺里头生意不好,可是晓得怎么回事了吗?”   自上个月开始,粮铺存粮所剩不多,赵云澜让管事的去进货,不过后头就进了千来斤,价格还高了。   合作商那边是合作了十来年的‘老伙计’,而且有契书在,在没有突发情况下,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涨价。   合作商那边说是今年安洲闹了雪灾……粮价上涨了。   进价高,那卖得贵,如此才能有赚头。   可一旦突然把粮价调上去,那么首当其冲要‘遭罪’的便是数以千计的贫苦百姓。   赵云澜和赵富民在商讨过后,还是没调价,价格没调,虽是还有点赚头,但到底是不咋的多。   赚的不多,老六和小六的口粮就得缩减一些了。   蒋父心疼两个小瘦孙子,可要是赵云澜把粮价调上去,他大概不会心疼了,但一定会心虚和难受。   他是穷过来的,最晓得一旦粮价上涨对穷苦人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是饿肚子和饿死人。   “那现在咱们那几个粮铺一个月能赚多少?”   赵云澜洗完韭菜,又从案板下拖了个箩筐出来,箩筐里头铺着一层稻草,里头放了几十来个蛋,开春暖和后,母鸡下蛋下的勤快了些,但也不多,有的争气,能一天一个,这半个月下的蛋赵云澜没有卖,全捡了放篮子里留自家人吃。   家里现在就三人,吃不了多少,赵云澜拿了八个蛋出来,闻言才道:“就三百多来两。”   这是平阳镇,平和镇几个铺子所有的盈利总额。   赵富民闻言蹙起眉头,那加上客栈、医馆赚的,一个月就四千来两,那他两个曾孙不得饿肚子了?   蒋父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看见赵云澜在打鸡蛋,他道:“打六个得了。”   “六个怕是不够。”赵云澜说。   土鸡蛋小,八个炒起来也就一盘,三个人正好的够吃。赵云澜就没怎么下过厨,赵富民就更不用说了,锅铲都没握过一次,白子慕和蒋小一走后,都是蒋父下的厨,但他手艺,也就勉强能入口,赵富民从镇上回来的时候去客栈打包了一条烤鱼,再炒盆鸡蛋和点青菜,就够吃了。   “我今晚没什么胃口。”蒋父说着,往锅里加了半碗米。   赵云澜:“……那你还加米干什么?”   蒋父是个老实人:“我这会儿有点难受,没胃口,可晚上不难受了,怕是要饿,多煮点,剩了留晚上吃。”   赵云澜:“……”   赵富民:“……”   ……   白子慕是一考完,就想和蒋小回村了,回去早了,就能多收点笋子。   晚上吃了饭,回了屋白子慕就开始收拾东西,他和蒋小一的衣裳不多,就每人三套,但老六和小六的衣裳多,玩具还一大推,都是顾家送的。   蒋小一在叠衣裳,几个孩子的衣裳叠得老高。   白子慕则是拿了个麻袋,到处的捡玩具,这些玩具不止是老六和小六的,蒋小二几个的也有,什么小木剑,小兔子,多得很,白子慕捡了一大麻袋,是累得不行,再看看床下那一推没捡的,更是心累。   别人是条条大路通罗马,他是已婚已育当牛马,后头捡完了,他坐一旁喘着气忍不住道:“回家怕是就得忙了,哎,我们真特么的要累成狗。”   蒋小一抬头看他幽幽道:“夫君,你真是想多了,狗都没我们累。”   白子慕:“……”   这话竟让人无法反驳。   活得比狗累,这熊生……   要是身上有烟,他都想来一根了。   收拾完东西,时辰也不早了,正想熄灯歇息,可蒋小一张望片刻,床上就小六一只熊,老六竟然不见了。   出到院子看,也没见着,喊也没应声。   蒋小一和白子慕瞬间急了,立马叫几个小的一起找了半个时辰,后头赵鸟鸟冲过来:“大哥,哥夫,鸟鸟发现老六侄子了。”   蒋小一急得脸都白了:“在哪里?”   赵鸟鸟犹犹豫豫,白子慕举起巴掌,赵鸟鸟立马说:“老六侄子在厨房。”   白子慕和蒋小一到了厨房,里头除了两个厨娘和丫鬟,也没见着老六的影。   赵主君看向赵鸟鸟,赵鸟鸟犹犹豫豫,白子慕抄起根小棍子,他胖乎乎的手指立马朝房梁上一指……   房梁上一只盘大的熊崽子正青蛙似的趴在上头,猥猥琐琐两个圆溜溜的、黑豆似的眼睛直勾勾又色眯眯的盯着灶台边正在做糕点的厨娘看,连着白子慕几人进来了它都没发现。   大家顺着它的视线朝厨娘看去。   这厨娘模样看着也就二十八/九,正是最风韵犹存的年纪,大概是做厨房里头的活儿,吃得好,那厨娘身材丰腴,几乎是前凸后翘。   赵家在府城不入流,但吃的也算是好。以前赵云澜几人还住府城时,家里吃得丰盛,像着一些肉食,厨娘做的精细,平日要是做了鸡,那脖子、肠子啥的这些她们是不会给主人家端上去的,都是留着自个吃。   虽说是‘边角料’,但到底也是荤腥,加上赵家人少,就四个主子,不难伺候也不用见天的忙,吃得好,活儿又少,可不就得胖些。   厨娘模样好,身材又有料,晌午后厨那边一丫鬟身子不舒坦,没能干活,厨娘做好菜便自个端了上来。   老六是只一眼,就陷进去了,整个下午,满脑子都是厨娘那俏俏的模样,晚饭后没忍住,他就摸过来了,越看越上头,连天黑了都不晓得。   看见老六这个样,蒋小一几人心塞得厉害。   蒋小一嘴巴动了动,似乎是想叫老六下来,可又好像臊得慌,开不了口。   白子慕全身的血管都在突突跳动,他闭了闭眼,扯了蒋小一一下,给他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不要喊了,又指了指外头,示意出去说。   一伙人到了屋外,白子慕想赶几个小家伙回后院。   蒋小三还背着熊崽子小六,不乐意:“哥夫,你想说什么呀?”   白子慕摇摇头:“没说什么,你们去给小六洗澡吧!”   蒋小二:“啊!刚刚我们刚给小六洗啊!”   白子慕虎着一张脸说没洗干净。   赵鸟鸟仰头看他:“怎么可能没干净,鸟鸟刚刚洗的时候鸟鸟都闻过小六屁股了,一点都不臭了呢。”   “……没洗干净就是没洗干净。”白子慕说:“赶紧去。”   “那好吧。”   等着蒋小二几个走了,白子慕才看着赵主君和蒋小一说:“小外公,小一,今天我们治治老六吧!”   蒋小一没反对:“夫君,怎么治?”   “是要打孩子吗?”赵主君拧着眉,不舍得,不赞同说:“孩子那么小的个,不能打,咱同他好好说,老六骨子里不是个坏的,就……就有点那啥而已,同他好好说他一定听。”   老六除了色一些,赵主君是真真觉得他没啥不好的了。   平日听话,乖巧,和他睡,还会经常起来给他盖被子,给他唱歌听。   小六也是除了不爱说话,也没旁的不好,吃饭时,还会挨个的给他们抓菜,孝顺得很,这两个曾孙他觉得可心着呢!哪里能眼睁睁的看着老六被打啊!   白子慕还没说话呢,蒋小一先道:“不可能,先前我们同他好好说,小外公你看他听了?狗是改不了吃屎的,孩子不打不成器。”   白子慕:“……”   赵主君:“……那白子小子你打吧!”   白子慕神神秘秘:“我不打,老六那个样打了也没用,上次打了,你们见他改了吗?你们过来,我同你们说……”   ……   老六看了半天美人,心里美滋滋,整只熊都是晕乎乎的,怎么回的屋也不知道,等回过神来,发现屋里静悄悄的。   老六和小六平日晚上大多都是和蒋小一和白子慕睡,中午午睡则是跟着蒋小二几个,要是哪天要战斗,白子慕也会把老六和小六丢给蒋父他们看。   这几个疼孩子,是巴不得。   今儿老六想和爹爹睡,可爹爹屋里咋的一个人都没有?看见桌子上有杯奶,他咕噜噜喝完了,又蹿去隔壁,想找小外公。   可小外公也不见。   怎么回事儿呢?   老六有点慌,又往隔壁的隔壁跑,蒋小二几个也不见。   “叔叔们呢?”老六在屋里左右张望,一下撅着毛屁股趴床底下看:“叔叔,小六?啊,不在这里。”   一下又跳床上扒拉被子,一下又去拉木柜子,一个人都不见。   天色已晚,外头黑压压一片,屋檐下的灯笼没有点,屋里的油灯也不见,院子里的梧桐树被风吹得莎莎响,斑驳的、影影绰绰的月光照在院子里,树枝晃动,摇曳的影子投射在窗户上,似鬼手在窗纸上张牙舞爪。   外头有风吹进来,带着丝丝凉意,这种凉意让他瑟瑟发抖,小屁股都紧了起来。   老六慌得一逼,毛都炸了起来,带着哭腔喊:“父亲,爹爹,你们去哪里了?你们在哪里呀?父亲,爹爹,呜呜呜……”   刚哭了两声他咻的变出人型,坐在地上:“父亲,爹爹,你们在哪里呀?老六要爹爹,爹爹……”   “哎呀,小帅哥,你在哭什么呀?”   “这里怎么有个帅小伙啊!”   两个膀大腰圆,身材十分有料的姑娘和哥儿扭着腰,晃着盆大的屁股从门口走了进来。   “啊!美人?哪里来的美人?”老六哭声立马收了,他抹眼泪,睫毛湿漉漉的左右张望片刻后,纳闷道:   “美人,你们怎么跑后院来了?小太外公说了,后院不能进来,你们快出去,不然小太外公要生你们气哦,快点快点。”   说着,还朝她们两挑了下眉。   那姑娘、哥儿嘻嘻笑,到了老六跟前,手里捏着的帕子轻轻的朝他脸上甩:“这个帅小伙,不要怕,主子他们都去前院了,我们来好好玩一下。”   “啊?玩?玩啥呀?”老六挠挠头。   那姑娘娇娇的笑着,帕子又朝老六脸上一甩,浓重的胭脂味让老六打了个喷嚏。   那哥儿把老六抱起来,往他脸上亲了一下。   这可把老六陶醉得不行,小嘴巴几乎要裂到耳根,他故作害臊,低着脑袋不好意思道:“美人,你……你好主动啊!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话一落,旁边的姑娘也朝他脸上亲了一下。   老六这下美得要冒泡,一直呵呵呵的笑。   那姑娘和哥儿对视一眼,然后那姑娘抱住哥儿的腰,夹心饼干一样,把老六夹在了两人中间。   “帅小伙,我们一起来玩吧!”声音娇滴滴,一字一句直往老六心坎上敲。   老六笑得一脸灿烂,两手使劲搓着,迫不及待:“好啊好啊,我们玩什么呀!”   他没被抱得很高,这会儿被挤在两人胸膛间,这个亲亲,那个亲亲,亲了半个时辰,老六美不起来了。   “美人,美人,不要亲多了,老六脸痛痛了。”   那姑娘和哥儿没有停,照旧的猛亲他,老六小脸蛋儿红彤彤,上头一圈牙印,皮都要脱了,他顶不住,想挣扎起来,可刚动了两下,就发现这两个美人突然把他夹得紧紧的。   老六一转脑袋,小脸就直直撞到了那姑娘的胸膛上,两座山峰直接把他的脑袋给卡得稳稳的,老六又立马陶醉起来了。   这美人的身材不错,很有料啊!这胸膛比他脑袋都要大,而且还香香的,有股肉包子的味道。   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女人味??   啊!!   这怎么得了哦,太美了太美了。   老六美滋滋的,神色荡漾,一瞬间觉得脸也不痛了,鬼也不怕了,还动了动,猛吸了几口气,过了片刻他感觉呼吸不上来,就想退开些,可脑袋却被人死死摁住。   这怎么回事?   老六脑袋都要缺氧了,小手小脚使劲踢蹬着,拼了命的挣扎,竭力拍打着美人的手臂,叫她们放开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任何的作用,对方不仅没把他放开,双臂还紧紧的把他桎梏住。   老六全身的力气在挣扎中所剩无几,脑袋缺氧得让他双腿发软。 第279章   老六难受极了。   上回有这种窒息体验时,还是父亲给他洗头,怕水进鼻子,拿了小布条往他鼻孔里塞,可那次他难受,父亲马上就拿出来了,现在却……   要死人咯。   他断断续续的喊丫丫,说美人,放开老六啊!放开老六,老六要憋死了。   那美人松开挤着双/乳的手,老六一解放就惊恐的扭开脑袋,可刚一转头,又直直撞上另一个胸膛,照旧被对方死命的摁着。   这会儿似乎是前有狼后有虎。   老六又挣扎起来,眼看要呼不上气的时候,那哥儿松开了他,老六急吼吼退开,结果刚呼了一口气,一双手又悄无声息的把他的小脑袋扣住,然后……   老六又被挤到了双峰之间,来回数次后,他怕了,慌了,后背甚至冒出了冷汗,两片粉嫩的小嘴唇哆嗦着,恐惧就像决堤一般,一股脑的涌了出来,他哭着喊:   “不玩了,不玩了,老六不想跟你们玩了,爹爹,父亲,救命啊!救命啊!这里有变态啊!”   白子慕躲在暗处没有出来。   他家这老大不给他来一次狠的,见了姑娘、哥儿就一副色眯眯的样,以后走出去,说实话,丢的还是他这个当爹的脸。   他当年被宗门里的那些女修这般搞,可是差点被搞出了心理阴影,他就不信他家老六不害怕。   要是老六换上恐女症,那就换吧!怕女人,总比一见女人就色眯眯的走不动道要好。   老六哭着,喊着,直弄得满头大汗,后背的小衣裳都湿透,一半是因为方才挣扎累出的汗,一半则是恐惧而生的冷汗,他头发还乱糟糟的,面色紫涨,似乎被人狠狠蹂/躏过,小脸通红,眼泪、鼻涕吓得糊满整张小脸蛋,还尿了裤子,简直狼狈不堪。   蒋小一看得都心疼,但还是狠了狠心,又不顾他的挣扎,扣住他的小脑袋,把他往自个胸膛上摁。   老六在窒息而亡的边缘反复跳跃徘徊,他是血液逆流,汗毛倒竖怕得不得了:“……不玩了,不玩了,放开老六,你们放开老六,老六不想玩了,呜呜呜……”   “美人放开老六啊!父亲爹爹,救命,救命,太恐怕了,老六害怕多了,爹爹父亲,救命啊……”   蒋小一没有松手,他吃了白子慕给的丹药,声音娇媚说:“可是你刚才不是想跟我们玩吗?”   “现在不想了,你快放开老六,老六不想跟你们玩了。”老六声音满是惊恐,一副见了鬼的样。   “你害怕了?”   老六猛点头。美人真是太恐怖了,他不想和美人玩了。   蒋小一森*晚*整*理和赵主君对视一眼,想起白子慕的交代——要让他深深的感到恐惧一次,他才能改了这性子。   因此即使心疼,两人还是咬咬牙,又狠心的摁住了老六,继续整了他半个时辰后才将他放开,老六一被放到地上,就像见了鬼一样,立马蹿到桌子底下,离蒋小一两人远远的,还一脸警惕、慌张的看着她们。   蒋小一看他这个避如蛇蝎的样,心满意足的笑起来:“小帅哥,你这是怎么了?来,到我这里来。”   赵主君化了浓妆,也跟着笑:“帅小伙,来呀。”   还敢来吗?   不敢了。   老六哭着,鼻头红红,眼里湿漉漉,紧紧的抱住桌腿,一脸慌张的摇头:“不来不来,你们走,你们走,呜呜呜。”   蒋小一看着他,笑嘻嘻的,声音嗲着:“为什么叫我们走,你不爱美人了吗?”   老六晃着脑袋,头皮发麻:“不爱了,不爱了,老六再也不要爱美人了……啊?”   门外厨娘提着食盒款步而来,老六哭声一止,又开始记吃不记打,刚还喊丫丫说怕,结果一看见厨娘,他刻在血液里的色狼基因便又开始蠢蠢欲动,故态萌发。   老六心跳加速,耳畔全是砰砰砰的声音,他吞咽了一下口水,然后朝着厨娘吹了声口哨。   “美人……”   蒋小一:“……”   赵主君:“……”   挺让人窒息的。   蒋小一看着老六,目光充满了沧桑、无奈、心痛、迷茫。   造孽啊!   躲在外头的白子慕看见老六这个样,也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心塞得要命。   还以为老六怕了,然后会像当年的他一样,结果……   他娘的,怕了都不过两分钟,就立马又死性不改了。   孩子为啥像师兄啊!   他宁可孩子像蒋小三,傻一点就傻一点,他也不愿孩子像他师兄,猥琐,实在是太猥琐了。   一股怒气冲得蒋小一额头青筋直跳,他狠狠的打了老六屁股两下,到了外头院子才哭丧着脸,把胸前垫着的四个肉包子拿出来,一边啃一边说:“夫君,你这法子不行啊!老六这孩子真是气死我了。”   白子慕觉得头在突突的做痛,愁死了,但可能这人的本性它真的不好改,他做了会心里建设才无奈道:   “我们家老六,已经没救了。”他长长的叹了一声:“不让狗吃屎确实是有点难。”还是再想想办法吧!   赵主君感觉有些心累,他坐石凳上,听了这话拍了白子慕一下:“咋说话呢!哪有说自个孩子是狗的,不过,小白啊!你说老六这个样,是像你师兄,你师兄当年有被人打过吗?”   这年头温润的姑娘、哥儿多,但脾气暴躁的也不是没有。   老六现在小,他朝人挑眉,人家还会觉得他可爱,可大一点了,人肯定要觉得他花心、轻浮,他要是朝着那些个脾气不好的挑眉电眼,人不得反手一个大嘴巴给他啊!   他家老六现在是小小个,以后也不晓得是不是也瘦巴巴,要是挨打了,人家一巴掌,他家老六怕是当场就得飞了。   那怎么得了。   而且老六是个汉子还行,偏偏的,他还是个哥儿。   哥儿可娶不了媳妇。   白子慕摇头:“没有。”   他师兄帅呆了,人模狗样的,一副斯文败类样,当年可是出了名的。   不管哪个年头,姑娘大多都喜欢那种有点坏坏的,又十分好看的汉子,加上身份尊贵,白子豪吃香得很,要不是他师兄长得帅,就他那见了寡妇和有夫之妇都要朝人流口水的猪哥样,早被人揍得满地找牙了。   赵主君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他又看了看老六,觉得方才就是庸人自扰:“我们家老六模样也不差,想来以后也断不会被人揍了。”   遭猥琐的汉子的‘调戏’,寻常人只会觉得恶心,但要是换个长得赏心悦目的,有的心里还美呢!   蒋小一颓丧的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说:“夫君,那我们明儿回去吗?”   白子慕:“嗯,下午回去。”   原应该是等着放榜了,去张府拜访一下,但家里忙,野菜、野果子能摘的就这两月,改卷放榜是六天后,白等这么几天,就得少赚不少银子,来了一趟不去拜访虽是不太好,可也没办法,孩子等着吃呢!   蒋小一进屋去抱老六,带他去洗了把脸,老六早睡着了,任蒋小一怎么动他都不醒,睡着了不闹事倒是可爱,小脸蛋儿又小又红,蒋小一亲了一口,才拿了点药膏给他擦脸。   美哥儿都是从小保养的。   隔天一早白子慕就抱着老六出门了。   两人在清文书院外头蹲了许久。   “父亲,我们来这里干啥啊!”   “带你看一下帅哥。”白子慕正说着,清文书院的院门打开了,穿着青色院服的书生们陆陆续续从里头出来。   目之所及,一溜烟的年轻帅小伙,年老的倒是也有,不过就那么几个,还是年轻书生多一些。   白子慕拍拍老六:“老六,你看,那些书生帅不帅?喜不喜欢?”   老六摇着小脑袋:“不帅,父亲才帅咧!父亲最好看了。”   “这个父亲知道,但你看他们,虽然比不上父亲,可也不赖了,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哇哦,你看那个,还挺耐看的,个子也高,喔,那个也不错哦,虽然矮了一点,但是眼睛挺好看的,老六,你有没有觉得赏心悦目啊?”   清文书院的院服挺好看的,屠户穿身上都能显得斯斯文文,加上读书人身姿挺拔和自带的温润气质,这帮书生一眼扫过去,到是挺养眼。   老六面无表情:“赏个毛线。”   这帮书生,要屁股没屁股,要胸没胸,有啥子好看的,看多了还辣眼睛。   “不准说脏话。”白子慕拍他屁股,老六还咧着小嘴儿笑起来,仰头亲了下白子慕。   虽然白子慕经常揍他,蒋小一也常扭他耳朵,说他完犊子了,但他最爱的,还是白子慕和蒋小一。   “父亲父亲。”老六坐在白子慕大腿上,小脚丫晃着,纳闷问:   “你带老六来看汉子干什么呀?这样很不好哦,毕竟老六是个水灵灵的小哥儿呢!男女有别,你这样,人家看见了,还以为老六不自爱,想看男人呢!哥儿不自爱,就像烂白菜,父亲,我们赶紧回家吧!”   白子慕声音一滞:“……你也知道你是个哥儿?”   “咋的能不知道嘛!老六又不是傻几,父亲,走了,回家,老六都想爹爹和叔叔太小外公他们了。”   白子慕定定的看了老六几眼,神色难言。   想当年,他也不是走旱路的英雄好汉,可和蒋小一呆得多了,他就喜欢走了。   他想着,让自家老大多看点男人,没准他家老大就能像他一样了,可他终究还是妄想了。   也许好女色,是他们白家克在骨子里的基因。好在他没遗传到,不然蒋小一怕是要惨了,至于老六……   算了,他起码在现代混过好几年,不就同性恋嘛,有啥呢!   听说现代外国某些地方,有的人连母猴都不放过,母苍蝇飞到那个地,都得捂着屁股绕着飞,他家老六起码只是喜欢美人。   这么一想,好像他家老大喜欢看美人这事儿,好像也没啥大问题。   白子慕瞬间觉得舒心了,胸不闷腿不疼了,高高兴兴抱着老六去买了份礼给楼宇杰,让他去张府的时候帮忙带去。   人不去,礼得去,不然就太不像话了。   赵主君让赵管家盯着些,放榜了就立马给他们去话。   都安排好了,一行人急匆匆的赶回去。   除了老六,大家没觉得有什么不舍,反正该玩的都玩了,该逛的也都逛了,府城除了比镇上大些,人多些,热闹繁华些外,也没啥了,出来半个月,他们都想父亲和爹爹了。   老六也想两个爷爷和太外公,但村里美人少,回去眼睛又要饿着了。   他有些闷闷不乐,赵主君哄了几句他都不开心,埋在蒋小一怀里,说爹爹,他想要美人,白子慕给了他屁股两巴掌,他立马端端正正,啥话儿都没敢再说。   白子慕叉着腰问他:“还要不要美人?碗大的巴掌你要不要?”   老六两只爪子捂着屁股,将毛茸茸的小身子缩成一团,猛摇头:“不要了不要了,爹爹,你抱紧老六,老六屁股冷哦!”   蒋小一笑出了起来。   蒋小二几个也呵呵乐出声。   隔天晌午到的家,赵云澜和蒋父是高高兴兴,家里立马的又热闹起来。   莫小水是蒋小二几个一进家,她就跑了过来,巴巴的看着蒋小二几个,笑得腼腆又高兴,不过似乎是怕蒋小二几个出去半个月会忘了她,面上还有点局促不安,小手一直默默的蹭着裤子。   “小侄女。”蒋小二亲亲热热的牵着她,说他们给她带礼物了,走,我们去楼上看礼物。   然后莫小水双眼发亮,背着蒋小二,蒋小三和赵鸟鸟拎着个大包袱跟在后头,老六和小六被赵云澜和赵富民抱着,没能去。   蒋小二几个进了房间就没再出来。   蒋父和蒋小一一起整理带回来的吃食和顾家给的礼,听见四个孩子了笑声从楼上传来,蒋父说:“小水这几天一直问我小二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我说不晓得,她就天天的坐门口等,真是想小二几个想得紧。”   蒋小一把两盒点心递给白子慕,让他拿作坊那边去给大家分,这是回来时厨娘做的,让他们带着路上吃,有好几盒,蒋小一留了两盒起来没动,闻言他笑道:   “小水在村里没什么朋友,就和小二他们几个相熟,小二他们不在,她肯定会想。”   白子慕去作坊那边了,蒋父小声道:“白小子这次考得咋样?你问过他没?”   蒋小一摇摇头:“没问,我怕问了夫君压力大会跳茅坑里头自杀。”   “也是,本来科考就很累了。”蒋父说:“你也去歇歇,等会我去杀只鸡。”   蒋小一高兴起来:“家里买鸡了?”   “嗯,我前儿去买了几只,就想着等你们回来了杀了吃,不过也不晓得咋回事儿,死了两只,现在还剩三只。”蒋父说。   蒋小一:“这鸡大概是怕我们,所以早早的去了啊!”   蒋父:“……”   晓得白子慕几个回来了,下午大房一行人扶着堂奶奶过来看了眼,他们也怕白子慕有压力,没问他考的咋样,只拉着蒋小一和白子慕问他们,府城怎么样啊?好玩吗?然后暗中观察白子慕的神色。   回了家,大伯娘高兴得手舞足蹈,说:“这次俯试,白小子估摸着是发挥得不错。”   二伯娘看她:“大嫂,咋的说?”   大伯娘拍着手,笑说:“我方才瞧了,白小子精神好,胃口也不错,刚还吃了三碗糯米呢!”   这糯米是清明那会儿赵云澜买了米,拿去大房那边做的——大伯去山里砍了一捆枫叶回来,枫叶煮了一锅水,拿了汁水泡着糯米,泡了一宿,糯米带了色,蒸出来不仅好看,吃起来还香。   晓得白子慕和蒋小一几个爱吃这个,而且这是祭拜祖宗的吃食,吃了能沾福气,这虽不晓得真假,但村里人都这么说。   这会儿也就四月中旬,不算得太热,赵云澜就装了半篮子糯米吊在井里,想着留蒋小一几人回来吃。   下午蒋父拿猪油炒了,炒过的糯米吃起来更是香,白子慕干了三碗才心满意足。   大伯娘说:“他能吃得下,说明考得还不错,要是考差了,他还有心思吃那般多?而且我看他,精神也好。”   二伯娘拍着手,刚想说‘大嫂这话在理’,堂奶奶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也不能这么说,我看白小子和小一是一个样,这两人啊!脑子里头不太爱记事,寻常人是考差了吃不下饭,可白小子是寻常人吗?天塌下来他都还能先去煮个饭,想着吃顿饱的再去死,我前几天可是去找赵老弟聊过天了。”   白子慕去赶考,堂奶奶是紧张得要命,她不晓得这些事儿,呆家里坐不住,就去二房,寻了赵富民唠嗑,问他,这考秀才难不难?   赵富民没直言,反而道:“亲家嫂子,您晓得我们镇上有多少个秀才吗?”   这堂奶奶哪里懂啊!   赵富民说:“咱们镇上就四个秀才,咱们村,还有隔壁几个村,连个童生都没有,那是因为穷,孩子上不了学堂,可镇上富贵人家多些,为啥秀才就这么几个?那是因为秀才实在是难考,每年俯试参考的书生六七百人,但每年上榜的,却未超六十人。”   堪称百里挑一。   堂奶奶眉头蹙起来。   赵富民这般说,考秀才咋的难考,她深刻的懂了。   镇上那么多富贵人家,谁不晓得识字好、当官好,镇上人有钱,那定是想着把孩子往学院送,那么多读书人,秀才就四个,这秀才有多难考就可想而知了。   堂奶奶想了想,说:“可是,白小子脑子灵着咧,又得县令大人教导,他应该能考上吧!”   赵富民摇头道:“难说。”   府城那些书院,里头的夫子有些举人出身,有些进士出身。   听说这帮夫子,以前到过殿前,如此,那学识定是好。   但府城那么多个书院,往年快千人参加府试,后头呢?   就那么点人上榜,堪称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白子慕再聪慧,县令学识再好,可学了不过大半年,赵富民私心觉得这趟怕是要白去了,但没事儿,今年考不上,后年还可以再考,镇上那些个秀才,谁不是考了好几次,考到中年才考上的。   堂奶奶和赵富民聊了半响,晓得秀才不好考,又想白子慕平日还要上工,怕是更没啥时间看书。   因此这会儿也没抱多大的希望。   大伯几人细细一问,方才还热腾腾的心也凉了半截。   这秀才这般难考啊?   不过白小子也是厉害了,起码他是个参加过府试的男人。   听小一说府试严得要命,考场门都关了,外头还有十来个衙役守着。   而考场里头就更不得了,还有御林军呢!   御林军大房可是见过的,那真是不得了,那腰间的佩剑,跟锄头柄差不多长,他们是见了御林军都腿软得不成样子,白小子还要搁人跟前考试,这白小子没晕倒,已经比他们厉害多了。   没事儿,考不上就考不上吧!   大房这般宽慰着自己。   回了家,日子照旧过。   白子慕白天去上工,蒋小一则是在家收蕨菜,老六和小六则是蒋小二几个带,压根不用他操心。   赵主君要和叔奶奶、大伯娘几人在厨房里煮蕨菜、撕蕨菜,甜笋野果子这些,更是要装满了整个院子。   虽是不放心蒋小二几个照顾孩子,但实在是忙,村里人送来的野菜多,不抓紧处理就要老了坏了,再说了,蒋小二几个也懂事,不会把老六和小六往外头带,都是搁二楼玩,家里安全,出不了什么,赵主君这般想,便没管他们。 第280章   十九凌晨,府衙大门缓缓打开了。   围在外头等着看榜的众人见此,十分有经验的退到了两旁,让出了条道。   没一会儿,十来匹骏马载着衙役从衙门里头奔了出来,直直往城门而去。   赵管家得了赵主君吩咐,大半夜的就带着两个小厮来府衙外头候着了。   赵家行商,赵管家关注的多是生意之事,科考这种与之无关紧要的事儿,他向来不咋的关注,等了片刻看见顾家小厮,他同人聊了几句,没一会儿又见着沈家的小厮来了。   赵管家拉着个脸,没了聊天的欲望,静静的看着府衙大门,见着大门开了,他还以为要放榜了,结果却见着了这一幕,不由纳闷问一旁的顾家小厮,这是干嘛呢?衙役去哪呢?怎么还不放榜?   顾家小厮说是还没到时辰,至于方才那些衙役,是下到下头各镇各县通报去了。   这次平阳镇县学参考的学子众多,楼县令是没抱半点希望,去年他们镇没个上榜的,今年,估摸着也是如此。   不过不管他这地儿有没有人上榜,府衙那边也会派人过来,拿了红榜让他贴。   这一举,为的是告知各镇各县,今年啥子人上榜了。   这便是寒窗苦读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   赵主君哪里晓得这个,只以为府试在府城考,那么红榜也只会贴在府城府衙外头,因此还特意叮嘱赵管家盯着点,一放榜了就立马去给他看。   还是早早的蒋小一起来套牛车,他听见动静出来问了一嘴才晓得——原来镇上的衙门也会贴榜。   蒋父和赵云澜也是早早起了,都没心思做朝食,套好了牛车就想直接往镇上去。   赵主君道:“你们等等我,我回屋套件衣裳跟你们一起去。”   这会儿凌晨还凉着,可赵云澜没劝,换位思考,今儿要看榜,这么大的事儿,让他搁家里睡他也睡不着。   赵富民也从屋里出来了,一家子除了白子慕和五个小的,其余众人皆踏着夜色往镇上去。   到了半路,就着月色,蒋小一隐隐的看见前头晃动着三个黑影,仔细一看,竟是二伯几个。   干啥去?   还能干啥,当然是去看榜了。   除了蒋小一,大家都是一个心思,觉得白子慕估摸着是考不上,但明晓得如此,大家还是忍不住往镇上去,不亲眼看一下,那心死不了。   到镇上的时候天都还没亮,但衙门外头已经乌泱泱的围了一群人。   蒋小一众人在衙门外头等了半个时辰,直到太阳出来,一身着红色官服的衙役打马急速而来,似乎怕撞到人,嘴里还大声呼喊,让众人速速退让。   老百姓一见着是衙役,赶忙的退到了一边。   蒋小一听见周边人说了一嘴,晓得这是府城专门送榜的衙役,寻常府城的衙役来不久,衙门就要放榜了。   蒋小一心噗通噗通的直跳,掌心全是黏腻的冷汗,整个人紧张得很,目不转睛的直望着衙门。   蒋父几人同样如此。   二伯和蒋大牛甚至是紧张得双腿隐隐有些发软。   衙役进去没一会儿,衙门大门便又开了。   呼啦啦涌出七/八个衙役。   守在衙门外头的百姓见此,立马围了过去,却被衙役呵了一声。   五个衙役提刀维持着秩序,不让百姓涌过来,另外两个则是拿了糊糊往墙上抹,待着糊糊抹好了,一衙役才将手里的红榜抖开,啪的贴到了墙上。   红榜一贴,衙役一走,人海立即涌动了起来。   蒋小一不管三七二十一,猫着腰就往人群里头挤。   蒋父和二伯几个紧随其后。   赵主君和赵云澜拧着眉头,前面都是人,有男有女,而且还是汉子居多,他们虽说没像时下哥儿、姑娘那么守礼,但让他们挤到汉子推里去,实在是有点为难。   可是让他们等,哪里等得了啊!   蒋小一和白子慕一样做事不怎么靠谱,蒋父和蒋大牛几个,纯属是凑热闹,因为是斗大的字不识一个,挤进去了有什么用。   赵云澜实在是急,踮起脚看了下,红榜没见着,就只见着黑溜溜的人头。   他看着人群咬咬牙,直接冲了上去。   不管了,看榜要紧。   前头一汉子正拼命往红榜那儿挤,见前头有人挡路,他伸手推了一下,发现后头有人过来,他下意识也推了一下,可似乎是这一下将那人给惹着了,那人拉住他衣裳,那汉子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一股大力给推了出去。   赵云澜左推右推,没一会儿就挤到了蒋小一旁边,父子两凑一起,不讲理极了,谁拦路就推谁。   “他娘的,谁啊?看个榜至于吗?差点把老子推飞了。”   “就是,就是,娘的,这么大力气,我家婆娘要不是膀大腰圆拉住老子,老子方才都要被推出二里路了。”   蒋小一没理会,看榜就是这样,都是推搡来推搡去,谁厉害谁就能挤前头。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挤到了红榜下,红榜上头就五列名,一列十个名,这意味着这次府试,偌大的平洲,就五十人上榜。   只五十人,但参考时是几百人,可想其难度。   赵云澜心里咯噔了一下,视线直直扫过第一名。   不是白子慕的名字。   第二名,也不是。   刚看第三名,蒋小一就扯他袖子,激动得喊他:“爹爹,爹爹。”   “怎么了。”   蒋小一眼睛亮晶晶,他伸着脖子咽了下口水,让自己恢复些许镇定后说:“夫君……夫君上榜了。”   啊!   赵云澜觉得不可能,他看榜的速度已经够快了,结果也不过是看了三个名,就这么会儿功夫,蒋小一就能把五十个名全看完了?   蒋小一指着最后一列,最后一个名:“爹爹,你看那不是夫君嘛!”   赵云澜一看,还真是。   这看榜,大多数人都会下意识的从第一名开始看,但白子慕上回考了个倒数,第三场考完出来的时候,他眼神还躲躲藏藏,完全不似前头两场。   前面两场白子慕从考场出来,那是傲得不得了,都还没考完呢!他胸膛就要顶到天上去,最后一场胸膛没顶了,也不臭屁了,蒋小一就晓得这人估摸着是考砸了。   所以压根就没想着从头开始看,最后一列要是没有夫君的名,那夫君铁定是考不上了,果不其然,他刚扫一眼倒数第一的名,就见着白子慕三个大字了。   楼宇杰这次也去了,不晓得考上没有。   这人和夫君是半斤对八两,蒋小一视线往上抬,楼宇杰这三字,就紧挨着他夫君的名。   蒋小一:“……”   这是什么难兄难弟啊?   倒数虽是不太好看,可也是上榜了。   蒋小一这么一想又高兴起来,脸都红扑扑,的他左扭脑袋:“爹爹,我夫君考上了。”   话落,又往右边一扭脑袋:“大叔,我夫君考上了,明儿家里开席,你来我家吃饭啊!”   那中年汉子:“……”   不是,我们认识吗?你就喊我去你家吃饭。   怎么这两年他看个榜尽是碰上奇葩啊!上次县考他来看榜,也碰上个无语的,考个倒数第一,结果那嘚瑟样儿,直让人想打他。   蒋小一笑得见牙不见眼,刚要转身走,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折回来,仔仔细细看着红榜,然后又更高兴了。   他和赵云澜从人群里挤出来,蒋父和大树几个不中用,挤到一半就被人推了出来,这会儿看见蒋小一和赵云澜从人群里钻出来,急忙围上去。   蒋父紧张得不行,开口时声都是颤的:“澜哥儿,小一……”   本是想问白子慕上榜没有,不过见着赵云澜眼里带笑,蒋小一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副简直没眼看的样,蒋父就晓得了,他小心翼翼:“白小子……是考上了吗?”   “嗯!”蒋小一重重点头:“考上了,是倒数第一名。”   蒋父几人眨了眨眼,觉得腿有点软,脑袋更是晕乎乎的,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真的?你没看错?”   “没看错,不信你们问爹爹。”蒋小一说。   大家立马朝赵云澜看,看见赵云澜点点头,顿时喜不自禁。   “考上了?竟然真的考上了,这……这……走,赶紧买猪去。”蒋父接连拍着大腿。   赵富民喜笑颜开:“买一头哪里够,这么大的喜事儿,怎么都该买两头。”   蒋大牛挠挠头:“买猪干啥?”   “你傻了?”二伯拍他一下:“白小子考中了,咱不得办个席啊!”   蒋大牛笑道:“瞧我,高兴得都糊涂了,是该买一头是该买一头,小一咱们快去南街看看。”   蒋小一摇头说先不去,然后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人   赵云澜:“还要干什么?”   “我……”刚说一字,蒋小一就笑起来,朝着丘翠翠走了过去,问她来看榜啊?   不用看了,唐文杰没上榜呢!哎呀,你夫君这么久还没挤进去啊?真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说着他插着腰笑起来,嘎吱嘎吱的,一副打了胜仗的样子,丘翠翠脸都青了,嘴硬着强找面子:“我夫君考不上就考不上,可我夫君是童生。”   白子慕也是童生,如此,有啥啊?   蒋小一傲得不得了:“童生怎么了?我夫君可是秀才了呢!”   秀才不比童生厉害啊?   丘翠翠眼都瞪圆了,喉咙更是干涩得厉害:“……你说什么?白子慕考上秀才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那么大声干什么?是想吃秀才夫郎一个大嘴巴子吗?”   蒋父几个看见蒋小一这耀武扬威的样,脸色是一言难尽。   蒋父虽是没再把丘翠翠当闺女看,蒋小一这话说的也挺解恨,可莫名的,他总觉得自家哥儿这个样,有点小人得志便猖狂的意味。   蒋小一没再说啥,气了丘翠翠两句,就拉着蒋父几个去买猪了。   这种大事儿,自是要办个席,买了猪,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快巳时了。   蒋父赶着牛车,蒋小一几人坐在后头,买的两头大肉猪在猪笼里不停的嘶叫,刚到村口呢,周阿奶抱着虎子和黄阿叔、陆招弟几个在村口唠嗑,瞧见他们,打了一声招呼,问去哪里回来啊?今儿不是赶集日啊!怎么一大早的,你们怎么从外头回来?   这都不是最要紧,蒋大树和蒋大牛几个竟然也在牛车上,不上工了?这几个往日秋收他们都不愿和蒋小一请工,如今竟然……   哎呦,咋的还买了猪?   有人问是不是买回来养的?   那也不能啊!   养都是养的小猪,没人会养大肉猪。   蒋小一脸上的笑就没停下来过,说:“不是买回来养。”   “那买回来干啥呢?”周阿奶疑惑的问。   蒋小一拍拍猪笼子:“买回来杀,阿奶,黄阿叔,还有陆婶子,明天记得来我家吃席啊!”   黄阿叔莫名其妙:“吃啥席?”   “也没啥,就是我夫君考上秀才了,我和父亲爹爹高兴,想请大家吃一顿,热闹热闹。”蒋小一说完,周边立时安静了下来,缝衣裳的,纳鞋底的都顾不上活儿了,瞪着双眼看着蒋小一,不敢置信。   蒋小一说的啥啊?   哦,他说:‘我夫君考上秀才了’   字字仿若千斤,如同雷霆之捶,将在场众人捶得头脑发昏。   没听错吧?白小子咋的就是秀才了?   周阿奶怀疑自己年纪上来了,耳朵不太好使了,可扭头一看,旁边的黄夫郎嘴巴张得老大,不止黄夫郎,梁家的,唐家的,也是呆愣愣的。   再朝车上看,蒋家几个一脸喜色,赵主君几个,也是乐的。   周阿奶声音都哆嗦:“小一,你刚才说啥呢?”   蒋小一又重复道:“我说我夫君考上秀才了。”   “你……你可别吓唬阿奶。”   “我吓你干啥呢?”蒋小一道:“我们刚才刚去看榜了,我夫君考上了,是倒数第一名呢!”   周阿奶看向一向最和她聊得来的赵主君。   赵主君笑着:“我家白小子确实是考上了。”   村里人不敢信啊!先前也就晓得白子慕识得点字,在镇上做掌柜,一个月好几两银子,但没听说过他要科考啊!   现在直接拿话炸他们,说人考上秀才了,这谁敢信?说是考上童生,大家都不至于惊成这样。   可是蒋家买大肉猪了,而且好端端的,人驴他们干啥呢?   再仔细一想,月初那会儿,白小子几个确实是出去了大半个月,那会儿蒋小一同村里人说先不收蕨菜了,要出远门去府城。   大家也没多问干啥去,问多了怕讨嫌,人要是想说,方才铁定就会来一嘴‘我们要去府城探亲’啥的,只说去府城,没说干啥,那便是不想说了。   那会儿,白小子铁定是去科考了,而且还,还考上了。   周阿奶连宝贝孙子都顾不上,撒丫子跑回家寻了村长。   这不单单是蒋家的喜事儿了。   村里人有人能考上秀才,那意味着啥?意味着他们村要起来了。   自古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当官,全村光荣。   宰相家里的狗那七品的芝麻官都不敢随意欺负了。   当初柳江村有个刘虎子,柳江村有些就傲啊!觉得他们村人杰地灵,嫁闺女哥儿都得多要些彩礼。   现在他们村出秀才,那不比柳江村森*晚*整*理厉害百倍?就问问,周边七/八个村子,哪个村子出过秀才?别说秀才,连个童生都没有。   他们小山村是头一份儿。   以后出门在外,谁还敢随意轻瞧欺负他们?以后村里年轻人寻摸亲事啥的,那也是容易得多。   可刚一说呢!村长被吓了一跳,刚喝到嘴里的水都喷了出来,拍着桌子瞪她:“胡咧咧啥?一大早的吃饱了没事干是不是?”   “孩他爹,这是真的,小一亲口同我说的,不信你去问。”   周阿奶说的严肃,脸上的激动掩都掩不住,当初王哥儿生了虎子,晓得有孙子了,自家婆娘就是这么个表情。   难道是真的?   村长坐不住了,跑去了蒋家,路上看见族长家的汉子背着几个族长来了。   “快,快。”族长红着脸一个劲儿的催促。   族长儿子喘着气:“爹啊!快不起来了,你当你儿子是四条腿的马啊?”   不止几个族长来了,还来了好些个村里人。   都是自家婆娘夫郎回家说了不信的,想跑蒋家问个清楚。   看见族长也来了,大家正要打招呼,就远远的听见村口那边有铜锣声。   “谁家敲铜锣啊?”   村长一拍大腿:“是不是官差来了?”   “啊?官差来干啥?”   村里八百年了都没人考过秀才,大家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纳闷得很。   村长倒是听过一耳朵,这会儿便道:“应该是报喜的官差来了,不知道小一他们晓不晓得,唐山,你去,赶紧的去同你蒋哥说一声,让他们备好喜钱。”   报喜的官差来了,那自是不能让人空着手走。   这事赵云澜晓得,一回家就找了红纸想包些赏银。   太高兴了!这么大的喜事儿,那包个十两吧!   蒋小二看见了,挠着头说:“爹爹,给个二两银子的应该就好了,咱们家现在这个条件已经不允许咱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了。”   “对。”赵云澜笑着:“爹爹高兴,差点都给忘了。”   二两银子确实是不算少的了。   “对了,你哥夫起床了没有?等会儿官差就要来了,他不露面不好。”   蒋小二摇头:“还没有起,不过弟弟和小弟已经去叫哥夫起床了。”   赵云澜:“那你们大哥呢?”   蒋小二:“大哥带着老六和小六在厨房磨刀,明天杀猪要用。”   蒋小三和赵鸟鸟一进屋就喊丫丫:“哥夫哥夫快起床了。”喊完了就爬床上去掀白子慕的被子,白子慕困得厉害,哪里愿意起啊,说他想再睡一下,让他们两个自个下去玩。   蒋小三没说话,他掀开白子慕的被子就钻了进去。   赵鸟鸟蹭蹭蹭爬上床四肢大开趴在白子慕身上:“哥夫,大哥叫你起床呢!”   “你这小肥仔,要压死人了,你大哥叫我起床干什么啊?小三,你挤我被子里干什么?找奶喝啊你。”   蒋小三笑呵呵的:“哥夫暖暖的,小三想抱哥夫。”   赵鸟鸟:“三哥,你还抱个球球,我们是来叫哥夫起床的,不是来和哥夫睡的,哥夫快起来,等会官差要到了你不起来打扮一下啊!”   白子慕闭着眼,困得厉害被蒋小三八爪鱼一样缠抱着,他也没管,只嘟哝道:“什么官差?”   蒋小三:“不知道啊!但是大哥说哥夫考上秀才了,等会会有官差来。”   “啊?”白子慕瞬间惊醒过来:“你大哥说我考上秀才了?”   仔细算算,今天确实是放榜的日子啊!   他竟然考上了?   当初第三场他考砸了,就这,竟然还让他考上了……   那这府试也没啥嘛!   真不愧是他。   白子慕又傲了起来。   赵鸟鸟还趴在他胸口,抬眸一看,哇了一声:“哥夫,你鼻孔变粗了。”   蒋小三紧随其后:“就是,而且还往天上翘呢!好厉害啊!”   白子慕:“不翘行吗?从今天开始,你们哥夫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哥夫了,赶紧起来,哥夫要美美的打扮一下,今天可是你们哥夫人生的高光时刻。”   不怪白子慕嘚瑟。   这年头秀才可厉害了,这年头的秀才,相当现代的九八五,现代的九八五,每年又有多少人?   这么厉害的,不傲一下怎么行。   帅哥经不住收拾,白子慕简单的拾掇了一番,拿了套浅蓝色的衣裳穿了起来,长发高高束起,瞧过去便是光彩照人。   蒋小三眨了眨眼,抱着白子慕的腿,眼睛亮晶晶说:“哥夫,你这么一打扮,很像那么一回事哦。”   “……”白子慕狠狠的敲他一下:“会不会说话,走了,下楼去。”   赵鸟鸟嘎嘎笑,和蒋小三一左一右牵着他一蹦一跳的往一楼走。   蒋小一本来在院子里招待客人,见他从楼上下来,一时间不由的也多看了几眼。   白子慕哼了一声:“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是不是考上秀才的男人太帅了,你看呆了?”   “夫君,你今天很帅啊。”蒋小一小小声:“你这样,真的很像那种大户人家的公子,一点都不像妖精,怎么看都看不出来,这是不是传说中的人面兽心。”   白子慕沉默了一会,咬牙切齿:“……我家暴你了信不信?”   蒋小一呵呵笑起来,夫君才不会打他呢!   两个官差一路敲着铜锣,一进村,就问蒋家咋的走?   村民晓得他们是干什么的,积极的带路,一到蒋家外头,就见白子慕几人已经等在门口了。 第281章   衙役到了近前笑着恭敬道:“恭喜白掌柜榜上有名,白掌柜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便惊死个人啊!”   “还叫什么白掌柜,现在可得改口喊白秀才了。”旁边衙役提醒,掌柜属商,人现在是秀才了,还这么叫就是不像话了。   先头那衙役急忙改口:“对对对,瞧我嘴笨的,现在应该叫白秀才,白秀才,你可别往心里去。”   白子慕无所谓的摆摆手,说:“叫啥都无所谓,不过你们还是叫我白掌柜吧!白秀才啥的喊得我都不好意思,毕竟我是一个很爱低调的人,小一。”   蒋小一:“干啥?”   “明天咱们家是不是要办席。”白子慕问。   蒋小一道:“肯定得办啊!这么大的喜事。”   “都请好人了?”   “嗯!父亲等下就去喊。”   “那等会儿杀只鸡。”   “杀鸡干嘛啊!”   “哎,你这话问得真不懂事,这么大的喜事儿,不得跟爷奶和各位列祖列宗说一声啊?”   “哎呦坏菜了,我怎么没想到这事儿。”蒋小一一拍脑袋:“夫君,你不说我都差点要忘记了,那我杀鸡去。”   那两衙役脸色是难以形容。   这人方才说他是个低调的,可现在连只鬼他都想通知一下,这是哪门子的低调。   蒋父招呼两衙役进屋坐,又上了茶,这人是秀才岳父,两衙役也不敢托大,尽是捡好话说,不过院子外头围了一群人,想来是要来道喜的,这得招待。   因此两衙役没坐太久,道贺两句就说要回去了。   临走前赵云澜给了他们两个红包,衙役一掂量,立马的喜滋滋,又说了两句恭敬话。   连着衙役都来了,那这事儿还能做得了假?   不用问了。   村长说:“孩他娘,快,回去拿筐鸡蛋来。”   “拿啥鸡蛋啊!这么大的喜事儿,我给抓只鸡送过来吧!”   “对对对,赶紧去。”   不止村长家,村里几乎是家家户户都拿了东西送过来,院子里坐满了人,蒋小二几个光是给人烧水喝就烧了整整三大锅。   家里待客的干果和瓜子没了,蒋小一又让蒋大牛去镇上买些回来,村里人来了,总不能就干坐着。   村里人来得络绎不绝,一整天蒋小一几人啥都没能做,尽是招呼上门贺喜的人了。   傍晚蒋父和赵云想去村里通知大家明儿来家里帮忙杀猪吃席。   挨家挨户的上门:“陆老哥,我家白小子考上秀才了,你让陆小子明早过去帮我杀个猪,晌午你们一起去吃饭。”   “晓得了,哪还用你说。”   “那行。”   “先坐一会儿嘛!”   “不坐了,我还得去通知大家呢!”   “哎,那你忙那你忙。”   蒋父和人说话时声音响亮得跟狗叫似的,搁村头讲村尾都能听得见,那嘚瑟劲就甭提了,看得赵云澜都不知怎么言语。   见他从村尾笑到村头,又从村头笑到村尾,快到家时赵云澜才好笑道:“这么高兴啊?”蒋哥这劲儿快赶上他知道有孙子时的乐呵劲了。   高不高兴?那肯定高兴啊!   赵云澜:“先前从没见你这么嘚瑟。”   蒋父高兴得红光满脸,说以前是嘚瑟不起来。   也没啥能给他嘚瑟的。   招上门婿,这个没啥,人要是想招,也能随便招。   做生意赚银子了,这个更没啥好嘚瑟的,嘚瑟了人暗地里肯定来一句:“不就有两臭钱?像是谁没有了似的,你那么嘚瑟,咋不上天?”   有孙子了……也没啥。   他自个虽是高兴得跟什么一样,但一到外头嘚瑟,人肯定也要暗地来一嘴:   “你家就两个,我家五个,还个个都会打酱油了,你家那两个呢?虽可爱但顶个啥用,麻杆一样,瘦得跟个鬼似的,你还嘚瑟啥嘚瑟,当谁没有孙子似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   秀才啊!   孙子家家都有,可就问谁家有秀才?这秀才可不像上门婿,也不像银子,想招就招,想赚就赚。   秀才难考的咧,他们家白小子可是村里头一份,更是十里八乡唯一的秀才。   不嘚瑟一下,咋的行嘛!   他也实在是忍不住,高兴,实在是太高兴了。   另一边十里屯。   文娘和桂娘几人上山割凉草去了,并未在家,邵老夫郎正在河边洗衣裳,洗到一半文娘家婆黄氏抱着一盆衣裳,牵着糖哥儿朝这边来了。   黄氏‘洗心革面’后,加上忙,文娘把孩子留家里的时候,黄老汉都会让黄氏多看着些两个孩子,文娘晓得了,倒也没说啥,总不可能让孩子不跟阿奶来往。   河边人很多,邵老夫郎让了点地儿出来,招呼黄氏搁他跟旁洗。   两家说起来还是亲戚,糖哥儿也经常的来家里玩,邵老夫郎挺疼糖哥儿的,见了人来,还摸了摸他的头,笑着:“糖哥儿和奶奶来洗衣裳啊?”   “嗯!”糖哥儿说:“邵小爷爷,豆哥儿呢?”   “豆哥儿在家呢!等会儿你随小爷爷一起回家找豆哥儿玩好不好?”   糖哥儿先朝黄氏看去,见她点头了,才重重应一声:“好。”   黄氏把衣裳从盆里拿出来,都是黄大力和文娘糖哥儿、大黄四人的衣裳。   最近文娘和黄大力都忙着割凉草,家里的活儿顾不上,大黄和糖哥儿还小,洗衣裳这活儿做不来,黄氏就帮忙做些。   她一边搓洗着衣裳,一边问邵老夫郎家里割了多少斤凉草了?   邵老夫郎道:“割了三百多斤了。”   “文娘他们也割了快三百斤,今儿再割一天,明儿就能给亲家那边送过去了。”黄氏说。   这年头路不好,官道好一些,每年衙门征了劳役后,都会派劳役进行修缮,因此泥坑并不算得多,但村道坑坑洼洼的,装多了牛不好走,两家都是割个七百来斤左右就装车运去给蒋小一。   “嗯,今儿他们割一天,估摸着也能割个两百斤。”邵老夫郎说着,又拿皂夹往衣裳上抹,见着衣裳上那污渍没搓洗掉,他叹了声:   “这豆哥儿的衣裳忒难洗,我整天看着他,可他总能把自己搞得脏兮兮,也不知道昨天跟他哥出去玩啥了,这衣裳上都是草汁,我昨儿拿温水泡了一宿了,还是搓不去。”   黄氏瞥了眼,笑道:“你这有啥,豆哥儿那衣裳上头就一拇指大的污渍,我家大孙子和二孙子那才叫厉害,穿蓝色衣裳出去,半个时辰后回来,那衣裳上头能有黄色、绿色。”   旁边人也附和着:“孩子有哪个是不脏的?你是没见着孙家那个,前儿跑水沟里头玩泥巴,那衣裳脏得哟,孙家媳妇拿来洗,刚泡水里,一整条河一下子就全脏了。”   说曹操曹操到,孙家媳妇急吼吼的从远处跑来。   “邵叔,黄婶子,你们赶紧回去。”   邵老夫郎和黄氏对视一眼站起来:“咋的了?”   “我方才在村头那边干活,远远的看见有人骑着马往我们村村道上来,我想着定是来寻你们的,我就跑来通知你们一声。”   村里人也就黄、邵两家那亲家富贵,人骑着马来村里,除了找黄、邵两家人,还能找谁。   上次那蒋家托人给糖哥儿他们送衣裳来,人就是骑着马来的。   邵老夫郎和黄氏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衣裳都顾不上洗了,黄氏抱起糖哥儿就往村口那边去。   不晓得这次蒋家又要给黄邵两家送啥子礼了,大家凑热闹,也呼啦啦的跟着后头。   一汉子骑在马上,进了村,都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路,就见一群人朝自己过来,一阿叔开口问:“小伙子,可是来找文娘和桂娘啊?”   “是。”那汉子说:“劳烦阿叔指下路。”   那马屁股上没搁啥东西,人汉子身上也没带啥包袱,邵老夫郎道:“我是桂娘她小爹,小伙子,可是我那亲家让你传啥话啊?”   “你是桂娘小爹?那你家媳妇可是小一哥儿的大姐?”   “正是正是。”   “那就是了,小一哥儿托我来传话,说让他两个姐姐明儿带孩子家人回家吃席。”   邵老夫郎和黄氏一脸懵。   吃啥席啊?   大石娶媳妇了?那也不能啊!大石才多少岁,要是大石成婚,没道理是蒋小一托人来送话,蒋小一亲自托人来,那吃的应该是蒋家二房的席。   但蒋家二房还有啥子席能吃啊?   新房入住这席吃了。   孩子满三宴也吃了。   难道是蒋小二几个娶媳妇?那更不可能了,听桂娘文娘说,二房那三个娃儿还玩泥巴呢!   那还能是啥席啊?   是不是蒋家母鸡下蛋了请他们吃席?   想不通,黄氏就问了:“小一哥儿可是说了吃的啥席啊?”   席宴不同,送的礼就不同。   像单纯的入住新房,那礼能送得轻些,可要是喜事、那礼送的就得重了,要是白事,那也得说清楚,因为像着关系亲厚的亲戚,去参加白事,不能像参加喜事那样带糖带肉带酒,除了份子钱,还得买些白纸啥的去,所以一般大家托人带话,都会说清楚,不说清楚,人咋的准备。   那汉子笑着,投下一记重雷。   “吃白掌柜的席,白掌柜考上秀才了,他们要办席,小一哥儿让我来通知你们,明儿记得过去。”   他说完,就见邵老夫郎和黄氏定定的站着,一句话都没有说,似乎受惊过度傻了。   周边人更是猛喘气,嘴巴微张,双眼微瞪,一副不敢置信。   什么东西?   什么秀才?   蒋家那哥婿考上秀才了?   他是个书生?   咋的没听儿媳妇说过啊!   黄氏深深的呼了几口气,声音哆嗦的问:“后生,你方才说啥?你……你没传错话吧!”   晓得这是惊喜过度不敢信,那汉子好声好气又重复了一遍。   没传错,就是秀才宴。   黄氏这会儿听清楚了,整个人晕乎乎的。   待得那传话的汉子走了,村里妇人立马将邵老夫郎和黄氏围了起来,七嘴八舌。   “黄大姐,你那亲家哥婿是个书生啊?”   “不得了哦,邵老哥,你有秀才亲戚了。”   “哎呦,秀才啊!听说秀才能免几十亩地的税,每个月还能去衙门领一两银子和好几斤肉呢!”   “啥??不仅能免税,一个月啥都不干还能白领一两银子?还有肉,孙大姐,你这话真的假的?”   “不晓得,我当家的之前在镇上的候员外家干过活儿,候员外家的大公子听说就是在县学里头读书,已经考上童生了,不过秀才听说考了十年了,都没考上,每次去参加考试,我当家的说,都得去这个数。”孙家媳妇说着伸了三个手指头出来。   有人道:“参加个俯试得去三百文啊?”   “三百文?咋的是三百文,是三十两啊,三百文住一宿客栈都不够使。”   “我的天,考个试去三十两?吓死个人了,怎么去那么多啊!”   “能不多嘛!府城什么地方?去半个月,吃喝拉撒睡哪样不用银子,就是这么多,我当家的才问了管事,每次考都得去这么些,还考了好几次都考不上,那大少爷咋的还考,那管事的才同我当家的说了秀才的好。”   “管事的还说,有些地方偏远贫穷,当官的不想往那去,要是哪个秀才家里有银子,可以花钱疏通一下,去远地儿当官呢!这秀才没点好处,咋的那么多人想当?”   这考秀才了,还能直接当官??   其实也不是个个去考个试都得去几十两,富贵人家住好客栈,自是去的多了,要是农家书生前去,剩一些,也就十一二来两。   大家说得起劲,可说了啥,邵老夫郎和黄氏是再没听进去了,满脑子都是亲家哥婿考上秀才了。   糖哥儿见着阿奶愣愣的,担忧的扯了下她的衣裳:“阿奶,您……哎呀……”   黄氏没等他说完,急吼吼抱起他就往家里跑:“老头子,老头子,快,快去叫文娘和大力回来。”   “叫回来干啥?饭还没煮好呢?”   还煮啥饭,现在谁还有心思吃饭,赶紧的叫人回来去镇上买点礼吧!不然明儿空手过去咋的行嘛!   然后文娘、桂娘四人晕乎乎的做梦一样往镇上去,手里还揣着家公家婆给的二两银子。   桂娘原说太多了,哪用得着二两银子,邵老夫郎摆手说多?哪里多?这么大的喜事儿,得买贵重些的礼,买便宜了不得行啊!人家现在是秀才了。   村里人见着他们往镇上去,黄氏还笑着送到村口,大家又嘀咕了。   “这黄氏,先头总瞧不起蒋家,看不上文娘,如今倒是他们黄家比不得人蒋家了。”   “可不是,这可是秀才啊,要是我家也能出个秀才就好了。”   “别做梦了,继续洗衣裳去吧!”   这边黄邵两家高兴得像是自家娃儿考上了秀才似的,柳江村的丘家却是没高兴得起来。   这次唐文杰也去考了,放榜那天丘大柱也去看了,唐文杰没考上,但蒋家那哥婿却是考上了,晚上丘大柱干活回来路过岳家,就听见他那两个大嫂在商讨,要不要给蒋家送礼。   黄秀莲大哥闷闷的说:“送啥送啊!我都去打听了,蒋家明儿要开席,可蒋小一没让人来通知咱。”   他媳妇瞪着他:“没通知咱不会自己过去?人家什么人家,你还指望人小一亲自上门请你过去不成?”   大哥:“我哪里是那个意思。”   只是先前他们想巴结丘大柱,跟蒋家离了,后头虽晓得蒋家做生意赚了银子,他们依旧拉不下那个脸去找蒋小一,以前拉不下,现在同样也如此,毕竟他们是长辈,要是先朝蒋小一低头了,那他们还有啥子脸面?   大黄氏哪里能不晓得当家的在想什么,笑说:“上次蒋家办三日宴,不是请了爹娘过去吗?小一还念着爹娘呢!”   老六和小六办三日宴的时候,蒋父和蒋小一商量了一番,还是来叫黄老汉和黄老太过去吃了一顿饭。   入住新房那会儿不好叫,因为名头上是入住新房,实际却是蒋父的喜事,哪有成婚叫前岳父岳母来吃席的   以前就不说了,蒋家做生意,虽是有点银子,可哪又咋了?   但现在可不一样了,秀才啊!他们只要能跟着蒋家搭上点关系,以后谁敢不敬着他们?白子慕现在是秀才,以后要是考了举人呢?当了官呢?   要是真当了官,他们关系好些,以后就可以让白小子帮衬帮衬,给家里几个孩子找个活,像着衙役这种活儿不比刨土香吗?   人活一辈子,除了为了口吃,不就是面子了吗?   黄家老大老二到底是有点心动,算了,要是真能为孩子谋得一条出路,那就去吧!豁出张老脸又算啥。   不过后头黄老汉和黄老太拦住他们,没让他们去。   蒋小一没让人来请,什么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两老哪里能让儿子过去给人添堵。   丘大柱在外头听了几耳朵,那是气的鼻子要冒烟,回家见着黄秀莲坐院子里,一副怅然若失,眼眶通红,想来是哭过,他更火了,夫妻两又在院子里吵起来。   这些事儿蒋小一不晓得,整个人是乐颠颠,有人从门口经过,他都要喊一声:   “叔,婶,明儿来我家吃席啊!”   “知道,你爹晌午上门说了,明儿我们肯定来。”这天大喜气不能不沾,毕竟这可不是寻常喜事儿,满月,酒席这种喜事儿,村里年年办,这次沾不了,还能有下次,可秀才爷的酒宴,要是错过了,这辈子怕是就再喝不上了。   隔天村里人来帮忙杀猪,晌午楼县令带着妻儿来的时候,蒋家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外头村道更是不得了,那桌子摆了二十来桌,是见头不见尾,乌泱泱的都是人,蒋小一和白子慕站门口招呼村里人。   “白小子,你可真真是出息了。”有人还没进门就说好话。   白子慕笑着道:“哪里哪里。”   “听说这次俯试可难了,我昨儿从你家回去后跑了趟镇上,听人说这次府试咱们镇就你和那什么楼的上榜呢!这次府试是不是真的很难啊!你咋考的啊!”   白子慕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道:“是有点难,但这点难度于我而言,也就那样,实在不足挂齿。”   蒋小一挠挠头,靠到他耳边小声说:“夫君,别吹大炮了,大家都知道你考了倒数第一名,你大炮吹得这么厉害,等下人家问你,你说得这么厉害,那你咋不考第一名,你不得尴尬啊!”   “……大家又不识得字,我名字长什么样大家都不知道,怎么知道我考了倒数第一名?”白子慕也压低了声音。   蒋小一听到这话忽然浑身一僵,眼睛开始左顾右盼起来,看天看地看脚尖,就是不看白子慕。   他这个样子,白子慕还有什么不懂的,拳头顿时痒了,有点埋怨的捶了他一拳:“我打死你啊!”   这个哥儿真是不得行,他娘的,同人说就同人说嘛!干啥的那么老实,连倒数第一都要跟人说。   楼县令看他们两个又打打闹闹起来,无奈的摇摇头。   昨儿也委实是吓着他了。   原以为今年他们平阳镇也要像着去年那般,早上起来他都不慌不忙,想着府城的衙役来了就来了,衙门里头自然有人接待,因此他是半点不着急,可朝食刚吃到一半,他那师爷就跑来了,说大人,赶紧回衙门一趟啊!   干嘛了?这么急,衙门塌了。   不是啊!咱们镇有人考上了。   谁?   一看红榜,楼县令震惊得几乎都要怀疑自个看错了。   他家儿子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上榜了?而且这都还不算,竟然还排在他比较看好的白子慕前头,这咋回事儿?   是不是师兄给他们两个开后门了?   不过想想,这不可能。   虽说最后咋的排名,是由知府来定夺,但阅改卷子这事儿,却是京中派来的考官所进行的。   所有书生的卷子在收上来的时候,衙役碰都碰不得,由御林军收,然后分成三等份,并且考生名字还会被御林军拿纸糊起来。   三大考官改完卷子,会选出自认为合格的卷子放一旁,然后在互相交换‘审查’,一份卷子,要经过三大考官之手,要是三人都觉这卷子写的好,那这卷子便是真能行的了。   不过在阅卷最后一天,三大考官却是差点打了起来。   这阅卷,多少是带着点个人喜好在里头。   有些考官喜务实,不喜那些写得花枝招展实则半点用都没有的。   有些喜文笔细腻,要是碰上自己喜欢的——这人策论写的这么好,时政差些就差些吧!抱着这种心态,有些考官就做不到绝对的公平公正了。   因此要三人联合,层层‘审查’。 第282章   张舒越听师爷禀报,说京城来的那三个考官要打起来了,大人你快去看看啊。   好端端的怎么要打起来了?   这是京城来的人,要是在他的地盘出了什么事儿,张舒越担待不起,赶忙过去。   一到府衙里头,就看见林考官和黄考官一个劲儿的拉着梁大考官,说:“大人,您消消气啊!”   梁大考官消不了气:“放开我,老夫要去查查这人,他娘的,看老夫不打死他。”   林考官道:“梁大人,何必动这个怒,这人时政写得不行,诗还做成这个鬼样子,这方面虽是差了点,那咱把他排最后就行了嘛!”   黄考官听了这话立马不高兴:“林大人好大的口气,这位考生时政明明写得妙极,要我说,这卷子明明是只策论写的不太好。”   林考官脸沉了:“他策论哪里写的不好?老夫这几天阅了百来份卷,就这人的策论写最是出色,黄大人这话,怕才是真真的口气大。”   “他策论写的好?这话老夫真是不敢苟同。”   “你们都住口,黄大人,你看看这人这诗写的,就这个鬼样子,你咋的还想把人的卷子留下来。”梁大人不太高兴。   “他诗写的是不好,可时政、算术和旁的题都写对了啊!”   “对了,那也不能留。”   “凭啥不能留啊?”   “你看他那诗写的,像个人写的吗?”   “不就是诗没做好吗?有啥啊!梁大人这么不给林某面子是吗?”   “老夫只是就事论事,怎么,林大人还想徇私舞弊不成。”   三人各抒己见,是闹得不可开交,争得面红耳赤。   张舒越在门外听了几耳朵,也懂他们为何争执不休了,进去安抚了一番,说辛苦了辛苦了,有啥事儿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呢,都是同僚和气生财。   “梁大人,别动怒。”   “老夫不想动怒,可这……”梁大人大概是气得太狠,原本斯斯文文一个人,竟是飚了脏话:“这人这诗做得像屎一样,狗屁不通,也不晓得这般人,咋的过了童生。”   张舒越被他这话搞得好奇,什么诗啊!竟是能把人气成这样。   这次府试确实是有道诗赋,以梅为题。   张舒越让梁大人把卷子拿来他看看,一看他眼皮跳了,然后脑袋也要被气炸了。   今天太阳好。   梅花正盛开。   我摘一麻袋。   换了银子花。   买了一簪子。   夫郎笑哈哈。   这……   这哪里是像屎一样,这明明是屎都不如,刺眼得很。   张舒越抹了把脸,说梁大人,您是对的,这卷子应该刷下去。   张舒越跟旁的师爷不知是瞧见了什么,喊了张舒越一下,张舒越正气头上,没理会他。   林大人和黄大人一听这话又气起来,谁不知道张舒越和梁大人一个鸟性,这两人以诗赋闻名,自是看不得这般。   林大人和黄大人说刷什么刷?要是想刷,除非从他们身上踏过去,两人先前还敌对,可这会儿是统一战线了。   张舒越:“此子此诗连三岁稚儿都不如,做何能留?”   “张大人未免太过以偏概全,此子诗赋做的虽是不像样,可除去这点,哪点比得旁人差?”   师爷原是想叫张舒越过来阻止一下‘战争’,可没成想,战争没阻止成不说,自家大人竟还加入进去了。   这可怎么是好啊。   四人闹得不可开交。   张舒越和梁考官认为这卷子该刷下去。   可林考官和黄考官实在喜欢对方写的策论和时政,觉得这考生写的实在是好,要是把人刷下去,他们于心不忍。   两两对峙着,后头还是师爷说,要不然叫知洲大人过来看看吧!   严信章很快就来了,梁大人三言两语同他说了事儿。   严信章偷偷瞥了梁大人一眼。   这多大的事儿啊!这么大动干戈的,不就是份考卷吗?何至于此。   他又扫了师爷一眼。   这个老东西,和张舒越就是穿同一条裤子的,喊他过来评判,那和把他放在火上烤有什么区别?   他要是帮了梁大人,那便要得罪林大人和黄大人,可帮了黄大人和林大人,那又得罪了上峰和梁大人。   简直是里外不讨好。   虽说梁大人几个官品不如他,可人天子近臣,这些人又是京城三大世家旁支的人,哪个他都得罪不起。   不过林家主家和廖家可是姻亲关系。   这廖家可不得了,廖老将军乃一品大官,嫡出的闺女是当朝贵妃。   现今皇上唯一的皇子,便是这位贵妃所出,都不过半年呢!皇上就想立他为太子了。   自古以来都是母凭子贵,要是大皇子真成了太子森*晚*整*理,没准后头皇上还要把贵妃抬至皇后那位儿去,如此,那廖家便是水涨船高。   梁家虽说在京城也有些权势,但同廖家比,也就能勉强的给人提个鞋。   严信章脑子咕噜噜转了一圈,装模装样接过卷子看了看,又瞧了几眼其他人的卷子,似是认真的对比了一番,才道:“此子诗赋不显,但策论、时政、辞章、算术同旁相比较,更为出众,老夫认为此卷可留。”   三比二。   这卷子被留了下来,张舒越到底是气不过,后来给排了个倒数第一名。   林大人几人好奇,还想瞧瞧是何人。   等彻底排好名次,掀开糊纸,见着白子慕这三字时,张舒越和严信章脸色立马就沉了。   两人皆是悔得不行。   张舒越那个心虚啊,这竟是白子慕的卷子,要是早知道,他……他咋的可能这么排嘛!   这是自己人,人心向来就是偏的,在不触犯底线的情况下,张舒越心也是愿意偏的。   要是早知道,即使这诗做的再不好,他怎么的都得给人排个前十,这倒数第一,委实是不好听啊!   师爷看他悔得脸都要黑,偷偷说:“大人,上次下官提醒过您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张舒越想了想,也没想起来师爷给他提了什么醒。   师爷道:“下官说这卷子真香。”   张舒越反应过来了,府试那会儿白子慕在考舍里头就是吃吃吃,他气不过,第一场结束时他回来说了一嘴,但是:“你怎么懂那是白子慕的卷子?”   师爷:“下官瞧见那卷子上有滴油迹。”   师爷在张舒越跟旁干了大半辈子是知道的。   以往俯试,那些个书生把卷子看得比命重,写时是小心翼翼,上头连条折痕都没有,更不用说啥油油了,毕竟大家大多都是带的馒头。   馒头怎的会有油,那不用想了,这肯定是大人说的白子慕。   张舒越噎住了。   这事儿可不能让师弟晓得,不然怕是要打死他了。   不过,他瞅了下严信章,看见严信章阴沉着一张脸,后悔得不行的样,张舒越没忍住,当即笑了两声。   严信章只觉自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简直是恨得不行,要是时间能倒流,他是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整个平阳镇就楼宇杰和白子慕上榜,这事儿传回县学时,大家也是迟迟回不过神。   楼宇杰就算了,先前是个垫底的,可人这半年进步很大,院长看重他,课后还时常把他喊书房去辅导,好几次随堂考都考了第一名,能上榜,说得过去,可这白子慕是谁啊?   哪里冒出来的?   甭管哪里冒出来的,反正晓得白子慕上榜了,周老板和丁老板拿了礼匆匆忙忙的就来了,赵富民对丁老板没多大热情,不似当初,这明显是还记着他当初说的那些话。   丁老板也能感觉到他对自己态度冷淡不复以前,暗暗后悔,特别是在赵富民喊白子慕给他们添点茶时,白子慕二话不说就去了,丁老板更是后悔。   白子慕考上了,要是不把赵富民放眼里,那都没啥。   可现在人都考上秀才了,赵富民喊他添茶他二话不说就去,上茶时赵富民无奈的‘训’了他一句,说这大喜的日子,咋的还起这么晚。   白子慕耸耸肩道:“没办法啊!年轻人觉多,外公,您不懂的。”   “你这话是说我老了?白小子,我同你说,我现在这身子,可是比你都硬朗呢!”赵富民自信的说。   白子慕瞥了他一眼,吐槽起来:“外公,你这牛可吹得有些过分了,你看我这硬邦邦的八块腹肌,你有吗?你有吗?”   “……”   两人闹了一嘴,在赵富民准备脱鞋的时候白子慕赶忙的跑了。   丁老板当时一瞧,赵富民没气不说,还一脸纵容、无奈的笑了起来,他就晓得这两人关系亲厚,如此,他要是和赵老哥关系好,那以后要是有个啥的,让赵老哥帮帮忙,赵老哥再喊白秀才帮衬一二,白秀才定是会帮的。   可都怨他,把人给得罪了。   丁老板是肠子都要发青。   丁夫人见着自家老爷低声下气的同赵富民说话,可赵富民态度依旧淡淡,丁夫人便有点恼了,都没开席呢,便不顾丁老板的明示暗示,硬说要回去。   丁老板上了马车,才怒火攻心,一巴掌朝丁夫人脸上甩过去。   “老爷,你打我?”丁夫人捂着脸趴在车板上,不敢置信:“你竟然打我?”   丁老板打完了也有点后悔,他将人扶起来坐下了才道:“我方才不该冲动,可你今儿怎么回事?我一直给你打眼色,你却总吵着要我同你回来?赵兄先前就对我有所不满,今儿好不容易才寻得机会……”   “我就是看不得老爷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凭啥啊!”丁夫人伤心说:“不就是考了秀才嘛!”   “你,你,”丁老板指着她,刚消下去的怒火又上来了:“你个妇道人家懂啥啊。”见着丁夫人不以为然,丁老板深深缓了口气:   “不就秀才,你倒是说的轻巧,但你可知我们镇上有多少个秀才?就那么几个,一巴掌都数的过来,你以为秀才就跟你看的那些话本一样,哪家小姐去庙里许个愿,回来路上动不动就能遇见一个秀才英雄救美,好像秀才遍地都是似的。”   丁老夫人脸色变了变。   丁老板继续道:“我晓得你平日管着内宅之事,于外务多有不通,我不怨你,但你觉得我是那种没点利,便甘愿对人伏低做小的吗?”   “那秀才真有那么厉害?”丁老夫人蹙着眉问,脸色也慎重了起来。   镇上秀才少,她平日不咋出门,即使出门见姐妹,可她们凑一起,不是聊话本儿女,就是聊首饰衣裳和闲事,旁的都少说。   但镇上那几个老秀才,她也是见过的,她妹妹那嫡子就在陆夫子那儿求学,她同她妹妹去接过几次,那老夫子见着她妹妹,也是客客气气的。   都说商人为末,可这又咋了?他们手里有银子,村里人谁敢惹他们?谁不羡慕他们?就是夫子同他们说话,那也是给面子,因此她真觉得秀才没啥。   可这事儿不是这么看的。   “你还记得十年前隔壁镇那次地龙翻身吗?”不知道当家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事儿,丁老夫人还是点头:   “记得。”   那年隔壁镇地龙翻身,整个镇可以说是一片废墟,下头十来个村子,也遭了难,房子塌的塌,毁的毁,那年死了不少人。   丁老板道:“那年知府大人派兵前来救援安顿,但你可知,那年平时镇上所有秀才以上的老爷,在第一时间就被官兵给接走了吗?”   丁夫人:“……被接走了?”   “对。”丁老板说:“那些人都被接走换了地儿安顿了,旁人却都被留了下来,我听说安老板给官兵塞了银子,求人官兵带他家人走,但官兵没敢接。”   寻常难民是不可随意进城的。   一但出现饥荒、天灾,官府首先做的事情就是封锁郡县的道路,防止灾民逃荒。   可为什么第一件事不是开仓赈灾?却是拦路防止灾民逃荒呢?   因为难民、灾民大多都是无家可归,身无分文之人,这些人,若是饿得狠了,一旦进了城,没吃的怎么办?那就去偷去抢,反抗了就打死,杀死。   被抢的人,家里没了吃的,又怎么办?也只能去偷去抢。   本来只是在某个县、某个村发生的饥荒,经过灾民的逃荒可能就会变成整个省、整个州的大灾情,向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终成为席卷整个王朝的大风暴。   所以历朝历代的官府们,在收到某地发生天灾,饥荒的奏折时,最先做的就是在各州郡的沿途设置关卡,严防饥民流窜。   难民一般都是就地安顿。   可就地安顿能和去外头比?   就地安顿吃的是官府煮的稀粥,住的窝棚,安老板丁夫人认识,和他家有生意往来,听说家里比他们还要富裕。   可,塞了银子了,官兵都不肯把他们一家从灾区里接出来,却把那些秀才接出来了……   丁夫人正想着呢,又听见丁老板道: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要是哪天咱们镇出了瘟疫,只有二十碗药,不说我,就是周老兄还有孙员外他们,连闻个味儿的资格都没有,但白秀才,铁定能喝上一碗,人现在还年轻,还能继续往上考,未来如何,咱都不好说。”   状元,那是六阁九部一把手的候选人,状元不敢想,可举人老爷,还是能想的,毕竟白子慕尚且年轻,才二十岁,背后又有赵家扶持,不怕考不上。   话落他便没再急着开口,权利和金钱,孰轻孰重,他晓得丁夫人能懂。   在这个社会,凌驾金钱之上的,乃是‘权’字。   再富贵滔天,也得听从一权字。   丁夫人颤着声,急声叫停了外头赶马的小厮:“……老爷,那,那我们回去吧!”   还回去,现在哪里还有脸回去。   就是可惜了。   丁夫人呐呐的:“老爷都怨我,我没想的那般远……”   “算了,这大概是命,强求不得,算了。”丁老板虽是这么说,但还是觉得可惜,深深觉得自己以前嘴欠,要不然……   ……   家里杀了两头大肉猪,这会儿四月中旬,除了山里的野菜,也没旁的菜吃了,但蕨菜和笋子不好打汤,这些菜大多都是炒了吃才好吃。   不过村里人热情,晓得他们怕是没时间去山里挖旁的野菜,都自发的挖了,洗干净了送过来。   鱼照旧的在叔公家买。   不过这次叔公是死活都不愿再收银子了。   楼夫人一来,就拉着蒋小一和赵云澜说话,楼夫人不是第一次来蒋家了,之前给孩子办三日宴的时候,楼夫人来过,因此蒋小一见过她,这是个很温柔的人,虽是三十来岁了,但体态轻盈,一双杏仁眼里总含着笑,看着很好相处,但事实也是如此。   院子、村道外头坐满了人,楼县令一家子自是不可能和他们挤一桌,倒不是嫌弃之类啥的,村里人见过楼倡廉几次,倒是没那么怕他了,但若是跟人一起吃饭,大家筷子怕是都不敢动。   赵云澜让大房几人帮忙,在堂屋里重新摆了一桌。   白子慕得在外头招呼村里人,楼夫人只能让蒋小一和赵云澜招待。   楼夫人在桌边坐下后,看着蒋小一笑道:“怎么不见小二他们几个?老六和小六呢?”   蒋小一道:“他们在楼上呢!方才忙我怕他们捣乱,赶他们回屋玩去了,我叫他们下来。”他到院子里喊了一声,没一会儿蒋小三几个就从外头冲了进来。   莫小水背着蒋小二,蒋小三背着小六,赵鸟鸟则是背着老六,一进门就喊丫丫。   “大哥,你叫我们干啥呀?哎呀呀,是楼婶婶来了。”   楼夫人可喜欢这几个小的了,上次来了一趟,被蒋小三几个逗得哈哈笑,只觉得他们有趣得很,后头还时常的派人过来接他们四个去府里玩。   这会儿她跟蒋小三、莫小水几个打了招呼,视线才落在老六和小六身上。   一看见这两个小家伙,她眼睛就是一亮,老六和小六是大眼睛,小嘴巴,圆圆的小脸蛋,可爱得很,楼夫人都移不开眼:“这就是老六和小六吧!”   “嗯!”蒋小一指着老六说:“这个是老六,那个是小六,老六小六,叫楼奶奶好。”   楼夫人刚想问他们会说话了,就听见老六和小六脆生生的喊了一声:“楼奶奶好呀!”   声音奶得要命,糯糯的,听得人心发软。   “好好好。”楼夫人赶忙的伸手:“来,来奶奶抱抱。”   老六和小六不怕人,赵鸟鸟和蒋小三刚把他们放下来,他们就朝楼夫人爬过去,见了美人老六可高兴了,哈喇子差点流下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楼夫人:   “楼奶奶,你长得好漂亮哦!差点亮瞎老六的大眼睛。”   半岁的孩子就能这般说话,楼夫人着实是愣了一下,不过立马的就笑起来:“你这孩子,嘴怎么这么甜。”   “老六见了美人,嘴巴就会控制不住的,甜得不要不要的。”老六笑眯眯的说。   楼夫人闻言,那个高兴啊!笑得愈发欢快。   蒋小一给了老六一巴掌:“你安分点,乱说话等下我收拾你。”   老六还没说什么呢,楼夫人先心疼上了:“你打孩子干什么?孩子这么小的,哎呦,老六,来来来,奶奶看看你被打红了没有,奶奶给你吹吹。”   蒋小一没说话,自家老六那皮跟砖头一样,哪里会痛啊!   大伯娘几个都是干了厨房里的活儿,手脚又麻利,没一会儿饭菜就端上桌了。   今儿酒席做的油,四菜一汤,每个菜都有肉,又蒸了大米饭,这对村里人来说,是极好的饭菜了,过年都不一定能这么丰盛。   但大锅菜做的糙,楼县令一家身份到底尊贵,怕慢待人,也担心人吃不惯,祭祖摆的鸡还没砍,赵云澜就让二伯娘砍了,再炒一下端桌上来。   祭祖蒋小一杀的是叔奶奶家送来的大公鸡,有五六斤左右,砍了后装了整整两盘。   菜都上好,蒋小一叫白子慕进来吃饭。   外头已经开了席,不用再搁外头招待,白子慕喊村长和族长进来一起吃,这四个人死活都不愿。   今儿饭菜这么好,进去和县令大人坐一桌一起吃,那他们咋的好意思打第二碗饭,又咋的大口吃肉。   不去不去。   最后蒋家一行人和楼县令三人凑了一桌,大房则是和村长他们在院子里吃。   莫小水没跟着李菜花,而是坐在蒋小二旁边。   叔奶奶家的大公鸡养了好些年了,肚子里头有两个‘蛋’,这蛋是白的,跟蚕豆差不多一个样,但比蚕豆大一些,软的,口感稍稍有点腥。   楼宇杰和赵富民不爱吃,白子慕和蒋父几个也不咋的喜欢,楼县令倒是好这一口,夹了一个还不算,又夹了第二个。 第283章   蒋小二看见了,扭头看他:“楼伯伯,这个东西好吃吗?”   “味道不错。”楼县令看他:“你没吃过吗?”   “没有,家里很少杀公鸡。”蒋小二说。   “对头。”蒋小三说:“楼伯伯,你爱吃这个啊?”   “爱啊!”楼县令没多想,这个味道确实是不错,软绵绵的,不塞牙。   可话一落,蒋小二四个就张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怜悯和同情的看着楼县令。   赵鸟鸟更是直接从凳子上跳下来,拖着凳子跑到楼县令跟旁,然后爬上去,小手儿拍了拍他的背。   不说楼县令纳闷了,满桌人不解的看着他们。   白子慕:“你们干嘛啊!”   蒋小三眼含热泪说:“楼伯伯可怜了。”   蒋小二:“对头,可怜,实在是太可怜了。”   莫小水跟着他们凑一桌,说:“可不是。”   “啊!我怎么可怜了?”楼县令一头雾水又莫名其妙。   蒋小二道:“大哥说了,吃啥补啥,所以去年他蒸了好多好多的猪脑子给弟弟们补,小二听哥夫说过,身子有问题的人,才会爱吃牛鞭和各种蛋蛋,楼伯伯你也爱吃蛋蛋呢!”   “对啊。”莫小水又来了:“楼伯伯,你虽是上了年纪,但瞧着却很壮实健康啊,结果……哎~”   小六是个相当懂事的,也非常的有爱心,站在小凳子指着装鸡肉的盘子,声音很乖问蒋小一说:“爹爹,一只鸡鸡有多少个蛋蛋呀?你找找看还有没有蛋蛋,要是有的话,就给楼爷爷夹一点吃。”   “就是,年纪轻轻就不得行了,不多补补这可怎么是好啊!”老六也摇着头说。   “……”全桌人都要笑喷了,楼夫人眼泪更是差点掉出来。   楼县令是既愤怒又羞臊,嘴里已经嚼了好几下的公鸡蛋是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瞬间烫嘴极了。   他想打人。   可蒋小二几个,虽是也长了个脑袋,可他们那脑袋都是拿来看的,里头脑子都还没长全,他真跟个娃儿计较,那传出去他还要不要面子?   他只得脸红脖子粗的瞪着白子慕和蒋小一:“还笑,你们看看,孩子都被你们教成什么样了,还有脸笑。”   蒋小一:“……”   白子慕:“……”   “不是,这关我们什么事啊?”白子慕觉得冤枉极了,父亲和爹爹都还在呢!要骂也轮不到他们啊!又不是他们夫夫这么教孩子的。   “就是。”蒋小一看着楼县令:“大热天的,楼叔你怎么可以说出这么冰冷刺骨的话。”   楼县令:“这几个张口闭口都是大哥和哥夫,我不骂你们骂谁?”他扫了蒋小一一眼:“还冰冷刺骨,冰你个头。”   蒋小一都噎了。   行吧,你嗓门大你有理。   村民们吃饭向来快,平日农忙是囫囵两口就行了,今儿一边吃一边闲聊,也不过半个时辰就散了,大家帮着蒋小一收拾完了结队回去。   楼县令没急着走,在堂屋和白子慕说起正事。   他先头是想亲自教导白子慕,可今年要盯着地里,隔三差五的就得往外头跑,加上衙门事儿多,如今他连放个屁的时间都得东挤西挤,实在没法再教导白子慕了。   科考并非儿戏,层层递进,难度一层高过一层。   他不敢耽误人,想着让白子慕去府城,入官学,偶尔得空了,他再教导一二。   平洲城里六所官学,可明面上是朝廷正规起建的,只清河书院和清文书院。   这两书院,里头只有童生和秀才——这两家书院都是过了县学才能进到里头去学习的。   其他四所,其实都是私塾,里头并非只秀才和童生,无功名在身的白身也有。   新皇重文,这几年拨银‘资助’了不少书院,将私塾也纳入了官学里。   因此其他四所私塾,也能称一句官学。   可资质和底蕴到底不比清河和清文。   白子慕和楼宇杰的成绩,要是真入官学,清文和清河铁定进不了,但只要他给师兄去信一封,孩子们想进哪所就进哪所。   “你还打算往上考吗?”他问。   “嗯,我想考个举人。”白子慕都查过了,大周读书人少,特别是前几年——商人子弟三代以内不得科考,不可走仕途。   可村里种田的平头百姓,不做商,哪里读得起书?就是能读,那也是少。   就像小山村、柳江村、十里屯、七里屯这些地儿,连个读书人都没有。   旁的地儿有,可那也是一大家子省吃俭用供一个。   读书人少了,那福利自是大大的好。   福利好,才能鼓舞百姓砸锅卖铁去读书。   秀才不仅能免赋税劳役,一个月还能去衙门领钱领肉,举人,不只能领钱领肉,其全家都是受保护的——既直系亲属,官差不可随意欺辱,六品之下的官见之可不跪。   因为举人,也已经具备了当官的资格。   既然家里都是有当官的,那还跪啥跪,又不是大官儿。   老六不得行,白子慕对他已经束手无策了,虽然说老六有点不像话,可再不像话,那也是他的种,照这种情况来看,他这辈子估摸着就这两了,不多,他不多护着一点,多爱一点,怎么行?   不再往上考,他没点地位,老六以后准得让人给当街打死。   “好好好。”楼县令十分欣慰的拍了白子慕一下:“既然如此,那我给我师兄去封信,举荐你去官学里头读。”   白子慕:“我先和小一他们商量商量。”   晚上一家人洗漱完,白子慕同他们说了这事儿。   蒋小一闻言,高兴了一整天的心瞬间跌落谷底——他不想和夫君分开。   府城离家远,来回一趟就得要三天,夫君真去了官学,那便是大半年才能回来。   蒋父也有些诧异,他先头压根就没想到这事儿,现在也不是滋味儿了。   只老六高兴得不得了,钻到蒋小一怀了,激动说:“父亲要去府城读书呀?那可不得了呢!外面美人多多,爹爹,父亲去了,乱交朋友怎么办?”   蒋小一:“……”   这孩子真是让他心塞塞。   本来就不高兴,现在老六这么一说,蒋小一更不高兴了。   只蒋父老实:“多交朋友也是好的,老话说了,多个朋友多条路。”   蒋小一扫了白子慕一眼:“是这个理,可就怕有些人是今天朋友明天妹,后天就是大宝贝。”   白子慕:“……”   这么阴阳怪气干什么?   “你怎么和老六一样,惯会胡说八道。”   白子慕什么人蒋小一懂,就是玩笑话罢了:“你嫌弃我和老六了?”   “我嫌你屁股。”白子慕话刚落,老六又钻他怀里来了。   “父亲,老六想和你去府城,老六想看美人,老六看不见美人,老六就这里难受,哪里也难受,浑身都难受,父亲,老六知道你最爱老六了。”   他声音又乖又软,还搂着白子慕的脖子蹭来蹭去,黏黏糊糊的,白子慕语气却淡淡:“真难受?”   “嗯,超级难受的。”   “那你难受着吧!”   老六:“啊?父亲,你这样不对啊!”   “有什么不对,你难受又不是我难受。”这个王八犊子,整天脑子里就一堆废料,美人美人,美人有啥好的,白子慕抽了老六一下:“老实点,不然你屁股今晚肯定得肿半斤。”   老六捂着屁股跑了。   赵主君几人无奈的笑起来。   这孩子……   真真是皮得跟个小汉子一样。   白子慕没再逗孩子,正经道:“爹,父亲,我其实是想带小一和孩子还有你们一起去府城。”   蒋小一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白子慕拍拍他,他知道蒋小一舍不得他。   可他哪里又舍得了蒋小一,一天不见他都要挠心挠肺的了,要是他自个去,那一分开就是六个月,他怕是得孤枕难熬。   何况几个孩子,他也是疼的,要真他一个人,那不得想死。   “父亲,爹爹,还有两个外公,你们怎么想?”   蒋父私心里是想跟着去的。   虽说白子慕是上门婿,但他把白子慕当儿子看,他们要是不去,白子慕一个人在外头,岂不是要孤零零。   要是带着蒋小一和几个孩子跟着去,那也不行啊!他舍不得。   这六个孩子个个都是他的命根子,一日不见他都想得慌,要是他们跟着白子慕去,一年就能回来两三次,那不得要他命啊。   “澜哥儿,爹,父亲,你们怎么想?”最后他问。   赵富民是无所谓。   赵云澜都还没开口呢!赵主君先道:“孩子去哪我去哪,其实府城那边也挺好。”   赵富民瞅他:“那你之前干啥的总想回来?”   赵主君都噎了一下:“那是以前,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咋的能一样。”   之前家里空荡荡的没个人气,他又觉得自个身子不好,总躺床上啥也不干,又不知啥时候睡过去就挣不开眼了,就想回故土,离娘和儿子近一些,要是哪天身子好,还能去看看儿子。   但自说开了后,白子慕又拿了一颗丹药出来,搓了点沫给他喝,如今身子硬朗得很,他觉得这会儿让他进山打虎都不在话下,感觉身子好了许多,而且现在家里孩子多,在哪都是热热闹闹的,只要能和五个娃儿呆一起,他觉住哪都一样。   赵富民和赵主君没意见,大家便看向赵云澜。   赵云澜笑道:“我也是去哪都行,其实我之前就想着咱们一家干脆都搬去府城住算了,府城那边物价高,咱们要是去那边做生意,能多赚些。”   镇上一个鸡蛋两文钱,但在府城,一个鸡蛋能卖三文钱。   物价高,但相对的,银子也更为好赚。   老六和小六出生到现在,就没吃过一顿饱的,半岁大了,还跟着萝卜一样,赵云澜看着心疼,想劝大家去府城,但那段时间白子慕忙着备考,他便没说,想先紧着白子慕来。   “那就一起去。”赵主君拍着手说:“一家人,就该在一起,团团圆圆的。”   蒋小一高兴起来,方才的郁闷一扫而空,晚上躺床上了还翻来覆去的,兴奋的睡不着。   白子慕揽住他的腰,没让他再乱动,胸口紧贴着他的后背,笑问:“就这么高兴啊?”   蒋小一用力点头:“嗯。”   “很喜欢府城?”白子慕问。   “没有。”府城虽然繁华热闹,可逛了几天,好奇心过去了,蒋小一便觉得其实也没啥,而且相对府城,小山村这个他活了二十来个年头的地儿,更让他喜欢和有归属感。   他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府城再热闹、再繁华,于他而言,也是个陌生地,甚至心里,还觉自己同府城有些格格不入。   他转过身,埋到白子慕胸口,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神色和眼底的情绪,只语气很轻,说:“我更喜欢村里。”   “那你……”   蒋小一眼睫微颤,他说:“可是能跟你在一起,能靠你近一点,我就高兴,我只喜欢跟你在一起。”   因为喜欢,所以去哪儿都无所谓。   哪怕是离开活了二十年的地方,离开他的根,他也无所畏惧,毫无怨言。   他话语直白,又那样恳切赤诚,白子慕怔了一下,耳边嗡嗡作响,伴随着砰砰的心跳声,胸口是又酸又涩又甜蜜。   他再一次真切感受到了蒋小一的那颗真心,直白的,让人无法忽视的,那感情太过强烈,白子慕都觉整个人脊背发麻,又好像被温水浸泡着,欢喜、高兴、满足这些词似乎都不能把他此刻的心情形容得当。   这个小妖精,虽然有点傻,但很可爱,真是要他命了。   “把头抬起来。”   “干啥?”   屋里烛光摇曳,白子慕在对方那双清澈的双眸中,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喉头嘶哑,无意识的咽了下口水,艰难的挤出话来:   “我想亲你。”   蒋小一笑起来,双手主动环住他的脖颈,催促道:“那赶紧的,正好今晚老六和小六跟外公他们睡了,夫君,我们快来吧!”   白子慕一个翻身就压了上去。   隔天蒋小一差点起不了,但还是拄着拐杖下楼了。   既然要走,那家里的事儿自是要安排妥当。   去了府城,那就不能再去福来客栈上工,掌柜一职,白子慕交给了蒋大石。   蒋大石年纪虽还小了一些,但俗话说的好,初生牛犊不怕虎,加上敢做敢学,之前那半个月的表现,白子慕还算满意,觉得他已经能独挡一面了,掌柜一职可以交给他。   至于油豆腐和豆腐皮这生意,蒋小一打算交由二伯几人看顾,反正他们在家里干了这么些时候,咋的收货、出货,他们都清楚。   至于家里的田,蒋小一和蒋父商量过,还是没给大房帮忙照看。   大伯一行人都给家里干活了,柳哥儿也是,晓晓还小离不开人,堂奶奶虽然可以帮忙照看,但大伯娘和二伯娘、张大丫就三人,既要顾着家里,又要干地里的活儿,已经忙得屁股要冒烟,蒋家二房快三亩田,四亩地,要是再给大房做,那大伯娘几人怕是连歇的时间都没有。   要是给他们帮忙照看,大伯娘几人肯定是乐意,就没人会嫌地儿多的。   蒋小一到底是不想她们太过劳累,后头还是给叔奶奶一家帮忙种。   叔奶奶一家品性都算得好,不会种着种着就当自个家的不愿还了。   其实要是去个一两年的,那这田地可以直接留着,但蒋小一都打听过了,科考是县试、府试、乡试、会试和殿试,一试难过一试。   乡试去年刚考,那么下次还要等两年,而且,难度大,夫君府试倒数,乡试过的概率……估计就那么一丢丢,如此,肯定要考那么两三次,那么这一去,怎么的都得好几年。   田地空久了,杂草丛生的,根扎得深,以后再种庄稼玉米啥的就不好种了,而且庄稼还会长得不好,这就像开荒一样,荒地头几年种啥都是草盛豆苗稀。   因此这田地不能空着。   叔奶奶一家也没推辞,都是自家亲戚,这地也不白种,叔奶奶想着,以后秋收了,给二房送点粮食过去,他们要是不帮着种,那田地空着可得浪费了。   蒋小一和白子慕忙着安排家里的事,动静大,村里人难民的要问一嘴。   大家都晓得白子慕要去外头求学了,但没想到蒋家一家子都会跟着去。   村里人是一闲下来就唠这事儿。   “不过想想也是,白小子先头就宠夫郎,宠小舅子,特别是蒋小一,哎呦,你们是没见着,这两人一搁一起,就黏黏糊糊的,就这,他哪里肯一个人去外头求学,赵家在府城那边有森*晚*整*理房子,蒋家一家子跟着去其实也没啥,再说了,老六和小六现在还那么小,他要是一个去,怕是再回来,老六和小六都忘了他是谁了。”   “也不一定,老六和小六聪明着咧,前儿他们和小二在院子外头玩,见了我,他们还跟我打招呼呢!上个月春耕,我一直在地里忙活,没咋的往村尾那边去,他们一个多来月不见我了,却都还记得我!”   说起老六,黄阿叔眉头蹙起来。   “也不晓得是不是我看错了,我总觉得白小子和小一好像不咋的喜欢老六。”   “怎么这么说啊?”   “我经常看见小一拍老六,还骂他,扭他耳朵,白小子也是,经常的打他屁股。”黄阿叔说。   “这不可能吧!”   “别说,我上回也看见了。”有个年轻妇人道:“插秧那会儿我在村尾那边忙,你们也晓得,我家有块田就在蒋家外头路下的水沟旁,那会儿我插完秧后去水沟边洗脚,老六从家里爬出来,坐在路边看我洗脚,笑呵呵的,我没忍住就抱了他一下。”   说道这那年轻妇人双眉轻蹙:“后头他口水流我胸前的衣裳上,小一出来见了,一巴掌就朝他屁股扣过去,还同我说对不住,我都不晓得他对不住我啥,但那一巴掌打得响,可见是用了力气的,可怜老六还那么小。”   “我也见过,不晓得小一咋的下得了手,要是我有那么个漂亮又会说话讨人欢心的哥儿,我疼都来不及呢!咋的还可能舍得打。”   “可不是。”   村里人可喜欢老六了,因为老六总夸她们,每次都能将她们夸成一朵花。   “是不是小一和白小子嫌弃老六是个哥儿啊?你们看老六都半岁了,那个头就跟我去年种的小白菜一样,一点都没长。”有人说。   “应该不可能吧!老六是小了点,但小六也小啊!要是嫌弃哥儿,不给他吃喝啥的,那总不可能连着小六也不给吃!” 第284章   有人道:“对啊,要是嫌弃哥儿,当初他们咋的可能还把鸟鸟捡回来,而且他们对鸟鸟和小二小三没差,现在菜花那闺女跟着小二小三他们玩,你们看,每次小一要是有啥吃的,哪次没给小水。”   对着外头人都这么好,没道理会苛待自家哥儿,而且老六穿的和小六一个样,没差啥。   “那白小子和小一到底为啥老是打老六啊?”   有人一脸羡慕:“不晓得,不过蒋家真真是起来了。”   “可不是,以前咱们村,就蒋家和菜花家里最是穷,可现在不过三年,蒋家已经走到咱前头去了。”   “以后小一就能住府城了,真是羡慕。”先前那年轻妇人说。   府城对村里人来说,是个遥远却又让人向往的地儿。   “也不晓得那地方咋的样,上次小一他们去赶考回来,买了好些布匹送大房那边,大树他娘拿了些给柳哥儿做衣裳,我看了眼,那料子花样可好看了,我在镇上布庄里头就没见过这么好的料子。”   “大地方到底是不一样。”村里一妇人刚这般说,就看见陆老婆子提着一桶衣裳往河边去,顿时笑起来:   “先头陆老婆子总是埋汰小一,先是笑话人嫁不出去,然后夸自个娟子嫁得好,后头小一招婿,白小子比刘虎子出息,她又酸,晓得娟子比不得小一了,又拿小一和丘翠翠比。”   一听,大家显然也想起来了,当初陆老太说白子慕是个掌柜又咋了?丘翠翠那汉子可是童生读书人。   大家之前听了不好反驳。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蒋家做生意再有钱,那还能越过读书人不成?   蒋小一确实是比丘翠翠嫁得差了点。   可现在……   差是不可能差了。   “过年那会儿我好像看见丘翠翠带着她的汉子回来了。”   “我也看见了,我听钱氏说是丘翠翠想让白小子教她家汉子唐……唐什么来着,好像叫唐文杰学算数,不过白小子没答应。”   “答应干啥?那丘翠翠啥子人,跟黄秀莲是一个样,她那个汉子虽说是读书人,但想来也不咋的,要是个懂理知事儿的,早些年就该上门来了。”   毕竟怎么说,蒋父也养了丘翠翠十几年,丘翠翠自和黄秀莲离开后,再没回来瞧过蒋父一眼,唐文杰要是懂礼数,就该压着丘翠翠回来看人一眼,可这么些年,人回来了吗?   没有。   唐文杰也不可能不晓得有蒋父这么个人。   毕竟这年头两家结好,那肯定是要问过、调查过一嘴的,唐文杰肯定晓得,因此他要是识得点礼数,哪里能任由丘翠翠绝情寡义至此。   “那唐文杰听说早就是个童生了,也不知道今年人去考秀才了没有。”有妇人说。   “应该是没有。要是去了,还考上了,我不可能不晓得。”说话的这夫郎是隔壁柳江村嫁过来的,要是唐文杰考上了,丘大柱和黄秀莲不可能不说一嘴。毕竟这么大的喜事儿,谁能藏着掖着。   “陆老婆子这下要是再见了蒋小一,怕是头都抬不起来了。”   “可不是,小一现在不仅越过了娟子,还越过丘翠翠,可真真是打了陆老婆子的脸。”有人唏嘘说:“之前小一是嫁都嫁不出去,咱们村嫁得最好的也就娟子和丘翠翠,谁能想到当初嫁都嫁不出去的蒋家哥儿,如今竟然是秀才夫郎了,就……感觉做梦一样,想都想不到。”   “是啊,就短短三年。”   ……   四月下旬,甜笋、春雷笋、蕨菜、野果子全收完了,该交代的也都交代好,二十八晌午蒋小一几人已经收拾好行囊——其实也没啥。   就是一些衣裳,鞋子。   被褥,锅碗瓢盆啥的没带,毕竟又不是一去不回,以后回来了还要用,这些东西赵家那边都有,带了也没用。   但还是得洗干净了收起来,油缸里的油没吃完,还有盐巴,酱醋,还有米,这些东西蒋小一和赵云澜全搬去了大房那边。   白子慕仔细问过楼县令。   这大周书院和现代学校其实差不多一个样。   一周七天,上六休一。   休那一天肯定是不会回来。   二月开学到六月中旬,然后会放个农假,八月底到来年一月中旬,才会放一个月的年假。   现在四月快下旬,去两个月就要碰上假了,但六月中旬那会儿热,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的,来回折腾累不说,也麻烦,虽说有水路,但赵云澜和赵主君都是晕船的。   因此这一去估摸着是要过年才回来,这些东西搁家里久了不得行,干脆拿大房那边让他们吃。   家里今年种的玉米、大豆,还有庄稼,蒋父和大伯说了,交由他们看管,秋收了,就让叔奶奶一家接手。   至于能免的五十亩地,自家和大房占了二十四亩,还有二十六亩,四亩给了裴家。   剩下的白子慕交由村长看着来,反正他家地少,剩下的不用白不用。   村长做主,把剩下的名额全给了村里几户比较穷苦的人家。   该交代的都交代好,离开前一晚,大房做了晚饭,叫了二房过去吃。   这一走大半年的才能回来,堂奶奶几个舍不得孩子,抱着他们,一个劲儿的叮嘱,到了府城要听话,放假了,就回来看看堂奶奶,说着她抹起眼泪。   蒋小一几个虽说不是她亲亲的孙子,但这么些年,她是把几个孩子当亲孙子看,特别是蒋小二。   在村里是隔三差五就能见着,如今一走,怕是要好几个月都见不着了,这叫她怎么舍得哦。   大伯娘和二伯娘心里也不是滋味,蒋小二几个小家伙围着她们哄,蒋小一则是泡了杯水,喊了柳哥儿出来,说让他喝。   柳哥儿端着碗,碗里的水无色无味,和平日喝的山泉水并没啥子区别,十分疑惑问。   “小一,喝了这个真能怀吗?”   蒋小一不太确定:“不知道,但喝了这个,身子会好很多,身子好了,娃儿就容易怀了。”   张大丫生了,蒋小一也生了,柳哥儿平日歇息总跑新房那边抱抱老六和小六,他是喜欢孩子的,可有时看着老六和小六,看得多了,他就难受。   蒋小一偶尔几次见他抱着孩子,满眼疼爱期盼,就晓得他怎么想了。   急,想孩子了。   毕竟都二十来岁了,见着周边人接二连三生了娃,说不羡慕不着急是假的。   但柳哥儿看了大夫,大夫说身子亏了点,得养着,孩子急不得。   可怎么能不急。   家里虽是没人催,可柳哥儿还是难受,他就怕真生不出娃儿来,他不怕蒋家因此为由赶他走。   蒋家人都好,大树也疼他,可就是这样,他心里才越发的不是滋味。   如今这生活,他真真是觉得好,以前做梦都不敢这么梦。在蒋家,有活干,有饭吃,有衣裳穿,饿不着冷不着,他喜欢现在的日子,要是一直没孩子,他便是愧对大树了。   蒋小一看他有些日子闷闷不乐,和白子慕一说,白子慕拿了丹药出来,说要不让柳哥儿喝一点试试。   这年头哥儿难怀,白子慕怀疑,是他们没癸水,不咋的排卵,或者是卵子不活跃,怀孕说到底是精/子和卵子相结合,结合了就能搞出人命了,要是卵子少,或者不活跃,那就难怀了。   吃点丹药,身体好了,估摸着应该能怀上。   但这是理论,也不晓得真假,但试试也无妨,反正这丹药又没毒,最坏的结果也可能就是流点鼻血。   蒋小一不敢说太死,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后头要是没怀上,柳哥儿怕是要难受。   柳哥儿嗯了一声不疑有他,端起碗直接一口干了。   等他放了碗,蒋小一才道:“今年冬季豆腐皮卖的很好,以后可以多做些,就你和菜花姐几个怕是做不了多少,我和夫君还有父亲爹爹他们要去府城了,家里还有些几间空屋子,你可以喊亲家伯娘和亲家小弟过来干活。”   这事儿他和赵云澜几人商量过。   都是亲家,合该帮衬帮衬,不然山里屯那种地方,累死累活也赚不着什么银子。   家里有人住,能有些人气,不然留着空空荡荡,久了是家不像家——村里野草种子多,没人住,没人护理,不出两个月,就能满院子的杂草,满屋的耗子。   柳哥儿闻言高兴又惊喜:“这,这可以吗?”   “可以,工钱就和你们的一样。”   屋里,蒋大石拉着白子慕问事儿,赵云澜和赵富民看几个孩子卖乖,到底是会哄人,蒋小二几人哄了半会儿,堂奶奶便又眉开眼笑起来,她褶皱的老手摸着蒋小三的头,又捏了捏赵鸟鸟的脸,同赵云澜道:   “小二一向乖,这两个就野一些了,在村里他们到处跑整天不着家都没啥,但到了府城,澜哥儿,你多多看着他们些。”   她瞥了眼白子慕和蒋小一,一个在外头和柳哥哥嘀嘀咕咕,一个正在忽悠她孙子,都没注意这边,她才说:“小一和白小子不太靠谱,还是得靠你和安小子。”   她这话是真真把赵鸟鸟当自个孙儿看,赵云澜点点头:“伯娘放心,我会看好他们的。”   “那就好那就好。”   一屋子人有说不完的话,直说到天黑,白子慕一行人才从大房那边回来。   刚到钱家外头,隐隐约约的就看见自家院门外站着个人。   白子慕仔细一看,竟然是李菜花。   蒋小一抱着老六不方便,赵云澜先迎上去开了门,问她大晚上的怎么突然过来了。   李菜花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双唇动了动却是没说话,直到进了堂屋,她才垂着头,小声道:“小爹,小一,我……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去府城?”   还不待蒋小一几人开口,她又着急忙慌的说她会干活,啥活儿都会干。   她都打听好了,大户人家家里头都要有几个扫洗的丫鬟和下人,赵家估摸着也需要,而且之前她拐弯抹角问过赵云澜,赵云澜在府城里也有一家客栈,她可以给客栈里头干活,不要银子,只要蒋家能给她和孩子一口吃的,还有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就行了。   这事儿蒋小一不好做主,毕竟说白了,赵家宅子还是得赵云澜做主。   赵云澜拍拍李菜花,让她别紧张,拉着人坐下了,他才说不用担心,他们虽是走了,但这豆腐皮的活儿也还是做的,只不过是让柳哥儿看管了而已,柳哥儿人好,他断然不会苛待你们。   李菜花不停的撮着手,低着头小声道:“我晓得,柳哥儿是个好的,我……我不是担心这个。”   赵云澜:“那是?”   李菜花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视一圈,忽而又低下头去,看出她还在犹豫,大家也没催促。   这向来都是故土难离,李菜花一向又是不爱麻烦人的性子,如今这般开口,想来是有啥难言之隐。   李菜花沉默了好半响,深呼了口气才道:“我想带着小水跟你们去新地方,要是再呆村里,小水的事儿就瞒不住了。”   蒋父几人脸色慎重起来。   “菜花,你这话什么意思?”   “小水他……他是个哥儿。”李菜花搅着双手,没敢去看众人的神色,继续道:“他也不是咱们大周的人。”   “什么?”蒋父都懵了,不敢置信地看着李菜花,莫小水不是大周的,那他这个干女儿有点厉害啊!偷人都偷国外去了。   可不对,菜花就不是那种人。   “我当家的……”   李菜花生孩子那一年,莫君安正巧的随船去了外头。   他是在镇上贾员外家做的小工,贾员外家里田多,那年北方方洲出了雪灾,粮价暴涨,贾员外想收购了一批大米,再连着自家的,把米运到那边卖,几吨大米,搬运自是得需不少人,家里人手不够,他就让莫君安跟着去了。   莫君安不是贾家下人,船老大见着供人歇息的船仓不够,就让他睡甲板上,海上风大,夜里莫君安冷得睡不着,手脚冰凉,他就想在船板上动动走走,这样身子能暖和些。   然后他就见着海面上漂着一个小木盆,上头还盖着布,瞧不清里头装的啥,但隐隐约约的却听见有娃儿在哭。   他赶忙叫了一船员,同他说了这事儿,那船员说这里靠近秦洲,这边海匪最是多,估摸着是哪个倒霉催的运上海匪了,见没活路了才偷偷摸摸的把孩子搁盆里放出来,咱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都是不富裕的,自家孩子都养不起,哪里还能去养闲人。   莫君安刚出门那会儿李菜花已经怀了九个多月的孕,如今出来两个多月,想来孩子已经生了,大概是要当爹的人了,莫君安哪里忍心就这样看着孩子在海上飘。   这大冷天的,外出的船少,一路过来,他就没再见着旁的船。   这周边全是茫茫江水,望不到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眼看着还要落雨,要是放任不管,那这孩子不是冷死在海上,就是得活活饿死,铁定没活路。   莫君安不忍心,最后还是把孩子捞了起来,盖木盆上的布子一撩开,他发现里头是个小小的娃儿,应该有两个月大,旁边那船员常年走南闯北,见识广,看见孩子那眉骨,当场就说了,这不是大周人。   船员劝他,说赶紧把孩子丢了,西域那边离大周远,也不晓得最近朝廷干啥,周边各国使臣都来了,这孩子怕是西域那边的,他见过西域人,这孩子一看,他就晓得是那边的。   这孩子不晓得什么来头,咱还是丢了,那船员说。   莫君安也怕惹祸上身,可还没张嘴,那孩子突然就抓住了他搁在盆沿边上的手,软软的,凉凉的。   莫君安心头一动,再看了看孩子,发现孩子竟睁开了眼睛,又黑又大的圆眼睛瞧起来是干干净净,见了人,还笑起来,眼睛顿时弯得像月牙。   莫君安看得心软,顿时就舍不得了。   船员劝不动,就随他。   隔天船只行至秦洲,他们遇上了海匪,那船员不幸被砍了,莫君安抱着孩子躲在装杂货的甲板下,侥幸的躲过了一劫,然而他还没从船板下上来,船上又涌上了一批人,他透过船板缝,清晰的瞧见了那群人,同样的黑发黑眼,可一瞧就跟着他们不太像。   那帮人腰间皆是佩剑,用蹩脚的大周话问船上的人,见到一个婴儿没有?见了就老实交出来,莫君安也听不太清楚,就听见对方说什么爷,又说什么余孽,要一个不留。   听不懂,但他也晓得了,这孩子身份有问题,对方是来寻他命的。   莫君安没敢声张,一直躲在甲板下。   孩子喝了米糊吃饱了不哭不闹,莫君安穿得厚,孩子他一直搁衣裳里,加上他就是个做苦力跑腿的,身份不起眼,没啥子人注意他,因此压根不晓得他捡了个孩子。   后头莫君安回了村,正巧的是年初二。   那天他爹娘连着大哥大嫂都不在,只李菜花一人,他刚到门口,就听见李菜花在哭。   他冲进门,才晓得在两个月前,李菜花就生了一闺女,可他爹娘不喜闺女,他们一直盼着李菜花能给家里生个带把我好传宗接代。   结果没成想李菜花肚子不争气,生出来的竟然是个闺女,盼了大半年,两老大失所望,把先前准备的衣裳襁褓直接锁柜子里,不给李菜花用,说个闺女,又不是啥金贵的,随便拿两件旧衣裳包了就行,这些留着,等以后怀了孙子再给孙子穿。   他们对着孩子不闻不问,漠不关心,孩子穿得薄,李菜花就没怎么把她抱出屋,上个月孩子受了寒,李菜花彻夜不眠的照顾,又求了两老,终于得了十来文钱去给孩子抓了药,一包药来回熬,熬到最后那水都是清,那年冬天太冷,孩子终究还是去了。   莫小水这时候被抱回来,让李菜花好受了许多。   李菜花把对孩子的爱全倾注在了莫小水身上。   莫君安说这孩子来历有问题,绝不能说出去。   那咋整呢?   家里若是突然多个孩子,莫君安又正巧的去了秦洲,一回来家里就多了个娃,要是对方不罢休,一直追查,万一查到这边,那肯定要露馅。   虽觉不可能,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毕竟当初在海上,在那种环境下孩子不见,寻常已代表着凶多吉少了,结果对方还谨慎的到处搜查,可见严谨。   莫君安便说,闺女不在了,那就让孩子先以闺女的身份呆家里,不然不说怕人找上门,爹娘估摸着也不会同意,毕竟这孩子是个哥儿,哥儿和姑娘都一样,只要不是汉子,爹娘都不喜,至于以后该咋的办,以后再说吧!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莫君安回来没多久就去了,莫家爹娘不晓得孙女死了,觉得小儿子之所以跟他们离心,临到死了也不愿开口同他们说最后一句话,是因为李菜花挑拨小儿子和他们离了心,他们对李菜花有怨,于是在莫君安头七都没过,便将李菜花赶了出来。   李菜花没地方去,万般无奈之下,就带着莫小水回了小山村。   莫小水还小的时候倒也没事儿,村里人没见过什么西域人,见了孩子也瞧不出什么来。毕竟有些汉子小时候没长开,跟哥儿、姑娘差不多,几乎一个样,但现在莫小水一天大过一天,张开了些后,她五官渐渐硬朗挺拔起来,眉眼也渐渐变得深邃。   李菜花慌了,可她没有办法,她也没少听别人说孩子长得怪,不太像个姑娘。   要是一直住村里,莫小水这事儿肯定要露馅。 第285章   李菜花觉得要是去外头,没人认识她了,那孩子就能以哥儿的身份活下去。   而且,晓得蒋小二几个要离开,莫小水舍不得,整天是闷闷不乐,前儿她下工回去,没见着孩子,她寻到茅屋后,才看见孩子蹲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低低哭泣,也不晓得哭了多久,眼睛都肿了,一直打哭嗝。   她问咋了?   孩子先头没说,后头她问多了,孩子才抹着眼泪,说舍不得三个叔叔,还有两个弟弟,她说,她总觉得叔叔们这一走,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她总感觉心里慌得厉害,娘,她说,她不想叔叔们走。   其实莫小水不知道,前世白子慕没穿过来,她还是和蒋小二、蒋小三混到了一起,可后头十岁那年他娘寻上门,他和李菜花被亲娘强制带回了家,一走十来年,再回小山村寻蒋小二时,蒋小二早已去世多年——他终究还是没能熬到成年。   蒋小二上辈子很苦,一直在找他。   孩子好不容易有玩得来的小伙伴,蒋小二几个要是走了,那孩子以后就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李菜花见孩子这般心里也不好受,这孩子虽不是她亲生的,可养了这么些年,又相依为命,她是拿莫小水当亲生孩子疼,那里舍得他闷闷不乐,思来想去,便来了。   莫小水出身有问题,她也不敢瞒,可说了,又怕蒋家连活儿都不给她做,这会儿忐忑不安。   大家还未说话,蒋小二从门口‘跑’了进来,也不晓得他在外头听了多久,进门后就直直往白子慕怀里钻。   他脑瓜子比蒋小三和赵鸟鸟聪明些,知道家里哥夫最有话语权,他搂着白子慕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两口,才乖乖道:“哥夫哥夫,我们带小水侄女一起去好不好?小二爱侄女。”   “这个~”   “哥夫哥夫,小二也爱你多多了。”蒋小二拿脸贴着白子慕的脸,亲昵的同他蹭了蹭,讨好之意明显。   这孩子很少主动开口问要东西,平日也乖,从不闹腾。   白子慕虽总是收拾他们,但也是真心疼的,蒋小二和蒋小三刚落地就被送回来,后头可以说几乎都是蒋小一在照顾,三兄弟感情深得很,白子慕最疼蒋小一,其次便是这几个孩子了。   这事儿其实也没啥,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   小地方见到个外域人,定是要目不转睛,好奇不已的直盯着人看。   但到了大地方,见得多了,没啥稀奇的,谁还会关注?   府城那种地儿,什么人没有,莫小水即使长得不太像大周人,但大周和西域交好,听楼县令说,秦洲、方洲那边,通婚的多了去了,有些西域人还跑大周经商,府城那边的码头,经常能见着外国人。   真带莫小水去府城,人家瞧见了,也不会多想,因此带了也就带了。   白子慕在他滑嫩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行吧行吧!谁叫哥夫疼你呢!”   蒋小二高兴起来,更用力的抱住白子慕的脖子:“噢耶,哥夫你最好了。”   蒋小一拍了他屁股一下,蒋小二扭着小屁股,埋在白子慕怀里笑呵呵的。   白子慕说行,那便是没啥问题,赵云澜私心里是无所谓,而且李菜花亲自求上门来了,他也不好拒绝。   赵富民见李菜花狠狠松了口气,笑道:“这又不算啥大事儿,先前你该早些说,明儿我们晌午就走了,你东西今儿收拾还来不来得急?”   李菜花喜出望外,赶忙道:“来得及来得及。”   她就一破茅屋,外加一口小口锅子和两个碗,被褥今年新买的,这个得带走,米面啥的这个今年过年那会儿她搭了蒋父的牛车去镇上,一次性买了很多,就是想着以后天天的上工,没那功夫来买粮,就多买了些囤些。   现在粗粮还剩大半袋,面也还有十来斤。   她问赵云澜,用带走吗?   赵云澜摇头说不用,府城那边家里有。   李菜花是‘怕’惯了,为人谨小慎微,甚至是有些蹑手蹑脚,这都是生活所迫,真带去府城,定是不能直接把她往客栈里头塞,那就只能搁家里,先练练胆,后头再说。   李菜花说晓得了,既是不用带,那她明儿早起些,把这些吃食给他小弟送过去,十来斤面粉,半袋粗粮,也能值不少银子。   回了家,李菜花立马就把这事儿同莫小水说了。   莫小水彼时正在屋里烧热水,闻言眼睛咻的瞪圆了,紧紧捏着手里的柴火,呼吸急促:“娘,你说我们也要跟小一叔叔和叔父他们去府城吗?”   “嗯!高不高兴?”   莫小水扑到李菜花怀里,用力的点头:“高兴,小水高兴。”   李菜花几天都不见他这般笑了,这会儿摸摸他的头,视线落在他的两串小辫子上,说去了府城,他就不用再装成女娃儿了。   莫小水点点头。   隔天晌午小厮来了。   以前出门,都是王二路赶的马车,但赵富民要同白子慕回府城,作坊那边,赵富民思前想后,打算让王二路盯着。   出了赵鸟鸟这事儿,赵富民谨慎了些,王二路是家生子,也算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信得过,而且王二路也不像旁的小厮——他双亲都在府里。   王二路孝顺,总不可能像之前那两丢下双亲独自跑路。   他要留镇上,那就不方便赶马车送他们走了。   人多,但白子慕也没有租马车,自家有牛车,赵家有辆马车,牛车能坐差不多八/九个,再加上马车,够坐了。   大房和村里好些人家都来送,裴家和几家关系较好的,还送了包子,说是一早就蒸的,让他们带了路上吃,其他村里人送了些干菜,还有腊肉,都是路上好带的。   送东西倒也不是因为巴结。   而是这两年村里人靠着蒋家,赚了不少银子,还有黄豆,去年种的那一茬,蒋小一一斤一文钱跟着他们买,价格给的比外头高,而且有蒋家在,他们种的黄豆就不愁卖不出去了。   见着李菜花和莫小水背着个小包袱,还怔了下问李菜花怎么回事儿啊?   李菜花说她要随蒋家去府城。   啥??   在村里人还没回过神来时,马车已经晃悠悠的走了。   五月初八,一行人离开小山村,奔向了新的旅途。   赵云澜和蒋父、赵主君四人带着老六和小六坐马车里头,白子慕和蒋小一同李菜花带着四个孩子坐牛车上。   临出村口,蒋父撩开车帘子回头望了眼,他自出生就没离开过家里,他的爹娘葬在这里,他的根也在这里,虽是不舍,但……   他视线落在蒋小一几人身上,见着他们说说笑笑,又看了看身旁的赵云澜,再没不舍了。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在哪儿都是家。   牛车没有车厢,白子慕砍了两个大树枝插在车板上,树枝枝繁叶茂,众人坐下头倒也算得凉快,蒋小二几个不是第一次去府城了,可依旧还是激动,也不好好坐,跪在车凳板上,上半身趴在车栏上,同莫小水叽叽喳喳。   蒋小一跟着凑热闹,白子慕躺在另一旁,原是想睡,可压根就睡不着,看见那一大四小五个屁股直直对着他,说到兴奋处还扭来扭去,是恨不得一人一脚直接将他们踹车下去。   再看看李菜花,这人是个贤惠的,似乎怕他们几人热,还拿着草帽坐一旁给他们扇风。   前头车厢里头也是吵吵囔囔,老六和小六在唱歌。   “两个小娃娃呀,正在喊丫丫呀,喂喂喂,你在做什么,哎哎哎,我在学唱歌!”   不知道就唱个歌有啥子好乐的,赵云澜几人一直在笑,一路过去尽是闹哄哄。   有马车从跟旁过,还要探脑袋出来瞧瞧咋的回事儿。   因为要等李菜花,晌午出发时,白子慕就晓得夜里肯定得宿在外头了,中午吃完了再走,午饭那一顿不用准备,但晚饭肯定得备着,不然总不能晚饭喝西北风。   空间袋里头还有些海苔卷和肉酥,上次没用完,菜地里的小黄瓜也长了几个,虽不算得大,但也能吃了。   白子慕干脆让蒋小一全摘回来,又煎了好些鸡蛋饼,果酱也拿了一罐出来,他想做些寿司,路上颠簸,汤汤水水的吃食不好带,做完寿司,他又蒸了一些包子。   不过晌午热,包子森*晚*整*理都没咋的吃。   傍晚他们就在路边停了下来,负责赶车的两个小厮把马车、牛车停在路边大树下。   这两时常随赵云澜外出,经验丰富,刚停好车,他们就蹿树林里去找柴火。   宿在野外,不管冷热,都得生点火,一是亮堂了,野兽不敢靠近,二也是能驱蚊,野外的蚊虫虽是不如虎豹厉害,但也不容小觑。   生完火,那两小厮见着主人家老少都往河边去,便默默的守着行李。   天气热,晒了大半天,一见着路边有条河,白子慕当场高兴,神识扫了一圈,发现安全,立马兴冲冲的跳下去。   一行人在河里玩了起来,蒋小二四个被晒了一路,早热得不行,脱光光了直接往河里跳,在河里乱扑腾,这会儿没旁的人,赵主君和赵云澜也卷了裤脚往河边坐。   这河挺宽,也凉快,蒋小二突然惊呼一声:“哦吼吼,大哥,哥夫,这河里好像有小鱼鱼。”   “是吗?那咱抓了,到了府城哥夫给你们做香辣小鱼干吃。”白子慕往河里看,这河水并不深,里头都是小石子,小鱼他是半条都没见着,想来是躲河边的草丛里头去了。   有吃的,蒋小二几个立马欢呼起来。   蒋小一眼睛一亮,噗通一下也跳到了河里去,老六和小六看见爹爹和父亲在河里玩得欢快,三个叔叔还有小水哥哥还互相泼着水玩,立马叫赵云澜和蒋父给他们脱衣裳,他们也想去。   赵云澜正色道:“你们会玩水吗?”   “会,会。”小六抱住赵云澜的隔壁:“小六会玩水了,小爷爷,你帮小六脱一下裤子好不好。”   小六难得开次口,又一脸期待,赵云澜压根拒绝不了,蒋小一在河里喊了声,说没事,让孩子下来吧!爹爹,你们也下来啊!这河里好凉快。   这四周无人,今儿坐车厢里头闷出了一身汗,赵富民率先道:“下去凉快凉快吧!没事儿,野外无人……”话没说完,赵云澜和赵主君已经学着蒋小一,一个跳跃噗通跳河里了,蒋父紧随其后。   蒋小一直接朝着他们泼了一下水:“小外公,爹爹,父亲,凉不凉快?”   山涧河水最是清凉,河水往身子一泼,一整天的疲惫闷热似乎瞬间就被带走了。   “凉快。”赵主君笑起来。   赵富民看大家玩得高兴,笑了笑,也往河里去。   白子慕用威压把小鱼逼到了河中央,这小鱼有的就食指大,最大的就两指宽,大家是一顿乱摸乱抓,水花四溅,河水浑浊不堪,可没事儿,抓完鱼了,凉快够了,再去上游冲一冲就好。   白子慕当年刚到蒋家上门的时候,家里没啥吃的,他曾带着蒋小二和蒋小三去河里抓过鱼,那鱼油炸过后香得要命。   蒋小三至今都还还记得那个味道,这会儿抓得特别生猛,咬牙切齿,五官都要狰狞了,嘴上还大喊大叫:“哎呦喂啊!父亲爹爹,小三好像抓到一条大鱼了。”   蒋小一拍他:“大你个头啊!你抓着我的腿了。”   蒋小三:“啊?”   白子慕也拍他:“你个傻的,你大哥那腿跟猪板油一样滑溜溜,什么鱼能这么滑啊!”   蒋小一鱼都不抓了,想挠白子慕:“你大腿才像猪板油,夫君真坏,以后不给你摸了,哼!”   这怎么行?男儿本色,晚上不摸两把,不亲两下,他咋睡得着啊!白子慕立马赔着笑脸挨到蒋小一旁边,拿肩膀去撞他:   “乖乖,我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你不给我摸,我手痒啊!”   蒋小一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你要是手痒就去摸母猪。”   白子慕:“……那我不得成禽兽了?”   “你本来就是禽兽。”   “……”   两人吵吵闹闹,一边摸鱼,一边我撞你一下,你撞我一下。   蒋父无奈的笑起来。   野外的小鱼最是机敏灵活,难抓得要命,它们鱼尾一摆,就能从指缝间溜过去。   蒋小二抓了半天没抓得一条,十分苦恼:“怎么办?这鱼太难抓了。”   赵鸟鸟:“就是,游快快的,都摸不到。”   莫小水:“我刚抓得两条。”   蒋小三:“小三也是。”   小六个头小,压根没沉水里,而是光着小身子大开着四肢浮在水面上,闻言蹙着眉头。   老六朝蒋父几人看去,发现他们手上空荡荡,再看几个叔叔和哥哥,摸了大半天就摸了四条,他小大人似的摇头叹气:   “父亲和爹爹不得行,正事干不到一半就玩起来了,爷爷和小爷爷更不得行,下来这么久,毛线都没抓到,曾外公和小曾外公……老六都不想说了,哎,看来得老六出招才行了,这个家没老六,怕是迟早得散哦。”   说着他像虾米一样弓起身子,把小圆屁股泡水里,小拳头紧紧握着,似乎上茅坑一样,使劲到脸红。   白子慕和蒋小一在一旁打打闹闹,压根没注意这边。   蒋父看见他这样,额角立马跳了跳,又见蒋小二和莫小水几个傻愣愣的分不清状况,还弯下腰看老六屁股,纳闷的问他想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   老六这是想放屁了。   他那屁连米仓都能蹦个稀巴烂,要是蹦到孩子……   “小二,你们快……”躲开。   砰的一巨声,地雷爆炸似的,巨浪溅起三米来高,河水甚至都翻涌了。   蒋小二几个被一股大力掀飞至半空,然后噗通一声,下饺子似的,又纷纷掉到了河里。   风平浪静过后,几十条小鱼翻着白肚皮飘在了河面上,看起来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白子慕和蒋小一毫无防备,都被这突发情况吓懵了,赵主君和赵富民也一副惊呆住了的样,似乎没想到老六小小个儿,放的屁却能那么猛,竟然都能把人给蹦飞了,只蒋父和赵云澜因为见识过,目前还在状态。   赵云澜想问蒋小二几个小家伙没事吧!   谁知还未开口,蒋小三先从河水里蹿出来,呵呵笑起来,说太好玩了,老六侄子,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鸟鸟也来。”   “好刺激,小二先。”   “小水也想玩。”   “好!那你们准备,老六要开始放屁咯。”   “那小六也来,大哥,我们一起把叔叔和哥哥蹦起来。”   老六和小六又朝天撅起小屁股,砰砰两声,蒋小二四个又飞到了天上,他们也没穿衣裳,光溜溜的,一个做着投降的样,一个身子抱成团,一个用手护着小屁股,一个张着嘴巴大喊大叫,什么姿势都有,赵主君几人看得直乐呵。   两个小厮和李菜花守在马车旁,也不知道主家在前头河里干了啥,一下砰的一声,一下又砰的一声,跟人过年放炮一样,可声音又比炮竹声要大,怪吓人的。   小鱼抓了六十来斤,怕河里的小鱼灭绝了,又见着天色不早,孩子泡久了怕是也要受寒,白子慕想着先回去!   赵主君笑多了嗓子都略显干哑,抓鱼好玩,他都舍不得上去:“再玩一会儿吧!”   白子慕:“……”   牛车慢,隔天下午才到达府城,之后该安置的安置,该整顿的整顿。   赵府大,老六和小六随蒋小一、白子慕住在东院,蒋父和赵云澜住西院,赵主君和赵富民还是住原来的南院,至于三个小家伙则是跟着李菜花母子两住北院。   北院有四间房,两间正房,两间偏屋,这以前是赵云峰的院子。   那会儿赵富民原是想着,儿子要是娶了媳妇,那就可以两人睡一屋,隔壁孩子睡,偏屋奶娘和丫鬟睡,孩子大一点了,再把孩子分别的院子去。   赵云峰走后,这院子一直空着,倒不是赵富民和赵主君不愿让旁人住,而是家里人少,压根住不到这边,如今总算是有人住进来了。   赵云澜住的西院,是他原先住的,一到地儿,他就拉着蒋父带他参观。   东西没带多少,说整顿其实也就是把带来的衣裳从空间袋里拿出来叠好放柜子里,屋里床、桌子啥的,赵管家一直都让丫鬟们天天打扫,干干净净的,压根不用他们再收拾。   老六和小六闲不住,自己蹿西院那边找曾外公去了,白子慕没管他们,和蒋小一放完衣裳,直接去了北院。 第286章   到了北院白子慕从空间袋里把怪兽床掏了出来,问蒋小二几个谁睡怪兽床。   蒋小二和蒋小三不能再跟赵鸟鸟睡一起了,他们如今已经七岁,再睡一起不像话,蒋小一想把他们分开。   一路过来高高兴兴,猛闻噩耗,赵鸟鸟都惊呆了,简直不敢置信。   “大哥,你说啥?”   蒋小一站在门口,面色严肃:“鸟鸟,你已经大了,不能再跟小二小三睡了。”   “啊?为什么呀?鸟鸟哪里大呢!大哥,你看错了哇,鸟鸟还没有长大,屁股还小小呢。”说着他脚步轻轻挪动,就要往屋里去。   蒋小一伸手拦住了他。   “我说你大了,你就大了。”   赵鸟鸟苦着一张脸,不想自己睡。   自己睡太危险了,要是床底下藏了鬼怎么办?晚上那么黑,那么恐怖,他睡不着的话,他会瘦成小帅哥的。   蒋小一说有鬼你可以放屁蹦死它,赵鸟鸟说他一个人,放屁的威力不够猛,要是小三哥哥在,他们两个强强联手,就可以蹦死猛鬼了,所以,他还是和哥哥们一起睡吧!   说着又挪着脚丫要往屋里去,看见蒋小一没动,他正要高兴,然嘴巴还没翘起来,一根棍子从天而降,横在他跟前。   赵鸟鸟抬头一看,白子慕正笑嘻嘻的看他。   赵鸟鸟屁股顿时紧了,看向屋里,想让正站在床边的二哥三哥‘救救’他,但蒋小二和蒋小三敢张嘴吗?   那自然是不敢的。   他们一张嘴,能棍子估计就要朝他们过来了。   蒋小二抹了把冷汗,紧着屁股,佯装没看见他求救的小眼神说:“弟弟,要不你……你还是自己睡吧!哥夫拿的那棍子实在是粗了点,二哥帮不了你啊!”   蒋小三紧随其后:“弟弟,你就从了大哥和哥夫吧!别跟小命过不去啊!”   蒋小一欣慰道:“你看你二哥三哥多识趣,鸟鸟,你应该学学他们。”   赵鸟鸟眉头紧蹙,一把抱住了蒋小一的腿:“可是大哥,鸟鸟真的太怕鬼了,那大哥,你跟鸟鸟一起睡吧!”   “美的你。”白子慕拍了他一下。   这孩子别看个头胖胖大大,但胆子却像针尖小,往日他吓唬赵鸟鸟和蒋小三,最先尿裤子的,总是赵鸟鸟。   让他一个人睡确实是够呛,怕是一宿得尿五六次床。   白子慕想了想,看见莫小水在隔壁的偏房里头跑来跑去的帮忙,开口喊了他一声。   “小水,你过来。”   莫小水二话不说哒哒跑过来:“叔父,你叫小水干什么?”   白子慕摸他脑瓜子说:“以后晚上你跟鸟鸟一起睡吧!”   两个都是哥儿,一起睡没啥。   蒋小一朝跟着莫小水出来的李菜花看去,李菜花忙道:“只要鸟鸟愿意就行,孩子睡哪都没事。”   赵鸟鸟拉住莫小水,高兴说:“鸟鸟愿意,鸟鸟愿意,小水侄女就跟鸟鸟睡。”   蒋小一又看莫小水,见他也同意没意见,松了口气,他就怕赵鸟鸟死活都要跟蒋小二他们睡,那可就不好办了。   “那这怪兽床你们谁睡啊?”   蒋小二道:“给弟弟和侄女睡,我和小弟可以睡床上。”   蒋小三:“对头。”   赵鸟鸟拉着莫小水冲屋里去,牵着蒋小二和蒋小三说:“哥哥,你们真是好好哦。”   蒋小二摆摆手老气横秋道:“这有什么,你是弟弟,小水是侄女,当哥哥的就得爱护弟弟,爱护侄子,再说了,我和小弟可是小男子汉也。”   蒋小三:“对头。”   白子慕看他们恩恩爱爱,十分欣慰又很膨胀:“小一,你看看,几个小舅子被我教的很好啊!”   “夫君,你又吹大炮,明明是我教的好。”蒋小一说:“方才进城的时候你还教唆他们骂人呢,你忘了?”   白子慕噎了一下。   这能怨他?   沈正阳那王八羔子不知是晓得他们要来,还是凑巧,竟然在城门偶遇了,看见白子慕几个坐牛车上,他眼神顿时轻蔑。   在村里,有辆牛车,那便是顶呱呱,厉害得不得了,走出去谁不羡慕死。   但在府城,牛车都是大户人家的下人赶去运东西的,有点身份的、稍显富贵的,谁会坐这个?富贵人家,都是坐的马车,车厢一瞧就尊贵、大气。   白子慕几人坐着牛车来,那其实跟开拖拉机进北京二环没什么两样,沈正阳那会儿车帘撩了一半,见着他们坐牛车上,晒得满脸通红、满头大汗,模样十分狼狈,便似笑非笑,极其鄙夷不屑的嗤了一声,然目光一转,见着白白胖胖的赵鸟鸟,他顿了会儿,一瞬间没有认出来。   可赵鸟鸟神色之间有些像着赵云峰,赵云澜模样本就出色,但其实赵云峰同赵云澜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鸟鸟模样不像沈正阳,也不太像赵云澜,偏偏的像赵云峰,认出来后沈正阳便是诧异、惊喜。   赵鸟鸟和之前不一样了,他五官长开了一些,虽大块头,但模样却是极好的,瞧着乃是真正的珠圆玉润,人间富贵花,比他那几个闺女都要好,这要是长大了,再运作得当,啥子人嫁不得?   当初他打压赵家,效果显著,之前城里那些和赵家走的近的人家,除了顾家,谁还敢和赵家来往?   顾家不怕他,敢跟他对上,为啥?   不就是和顾家合作的合作商那边家中一闺女嫁给了专门给皇家做料子的邓家嘛!   可那合作商其实也并非什么大商户,不过是和赵家一样罢了,这年头高嫁闺女低娶妻,那合作商再怎么高嫁其实都够不上邓家那样的人家,可谁叫那合作商的闺女美呢!   那合作商有邓家做亲家,不惧他威胁,所以顾家才能敢明目张胆的和赵家继续来往。   赵鸟鸟这么胖都还能瞧出俊俏来,那以后大了,瘦了,岂不是……   沈正阳正要高兴,穆然想起这孩子已经被赵家给带走了,顿时心生不满,大概是出于妒忌和怨恨,他看着赵鸟鸟的目光立马变得嫌恶,又再次嗤了一声。   白子慕听见了,一瞧,哦,原来是冤家路窄的老熟人啊!   对于大人的喜欢厌恶,孩子最是敏感,沈正阳的恶意来得直白又不可理喻。   赵鸟鸟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看见他就战战兢兢的沈鸟鸟,看见沈正阳那般看他,他也是不服气,当场从车板上爬起来,两手插在水桶腰上,朝沈正阳呸了一下。   沈正阳似乎没料到当初上不得台面的,见着他就畏畏缩缩的孩子会这般,而且再怎么说,即使合离了,他也是他的老子,和老子这么说话,挑衅,简直是挑衅。   他当场火大,然后也朝赵鸟鸟呸了一声。   白子慕和蒋小一就眨了两下眼,这两父子已经火速当街对骂了起来。   “老东西,有本事你再呸一下,看鸟鸟打不打烂你的嘴。”   “好你个小畜生,果然是贱人生的,半点礼数教养都没有。”   赵鸟鸟直接怼了一句:“你骂谁贱人?你不要以为你长得丑鸟鸟就不敢骂你,你全家都是贱人,你是老贱人。”   “你,你……”沈正阳气得浑身哆嗦,一旁的小厮赶忙的给他拍背,结果赵鸟鸟上下打量了沈正阳一眼,语气凉嗖嗖的,又来了一句:“果然,贱人就是矫情,你这么矫情,你果然是贱人。”   蒋小二和蒋小三、莫小水不认识沈正阳,还纳闷不已:“弟弟,他是谁呀?”   “他是沈正阳啊!”赵鸟鸟说。   蒋小三还没反应过来:“沈正阳?谁呀?”   “鸟鸟以前的坏父亲。”   赵鸟鸟这么一说,蒋小二几个瞬间火大,立马同仇敌忾。   他们平日虽然有点见风使舵——要是白子慕收拾蒋小三,见他拿的棍子粗,蒋小二和赵鸟鸟寻常是有多远躲多远,不敢帮忙,可对着外人,他们是团结又讲义气。   “原来就是他啊?怪不得呢。”蒋小二抬头仔细看了沈正阳一眼,然后瞎逼逼说这人穿着极其华贵骚包,一双眼睛却像贼照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蒋小三煞有介事的点头:“就是就是,弟弟,你真是可怜了,竟然投胎给这种人做儿子。”   “二哥你说的太对头了。”赵鸟鸟一巴掌拍在腿上,哭嚎道:“可怜鸟鸟啊!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竟然做了你这贱人的种,还好爹爹和你合离了,不然鸟鸟可就得完犊子了。”   说着说着,他又接连骂了几句,都是村里专门骂人的老土话,蒋小一听得眼皮直跳,不过累,全身都要脱力了,又觉沈正阳该,便也没有阻止。   今儿走了整整一天,又晒又热,众人都焉巴巴的,蒋小二几个甚至直接坐在了车板上。看着赵鸟鸟骂人,他们嘎嘎直笑。   沈正阳差点厥过去,他听不懂赵鸟鸟骂了啥,但看赵鸟鸟那唾沫横飞,蒋小一脸色干巴巴,想笑又想怒的样,他就晓得赵鸟鸟是在骂人了。   小小年纪就敢如此猖狂,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他的老子,见了老子不问声好,还敢骂回来,简直反了天了!传出去,他还要不要脸?   沈正阳怒火上头,又厉声呵斥了几句。   赵鸟鸟哪里会听他的话,论骂人,沈正阳压根就不是赵鸟鸟的对手,他在村里住了这么些年,村里老婆子、老夫郎平日吵嘴拌架,用老话骂完器官,然后就开始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骂完十八代,又开始骂下一代。   赵鸟鸟听得多了,骂起人来当得是厉害,不过平日他不会骂,因为蒋小一说了,骂人会烂舌头。   但骂坏人,可以。   沈正阳骂也骂不过,差点气了个倒仰,看见蒋小一和白子慕在一旁看热闹,也不阻止,上次这两还打了他一顿,他娘的,这两拿拳头砸人身上,就跟锤子似的,他回来躺了大半个月才好。   又想起这一年客栈接连亏损,全是拜这人所赐,新仇旧恨如何能忍,沈正阳便调转枪头,朝蒋小一和白子慕一顿讽刺。   白子慕都无语了,这人当他软柿子,不骂两句,他都不晓得他的厉害,可当街骂人多少有点掉档次,他以后还要在府城混,而且一个帅哥,特别是一个考上了秀才的帅小伙,咋的能骂人呢?   再说了,寻常老大是不轻易出手的,他底下四个小弟,若是还让他出手,岂不是显得蒋小二几个有点窝囊。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这沈家真是不得行,又让这傻货跑出来了,小的们,上,拿下那个蠢货。”   蒋小二几个出战后也拿老话骂人,白子慕拍他们:“你们怎么回事啊!骂人的时候都不考虑一下对方的感受吗?你们用老话骂人,对方听不懂,岂不是白骂了?还是你们见他长得挺有创意,不忍心让人伤心才这般?不过,这人虽然乍的一看还挺丑,但仔细一看,他娘的,还不如乍的一看呢!”   蒋小一嘎嘎笑起来。   蒋小三眨眨眼:“哥夫,你说的有道理啊!别人都有聪明的小脑袋,而他只有秃秃的脑袋,我们这么骂他,他肯定听不懂。”   莫小水:“那我丢他奶奶个腿腿。”   蒋小二紧随其后:“小二踢你姨姨的大姥爷的蛋。”   然后两方人马在街上骂了大半个时辰,沈正阳还在骂娘呢!蒋小二几个已经去问候他第十六代祖宗了,似乎站车板上骂人不得劲,蒋小二还让蒋小一抱他,蒋小一问抱干啥啊?   他说站得高,尿得远,他要尿沈正阳,让沈正阳臭臭的。   蒋小一不抱。   这又不是村里,村里孩子光屁股没啥,但这儿是府城,蒋小二要是光了屁股,恐怕连着他这个老大哥都得被人笑话死。   蒋父几人就在前头马车上,看见周边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又见蒋小二四个娃儿逮着人骂,你一嘴我一嘴,一方笑呵呵,骂得毫无压力,一方气得面红耳赤,显然已经落了下风,怒得脖侧和手背青筋都凸了起来,场面十分具有戏趣性。   看热闹的捂着嘴直笑,赵云澜四人嫌丢人,都不敢露头,老六和小六不懂事,还笑起来,说二叔三叔四叔还有小水哥哥好厉害啊!那个王八蛋,坏坏的,父亲还说他娶到媳妇了,还有好几个,那么坏也有媳妇,老六根正苗红,却是连半个媳妇都没有,下次老六放屁蹦死他。   他语气酸溜溜,蒋父摸摸他脑袋笑起来。   沈管   家小厮也嫌丢人,袖子捂着半边脸,说少爷,咱赶紧走吧!   沈正阳不走:“走了岂不是丢人。”   沈家小厮道:“不走咱更丢人。”   一个快奔四的人和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儿较真对骂,本就够丢了人,骂了还骂不过,就更丢人了。   沈正阳大概是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恢复理智后听见周边人在笑,顿时气急攻心,一口气没上得来,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啊!少爷,少爷……”   赵云澜在车里笑出了声。   只蒋父定定的看着沈正阳,之前不晓得这人是何模样,如今总算是瞧见了。   模样是好了些,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   手被人牵住,掌心被挠了挠。   赵云澜看着他:“蒋哥,你在想什么?”   蒋父摇摇头:“没,就是……”   赵云澜心思细腻,说:“蒋哥,你不用和他比。”   这番话戳中了蒋父心中最隐秘的心思。   来了府城,他晓得迟早都会和沈正阳碰上,赵家这些年在府城发展,也认得好些人家,他其实有些怕人家见了他会来一句:‘澜哥儿竟然嫁了这么个人?这人一副穷酸样,澜哥儿嫁给他图啥?还不如跟着沈正阳。’   赵云澜语气很轻,但却认真:“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比沈正阳好,蒋哥,他比不上你。”   蒋父心里高兴,见着赵主君往这边瞅,他略显尴尬说:“我知道。”   赵云澜:“……”   “我就是想,要是人家这么说了,我该怎么骂回去,毕竟你也知道,我是个老实人,不咋的会骂人。”   赵云澜:“……”   一路舟车劳顿,抵达家里的时候已经大下午了,赵管家见着家里又热热闹闹,这次还多了个孩子,是笑得合不拢嘴,上次蒋小一几个来,在家里住了半个月,府里热闹得很,可后头走了,府里又静悄悄,搞得他都有些不习惯,现在可算是好了,他赶忙让厨娘去准备晚饭。   晚饭时厨娘做的丰盛,荤素摆了满满一桌。   蒋父‘初来乍到’,赵云澜刚整顿完,就让赵管家召集下人们,慎重的给蒋父介绍了一番,他那态度,下人们自是看出来了。   他们少爷看重人。   那今儿这第一顿就不能马虎了,怎么的都得好好表现,厨娘是把看家的本领都使了出来。   不过蒋小一几个吃得兴致缺缺这菜烧得再香,可哪里比得上白子慕做的。   但大家不挑,毕竟饿了一下午了。   蒋小一给老六和小六舀了半碗鸡蛋羹,又搁了点酱油,赵云澜拿了两小围脖出来,老六和小六伸着脖子,等赵云澜绑好了,他们才开始拿着小木勺吃起来。   老六和小六年岁到底是还小,木勺用的不太利索,一勺鸡蛋羹,一半进了嘴里,一半掉围脖上,吃得满脸都是,蒋小一拿筷子把掉围脖上的鸡蛋羹重新夹到他们碗里,才扭头问白子慕学院可是选好了。   当初白子慕在考场里头考试,他也没闲着,去外头茶摊坐了半天,问了好些人,大致也清楚。   平洲大大小小的书院共有十来所,其中还包括一些小私塾。   但并不是每一所书院都适合白子慕。   就像现代,一个市里十来所学校,但囊括小、中、高、大。   白子慕如今已是秀才,那搁现代,相当是个高中生了。   整个平洲适合秀才就读的书院,就六家,最为出名的,当属清河和清文两家。 第287章   清河和清文两家排一二。   清书和清理其他四家则是排最末。   清河和清文相当是重点高中,府试拔尖的,一般各镇各县前三都会进到清河书院里头去,剩下的,不是进清文,就是进清书和清理其他四家。   优等生,自是优先录取。   清河书院排第一,人人挤破脑袋都想进里头去求学,不过清河书院收费也不便宜,其他书院一年束脩也就二三十两,清河书院则是五十三两。   这年头穷人多,这些书院里头读书人并不算得多,一个书院最多也就一百多来人。   像这次府试,上榜的就五十人,再分到各个书院后,其实也就那么几个。   府试两年一次,乡试三年一次,但不是说次次书院里头的考生都会参考,都是有点把握或者想赞经验的才会下场,下场了也不是说就一定能考上。   像沈正阳表弟傅君然,在书院里头待了快六年了,他没下场,一直呆书院里头,旧人不去,新人又来,年年积累,加上慕名而来求学的,书院里头的书生也就多了。   古代到底是不比现代,现代经济条件好,不说家家户户都富贵,但大钱没有,小钱肯定是有的,供一两个孩子读书还是行的,而且国家执行九年义务,因此大学生满地跑,一学校里头没个几百上千人,那都不敢叫学校。   但搁大周这儿,寻头百姓大多穷得叮当响,哪里读得了书。   就是有闲钱的,也只会让孩子识两字,县试考个一两次还考不上的,便直接让孩子回来了,少有家长还让孩子死磕到底的。   读书的人少了,书院里头能有啥子人。   赵云澜看向白子慕,突然道:“傅君然就在清河书院里头求学,而且他堂弟傅君豪今年也上榜了。”   “啊!”傅君然白子慕是知道的,就是沈正阳那秀才表弟,傅君豪,他也晓得,这次府试倒数第三名,但有傅君然这么个堂哥在,傅君豪估摸着会进清河书院。   白子慕蹙起眉头,沉思片刻说:“那我不去清河书院了。”   “为啥呀?”蒋小一不懂:“你怕那个缺德的啊?”   小六和老六小眼神立马变得犀利,似乎白子慕一点头,他们就要立马去干掉傅君然。   蒋小二几个也不吃了,定定的看着白子慕。   “放屁,老子会怕他?”白子慕听了这话不高兴:“我是怕见了他老子会忍不住一拳头过去,打了人不要紧,被是学院开除,那你夫君我还要不要脸了?一般什么人会被开除你知不知道!”   看见蒋小一摇头,白子慕继续道:“被开除的多是品行不端,屡教不改,四处生事且偷鸡摸狗的人,这帮人书院容不下,我要是被开除了,外头人不晓得原委,还指不定怎么传我呢!人要脸,树要皮,你夫君混社会,就是靠着这么一张脸,可万万不能丢了。”   蒋小一一听,那被开除确实是挺丢人的。   “也对哦,那夫君,咱不去清河书院了,其实清河书院也没啥了不起的,咱不去。”   赵富民没忍住:“挺了不起的了,清河书院排第一呢!”   “第一?第一就第一呗。”蒋小一无所谓道:“第一又咋了?第一咱也看不上。”   白子慕一边扒拉着饭菜,一边牛逼哄哄说:“可不是,那清河书院没准就是沽名钓誉,让我去跟傅君然当同窗,求我我都不去。”   赵富民:“……”   赵富民看了他们一眼,臊得屁股直发烫。   这些话还好是在家里说,要是搁外头,这口气大的,要是不知情的,人家还以为他们考了个第一呢!   蒋父也觉得他们这口气有点狂了,想劝两句,但看见蒋小一喝醉了一样,说不去不去,清河这破书院,竟然连傅君然那种人都收,想来也不咋的,他们求我们去,我们都不去。   蒋父默默住了嘴。   隔天白子慕拿了礼,等了片刻,待楼宇杰来了,两人一起去了张府。   五月初楼宇杰就和楼夫人来了府城,但没入学,想等白子慕一起去报名。   至于是去清文书院还是清河书院,白子慕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去清文书院。   沈正阳那表弟就在清河书院就读,他乃知洲女婿,院里多的是人巴结他,加上文采好,也得众多授课夫子看重,他要是进了清河书院,怕是就要被霸凌了。   霸凌他不怕,十个傅君然都不够他打,可是书院有规定,学院内禁止喧哗斗殴,沈正阳那个鬼样子,想来他表弟也不咋的,要是人隔三差五在他跟前晃悠,就跟苍蝇一样,见得着打森*晚*整*理不着,那不得难受?   还是清文书院好些。   两人买了礼,便往张府去。   楼宇杰认得路,路上说:“兄弟,我那张师伯脾气有点爆,你到了张府可得悠着点。”   白子慕不懂:“怎么个爆法?,你先说一声,让我有个思想准备。”   楼宇杰想了想:“这么说吧!我跟着我爹,能二十年了还没硬,但要是跟张师伯,不出三年我就能去找孟婆讨汤喝。”   “这么厉害的吗?”白子慕吃了一惊。   “嗯,所以你注意啊!”   “我知道了。”   到了张府,守门的一见着楼宇杰,就立马迎他进门。   “楼少爷……这是白秀才吧?你们随小的来,老爷早等着你们了。”   一洲知府府邸自是宽敞,跟半个村似的,东绕西绕,白子慕走得要冒汗,才到了书房。   两人拱身行书生礼,白子慕偷偷抬眸瞄了一眼,   一看见张舒越,白子慕就懵了。   张舒越见了他,也是没好气,但又有些心虚,他用鼻孔重重哼了一声,也没叫他们起来。   楼宇杰心道不好,立马胳膊肘撞了白子慕一下,然后小小声:“兄弟,你得罪过我师伯啊?”   “没有啊!”白子慕摇摇头说:“我好端端的怎么会得罪他?不过之前俯试的时候倒是见过几面,那会儿你师伯经常开我考舍的小门,我以为他是京城来的考官,我还想这考官怎么这么不懂事,原来他竟是你师伯啊!看着比你爹大一些,上了年纪的,脾气都不好,你看,刚一照面,他就要发火了。”   “师伯气什么啊?莫名其妙。”   “可能是见我长得帅吧!毕竟你知道的,这人啊!都有妒忌之心,见到长得比自个年轻,还比自个帅的人,可能心里就不平衡了,这种事儿我都碰多了。”   “我明白,这种事儿我也没少碰,兄弟,看开点。”   “没事,我都习惯了。”   两人再怎么小声,可书房里头安安静静,张舒越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两,真真是不要脸。   不过,白子慕这人,晓得他什么身份了,竟毫无畏惧,怎么看都不太正常。   这年头平民百姓哪个见了官不是战战兢兢,他倒好,还能搁他跟前说他坏话,当初在考场里头也是这般。   真是岂有此理。   可跟晚辈计较啥,还是说正事儿吧!   张舒越见他们就烦,巴不得他们早点走,也不客套,抹了把脸,又深深呼了口气,才问他们想去哪家书院?说吧!赶紧的,他好安排。   楼宇杰觉得进哪家书院都无所谓,夫子教的他其实听不太懂,但白子慕说的,他就懂了,这次能考上,说白了除了突然勤勉外,便是白子慕每次总给他总结,教导精辟入里,一听他就能懂得啥个意思了。   他说:“我兄弟去哪,我就去哪。”   张舒越朝白子慕看去。   白子慕道:“我想去清文书院。”   “清文书院?”张舒越微微蹙起眉:“你可是都想好了?还是你不清楚?清文书院在我们府城只能排第二,清河书院在各方面来说,比清文书院都要好些。”   “虽说你们两这次俯试吊了车尾,想进清河书院有些难,但也不是就毫无办法,你们若是想进,也只是本官一句话的事儿。”   白子慕:“……”   这该死的特权。   “我想好了,就进清文书院。”他说。   张舒越坐直了身子:“理由。”   “没有理由啊!我只是觉得我和清河书院八字不太合。”   张舒越:“……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书院有个屁的八字,这话是拿他当傻子驴呢!   白子慕看他拳头硬了,立马老实道:“傅君然就在清河书院里头,我不想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气。”   “胡闹。”张舒越拍着桌子,认为白子慕公私分不清,就因为一点个人恩怨,好书院都不进了,这不仅是胡闹,还是拿自个的未来来开玩笑。   要知道清河书院可是众多学子挤破脑袋都想进的地儿,这人倒好,就因为一个傅君然,清河书院都不想进了。   可白子慕并非是非不分:“我还是想进清文书院。”   “你执意要进清文书院?”张舒越解释道:“每年清河书院上榜的人数,几乎都是清文书院的两倍,里头的夫子,皆是进士出身,清文书院里头也就贾夫子,汪夫子,唐夫子还有梁夫子学问好一些,他们和清河书院的黄夫子等人是同批进士出身,旁的……不外如是。”   白子慕:“贾夫子教的什么班!”   张舒越:“甲子班。”   甲子班是重点班,白子慕道:“那我进甲子班就好了啊。”   张舒越:“……”   你以为甲子班是你家开的?你个倒数的,要是没有他帮忙,能进书院里头就不错了,还想进甲子班?   进个锤子进!   张舒越狠狠呼了口气,话虽如此,可若是真进了甲子班,那和进清河书院还真是没什么差别。   毕竟夫子都是一样的水平。   但大家进书院为的啥?穷人家可能请不起夫子私自教导,但富贵人家却是能的,一对一教导,不比进书院好?   可人还什么还把孩子往书院里头送,为的不过是‘人脉’两字。   清河书院里头汇聚的都是平洲精英子弟。   这帮人,要么学识渊博,要么家世不俗。   学识渊博,要是不出意外,那以后定是能走得长远。   钱、财、权,以后不出意外的话将会聚在这些人手里,要是同他们打好关系,那无疑是得了一尚方宝剑。   张舒越掰开了同白子慕讲,见他依旧想进清文书院,是恨不得敲他一顿,掰开他脑子看看他到底咋的想。   “那你呢?”张舒越朝楼宇杰看去,看见他点头,张舒越便也没再劝了。   又不是三岁稚儿,该说了他也说了,年轻人总不爱听劝,要是孩子后头悔了,那……他再豁出一张老脸,把他们塞清河书院里吧!毕竟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两他不看护着点,还能指望谁看护呢?   张舒越摆了摆手,意思是他们可以退下去了。   从书房出来,张府管家直接把他们往外头引,   眼看着都要到府门口了,白子慕诧异道:“……这就走了?都不留我们吃一顿的吗?”   张管家闻言差点一个踉跄,还想吃饭?这人诗写得跟屎一样,大人那几天是气得都睡不着,今儿见了人没狠狠的骂一顿,那都是看在楼大人的面上,还有自个心虚,不然这会儿,铁定还拘着人骂。   如今逃过一劫了,还想吃饭,真是想屁吃。   楼宇杰已经习惯了:“怎么可能有饭给我们吃,我师伯就是这样,很抠门的,我们要是来晚一些赶上饭点,没准的还能蹭一顿,要是赶不上,打来哪来回哪去,你明儿啥时候去报到?我跟你一起去。”   “早上。”白子慕回。   “那行,明儿我在清文书院外头等你。”   一洲老大要往书院里头塞两个人,这自是没什么不可。   白子慕前脚走,后脚张舒越便写了书涵,叫了随从进来,想着等会写好书涵了交给他,让他带去给清文书院的院长。   可刚写至一半,衙役匆匆进来,神色很是焦急:“大人,不好了。”   张舒越停了笔蹙起眉:“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那衙役立马告罪。   张舒越:“说吧,怎么了?”   “大人,方才城外一老汉报官,说是在城外倦鸟林发现了六具死尸,方才师爷已经带人过去查看了,消息属实,师爷命小的回来禀报大人一声。”   “你说什么?”张舒越这下坐不住了。   在管辖区内出现命案,这多少是管控不利。   书涵未来得及写,张舒越赶忙的一边往外头去,一边叫人备马。   隔天一大早,白子慕就被蒋小一喊起来了。   白子慕要去书院报道,清文书院离家不算得远,但坐马车也得小半个时辰。   清河书院那就更不用说了,离家更远,得一个时辰,这也是白子慕选择清文书院的原因之一。   他如今有夫郎了,自是不想住学院里头,回家晚上抱着夫郎睡大觉,他不香吗?   吃了朝食,赵云澜说马车已经备好了,就在外头等着。   白子慕问蒋小一要不要一起去。   蒋小一摇头道:“不了,书院不许哥儿姑娘进去,我跟你去也只能到大门,我就不去了,等会儿我要和爹爹父亲一起出门,夫君你自己去吧!”   “那也行。”   白子慕到的时候,楼宇杰还没来。   他自个便在书院外头逛了一圈。   清文书院建在山上,百来阶梯直直而上,院门建在山腰处,大门上一门牌,上头‘清文书院’四字写得铿锵有力,气宇轩昂,两书童守在书院大门两边。   大门两旁是十来米长的石墙,上头雕刻着院规、院荣,什么不得无端滋事喧哗,什么哪届那个谁谁考上了啥了,如今在朝里当了大官了。   多大的官啊?   三品的文官,清文书院建校至今不过六十年,能出这么一个官,不容易了,可不得把人写墙上,这是书院的荣耀。 第288章   三品的大官,出了这么个人物,写书院外头,百姓见着了,有利招生。   白子慕瞧了瞧,也没羡慕。   毕竟他当初可是一个上过法制栏目的人,面向全国,学校荣誉墙,那更不用提了,他的大头照至今怕是都还挂在学校里呢。   看完了荣誉墙,再往书院里头一看,三米来宽的大道旁榕树繁茂,下头绿植里立着几石碑,虽是未能看全,但只一眼,就能瞧出其气派和宽敞。   白子慕看到一半,楼宇杰来了,两人一起往楼梯上走去。   书童先前看见白子慕在门外东张西望做贼一样,还以为是闲得慌,跑这边看看逛逛,这会儿见人直直朝大门来,问了声,哦,原来是来报名的。   书童将白子慕两人引到凉亭里,上了茶,说稍等,然后立即去通报   书院负责招生的是梁夫子,书童敲了门禀报,梁夫子以为是王家小子来了:“让人进来吧!”   “是。”书童从屋里出来,看见院长同个书生一起过来,那书生瞧着眼生,并不认识,他恭敬的喊了一声,院长摆摆手让他去忙,直径进了屋里。   梁夫子口中的王家小子是这次府试的第二名,虽非第一,但照理,这人应该去的清河书院,但府试前十最是有望考取举人,书生去哪个书院,那得看书生本人,要是厉害的都往清河书院跑,那下头的书院,岂还有出头之日?   因此每年,前十都是各大书院拼了命的‘招安’对象。   王俨然是清文书院院长亲自招过来的,今年清河书院的招标人数是十人,先头不晓得王俨然能招进来,后头破例招了个傅君豪,现在再加上个王俨然,显然已经超了,但人俯试第二。   ……超了就超了。   清文书院甲子班往届都是二十人,十个旧生,十个新生,多了,夫子难免‘照料’不过来,二十人,正正好,但多两个,也无碍,人可是第二名,能招进来,是书院的荣幸。   王俨然被院长领着,很快就办好了入学手续,学费不贵,就是院服贵了一些,三套就要百来两。   院长道:“俨然,你是住校还是……”   “学生住校。”王俨然说。   “如此甚好。”   王俨然家中经商,户籍虽是在平洲,但老家却是在巡洲,早些年王父为了拓展生意,才把户籍迁到平洲,后头王阿奶和王阿爷年岁上来了,闹着回乡,王父便随他们一道回去。   学子科考,须回户籍所在地参考,巡洲那边虽是也有书院,但相比之下,水平比不得清河和清文,清文书院的黎院长,少时家中遭遇变故,父母双亡,是王阿爷拿了银子资助,黎院长才能继续学业,考上京城。   不过官场多是尔虞我诈,黎院长后头从翰林辞官,经张舒越介绍,来了清文书院。   黎、王这些年也时常来往,王阿爷思前想后,家里好不容易出个有出息,那定是要好好培养,王阿爷一直盼着王俨然光宗耀祖,清文书院好一些,院长又是认识的,王阿爷便让王俨然来了。   王父要看顾生意,王母要守着爹娘,没能跟来,就派了奶娘,书童和二十来个丫鬟小厮同王俨然来求学。   王家在平洲也有院子,但王俨然到底年轻,又未成婚,年轻气盛最容易心性不稳,黎院长就怕长辈不在身旁,王俨然出了事儿,或是同人学了坏他不好和王家交代,住书院里,在自个眼皮底下,总归安心些。   但书院严苛,书童小厮皆不能进,要是住书院里,平日洗漱啥的都得自个动手,也不晓得王俨然能不能习惯,毕竟这人顶级富贵出身。   要是住书院里,那住宿费自是要交的,梁夫子正登记呢,白子慕和楼宇杰敲门进来了。   梁夫子一怔,没反应过来,又见着眼生,且没穿着院服,便问你们是?   这话问的奇怪,白子慕一听,就晓得张舒越办事效率怕是不咋的,恐怕是还没来得及跟人说。   那这就有点尴尬了。   可人问了,不好不说。   白子慕和楼宇杰报了名,梁夫子就笑了。   每年府试上榜的人,他是清清楚楚,白子慕、楼宇杰,这两他自是也知道的,这两是这次府试的倒数第一名和倒数第二名。   这两人来干啥,其实不用问,他也晓得了。   梁夫子笑着,说话也委婉,没笑话他们自不量力,只说他们书院招生名额已经满了,让他们去旁的书院报名。   白子慕有些吃惊:“已经满了?”   “嗯。”   楼宇杰闻言,知道他师伯这后门还没给他们开,他拉了拉白子慕,说要不明儿再来吧!   那今儿岂不是白跑一趟?   白子慕有点不高兴,毕竟今儿为了报名,他是一大早的就起来了,而且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他这会儿这行为,颇有点考了个三本就自不量力不知所谓跑去清华报名的既视感。   虽然梁夫子几人没说啥,但屋里那书生那诧异不已的样,让白子慕多少是有些尴尬,楼宇杰也觉脸热乎乎的。   白子慕手肘撞了楼宇杰一下:“兄弟,你这师伯不得行啊,昨天说话牛逼哄哄的。”结果办事却是一点都不牛逼哄哄   “就是。”   “不过我们是求人办事的,也不能说啥。”   “那明儿我们什么时候来?现在就走吗?我感觉有点尴尬啊!”   黎院长三人都服了,只是有点尴尬吗?要是换了他们,怕是屁股都要臊得冒烟了。   黎院长看着他们两嘀嘀咕咕,笑起来,好心提醒让他们快着些报名吧!   白子慕是放榜了,又在家里忙了几天才来,其他书生是一放榜,隔天就去书院报名了。   只有少数书生因着旁的事儿耽搁了,才快月底了才来。   现在课都上了快十来天了。   楼宇杰挠挠头,一想也是,便道:“学生知道啊,夫子,要不你先给我们登记吧!”   黎院长耐心道:“要让小友失望了,今年我们书院招生名额已满。”旁的他没说。   白子慕和楼宇杰那名次,想进他们书院是不可能的,但直言,多少是伤人。   报名的登记簿正搁在书桌上还没收起来,白子慕扫了一眼,十二个名。   后面‘王俨然’三字笔墨较深,想来是刚写上去的,字迹都未干,王俨然前头,是傅君豪。   他奶奶个腿的,这人竟然来清文书院了?   白子慕问道:“书院往年招的都是十人,可现在十二人,这傅君豪和王俨然明显是多了,那怎么他们能进,我们兄弟不能?”   梁夫子忍着笑,解释:“这王俨然乃是府试第二。”   白子慕懂了。   这是特招生呗。   可是:“俯试第二其实也没啥啊,夫子,咱得一视同仁啊!”   黎院长这下是没忍住,直接笑了:“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拒绝人?”   “没有啊。”白子慕说:“学生就是觉得你们能招了他,为啥不能招我们兄弟啊?多一个也是多,多两个也是多,放一只羊和放一群羊,其实都是一样的。”   “……此话有理,十二人,虽是超了,但只多两个,但也无甚要紧,而且这王俨然乃是府试第二,这成绩,我等实在无法拒绝。”   白子慕拧着眉头:“这位夫子,您的格局小了,人生有无限可能啊,而且第二又咋了?你要是拒绝了一个第二名的男人,那这事儿,说出去都够你吹一辈子。”   黎院长:“……”   黎院长都要笑出声了,结果又听得白子慕道:“不过第二名确实是厉害,这人估摸着是有两把刷子!夫子,您招他没啥问题,那这个傅君豪,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他这次好像是倒数第三啊!”   “兄弟,你没记错,他就在我前头。”楼宇杰看着黎院长:“那为啥他能,我们不能啊?夫子,你是不是歧视帅哥?”   白子慕:“就是。”   梁夫子这下真是笑出声了,王俨然也乐得不行。   黎院长嘴角微抽,说:“这傅书生虽是倒数第三,可是这人读过大学章句、或问、语孟集注、中庸章句还有五经。”   这都是乡试必读书籍。   说白了,就是这傅君豪有点牛逼,还没上大学,就把大学的三分之一的课本都读完了。   我滴个乖乖。   白子慕咽了下口水:“真的假的?”这么厉害,那咋的还考倒数啊?   “夫子,你怎么知道的?”   黎院长道:“他说的。”   “……我真是服了。”白子慕无语至极:“这不是赤裸裸的炫耀吗?”   梁夫子没说话,当初傅君豪前来报道,季夫子说起这事儿时,确实是有点炫耀之意,但没法子,谁叫季夫子曾是书院的‘功臣’呢!如今人虽是年老,不在书院教书了,但想把外孙塞进来,他们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应了。   白子慕老大不高兴。   不就读了几本书么,有啥啊?他当初参加全市奥数夺得第一名的时候,他炫耀了吗?   他高三考了第一名,他玄孙高兴,给他买了辆法拉利,他发朋友圈了吗?他高三被保送,他骄傲了吗?他还看了男女十八式,三十多本小黄文,他嘚瑟了吗?   现在不就看了几本书。   白子慕无奈摇头:“这人不得行哦。”   “就是,我县试倒数,但我还是考上了秀才这事儿,我都没有到处说,我这人这么的低调,怎么他看了几本书,还好意思说呢!当别人好像没看过书一样。”楼宇杰也是愤愤不平。   众人一听他们那口气,就晓得他们对这个傅君豪很是介意。   能不介意吗?   这傅君豪可是傅君然他弟,搞不好是一路人。   王俨然呼了口气,看着白子慕和楼宇杰反问道:“那你们看过吗?”   “看过啥?”白子慕问。   “学章句、或问、语孟集注。”   怎么可能看过,要是看过他早吹牛逼了,还能叽叽歪歪酸人家?   白子慕摇头:“没看过。”   王俨然觉得白子慕和楼宇杰挺有趣,他虽是府试第二,可对着白子慕两人,他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优越感,当下便道:“我看了。”   “啊?”   “清理书院就在隔壁。”往年倒数的书生,大多都进了清理书院,王俨然笑道:“我们认识一下,以后多多交流啊,在下不才,这些书在下看了好几遍,勉强熟读,如今应该没有什么不知道的,你们以后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随便问我,我叫王俨然。”   白子慕:“……”   楼宇杰:“……”   那就尴尬了,方才他们刚说他的闲话。   不过这人看着正气,斯文,儒雅,还文质彬彬,没成想也是个炫的。   楼宇杰梗着脖子:“那你很厉害啊!”   “楼兄过奖了。”   白子慕语气淡淡,一句话就把王俨然问懵了。   “哦,你这么厉害啊,那你知道朱熹在写语孟集注的时候,用了几斤墨吗?写的时候他一天吃了几碗饭啊?”   王俨然:“……”   黎院长:“……”   楼宇杰想了想,其实都是走后门的,那早走晚走都是走,师伯也不知道在忙什么,竟是把这事儿给忘了,他也不敢去催促人,可这位夫子说的也没错,他们来的晚,已经落了快半个月的课了,再拖下去,只是浪费时间。   楼宇杰道:“我们师伯是张舒越,夫子,你认识不?”   黎院长:“……”   不认识他这个院长也不用做了。   楼宇杰:“我师伯问我们想去哪家书院求学,我们想来你们这儿,我师伯便说了,没问题,所以今儿我们兄弟才过来了,虽然不晓得我师伯咋的还没跟你们院长说,但我师伯是知府,黎院长一定会同意的,所以这位夫子,你就给我们报名吧!”   没人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因为一查就能知道,黎院长盯着楼宇杰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道:“你是楼倡廉的儿子?”   “啊,夫子你认得我爹?那大家都是自己人啊,那你给我们报个名吧!不然明儿又得跑一趟。”   楼宇杰和楼倡廉不是很像,黎院长见过楼县令几面,倒是听说过他有个不成器的儿子。   楼宇杰这德行,那八成应该就是楼倡廉的种了。   张舒越的面子,黎院长自是得给的,张舒越是知府,也是他当年同窗。   有这两份情意,别说这两个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就是没上榜,他都得收了。   黎院长没多说,让梁夫子给他们登记。   楼宇杰姨家离书院远,不太方便,张夫人前儿寻过去找他,说让他住家里,又不是没地儿,住书院干啥,一旦住书院里头,干啥儿就都得自个动手,她怕楼宇杰不习惯,也怕苦着他,想让他住家里。   楼宇杰宁可住山上也不愿住张府,住家里他书读不好,他爹即使再生气,但俗话说得好,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他爹怎么的,都还能给他吃个鸡头鸡屁股,要是住进张府,怕是连个屁都没得吃。   他要住校,死活不愿住家里,咋的回事儿张夫人也知道,小杰怕她老爷,家里的孩子也怕,跟她老爷搁一桌吃饭都能尿裤子,孩子不愿,她也不好意思强求。   清文书院是四人一间屋,白子慕、楼宇杰、王俨然是最后来的,自然被分到了同一间。   不过白子慕不住校,但这书院和现代学校一样,中午就歇三个小时,跑回家午睡肯定是不行,白子慕干脆交了十一两的住宿费,白天他不折腾了,就睡书院里,晚上再回去和夫郎睡,又让梁夫子给他办出入书院的令牌。   院服书院不发,得自个去衣馆里头让绣娘量了尺寸定做,办好入学手续,黎院长交代王俨然两句,又看了白子慕和楼宇杰一眼,便走了。 第289章   王俨然早上跟院长在书院里头逛了一圈,十分热情的问白子慕两人,要不要在书院里头逛逛。   那肯定是得逛的。   这上课的地方在哪不晓得不要紧,但吃饭和睡觉的地儿,必须得晓得。   王俨然这人,看着倒是不错,考了个第二名,但见着他们两,也没摆高高在上的样,而且又是同一个宿舍的,人率先抛了橄榄枝,那不接白不接。   白子慕点点头:“那行啊,走。”   三人无业游民似的在书院里头溜达了一圈。清文书院虽然是万年老二,但底蕴还是有的。   书院里头是又大又宽,竹林凉亭,鹅卵小路,雅致得很。   平日上课是在东区,骑射、琴课等则是在西区。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必不可少,虽说这些都不考,但还是得学的,不学一年几十两的束脩就得白交了。   骑射场有三个足球场地那么大,上头左右两边还立着一排排靶子,周边栽了几排榕树,也不知道哪个班一大早的就上副课了,琴房那边传来稀稀拉拉、断断续续的声音,难听得很。   清文书院里头也不全是富家子,也有些是村里来的书生。   不过寻常百姓家供个读书人已是捉襟见肘,笔墨纸砚都差点买不起,棋琴书画这些就更不用提了,来了学院,一周就一节琴课,能学到啥子。   楼宇杰都听不下去,这会儿又都是自己人,他便直言不讳:“谁啊?这弹得,跟小三和小六拉尿一样。”   白子慕:“……你这么说礼貌吗?小三和小六拉尿的声音比这个好听多了,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没办法,咱都是老实人,悄悄说没事儿。”   王俨然:“……”   这两人说话口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说实话,方才在梁夫子那里,他要是不晓得这两人是倒数,自己又是第二,看他们那个样,他都要以为这两个是前三了。   这琴声虽然确实难以入耳,可怎么的都比拉尿声好吧。   王俨然这会儿还不晓得,可后头碰上蒋小三和小六他才知道,当初白兄和楼兄没吹大,这两小子,他娘的拉尿竟然还有节奏,小鸟一边淅沥沥,嘴上一边嘘嘘嘘,还怪好听的。   饭堂在南区,睡觉在西区,都搁得很远,东区旁边还有好些个凉亭,这是供书生们课后交流使,白子慕几人逛的时候,正好是上课的时辰。   王俨然指着一教屋,道:“白兄,楼兄,以后我们就在那里上课。”   白子慕顺着他所指方向看了眼,发现那教屋里头坐了二十来人,一胡子花白的老头子正坐在台上,捧着书念,文绉绉的。   白子慕听了几耳朵就想打瞌睡,王俨然却是眼睛亮晶晶,说:“听闻贾夫子乃进士出身,授课颇有一道,能得他教导,实属有幸,白兄,楼兄,咱等会安顿好,便来听课吧!”   白子慕:“……”   头一次见人上课这么积极的,这又不是赶着去吃饭,这么积极干啥?   要来你自己来吧!   楼宇杰挠挠头说恐怕不行,他们还要去定院服,被褥啥的也还没准备。   其实这些他姨娘早给他准备好了,但他兄弟肯发没准备。   他虽是急着上课,但这急的前提是得和兄弟一起,不然一个人多无聊啊!   “这样啊!”王俨然道:“那下午我先自个来,我会记好笔记的,明天你们来了,我借你们看。”   “你真是感动大周十大好舍友啊!”白子慕拍拍他肩膀:“我们去看舍房吧。”   舍房离课室不算远,一排一排的,前后隔着好几米远,通风采光啥的,都算不错。   有六排,新生在最后一排,三人住的是最里头的房间。   舍房外头上挂着一把大锁,梁夫子给过他们钥匙。   白子慕开门进去,发现里头倒是挺干净,四张床,这年头没有上下铺,因此一间舍房只能住四人。   左右各两张,中间是过道,床头搁着一四四方方,半米多宽的书桌。   挨着窗户那床上头铺着竹席和被褥,床下还放着一木盆,想来是有人睡了,另外三张床,白子慕看了眼,应该是擦过,半点灰都没有。   楼宇杰高兴:“咱这舍友有良心啊,还帮咱把床都擦了,也不晓得是哪位仁兄,王兄,你晓得不。”   王俨然早得了消息,说:“知道,是傅君豪傅书生。”   楼宇杰顿时不说话了。   白子慕拧着眉头:“这么晦气的吗。”   楼宇杰拍拍他肩膀:“确实是有点晦气,出门前也怪我大意,忘了烧根香,他娘的,竟然跟这人住一屋子,不过兄弟,没事儿,要是这畜生敢来惹咱,咱就给他套麻袋。”   白子慕泄愤似的踢了下傅君豪的床:“套完他再去套他哥,套完他哥再套他哥的表哥,套完他们一窝子。”   “对,要是这人和他哥穿一条裤子,一类货色,我们就套他们祖宗十八代。”   王俨然怔愣的看着眼前这两个好像突然发了酒疯似的人,从方才他就看出来了,这两人似乎对那傅君豪不太友好:“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白子慕说。   王俨然顿时纳闷了。   不认识你们竟然就想给人套麻袋?   看了床铺,大概了个尺寸,白子慕和楼宇杰就先回来了。   白子慕没回家,而是直接去了衣馆,这些衣馆常年给书院做衣裳,有经验,因为要换着穿,也不一定天天都能干,白子慕定了三套,明晚就能去取,而后又去买了竹席,被褥和洗漱用品,他没买,这些蒋小一肯定给他买了。   回到家,蒋小一和蒋父几人还没回来。   六个孩子正在后院里头玩,赵家后院院子里栽了一颗大榕树,老六和小六这会儿正四肢爪子扒着榕树,哼哧哼哧的往上爬,圆溜溜的小屁股一扭一扭的。   当初白子慕教他们爬树,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   蒋小二四个小家伙仰着头看老六和小六,笑呵呵的给他们加油:“小六,你屁股扭的好厉害哦,也好森*晚*整*理搞笑啊。”   小六很高兴,觉得四叔是在夸他,于是小毛屁股左边扭一下,又边扭一下,扭得更起劲了。   莫小水笑得肚子痛,同时也十分好奇:“二叔,为什么老六和小六爬树要扭屁股啊?”   蒋小二不懂,他看向蒋小三和赵鸟鸟,蒋小三和赵鸟鸟摇头,表示他们也不清楚。   老六声音清脆:“父亲说了,爬树的时候扭屁股才有灵魂,我们熊猫爬树都得扭屁股。”   “哇塞,原来是这样,哎呀老六,你别说话了,小六要超过你了,你加油啊,三叔赌你赢了,你要是输了,我和你四叔得学狗叫呢!你快点。”   “小六加油加油。”   “老六也加油……”   几个孩子又蹦又跳的,嘴上喊丫丫。   赵主君坐在一旁,一边看着他们,一边缝衣裳,蒋小二几个大了些,懂事儿,其实早就不用人时时刻刻搁跟前照看。   小六也听话,整天跟着蒋小二几个混,压根不用人操心,赵主君还搁跟前,不能离开,纯属是怕老六又跑大门去。   这孩子是‘离不开’人,真正的熊孩子一个,昨儿他就一不留神,老六就蹿到大门口去,坐门槛上,目不转睛、痴痴的看着外头路过的姑娘和哥儿,嘴里念念有词,说什么正点,不得了,快迷死熊了,一个人看得不亦乐乎。   他这个样子,赵主君哪里敢离开他半步,但说恼怒,他也怒不起来。   这老六乖的时候,一口一个小太外公,老六爱你多多,那乖巧样,让赵主君恨不得找根麻绳把他绑裤腰上。   可熊的时候却也让人手痒痒。   见白子慕回来,赵主君立马搁了活儿问咋的样?都办好了吗?   白子慕拿了个凳子在他旁边坐下:“都弄好了,小一他们还没回来啊?”   “嗯,不过想来也快了。”赵主君说。   另一边。   蒋小一早上送走白子慕,就和蒋父准备出摊事宜,四个孩子和老六、小六,则是让赵主君和赵富民看着,赵富民乐得很:“你们快去吧!家里有我们在,你们不用担心。”   蒋小一就和蒋父、赵云澜一起出门了。   昨儿白子慕去张府时,蒋小一就和赵云澜去自家客栈转了一圈。   平洲的福来客栈和平阳镇的福来客栈,规模是一样的,皆是三层,不过在平阳镇,福来客栈那规模是数一数二的好,也算是最豪华的客栈,但在平洲,实在是不起眼。   因为还有孩子要养,蒋小一到了府城也不敢歇,昨儿他已经看好了,福来客栈在广扬街上,平洲最热闹的,当属广平街和广圆街,广扬街虽不算得最热闹,但也是人来人往。   蒋小一早上到达福来客栈的时候,客栈里头并没有什么客人,赵云澜说午时生意倒也算得好,毕竟客栈里头菜多。   白子慕先头推的田螺鸭脚煲、烤鱼在平阳镇上卖得好,在府城也同样好,不过早上没到饭时,客栈里头便没什么人,客栈就在街边,对面是布庄,然后是面铺,杂货铺,包子铺,这些铺子前头有些摆了一些小摊子,有卖菜的,也有卖自己雕的发簪和手镯,还有些卖小馄饨。   反正这边街上,卖啥的都有。   蒋小一想了想,还是想和之前一样,直接搁客栈外头卖,因为另租铺子的话,就得另去一笔租金,而且,这铺子,还不是说想租就租,好不好租是另外说,贵也是一方面。   蒋小一指指对面的包子铺,那铺子很小,也就一米三左右宽,被杂货铺和面食铺‘夹’在中间,说实话,瞧着是又窄又挤。   “爹爹,像那么大的铺子,一般月租多少啊?”   赵云澜回道:“这里算是街头,人多,一个月可能去八/九两,你是想租铺子?”   八/九两?就这么个小破旧的地儿?这搁村里,拿来盖茅房都嫌寒碜。   “没有。”蒋小一闻言立马摇着头说:“我们还是摆摊子吧!”   “对对对,咱还是摆摊!”蒋父十分赞同,那包子铺巴掌大,就这一个月就得去八/九两银子,实在冤枉得很,他们小本生意,之前搁镇上出摊的时候,一个月也就能赚八/九两。   澜哥儿说府城东西贵,那以后他们卖的吃食定是也要卖贵些,但应该也就贵上几文钱,如此,一个月估摸着也就能赚十来两银子,要是租铺子,那岂不是白干了?客栈是自家的,直接在外头摆,啥都不用去,划算。   赵云澜:“那也行,不过这里到底是府城,百姓们比较讲究,咱要是卖凉粉的话,这凉粉可不能再像之前那般直接放木桶里了。”   那样看着多少是有些不雅观,就像客栈里头的汤菜,给人端桌上,都是放的盘,谁直接搁桶里?这么办倒也没啥子,但这般到底是掉档次。   蒋小一:“这个我知道,放水桶里肯定是不太好看,爹,等下我们去买大长桌吧!到时候长桌子就摆客栈外头,然后上面再摆些吃食,凉粉用水桶装不好看,我们就买大铁盆!我想买那种带隔层的,然后隔层里头放冰,有这种盆有卖吗?”   见他有主意,而且说起做生意,眼睛就亮晶晶,半点不觉得麻烦和累,相反还兴致勃勃,似乎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赵云澜安了心,说:“不知道,但没有咱就让铁匠给咱打,不要紧的。”   蒋小一:“好。”   凉粉放大铁盆里,凉拌蕨菜,还有泡爪,酱香鸡爪啥的则直接放大托盘上。   先前家里富贵,吃食就卖得单一,毕竟做多了累人,银子慢慢赚,够花够吃了就成。   但现在是没得法子了。   不累人,孩子就得饿肚子。   而且夫君要去书院里头读书,束脩每年就得去几十两,加上什么学服,笔墨纸砚杂七杂八的,一年下来也得快一百两了。而且,夫君为啥不去清河书院,蒋小一也是懂的。   清河书院离家远是真,没银子也是真。   白子慕不是那等意气用事的,清河书院里头学子大多家世好,挥钱如土,隔三差五的就要聚一下,斗斗文,斗斗诗,光斗啥都不吃那绝对是不可能的,蒋小一都打听过了,这帮学子平日不是在客栈,就是在妓院聚。   客栈酒菜不便宜,一顿少说都得去个几十两。   要是去妓院,那就更不得了,不过旁的汉子去妓院,那是风流,管不住下/身。可文人往妓院里头去,在里头吟诗作对,外头人瞧了,还得道一声风雅。   要是进了清河书院,人人都聚,喊你你去不去?一次两次的推脱那还行,次数多了,那便成了异类。   异类大多都要被排挤,被说三道四。   小人白子慕不怕。   但他怕小人缠。   清文书院的学子就不咋的爱聚。   都是没银子,夫君才进不了好书院。   蒋小一都懂,再苦再累,还是卖吧!   啥能卖,就卖啥。   果酱、泡笋这些,白子慕打算留客栈里头销售,就不在摊子上卖了。   看好了地,蒋小一几人也没回去,而是在外头跑。   先是去了铁匠铺,出来又去了木材铺,既然要卖凉粉,那红糖得买,还有大勺和装泡爪、卤味的油纸。   当初要来府城的时候,蒋小一就让人给文娘他们传话了,以后割了凉草,晒干了再给他送过来,上百斤的凉草真晒干了也不过十来斤,如此,就不用天天送。   这凉草也不单是七里屯才有,但都是亲戚,能拉扯一把,自是要拉扯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第290章   下午蒋小一一行人回来了,赵云澜仔细问了问,晓得白子慕和傅君豪同一舍房,脸色也不太好看。   他不怕白子慕被人收拾,他怕的是傅君豪会恶心白子慕。   蒋小一问他,傅君豪什么样一个人?   赵云澜也不太清楚,只晓得一些事儿,说:“傅家老爷就两儿子,傅君然的爹和傅君豪的爹乃同母的兄弟,不过我早些年听沈老夫人说这两兄弟关系并不是很好。”   当初傅君然考上秀才,又娶了知洲之女,前途似锦,沈家自是要巴结。   赵云澜当初还是沈家主母,逢年过节的,自是要给沈家备礼,不过他们和傅家大房是亲戚,和傅家二房却是没啥关系的,自是不用送两份礼。   直到傅君豪考上童生,傅家办了酒宴,请了沈家,赵云澜不晓得傅家二房和大房关系咋的样,若是关系好,那礼自是要送得贵,要是寻常一般,那礼自是也要寻常。   他拿不定主意要送多贵的礼,便问沈老夫人,沈老夫人虽是不太喜他,但还是道:“随便送点就行了。”   这便是关系不咋的。   沈老夫人说她妹和傅家二夫人不太对付,妹夫和傅家老二也有龌龊,傅君豪是二房的孩子,这礼原都不该送,但她妹是傅家主母,又没分家,这次办喜宴是她妹在操持,既然已经请了他们,那他们若是啥都不送,那便不是不给她妹面子,可给重了,那也等于是下她妹的面子,所以正正好就行。   赵云澜那会儿是买的几块广记的墨锭和毛笔当贺礼。   广记卖的文房四宝在平洲是出了名的,一墨锭能卖十来两。   百来两的礼,对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不算贵重,也不算寒碜,正正好。   “不过听闻几年前傅家两兄弟分了家,傅家老二啥都没要,带着夫人孩子净身出户,在广圆街那边开了间铺子,虽是不晓得这两兄弟为什么闹开,但傅家老二连家产都不要,想来是闹得厉害,我估摸着傅君豪和傅君然关系应该也不大好。”赵云澜说。   蒋小一点点头:“这样啊,怪不得那傅君豪不去清河书院要去清文书院呢!”   白子慕也跟着点头。   有靠山不靠是傻子,要是他师兄在清河书院,他早往清河书院跑了。   有熟人在,横着走,它不香吗?   傅君豪没去清河书院,那八成和爹爹说的一样——这傅君豪和傅君然关系不咋的。   如此倒也不怕人暗地里给他整幺蛾子。   吃了饭,回了房,蒋小一仔细把洗漱用品给白子慕装好。   这年头牙粉贵,牙刷也是有的,但也不便宜就是了,毕竟做起来难,牙刷刷柄,大多是拿骨头、玉石还有竹子做的,上头的毛,一般都是猪鬃毛和马尾毛,像府城寻常百姓家,用的都是竹子做的牙刷子,富贵人家才用骨和玉。   村里农户就不用提了,一根柳条就成,有那不太讲究的,更是早上起来一口水漱漱口就能完事儿了,毕竟吃都吃不饱,还用什么牙刷子。   蒋小一先前拿的柳条就着水刷,后天日子好一点了,他用柳条沾了点盐,再后来,家里存了几千两存款后,他柳条都不用了,给全家人都买了牙刷子和牙粉,后头一朝回到解放前,牙粉他买不起了,又用回了盐巴。   但夫君要去书院了,别人都是牙粉,夫君用盐巴,多少是不太好。   蒋小一今儿给白子慕买了一盒牙粉,牙刷、脸巾和竹杯子也都买了,薄被褥和枕头家里有,倒是不用买。   就是在书院午睡,东西不用整理太多。   忙完歇床上,又哄了两个孩子睡下,他才趴在白子慕胸口,说了打算。   卖啥吃食,如何定价,他今儿逛了一圈,心里都有谱了。   府城物价确实是贵些,但寻常包子,还是肉两文,素一文,但肉包子,里头的肉馅就没镇上卖的那么多了。   镇上一斤肥瘦相间的肉,一斤十二文,府城十五六,红糖一斤更是比镇上贵了二十六文,如此,凉粉自是要调价了。   蒋小一是打算一碗九文钱,府城富贵人多,凉拌蕨菜、泡爪子这些,各自在基础价上再提六文和九,果酱一瓶两百六十文……   他絮絮叨叨说着琐事,白子慕也没嫌烦,细细听着,生意上的事,他不插手,蒋小一不再是当初那个啥的都不懂的了,这人胆子也大,脑子……也正常,自己做生意是没问题的,他自个又爱做生意,那就给他闯。   这年头都是汉子主外,媳妇守着家,也都是汉子没本事,才让媳妇夫郎抛头露面的赚钱。   可旁人家如何,白子慕管不着,在他眼里,只要不犯法,不干缺德事,蒋小一想做啥他都护着,他不怕跌面子,有软饭不吃,干啥要吃硬饭?软饭也是香的咧!   “怎么定价你看着来就好,你只管放手做,反正不管怎么样,有我在呢!不用怕。”   蒋小一高兴起来,撅着嘴亲了他一口:“夫君,你真好。”   白子慕爱死他了:“那我们来交流交流啊!”   “算了,你前儿不是说腰疼?等会打桩打得厉害了,你明天起不来怎么办?”   白子慕:“……”   他这夫郎,人还怪好的,这么为他的腰考虑,可前儿他为啥腰疼?   明明小六那小王八爬榕树顶去下不来,他上去抱孩子,没注意从上头摔了下来,砸到腰了,哪里是他不行。   他这小夫郎,不让他屁股开次花,都不知道他的厉害。   白子慕翻身压住他。   没一会儿两人又闹了起来。   生意上的事儿定下来,书院那边也报了名,如此,便算是彻底安顿好了。   白天白子慕去上学,蒋小一则是出摊,蒋父和蒋小二四个跟着帮忙,赵云澜没出去,留在家,带着李菜花和家仆们做吃食。   赵富民先前年岁上来,精力不足,才把生意交由赵云澜打理。   不过这半年,断断续续吃了不少丹药,他身子硬朗得很,半点不见先前虚态,加上家里还有几个孩子要养,他干劲很足,又接管起生意来。   赵云澜不用管生意,便领着丫鬟厨娘在家做吃食。   老六和小六还小,帮不了忙,蒋小一很少带他们出摊,平日多是赵主君照看。   如今已经五月中旬,进了夏季,加上价格不贵,整个府城都没人卖这些吃食,凉菜和泡爪、手剥笋这些卖得十分好,几乎是天天都不够卖,刚卖了几天,就积累了一大批吃客,早上摊子都还没摆,食客们就已经来了。   “嗯?这么多人围在福来客栈外头干啥呢?”有人见着福来客栈排着几排长队伍,纳闷不已。   “过去问问不就懂了。”   “老大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就是等着买吃食。   那问话的左右扫了眼,除了旁边的混沌和包子铺,也没见着啥摊子,要是福来客栈卖,那咋的不直接进去:“买吃食?什么吃食?”   “听你这话,你不是我们广扬街的吧?”   “不是,我们是住广圆街那边。”   “难怪。”那人道:“福来客栈的东家哥儿摆了摊子,卖了好些吃食。”   话又回到原地上了,问话那人道:“我知道是卖吃食,但卖的啥吃食啊?”竟是没出摊呢就这么多人等。   想来恐怕是好吃。   刚这么想,就听人回道:“泡爪。”   “泡什么爪?”听都没听说过。   “是泡鸡爪。”那人舔了把嘴说。   “啥?是卖的鸡爪子吗?”见人点头,问话那人脸都木了,鸡爪子啊!那咋的能吃嘛!踩屎里头的,他平日就不吃:“这位大哥,你是吃过了吗?”   “嗯。”   “难怪大哥你口气这么臭,大哥,那爪子踩屎里的,小弟劝你还是不要多吃了。”   “这位兄弟你胡说八道啥子,我嘴巴臭是因为我还没漱口。”   “那你咋的不漱口再出门。”   “还漱啥口,你看看前头那些,我没漱口都来晚了,要是漱口了再来,我得排街尾去了,这摊子摆了七天,我第一天侥幸买到了一碗泡爪子,后面几天我是再没买到过,他娘的,也不知道这人怎么做的生意,吃食卖那么一丢丢,排到老子的时候那水都没了。”   “不过你要是不喜欢吃鸡爪子,还可以买凉粉和蕨菜吃,这摊子买了好多吃食呢!不过今儿晚了一点,也不晓得排到咱们的时候还有没有。”   这么夸张的吗?   那人刚要说什么,前头突然涌动喧闹起来。   “蒋小哥儿,你可终于是来了。”   那问话的从队伍后头出来,到了客栈门前,就见客栈一侧停了一牛车,两个小二把一四米多长的长桌子搬了出来。   两个哥儿和一汉子,四个娃儿从牛车上搬了好些吃食下来,然后拿了大浅口的方方正正的盘子搁在了长桌上,一一往里倒东西。   那人看了看,好几样他是认识的。   有蕨菜,有鸡爪,还有好多鸡肾鸡肠,不晓得咋做的,看着色泽不错,应该是刚出锅不久,上头还冒着烟,那味道……   我的娘,竟然一点都不臭。   先头问话那人艰难的咽了把口水,又举手在鼻子前挥了挥,但没用,那香味儿霸道得很,不要命的一直往他鼻子里钻,香得他嘴都馋了。   再然后还有一些他没见过的,黑乎乎的东西。   吃食刚摆好,他就见着四个小娃子跑客栈里头哼哧哼哧搬了四张凳子出来,然后摆在长桌后头,爬了上去。   蒋小一负责卖凉粉,蒋父卖泡爪,蒋小二和莫小水卖手蕨菜,蒋小三和赵鸟鸟则负责卖卤鸡鸭肠这些。   蒋小一拿了个大勺子,前头排队那人把篮子递过去:“小一哥儿,凉嗖嗖的凉粉给我来三碗。”   “好咧。”   “爪子给我来两斤。”   “蕨菜给我称四斤,还有卤味,也来一斤,不,三斤,也给我来三斤。”   “唐家的,你过分了啊,你买那么多干啥?”   “就是,买这么多,别是排到俺就没了。”   唐家的媳妇无奈说:“你当我想,我家那两小子这两天一直闹着要吃这卤味,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不买多点,能够他们造?”   后头排队的一听,正想说是咧,八/九岁的男娃儿吃得确实是多,但还没开口,就听一夫郎笑道:   “唐家的,你这话可不对啊,大大前儿我可是看见你买了四斤卤味,三斤鸡爪,一路啃着回家,刚到广圆街,你那碗就被你舔得干干净净了,今儿才买了三斤,你家两儿子能吃到吗?”   旁边人立马就笑起来了。   唐家媳妇也没生气,还跟着笑起来:“吃不到也没得法子,谁叫这玩意儿香。”   现场是闹哄哄的。   蒋小一先前还买了油纸让大家装蕨菜和泡爪,不过有食客精啊!那卤味和泡爪的水要不要钱?   不要。   不要?那我拿油纸装干啥?蒋小哥儿你等着,俺回家拿碗,等会儿你给我打点汤,我回去拌面条吃。   其他食客一听。   对啊!那卤味别说屎味儿了,是一点味都没有,还香得要命,那那汤能差吗?肯定不能啊!   俺也回家拿碗去。   后头食客都自个拿碗来了,这倒是省了不少事。   吃食刚到手上,大家就吃了起来。   哟,这凉粉今儿好像比昨天冰,一口下肚,凉快了凉快了。   先头问话那人:??   这黑乎乎的是粉?吃了还凉快?这么神奇的吗?   今儿可这卤味可终于是给老娘买到了,哎呦我去,这味香得,难怪我家那老头子一直念叨。   先头问话那人:??   确实是香。   不行,他也排队买去。   脚还没动呢!就见卖卤味那个小胖哥儿喊了起来:“没有了,卤味卖完了,这个伯娘,汤倒干净了,你别刮了,我家的大铁盘子都要给你刮坏了。”   “大哥,蕨菜也没有了。”   “……”   “什么!!!又没了?蒋家哥儿,你就是这么做生意的?卖吃食你卖那么一丢丢,故意的吧!老子排了半个时辰啊!”说话的这人带了点气。   “他娘的,下次能不能多做点啊!”   “就是就是。”   蒋小一啥话都没敢说,怕被打,收拾东西立马带着父亲和弟弟们撤了。   看看日头,这……   出摊刚出了半个时辰,府城人就是有钱,那荷包大概是鼓得厉害,买起东西来,都是论斤买的,真是太恐怖了。   鸡爪、鸡肾鸭肾肠子这些,鸭行卖得便宜得很,价格比镇上卖的还要少一文。   小地镇上穷人多啊,太久没吃荤腥的人家,偶尔的也会买几斤鸡肠鸭肠回去解解馋。   虽说不太好吃,但味儿没有猪大肠那么大,穷人家时不时的也会买一些打打牙祭。   因此价格高一点儿。   但府城,真真是富贵人集中的地儿,就是城里那穷的,也不会买这些下水吃。   蒋小一一斤两文买进来,卤了后,一斤能卖六十多文,刨去各项成本,一斤能赚五十文左右。   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大热天大家不爱吃热菜,蒋小一想了想,家里小厮、丫鬟加上王二路双亲,还有厨娘,赵管家,一共十人,这些能留下来,都是信得过、且在赵家干了大半辈子的。   别看现在吃食卖得杂,什么凉粉,泡爪,卤鸡鸭肠鸡鸭肾,听着好像很多,可凉粉和泡爪,卤肉这些都好做,天天十几大桶都不够卖,自己人做到底是慢了点。   蒋小一跟赵云澜商量,让丫鬟、小厮们也帮忙做。   其实家里也没什么活儿要丫鬟们忙,早上白子慕不在,就得厨娘做饭了,但晚上白子慕回来,都是白子慕做,他做的老少都比较爱吃,白子慕也不嫌累,因此厨娘其实也就晌午忙那么一会儿。   至于家里人的衣裳,都是赵主君在洗。   如此,丫鬟小厮们其实除了扫扫院子,其实也不用忙啥子。   可以跟着忙。   赵云澜道:“可以,家里人多,吃食可以多做些,这样吧,咱们早上一起做,到了时辰,你和蒋哥去出摊,我留家里带人继续做,吃食要卖完了,你就回来拿。”   这样分两波,蒋小一他们负责在前头出摊,赵云澜负责在后方做吃食。   前头一旦吃食卖完了,他们后方立马就能补上。   “听爹爹的,这样的话,我们可以卖到下午。”蒋小一说:“傍晚咱就不卖了。”   现在夏季,天亮得快,他们是公鸡一打鸣就起来忙活了,白子慕看过时间,赵管家买的那公鸡都是五点左右打鸣,五点起来,忙到七点半正好出摊。   晚上回来,蒋小一同白子慕说了这事儿,白子慕没多说,只问蒋小一这么干,合理吗?   蒋小一想了想。   家里卖的吃食,其实搁中午热一点的时候卖才是最好的。   而且蒋小二几个早上还要识字……   莫小水最近也跟着学,蒋小一在他们院子里弄了间书房给他们,这几天忙,蒋小二几个都是晚上才有时间点着油灯写课业,可油灯再亮,也是伤眼。   蒋小一说不行不行。   以后还是十点出摊,卖到下午四点,如此,早上不用早起,傍晚也可以歇息,不那么累,孩子们也能读好书。   白子慕捏他脸:“真是一点就通。”   “那不是,我都聪明了。”蒋小一顶着胸膛,臭屁得不得了。   白子慕不由笑起来。   不知想起什么,蒋小一眉头微拧,突然道:“夫君。”   白子慕:“嗯?”   “你这几日在书院怎么样?那个傅君豪坏不坏啊?招惹你没有?”蒋小一问。   白子慕摇头:“没有,傅君豪还挺好的。”   这话到不到宽蒋小一的心。   相处好几天了,傅君豪为人确实是不错,傅君然此人白子慕没接触过,但能和沈正阳混一起的,还跟着他一起打压赵家,能好到哪里去? 第291章   傅君豪第一次见,白子慕就晓得这是个什么人了,正统书呆子一个,还比较腼腆,也很勤快,半点架子都没有。   第一天在舍房见面,傅君豪羞答答的同他们搭讪,还问以后能不能一起去上课?   混过学校的都懂,学生之间也爱搞小团体,平常都是一个宿舍混一起——一起去吃饭,一起去上课,一起蹲茅坑,似乎干啥不一起了就不香了一样,反正到哪都一起,男男女女皆是如此,独行侠很少见。   傅君豪成绩不好,大家晓得他是走后门进来的,家里就做的小本生意,加上不在同一个宿舍,他上了几天学,隐隐的有些被排挤,他知道书院今年只招十人,他多了,前面十个,都被学院安排好了,四人一间舍房,多出来那两个,跟着老生住一起。   傅君豪原本以为自个要独住了,没成想梁夫子说学院又多招了三,以后跟他住。   这多招的,其实不用多想,大家都知道是后门进来的。   只要有钞能力,这后门想走也容易。   王俨然第二名,铁定不是走后门。   可白子慕和楼宇杰倒数,后门肯定走了,不走后面,这两倒数的想进清文书院刷茅房都没那个资格。   不过,家里人没传消息,那么这两人估摸着是塞钱,要是认得什么大人物,家里人早给他们来话了。   因此早上上了几节课,全班二十来人,大多都围到了王俨然跟前去套近乎,白子慕和楼宇杰大家是连一声招呼都没有。   不过白子慕和楼宇杰也没觉得有啥,傅君豪就坐白子慕旁边,白子慕看着有点混,气场又强,他时不时偷瞄一下,却是咋都不敢开口打招呼,白子慕目光淡淡的看过去,他就立马的低下头,眼里又慌又怕。   直到回了舍房,看见白子慕和楼宇杰在吹大炮,笑呵呵的,不像在课室时那么有距离感,这才鼓起勇气开了口。   “白兄,楼兄,我……我以后能跟你们一起去上课吗?”   他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一看就是心思单纯的,白子慕最不爱做一棍子打死一帮人的事,傅君然坏那是傅君然的事,不至于说傅君豪是人表弟,他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冲这一点也孤立人。   傅君豪不坏,白子慕对他便没了敌意:“行啊,有什么不行。”他们三这次府试都是倒数的,还住在一屋檐下,这他娘的就是缘分。   楼宇杰见他开口,也立马点头,他也看得出来,傅君豪那小心翼翼的,却又想表露善意的样,这人看着不坏,那就一起混。   傅君豪立马笑起来。   后头王俨然回来了,骂了白子慕和楼宇杰一顿,说他们两不够义气,见他被人堵了,也不晓得帮个忙。   傅君豪就这么跟着白子慕他们混了,这人除了呆了点,真真是没啥不好。   贾夫子看见这四人凑一起,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晌午是一下课,他人刚从台上下来,门都还没出,白子慕和楼宇杰已经蹿得老远了。   傅君豪和王俨然不懂,还来一句:“白兄?楼兄?”   “白什么兄,赶紧的,慢了食堂人可就满了。”白子慕说。   傅君豪和王俨然一听,撒丫子就跟着跑。   贾夫子是目瞪口呆。   后面几天,这几人是一放学就跑得比狗快,白子慕上课是昏昏欲睡,可下课则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傅君豪跑得慢,白子慕还拉着他,一看就是个懂得友爱同窗的。   但贾夫子高兴不起来。   说真的,他教学四十载,从未见过如此书生。   要是只傅君豪,那没什么,毕竟三个都是倒数的,心思不在学堂上,可以理解,可王俨然也跟着,他不知道是好是坏了。   贾夫子就怕王俨然学坏了,思前想后,还同黎院长说了一声。   黎院长说随他去吧!   贾夫子:“这……”   “你可知去年县试,白子慕和楼宇杰是何等名次?”黎院长突然问。   贾夫子不关心这个,他这个位置,关心的,大多是府试、乡试,区区县试,他关心干啥?更何况还是其他镇的。   但,这两人是去年才考上的童生?意思是去年考上,来年就来参加俯试了?   然后……他娘的还考上了?   见着他眉头紧蹙,黎院长道:“去年县试,这两人正巧的也是吊车尾。”   “什么???”   “这两人,到底是有点潜力的。”黎院长说得慎重。   寻常县试、府试、乡试排最末的书生,是最没希望能考上的。   贾夫子怔忡得说不出话。   去年县试,两人才参考,今年便马不停蹄来府试。   那便意味着,他们只用了大半年就把府试的内容学了个透。   而且,寻常而言,县试前三,一般最是有望榜上有名,至于后头的,说实话,就是单纯的陪跑。   不怪贾夫子惊讶。   小考考了个倒数,人三年才中考,白子慕和楼宇杰则是次年就参加中考了,而且在几百人的战争中,这两人还活了下来,把其他几百人踩在了脚下,爬到了高中的大门。   这是什么运气和实力?   贾夫子活了这么些年,人是通透的。   这年头不是说有实力了就行,像着他森*晚*整*理们院长,学识是一等一,可时运不济,这辈子却只能当个院长,当年殿试排院长后头的,现在呢?人二品的大官,他们院长见了人都得恭恭敬敬的行礼喊声大人。   白子慕和楼宇杰,也许是运气足够好,也许是潜力无限。   王俨然这些日子,课业确实是没落下,白子慕几人那课业,虽一次都没能按时完成,拖拖拉拉的,可后头也是交上来了。   这般想,贾夫子不再说什么了,还暗暗想着,以后多照顾照顾这几人。   既然是潜力股,那自是要好好培养。   另一点黎院长没明说,王俨然学识再好又怎样?再好他出身也摆在那——商人子弟。   楼宇杰和白子慕不一样。   一个是楼倡廉的儿子,一个是他学生,楼倡廉又是谁?太傅之徒,知府之弟,要是以后王俨然有个啥事,这两人也能帮衬一二。   可白子慕在书院里混了不过一个月,贾夫子和院长就惊了。   这人,真真是琴棋书画无一不会。   就是骑射,他都能整得跟玩儿一样,在马上拉弓射箭时,还不忘耍帅,一下趴着射,一下跳起来射,一下把头埋在裤/裆里头射,就这,还百发百中,真真像是玩儿一样。   不止楼宇杰几人,就是教骑射课的夫子都看呆了,我滴个乖乖。   这人还好不是来抢他饭碗的。   白子慕这人教骑射的夫子是晓得的——书院里的干饭达人,早上一顿六碗饭,三荤两素渣不剩,晚上更是不得了,打饭拿的盆,听说上课时还经常在课上偷偷睡,有时犯困,楼宇杰几人叫都叫不起他,到了课堂贾夫子没见着白子慕,问人呢?   说睡懒觉多少是不好听。   楼宇杰几人讲义气,知道维护兄弟面子,便说他肚子疼,起不来了。   结果贾夫子摸到舍房一看,人躺床上睡得香喷喷,贾夫子当场就被气晕了。   书院的人都说白子慕吃的多,但白子慕真没吃多少。   而是书院里的碗都小,清文书院的食堂就更不用说了,菜是老贵,一个荤菜快百文,但米饭,说真的,三碗才去两文钱,便宜得很,好像这里的大米不要银子似的,天天的剩,天天的倒潲桶里。   白子慕在村里住了几年,村里人吃的啥啊?玉米疙瘩野菜汤,要不就是糙米粗粮,可就这,还不能敞开肚子吃,有些人都还得饿着肚子。   米饭,是过年才能吃得上的精贵玩意儿。   可在这儿……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见着白花花的大米饭倒潲桶里,白子慕问了食堂里头的厨娘,哦,原来是天天都要煮这么多斤……   那天天都剩,咋不能煮少一点。   少了要是哪天哪个书生突然吃多了,不够吃了咋整?   有些夫子偶尔兴趣来了也会在书院里头吃,书院里的书生大多富贵子弟,个顶个的精贵,饿一顿怕是都要闹,因此是宁可多了也不能少了。反正人束脩一年快百两,书院赚的多,这点饭倒了也就倒了,也不值多少银子。   白子慕心疼粮食,回家拿了个大盆,和厨娘说了,剩的就给他打盆里,他拿回家吃,至于那些菜……白子慕当初在福来客栈当掌柜,客栈里的剩菜剩饭,他是搁巷子里,让镇上的乞儿吃,书院里的,却是直接倒了。   那些菜虽说是大锅炒的,味道比外头客栈差一些,但是油汪汪,倒了不知道别人心不心疼,反正白子慕是挺心疼的。   勤俭节约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他那十年不是白混的。   但家里人少,吃又吃不了那么多。   隔天白子慕下学,直接去了广平街,那边有个破庙,寻常城里的乞丐,大多聚在这种地方。   之前蒋小一摆摊,那些泡爪客人买了,馋得厉害,直接当场吃起来,泡爪又酸又辣,配着凉嗖嗖的凉粉吃,大热天的,简直爽快得要命,凉粉搁久了不得行,大多人在摊子旁吃完了才走。   那次一客人不小心,那泡爪大概是不好啃,一个没注意,挨掉地上了,那客人没捡,后头吃完了就走。   蒋小一却是见一穿着破破烂烂的老汉捡了起来,然后像捧着宝一样,递给旁边搀扶着自己的小娃儿。   就一鸡爪,还被啃了大半,可两人却推来推去,孩子说是荤腥,爷爷吃。   爷爷老了,用不着吃这么好,你吃,乖,听话。   客人看见蒋小一一直看,便多嘴说了一句。   这讨饭的,啥子人都有,有那上了年纪的,也有那才几岁大的。   那些小的,多是遭爹娘遗弃,或是外头村里的,家里遇了难,爹娘不在了,没人了,过不下去,跑城里来讨口吃的。   这些老乞丐,有些明明自个过的不好,却又看不得人间疾苦,还把孩子捡回去,广平街这边,老少乞丐最是多。   蒋小一奇怪,当初赵鸟鸟搁镇上讨饭,还被同行以占地盘为由踹了两脚,晓得后可把蒋小一心疼坏了。   白子慕之前和福来客栈后巷拿吃食的乞丐聊过,知道他们这些讨吃食的也是分地盘的,后头宽慰蒋小一时便说了,赵鸟鸟挨那两脚,冤是冤了点,可他初来乍到没地盘,被欺负是正常的。   蒋小一问这帮老的老小的小,没遭人欺负吗?   咋的可能没有。   食客说以前这帮人,出来讨饭都要被年轻乞丐打,后头是管理码头的候家看不过去,心善,派人来震慑了一番,把广平街这地儿划给这帮老的,不许年轻乞丐进来,不然这帮人哪里还活得到今日,怕是早被打死了。   泡鸡爪那骨头嚼碎了也是能吃的。这边大概是要饭不容易,蒋小一时常的看见好些小乞儿来捡地上的鸡骨头吃。   每每见了他心里都难受,感觉堵得慌,总能在他们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   蒋小一晚上睡觉,同白子慕唠家常时,便提了一嘴。   他是可怜人的,但没得法子,平日除了给几个馒头,再多的也帮不了了。   自己过得也是紧巴巴,裤兜比得脸蛋还干净,可怜也是可怜不过来,他自个混口饭都够呛。   白子慕去的时候,里头不出所料,坐着二十来个人,有老有少,个个蓬头垢面,活像贞子刚从井里爬出来似的,个个都像瘦猴子,广平街这边这窝乞丐,大多是老弱病残,有六十来的,也有才五六岁的,见着他来,小娃儿还躲到一旁,只露着个脑袋怯怯的看他。   白子慕同人说了,以后下午酉时正点,去广扬街街头榕树那儿拿吃的,那些剩菜剩饭,给人吃不比倒外头好?   清河书院在算是在城郊,离广平街远,他回来坐马车要经过广扬街,顺手的事情,没啥麻烦的。   白子慕拿了两个大水桶给厨娘,说以后剩菜剩饭,就让她倒里头,他拿回家。   他模样好,天天准时准点的来打饭,也不像旁的书生挑挑拣拣,他是吃啥啥不剩,这是对她们手艺的肯定,厨娘高兴啊!加上白子慕每次打饭,嘴还甜得要命,笑呵呵的叫大姐别手抖啊!   哪里是大姐,都一把年纪了,应该叫阿姨。   可小伙子嘴甜啊!   阿姨,不可能啊,大姐,你一看就像才二十出头,别见我长得帅,就想驴我啊!   每次打饭,食堂里的厨娘都是笑呵呵。   这点小事儿,就是顺手,没啥。   那水桶是蒋小一晓得这事儿后特意去买的,又深又大。   每次下学,白子慕一手拿着盆,肩上挑着担。   不晓得哪个王八犊子看见了乱传,说他晚饭吃一盆,猪都没他吃得多,还把学院的剩饭剩菜全挑走了,好像个要饭的。   白子慕模样好,每次下课书生们刚到食堂外头,白子慕四人已经坐里头吃上了,大家想不认识他都难。   他在书院里头出了名。   可就这么个人,两次课堂考,竟都稳稳的,没被甲子班刷下去。   这清文书院班级是‘流动’制的。   不是说一进甲子班就能高枕无忧了,课堂考、月考,半年考要是考得不好,被其他班的学子排到前头,那就不能继续在甲子班混了。   甲子班,只录取前二十。   要是掉出二十,那只能去旁的班。   但白子慕几个厉害啊,次次都在十八十九二十徘徊,雷打不动,屁股在这几个名次上扎了根一样。   现代高中,一个班授课的老师就有七/八人,清文书院这儿同样如此。   毕竟夫子也不是全能的。   贾夫子教策论,说实话,他觉白子慕的策论学的真真是不错,教算术的孔夫子也是对着白子慕夸赞连连,其他几个夫子却是没觉白子慕哪里好。   这人不得行,学习态度不端正,又懒觉又多,稍不留神他就能趴桌子上睡得天昏地暗,打了他还会跑,追都追不上,其他书生哪个敢这样?他们要训,那些个书生谁不是乖乖的低头给他们训?   可这人竟还有脸跑。   这些夫子总觉得读书一道,应当严谨刻苦,白子慕这吊儿郎当的样,哪里像个读书人?至今没被刷下去,大家都觉得他是运气好。   可科考,单靠运气就能成的吗?   几人委实是看不过眼,特别是冯夫子,他对白子慕的意见是相当大,因为这人咋教都不会,那诗他都苦口婆心教了一个多月了,可白子慕写的,真真是像屎一样,一点进步都没有。   能被各大夫子这么记恨的,白子慕是第一人。   这么个人,骑射课的夫子想不认识都不行。   今儿又是骑射课,楼宇杰三人围着白子慕,让白子慕炫技给他们看看。   男人,谁不想牛逼哄哄?   白子慕被他们几人夸得有点飘飘然,上了马,策马奔腾了两圈后,拉弓搭箭,一个旋身飞起来,姿态酷帅的射了一箭,离得远,又是凌空而射,还正中靶心,直引得众人惊叹连连,就是夫子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白子慕从空中落下,想坐回马背上……   今儿下午不过申时,蒋小一就收了摊子,和蒋父领了几个小的回去。   家里还剩半桶凉粉,鸡爪也还剩一些,倒不是卖不出去,而是现在六月中旬,天气实在是热,每次收摊回来,蒋小一几个总要吃点凉粉才觉得舒坦。   凉粉冰泡过,吃下肚一整天的燥热立马就能褪去,赵管家几人也好这一口,能留下来的,都是忠心耿耿的,平日干活勤快,见大家喜欢吃,蒋小一便留了些。   毕竟都是自己人。   今儿回来刚吃完凉粉,赵管家急匆匆从外头跑进来。   “老爷,大少爷,不好了,不好了。” 第292章   蒋小一神色微凝:“怎么了怎么了?”   赵管家一拍大腿:“姑爷出事儿了,被人送回来了。”   啊??   出事了?   蒋小二几个凉粉都顾不上吃了,丢了碗就和蒋小一往外头跑。   到了外头,如今正直夏日,怕车里热,王俨然撩着车帘,傅君豪跪坐一旁给白子慕扇风,蒋小一一从门口跑出来,就白子慕正捂着裤/裆躺在马车上。   蒋小一爬上去,急得不得了,脸都白了:“夫君,你怎么了呀?”   白子慕有气无力,哭丧着脸:“没啥……就是蛋/疼。”   “啊?”什么蛋/疼?   蒋小一都没反应过来,看见楼宇杰几个正憋着笑憋得脖子通红,都不敢直视白子慕,就怕看了没忍住,笑出声来伤了兄弟的心。   蒋小一一脸不解,一问,哦,原来是马鞍硬,他夫君从高空砰的坐下去……蛋不碎都是命好的了。   赵云澜看了白子慕一眼,视线停在他裤/裆那儿,扫了两眼,又见他疼得眉头紧蹙,没忍住和蒋小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蒋父虽是觉得有点乐,但同为男人,他理解那种伤痛,也不好直接笑出声,还礼貌的捂住了嘴巴。   白子慕:“……我打死你们啊!”   这三个没良心的,他蛋疼成这样,这三人竟然还笑得出来,真的一点爱心都没有。   只有蒋小二几个心疼哥夫和叔父,想给他吹吹。   老六和小六还爬上马车,趴在白子慕胸口上,眼睛泪汪汪。   白子慕欣慰极了。   这六个娃儿真真是没白养,晓得心疼人。   因为蛋/疼,虽然大夫说没事儿,但白子慕疼得上不了课了,也不是他装,刚出事那会儿他都看见他太奶朝他招手了,不过三百年的蛋到底是硬一些,除了疼些外并无大碍,贾夫子见他疼得厉害,便让他回来歇息歇息。   楼宇杰三个是他兄弟,自是要护送他回来了。   楼宇杰最壮,到了赵府外头,蒋小一搭了把手,他一个用劲就把白子慕背了进去。   王俨然和傅君豪也跟着。   到了大厅,蒋小一让丫鬟上点茶来,客气说有劳了,想道谢   王俨然摆摆手,说嫂夫郎客气了,傅君豪也猛点头:“平日都是白兄照顾我颇多,嫂夫郎不用道谢。”   他这话不是客气,白子慕虽是懒,但脑子活络,有时候夫子授课,楼宇杰和傅君豪是听得云里雾里,每每问白子慕,白子慕从不会嫌他们烦,几人的算术,也都是白子慕教的,因为夫子教的,他们是半懂半不懂,白子慕说的,他们就能听懂了。   傅君豪知道,要是没有白子慕,他早不在甲子班了。   楼宇杰和蒋小一几个熟,来了就当自己家一样,到了大厅看见桌上碗里还没吃完的凉粉,立马喊丫丫说给他也来一碗。   许久都没吃了,想的咧!   王俨然和傅君豪没吃过,蒋小一给他们也盛了点,几人吃得眼睛亮晶晶,泡爪也啃上了,先头还想端着,拿筷子吃,可吃泡爪,拿筷子吃哪有拿手吃得香,后头两人也不端着了,毕竟实在是好吃。   傅君豪吃着吃着,瞄了赵云澜几眼,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他单纯,想啥都写在脸上,又时不时的偷瞄一眼,赵云澜便说:“我们以前见过。”见傅君豪十分诧异,想不起来的样,他笑着:“我原先是沈家主君。”   “啊!”傅君豪想起来了,赵云澜的事儿,他听他娘提过一嘴。   她娘说的最多的,就是沈正阳那夫郎真是倒了大霉了,那么能干又孝顺的一个哥儿,竟是嫁给沈正阳那种人,那沈正阳,我是一瞧就知道他和傅君然一个样,瞧着人模狗样,可实际都是缺了大德的。   语气是惋惜极了。   大概两人都是差不多的出生,所以她娘对着赵云澜十分关注。   之前他考上童生,还没分家那会儿,爷爷想赚银子给堂兄,便给他摆宴席,这人好像来过。   “赵……赵叔。”傅君豪赶忙站起来重新打招呼,说谢谢他当年送的礼,那墨锭他很喜欢。   那会儿赴宴送礼的多,赵云澜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送的什么礼。   当初送礼的虽是多,但没几个送的投其所好,大多是金银,傅君豪不喜这个,但赵云澜送的墨锭他倒是十分喜欢。   蒋小二几个方才凉粉都还没吃完,这会儿探望完白子慕,记起吃的来了,又呼啦啦跑出来。   蒋小一指着王俨然和傅君豪,说这是谁谁,让他们喊人。   蒋小二几个立马喊了,王哥,傅哥你们好呀!   哎好好好。   老六和小六爬得慢,晚了一步,蒋小一又介绍一通,王俨然和傅君豪看着老六和小六,心里那个羡慕。   白兄跟他们差不多的年岁,虽是比他们大了一点,可孩子不仅有了,还长得这么漂亮,真的羡煞旁人。   平日王俨然几人没少听白子慕说起蒋小一和这几个娃儿,这会儿一见,倒是有些稀罕。   蒋小一是哥儿,他们不好同人多唠,蒋小一见着时辰也晚了,说让他们留家里吃了饭再走。   楼宇杰巴不得呢!蒋家饭菜好吃,即使是素菜都炒得十分合他心意。   王俨然和傅君豪倒是有点不好意思,站起来有礼说叨唠了。   蒋小一:“这有啥,就是多煮两碗饭的事。”   蒋小一忙去了,几个小的和赵云澜、蒋父留了下来。   楼宇杰见着几个小的脸晒的有点红,有丢丢心疼:“你们今儿又跟你们大哥出摊去了?”   蒋小二:“嗯啊!刚回来不久,楼哥哥你们就来了。”   “你们会干活了?”王俨然十分诧异,毕竟这四个娃,就莫小水看着高一点,其他三个,两个瘦一个胖,不太像是能干活的。   莫小水点头说:“我三岁就会干活了。”   “小三也是,我小小的时候,大哥就带我去地里了,小三那时候还会帮忙拔草,大哥看见小三会干活,可高兴了,喜出望外的亲了小三一口,说小三乖了,王大哥,你这话实在是小瞧我们了呢。”   赵鸟鸟:“就是,我们可都是自食其力的小朋友。”   “对头。”蒋小二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就聊了两句,几个孩子就蹦了好几个成语,王俨然诧异的看着蒋父,说弟弟们竟然都读书了啊!   蒋父摇头,说没呢!   当初夫子不愿教他家这几个娃儿,迫不得已,孩子只能留家里,还是他哥婿见不得孩子整日无所事事的在家里闲逛,又觉家里田少,孩子啥都不识,以后怕是得饿死,这才亲自教的他们。   到了府城,先前一直在忙,赵傅民和赵云澜倒是提过,说想送蒋小二和蒋小三去私塾。   白子慕要忙着学业,这人本身又爱睡,再抽时间教孩子,到底是劳累。   蒋小二和蒋小三正宗的小汉子,私塾能收。   平阳镇是平洲最为贫穷之地,镇上秀才少,私塾少,因此他们不缺学生,收人自是挑。   府城私塾多,学生少,别说蒋小三有点傻,就是傻得透透的,一点脑子都没有,但只要银子到位,也多的是私塾要。   但莫小水和赵鸟鸟,这两是哥儿,私塾定是进不去,至于蒋小二和蒋小三,这一个月都在忙,还没顾得上他们,再有一点,赵云澜和蒋父怕蒋小三进了私塾遭人欺负。   而蒋小一私心里,更想请夫子上门,教就教完,单留莫小水和赵鸟鸟在家当无业游民多不好。   蒋小一幻想了下,蒋小二和蒋小三高高兴兴手牵手背着书包去上学,就赵鸟鸟孤零零坐门栏上巴巴的等他们回来,明明之前干啥都是三个人……   蒋小一心里就酸得厉害。   王俨然惊了,没去私塾,这几个小的,怎么‘出口成章?’   赵云澜:“都是跟他们哥夫学的,先时在家,倒是想给他们寻位夫子,但没寻着。”   “想寻夫子?”傅君豪眼睛一亮说:“可以叫我外公啊!我外公也是夫子。”   这事儿赵云澜自是清楚。   傅君豪的娘是季家嫡女,季夫子先时在清文书院教过书。   赵云澜略显犹豫:“其实我和小一是想,请夫子上家里来,给四个孩子教书。”   莫小水到底也是自己人,一声爷爷叔叔不是白喊的,李菜花当年给蒋父做了那么久的干女儿,后头她又一直陪着蒋阿奶,蒋父都记得呢,以前是穷,帮不上什么忙,加上要避嫌,而且各自忙活着,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旁人,就没咋的‘联系’,面更是见都不见一面。   但现在日子好一点了,能帮就帮,蒋父没把莫小水当下人看。   可莫小水和赵鸟鸟是哥儿,夫子怕是不好请。   哥儿、姑娘是无才便是德,读书人,迂腐且最讲规矩。   “季夫子……”   “我外公不讲究这个。”傅君豪知道赵云澜顾忌,率先道:“我娘小时候,就是我外公教的,小水和鸟鸟乖,我外公肯定乐意。”   这话不是他瞎吹,方才楼宇杰背白子慕回屋,脱了鞋子的时候,蒋小一怕他热,去开窗,那鞋子就是莫小水捡起来摆好的,赵鸟鸟和蒋小二几个则是趴在床边,问白子慕喝不喝水,喝水就叫他们,乖得没边。   蒋父高兴起来,要是季夫子不嫌,能上家里来教几个孩子读书,那自然是好的。   束脩咋的算,这个没说,傅君豪要先回去问问季夫子,季夫子真应了,这些事情再说不迟。   蒋小一不晓得这事儿,这会儿还和厨娘忙活着,今天夫君没带饭回来,晚饭得煮,楼宇杰是自己人,不怕招待不周,但王俨然和傅君豪第一次上门,那自是要招待好的。   这两人穿着好,腰间还挂着玉佩,想来家里不缺钱,大鱼大肉怕是没少吃。   见着桶里的草鱼,天儿又热,蒋小一干脆切片弄个酸菜鱼,再弄个红烧排骨,泡笋来一碟,手撕鸡一只,再弄个凉拌拍黄瓜,这季节的黄瓜新出来的,可嫩了,不过也是真的贵。   之前住村里,菜啊黄瓜啊哪里用花银子买,地里自个种的都吃不完。   今儿早上他就买了几个黄瓜,十八文就不见了,那妇人刚喊价的时候把他吓得黄瓜差点都没拿稳。   可没法子,住城里就是这样,烧根柴火都得去银子。   蒋小一是忙忙碌碌,后头弄了六荤三素,赵管家几人没跟着蒋家人一起吃,他们都是在厨房这边吃的,不过荤素都有,没被苛待。   王俨然几个吃得美啊!   一个劲儿的夸蒋小一,说他手艺好,蒋小一美滋滋:“也没多好,我夫君那手艺才叫好呢。”   王俨然和傅君豪惊得差点站起来:“啊?白兄还会下厨?”   “会啊!我的手艺就是夫君教的。”   楼宇杰:“我可以作证。”   “小二也可以。”   蒋小三几人争先恐后:“还有我们还有我们。”   桌上闹哄哄的,蒋小一给白子慕夹了一筷子菜:“夫君,你蛋还疼不疼?吃得下吗?”   他到底是心疼夫君,傍晚那会儿还给他揉了好一会儿。   也不知道夫君好一点没有。   白子慕:“……”   见他一脸菜色,想给蒋小一一拳头,但又心疼不舍得打的为难样,赵主君几人又笑喷了。   白子慕觉得这个家他要呆不下去了,一大帮没良心的,他遭受了这么惨无人道的痛苦,这帮人却一直笑笑笑,还笑得那么开心,真是不得行哦。   满满一桌人,老六和小六就两颗门牙,啃鸡腿特别费劲,这年头的鸡都不是速成鸡,肉质紧实得很,老六和小六想吃口肉是撕牙咧嘴、面目狰狞,弄得整张小脸油汪汪,那衣袖也沾了不少油。   天气热,蒋小一干脆给他们脱了衣裳,白子慕看他们光着上身,捧着脸大的鸡腿就啃,无奈极了:“真像两个小流氓。”   “……胡说八道什么。”蒋小一不高兴,哪有说自己孩子是流氓的,虽然看着确实是有点像,但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这么说呢,还好老六和小六没脑子,要是敏感点,这会儿不得伤心欲绝啊!   老六晃着小脚丫,十分赞同爹爹的话:“就是就是,我们还小小,光身子不要紧,大大了还光溜溜才是小流氓。”   莫小水啃着排骨,笑呵呵说:“弟弟们光着身子吃鸡腿真是好搞笑。”   “就是哦,看起来像被扒了皮的恶鬼一样呢,超级好笑,哎呦喂啊!楼大哥,这鸡骨肉你咬这么碎啊!哇塞,比隔壁王爷爷养的狗狗都要厉害。”蒋小三说着,满目崇拜。   吃饭了那嘴都堵不上,叽叽喳喳的。楼宇杰拍了他一下,又和蒋小三闹起来。   蒋小一没理他们,招呼王俨然他们多吃点,别客气。   客气是不可能客气的,这么好吃的,蒋小一第一碗都还没吃完,傅君豪和王俨然已经打了第三碗了。   白子慕看了眼,这两人平日在书院,一碗饭都要吃不完,来他家已经两碗下肚了,别是等会儿肚子爆炸了。   虽是吵了些,但王俨然和傅君豪却是觉得心里松快得很。   以前家里是食不言寝不语,习惯了他们也没觉得有啥不对,毕竟无规矩不成方圆,但现在见着蒋家这般,又觉得这好像才叫生活和日子。   清河书院是七休一。   住书院里头的书生,平日是出不来的,就像现代高中,上六天课,周六晚上可以回家,周一必须回校。   明儿正好能歇,今儿晚了,不用回去。   吃过饭,傅君豪红着脸从赵家出来,他觉得方才失礼了,在桌上吃那么多,还打了嗝,不过应该没事的,因为都没人笑话他,小三弟弟还挤他怀里,说他厉害,吃了三碗饭。   赵府对面是别人住宅,左边是街道,右边是邻居,这边一条巷子下去全是住户,赵府是第一户,平日进出采买都方便,住巷子里头,走出来到底费些时间,不过这边住的都是府城本地人,赵富民当初能买到这宅院,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王家是‘外来’的,傅家刚分家,买的宅子离这边也有些远,赵富民让赵管家分别送他们回去。   到了家,傅君豪寻了娘,正好季夫子也在,还没歇,他先行了礼,一一问好了,傅夫人才拉了他问这些日子咋的样,在书院里没受人欺负吧!   傅君豪腼腆,话不多,啥性子傅夫人晓得,每次孩子去书院,她总操心,回来了也总要问一嘴。   傅君豪摇头道:“没有,儿子在书院都过得好,娘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你呀,也别只顾着看书,出门在外自个照顾好自个,身子最重要。”傅夫人说。   季夫子跟着点头。   傅君豪那性子,不是当官的料,心思太单纯了,官场是弯弯绕绕,要是真进了官场,他们一窝子人怕是都活不到寿寝正终,傅家爹娘就想着他能考个举人,然后跟着季夫子一样,进书院当个授课夫子。   虽说夫子和商人比,赚得是少了一些,但起码人能一直挺着腰杆,做生意,那都是要弯腰陪笑的。   聊了会儿,傅君豪才同季夫子说起蒋家的事儿来。   季夫子六十来岁了,下巴胡子已是白花花,虽看着好像还硬朗,但年纪摆在那儿,书院的‘工作’虽不算辛苦,但压力大,而且他精力不济,偶尔的前儿教了啥内容却又记不着了,又重复着教,怕着误人子弟,耽误人前程,他干脆辞了职,回来歇家里。   傅君豪的爹当年虽是净身出户,但他有头脑,做了些生意,家里如今不算大富大贵,却也是不愁吃不愁喝,季夫子这辈子就两孩子,老大是个闺女,老二虽是个汉子,但命不好,早早去了,后头老伴也走了,就剩他一孤家寡人。 第293章   先前傅老二还没分家,傅夫人想把爹接家里照顾,不然一老头子,又不愿人搁跟前照顾,病了饿了死了怕是都没人知道。   季夫子不愿,怕过来了亲家不高兴,后头傅老二分家了,傅夫人又去劝了一通,季夫子这才答应,收拾包袱过来跟闺女住一起。   傅君豪是长子,下头还有小一岁的弟,跟着父亲在外行商,傅君豪快十八了,还未相看人,家里人少,也没啥事儿,呆着也是呆着,他秀才教不了,但几个娃儿还是能教的,银不银子的不重要。   季夫子应承了,别的不说,傅君豪这几次休沐回来,张口闭口都是白兄楼兄,说算数孔夫子教的他听不太懂,都是课后白兄教的我,他从不嫌我笨,吃饭的时候,都会带上我,王兄也是,会教我咋的题诗。   说的多了,又见外孙性子不同以往沉闷,开朗了许多,那怎么的他都得应,就当还人点恩情。   傅君豪道:“外公,我白兄下头有三个小舅子,一个小侄儿,小二小三是汉子,鸟鸟和小水是哥儿,嫂夫郎是想全都教。”   季夫子静静看他,哪里能不晓得他什么意思,叹了口气说:   “外头人总觉得姑娘、哥儿读书没用,又不能当官,以后嫁了人,那就是别人家的,认得两字,能看得懂账本掌好家就行,可这哥儿姑娘不也是人,不也是自个娃儿。”   “你外婆当年蹲在私塾外头偷学,被你太外公抓着了,后头你猜咋的,嘿,你太外公考了她几题,你外婆答的都对,偷学的却比做课室里正儿八经读书的都要厉害。”   “这姑娘、哥儿有时啊是半点不比汉子差,那咋的儿子能读闺女就不能?你外公我虽说没多大的本事,但有些事啊!你外公我比旁人都看得透,要是那白家让我上门只教那小二小三对,那我都不太愿呢!”   傅夫人原先想着爹能寻着事儿干,她高兴,可一听四个不免担忧:“豪儿,你白兄家那几个娃多大了?”   “小二小三森*晚*整*理八岁了,小水也是,鸟鸟小一些,七岁。”傅君豪说。   傅夫人双眉紧拧,七/八岁,那正是调皮的时候,就她认识的那些妇人家的孙子,这个年纪的,那可是闹腾得厉害,说又说不听,打又打不得。   傅夫人:“爹,您教得过来吗?”   季夫子还没说话呢!傅君豪先道:“娘,小二他们可乖了,嫂夫郎和云澜叔教的很好。”   傅夫人一怔:“云澜?你说的是赵云澜?”   “是啊!”   哦,那就没事了。   “那你说的小二小三我认得,之前我去福来客栈吃饭时见过。”傅夫人说:“确实是乖的,小小年纪就会帮家里干活了,爹,这事儿能干。”   于是季夫子隔天下午就去了趟赵府。   赵富民和他聊了一会,等了半响,蒋小一领着蒋小二几人收摊回来了,听见赵管家说季夫子来了,他立马带蒋小二几个去了正厅。   季夫子一看,嗯,模样皆是好,除了蒋小三,个个看起来都聪明,不过蒋小三,虽说不太聪慧,但胜在听话,蒋小一留了顿饭,晚上和白子慕聊了两句,季夫子更满意了。   白子慕没让季夫子全天教,一天教三个时辰就够了,七休二,按着小学来,孩子还小,又不是冲着科考去的,没必要压得太狠。   蒋小二几个闷闷不乐,读书一点都不好玩,读书得动脑筋,累死个人。   蒋小一看他们吃了晚饭都不想玩了,丧丧的坐在院子里,蒋小一最是心疼弟弟,哪里见得他们这般,坐过去安慰了两句。   蒋小二脑袋搁在他腿上,不高兴说:“大哥,小二真的不想读书。”   “鸟鸟也不想。”   “小三先。”   莫小水揪着手站在一旁,他其实是想读书的,每次看见叔叔们算账,他都羡慕。   可三个叔叔都说不想,他要是说想,那就有点背叛组织的感觉了。   他小小声道:“小水也……也不想。”   “不想读书,那你们想干嘛呢?读书了,认得字了,以后才能赚大银子。”蒋小一挨着摸他们头:   “认字好处是多多,别人想学都没那条件,咱有咱得珍惜,鸟鸟,小水,认真读书了,你们厉害了,以后挑夫婿才能挑好一点,小二小三也是,认字了,才能娶很漂亮的媳妇,你们哥夫当年就是认得两字,才能娶到你们大哥的。”   老六和小六跟着白子慕来找人,正巧听见了这话。   他们觉得这话没毛病,对头极了。   读书了有内涵,姑娘、哥儿大多都喜欢那种有内涵又很会装逼的人。   白子慕瞪了蒋小一一眼,蒋小一讪讪的笑了两下:“夫君,你怎么来了?”   白子慕捏他脸,靠过去在他耳畔沉声道:“今晚我再收拾你,小二,我做了辣条……”   “什么?辣条?在哪里?”蒋小二几人蹭的站起来。   空间袋里的辣条早被蒋小一和他们干完了,大半年都没吃过辣条了,他们想得厉害。   白子慕:“在厨房。”   蒋小一几个呼啦啦就往厨房跑。   吃了两盘辣条,还难受吗?   难受是个啥啊?   现在都美得要冒泡了,怎么可能还难受啊!   孩子们上课的地,赵云澜安排在前院的偏厅,早早的,蒋小一和赵云澜就带着赵管家和两小厮去外头买了桌子,凳子,笔墨纸砚,回来布置了一番,弄得跟个小课堂一样。   季夫子来的早,刚被赵管家引到偏厅,就见老六和小六端端正正坐在小凳子上,两手交叠,一副三好学生的样。   赵管家眉头一跳,跑过去说两位小小少爷,你们怎么跑这边来了?赶紧去吃早饭吧。   两个小少爷还小,小孩子懂得个啥,坐也坐不住,赵管家觉得他们坐这里,不是来上课的,是来胡闹的,想带他们走。   老六和小六摇头不去,说要读书。   赵管家想抱他们走,他们还拉着桌子:“不去不去,老六要读书。”   “小六先小六先。”   季夫子大受感动。   不得了啊!小小年纪,牙都还没长全呢竟然就这么爱读书了,这简直是求学若渴了,少见,实在少见。   后头便教了六个。   趁着课间歇息,蒋小一过来问了一嘴,季夫子喜欢吃啥,他好让厨娘准备准备。   季夫子说不用,指着一旁的两个盒子,说方才家里小厮给他带了吃食来了。   蒋小一扫了眼,绿油油的的一片,连个肉丁都没见着。   他夫君随便讲两句都能比这个荤。   这人竟这么爱吃菜的吗?可能这就是夫君说的养生吧!蒋小一也不太懂,挠头出去了。   季夫子继续上课。   蒋小二虽是不太喜欢读书,但也知道大哥和爹爹为了给他们找夫子不容易,还要交束脩,不好好读,就要浪费银子了。   莫小水也听得认真。   老六和小六就更不用说了,这两一个好色无比,一个为了装逼,硬生生把自己装成了哑巴,读书好处多多,不仅能扫盲,还能变成有内涵的人,这书,死都要读。   两人认认真真。   就赵鸟鸟和蒋小三,上课上到一般,那心思一会儿在屋顶上,一会儿在门口外,一会儿又在鞋子上,脑瓜子转来转去,就是不朝夫子转。   蒋小一在外头偷偷看过几次,直恨不得敲他们一顿,之前写课业偷工减料的是他们,现在上课东张西望的还是这两,半点不省心,季夫子说了他们两依旧狗改不了吃屎。   上课真是太无聊了,一点都不好玩。   赵云澜几人也没辙,毕竟训也训了,打也打了,孩子照旧爱在课上开小猜。   季夫子也是莫可奈何,他没教过这么小的孩子,一时有些束手无策。   赵鸟鸟和蒋小三,一个是哥儿,一个是小傻子——外头人说蒋小三傻,可季夫子不觉得,他觉得这两脑子很活络,但这活络没用在读书上,全用在开小猜和玩上了。   蒋小一见这两屡教不改,扭头就跟白子慕说。   白子慕特意请了一天假,蹲偏厅外头,蒋小三和赵鸟鸟一开小猜,他立马进去把两人拎起来,裤子一脱,啪啪就是两下。   打完了他就出来。   蒋小三和赵鸟鸟都是懵的,屁股火辣辣,拉起裤子坐回去的时候他们都还想不明白,哥夫怎么今天不去书院了?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冲进来打他们屁股。   这是干啥呢?   想不通,不想了,咦,外头好像有鸟叫。   一扭头,鸟都还没见,白子慕又冲进来了,啪啪又是两下。   那天季夫子回来蹙着眉,傅夫人问爹,怎么了?以前爹从赵府回来可是高高兴兴,说蒋家那几个娃太逗了,也聪明得不得了,要是他还年轻个十岁,定是要教他们考个举人。   今天怎么不高兴了。   季夫子说小三和鸟鸟今儿屁股肿了,这么大,我就是有点心疼。   “啊!屁股怎么肿了?爹你打的?”傅夫人都惊了一下。   季夫子摇头。   那哪能啊!   这两个虽然上课不怎么认真,可平日嘴巴甜的要命,他哪里舍得打,要是舍得,这两娃屁股第一天就得肿了。   那怎么回事?   白小子打的呗。   赵鸟鸟和蒋小三被白子慕收拾了一顿,晚上他弄了点双皮奶,又弄了炸鸡,让蒋小一、赵云澜几人搁蒋小三和赵鸟鸟跟前吃,蒋小三两人被绑凳子上,见得着吃不着,屁股还火辣辣,眼泪当场就掉了。   “哥夫,以后我们上课认真,你给我们吃一口吧,就一口。”   “大哥,小三知道错了,小外公,你喂小三一口,小三想吃一点点。”   白子慕铁了心,没让赵主君给他们喂。   隔天蒋小一又偷偷蹲偏厅外头瞄了一眼,两个孩子认认真真,一堂课半个时辰下来,这两个家伙那脑袋都没扭一下。   效果相当显著!   赵富民叹道:“还得是白小子才能治得了他们啊!”   蒋小一深以为然,可让他最欣慰的还是老六和小六,小小年纪就这么爱读书,以后家里怕是又要出秀才了,这可怎么是好哦,可晚上他就不这么想了。   季夫子教文,白子慕教理,这里的夫子给孩子启蒙都是教的字,没有什么一二三。   白子慕知道老六和小六是认得字的,先头想他们认得归认得,但年纪摆在那儿,到底是小,没必要教那么快,让孩子有压力。   可孩子这么喜欢读书,他不教就是误人子弟了。   结果教了大半个月,一算术题,这两写了大半天,数完手指数脚趾,数完脚趾又数头发,一个时辰写不完一题。   好不容易写完了,白子慕一看,气得鼻孔要冒烟——他出的是典型题,学校十八个少先队员去参加公益活动,给敬老院的老人鞋子,男同学每人洗了两双,女同学每人洗了四双,一共洗了这么多双,男女同学各有多少人。   老六写男同学有一个,女同学有十七个。   白子慕:“……”   蒋小一:“……”   老六这摆明就是没算,瞎写的,把自己当成了那个男同学,然后身旁跟着十七个漂漂亮亮的女同学,怪不得写的时候笑得一脸荡漾。   这老大他是不敢指望了,不过小六还是能指望一下的,可白子慕一看,就知道这个家要完了。   小六是男同学两个,女同学三个。   这答案不说人,狗见了狗都得无语。   一共是十八个同学参加公益活动,后头算着算着,他竟把十三个给算没了,这真是离了个大谱。   白子慕问那十三个呢?   小六还想当哑巴,白子慕不惯他,起身想去找棍子,小六慌慌张张拉住他:“父亲不要去不要去。”   白子慕看他:“那人呢?”   小六说:“人死了。”   白子慕:“……”   “小六算久久,这些同学就长大了,然后又老了,老了就死了,只有几个命硬硬的还活着。”小六很正经很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的。   蒋小一:“……”   白子慕:“……”   白子慕只觉心累,又很是担忧。   当初他教蒋小三的时候蒋小三都没这样让他抓狂过,只要拿吃的哄,再拿棍子威胁,蒋小三学的就老快,也从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但是老六和小六……   两个孩子,从他夫郎肚子里出来真真是半点脑子都不带的。   蒋小一站一旁看了半响,呐呐无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数了半天头发就算了这么个答案出来,实在是让人心塞。   可日子还是得照旧过。   四个孩子要上课,白子慕也要去书院,家里生意忙不过来了。   这样下去不行。蒋小一晚上和白子慕商量了一下,想把竹哥儿几人接来,倒也不是想让他们顶替蒋小二他们先前的活。   摊子蒋小一觉得他和父亲能看顾得过来,不过就是稍微忙些,累些,但这些都没啥,不用出什么力,这比地里的活儿轻松,能干的来。   至于为什么想把竹哥儿几人接来,他是认真想过的。   竹哥儿几人和蒋大石识字好些时候了,过年回去那会儿他还考过竹哥儿和燕娘,发现他们算术都学到三位数的了,两位数的加减,他们口算都能算得出来,雨哥儿更是厉害。   府城这边富贵人多。   他之前逛过,发现这里的妇人、夫郎很舍得在孩子身上花银子。   这边还有专门卖孩子玩具的店铺。   他进去逛过,里头玩具多,也贵,就个拨浪鼓,上头还雕啥花啊鸟啊之类的,那手柄还有玉做的,一个能卖二三十两。   蒋小一先头都觉卖不出去。 第294章   这拨浪鼓其实没啥好玩的,孩子最多玩儿不过半个月就不敢兴趣了,木做的还是玉做的,其实没差,能响就行,反正孩子又不懂这个,买啥都一样,蒋小一是觉得有那银子,还不如买旁的给孩子吃,吃下肚子才是实打实的好,可那些妇人给孩子买小玩意儿的时候,是不贵的都不买。   而且有些家里孩子想吃泡爪,那些爹娘也是早早的就来福来客栈外头守着。   都是疼孩子的,舍得花钱。   蒋小二几个从不闹着吃外头的东西,像着糖葫芦、糖画,煎饼子、糕点、饴糖这些,他们是吃不吃都无所谓,有就吃,没有就不吃。   可炸鸡、辣条、双皮奶这些不行,一顿不吃他们就想得慌,白子慕一做,他们是腿都哆嗦,直接围着锅都不愿走远,吃的时候更是摇头晃脑。   自家娃都这样,要是推出去,应该更不用说了。   蒋小一算过,现在客栈、医馆、食铺还有他出摊赚的,一个月生意好的时候能有四五千两,要是老六和小六像个人,顿顿白米饭,那这银子真是多得花不完,可现在是花都不够花,勉勉强强过日子都不够。   而且蒋小二几个一天天长大,请了夫子,束脩月月十来两,孩子用的纸墨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这些都得花银子去买,莫小水能跟着读,李菜花高兴,但也晓得读书费银子。   她当初来的时候,就说了,能给他们母子两口吃的就行,可李菜花来了后,家里的活儿是抢着干,有时赵主君忙,家里的衣裳都是她洗的,勤勤恳恳,赵云澜想给她发工钱,李菜花没要。   哪能要啊!   不能要不能要。   小水用的笔墨都是蒋家买的,她都打听过了,一个月都得去好多,她想同莫小水说要不就不读了,她们不能这么巴着蒋家,可这话每每到了喉咙口,每每见着莫小水笑得高兴,眼里都是光,说:‘娘,季夫子今天夸我和小六还有二叔了,他说我们聪明,一教就会’时,她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只能更加努力的干活,每天天不亮她就起来煮凉粉,就想着多做些。   蒋小一也没多说什么,李菜花不是那等爱占人便宜的,要是不给她干,她心里定是不踏实。   生意做起来虽是忙忙碌碌,但日子过得充实,而且还得存些银子给小二他们娶媳妇当嫁妆。   蒋小一打算买间小铺子,专门做炸鸡还有辣条这些,后宅人的银子最容易赚,到时生意一定好。   可家里人手不够,再买人——   哪有竹哥儿他们好。   这都是自家的,不怕人有啥歪心思。   再说了,多出来见见世面是好的。   蒋小一觉得他来了一趟府城后,眼界都开阔了很多,对村里人而言,贫穷就像座牢笼一样把他们限制在那个破落的村子,他们一辈子,可能就只能守着那么一亩三分地,抬头永远就只能见着那么一片天,外面的世界,永远都和他们无关,可人,多走走看看总是好的,村里人是没法子,不得已,才做了井底蛙。   现在能走,自是要走出来。   竹哥儿现在虚岁十五,过不了多久就该寻婆家了,一旦嫁了人,以后便得围着当家的和孩子转,现在趁着‘年轻’出来走走看看,见识过了外头的繁华,那以后,死了都没啥遗憾了。   可也有些见识了外头的繁华富贵,再回村里去就不愿了,心里不平衡。   竹哥儿几个,蒋小一不说十足十的了解,但好歹也是他看着长大的,竹哥儿他们就不是那等‘爱富嫌贫’之人,这几个都老实着呢!摸螺赚了银子后,这几个从没乱花,都一分不少的全拿回家给了堂奶奶。   蒋小一是这么想,他也晓得他要是打了注意,白子慕定不会拦,可夫夫之间就是要有商有量。   白子慕也觉得要是能把竹哥儿几个带出来,确实是好一些,但竹哥儿几人年岁不大,虽是有他们在,但离开家离开爹娘,也不晓得他们愿不愿意,敢不敢。   想了想,蒋小一道:“我先给大石去信,让他问问伯娘和竹哥儿他们什么意见。”   “行。”白子慕看着他:“你想开铺子,那可是看好地了?”   “看好了,我之前和外公说过,外公让赵管家去牙行那边看过了,牙行那边有几间铺子要卖,不过离家里最近的,就是广扬街那边的铺子,正巧和咱家客栈搁一条街上,不过那铺子有点小。”   提起生意蒋小一眼睛就亮,话里也带着活力:“我去看过了,比我们现在住这屋要大一些,后头还有个小厨房,那铺子先前是人家租了卖混沌的,我觉得够使了,而且咱要是卖炸鸡,双皮奶这些,那客人群体大多是孩子和妇人夫郎。”   “这些人平日不太爱在外头吃,多是买回去,那桌子啥的咱就不用多摆,摆三四桌就够了。”   现在住的房间因为是主卧,所以算得宽敞,有五米宽六米长,要是比他们主卧大,那确实是够了。   “那什么价?”白子慕问。   “外公说要是打算买的话,估摸要三百多将近四百两这样,我和牙行讲了,他们要三百四十六两。”   白子慕嗖的坐起来,躺都躺不住了:“这么贵?”   “嗯啊!”蒋小一也觉得实在贵了些,可要是租,一个月就得十来两租金,那一年就是一百多两,那还不如直接买了呢!   白子慕想想,也是这么个理:“什么时候买?”   炸鸡、辣条啥季节都好卖,可双皮奶夏季好一些,现在都七月了,蒋小一自是想快些。   “后天。”   白子慕:“那正好我休沐,到时我同你一道,没准还能讲讲价。”   “应该是不能了,我先头喷了快八两口水,那管事的才给的这个价呢!”蒋小一看着白子慕,一副等夸的表情。   白子慕:“……我夫郎真是贼拉厉害。”   蒋小一笑起来:“低调低调。”   白子慕低低笑起来。   隔天一大早起来,蒋小一先给蒋大石写了信。   蒋大石字认了好些,看信是没问题的。   写好了他才让小厮跑了一趟,让专门跑腿的送平阳镇去。   忙完这事儿,他才去厨房那边跟着大家忙。   买铺子那天,白子慕原是想和蒋小一去去就回,不过六个小的吵囔囔,说也想去,他们已经六天都没出过门了。   那行吧。   白子慕和蒋小一带着他们六,一路晃悠悠的去了牙行。   早先就说好了的,铺子蒋小一和赵云澜几人也是看了又看,都确定好了,如今就剩交银子去衙门过户这么一事儿。   那牙行的管事见了蒋小一来,立马把早写好的契书和铺子文书拿了出来,笑道:   “正好契书我刚写好,小一哥儿你就来了,赶巧了不是,你要不要看一看,要是没啥问题,咱把字签了,立马就去衙门过户,你……”   叮的一声响,像是什么铁块砸到了书桌。   那管事的一瞧,哦,是那汉子的……他娘的,这人是秀才?   考上秀才,不仅免税,还能去衙门领银子和肉,那每个月咱的领呢?   要是衙门没有熟人,光报了名字不行,还得拿‘秀才令’去。   这秀才令牌铁制的,小小一块长方形,寻常有点眼力见儿的,一看就知道这是啥子。   那管事的态度空前绝后热络起来:“蒋小哥儿,这位是?”   刚才叮那一下明显是夫君故意的,蒋小一眼睛亮晶晶:“是我夫君啊!”   “……”   “我夫君现在在清文书院读书,准备过两年考秀才。”   “……”   “管事的,这价格能不能再少点?我夫君说了,那铺子虽是好,可在街尾,不太值那个价。”   “……”   秀才郎都来了,这个面子他能不给吗?不给这人万一是个小心眼的,这会儿奈何不了他,以后要是考上举人当了啥的,收拾他那估摸着就跟杀猪一样。   管事的:“那……我给你抹个零头。”   那六两银子他,他不赚了。   白子慕笑起来,拍了拍管事的肩膀:“叔,够大气啊!”   管事的脸上赔着笑。   也不是他大气,你刚要不是似笑非笑看着我,这六两我也不可能给你抹。   去衙门过完户,蒋小一捧着房契左看右看,笑得牙花子都出来了,看完了才仔细贴叠好给白子慕放空间袋里头去。   “夫君,我们直接回家吗?”   蒋小二几个明显还想逛,白子慕:“再逛一下吧!”   “噢耶,太好了太好了。”蒋小二几个蹦跳起来。   最美的还是老六,出来姑娘、哥儿多,把他都给看美了。   一行人从广扬接逛到广平街,又从广平接逛到了广圆街。   这边最是繁华。   按照现代话来说,此地算是市中心。   广圆街街头有一十字路,这儿很是宽阔,来往行人也多。   这会儿正值傍晚,没了晌午的暑热,人更是多了,各大铺子可以说是人满为患。   路过青楼外头,几个姑娘穿着凉快,正站在门口甩着帕子招客。   “客官,里面来呀。”   白子慕和蒋小一没往青楼里头看,蒋小二几个年纪还小,也对青楼不敢兴趣。   只老六,走出半里地了,那脑袋还在往后扭。   不得了哦。   刚才那几个美人正点死了。   “父亲,刚刚那个是什么地方?老六也想去。”   白子慕:“……”   去你个锤子去。   蒋小一有点心累,以前驴弟弟,现在驴孩子:“那里面一点都不好玩,去里面玩容易烂黄瓜,你乖,爹爹带你去买糕点吃好不好?”   老六挠挠头:“好吧。”   府城糕点铺大,上下三层,不过第三层都是雅间,让客人坐上头吃的,只一楼二楼摆着点心。   这糕点做的五花八门,一进铺子里头就能闻到一股甜香味儿,蒋小二几个逛了一下午饿得厉害,蒋小一买了几块让他们先吃着,便在店里逛了起来。   小二引着蒋小二几个到一旁,让他们坐小凳子上吃。   铺子里的糕点不仅五颜六色,闻着香,形状还五花八门,有花样的,也有兔子形状的,蒋小一都看迷眼了,他也没让小二搁身边招待,拉着白子慕到处看,看完一楼看二楼。   “夫君。”蒋小一指着一叠燕子形状的糕点问:“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做的吗?”   白子慕凑近瞧了眼。   古代糕点的制作材料多样,大多是面粉、糯米、糖、油脂、果仁等,制作工艺则涵盖了蒸、煮、烤、炸等多种方法,这燕子形状的糕点,其实就是豆沙混着面粉捏出来的。   “你喜欢吃吗?”白子慕问道。   蒋小一没说话。   喜欢个球球。   方才买了六块就去了三百多文,也不知道这么贵吃了是能升天还是咋的,即使现在饿得浑身没力气,他爬都要爬到家再吃饭。   让他花这种冤枉钱,蒋小一才不干呢!   可怪香的咧!   白子慕看出他喜欢却又不舍得买,笑了:“等会回去我给你做蛋糕吃。”   “啊?”蒋小一眼都要飞出来:“夫君,你还会做蛋糕啊?”   “会。”   蒋小一:“那我要吃。”   蛋糕上头有奶油,可好吃了。   可惜蛋糕少,夫君空间袋里就那么十来个,早吃光光了。蒋小一迫不及待,拉着白子慕就要回家,就听楼下吵吵囔囔。   仔细一听,还能听见蒋小二几个的声音。   怎么回事?   蒋小一和白子慕对视一眼,赶忙往楼下跑。   到了一楼就见蒋小二六人站成一排,个个都像背了好几条人命一样,一副凶神恶煞的看着对面的两个妇人和一个娃儿。   那两妇人,一个上了年纪,看着比赵主君年岁还要大,大概是被气得狠了,一直拍着胸口,一副要厥过去的样,另一个妇人年轻些,约莫也就三十岁的样,她们旁边那男娃儿手里还牵着一只狗,那狗看着蒋小二几个,撕着牙,嘴里发着低沉的怒吼声,似乎想扑上去咬他们一样。   店里的几个小二正站在一旁手足无措,沈家老夫人是店里的常客,每次来出手阔绰,十来两十来两的买,而这几个娃儿,虽是面生,可小二也不敢小瞧了。   毕竟方才带他们来的大人,腰间挂着秀才令呢!   小二不知道怎么劝,掌柜听见前头吵闹从后院出来了,只扫了眼他就想帮沈老夫人,可还没说话呢!赵鸟鸟一拍桌子:“有本事你再给我说一遍?”   那掌柜要帮腔的话立马说不出来了。   不得了!!   这娃小小年纪,便长了一副成功人士的样,这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吗?再看他那拍桌子的王八之气,真像极了他东家。   再看另外几个小娃子说话更是嚣张。   莫小水:“你骂我四叔,等下我收拾你。”   蒋小二:“一个一巴掌。”   蒋小三:“打得你们嗷嗷叫。”   老六:“还敢瞪老六,反了天了,还从没有人敢这么看老六,等我告诉我的父亲和爹爹,你们就完了。”   小六没说话,可看着沈家几人那目光就像淬了毒。   这么嚣张的,怕是有来头啊!   那还帮不帮?掌柜的正犹豫,有一小二过来了,悄声说陆叔,那几个娃咱不能得罪啊!人跟着秀才郎和蒋小哥儿来的。   那秀才也不用怕啊!   人家沈家老夫人那外甥也是秀才,而且还是知州女婿。   小二:“可是上回您说了,让我们不要得罪蒋小哥儿。”   掌柜的眼皮一跳:“是那个卖鸡爪的蒋小哥儿。”   蒋小一搁广扬街出摊,虽是离广圆街有些远,但之前店里来客人,闲聊时会唠两句,说什么鸡爪什么凉粉蕨菜,掌柜的听得糊涂。   这鸡爪咋的可能好吃?   还有蕨菜,这季节哪里来的蕨菜?   派小二一打听,掌柜的懂了,原来是赵家的继子开的小摊子啊!   “是,我之前给您去买鸡爪,见过他。”小二说。   那真是不能得罪了。   为啥?   聪明人都知道,沈家打压赵家打了这么久,还没把赵家打垮了,为啥啊?   赵家也找着靠山了呗。   虽然不晓得什么靠山,可有点脑子和门道的都晓得,那靠山怕是比要知州牛一些。   不然赵家早该夹着尾巴做人了。   方才还想问吵啥,现在掌柜的懂那几个娃儿啥子来头了,那就不用问了。   对家嘛!   见面不干一架,那怎么行。   两边都不好得罪,但这么吵,影响生意啊!看见蒋小一和白子慕下来,那掌柜宛若看见救星,立马过去,说让他们劝劝。   劝啥?蒋小一觉得他家这几个乖得没边,现在这么骂人,肯定是对方先惹了他们。 第295章   蒋小一觉得得问问,要是小事,那算了。   要是大事,那还劝啥劝,护犊子要紧。   白子慕也是这么想,问蒋小二怎么回事?   蒋小二怒火冲天,指着沈夫人几个:“是他们了,带狗狗来,那狗狗一进门就冲过来咬老六的裤子,小水和弟弟去拉那狗狗,那狗狗不松嘴,小弟急了,就拉那狗狗的尾巴,那狗叫起来,这几个人一进来看见了,就想打小弟,然后弟弟说她们是沈家的坏人,我们就干起来了。”   蒋小二几个原本坐角落吃糕点吃的好好的,那狗从门口一进来似乎嗅到了什么,猛的冲过去,直接朝着老六和小六咬。   小六动作快,在狗冲过来的时候咻的就把腿收凳子上,只老六,忙着看店里的美人,小六要喊时已经来不及了,老六被狗咬了个正着。   那狗也不知道什么品种的,像狼又像狗,高高大大的,牙齿很是尖锐,老六和小六身上有点熊气,也有天生自带的威压,可出门在外,到处都是马车,威压要是不收着,马儿受惊跑起来,城里怕是要乱。   所以平日,白子慕总叫他们把威压收起来。   可现在没了威压,这狗竟然不知好歹的咬他儿子。   白子慕赶忙去看老六。   这年头可没疫苗,要是咬着了,他家老大得了狂犬病那可怎么得了。   老六裤子被咬破了,但他晓得被咬了要得病,反应过来的时候立马使了法,小腿钢化了,倒是没伤到。   白子慕正要松口气,却见眼前一黑,蒋小一已经冲过去,对着那只还在汪汪叫的大狼狗的狗头就是一巴掌。   白子慕:“……”   “夫郎,要是没搞错的话那是狼狗啊!发起狂来会咬人吃肉的那一种的!给点面子啊!你一巴掌打过去,打得那狗都不敢叫了,这会让它很跌面子的。”   蒋小一手掌火辣辣,见那狗突然低低唔噎,趴在地上不敢动弹,浑身颤栗不止,晓得是白子慕放了威压,这狗怂得动不了了,他立马又扇了那狗嘴巴一巴掌:“我叫你乱咬人,咬啊!看你还咬不咬。”   沈老夫人尖叫起来。   这狗她养的,好几年了,平日疼得要命,当小儿子一样,哪里能眼睁睁的看着狗儿森*晚*整*理子挨打。   她几乎是目眦尽裂:“你……你敢打我的狗?”   “谁让你不看好让它乱咬人,我不止打你的狗,我连你都打。”蒋小一说。   他家老六和小六虽然不是他拼了命生下来的,但到底是他身上掉下来的两块肉,他平日都舍不得打呢!现在竟然被狗咬了,对方明明理亏,却还一副‘咬就咬了,又没咬死,多大点事儿’的样,叫他如何能忍。   这年头大家都不晓得狂犬病,真被咬着了,最多也就是赔的药材费,沈老夫人先头确实是这么想,可晓得老六啥子人后,赔?一个子她都不想给。   白子慕恼怒得不行,可他不好动手,但骂两句是行的,那年轻妇人被骂的脸上热意蹭蹭蹭的往上涨,气得出了声:“哎,你这人还是不是个汉子,竟欺负我们两个妇道人家,大家快来看看啊!快来看啊!有人不要脸了。”   白子慕看向赵鸟鸟:“她是谁?”   赵鸟鸟:“鸟鸟记得她,她是沈王八的妾室。”   “怪不得,我说怎么骚气冲天的。”   “你……”李柳柳气得脸涨红,冲过去就想撕了白子慕的嘴,谁知白子慕还朝她伸手,说赔钱。   李柳柳一怔:“赔什么钱?”   “我儿子都被咬了,你不想赔钱?那行啊,按照咱大周律例,无故伤人至残至死者,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牢刑,给银子还是坐牢你看着办吧!”   李柳柳都要笑了。   白子慕撩老六裤脚的时候店里人都没见着,可那裤子被咬得那么厉害,里头肯定也被咬着了,李柳柳知道这么一回事儿,可那小麻杆不是不哭不闹站得稳稳的……吗?   “哎呦喂啊!爹啊,父亲啊!痛死老六了,痛死老六了。”老六突然抱着腿在地上滚了起来:“痛死人了,痛死人了。”   “啊!大侄子,大侄子,你不要吓唬二叔啊!”   “没吓唬你啊!二叔啊!老六不孝啊!要让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白子慕一脸心疼:“看看,看看我儿子被你们狗咬成这样,他娘的,今天没个五十两,这门你们甭想出去。”   李柳柳倒抽一口凉气:“……你当我傻?五十两,乡下来的,贱命一条,值五十两?穷疯了吧你。”   沈耀华也道:“娘,那小哥儿肯定是装的。”   老六哭嗷嗷的:“老六没装、没装。”   蒋小一跪地上抱他说爹知道,我们老六一向最乖,你是怕爹和父亲担心,所以刚刚你都在忍着,我可怜的孩子,这次是多痛啊!竟哭成这样,以前你从不哭的,孩子受苦了啊!   周边妇人、夫郎一听。   原来是忍不住了。   这孩子看着小小的,虽然话会好多,但就两颗牙,想来才一岁大,这么点大的孩子,懂装?人娃儿哭得眼泪鼻涕都糊了一脸了,装能哭成这个鬼样子。   而且明明是自己看不好狗,咬了人给点银子道个歉不过分吧!   可看看,这沈家的,方才还傲得厉害,一点心虚愧疚都没有,还说什么贱命一条,那孩子乖得咧,方才还一直朝她们笑,他旁边几个娃儿模样也好,还想着等会儿买好糕点,逗一下那几个孩子,没成想竟出了这种事。   不行,看不过去了,心里窝火得厉害。   大家七嘴八舌说起来。   “五十两?这位老弟你喊的少了。”   “就是,要是咬了我家儿子还这个态度,我不砍了那畜生都是好的。”   “这沈家人真是嚣张。”   “这沈家干啥的啊?”   “干啥的?就一破户,做点小生意的呗。”   “啊?我还以为啥官爷家的呢!就一商户之家,那模样,比官家夫人还有范呢!”   “可不是,笑死人了,还贱命,自己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玩意儿。”   一句又一句,说得李柳柳恼怒不已,可一看,大家手上领着的糕点,一盒一盒的,跟旁的丫鬟头上还插着银钗子……   不是她能招惹的。   蒋小一恶狠狠的看着李柳柳。   听鸟鸟说,这人先前没少欺负他和爹爹,今儿好不容易见了,不收拾一顿不得行,刚夫君说赔银子,但什么意思蒋小一懂。   沈家的银子是臭的,他夫君哪里会要,不过是寻个由头能让他名正言顺的打人——银子都不愿赔,那打一顿不过分吧!   蒋小一瞥了白子慕一眼,发现他没有说话,只目光沉沉的看着李柳柳。   夫君平日最疼几个孩子,这会儿老六被人骂贱命,要不是夫君是书生得顾忌名声,李柳柳这会儿怕是早残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白子慕从没像今儿这般对哪个女人起过这么大的杀气,李柳柳是第一个,他真的是被气到。   他强压着怒火抬起头,对上蒋小一的视线,微微点了下头。   蒋小一也点了下。   懂了。   夫君让他下毒手。   李柳柳被周边人说得臊,想解释两句,眼前穆然一黑,蒋小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冲到了她跟前,巴掌高高举起。   “你不赔银子还骂我儿子,我打你。”   啪的一声,蒋小一打完了,又去扯人头发,李柳柳就没干过活,养尊处优,哪里是蒋小一的对手,一下就被他压地上当方面的暴打,沈耀宗想要帮忙,被莫小水和蒋小三一把拉住了。   掌柜的要上去拦,被一妇人叫住。   拦什么?银子不愿赔,又骂人孩子贱命,不该打吗?   周边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还起哄:“这位小哥儿好生厉害。”   “打她,打她。”   蒋小一打了李柳柳好几下,见她头上插着东西,手上还左右两镯子,立马扯了下来,全摔到了一旁地上。   手镯一下就碎成了好几瓣四处分散,发钗摔不烂,却被白子慕踩了好几脚。   妇道人家最爱这玩意儿,金银首饰是她们半条命。   李柳柳犹如被人刺了心窝,失声尖叫起来。   这都是她最爱的首饰啊!   平日她都不舍得戴,今儿难得出来逛一趟,才拿了出来……   白子慕把两发钗踩坏了,才捏着李柳柳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声音寒凉:“骂我儿贱命?你什么东西你敢这么骂?”   他目光比声儿更冷,注视着一旁被莫小水摁在地上的沈耀宗,他原是想连孩子都不放过,让沈耀宗屁股开下花,可不知道发现什么,他怔了一下后突然笑了一声:   “这是你儿子吧?真不愧是你这婊子生的,长得婊里婊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以后恐怖就是个太监命了,你给我乖乖等着。”   “你……”李柳柳眼中要喷出火来,却听儿子一声大叫:“奶奶……”   店里站了不少人,听见白子慕那话都笑出了声,自家嫡长孙被人这么说,这会儿又这么多人,要是传出去,他们沈家不得遭人笑话?   而且李柳柳怎么说都是她沈家人,如今被人摁在地上打,那和直接打她沈家的脸并没有什么两样。   丢人了,沈家的脸真真是丢光了。   到底是上了年纪,沈老夫人气得厉害,急促的喘了几口气后,突然没有征兆的朝后倒了下去,两眼一闭……晕了。   蒋小一愣了愣,松开李柳柳站了起来,看着白子慕脱口而出道:“真晕假晕?沈正阳上回被小二他们骂两句,就倒了,现在他娘也是这样,动不动就晕,这家人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掌柜的:“……”   骂得那么难听厉害,不晕才是有毛病吧!   沈老夫人一动不动,李柳柳和沈耀宗急慌慌的又叫又摇,沈老夫人还是没点动静。   掌柜的赶忙让小二去喊大夫,不然搁他们店里出事儿了咋的整。   蒋小一见着沈老夫人脸色发青,一副准备去阎王那儿报道的样子,也有点怕了,悄咪咪问:“夫君,怎么办?”   白子慕抱起蒋小二和老六,也压低了声:“这种情况还能怎么办?只能送回家里大办了。”   蒋小一:“……”   看见白子慕一副准备溜了的样子,蒋小一立马叫上蒋小三几个,这会儿不走,人要是真出事儿了,赖上他们那就不好了?   赶紧溜吧!   掌柜的就见他们呼啦啦的往门口走,走到一半,却见那个方才一直不说话的小娃娃突然折了回来,对着趴在地上的方才朝他们使劲叫过的狗就是一脚。   那掌柜说不出话来了。   这娃儿看着麻杆一样,小小的,没想心眼儿竟也这么小。   蒋小二几个自觉打了胜仗了,眉飞色舞的,一路直笑。   蒋小一笑了两声不由叹气。   今儿本来逛得好好的,竟碰上了沈家人,当真是晦气。   可一想,都住城里,同一片地,碰上也是正常。   “夫君,这沈家人真是太讨厌了。”   白子慕:“可不是,他娘的,敢骂我儿子,这事没完。”   沈老夫人被送去了医馆,沈正阳听到消息赶往医馆的时候沈老夫人已经醒了,正躺床上一个劲儿的骂,来回折腾不过那么几句,村里来的粗鄙云云。   沈正阳心想,蒋小一那一伙人,哪里只是粗鄙,骂起人来当得是厉害,专门往人肺管子上骂,他领教过,门清。   “娘,你没事吧。”沈正阳问。   沈老夫人说没事,就是气不过,那蒋小一打了她的狗都还不算,白子慕还败坏了她孙儿的名声,今儿那么多人在,以后她孙儿走出去怕是要遭人笑。   李柳柳哭哭啼啼:“老爷,你可要为我们耀宗和妾身讨个公道啊!”   沈正阳看了默不作声的但红着眼眶的沈耀宗一眼:“他说啥了?”   李柳柳没好意思学,最后还是沈老夫人说了,又说李柳柳被人摁在地上打,好些人都见了。   李柳柳面色惶惶,怕沈正阳气她丢了沈家的脸。   沈正阳确实是恼她,可最恼的,当是白子慕和蒋小一。   俗话说得好,打狗还得看主人,蒋小一这么干,和打他沈正阳的脸没什么区别。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沈正阳是气得不行。   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他沈家,士可忍孰不可忍。   可人现在是秀才了,怎么对付?他能对付赵家,可白子慕那儿他一时半会儿插不了手,倒是有点难办了,思来想去,还是问问表弟吧!   傅君然有点后悔扯进这件事儿来了。   毕竟白子慕背靠知府,知府大人上次还警告过他岳父一次,他不想再招惹白子慕了。   可他已插手,已和赵家站在了对立面,现在想抽身事外已无可能,而且……   傅家是卖棉起家的,傅家老大没有经商的头脑,傅君然是傅家老大的嫡子,也是长孙。   自古爷奶爱长孙,加上脑子活络会哄人,傅君然在傅家很是受宠,   至于有些木讷老实的傅君豪,傅家两老并未多看重。   两老是命比纸薄心比天高,大概是做生意被上位者压迫多了,两老总盼着有朝一日能扬个眉吐个气,因此朝廷一改制度,准许商人子弟参与科考时,傅家两老立马就把傅君然送进了私塾,后头一直盼着傅君然光宗耀祖考上京城,留京做官。   可家里小本生意,傅君然读书开销大,和同窗喝个茶,就去了几十两,私塾里头个个腰间玉坠华袍着身,傅君然自是不愿比人差,回来拐弯抹角一说,傅家两老也觉得读书人面子为首,确实是不能寒碜了,又给买,笔墨纸砚平日各项花销更不用说了。   傅家做的小生意,并不算太过富贵,一月也就能赚个八/九百两。 第296章   要是傅君然‘省’些,一个月七/八百两银子,一家子用是绰绰有余,可他偏的心气高,吃穿都要用最好,一个月赚的大头全花他身上了。   因此傅家老二想把傅君豪也送私塾去时,两老就没应。   可凭啥?银子是自己赚的,上学的却是搁家里白吃白喝的大哥的儿子,这搁谁谁心里能好受。   傅家老二到底是疼孩子,后头不顾两老阻拦,应是把傅君豪也送去了学堂。   傅家两老拦不住,平日总是叽叽歪歪,不过这不算啥大事,傅家老二便都忍了。   可后头两老实在过分,家里生意一直是傅家老二在忙活,两老尽把银子花傅君然身上还不算,在傅君豪要参加府时,他们故意把傅老二和傅二夫人支开,把傅君豪锁屋里,让他错过了时辰,又白白等了三年。   两老之前偏袒大房和长孙就算了,可傅家老二怎么都没想到两老竟能做出这种事儿来。   因为想不到,所以压根毫无防备。   想起往日种种,傅家老二心寒,也不愿自个辛辛苦苦赚的银子全让大房花了,想分家,傅家两老和傅老大哪里愿。   傅老二分出去了,那家里以后谁赚银子?   后头傅老二闹得厉害,净身出户。   傅老大接管生意,不过半年就亏损了近三千两,家里入不敷出,最后还是沈家‘照顾’,日子才过得去。   但这些事儿外头人哪里懂,只觉得傅家依旧的富贵风光。   要是没了沈家扶持,傅家生意绝对撑不了多久,因此傅君然对沈正阳的事才各外的上心,可以说是有求必应。   不过沈正阳也知好歹,平日不咋的来麻烦他。   虽是不想和知府对上,但……   明面上不行,暗地里总是可以的。   见他脸色渐缓,沈正阳立马道:“表弟可是有招了?”   “嗯。”傅君然摩挲着茶缘,语气沉沉:“他我来对付,至于赵家,你派出去的人可是回来了?”   “回了。”沈正阳说。   “学的如何?”   沈正阳细细说了,傅君然沉吟片刻:“既是如此,那这事儿先不能急。”   “我听表弟的。”   “如此甚好,不过。”傅君然盯着茶杯,目光像含了毒道:“赵家还能嚣张至今,说白了,全是靠的白子慕,而白子慕仰仗于楼倡廉,要是楼倡廉对他失望至极……那赵家便蹦跶不起来了。”   ……   休沐过后,白子慕回了书院。   出摊这些事儿,蒋小一让赵云澜和蒋父接手,他则带着赵管家去了新买的铺子那儿。   原先租客走了后,东西搬得干干净净,蒋小一发现连着案板上的木板都被撬走了,铺子里连根毛都没见着,当真是雁过拔毛,兽走留皮。   蒋小一在后院厨房逛了一圈。   这厨房直接连着前头铺子,很近,里头就两个灶台,一个砌得又高又大,大概是专门架大铁锅顿骨头汤的,正好,要是卖炸鸡,那肯定也得买大铁锅,锅大了,油多了才好整只炸。   至于另外一个灶台,蒋小一想推了,让人砌两个小一些的,这样煮饭和做辣条就能方便很多。   辣条好做。   白子慕上次做的时候,蒋小一站一旁仔细看了,赵云澜也好这一口,跟几个小的也站一旁看,就见白子慕一边舀了两盘剩饭放盆里,一边道:“放了米饭,我们还得放点面粉,淀粉,盐,十三香,花椒粉,还有几个鸡蛋。”   蒋小一:“这就完了吗?”   “怎么可能,既然是辣条,那怎么可以不放辣呢!”白子慕往盆里放了好些辣椒面,说:   “这辣椒面是辣条的灵魂,爱吃辣的就多放一点,不过放的这个辣椒面得讲究,一定是要能辣屁股的那种辣椒面,如果不辣屁股,那辣条就不好吃了。”   蒋小一和赵云澜笑了起来。   蒋小二几个也乐得不行。   加了料,放点水,搅拌搅拌,湿米饭就加少一点水,干米饭水就多加一些,米饭揉好了,给它醒半个时辰,趁着这个时间,弄配料。   辣椒面和辣椒粉必不可少,芝麻、白糖等配好了,把醒好的面团拿出来揉成长条用擀面杖擀成面饼,再用刀背压出纹路,这样辣片好入味,然后切成一片一片的放入蒸笼蒸熟了,蒸好的辣条夹出放凉,最后炸个料油。   蒋小一懂,这料油就是香的关键,油热了下葱下香菜,炸透了捞出,然后再把方才搭配好的配料倒油里,翻炒均匀后下入辣条,再翻炒均匀就成了。   手工做的辣条,柔软劲道又入味,香得很。   那天蒋小一和几个小的炫了三大盆,辣得厉害了,来一口凉凉的双皮奶,整个人美得要升天。   赵管家就见蒋小一盯着灶台发愣,一个劲儿吸溜口水,没多问他就懂了,大少爷八成是又想起辣条来了。   蒋小一逛了一圈,心里有了普。   灶台不用请人砌,这个蒋父会,就是手艺不咋好,不过自家用的,好不好看不要紧,实用就行。父亲下午收摊了,可以过来砌一下,竹哥儿几个不晓得来不来,要来的话估摸着也没那么快,因此倒也不用太过着急。   蒋小一和赵管家赶着牛车去买了砖头、、蒸笼、铁锅、锅铲、菜籽油、桌子、长凳……   香料这些不用买,直接从作坊那边调过来就行,直接买,难免的引人耳目。   要买的五花八门,蒋小一跑了大半天才买完,回了铺子又打扫了一遍卫生,见着时辰到了,他让赵管家先赶马车去接白子慕回来,白子慕没回家,直接来了铺子,在里头逛了一圈,发现蒋小一是个能,就一天,该买的却都已经买好了。   双皮奶、炸鸡、辣条做时要的厨具算不算多,但杂,跑这么一天,想来是累得够呛。   白子慕过去帮忙,把新买的桌子擦拭干净,蒋小一见他擦桌子不用自己忙这活,又跑厨房外头门口把下午洗干净搁篮子里晒干的厨具搬到厨房里头去。   两人忙忙碌碌,全弄干净关好门时太阳都要落山了。   不过城里夜晚没禁宵,天都还未黑,各大铺子外头都已经挂上了灯笼,瞧过去红红火火的,路上行人也多,颇为繁华。   许久没和蒋小一单独逛过街了,以前住村里,偶尔的还能跟蒋小一逛几次街,饭后在村里压压村道,但自来了府城,一直见天的忙,几乎都没啥空闲。   白子慕让赵管家先回去,自己牵着蒋小一慢慢往回走。   出摊做吃食虽不算什么重活,但洗鸡爪啥的,要提水倒水,蒋小一指节处还是长了点茧子,白子慕拇指在他手上摩挲着,问他累不累?   蒋小一摇着头,握住白子慕略显温润的手,高声说:“不累,做生意有银子,我一见银子多,就半点不觉累。”   这话是真的。   现在的日子在他看来,虽日日忙活,可做凉粉、鸡爪这些,都是动动手就能干的事,压根不用使啥力气,种田砍柴那些才是重活,才算累人,如今这些,蒋小一真没觉得累:   “以前你没来的时候才累呢!”   蒋小一有点恍如隔世:   “那时候我和父亲天天要去山里砍柴,辛辛苦苦,可回来饭都吃不饱,那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小二身子能快点好起来,然后每个月都能吃上一顿肉,现在小二身子虽是没好全,可他不咳嗽那么多了,不用见天的吃药,还能顿顿吃肉,我还有你和儿子了,我觉得现在的日子很好,整天都想笑。”   人活一世,整日拼搏,东奔西走甚至背井离乡,其实归根究底,不过是为了吃饱穿暖。   如今他吃得饱,也穿得暖,家人、自己皆安康,他再没什么不满足的了。   白子慕心里暖暖的:“我也很喜欢现在的日子,上有老下有小,床上还有一个会放屁的小夫郎。”   蒋小一身子一僵,羞脑不已的捶了他一拳:“……你讨厌。”   白子慕笑起来。   回到家时夕阳已沉,蒋小二四个正在门口玩闹,老六和小六化成熊崽子,撕着牙一个劲儿的追着蒋小二四个,几人笑嘎嘎的,声音清脆又满头大汗,似乎是觉得很好玩,很刺激。   “啊~大哥,哥夫,你们回来了。”蒋小三率先发现他们相携而来。   蒋小一眼神柔和下来,抱住朝自己冲过来的小六:“吃过饭了没?”   小六摇摇头:“外公说等爹爹和父亲。”   “那我们回家吃饭吧!”   “好,开饭了开饭了~”   另一边,小山村。   送信的汉子寻到福来客栈,见着蒋大石,说是府城来信,蒋大石一听就晓得不是三哥就是哥夫写的,毕竟府城人,他认识的就三叔一家。   这才走了没几月,咋的突然来信,别是有什么急事儿。   蒋大石急急忙忙拆开一看,而后脸上露了笑,直接和季老先生说他有事要回去,让他帮忙看下客栈。   他回来的快,平日从不早退,今儿太阳都没落山呢就见着孩子回来,大伯娘原是在山腰玉米地里锄草,看见村道上走着的人,还问二伯娘:“那是不是咱大石?”   二伯娘:“我看看,哎呀,真是啊!怎么今儿回来这么快?”   不知道,儿子走的也好快,弟妹。”大伯娘有些担忧:“咱先回家吧!”   “行,别是出了什么事。”   到家了,一问,原来是蒋小一来信了。   蒋大石是等晚上二伯几人回来,吃了饭全家坐院子里乘凉才重新拿了信出来念。   蒋小一和白子慕学了快三年字,认得多,蒋大石虽也认了不少,但没蒋小一的多,信上有些字他不认得,但这不要紧,大意晓得了就行。   竹哥儿几人本来觉得应该没自己什么事,应该是三哥写信唠嗑啥的,可信上咋的还提到自己了?几人立马竖起耳朵听。   ——三哥竟然叫他们去府城看铺子卖东西!!!   这……这……   堂奶奶听明白了,小一是又推了新吃食,想叫几个孩子过去,捡田螺这事儿,让村长家的王哥儿和几位族长的人做。   这相当是卖村长和族长一个人情,这样以后有啥事儿,能有个帮衬。   要是竹哥儿几人不想去,希望可以尽快给他回信。   堂奶奶觉得他想的周到,至于竹哥儿几个去不去:“你们三咋的想?”堂奶奶看向他们,发现燕娘看向二伯娘,堂奶奶笑道:   “不用看你娘,你如今虚岁都十岁了,自个定是有想法,竹哥儿你也是,怎么想的?”   竹哥儿既激动又忐忑,堂奶奶眼神鼓励地看着他,家里人都是讲理的,没啥好怕的,他开口道:“我想去。”   似乎意料之中,堂奶奶问:“你们呢?”   “我们也想。”雨哥儿和燕娘说。   没有人不想去外头闯。   大伯没呵斥,也没不高兴,只掰开了跟他们说:“这你们要是去了,可不是去着玩的,你们三哥是喊你们过去照看铺子,信上也说了,不出意外的话,怕是会忙得很。”   雨哥儿急道:“我们不怕累。”   “我当然晓得你们不怕。”大伯说。   竹哥儿几个在家,每天捡完螺后就立马背去镇上,几百来斤,两个哥儿一个姑娘,大的刚十五,小的刚十岁,累吗?   肯定是累的。   村里离镇上远,光是走都够呛,何况还背着东西。   竹哥儿几人是一路走走歇歇,回来后是满头汗,现在夏季好点,冬季几个孩子那手就没有好的时候,上头全是一道道口子。   可孩子没喊过累,回来了又到处的忙,割猪草,洗衣裳,捡柴火,孩子咋的样,怕不怕累,旁人不知道,大伯知道。   “告诉爹,你们为啥想去府城?”   竹哥儿沉默了半响:“上次小二去府城回来,我问过小二,他说府城和镇上不一样……我想去外头看看,以前哥夫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说让我们多逛逛,我不知道他说啥意思,但三哥去了外头回来,我觉得他不一样了。”   二伯娘笑起来:“哪里不一样?”   “不知道,就是感觉不一样了。”竹哥儿说。   “那就去吧!”二伯编着手上的箩筐,这箩筐编了好些时日,已经快完工了,是拿来装豆腐皮的,豆腐皮晒干了不重,因此他编的箩筐又深又大,手上不停嘴上说:   “有机会能去就去,你爹年轻的时候没你们这般命好,没人带你爹,你爹我啊!这辈子估摸着是没机会去外头走走了,你们三哥念着你们,喊你们去,那就去。”   “就是。”蒋大树语气酸溜溜:“可惜没叫我,要是也喊我,我马上就收拾包袱去了。”   柳哥儿无奈道:“做炸鸡这是屋里活,小一叫你去干啥?你去了会干啊!”想的可真是美。   大伯娘、二伯娘都没反对。蒋小一说的明白,孩子去了,工钱一个月八百文,后头要是生意好,再给升。   可是八百文已经算给得多了,虽说捡螺也能赚不少,每天还只用忙两两三个时辰就行了,可捡螺到底是风里来雨里去,哪里比呆铺子里好。   这一次要是错过机会,那孩子以后就跟着他们一样,怕是再没机会到外头看看了。   不过几个孩子从小到大都没离过家,二伯娘到底是担心:“去了可就不能闹着回来了,你们怕不怕?”   燕娘眨了眨眼:“怕啥啊?”   二伯娘哽了一下。   燕娘:“三叔三哥们都在府城,去了都是自家人,我们不怕。”   可能就是有点想家。   可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   去了赚大银子,他们能赚银子,爹娘就不用那么劳累了,所以想去。 第297章   大伯想了想:“那今儿你们收拾东西,明儿爹送你们去,小一要开铺子,怕是急着用人,咱不拖着了。”   堂奶奶点点头,大伯早已经能走动了,就是一瘸一拐的不太方便,竹哥儿三个还小,没出过远门,又都是哥儿姑娘,有个人送过去到底是放心些。   二伯看着大伯,心想大哥真是鸡贼,能白跑一趟府城。   蒋大石看着哥哥和弟妹,竹哥儿还好,胆子大些,燕娘也是,雨哥儿胆子却是小一点。   卖吃食,那少不了得和人打交道,想起他自个当小二第一天,见着客人进来是紧张得要命,府城人更富贵,他就怕竹哥儿几个去了,怕得话都说不清。便把当初白子慕鼓励他的那套说辞搬出来。   “你们去了不要怕,府城人穿得再富贵但脱了衣裳都像猴,和咱们都一样,没啥,不用觉得咱家穷,村里来的就低人一等,你们好好干,胆子大一点,手脚麻利些,别怕惹祸了三哥和哥夫会生气会失望会赶你们回来……”   他话都没说完,竹哥儿先挠挠头:“我们不怕这个啊!三哥和哥夫平日可宠我们了。”   雨哥儿:“是啊是啊,哥夫以前还在的时候都说了,我们是他小舅子,只要我们不欺负人,不犯错,他就护着我们,谁敢欺负我们,他就揍他,揍得他爹娘都不认识。”   蒋大石:“……不怕最好,你们去了,多看多学,知道吗?”   “知道。”   该说的都说了,蒋大石站起来:“那行,我去村长家和几位族长家一趟,让他们明儿去捡螺,不然螺断了,客栈里怕是没的煮,娘,二婶,你们去烙点饼,给弟妹和爹明儿带路上吃,我们平阳镇离隔壁镇远,晌午定是到不了,带点吃的,中午垫垫肚子。”   大伯娘拍着大腿:“是了是了,差点忘了这茬,你赶紧去。”   等蒋大石出了门,张大丫才笑道:“大石当了几个月的掌柜,果然是没白当,行事都认真稳重又周全了许多。”   堂奶奶欣慰得很:“可不是。”   夏天日头出的快,也热得快,村里人是早早就起来了,想趁着早上凉快多干点活儿。   以前穷啊!起来洗把脸就得扛着锄头下地去,也就刘家、村长家这些条件好些的,早上起来能住点疙瘩粥喝,其他人家,没这个条件,早上吃了,晌午吃啥?又不是农忙,一天两顿行了。   不过如今不一样了,今年卖了豆子,还有野菜,赚了快十两钱,光是糙粮都能买上千斤,能温饱了,大家也不抠搜了,早上起来不煮锅糙粮野菜粥,也会煮几个红薯。   这红薯可以带着路上吃,省时间,陆招娣和村里几妇人约好了今儿要去山里砍柴,早早起来,不过刚出门,远远的就见大伯、大伯娘、二伯娘和竹哥儿几人往村外去。   今儿也不是赶集日,蒋家大房要去哪啊!   而且竹哥儿燕娘三人还穿了新衣布鞋,背上还跨着个大包袱,不捡螺了今儿?   待人走进,陆招娣众人招呼一声去哪啊?   “送几个小的去府城。”二伯娘眼眶有点红,是舍不得几个孩子。   “去府城?去跟小一?”有妇人出声询问。   “嗯。”这事儿没啥好瞒的,孩子森*晚*整*理不见村里人定是好奇要问,不说村里怕是要瞎猜,传出旁的话来那就不好了,干脆说个清楚,二伯娘说:   “小一要开铺子,人手不够,来了信,喊竹哥儿几个过去帮忙看铺子。”   嘶……   众人看向竹哥儿几人的目光顿时变得羡慕起来,七嘴八舌说竹哥儿几人真真是命好,碰上个这么愿意拉扯的堂哥。   怎么她们就没有这么一个堂哥呢?   大伯娘也是这么想,这是好事,但:“可惜府城离家远,这一去怕是要过年了才能回来。”   “这有啥,只要孩子有活干,吃得饱穿得暖就行,远些就远些,没啥好担心的,大姐你高兴些。”要是换别人,那妇人都不敢说这话。   孩子寄人篱下,离家又远,要是受欺负了受委屈了都没地儿哭,是该担心担心,可蒋家二房和蒋小一啥人大家懂。   只要二房在,能让这几个小的吃亏?   那绝不可能。   特别是白小子,护小舅子护得贼拉厉害,自己打得,可别人要是动蒋小二蒋小三一下他就要炸毛,大家听蒋小一说过一嘴,白子慕这护短的德性是跟他师傅和大哥学的。   竹哥儿几个在大家眼里,那就是去享福的,有人看着竹哥儿笑道:   “你三叔父之前就是府城人,想来在那边认识不少人,你年纪也快到了,要是他们给你介绍那边的汉子,那竹哥儿你以后就是府城人了。”   “胡咧咧啥呢!”对方说这话倒没旁的意思 大伯娘没气,只道:“人府城的,咋的能看上我家竹哥儿。”   这年头虽大多数是高嫁女低娶妻,村里人家总觉得府城人都富贵,能住城里的那家世还能差了?随便拎个出来怕是都比村里人富贵,他们村里的,差太远了,真嫁了,门不当户不对的,怕是要受欺负。   而且受了欺负,娘家要是没本事,那真是受欺负都没个帮手。   陆招娣嗨了声:“婶子你这么说就不对,府城人虽说富贵些,但也是平头百姓,白小子如今是你们蒋家人,他是秀才,你蒋家门槛都高了一截了,寻常小户还配不上竹哥儿几人不成?”   这话在理,但这是去干活的,可不兴做旁的,大伯娘和陆招娣几人分开,扭头立马肃着脸:“你们去了认真干活,别想旁的,咱姑娘、哥儿得踏实本分,别给你们三哥和家里丢人。”   “伯娘,我们晓得的。”竹哥儿说:“我们从小村里长大,都习惯了,哥夫说富贵人家贼讲究,贼恐怖,要什么食不语,什么晨昏定省,什么家规,规矩一个箩筐都装不完,那些规矩我们都不懂,嫁进去就是遭罪。”   燕娘也喊起来:“是的是的,哥夫说了,我们和三哥一样,脑子里头好像都装着大肠子,要是搁大户后宅,铁定不出三天就能吃席,我才不嫁大户人家。”   雨哥儿:“对,又不是活腻了。”   大伯:“……”   大伯娘:“……”   二伯娘:“……”   当初这几个孩子成天的往二房跑时,她们应该拦着些,现在好了,和蒋小二几个一个样,开口哥夫闭口哥夫,还觉哥夫说的都有道理,哎……   大伯到了镇上仔细问过,牛车慢一些,但便宜,去府城的话是四人两百文,两天一夜,那一人一天便是二十五文,马车快一些,但贵,四人三百多文,还不喊价。   这便是村里人为啥的不往外头走的原因了,大家穷是穷,但不至于连几百文都拿不出来,可几百文不好赚,谁都不舍得花这银子乱跑外头去。   要是搁以往,大伯哪里舍得花这个银子,走他都要走着去,但现在家里好些了,又带着孩子,他自个累些不打紧,一个汉子也不怕,可孩子不行,都是哥儿和姑娘,要是被人盯上,他护不过来,花点银子安全些,而且小一说要开铺子,也不知道开了没有,急不急用人,还是快着些吧!   牛车没有车棚,怕晌午热,大伯租了马车,大伯娘和二伯娘拉住竹哥儿几人叮嘱,其实该说的昨儿都说过,来回都是到了府城要好好干活,别给你们三哥惹麻烦,勤快着些,爹娘不在,你们就听三叔三叔父和三哥的云云。   竹哥儿几人都记得呢!   虽说能去府城高兴,昨儿一宿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可临上车了,见着娘眼眶红红,几人心里也满是不舍。   但呆家里没用,出去才能赚更多的银子,才能爹娘过上更好的日子。   隔天晌午到的府城。   一进城门,不说竹哥儿,就是大伯都看呆眼了。   城里真是干净,街道宽敞,房屋耸立,铺子、摊子一排排,行人来往不绝,真真像人说的,繁华,富贵。   以前觉得镇上的那些老爷、夫人已经穿得足够好了,可现在……   村里人出门,都是把最好的衣裳穿身上,竹哥儿几人也是,穿的是堂奶奶新做的衣裳,花样都是镇上卖的最好的,鞋子是拆了旧衣裳做的,可现在到了府城,竹哥儿几个是恨不得钻到地里去。   明明在马车里没人见着,他们还是下意识的把脚给藏起来,可转念一想羞啥呀?他们衣裳干干净净的,也没比别人差多少。   蒋小一信上说了,若是决定要来,那提前来信,他去城门接,大伯没让蒋大石回信,派人跑一趟得几十文,他没来过府城,但嘴巴也不是光长了拿来吃饭的。   不认路问问人不就成了。   这位兄弟,赵府在哪你晓得不?   赵府?你说的哪个赵府?   府城姓赵的可多了,一巴掌都数不过来。   大伯便问福来客栈,这下有人懂了。   几人广扬街的时候正巧的看见蒋父和赵云澜在客栈外头卖吃食,摊子前围了一圈人挤不进去,大伯便带着竹哥儿几人蹲一旁等。   竹哥儿高兴说:“三叔家的生意真是再哪都好。”   大伯:“是了,不过也是做的好吃客人才这么多。”原先他都还担心,怕老三在府城生意不好做,毕竟府城人啥没吃过啊,还能喜欢那鸡爪子不成,可现在安心了。   蒋父是收了摊子才看见大伯几个,赶忙招呼他们回家。   季夫子正好授课完走了,蒋小二几个知道哥哥姐姐来,一窝蜂跑前厅去,围着竹哥儿他们开始叫。   “竹哥哥,雨哥哥,燕娘姐姐,你们终于来了,小二都想你们了。”   赵鸟鸟拉着燕娘的手,跳起来:“太好了太好了。”   “不想大伯啊?”大伯笑着问。   “也想也想。”蒋小三急吼吼的说。   老六和小六撅着嘴拍着手,围着竹哥儿几个转圈圈,然后嗷呜嗷呜的乱叫,瞎凑热闹。   还在村里的时候他们不咋的能出门,竹哥儿三个偶尔的捡完螺洗完衣了也会来家里看看他们,抱一抱逗一逗,毕竟是唯一的两个小侄子,竹哥儿几个还是疼的。   赵主君也是拉着雨哥儿上下看他,说高了,黑了,大伯见此心里踏实高兴。   都是欢迎他们来的。   蒋小一去鸭行那边定了鸡,回来看见大伯等人还懵了一瞬,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招呼了两句就去后厨让厨娘赶紧下点面,想也知道大伯和竹哥儿几个是省的,今儿肯定还没吃过东西。   确实是没吃,天儿热,包子馒头搁一宿就能酸了,大伯也没敢买太多,昨儿带的饼子买的几个包子路上吃完了,夜里住隔壁镇客栈,大伯只要了一间房让竹哥儿三人睡,自个则是守在门外,挨着门凑合着睡了一宿。   晌午到了府城,大伯想给竹哥儿几个买点吃,竹哥儿几个没让,舍不得乱花那个银子。   这会确实是饿了,面条很快上来,蒋小一跟着吃了,简单歇了会儿,赵云澜觉得竹哥儿几个都是孩子,又都是哥儿、姑娘,住他那院或者是两老和小一的院子怕是都不太方便,思来想去还是把他们安排在孩子那院。   赵云澜和蒋小一领他们过去,蒋小二几个不去玩了,跟在后头,亲亲热热的牵着竹哥儿他们的手,以前就是经常搁一起玩的,还时常一起去摸螺,感情深厚着呢!   蒋小二这边的院子加上李菜花已经住了三间,如今还剩一间。   蒋小一同燕娘商量,让她和李菜花一屋,竹哥儿和雨哥儿便睡一起,要是不想睡一起,雨哥儿去他那边院子里睡。   雨哥儿在屋里看了看,说不用。   竹哥儿也点头。   之前在家就是他们三凑一屋,那屋子又暗又窄,而现在这屋子亮堂堂的,宽敞得很,可以摆好几张床,半点挤不着,不过燕娘是姑娘,也大了,和他们住一起,怕是不方便,跟李大姐住一屋也好。   都是同个村出来的,不是陌生人,燕娘也没反对。   他们三东西也不多,就是几套衣裳和一双换洗的布鞋,旁的都没了,一柜子都放不满,安顿好,蒋小一留他们在院子玩,和大伯去前头说事,都是聊村里和家里。   大伯说如今家里都好,柳哥儿的弟弟和弟夫唐哥儿都来家里干活了,如今跟着柳哥儿做豆腐皮,这两都是勤快人也爱干净,你们走了后,那院子唐哥儿是隔三差五就里里外外扫一遍,半点灰都没落着。   堂奶奶身子也好,晓晓则是跑得厉害了,个头像她娘,壮实得很。   蒋父静静听着,他就爱听这些事儿,蒋小一则是笑,说壮些好,我家老六和小六想壮都壮不起来。   大伯刚才抱过老六和小六。   这两孩子,当初走时啥个样,现在还是还是啥个样,真真是半点不见长,好像这几个月那饭都白吃了一样,个头如此也就罢,连着牙都不长,来来回回就两颗,大伯知道蒋小一是羡慕晓晓了,安慰说没事,不壮就不壮,壮多抱了还累人呢!   临近傍晚白子慕才回来,看见竹哥儿几个还打趣,说我去,几月不见你们竟然长得这么漂亮了,难怪方才刚到门口他就见家里上空亮堂堂的,耀眼得厉害,原来是家里来了三个大漂亮。   老六嗷嗷乱叫,说父亲,你也是这么觉得吗?原来我们是同道中人。   白子慕呸了一声挥手道:“去去去,谁和你一伙的,猥里猥琐。”   竹哥儿几人见老六张着大嘴巴,一副呆掉了的样子,立马笑起来,赵主君也是乐得不行。 第298章   白子慕这般一打趣,几月没见的陌生感和那点忐忑不安瞬间消散了个干净。   铺子还没开,就等着竹哥儿几人来。   蒋小一说舟车劳顿,想让他们先歇一两天,雨哥儿说哪里用歇,三哥,你教我们干活吧!   竹哥儿和燕娘也急,他们问过小二他们了,那铺子三哥花了几百两买的,早点开张才能早点赚钱。   他们急,拦不住,白子慕要检查几个小的课业,蒋小一便主动揽了活,带竹哥儿几人去厨房,教他们做炸鸡和双皮奶还有辣条。   一晚肯定是教不了这般多。   不过正巧的今儿他在鸭行买了两只鸡回来,可以先教他们做炸鸡。   先头在村里白子慕做炸鸡的时候没有裹面粉,但炸鸡裹了面粉炸出来更好吃。   上次白子慕做的炸鸡就是裹了面粉的,做出来的脆皮炸鸡酥脆又爆汁,好吃得不得了。   竹哥儿几人学得认真,厨房里的活儿又做了好些年,蒋小一说得仔细,只教一遍他们就记了个八九不离十,蒋小一让他们自个炸一只看看,弄出来的和他先头炸的,味道没差。   隔天蒋小一又带着竹哥儿几个去广圆街那边定了牛奶,回来双皮奶,辣条咋的做,他又细细教了。   都是没啥难度的,也不是多精细的活,一教就能上手。   竹哥儿几人来府城第三天,早上不过五点,蒋小一就起了,白子慕还睡得香,听见动静迷迷糊糊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怎么起了?外头好像天都还没亮。”   村里即使夏季,夜里也会凉一些,不至于热得人睡都睡不着,可城里不一样,夜里依旧是闷热得厉害,蒋小一每天总要弄几桶冰给大家搁屋里,睡前满满一桶冰搁床边,现在全融成了水,怕夫君热,蒋小一拿蒲扇趴床边给白子慕扇了会风:   “今儿要开店,我得起来快些做吃食,你再睡一会。”   白子慕想起来了,今儿确实是要开张,他声音困倦说:“那我起来帮忙。”   蒋小一摁住他:“不用,我和竹哥儿他们忙得过来,你睡吧!不然睡不够你又趴课堂上睡,贾夫子又要叫人来寻父亲和大外公了。”   哪个年代都是这样,当老师、夫子的,有些最喜欢找家长。   蒋父和赵富民不到一个月就被贾夫子叫去了六次,要是白子慕在书院表现优秀被喊去,那驼背了,腰杆都得挺直了再去。   可白子慕是上课总睡觉夫子才寻的家长,这两人每次去都尴尬得要命——谁家家长像他们一样跑书院跑这么勤快的,可人夫子叫了,却又不能不去,每次去,他们两都是驼着背从书院里出来。   大伯还没回去,跟着起来忙活。   直到白子慕起来吃早饭,所有吃食才准备好。   厨娘和赵云澜、蒋父做凉粉、泡爪、卤味。   蒋小一则是和竹哥儿几个在院子里做炸鸡,辣条这些。   鸡不用杀,怕家里忙不过来,蒋小一让鸭行的杀干净了再送过来,杀只鸡三文钱,也不算得贵。   城里生活节奏快。   太阳都还未出来,外头街道已经升起袅袅白烟,各种叫卖络绎不绝。   “卖馄饨咯,卖馄饨咯,皮薄馅厚,一碗才要九文钱咧。”   “卖葱油饼,两个十文,两个十文。”   都是呦呵卖吃食的。   广圆街这边离广扬街远,但也有人在呦呵。   “卖炸鸡了,卖炸鸡了,还有凉凉甜甜的双皮奶……”   这边的刚呦呵完,那边街头又传来声:“又香又辣的辣条,吃一口你能美滋滋,大家快来买啊!”   城里孩子不缺肉吃,甚至顿顿都有肉。   炸鸡啥玩意儿?不懂,但想来是鸡肉,鸡肉没啥,天天吃,都要吃腻了,还有什么辣条,这个更不好吃了,辣椒娘买来和肉炒过,红彤彤的很漂亮,可吃了差点辣死个人,还香,哪里香。   但凉凉,甜甜的双皮奶……   妇人、夫郎正牵着孩子准备去买早饭,孩子一听这呦呵,不愿走了,拉着阿娘,说他想喝奶。   “喝啥奶,大早上的,咱买包子去。”   “不去不去,就是要喝奶,娘,你给我买奶,你给我买奶。”   都是家里的小祖宗,那妇人没法子,寻着呦呵声看过去,发现竟是一个小乞儿。   不是卖吃食的商贩,这瞎喊的吧!妇人问都不愿问了。   可孩子闹得厉害,那妇人没得法子,只得朝着那叫喊的小乞儿招招手——你刚喊的什么?哪里有奶卖?   小乞儿说广圆街街尾,吃鸡吗有卖。   啥吃鸡吗?   这铺子听都没听过,而且还是在广圆街那边,太远了……   见着那妇人秀眉微拧,那小乞儿脑子也活络,看了她旁边站着的小孩一眼,立马道:“虽是远,可真的很好吃。”然后对着那看着自己的小孩说:   “那双皮奶是凉的,还很甜,吃了才算男人,不吃不算男人。”   那小孩一听顿时就不得了了,吃了才是男人,那这肯定得吃啊!他可是个带把的,得当男人,于是又喊娘,俺要喝奶。   那妇人被闹得没法子,家里就这么个儿子,疼,想吃就去买吧!   但家里爹娘和汉子还等着她买包子回去呢!   那孩子也‘知事’,知道小小的闹一下,娘不会骂他,可闹得厉害,娘定是要生气,揍他屁股。因此这会那妇人说先给你爹买包子,等会娘在带你去买。   那孩子点头说嗯,不闹腾,反正能吃让他成男人就行。   这么一折腾,那妇人牵着孩子到广杨街街尾时,太阳已经爬得老高,一路过来又饿又累,又细细找那吃鸡吗铺子,结果寻着了,见着外头站了好些人些,个个牵着孩子。   那铺子还没开门,那妇人听大家唠了两嘴,知道这是新开的铺子,那方才呦呵的小娃儿估摸着是瞎喊的。   自己都没吃过呢,哪里懂凉凉的甜甜的。   又听几个娃儿嘀嘀咕咕,说什么吃鸡了,当威猛的英雄,还有什么是汉子,就来挑战辣条啊,美女就从双皮奶喝起!   个个说得兴奋。   那妇人:“……”   瞎他娘的吹。   得,回去吧!白跑一趟。   可孩子脑子简单,哪里懂这些,不愿回去,说他要当男人。   旁边一夫郎笑说你也是孩子缠着闹着过来的吧?   “可不是。”   “那等等吧,反正大老远来了,我家小子是闹得厉害,方才吃了我两巴掌都不愿走,要闹着吃鸡。”   于是等蒋小一和竹哥儿几个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看见铺子外头围了一圈人,都以为走错地了,自家铺子外头咋的围了这么多人呢?有些个凶神恶煞,牵着自家娃子,有些个孩子还捂着屁股。   咋的回事儿啊!   蒋小一寻思着自己都还没开张,不可能得罪什么人啊!   哦,想起来了,夫君说他已经跟街上的乞儿说过了,让他们帮忙宣传,估摸着这是宣传到位了。   他和竹哥儿几个搬了东西下来,大家晓得他们是老板的,让到一边,想看看他们做的鸡到底啥个样,竟然吃了还能当英雄,可没见着,那些吃食都放大铁桶里。   铺子们刚开,大家便围了上去,七嘴八舌。   就是你们卖那炸鸡?   那奶咋的卖啊?   还有那什么辣条,给我家娃儿来一点,都等了一早上了。   蒋小一笑眯眯,说马上来马上来。   铺子厨房朝着大厅的一面开了一扇大窗户,窗户下头蒋小一放了一长条桌,这铺子以前卖粉的,就是在厨房里头煮了粉,然后搁窗户旁,忙的时候让着客人们自己取粉吃。   现在蒋小一站里头,让客人们在窗户外头排队,买到了就去一旁吃。   辣条倒铁板上,另一铁板放炸鸡,双皮奶放铁桶里,这大铁桶是他找铁铺打的,两层,最外头一层放了冰,里头那层放双皮奶,双皮奶一出锅就盛了放碗里,上头搁了一勺红头和两小块西瓜,这个不能摆出来。   蒋小一问最前头牵着两个娃儿的妇人,辣条要多少?   这辣条红彤彤的,还油汪汪,看着挺馋人的,那妇人咽了下口水:“咋的卖?”   “半碗十二文钱,一碗二十三文钱。”   这年头没有包装袋,辣条油多,只能搁碗里卖。见着大家都往这边看,蒋小一又道:“这炸鸡一只一百文,不过可以零散着买,双皮奶一碗二十文。”   那妇人见他拿了双皮奶出来,一个碗装着,小小的,里头就点红豆和两口西瓜,那下头白呼呼像豆腐似的,虽不晓得是个啥,可这么点,又不是啥子肉,二十文,咋不去抢?   炸鸡贵些可以理解,毕竟一只活鸡四五斤都要五六十文了,炸鸡炸鸡,那应该是炸的,这个费油,一百文不算离谱。   可这双皮奶值吗?   刚这么想,就听那哥夫道:“这个做的时候放不少白糖,所以贵些,不过很好吃,这位大姐要来一碗吗?”   哦,还放了白糖啊!   那二十文,也不算抢了。   辣条虽看着让人很有食欲,但也不晓得好不好吃,辣不辣,要多了自家两娃儿吃不了,岂不是浪费。   “这辣条先给我来半碗,双皮奶也来上一碗。”   “好咧。”   蒋小一打了半碗辣条,往里头插了几根小签子,雨哥儿收了银子,那妇人便想领着孩子去桌边坐。   小娃儿急着做英雄!那妇人刚把荷包挂好,她儿子已经小手儿往碗里一伸,然后再往嘴里一塞,就嚼了两下,眼睛立时就亮了,大声嗷起来。   后头排队的都看了过来。   那妇人吓一跳,把手伸儿子嘴边,急说:“是不是辣到了,快,快吐出来。”   那小娃儿猛摇头,嚼吧嚼吧,都不等嚼碎了,就迫不及待把嘴里的辣条咽下去,然后又抓了一片吃起来。   “妹妹,这个辣条好香了,还有点甜甜的,你快尝尝,你手里的双皮奶给我吃一口,哎呀,妹妹,这个果真凉凉的,甜甜的,好好吃,妹妹快吃。”   孩子做得不假,后头排队的见此,买的时候就放开了,各样都来点吧,没见过,试试。   自是都好吃的,有的就买了个腿,孩子都还没吃完呢就囔囔,说娘,再给我买。   真那么好吃啊?   之前咱家杀鸡你一鸡腿都吃不完,给娘也尝尝,哎呦,还真不错。   孩子们喜欢,妇人、夫郎也喜欢,本是买给孩子的双皮奶,最后大半全进了他们肚子,孩子吃不着,直接一屁股坐地上闹起来。   蒋小一几个忙都忙不过来,又是给人装辣条切炸鸡,又是收碗擦桌,没一刻停歇。   炸鸡留久不脆,因而早上就炸了二十只。   蒋小一本是想来铺子这边做,但大伯不给。   这村里讲究,要是杀猪啥的零时搭的灶台搭好了立马就能生火,可若是长用的,那就不能马虎,住宅风水最重视的是门、主、灶。   灶对一个家庭的风水至关重要,做的时候或是用的时候,都得看日子,在吉日‘开火’那以后家里才能红红火火。   赵富民也信这个,寻了道士算过,说十六那天新灶台才能生火,因此今儿是在家做的炸鸡。   二十只卖了不过半时辰就快没了,蒋小一立马笑开了,见着外头排队的客人还很多,叫雨哥儿和竹哥儿赶紧回家再炸二十只来。   两人嗯嗯两声,一路跑回去,这儿离家不远,就拐个弯,早上来时两人都仔细记好路了,这会儿一路猛跑,到家满头大汗。   赵云澜都吓一跳,怎么了?这么急,出事了?   没,炸鸡要没了,三哥叫我们回来再炸二十只。   大伯还在洗鸡肠,闻言都不敢置信。   没了?   他方才还想着等会儿去看看生意咋的样,孩子们干不干得过来,可鸡肠他都没洗完了,鸡就卖完了??   “不会是你们和你们三哥干完的吧?”   雨哥儿回来都没歇,汗一抹就起锅倒油,竹哥儿去厨房拿鸡,这鸡腌制过了,闻言立马道:“怎么可能,二十只呢!我们几个而已怎么吃得完,是真卖没了,客人们买了好多,有好几个直接买了整整一只。”   大伯:“真的?”   “嗯。”   赵云澜和蒋父没惊讶,那炸鸡、辣条、双皮奶自家孩子每次吃的时候都是一副狼吞虎咽的鬼样子,三四只鸡都不够他们造,外头的肯定也喜欢。   大伯安了心,晌午忙完了,还让小厮带个路过去又去看一眼,燕娘和蒋小一负责给人拿吃食。竹哥儿收碗,雨哥儿收银子,半点没怕的,虽是第一次干,但都做得好见人没怕,没哆嗦,说话都清晰。   大伯放心了,想明儿就回去。   蒋小一有点舍不得大伯,不过也知道这会儿地里田里都忙,金窝银窝都比不得自己的狗窝,大伯呆了几天,怕是早想着回家了,不过就是不放心竹哥儿几个——不是怕他们住不惯,而是怕他们做不来,现在看了,放心了,自是想回去了。   想到堂奶奶她们,蒋小一和赵主君去买了好些布,这些镇上都没得卖,再买点点心,装点辣条和炸鸡,大包小包的,蒋小一和蒋父送大伯到了城门,看他上了马车,这才回家。   大房一家子见了大伯回来,立马问,咋的样?孩子在那里适应没有?活儿干不干得来?住哪啊?   大伯:“和小一他们一起住。”   二伯娘:“那够住吗?”   大伯:“咋的不够住?赵叔买那宅子大得厉害,还漂亮得很,我第一天进去差点都给迷路了,竹哥儿几个和小二他们住一院子,活儿也都干得来,那活也轻松,我都看过了,你们放心,这是小一让我给你们带的……” 第299章   有竹哥儿几个帮忙,蒋小一轻松很多,等他们彻底上手,厨房也能开火后,蒋小一就放了手把铺子交给他们做了,反正鸡去哪里领,蒋小一带他们去了鸭行两次,他们也懂,油盐这些哪儿买,就隔壁油铺,都不用多跑。   铺子这边他‘交’出去后,便回来跟着蒋父忙,让赵云澜抽手跟赵富民管理生意。   日子忙忙碌碌的,不知不觉便到了九月。   前儿放了一月农假,白子慕和蒋小一没回村。   毕竟八月大热天的,人搁屋里坐着都热得受不了,赶路就更不用提了,而且也不是啥节日,一家人都在府城了,回不回去的无所谓,不过蒋小一还是给大房去了信。   白子慕在家和孩子们浪了一个月,同蒋小一天天带他们去外头逛,大街小巷差点被他们一伙人给踩烂了,他们哪儿都钻,连着人客栈后头的马厩他们都要进去看一眼,不过老六中途险些被白子慕踢出压马路小组——这孩子太猥琐了,带着有损他们一行人的格调。   老六嗷嗷叫,掉了两滴眼泪,蒋小一心疼,又把他给带上了。   城里逛完了,又跑城外去,不是摸鸟蛋就是找野果,整个暑假,不管大的小的皆是黑了一圈,但却快乐得不得了。   九月书院开课,白子慕回去上了不过一个多月的课,贾夫子就又整了一次课堂考,占用了骑射课和琴课的时间,后头考完,夫子们忙着改阅卷子,让骑射课的夫子管着他们,还美其名曰是还课了。   一下午的骑射课上得很是辛苦,白子慕拉弓拉得手都累,甲子班正好和乙子班一起,学生多了,夫子看顾不过来,便让大家自己练,这和现代体育课差不多,就是老师说两句,然后就开始让大家自己练习。   书生大多文弱,除了底蕴深厚的世家,很多书生都是六艺不全。   大家问题多,夫子忙不过来,王俨然几个不想和大家抢夫子,便让白子慕教。   在马上如何保持平衡,如何瞄准等,这都是学问,楼宇杰学的快,可王俨然和傅君豪这两,读书是厉害了,可动手动脚的能力就差得令人发指。   白子慕又说又示范,累得够呛,说到最后渴得不得了,跑树荫底下找水喝。   书生们都有自己带水囊,茶壶易碎,口子没塞子,放树下虫蚁容易爬进去,也不方便携带,因此上骑射课大多都是带的水囊。   白子慕的水囊就挂树枝上,红线绑着,好认得很,他拿了水囊一打开就想往嘴里灌,可刚举至鼻尖,他穆然停了下来。   味道不对。   傅君豪随他一起来的,见他没喝,脸色还不太好,奇怪道:“怎么了?”   白子慕把水囊挂回去:“没什么,就是里头掉了只虫子。”   水囊里头黑乎乎,,口又小,塞子塞着,傅君豪也不知道他咋看见的,虫子又是怎么爬进去的,不过他对白子慕的话是深信不疑:   “那你喝我的吧!估计是你没关紧虫子爬进去了,你喝,我先去练习。”   白子慕喝了两口后往左侧训练场过去,这边有树荫,七/八个体弱的书生被夫子安排在这儿练习。   都是甲子班的,彼此都认识,相处好几个月了,大家虽说平日不咋的混一起,但都是相熟的,看见白子慕过来还打了声招呼。   白子慕没多废话,和大家闲聊两句,他才道:“方才你们见有人往那边的树荫底下去吗?”他指了指自个放水壶的那片树荫。   好几个书生摇头,说没注意看,只一书生想了半响说我也没看见,不过方才我去解手,看见黄兄从那方向出来,手里还拿着个凳子。   那书生还问黄书生,咋的拿了凳子。   黄书生还笑,说他个头矮,今儿分到的马儿有点高,他上马困难,方才就回课室拿了个凳子,这不,累了,不想练了,就想把凳子拿回去。   那书生就纳闷了,既然如此,那咋的不直接换匹马?而且黄兄咋的神色紧紧张张的,他打招呼时对方还差点跳起来。   甲子班有些人看不惯白子慕,特别是乡试下场考了好几次没过的,还有为了留甲子班而呕心沥血的。   白子慕几乎天天课堂上都要睡,课后也从不见他温习,这样的人还能安然无恙搁甲子班,让那帮呕心沥血的如何看得顺眼?   那书生到也聪明,想了想:“白兄,是不是黄兄做了什么?”   “没。”白子慕说:“我先去解个手。”   他出了骑射场,直径往课室去。   这会儿课室里头没什么人,隔壁丙丁两班离甲子班稍近些,只偶尔的,断断续续的传来几句夫子讲课的声音。森*晚*整*理   黄书生没再回骑射场,而是坐课室里捧着书看了起来,忽而椅子被人一踹,前腹猛然撞到桌沿,疼得他立刻冷汗直冒。   “他娘的,谁……”   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个人,高高的个子,双眸微眯时整张脸显得有点凶,像外头能单手拎起一百多斤大肉猪,杀猪不眨眼的杀猪佬,瞧着非常的不好惹。   而且大概是嫌热,对方那身院服领口被扯得有些松垮,袖子还挽了起来,裸露在外的小臂线条流畅漂亮,虽看着还有点年轻人特有的消瘦,可黄书生知道,这小臂是臂不可貌相——白子慕可是单手就能把骑射场的靶子拔起来的人。   他这个身板,八个估计都打不过他一个。   黄书生话锋一转,神色回缓说:“原来是白兄。”   白子慕移步站到黄书生左身侧,高大的身躯挡住了窗外的阳光,身子投下来的阴影将黄书生完全笼罩了起来:“黄兄平日谈吐最是儒雅随和,如今……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   “你动了我的水囊?”   黄书生心里一惊,抬头朝白子慕看去,穆然对上他似笑非笑的视线,立时一个咯噔,掌心也立时冒了冷汗。   他极力压下心底的恐慌,勉强笑道:“什么水囊?我下午一直在练习,并未去过树荫下,不知白兄说的什么。”   “是嘛!那你慌什么?课本都要被你抓烂了。”   黄书生回过神,发现放桌上的课本已经被他抓得褶皱,立马松开手。   “你是做贼心虚了吧!”白子慕附下身,微微逼近他:“你往我水囊里放了什么?我可没记得我得罪过你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黄书生还是嘴硬,视线乱飘。   这明显是心虚。   白子慕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去,不带感情地道:“好好问你话你偏的不说,你是想见鬼是不是?那老子成全你。”   黄书生猛然站起来:“你想干什么?”   白子慕手掌成爪扣住了黄书生的头,硬生生的将黄书生逼坐回去,黄书生想问白子慕干什么,脑子却猛然一疼,像被人用利器重重击打似的,疼得他脑瓜子要爆裂开来,然来不及哀叫,双眼便突然呆愣起来。   白子慕手掌还扣在他头上。   他灵力侵入对方识海,接着整个人脸色更加阴沉。   “黄秀才,事成之后,我家少爷必有重谢。”   “钱财乃身外之物,尚且我黄某并不缺钱,此事我就当不知,你赶紧走吧。”   “黄秀才不再考虑考虑吗?据小的所知,黄秀才少时成名,乡试曾多次下场,可时运不济,一直未能上榜……”   乡试三年一次。   黄书生已四十有余。   如今年岁已经上来了,还有几个三年呢?可若是不考举人,岂不是终身要止步于秀才?岂不是这辈子都不能出人头地?   话也不是这么说,考举人,考状元为了啥?还不是想为官。   可秀才也足以,要是有人举荐,秀才也是能当个七品官的。   虽位低,可要是得知州大人提携,不出几年也能往上爬了。   说到底也是殊途同归。   那小厮徐徐劝导,黄书生心动了。   “帮忙可以,但此药粉是何物?黄某可不想沾惹上人命。”   “黄书生放心不过是点飘飘香……”   白子慕‘看’到这里,眼里罕见的漏出一点迷茫。   飘飘香是个啥?   再看,懂了。   往水囊里撒的药粉并非致命,只会让人欲望暴升。   明儿正巧休沐,今晚便可离校回家。   每次这时候,书院外头人满为患,他要是当场发/情失控,那众目睽睽之下,他瞬间就能论为笑柄。   读书人最重名节,一旦名声扫地,科举定是要止步于此。   少爷、知州……   和猜想的没错。   白子慕第一时间,就觉这事有问题。   别看这些书生平日风光霁月,可负心多是读书人。   读书人并不全是善茬,狠心妒忌起来比谁都厉害。   可往他水里放药,为啥?要放也是放王俨然,王俨然甲子班第一人,要是妒忌,也该是妒忌他,没道理妒忌他一个垫底的。   如果不是妒忌学问这一事儿,那还有什么理由给他下药,他又没得罪过班里人。   可班里人他没得罪,外头的人却是得罪过一窝。   沈家也不是善茬的,不可能被他们那般骂了还无动于衷。   沈正阳和傅君然是穿同一条裤子的,所以,不是沈正阳就是傅君然出的手。   这会儿扯出知州,那俨然是傅君然出的手。   他娘的,这个傅君然真是好一下作男。   他活了三百多年,什么没见过?就这种下作男没见过。   他没去寻人,人却不夹着尾巴做人,还想整他,算计到他的头上,作这个死,简直是反了天了。   白子慕松了手。   黄书生意识回笼,啊的惨叫一声后整个人砰的一声就往地上倒,浑身不停的抽搐。   隔壁书生、夫子闻言赶过来时,课室里除了黄书生再无一人。   大家立刻派人去喊大夫,骑射课还未上完,一书生就跑过来了:“白兄,贾夫子叫你过去。”   楼宇杰眉头微拧:“兄弟,你又犯啥事了?”   白子慕摇摇头,说不知道。   但其实他是知道的。   到了地,黄书生已经‘清醒’了过来,床边围了不少人,有夫子,有学生,看见白子慕从门外进来,黄书生神情激动起来:“夫子,是他,就是他。”   白子慕没说话,一脸茫然:“什么鬼?夫子你喊我?”   贾夫子看他一副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的样,解释道:“黄达说你摁他头,打他了,是不是真的?”   黄书头还疼着,当时白子慕五指扣着他的头,然后他头就痛了,不打头咋的会疼。   白子慕一脸无辜:“我打他?我打他干啥?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黄达,你说我打你,事出皆有因,那你跟夫子说说,我为什么打你?总不可能是我拳头痒。”   黄达哑了。   他咋的说?   而且能说吗?   书院禁止书生斗殴,一经发现,不止要喊家里人,更是得回去‘闭门思过’三个月,旁的事儿就更不用说了,要是如实回答,那他立马就能被夫子扫出去。   黄达想急着找对策,可被夫子那如炬的目光看着,他脑子直接是一片空白。   白子慕眼眸暗沉,阴暗不明的看着床上的人,脸上依旧是冷淡的表情:“怎么不说了?你说我打你,那等下大夫来了,你让大夫看看。”   贾夫子看着黄达面色凝重。   黄达垂着头,揪着被褥,焦虑恐慌得浑身冷汗直冒,嚅嚅的说不出半句话。   大夫很快就来了,照例先问了两句,然后懂了。   哦,原是被打了头疼,他摁着黄达的脑袋左看右看,没看出啥来,又抓虱子似的掰着对方的头发,没见伤啊!可看这书生,哎呦,脸都白了,鬼一样,还是再仔细看看吧。   大夫把了个脉,除了紧张外,没啥。   贾夫子和旁边一众夫子脸色不好看了。   方才黄达被他们发现时,他们喊了几个书生将黄达送舍房来,谁知刚躺床上黄达就醒了,还拉着他们囔囔,说白子慕打他了,求他们给他做主,把白子慕赶出去。   他当时脸色苍白,衣裳汗湿,一副疼痛无比的样,而他们赶去甲子班时,看见他倒在地上,课桌歪斜,书籍还散落在地上,确实是一副打架斗殴过的样。   几个夫子信以为真,见着黄达痛得神智都不清了,地上还湿哒哒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骚味,读书人最重礼节和面子,这是遭了什么毒打才会小便失禁啊?   大家顿时觉得白子慕欺人太甚。   什么仇什么怨,对着同窗下这般死手。   他们书院竟然出了这么个人,简直是震惊。   这种人留不得。   可现在……   黄达怕是拿他们当猴耍呢!   几个夫子袖子一甩,骂了黄达一顿,什么心思不正,枉读圣贤云云。   黄达脸又白了一度,这会儿不仅夫子在,还有其他书生,要是这些话被传出去,以后怕是没人再敢与他为伍了,黄达心里慌,一个劲儿的拉着站得最近的夫子说就是白子慕打他了,他真的受伤了。   可谁信,问那为啥白子慕要打你,黄达又不说了,吞吞吐吐的。   说有个人恩怨,黄达没那么傻。   白子慕在书院,和楼宇杰几人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要是瞎说两人之间有过节,那一问楼宇杰几人,就露馅了。   白子慕神色不明的看着他,黄达被看得一愣,就这么会功夫,夫子们走了。   白子慕也走了,只留贾夫子站在床边,走出老远,他回头看了眼,见着黄达跪在地上,而贾夫子则是摇着头。   他没把黄达下药的事说出来,那药没啥颜色,大多是楼里人用来‘助兴’和有问题的汉子用来勃/起的东西,无色无味,正常人压根闻不出来,他说了,那岂不是要坏菜了。 第300章   晚上白子慕回家说起了这事儿,让大家也注意些,蒋小一一听,似乎没想到竟然还能这么整事儿,愣怔过后,一阵后知后觉的怒气冲上脑门,心里噌的一下起了火。   他整个人气气呼呼,撸了袖子说要去干了傅君然,妈的,敢给他夫君下那种药,下个泻药他都不至于那么生气,可一想到要是夫君鼻子没像狗那么灵,那么现在他怕是就得多个妹妹或弟弟了。   才不要呢!   夫君只能他碰,谁碰砍谁。   蒋父和赵云澜几人脸色也不太好。   白子慕拦住蒋小一,让他别冲动,蒋小一眼都红了。   “夫君,我快要疯了。”蒋小一颤着声说。   他那一腔深情无人能言,也无人能体会,他如何受得了。   白子慕是他的所有,是他生命的意义所在,他不允许有人染指。   如果夫君没发现,真的喝了,然后像野兽般……   只一想他理智就能瞬间崩盘。   白子慕竭力拦着他,一遍遍拍着他的背说没事,他没喝,别冲动。   傅君然他铁定会收拾回来的。   至于怎么收拾,白子慕还没想好,傅君然常住书院里头,平日也接触不到,有点难搞,但这事儿不急,先说旁的。   如今已十月中旬,府城这边是没再像着之前那般热了,往年十月底,天气会彻底凉快起来。   清河、清文、清理几个书院作为首府名校,每隔三年总要联合交流一番。   咋的交流?   就是联合斗诗斗文,或者是举办蹴鞠大赛。   大前年斗了诗,今年则是蹴鞠。   每年都是在清河书院举行,因为清河书院场地够大,骑射场周边还是观赏台,座位由低到高,环绕整个骑射场,清文和清理其它书院都没有,也就第一的清河书院财大气粗。   九月刚开课那会儿贾夫子就在班里说了一嘴,让大家踊跃报名参赛,报名的话课后就抽点时间练一练。   哪个有这个功夫啊!有那时间还不如多看点书呢!贾夫子眼瞅着没人报名,便激了两句。   说什么为了书院荣耀参赛赢了脸上有光,输了勇气可嘉,男子汉大丈夫铁骨铮铮,咱们在学识上斗不过清河,在武上,怎么的也得挫挫他们的锐气,让他们晓得我们清文书院的男儿不是好惹的,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的厉害。   而且,霎时看客多,要是能场上大放异彩,没准的还能扬名平洲,孩子们,书院靠大家,报名你我他。   大家被激得一个机灵,抢着去报名,连着楼宇杰和傅君豪几个都上了。   白子慕没动。   鸡汤他喝得多了,贾夫子这鸡汤还不咋的慷慨激昂,不至于让他冲动。   不过他是书院的学子,倒是可携家眷前去观赛。   白子慕问大家去不去?   去的话他报个名,书院把名儿报到清河那边去,要是还有剩余的位置,就让外头的百姓也来观看观看。   蒋小一摇摇头说:“不去了,那天还得做生意呢!”   生意哪天不能做。   人跨国的大老板都还能度个假呢!他们一小破摊子歇个一天难道还能直接倒闭不成。   蒋小二几个想去,他们还没见过什么蹴鞠比赛呢!   白子慕也没见过,足球赛他倒是看过,蹴鞠这个,他还真没见人玩过,倒是有点好奇。   “哥夫,我们想去。”   “老六也想。”   “小六先。”   “都去都去。”白子慕看着蒋小一和蒋父,说:“就当歇歇,银子永远赚不完,适当的放松放松,心情愉悦了才能当老不死。”   这话是相当有道理的。   蒋小一:“那去吧!”   商量完,赵云澜才道:“白小子,最近咱家客栈出了点事。”   最近生意不好了。   先前名下客栈一个月怎么的都能赚个一千来两,但自上个月开始,赵云澜查看账簿时就发现了,这个月自月初开始,除了平洲城里的福来客栈,其它几家客栈盈利额是一天少过一天。   他前儿去了趟平安镇,才晓得是受到冲击了——沈家客栈这个月月初,接连推了好几道新菜,大家瞧个新鲜,都往沈家客栈跑。   “沈家推的什么新菜?”白子慕问。   “锅包肉、铁锅炖大鹅、酱大骨棒、余白肉、地三鲜、香炸鹌鹑……”赵云澜接连说了好几个菜名,赵富民眉头紧蹙。   这些菜,他吃都没吃过,但他年轻时也曾走过南闯过北,因此一听:   “这估摸着是北边那边的菜,我年轻那会儿曾去过北洲,那边就爱吃铁锅炖大鹅。”   蒋父道:“既是北边的菜,那沈正阳咋的晓得?”   赵云澜:“沈正阳以前在巡洲那边高价挖了几个师傅回来,厉害的后厨的师傅嘴巴都毒得很,有些菜做起来简单,他们一尝就能晓咋的做,虽说可能做出来的味道有些差别,但北边的菜,在咱平洲,确实算是新菜了。”   蒋父瞬间想到当初云来客栈的事儿,那会他们也学着福来客栈做烤鱼,导致福来客栈生意萧条了好一阵子。   “还有这回事?。”白子慕问:“那这个月咱赚了多少?”   “不足七百两。”   那这就要紧了,赚的少,铁定饿着他两个儿子。   “又是沈家。”蒋小一火冒三丈,扭头问白子慕该咋办,白子慕沉吟片刻,怒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白子慕赶忙跟贾夫子请了假,隔天就和赵云澜去了平河镇。   一到自家客栈,赵云澜就让小二跑沈家客栈打包菜。   小二回来的快,出去不过半个小时就提了一篮子的菜回来。   里头都是沈家客栈刚推的新菜。   待小二一一摆好,白子慕吃了几口,赵云澜手心冒汗,紧张问:“怎么样?你能做得出来吗?”   先半个月前,赵云澜在客栈里头也推了新菜,那是先前嫁进来时白子慕给的菜谱,可推了没几日,沈家客栈打雷台似的,也推了新菜,又把客人给搞走了。   沈家财大气粗,能干的多,可以派人去外头学,可赵家客栈却是不行。   像着福来客栈,真正掌勺的,能算得上厉害的,也就邵师傅一个人,学徒寻常炒炒小菜可以,但大菜还得主厨来。   这年头是路遥车马慢,一南一北,来返一趟怎么的都得去四五个月。   若是把他派出去了,那出去这几个月,福来客栈的生意该怎么办?   要是以前,歇几个月就歇了,没啥,大不了就少赚一点,也没事儿,可现在孩子等着他们吃饭呢!要是几个月都赚不着银子,那孩子岂不是得饿肚子?   沈正阳是赵富民教导出来的,赵富民怎么做生意,他是学了个透。   赵家在周边几个镇上都开了客栈,他也是有样学样,跟着开了,之前平阳镇的云来客栈被白子慕整倒闭了,可别的镇,沈家客栈却还依旧开着。   先前沈家客栈生意有些凋零,但最近沈家接连推了几道新菜后,客栈里头可谓是门庭若市。   白子慕啥菜没吃过啊!当年他在饭店里颠锅,饭店接待的客人可是啥子人都有,南来北往,自是啥菜都得烧,做得多了,他一尝就晓得沈家客栈推的这几个菜全是‘高仿’。   “能做。”白子慕说:“这沈王八,看我不搞死他。”   赵云澜安了心。   孩子的口粮有着落了。   赵家在平河镇开的客栈,名儿依旧是福来客栈。   隔天晌午,老赵像往常一样准备出去觅食,刚到沈家客栈外头,就听见对面的福来客栈,一小二拿着铜锣敲得咚咚响,跟前还围了一群人。   隐隐的,就听见什么正宗铁锅炖大鹅。   老赵都懵了。   铁锅炖大鹅,这不是沈家客栈刚推的新菜吗?怎么才不到半个月,福来客栈也推了,而且还说正宗。   是不是真的啊!   沈家客栈都不敢说一句正宗呢!   老赵是行商的,以前年轻的时候也曾去过北方混饭吃,中年后才回了家乡。   落叶归根,有些人是生于哪,便要葬于哪。   北方那边的铁锅炖大鹅,他是吃过的,这会儿看见福来客栈敢如此大言不惭,轻笑了一声往福来客栈去。   没半个时辰就出来了。   正巧的碰上黎老板。   黎老板问他咋的样?   赵老板摸着盘大的肚子说,正不正宗的他不知道,但福来客栈的铁锅炖大鹅,却是他有史以来吃过的最香的一次铁锅炖大鹅,比文来客栈做的好吃多了。   “不过福来客栈不得行啊!”赵老板恨恨的说。   “又咋的了?”   “他娘的,竟然说什么限量销售,一桌只能点一次鹅,害得老夫都没吃饱。”   黎老板闻言立马就要往客栈里头去,旁边同行的郑老板道:“那黎兄你去吧!”   “你不吃?”   “不吃了,我想吃锅包肉和酱大骨,我去……”   “哎呦郑老板,来了咋还走呢!您想吃锅包肉和酱大骨,也可以来咱家客栈吃啊!咱家客栈的锅包肉和酱大骨,也是正宗的。”小二说。   一听正宗,那人脚步停了:“那什么价啊?”   福来客栈的小二立马报价,郑老板和周边人一听,和文来客栈一个样啊!   那一样的价钱,肯定是去福来客栈吃啊!正宗的不吃吃冒牌,傻了?   客人是呼啦啦的往福来客栈涌。   有些人没去过北方,确实不晓得福来客栈做的正不正宗,但确实和赵老板说的一样,味道果真是比文来客栈的好。   赵云澜在三楼看了眼,要笑开花了。   他又将下头各客栈的师傅召了过来,让其跟白子慕学了三天。   客人又回来了。   沈家客栈几个掌柜发现不对劲时,立马把事儿上报到了沈正阳那里。   “不好了,少爷啊!咱家客栈的菜被福来客栈给推了。”   沈正阳晓得这事儿的时候,简直不敢置信。   “你说什么?”   禀报的小厮低着头,又重复了一遍。   “这怎么可能。”沈正阳面色狰狞,一拳头狠狠的砸在了书桌上。   他是去年就将人派了出去,这些大厨是去了好几个月才回来,回来后又一起琢磨了将近半个月,才晓得咋的做,表弟说这些是热菜,等天凉快些再推出来。   结果推出来才多久啊?他本都还没有赚回来,福来客栈就学着他们推新菜。   推旁的菜他都不这么气,他气的是福来客栈推的那几个菜,竟和他客栈里头推的一模一样,还搞了个正宗的噱头。   这啥意思。   意思是他们福来客栈做的是做正宗的,他沈家做的就是冒牌的呗。   这么整,不就是把他沈家脸面摁地上狠狠的摩擦吗?   不过没事儿,正不正宗的,又不是他们福来客栈说了算,他派人出去学了那么久,而且低下的师傅也不是盖的,他们商讨了半个月才做出来的菜,那贱人搞这么一个正宗的名头有什么用,正不正宗的,客人一吃就能吃出来了。   这么一想,沈正阳信心爆棚,同小厮说:“没事儿,你回去告诉底下几个掌柜的,让他们别急,客人过两天就能回来了。   小厮缩着脖子嗫嚅说:“少爷,这,这,这些客人怕是回不来了。”   “你什么意思?”   小厮:“客人们都说,福来客栈做的菜比咱客栈做的要好吃。”   既然如此,那怎么可能还会回来。   沈正阳:“……”   小厮的话,就像一巴掌,狠狠的,啪的一声扇在了他的脸上,让他从天灵盖到脚尖都是火辣辣的。   那小厮战战兢兢的从书房出来,刚合上门,就听见里头乒乒乓乓的响。   想起沈正阳那阴沉的、气急败坏的样子,小厮也不敢劝,赶忙跑了。   这样下去不行,可沈正阳一时也想不出对策来,他又去寻了傅君然,不过傅君然在书院里头出不来,沈正阳无功而返,回了家怎么坐都坐不住。   后头傅君然回来,沈正阳立马找过去,想寻个法子。   可傅君然哪里懂生意之道。   要是懂,他何至于靠着沈家。   沈正阳急得跳脚,却也想不出该咋的办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家客栈如日冲天。   福来客栈借机赚了一波,可把蒋小一几个给高兴坏了。   蒋小一还傲得不得了。   夫君一出手,沈正阳就见鬼了,夫君果然厉害,昨儿他和爹爹去逛街,回来路上碰到沈正阳,对方看他时那眼神毒得要命,似乎还想冲上来咬他一口,可沈正阳越气他越高兴。   这坏东西。   活该。   可偏的李柳柳见他那得意样,又看见赵云澜眉眼带笑,看都不看她,似乎没瞧着她一样,瞬间怒火中烧。   当初她好不容易把赵云澜踩在脚底下,让他滚出了沈家,她原以为合离后,赵云澜应是落魄潦倒,后头晓得他嫁了个村里乡夫,她还乐了许久。   可现在……   对方那模样,一看就是过得极其滋润。   李柳柳再也顶不住,阴阳怪气说了赵云澜一下,而后又呛了蒋小一几句,说他得意啥呢!又不是他有本事,没有白子慕,他都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傲啥傲?   蒋小一立马也呛回去。   “咋的,眼红了?”   “我是没本事,可我挑男人的本事高就行了,哪里像你,自个被我压着打,你男人也被我男人压着打,窝囊废一个,先头我还听人吹嘘说你男人有生意头脑,结果被我夫君将一军你男人就没招了,就这还有生意头脑?真真是笑死我了,你还说我傲,我看你是想傲你都傲不起来,呸!”   一句话骂了两个人。   沈正阳呼吸急促,又给气晕了。   蒋小一高兴得不行,只觉神清气顺。   ……   秋高气爽,月底很快就来了。   一大早大家是早早就起来了,都是激动的,毕竟已经好久没全家出动了。 第301章   家里人多,一马车坐不下,蒋小一昨儿另租了一马车,到了清河书院,白子慕登记一番,没理会那书童一副呆了的样子,直径领着蒋小一众人往书院去。   往年蹴鞠比赛都会在清河书院举行,平日书院是闲人免进,但今儿却是广开大门。   书院场地大,怕来客和书生家属寻不着地,清河书院还派了好些书童负责指引。   白子慕一行人刚进书院,见他腰间挂的秀才令,一书童赶忙跑过来,态度恭敬,问是来看大赛的吗?需不需要引路?   当然需要,这书院白子慕又没来过,之前也没来看过比赛,清河书院那球场搁他哪他都不知道。   那书童恭恭敬敬的在旁头指路,眼神时不时往蒋小一众人身上瞟。   他在书院里呆了十来年,头次见带这么多家属的,其他书生最多就是爹娘小弟小妹和爷奶,大户人家的妾室正经场合除非特别受宠的才能跟着来,如此顶了天也七/八个。   这人不得了,怕是七大姑八大姨都喊来了。   书童一路嘴不停,路过一小花圃,他立马十分积极的说这是啥花了,是院里陆夫子亲自种的,这花旁的书院可都没有,这凉亭更不得了,知府大人在里头喝过茶呢。   一副引以为傲的样子,白子慕就看不得他那样,语气淡淡:“是嘛!上次知府大人来我家撒尿,没准撒的就是你这儿喝的茶呢。”   蒋小一:“……”   赵云澜几人:“……”   这个牛吹得也太大了点。   到达骑射场时,大多数家属已经来了,整个骑射场观众席上是差点人满为患,说是人山人海都不为过。   蒋小二几个扭着脑袋东看西看,嘴里还一直哇哇哇,蒋小一拍了他们一下,让他们别这样,这样显得他们像个土包子。   这次除了书生家属,能进来的,不是城里的达官显贵,便是外头的富商   这年头除了榜下抓婿,想相看乘龙快婿,便是这种大型比赛了   这也是妇人夫郎和待嫁的哥儿姑娘唯一能进入书院的机会。   大多长辈都会趁此机会,领着孩子来,看看书生郎,让孩子挑挑人,往年就不少蹴鞠踢得好,或是诗词做的妙的,在场上大放光彩的书生被达官显贵瞧上了眼,从此‘飞黄腾达’,走上人生巅峰巅峰。   来的几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个个一身富贵,打扮漂亮,参与比赛的学子正在一旁临时搭建的休息场地里讨论战术,个个青春洋溢,一身朝气。   蒋小一众人啥时候见过这种热闹场面,一路是左右张望。   楼宇杰和王俨然三人看见他们进场了,跑过来,说座位他们已经帮占了,绝佳位置,视野极好。   他们额上绑着一红绳,一身暗红劲装,干净利落,是清文书院的蹴鞠服。   蒋小一看他们,说:“听夫君说你们就练了半个多月,虽是仓促了点,但是你们可要加油啊!赢了我送你们每人两只炸鸡吃。”   还有这种好事?   炸鸡楼宇杰几人是吃过的,先前蒋小一还客气,他们一上门问想吃啥?吃啥都包个饱,可熟了之后,蒋小一不包了,留着卖还能赚银子,这三吃啥不是吃,家里那么多吃的呢!   这会他这么慷慨,王俨然和傅君豪可都激动了。   “我的娘,真的假的?难得啊!你自己说的可不许反悔!”楼宇杰高兴不已:“蒋伯,赵叔,还有两个外公,你们可得帮我作证!”   赵富民好笑不已:“晓得了,真赢了回头我让竹哥儿他们立马给你们做。”   王俨然爹娘远在外洲,王俨然并未同家里说,怕爹娘跑一趟操劳,毕竟不是啥大事儿,楼县令公务繁忙,也没能来,只傅家爹娘和季夫子来了,傅君豪还指了指。   王俨然看着几个小的,他去过赵府几趟,已经和蒋小二几个小的混熟了,这会挨个脑袋摸一遍说:“小二,等会你们记得给我和你们傅哥楼哥加油啊!”   他也不晓得加油是什么,还是之前白子慕去看他们训练,喊了两嘴,楼宇杰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努力的意思。   “必须的必须的。”蒋小二几个拍着胸脯说。   看客陆陆续续进场,正巧的有书生喊,比赛已经快开始了,楼宇杰几人只得回去准备,等会儿就要比赛了。   白子慕几人被书童引到位置坐了下来。   观众席是阶梯式,一层层上升,楼宇杰帮他们占的是中间的位置,不至于离球场太远,也不至于太近,老话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话是有道理的,要是离得近,反而看不全,太远了又看不清,中间位置正正好。   坐下了白子慕才纳闷蒋小一咋的突然那么大方。   蒋小一振振有词,说他都听说过了。   清文书院万年老二。   文比不过人,‘武’同样也比不过,年年都是被清河书院压的份,所以他也就是说说而已。   说说嘛,又不去银子。   白子慕:“……”   场上有人敲了下铜锣,示意看客们赶紧坐好,不要大声喧哗了。   在全场肃静后,先是知府讲话,其次是清河书院的院长。   清河书院的院长是个六十来的老爷子,大概是有经验,站在球场上说了几句开场白,这些开场白白子慕都听腻了,无外乎就是介绍参塞的书院,然后再啰嗦两句——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六校联合,重点是交流感情,共同进步云云。   场面话说完,其他几书院院长各自也讲了两句,便交由主持比赛的夫子介绍一番参塞人员,人比赛的,总不能只露脸不露名,不露名,要是一不小心表现过头了,咋的扬名立万?   而且要是被哪个哥儿姑娘看上了,名儿都不懂,也不方便人打听啊!   介绍完,便开始让各书院蹴鞠队队长代表,上场抽签。   一夫子陈词激昂,说着规矩,话语文绉绉,来看过比赛的都懂,只蒋小一几个听得云里雾里,看不太懂啥个意思。   “夫君,那夫子说的啥呀?”蒋小一问。   白子慕指着场上:“他的意思是,先一对一的比赛,抽到哪个书院就和哪个书院比,像我们书院,王兄是队长,刚那夫子说了,他抽到的是清理书森*晚*整*理院,那么等下我们书院就得和清理书院比,要是比赢了,就可留下。”   前头三场,去三校,留三校。   赢的三所书院,继续抽签,继续比。   “要是第一场我们书院赢了,就能留下来,参加下一场,要是下一场抽到清礼书院,又赢了,就和最后一书院比,这时候谁赢了,谁就是冠军。”   “哦,原来是这样。”蒋小一点点头:“那这蹴鞠怎么玩啊?”   历朝历代蹴鞠比赛啥个规矩白子慕不懂,但他看王俨然几人训练过几次,大概也晓得。   就是只能拿脚踢,对方若是想夺‘球’,也只能用脚,阻拦和抢球时,不可动手抢、推、拉,但可以用肩膀撞,射门网则是立在球场中央,也是一人守着,一场分四个小场,一场二十分钟。   听说以前是一场四十五分钟,也就是半个多时辰,不过书生是手无缚鸡之力,咋的可能跑那么久,那没‘改革’那时候,听说有人硬生生累晕在场上,十二个队员,第一场就被抬走大半。   于是规则就改了。   四个小场,每个书院守门员各守两场,队员共计十二人。   进个球‘两’分,哪家书院分多哪家书院赢。   白子慕说的清楚,蒋小一众人听得认真,都听懂了,只老六,一出门,好色之心立刻膨胀起来,他小脑瓜子里不是漂亮美人,就是漂亮哥哥,一双眼睛四处瞟,压根没听白子慕在说什么。   抽签完,夫子在场上读了一遍。   清文书院抽到的是清理书院。   清河书院则是和万达书院比。   第一场是清文书院和清理书院。   两方人马各自上场,虎视眈眈站在一夫子左右,那夫子举着蹴鞠,随着铜锣一声响,他猛的将蹴鞠抛到空中。   两方人命立马挣抢了起来。   你推我我推你,你拦我我拦你,推推搡搡,追追跑跑的,蒋小二几个还记得楼宇杰的话,比赛刚开始,他们六个就吊着杀猪一般的嗓子,哭爹喊娘的嗷呜嗷呜的喊。   “楼哥哥,干掉他干掉他。”   “哇塞,王哥这一记无影脚踢得不错哦,弟弟们,表扬一下啊!”   “……加油、努力,加油、努力。”   赵鸟鸟几个起身拍着手,喊得十分大声,也十分有集体荣誉感,似乎已经完全入戏了,看见清文书院的书生带球走,他们就立马喊快跑啊快跑啊!球被抢了,他们大腿拍得啪啪响,又可惜了,见着进球了,他们就跳起来,高兴得直笑。   来看比赛的,妇人夫郎、哥儿姑娘占了大半,小汉子也有,都是规矩人家出来的,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肆意喧哗,整个观众台上,回荡着的全是蒋小二几个的叫声。   白子慕帅气得让人心惊,同蒋小一说话时脸上的浅笑引诱人一般,让周边不少人忍不住偷偷瞄着他,这会儿蒋小二几人再一通喊,几乎是把周边大多人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来。   几个小的脸皮跟屁股厚,还囔着,叫蒋小一和蒋父他们也给楼哥王哥傅哥加油。   蒋小一脸皮薄,实在喊不出来。   赵云澜几个也叫不出声,还感觉几个小的这么整,有点尴尬,可孩子高兴就行。   有些来看赛的孩子没忍住,见蒋小二他们那么喊似乎很好玩,也跟着叫起来。   往年来比赛,观众席都是静悄悄,好像没看客,不往观众席看的时候,书生们总觉踢了个寂寞,在唱独角戏。   可现在不用抬头,就听见远处那清脆脆的激昂的叫喊声,大家心头突然澎湃了起来,生出一种‘原来真的有人在看,那一定得好好表现了,不然这么多双眼看着’的感觉。   傅君豪体力不好,前头两场没上,第三场换人,书生体力不太好,跑四十分已经是极限了。   眼看着和清理书院的比分差得太远,贾夫子几个半道出师的教练商讨半天,还是决定让傅君豪和楼宇杰上场。   楼宇杰第一场上了,第二场被贾夫子换了下来。   这小子射门准,他是打算后面一场由他来进行控分的。   可现在比分差太远,要是不赶紧上,最后一场他即使能踢进球,比分怕是也拉不回来。   贾夫子问他能不能跑两场,楼宇杰点点头。   能。   可太能了。   他以前读书躲懒或是考不好被他爹收拾时,他是上蹿下跳满府跑,跑一下午都不带含糊的,这么半个时辰,于他而言简直是小菜一碟,压根不足挂齿。   种子选手上场了,比分慢慢被拉了回来。   最后一场,两书院直接是三十二比三十二。   还有最后两分钟,不论哪个书院,要是能再进一个球,那就能赢了。   场上的书生们都知道成败在此一举,因此最后这几分钟大家‘抢’得格外激烈,个个卵足了劲。   紧张,刺激……   观众台上的看客们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了,激动得不得了。   傅君豪跑了两场,累得腰杆差点直不起来,看见清理书院一书生踢蹴鞠朝他这边过来,他想拦的心思都没了,实在是太累。   可观众席上突然爆出一声喊。   “傅兄,拦他,拦他,截球传给楼兄,快啊,再来两分就能赢了……”   “傅哥哥,加油啊!”接着是一顿啪啪啪的巨响声。   蒋小二几个用力过度,第一小场刚结束,他们小手儿就拍麻了,掌心红彤彤,问大哥怎么办啊?他们还想给楼哥哥他们加油。   蒋小一挠头想了想,这几个孩子每天下了课,总要搁院子里玩,跑来跑去的,屁股长针眼了一样,坐都坐不住,鞋子穿没两月那鞋底就裂了两半,赵主君见这样不是办法,干脆给他们纳了好几双鞋底,厚得很。   蒋小一让他们脱了鞋拿来拍,鞋底被拍得啪啪啪的响,可比鼓掌响得多了。   清理书院那边家属听见蒋小二几个喊得大声,心里不得劲儿。   凭啥他们清文书院的书生有人喊努力,给鼓励,他们家娃儿就没有?   不行。   不能让他们家娃儿低人一跟头。   人家有的,他们家娃儿也得有。   于是又有人喊起来了:“儿啊!快跑啊!”   “老大,从左边跑,快,快……”   有人带了头,跟着喊的就多了。   有些纯属是凑热闹,给看好的书院呐喊助威。   不过片刻,整个观众台都喊了起来。   最后一分钟,眼看漏斗里的沙子即将流近,比分还是三十二比三十二,白子慕都紧张完了,心也跳到了喉咙口:“傅兄……”   蒋小一额头上都快冒了汗,这会儿已经顾不得什么了,他站起来跟着喊:“快点啊!赢了吃炸鸡啊!”   大家喊得厉害,贾夫子也被激得喊了一声。   傅君豪扭头看去,白子慕拳头紧握,蒋小一抹着汗,几个小的胡乱喊着加油,再看其他人,纷纷喊着让他快截球。   他身子不知哪里涌来一股气,在那书生要从跟旁过时,傅君豪一个肩膀撞了过去,对方大概也是强弩之末,累得厉害了,就吊着一口气在支撑着,动作缓慢了许多,想躲开没来得及,被傅君豪一撞,差点飞出去。   球被抢了,那书生立马就要追过去。   清理书院的其他队员见着了,也赶忙过来,想阻拦傅君豪。   球一抢到,傅君豪立马带着走,看见楼宇杰就在前头,他看了一眼,对上楼宇杰的视线后,傅君豪如狼般杀出重围,拼尽最后一把力把球往楼宇杰那边一踢。   在漏斗和香即将燃尽流尽时,楼宇杰接住球,在最后一刻一脚就将球提到了网门里。   三十四比三十二。   全场沸腾了。   白子慕激动得喊出了声。   其他看客,有人叹气拍大腿,有人直呼好险最后那一球踢得好漂亮,只觉得这一场比赛,真是让他们胆战心惊,不过……好像今年比去年热闹啊!感觉好刺激。   第一场清文书院险胜。   白子慕去看他们训练时,总觉他们不太得行,没跑两圈就差点口吐白沫,还暗暗担心他们上场会被人秒了,可如今一看,清理书院和他们书院,真真是半价对八两。   第二场轮到清河书院和万达书院。   赵云澜喊了白子慕一声,然后指了指,说:“那人便是傅君然。”   看见穿着浅蓝色劲服的傅君然,白子慕都愣了一下。   他竟然也上场了。   白子慕还以为人不会浪费时间来干这种事儿呢!可转念一想,咋的不可能,今儿看客这么多,谁不想炫一番出个名?   要是名声够大,以后的路还能好走些。   清河书院不愧是第一书院,只一开始,白子慕就看出来了,这帮谈不上练家子,但体力远胜万达书院那帮书生。   万达书院对上清河书院,可以说是毫无胜算。   这蹴鞠比的不仅是团队的默契和合作能力,同时比的也是体力。   一场二十分钟,光是啥都不干在上头跑来跑去就够呛的了,后头若是累得厉害,那蹴鞠从跟前过,怕是都没力气抢。   书生多是以学习为主。   各大书院也就九月开课那会儿提了这事儿后才开始训练起来。   练两个来月,体能能上一点,但短时间内,上涨有限。   不出所料,万达书院惨败。   早上比了三场,晌午歇息半个时辰,蒋小一拿了吃食出来,又让白子慕去喊一下季夫子三人,叫他们一同过来吃,他们没带包袱,那吃食想来是没备有。   季夫子几人没推辞,过来了。   傅夫人没少听季夫子和傅君豪提起蒋小二几个,但之前未曾得见,如今总算是难得见着了,旁的不说,就冲他们方才那般为傅君豪助威,傅夫人对他们的印象就好得不得了。   几人热热闹闹吃了一顿,下午比赛就又开始了。   清文书院有些倒霉,和清礼书院比了第一场。   如此便意味着,不管哪家书院,要是比赢了,歇小半时辰,就得和清河书院比。   到底是有些不公,毕竟人多踢了一场。   可就六所书院,没得法子。   清文书院不愧是万年老二,又是险胜。   最后一场,清河书院和清文书院对上了。   这相当有看头,毕竟是平洲两大巨头当场对决,想想就刺激。   “前几年清河书院和清文书院比了一场,清文书院惨的哦……”   “有多惨?”   观众们嘀嘀咕咕。   “六十二比十八,你说惨不惨?”   “这……这确实是有点惨。”   “不是有点,是相当。”   “不知道今年清文书院能不能输得好看点。”   “说不准,今年清文书院那个书生,方才好像听说叫什么楼,这人踢得很好。”   “是不错,可和清河那帮比,到底还是差了点。”   第一小场结束,二十二比二。   只一小场,清文书院便被清河书院甩了足足二十分,可以说全程都是被清河书院压着打了。   白子慕身为清文书院的一份子,看到这个成绩,脸都隐隐有些发烫。   再看一身白色劲服,正和同窗笑得份外得意的傅君然,白子慕挑了挑眉,又往离球场最近的观众台看去。   大概是较为重视,张舒越这知府竟然还没有走,这会儿各大院长正在旁边作陪,不过坐的离他都稍远,只一人坐的离他稍近,而且还一身官服,不用多想,那人八成是二把手严信章。   白子慕眼珠子转幽幽,片刻后突然站了起来。   蒋小一随他动作抬头:“夫君?”   “你们继续看,我去救个场,顺道报下仇。”白子慕说。 第302章   救场蒋小一听明白了,可报啥仇?   报啥仇,哦,报傅君然的仇,可咋的报啊?   人多眼杂,蒋小一没细问,让他赶紧去,不然按照这趋势,清文书院输得太惨了。   蹴鞠咋的玩,什么规矩白子慕都清楚,听到他要上场,王俨然几人十分高兴,只贾夫子和另外几个书生有些担忧。   毕竟白子慕没练过,大家不知道他什么能力。   楼宇杰道:“夫子,你让我兄弟上吧,我兄弟跑得比狗快,只要他带球,对方肯定追都追不上他。”   白子慕:“……”   这么说也没错。   不过听着不太好啊!   楼宇杰这话一出,几个书生想起来了,白兄那体力确实是杠杠的,虽然不知他踢球能力如何,但和清河书院比……   不是他们没志气,而是敌我实力实在悬殊过大,怎么都是输,那人想上就上呗,没准白兄踢蹴鞠的本事就跟他射箭的本事一样也说不定啊。   贾夫子也是死马当活马医:“那你赶紧去换身衣裳,马上就要上场了,不过你这个头,这衣裳……”   “夫子,可以穿我的。”一书生举手说。他个头没有白子慕高,但也不算矮,今儿穿的这衣裳,不知绣娘咋的给他量,还长了好些,白子慕要是穿,虽会短一点点,但也勉强算合身。   看台上的观众本就时刻关注着场上的景情,看见白子慕往清文书院那休息地去,大家还纳闷,直到白子慕进了临时搭的屋里换了身衣裳出来,大家懂了。   这是要换人。   可是,这人竟然是清文书院的?哦,对,不是清文书院的,刚人喊那么厉害干什么?   不过这模样……   “那书生是谁啊?那衣裳穿他身上,当真是好看得很。”   “不知,不过这书生个头真是高,瞧着真如清风明月般,也不知是否弱冠,是否已有良配。”   不说观众,就是张舒越几人都不由朝白子慕那边看去。   白子慕一身劲装,无论是锋利的眉眼,还是挺拔的鼻梁,亦或是那肩宽窄腰,都堪称完美。   清河书院院长瞧见了,笑着同黎院长客套:“这是你们书院今年刚收的?老夫之前可从未见过,此子瞧着,当真是生了一副好相貌,不知他姓甚名谁?”   黎院长:“姓白,名子慕,是我院今年刚收的秀才。”   “果真是英年……”才俊,严信章在官场混了多年,惯会说场面话,这会嘴巴快过脑子,本能的夸赞一句,刚说了半句,脑子一缓,竟然是白子慕,那这能夸吗?   他嘴巴立马闭上。   张舒越憋着笑,喝了口茶才说:“这小子,也就长得像个人。”   这话不中听,好像对方除了像个人外就一无是处了,但要是搭着无奈的模样和语气,那就是谦虚和恨铁不成钢了。   黎院长先头晓得白子慕和楼宇杰是张舒越师侄,还想那关系估摸着不简单。   可后头张舒越来了信,只寥寥几句,说他想把两个师侄安排到书院里,然后说有空了一起喝个茶,旁的没在说,要是关系亲厚,怎么的都得来一句,多多照顾啥的,可张舒越没说,黎院长就以为他们三关系不咋的。   但现在听张舒越这么说,他顿时晓得张舒越其实是看重这人的了。   张舒越确实是看重,毕竟怎么说白子慕都是自个师侄,至于为啥不在信上多言,是他晓得白子慕和楼宇杰这两压根就不需要什么特殊照顾,要是夫子真特殊照顾了,这两怕是还要烦。   至于怕不怕他们在书院里受旁人欺负,那不至于,一个在村里连杀猪的屠夫都敢追着打,一个在他师弟手下活了二十年还四肢健全,这两怎么看都是个有能耐的,不是寻常人,这两不搁书院里头欺负人,他都阿弥陀佛了,哪里还用得着他开口让黎院长照顾他们。   清河书院院长听他那语气有些亲昵,晓得八成是有关系的,暗暗有些后悔。   要是他收了此人,那便是和知府大人搭上关系了,知府大人定是会多关注关注他们书院,这样书院名声也能大些。   他目光落在白子慕身上。   可既然这人和知府大人相识,那咋的没进他书院来求学呢?   可惜了啊!   不过,院长又看了傅君然一眼。   年轻一代中,此人乃是翘楚,也是他得意门生,这人是他清河书院的……   这么一想,院长心里宽慰许多。   观众席上的看客也是心花怒放,目光紧紧跟随着白子慕,蒋小一也看呆了,白子慕个头高,换了身劲装后,更显肩宽腿长,格外耀眼。   不知察觉到什么,白子慕突然抬头朝观众席上看了眼,对上蒋小一那毫不掩饰的双眸,他无奈的笑了笑。   蒋小一呼吸一窒。   对方朝他仰望那一刻,让他既觉安全感满满,又压迫感十足。   他视线流有如实质,从白子慕的脸上,再到他弧度完美的下颚,胸膛,还有笔直精壮的双腿,目光流连忘返,又心跳加速。   白子慕不懂张舒越几人所想,心思也压根不在他们那儿,刚换好衣裳,和楼宇杰几人商讨战术不过片刻,铜锣就响了。   第二场比赛开始。   两方照旧的要抢球。   傅君然随着同窗上场,不知为啥,从方才起他心里突然就觉惶惶不安,直到站到准备抛球的夫子身边,他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眸看去,是个此未见过的书生,对方目光如炬,嘴边带着浅笑,可却满脸蔑视,不管是那极为出众的模样还是身材,无疑都是吸引人的,简直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傅君然双手不由攥紧。   这不是抢他风头了吗?   傅君然长得不赖,五官刀削般,往年这种时候,他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可这会儿……   “娘,那穿着暗红色衣裳,长得高高的那个书生好俊啊!以后我也长那样。”   “这小后生确实是俊,你以后能长得有人一半娘就谢天谢地了。”   又有人在‘嘀咕’:   “姐,你之前说清河书院的傅秀才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是谁啊?是那穿红色衣裳的吗?”   “不是,红色衣裳的是清文书院的。”   “啊?那傅君然是哪个?”   “管他是哪个,弟啊!那穿红色衣裳的好俊俏啊!”   “姐,你小点声,被姐夫听见了不好。”   傅君然:“……”   他整个人瞬间怒火中烧。   ……   铜锣声再次响起,夫子把球往空中一扔。   楼宇杰、王俨然、傅君豪分散开来,而后迅速向后跑去。   清河书院:“……”   看客们:“……”   这三傻了?不去抢球竟往后跑?   清河书院的搞不明白,也没空去多想,正想着等球落低一点就跳上去抢,就见眼前一黑,一人已经往上跳了。   白子慕以前可是灌篮高手,三步上篮他是溜得不能再溜了,加上身高腿长,噌的一下就跃得老高,一巴掌就把球往王俨然那边打,而后稳稳的落在草坪上,看客们诧异他蓄力跳跃时那一瞬间恐怖的爆发力,迟迟缓不过神。   耳边传来一声惊呵:“好,好……”   大家立马回神朝场上看。   球一飞过来,王俨然胸膛一档,球刚落地,他立马又踢给前头的傅君豪,傅君豪又立马的传给楼宇杰。   清河书院的书生嘴都张大了,瞪着白子慕。   这人不讲武德啊!   球都没落下来你就去抢,你青蛙附体了吗?还一跳那么老高。   大家从错愕中回神,立马想去拦球。   清文书院的其他队员拦住了他们。   没人阻拦,守门的不足为惧,楼宇杰一脚就将球踢进了网门里。   全程没出二十秒。   蒋小二几个欢呼不断。   这一球,让清文书院的众人看见了希望,重拾信心,王俨然几个看着白子慕,更是想跪下叫大佬。   蒋小一嗷的叫起来:“夫君好厉害。”真是帅得他眼前一亮又一亮。   旁边一老夫郎扭过头来:“那是你夫君?”   “嗯。”蒋小一说。   那老夫郎想起白子慕还没下场那会儿挨着蒋小一坐,耐心的同他说着大赛的规则,又时不时扭头问他饿不饿,渴不渴,看得懂吗?顿时羡慕:“那书生可真是一表人才。”   这句夸奖实在中听,蒋小一眼睛弯成了一轮月牙,嘴上还要矜持一下:“哪里哪里,哇,夫君又抢到球了,父亲,夫君厉害不厉害?”   蒋父按耐着激动嗯嗯点头。   赵云澜:“方才这两分,真真是跟白捡的一样。”   赵主君:“可不是。”   赵富民:“接下来怕是要精彩绝伦啊!”   蒋小二几个小的看见哥夫一出手就这么牛逼哄哄,喊得更起劲,鞋子都要被他们拍烂了。   白子慕个头高,速度快,清河书院的要传球,离得远,可再远,只要一使劲,球用力一踢,不过半秒那球也能滚到队友脚底下了。   寻常这么短时间,大家是来不及抢球的,除非反应特别灵敏迅速的。   这会儿球刚滚到一半,一只脚横空出现,一把踩在蹴球上,接着脚尖调转方向,将蹴球踢往了另一个方向。   蹴球被人截胡了。   清河书院的人那个气啊!想要追上去,不行,人已经‘带’着蹴球跑对面去了。   他娘的。   这人怕不是长了四条马腿。   其他人想拦,拦不住,白子慕虚晃一朝,看着像是要踢给左侧的楼宇杰,清河书院的人立马调转方向想阻拦,可刚一动,白子慕竟是毫不费力就把蹴球踢给了离得最远,没人防守着的另一个书生。   清河书院:这是……声东击西??   又进了一球。   有白子慕带头,这一场局势瞬间反转,第一场清河书院压着清文书院打,可第二局,清河书院一球都没能进。   白子慕抢球实在是太过厉害了,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对手想往哪儿传,他似乎都能预料到似的,总是拦路截胡,而且闪避的动作又灵敏又迅速。   他奶奶个腿的。   四十二比二十二。   不过一小场下来,清文书院便进了将近二十个球。   白子慕傲得不得了。   足球赛看了那么多年,不是白看的。   清河书院这帮业余得不能再业余的,真‘打’起来,实在是不够看,也完全不够打。   场上观众是目瞪口呆又热血沸腾,只觉精彩极了,比往届的都要好看。   这人,怕不是清文书院的种子选手,厉害得,都不知该咋的说了。   周边人啧啧称奇,猛的一顿夸,蒋小一听得了十分高兴。   旁人夸白子慕,他听着感觉比吃肉都舒坦。   蒋小二几个更是与有荣焉,胸膛差点顶到天上去,又喊又跳的叫白子慕加油。   第三场前十分钟,白子慕都在拼命进球,直到比分拉得巨大,他才歇了心思。   看见傅君然正带着球往网门走,他疾步追上去,抢到球后,他看着傅君然低低的哼笑了一声:“接下来,到你了。”   傅君然一怔。   什么意思?   这话真是莫名其妙的。   傅君然追上去,绕到白子慕跟前,想阻拦并把蹴球重新抢回来,白子慕朝对面的楼宇杰看了一眼,又暗暗扫了下右侧的傅君豪。   这一眼,只瞬间,但依旧被傅君然捕捉到了。   眼见着白子慕侧过身,似乎是想把蹴球踢给楼宇杰时,傅君然嗤笑一声。   又来了。   又想声东击西,没门。   傅君然极速调转身子,将右方拦住,然后众人就看见白子慕带球往傅君豪那边去,想给他传球,傅君然却挡在白子慕前头,白子慕一脚过去,似乎没瞄准,蹴球没踢中,却是一脚踢到了傅君然的屁股上。   这一脚白子慕用了劲,傅君然直接飞了起来,而后砰的一声摔到了两米远的地上。   所有人都愣完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傅君然丝毫没有准备,都没来的摆姿势,摔到地面时头朝前,两腿还屈着,十分的狼狈。   蒋小三眼珠子转来转去,他是懂点事儿的。   听大哥说,那个傅君然给哥夫下了一种吃了会立马发癫的药,刚才哥夫说报仇,那这个人肯定就是那个傅君然,于是他大声的,小脖子青筋都爆起了,说:   “这个哥哥是谁呀?他这么摔,好像……好像狗吃粑粑哦,王爷爷家养的狗狗吃东西的时候就是这样。”   声音传遍了半个观众台。   蒋小一想说这傅君然人模狗样,和王爷爷家那傻狗是没有可比性的,但动作像却是真的。   “三叔,你说的对,不过猪猪拱菜菜的时候也是这样,头朝前伸得长长的!青蛙跳起来的时候也是这样。”莫小水也大声道:“有点好笑啊!”   “哪里是有点,明明是很好笑。”蒋小二说。   赵鸟鸟没说话,却是已经呵呵笑了起来。   周边人听见他那咯吱咯吱的笑声,又听蒋小一来一句:“这人屁股不会肿了吧?”后,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似乎这笑声会传染,本来只蒋小一所坐着的左边观众在笑,可没一会儿,对面和两侧的看客却也笑了起来。   傅君然脸色瞬间惨白,这一脚,让他像是在广大看客面前被人狠狠的扇了一个耳光一样,尴尬无比。   有棺材吗?现在就想走。   他臊得没敢抬头,可那些不间断的,拦都拦不住的笑声却不断朝他双耳涌进去,也犹如锥子一般刺进他的心脏,脸上的臊热一阵强过一阵。   他头又低了下去。   傅君然这般,更是丢脸。   他若是若无其事的站起来,大家还不觉得咋的,可他那羞得头都不敢抬的样,只会让人觉得更可笑。   有些快乐总要建立在旁人的尴尬之上。   听着周边人在大笑,蒋小一瞥了傅君然一眼,暗觉得对方真是个能的。   要是换了他,他怕是要尴尬得直接原地去世了。 第303章   严信章脸色铁青,傅君然双亲和媳妇坐在第三排的坐席台上,看见傅君然这个样,也是臊得满脸透红。   就连清河书院的院长脸色也不太好看了。   白子慕‘夹带私货’并不明显,大家以为他是没注意到,最后也只是被主持大赛的夫子警告一番。   中场歇息时,发现楼宇杰直勾勾看着自己,白子慕问他:“你盯着我干什么?”   “我在想,你方才跟夫子说不是故意时,有没有脸红。”楼宇杰道。   白子慕啥也没说,但凌冽的眉梢却带了几分欢快。   楼宇杰趁着周边没啥子人,偷偷靠近他,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兄弟,你是不是看不惯那人?”   别人不懂白子慕,但楼宇杰和白子慕混了这么久,是懂他的。   白子慕要是真想声东击西的传球,铁定是不会让人瞧出端倪来。   那一脚,故意的。   “嗯。”白子慕也没瞒他,嘴角带着浅笑说:“这王八,可终于让我逮着机会收拾一番了,要不是我怕雷劈,我他妈的直接弄死他。”   想到傅君然竟然想坑他,想害他大庭广众之下出丑,白子慕就气,这会儿说什么也得坑回去,不然这口恶气他咽不下。   楼宇杰脑子一转,这是清河书院,他兄弟不是爱到处与人结仇的,那:“他就是那个傅君然?”   “对,就是他。”   白子慕听过傅君然的名,可在大赛前,他却是不认识傅君然这个人的。   傅君然同样也未曾见过他。   白子慕进了清文书院一事他是晓得的,可倒数第一,进了第二的清文书院,那么估计也只能进个丙子班。   这种能扬名的大赛,向来都是书院里的尖子才有资格参与,所以看见白子慕第一眼时他压根就没往旁的地方想。   可现在……   对方说不是有意的,那绝不可能。   傅君然心里恨极了。   这人一定是故意的,因为在他被踢的前一刻,他听见一声微不可查的轻笑,而且对方还曾言语……接下来到你了。   如此,那一脚不是有意的还能是什么?   对方为什么故意针对他?   因为这人估摸着就是白子慕。   不然怎么会踢他?   他和清文书院有仇的,就只白子慕。   那事他虽做的干净利索,全程没露面,可只要白子慕不糊涂,想来已经知道是他出的手,对方方才肯定是在借机报复。   不过这只是猜想,他看着白子慕,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你这一脚是为什么?别说不是有意为之。”   白子慕笑了一声:“你不知道吗?那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果真是白子慕。   傅君然恨恨的被同窗扶走了。   楼宇杰再看向他的背影,眼神顿时变了:“现在比分是六十四比二十八,最后一场,清河书院那帮人绝计是超不过咱了,兄弟,等会我和你一起收拾那傅王八。”   白子慕:“好。”   王俨然和傅君豪凑过来:“我们也来。”   “不。”白子慕摇头道:“你们等会儿控分,别让对方得太多,不然咱们赢的不好看。”   “也是,那行。”   楼宇杰有点担忧:“傅王八方才都飞起来了,你那一脚铁定让他屁股吃了一壶,他等会可别是上不场了啊!”   白子慕笑了一声:“不上场就更丢脸了,他铁定会上 的,而且现在他估摸着已经猜到我是谁了,他一定想要报仇雪恨,不会不上场的。”   傅君然确实是要上的,虽然屁股痛得厉害。   可不上,岂不是昭告在场所有人他森*晚*整*理屁股疼?   方才是没缓过来,刚刚他要是能笑着像无事人那般爬起来,可能脸都不至于丢得那么厉害,要是等会儿再不上场,那脸才算是真真丢尽了。   而且……   傅君然模样阴鹜的看着白子慕。   此仇不报非君子。   最后一场,照旧的抢球。   傅君然神情微冷,眼神阴森无比的看着白子慕,白子慕看着他,目光中也透着一种嬉戏、深沉却又危险的情绪。   比赛一开始,白子慕照旧去抢球,而后传给傅君豪后就没再管了,直奔傅君然而去,阻拦间,又像无意番,给了傅君然一脚。   傅君然:“……”   他刚爬起来,楼宇杰又往白子慕这边冲,方才他两是主力,第四场自然而然的,清河书院的人重点依旧放在他们两身上。   看见他们两个汇合,清河书院的人立马将他们‘包围’起来,试图阻拦他们再去抢球。   推推搡搡间,白子慕又把傅君然撞到了地上,傅君然怒火冲天,也有点想不明白,这人下盘竟然那么稳,任他怎么撞都屹立不倒。   再又被一脚踢中屁股飞出去后,傅君然血液直往大脑冲,爬起来就想和白子慕干了,结果楼宇杰哎呦一声,踉踉跄跄朝他这边跌过来,然后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脸上。   在场所有人都静了,呆了,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紧紧抿着嘴巴看着这一幕。   场面十分具有戏剧性。   蒋小一忍住笑,超大声喊:“我去,这,这……小杰他屁股应该不臭吧!”   小二到底是他亲手养大的,和蒋小一心有灵犀,立马接上话:“怎么会臭,楼哥哥那么大的人了,肯定勤洗屁股,小二就怕楼哥哥跑得累了,一个屁砰到那个哥哥脸上,这样可就不好了。”   “是哦。”赵鸟鸟大声喊起来:“楼哥哥,你坚持住,不要搁人脸上放屁啊!”   莫小水:“就是,楼哥哥昨天还刚吃了黄豆,吃黄豆放屁臭臭,熏死人了不好啊!楼哥哥,你想放屁你也得憋住啊!”   蒋小三:“哈哈哈哈~”   几人一唱一和。   赵云澜:“……”   蒋父:“……”   大家再也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全场所有人也笑了。   大家不是傻的,看得出来白子慕这是有意为之。   可又怎么样呢?不管有意无意,这都不妨碍他们觉得好笑。   张舒越也是觉又气又好笑。   这两个王八犊子,真是的,这么一搞,人傅君然怕是要成他们整个平洲的‘笑话’了。   傅君然从地上起来时脸都是黑的,他叫停比赛,说白子慕违规了。   白子慕踢了他太多次,次次不是屁股就是裤/裆,那夫子不是傻的,也看出了些许猫腻,将他换了下来。   白子慕耸耸肩,无所谓,反正傅君然的脸已经丢尽了。   楼宇杰小声道:“兄弟,你放心,还有我呢!”   在傅君然又挨了三脚后,楼宇杰被换下来了,傅君然也被抬了下来,香也正好燃尽。   比赛结束了。   傅君然‘伤’得严重,待着知府走了,严信章延后片刻离开,可却是没去看傅君然一眼,甩着袖子臭着一张脸走了。   蒋小一众人从书院出来时是高高兴兴,觉大块人心得很。   傅君然真是自食其果。   这人自尊心极重,要是没能‘缓’过来,那……   白子慕没能离开,被清河书院的人叫住了。   清河书院想‘找茬’让白子慕和楼宇杰公然同傅君然道个歉。   不然傅君然名声定是要受损,而且他们书院的名声也不会好听。   可道歉?   白子慕语气淡淡:“道什么歉?我们又不是故意的。”   “怎么不是故意的?”清河书院一夫子气得直拍桌子:“你们不是故意的,怎么连着踢了傅君然那么多脚?而且都只踢他一个人。”   白子慕桌子拍得比他响:“你说故意的你拿证据来啊?口说无凭,你说故意的就是故意的,你什么人啊?你爹是天皇老子啊?再说,我们为啥踢他?无缘无故的。没有证据我们告你诬陷了啊。”   黎院长瞥了白子慕一眼,觉得这人真真是个能的,明明故意踢了人,却半点不心虚,还敢这么理直气壮的同人呛嘴,简直了。   不过虽是这么想,但即使昧着良心也得帮自己人。   “怎么?贵院是输不起?要找这种茬来挽面子?”   清河书院院长哑了一瞬:“你们强词夺理。”   白子慕不高兴了:“他是你们书院的,你们肯定护着他,故不故意,方才知府大人也在吧,要不你叫他来主持公道啊!”   清河书院院长:“……”   谁不知道你们是一伙的。   真叫来了,讨不着便宜不说,还得被知府大人记上一笔,谁傻谁叫。   这哑巴亏,清河书院最后到底是咽了。   比赛过后书院会让学子们歇两天。   王俨然和和傅君豪是按耐不住,隔天一早就跑赵府去,蒋小一说家里没有炸鸡,去铺子里跟竹哥儿他们拿。   竹哥儿几个昨天也去看比赛了,见着楼宇杰他们来,立马拿了炸鸡出来。   竹哥儿怕他们光吃炸鸡会腻:“要喝点果汁吗?放了冰了。”   厨房热,干久了容易渴,蒋小一对自己人大方,时不时会拿点果酱过来,让竹哥儿几个泡水喝。   “要要要。”楼宇杰说。   这会儿还早,铺子还没开,吃食也还没做好,雨哥儿正在做辣条,燕娘在打双皮奶。   怕竹哥儿拿不过来,傅君豪站起来:“我去帮你。”   “不用不用。”竹哥儿连忙说。   傅君豪没怎么同哥儿姑娘接触,加上性子使然,他没再说话,自顾往厨房去。   竹哥儿赶忙疾步跟上去。   “对了,等会能不能帮我装两碗双皮奶?我想带点回去给我娘。”傅君豪突然转过身,竹哥儿没料到,刹不住脚,额头直直撞到他胸膛,而后又像触电般,想往后撤。   傅君豪以为他要摔了,下意识双手拦住他的腰。   厨房热,即使已十月下旬,竹哥儿穿的依旧单薄。   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清晰的感觉到掌心柔软的触感。   这哥儿腰间是不是挂了猪板油啊?这么软的?   好想再摸一下。   傅君豪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全身的血液一股股的往脑门上冲。   这是君子所为?   枉读圣贤书啊!   傅君豪急忙撒开手,躬身道歉。   竹哥儿脸也红透了,特别是看见楼宇杰和王俨然一副目瞪口呆的样,脸上骚热又多了几分,低着头说了句没事就往厨房走。   回去路上楼宇杰语重心长:“傅兄,你要是能把剩下那只炸鸡给我,这事儿我就当不知道,也不会告诉我兄弟,你可能不知道,我兄弟护短。”   王俨然:“楼兄言错了,哪里是白兄护短,是蒋家人都护短,上次黄老板家的小儿来买辣条,就多看了雨哥儿两眼,后头被小二几个拿木棍堵在街头恐吓了一顿,鸟鸟还扬言要打得人爹娘都不认识。”   傅君豪:“……”   王俨然语气幽幽:“你今天却抱了竹哥儿。”   傅君豪:“我不是有意的,我……我……”   瞧他急得语无伦次,楼宇杰几个笑起来,他们又不是瞎,自是看得出来。   不过就是想逗逗他罢了。   傅君豪平日见着姑娘哥儿,总说非礼勿视,看都不看人一眼,今儿抱了竹哥儿也就罢,可人脸红红的,坐下吃炸鸡时像犯错的孩子,头都不敢抬,一副小姑娘娇羞样,可把楼宇杰两人乐坏了。   蒋小一却是不太高兴。   因为媒婆上门来了,是来给白子慕来说媒的,他俯试成绩虽是不好看,可蹴鞠大赛上那洒脱桀骜的模样,到底还是吸引人。   特别是那挑不出毛病的长相,那些姑娘、哥儿回去后,入夜是辗转反侧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那‘惊鸿一瞥’,念念不忘。   美丽的事物向来吸引人,帅哥大抵也如此。   媒婆大概是调查过,晓得白子慕是上门的,还劝他,上门在哪不是上,何家条件可比蒋家、赵家强多了,何家那姑娘模样也标志,像天仙一样呢!要不,你去何家上门吧!不上门自立门户也行,何老板就这么一个闺女。   言下之意,便是自立门户,那能得到的好处也不少。   白子慕上下看她一眼,这两天被劝的多,他有点烦,想也不想就道:“那不行,我对天仙过敏。”   媒婆:“啥?”   白子慕不想娶,说不动,媒婆又去劝蒋小一,何老板你知道不?咱们平洲第一富商,城里的棉庄大部分都是他家的,可谓家财万贯。   何老板说了,他闺女嫁进来愿意同你做平妻,到时你肯定也能得不少好,而且多个姐妹还是好的,你说是不是?   是个球球。   蒋小一想打人,赵云澜和赵主君没让,他一旦动了手,那就是善妒,犯七出。   蒋小一脑子一动,爹爹说的对,那该咋办?   夫君不愿娶,他也不想夫君娶,可这些媒婆明说了人还是不放弃,天天的上门。   蒋小一老大不高兴,晚上白子慕哄了他两句,见心肝肉还是闷闷不乐,心里也怨起那些个媒婆来。   “小一,你过来。”他突然说。   “干啥?”蒋小一把耳朵附过去,白子慕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说:“可以这么做,不过你名声可能就不太好听了。”   蒋小一双眼发亮:“不好听就不好听,夫君你放心上学,明儿这事我肯定办好了,我有经验。”   隔天花媒婆便又来了,小厮刚领进门,便一拍脑袋,说哎呦,遭了遭了,我怎么忘了,大少爷早上说让我去广圆街那边买糕点,这都耽误快半个时辰了,大少爷生起气来很恐怖,不行,花婆婆,您自己进去吧!   花媒婆扫他一眼,大少爷生气恐怖?说的是那蒋小一?那不能吧!蒋小一看着乖乖软软的啊!花媒婆来过几次,晓得路,直径往正厅去,可刚走没一会儿,就听见小孩在嗷嗷哭,那那声喊得实在是厉害,似乎正在经历什么惨无人道的虐待。   一直哭个不停。   期间还伴随几句呵斥声。 第304章   “下次还听不听话?啊?听不听?”媒婆听见了蒋家哥儿气呼呼的声。   “听话,爹爹,老六求求你,不要打了,不要打了,老六要死了。”   “爹爹……”   这次是那两个小娃娃的声。   花媒婆不知想到啥,脚步一转,寻着声过去,然后就见蒋小一摁着老六在打,那棍子胳膊粗,啪啪两下,那棍子就断了。   蒋小一沉着脸扔了棍子,手往旁边一伸,小六哆哆嗦嗦从地上一堆棍子里抽了一根出来,递给他。   蒋小一往老六屁股上又是啪啪两下,老六杀猪叫一样,那棍子又断了。   花媒婆看得心惊胆战,这时袖子像是被谁拉了拉,一看,是蒋家那几个娃儿。   蒋小二拉着还懵着的媒婆到了外头,拧着眉头问:   “花奶奶,你方才都看见了?”   没等花媒婆说话,赵鸟鸟自顾自道:“大哥就是这点不好。”   “是啊!”蒋小三蹲在地上,两手撑着下巴,一吸鼻涕说:“大哥干活勤快勤快的,可一生起气来,就爱打人,太恐怖了。”   赵鸟鸟:“可不是,要不是大哥这个样,哥夫怕是早左拥右抱了。”   花媒婆:“……”   是了是了。   白秀才那模样,说实话,即使穷,也不愁讨不着媳妇儿,城里的姑娘家里富裕,不愁吃喝,于是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最喜欢白秀才这一挂。   她先头还纳闷,咋的白秀才就蒋小一一个没娶妾,现在终于知道了。   蒋小一那个样,谁敢嫁进来啊!给蒋小一这种打人不眨眼的当姐妹兄弟,那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莫小水又说:“花奶奶,你既然看见了,我们也不瞒你,大爷爷和小爷爷有良心,不同意何家姑娘进门,就是怕她被打。”   花媒婆咽了下口水:“你们哥夫都不阻止的吗?”她跑赵府好几次了,有时候回去的晚,会碰上白子慕,白子慕一回来总要摸一下几个孩子的头,再抱一抱老六和小六,花媒婆看得出来,白子慕是极为疼小舅子和两个娃儿的。   “不阻止啊!我哥夫最爱大哥了。”蒋小二说。   花媒婆直接跑了。   蒋小一从后院出来,老六和小六蹦蹦跳跳跟在他后头,还问蒋小一刚才他们演得像不像?   蒋小一到了前院:“花媒婆回去了?”   “回了。”蒋小三嘎嘎笑,说:“大哥,刚才花媒婆流了好多汗。”   能不流汗嘛!   花媒婆都怂了,回去一路上还想自己命好,跑赵府这么多躺还没被蒋小一摁着打,全靠祖宗保佑啊!   一到何家她就和何老板说这婚事谈不成了,何老爷何夫人,你们要是疼闺女,就别把闺女嫁蒋家。   为啥啊?   那蒋家哥儿生气了会打人,不骗你们,我亲眼所见,那蒋小一拿这么粗的棍子打他家老六,哎呦,那老六都哭哑了,对自己的孩子都下这么狠的手,要是何小姐嫁过去,还有命活吗?   何夫人和何老爷信了。   生气会打人太正常了,他们活了一把岁数什么事没见过,有的生气会骂人,有的喜欢摔东西,有的喜欢撕帕子,蒋家哥儿生气喜欢打人不足为奇,既是如此,那闺女万万是不能嫁过去了。   他们就说,白秀才家世不赖,又身有功名,怎么就只娶了个哥儿,现在听花媒婆一说,懂了。   这自古正妻看小妾那是怎么看都是看不顺眼的,处也处不来。   何夫人是深有体会,她平日见了下头姐妹,人即使啥都不做,啥都不说,她也是看不惯心不喜。   这后院,向来就是尔虞我诈,是非不断。   换位思考,她闺女真嫁过去,那蒋家哥儿看她闺女不顺眼,心里不高兴,那不得逮着她闺女就打啊!   两老立马去劝闺女。   闺女不愿,也不怕打,因为白秀才实在是俊啊!一想起白秀才那张脸,心里就小鹿乱撞痒得厉害。   可俊能当饭吃?   外头的好儿郎多了去了,何必找这个死。   旁的人家都像何家这般,死了心思。   蒋小一高兴,又听见赵云澜说这个月家里多赚了近两千两,蒋小一直接乐得停不下来。   蒋家高兴。   可沈家却高兴不起来。   沈正阳筹备了半年之久,人力、物力、财力投入近三千两,原是想借此机会把福来客栈整倒闭,却不想对方仅仅六天,就把他们辛苦推出来的菜全学了去。   现在客人全跑人客栈去了。   这打击实在厉害,沈正阳最后还是没承受得住,猛喘了两口气后,突然觉得胸口闷涨得厉害,接着眼前一黑,小厮说了什么他听也听不清,只模模糊糊见人嘴巴一张一闭,那声儿像隔着风从遥远的地方吹来,叫他怎么都听不清。   “老爷,老爷,您咋的了?老爷……”   沈正阳再次晕倒了。   大夫匆匆赶来,仔细把了片刻脉,而后脸色就变了。   沈老夫人急得不行:“大夫,我儿可是咋的了?”   “沈少爷是因为操劳过度,外加气急攻心,还……还有……”大夫似乎有些为难。   沈老爷道:“你但说无妨。”   沈正阳正巧的醒了:“说吧,我身子怎么了?是不是需要治疗调理。”他身子有问题他不是没有感觉。   以前他不可能如此,方才他胸闷得实在是厉害,疼得眼都花了,耳朵还出现了短暂性的失明,这哪里是气极了才这样。   而且,这大半年,每每房事他都觉得力不从心,只小半个时辰就疲软了。   怕是身体出了啥子问题啊。   大夫说沈正阳是中药了。   沈正阳指尖一动:“……什么?”   沈老爷和沈夫人脸色凝重起来。   “大夫,您说我儿中药,中的啥子药啊?不可能吧!”   大夫细细问沈正阳,是不是这两年来,身子偶有乏力,而且伴着异常。   “有。”   沈正阳想起来了。   他以前从不晕船,从小他就跟在沈老爷跟旁,学着经商,后头又跟着赵富民,到处跑,水路快,寻常外出都是坐的船,快二十年了,坐船于他而言就像家常便饭一样,可这两年他却是晕船晕得厉害。   大夫又道,府中这几年是不是再未添丁进口。   沈正阳喉头干哑:“是。”   后院这几年,确实没谁再怀有孕。   大夫又问,房事是不是力不从心了?而且欲望减退,时辰缩半。   沈正阳手心冒汗:“是。”   “那就没错了。”大夫说:“我观你脉象,你是中了绝子散了。”   沈正阳眼前一黑,又要晕了。   沈老爷和沈夫人身子也是摇摇欲坠。   沈老夫人是后宅的,这药她是如雷贯耳。   绝子散,沈正阳也并不陌生,而且光听名儿就知道啥个意思。   这药最先出自青楼。   这青楼,多是以赚钱盈利为目的,青楼作为一种特殊的行业,其运营依赖于姑娘、哥儿们的吸引力和服务质量。   如果姑娘、哥儿们怀孕,不仅会影响她们的吸引力,还可能导致她们无法继续从事这份工作,从而影响到青楼的收入——姑娘、哥儿一旦有了身子,前头容易出事,后头显怀了,也定是不能再接客。   如此,前后加起来便有几月都不能帮楼里招呼客人。   而且一旦生子,那姑娘、哥儿身子走了样,定会招客人嫌弃。   因此楼里的嬷嬷是不允许姑娘、哥儿们怀孕的。   但避子药吃多了,终究是伤身,后头便有了绝子散。   汉子喝了,那么一两次的,其实没啥,于身体也无碍,可长期食用,人就费了。   后头这药从青楼流了出来,落到了后宅。   有些主君主母为了巩固低位,也会给底下的庶子或是自个汉子下这种药。   大夫说沈正阳这个样,估摸着是吃了有五六年之久。   沈正阳头脑嗡嗡作响,他率先想到了李柳柳。   是不是李柳柳给的下的药?   他宠沈耀宗,可保不济后头若是有了旁的更加聪慧出息的孩子,那他这份宠爱就不再是沈耀宗所专属了。   李柳柳最有动机给他下药。   可突然间他却想起赵云澜当初那句话——我只要他健健康康的就成,不像沈耀宗。   不像沈耀宗是什么意思?   “小仁子。”沈正阳突然浑身颤栗起来,喊一旁的小厮:“去,你去把耀宗叫来。”   沈老夫人:“儿,怎么了?”   沈正阳说不出话。   李柳柳很快就带着沈耀宗来了,沈正阳让大夫也给他把个脉。   李柳柳一头雾水,但却没阻止。   大夫给沈耀宗摸了片刻脉,然后说沈耀宗也做不成男人了。   李柳柳晕了过去。   蒋小一听到这事儿的时候吃了一半的炸鸡都顾不得吃了,跑回家里就说。   蒋父和赵主君都不敢置信。   沈正阳做不成男人了?这……这是什么天大的喜事啊?   赵富民拉着蒋小一:“这事是不是真的?”   “不知道。”蒋小一说:“我是听见客人们说的,那客人说是西街的黄大夫喝醉了酒时囔了一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可是上次夫君看见沈耀宗,夫君也说了,沈耀宗就是个太监命,所以这事儿一定是真的,我夫君火眼金睛。”   赵云澜面色平静道:“确实是真的。”   他没吃惊,也没诧异,一副相当镇定的样子。   蒋父看着他:“这事儿你早知道了?”   蒋小一几人闻言看了过来。   “嗯,前几年我就知道了。”赵云澜说。   他接手家里的生意,那对药材自是要了解一番,不然进药,人拿次的、坏的、糊弄他,他都不晓得。   赵云澜对药材了解不深入,但也懂得一些。   当初奶娘背着他苛待赵鸟鸟,把赵鸟鸟养成那个样子,其实是受柳妾室所指使。   沈耀宗更是见天的欺负赵鸟鸟。   赵云澜那会儿同沈正阳说过,可沈正阳执意包庇李氏母子两。   “我气不过。”赵云澜说:“李氏和沈耀宗害鸟鸟变成那个样子,凭什么不受半点惩罚?凭什么照旧的高枕无忧?沈正阳不愿惩制他们,那便我来。”   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就无意间看到沈耀宗每天喝的鸡汤里被人放了药。   他调查了沈耀宗身边伺候的丫鬟,才知道那丫鬟是唐妾室的人。   “唐氏先头育有一子,不过那孩子只两个月就去了。”   那孩子是个小汉子,长得极像沈正阳,刚出生就颇得沈正阳宠爱,一度要超越沈耀宗。   “唐氏那会儿说是李柳柳下的手。”   赵云澜是信的。   李柳柳心思歹毒得要命,为了嫡子这一名头,她把赵鸟鸟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还一度给沈正阳吹风,让他把沈耀宗过继到自个名下。   这人能忍、能舍却也足够贪婪心大。   赵鸟鸟是哥儿,本就不得沈正阳看重,可即使如此,李柳柳都不肯放过赵鸟鸟,唐氏那儿子得沈正阳看重,李柳柳不可能无动于衷。   唐氏说是她赵云澜不觉奇怪。   “可沈正阳再疼这个孩子,孩子已经走了,沈正阳平日又最宠李柳柳和沈耀宗,觉得再罚再骂也无济于事,再说沈耀宗已经记事了,他不想孩子心里对他有所芥蒂,最后这事儿自是不了了之。”赵云澜说。   唐氏刚受丧子之痛,见着唯一能依靠的人竟还这般,不给儿子讨个公道不说,还说算了,这事儿就算过了,还转头怨她照顾不好孩子,孩子死了就死了吧!以后再生一个就是。   唐氏怎么能接受得了。   沈正阳孩子多,所以他觉得孩子无足轻重。   可唐氏进沈家门六年,才得了这么一个,怀胎十月,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这就是她的命啊。   沈正阳那话,无疑是往她已经伤痕累累的心口上再刺刀子。   沈正阳既然不仁,那她就不义。   赵云澜寻到唐氏,唐氏晓得赵云澜和李柳柳也不对付,压根不怕他告密,而且赵云澜能寻过来,那么说明他已知晓,再瞒着也没意思,便一五一十的说了。   她不止给沈耀宗下药,连沈正阳她也没放过。   赵云澜晓得了事儿,想起赵鸟鸟,便没揭发唐氏,只当不知道。   “我以为他只给沈正阳和沈耀宗下了药,没想到,连老三和老二她也没放过。”   老二老三是沈正阳的庶子。   老二心性不太好,可老三却是不错的,没想到……   沈正阳底下就这么三个儿儿,如今全当不成男人了,这……   赵富民笑起来:“那他不是得断子绝孙了?”   蒋父觉得真是该。   沈正阳他碰过几次,大概是晓得他在福来客栈外头出摊,沈正阳还寻过来。   见着蒋父和赵云澜摆摊累得一头汗,便对两人言语讽刺。   “你就下嫁了这么个穷酸的玩意?除了一张脸,简直一无是处,怎么,是耐不住寂寞了随便找了个是不是?”   “我睡过的破鞋,你可喜欢?”   当时要不是赵云澜拦住,蒋父早已经打了过去,后头虽是也呛了沈正阳一顿,可还是气不过。   什么叫破鞋?   什么叫耐不住寂寞?这是把澜哥儿说成啥子人了。   羞辱人也不带这么羞辱的。   现在一听对方当不成男人了,简直是出了口恶气。   “活该。”他说。   “可不是,今儿真是个大喜的日子。”蒋小一朝外头喊了一声,把蒋小二几个叫来,带着他们去杂货铺买了十来串鞭炮,然后跑到沈家外头就开始烧,蒋小二几个蹦蹦跳跳,说沈正阳当太监咯,太好了太好了……   沈正阳从门口出来,小六一指沈正阳,立马囔起来:“老太监出来了,炸他,爹爹,炸他。”   老太监!!!   沈正阳现在最厌恶最听不得的就是这几个字,这和直接打他脸有什么区别?   他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哑着嗓子咆哮,蒋小一一串鞭炮直接扔他脚底下。   蒋小二笑起来:“大哥,老太监好厉害,还会跳舞。”   莫小水直拍手:“搞笑死了。”   赵鸟鸟:“老太监跳得好高啊!还会转圈圈,真是不得了喔。”   沈正阳气了个倒仰。   小厮又喊起来:“老爷,老夫人,不好了,少爷他背过气去了。”   后头蒋小一几人被沈家下人拿扫帚追了整整两条街,蒋小一几个也没恼,一路笑个不停。   白子慕回来没见人,问了一嘴,赵云澜笑着说了。   白子慕顿在当场。   他夫郎这是什么骚操作?这不是往人伤口上撒盐嘛!   而且,也太会落井下石了啊。   这次铁定要被沈家人打了。   蒋小一回来是满头大汗,还笑嘻嘻,白子慕问他被打了没有,他摇头说没有,他们跑得快,就是鸟鸟胖了点,没那么快,被沈家小厮拿扫帚扫了两下子,但没事儿。   赵鸟鸟也笑,说一点都不痛,好好玩。 第305章   先头也就有点门路的才晓得沈家的事儿,可经过蒋小一这么一闹,半个府城的人都晓得沈正阳当不成男人了。   白子慕去打听一番,唐氏给沈正阳下了好几年的药,确保他不行了后,立马把药断了,已经断了大半年,晓得这事儿的丫鬟又已被她寻了由头送走,沈正阳想查,无疑是困难重重。   因为除了李柳柳和老二老三的两个娘,其她人都有作案的动机,又都没有作案的动机。   李柳柳三人,沈正阳没怀疑,虎毒还不食子,至于其她七个,除了唐氏和另外三人皆无所出,其余三个也只生过闺女和哥儿,都没个汉子呢!   他做不成男人,对她们来说,弊大于利——后院的人,都想要个儿子来傍身和做依靠。   难查,而且七/八人,咋的查?   沈正阳又不是专门干这个的,想报官,可家丑不可外扬……   但外头该懂的不该懂的已经都懂了。   趁他痛,要他命。   白子慕回书院后,立马找了王俨然,让他帮忙,先前王俨然要帮忙,白子慕不想欠人情,没应承,可现在沈正阳和傅君然蹦跶得太厉害了。   不早早收拾,他都对不住人。   王家乃巡洲首富,生意大得很,并非沈家可敌,这个先头白子慕都还不晓得,以为王家也就小富,可王俨然每次随他回家蹭饭,给孩子们带的小玩意儿却是非常不得了——玉做的小老虎,金子打的小算盘。   白子慕说别送这些,金贵啊,孩子不懂事儿,弄丢了或摔碎了可怎么是好。   王俨然摆摆手,说没事,就是给小二他们玩的,摔了坏了就坏了,他再买就是,只要几个孩子喜欢。   白子慕:“……”   这人什么家庭条件啊说话这么大口气。   然后就听王俨然又说他家阿奶最喜欢暖玉,先前让人用玉做了把扇子,可做好了又嫌重,赏给他妹了,后头又不知咋想的,又让人雕了张暖玉床,后头又嫌硬不睡了,天天都要吃秦洲那边的燕窝,换了旁的她也嫌,说味儿不对。   秦洲那边的燕窝可是出了名的好和贵。   天天吃,还雕暖玉床,白子慕咽了下口水。   王俨然:“我阿奶讲究,就是鞋袜不是丝绸她都不穿……”   白子慕实在没忍住:“你阿奶现在还单身吗?我家有好几个小子,你看小二怎么样?要是不行,还有小三和小六。”   王俨然:“……”   王家这般大商户,要是出手打压,那沈家不说直接关门,但肯定也会伤筋痛骨。   旁人惧着傅君然,惧着他身后的知州,王俨然可不怕。   傅君然是秀才。   他亦是。   至于知州……   楼宇杰道:“你不用怕,要是知州敢插手,你跟我说,我爹可是知府他弟。”   王俨然笑起来:“行,等着就是你这句话。”   沈家遭到了打压。   粮铺货断了。   医馆没药材了。   客栈好一点,但也只是好一点,客栈菜肉可以在小摊子上买,可大头米,却是买不着了。   没了大米,还开什么客栈。   沈家生意本就不咋的好,做的菜都没福来客栈的好吃不说,结果还想再吃一碗,小二抹着汗说爷,对不住,饭没了。   饭没了?   没饭你们开门做什么生意,客人闹了起来。   沈正阳是‘内忧外患’,身子本就不好,还忙得焦头烂额,整个人短短两月,就瘦得只剩了一层皮。   他去寻傅君然,傅君然没敢再出手。   要不是知州女婿这一身份,谁懂他傅君然是什么人。   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把沈家打压成这样,足以说明对方不简单。   但凭他自己,肯定没得法子。   傅君然想去找严信章,可又不太敢。   严信章这些时日对他已是颇有意见。   自傅君然在蹴鞠大赛上丢了脸后,他是一上职,和他不对付的同僚便明着暗着的问他,你女婿屁股还好吗?   “你去看过没有?”   “青了还是黑了?”   “咱们共事多年,我晓得一家医馆里头的铁打药最是好,严大人看要不要给你家女婿买一瓶?”   “严大人,你这女婿虽然还没下过场,可当了这么些年秀才了,连下次场都不敢,想来学识不咋样,先前我狭隘了,还以为他一无是处,纳闷严大人咋的寻了这么个做女婿,可如今懂了,你那女婿学问不咋样,但想来屁股森*晚*整*理当得是厉害,都被踢飞了,后头还能跑那么猛……”   “哈哈哈……”   “邓大人此话有理。”   “行了,别拿严大人打趣了。”   严信章虽说官阶比他们大,但也没大到哪里去,大家并未多惧着他,   严信章气坏了,但又做不得什么,这几个官职比他小,但来头可不小,而且人说了是打趣,他真做什么倒显得他心胸狭隘,只能生闷气。   傅君然让媳妇严馨温回来,无疑是撞到了枪口上。   这不刚开口,严信章指着她就骂。   “你当家的倒是好样的,知晓我对他不满,不敢来见我,倒是会指使你来,没出息的东西。”   “爹……”严馨温只是个庶女,未出嫁前并不受宠,她姨娘也不太受宠,严信章不常去她姨娘院子,严馨温和严信章接触不多,对严信章,她是又惧又抵触。   严信章没给她开口,又骂:“我先前早说了,让他不要再掺和到沈家的事里去,白子慕是张舒越的人,动了他,张舒越定是要插手,他偏的不听,现在害得老夫也跟着他颜面扫地,你回去告诉他,让他罢手,否则再惹了人,再出了什么事儿别再来寻我。”   旁的事儿他没再说。   要是帮了沈家,那张舒越怕是又要盯着他了。   上次郊外命案,他儿子牵涉其中,张舒越盯了他大半个月,要不是他使了法子,张舒越怕是已经查到他头上来了,现在人好不容易转移视线,他绝不能让张舒越再盯上他。   严馨温弱弱道:“爹,并非我夫君不听您话,而是如今家里靠着沈家过活。”   傅家什么情况严信章自是清楚,严温馨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严信章反而怒火更甚。   傅君然眼皮子实在是浅。   有那时间和精力,不如放在学业上,考上举人,走到殿前去,留京为官,有了权,到时想要啥没有?   结果这人是想丢西瓜捡芝麻。没出息的东西。   严馨温无功而返。   严信章不愿帮衬,傅君然只一秀才,又能有什么能力帮沈家力缆狂澜?他也就能写写文章,读读书,要是会生意上的弯弯绕绕,哪还用指望沈家。   沈正阳急得不行,说你上次不是给我出过主意吗?表弟你再帮我想想,这次咋的办?   傅君然:“……”   他也就那么一个法子了,也就‘聪明’了那么一回。   沈家铺子接二连三关了门。   白子慕心里是又高兴又酸溜溜。   高兴沈家落败了,酸王家有钱。   大概是顶级巨鳄,所以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沈家打压成这样。   咋的人家就那么有钱呢?怎么就他脑子空空,口袋也空空?   哎……   有钱有权,对付起平头百姓,当真是如碾死蚂蚁一般,不费吹灰之力。   沈老爷到底不忍心家族落败,厚着脸皮寻上门来,想找赵云澜,还没到正厅,就听见孩子嘻嘻闹闹的声音。   是蒋小二几个在玩。   老六和小六在院子里挖了八/九个洞,下头相连,他们两钻在洞里,蒋小二几个拿着木锤子守在外头,只要他们脑袋一伸出来他们就跳起来一木锤子锤下去。   现实板的打地鼠。   老六几个觉得这游戏好玩又刺激极了,天天都要玩一会儿,老六小六是金刚铁臂,结实得很,即使不慎被蒋小二几个敲到,他们也没觉得痛,还乐此不惫。   沈老爷子一进院子就注意到了赵鸟鸟,赵鸟鸟比刚离家时胖了五六圈不止,小小年纪却是个大块头,可瞧着并未显得虎背熊腰,而是软软胖胖有福气那种。   老人家最喜欢孩子胖乎乎的,沈老爷眼眶有些酸,叫了赵鸟鸟一声。   赵鸟鸟看见他,有些诧异,但还是乖乖叫了声爷爷。   沈正阳对他不好,但沈老爷子待他还是不错的,但也只是不错罢了。   沈老爷子眼眶发酸。   赵富民听见赵管家说沈老爷来了,他立马晓得他是干啥来的。   “你搁院里别出去。”赵富民对赵云澜说:“你是晚辈,他真求到你头上来,你不好回绝,我去。”   赵云澜嗯了一声。   赵富民出到前厅的时候沈老爷正哄着赵鸟鸟,想抱抱,赵鸟鸟没让,拉着蒋小二几个跑了。   当初在沈家,沈正阳和沈老夫人嫌他,只沈老爷把他当孙子看了,见了他会和蔼的同他说话,摸他头,可也没多疼爱,要是宠极了,他当初不可能任由沈正阳护着李柳柳母子。   他到底是看重孙儿些。   沈老爷满眼失落,见着赵富民出来才勉强打起精神。   他来这一趟,其实就是想让白子慕高抬贵手。   为什么不直接找白子慕,因为白子慕是为了赵云澜才对付他们沈家。   因此找白子慕没用。   只要赵云澜松口,不再记恨沈家,白子慕才能就此收手。   赵富民笑了。   当初沈正阳打压他们赵家,沈老爷没阻止,如今哪里来的脸面求他?   没他,沈家能有如今?   说到底他不欠沈家什么。   赵云澜和沈正阳合离那会儿沈老爷子是帮了点忙,可他当初帮沈正阳那可是数都数不清。   赵富民为人最是慷慨。   只要他觉得自家人,他待人便极好,像着老六和小六,他当亲曾孙疼,因此藏了大半辈子的私房钱,他是说拿就拿了出来。   当初沈正阳还是他女婿那会儿,他可是不余遗力的教导,他还欠沈家什么?   啥都不欠了。   “赵老兄,就当沈弟我求你,放过我沈家一马吧!”   “那当初我赵家被你儿打压时,你儿可曾想过放我赵家一马?你可曾想起你沈家为啥的能有今天,想没想到我是你兄弟?又可曾想鸟鸟是你亲孙子?”   沈老爷瞬间哑了,说不出话。   赵富民道:“你回去吧!咱们赵沈两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沈正阳害了我的锋儿,苛待我的哥儿,这事儿没完,我之前没能力,不能拿你们怎么样,可如今我有外孙婿帮我出头了,沈正阳,我定不会让他好过的。”   沈老爷子满目哀求:“赵兄……”   “老赵,送客。”   沈家终究还是被打压得破了产。   白子慕听蒋小一说了一耳朵,沈老爷和沈老夫人不死心,是隔山差五的上门来寻赵云澜,想让他网开一面,不过都被蒋小一赶出门了。   至于后头如何,白子慕没再关注,心思放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实属浪费。   一月中旬,官学放了假。   一月下旬,蒋小一关了铺子,和白子慕带着家人回了小山村。   年节要到了。   虽是一家人在一起,可爷奶还在村里,过年得祭拜,自是得回家来。   李菜花和莫小水没回去。   莫小水如今没半点姑娘样,回去了怕招人说闲,李菜花干脆没回去。   反正她在村里也没啥子亲人了。   至于李家……   那已不是她娘家。   李菜花同蒋小一借了点银子,给李小弟买了点布和饴糖,托蒋小一带回去。   如今,也就李小弟值得她惦念了。   隔天晌午才回到村里。   刚到村口,就见了大伯娘和二伯娘。   竹哥儿随他们一道回来。   这几个高了,胖了,还白了好些,他们在铺子里干的久了,身上没了那股子怯懦气,整个人瞧着自信,开朗,和以前是半点都不像。   以前在家捡螺,是风里来雨里去,堂奶奶几个即使心疼,也只能买点肉煮了给他们吃。   农家人觉得吃的好就是有肉,有肉就是吃得好。   可到了府城,炸鸡随便吃,白米饭不要钱,哥夫从书院抗回来的,想吃几碗吃几碗,哥夫做的菜又好,竹哥儿几个天天五六碗的干,刚去两个月,就胖了,把老六和小六羡慕得不行。   大伯娘和二伯娘见着孩子白了胖了高兴,可看见老六和小六,两人又怀疑人生了。   咋的回事儿啊?   是不是看错了?   怎么感觉老六和小六怎么比去府城前还小了呢?   蒋小一几个倒是胖了,白小子也白了,蒋父和赵云澜几个也长了点肉,就这两还麻杆一样。   大伯娘和二伯娘高兴不起来了,抱着两个孩子心疼得要命。   不过先回家,有啥后头再说。   柳哥儿给柳小弟和弟夫放了年假,两人前两天就已经回去了。   柳小弟和夫郎唐哥儿走前又把家里里外外扫了一遍。   家里没啥值钱的东西,屋子没锁,蒋小一一进院,就发现院子里一根杂草都没有。   寻常院子,要是没了人,短短数月就能杂草横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败掉,似乎人走了,房子也归于天地间。   可如今院子里干干净净,走时是啥模样,回来还是那个样,再进到屋里,被子叠在床头,上头一股子太阳味,桌椅上面一点灰尘都没有,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也被人清洗过。   这是柳哥儿和弟夫晒的洗的。   这两原是不好进蒋小一几人的屋子,里头虽是没啥贵重物品,可人不在,进人屋到底是不好。   但他们这儿冬天雨多,那被子搁得久了不用又潮又有味儿,柳哥儿想了想,见着难得的出了太阳,又想过几天便到年了,三弟他们应该会回来,要是回了,被子不晒晒咋的盖?   后头还是进屋去,把被子抱出来晒了。   唐哥儿是屋子、院子擦干净了才和柳小弟拿着银子回家去。   他们在蒋家做了九个月的活,一天三十文,两人存了有十来两银子,平日都没舍得花,十一月那会儿柳小弟回了躺家,把银子全给了柳老汉和柳氏,让他们请些人,起屋子。   年节回家前日,柳小弟和唐哥儿先跑去镇上又是割肉又是买糖买鸡买布子,背篓装得满满当当,两人才高高兴兴的回家去。   快傍晚时才到的家,村里人见着他们两大背篓小背篓皆是装得满满当当,背篓最上头还绑着半边猪,又想起柳家新盖了两间房子,土砖砌的,瓦片盖的,不漏风不漏雨,那个羡慕啊!   当初还见着柳哥儿没了手,柳家又穷成那个样,大家还觉得这柳哥儿是个没福气的,如今估摸顿顿大鱼大肉,偶尔赶集碰上,他们是差点认不出来——柳哥儿穿的好了,衣裳上一个补丁都没有,人也白了,不再是当初那副黑黝黝的,满脸愁容的,见了人都不敢说话的人了,大家羡慕不来了。 第306章   小山村。   蒋小一是刚放了东西,大伯就过来了,说晚上在大房那边吃。   二房这边油盐酱醋啥的都没有,今儿也晚了,再跑镇上置办到底折腾。   蒋小一没拒绝。   晚上到了大房那边吃饭,白子慕就见蒋大树笑嘻嘻。   从他进门煮完菜到他上桌,这人还在笑,这把白子慕搞得都有点毛了。   蒋小一也觉得瘆得慌:“二哥,你咋的了?你老是笑啥呢?你这样很像脑子傻了。”   柳哥儿笑着:“你们别理他,他都笑了两天了。”   “都笑了两天了?”蒋小一眨眨眼:“二哥,你是不是捡着银子了?”   白子慕:“……”   “……不是,是我有了。”柳哥儿说。   “啊?”蒋小一反应过来,不敢置信:“真有了?”   柳哥儿点点头:“嗯,谢谢你小一。”   哥儿不好怀,他嫁进蒋家都没过四年便怀了,不是命好,是蒋小一给他吃的药好。   因为那会儿吃了那药,他发现当晚睡了一觉起来后身子说不出的轻盈舒坦,那会儿他就知道蒋小一给他的药怕是不得了了。   现在怀了,他心里念着蒋小一。   蒋父和赵云澜也高兴:“那家里过不了多久就能又添人了。”   赵主君给柳哥儿夹了菜:“几个月了?多吃些多吃些,既然怀了身子,那以后可不能太劳累了。”   “快三个月了,谢谢小外公。”柳哥儿说。   这算是年节里最值得高兴的大喜事了。   白子慕让蒋大牛赶牛车跑一趟,给李小弟送了东西,之后便是过年了。   年节里整天的杀鸡吃肉,大人们忙着做吃食,孩子们搁院子里玩,赵主君在村里到处溜达和人唠嗑。   大伯娘和二伯娘过来帮忙,聊了几句说到了竹哥儿。   八月初那会儿七里屯那边的钱媒婆上门了,是替蓝家来说亲的。   那蓝家有两儿子,老大已经娶了媳妇,钱媒婆是替蓝家老二说的亲。   蒋小一眉间拧了起来:“伯娘你应了?”   “没。”二伯娘道:“我说考虑考虑。”   赵云澜松了口气:“好饭不怕晚,竹哥儿还小,再等三四年吧!这事儿不急,要是现在嫁,委实太快了些。”   “我也是这么想。”大伯娘说:“不过钱媒婆不高兴,还说蓝家好,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富贵,家里田地也都多,还有两头牛,那蓝家老二已经十八了,家里急着抱孙子,要是我推了,那便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放她的屁,过了这个村后头还有个镇呢!”蒋小一说。   三四年后,竹哥儿就得十九了,年纪是大了些,可不愁嫁,毕竟现在怎么说竹哥儿是有稳定工作又见过大世面的人,不愁找不着汉子。   二伯娘没这么想,不过她也不愿竹哥儿嫁那么快,多干几年活,给自己存些得体钱,以后嫁了人,日子才能好过一些。   要是现在嫁了,竹哥儿哪里还能跟着小一去府城。   白子慕和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听了两耳朵,觉得非常无奈。   十五岁,搁现代也就是个初中生,结果媒婆就上门了,要谈婚论嫁了。   哎,实在是有些急。   “小二,你们以后要晚婚晚育知道吗?”他蹲下来,把几个孩子招到身边,开始教导他们:“早恋是不对的,这是不好的行为,十八后你们脑子长满了,成熟了,才能考虑人生大事知道吗?十八之前你们还小,不能急。”   “知道了。”蒋小二几个乖乖说。   白子慕十分欣慰,这几个他不担心,毕竟都乖,也没什么好色之心,他担心的只有老六,只要把老六看好,那这个家就没谁会犯法。   可没成想,他最放心的蒋小三一进京就被人盯上了,十五就牵了人回家。   ……   年节过的快,转眼就到了初二。   初二那天在大房吃饭,大伯拿了四百两银子出来,交给白子慕。   这是这大半年赚的。   豆腐皮占大头。   大伯还把账本拿了出来,是蒋大石记的,哪天买了黄豆,多少斤,又卖了多少豆腐皮,什么价,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   白子慕没看,大房一家子什么为人他清楚,都是老实本分的。   想到他们刚去府城不久,后脚蒋大石就来信,白子慕沉思了会。   离家那时,蒋小一让柳哥儿把娘家叫来跟着干活。   后头柳氏和柳老汉要守着家没能来,却让柳小弟带着唐哥儿来了。   堂奶奶没反对,柳小弟实在人,唐哥儿也勤快,又都是亲戚,反对啥呢!她担心的是张家心里有疙瘩。   因为都是大房的媳妇,怎么柳哥儿娘家能来人跟着一起来干活,张家却不能?   张大丫虽是大条,也没说过啥,对唐哥儿还亲热得不行,可堂奶奶觉得这般不好,同大伯娘和二伯娘说了一嘴,最后让蒋大石给府城去了信,问能不能让张大丫娘张氏也过来。   这自是行的。   晚上回去,白子慕和蒋小一几个商量一番,打算把生意交由大伯他们做。   是做不是管。   管的话,要是出啥事儿,大伯几个肯定不敢拿主意,没有哪个员工能越过老板自个做主的。   可做生意是世事无常,要是黄豆价突然涨了降了,豆腐皮卖得好做不赢要不要再招人,又或者卖不动了要不要少做些,这些都得有个人拿主意。   他们不在,总不能一有啥事儿,还得让大伯跑城里寻他们。   交给大房做,他们算技术入股,拿百分之三十的分成。   蒋小一无所谓。   蒋父不懂这个。   赵云澜说好,他们确实管不了这么多,离的又远,该放手就该放手,而且小本生意,没必要紧紧攥手里。   贪多嚼不烂。   可大房却不愿了。   生意交由他们做,这样那岂不是沾了二房的便宜?不行不行。   还是蒋小一说不行,那他们忙,看不过来,家里的豆腐生意怎么办?你们要是不想接手,那就不做了。   不做那怎么行。   这生意这么好,赚的虽不比客栈多,可一年四百多五百两,也多得很了,毕竟村里人一年想赚十两都难得很。   几百两,村里人啥时候见过这般多银子?   白子慕几个不在,卖油果、豆腐皮的银子都是大伯和二伯拿的,一开始十两,二十两,两人还没觉得有啥。   直到八十两……   不行,银子太多了,不敢拿,心慌,还是给娘拿吧!   堂奶奶骂他们没出息,拿了银子,放罐子里藏床底下,晚上要起来看三眼,不看不放心,总怕人摸走了,白天更是门都不敢出。   然后是两百两。   堂奶奶捧着罐子,说这银子她不敢拿了,之前一宿起三次,现在一宿她都不敢睡,在这样下去,她怕是得短命了。   大房一家就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几百两啊!   现在怎么能说不做就不做了,可是一想,二房确实也看不过来。   赵富民和赵云澜要打理铺子,白小子要上学,蒋父和蒋小一要出摊还要看铺子,确实是忙。   那就接手吧!   晚上大伯叫了全家人,坐堂屋里,同大牛几个说这生意他们虽是接手了,可要记得这是二房给的,以后他们要是不在了,二房在府城混不下去回来想把生意拿回去,那就给,绝不能贪了。   蒋大牛:“爹,这还用你说。”   做生意的初六初七就开门了,难得回来一趟,蒋小一还想多留留,但初五那天一大早全家还是返程了。   这次回来租了辆马车,府城家里原先有一辆,总共两辆,但也够坐了,牛车慢,这次就没坐回来,小厮也没带,是蒋父和蒋小一赶的马车。   这马车和牛车其实也没差,会赶牛车,那马车赶起来便也不在话下。   马车刚从村道拐上官道,就被人拦住了,是李家小弟。   李家小弟和李菜花有六分像,蒋小二一眼就认出来了。   李家小弟嫁的不富裕,大概是常年操劳,听李菜花说她这小弟才二十八,可蒋小一瞧着,不像二八,倒像三十好几了。   不过黑的人瞧着总上些年纪。   李家小弟似乎很紧张,一直不安的用手擦着裤腿缝,蒋小一都怕他擦得厉害起火了。   白子慕从车厢里伸了个头出来,问他有事吗?   语气很轻,没高高在上也没趾高气昂,又见蒋小一朝他笑,喊了声哥,李家小弟放松了许多,弯腰把背后的背篓拿下来递给蒋小一。   “里头是我自己做的年糕,还有一些柿子饼,我装了两盒,一盒给我姐,这一盒,你们要是不嫌弃,可以拿着路上吃。”似乎怕人拒绝,李家小弟又急急说:“这柿子饼可甜了,都是我在山里摘的。”   “谢谢李哥。”蒋小一没拒绝。   这装饼的盒子他认得,之前是李菜花买糕点时人家铺子拿了这盒子装的。   这盒子好,外头涂了一层带画的油纸,瞧着漂漂亮亮,李家小弟跟着当家的和孩子、爹娘吃完了糕点,见盒子好看便没舍得扔,洗干净了留着,想着以后拿来装东西送人能好看些,或者留家里,能装点小东西。   村里人就是这样,精打细算又勤俭节约。   这会儿李家小弟拿来装了柿子饼。   这柿子饼确实是甜滋滋的。   李家小弟晓得蒋小一一家今儿要回府城,没敢耽搁人,问了两句,晓得姐姐和侄女过的好,他放心了,让到了一旁,见着马车远去,这才背起背篓回家。   出了平阳镇,白子慕就想睡一会儿。早上起来太快了,加上车厢里头暖和,可老六和小六说回来的时候他们陪小爷爷和两个曾外公坐马车了,今儿想和叔叔们坐。   要雨露均沾。   白子慕给他们上车了,但两个小家伙不睡觉,又唱起歌来: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有病啊起这么早……”   白子慕啪啪就给了他们两下,勒令他们赶紧睡。   蒋小二几个也觉得困,抱着委屈巴巴的老六小六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可刚出平阳镇,白子慕却突然叫蒋小一停一下马车,他肚子不太舒服。   蒋小一说是不是昨儿吃太油了?   昨天晚上是在大房吃的饭,之前家里日子贫苦,大房少能吃上油水,后头日子虽是好了些了,可大房平日干的是重活力气活,肚子里油水还是缺得厉害,大房一家子就喜欢吃些肥的。   昨儿张大丫水煮五花肉,切的时候一块两指厚,一坐下,堂奶奶就给白子慕夹,说读书可费脑了,多补补。   老人家一片心思,不吃就是不给面子和嫌弃,白子慕接连吃了两块,回来一整晚都觉腻得慌。   今儿早上起来肚子就隐隐的不舒坦,方才眯了没一会,肚子就咕噜噜响,肠子好像都搅在一块,疼痛难忍。   白子慕觉得应该就是吃太油了:“你快停车,我先去蹲一趟。”   “那你可得走远些。”蒋小一说。   他们出发的早,今儿才初五,年是吃到初六,寻常衙门、铺子是初七开门,不过平洲离村里远,要是初六再回去,那初七就出不了摊了,年前回来时和客人说了初七出摊,不好食言,因此蒋小一只能提前回去。   虽今儿只是初五,但没准的也有那赶着做生意的要出门,搁路边蹲被瞧见了到底是不好。   白子慕哪里能不晓得,一下车就往山上蹿。   蒋父也停了马车,和蒋小一一起等他。   春节还冷得厉害,寒风呼呼的,蒋小一是包得严严实实,头上头巾围着,身上两件棉衣,全身上下就只露着一双眼睛和一双手。   赶了大半天的路,双手被冻得差点没了知觉,蒋小一想着先进马车里头歇会儿,余光中却见前头跑过来十几个壮汉,手上不是拿着大刀就是拿着棍子,一到近前二话不说就把两马车团团包围了起来。   那拿大刀的,刀刃上有些刃,想来平时没少用,其相貌又凶神恶煞的,一看就知道沾过人命。   蒋小一脸色瞬间白了,但也只是一瞬,他又恢复镇定。   一独眼大汉走了上来,出声询问:   “你们是不是蒋家和赵家的?”   赵云澜几人听见动静,撩开车帘,见此场景,脸色沉了沉。   这明显就是冲着他们来的,可不能承认了。   蒋小一极力缓着呼吸:“啥?这位大哥,你可能搞错了,我们不姓蒋,也不姓赵,我们只是过路人。”   “大哥,他说他们不姓赵,也不姓蒋,我们是不是拦错人了?”有一汉子说。   “应该不可能。”独眼大汉说着,看见赵云澜和搁马车里的赵主君,挥了几下手中的棍子,笑了笑:“不是咱也照抢不误,两马车也能值不少钱,反正来都来了,大老远的过来,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多赚两外快何乐不为,那两个哥儿给我拿下来,其他人格杀勿论。”   蒋小一:“……”   这话就很过分了。   想抢他爹爹,那还能说得过去,毕竟他爹爹看着年轻,也颇有姿色,可小外公一把年纪了,这些人还不放过,他搁人跟前,人竟然……   这是赤/裸/裸的藐视。   一汉子要往蒋父那边冲,蒋父赶忙将赵云澜推马车里,他正要从车厢里抽棍子迎上去,就见蒋小一已经拿棍子冲了过来。   出门在外,难免的会碰到事,先前为以防万一这棍子一直搁车厢上没动过。   没成想今儿它总算能重见天日了。   “你们想干什么?赶紧滚,否则等下我让我儿子揍死你们。”蒋小一说。   周边大汉闻言,静了一会儿,然后捧腹大笑。   这人听着声,也不过二十出头,他孩子怕是还没断奶呢!   还揍死他们,笑死人了。   这帮人是惯犯,平日劫财劫色做得多了,见此压根没废话,一汉子一拳就朝蒋小一挥去,蒋小一拿棍子一挡,还是被那一拳打得接连后退几步,掌心被震得发麻。   不得了啊!   对方有点厉害,力气大得惊人,真硬碰硬,他肯定讨不着好。   得摇人了。   “老六小六,快出来啊!你们爹爹要被人打死了。”   老六和小六正趴在赵鸟鸟软乎乎的肚子上睡得香喷喷,一听见蒋小一囔,小六一个激灵就从马车里头蹿出来。   老六紧随其后。   “爹爹,你喊什么?小六还在这里,哪个脑子不清醒的就敢打你?”   蒋小二几个也醒了,一撩车帘看,不得行了,这是遇上劫道的了。   蒋小二问哥夫呢?   蒋小一急得不行:“你哥夫蹲坑去了,不知道老六小六靠不靠谱,你赶紧去叫你哥夫,鸟鸟你们乖乖呆车上不要出来。”   “好。”   一大汉看见蒋小二从马车上跳下来,就要去抓蒋小二,老六张开双手,拦在他跟前:“你们想干什么?刚才是你打了我爹爹吗?”   小六:“大哥,你废话了,不是他们打的,还能是谁打?”   “弟弟,你方才听见他们喊口号了吗?”   “没有。”   老六立马老大不高兴,小嘴巴都要撅起来了,一指跟前大汉:“你们什么意思?拦路抢劫你们为什么不喊口号,口号都不喊你就冲上来,是不是瞧不起我们?”   “……”   独眼大汉不耐烦,也怕后头有人来,啧来一声说:“老三,你和这两个麻杆费什么话,赶紧收拾了走人。”   蒋父一听,就知道要遭了,再看老六和小六,果不其然,两个小家伙眼里已经要喷火了。   老六和小六平日最忌讳人说他们个头矮,那汉子的话无疑是往他们肺管子上戳。   蒋小一火上浇油:“刚才他们还骂你们是两麻瓜,还想抢了你们小爷爷和小曾外公……”   “小六打死你们。”小六顶不住了,直接冲了出去。   那汉子也没躲,还笑起来,不过一个奶娃娃,看小六气得鼻孔粗大,像被惹怒的小牛犊子一般,周边几个汉子也跟着乐。   小六只觉得这是他两年三个月的人生中最屈辱的一天。   “我打死你。”   一个奶娃娃,一拳打身上,其实跟挠痒痒差不多。   大家这般想。可一下秒,就见最先嬉笑的大汉以一极快的速度倒飞了出去。   除了蒋小一和赵云澜几个,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   蒋父扫了那汉子一眼,那汉子倒在地上动也没动,他摇头轻叹,没事骂他孙子麻杆干什么,这不是寻死嘛!   这下好了吧!被打了吧!见鬼了吧!   老六拍手跳起来。   “弟弟,一秒不见,你变厉害了。”   独眼大汉看着三弟被一拳打飞出去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眼都红了。   “这……老四带刀上,杀了这两,刚才就不应该多废话。”   “对,刚才你们要是不费话,今天就不会死在我手上了。”小六说道:“大哥,你看好爹爹他们,不要让人靠近马车。” 第307章   “好。”老六退到马车边。   老四举着大刀就朝小六过去。   看见他矮矮的小小的个,差点没有路边的石头高,是怒火中烧。   他娘的。   竟然不躲。   这是没把他放眼里啊!   “我他娘的砍死你。”   “当着小六的面你还敢大言不惭?”小六眼睛一眯,一个瞬间就出现在了老四身后,老四压根就没看见他动作,只见眼前一团黑影闪过,接着感觉衣领一紧,双脚悬空。   小六跳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而后单手将他抡到了一旁的石头上。   那一瞬间,鸦雀无声,在场的壮汉,先是感觉到头皮发麻,而后便是极度震惊。   老四这一砸被砸得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了位,他靠着山背缓缓下移,瘫坐在了地上,接着猛的呕了一大口血。   老四到底是成年人,高得很,小六走过去,仰头看他,然后蹙了蹙眉头:“大哥你过来抱我。”   老六立马蹿过去,抱住他的腿将他往上托起。   小六:“大哥,再高一点,我还够不着他的脸。”   老六:“好的好的。”他把小六又往上托。   待视线和老四到达同一高度,小六才喊:“行了行了。”   他伸手气势汹汹的拍了拍老四的脸:“你方才不是还想砍我吗?怎么现在不砍了?来砍啊!来呀,切,我们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还想砍我,做啥梦啊你。”   老四受不了这般耻辱,一咬牙,拼森*晚*整*理尽全力一拳头就朝小六挥过去,可却被小六反手一把给扣住了。   “真慢。”说着,他揪住老四的头发,一把又将人甩了出去。   老四这次再没能爬得起来,   独眼大汉觉得自己眼花了。   这明明是两个才长了牙的小娃娃。   所有人被小六这一下整两股战战,不寒而栗,老四大块头,个也高,怎么的也得有一百六一百七,可就这,那冬瓜似的孩子却一把就能将他甩出去了。   怎么可能呢!   独眼老大知道这一趟碰上硬茬子了,虽是想不通,可现在显然不是细想的时候。   “兄弟们,一起上。”   蒋小一急了,双拳难敌四手,他不怕老六和小六出事,他怕的是这两挡不住人让人对他们下手。   他不由喉起来:“小二,你快点啊,不然你大哥和父亲爹爹们就要凉了。”   “大哥,你不要着急,小二已经快要爬到路边上了。”蒋小二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蒋小一:“……”   赵云澜几个眉心一跳,撩开车帘一看,蒋小二正哼哧哼哧的往山上去。   赵富民想扶额,大外孙叫谁去喊人不好,喊老二去,这老二是能跑腿的人吗?   蒋小一也晓得自己失策了,正要叫蒋小三去,这孩子个头高,腿也长,蹿的快,但还没来得及喊,老六已经鬼魅般,凭空出现,张着两只小短手护在了他们跟前:“爹爹,你们不要担心,老六会保护好你们的,绝不会让他们动你们一个寒毛。”   小六:“就是。”   老六是个疼弟弟的:“弟弟,你今天话有点多了,你要记住你高冷男神的身份啊!”   小六顿时不再说话了,但下手却是比之前更为凶猛,冲到土匪群里就开始打。   一汉子趁他打别人时一拳砸到他身上。   那汉子笑哈哈起来,扭头朝身后的独眼大汉看:“大哥。”他想说他立了头功了,可耳边穆然传来一声疑惑。   “你笑啥?”   那汉子:“……”   他扭回头视线往下一扫,那小娃儿竟站在原地毫发无损。   这怎么可能!!   他又一拳头过去。   小六无动于衷,头都没偏一下。   那汉子又一拳过去,小六还是静站不动:“你在给我挠痒痒吗?我已经金刚护体了,你伤不了我。”   啥金刚护体?   那汉子不信邪,接连三拳,看见小六还站着,心里直接毛了。   娘的。   他战战兢兢不住的往后退,声音哆嗦又恐慌。   “你……你是什么东西?”   小六没说话,只是慢慢的朝他过去。   那汉子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大喊:“你,你不是人,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六面无表情:“你猜。”   猜你娘。   那汉子捡起一旁的石头朝小六扔去,然后从地上爬起来就想跑,小六一个旋身跳起来:“飞毛腿来咯。”   那汉子被他小脚丫扫中,飞了出去,他强撑的撑起身子,看见小六捏着拳头朝自己过来,惊恐万状直往后退,小六抓住他的腿将他扯到跟前,梆梆梆三拳过后,那汉子再没了动静。   老六也是不得了,一拳一个一拳一个,那些汉子被他一拳打后就没能再爬得起来。   蒋小一看得都不由自主抹了把冷汗,暗想这两个孩子还是孝顺的,平日他又打又骂,两个孩子除了嘀咕两句也没朝他还手,要是还了手,照这种看,他这会儿估计已经凉得透透的了。   那十来个个汉子显然不够他两个孩子打,这不,倒了好几个了。   白子慕提着裤子回来的时候还站着的那几个汉子满脸惊恐,正想着跑,地上还躺了好些个人。   “这怎么回事儿啊?”   蒋小一看见他瞬间安了心,立马告状:“有人想打劫我们。”   “啊?”那这不能忍,白子慕:“老六小六,打爆他们。”   “好。”   小六跳起来一拳头就朝独眼大汉砸去,独眼大汉侧头一躲,那拳头砸到了一旁的山石上。   那石头以拳头为中心,裂痕以网状向四周爬去,轰隆一声,山石塌了下来。   独眼大汉惊恐万状:“兄弟们,撤,赶紧撤。”大家早就有了逃跑的打算,闻言立马就跑。   老六捡起地上的棍子追上去:“现在才跑?晚了。”   后头是一个都没能跑掉,全交代在老六和小六的拳头下。   听见老六喊,说外面安全了,外公爷爷,你们可以下来了。   赵主君和赵云澜几人从马车上下来。   他们神色平静,自始至终都没慌张害怕过,怕啥呢?   他们可是带了三个打手。   “老六小六,干得不错。”赵富民说。   “谢谢太外公夸奖。”老六和小六得了夸,眼睛亮晶晶的。   赵鸟鸟和蒋小三在马车里看了全过程,觉得他们两帅呆了,真是厉害得不得了。   赵云澜问要回去报官吗?   蒋小一看了看,地上好些个坑,是老六小六砸出来的,右侧山壁的石面更是裂的裂塌的塌,这报官了都不好交代,可不报,这帮人一看,就不是那种劫财不劫色的,而且经验丰富,一上来就想动手,想来平时没少干,这种还是关了好。   “报。”他说。   赵富民解了马:“那今儿在此歇息,我去衙门。”就两匹马,他要返程回去,大家只能原地歇息。   白子慕仔细看了眼那独眼汉子,才问赵云澜:“爹,这事你怎么看?”   “他们应该不是咱们这边的人。”赵云澜说。   他走南闯北多年听得出来:“他们那口音,应该是固平镇那边的人。”   固平镇离平阳镇可不算得近,而且平阳镇治安好,十来年了都没出过事,这通往平洲的官道他们来往数次,也都没碰上过什么劫匪,这伙人一看又是直冲他们而来……   “最近生意上,我和父亲并未得罪过什么人。”他说。   那是谁想要他们的命?   蒋小一哼了一声:“一定是沈正阳和傅君然,这两个王八犊子。”   白子慕:“不是他们还能有谁。”   这两有前科,也只有这两对他们恨之入骨。   一次不成,难保不会再有第二次。还好老六和小六在,要是方才他们三全跑山上解决人生大事,那估摸一回来,就直接成孤家寡人了。   白子慕想到这里都有点后怕。   这两绝对不能‘留’了,特别是傅君然,心胸狭隘又记仇,一旦这人掌了权,再想要他们的命,那恐怕就是易如反掌。   也得断了他的‘腿’,知洲一日不除,那傅君豪就有东上再起的可能。   衙门的人很快就来了。   白子慕一行人又被楼倡廉叫了回去。   楼倡廉说这帮人是悬赏单上的,之前一直在虎头山那边作案,固平镇县令之前想带兵剿了这帮人,还曾同他借过兵,不过这帮人耗子一样,每次官兵一到他们早就已经往山里蹿了,无影无踪。   白子慕问他:“那楼叔叫我们回来,是想奖赏吗?你看看你,不是我要说你,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银子你可以让人寄给我们就行了嘛!还让我们又回来一趟。”   楼县令想打他,叫白子慕回来,是因为那帮人残的残废的废,一醒来就说有鬼有鬼。   下头人又说出事那地儿‘山崩地裂’,他自是要调查清楚的。   白子慕说是他砸出来的。   楼县令不信,白子慕当场一拳头就把院子里的石桌砸了个稀巴烂。   “专业练了二十来年了。”白子慕说。   楼倡廉:“……你搁娘胎肚子里就练了?”   他没再多怀疑。   这一耽搁,初八抵达府城。   初九才得开了铺子。   生活其实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大多数人都像齿轮一样,每天都在固定的轨迹上行走。   不知不觉,乡试来了。   白子慕自觉能力不够,并没有下场‘自取其辱’。   经验也用不着攒。   大周乡试也是在府城考,同个考场,除了卷子不同,乡试和府试再无任何差别,因此经验用不着攒了,毕竟他是个参加过府试的男人。   楼宇杰几个也没下场。   寻常学子怎么的都是学个三年才下场,他们才学了两年,下场的话也没什么把握,干脆不浪费那时间了。   不过傅君然倒是下场了。   白子慕听楼宇杰说过几嘴,自在蹴鞠大赛丢尽脸后,傅君然就一直呆书院里,不再像着以前和同窗到处的喝茶作诗了,倒也不是他想沉淀下来认真读书,而是不敢出书院,怕人笑话。   可书院里对他不对付的大有人在,平日里见了他,总要嘲讽几句,傅君然整个人是阴沉沉的。   院长和夫子知道他爱面子,自尊心强,怕他耿耿于怀,便寻他谈话,让他两耳不闻窗外事,认真背靠,争取乡试考个好成绩。   可不晓得是不是心态蹦了的缘故,清河书院的尖子,年轻一代的翘楚,竟未榜上有名。   在府城第四年,蒋父和赵云澜回了趟村里,把爷奶的牌位,还有赵云峰,赵主君娘,赵富民双亲的牌位都带回了平洲。   寻常节日祭祖啥的,就不用特意跑回去了,跑来跑去辛苦不说,也实在是烦。   每次回去,媒婆总上门。   蒋小二和蒋小三三个现在是村里的香馍馍,十二岁了,还没长开多少,脸上甚至还带着稚嫩,可也算是个帅小哥了。   蒋小一心里欣慰,说他们三个越长越俊俏。   白子慕点点头:“确实是俊俏,有鼻子有眼的,媒婆都来了。”   可才十二,看什么人?媒婆跑家里多了,蒋父和蒋小一总推辞,媒婆也不高兴。   这家姑娘看不上,那家姑娘也看不上,咋的,要娶天仙啊?   还是觉得哥夫是秀才了,想娶那官家女啊?   蒋小一是烦不胜烦,说不是,孩子还小,不急,十八了再说。   哎呦,咋的不急,都十二了,不小了,现在看好人了,定下来再过两三年的就能直接成婚了,我给你二弟介绍的姑娘可不得了,这人是贾员外家的姑娘,也是十二,模样我见过了,好得啊!真真像朵花一样,还知书达理,家里的门栏都要被人给踩烂了,咱得抓紧了,还有你三弟鸟鸟,也得相看人了。   蒋小一没说话。   相个毛啊!   才十二,这两昨天都还刚被他夫君打屁股呢!   这是大家不愿多回去的一原因,还有一原因便是老六和小六,这两是年年一个样,都五岁了才四颗牙,个子也没怎么长,以前像萝卜,现在还是像萝卜。   谁家孩子五岁了才四颗牙?牙不长也就罢了,可智商好像也没咋的长,像是小脑发育不完全,大脑完全不发育。   但说傻,却又不像傻,毕竟会叫爹,也会自个吃饭,季夫子教的啥也都记得,可说聪明,白子慕说鱼在天上飞,他们却又信以为真。   蒋小一问白子慕怎么回事啊?你以前也这样啊?五岁了才四颗牙。   白子慕哪里懂啊!   太久了忘记了,而且他也是头一次养孩子,哪里知道孩子怎么会这样。   蒋小一脑洞大开,说:“夫君,是不是孩子牙龈上头皮厚多,牙齿长不出来啊?以前我还小的时候父亲教我种玉米,说种子洒下去,土不能埋得太厚,厚了玉米苗长不出来。”   老六和小六虽然只有四颗牙,但吃起东西来一点都不含糊,碗大的竹笋他们扛起来就嘎吱嘎吱的吃,那竹笋没煮熟,生的时候是硬邦邦,可老六和小六用牙龈都能咬得稀巴烂。   那牙龈不厚能这么厉害?   白子慕:“你这话很对头啊!咱家老六和小六刚出生那会儿可是才几天就长了牙了,没道理现在几年了都不长。”   既然牙龈太厚了牙齿长不出来,那就得帮一下忙了。把牙龈挑破了,牙齿应该就能出来了。   小六总觉得这样好像不太靠谱,老六依旧是急性子:“那爹爹,你赶紧来吧!快点挑,挑破了,老六还要忙呢!”   蒋小一:“……你又想去偷看隔壁的王阿奶洗澡了?”   老六深深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这怎么可能啊!老六才不干这么没品的龌龊事,老六可是个正直的小哥儿。”   白子慕哼了声:“那上回爬王家墙头的是谁啊?”   老六:“……”   那是失策,他哪里知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王阿奶竟然没羞没臊直接在院子里洗澡啊!   王阿奶也太不讲究了,即使院子里没人,太阳也好,但也不能这么干啊!   蒋小一没同老六废话,拿了赵主君纳鞋底的大头针,牙签一样粗,二话不说就叫老六张嘴。   见那针实在是粗,小六心慌慌的:“父亲,爹爹,这样真的能长牙齿吗?”   白子慕:“应该能的吧,我们现在已经有理论依据了。”   小六:“啥理论呀?”   蒋小一又把种玉米那套说辞搬出来。   小六挠着头,爹爹的话是相当有道理的,他在村里玩的时候,也听婶婶们这么说过,可牙齿和玉米苗一样吗。   这样干,真的行吗?   小六有点害怕,还想再想想,老六却急吼吼,嗷嗷待哺的雏鸟一样朝着蒋小一张开嘴巴:“那爹爹快来吧!啊~”   赵主君和赵云澜正在后院给蒋小二几个做衣裳,听见外头闹哄哄,刚想看看怎么回事,就看见小六牵着老六过来了。 第308章   老六张着嘴巴嗷嗷哭,嘴巴里头满嘴血。   赵主君和赵云澜吓了一跳,赶忙过去抱起老六,问他怎么回事啊?是摔着了?怎么那么不小心啊!心疼死人了,流了这么多的血。   小六仰着头:“是爹爹和父亲干的了。”   “啊?”   小六细细说一通,然后才背着小手儿,摇头叹息道:   “哥哥总是急性子,当初从爹爹肚子里出来的时候也是这样,我觉得情况不对想叫他再等等,结果我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哥哥就蹿出去了,结果掉茅房里了吧?今天我也觉得不对,可哥哥又急了,催爹爹给他挑,现在好了,牙齿没出来,牙龈还白白破了好几处,这么急性子,以后怎么得了喔,哎。”   他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要不是老六还在嗷,赵主君和赵云澜都要高兴了。   可现在老六哭得这么厉害,他们实在是心疼,高兴不起来。   白子慕晓得失策了,害得自家老大受了罪,和心虚的蒋小一带着他去街边蹲了一下午,看了一下午的美人,老六嘴不疼了,眼泪不掉了,心里还甜甜的,短短一下午,他就心动了八百次。   回去时他一左一右牵着蒋小一和白子慕,蹦蹦跳跳的,整个人美滋滋,说方才好几个美人正点死了,他见到她们的时候,那身段,迷死人了,让他脑子里刷刷刷的飘过了十几个儿子名,最后他十分可惜,说:   “老六要是长大了就好了,爹爹,父亲,你们想抱孙子了吗?”   蒋小一:“……”   白子慕:“……”   不,他们还年轻,还不想抱孙子。   老六很苦恼道:“弟弟那个样子,注定是讨不着媳妇的了,爹爹,你要是想抱孙子,还得靠老六啊!”   蒋小一无奈的看着他:“靠你也不行,你是个哥儿。”   老六一听这话小嘴巴就撅起来了:“哥儿咋的了?爹爹,你是不是瞧不起哥儿。”   “没有,爹爹只是在试图拯救一下你。”蒋小一说。   “拯救啥子?老六健健康康,能活久久。”老六很苦恼,又说:“爹爹,父亲,老六该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   老六说他胆子太小了,看见美人都不敢直接亲上去,这样可怎么是好啊!父亲,爹爹,你们有法子让老六胆子变大大吗?   蒋小一:“……”   蒋小一差点给他跪下。   这孩子,如今还没犯错,全是因为年纪小,要是大一些,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子慕喉结上下动了动,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揍了他一顿。啪啪啪响了大半天,老六屁股再硬,也硬不过白子慕的铁砂掌。   屁股疼得老六都走不了,被蒋小一一路抱回去,蒋父看见他被抱回来,大惊失色,问咋的了?怎么竖着出去横着回来?   蒋小一说没事,就是老六有毛病了。   蒋父一急,围着老六就看:“有毛病?哪里有毛病啊?”   白子慕:“思想有毛病。”   蒋父:“他思想不是一直有毛病吗?”   白子慕:“……”   老六和小六牙齿不长,个头不长,回去村里人总问,孩子是不是有啥毛病啊?看过大夫没有?大夫咋的说,哎呦白小子,小一,我跟你们讲,我以前娘家那边也有个小子和老六小六一个样,不长个,不过后头他娘拿羊粪和蟋蟀混着捣了吃,那个头就蹭蹭的长,你们要不要也试试?   这咋的试?   即使他们肯试,但孩子有点脑子了,怕是也不肯吃啊!   最后蒋小一和白子慕找理由推了过去。   村里人听了原由,可背地还是忍不住嘀咕说两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见过没怎么长个头的,但牙五年才长四颗,见都没见过。   “你们说老六和小六是不是有啥子问题啊?”   “能有啥?”   “应该没问题,要是有问题,小一和澜哥儿他们还能笑那么开心?”   “这倒是,而且我同老六和小六说话,也没觉得他们傻,还聪明着咧,夸我啥风韵什么犹存,宛若天仙啥的,哎呦,我听都听不懂。”   “听不懂你笑什么?就嘚瑟吧你。”   “不过五岁了还这么一个个头,以后怕也是个矮的,老六不说了,是个哥儿,容易嫁,小六就麻烦了,汉子矮多人姑娘家怕是要嫌。”   “瞧你这话说的,白小子什么身份?又什么个,小一也不是矮的,小六还能矮了不成。”   “可他现在没长个啊!”   “那矮又咋了,只要有银子,还愁娶不着媳妇?不可能的。”   “哎,你们还记不记得菜花?”   咋的能忘。   又人说:“去年她爹不是去了么,我见她回来了,可却没带小水回来,李老汉虽不像个当爹的,可怎么说也是小水他祖父,祖父去了,小水怎么的都应该回来送他最后一层,给他上柱香啊。”   “呸,上啥香?当初李菜花带着小水回来,差点饿死在山上,你看李老汉给小水和菜花送一口吃的没?就这还送最后一层,不踹他棺材都是他命好。”   “不过大前年李小弟病重,菜花也回来了,照顾了好几天,直到李小弟身子好了她才又回了平洲,可两次回来,怎么都不见她带小水?”   李家小弟大前年受了寒,正巧的那年他婆婆去了,李家小弟那汉子被蒋大石叫去客栈干活了,家里就李家小弟和儿子。   孩子还小,不会照顾人,那次正巧的是年,蒋小一没出摊,吃鸡吗也没开张,李菜花就回来了几天,帮忙照顾照顾李小弟。   李小弟想侄女,好几年不见了,问她咋的不带莫小水回来。   李菜花哪里敢带。   莫小水吃得好,这四年那个头是蹭蹭蹭的,五官更是锐利深邃起来,但是他眼波很温柔,只不过因为眼眶太过深邃,加上很有特色的眉骨,所以整个人看着很是不好接近。   白子慕有时候见了,都忍不住感叹,莫小水这个样,英朗,帅气,要是搁现代,那出道真是分分钟,有几分他当年的风范。   莫小水越看越不像姑娘,也一眼就看出他不是大周人,李菜花怎么敢带他回来。   村里人许久不见莫小水,便又开始说了。   是不是死了?   是不是被菜花卖了?   那应该不能吧,李菜花要卖能等今天?   那是不是丢了?   说啥的都有。   蒋小一听村里人说多了,都怕回去了。   他们没回去,大伯却是常常往府城跑,有时是送刚收上来的大米,又时是送银子。   以前穷,谷子收了,晒干了,都是挑去卖,然后买糙粮、旧粮,大米哪里舍得吃,可现在家里条件好了,每年秋收家里的庄稼就没再往外头卖。   新米香,大伯娘和二伯娘怕二房在府城吃不了新米,买不着,因此每年刚秋收,她们就催着大伯送些过来。   其实赵云澜名下好几间粮铺,不缺新米吃,同大伯说过,不用这般破费,来回折腾麻烦也不容易,大伯带着粮食赶着牛车,是晚上都没敢睡,提心吊胆的,就怕遭人抢,赵云澜不想让人这般,可大房还是继续送。   二房有那是二房的,他们送是他们的心意,年年送,蒋小一算了下,倒是省了不少银子。   这四年间,柳哥儿生了个小汉子,蒋大石来信,蒋小一几个还特意回去了一趟。   蒋大树又叫白子慕给孩子取个名,他觉得白子慕是秀才了,有文化有内涵,当初不是秀才都能给晓晓取那么好的名,现在取个名于他而言,怕是已经没有什么难度可言了。   白子慕都噎住了。   赵云澜几个看着蒋大树和柳哥儿,觉得他们可能是不晓得白子慕当初想给晓晓取的啥名,要是知道,估计这会儿绝对不会开口了。   白子慕是左思右想,一碗饭下肚,他便说取好了。   蒋小一心都跳了起来。   当初夫君翻遍古书籍,想一天一夜,就给老六和小六取了个毛毛多多,现在就一碗饭的功夫,怕是更不咋的。   谁知就听白子慕道:“叫蒋国强,山河无恙,民富国强,小名叫小强,打不死的小强。”   蒋大树还没说啥呢!赵富民先一拍桌子:“这个好。”   国强。   国家富强。   好,这个好。   大伯二伯也觉得好,打不死,那不就是能活久?一百岁。   赵主君也是这么想。   只蒋小一几个脸色有点扭曲。   小强,夫君说那是蟑螂啊!   夫君真是歹毒,竟然给侄子取名叫小强:“……要,要不再改一个。”   “改啥,这个好,就叫这个。”蒋大树率先说。   柳哥儿也喜欢这名,觉得弟夫真是能耐,一取就取了个这么好的。   他欢欢喜喜,看着怀里的还皱巴巴的孩子,小声说国强,你有名字了,喜不喜欢?   孩子刚喝了奶,睡得香,可却挥了一下小手儿   蒋大树立马说孩子喜欢,都赞同了。   蒋小一不好再多说什么。   赵云澜和蒋父看见蒋小一脸色不对,蒋小二几个又似笑非笑,他们就知道这名怕是有猫腻了。   回头一问,几人直接想打死白子慕。   白子慕觉得冤:“不是小名越贱越好养活吗?打不死,顽强不屈还不好啊?再说了,狗蛋牛蛋也没比这个好听多少。”   赵云澜:“……”   这话好像也没毛病。   柳哥儿生了没多久,竹哥儿也嫁了。   这哥儿刚来府城那会儿还想干个几年的就回家,可后头到底是留在了府城。   嫁的傅君豪。   傅夫人来提亲时竹哥儿顿了一下,沉默了半响才说他脑子不好,不想死那么快,让蒋父拒了吧!   傅夫人都不懂他啥个意思,被拒了回家和傅君豪一说,傅君豪难受得一宿都没睡着,又求到白子慕和蒋小一那里去了。   竹哥儿平日最听他们两的话。   蒋小一纳闷大半天,都不知道傅君豪啥时候和竹哥儿看对眼了,哦,也不是看对眼,毕竟竹哥儿都没答应。可傅君豪家境虽说不算太过富裕,但也是不愁吃穿,身份也摆在那里,不愁娶不着人,咋的就看上竹哥儿了?   竹哥儿和傅家,可是门不当户不对啊!   蒋小一不想劝。   白子慕更不想了:“傅兄,不是我不愿意帮你,你知道的,我那小舅子是村里来的,老实巴交,平日就会埋头干活,没什么心计……”   “我……我就喜欢他这种没心计的。”傅君豪羞羞的说。   白子慕:“……”   没心计死得快。   竹哥儿这几个,傻憨憨的,真不适合进大院,进了铁定过不了多久就得领盒饭。   这怎么说都是他的小舅子,他得护着。   “不行不行。”白子慕说。   傅君豪:“咋的不行啊?”   白子慕想都不想:“离家太远了。我二伯他们不想孩子远嫁。”   蒋小一:“对对对。”   小山村傅君豪没去过,不过就一天多的路程,其实也不算远吧。   “远了远了。”蒋小一眼都不眨一下就开始了:“只要我二伯和二伯娘喊一嘴听不到,伸手不能直接给哥婿两个嘴巴子,他们觉得便都是远嫁。”   白子慕:“……”   傅君豪:“……”   那这可棘手啊!。   傅君豪都不晓得该怎么办了:“白兄,嫂夫郎,求你们帮帮忙吧!”   “这……”   “白兄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竹哥儿,虽然我也觉得我配不上,可是……可是我真喜欢他。”   “你喜欢有啥用,我弟跟着你不得英年早逝啊!”蒋小一说。   “怎么会英年早逝?”傅君豪脸色都变了:“竹哥儿有毛病啊?”   “……没毛病,而是你娶媳妇多多,女人多是非多。”蒋小一话未尽,但傅君豪知道他什么意思了,松了口气才说:“我不娶小妾啊!”   “啊?真的假的?”   “咋的能有假,读书人,信诺守诺,既一言既出,那便当驷马难追,而且……而且白兄你应当知晓,我,我体力并不好。”   白子慕顿悟了。   是了是了,这人是典型的手无缚鸡之力,真正的白斩鸡一个。   这种娶一个都够呛,娶多了,不是累死也是虚死。   但能这么真诚的说出来,这人是个勇士,白子慕敬佩他。   傅君豪说:“不瞒白兄和嫂夫郎,这些年我娘给我介绍了不少人。”   都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和哥儿。   他年纪到了,傅夫人就想着给他看人,毕竟汉子总是要成家立业。   媒婆介绍了一个又一个。   可傅君豪就是不喜欢,那些姑娘确实是漂亮,也识礼数,娶了定能跟他举案齐眉,可每次看着人姑娘家,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甚至同人说话时,他满脑子都在想竹哥儿。   想他吃饭了没有?   这时候在干什么?   炸鸡炸完了吗?   今天那么热,他受不受得了。   想多了,他也不傻,就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儿了。   他喜欢竹哥儿,既然喜欢,那就不该再相看人了,他同傅夫人说别再给他找人了。   “咋的了?你都二十了,不找媳妇你想和书过啊?”傅夫人说。   傅君豪便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傅夫人闻言高兴得很,立马问他是哪家的姑娘?还是哪家的哥儿。   那会儿竹哥儿还小,楼宇杰便闭口不言,傅夫人问得多了,晓得他不愿说,又拐着弯问他那姑娘好吗?啥子性格?你喜欢人啥?她见过你吗?   傅君豪还是没有说话。他不知道他喜欢竹哥儿什么。   竹哥儿琴棋书画样样不沾边,除了埋头干活啥也不会,但这人他就是看得顺眼,见了人他就高兴欢喜。   而对方见了他落落大方,不羞不臊,活儿干得再累,他也从没听他喊过一句苦,干活勤快,人也踏实。   他就喜欢这样的。   他想要的是过日子,不是风花雪月。   大宅后院就少有干净的,尔虞我诈,争强好胜,他虽是不去关注这些,可并不代表这些他就不懂。   傅君豪什么样,白子慕确实了解,每次休沐,他们从书院出来,外头来接哥哥弟弟夫君的哥儿姑娘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可傅君豪总目不斜视,他要真是好色之人,不可能见了美人还能无动于衷,看他家老六就知道了。   大周是早婚早育,十五六就开始娶妻生子或是嫁人了。   傅君豪二十有二,却至今未娶,这算大龄剩男了,一个人扛着爹娘施加的压力,苦苦等着,等着竹哥儿十九了才让娘上门来森*晚*整*理求娶。   蒋小一等着就是他这句话。   不过竹哥儿爹娘还在,他们做不了主,蒋小一等晚上竹哥儿几个晚上下工了,才叫竹哥儿进房来,问他怎么想?   喜不喜欢傅君豪。   这话出格了,可搁自个屋里说,没事儿。 第309章   竹哥儿脸上通红,不骗三哥,老实的小声说:“他很好,经常给我买药膏。”   做炸鸡,跟热油打交道,被烫被溅是常有的事,这活儿危险,当初竹哥儿自觉年纪大,没让雨哥儿和燕娘做这个,自个接了手,这一接手就是四年。   先头被烫了,三哥和哥夫,还有小叔外公他们会给他买药,可这是亲人,外头人,只傅君豪会给他买,会偷偷拿心疼的眼神看他,会见他烫得严重时红眼眶。   可这又怎么样?   小叔那么聪明,可结果还是被人算计成那样,鸟鸟也差点都完了。   他脑子不好,他怕,做生意这么些久,他也听过不少事。   因为来买炸鸡奶品的多是后院人,唠嗑时讲的便也多事后院事——哪家小妾又被发卖了,那个谁儿子又死荷花池里了,他是听得心惊胆战,都不知道原来人心眼和害人的招数还能那么多。   而且进了富贵人家的院,以后就不能抛头露面的干活了,可是他打小就干活,他干活都干习惯了,他想干活,干活他才觉得踏实安心。   可大户人家讲究,真嫁了,那就得一直守着后院。他在铺子里干了这么些年的活,也是知道事儿的。   傅君豪是秀才了,以后没准还会是举人,家里还有一间棉庄,算是富贵,以后绝不可能只他一个。   蒋小一拍拍他,拉他到床边坐下说:“放心,这个我和你哥夫问了,他说他只娶你一个,你想干啥就啥。”   竹哥儿诧异的猛然抬起头来:“这……这是真的吗?”   这明显是对人也有好感。   蒋小一实话道:“他是这么说的,可以后的事谁说得准,不过你放心,有我们在呢!以后他真变心了,敢欺负你,我让老六和小六他们过去,老六和小六那拳头你见识过吧,一拳下去一个西瓜直接稀巴烂,要是傅君豪欺负你,老六和小六肯定能一拳打爆他的头。”   “所以你怎么想。”   既然这样,竹哥儿说他想嫁。   那这事儿得同二伯他们说,行不行得二伯他们做主。   收到信二伯连活都顾不上了,带着二伯娘和大伯,蒋大树一起来了府城。   二伯觉得这事儿不行。   谈婚论嫁讲究门当户对,他们是村里的,家里也不富贵,咋的配傅家。   门不当户不对怎么个下场,看他家文娘先头的遭遇就知道了。   不过他们蒋家,就出了文娘这么一个软性子,竹哥儿要是真碰上文娘那种事儿,定不会像文娘那般,可人要是瞧不起了,那住家里即使不受欺负,心里怕是也不舒坦。   府城离村里远,孩子要真嫁这边,那以后回家难不说,他们还见不着,二伯娘一方面这么想,一方面又觉得嫁府城也好。   傅家富贵,孩子就不用受太多的苦。   可傅家富贵了,她又怕傅家人瞧不上竹哥儿。   大伯知道他们关心则乱,拿不定主意,便问白子慕,你和人一个书院的,这傅家小子为人如何啊?   白子慕说这是我兄弟,人品行,不行我不可能让他跟我一起混。   赵主君也开口了,说他和傅君豪接触过,这孩子确实是个好的,傅家人也都行,而且这个还是知根知底,要是回村里去寻人,对方咋的样,咱也不能了解这么透。   傅夫人和傅老爷知道二伯几个来了,拿了礼就来,他们当爹娘的,知道二伯几个担心啥。   傅夫人是个好说话的,傅老爷和赵富民一样,也好相处。   两家人聊了一下午,二伯娘心里满意了。   这嫁人最怕啥呢?   不是怕对方家穷,是怕对方不得行,婆婆还厉害。   可傅夫人温温柔柔的,说大姐,你怕啥我懂,可你放心把竹哥儿交给我们吧,你不放心我们,难道你还能不放心小一他们吗?我们要是今天敢欺负竹哥儿,明天小一怕是要派人打上门来了,你是不知道,小二那几个厉害得很。   后头这事儿还是成了。   楼宇杰成完婚,傅君豪紧随其后。   白子慕随了两份子钱,花了不少银子,心里都不太得劲儿。   楼宇杰是娶的他姨家表妹。   白子慕早晓得这事儿,其实近亲结婚并不好,可大周不讲这个,这儿喜欢亲上加亲,白子慕也不知道怎么说,两家人是从小就定了娃娃亲,楼宇杰这时候要是说不娶了,让人表妹怎么办?   而且楼宇杰看着也喜欢那表妹,白子慕就没多嘴了。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王俨然早成了婚,不用他再随礼钱。   ……   周庆十三年,入夏后持续大暴雨,府城都要被淹了,生意也不好做了,雨天没人出来闲逛,这几年楼县令得了闲,总会寄些卷子过来,但自六月开始,卷子再没寄过来了,楼宇杰说是忙。   白子慕总觉得要出事,写信回村,问问村里什么情况。   蒋大石很快回信,说村里的庄稼都被淹了,但万幸的是雨下了没两天停了,虽说庄稼被泡坏了些,但大部分还是好的。   小山村地势高,如此都遭了点殃……   白子慕回信,让蒋大石跟村长说一声,村里人要是有闲钱,那就买点米粮囤起来。   蒋小一看他面色凝重,也紧张起来:“夫君,你是怕会出现洪灾吗?应该不会,以前有几年夏季雨也多,那河水都上涨淹到陆阿叔家的田了,但村里没事。”   “我知道。”白子慕说:“我们那地势高,没事,但并不代表其他地方也没事,乡亲们习惯卖了新粮买便宜的旧粮吃,又舍不得一次花那么多银子,一次就买那么十来二十斤,吃完了才又跑镇上去,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那粮价肯定要上涨,买些屯着以防万一也是好,要是没出事儿,那粮食也能留着自己吃。”   正说着,外头轰隆两声,蒋小一推开窗户一看,外头黑压压,院里的榕树被吹得莎莎作响,晌午大雨刚停,现在竟是又要下雨了。   “夫君,这信还是写吧。”最后蒋小一说。   七月,下头各县发来急件,说平南、平东、平石三镇全被淹了。   洪水如同猛兽一样,到处吞噬,老百姓辛苦一辈子建立起的家园尽数被吞没。   张舒越急急忙忙带人下去查看。   率先去的平南,可到了平南地界后根本就进不去,道路被毁,马匹无法进入,只能徒步前行。   周边村落,有些地儿洪水已经没过了房顶,当地的百姓只能扛着家当包袱冒着雨站在山腰苦苦的等待救援。   衙门忙得不可开交。   城里照旧的‘安居乐业’,似乎所有的苦难全被隔绝在了外头。   外面到底什么样他们听得着却见不着,最直观的感受便是粮价上涨了,街上衙役多了,三天两头运着米粮往外头跑,还有牙行的人也降价了……   至于灾民如何安顿,怎么救济,白子慕不清楚,这是衙门和当官的事,他这个身份接触不到,只是听赵富民感叹说官府赈粮了,没有人饿死。   也亏得知府大人有良心,不是那等贪官污吏,不然这次百姓们怕是要遭难了。   没有人饿死,没再出现人员伤亡,那便是天大的好事儿。   蒋小一舒了口气,想着这会儿八月了,再熬两个月,等进了秋季冬季就能好了。   白子慕也是这么想。   可谁知十月不再三天两头的落雨了,却是落起了雪。   蒋小一脸色难看得不行。   往年他们这儿都是十一中下旬左右才会落雪,而且是毛毛小雪,毕竟隶属于南方,暖和些。   可今年十月中旬竟就落起了雪,还落得又猛又冷。   蒋小一站在门前看了会儿,寒风凛凛直朝面门吹,刀子似的生疼,他拉紧身上的厚袄子,关上门,坐到烤盆边和几个孩子烤火。   天太冷了,季夫子就提前给孩子们放了假。   他们不科考,年岁也还小,单坐着一动不动冻死个人,不用那么拼,就提前一月放假了,蒋小二几个高兴得一宿睡不着。   铺子也没开门,雨哥儿几个都在,这会儿正在屋里一起烤火。   蒋父翻了翻火炭旁边的几个大红薯,道:“今儿雪这么大,白小子路上怕是要遭罪了。”   雪太深,白子慕每次从书院出来鞋子都是湿的,每天回来就囔,说之前是屁股被冻麻了,现在脚也麻了,要完犊子了。   赵主君起身道:“我去让后厨煮点姜汤,回来给他喝了暖暖身子,不然要是受了寒可如何是好。”   蒋小一看他背影愁眉苦脸。   以前落雪,他高兴,他虽是不晓得什么润雪照丰年,可村里老人常说落了雪,地里的虫子死光了,来年种庄稼就能有个大丰收。   虽然大丰收也没大到哪里去,可能多个十来斤粮,多卖点银子他就高兴。   但现在高兴不起来。   实在太冷了。   他穿着棉袄,还冷嗖嗖的,那那些贫苦百姓该咋的过呢!   赵云澜道:“达官贵人锦帽貂裘,穷苦人只能硬抗,每年冬天总要冷死一批人。”   这话倒是没错。   每年冬季,村里总有老人和孩子走。   想起那些每天都来帮忙的乞儿,蒋小一又担心起来。   这帮乞儿虽是脏兮兮,可心是干净的。   白子慕天天给他们带吃的,人拿了都记在心里。呢!   每次蒋小一和蒋父出摊,他们都会拿着自己做的小扫帚远远守在一旁,等着收摊了,他们才过去,帮着扫地上的骨头。   蒋小一没阻止。   要是啥都不让他们做,久了他们怕是会觉得理所当然。而且要是有良心,啥都不做就白拿人吃的,怕是心里过意不去。   他当年就是这样,每次去和钱阿叔买粮,钱阿叔都会多给,他拿了,可事后总要给钱阿叔送点菜,或是一些柴火。   啥都不干他总觉得不对,不应该,做人就应该是有来有往,不能白白拿人的。   那些乞儿吃的穿的,都是捡人不要的,因此衣裳是破破烂烂,鞋子更是烂得脚指头都搁在外头。   现在这么冷,也不晓得他们有没有衣裳穿,特别是那几个小的,上次他去买菜见了,大冷天的身上就披着一件破衣裳,单薄得要命,嘴唇都被冻得发紫。   蒋小一想了想,老六和小六这几年没长个子,衣裳都没用怎么买。   可蒋小二几个个头蹿的快,那衣裳年年都得换,不换不是短就是小了穿不了,蒋小二几个那些不穿的衣裳,他回去时拿给了大姐和二姐,不过每次回去带的东西多,衣裳他也没能带多少,蒋小二几个衣裳大多都还搁屋里。   蒋小一想去看看,收拾些出来,给那些孩子送去,不然这衣裳留着也是留着,没人穿。   赵云澜随他一道。   加上莫小水的,四个孩子的衣裳是装了满满六大箱,蒋小一抹了把脸,心说乖乖,怪不得这几年忙得屁股都瘦了一圈,可荷包却都没怎么鼓,两个儿子也还瘦巴巴,他还纳闷银子都过哪里去了,现在总算懂了。   管家等会要出去接白子慕,正好他们可以跟着去。赵云澜让管家先把他们送庙里,然后再让管家去接白子慕。   蒋小一和赵云澜到庙里的时候,那些乞儿紧紧挨在一起,正围着火堆烤暖。   不是烤的碳,是烧的柴火。   每年冬天,对于穷人来说最难熬,对于乞讨者来说,也是一样。   有经验的老乞丐,每年未到冬季便总会往城外跑,捡些干树枝啥的回来,这样冬日冷了,就能烧了取取暖。   蒋小一和赵云澜是第一次来,庙里又小又窄,简陋且贫瘠,一眼就能扫到头了。   正对大门靠墙的的地上铺了好些茅草,上头堆着几床一瞧就硬邦邦的,已经瞧不出颜色来的被子。   那被子一看就脏,那为啥不洗洗?   蒋小一穷过来的也懂。   被子洗多不暖和,而且烧火,烟多,尘灰多,腊肉挂上头不出几天就能黑溜溜,被子搁旁边,又能干净到哪里去。   而且什么人会做乞丐?   其实无非这么几种。   懒的,无家可归的,被人遗弃没去处的。   这帮老的老,小的小,平日填饱肚子都难,哪里还有心思想旁的。   见到蒋小一和赵云澜来,两老乞丐赶忙从角落搬了两石头过来,想拉袖子擦擦,可一看见袖子黑乎乎的,似乎觉得不好意思,脑袋低垂着,小声的喊他们的坐。   蒋小一没嫌,直接坐了,赵云澜也坐了下去。   他旁边一五岁大的小汉子因为不太会要饭,经常被派去帮忙扫地,认得蒋小一两个,赵云澜偶尔还会逗逗他,这会儿见他们来狗蛋很高兴。   “叔叔,爷爷,你们怎么来了?来和狗蛋一起烤火啊?”   他身上穿了很多衣裳,大概是怕冷,照顾他的老乞丐不管合不合适啥衣裳都往他身上套,有些衣裳一看就是老人家穿的,有些看着应该是姑娘的,这会儿乱七八糟的穿在狗蛋身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蒋小一捏捏他的脸,发现冰的要命,又朝他衣裳里伸手,狗蛋觉得冷又有些痒,扭着小身子呵呵笑,他年纪还笑,声音奶得要命。   旁边的小乞儿们也笑起来。   衣裳不合身,贴不到皮肤,加上套的衣裳都是薄的,不保暖,狗蛋身上也是凉嗖嗖。   鸡蛋怕他们两个冷,又往火里加了两根柴火。   几个上了年纪的乞丐不知道他们来干啥,站一旁有点紧张,赵云澜道:“这边路窄,马车过不来,我和小一带了点衣裳给孩子们,麻烦你们去搬进来!”   几个老乞丐大喜过望,哎哎两声,高兴的往外跑。   马蛋、牛蛋大些,也跑出去帮忙,一瘸一拐的。   蒋小一看了眼,大冬天的两人还穿着草鞋,脚后跟那裂开的疤红彤彤。   难怪瘸了。   他以前脚冷裂开了,也是这般,别看冻裂的疤浅,可走动时扯着了,那滋味是痛得要命。   赵云澜朝几个孩子脚上看去,没一个好,皆是红红肿肿的,可孩子不知事,又或者是年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习惯了,这会儿脸上还带着笑,似乎觉得大冷天的,蒋小一和赵云澜能来看一下他们,他们就满足了,就高兴了。   赵云澜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孩子们晓得要有衣裳穿了,很激动,朝着蒋小一和赵云澜大声说谢谢。   “不用谢。”蒋小一摸了摸狗蛋的头。   箱子被搬回来,老乞丐也顾不得旁的,直接开了,见着里头叠着的都是干干净净的衣裳,还有厚实的小鞋子,眼眶不由酸涩,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赶忙掏了出来,叫孩子们过来穿。   实在是冷,外头雪花飘飘,寒风萧萧,冷风从裂开的墙缝里吹进来,刀子似的往身上刮,管不了其他了。   孩子们没有争抢,但大概是冷怕了,即使穿多了不舒服,他们还是任由老乞丐一股脑的往他们身上套衣裳,直到穿得圆滚滚,孩子们才又坐到火堆边。   蒋小一和赵云澜看他们圆得真像个蛋了,没忍住笑起来。   “笑啥呢?”白子慕挑着吃食从外头进来,看见庙里十几个圆滚滚,整个人都怔了下。   这里的老乞丐取名儿比他还没有水平,不是驴蛋狗蛋牛蛋,就是马蛋猪蛋,反正个个都是蛋,现在穿得圆溜溜,一扫过去,真是一窝的蛋。   “夫君你来了。”蒋小一迎上去,帮他把担子拿下来——里头都是书院里的剩饭剩菜。   衣裳送到,蒋小一几个也没有多留,他们在孩子高兴,可几个老乞丐却拘束得很,蒋小一就想着回去了,让他们好好吃顿饭。   可到了广圆街上,蒋小一却发现了好些面生的乞丐。   这边他不常来,可能是之前没见过,因此也没怎么放心上。   大雪落了又停,停了又落。   白子慕冷得都不想起床了,外头是大雪,在书院,贾夫子上课时都忍不住说:天寒甚,地冰如镜,行者不能定立。   那是个什么概念呢?   冰箱的冷藏温度大概在零下十度左右,可现在外头却是比冰箱还冷。这样的温度,即便是放在现在,如果家里没有暖风或者空调,也是很难熬的。   蒋小一都不怎么出摊了,冬天凉粉没有卖,可卤味却很受欢迎,天天都不够卖,吃鸡吗的鸡和辣条也好卖,不过要是落了雪没客人,铺子不开张,雨哥儿和燕娘都会留家里。   竹哥儿之前倒是经常跑回来,可前几月蒋小一给他吃了药,怀了身子后,傅夫人看得紧,怕雪天路滑,就没让他怎么出来。   九月下旬那会儿蒋小一和蒋父几个回去过,是吃大石的喜酒,大石娶了七里屯的一个小哥儿,大喜事,得回去。   眼见年关将近,雪还落得厉害,蒋小一和白子慕商量,打算今年不回去了,反正刚回去过。 第310章   怕雨哥儿和燕娘想家,蒋小一问他们怎么打算,要是想回去,他去帮忙找车,要是不回去,就一起留平洲过年。   雨哥儿和燕娘摇头说不回去了,反正九月那会儿刚回去,雪天确实不好走,回去了爹娘怕是还要骂——这么冷的天作何的还要回来,路上受了寒可怎么是好,你们还是哥儿姑娘,只两个,路上出了事儿可咋办。   蒋小一也高兴,说既然不回去,那得给大石写封信,顺便给家里买点东西。   雨哥儿和燕娘也是这么想。   府城东西多,好些镇上都没有,他们确实是想买点寄回去给家里。   白子慕跟着一一起去了,蒋小一几个买了几盒糕点,之后又去布了庄,想买点布匹,蒋小一逛了一圈,最后挑了一双长靴,旁边小二笑嘻嘻,说:“夫郎好眼光,这长靴可是我们店里刚到的。”   里头是棉,外头摸着是布,可夹层是鹿皮,防水保暖又好看。   蒋小一自是摸得出来,这会儿虽放年假了,不过年节完了还冷,他想给白子慕买一双,这种不漏水,就不怕夫君冻着脚了。   “多少银子?”   小二说不贵,二十六两。   蒋小一两只眼睛都要弹出来了。   二十六两还不贵?   小二说这是鹿皮,自是贵些了,可买了值,寻常时候这鞋子可没有。   蒋小一经常和赵云澜、赵主君出来逛,自是晓得小二说的没错。   鹿皮不常有,也贵。   蒋小一咬咬牙,还是买了。   雨哥儿和燕娘也选好了,成衣没买,都是买的厚布匹,其中几匹颜色很鲜艳,不像是大人穿的,蒋小一问了一嘴,燕娘指着小二正在打包的布匹,道:   “这是买给晓晓和小强的,这些是大嫂、小二哥和小五哥的,这些才是爹娘和阿奶的,三哥,你瞧着这些花样好看吗?店里花样太多了,我和雨哥哥都不知道该咋的挑。”   他们两平日很少出门买东西,寻常吃的都在家里吃,穿的也都是大伯娘和二伯娘寄过来的,压根没买过布匹,方才都挑花了眼。   旁的姑娘哥儿喜欢买衣裳,喜欢研究这些,可庄稼人想的是干活,除了干活还是干活。   小二说什么最新款,雨哥儿和燕娘哪里懂这些。   蒋小一仔细看了看,都还可以,给大伯二伯和唐奶奶几个的布匹颜色显得暗沉些,村里上了年纪的不喜欢花花绿绿亮的衣裳,就爱穿这些,耐看。   蒋小一说都挺好,没听见白子慕声,左右张望,才发现他正站在门口,看着布庄对面乞讨的乞丐。   “夫君,你在看啥?”   白子慕挠挠头:“我怎么感觉最近城里的乞丐好像多了好些,是生意都不好做了吗?”   “不知道啊。”蒋小一目光也落正在乞讨的两人身上,那应该是对母子,不知看见了什么,他突然咦了一声,说:“好奇怪啊!”   白子慕:“哪里奇怪?”   “这两人应该是新来的,不是原来城里的。”   白子慕上下怀疑的看他:“你怎么懂?人家告诉你的?”   “……”蒋小一白了他一眼:“夫君你傻了?我又不认识人家,人家告诉我干啥?我是火眼金睛,自己发现的。”   白子慕:“……”   你当你姓孙?还火眼金睛,服了服了。   “你仔细看那妇人的手,看见她食指和中指上的草渍了吗?”蒋小一说:“干活的人手才会这样。”   庄稼人经常拔草割草,手肯定干净不了。   有些穷人家,洗衣裳连皂夹都不用,过个水,捶捶打打去个汗味就行,因此那手,总也‘不干净’,甚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草渍像是渗透进血肉,因此那手常年都带着‘绿’。   城里哪里有草拔?而且城里的乞丐干什么活?最多就是坐街边,见着人来,抖个碗,来两句:‘爷,行行好,赏口吃的吧!’。   白子慕闻言,对蒋小一颇有些刮目相看。   这小哥儿说傻吧!这会儿又显得好像很聪明。   既然不是城里的,那便是从外头来的,这大冷天的带着孩子来乞讨,想来是在家过不下去。   “姑爷,大少爷。”街头那边有人突然喊。   蒋小一看过去,是家里的小厮。   那小厮急匆匆,一边跑一边叫:“姑爷,大少爷,不好了,不好了。”   蒋小一见他这样都急了,赶忙跑过去,白子慕紧随其后。   “怎么了?可是家里出事儿了?”   小厮说确实是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也没啥,就是几个少爷和小小少去逛青楼了。   蒋小一:“……”   白子慕:“……”   赵富民和蒋父去顾家找顾老爷喝酒了,赵云澜和赵主君两个哥儿,不好进青楼里头去,只能派小厮来喊人。   蒋小一不可置信:“啊?”   “我勒个豆。”白子慕已经气呼呼的去找棍子了。   另一边,花想楼。   蒋小二、蒋小三、赵鸟鸟、莫小水这四个平日总是形影不离,到花想楼外头,那招客的两个姑娘见他们四个长得好,还带着两个小弟弟,原以为他们是出门逛街路过,他们年纪小,那两姑娘自是不会把他们当客人,可看见他们到了楼外头,就不走了,一脸踌躇不决,立马笑起来,想逗逗。   “小朋友,要进来玩玩吗?”   “要要要。”老六扯着蒋小二,急切道:“二叔,我们快进去吧!”   蒋小二已经有点后悔了。   赵鸟鸟和莫小水也是不想进,蒋小三是随大流。   老六铁了心想进去逛逛,这花楼他路过好几次,每次门口和趴二楼甩帕子的美人一个赛一个的好看,他想进去看看,里头肯定美人多多,而且去客栈吃饭的时候他都问过人了——里面好不好玩?   美人多不多?   住对街的蓝阿叔说里头可好玩了,简直是让人醉生梦死。   买羊肉粉的伯伯则说能在里头过一夜,那就美死了,那儿是个男人都想去的地方,上次我去了一次,那滋味绝了。   是个男人都想去,他不是男人他也想去。   老六劝了小弟和小水哥,又求了三个叔叔,好不容易答应陪他一起来,到了门口竟然想反悔,那怎么行?   “二叔,我们快进去吧。”老六说。   蒋小二为难死了:“可是大哥说这种地方不能去,去了会烂黄瓜。”   蒋小三:“就是,没有黄瓜就得做太监了。”   “怎么可能烂黄瓜?我们黄瓜搁裤/裆里好好的,怎么会烂?刚才出门裤子不是都绑紧了吗?看看而已,不会烂的。”老六说:   “而且伯伯都说了,花楼是个男人都想去,二叔,三叔,小弟,你们不想吗?”   说不想那就不是男人了。   小六最要面子,立马说:“怎么不想,小六想疯了都。”   “二叔三叔呢?”老六问。   蒋小二和蒋小三也想当男人:“想。”   老六:“三叔,小水哥,难道你们都不好奇里面啥个样吗?”   赵鸟鸟和莫小水确实是有点好奇的,每次经过花楼外头,从里面出来的人都笑呵呵,似乎很好玩的样子。   可爹爹和大哥他们说了,不能进去。   但今天大哥和哥夫不在,爹爹他们又在家,他们进去看一会儿,应该没啥事吧!   反正今天来都来了……   那两个姑娘看见他们头凑头,咕咕嘀嘀没一会就直径朝自己过来,顿了一会。   “你们……”   “姐姐带路,我们要进去玩。”赵鸟鸟说。   那姑娘:“……真的假的?你们有银子吗?里面可烧银子了。”   蒋小二几个穿的还算不错,可老六和小六因为不长个,衣裳没怎么买,一套穿了好几年,洗得颜色都有些发旧。   而且六个都还是孩子,小孩寻常身上没什么银子,就是有,也不会很多。   蒋小二把腰间的玉佩扯下来:“这个够吗?”   是王俨然送的顶级好货,那两姑娘没想到他们穿着平平,一出手就这么不得了,眼都大了。   这玉佩,包她们花魁半个月都不成问题。   够,实在是太够了。   那两姑娘立马笑嘻嘻的把他们六个迎楼里去。   这会儿下午,刚开业,楼里没什么客人,那些姑娘看见他们六个进来,有半响都没回得过神。   这帮客人有点小啊!   花楼里布置得热闹鲜艳,但却并不低俗,大冷天的里头应该是烧了碳,大堂都是暖烘烘的,姑娘们穿的依旧清凉,有的妖娆,有的清纯,有的妩媚。   这……这也太美了吧。   这哪里是青楼,这明明是男人的天堂。   老六都看迷糊了。   小六咽了下口水,说话了:“我的爹哟,这么多个,小六都不知道该看哪个了。”眼睛怕是有的忙了。   蒋小二几个也觉有点漂亮。   这帮姑娘、哥儿看见他们东张西望,晓得他们是好奇才进来的,年纪还小,又还有三个是哥儿,也没给上酒水,上的都是点心和水果,一边喂着他们吃,一边和他们玩。   莫小水进门时还怕回去挨骂,可现在和姑娘们投壶、抛球、比赛转圈圈……再看三个叔叔和两个小弟,已经玩高了,他……他也觉得好好玩。   这些姐姐哥哥真是温柔,会喂他们吃东西不说,还贼会说话。   两个姑娘蒙着眼,和八/九个姑娘陪着蒋小二几个玩捉迷藏。   那些姑娘看见蒋小二几个怕被抓到,还老鼠似的爬柱子上,都笑趴了。   玩了捉迷藏,姑娘们又跳舞给他们看,那腰肢摇摆晃荡,像没骨头似的,那阳光又充满活力和妩媚的笑容,柔软的身段,这种美人,汉子喜欢,小哥儿也……也遭不住啊?   赵鸟鸟在这一刻终于明白老六为啥的喜欢看美人了。   这种谁能不爱,他都有点爱了。   赵鸟鸟嗷呜叫两声,然后一拍桌子,很有气势说:“等一下,刚才那屁股怎么扭的?我没看明白,姐姐,你们再来十遍。”   楼里的姑娘又呵呵笑起来。   今天来的三个哥儿当真是比汉子还要好色。   白子慕和蒋小一到的时候,两个姑娘正柳弱扶风的趴在地上,帕子抹泪,对着前头插着腰的老六苦苦哀求,泫然欲泣。   “六爷,我当家的当初可是你兄弟,你就放过我们姐妹吧!朋友妻不可欺。”   老六拉过她的手,猥猥琐琐的在她手背上轻轻摸了摸,一脸荡漾说:“六爷不欺你,六爷疼你。”   那美人往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老六笑起来:“真是好幸福的一巴掌啊!你肯定对我有点意思,所以别再挣扎了美人。”   小六:“大哥,她们有两个,你一个,我一个,美人,你不要喊了,你那当家的就跟个窝瓜一样,你跟了我们兄弟,保你美得上天,哎,美人,别跑啊!你想跑哪里去?哦,是不是想跑小六怀里来?”   “美人,你帕子一甩,都甩到六爷我心窝上了,来,让六爷好好疼你。”   楼里的姑娘见他们小小个,四颗牙,却说这种于年龄极度不符的话,模样也像极了强抢民女的恶霸,觉得逗得不行,那两个陪老六小六演戏的姑娘都要演不下去了。   实在是想笑。   蒋小二也笑起来:“老六和小六演得真像,油腻油腻的。”   “对,看得鸟鸟拳头都硬了。”   “小三也觉得。”   莫小水刚要开口,旁边一姑娘给他喂了一片橘子,他笑眯眯吃了下去。   那姑娘问他:“小弟弟,姐姐漂亮吗?”   莫小水猛点头:“漂亮。”   “喜欢姐姐吗?”   莫小水:“喜欢。”   蒋小三凑过来:“姐姐,你漂亮,你和你的姐妹都漂亮,小三都想要。”   一众姑娘笑开了,简直是乐得不行,就是花魁艳娘也差点笑趴下。   老六和小六直径朝那森*晚*整*理两个姑娘扑过去,那两姑娘‘哭’着跑开。   “美人,别跑啊!别跑……哎呦喂啊!”老六突然捂着屁股跳了起来。   小六扭头一看,发现白子慕正怒不可遏,阴沉着一张脸站在他身后,蒋小一手里还抱着一捆木棍。   小六:“……”   完犊子了。   蒋小二几个屁股也紧了,嘴里被喂的糕点都来不及咽下去,就腾的站起来。   ……   临近年关,书院,衙门都放了假,楼倡廉早两天前来了平洲,在赵府住了一天,昨儿去了张府,今天雪不大,张舒越喊他出来喝酒。   两人在雅阁楼里临窗而坐,张舒越说套种这事儿前年已经上报了,皇上已经让人下到地方上,今年估摸着就要大面积,大范围让百姓们套种了。   楼倡廉道:“这事儿我知道,皇上给了多少银子?”   这套种一事,楼倡廉是以张舒越的名儿上报上去的。   文件到达京城,要经过内阁官员层层筛选,才能呈至皇上跟前。   一般得皇上亲阅的,大多是重事大事,还有下头人拿不定主意的事儿才会上奏上去。   不是每一份奏折、文件,都能有幸得到皇上亲阅,套种这事儿,是利民利国的好事。   农业时代,能让百姓增收,是大事,是大功。要是以白子慕的名誉上奏,很可能被人半道截胡。   楼倡廉还不愿回京,便以张舒越的名上奏,张舒越一洲知府,又背靠太傅,没人敢对他动歪心思。   这事儿楼倡廉同白子慕说过。   白子慕也晓得,他不在乎,便应了。   朝廷给张舒越记了大功,又赏赐了一番,那些赏赐,张舒越没贪,全给白子慕了。   但楼倡廉在赵府住了一宿,发现赵府实在……   说穷,他们又还有饭吃。   说富贵,家里就那么几个下人,蒋小一几个还见天的忙活,特别是老六和小六,穿的那衣裳,洗得都要发白了,昨儿他夫人回屋可是难过了一宿。   他问过,蒋小一说家里没什么银子,能省一点是一点,白子慕又天天从书院拿剩饭回来吃,这几天书院放假,没剩饭了,昨儿他还嘀嘀咕咕,说可惜。   朝廷给的赏赐呢?他们赚的银子呢?怎么还拮据成那样?   张舒越闻弦知雅意,没好气道:“你以为我吞了?皇上赏的东西,我可是全搬去给他了,一个铜板……”都没留。   话还没说完,外头传来一阵哭声。   这声儿楼倡廉熟得要命。   张舒越也熟。   他毕竟是楼倡廉师兄,寻常节日白子慕也会和楼宇杰去拜访拜访,后头熟了,蒋小一、赵云澜、赵主君和孩子们还经常被他夫人接去张府玩。   是老六的声。   两人急忙探头出去看,然后就见蒋小一和白子慕拿着两条长棍子,赶鸭子一样,正把几个孩子往街头赶,蒋小三看见街边有人卖烧饼,他还想过去看看,蒋小一一棍子抽他屁股上,他立马捂着屁股跑回队伍里,乖乖巧巧的往家走。 第311章   蒋小二四个都挨打了,但也就被打了几棍子,只老六,因为这人是罪魁祸首,蒋小一连揍了他八棍子,白子慕还盯着他,不许他乱用灵力,屁股没钢化,实打实吃了几棍子,老六疼得要命,一路嗷。   小六也不好受,他屁股也肿了大半边。   张舒越无奈道:“这小子又打孩子了,去,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后面这话是对一旁的小厮说的。   小厮出去没片刻功夫脸色怪异的回来了。   楼宇杰懂白子慕和蒋小一,也懂蒋小二几个,乖的时候乖得没边,皮得时候也是相当让人头疼的,当下便道:“小二那几个王八犊子又干什么了?”   小厮低着头说:“小二几个少爷去……去逛青楼了。”   张舒越:“……”   楼倡廉:“……”   张舒越简直不敢置信:“你说什么?他们去哪了?”   这怎么可能啊!   蒋小二几个才多大。   张舒越不敢置信,楼倡廉却是信的。   蒋小二四个都正常,小六看着也像正经人,可老六这个破娃子……   楼倡廉前年来府城,去了趟赵府,就发现赵府大门台阶有点不对劲,那台阶正中央有点凹,圆圆的,巴掌大的一个小弧度,像是被斧头重重砸过,他还纳闷,问管家这台阶怎么回事?   管家脸有点红,说说小小少坐出来的。   楼倡廉说是老六坐出来的?他经常坐这儿吗?   嗯。   坐这儿干啥啊?   管家没好意思说,可楼倡廉很快就知道了,他在正厅和蒋小一几人闲聊了片刻,后头茶喝多了想去茅房,路上不经意往大门一瞥,就见老六坐在门口,背影小小的一团,瞧着还有点孤零零。   是不是被小二几个孤立了?他这么想,顿时心疼,想去抱抱老六,结果刚他身后,就听见他在嘎嘎笑。   “嗨,这位婶婶,买菜回来啊?”   楼倡廉当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后头楼夫人带小一几个去小妹家,楼夫人那妹府上有两孙子,可楼倡廉细细观察,发现老六不爱跟那两同龄玩,却非常喜欢跟楼宇杰那几个外侄女混一起。   楼倡廉盯了他一阵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就是小色哥儿,会去逛青楼,意料之中。   小厮又道:“是老六小小少怂恿小二少爷他们去的。”   楼倡廉:“……”   张舒越:“……”   一个牙都没张齐的小哥儿这么生猛的吗?怎么小六那么乖,老六却是这个样?   简直不可思议。   张舒越:“他们哪里来的银子?”   这花想楼进去一趟可不便宜。   小厮说蒋小二给了玉佩。   楼倡廉一听就懂了。   蒋小二和蒋小三,莫小水是村里来的,这三从小生在深山里,压根不识什么玉佩,也看不出什么好坏,那从小富贵,戴过,买过的才有眼力劲,才能识货。   上次他看见蒋小二腰间挂着,还纳闷蒋小一和白子慕这两平日那么省,买啥都是买实用的,怎么突然给孩子买这个,一问蒋小二,才知道是人送的。   当时蒋小二还来了一句:“我问哥夫了,哥夫说这玩意儿有点小贵,我觉得应该能值三四两银子。”   不怪他会这般说。   蒋小二几个不喜欢这些东西,吃又不能吃,让他们花银子去买这玩意儿,那还不如拿去买肉实在,可人送了,不带又不好。   他们平日不去逛这种玉器铺子,也不会特意去打听,每天不是上课就是随蒋小一出摊,哪里懂这玩意贵。   白子慕又是口气大,说小贵,在蒋小二眼里,三四两银子,便是贵的了。   赵鸟鸟更不用说了,富贵出身,一玉佩,他小时候拿着玩儿的,真没觉得怎么样,还以为也不值钱。   莫小水是唯他们马首是瞻,助纣为虐。   蒋小二几个又是最疼侄子,老六想去,他们定是要满足,反正在里头玩一下,应该也不会咋的。   张舒越沉默了半响说:“那他们挨这一顿打真是不怨,我看小一拿的那木棍好像不怎么结实,你回衙门去,拿几根棍子给他送过去。”   衙门用的棍子那可不得了,硬得跟铁一样。   楼倡廉嘴巴动了动,最后到底啥也没有说。这几个孩子,确实该收拾一下了。   小厮回了一句,刚出门,没一片刻功夫又跑回来。   “老爷,出事了……”   续洪涝后,雪灾又来了。   因为衙门放了年假,张舒越晓得这事儿的时候难民已经到了城门外,他急速下了令,可还是让部分难民涌进了城里。   另外一部分难民则被拦在了城门外。   通往府城的各大路口全部设置了关卡。   难民涌进城,四下散开,大概是晓得呆在城里才有活路,要是被赶出去,怕是就没活路了,因此衙役如何驱赶,如何劝说,难民们就是不肯从城里出去。   强制驱赶,不行,这般容易引起公愤和反抗,可放任不管,城里怕是会乱。   最后衙门关了城门,外头人要进城,需严格盘查,城里则加派了巡街的人手,街上衙役随处可见,来来往往,蒋小一不给几个小的出门了。   白子慕原是想带蒋小二几个出去逛逛,这几个来府城住好些年了,还是土包子一个,平日他们懂事,不上课就总是帮忙干活,特别是莫小水,大概是觉欠着蒋家,总把自己摆在下人的位置上,叫干什么干什么,从不会对蒋小二几个说不字,干活干到大半夜,早上也是早早起来,扫完几个院子,又跟着李菜花洗肠子,等蒋小一起来,才跟着蒋小二他们去上课。   蒋小二晓得自己给出去的玉佩值几百两,脑袋里面一片空白,眼泪当场就掉了,后悔自责得要命。   他们辛辛苦苦出摊,一天才能赚多少?   可他却把几百两的东西给了出去。   蒋小三和赵鸟鸟也呆了,几百两?   咋的那么贵?不就一破石头?   他们闷闷不乐,满心的自责和难受全写在脸上,说大哥你打我们吧!   老六和小六也一脸懵。   莫小水更是脑袋垂到了胸口,心里闷痛不已。   这都是吃了没见识的亏。   白子慕也不知道该怎么怪他们,当初他混社会,还天天在外头蹿,接触了那么多人和事,可手表这些货,说实话,他不喜欢,没关注,还真不晓得都有什么牌,又有多贵,后头还是他玄孙送了他一块,他戴着去搬砖,那工头对他恭恭敬敬,然后一工友打趣他,说他是不是来体验生活。   体验什么生活?   别装了兄弟,你戴几百万的表,来工地搬砖,不是体验生活是什么。   在信息爆炸的时代,他自己尚且都不识过货,小二几个更不喜这东西,又大多搁家里,怕是压根就不懂,再说花楼,之前看他们年纪小,他也从没跟他们说里头是干什么的,孩子难免会好奇,不知严重,只当里头是玩乐的地方,他还能说什么。   他想带他们多出去看看走走,以前是觉得没必要,现在他觉得太有必要了。   可怕外头乱,他到底不敢带着他们出门,他让小厮把大门关好,时刻守着。   饿极了的人,是没有人性可言的,家里人少,防范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蒋小三不懂事,还问蒋小一出了什么事儿了?   “难民涌进城里来了。”蒋小一说:“这几天你们乖乖呆家里,不要再出去了。”   “好,小三听话,不给大哥闯祸了。”   赵主君说上次洪灾,衙门处理安顿的很快,这次灾难应该很快就能过去了,城里应该也不会乱起来。   赵富民点点头,赵云澜却是看着白子慕:“你脸色不对,是觉得这次灾难没那么容易过吗?”   蒋小一立马朝白子慕看去。   白子慕嗯了声。   这次怕是没那么容易安抚了。   不是他乱想。   而是大周这儿讲皇权制。   历朝历代什么情况白子慕不懂,大周这儿历代先皇为稳固皇位,下头各地方,官兵、衙役都有严格的人数限制,而且,地方府衙是不允许囤太多粮的。   屯那么多粮,想干什么?   想造反吗?   俗话讲,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只要粮草多了,下头地方若是想造反,那就容易了。   因此,大周下头各洲,能屯的粮,能招的兵都是有数的。   虽怕造反,可不给地方官屯粮也不行。   这年头走哪不是靠两条腿,就是靠牛马。   路遥车马慢,牛马要是拉了重物,又能走多快?一洲之大,单靠两条腿走半个月都走不出去,要是不屯粮,一旦发生了什么事儿,单靠朝廷派粮,那人烂了粮都没能到。   一洲屯粮有限,七月那会儿刚出了事,虽是不晓得官府拿了多少粮出来,但定是不会少。   因为难民房屋被淹,田地被毁,排水整田,种下一茬庄稼,怎么都得等几个月才能有所收货,这期间,百姓能挖点野菜啥的吃,但几个镇,光靠野菜怎么填饱那么多人的肚子?   肯定还要派粮。   衙门粮仓,怕是早已伤筋动骨了。   难民得不到救济,饿着了,肯定会闹会抢。   白子慕猜的确实是没错,粮仓里头的粮不够了,张舒越派人算了一通,下头好几个镇子遭了难,预计有几万人,如今粮仓里头的粮食,最多能顶半个月。   他派人前往京城禀报,等朝廷派粮来,怎么都不可能只半个月就送来。   张舒越焦头烂额,到城墙上看了眼,沉默着没说话。   城外乌泱泱的,全是逃难而来的难民。   楼倡廉心里也不好受:“师兄……”   “我这个知府,不称职啊!”张舒越沉着嗓子说。   楼倡廉盯着城下看,眼眸半垂:“师兄,你别这么想,天灾人祸,逃不掉的。”   张舒越没再说话。   他是知府,老百姓们出了事,就是他的责任,推辞不掉的。   平阳镇没事儿,但楼倡廉怕官兵守不住,让难民涌到镇上去,打算回去坐镇,临走前,听张舒越说了一嘴,要拿银买粮。   这确实是个法子。   衙门没有粮,可商户手里定是有的。   只要粮食足够,其他事儿便都好说了。   楼县令放心回了平阳镇,可没两天,张舒越的信来了。   说衙门没有银子了。   也不是没有,而是少,堂堂一洲,银子比预料的少,他怀疑是底下人贪了,首要怀疑的就是严信章。   现在银子少,那意味着粮食就买不了多少,因为雪灾常常伴随着暴雨、洪水等自然灾害,因此肯定还得修建水利和道路,这些也得用银子,还有御寒的衣物被褥用不用买?   这些都是需要买的,本来能拿来买粮的银子就不多,现在还被贪了,银子和数目对不上,如今可如何是好。   这事儿算正常。   就像一公司,会计贪了,老板有懂的,也有不懂的。   毕竟老板也不闲,各有各的活,没谁一直盯着财务、会计瞧。   张舒越平日忙,屯粮、和府银这些事儿,他平日也就过问几嘴,然后隔一年半载的抽查一次,上次查时,账本上的银子明明还在,现在要拿银子,下头人直接拿不出来了。   那不是做假账糊弄他了吗?关键是他还没看出来。   张舒越是气得脸红脖子粗。   大发了一通脾气,将两个官员押了下去后立马召集人,该怎么办?   底下人唯唯诺诺,噤若寒蝉,怎么办?问他们他们哪里能晓得,晓得了他们早当上知府了,哪还有你什么事?   有人说等先安抚住灾民,等朝廷救援。   张舒越骂了一声。   这谁不知道,可一旦没了粮食,难民们饿肚子了,还安抚?安抚得住吗?   等朝廷?   说的轻巧,光等朝廷,那难民们不得饿死。   大家商议来商议去,商议不出一个对症之策,毕竟各地方出了什么事儿,都是这么一套流程,封路、安抚、震粮、上报、震银。   张舒越又给楼倡廉去信,问他有何主意。   楼倡廉看完信,心说他也没什么好主意,但向来是柴米油盐。   柴为什么排在第一位?   因为它最重要。   大雪天,能要人命的,不止饥饿,还有严寒。   不过张舒越早安排人跑山里砍柴了,衣裳衙门没银子买,柴火总能捡的。   可光烤火,不吃不喝也不得行。   楼倡廉也没旁的主意了。   楼宇杰在一旁,见着他愁眉苦脸,伸头过去扫了一眼信件,说:“这下可难搞了,今年我们平洲怎么回事儿啊?这么多灾多难。”   楼倡廉捏着眉心,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楼宇杰晓得他从平洲回来忧心百姓,这几天并未怎么歇息,如今又听闻这种事儿,怕是更要心焦的吃不下睡不着了。   “爹,要不问问我兄弟?”楼宇杰突然说。   楼县令眼睛一亮。是啊!这小子馊主意贼拉多,问问他,没准他能有法子。   城里有些心善的人家,会自个搁门前施些粥,赵赵云和蒋小一也在城门口搭了个灶台,熬了一些粥。   他们是帮不上旁的忙了,可啥都不做,见着难民天寒地冻佝偻着身子到处讨吃食,心里又难受。   以前蒋小一听村里老人说,要是哪年运气不好,碰上天灾人祸,那路边啊!都是讨吃食的,饿死的……可听的哪有亲眼所见来的震撼。   街边三五成堆全是难民,城里的难民还好些,起码有个屋檐遮遮雪,前儿蒋小一和白子慕去城外看了眼,衙门人手不够,帐篷搭的并不多,分不到的难民只能活活站雪地里受冻,个个衣衫褴褛,瑟瑟发抖,见着人,又怯又怕。   那孩子被大人紧紧的搂在怀里,似乎妄想以此让孩子缓和些。   有些上了年纪的,卷着身子躺在雪地里,一头干枯的白发似乎要和身下的学地融为一体,大概是受了寒,正不停的咳。   客栈马厩里的马儿还能有稻草取个暖,他们却是连一根稻草都没有,大雪天的衣衫破烂单薄,饥寒交迫得双眼麻木无神。   到处都是咳声,哭声,哀求声。   蒋小一听得脸发青手发寒。   赵云澜和蒋父脸色也不好看。   还未到时间发粮,大抵是饿得厉害,蒋小一还见着有些难民在山腰刨雪,应该是想挖树根。   有些孩子,拿着树叶在啃,树叶好吃吗?   蒋小一吃过,是苦的,涩的,难以下咽的,可就这,那孩子吃了一半,见着娘在一旁巴巴看,还递过去。   就一片树叶啊!   衙门发了粥,大概粮食紧,那是水多米少,难民们一窝蜂跑过去,衙役又骂又打,大家也不肯离开,使劲抢着,后头衙役拔了刀,难民们才按下性子排起队。   到不是他们不识字,就连着队也不会排,而是个个都饿,粮少人多,个个都怕没有吃,眼神都期待的盯着锅里的粥,馋得直舔着干裂的嘴唇。   那粥明显是少,白子慕问官差:“每日就煮这么些吗?”   他腰间挂着牌子,那衙役本就累,难民们还吵吵囔囔,心里烦躁得很,可不敢冲秀才郎发脾气,勉强笑着回。   一天就是煮八锅。   “那帐篷呢?也就这么些?”白子慕又问。   “目前就这么些,上头的大人已经从外头购置了一批回来,不日就能到了,到时还会扎。”   蒋小一听得心里难受。   这难民们坐在路边,那是见都见不到头,一天八锅,不知道多少人得饿肚子。   可逃难哪有能吃得饱的,像来都是吊着一口气,饿不死就成。   赵云澜几个更是话都说不出。   心情沉重的回了城,路过雅阁楼,这是平洲城里最大的客栈,里头满堂宾客,小二的正在收拾桌子,那盘里的剩菜剩肉,全被他倒一盘里,接着毛巾在桌上擦了一圈,把掉桌上的饭菜全‘扫’到了那盘剩菜里。   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回家赵云澜和赵富民商量了一番,打算从粮铺调些粮,去城门口施粥。   可这些粮食原是打算卖了给两个小子换吃的,要是拿去……   老六和小六拧着眉头,说拿去,他们饿肚子不要紧,反正都习惯了,给百姓们吃,他们饿了好几年了,都没饿死,可老百姓饿几天就得死了,先紧着他们来吧!   赵富民抱起两个孩子,挨个亲了又亲,十分欣慰:“我们家老六和小六长大了,懂事儿了。”   “那肯定。”小六也亲了赵富民一下,说:“我和哥哥都五岁了。”   “对呀,我们长大了呢!太外公,你看我们都这么大了,我可以去外面看美人吗?老六想去了。”   赵富民:“……”   赵主君无奈的笑了声,拍老六小屁股:“你这孩子,这话可别在你爹爹和父亲跟前说,不然肯定得吃两棍子,你忘了,上次你和小六屁股肿得像盘大。”   老六缩着脖子不敢说话了。   孩子既然愿意,隔天蒋小一和赵云澜带着蒋小二四个就在城门口煮起粥。   白子慕在一旁帮忙,粥都还没煮好,两个衙役过来了。   蒋小一原本以为是要出城,谁知竟是直直朝他们而来。   “白秀才。”走近了,那两衙役朝众人打了声招呼,才看着白子慕:“白秀才,我家大人有请。”   白子慕寻思着可能是快过年了,张舒越想叫他过去吃个饭。   可不对啊!   每次叫,张舒越都是叫他们全家,这次只叫他,那看来不是吃饭,而且这节骨眼,张舒越怕是吃饭的心思都没有。   可能是有旁的事。   白子慕跟着衙役去了,张舒越着急,白子慕刚进书房,他都没让人上茶,直接说了事儿,然后问白子慕有法子不?   白子慕原只以为粮不够,现在没想到衙门连银子都没有。   百姓们还等着衙门吃饭过活呢!现在没想到…… 第312章   “张伯,我也没法子啊!”白子慕说。他能有什么法子,要银子没银子,要粮没粮。   张舒越定定看他,沉默不语,气质威严,要是换旁人,怕是大气都不敢喘,白子慕却是没在怕的:“真的,我……”他想说他也就能帮忙筹个粮,张舒越却突然开口。   “我府里还有四支人参。”张舒越双眸微眯:“我知道你们家爱吃这个,这些年赚的银子全拿去买这玩意儿了,外头虽是也有,可想来比不得我这手上四支。”   “什么意思?”白子慕咽了一下口水,问。   张舒越说:“我手上这几支,都是二百八十年份的。”   白子慕:“……”   “你要是有法子,我就全给你。”   白子慕:“……”   这很难不让人心动。   可他真的没法子:“你让我解决这事儿,可这事真不好解决,我没钱没权,怎么整?我最多就能帮忙筹点粮,别的我还能干啥啊?我……”   张舒越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激动道:“你能筹粮?”   白子慕:“应该能。”   张舒越呼吸都急了:“只要能有粮,这事儿就好办了,你要是能筹得,我人参拱手让你。”   “只管筹粮?”   “嗯。”   白子慕急吼吼的回去了。   他没回家,直接拿着张舒越的令牌去了石匠铺,而后又去了城门口,把蒋小一几个叫回去。   隔天中午,连日的大雪终于停了。   这会儿离年节已经没几天,趁着日头好,城里人是四处的奔波买年货,街上又熙熙囔囔起来,孩子穿得缓呼呼,头上还带着喜庆的小虎帽,牵着阿娘阿爹,说要买麦芽糖,,他过年想吃麦芽糖,还想吃吃鸡吗的炸鸡和辣条,阿娘,你给我买。   好好好,都给你买。   各大铺子挂了红灯笼,贴了对联,做了大减价,城内有了年味,同死气沉沉的城外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街上人来人往,大家说说笑笑,忽而街头哐的一声响。   有人踮起脚尖看,前头十来个衙役赶着两辆牛车过来了。后头还跟着一帮人,有挑着水的,有扛着锄头和铲子的。   一辆牛车上放着砖头,另一辆上头则是放着一块巨石,应该是打磨过,看着挺光滑,还有形状。   到了广圆街的十字路口,衙役才停了,而后把巨石搬了下来。   两个工匠带着人哼哧哼哧的把街道捶了。   哎呦,这是干啥啊!   这路好端端的捶了做甚,有人脑子活络,看看工匠,又看看整个搁地上的快两米高的大巨石,明白了。   这是要做石碑。   什么石碑要立在这?这不挨路么?   工匠速度快,青砖凿开,挖土,立石,修补,石碑立好也不过下午。   百姓好奇啊,年货都顾不上买了,围在一旁,想看看石碑上弄的啥,竟然还让官府的人都出动了。   石碑立好一看,上头就两行字。   有的看不懂,问那看得懂的:“兄弟,上头写的啥啊?”   那看得懂的其实也不太懂,瞎猜的:“说是什么良善世商,捐了什么粮。”   一旁的年轻汉子笑了:“这都看不懂?这上头写的是大雪无情人有情,这次雪灾,有人给灾民们捐粮了。”   “谁捐了,真的假的?捐了两斤还是三斤啊?”   “还能有假,上面不是写名了吗?福来客栈赵富民,两千斤粮。”   “两千斤?大手笔啊!”   “还有呢?”   “没了。”   “啊!就没了?”   这,这……   大雪无情人有情,可他们偌大的平洲,有情的就这么一个?   说出去怕是都要让人笑话死。   街尾那边又忽然闹哄哄的,这又是咋的了?一天天的,怎么都是事?   人都是爱凑热闹的,再加上这年头没啥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大多数人都是闲的。   百姓呼啦啦又往街尾那边跑。到了地方一看,一老夫郎正直挺挺的躺在街上,旁边一年轻夫郎正带着两个瘦巴巴的娃儿跪地上,他们跟前站着一年轻汉子。   那年轻后生应该是富贵人家出身,一身狐裘披风,大冷天的还摇着扇子,神情桀骜不驯,居高临下看狗似的看着跪在他跟前的几个人。   那四人应该是难民,一身衣裳破破烂烂,而且大冬天的,竟还穿着草鞋,四人是冻得面部发紫,嘴唇干裂,浑身发颤。   这都不是最要紧,要紧的是这几个也饿了多久,那两个娃儿都长四颗牙了,竟才萝卜大。   那年轻夫郎大概是饿,又或者已经走投无路,见人穿着富贵,想让人施舍施舍一番,膝行至那年轻汉子跟前,举着一双满是冻疮且干枯的手,说:   “这位爷,求你行行好,给我阿爹和两个孩子一口吃的吧!我们已经六……”   “咳咳……”那年轻汉子突然咳了一声。   饿六天已经半死了。   蒋小一也晓得了,立马改口:“……我们已经四天都没吃过一口东西了,爷,求你可怜可怜我们。”   那年轻夫郎正在哀求,那原本躺在路边的老夫郎突然吃力爬到了一旁,大概是饿得厉害,捧着没被人踩过的雪就要往嘴里塞。   一个小娃儿抱住那老夫郎的脖子,痛哭流涕说:“阿爷,别吃,这雪吃了凉肚子,父亲就是因为肚子饿,雪吃多多,才拉不出嗯嗯,在路上死翘翘了,阿爷,你别吃,吃了会死人,你不要吃,六六已经没有父亲了,六六不想阿爷再死了,呜呜呜……”   赵云澜几个混在人群里,听见小六这么说,眉头都跳了起来。   这混账小子,等下肯定又要挨白小子打了。   不过,赵云澜看向赵主君,深深敬佩起来,觉得他爹爹不得了。   白子慕原是叫他们全家上,不过蒋父几个脸皮薄,不敢上,怕臊死,只赵主君,先前和蒋小一搭档过,还兴致勃勃的,说他来,演戏可好玩了。   这会儿演得十分起劲,他有卧病在床十来年的经验,演瘦弱,简直是手到擒来,这会儿颤着手,双眼枯槁无神,活像真的饿了好几天,快要死了一样,让周边百姓看得都眉头直蹙,害怕他真凉了。   “呜呜呜……”另一个娃儿在哭:“阿爷不吃,阿爷不要吃,我不要阿爷死。”   那老夫郎似乎很为难,声音虚弱极了,说:“可……可是,阿,阿爷好饿。”   年轻夫郎闻言,又对着那年轻汉子求起来:“爷,求求你,给我阿爹一口吃的吧!”   百姓们就见那汉子扇子刷的一打开,摇了摇,混不吝的道:“行啊。”   年轻夫郎和周边人正要松口气笑起来,却又听到那汉子说:“不过,我凭什么给你啊?要不……”   那汉子弯下腰,用扇柄抬起那哥儿的下巴,玩味儿道:“你这人夫,倒是有两分姿色,要不,你让我高兴高兴,没准我一高兴了,就给你们一口吃的。”   实在是过分。   周边有人看不下去,出言声讨,那汉子啧了一声,关你们什么事啊?闲得蛋疼是不是?耽误本少寻开心,小心本少连你们都不放过。   这人穿着富贵,怕是不好惹,百姓们立马闭了嘴。   虽是看不过去,可无亲无故的,没必要得罪人,有人看不下去,想走,可脚步硬是挪不开。   年轻夫郎没有犹豫,似乎是把年轻汉子当成了救命稻草,还喜出望外:“爷您想让我做啥?我都做我都做。”   “行啊!给我磕个头吧!”   “好。”那夫郎砰砰磕起来。   周边百姓看得火气大。   年轻夫郎磕了一个头:“爷,您看这样行吗?”   “不行,再来几个。”   那年轻夫郎猛的直磕。   他衣裳单薄,没有尊严,无助的跪在刺骨的雪地里,朝着人磕了一个又一个,那蜷缩着的身体,在一众身着厚衣裳的人群中,闲得尤为瘦小和可怜。   “够了吧!都磕这么多个了。”有老妇还是没忍住,出声说:“这小哥儿,你别磕了森*晚*整*理,我给你买包子去。”不就一口吃的吗?   她又不是给不起。   “我看谁敢。”那汉子目光凌冽,淡淡扫了众人一眼,周边看热闹的,一被他那视线扫到,忍不住颤了一下,垂下头不敢对视。   “爷?还……还要磕吗?”年轻夫郎问。   那年轻汉子一指:“不用,那两小子是你儿子吗?”   两个小家伙看见他过来,满脸惶恐。   “是的。”   “会说话了是吧?”   “会了会了。”   “那让他们给我学狗叫,不,学熊叫,你叫他们两个给我学熊叫,学得好了我就给你们一口吃的。”   那两个小孩似乎很高兴,还跟阿爷说,阿爷你不要睡,马上就有吃的了,你不要睡。   年轻夫郎不让:“爷,我给你学熊叫,孩子不会……哎呦……”   “滚一边去,本少让你说话了?”那汉子将人踹了一脚,那夫郎滚了两米远,那汉子才又笑起来,说:“你们两个,快点,给我学熊叫。”   “好的好的。”两个小家伙开始仰着脖子,撅着小嘴儿学熊叫。   “嗷呜,嗷呜……”   白子慕:“……”   蒋小一:“……”   赵主君抿着嘴强忍着。   这哪里是熊叫,这明明是狼叫。   白子慕忍不住拍了他们一下,周围百姓哪里懂啊!只以为孩子叫错了那年轻汉子气得打人。   这人咋的坏成这样?那两个娃儿还那么小。   老六和小六看见蒋小一在朝他们使眼神,知道自己大概是喊错了,又立马改口。   “哟吼,哟吼……”   白子慕:“……”   蒋小一:“……”   这是什么鬼叫?   蒋小一想给他们两棍子,什么熊这么叫啊!   赵主君捂着肚子卷起了身子,一副很痛苦的模样。   老百姓一看,完了,这怕是饿得要受不住了。   “这位少爷,行了没有啊!赶紧给他们吃的吧!”蒋父从人群里站出来,脸热乎乎的,硬着头皮说:“人家逃难来,已经没了家,家里的顶梁柱还死半道上了,人不容易,咱见了,应该有钱出钱,有力出来力,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可你不给人一口吃的也就算,还这般,委实是不像话了。”   “关你什么事?活腻了你管本少爷头上来?滚不滚?不滚小心本少踹死你,你们两小畜生赶紧叫,本少乐子还没看够呢!”白子慕没有停手,满是讽刺:   “我让你们站着叫吗?跪下,像狗那样趴着,对,叫,给我叫。”   老六和小六本就是熊猫,经常趴着,他们不觉得趴下来有什么,可外头人只觉得白子慕侮辱人极了。   两个小家伙叫了几声,那年轻汉子似乎觉得很好玩,哈哈直笑。   周边人却是看得心里直酸。   学了熊叫,那汉子笑够了,乐子玩够了,摇着折扇转身就要走。   那年轻夫郎赶忙从地上爬起来:“爷,您还没给我们吃的。”   那汉子没有停。   “爷,爷……”年轻夫郎急急匆匆爬过去抱住他的腿,说没给吃的,两个孩子也跑过去,抱住那汉子的另一边腿。   那汉子似乎像是踩到了脏东西,脸色立马阴沉起来,一脚就将他们踹飞了。   “吃?你们这帮贱民,也配跟本少要吃的?”   “可是你说只要我们磕头学狗叫了,你就给我们吃的。”   “骗你的你也信?怎么蠢成那样?能博得本少一笑,是你们的荣幸,滚。”   又是磕头,又是学熊叫,失了尊严,却没能换回一口吃的。   看着那四人老的老,小的小抱头痛哭,周边百姓没一个笑得出来,恼怒,愤恨,心疼,不甘齐齐涌上心头。   可怜,实在是可怜,不行,顶不住了,惹祸就惹祸,管他什么少爷,先揍那不做人的一顿。   一转头,人呢?   怎么走那么快?   白子慕早躲起来了,方才他就注意到人群里有好些个想冲上来,还好杀青杀的快。   他娘的。   有人骂骂咧咧。   有些人一边默默去买了好些包子来,给了吃的,一边谴责那年轻汉子的行为,可怒气依旧未消,回去心里还是不得劲。   大概是愤怒到了极致,那汉子可恶得太过深入人心,以至于大家念念不忘,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那个不停磕头的瘦弱身影,还有趴在地上学熊叫的孩子,和那躺着,饿得想吃雪的老人家。   心里不是滋味也极为不得劲儿,晚上吃饭,看着碗里饭更是发起了呆。   他有饭吃,满满一大碗,还热腾腾。   可今儿那一家子人为了口吃的,却被人当乐子耍,当狗看……   就为了一口吃的啊!   明明家都没了,汉子也没了,遭了难了,却还要受人这般羞辱。   怎么这世界上还有人能可怜悲惨到那种地步呢?   外头又落了雪,那帮难民该咋的过呢!他们就一身破衣裳,穿也穿不暖,吃……   不说了。   这件事,还有白子慕那深恶痛绝的行为,不出意外,很快引起全城人的关注。   “哎,你听说了吗?”   “听说啥?”   “昨儿广圆街街尾那边,有个汉子,听说长得像个人,有个夫郎,听说是逃难来的难民,带着阿爹和两个才长了四颗牙的孩子,大冷天的,就两件破衣裳穿身上,我是瞧了都觉冷,他们大概是饿得很,走投无路跟个富贵汉子求吃的,可那人趾高气昂又口出狂言,说只要那夫郎跪下给他磕头,让那两个孩子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学熊叫,他就给他们一口吃的。”   “还有这种事?那后头给了没?”   “给啥啊!那夫郎磕得额头都红了,那两娃也趴地上学熊叫了,可后头那人却反悔了,可怜的哟,哎,你是不知道,那夫郎当家的死半道了,他阿爹跟我差不多个年纪,大概是饿得久,昨儿我见他一直躺地上,还想抓雪吃,那两个娃儿也是瘦巴巴,我是看得不得劲,心里难受。”   “还有这等事,这有人钱真是没把我们这等穷人当人看,那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家没了,汉子也没了,以后咋的过活?怕是……哎!可怜,实在可怜。”   全城人都在讨论这事儿。   越传还越离谱。   传到后头那夫郎已经磕得头破血流,那老阿奶也已经硬了,那两个娃儿学熊叫学不好,被那年轻汉子踹了两脚,给踹死了。   一时间舆论纷纷,引起民愤,百姓们不停的辱骂那年轻汉子,还报了官,想将他绳之以法。   但到底是可怜那几个难民,特别是在场亲眼所见的,心里那股难受和迫不及待想做点什么的想法像发酵般,愈演愈烈。   这天起来,有汉子抓了个包子就往门外去,家里的婆娘问去哪?   “去城门口看看。”   到了城门口见了不少人,都是想去城外看一眼的。   出到城外一看,冰天雪地里,全是抱着取暖的难民,个个衣着单薄骨瘦如柴,衙门发了粥,队伍排得老长,前头的排到了,压根不管烫,急急忙忙就把脸埋到碗里,烫得厉害也舍不得吐出来。   这是饿得太厉害了。   锅里空了。   后头的没排上,捧着破碗,抹着眼泪缩着双肩往回走。   这粥发完了?有人问。   发完了。   可有人还没吃呢!咋的就煮这么点。   衙门没粮了啊!所以只能煮这么点。   那岂不是要死人了?   百姓们大为震惊。   这些日子雪大,衙门也说了,让他们少出门,城门关了,城里的百姓哪里晓得城外什么个情况,而且先头哪里有心管这个,最多就是听见一耳朵……有雪灾了,好多难民在城门。   在就在呗,关他们什么事。   反正衙门会管,但现在……难民们竟然连个遮风挡雪的棚子都没有。   大家在城外逛了一圈,看见难民拖家带口,只是隔着一座大门,就把苦难和繁华体现得淋漓尽致,大家心里沉甸甸的,怎么都想不到城外竟是这么一副场景。   简直是炼狱。   梁老板和韦老板心情沉重,到了广圆街,路过雅阁楼,梁老板提议进去吃一餐再回去,反正也快晌午了。   “好。”   两人说着正要往里头去,蒋小二几个过来了。 第313章   “二哥,”到了雅阁楼外,蒋小三大着嗓门道:“今天我们要在雅阁楼这里吃饭吗?”   “嗯,”蒋小二说:“家里厨娘做的菜我都吃腻了,我们在这里吃吧!”   赵鸟鸟拧着眉头:“二哥,既然要在外面吃,那我们去福来客栈吃吧!”   莫小水打配合:“为啥呀?”   “听说福来客栈的赵东家给难民们捐粮了,他是个有良心的人,有良心的人,开的客栈想来也不会差。”赵鸟鸟说。   蒋小三:“对,我们去那里吃饭,给他们银子,那也相当是我们也给难民捐银子了,做好事,有好报。”   蒋小二:“对头。”   莫小水:“那我们快走吧!”   梁老板和韦老板就看见原本正准备点菜的几个客人沉思了片刻,而后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去哪不言而喻。   两人想了想,也往福来客栈走,一路过去,听见大家尽是在说赵富民。   “这人是不是真捐了两千斤粮啊?”   “应该是真的,官府亲自弄的,还能有假,这人真是有魄力,一下就捐了两千斤粮。”   “听说他是福来客栈的东家,昨天我还特意过去了,哎,别说,以前我都不咋的去广扬街那边逛,都不晓得还有这么一家客栈,昨儿我慕名前去,福来客栈里头菜可好吃了,特别是那烤鱼,香的咧,也不贵,才几百文。”   “那福来客栈也不算得大,听说那赵富民名下还有几个小粮铺和医馆,就这么几个小铺子,一年能赚多少,可人却一下捐了这么多,唐某倒是有点钦佩此人了。”   “哎,官府的人怎么又来了,这是又要干啥?”   “不知道,我们过去看看。”   “哎,那个好像就是赵富民。”   “赵老爷,是不是你?”   赵富民强撑着,笑说:“是我。”   “赵老爷,你咋来了?”   我来演戏给你们看的,但话不能这么说,赵富民强扯着笑:“刚在给家里两曾孙买点零嘴,看见衙役前来,我就过来瞧一眼。”   “这样啊!那你站我这里来,你站那离得远,怕是看不清。”   “多谢多谢。”   “害,客气啥。”   衙役也没干啥,就是又往石碑上雕了名。   傅正宪,广棉庄,捐棉六百斤。   这是什么意思啊!   是不是只要捐了就能雕上头了?   衙役雕完名就走了,韦老板和梁老板却没走,看着赵富民被人拥着走了,又听周边人议论纷纷。   说什么有良心,还说去他店里看看。   这下真是名有了,声望有了。   利也有了。   其实像韦老板和梁老板这样的,虽不算什么大富大贵,但也能说一句这辈子不缺银子了。   商人富贵,可没地位。   银有了,就想权,想名,想得人尊敬和看重,这石碑立在这里,来往行人、后世后辈皆能见。   此乃流芳百世。   白子慕这一招,无疑是直指他们软肋。   而且,企业家热衷于做慈善,是为了啥?在现代,一是大规模企业为了减少政府的行政干预,主动增加捐赠支出,履行社会责任。   二是公益活动可以增强企业的品牌认知度和竞争力,吸引更多的潜在客户的关注,同时也能提高企业的信誉和声望,提升企业的形象,树立良好的企业形象,赢得公众的认可与支持。   这搁哪都是一样的。   行商的哪能不懂这个。   韦老板和梁老板对视一眼,饭都不吃,先回家捐点粮先。   衙门早做好准备了,梁老板和韦老板粮一运来,衙门就大张旗鼓,似乎是在昭告天下。   这两人捐的不多,就五千斤。   张舒越看了眼,同白子慕道:“你这法子可行,不过五千斤粮,到底是杯水车薪。”   “别急,总得给大家准备准备。”白子慕说。   蒋小二几个天天跑人客栈门口演戏,庙里的乞儿得了吩咐,也走街串巷的。   “哎,你听说了吗,我们平洲好些商人都捐粮了。”   “真的吗?都有谁?”   “街头的韦老板,柳街的李老板,广福街的梁老板……多了去了,我数都数不完。”   “真的?”   “骗你做甚,我都亲眼见了。”   “那石碑上怎么没有写?能写石碑上的可都是大善人,是得官府看重的,我以后要是有了儿子,我得告诉他们,那些人可是咱们平洲大善人,雪灾他们捐粮了,救了好多人。”   “石碑上还没有写,不过我那天听官爷说了,现在忙,过后就会雕上去了。”   “哦,这样啊,那你看见陆老板捐了吗?他上次给了我一个馒头,他是好人。”   “我没见他。”   “啊!那我得去跟陆老板说一声,不然个个老板都捐了,就他不捐,以后肯定要遭人笑话。”   一商户刚从马车下来,正准备回府,凑巧的听见了这番话,赶忙叫住那两个乞儿,问是不是真的?   那两个乞儿没停,跑开了。   小厮看老爷下意识想去追,还劝说不必当真,两要饭的懂得啥。   那商户却是瞪了他一眼。   懂得啥?人小乞丐懂得最是多,别小看人要饭的,这帮要饭的消息最是灵通了。   他们这么说,那定是假不了。   大多商户都捐了,他咋的没听人说过?   可怎么可能会说,那石碑就那么大,能雕的名有限,怕是都瞒着他想自个流芳百世,想独得知府看重呢!   而且城里百姓总是闲,天天瞎逛,石碑立在最热闹的广圆街上,来往的总要看上一眼,要是能把名和铺子雕在上头,这意味着啥?   免费的宣传,还是官府宣的,错不了假。   这样一来,生意和声望可以说是打出去了。   简直是一举三得。   不行。   他也得捐。   一些商人闻风而动。   第四天晌午,张舒越还躺床上,迷迷糊糊间,听见外头传来声儿。   “大人可是起了?”是他跟旁的师爷。   “还没起。”管家说要是没啥大事,你先回衙门去吧!大人昨儿下半夜才歇,前儿几天眼更是没合过,现在好不容易歇会了,就让他再躺躺。   “躺不得啊!衙门都要乱起来了。”师爷说。   又出啥事了?   张舒越眼皮一跳,被子一翻就冲门口跑去:“咋的了?”   师爷:“衙门被百姓们围起来了。”   这是要造反?   那不能啊!要造也是难民们造,城里的百姓造什么反?吃饱了撑的?   张舒越顾不得旁的,衣裳一披就和师爷往衙门去,刚到地方,就发现衙门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马车、牛车排的老大长。   车上一麻袋一麻袋,一看就是粮食。   有些百姓挑着柴火,有些挎着篮子,里头搁着白花花的包子,有的举着被子。   “这位兄弟,我捐粮了,能在石碑上写我的名字吗?”   “我不用写名字,这是俺家捐的粮。”   “我家米少,这些被子都是没咋的盖过,官爷帮我送去给难民们吧!”   有钱给钱,没钱给粮,没粮就给蛋,不说富贵人家给了,就是平头百姓也来了。   不给不行,不给心里总是不得劲儿,又想起那天那汉子说的,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他们没啥银子,但旁的还是有的。   而且一条巷子下去,人人给了,就自个家不给,不得行啊。   你家捐东西了吗?   捐了,那家没捐。   没捐?不得了,这家怕是没良心哦!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一家十来斤,可若是家家户户,那便也多了。   不过大头还是商户们捐的,这帮富贵人,出手是丝毫不含糊,粮食一车车,银子一箱箱。   张舒越看着粮仓快满了,几大箱的银子还搁地上,懵了半响都回不过神,脑子晕沉沉的,穆然想起那天白子慕说的话。   “我可以帮忙凑点粮,旁的可做不了。”   “你能凑粮?咋的凑?你家有?”   “我家没有,可那些商户手里铁定有。”   “人有,可你没有银子人会白给你?”   “商人重名重利,利咱给不了,但名能给啊!只要给足好处,多的是人自愿把银子拿出来,至于老百姓,怜悯是人的天性,它源于人的同理心和道德意识,是人的天性之一。”   “怜悯能够使人感受到他人的痛苦并产生一种渴望帮助的冲动,只要让他们看到灾民的苦,他们绝不可能再袖手旁观,除非铁石心肠。”   商人想要名,他们想要粮,互利互惠合作共赢。   白子慕旁的事儿就帮不上忙了,不过:“你上次说你怀疑严信章贪了银子,这话是真的吗?”   上次张舒越说衙门里没有银子了,白子慕就瞪着眼看他,一副‘我看错你了,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的样。   张舒越气不过,也不怕他说出去,便把事儿说了:“目前只是怀疑,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过倒是调查到了一些线索。”   大周官吏其实月例并不算得高,像张舒越这个品级,一年也不过百两,但这些达官显贵还能挥金如土,不过是因为暗地里做了些生意,还有收了一些‘贿赂’。   说贿赂其实也不全对,就像张舒越过生,城里的商贾借着由头给他送礼,那这是礼,能算贿赂吗?   自是不算的。   当官月例虽是不高,可地位摆在哪儿,多的是人自个捧着银子送上去。   如此,当官的少有穷的。   可严信章不一样,严家名下就六间铺子,每年多少收益张舒越虽是没派人查过,但找熟通生意的,估摸都估摸出一个大概来。   严家那几家铺子,一年也不过几千两,可严家上下百来人,每天要花费多少?更不用说严家几个孩子还是花想楼的常客,光严温一人,每月在花想楼的花费就达千两,而且每年严信章还总往京城送礼,送的什么礼不懂,但要是贵重,那真真便是贪污了。   因为即使下头有人孝顺,也支撑不住他这么花。   七七八八加起来,赚的没有花的多,严信章不贪污,哪里来的银子花,除非他还有旁的营生。   其他官员,虽也有嫌疑,可要是真贪了,家里不可能还‘紧’,几人比起来,只严家行事作风,最为阔绰富贵。   不过这只是怀疑,要是能找到严家账簿和严家下头铺子进出的账簿,还有那些孝礼名单,那便证据确凿。   可人要是真贪污了,那账簿便是‘死穴’,人不可能留外头。   这种东西,一般多是藏在暗格里。   那这就有点难办了。   可难办也得想法子把严信章拉下来,白子慕不晓得他和傅君然关系怎么样,但不管何种样子,打断骨头都连着筋,傅君然一看就是自尊心极强的人,还颇有些眦睚必报,这两人不把他们踩淤泥里,那便后患无穷。   张舒越道:“你可是有什么办法?”   白子慕道:“这个后面再说吧!”   那就是有法子了。   张舒越目光骤然幽深。   白子慕确实是个脑子活络的,张舒越此刻有点明白楼倡廉咋的想了。   后头的事白子慕没再管,整天‘躲’家里,蒋小一几个笑得不行。   为了激起民愤,白子慕那天演得有些过了头,他虽是改了面貌,可个头摆在那里,平洲城内少有像他那般高的,城里人精明的也多,看他不顺眼,不敢明着来,暗地里却‘诡计多端’。   前些日子他出门,蒋小一带赵鸟鸟和莫小水在小摊子前挑花绳,他在旁边站的好好的,不知被谁砸了个臭鸡蛋。   那臭味熏得白子慕当场就要晕了,他不知道谁砸的,东张西望,那砸的发现自个砸错人了,出来点头哈腰的同他道歉,说他个头高,他在后面看,还以为是前几天街尾那个黑心肝的呢!   白子慕本来都准备骂两句了,一听这话乖乖的闭了嘴。   被砸了臭鸡蛋,之后又被人从二楼泼了一次脏水,白子慕没敢再出门,想着等风波过了再出去。   不过蒋小一几个却是要笑死了。   白子慕心里堵得慌,觉得他们没有爱心。   谋士以身入局,蒋小一不晓得心疼他,还嘎嘎笑,委实是让人火大。   今年出了这种事儿,过年的氛围都没以前热闹了,初四,忙了正事,张舒越派人前来,说让白子慕带家人过去一起吃个饭。   两家这些年经常走动,白子慕没客气,带着蒋小一众人去了。   到了张府,张夫人迎着蒋小一几个往后院去。   “张夫人,新年安康。”   蒋小一说了两句吉祥话。   张夫人一直笑:“哎,好好好。”   蒋小一也不知道她笑个啥,他和张夫人没啥话聊,但和张夫人的嫡出哥儿却是很聊得来,两人往院子那边去,自个聊些悄悄话,张夫人没拦,和赵云澜、赵主君聊旁的。   蒋小二几个自个跑院子里玩去了。   白子慕和蒋父则去了前厅,张舒越现在看白子慕,是越看越顺眼,闲聊两句才问他,如今学习咋的样了?   白子慕说都还好。   “明年就要下场了,可是有把握?”张舒越问。   这个不好说。   说有把握,考不上就要丢脸丢到家了,说没把握,白子慕偷偷瞥了张舒越一眼。   这人是狗嘴吐不出象牙,骂人骂得贼难听,去年过年,他大儿子张韩,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硬是被他骂得泪洒当场,夺门而出。   白子慕被他训过两次,知道威力,这会儿要是谦虚说没把握,张舒越铁定凉嗖嗖的来一句:“那你这几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还不赶紧滚回去看书,还吃饭,吃屁吧你。”   白子慕不想大过年的被训一顿,说:“有没有把握,这个你问我,我问谁呢?”   张舒越:“……”   这人一说话就让人很来气。 第314章   张舒越想骂他两句,可看他一副仪表堂堂,再别过头一看自个守在一旁作陪的大儿子和小孙子,这小孙子七岁了,还淘气舔手指,歪瓜裂枣更不争气,对比一看,他气消了大半,一时间不知道怎么骂了,又思极对方帮了他大忙,张舒越尽量压着气,徐徐劝导:   “你啊,平日少睡些,多看些书,天天课堂上睡大觉成何体统。”   白子慕吃了一惊:“你咋知道我在课堂上睡觉了?我兄弟跟你说的?”   “你们两穿同一条裤子,狼狈为奸,那王八犊子怎么可能会告诉我。”张舒越无奈道:   “贾夫子告状都告到我这里来了,全班二十几人,就你一个课上睡大觉,而且又不是老六小六那个岁数,你多大人了你自己说?你被训了那么多次,不知道你臊不臊,反正贾夫子跟我说时我是臊得慌,赵叔,蒋老弟。”   他看向赵富民和蒋父:“你们两脸面怕是丢光了吧?这些年,你们跑了那么多趟书院,也是不容易啊!”   蒋父和赵富民猛点头。   这两第一次来张府时紧张得几乎要厥过去,特别是赵富民,他以前做梦都想不到还有被知府大人叫叔,然后同桌吃饭的一天。   那次他从张府出去时都是晕乎乎的,顾老爷见他从张府出来都瞪大了眼,以为看错人了,后头聚一起喝酒,顾老爷笑说年纪上来了,眼花了,前儿我从知府大人府邸外头路过,竟然看见你从张府里头出来,而且我还听见知府大人喊那人叫叔。   “你没眼花,我昨儿去张府了。”   赵富民话一落,顾老爷就定住了:“赵老哥,你别寻老弟开心啊!”   那哪能。   后头顾老爷是抹了把脸,说澜哥儿嫁对人了,这蒋家比沈家强。   可不是比沈家强。   当初赵云澜嫁沈家,赵富民能和知府大人同桌吃饭吗?   沈正阳靠的是谁?他靠的是傅君然,而傅君然又靠的谁?   是知州大人。   可那关系已经隔得远了。   之前他还听人嘀咕,说沈家怎么的都和知州大人有些关系,赵沈两家合离,便是连这么点关系都没了。   他们商人想和上头拿权的人扯关系不容易。   赵老板糊涂啊!   可现在,人没了知州大人这关系,却和知府大人搭上关系了。   知府大人不比知州大人厉害?   而且,现在整个平洲,谁不晓得赵富民和福来客栈?   现在赵家那生意说句如日冲天都不为过。   知府大人喊一声叔,看的谁面子?   是白子慕的面子。   “你这孙婿有心了,澜哥儿没嫁错人。”   赵富民听得高兴,比赚了大银子都高兴,后头又去张府做客了几次,他倒是没咋的怕了。   这会笑笑说:“其实习惯了也还好。”   蒋父也道:“是啊,读书人不是常说那啥习以为常么,我第一次去,头都不敢抬,后头去多了,我感觉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没啥。”   张舒越:“……”   难怪这几个能当一家人。   张舒越喝了口茶,平复一下心绪,才看着白子慕又道:“不管如何,你还是多努力些,毕竟你乡试要是能过了,就得马不停蹄参加会试了,可没时间再给你看书。”   乡试是每年八月举行。   乡试的合格者被称为“举人”,而中了举人,才能够有机会参加次年在京师举行的会试,以期进一步通过会试成为“贡士”,最终参加殿试,争夺更高的荣誉和功名。   会试是二月举行。   八月考秀才,放榜已是八月中下旬,要是中了,一般都会直接进京,毕竟路途遥远,寻常要两个来月,如此,抵达京城,安顿完啥的,已经年底了。   时间紧迫,确实是没什么时间看书了。   白子慕挠挠头,说:“我就打算参加乡试。”   “什么?”张舒越立马蹙眉看向他:“你不打算往上考了?”   “嗯。”   “你不想做状元做官吗?”   “你看我这样子,觉得我是做状元的料吗?”   不是。   但不是做状元的料,却是当官的料啊!   白子慕也不想当官,要是搁现代,当官他还是挺乐意的,因为当官旱涝保收,福利多多。   可搁大周当官,职场很简单,干得好就升职,干不好脑袋就得落地上,这里皇上想砍人,就像砍瓜切菜一样简单,有些大臣是早上还一起上朝,可晌午人就能没了。   要是砍一个,那还没事,就怕一砍砍一窝。   皇上最爱干这种事了。   而且他是个实在人,不喜欢拍人马屁,实在人混社会是不太吃香的,因为实话往往最伤人,他要是真混官场,那他们一家人的脑袋怕是都不够砍的。   当官?不干不干。   可如此,那不是糟蹋一身才华?   张舒越开始劝了,劝了一天,白子慕还是不愿。   张舒越气得把他赶了出去,饭都不给他吃,又扭头和蒋父、赵富民说,这孩子大概是一时想不通,你们回去多劝劝他,他那脑子,不当官,实在是可惜了。   蒋父和赵富民嗯嗯嗯的应,可心里都门清,白子慕不会听他们的,而且他懒,真当了官,那还得了。   张舒越看他们脸色,大概也晓得白子慕不会听他们的话,实在是觉得可惜。   又给楼倡廉去了信,说他咋的收了这么个学生,不想当官的学生,都不是好学生。   现在该怎么办?这小子不当官,着实是可惜。   楼倡廉先头便这么觉得,这次白子慕愁到了粮,他更是这般认为了。   这人脑子不刻板,心思纯正却又不傻,混官场肯定能吃得开,如此,不当官当什么?   可人没志向,就想考个举人就回家。   楼倡廉思虑半响,给张舒越回信,说师兄,这人劝是没用了,但是师兄,我们可以从老六那儿下手,老六可以帮我们。   “从老六下手?你什么意思?你没搞错吗?老六才几岁啊?这破娃子昨天在我府上玩,笑得太厉害,还尿裤子了,就这,他咋的帮?他懂个啥啊!”张舒越又回信了。   “师兄不是知道了吗,老六其实是个好色之徒……”   张舒越看完信,直拍手叫好。   是了。   老六他好色啊!   只要他好色,那就好办了。   不过张舒越还没能去寻老六,黎院长先找了过来,问雪灾一事儿。   张舒越说粮都筹到了,剩下的便没多大的事儿了。   咋的筹到的?   黎院长是一听完,都不可思议,竟然是白子慕出的森*晚*整*理招?   高兴!   他们书院培养的是什么人?是国家的中坚力量,是国家官员的候补。   既然是官。   那何为官?为民为国者,既为官。   白子慕尚未为官,但他已经超越了众多为官者了。   当初他府试倒数,却被清文书院招取,说实话,先头清河书院是笑了个够——清文书院,真真是饥不择食了。   堂堂一大书院,竟和小书院抢人,真是掉份。   后头晓得是知府大人塞进来的,对方虽是再没说啥,可黎院长心里还是气。   这会儿……   前儿刚出事那会儿,张舒越可是广筹意见,清河书院那帮说了啥?   安抚人心,等待救援。   这个谁不懂?   哪个能像白子慕?   这小子要是考上了,怕是不得了啊   激动。   张舒越却是给他泼了盆冷水,说:“你先别激动。”   “咋的了?”   “这小子不想为宫。”张舒越说。   “那怎么行!!”   “你怎么更激动了,放心,我已有招,但可能需你帮助一二。”   ……   隔天老六趁着蒋小一在院子里忙没注意,蒋小二几个在上课,他借口说想尿尿,又溜到了门口,想看一下美人,补充点精力。   他已经跟季夫子读书认字好几年了,如今怎么的都已经算是个有内涵的小哥儿了,应该能吸引更多美人的注意了。   老六美滋滋,坐在台阶上,双眼贼一样,盯着来往的姑娘哥儿看。   张舒越一下马车,就见他正朝着一夫郎笑嘻嘻,笑容很是灿烂,瞧着有点可爱。   “梁阿叔,你又去买菜啊?”   “是咧,老六今天怎么又坐这里?冷不冷啊?”   “不冷不冷,看见梁阿叔,老六的小心肝就热乎乎的。”   “你这孩子可真是会说话。”那夫郎捂着嘴直笑。   张舒越顿时都不知道该咋的说了。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蒋小一那么乖的一个哥儿,白子慕虽也不算啥好东西,可也不好色,怎么偏的生出这么哥儿来,简直是匪夷所思。   “老六。”他喊了一声。   “啊!是张爷爷啊!”老六哒哒朝他跑过去,待张舒越一把抱起他,他才道:“张爷爷,你叫老六干啥子?”   张舒越摸摸他的小脸蛋,和蔼道:“老六喜欢看美人吗?”   老六点点头:“喜欢啊!”   张舒越又问:“听说你去过花想楼。”   “嗯,就去过一次,里头可好玩了,美人多多的,可惜父亲和爹爹不给老六再去了。”老六一脸愁容,而且也太费银子了,那次二叔几个回来难受了好些天,他也不太高兴,看美人在哪里都能看,跑花想楼不值当,毕竟爹爹赚银子非常的不容易。   张舒越心想,不给你去就对了,小小年纪不学好逛什么青楼。   可他面上笑意盈盈:“你觉得花想楼里的姑娘哥儿漂亮吗?”   那肯定漂亮。   里头的姑娘、哥儿身姿妖娆,面容姣美,又会打扮又会穿衣,十分惹眼。   老六点头。   “你觉得漂亮啊!”张舒越道:“可是你知道吗,京城的姑娘比花想楼的姑娘哥儿还要漂亮,那模样,简直是美得不可方物,你来,爷爷给你看几张画像。”   都是黎院长连夜瞎画的,画上的姑娘啥都有,掩面轻笑,顾盼琉璃,天仙般,可把老六都看得心噗通噗通跳,哈喇子都要出来了:“我的娘耶”   他不可思议极了:“这些美人,咋的这么漂亮哦。”   “漂亮吧!”黎院长画技是出了名的,张舒越笑了笑:“京城美人多,随便在街上拉一个,都比这些好看。”   老六差点呼吸不上来,整个小脑袋都要呆了:“真……真的吗?”   “张爷爷骗你干啥?”   “大哥,张爷爷,你们在干啥呀?”小六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了过来,正站在马车边。   老六是个疼弟弟的,当下就喊小六上来,然后告诉他京城遍地都是大美人。   小六信了。   以前村里美人少,到了府城美人就多了,爹爹说是因为村里人要干活,面朝黄土背朝天,吃不好穿不好,憔悴黑溜溜,就不咋的好看了。   府城人穿的好,胭脂水粉抹脸上,白得跟死了三天一样,可不得好看了。   京城更加富贵,美人肯定也更加多。   张舒越见他气喘如牛,拍了拍他的背:“小六,你好像很激动,怎么,你也想看美人啊!?   “那肯定啊!”小六说。   张舒越这下真的诧异了:“你也喜欢美人?”不是只老六喜欢吗?   “张爷爷,你问这话,显得你很没脑子,小六是个男子汉,男子汉就是男人,男人不好色,那还能叫男人吗?男人都好色,只是色多色少而已,哥哥色多多,小六色少少,小六要是不喜欢美人,小六不得有毛病啊?”   小六说完,又低下头跟着老六一起看美人。   张舒越被他这话说得目瞪口呆:“……”   无言以对。   这话很强大,也相当的有理。   白子慕和蒋小一真是不知道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两个破瓜子。   老六和小六趴在他腿上看画卷,察觉到他的视线,仰起小脑袋,朝他笑嘻嘻,四颗小白牙,弯弯的小眼睛,老六口水黏糊糊,还拉着丝,一副垂涎三尺的样。   张舒越叹了口气,又摸了摸他们的黑溜溜的脑瓜子。   这两个,真是让人又疼又恨。   京城是富贵云集之地,为了看个美人跑京城,不说路途遥远不方便,就是跑那儿住几天,银子都得哗啦啦流出去。   而且达官显贵最讲规矩,谈婚论嫁讲门当户对。   “我以前一同窗,考上京,然后留京当了官,如今过得是相当的滋润,他后院十几个美人,每天都是左拥右抱,我另一个同窗就不行了,没考进京,回了村,后头连个媳妇都没讨着,要是你们父亲和爹爹没本事,你们两个,以后怕是够呛,这美人啊!估摸着是只能看个眼瘾了,你们两……没事,爷爷疼你们。”张舒越说。   老六和小六犹如五雷轰顶,小脸蛋儿一片惨白。   爹爹做生意,小爷爷也做生意,可做生意赚的银子,都给他们买口粮了,其实家里没啥子银子。   上次竹叔叔嫁人,爹爹说了,姑娘哥儿嫁人图啥呢?   不是图这个人,就是图银和权,反正总是图一样。   他们是有内涵的小熊猫,可内涵这个东西,眼睛不亮亮的她也看不出来啊!   家里没有银子,又没有权,那可咋办啊?   娶不着媳妇,那不得要熊命啊?爹爹和父亲,就指望他们两个抱孙子了。   他们白家如今就他们两个小辈,要是娶不着媳妇,白家就得绝后了。   爷爷曾外公他们一定也会跟着担忧伤心。   不行。   得让父亲考大官。   张舒越:“你们两干嘛?”   小六卷了画卷抱怀里,站起来拉着老六就要下车:“我们要回家了。”   一刻都不能呆了,回家求父亲考大官先。   张舒越强忍着笑:“那你们快去吧!”他撩开车帘,见着两个小的往府里跑这才放心放下帘子,捏了捏眉心。   蒋小一平日总说他家老六和小六脑子不好使,可说脑子不好使,说得又头头是道,说好使,可又能被他驴得团团转。   哎,这两小子。   也不知道蒋小一和那混账东西是怎么养的孩子,这么的好骗。   这两,听说得了什么慢牙症,个头还不长,又这么好糊弄,以后怕是悬了啊!   ……   如今年节已过,白子慕早上课的,不过今儿休沐,正巧歇在家,蒋小一也没出摊。   竹哥儿之前生了个小哥儿,傅夫人没闺女,也没哥儿,这孙子她是疼得跟什么似的,竹哥儿是刚生完,产婆一说是个哥儿,她眼泪就掉了,天天抱着不撒手,傅老爷也疼得厉害。   孩子有人管,还未出月子,竹哥儿躺了几天,就觉得身子利索了,想去铺子里干活,蒋小一没让。   竹哥儿这几年虽是吃得好,身子骨好,可是再咋的好,也不能不坐月子。   叔奶奶都说了,月子不坐好,以后就难熬。   二伯和二伯娘不在,这会儿春耕,地里活儿忙,二伯和二伯娘在竹哥儿刚生那会儿来了一趟,在傅家住了两天,见竹哥儿和孩子都好,就又回去了,说得了闲再来。 第315章   在府城,除了蒋小一几人,竹哥儿没旁的亲人,傅家人口单薄,傅夫人要看孙子,傅君豪要上学,怕他坐月子没人陪,赵主君和赵云澜时常的去看他,有时燕娘几个也会去,铺子人手不够,蒋小一天天都得忙得够呛,可再忙,白子慕休沐那天他总会歇家里陪白子慕。   这会儿两人在屋里算账,凉粉卖了好几年,名声已经打出去了,这凉粉黑乎乎的,其他商贩见着凉粉好卖,倒是起过心思,可是压根琢磨不出来。   泡爪倒是有人卖了,不过没蒋小一做的好吃,加上卤味,因为卖的多,每天进账都有好几两。   虽然说凉粉一份赚不了多少,但架不住客人多。   吃鸡吗那边进账也不错,一只鸡快八十文,十三只就能赚一两,铺子里每天都得炸几十只,但都不够卖,有些姑娘、哥儿也好这一口,经常让下人来打包带走,一买就是一整只,再加上双皮奶和辣条,一个月能赚两百多两,孩子的钱,果然最是好赚。   “爹爹说上个月一共赚了六千多两,加上我这里的三百两,可以给孩子们吃一顿饱的了。”蒋小一两眼亮晶晶。   “辛苦我家宝贝这么辛苦赚钱了。”白子慕有些心疼。   他自进了书院,除了回来给家里人煮个晚饭,真是啥都没能干了,全靠蒋小一养着。   看他每天忙忙碌碌,他心疼,却又无能为力,要是考秀才,他还能搁家里自学,但乡试……   他自觉本事还没那么大。   蒋小一摇摇头:“夫君晚上给我做好吃的,我吃了,就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是嘛,这么坚强?”白子慕捏他脸,心里暖洋洋的。   也许过日子就是这样,即使每天非常辛苦,但也能苦中作乐,他们都在为了这个家而拼搏,而努力。   他现在每天早早就得起来,违背本能,虽然很煎熬,可如果没有蒋小一的陪伴,家人的支撑,他自己一定坚持不下来。   坚持虽苦,可日子很甜,爱情也许就是平淡日子里的同甘共苦。   蒋小一臭屁道:“必须的,我可是个能养家的小哥儿。”   白子慕轻笑一声:“你都二十多了,还小哥儿啊?”   “……夫君,你真讨厌。”蒋小一红了脸,捶了他一拳。   算了一半又打闹起来,白子慕心痒痒的,正想摁住蒋小一打个啵,老六和小六来了。   这两一进门就喊丫丫。   “爹爹,父亲,你们在干啥呀?”   “哦,算账啊!要不要小六帮忙?小六算账厉害了。”   白子慕不敢给他帮忙,这小子的算术确实是有点厉害,六六三十八,不是三十六吗?三十六不好听,三十八好听多了。   就这,白子慕是万万不敢让他帮忙的。   小六又趴到蒋小一旁边:“爹爹,那你累不累?要不要小六给你按一下摩啊?小六按摩厉害了。”   蒋小一搁了笔定定看他:“你是不是想要什么了?今儿这么反常,小嘴叭叭叭的。”再看老六,正在白子慕旁边上蹿下跳,父亲父亲的喊他。   这两小子一反常准没好事。   小六一拍小短腿,说:“哎呦,爹爹,瞧你这话说的,把小六当啥子人了?”   “就是就是,是老六小六长大了,会孝顺了。”   白子慕笑出了声:“长大了?”   “可不是。”   “那父亲真是欣慰,父亲高兴,晚上陪你们玩泥巴好不好。”   “好,老六要撮一个大汤圆。”   蒋小一乐起来:“刚还说长大了,那个大了还玩泥巴。”   老六反应过来了,不太高兴,踢了白子慕身下的凳子一下,说:“父亲坏蛋。”   他还记得正事,打了白子慕一拳又钻他坏里,黏黏糊糊的问:“父亲,你爱老六吗?”   活了三百多年就这么两个种,虽然这两个种不怎么像话,也笨笨的,还不太像他,可到底是他的种,怎么能不爱。   而且就这么一个哥儿,白子慕亲他一口:“爱呀!”   老六笑得眼都差点见不着了,说:“爱我你就考大官。”   白子慕:“啊?”   蒋小一闹不明白他们搞哪出,戳着小六的屁股:“怎么了?干什么突然让你们父亲考大官啊!”   老六目光躲闪,小六又哑了。   蒋小一蹭的站起来:“想吃木棍了才说是不是?”   老六和小六赶忙说了。   白子慕立马就想把他们两个扔出去,老六和小六扒拉着他们的裤子。   “考大官,父亲考大官。”   “爹爹,你让父亲考大官。”   蒋小一难道不想吗?他也想,可他更怕他们一家子被一锅端。   他不是啥都不懂,官场弯弯绕绕,没点背景实在太难混了。   老六和小六不懂这个,脑子简单,父亲是大妖,那么厉害,他们也厉害,可以一拳一个,真惹祸了溜就行了,怕啥呀?   而且,能出什么事啊?当官要是危险,张爷爷和楼爷爷咋的那脑袋还能搁脖子上?   父亲就是懒。   懒多不得行啊!   两个孩子闹腾得厉害,白子慕不答应,他们一得空就往白子慕跟前念叨:“父亲,考大官。”   白子慕上个茅房,他们也要蹲外头敲门:“父亲,考大官。”   半夜白子慕睡得香,他们又趴白子慕耳朵边,悄咪咪说:“父亲,考大官。”   幽灵一样,无所不在。   白子慕都被他们缠得精神衰弱了,蒋小一也不好受,白子慕不在,他们就蹿他跟前:“爹爹,你爱老六小六吗?爱老六小六,你就劝父亲考大官好不好?爹爹,求求你了好不好。”   好个屁股。   蒋小一都被缠得没办法,可和孩子讲道理,讲不通。   怕惹祸砍头?   爹爹,这么胆小不好啊!有老六和小六在,不用怕,老六小六保护你们。   他们缠着蒋小一还不够,又去缠蒋小二和赵主君几个。   家里他们两最小,泪汪汪卖乖卖惨的求人,谁遭得住。   赵富民几个轮番上阵去劝白子慕。   “白小子,要不你就答应孩子吧!老六和小六活了这么久了,旁的都不喜欢,就好这一口,我这个小太外公,实在不忍心他们饿了肚子还要饿眼睛。”   “对,哥夫,你考大官吧!哥夫,你最好了。”   白子慕真真觉心累。   赵云澜说这样下去不行,不考两个孩子怕是不罢休了,他没见他们这么执着过,已经念叨整整十九天了。   白子慕是心力交瘁,不得已开口应承了。   老六和小六高兴得不得了,笑得牙都要掉了,在院子里转了大半天圈圈才停下来。   ……   受灾的百姓全被迁回原地安置,等彻底忙完这事儿,已是三月底,张舒越寻了白子慕一趟,两人在书房嘀嘀咕咕半天。   “老爷。”张夫人端了差进来,没见白子慕:“白小子走了。”   张舒越靠在椅背上:“嗯。”他神色依旧严沉寒肃,但张夫人笑了:“老爷,你很高兴,可是碰上什么喜事了?”   “你瞧出来了?”张舒越看着门外:“这小子……咱们老大老二要是有他一半脑子,我就满足了。”   他鲜少这般夸赞人。   就是以前看好的几个书生,也只是叹一句:“此子学识不错,且勤奋上进,还行。”   张夫人笑了:“白小子当真那般聪慧?”   “这小子脑子是好使的,记性也好,贾夫子同我说过,除了诗,教啥他是一教就会,不过唯独可惜的是,这人实在是懒,脑子再好使,可要是懒,那也就可惜了。”张舒越道:“上次要是没他帮忙,这事怕是没那么容易过,恐怖也要死不少人,当官的,其实大多都被束在条条框框里。”   像着出了事儿,都是按照规矩来,拦截、安抚、上报、震粮……   都是有流程在的。   可要是都按照流程来,面对突发状况就容易束手无策陷入被动。   张舒越在这位置上坐的久了,脑子都是混沌的,出了事儿,率先想到的就是按流程走,没粮没银,他愁,知道城里的商户有银子,可却知道商人重利,没银子人能把粮食拿出来?   压根就没往旁的地想。   白子慕却能能在分文不出的情况下让商户们争先恐后的把粮食送来,不得不说,这是个脑子活的。   “行了,我还有事要办,今儿不搁家里吃了。”   张舒越起身去了衙门。   严信章得到消息,说张舒越召集了好些人在商讨事儿。   可为什么没叫他?   一查,暗探说张知府似乎是得了证据,想重查五年前倦鸟林死尸案。   五年前,有老汉在倦鸟林发现了六具死尸,经过勘察,倦鸟林是抛尸现场,却并非案发现场,仔细查探一番和经人指认,受害者六人其实是一家子。   一夫妻,底下三个孩子,外加一老娘。   这对夫妻刚至中年,大闺女年芳十六,二哥儿十四,最小的儿子八岁。   不知招惹到了啥子人,一家六口被灭了个干净。   当年这案情差到一半就再也查不出什么来了。   背后似乎有谁把牵涉此案的所有关键证据全抹了个干净。   而遗留下的证据,全指向——入室盗窃。   查到最后,盗贼被捕,于堂上承认,他是见着被害一家小有富贵,这才入室偷盗,可不慎被郑家人发现,郑家人惊慌下,大喊大叫,那盗贼怕引来邻里,又见着对方已看过他面目,就把郑家六人全杀了,而后抛尸于倦鸟林。   听着似乎合情合理。   可既已杀了人,为何还要抛尸?他一个偷窃的,没有团伙,一个人抛尸到底是困难,而且,抛尸干啥?逃了不就成了?   抛尸过程还更容易被人发现。   张舒越问他,在郑家偷了什么?那盗贼说的吞吞吐吐,说偷了几十两碎银子,还有呢?   没了。   这不对,郑家有女眷,而且郑家不算太过贫穷,调查时邻里也都说了,郑氏貌美爱打扮,经常带着手镯和钗子。   可郑氏尸体被发现时,这些东西都在。   虽说这些首饰不算得太过贵重,但怎么的都值十来两,要是真正的盗贼,还不撸下来?   这不对劲。   而且郑家所在的弄马巷,要说富贵,也该是郑家旁边的孙家。   孙家在广圆街开有铺子,平日儿子儿媳还有孙子全在铺子里头歇息,老宅这边就两老守着家里。   既是只求财,孙家更为富贵,家里就两老,盗贼为啥不进孙家?   郑家还有一年轻壮汉在呢!   这不对。   盗贼又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张舒越就晓得这人怕是被人推出来当替罪羊的了。   可有人有心不想让他查出来,那这事儿就难办。   当年张舒越查了大半年,没查出什么来,这案子就被草草了结了。   现在得了线索想重查,把旁人都叫去了,偏的不叫自己,什么意思?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严信章心中惴惴不安。   拐弯抹角调查一番,发现张舒越这几天一直往花想楼去,又派人乔装打扮去了他夫人名下的铺子,他心里直接是一咯噔。   张舒越肯定是发现什么了。   他忐忑不安,却又不晓得能做什么了,当初趁着张舒越还没查出什么来时,他是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张舒越若是怀疑上他,那他要是做点什么,很容易被发现。   这会儿严信章只能按耐不动。   可头上就像悬着一把随时都会掉落的利刃,严信章坐立难安,心思不属。   四月已入春,蒙蒙小雨如约而至,天色阴沉沉,夜里黑得厉害,严信章晚上被张舒越叫了出去。   实属难得。   饭桌上,张舒越似是而非,提了两句,说府衙里的人,都把他当傻子,贪了银子,还当他不知道,堂堂一洲之府,库房里却只这么点银子,这正常吗?说得过去吗?   严信章指尖一抖,眼眸一抬,发现张舒越正目光沉沉的盯着他,他心顿时跳到了喉咙口,脊背冒了一层冷汗,他喉咙干哑:“大人说得极是。”   张舒越笑了起来,絮絮叨叨说了半响,又饮了一杯:“这雅阁楼的桃花酿真真是合我胃口,不过你嫂子不爱我多喝,今儿难得出来,咱不谈公事,来来来,喝酒喝酒,哎,我想起来了,你家儿媳应该快生了吧!”   他在唠家常,可严信章却是蹙起眉头。   张舒越总不爱聊这些,这人刚正不阿,平日不喜聊这个,说的多是公事正事,同他也不太对付,怎么拉着他聊家常?   张舒越说到后头,聊到了府上,说:“我府上开销大,每年你嫂子总要拿了账本给我过目,我是一见那砖头厚的账本头就疼……”   账本?   严信章猛然站了起来,看了张舒越一眼,见他说头疼,可脸上却笑吟吟,眼神又如看戏一般,心里有了不好的念头。   “大人,下管还有要是在身,失陪了。”   严信章匆匆忙忙回了家。   一进府门就直奔书房而去,两护卫提着灯笼跟在他左右,刚到书房外头,就见书房里头微微亮光,不甚明显。   这是——有人在里头。   严信章脑子一个激灵。   张舒越这是调查到他头上来了,今儿邀他喝酒唠家常,只不过是在给书房里的人拖延时间。   严信章立马带人冲过去踢开房门,果不其然看见书房内站着个人。   “什么人?”   那人一身黑衣,面上也蒙得严严实实,手上拿着一火折子,并没有回话,而是捂紧胸口就要往门口冲。   严信章第一反应便是账本已经被对方找到了,匆忙去推书架上一本牛皮包边的古籍,书架缓缓朝两边移,中间墙上出现了一个暗格,严信章刚按下砖头,还没来得及去看账本还在不在里头,陡然听见一声轻笑。   严信章这才惊觉自己上当了。   他匆匆忙忙就想把账本收起来,就被那黑衣人猛地一脚踹到了墙边。   白子慕从暗格里拿出一铁盒子,发现很沉,外头上着锁,打不开,但但看严信章一副要完了的样子,他眉头微挑。   这里头应该就是账本。   严信章捂着腹部从地上爬起来:“来人,来人,有刺客……”   严府的护卫呼啦啦涌了进来,可肉/体凡胎,自是拦不住白子慕。   白子慕很快就翻墙溜了。   严信章赶忙让人去追,可哪里追得着啊!严信章跑到门口,就见对面搁着一只……猫,挺可爱的,他扫了一眼,吩咐护卫分派三路,前去追赶,他急,待不住,也跑着追去了。   白子慕都要笑出声来。   这个蠢货,他就搁跟前坐着,这人都没发现,还追,追个毛线。   白子慕把账本拿给张舒越的时候,张舒越又说不出话了。 第316章   张舒越噎了半天,怎么都想不到,这账本竟然就这么到手了。   这种关乎前途和性命的账本,说实话,要是换了他,他定是藏得稳稳当当,谁都不告诉。   他不是没想过派人潜入严府寻找一番,可派了好几次都没找着。   严信章藏得实在是太稳了。   白子慕也觉得严信章藏东西比老鼠厉害,他看了这么多宫廷大剧,把严信章书桌上的笔洗、花瓶、笔架是移了又移,也没见着啥暗格,差点都没找着,这会儿找着了,却是又打不开了。   铁盒子外头那铁锁超级大,压根砍不了,这年头也没什么切割机,这东西重要,一个弄不好就是铁证,白子慕倒是能使点招,强力破开,但张舒越看得紧,他也不敢乱来。   张舒越连夜寻了城里几个铁匠铺的师傅过来,这事儿耽搁不得,这里头要是真是罪证,严家立马就得扣押起来,不然严信章定是要逃。   时间紧迫。   可工匠打锁一流,开锁便是磨磨蹭蹭,试了好些个法子都打不开,白子慕都看不下去了,也着急,问严信章,牢里有偷盗的罪犯没有?   张舒越知道他什么意思,眼睛一亮,立马派人去,没一会一衙役压着个身着囚服的小汉子进来。   都说像由心声,着小汉子一副鼠相,豆大的眼睛,看得白子慕有点想笑。   张舒越问他会不会开锁?   那小汉子感觉受到了侮辱,不会开锁他做什么贼?   翘锁是他们盗贼的必备技能之一。   “会。”小汉子说。   张舒越让他把大铁锁打开。   那小汉子说好好好,可蹲书桌旁边,却是弄了好一会儿都没能把锁打开。   白子慕都看不下去了,问他怎么回事,是不是不会开。   那小汉子说咋的可能,锁头都打不开,他咋的进牢里头?   你不能这么侮辱我。   白子慕仔细看他片刻,懂了,让几个铁匠回家,然后招来一衙役,在他耳边嘀咕半天,那衙役点点头,说懂了,然后把小汉子带了下去,临走前还把屋里的油灯给吹了,门也关了。   张舒越都不知道白子慕搞的哪一出,正要开口问呢,窗户悄然被人从外头打开了,借着月光,一个脑袋在窗口旁边左顾右盼,悄咪咪的,像是确定了什么,然后一个翻身从窗户外爬了进来。   白子慕和张舒越就站书桌旁,可他似乎没瞧见,进了屋惦着脚尖,又左看右看,似乎确认安全了,他才来到桌子前,在头上摸了一下,取了根绣花针似的小铁丝朝大铁锁锁孔里头扣了两下。   咔哒一声。   大铁锁应声二落。   白子慕拍拍手,衙役从外头进来,把那小汉子给带了下去。   张舒越:“……”   张舒越又哑了,没搞明白:“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人小偷也是要讲究一个氛围感的,氛围到了,实力就上来了。   白子慕打开铁盒子,发现里头搁着两本账本,打开扫一眼,这严信章要是真不贪污,那真是见鬼了。   一年往京里送的礼,就近万两。   要是不贪污,这些银子哪里来?严信章每年都往京城送礼,大家都知道,可送了啥,大家却是不晓得的。   毕竟严夫人来自京里,过年过节的,严信章给老丈人送点礼,或者给认识的上峰送点,都是正常的。   可……   近万两啊!   这严家又不是铺子遍地。   张舒越是越看越气,气完了,还是不太懂:“当初我跟你说,倦鸟林那案子,应该和严韩有关,后头你为何让我去查青楼做样子给严信章看?”   当初调查,有人曾说看见严府大公子严韩曾在街上拦过郑家姑娘郑佩儿,还多次前去郑家求娶。   不过郑家就郑佩儿一个闺女,严韩早已妻妾成群,且平日又游手好闲,给大户人家当妾,郑家不舍得。   张舒越是查到了,严韩曾对郑家放过狠话,说不把郑佩儿嫁过来就弄死他们全家,不过气极了,说两话,是做不得铁证的。   严韩外家是京城都虞侯,大周都虞侯属于武官,严韩曾被寄养在外家近十年,有几分身手不奇怪,要是他真一怒之下把郑家灭了,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严韩这人,最是好色风流,是花想楼的常客。   如此,他们派人前去花想楼,严信章要是身正不怕影子斜,自是不会多想,可要是心虚,那么一定就会害怕。   去严家铺子查探,也是同一个道理。   严信章神经紧绷虚弱,知道账簿是他唯一能保命的东西,定是时刻紧张着账簿的‘安全’,如此,当发现有人闯入书房,还捂着胸口,自然而然的会先想去确定账簿到底还在不在。   白子慕一通分析,张舒越呐呐半响,懂了。   白子慕让他旧案重审,就是为了让严信章提心吊胆,要是不虚晃一招,只派人跑严家铺子暗查,严信章定是不会怕。   怕啥呢!   账本他藏好了,那就能万无一失,不怕人查。   可倦鸟林那案子,要是真和严韩有关系,严信章定是要提着心,胆战心惊久了,可不就得方寸大乱了。   张舒越拍着白子慕的肩膀,由衷道:“你小子,损招真是一招又一招啊!”   白子慕:“……”   严信章贪污数额已达数几十万两,数额巨大。   按照大周律例,这已经是全家都得下大牢的重罪了。   严信章连夜想逃,可刚领着一家老小到城门,张舒越已经带兵候在那里了。   “严大人,半夜三更,这是要去哪儿呢?”   严信章撩开车帘,看见前头几十个带刀衙役,脸彻底白了。   严夫人都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老爷,咋的不走了?”   走?   还走哪儿去?   早知道当初就弃了老大,不该保他。   严信章悔得肠子都青了。   要是没保老大,张舒越咋的会查到自己头上来,以至于这么多年一直盯着自己。   可当初不保严韩不行。   严韩是他长子,他若是背上了杀人的罪名,他这老子定是也要被牵扯,严家也定会名声扫地。   现在严家,算是完了,完了……   严家老少,上下几十人全被拘押入狱。   全城哗然。   咋好端端的,知州大人就森*晚*整*理被抓了?   还好端端?你们没看啊!衙门外头都贴告示了,严大人贪污了。   至于如何定罪,这个张舒越做不了主,知府官阶也不算太低,如何定罪,这得皇上做主。   不过张舒越同白子慕道:“我继任平洲知府已快二十年,先皇在时我就来了,新皇如何,我不曾亲眼所见,但老师曾来信,说新皇……”似乎是觉身为臣子,背后论是非不成体统,他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按照老师所说,严信章,活不了,严家人,也绝讨不了好。”   他语气笃定,白子慕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严夫人乃京城都虞侯嫡女,只要都虞侯走点关系,严信章保不了,但严家女眷和底下众人还是能保的。   但新皇惩罚严明,手段狠辣,严家人哪里能讨得了好。   白子慕又不想当官了,可想到老六和小六那两个王八,这官,还真是不考不行。   张舒越晓得他又想退缩,难得有良心的宽慰道:“你也不用怕,只要你不存那不轨之心,皇上不会把你咋样的,而且你若是真考上了,那便得入翰林,翰林的小官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见不着皇上你还怕啥?你现在纯属就是庸人自扰。”   白子慕:“……”   这话没毛病,但有点伤人。   张舒越又道:“而且你师公在京城,他会护着你的,放心去考。”   白子慕松了口气:“那我放心了。”   从张府离开,白子慕打算直接回家去,今儿休沐,蒋小一在家,他想回去逗逗夫郎,不过半道却碰上了蒋小一。   蒋小一领着蒋小二几个,兴高采烈的,见了他立马喊。   “夫君。”   “哥夫。”   白子慕看他们脸红彤彤,应该是晒了许久:“你们去哪儿回来?”   蒋小一眉飞色舞,说:“去沈府看热闹了。”   严信章被抓入狱,傅君然身为他女婿,自是受到了牵连。   傅君然在书院独得夫子宠爱和看重,平日又目空无人,在清河书院就读的,哪个不是天之骄子,对傅君然自是看不爽。   以前他背后有个知州,看不爽大家也不敢做啥说啥,但现在知州入狱了,没了靠山,自是人人喊打。   “哎,傅兄,听说你岳父一家都被知府大人抓了,这是不是真的?你去看你岳父没有?”   “听说严信章贪了这么多银子。”有书生举起手来,啧啧摇头:“真是看不出来啊!年节那会儿雪灾,衙门号召商户们捐款捐粮,我还纳闷,衙门咋的不直接买,是不是想讹商户们的银钱,现在我才懂,感情衙门的银子是被贪了。”   “不过傅兄,你岳父贪的那些银子,给你用了没啊!”   “肯定给了,不然就傅家那一小棉铺,一个月能赚多少银?你们再看傅兄,哎呦,这身衣裳怕是没百两都置办不下来吧!”   “如此当真是食民之血肉,我等清白之人,不屑于尔等为同门。”   傅君然先前就丢了大脸,如今残存的一点脸面算是彻底丢尽,在书院被指指点点,他呆不下去,一怒之下回了家,原还想若是夫子前来规劝他回去,那他还能挣点面子,再收拾东西回去,可夫子没来。   傅君然寒了心,又拉不下脸自个跑回去,在家书也看不下,傅家爹娘看不下去,又觉得这都怨沈家。   当初要不是为了帮沈正阳,他们家老大怎么可能会在蹴鞠大赛上丢那么大一个人。   他家老大最重面子,后头心思都不在学业上,导致乡试发挥失常,要不然他家老大如今定是举人老爷了。   这都怨沈家。   今儿傅家爹娘就跑沈家闹去了,要沈家给个说法,给点银子当补偿。   沈家如今是自顾不暇,哪里还有银子,沈家铺子接连关门,沈正阳不死心到处的求医,花了不少银子,把家都给卖了,一家人重新买了个破落的小院子居住,生活过得紧巴巴,丫鬟小厮被遣了,除了李柳柳和几个生了娃儿的,其他几个妾室全跑个干净。   家里没了下人,又挤,李菜柳几个是天天吵,沈老爷子都要过不下,整天的唉声叹气,临到老了,却穷困潦倒……   院子小,今儿两家人谈不拢,便闹了起来,蒋小一在外头听的清清楚楚。   “沈家傅家真是该,让他们欺负人。”蒋小一说着,掏了十来个铜板出来给蒋小二:“你带弟弟和侄子去买糖葫芦吃去。”   等蒋小二几个离开,他才道:“夫君,你都不知道,前几天沈正阳来咱家了。”   白子慕脚步一顿:“他来干什么?”   “想求爹爹带鸟鸟跟他回去。”蒋小一气得不行:“他问爹爹是不是还喜欢他,他知道错了,求爹爹跟他回去,我那天都要打死他了,父亲拿了斧头想砍他,不过沈正阳跑得太快了,父亲都没砍着。”   白子慕:“那爹爹怎么说?”   “爹爹让他回去撒泡尿照照镜子,要是脸大尿不够,可以让小二几个尿一盆送他。”   白子慕顿时乐了。   沈正阳这是想把他们蒋家当跳脚板。   赵云澜如今算是和张府搭上了关系,沈正阳要是把他哄回去,那便意味着沈家也和张府有了联系,赵家如今生意红火,他眼红得厉害,那天从医馆出来,他看见张夫人领着蒋小二几个在糕点铺里买东西,赵鸟鸟拿着两块糕点左右开工,吃得脸蛋圆鼓鼓。   他还是很胖,块头有点大,白嫩嫩的脸蛋,两个眼睛圆溜溜,半点都没被脸上的肥肉挤着,好看得很,张夫人觉得他这模样漂亮又有福相,还摸他的头,说让他慢点吃。   沈正阳心里不好受。   他以前最看重的沈耀宗废了,最不看好的嫡子却得了张夫人的青睐,要是赵鸟鸟能回来……   听说张夫人三儿子如今才十八。   要是能和张府连亲……   他心里都热了。   回去越想越觉这法子可行,腆着一张脸去求赵云澜回来。   可白子慕为什么针对他?   赵云峰当初又是怎么死,他似乎是没想起来。   要不是过去十来年,实在无法重翻,沈正阳这会儿怕是直接在牢里了。   不过就算证据确凿,赵云峰不是沈正阳下的手,真要判,他最多也就在里头待个几年。   如今,对于一个想不顾一切往上爬的人来说——生意破产,家族落败无疑是最沉重的打击,沈正阳这个样,也没比坐牢好哪里去。   “算了,不管他。”白子慕道:“走,我带你逛街去。”   蒋小一被他牵着手,白子慕微微揽着他的肩膀,护着没让路人挤着他,他心里暖乎乎的,当初来府城,回去大伯娘和说让他看紧夫君,府城的姑娘哥儿可漂亮了。   可这么些年来,夫君还是最宠他。   真好。   ……   在府城的第六个年头,白子慕准备六年,在八月时,终于下场了。   乡试和府试一样,照旧是考三场,考题也没多大的变化,策论、时政、诗赋照旧的要考,这就像考数学,来回都有应用题,可虽然都叫应用题,内容难度却是不一样的。   还是原来的考场,只是考舍不同,这次白子慕坐在第六排,第二个考舍,当真是运气好,离茅房远远的,不然这会儿八月,要是坐茅房旁边,那真是要命一条。   今年王俨然,傅君豪,楼宇杰三人也下场了,在排队进入考场时,不出意外,白子慕见到了傅君然。   这人以前看人,是趾高气昂,如今没昂得起来了,不过看人却是阴森森的,像埋伏在草丛里的毒蛇般,楼宇杰搓着手臂,说被他盯着,总觉得浑身都不舒坦。   白子慕没感觉。   傅君然如今是没了牙的野狗,除了吠几声,还能做什么。   书生进入考场,大门又缓缓关了起来。   蒋小一几个是紧张得要命。   在考前前几天,蒋大石来了信,说三哥放心,阿奶在家上香了,让哥夫放心去考。   可蒋小一几个还是不放心,总怕白子慕又搁里头睡着了。   张舒越照旧监考,同蒋小一几个说让他们放心,有他在,他会仔细盯着的。   可盯了有什么用。   白子慕照旧是一写完卷子就睡。   有其他考官在,两人平日又时常走动,张舒越也不敢多做什么,不过见着他搁桌上的卷子都写完了,暗暗松了口气。   三场考试一晃而过。   蒋小一仔细观察了一番,白子慕几次从考场里头出来,都是神采奕奕,牛逼哄哄,于是他立马转头对着蒋父和赵云澜道:“父亲,爹爹,夫君这次稳了。”   蒋父:“你咋懂?”   蒋小一信誓旦旦:“夫君这几次从考场出来,那胸膛差点要顶到天上去,他写的好了他才顶,写不好夫君最要面子,肯定得捂着脸出来,他没捂,说明啥父亲你应该懂了吧!”   那不得了了。   他要做举人他爹了。   蒋父乐得找不着北,急吼吼的想去收拾包袱。   要是真的考上,那势必得回一趟村。   因为得祭祖。   赵云澜看他们父子俩急吼吼的收拾东西,仿佛白子慕已经考上了一样,无奈的笑了笑。   蒋小二几个也高兴,但最高兴的是老六和小六,去年白子慕从张舒越哪儿拿了人参回来,老六小六吃了,前些日子终于又长了一颗牙。   但先前是上头两颗,下头两颗,对称得很,现在下面三颗,上面两颗,他们觉得不好看了,有损形象,囔囔着要蒋小一帮他们拔了。   蒋小一已经晓得了,孩子这牙不好长,就跟人身上的肉似的,人吃得好了才能长肉,孩子吃得好,才能长牙,现在好不容易长了一颗,咋的能拔呢!都一把年纪了,才五颗牙,说出去他都要臊死。   蒋小一揍了他们一顿,两小子不敢喊了,却不怎么高兴,闷闷不乐好几天。   现在两人化了原型上窜下跳,开心得找不着北,小小的一团,像老鼠四处转悠一样,赵主君和赵富民看得直乐呵。   为了这次乡试,白子慕准备了五年,往年乡试卷子他托张舒越寻来,仔细研究过,其难度系数他心里有过大概,又得楼倡廉教导,这次乡试,他觉得稳了。   后头确实是稳了。   又是考了个倒数,白子慕是气得要命,找了张舒越,说都是自己人,就不能给他排前头一点?   又给他排倒数。   排名虽还糊着名,可他的字,他不信张舒越看不出来。 第317章   张舒越冤啊!   就冲他们这关系,他定然是想把白子慕排第一的,可他那诗赋做得狗都不愿看,来的几个考官,复改时都把他那卷子排最后,他咋的好意思把白子慕的卷子排前头来?   排了,那不是赤裸裸的昭告众人,他徇私舞弊了吗?   不过今年第一不是出自清河书院,第一是王俨然,这可把清河书院气得够呛。   他们书院的唐顾涛只考了个第二,这人算术差了点。   要是傅君然当初能调整好心态,那么考个第一不说手到擒来,但怎么都比清文书院的王俨然厉害。   可惜这人,不知韬光养晦,心性拧巴不通变故,本该有大好前程,却……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楼宇杰和傅君豪也上榜了。   楼宇杰这次考得好一些,倒数第六,只傅君豪和白子慕难兄难弟。   一个倒一。   一个倒二。   之后自是回了一趟村。   村长和大房一家是早算日子等着了。   八月初开考,十三考完,二十放榜,要是中了,那么二十二应该会回来。   日子都算得门清,但大家着急,呆家里坐不住,二十那天大房一家就开始来村口晃悠。   村里人先前压根不关注科考这事儿,毕竟科考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关注干啥呢!可自村里出了个秀才后,村里人关注起来了,县试,府试,乡试啥时候考的皆是一清二楚。   大家也晓得白小子要考举人老爷了,要是考上了,定是要回来,村里人都激动着急,时不时的也来看一眼。   可到了二十二晚上了,依旧没见着人,大家心里忐忑不安起来。   “这是不是没考上?”   “听说举人老爷可难考了,有些人是考到头发花白才考上。”   衙门放榜那天大伯二伯和村长,几个族长都去看了,不过这几人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后头还是问了人,说是考上了。   大伯几个懵了大半响,蹲街边缓了许久,才手舞足蹈的说考上了考上了。   大伯同村里人说,村里人:那咋的还不回来?今天都二十五了。   “估摸着有事给耽搁了。”大伯说。   确实是耽搁了几天,放榜那天王俨然太过激动,昏了过去。   不过这都是克制的。   白子慕见到有些书生是哭哭笑笑,行若癫痫。当年范进中举疯了半个小时,可以说是相当的冷静了,毕竟人考到了五十多岁,一招中举,岂能冷静。要是换他,他估摸着比范进还要疯。   王俨然家人都来了,放榜后还有鹿鸣宴,这个推辞不掉,鹿鸣宴过后王家带着王俨然回了巡洲祭祖,傅家要办宴席,傅君豪亲自上门请,想让白子慕几人多留一天,吃了他的席再走。   如此便耽搁了好几天。   等回到村里时已经八月底,蒋小一提前给大房来了信,说了准确日子,不过早上出发晚,回到村里时,已经伸手不见五指,怎料大房一家子竟然还等在村口。   家里没晚饭,去大房家吃。   堂奶奶看见蒋小一几个是高兴得手舞足蹈,到了家,大伯娘把留好的饭菜拿出来。   堂奶奶又陪着吃了点,不停的给老六和小六夹菜,蒋小一说阿奶吃,孩子大了不用管他们。   可在堂奶奶摇了下头,老六和小六在堂奶奶眼里永远都是孩子,模样可可爱爱的,小嘴巴又甜甜的,贼招她喜欢。   她拿了蛋羹,坚持要亲自喂他们两。   猪、鸡,鱼啥的,大伯和二伯早帮着买好了,回来隔天就办了席。   楼倡廉一家照旧来了,不过今年多了两。   楼宇杰他媳妇之前生了个闺女,今年年初又生了个汉子。   孩子一生下来白子慕就去看了,大概是运气好,这两个孩子模样都正常,智商也都在线。   白子慕为县争光,楼倡廉赏了他五十两。   这可把蒋小一美得直笑。   村里人是见了白子慕就喊:“举人老爷。”   “喊啥老爷,喊我白小子就行了,年纪轻轻的,叫老爷不好听。”白子慕说。   村里人立马晓得了,这人是不跟他们摆架子,还是当初那个白小子。   他们没看错人。   大家不怂他,立马把家里儿子孙子都抱来了,说让白子慕摸一下。   白子慕:“摸干啥?”   “开光。”有人说。   村里人是觉他出息了,孩子给他摸摸能沾个福气,以前家里穷不敢想,吃都吃不抱,读啥子书。   可这几年,年年多收了粮,光是卖黄豆一年就多赚了好几两,旁的事儿也能想想了。   以前大家没见过读书人,只晓得读书了能当官,可当官对老百姓来讲天方夜谭,那好处也没真真切切体现出来,现在村里有了个读书人,那好处大家亲眼见着了,有了深刻的印象。   ——不用缴田税了。   而且,先头每个月大房还去衙门帮领银子,猪肉,布匹——白子慕刚去府成那会儿不懂,还以为这些东西只能在户籍所在地的县衙里领,便让蒋小一写信让大房帮忙去领。   每次月初大房去领回来,村里人那个羡慕就甭提了。   啥都不做一个月就能领一两银子,这秀才,咋的这么好呢?   而且方才大人还给银子了,五十两呢!   以后家里有银子了,也送孩子们去读书,就算考不上秀才——大家朝门口看去。   蒋小二正拿着簿子在登记。   考不上秀才,能寻个账房先生做也是好的,比在地里刨食强。   白子慕摸汉子,村里的小哥儿小姑娘则排着队让蒋小一摸,说沾沾福气。   现在村里谁不羡慕蒋小一?   举人夫郎呢!   蒋小一也不愿扫大家的兴,挨个摸了,陆招娣站一旁看,见着自家哥儿被摸了,心里高兴:“当初小一刚去府城那会儿,林家的还说白小子到了外头,定是要娶小的,现在都几年过去了,还不是只小一一个。”   “那可不是,镇上的秀才那个不是二三个媳妇,白小子到底是疼小一。”   “要我说还是小一是个有福气的。”   “哎,澜哥儿,这是我娘家前儿送来的鹅蛋,你拿着。”   有人递了一篮子鹅蛋过来,里头的鹅蛋个个拳头大,赵云澜推辞道:“谢谢大姐的心意,不过这鹅蛋你拿回去,我们后天就得进京了,鹅蛋容易碎,路上颠簸拿不了。”   “……你刚才说啥呢?”本来还唠得起劲的众人安静了下来,过了好片刻才道:“进京?是……是去京城啊?”   “嗯。”赵云澜说。   大家是倒抽了一口气。   “进京干什么去啊?”   “白小子明年二月得参加会试。”赵云澜眉目带笑:“京城离咱们这边远,一南一北,路上要是不耽搁,也得两个来月才到,那边和咱这边不一样,我想着早些过去,让白小子适应适应。”   其实就是怕水土不服,提前过去适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楼倡廉给太傅去了信,托他给白子慕‘补个习’。   会试主要考察的内容寻常是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以及策文。   五言八韵诗需要考生创作符合格律的五言八韵,这寻常是考察考生的文学素养和创作能力。   白子慕那诗做的是狗屁不通,楼倡廉和张舒越轮番上阵教了他几年,白子慕还是那个鬼样子,楼倡廉想着让他提前过去,让太傅教教他,让他能临时抱一下佛脚。   会试不一定能过,蒋小一原是想先让白子慕自个去一趟,毕竟在京城他们没有住的地,拖家带口的去到底是麻烦。   要是会试不过,又得回来,跑来跑去的,耽误生意不说,也累人。   但张舒越看了白子慕的卷子,又问了太傅今年会试谁出的题。   太傅回信说是翰林的侯大人。   那白子慕这次应该是能过的。   这侯大人不是爱诗的,这人喜务实,白子慕策论写得一流,应该是能考上。   要是考不上,楼倡廉是想着,让他直接呆京城,让太傅亲自教导,以待三年乡试,重新下场。   那这一去,少则三年,要是走狗屎运考上了,那定是要留京,不可能再回平洲了。   蒋小一和蒋父几人商量,和他一起去。   殿试过了的考生,寻常都会进入翰林,在里头呆个几年后,优秀者留京,不咋优秀的,寻常是下到地方为官。   可寻常是不得回户籍所在地任职。   这意味着白子慕不是呆京城,也得去旁的地,平洲是‘回不来了’。   蒋小一几个自是要跟着去了。   赵富民和赵主君没了儿子,如今在外头人眼里,他们得靠赵云澜给他们养老送终,赵云澜去哪他们自是得跟着。   周老板又来了,酸溜溜的看着赵富民,说老兄,还是你能。   能啥?   举人他外公了,而且赵家如今生意蒸蒸日上,别说整个府城了,现在整个镇上,谁不知道福来客栈的赵富民?   当初头个捐粮的老板。   周老板可是都问过赵富民,知道当初筹粮这事儿是白子慕出的招,然后第一好处,就让赵富民占了。   为啥?   自家人啊!   他要是有这么个孙婿,他现在估计也名扬平洲了。   酸,真他娘的酸。   赵富民啥也没说,被几个老友围着,那鼻孔是差点朝天开。   赵主君摇头失笑,同赵云澜道:“看你父亲那嘚瑟劲,我是差点没眼看。”   赵云澜也笑,指着一旁:“父亲还算好,蒋哥和小一才是没眼看。”   要是赵富民是鼻孔差点朝天开,那么蒋父和蒋小一已经朝天开了。   白天吃席大房一家是高高兴兴,晚上蒋小一同他们说了进京的事儿,大房也高兴,可就是笑不出来。   “这是好事儿。”堂奶奶说着却掉起眼泪:“就是离家太远了。”   府城离家也就一天半的路程,可京城……两个多来月的路。   “在府城寻常扫墓过年你们回来,阿奶还能见着你们,去了京城,太远了,过年你们想回来也是回不来,这一去,阿奶怕是走了都见不到你们了。”   蒋小一心里不好受:“阿奶,您别这么说,您长命百岁,以后我们有空,肯定会经常回来。”   说是这么说,可大家都知道,难。   要是真搁京城里当了官,哪里还有空跑回来?寻常最久的年假也就八/九天,即使想回来都回不来。   可总不能不去。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得去。”大伯说:“白小子有能力走京城去,那就去,旁人想去都去不了,当官好,能护着家里。”   二伯也点点头。   这些年,镇上乡绅、老板到了年总给家里送礼,在镇上见了他们,还客客气气,半点不敢轻瞧了他娘,为啥?   还不是白小子出息了。   这次人乡绅老板来,对着白子慕是点头哈腰一个劲儿的奉承,村里人看得羡慕,说蒋家是真真正正的起来了。   村里人看得明白,大伯几人更是懂。   蒋小二搂着堂奶奶,默默的给她抹眼泪,蒋小三和赵鸟鸟也在一旁哄着她,看她一头刺眼的白头发,几人心里不好受。   堂奶奶年纪老了,不知道下次回来时,阿奶是否还健在,或者这一走,再见可能就是天人永隔了,但不走……   他们就见不着大哥和哥夫了。   堂奶奶一直拉着他们的手,又看了眼正和蒋国强蒋晓晓玩的老六和小六,不舍极了,真真是像割她心头肉一样。   特别是蒋小二,这孩子从小可以说是搁她身边长大的,几个孙子,蒋小二呆她身边最是久。   赵主君道:“大姐,别哭,这人常说,天下就没有不散的一桌饭,可这没啥,只要各自过的好好的,那总有再聚的一天。”   蒋小一凑过去:“就是啊阿奶,您别哭,我夫君不是当官的料,没准过几年我们就得扛着包袱回来了……哎呦,父亲你打我干啥?”   蒋父没好气瞪他:“你就不能说句好?”   蒋小一后背被打得生疼:“我也想啊!可这是大实话,我不说,现在阿奶哭得厉害,以为我们一去不回,以后都见不到我们了,结果没几年我们又回来,那阿奶岂不是白哭了?”   白子慕一本正经:“小一这话没毛病,父亲,现在说一声,堂奶奶他们有心理准备,到时候我要是真的得卷铺盖回来,也不至于那么尴尬。”   蒋父:“……”   赵云澜:“……”   大房一家子:“……”   本来心里难受得不行,现在却又感觉难受不起来了。   蒋小一拿了十两银子出来给堂奶奶,他们这一去,清明过年是回不来了,家的坟,还有阿爷阿奶的墓,只能让大房帮忙扫了。   每次清明买肉和纸钱还有香啥的,其实也用不了一两,但还有赵家的,而且这一去不晓得啥时候回来,蒋小一干脆多给些。   赵富民和赵主君跟着一起去,家里爹娘和儿子的牌位他们是要带着的,可墓带不了,也只能托大房清明时帮忙去打扫一下。   其实赵家的墓都用砖头围了起来,也不长啥草,但清明怎么的都得去上炷香,不然大过节的,别人都有的吃,就他们赵家的没香火,那怎么行?   而且这墓,也得时常看看,要是塌了啥的,也得及时修整。   大伯慎重道:“赵叔,你们放心,都是一家人,这事儿我记下了。”   “劳累你们了。”赵富民说。他没啥不放心的,也不怕大房拿了银子不干事,大房什么人,他都清楚,也晓得即使他不说,大房都会自个帮他们扫。   大房一家子不是爱占便宜的,都是实诚的。   二伯娘摆摆手:“都是一家人,咋的还说这种话,你们进了京,就安安心心,家里有我们看着。”   赵家的铺子,赵云澜也安顿好了,他让赵管家和蒋大石定期查看账本,有啥事就给他去信,每月赢利让蒋大石给他们寄过去就行了。   吃鸡吗这铺子,蒋小一让竹哥儿几个‘入股’了,每人占股二十,剩下的四十是他的。   竹哥儿几个先头不晓得啥是入股,占股二十又是啥个意思,蒋小一解释一番:“占股二十就是店里若是赚了一百两,那你们每人拿二十两,我占四十,那我就拿四十两。”   这个听懂了。   竹哥儿几个都坐不住,急忙说不行。   他们怎么能占三哥这个便宜?   后头还是蒋小一劝了一番,竹哥儿几个才应承了。   “雨哥儿,燕娘,你们年纪也到了,到时候留在府城也好,回去嫁人也好,你们眼睛要亮些,晓得不?”蒋小一和他们呆了几年,感情深着呢:   “有啥拿不定注意的,就跟竹哥儿和大姐二姐说,或者给我写信,被人欺负了,你们就去找张伯,上次你们哥夫带你们去见人了,还记得吗?”   燕娘几个声音哽咽:“记得。”   “咱上头有人,即使三哥不在了,你们也不用怕。”蒋小一牛逼哄哄。   鸡去哪里拿,奶去哪里要,他都跟竹哥儿几个说过。   见他事儿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竹哥儿几个不怕,就是不舍。   他们三人只身来府城,竹哥儿在府城有了家,可雨哥儿和燕娘还小,他们把三哥当成唯一的依靠,如今人要走了,心里堵得慌。   “三哥,你去了京城,要记得给我们写信。”   “好。”   至于凉粉和泡鸡爪,蒋小一给大姐二姐去了话,问他们来不来府城做生意。   凉粉和泡爪的名声他已经打出去了,他们来,直接就能做,不愁没客人。   蒋小一也说的清楚,凉粉和泡爪这两样他以往卖,刨去成本,一天能赚差不多三两银子。   那一个月就是差不多九十两。   大黄和大头已经八岁了,要是来了府城,那便可以直接送去私塾了。   住的地方也有,赵云澜说可以直接住家里,不然空着也是空着。   外头人在城里做生意不容易,做的好定是要遭人眼红,但没事,该打点的他都打点好了,不怕遭人打压欺负。什么都安排妥当了,去了压根就没啥后顾之忧。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在哪个年头,做生意才能赚着钱,不然光种地能赚得什么?   村里人天天的起早贪黑,面朝黄土背朝天,可种一辈子的地,却看不起病,吃不饱肚子,他们是干最累的活儿,却是挣最少的钱,一斤粮食换不回一斤肉。   种田,也就勉强图个温饱。   文娘和桂娘还犹豫,邵老夫郎就跳起来。   犹豫啥?   这种天上掉馅下来的好事还犹豫?   邵老夫郎先发了话跟儿子儿媳说:“这是好事儿啊!你们带两个娃儿去,我和你爹在家守着,桂娘啊!跟着你三弟干有肉吃,不过亏得你三弟有良心,事事都能念着你。” 第318章   桂娘哪能不知道这个三弟有良心。   就是晓得,因此那几年三叔家还穷得叮当响,每次她回娘家时,和文娘都会给二房送吃送肉,即使二房没啥回礼给她们,她们照旧的年年送。   不过当家的和小爹有心,从没说过啥。   那时候她三弟见她送肉眼睛就亮晶晶,笑得合不拢嘴,可没啥东西回礼,他就羞答答,脑袋低垂着,像犯了错的孩子,在家里搜刮一遍,也只两个刚编的背篓和几把干菜拿得出手。   庄稼人不稀罕这个,可给啥都是弟弟和三叔的心意。   那时候她还可怜这个三弟,想着能帮衬就多帮衬些,虽然她嫁的也不富贵,可好歹的还能吃饱肚子,一年到头也能吃上几回肉,三叔家却是吃了上顿不见下顿。   可现在没成想,倒是反过来了,她这个当大姐的,如今能指望弟弟了。   真好。   一月九十两,文娘和桂娘心动也不敢想,毕竟这么多银子,但更心动的是蒋小一说了,带孩子去了府城,让他们进私塾。   来传话的机灵,蒋小一交代的他是一字不落全说了。   蒋小一也不是没有私心。   只要亲族起来了,那以后他们就能多个仰仗和依靠,也能多条后路。   独木不成林。   又何为世家大族?   只要家族起来,强了,大了,那才能称一句世家。一人成不了家。   赵云澜也是这般想,森*晚*整*理只有家族真正强大了,那才是真的强。   文娘和桂娘不再犹豫,带着娃儿和汉子去了府城,村里人又羡慕了。   去府城做生意啊!这又能赚银子,活儿又比地里轻松,可真真是好。   有个富贵亲戚,到底是惹人羡慕,这黄邵两家,这几年就靠着亲家赚了不少银子,没成想,现在亲家还要把他们带城里去。   这两家是走了什么运啊?   “黄家邵家的,你们去山里看过祖坟了没?别是祖坟冒烟了。”有人打趣说。   邵老夫郎和黄老汉黄老太笑哈哈,也没理,这么好的事儿,大家肯定要嘴酸两句。   那传话的汉子当初刚说完,文娘大嫂就迫不及待闹着让文娘把他们一家子也带去。   文娘不答应,她立马坐地上撒泼打滚。   外人还在呢自家大儿儿媳就这般,丢脸,实在是丢脸,黄家两老臊得说不出话。   杜大妮也知道这般丢脸,可这是去府城啊!要是能跟着去做生意,那以后自家两儿子没准也能进私塾读书去。   杜大妮想到此,哪里还顾得上面子。   黄老汉和黄老太是臊,一时没说出话来,那传话的小汉子便以为他们也是这般想,这种事儿他没少见,立马道:   “小一哥儿和白举人说了,家里没地方,小生意,也用不着那么多人,就大姐二姐去,要是二姐还想带人,住不下,就大姐自己去。”   这话什么意思大家听出来了。   小本生意,只一家做也是行的。   大姐二姐都叫,这是不想偏袒。   可要是二姐想‘拖家带口’,那就算了。   文娘知道这是蒋小一给她找的由头,想来是早料到杜大妮会闹,因此才这般说。   她不能拖三弟后腿,立马道:“既然三弟这么说,那我和大力就不去了。”   黄大力也知道蒋小一啥个意思,配合道:“对,爹娘,我们不去了。”   不去咋的成啊!不去以后就得在家,一辈子都没出息了,而且去了还能送大黄去读书。   去,必须得去。   黄老太严着脸骂起来。   杜大妮你别闹,你再闹你就滚回你娘家去。   黄大有不高兴:“娘……”   “你这管不住媳妇没出息的,你把你媳妇拖屋里去,再让她闹,今儿咱就分家。”   黄老太和黄老汉一凶起来,杜大妮也不敢再闹了。   文娘和桂娘带着娃儿和汉子去了府城。   凉粉和泡爪咋的做,蒋小一都教了。   卤味这个没有教。   倒不是不信大姐二姐,而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客栈里头的烤鱼、香油至今是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的原因就是在香料上——没人能想得到这些是用药材做的。   要是教大姐二姐做卤味,,大姐二姐还有两个姐夫要是不注意,被人学了去,那那脑子聪慧的,马上就能推断出香油咋的做了。   蒋小一思来想去,还是没教他们。   凉粉和泡爪也够他们赚的了。   教完了大姐二姐,他们才回村里祭祖。   在村里呆了三天,岁月不饶人,堂奶奶年纪上来了,大伯二伯几个,也都上了岁数,到底是亲戚,白子慕拿了一颗添寿丹出来给了堂奶奶,让她得了空,就撮点粉泡水喝,这东西延年益寿。   堂奶奶一听,宝贝似的收了起来。   白子慕又另外给了大伯二伯每人一颗丹药,叮嘱他们家里人身体要是出了啥,就泡水喝。   “寻常风寒就别喝了,这丹药可贵可贵了,寻常时候别乱吃,只能用来救命救急。”白子慕说。   大伯扫了赵主君和赵富民一眼,说:“我晓得了。”   赵主君和赵富民这些年吃了不少,几年过去,两人不见半分老态,似乎还越活越年轻了,大伯就晓得这丹药怕是养身的,也没多放心上,庄稼人天天早睡早起的干活,能吃饱吃好,身体就能好,不用特意去养啥生。   但他还是小心翼翼收了起来,直到后头张大丫生了老三,血崩了,差点没从鬼门关回来,连着大夫和稳婆都说不行了,让他们准备后世吧!   大房一家子急得团团转,后来还是大伯想起白子慕那话:‘这丹药可贵可贵了,只能用来救命救急。”   大伯蹿房里把落了灰的丹药盒子寻了出来,撮了点粉末让柳哥儿给张大丫喂下去。   产婆和太夫都说没用,他们干这行干了大半辈子,血崩得这么厉害,止也止不住,寻常都是得直接准备后事了,可柳哥儿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手舞足蹈高兴说血止住了,大嫂睁开眼了。   后头大伯和二伯是捧着丹药看了一晚上。   蕨菜、泡笋这些咋的做,蒋小一也和大石说了,让他以后在村里收了,搁下头几个客栈里头卖。   都交代好,蒋小一又抽空和白子慕去裴家看了眼。   裴阿叔怎么说也是他小时候的玩伴,当年裴婶子生了娃儿,蒋小一回来还和白子慕去看望过,送了个小金锁头。   如今裴家娃儿已经六岁多了,蒋小一去时他正蹲在院子里洗衣裳,小小的个头,蹲地上就跟个球一样,见了蒋小一,他一副成熟的小大人样,却又掩不住的高兴,跑过去说:“小一哥,哥夫,你们来了,快家里坐。”   他显然还记得这个每次过年回来,都会给家里送糕点,捏他脸,然后亲自上手教阿爹撮汤圆的哥哥。   他有点高兴,进了屋又是搬凳子又是倒水,最后还把吊房梁上的篮子拿下来,里头搁着几个柿子饼,不晓得放了多久,颜色都有点变了,可孩子却像献宝一样,跑厨房拿了个碗,仔细把里头的水渍擦了擦,这才把柿子饼放碗里,招呼白子慕和蒋小一吃。   蒋小一喊裴家汉子一声叔,孩子喊他一声哥倒也没错,就是年纪差得太大,蒋小一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小娃儿乖得很,蒋小一问啥说啥,坐凳子上他两只小手乖乖搭在腿上,是规规矩矩,跟老六小六那皮样子没得比。   蒋小一视线在屋里飘了一圈。   裴家泥墙草屋,虽是破烂,但里头干净,座椅啥的摆得整整齐齐,擦得干干净净,上头一点灰都没见着,之前来裴家,裴家是又脏又乱,裴汉子和裴婶子脑子不清醒,屋里的活儿虽然简单,但也指望不上他们两。   裴老太要上工,裴老汉要忙地里,家里没人打理,自是脏些乱些。   现在家里,倒是被孩子打理得挺好。   没见裴汉子和裴婶子,蒋小一问娃儿,你爹娘呢?   小娃儿乖巧道:“小一哥是要找阿爹和阿娘吗?我刚把他们哄睡了。”   蒋小一:“……”   白子慕:“……”   蒋小一:“那你阿爷呢?怎么你在洗衣裳。”   小娃儿:“阿爷去地里干活了,天气热,阿爹阿娘汗多,我见晌午天气好,就给他们擦了身子,那衣裳湿了,我就想顺手洗一下。”   白子慕:“……”   蒋小一:“……”   蒋小一抿了下嘴:“你吃过饭了没有?”   小娃儿声音清脆,站起来说:“吃过了,小一哥白哥夫,你们吃了没?我今天炒了小白菜,可好吃了,你们要不要吃?”   白子慕:“……”   蒋小一:“……”   蒋小一噌的站起来,白子慕仰头看他:“干什么?”   蒋小一:“不能聊了,回家打孩子去。”   白子慕也觉心里酸溜溜。   这娃儿比老六小六就大一些,可看看,啥叫差距?   这就是差距。   他和裴家汉子先后生的娃,可裴家汉子如今已经过上了退休老干部般的生活。   再看看自己。   他娘的。   不能再想了,再想他也想打孩子了。   穷人家的小孩早当家,本该被父母呵护淘气的年纪,却不得已早早的熟了。   小娃儿懂事,很乖,但也聪明,白子慕跟他聊不过几句,就晓得了。   这孩子命苦,小小年纪就得照顾痴傻的双亲,听村里人说,家里的活儿他啥都会干,做饭、喂猪、洗衣裳他样样都会,大家说是裴家汉子和裴婶子傻人有傻福。   可他们有福了,到头来苦的却是孩子。   蒋小一晓得他知事儿,给他塞了五两银子。   小娃儿都慌了,说小一哥你给我银子干啥?他说啥都不要,两手紧紧揪着,不给蒋小一往他小手心里放银子。   蒋小一摸摸他瘦小的脸蛋儿:“我跟你阿爹从小玩到大,哥哥要去京城了,以后过年肯定不能回来了,这是压岁钱,就当哥哥提前给你,你仔细收着,别同别人说。”   小娃儿抿着嘴:“不要,哥哥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没事,哥哥给你你就收着。”裴老汉和裴老太年岁已高,整日在外头忙忙碌碌,裴家汉子和裴婶子又靠不住,裴家那两个外嫁的姑娘有自个家,操心不到这边来,蒋小一道:   “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就去找村长爷爷,或者去找我大伯二伯,还有大树哥哥他们,知道吗?”   “你阿奶和阿爷不容易,以后你要好好孝敬他们。”   他年年都要悄悄叮嘱一遍。   小娃儿眼眶红红,抱着蒋小一的脖子,埋在他脖颈边半天没说话。   白子慕也抱了他一下。   隔天又去了趟楼府,回来时已是晚上。   楼宇杰要十月才动身,楼倡廉在京城有宅子,楼宇杰打小便住京城里,对京城熟,不用提前去找房和适应,他便也不急着走。   王俨然和傅君豪是九月下旬才动身。   水路快,不出两个月就能抵达京城,但京城在北,十月下旬左右那边河道就要冻起来了,赵主君和赵云澜坐不了船,白子慕只能马车过去,因此也只能早早出发。   该安顿的都安顿好,原是打算直接出发,不过村里黄家的老人去世了,这节骨眼倒是不好直接走。   之前几年,村里红白喜事儿,蒋家虽是不在,但礼钱总会到,他们离得远,不能回来帮忙,村里人都通情达理,没说啥。   这会儿要是说赶路,也是行的,村里人不会说什么,但好几年了,村里的红白喜事儿都没能帮过忙,而且黄阿叔和家里关系还不错,蒋小一和白子慕最后还是留下来,打算跟着帮忙几天。   反正急也不急这两天。   蒋小一和白子慕都去黄家帮忙了,蒋小二几个搁家里收拾行礼和收野菜,赵富民和赵云澜趁着空挡,去了一趟作坊看账,赵主君则是带着老六和小六找堂奶奶唠嗑去了。   这几年没咋的回来,村里发生的新鲜事可不少,赵主君听堂奶奶说得津津有味,老六和小六听不懂,什么隔壁林家和村里的陆家吵架了,陆家汉子差点被打了,这些人他们也不认识,听得云里雾里,最后两个小家伙待不住,溜了出去。   小六问老六去哪里玩啊!   今天黄家出殡,来的客人一定很多,也不知道有没有美人。   老六说:“我们去黄家找父亲和爹爹去。”   到的时候老六就搁后院不愿出来了。   后院一大帮妇人、夫郎在洗菜洗碗,老六就像老鼠掉进米缸里头了,哪里还愿意走,蒋小一想喊他回去,见他不愿,大家还笑,说来就来了,裴阳阳也经常来,没事儿的,孩子愿意看她们干活就让看,看多了以后孩子才会干活,是不是啊老六。   老六笑眯了眼,声音奶呼呼说:“这位婶婶,你不仅漂亮得要命,说话还这么好听,都说到老六的心坎上去了,婶婶叔叔们这么善解人意,难怪婶婶们个个眉清目秀水汪汪。”   大家哄笑起来,活都不干了想去捏他脸。   也没觉得他咋的,老六好色是好色,但他不会像旁人那般说猥琐话,或者朝人下手,他只是嘴巴甜,喜欢看姑娘哥儿和对他们打招呼。   蒋小一无奈,便随他,跟着张大丫蹲在大盆旁边一起洗韭菜。   小六不想看,自己到外头逛,裴阳阳正在收拾饭桌。   黄家亲戚多,来的人不少,黄家院子不大,外头又是坡道,饭桌不能摆村道上,隔壁唐家外头的路倒是平坦,要是办的喜事,还可能把桌子搬唐家外头摆,但这是白事儿,饭桌摆人院子外,不吉利。   饭桌不够,大家要吃席只能轮着来。   大多妇人夫郎在后院忙,只有一些搁前院收拾碗筷,裴阳阳个头小,又是个小汉子,搁夫妇人夫郎推里,特别显眼,小六一眼就注意到他了。   村里人有讲究,认为孩子和老人身上身子虚,阳气弱,参加白事容易被死去的人给勾魂带走,因此来帮忙的,多是十三四往上。   可裴家……   裴老太要上工,裴老汉背驼得厉害,那头颅几乎要垂到地上,重活干不了,轻活也干不好——干起来又慢又磨蹭,只能裴阳阳来。   不来咋的办?   村里讲的就是人情往来,家里两个老人,肯定有走的一天,到时没人帮忙那怎么行?   裴阳阳年纪小,倒是有人怜惜他,说不用他来,以后他们家有啥事儿,他们肯定也会帮,这裴家什么情况,大家哪能不懂,又不是说家里有大人可不愿来。   这一家是老的老,小的小,傻的傻,比当初的蒋家二房还要惨。   可裴阳阳说他能干,每次都会来,大家知道他有心,就不再劝了。   这几年日子好一些了,红白喜事饭桌上不再像过去那般片甲不留,如今还能剩些汤汤水水。   不知道是谁家娃儿跟着大人来,一碗糙米饭刚吃了两口就没吃了,剩了大半,裴阳阳收下去,后头见着没那么忙了,才往那碗饭里倒了点菜汤,拌了拌坐角落里非常珍惜的吃了起来。   知到晌午,黄阿叔喊他去后院吃饭。   来帮忙干活的,主人家都会管一餐,大家干了一早上的活儿了,早饿得很,蒋小负责给他们打饭,大家是拿了碗就开始上桌。   裴阳阳‘不争不抢’,排在队伍最后头,蒋小一疼他,给他打了满满一大碗,说:“饿不饿?去桌上夹点菜吃。”   裴阳阳点点头说谢谢小一哥,到桌上,几个妇人给他夹了肉和几筷子菜,他小声说谢谢,却是没搁桌上吃,又端着碗出去了。   裴家汉子和裴婶子正在坡道拐弯处那儿坐着,一个在玩泥巴,一个囔着要孩子。   裴婶子似乎生了儿子后脑子清醒了一点,以前是一不留神她就往外头跑,不是说找汉子就是说找儿子,反正是四处晃,从不会乖乖坐着,村里人要是给了点啥吃的,她也从不会想着留回家,当场一股脑就往嘴里塞。   可现在大概知道裴阳阳是她的儿子,又或者是天生的,她即使脑子不清醒,却疼裴阳阳疼得要命,她的疼和其他当娘的不一样,她是特别的听裴阳阳的话,现在一有吃的,她也不会直接塞嘴里,而是藏起来,之前还有人纳闷问她咋的不吃,她笑得傻傻的,说好吃的,想给阳阳。   这会儿她不见裴阳阳,心里就焦躁,但想起裴阳阳的叮嘱,她也没乱走,只是不停的嘀咕,说要儿子。   裴家汉子捏着泥巴,烦说:“你不要吵多了,阳阳等下就回来,你再吵,等会我捏好汤圆了,看我还给不给你,哼……”   裴家婶子不听他,还在嘀咕:“阳阳呢!我要阳阳。” 第319章   “你不听话,阳阳回来我告诉他。”裴家汉子非常生气,说完这话,想转过身去继续捏泥巴不理她多了,却看见裴阳阳端着一个大瓷碗过来,立马高兴得大喊:   “阳阳,阳阳,你回来了。”   “爹,娘。”裴阳阳说:“我带饭来了,你们饿不饿?阳阳喂你们吃饭。”   只有一个碗和一双筷子,裴阳阳不晓得给他们哪个拿,干脆自己动手喂,而且没桌子这两人自个捧着碗吃饭就很容易掉,浪费了不好。   裴家汉子和裴婶子乖乖吃起来。   老六在后头跟着蒋小一吃饭,小六在外头逛,最后跟白子慕凑了一桌,白子慕给他打了两碗饭,见他吃完了才把他赶后院去。   小六找老六想叫他回家,老六脸蛋上全是吻痕,正乐不思蜀呢!哪里愿意走,说他要等爹爹,帮爹爹干活,让他先回去。   小六哪里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从后院出来,就看见了裴阳阳,下意识跟了上去。   自己去吃别人吃剩下的,却知道给爹娘送干净的饭菜,还站在一旁一口一口的喂他们。   这人和爹爹说的一样,很是孝顺啊!   等爹娘吃完饭,裴阳阳说:“爹娘,你们乖乖在这里等我,我去帮忙,等忙完了就带你们回家。”   裴家汉子是无所谓,反正去哪里都行,只要有泥巴给他玩,他就心满意足,再说了,外头的泥巴比家里的还多呢!搁家里玩两下泥巴就没了,还得儿子去外头挑泥巴给他,外头泥巴多,他更乐意呆在外头。   只有裴家婶子要哭不哭的拉着裴阳阳,说:“阳阳还要忙啊?娘要阳阳,阳阳不忙,干活累,娘去。”   “娘不会。”裴阳阳说,他之前有尝试教裴婶子洗碗洗菜,可裴婶子就是怎么都干不会,洗个碗,能全给打碎了,这是给人家帮忙的,打碎了可不好:“娘听话,我忙完了就回来找娘。”   安顿好爹娘,裴阳阳拿起碗,一转身就看见小六正站在他身后,也不知道对方来了多久。   对上小六有些复杂的神情,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裴阳阳是认识小六的,这是蒋哥的儿子,一年到头只回来那么几天,以前他们坐牛车,裴阳阳远远见过几次。   可老六和小六回来,不怎么出村里来玩,即使出来,也不会跑他家那边去,他们更多的是在晒谷场那一带玩闹,裴阳阳以为他不认识自己,刚想说话,就听见小六说:“你是不是阳叔叔?”   裴阳阳一怔:“你认识我?”   “认识啊!”小六不当哑巴了,看着他说:“父亲和爹爹经常说起你,夸说你厉害。”裴阳阳这名,也还是白子慕取的呢!   那会裴老太拿了三个鸡蛋上家里来,让他帮忙取一个,裴婶子虽是脑子傻,但模样不错,裴阳阳清秀得很,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贼拉爱笑,蒋小一第一次抱他的时候他才两个月,可刚被蒋小一抱怀里,他就朝蒋小一笑。   白子慕在一旁见了,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太阳。   ——同样的灿烂,明媚,让人心里暖和。   蒋小一年年回村总要去看看裴阳阳,回来就忍不住总要夸两句。   小六自是懂他是谁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又因像着白子慕,面容显得十分冷峻,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裴阳阳脸色一变,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害怕,整个人仿佛即将熄灭的小火苗,迅速灰败了下去。   村里的孩子都不喜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会干活。   ‘你看看你,都多大了,还整天只想着出去玩,看看人家阳阳,才六岁,比你小那么多,人家都会帮家里干活了。’   ‘你怎么这点都干不好,给你洗个衣裳你都洗不干净,看阳阳,他爹每次把衣裳弄那么脏,他都能使劲认真给搓干净,你咋的不能学学人,亏得你还是个姑娘。’   这般说的多了,村里的孩子见了裴阳阳总没个好脸色。   但蒋小一从不会这般说。   他知道对比不好,就像他和丘翠翠,以前村里的总爱拿他们两个比,他比不上丘翠翠,他虽是没说啥,可心里其实并不好受,他和白子慕只是感叹,说裴阳阳懂事了,那么小就会干那么多活,和小二他们一个样,乖得很。   蒋小一从不会对着老六和小六说你看看人,你们和人同个年纪,怎么比人差那么多这种话来。   因此小六对裴阳阳印象极好,裴阳阳见他没再说话,脑袋垂得更低了,空了的大瓷碗被他紧紧抱着,不安的摩擦,却听小六崇拜道:“爹爹说你会干很多活,厉害厉害的。”   裴阳阳猛然抬起头。   小六看着他说:“我们一样大呢!可是小六很多活儿都干不了,你无敌厉害,刚刚你吃饱饭了没有?”   裴阳阳点点头。   其实裴老太如今跟着大房干活,一天三十文,家里已经不缺吃的了,但老人家是穷是饿过来的,那些饿肚子的经历刻在骨子里太久,平日总省得厉害,总不敢大手大脚花,有了银子也总想存着留给孙子。   裴阳阳跟着他们长大,又干过活,更知道一口吃的来之不易,方才收拾桌子时那饭还干净,没怎么吃,他不舍得倒,就吃了。   小六说:“你骗人,你这么高,半碗饭哪里饱,我都要吃两碗才感觉饱呢!你过来,我这里有糕点。”   小六知道他应该不会吃独食,从兜里掏了个白色塑料袋出来,里头放了几块点心,他给了裴阿叔和裴家婶子每人一块,才拉着裴阳阳坐到一旁,拿糕点给他:“你吃,这个可甜了。”   府城带回来的糕点,裴阳阳吃过,是蒋小一和白子慕送的,可其实桂花香的糕点那味儿他不太喜欢,闻不惯,刚吃了一口,正要吃第二口,小六突然把他手上的糕点抢回来塞嘴里叼着,然后又从袋子里挑了一块出来递给裴阳阳,说:   “你不喜欢桂花糕,那就吃这个,看看这个口味喜不喜欢,这个是糯米做的。”   裴阳阳身子一僵,看见他笑吟吟的,眼眶突然酸涩得厉害。   “谢谢。”   “客气什么,不喜欢吃那就不吃,人没必要勉强自己,做人嘛,就得及时行乐,我们一起玩吧!”   裴阳阳小声说:“可是我,我还要回去干活。”   “刚才父亲说,干活的吃了饭能歇半个时辰,你那么急回去干什么?”小六拉着他:“人生聚散长如此,相见且欢娱。”   裴阳阳一个字都没听懂,但却觉得很深奥。   小六无聊得很,这下终于找到玩伴了,和裴阳阳玩了半个时辰,裴阳阳用草给他扎了蚂蚱和蝴蝶,小六很喜欢,可一想,裴阳阳扎好的蚂蚱和蝴蝶都送给他了,这礼物,做人该是礼尚往来。   小六想了想,把腰间的拇指大的玉佩解了下来,这是王俨然送的,虽然小,可这玉佩上头雕着一只戏着蝴蝶的小猫猫,他最喜欢了。   这玉佩不是拿去青楼,是给阳阳,不是随便给不认识的人,爹爹和父亲也喜欢阳阳,那爹爹和父亲应该不会骂他。   而且这玉成色并不好,也不贵,才二两银子,是王俨然送的最便宜的货了。   “这个送给你。”他说。   裴阳阳村里长大的,平日也没怎么去过镇上,哪里知道这玩意儿值钱啊!只以为是寻常小玩具,但想来也是买的,要花银子,他说:“我不能要。”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裴阳阳听不懂,就没回答,小六觉得他很高冷。   高冷!   哎呦我去。   小六一拍脑袋,想起自己的高冷男神形象,立马不再说话,只强硬的塞给他。   裴阳阳只得接下了,看见上头的小猫,他眼睛一亮,说:“谢谢你。”   小六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客气。   这玉佩,在此后二十年,哪怕知道它值点银子,裴阳阳都一直小心翼翼的随身携带着,即使穷得睡大街上,他也没想着当掉。   黄家白事一办完,   隔天一大早蒋小一跟着白子慕便出发了。   村里人又来送了。   大概是晓得他们这一去就难再见了,大家心头都不好受。   虽说不是自家人,可其实一个村的,到底是有感情。   蒋小一也有点不舍,最后眼眶红红的。   裴家汉子也来了,不知道从哪儿听说蒋小一要去京城再不回来了,这会儿眼睛泪汪汪,村里人总说他是傻子,可裴家汉子的记忆只是停留在小时候,他只是‘长不大’,他把蒋小一当玩伴,每次都在等他回来。   蒋小一没看见裴老太和阳阳,问他一个人来啊?   裴家汉子点点头:“娘说你要进京,以后怕是都不回来了,我知道你最爱玩泥巴,给你,拿去玩。”   他从衣裳里掏了一大团泥巴出来。   蒋小一:“……”   白子慕:“……”   蒋小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接过说道:“谢谢叔,你以后可要听阳阳的话,知道吗。”   裴家汉子乖乖点头:“知道,不过老子听儿子的,虽然不像话,可阳阳有脑子,我没有,我听他的。”   白子慕有点想笑。   蒋小一都不知道裴家汉子是傻呢还是不傻,说傻吧,他又知道老子听儿子的不像话,说不傻,他又说自己没脑子。   周边人也是想笑。   大伯二伯几人都来送了,堂奶奶没来,大伯说堂奶奶在家抹眼泪呢!不敢亲眼看你们走。   马车驶出村子时,白子慕回头看了一眼,心里酸涩难言。   毕竟这儿也是他的家,是他来大周后第一处安顿下来的地方,心里也隐隐的有些后悔。   当初要是知道要走,那宅子就不做那么大了,白白糟蹋一笔钱,都没能住几个月,想到这儿,他也是眼含热泪。   蒋小一费尽口舌,才勉强的把人安抚好。   他们一路向北,却都不知道,就在昨儿,裴阳阳回家后,夜里翻了一宿,一大早的起来,趁着吃早食的空挡,隔着粗布,攥着口袋里的玉佩,同裴老太说:“阿奶,我想上学识字。”   裴老太都坐不住了:“阳阳,你说啥子呢?”   “阿奶,我想上学。”裴阳阳重复说。   裴老汉子诧异看向看他:“怎么突然想识字了。”   裴阳阳低下头没说话。   昨儿小六同他说了好些话,他一句都没听得懂,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回来后他觉得可惜极了,要是他听得懂,他和小六应该能聊许久,小六后头也不会突然闭上嘴巴,不跟他说话了。   他也想读书。   大家都说,蒋哥这一走,怕是不会回来了,以后估计要定居京城,京城太过遥远,要是想去,那只能像哥夫那样。   裴老汗和裴老太沉默半响,认真看他:“阳阳,你是真的想读吗?”   裴阳阳重重点头:“嗯,想读。”   裴老汉和裴老太又沉默了起来,家里的事,几乎都是裴老太做主,裴老汉朝她看去。   裴老太摸摸裴阳阳的头,沉默许久,才说:“咱阳阳想读,那就读,阿奶供你。”   这孩子生出来就是苦的。   有时候裴老太看他干活,见他满头汗,旁的孩子都在玩,他却得搁家里干活,心里也会自责起来,也会觉得当初也许就不该让这孩子生下来。   生下来,生她家,是受苦来了。   当初整个小山村,最穷的是住山上的李菜花和蒋家二房。   可蒋小二和蒋小三再穷,上头都还有疼他们的大哥和父亲,莫小水也是这般。   蒋小一和蒋父、李菜花都还年轻,能陪孩子许久,这几个娃儿有人爱。   可她家阳阳不一样。   她和当家在,孩子还能同他们相依为命,可他们要是走了,这孩子……真真就是没个疼的了。   他虽是有爹娘,但裴老太清楚,他其实没爹娘疼,没谁爹娘是这般当的——爹娘没能照顾娃,还得让娃儿来照顾。   儿子和儿媳,与其说是孩子爹娘,倒不如说是累赘。   她把孩子当成家里的未来和希望,可孩子——不应该一出手就背负着这样的担子。   旁的孩子下雨尚且有个躲雨的地方,可她的孙子没有,因为他自己就是屋檐。   要是没有白子慕,裴老太也不会这般轻快的松口,她存银子,是给孙子以后娶媳妇用的,拿去读书,要是砸不出个声儿来,那咋的办?岂不是糟蹋银子。   还是踏实过日子好,不敢妄想。   可白子慕考上举人了,要上京了。森*晚*整*理   她就这么一个孙子,孩子出生到现在,也从没问过她要啥子东西,如今就想读个书,那她就供,能供到几时是几时,如果孩子真出息,没准还能走出去,像白小子那般,不用一辈子都搁这山里,日子见不到头。   裴阳阳确实是争气,后头一路高歌猛进,裴老太和裴老汉走后不过三年,他便带着爹娘考去了京城,后因小六,又自主离了京,远赴边境任职。   ……   条条大路通罗马,这话在大周也适用。   从平阳镇到京城,往哪儿走都能抵达。   不过就是绕不绕路、安不安全的问题。   有些地方路近,土匪猖獗,这个白子慕不怕,土匪真遇见他们,谁抢谁都不一定。   他仔细选了条路,要是一路顺利,便能在十一月中旬左右抵达京城。   还得去府城接李菜花和莫小水。   蒋小二几个不知道搞什么鬼,硬是撺掇着莫小水跟他们进京。   莫小水是去哪里都无所谓,反正娘和叔叔们在就行。   蒋小一搞不懂孩子们想干啥,只当舍不得,毕竟一起混了好几年了,感情深,李菜花和莫小水愿意走,那就带着吧!   楼倡廉还不放心,一路过去山高水远,这帮子人,老的老小的小,真正能顶事的就蒋父和白子慕两个。   他想给白子慕雇几个镖局的护送他们过去,不过白子慕说不用。   土匪?   怕啥。   他家老六和小六虽然个头小,但可不是吃素的,一个打八都不在话下。   到平洲接了人,和竹哥儿,雨哥儿几人一起吃了顿饭,便出发了。   顾家老爷来相送,他和赵富民关系好,这会儿羡慕呢!   顾老夫人也眼红。   顾家老爷不是羡慕赵富民进京,进京谁有银子谁都能去,他是羡慕白子慕都考上举人了,还没忘了他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外公,如今是举人,要是真考上了,那可是官老爷。   和他们再也不同了。   谁能想到赵家还能有这般造化,之前赵云澜刚和沈正阳合离,赵家遭到打压,他们听了这事儿虽是气,可也忍不住觉得赵家可怜,遭遇沈家打压,以后怕是要苦了。   如今……   可怜个啥呢!!   他们见人都得弯腰了,不弯腰不行,这是举人他爹爹和外公啊!   没准过不了多久,又成官爷他爹爹和外公了。   沈正阳也来,站在墙角没敢露面,只目光阴沉沉的看着他们。   蒋小一戳了戳白子慕,示意他看。   白子慕抬眸一瞧,差点没认出来。   时隔几月不见,沈正阳像是老了十来岁,一副颓丧样,蒋小一听人说过,因为身子不好,生意又没了,大概是无法接受,他如今是醉生梦死,时常因为交不起酒钱,被人小二从客栈里头轰出来踢打。   赵云澜也看了眼,沈正阳似乎是被他那平平淡淡的目光所刺到,踉跄的跑开了。   赵云澜说:“沈正阳那三个儿子都废了,我听说沈老太爷想从沈家老二那里过继个孩子过来给沈正阳抚养。”   这事儿蒋小一也听过。   可沈老夫人不同意,沈老三又不是她生的,那孩子不是亲孙子,咋的能养得熟,再说了,家里连买菜的银子都差点没了,可不养怎么办?沈正阳这一脉岂不是要断了。   一家人是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   “该。”蒋小一骂了一声。   三辆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因为东西放空间袋里,没有多少行李,三马车也够坐了,白子慕便没再买多余的马车。   一开始蒋小一和几个小的还觉新鲜,经常探着脑袋往外头看,可不过半个月,个个屁股疼,脖子酸,外头风景再漂亮众人也没心思看了。   九月、十月,天气还热,坐车厢里头真的是跟蒸桑拿一样,又闷又热,可北方天气干旱些,撩了车帘子,风一刮,能吃满嘴尘。   这边似乎没有秋天,十月下旬,没有一个过渡,立马又冷了起来,在马车里穿得再多,可光坐着啥都不干还是冷。   路途遥远得,实在让人无法言说。   八十岁的老太太,可能进京都得一百了。   坐久了白子慕整个人都不舒坦,想直接往京城飞,可一家老小总不能丢着不管。   直到脱了一层皮,差点去见太奶奶,一行人才到了京城。 第320章   十一中旬,京城已是大雪纷飞。   蒋小二这些年身子好了些,平日都没怎么咳了,可大概是路上太过劳累,这病秧子又咳了起来。   蒋小一搓了点丹药给他吃,咳的倒是没那么厉害了。   赵富民和赵主君倒是没啥不适,坐久了腰疼,老六和小六就站他们背上蹦蹦跳跳,一路过来舒坦得要命。   不过这边年年落雪,百姓大概习以为常,大雪天的,街上依旧是热闹,还没进城,远远的就能听见其喧哗。   城墙高耸入云,墙上官兵手持长矛,个个面容严寒。   在平洲,进出时盘查没那么严苛,露一下秀才令,不是特殊时期,衙役睁只眼闭只眼,盘问两句就给进去了。   在京城,七品的官不如狗,秀才满地走,更何况一个举人。   官兵是又问又查。   不过白子慕模样好,又持有路引和文书,车厢里的东西也简单,都没啥好检查的。   这行人是老弱病残占了个全。   从平洲那么远的地儿来,一路马车,官兵瞧他们个个蓬头垢面,灰土满身活似野人,想来一路都是风餐露宿,心有不忍,多了两句嘴。   “你们进了城,直直往前走,到第一个路口左转,然后一直走,那边有间客栈,位置有些偏,但要价便宜,最近下面各洲书生皆已抵达京城,城里客栈紧张,那边想来还有空房。”   “多谢兄弟。”白子慕道了句谢,和蒋小一就想往客栈去。今儿已晌午,房子不是那么好找的,目前只能暂时住客栈。   蒋小二几个不愿再上马车了,屁股痛,想走走,其实就是好奇,想看看。   赵富民也没忍住,扶着赵主君下来。   “到底是京城啊!同咱平洲比,到底是富贵多了,也热闹。”赵富民不由感叹。   赵主君跟着点头:“没成想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还有来京城的一天,等后头天气暖和些了,可得出来走走,以后回村里才有话吹。”   平洲不比京城,京城到底是皇上和重要官员住的地儿,其阔绰繁华自不是一洲可比的。   街上行人摩肩擦踵。   商铺林立。   一路过去,白子慕倒是见了几家客栈,不过显然已经住满了,路过外头总能看见书生背着包袱垂头丧气从里头出来。   “张爷爷果然没有骗人,京城真是遍地的美人。”   老六和小六长得最矮,可走路却最是霸气,两人看得目不转睛,蒋小一拍了他们一下,让他们别这么走。   小六还不懂,挠着头问蒋小一为啥呀?   蒋小一说这样走容易被打,他们现在上面已经没有人了,得低调,而且他们现在这个跟乞丐没差的模样,实在有损形象,快含胸缩脖。   白子慕也是这么想:“老六,特别是你,你那猥琐的模样得收敛一点。”   老六听了这话又不高兴了,小嘴巴高高撅起来说父亲真坏,竟然说他猥琐,他这么帅的一个小哥儿,哪里猥琐,刚才还有姐姐对他笑呢!   官兵给他们说的客栈位置确实是有点偏,但赶考的最喜欢这种地了,足够安静,温习起来不受打扰,但也因为足够偏僻,没人指引都寻不到这儿来。   小二看他们一大帮人,说只剩四间空房了,要不要住。   蒋小一想了想:“四间房不够住,可外头客栈怕是也没这么多空房了。”   赵云澜:“先挤挤吧!”   赵富民和赵主君一间。   蒋父和赵云澜带着两个孩子一间。   蒋小二四个已经十四了,过了年就十五,再一起住一间房不像话,蒋小一带着赵鸟鸟和莫小水、李菜花和一小厮哥儿住一间,客栈床小,但可以拿被褥铺地上,铺厚些再烧点碳倒也没事。   白子慕带着蒋小二和蒋小三睡一屋。   这两还挺高兴。   他们都许久没和哥夫睡了,怪想的。   白子慕却是一点都不想,可现在条件有限,他总不能让两个小舅子睡大街去,外头寒风凛凛大雪纷飞,睡外头一宿明天怕是得直接硬邦邦,到底是他含辛茹苦亲手养大的小舅子啊!哪里舍得。   另外一个小厮只能睡通铺。   先头热,一路过来要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那还能寻条河在里头洗洗涮涮,可入冬后冷,他们走的那路并非官道,临近京城那几天是连个镇都没见着。   好几天都没洗澡了。   蒋小一让小二送些热水来,都洗漱干净,打扮得人模狗样了白子慕才让小二备吃的。   吃饭时蒋小一说了打算。   明儿他想和夫君,还有爹爹父亲一起出去找房子,两个外公和李姐留客栈看孩子。   行李不用看,贵重的东西白子慕都放在空间袋里头了,搁外面的就几床被子,还盖过,没人会偷。   蒋父:“嗯,那明儿咱早些起来,这房子得尽快些找。”   这客栈普通房一晚就得六百文,真真是跟抢的没什么两样。   赶紧找房子搬进去安顿下来才是正事。   京城白子慕没来过,赵云澜也是第一次来,蒋小一更不用说了,纯纯的土包子一个。   京城街道是四通八达,找房子还是得去牙行,自个找哪里能找得着。   这年头人主家要是想卖宅院,那都是托给牙行,没谁会自己贴告示说有房屋租出。   皇宫离城门最是远,皇宫外头,寻常住的都是皇亲国戚或者是一品、二品的大官。   再往外,则是三品、四品。   层层辐射开来。   平头百姓是没那个资格住皇城附近的。   牙行带他们看的宅子,离皇宫远,离城门近,俗称贫困区。   京城是划分区域的,住城门口附近的,大多数都是京城最底层人,要是敌军攻城,第一被砍的就是这帮人,战场上冲最前头的,也大多数都是炮灰。   炮灰居住地,京城百姓称之为贫民区。   虽是贫民区,却也没脏乱差。   京城的宅子,其实除了大小,位置,价钱,旁的几乎不用操心,都是青砖房,晓得他们人多,牙行带他们看的宅子都是宽敞的,漂亮得很。   但价格也很漂亮。   上万两。   要命了。   牙行说这价格算是便宜了,要是买京华街平民区那边,那一进就四间房的,没有两万都拿不下来,他人在京城出了名的实诚,看你们穿的这么寒酸,我也知道你们没什么银子,喊的都是实诚价。   蒋小一几个默默不说话。   看得出来了。   这人确实是实诚。   穿的富贵虽然有脸面,但出门在外容易被宰。   白子慕出门时叫大家换了衣裳,这会儿是寒碜了点,但这人实在是他娘的缺心眼,竟当着他们的面就这么说。   看了好几处,跑了好几天。   最后蒋小一和赵云澜对远行街那处的宅子最是满意。   虽在贫民区,名儿不好听,可那环境还是不错的。   那儿一进门就是个大院子,格局和村里的新房差不多。   左边厨房,正对大门是正厅,右边有一房间。   牙行说这是寻常下人住的,这儿离门进,方便开关门。   厨房那边旁边是水井,再过去远一些则是马厩。   正厅前后都留着门,从正厅就能走到后头去。   后头比前头宽敞,分了三处院子,各个院子都有三间房。   还有一排耳房。   够住了。   后院里小道都铺着鹅卵石,旁边则是花坛,这宅子空置许久,没人打理,花坛里头的花早死了,野草被大雪盖在下头。   这边离街道近,厨房也大,平日采买,做吃食啥的都方便。   价格两万三千二百两。   蒋小一觉得都好:“爹爹,你觉得这儿咋的样?”他知道蒋父不挑,对这个也不在行,有的住就行,因此还不如直接问赵云澜。   赵云澜方也仔细看了,说:“比前头几处要好,主要是屋子多。前几天看那几个,宽敞是宽敞了些,但房间少。”   “我也觉得这里挺好,不过就是离皇城太远了,以后夫君要是进了翰林,来回怕是不方便呢!”   白子慕点点头:“是啊!我也烦这个,不过越靠近皇城,价格又更高,哎,真是啥都不能两全其美。”   赵云澜:“……”   蒋父:“……”   两人看了牙行人一眼,牙行满是困惑的朝着白子慕看过去,蒋父两人脸上都有点热。   这都还没考上呢!却担忧起这个来了。   再住客栈到底是不方便,也烧银子,后头考生来的越多,房子怕是就更紧俏了。   早买早安心。   不过两万三千二百两……   贵了。   蒋小一和白子慕同牙行互喷了半个时辰的口水,赵云澜先头到底是少爷,不知穷滋味,但这几年懂了。   和蒋父也围了上去。   又喷了半个时辰。   那牙行没见过砍价砍得这么厉害的,都想不卖了算了,可这种不算大,又不算小,不上不下的院子很难脱手——富贵老爷后宅人多,家仆多,这种宅子买了不够住,平头百姓又住不完,嫌贵嫌宽,毕竟要是住不完,旁的屋子一直留空,没人去,耗子啥的就多,每年都得请人来维护修缮,这些都去不少银子。   先前难卖,现在好不容易碰上看得上的。   那牙行咬咬牙:“行,给你们少四十两。”   蒋小一喜笑颜开:“夫君,给银子。”   白子慕:“……”   给不了。   空间袋里就八千多两。   蒋小一显然也想起来了,热着脸问牙行的,能不能后头一点再给,他们现在就七千两,只能先交这么多。   虽有八千,但不能全给了。   这屋子空空荡荡的,啥都得添置,这些都得去银子。   白子慕是举人老爷,买了宅院便是打算常居的,不怕人跑了。   若不然,租不是更方便?   牙行的说:“行,那咱先去官府过户。”   等搬新家,要买的东西还很多,锅碗瓢盆啥的都得买。   蒋小一和赵云澜揽了事,没让白子慕跟着忙,让他赶紧去拜访一下太傅。   空手去不像话。   楼倡廉说太傅是个爱吃的,赵富民买了点酒,蒋小一想了想,卤了点大肠和几斤排骨,这些下酒都不错,让白子慕带去。   反正现在荷包紧得要命,能拿得出手的都买不起。   太傅如今教导的是太子,皇上没继任时,也是太傅教导。   尚家得皇上看重,住的尚府离皇城就很近。   楼倡廉早给太傅来信了,太子聪慧,皇上又无其他皇子,就一个,平日教导起来也不费什么力,而且太子有些嗜睡,皇上又极为疼爱,念其还年幼,只让太傅早上教导,下午无课便可出宫了。   倒也不算累,还闲得很。   尚老便也没拒绝。   毕竟楼倡廉很少求他,而且张舒越也给他来信,只一事相求,让他教导教导白子慕。   倒是难得。   两人均为一事相求,倒是让尚老对白子慕起了点兴趣。   早早等着人来京。   结果倒好,这一等等了将近三个月,平阳镇那地儿他是没去过,可地图他是看过的,这人竟走了三个月。   白子慕一进京他就得了消息。   这会儿管家说人上门拜访了,那赶紧带人进来吧!   一见着面,尚老就笑了:“不用多礼,你这孩子,模样倒是生得俊俏。”   他七十的样,头发花白,胡子花白,眉毛很长,很像以前宗门里的长老,瘦瘦的个,但笑起来很慈祥,说话也接地气,不像书院里的夫子,说话跟念文言文似的,听着老费劲。   白子慕客气道:“哪里哪里,也就一般般俊。”   尚老:“……你倒是不谦虚,如今可是都安顿好了?”   “安顿好了。”   “那便好,要是有啥需要帮忙的,你便开口,倡廉既是你老师,那我便也算你师爷,不用客气,你进京路上可是遇了什么事?”   “没遇见什么事啊!”白子慕摇头说。   “没遇见什么事?那你作何这般久?老夫我三个月,就算是从平阳镇爬,我也早能爬到京城了。”   白子慕:“……”   这牛吹的厉害了点吧,虽然这一路过来,他和蒋小一是玩了点,但也耽搁不了什么时间,就这都得两个多来月才到的京城,要是爬?他扫了尚老一眼,这老人家口气真不是一般的大。   “作何那般看着老夫?你既已安顿好,那今儿便留我府里学习吧!会试在即,没时间给你浪费了,你的策略,时政,楼小子都寄来我看了,写的倒是不错,但你那诗赋……”尚老说:“屁都不如。”   这老头一点也不可爱,这么评价人家的‘劳动成果’,合适吗?   白子慕觉得是不合适的。   不过:“现在就开始吗?”会不会太快了点?   寻常这种时候,不是先唠一下么?直接进入主题,太快了。   看他一脸为难,尚老道:“怎么?你还有事?”   白子慕说:“也没什么事,就是今早来得急,我饭还没吃呢!毕竟帅不能当饭吃,我有点饿了。”   尚老:“……”   他叫了管家,让小厨房那边做点吃的,让白子慕看下书后过去吃。   尚老喜静,他的院子有单独的小厨房,平日早饭他都是搁院子里吃,只晚饭才会去前厅。   说实话,诗是不好做的。   要是好做,古代那么多读书人,流芳百世的怕是要一大堆了。   白子慕压根就抓不住诀窍。   尚老拿了书让他先看,让他琢磨这些诗有什么共通点。   除了文文绉绉,读起来很押韵,他没看出啥来。但尚老很严肃,一直坐在他旁边盯着他,白子慕也不敢搞旁的小动作。   另一边,蒋小一带着几个小的在街上逛。   两个小厮和李菜花在家打扫卫生,顺道看看屋顶,房屋久不住人,屋顶太久没有修缮,久了定是要漏水漏雨,这个得检查好了。   要买的东西多,蒋小二几个可以帮忙拎。   厨房里要买的东西多,屋里的床、柜子、被褥这些,也要买,不过这事儿赵云澜和蒋父负责,蒋小一只用买厨房里的东西就行。   这会儿几人是大包小包,手上拿满了,东西就挂脖子上。   蒋小一是东西买着买着,就又蹿到布庄里头看衣裳,蒋小二几个跟在他后头累得要命。   赵鸟鸟和莫小水拿的东西也多,但同为哥儿,一进布庄,他们就感觉不到半点累了。   “大哥,你看这件衣裳,好不好看?”   “好看。”蒋小一拿起来在赵鸟鸟身上比了比:“这件不错啊!这个颜色你穿了显瘦。”   赵鸟鸟虽胖,但他是有姿色在身上的,胖得十分漂亮,又白,穿啥都好看。   蒋小一又逛了一圈,拿了一件在莫小水身上比,然后眼睛一亮:“我去,小水,这件非常适合你啊!你穿这件,显酷。”   莫小水肩宽窄腰大长腿,满满的都是性张力。蒋小一看着他们总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   这铺子衣裳多,于是三人兴致勃勃的在铺子里逛起来。   这布庄大,里头好些款式、花样,蒋小一几个都没见过。   布庄小二在一旁殷勤说,那要不要买几件啊?两个小哥儿方才比的那两件衣裳好,穿上一定不得了。   蒋小一也是这么觉得,但买?   家里穷得都要当亵裤了,哪里还买得起。   可买不起,看看还是行的。   蒋小二和蒋小三不觉这衣裳有啥好逛的,反正衣裳来来回回都一个样,能遮屁股就行,没什么好看,外头街边有人卖包子。   蒋小二拉了蒋小一一下:“大哥,你们饿不饿?我去给你们买点包子吧!吃完了再逛,饿肚子不好。”   孩子长大了啊!都懂得担心大哥饿肚子了。   蒋小一十分欣慰:“那你去吧!我要两个肉馅。”   赵鸟鸟:“二哥,我要三个,也都要肉馅。”   莫小水声音很轻:“我要两个就够了,要……”   “我知道,要素的。”蒋小二说。   外头的肉包子莫小水是不太爱吃的,总觉里头的肉软趴趴口感很怪,但白子慕做的他就爱,能连吃三个不喘气。 第321章   布庄里头客人多,东西蒋小二不敢放里头,怕人给摸走了,跟着蒋小三大包小包往包子摊去,正要买呢,身后有人喘着气说道:“是你!”   声音似乎很诧异,又很震惊。   蒋小二回头,发现是个锦衣华袍的小哥儿,身后还站着一丫鬟一小厮。   他不认识。   看见蒋小三也拧着眉头,那小哥儿似乎不太高兴,看着蒋小三说:“你不记得我了?”   “你这话问得好像我们认识一样,你是谁呀?”蒋小三说。   那小哥儿这会儿脸色真的沉了:“你是不是平阳镇来的。”   “哎呦喂啊!你怎么知道的?”蒋小三一听这话就高兴起来:“难道我们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蒋小二无奈的拍了他一下。   什么老乡。   看人穿的那一身,能是老乡吗?平阳镇那个地方,有多少人能穿得起这种衣裳?又戴得起这种玉佩。   他已非以前可比。   要是以前,他还真不晓得人哥儿腰间玉佩头上玉冠多贵重,可如今懂了。   那小哥儿确认了自己没认错人。   蒋小三个头抽条了,但模样却没有多大的变化,很好认。   他和蒋小二打小就像蒋小一,大了愈发的像,笑起来两个酒窝可爱得要命。   白子慕看他两,再看蒋父和蒋小一,就晓得他们以后大了,不会是硬汉型,应该和蒋父一个样,是那种有点可爱的,阳光的邻家男孩型。   “八年前,我在平阳镇见过你。”小哥儿说:“那时候你在买糖葫芦,还想给我吃……那会你不小心摔倒手还流血了。”   蒋小三买糖葫芦买得多了,没有一百次也有几十次,他脑子不好使,哪里还记得。   可蒋小二却记起来了:“哦,是你,小三那年我们去割艾草喂猪,你割到手了……”他说了一通,蒋小三一副恍然大悟:   “啊,原来是你呀!不过明明是你推我,你咋的说是我自己摔倒的?还好小三还有点脑子,不然就要被你驴了,不过你怎么在这里啊?也是来买包子的吗?”   那小哥儿哽了半天说不出话。   方才他在布庄看衣裳,听见旁边有人在笑,说什么猪肉竟然挂脖子上,真是好笑。   他嫌吵,从二楼下来,无意间看见了蒋小三正往大门去,莫名想起当年那一串糖葫芦,不知怎的脑子一热就追出来了。   “咦,你挨打了吗?”蒋小三突然说。   那小哥儿猛然抬起头。   蒋小三食指戳着自己的脸,说:“你脸这里有印,还疼不疼?”   “疼的话又怎样?”   “疼的话,你就别说那么多话了。”   那小哥儿:“……”   却听见蒋小三又说:   “我请你吃包子吧!吃了好吃的,心情就能好了。”   蒋小二没反对。   反正一个包子又不值几个钱。   摊主刚把包子递过来,蒋小三拿了一个,反手就塞给那个小哥儿。   似乎没预料到,小哥儿神色间闪过刹那的不自然。   蒋小一见蒋小二蒋小三出去一趟的功夫就带了个人回来,问这是谁啊?   蒋小三说:“是小三的朋友了。”   蒋小一有点纳闷。   啥朋友啊!出去这么一会儿就交朋友了?   而且人这么一副模样,后头还跟着下人,怎么看都不像平头百姓人家的。   不过这边离皇城远,对方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那没啥。   他夫君可是举人呢!   蒋小二同蒋小一说了声,懂了,原来是以前有过一面之缘。   夫君常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京城这么大,出来逛个一圈就能见老熟人了,这是缘分。   蒋小一自我介绍起来,又指了指赵鸟鸟和莫小水:“你和小三既然是朋友,那以后叫我大哥就行了。这个是鸟鸟,家里小弟,这个是小水……”他卡了一下:“你和小三同辈,那你得喊他侄子。”   苏尚卿都懵了,看看俊郎的莫小水又看看蒋小三,然后又看了眼蒋小一,不可思议脱口而出:“……大哥,你儿子都这么大了?”   赵鸟鸟和蒋小二嘎嘎笑。   蒋小一眉心也突突跳。   莫小水都快跟他一样高了。   他到是想他儿子这么高了,可实际他儿子还跟萝卜头一样呢!   六年的饭全喂了狗。   苏尚卿不懂:“你们笑什么?”   蒋小一解释两句,苏尚卿哦了声,吓他一跳。   几人啃完包子,又在布庄里头逛了半响,回去时苏尚卿还跟着他们。   他似乎不想回家,又无处可去,见他脸上还带着巴掌印子,蒋小一估摸着他和家里人闹了,不想回去,问他:“你要不去我家坐会儿吧!”   外头怪冷的。   那小哥儿眼睛一亮,下意识朝蒋小三看去,然而蒋小三却没看他,小哥儿眼里有点失落,蒋小一喊了蒋小三一下,蒋小三想了一下说:“那大哥,回家了我能不能带他去城外打鸟?”   家里没安顿好,乱糟糟的,去外面玩也好,蒋小一:“行”   那丫鬟和小厮也没阻止。   到了家就热闹了,老六和小六看见他们回来很高兴,特别是看见苏尚卿,老六眼睛都亮了。   “我滴个爹爹哎……京城的小哥儿小小年纪就这么漂亮啊!”   小六:“不得了哦。”   老六:“可不是。”   苏尚卿:“……”   这两个……好小。   而且小小年纪?   这两比他还小吧!   “你们是?”   “他们是我儿子。”蒋小一说:“你和小二他们去院子里玩吧!我去厨房忙。”   买回来的东西得规整,锅碗刚买的也得洗过才能用,京城这边有些大户人家都是吃的菜籽油,这个贵些,蒋小一舍不得买。   另一方面,他们一家习惯吃猪油了,总觉猪油炒菜煮菜香一些,吃了人有力气,肚子也舒服。   方才回来他特意去猪肉摊子那儿买了二十斤大肥肉,还有一个油缸。   等下洗了锅,就练猪油。   猪肉切大块一些,又是刚放锅里,不用时时盯着,蒋小一趁着这空荡,又把厨房仔细打扫了一遍,碗柜还没买回来,洗好的碗只能先放一旁的桌子上。   柴火两个小厮前儿一大早就出去买回来了,这两一个是汉子,一个是哥儿,小厮是赵府里的下人,那小哥儿是前几年小厮小贝子让赵富民帮忙做主,从牙行那儿买回来的。   说来也是巧,那小厮今年二十五,以前是平时镇人,七岁那会儿就被赵富民从外头买了回来。   听说是家里过不下去,小贝子上头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下头一个弟弟一妹妹。   孩子多,穷啊!那年又逢地龙翻身,屋子塌了,爹娘没法子,就想把姐姐卖了,可女孩子进牙行,不是被买去做丫鬟,就是要进那肮脏地,两个哥哥年纪大,又已经成了家不好卖,只能买姐姐,那小厮最后说姐姐不卖,卖他。   爹娘就把他卖进了牙行,换了三两银子。   赵富民当初就是见他小,牙行又这般说,赵富民可怜他,才把他买了回来。   前几年下头闹了洪灾,有些百姓过不下去,又开始卖儿卖女,小贝子和赵富民去客栈巡视,经过牙行,正巧的看见牙行在教规矩,那些人站在牙行门口,一排排的。   小贝子竟是见着了儿时玩伴,没成想多年不见,人却是被卖进了牙行里,小贝子又见花想楼的妈妈来挑人……   牙行的人,寻常是一来漂亮姑娘哥儿,立马就会和大户人家联系,留下来的一般都不咋的,这不咋样也不是说丑,只是模样可能没有那么出色。   妈妈来挑人,是挑回去伺候姑娘们和打杂拖地的,但在楼里,平日说是伺候姑娘和上菜上酒,要是客人想摸摸抱抱,或者想换个口味,他们也是不能反抗的。   说白了,就是最低等的妓。   没客就打杂。   那小厮见着人被妈妈挑中了,赶忙哀求赵富民。   后头把人买回来,也不知道两人咋的看对眼了,那哥儿话不多,平日也不会主动往主子跟前凑,干活相当厉害,又贼拉勤快,这次来,白子慕就把这两给带来了。   两人前儿知道家里要做卤味,因此早早就买了柴火回来,又想着两个老爷出去找木匠铺,桌子、柜子啥的人应该打不了那么快,吃饭总不能没有桌子,于是两人挑了个四四方方的桌子,很简陋,就四条腿,上头一大木板,啥都没雕。   这种便宜,后头劈了当柴火烧也不心疼,还有一个大深锅,这种锅锅底很深,京城人喜欢拿来煮水,但拿来卤东西也是好的。   蒋小一就喜欢那哥儿这精打细算的样,花银子好像花自己的,这种才好,不然有些人不懂森*晚*整*理事,总觉银子是主家的,又不是自个儿的,不用心疼,随便买个就行了。   这厨房当初瞧着就大,灶台砌了四个,能随便使,蒋小一在里头忙忙碌碌。   赵鸟鸟和莫小水进来想帮忙,蒋小一没让,让他们去陪客人。   赵鸟鸟热情,和莫小水拉着苏尚卿就往院子里去,苏尚卿似乎不太习惯这种热情,抿着一张嘴,有些无所适从,但却是什么都没说。   老六和小六蹦蹦跳跳跟在一旁。   蒋小二和蒋小三跑屋里找弹弓,这是路上白子慕拿了给他们完的,蒋小二几个很喜欢,他们离城门进,现在还没有晚,可以去城外打鸟。   赵鸟鸟和莫小水去找麻袋,想着等会儿装鸟使。   没人在跟旁了,苏尚卿发现老六和小六一直仰头看他,不说话似乎不太好,于是他咳了一声,问老六小六,方才怎么没一起出去逛?   说起这个老六就有些不太高兴:“爹爹不给咧,他说父亲现在还没考大官,上头还没有人,老六出去很容易被人打死,他不许我出去。”   “啊?为什么?”苏尚卿问。   “因为父亲说老六是好色之徒。”   苏尚卿怔了一下:“……你,你是哥儿吧!”   “是哥儿也是好色之徒。”老六义正言辞,一脸认真。   苏尚卿又哽住了,从没见人把好色说得这么坦坦荡荡的。   前院吵吵囔囔,赵主君拿着扫帚从后院出来,看见院里站了一个陌生的小哥儿,模样十分漂亮,白白净净的,还没问呢!蒋小三先蹦起来:“小外公,这个是小三的朋友。”   赵主君笑了:“哎呦,我们小三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   他知道家里这几个孩子有点自来熟。   但没想自来熟得这么厉害,出去一趟就有朋友了。   赵主君看着苏尚卿和蔼问:“你叫啥名字啊?”   “我叫苏尚卿。”   “好名字呢!”赵主君摸摸他的头说。   苏尚卿愣在当场。   蒋小二看见苏尚卿眼睛红了,不由拧了下眉头,却是没说话。   几人让小厮套马车带他们去城外,蒋小一看见老六和小六跟着,放心了,不怕他们遭了坏人,也不怕他们在山里迷了路,老六和小六进了山就跟回家一样,走哪儿都能记得,蒋小一只叮嘱他们打鸟时注意些,别打到自己人。   来京的路上他们蹿树林里去打鸟,莫小水说肚子不舒服,跑草丛里嗯嗯,白子慕在山脚的路边捡石头,后面才从山脚上来,他不晓得莫小水蹿草丛去了,拿着弹弓到处乱打,想找一下手感等会打几只麻雀烤了吃,莫小水也不知道倒的什么霉,被他一弹弓打到了屁股。   后头肿了半个月都没好。   白子慕当时心虚得要命,但还是来了一句:“随处大小便果然是要不得,小一,小二,小三,鸟鸟,还有老六小六,你们几个要引以为戒啊!不然小水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日。”   这会儿蒋小一就怕他们回来屁股又肿了。   蒋小二几个想起这个又笑起来,莫小水脸红彤彤叫他们别笑了,蒋小二几个还是笑。   苏尚卿搞不懂:“你们在笑什么?”   蒋小三一边笑一边说:“我们进京路上,小水侄子不讲道德,随处乱嗯嗯,被哥夫一弹弓打到了屁股,大哥给他看,说肿得像包子,哈哈哈……”   莫小水喊起来:“不许说,三叔不许说。”   苏尚卿:“……”   苏尚卿忍了又忍,后头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小厮和丫鬟见着他笑,都愣了。   赵主君和蒋小一见着莫小水羞得要跳脚,乐得不行。   李菜花心疼孩子,却笑呵呵。   赵富民出来瞧见了,也跟着乐呵。   ……   白子慕在书房是一呆就呆了一下午。   尚老实在是严,张舒越那嘴毒样大概是跟他学的,一下午白子慕被骂得狗血淋头,都差点怀疑人生了,不过还好他心智过硬,很快就调节了过来。   尚老看他眼神都变了。   这是个厉害的。   寻常人要是被他这么骂,怕是早就抬不起头了,这人倒好,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样,好像骂的不是他似的。   晚上尚家两儿子回来,尚老两儿子没什么大出息,大概不是读书的料,就勉强考了个进士,又走了点关系,如今只是在朝里当个小官混日子,这是达官显贵的常态。   这帮人手里握了权,底下的孩子要是没出息的,科考都不用考,就能入朝为官。   虽说官职不大,但到底是比平头百姓好。   尚老几个嫡孙则是在国子监就读。   晚上一家人回来,尚老才领着白子慕去认人。   认完尚夫人,认小妾,认完小妾认兄弟,认完兄弟又认儿子,认完儿子又认孙子。   寻常妾室是不见外客的,认的这几个大概是比较得宠,又或者其她的已经不在了,反正除了尚夫人,尚老只介绍他认了三个小妾。   至于儿子和孙子。   真是一串串的,认到后头前头的叫啥白子慕已经记不清了。   真不愧是大家族,这么多人,要是被除个族,怕是六亩地都不够埋。   还是他家简单些,没那么多人。   尚老看他晕头转向,说:“好了,认完人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今儿先回去吧!早上我得入宫辅导太子,往后下午未时你再过来同我学习。”   白子慕:“……”   都这么晚了竟然也不留顿饭。   果然是张舒越他师傅。   白子慕前脚走,后脚尚家就开了饭。   等上了菜,尚老却眉头紧蹙:“晌午那小子说给我带了点吃的,在哪儿呢?”   管家犹豫不决,但还是立马让人拿了一壶酒,还有两盘菜上来。   大肠一看就知道是下水了。   还有一个是卤排骨。   每个盘里就装了点。   尚老夫人和几个儿媳看见那大肠,捂着嘴就要呕了,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   尚老脸色也不好。   要不是和白子慕接触了一下午,他怕是要怀疑这人是在羞辱他了。   可白子慕不是那等人,人送这些东西,想来是好吃才送。   他夹了一块。   尚老夫人紧张道:“老爷,白书生已回去,这东西……”要不倒了吧。   人在,做做样子倒还行。   人不在,那就不用做样子了。   “你拿下去倒了。”她同一旁的丫鬟说。   可丫鬟还没动,尚老就急起来了:“不许动。”说着又夹了一块,还眼睛发着光叫下人赶紧的给他倒酒。   尚老夫人晓得他嘴挑,一见他这般模样,还有什么不懂的。   难道这玩意儿真好吃不成?   大肠他不敢夹,排骨却是敢的,尚老夫人也夹了一块,一入嘴就是劲辣爆香。   麻辣软糯。   “这哪里卖的?这肉做的好吃。”尚老夫人说。   尚老也觉香,不过:“咋的就送这么点?”   管家:“白少今儿晌午吃了点,说……说是怕老爷你们吃不惯,丢了浪费……”   尚老:“……”   满桌人:“……”   头次见送礼还自个吃了大半的。   其实也不是白子慕不懂事。   而是晌午那厨娘整的菜端上来了,尚老还压着他,硬是让他看完那一页书才去吃。   结果菜都结油了,白子慕说能不能热一热?尚老却在屋里骂他娇气。   读书人,应以读书为本,吃饭这事儿不是为了享受的,是果腹用的。   赶紧吃,吃完了滚进来。   到底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平日厨娘都是掐准时间给他备好饭菜,尚老哪里晓得菜结油了有多难吃。   只以为是凉了点没那么热。   白子慕就有点气了,他是饿了整整一个晌午。见着带来的吃食管家没收下去,他朝书房喊了声,说他带了吃的来,老爷子你要不要吃?   尚老爷子气他,说不要,你自个吃。   这会儿刚回到家,外头又飘起了雪。   白子慕冷得都要打哆嗦,看见厨房在冒烟,他赶忙蹿进去。   蒋小一和赵云澜正在煮饭,两人站灶台边洗豇豆。 第322章   这是村里人送的,豇豆除了切碎泡缸里做酸豆角,还能晒干了做干豆角。   干豆角泡了,再和排骨炖,或者和点肥肉炒,可好吃了。   这会儿冷,京里卖的菜差点比肉贵,蒋小一舍不得买,就把干豆角泡了,又洗了半篮子小白菜苗。   那年平洲下大雪,城里的菜价蹭的就涨上来了,一把青菜六文钱。   蒋小一进京之前是做过功课的。   京城这边在北,年年都会落雪,这边冬季青菜贵,因此回村祭祖的时候,蒋小一在村里收了好些菜。   不过那会儿正直八月底,村里也没啥好菜。   就一些冬瓜,笋干酸笋,南瓜,最后一茬豇豆是长得歪瓜裂枣,但蒋小一也收了些,不过山里的野菜倒是嫩。   野苋菜、马齿苋、红薯叶、地皮菜啥的大家都采了好些来,蒋小一给了银子,大家都没要,裴家小娃儿种了两块小菜苗,知道蒋小一要收菜,全拔了洗干净送来。   这孩子男儿身女儿心,小白菜苗不仅洗干净了,还用稻草捆成一小捆一小捆的,装了满满一大背篓,不知道怎么背来的,丢在门口就跑。   蒋小一收了让白子慕放空间袋里,又去作坊那边装了好些香油香料带来。   今儿他出去问了下卖菜,好家伙,一颗不过一斤重的小白菜八文钱。   还好他带了菜来,能吃好些时候,不用花银子买。   “你们忙啥呢?”白子慕进了屋,扫了眼:“要煮菜了?怎么不等我回来再弄。”   蒋小一手里没停,干豆角做的时候不是挂竹竿上,就是放竹席和簸箕里晒,上头尘土多,得仔细洗,闻言说:   “小三带朋友回来了,不晓得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怕晚就想先做了,好让人吃饱肚子再回去。”   白子慕都愣了一下:“……小三有朋友了?”   “可不是,都一起玩了一下午了,今天他们还去城外打鸟了,得了十来只,这会儿正在后院烤呢!”蒋小一说。   白子慕:“我去看看。”   后院几个小的正在屋檐下烤麻雀。   蒋父给他们生了火,烧得十分旺,压根不怕冷着,赵富民在一旁扶着木梯子,小厮正在上头补瓦片。   这屋子久不住人,上头有些瓦片都裂开了,这个得替换下来。   赵主君则和另一小厮星哥儿在处理花坛里的杂草。   虽说雪下得大,有些杂草都被盖住了,但有些没盖得住,枯叶枯枝还露在外头,看着不好看不说还显荒芜破败。   这不成。   赵主君不喜欢,这破败之相他总觉得不吉利,一刻都忍不住,带着星哥儿铲了雪就拔。   蒋父没拦着,反正两老身子硬朗得很,一路过来就没见他们喊过屁股疼。   这麻雀应该是饿了好些时候了,本来就小,被蒋小二几个宰了脱了毛,串在铁签子上,看着就鸡蛋大,还瘦巴巴的。   冬天的鸟雀不好打,还是老六和小六放了威压把鸟雀从林子里赶出来蒋小二几个才打到了一些。   大概是中午在外头跑得厉害出了汗,这会儿又烤着火,几人是满面油光,还红扑扑。   看见白子慕,赵鸟鸟十分高兴:“哥夫你回来了,你快来帮鸟鸟烤一下麻雀。”   白子慕白他一眼:“你自己不会烤啊?”   “哥夫烤的才好吃。”   苏尚卿蹲在蒋小三旁边,闻言好奇的盯着白子慕看。   白子慕也看了他一眼。   这小哥儿颜值是亮眼得一批,不过头上那玉冠要是没看错,得六百两不止了。   还带着下人。   看来不是那种专门骗银子骗吃喝的。   那安心了。   他们家穷,他和蒋小三混,能图他们什么?   蒋小三手上拿着铁签子,油汪汪,不好戳人,他便撞了苏尚卿一下,说:“快叫哥夫,哥夫高兴了,帮你烤香香,哥夫可有技术了。”   苏尚卿觉得白子慕看着不好相处,有些像他见过的少爷。   似乎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他目光沉了沉,抿了半天唇,才说了一声‘你好。’   还挺高冷。   白子慕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小六说:“小六,你找到组织了。”   小六不懂。   “高冷男神,你们这一卦的。”   小六看向苏尚卿的眼神顿时就不一样了,立马挨到他身边。   这麻雀没啥肉,但烤干了再刷点红油,洒点孜然粉,香得后头骨头都没剩下。   十九只,家里两个小厮都能分到每人一只。   蒋小一吃了一只,骨头烤久了脆,还香,他嚼两下就咽下肚了。   苏尚卿也觉好吃,但大户人家出来的,吃啥都是慢吞吞,蒋小二做啥都是家里最慢的,赵鸟鸟看见蒋小二都吃完了,苏尚卿才吃了不到一半。   “苏哥,这烤麻雀不好吃吗?”   苏尚卿眼睛亮晶晶:“好吃的。”   “那你大口点啊!你这么吃,我看得都着急。”他自个那两只这会儿在肚子里怕是都已经消化完了。   “就是。”蒋小三说:“吃东西这么不积极,你脑子有问题了,不得了哦。”   老六:“啊!苏叔叔这么漂亮,脑子却是有问题,那可惜了。”   小六:“唉……”   苏尚卿又不想说话了,恨恨的瞪了蒋小三一眼。   晚饭还没做好,外头有人敲门。   莫小水跑去开,是木匠铺的人送床来了。   这宅院原主人也是南边来的,北边这边习惯睡炕上,不过常年睡床的人不习惯睡这个,那人起院子时炕就没有盘,前儿看房,牙行的说要是他们想睡炕,可以叫工匠来家里弄,这炕也好做,不费什么时间。   白子慕问了一嘴,知道各个屋子里已经有地暖了,那炕盘不盘的便无所谓。   蒋小一都不晓得地暖是个啥,白子慕说了一通,所谓地火取暖,是通过在房屋地面下头铺设地下火道,一端连着灶台,平日在厨房烧炭烧火,热气通过火道传导到外头各个屋子,如此实现地暖的功能。   蒋小一哇了声:“这么神奇?”   既然已经有了地暖,屋里没那么冷,那就不做炕了。   不过屋里空荡荡,啥都没有。   床急着要睡,昨儿下午他们才住进来,没有床,只能又铺地板凑合着睡了一宿。   今天去看,蒋父问人铺子里还有几张床?先送过来,他们急着用。   京城人睡床的少,寻常都是外头人睡不惯炕来买,铺子里正好有好些张没卖出去。   这会儿人小二送上门了,又殷勤的帮忙搬屋里去。   还是像府城那般,几个孩子睡一院子,赵云澜和蒋父同赵富民和赵主君睡一院子,蒋小一和白子慕带着小六小六睡另一个院子。   两小厮则住前院那屋子,耳房没人住还空着。   李菜花今天把所有屋子都擦拭干净了,窗户啥的也都开了一下午,里头的气换了个干净,安好床,铺好被子,直接就能睡人。   等吃晚饭,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桌子小,上头放了菜,就没地方放碗了,大家只能抱着碗蹲地上吃。   苏尚卿带来的小丫鬟和小厮就见着他们家少爷抱着个碗,里头满满一碗饭,站在厨房里,左顾右盼无措极了。   蒋家那两个下人,竟也跟着主家一起吃,这……这家人竟是这么没规矩的吗?   不成。   两人想喊少爷走,却见苏尚卿抱着碗夹了两块排骨蹲到了蒋小三旁边。   大概是和蒋小三认识的时间最久,苏尚卿有点‘依赖’他。   蒋小一几个蹲着吃都习惯了,先前忙也是没想到,家里竟然还没有买凳子,等张罗晚饭,蒋小一让蒋小二去摆凳子,蒋小二几个在厨房里头找了半天都懵了。   “大哥,凳子呢?”   “凳子不是在……”   蒋小一一拍大腿,完了,凳子还没买,可现在再去买回来饭菜估摸着就凉了。   白子慕发现碗筷、勺子,盐、蒜、醋啥的都一应俱全,他夫郎一样都没忘了买,就唯独凳子不记得了,感情他夫郎是脑子里只记得吃的了。   唉……   桌子上有麻辣水煮鱼,有冬瓜炖排骨,还有热腾腾的一大盘鸡汤,素菜炒了三,桌子放灶台边,灶里还烧着火,不怕冷了结油。   大家都是夹了菜放碗里,就蹲在一旁吃,路上都是这么过来的,大家早习惯了,苏尚卿却是新奇,头次这么吃,蒋小一倒是有点不好意思,看着他说:   “这宅子我们刚买的,昨儿晚上在客栈吃了才搬进来,家里条件不好,将就将就,你也别见外,想吃啥就夹。”   “嗯嗯,大哥说的对。”蒋小三扒拉着饭:“苏苏,要不要我给你夹啊?你脑子不好……”   白子慕有点吃惊:“不是,他脑子不好?”   “是啊,和小三一样,都是可怜人。”   “你怎么知道?”   “小三看出来的。”   “你胡说。”苏尚卿捧着碗,瞪着蒋小三:“我才没有脑子不好。”   苏尚卿要气坏了,回了家气都没消,可虽气,却感觉心里特别的暖和。   蒋家大哥做的菜真好吃,两个爷爷和叔叔还给他夹菜,蒋家大哥和大哥大姐也都不一样,还有那个看起来有点不好惹的哥夫但实际却好说话的哥夫,看他一点都不色眯眯,跟姐夫半点都不一样。   不过刚到院子,苏嬷嬷就来了:“少爷,夫人让你过去一趟。”   苏尚卿眉宇间带着的惬意一下就消了。   “少爷?”   “我知道了。”   婉竹院。   苏夫人正听丫鬟和小厮在报告。   原来是今儿早上苏夫人训斥了苏尚卿一顿,苏尚卿在府城呆不下,便出了门。   苏夫人之所以训他,是因为昨儿右相苏鹤的生辰。   胡小侍的闺女苏尚紫给苏鹤锈了千寿图,正巧的苏尚卿也锈了,两人相撞。   大户人家嫡出和庶出,大多因着上辈的缘故,混不到一起。   嫡出的瞧不上庶出。   庶出的又妒忌嫡出。   苏尚紫和苏尚卿因着长辈的关系,两人虽是姐弟,但感情说好也不算太好,却也不算太过糟糕。   自古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苏尚紫女红好些,苏尚卿锈得粗糙,胡小侍不动声色将苏尚卿拉踩了一番。   苏鹤有些温怒,但他不是不明是非,先开口问苏尚卿怎么回事儿。   苏尚卿没说话,苏鹤便气了。   他觉得苏尚卿是没把他这个老父亲放心上,也是没把他这个老子放眼里,连给他锈个千寿图都不尽心,训斥了苏尚卿一顿,连带着苏夫人也没放过。   苏夫人输了胡小侍一筹,回来就压着苏尚卿学,苏尚卿不爱女红,便说了一句娘,能不能不学这个,他比不得姐姐。   苏夫人本就气坏了,又见他说这般不争气的话,一怒之下甩了他一巴掌。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玩意儿?你看看你兄长,再看看你二姐,哪个不是出类拔萃,怎的偏生你这般没出息?早知道……”   “夫人。”苏嬷嬷看她越说越没分寸,喊了一声。   苏夫人回过神,也自知自己迁怒了,赶忙看向苏尚卿:“卿儿……”   苏家祖籍在平洲。   苏老在京为官几十载,退下来后便想回乡养老,可惜回去不过半年,苏老夫人便摔了一跤,之后再没起得来,而且记性还不好了,时常记不得人。   百善孝为先,父母恩情大于天。   于情于理,苏鹤应当回去看望一眼。   可那一年正巧先皇准备退位,苏鹤忙着‘讨好’太子,怕一回去,再回来就失了恩宠。   他那会儿正和旁人挣那太尉之位,不敢离朝,可也怕若是不回去,被人参个不孝之罪。   夫妻乃是一体,后头苏夫人回去了。   那次她已怀胎五月,但水路回去,倒也不算颠簸。   原是打算回去两月便回来,可谁晓得后头不慎早产了。   苏尚卿生出来便体弱,加上苏老夫人糊涂了,分不清今朝何夕,总以为他是自个那早已远嫁的哥儿,还说咋的孩子还那么小?   苏老夫人抱着孩子不撒手,一不见就闹,换了旁的孩子给她抱,她说是糊涂,可却一眼又能认得出来。   苏老爷知道苏夫人想回京,便说要不先把孩子留平洲,等你娘情况好些了,我再让人把孩子送回去。   苏夫人哪里舍得孩子。那会儿她年岁已经有些大,生的苏佑祖和苏尚珍皆已十来岁,苏尚卿是她老来子。   她是疼的。   她不愿把孩子放平洲,苏老夫人又闹着要孩子,如此这般,苏夫人只得在平洲呆了两年,再回来时,胡小侍却已经爬到了她的头上,苏鹤对她也不再如当初那般,感情终究是淡了。   苏夫人对苏尚卿便有点怨,但自古是皇家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虽怨,却也是疼的。   苏尚卿幼时总是病,苏夫人总是一宿一宿的看着,总怕下人照顾的不尽心。   苏尚卿都晓得。   可她一气,便总要拿这事儿来说,十三年,她反复的说,反复的说。   即使是无心,最后这些话也成了刺向苏尚卿最为锋利的刀子。   听得多了,苏尚卿心里也不好受,他闭了闭了眼,语气淡淡:   “早知道会怎样?把我打了?还是把我丢在平洲?娘,我当初就说了,我女红不好,姐姐绣了,我就不绣,我给爹送旁的,是您偏要让我绣的。”   难道有人觉得绣千寿图容易?   他绣了整整一个月,后头甚至要熬通宵。   苏夫人是在苏鹤生辰前一个月才晓得苏尚紫要送的礼是千寿图,那会儿再绣,时间赶来不及,可她却还是执意让苏尚卿绣。   苏尚卿熬了大半个月,没日没夜的绣,手都被扎得没了直觉。   时间赶,自是绣不得多出色。他知道自己女红不好,爹定是不会喜欢,怕是得不到爹夸赞了,可怎么都没想到,苏鹤不仅没对他说一句好,却还将他的千寿图扔到地上,骂他没有心。   虽说这么些年已经习惯了,可那一刻苏尚卿还是止不住的失望和难过。   可最让他失望的,是苏夫人的责骂。   他从苏夫人那儿回去,路上却碰上了苏尚紫。   她站在青竹下,双肩上落满了雪   苏尚紫见他回来,笑了笑,也没问他去了哪,抱着他的千寿图说:“你今儿中午跑得快,千寿图都忘了拿,我给你捡回来了。”   他说这个是送爹的,爹不要那就扔了,你还给我捡来干什么?   苏尚紫:“爹不要那是爹的事,这千寿图不好锈,我锈过我懂,自己的心血,旁人看不起瞧不上,但自己得瞧得上,别人不要,你自个得要,拿着。”   苏夫人和胡小侍不对付。   哥儿难生,但胡小侍却生了两。   前头的儿子被苏尚卿的大哥大姐‘压’得翻不过身来,他只得寄希望于闺女身上。   好在苏尚紫争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苏尚卿确实是比不得这个姐姐。   可苏尚紫和苏尚卿两人之间却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   因为苏尚紫说话做事,是坦坦荡荡,从不会背后阴他。   苏尚卿没有接。   苏尚紫不耐烦的啧了一下。   “当初我便同你说了,我爹爹是故意把我锈千锈图的事儿传出去的,我和你比锈,你比不过我,可你偏要听你娘的,今儿这事,你就应该预想到,拿着吧。”   “……谢谢五姐。”   苏尚紫脚步一顿,没再说旁的话,走了。   今儿早上,苏夫人晓得昨儿他和苏尚紫见过面,便把苏尚卿叫过去,又训了他一顿。   “娘同你说过,苏尚紫她接近你是不安好心,你偏的还要同她接触,你怎么这般忤逆娘,为什么不能学学你大哥大姐?”   苏尚卿沉默着。   苏夫人看他看得‘严’,总不许他和府上的庶子庶女玩,总说他们不安好心,身份低贱,嫡庶有别。   “你怎么不说话?”苏夫人看他不言语,气又上来了,拍着桌子:“娘就是这般教你规矩的?”   苏尚卿眼睫颤了颤。   又是大哥大姐,又是规矩。   这些话,整整十三年,恶魔般如影随形。   他突然觉得窒息得厉害,胸口沉甸甸的,堵着巨石般叫他难受不已。   苏夫人还在说教,苏尚卿却是听不下去,跑了出去。   大概是怄气,因此明不晓得蒋小三是何来历,他却依旧跟着蒋小三回去了。   丫鬟如实回答:“听六少爷的话,那户人家之前应是平洲平阳镇人士。”   那这会儿为何出现在京城,苏夫人大概也猜到了,应该是赴京参考的书生:“那户人家家中如何?”   丫鬟在蒋家呆了一下午,对蒋家不说了如指掌,但也知道个大概。   应当是农户出生,村里来的。   因为蒋父劈柴特别溜。   赵主君拔草也厉害,一看就是经常干活的。   蒋小一杀起鱼来,手脚也麻利,一看就是个熟的。   蒋小二几个就更不用说了,出去打个鸟,看见干树枝还捡了四捆放车上带回来,那两个小小娃儿就更家不用提,穿的像卖咸鱼的,一到外头蹿山里一下就不见影了,帮赶鸟的时候滚在雪地里是满脸脏兮兮的,爬树更是厉害,一看就是在村里野惯了的。   虽然两个下人喊他们少爷,可哪家少爷是这般?大户人家的少爷没谁会这般,都是斯文端庄的。   丫鬟猜测应该是后头那书生考上举人后,家里条件好了才买的下人,也没有半点规矩,不是富贵和世家人。   而且,还是住远行街那种地方。   “住远行街?”苏夫人问。   “是。”   苏夫人脸色有些不好。   在京城权贵世家眼中,远行街那种地方,向来是穷极了的人才会住那儿,稍微好些的,即使行商,没劝没势,人也不会往那地方住。   毕竟那儿算是贫民窟,房屋又小又窄。   不过这是富贵人家这般觉得。   苏夫人听明白了,等苏尚卿过来,行了礼问了安,她才招手:“过来娘身边坐。”   她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好像早上争吵那事儿没发生过一样,苏尚卿垂下眸子,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苏夫人摸摸他的手,道:“这手怎么冻得这么红?听翠儿说你今天在外头玩了一天。”   苏尚卿朝底下站着的丫鬟看去,那丫鬟低着头没敢看他。   “嗯。”   苏夫人:“去了蒋家。”   苏尚儿没觉意外,抬眸看她:“娘,您想说什么?”   “翠儿说你今天在蒋家玩得很开学,和蒋家那几个孩子处的很好,还说明儿要一起玩,不过那家进京是为着赶考,你爹又是右相,为了蒋家好,你最近还是别往蒋家跑了。”苏夫人说。   这是要避嫌。   但:“娘,我不傻。”苏尚卿说。   苏夫人就不是那种会为无关紧要之人考虑的人。   见瞒不过去,苏夫人也不再藏着掖着。   “你是大户人家的哥儿,经常往外头跑不像话,而且蒋家人接近你,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苏尚卿站起来:“不是他们接近我,是我先看见蒋小三,是我率先喊的他,他先头都没记起我来,娘你别这么说。”   苏夫人被他话里话外的维护之意词气到,怒急了:“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故意接近你的?就算现在不想,以后呢?要是晓得你什么身份,他们不得扒着你?他们村里来的破落户就像狗一样,见了肉就想扑上去你懂不懂?”   “娘,他们不是这样的人。”虽然只相处了大半天,可他们是怎么碰上的,苏尚卿懂,是他自己赖着蒋小三,和他们一起回去,不是蒋家人扒着他。   可这些和娘说不通。   苏尚卿握紧双亲拳,压抑着怒火,尽量不去和她争吵。   苏夫人却是不依不饶。   不是这样的人?   就相处了一天,能懂得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人心哪能是一两天就能看得明白的。 第323章   苏夫人拍了拍苏尚卿的手背,说我不和你吵这事儿,如今你也大了,别总是往外头跑,呆家里多跟嬷嬷学规矩,不然以后嫁了人,没礼数那丢的是她的脸。   说教完,她又说了两句得体话。   “卿哥儿,你别总觉得娘不疼你,你是娘的老幺,如今你大哥已经成了家,他有你大嫂了,你二姐也已出嫁,不用娘过多操心,如今娘身边就只有你一人,娘不疼你还能疼谁?你呀,好好跟嬷嬷学,以后娘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绝对不会让你嫁得比五娘差。”   五娘是苏尚紫。苏尚卿排第六,底下还有几个弟妹。   说起这个,苏夫人又隐隐得意起来。   五娘那丫头再能耐再得老爷看重又能怎么样呢?胡诗语那人再得意,又能得意到几时?   庶女终究是庶女,再得老爷喜欢,也嫁不了那世家权贵,即使嫁得,那也是当妾的命。   可她的卿哥儿却是不一样,嫡出的哥儿,以后可是要当主君的。   苏尚卿抽回手,语气冰冷:“像姐夫那样的吗?”   “你姐夫那样的可找不着了,不过……”苏夫人笑起来:“我瞧着邓家那小子就挺好,我和二公主都说好了,等你……”   “娘,我上次说了,我不喜欢邓杰。”苏尚卿想起邓杰胃里便翻涌起来。   邓杰是二公主的独子,今年十六,模样虽是不差,可每次见了苏尚卿,他目光总是油油腻腻,又像蛇一样,带着势在必得,从头到脚的打量他,森*晚*整*理甚至先前还……   苏尚卿对他厌恶到了极致。   可苏夫人却觉他在耍小孩子脾气:“你这孩子别耍性子,邓家和咱家是门当户对,那孩子也出息,如今在国子监里头,这你都还看不上,你难道还想找像你姐夫那样的?”   苏尚卿嫡出的亲姐苏尚珍嫁的乃是周涵生,当朝世子。   亲王嗣子称为世子,以区别于皇太子。   而所谓亲王,顾名思义,皇上的兄弟。   周涵生是贤亲王之子,是周初落的侄子,今年二十三,也就比周初落小几岁。   周初落本就是先皇老来子。   周初落和三王爷是皇后所出。   三王爷无心朝政,不堪大任,先皇又觉其他皇子亦不成器,最后才生了周初落。   周初落有几个侄子年岁还比他大些。   周涵生这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再不是好东西,人也是世子,是皇家的人,其尊哪里是外头人能比的。   邓杰自是也比不上,他虽是二公主所出,可身上流的是邓家的血,身份地位自是无法和周涵生相比较。   可世家子弟,仗着祖上庇佑,有几个是好的?   苏尚卿道:“我谁都不想找。”   苏夫人语气沉了:“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反正我和你邓姨已经说好了……”   “那你嫁。”   “你……你……”   苏尚卿跑了。   苏夫人气得站都站不住。   身旁的嬷嬷赶忙扶她:“夫人,您注意些身体,少爷还小,不懂事,您何苦跟他置气。”   苏夫人胸膛起伏不定,抚着胸口说:“还小?十四了,再过两年都能出嫁了,哪里还小?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懂事,真是让我太失望了,他咋的就不能像他大哥大姐那般,要是和佑祖珍儿那般听话,我不知得少操多少心。”   嬷嬷无奈道:“夫人,您咋的总拿六少和大少爷二小姐去比,人哪能都一样,这老话都说了,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即使同个爹娘生的,那也是不一样。”   苏嬷嬷是苏夫人奶娘,在她身边伺候了几十年,有些话旁人不敢说,她却是敢的。   “我瞧六少是真不喜邓少爷,每次一提这事儿,六少反应就特别大。”   苏夫人叹了声。   她知道苏尚卿为啥对邓杰有意见,因为邓杰年纪轻轻,已有两通房了,而且这大半年来还时常的往青楼去。   但这男人哪个不三妻四妾?邓家宠那孩子,那孩子脾气是大了点,心也花了一些,但这没啥,大户人家的都这样。   “二公主都同我说了,她喜欢咱卿儿,要是咱卿儿以后嫁过去,那便是他们邓家的主君,只要能坐稳位置,又有二公主护着,邓杰再花也是无碍的,可这孩子,我咋的同他说他就是听不进去。”   她叹了一声,看向下头的丫鬟,又吩咐:“翠儿,回去看好少爷,让他别出府了,今儿就算了,以后看着他,别让他再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接触,一个哥儿跑山里打鸟,像什么话,传出去我苏家还要不要面子了。”   苏尚卿第二天没能来。   蒋小二几个也没放心上,只当雪大了他来不了。   家里该置办的置办,该安顿的安顿,待全弄好,以是九天之后了。   楼宇杰和傅君豪几个也到了京城。   楼宇杰一个人来的,白子慕买的宅子虽是小了些,但空出两间房还是能的,不过楼宇杰没能住家里,被尚家人给接走了。   他离京许久,尚老夫人想他,硬是要他去家里住,楼宇杰没办法,便去了,只傅君豪住家里,原先来时傅夫人也说了,京城宅院贵,怕蒋家买的宅子小,安顿未好,前去打扰到底是不好,而且这不是住一两天的事儿,会试在二月,那一住便是要住两个月,打扰人那般久,怕是不好,要不住客栈吧!   还是傅君豪和竹哥儿摇头。   傅君豪道:“那是我三叔和大舅哥,没事,住客栈那就是不给我兄弟面子。”   竹哥儿:“是啊,真住客栈,我三叔和三叔父还得担心。”   傅君豪赞同的点点头:“竹哥儿说的没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娘,我就去三叔家住。”   傅夫人偷偷瞥了他两眼,总觉得儿子这几年变了,如今这说种话,竟然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半点不懂客气。   半个女婿半个儿,住家里蒋父确实是放心些,王俨然家富贵,早早就在京城置办了宅子,不过到底是商贾,买的宅子离皇城也远,但却不是在远行街梧桐巷这边,离蒋家倒是有些远。   傅君豪不是奔着考大官去的,现代是学历越高,那工作会更好找,薪资也能更高,大周也是一样,要是光举人这一身份,想进清河书院这种地方教书,到底是勉强一些。   晓得自己几斤几两,一安顿下来,他便呆屋里勤奋刻读,几乎是废寝忘食。   蒋小一看了都羡慕。   要是他夫君有这份勤快劲,那恐怖是不得了,不过该劝的还得劝。   “弟夫,科考固然重要,不过你也得仔细些身体。”   傅君豪心里暖暖的,说:“三哥,我知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你晓得就好。”蒋小一笑起来:“不过想来也是我瞎操心了。”   傅君豪是顿顿不落,顿顿三碗,吃这么多,肯定是身体倍棒。   蒋小一说了两句便又去忙活了。   京城治安严,街边是不可以随意摆摊的,得交银子,这和平洲、平阳镇都不一样。   平洲那边除了一些特定的地儿出摊需要交银子,其他地方是可以随意摆的。   特别是平阳镇,老百姓赚银子不容易,卖个菜啥的有时候一天都卖不出一把,要是摆个摊还得交银子,老百姓岂不是更没活路了?   只一些客人特别多的地儿,为防大家争抢,官府接手管辖——想多卖?那行,交银子。   不交银子街尾摆去。   如此这般,大家也不至于为了个地盘争抢起来。   大雪天摆摊实在是辛苦,毕竟京城冷得厉害,之前平洲下了一个多来月的大雪,蒋小一都差点受不住,出门是恨不得把被褥绑身上。   到了京城,那就更冷了,他地道的南方人,就从没见过这么寒冷的天气,呼出来的气都差点能变成冰疙瘩,凌冽的寒风更是能把窗户,房门吹得摇摆不定。   家里天天都要烧炭,不烧压根就顶不住,可炭又贵得要命,要是光靠老家那些铺子过活,日子怕是要紧巴巴。   倒不是蒋小一瞎操心,在京城,家里人多,一顿就得煮好几斤米,菜不用买,空间袋里头有,可蛋、肉加上柴火,木炭,还有倒夜香的费用,每天是一睁开眼,啥都没做没吃,就得去两百多文。   夜香倒一次是十三文钱,这还是他家人少,才收了这么些,要是大户人家,那一次得交几十文,这个价搁京城这地方来说不贵。   不过等家里的澡房建好了,这夜香银子便不用交了。   肉省一点的话一天四斤也就够吃了,一斤十七文,那便是一天六十八文,加上柴火,油盐啥的,一天一百文。   至于剩下的一百多文,则是碳。   这个东西贵,蒋小一和蒋父去买时,挑的都是最便宜的头碳买。   头碳一般都是树木根部,因为较粗较硬,烧碳的时候没烧得那么透,寻常是外头看着像木炭,但里头却是柴,这种烧了会冒烟,京城人家烧炕怕屋里烟,用的都是好碳。   那碳就贵多了,一筐就得好几两。   这种头碳便宜,满满两大背篓才一两多银子,但也烧不了几天,不烧屋里又冷得人呆不住。   真真是哪哪都花钱。   不做点啥,每天尽看银子花出去,又还欠着牙行一万多两银子……   蒋小一想到这儿都坐不住,心里慌慌的。   白子慕也慌,平洲那边赚的,都不够老六和小六喝一壶,他们要是也靠平洲那边的银子过日子,那真是过不了多久就得收拾包袱回家了。   至于考上了……   听说第一的状元初次任职通常是翰林院编修、或者监察御史、亦或是知县等职位。这些职位虽然品级不高,但对初出茅庐的状元而言,是一个锻炼和积累经验的好机会。   在大周,翰林院编修是正六品的官,一个月就八两银子。   八两银子能干啥?就能买几筐碳。   还是得做生意,不然吃不饱。   蒋小一没耽搁时间,在外头逛了三天,一月二两银子,租了个地方,想摆摊子。   京城终日大雪,旁的都不成卖,卖啥都冷的快不成吃。   这边没有福来客栈,他打算卖烤鱼和铁板豆腐。   不过在街上逛了一圈,他又改变主意了。   京城外头的祥柳镇,有着一个大码头,平日进京的百姓、商人都会在祥柳镇下船,祥柳镇那边靠江又靠海,行船走商的多,但卖海货的更多,大家平日得了海货,都会运到京城里头来卖,京城旁的都贵,就海货便宜些。   之前在平洲,白子慕买过几次大钳蟹,就九只,去了快三两银子。   平洲虽是也有码头,可却不盛产海货,鱼虾贵得要命。   京城里的就便宜了。不过蒋小一没想买大钳蟹,而是想买海蛎子,京城这边卖的海蛎子是又大又胖。   蒋小一有想法了。   白子慕早上不用学习,便跟着蒋小一忙。   蒋小一租的摊子大,后头还有一片大空地,离家不算得远。   是在周和街上,那街白子慕逛了一圈,全是卖吃食的,用现代话来说,那就是典型的美食街。   既然是卖吃的,有些吃食好带,可像粉、混沌这些,却是不好打包带走的,寻常都是现煮现吃,街边街道宽敞,摊子后头有空地,可以让摊主摆些桌子啥的让客人坐。   不过大冷天寒风呼呼,跟刮刀子似的,白子慕走了大半个时辰,路边摊子上没见有多少人。   不过客栈、食铺里却是客满为患。   想想也不觉得怪。   毕竟大冷天的,谁乐意坐外头顶着寒风吃饭?换他他都不乐意。   这么冷的天还得出来摆摊,轻着受寒,重则入土,白子慕说要不算了。   这两个月先走一步,算一步,实在不行躺半路,身体要紧。   蒋小一却没觉得有啥。   要是做热食卖,就站火旁,咋的会冷到?而且忙碌起来哪里还会冷啊!现在是不做啥,这才觉得冷。而且他们忙碌惯了,要是啥都不坐,咋的熬一天?   他可以眼里没有光,但手里不能没有活,干活了他才觉得踏实,心安。   白子慕无奈:“那行,先试试,反正身子最要紧,知不知道?”   “我知道了。”蒋小一心里暖暖的,他指了指前头:“我租的这地儿大,能摆个八/九桌。”   蒋小一租的位置比较靠后,没啥子人,没有街头那边热闹,所以这边摊位出租的少,还剩的摊位多,蒋小一连租了六个摊位,地方很是宽敞:   “夫君,我想买些油布,再弄一些铁架子,做你说的那个什么棚,你觉得能不能做得出来。”   他说的是地摊遮阳棚,这种棚子通常为四角伞或折叠帐篷,具有防雨、防晒防风的功能。   做肯定是能做出来的。   “我想弄一个棚子,遮点风雪,这样大家应该愿意来吃,到时候我们做烤鱼和碳烤海蛎子卖,夫君,你说行不行?”   这有什么不行。   他想的也周到,有棚子,东西又好吃,大家应该是愿意来吃的,可要是没棚子,那东西再好吃怕是都没什么客人,因为谁乐意坐雪里吃东西啊!   卖粉卖混沌的能有客人,那是粉和混沌吃起来容易,嗦两口就没了,烤鱼吃起来麻烦,要是吃顿饭得站风雪里头半时辰,就算是已经习惯了冷的京城人,怕是也不乐意。   白子慕夸他:“还是我夫郎想的周到,我们买油布去吧!顺道去躺铁铺,我仔细说一下,让人给我们打支架。”   “好。”   路上蒋小一见人在卖海货,冬天冷,海货搁桶里,即使桶里装了水,海货大多还是浮起来了,但冷,没事儿,臭不了。   白子慕看见有人再卖小虾,大手一挥直接买了六斤,蒋小一又买了三十来斤海蛎子,碳烤海蛎子说实话,啥个味道他是没吃过的,不过之前在平洲,白子慕买大钳蟹时说过一嘴——可惜没见海蛎子,要是有卖,回去给你们烤了吃。   “好吃吗?”   “好吃啊!”   夫君说好吃,那肯定好吃。   蒋小一深信不疑。   忙完事回到家,看见白子慕拎着小虾米回来,还全死了,蒋小二心里不好受。   家里已经穷成这样了啊!   蒋小三还牵着白子慕,跟他一起往厨房走,说:“哥夫,小虾米不好吃,没有肉,硬邦邦,大虾子才好吃。”   赵鸟鸟拍他一下:“可是大虾贵,三哥,咱家没有那个条件啊!”   莫小水:“是啊,家里现在要天天烧碳,一筐碳一两银子呢!这小虾子虽然不好吃,但能吃饱肚子就行。”   蒋小一都无奈了:“你们傻了,要是真不好吃,你们哥夫能掏那个银子买吗?你们哥夫可是一个炒屁都能炒得喷香的人。”   白子慕顶起胸膛,语气傲然:“就是。”   赵云澜和赵富民在一旁看他们叽叽喳喳,都无奈了。   蒋小一去洗海蛎子,这玩意儿外头得刷干净,白子慕又让蒋父烧点碳,家里有个火盆,是赵富民买的。   老六和小六化成熊崽子的时候毛多,一不小心就会弄湿了,擦也只能擦个半干,怕两孩子搁厨房烤毛会被李菜花几个看到,他便买了个火盆搁屋里,这会儿被赵主君搬了出来。   赵云澜过去帮忙刷海蛎子,正在水井边忙着呢!蒋小一买了这么一大堆海蛎子,大家就晓得白子慕怕是又要做好吃的了,个个都积极。   门口突然有人喊。   “赵叔叔,蒋大哥。”   是苏尚卿。   都快大半个月没见着人了,蒋小一都有点惊讶,赶忙叫他进来。   没见着丫鬟小厮,赵云澜眉头微拧:“就你一个?”   “嗯。”苏尚卿声音闷闷的。   他眼尾泛红,鼻尖也是如此,想来是刚哭过,这孩子第一眼时,赵云澜就觉他心思沉重,性子看着像是有点闷,可蒋小二几个喊他玩,他却又没拒绝,赵云澜便晓得了,这孩子怕是不想守那条条框框,不喜欢太过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可偏的家里规矩重,让他喘不过气来。   管的太严,孩子小的时候没事儿,大了就不行了。   像蒋小二和蒋小三,小的那会儿吃得好了虽没怎么长肉,但却白白嫩嫩的,他爹总喜欢给他们穿花衣裳,两人还觉得漂亮,臭屁得不得了,走哪都昂首挺胸。   可现在大了,打死都不愿穿。   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时,就很难再对着父母言听计从了。   应该是和家里人又闹了别扭偷偷跑出来的。   赵云澜没责骂,只说外头冷,让他进厨房去,小二他们在里面。   等他进厨房去,蒋小一才道:“卿哥儿和夫君说的一样,看着高冷高冷的,很有范啊!”   “什么叫有范?”赵云澜问。   蒋小一摇头:“不知道啊!”   赵云澜:“……”   这两父子,真真最是会噎人。   海蛎子刷干净,还得撬开,两人在外头忙活,李菜花时不时的给他们添热水。   井里的水虽是没结冰,可却是冰得很,可不能拿那水来洗。   苏尚卿在院子里的时候就听见厨房里头吵吵闹闹的。   赵主君和赵富民拿着蒲扇在一旁扇碳火,盆上架着一个大铁架,白子慕在熬蒜蓉酱。   老六和小六正事不干一件,围着众人跑来跑去。   蒋小二几个在一旁躲辣椒,看见苏尚卿来,十分高兴。   “哎呦喂啊!苏苏你来了。”蒋小二说。   “嗯。”苏尚卿问:“你们在干什么?”   “做好吃的。”赵鸟鸟十分好客:“苏苏肯定是闻着味来的,知道哥夫要做好吃的了,苏苏,过来坐。”   苏尚卿也闻到了屋里飘着的香味。   莫小水菜刀剁得砰砰响,蒋小三剁了两下被辣味冲得鼻涕又要流了,可他似乎很忙,站起来去把鼻涕喷出来的时间都没有,知道蒋小二干啥都慢,他叫赵鸟鸟拿帕子给他擦。   赵鸟鸟给他擦鼻涕是从小擦到大,闻言立马蹿大厅,拿了帕子从外头冲进来后就往他鼻子那儿伸,蒋小二喷了两下鼻涕,顿觉神经气爽。   赵鸟鸟折了帕子,还仔细给他擦下鼻子。   苏尚卿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可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不识人间烟火,看着案板上被莫小水和蒋小三砍得稀巴烂的红彤彤的东西很是好奇。   “这个是什么?你们剁它做什么?”   话一落,蒋小二几个立马安静了。   老六小六也不瞎跑了。   白子慕锅里的蒜蓉酱都要没心思翻了。   他噎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你家什么条件?竟能让你说出这种话。”   蒋小一正巧从门口进来,也听见了,感觉京城人家的富贵真是超乎想象了,当初赵家富贵,可赵鸟鸟刚来家里那会儿才五岁,可辣椒却还是认得的。   苏尚卿十四了,却连辣椒都不认识,不得了啊京城人。   太恐怖了。   苏尚卿大概也知道自己问了个很了不得的问题,表情有些尴尬。   蒋小一:“辣椒你都不认识吗?” 第324章   原来这个辣椒。   苏尚卿避开众人的视线,硬着头皮说:“辣椒我认识啊!可是这个剁碎了,我就一时没认出来而已。”   “这样啊!”蒋小一瞥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信没信。   蒋小三却是囔起来:“苏苏你吹大炮,小三认得辣椒,它化成灰小三也认得出来,剁碎就更不用说了。”   “就是。”蒋小二说。   苏尚卿:“……”   苏尚卿不理他们了,蹿白子慕旁边,问他在干什么。   他先头对白子慕有些疏离和不喜,可见白子慕没拿那种让人不舒坦的眼神看他,又给他烤了一次麻雀,他对白子慕倒是亲近了些。   “做蒜蓉辣酱,等会儿烤海蛎子吃,你吃过烤海蛎子吗?”白子慕问。   “煮的海蛎子我吃过,有味,不好吃,烤的我也吃过一次,也不好吃,腥味很重。”苏尚卿一脸嫌弃。   白子慕:“煮的怎么会有味?你问问小二他们,上次我煮的有味吗?”   蒋小二几个猛摇头。   苏尚卿虚心求教:“那哥夫,你是怎么煮的?”要是真的好吃,回头去了平洲,他给外祖父做,外祖父最好这一口。   白子慕也没藏着掖着:“就是那么煮啊,白开水直接煮。”   “不用放任何调料?”苏尚卿问,海货味道大,家里后厨那边做的时候总会放很多姜丝,他侄儿不爱吃这个,还闹过不给放,他大嫂那会儿便说了一嘴,不放吃不了,腥。   因此苏尚卿晓得这事儿。   “不用,海货这么煮,才原汁原味,口感一流。”白子慕说。   苏尚卿仔细看他:“那下次我再来,我这般煮给你吃。”   白子慕:“……那你当我没说。”   苏尚卿气得想打他:“哥夫,你别想驴我,我长脑子了。”   “是嘛,真没看出来,失策了。”   苏尚卿:“……反正海蛎子不好吃就对了。”   然后他一人干掉了六斤的碳烤海蛎子。   蒋小一也是吃得停不下来。   碳烤海蛎子鲜香麻辣,一口下去,鲜得眉毛都要掉了。   蒋小一见苏尚卿炫起海蛎子这么厉害,不由自主抹起了汗,眼看烤架上的海蛎子没剩多少了,蒋小三更是拐弯抹角说:“苏苏,你啥时候回家啊?你出来这么久,家里人怕是要担心了。”   “吃完晚饭就回。”苏尚卿说。   蒋小三大吃一惊:“哈,你还要吃晚饭啊?”   白子慕见着蒋父几人还没吃够,赵鸟鸟更是把方才扔的海蛎壳又捡起来,把上头的蒜蓉吃干净。   海货难免的有点味,可蒜蓉辣酱又香又辣,每一个海蛎子白子慕都放了满满一勺的酱,又洒了葱花,烤出来是香喷喷的,大家可喜欢吃了。   见买回来的不够吃,火盆里的碳还有好些没烧完,白子慕和蒋小一干脆又出去买了三十斤回来。   虽然很多,看着也重,满满一框,可能吃的其实也就里面一小口肉。   小厮小贝子端了一盘回屋,上头搁了九个海蛎子。   “星哥儿,你闻闻这个,看能不能吃得下。”   星哥儿躺在床上,大概是冷,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屋里窗户也关的严。   今儿晌午没事,他便回屋里歇了。   海蛎子香,还有一股子辛辣味儿,星哥儿吃了一个,到是没再反胃。   他和小贝子成婚五年,前半个月他突然觉得困倦乏力,怎么歇都觉得累,直到帮蒋小一打下手做菜,他杀鱼杀到一半,突然觉得腥得厉害,后头当场呕了起来,脸白如纸,唇无血色,吓了蒋小一一大跳。   蒋小一怕他水土不服受寒了,给了银子,让他赶紧去看一下大夫。   却不料是怀了。   星哥儿有点慌。   当初蒋家那么多小厮丫鬟,大少爷和姑爷旁人都没带,就带了他们夫夫两,为的啥?   因为他们干活最麻利,最勤快。   这几天大少爷天天往外头跑,瞧那意思,是想又跑外头做生意,那到时家里定是会忙,他这节骨眼怀的不是时候。   怀胎十月不好干活,后头孩子生了,更是离不开人。   星哥儿又喜又慌。   他是喜欢孩子的,特别是每次见着老六小六蹦蹦跳跳的时候。   可又怕他干不了活了,蒋家会把他赶出去,没有谁乐意养着闲人。   这会儿喜忧参半,小贝子让他别多想了,等寻了空,他和主子们说,这辈子,他估摸着就这么一个孩子了,一定会求主子们的。   不过主子们都是好的,断然不会因为这么点事儿就把星哥儿卖了。   “你先吃,凉了就得腥了,姑爷这碳烤海蛎子做的可香了,大少爷念着你,特意让我拿些给你送过来。”   星哥儿闻言眉眼微松,扶着肚子,没准这孩子,真能生下来。   晚上又炒了小虾米,鲜鲜辣辣,一家子吃得心满意足。   蒋小一吃了顿碳烤海蛎子,对生意是信心满满。   海蛎子要是买的多,那能一斤三文钱,海蛎子个头大,一斤也就八/九个。   蒋小一仔细算了算,摊费,碳火费,蒜蓉辣酱费,这些都是成本,全加进去,要是想赚,那一斤最少得卖十文。   钱没了可以再挣,但良心没了,却可以赚更多。   蒋小一打算一斤海蛎子买他三十六文钱。   饭都还没有吃完,外头突然吵吵囔囔,原来是苏家下人来了,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护卫。   苏嬷嬷见了苏尚卿,是老泪纵横,说吓死她了,少爷,您怎么跑这边来了?即使和夫人闹得厉害,你也不该只身跑出来,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是好?夫人很担心你,都找你半天了,你赶紧随老奴回家。   苏尚卿说饭还没吃完。   苏嬷嬷这才发现他手上捧着个大碗,桌上那菜……怕是大锅炒出来的,也没摆盘,桌子中央甚至还放着一盘……油渣。   她差点认不出来。   她们苏府从不吃这玩意儿,就是下人都不吃。   这是人吃的吗?   可别是吃坏了肚子。   苏嬷嬷眉头蹙起来,箭步过去拍掉苏尚卿手里的碗。   她速度太快,苏尚卿尚未反应过来,就觉手中一空——大瓷碗一落地砰的一声四分五裂,里头的饭都散落一地。   老六和小六吓了一跳。   苏嬷嬷严着脸道:“少爷,你咋的能吃这些东西,您乃千金之躯,要是吃坏肚子怎么办?赶紧吐出来。”   话里话外全是贬低之意。   白子慕和蒋小一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   这些东西咋的了?他们经常吃,也没见肚子坏了。   这人是一进门,那鼻孔就要朝天上喷,看都不看他们,实在是嚣张至极。   苏尚儿这般跑出来,是他们收留的人,要是识点礼数,怎么的都得道谢几句。   可这人倒好,半句谢都没有,还这般,委实是气人。   蒋小二几个脸色也不好了。   就是平时脾气最要好的赵主君也沉了脸。   苏尚卿听见蒋小三哼了一声,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又有些气愤羞恼:“苏嬷嬷……”   “六少,夫人在外头等着了,我们出去吧!你都不知道,你今儿从家里跑出来,夫人便一直在找你,着急的要命,咱赶紧出去吧!”苏嬷嬷拉着苏尚卿出了门。   外头苏夫人正撩着车帘巴巴的盯着大门看。   这蒋家一瞧,确实是寒碜,这大门同她府上的后门都没法比,又窄又破旧,她孩子今儿难道一直呆在里头吗?   翠儿今没在,回家审亲了,苏尚卿从家里跑出来,她一时都没想着他会往这边跑。   苏夫人是差点派人把京城翻了个遍,最后还是苏嬷嬷路过远行街梧桐巷,才穆然想起来,没准六少是跑蒋家去了。   后头寻过来,果然。   白子慕和蒋小一出来的时候苏尚卿已经被苏夫人拉上了马车着急的左右瞧着,似乎生怕他少了块肉,瞥见两人,她诧异一瞬,而后朝白子慕脚边扔了几块碎银子。   “我儿今劳你们看顾,苏嬷嬷,走吧。”   白子慕心里呕得要死,想给她一拳头。   给银子,便是还了情,无所亏欠,什么意思白子慕也懂。   这是怕他们赖上去呢!   苏尚卿急了:“娘,你……”   苏夫人脸色不好看:“闭嘴,回家我再训你。”   蒋小三几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看着苏夫人说:“这位伯娘,你让苏苏吃了饭再走嘛!”   苏苏吃啥都慢,刚才才吃了半碗,肯定还没饱。   看见蒋小二和蒋小三,苏夫人轻笑一声,看向白子慕和蒋小一时,语气冷了三分。   底层百姓为了往上头爬,是无所不用其极,她说:“伯娘?倒是会攀扯关系,还是叫我苏夫人吧!我家卿哥儿身份尊贵,不是尔等可妄想的。”   她视线落在白子慕身上:“读书人,还是当以学业为重,不要整天痴心妄想,痴人说梦。”   蒋家两个小汉子,年纪和苏尚卿相仿,若是谁能讨得苏尚卿喜欢,那么蒋家便能立马‘飞上枝头当凤凰’,往年赴京赶考的书生,为了留在京城,为了往上爬到处专营,这年头能抬高门楣的,不外呼两法子——要么出人头地,要么攀附权贵。   怎的攀附权贵?   联姻是为首选。   她苏家,在京城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多的是人盯着他们家。   她眼神居高临下,说:“我家卿哥儿,可不是尔等蝼蚁可以配得上。”   蒋小一:“……”   你家哥儿黄金做的?   还蝼蚁!   白子慕拳头都硬了,蒋小二、蒋小三他当儿子疼,被人这么贬低,叫他如何能忍,蒋小一刚要呛回去,白子慕拦住他,他怎么能让夫郎干这种事情呢!一个哥儿家,这苏尚卿他娘,一看就不是个厉害,他来:   “你什么东西?老妖婆一个,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嚣张?口气还这么大?信不信老子一巴掌给你啊!”   苏夫人眼都瞪大了,她尊贵一世,从没人敢在她跟前这般出言不逊,立时气了个倒仰:“乡野之地来的,果然粗鄙。”   “那你打我呀,有种你打我呀,你来呀!”   苏夫人从未遭受如此挑衅,气得浑身哆嗦。   “你,你……”   “娘。”苏尚卿扯着苏夫人,拔高音调:“你不能这么说,哥夫他们不是你想的这种人。”   “怎么不是?你看看他,这般不知所谓无耻至极的品性,能是个好的?就这竟还是个读书人,今儿可真是让我大铁眼睛了,如果不是存了旁的心思,无缘无故的,他们怎会收留你?”还又是给吃的给喝的。   “无事献殷勤,定是有所图。”苏夫人说:“你还小,不知人心复杂险恶……”   老六气嗷的叫了一声。   “不许这么贬低我二叔三叔,你个老虔婆,滚蛋,滚蛋,否则老六打你。”   “小六先,赶紧走,不然小六让你凉在这里。”   再留怕是真的会打起来,苏尚卿朝白子慕和蒋小一说了声抱歉,又看了看蒋小二和蒋小三,苏夫人那话蒋小二懂什么意思,蒋小三心思还在饭桌,压根没听她说了什么,不过看见大哥几个生气,他也是咬牙切齿。   苏尚卿道:“我下次再来找你们玩。”   苏夫人似乎想说什么,苏尚卿直接放了车帘子,让小厮走。   看着马车离去,蒋小一扭头同白子慕道:“卿哥儿他娘……”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说不好,人晓得说句客套话,给他们银子。   说好,人森*晚*整*理却朝他们扔银子,处处贬低。   说到底,是嫌他们,看不上他们。   “夫君,卿哥儿可怜了。”最后他说。   “他怎么可怜了?”白子慕被这话搞得一头雾水,可怜?苏家也不知道干什么的,苏夫人这派头,三个丫鬟站马车边还不算,还带着七/八个护卫,口气还大成那个样子,想来家境非常不俗。   要是这样也可怜,那他也想可怜可怜。   蒋小一说:“卿哥儿在家里估计过的不高兴,方才看见那老嬷嬷来,他眼里瞬间就没光了。”   白子慕:“……”   “夫君,你怎么这个表情,我可没乱说,卿哥儿来咱家玩的时候眼里有光。”蒋小一又说。   白子慕:“……”   他是奥特曼吗?他眼里有光?   不过苏夫人这般,确实是让他有些窝火,他娘的,朝他们扔银子,贬低他两个小舅,这是有多瞧不起他们?   不行,还是得考大官,不然以后这种事儿铁定还要碰上,没身份,就是得受人欺负看扁的命。   他堂堂清明宗小太子,不能受这种窝囊气。   赵云澜几个出来,白子慕已经风风火火往院子里去。   蒋父:“白小子,你去哪?饭还没吃完呢!天冷,先去吃了,不然等会儿凉。”   白子慕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吃了。   赵云澜还想再劝两声,蒋小一眼睛亮晶晶,似乎很激动,说:“爹,不用叫了,夫君受刺激了。”   蒋父:“啊?”   “我夫君要崛起来了。”蒋小一激动的说。   赵云澜:“啊?”   蒋小一却是再没说旁的,跑厨房吃饭去了。   赵云澜和蒋父对视一眼:“蒋哥,你觉得可能吗?”   蒋父叹了一声,说:“可能啥啊!白小子这会儿铁定在睡觉,也就老大信了他的邪。”   不过这次他却是猜错了,临睡前都没见白子慕从屋里出来,他寻过去,破天荒的看见这人正坐在桌前看书。   桌上就点着一盏油灯,蒋小一已经在床上睡得香喷喷,厚被子捂得严严实实,脖子都没见着,就光露着一个脑袋。   老六和小六被赵富民抱过去了,没在屋里。   蒋父见此,是大吃一惊,进了屋叫了声白小子后就吞吞吐吐。   白子慕最是懂蒋小一,蒋父就更不用说了,和蒋小一一个样,傻乎乎的,想什么全写脸上。   “父亲。”他说:“我是受了点刺激,但没病,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没事,就是亥时了,你……你早点歇息。”   “哦。”   蒋父看了他一眼,老大欣慰到热泪盈眶。   这孩子,没准真崛起来了,不行,深更雾重,夜风刺骨,这么坐着看书怕是冷得很啊!   没一会儿白子慕就见他端着一火盆来,不晓得今儿他这岳父大人是不是捡着银子了,那火盆是烧得旺旺的,里头估摸着放了不止三斤碳。   蒋父把火盆放书桌边,不待白子慕说一声,他又蹿出去,拿了一壶热水来。   “白小子,多喝点热水暖暖身子,这火盆暖不暖?要不要再加点碳?”   白子慕:“……够了。”再加怕是要烤大熊猫了。   蒋父:“那你饿不饿?”   白子慕:“……不饿。”   蒋父:“那肩膀酸不酸?要不要父亲给你捶一捶?”   白子慕:“……要。”不要白不要。   蒋父干了活儿还高高兴兴,白子慕也高兴。   看个书还有这么高级的待遇,真是没谁了,自古以来,能得到岳父这般照顾的,就问问还有谁!!   亥时过半,蒋父才回了屋。   赵云澜还没睡,正半躺在床头看书,他自接管家里的生意后,就没什么闲暇时间来看书了,寻常都是看账本,如今虽也不算太闲,但赵云澜每天还是会看半个时辰。   不看不行。   蒋小二几个,书读得多少他不懂,可这几个小的,时不时就爱蹦几个成语,特别是蒋小三,赵云澜最服他,季夫子教的他不爱记,白子慕教的成语他是一记一个准,有些他都不懂啥个意思。   还有老六,前儿这破瓜娃子又蹿门口偷瞄人,隔壁宅子的哥儿正巧外出回来,老六流着哈喇子,说了两嘴,后头挨蒋小一揍了两下,因为他觉得老六骂人了。   赵云澜闻声出来,问咋的了?老六朝他伸手喊救命,可赵云澜听蒋小一道明原委,没有拦,螓首蛾眉没听说过,啥个意思他不懂,但贱他懂。   骂人贱,这咋的行啊,不过怎么回事啊?要是蒋小二和小六几个骂人姑娘哥儿,那还说得过去,因为这几个不是色欲熏心的,可他们不是,老六是。   这孩子,最喜欢姑娘哥儿了,人长得像头熊,他都能笑着夸人漂亮,骂人?那更不可能了。   蒋小一道:“爹爹,我不骗你,我亲耳听到他骂人了。”   赵云澜:“那你收拾吧!”   后头还是白子慕从尚府回来,老六脱了裤子撅起圆溜溜的小屁股给他看,说父亲,你要为老六做主啊!   咋的了?   老六还没说话,蒋小一先囔起来:“他骂人。”   “爹爹,老六没有骂人啊!老六都乖了。”   “你还驴你爹,当你爹傻的啊?我告诉你,你爹会驴人的时候你都不知道还在哪里呢,现在你还想驴你爹,门都没有。”   小六看着蒋小一是欲言又止,小嘴巴动了动,最后啥话都没说,小手贴着老六的屁股,左三圈,右三圈的替他揉起来。   大哥可怜了。   他得多关爱大哥一点。   后头白子慕说老六没骂人——“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是倩不是贱,巧笑倩兮确实是夸人来着。   蒋小一当时都不敢直面老六,赵云澜也有点心虚,暗自决定以后多看点书。   再不充实充实自己,他怕以后几个孩子说话他都要听不懂了。   见蒋父出去大半时辰才回来,脸上还带着笑,赵云澜放了书,又往床里头挪了挪,道:“怎么了?笑得这么开心?”   蒋父嘴角上扬抑制不住:“白小子受大刺激了,刚才我过去,他还在看书呢!真是不得了,这小子平时就聪明,我都不晓得他那脑子咋的长的,这会儿再努力起来,怕是相当的不得了啊,我们没准真的要做官老爷他爹了。”   赵云澜差点躺不住:“真的?”   “那还能有假。”   赵云澜心蹦蹦跳动:“那可真是太好了。”   白子慕奋发图强,去和尚老学习时破天荒的认认真真。   可认真不过两天,尚老被人从宫里抬了出来。   白子慕得了消息,立马买了两斤肉前去看望,刚到尚老屋外,就听见尚老夫人哭哭啼啼的声音。   白子慕心里一咯噔。   不会是人没了吧!   楼宇杰从屋里出来,脸色很怪异说:“兄弟,你来了?”   “什么情况啊?”话刚落,两老头子提着箱子从屋里出来,白子慕一瞧他们那一身衣裳,这估摸着是御医。   楼宇杰往屋里看了眼,拉着白子慕到一旁,憋着笑说:“刚刚我听抬师爷爷回来的护卫说了两嘴,他说师爷爷是被太子一个屁给崩飞了,直接从御书房飞到了门外,受了重伤,你说这借口好笑不好笑?我觉得肯定是太子把师爷爷气着了,皇上不好直言,才让禁卫军这般说,忒搞笑了这理由。”   白子慕:“……”   也不是特别搞笑。   他家老六和小六放屁就能这么厉害,这两个破娃子,玩得太过高兴的时候,笑着笑着就能直接尿裤子,有时候屁也会出来,经常把裤子崩坏,他小外公现在天天有缝不完的裤子。 第325章   可是老六和小六不是人,所以放屁厉害了点,怎么太子也这么厉害??   难道因为是太子,所以他厉害一点?   那也不能啊!   太子不也是人吗?   皇上要是真心想驴人,应该不至于找这种借口啊!这般说,不是他没脑子,就是他觉得别人没有脑子。   白子慕有心想问几句,可尚老年纪大了,躺了大半天都没能醒过来。   白子慕不好放了肉就直接走人,和楼宇杰站一旁看尚老夫人哭哭啼啼大片刻,这老夫人估计是水做的,任由几个儿子儿媳咋的劝,她眼泪还是止不住。   “……你爹要是有个什么好歹。”   尚家老大莫可奈何:“娘,御医都说了没事儿,就是伤着腰骨了,没半个月的就能好,您别多想。”   “我咋的能不多想,你爹都一大把岁数了,我……”   “老夫人,老夫人,马公公来了。”尚家管家着急忙慌的从外头跑进来。   “啊?”尚家老大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立马率领众人往前头去。   白子慕不清楚自己要不要出去,一般要是迎旨啥的,都是本家人带着老少下人前去,他又不是尚家人,可大周是不是这规矩他不懂,扭头看楼宇杰,楼宇杰一脸呆,也不知道需不需要出去,还是尚家老二喊了他们一声,说赶紧的一起。   那就一起吧!   乌泱泱的一帮人到了前头,噗通就下跪,白子慕是磨磨蹭蹭,如今局势比人强,他一咬牙想跪下去,前头公鸭嗓先喊起来,说不用跪,尚大人快起来。   马公公亲自把尚家老大扶起来。   他说他不是来宣旨的,而是尚老无辜受了一难,皇上心里过意不去,赐了点东西,希望尚老快快恢复。   赐了个啥啊?   也没听见那公鸭嗓念,白子慕有些好奇,伸着脖子往前头扫了一眼。   这一看,他心里又酸溜溜。   十来个小宫女端着托盘,上头不是搁着碗大的灵芝,就是手臂长的人参,还有燕窝……一溜烟都是补身的。   大手笔啊!   白子慕是看得目不转睛,他不是尚家人,这会儿前头站着三排尚家人,他和楼宇杰站尚家人身后,尚家的一众家仆则站他们两身后。   马公公虽是太监,可满京人都知道,这人最是得皇上看重,从小伺候着皇上长大,左右两相在皇上跟前说话的分量都没有马公公大。   因此尚家人在马公公跟前,那是腰都不敢挺直了,客客气气的,身后一众下人更不必说,那脑袋几乎要垂到胸口,压根不敢抬头看人,就怕冲撞了,因此本就高个,有些鹤立鸡群的,还使劲伸着脖子张望的白子慕显眼极了,马公公都不由朝他看过去。   不过第一眼,他便懵了一瞬,总觉这人有点眼熟,可又想不起为啥的眼熟。   回到宫里时,周初落正坐在床边,看着大儿子愁眉不展。   周辞越像是没心没肺睡得香喷喷,哈喇子都出来了,周初落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   马公公小小声:“皇上。”   周辞越扫了他一眼:“太傅没事吧?”   “御医说是伤着腰背了,但并无性命之忧。”马公公回。   “那朕便放心了。”屋里烧着碳火,暖烘烘的,但周初落还是给儿子仔细盖上厚被,轻轻的摸着他的小脸蛋,眉宇间有些愁容:“廖老将军怎么说?”   马公公知道他想问什么。   两个月前红娘不见了。   很突然,且毫无征兆。   周初落身为帝皇,却是哥儿身,这事儿绝对不能捅出去,红娘知道了,那只能让人守口如瓶,而且……   这人诡异得很,又疑点重重,在她身上,他总能看见那死太监的影子,和一些无法解释得清的事情。   周初落谨慎惯了,暗中派御林军‘守’着她。   可红娘却是不见了。   怎么出的宫他都不清楚。   因为宫中守卫森严,壁垒层层,寻常太监、宫女想出入皇宫不说困难重重,却也是不容易。   红娘是怎么在御林军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的?   又是怎么出的宫?   红娘不见后,他立刻召来夏林涛,按照暗卫的说法,是他们亲眼见着红娘进了屋,之后就再没出来了。   隔天周初落没见着人过来伺候,派马公公去喊了声,屋里没人应答,马公公推门进去,才发现屋里头空荡荡——是真的空荡荡,因为床不见了,被褥不见了,茶壶也不见了,油灯、炭盆、这些也是连个影子都没有。   这明显是卷铺盖跑了。   可暗卫说他们一直受在外头,没见红娘出来过。   周初落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人咋跑的。   他立即召来廖老将军,仔细盘问一通,说到后头,廖老将军都懵了。   “皇上,您说的啥?”   “朕问你红娘当初你在哪儿找来的。”   “哪个红娘啊?”廖将军不懂他问的谁。   他给宫里送了好多个娘,有给他外孙的,也有给贵妃送的。   那十来个丫鬟,就有四个叫红娘。   周初落说:“就是那个老是……”   “老是啥?皇上,微臣愚昧。”   周初落要面子学不来,扫了马公公一眼,马公公会意,立马浮尘一甩:“就是那个老是嗯哼的红娘。”   “哈?”   “胸大屁股大。”马公公又补充。   廖老将军:“……”   马公公又问:“太子出生那年前往皇陵祭祖,她追随皇上左右,将军没见着吗?”   廖老将军没印象了,但马公公这么一说,他想起来了,是送外孙的奶娘。那年他虽也跟着皇上去了,可不知道咋的回事儿,现在却怎么想都想不起那奶娘的模样。   可印象中,那奶娘好像就胸大,屁股不大啊!要是胸大屁股还大,那谁见了不迷糊?他傻了才会往宫里送。   要是勾引皇上了咋的办?   给闺女送对手,不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而且还老是嗯哼,这就更不可能了,他当初往宫里送的那奶娘,可老实了,是良家妇人,在他府上是规规矩矩,从不擅自往主子跟前跑,也不会这般矫揉造作。   要是老是嗯哼,他第一天就能把人直接赶出府了。   周初落吃了一惊,脊背起了冷汗。   不是廖将军送的奶娘,那这么多年搁他身边伺候的,是谁?   贵妃偶尔的会来御书房,要是那红娘是冒充的,贵妃不可能没发现。   可……   这人是哪里来的?进宫什么目的?要是冲他来的,又有这般手段,那他是哥儿的事,怕是早已人尽皆知。   可此事尚未泄露出去,那红娘便不是冲着他来的,那对方想做什么?   视线不经意瞥见角落搁着的木桩子,周初落目光微凝。   这是周初落才五个月大的时候,红娘让工部那边的人打造,这木桩子高高大大,除了没有叶子,和寻常树木差不多,那会儿这木桩子刚搬到寝宫时,周辞越一见,就表现得特别亢奋,挥舞着手,咿咿呀呀叫,红娘抱着孩子过去,然后……开始教他爬树。   后头又拿了竹子给孩子啃。   那会儿孩子才两颗牙,咋的可能啃得动。   而且正常人咋的会生吃竹子?   可孩子吃了,还高高兴兴,一连吃了好几根。要是正常的奶娘,大概不会这般,正常人不会这般给孩子喂吃的,也不会教他们爬树,这红娘……怎么会拿竹子给他皇子吃?而且,似乎对他的皇子的喜好特别的熟悉。   回忆起以往对方种种怪异之举,再联系她这般诡异的,能悄无声息的不见踪影,似乎凭空消失不见般,能有这般手段的,他只见过国师一人。   他焦虑的不停的揉着眉心。   脑中一片纷乱噪杂,过去种种仿佛被有序的串联在一起,有什么似乎要破土而去。   可细思极恐,他根本不敢往下想。   周初落是坐立不安,又怕周辞越不见红娘会哭闹。   周辞越自出生后,便一直是他和红娘、马公公和奶娘四人在照顾,可周辞越最喜欢和红娘呆一块,每次一和红娘凑一起,这两人便头凑头,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说着说着就一副很美的样子,然后笑哈哈,现在红娘不见了,孩子怕是会闹。   可周初落发现,周辞越起来没见着红娘,表现的异常安静,不吵不闹的,他试探的说了一嘴——红娘不见了。   周辞越哦了一声,似乎并未感到诧异,直到发现周初落看着他,目光探究,他才一个激灵,眼珠子乱飘,然后一副恍然大悟如梦初醒的样子说:“啊!父皇,你刚才说什么?你说红娘不见了?父皇,你不要骗皇儿啊。”   “父皇没骗你。”   然后周辞越站凳子上拿小拳头捶着书桌,鬼哭狼嚎大半天,半滴眼泪都没掉下来:   “那红娘怎么不见了啊!红娘啊!你去哪了,红娘啊!红娘哎,红娘……呜呜呜……父皇,皇儿想要红娘,皇儿太难受了,皇儿想红娘,呜呜呜……红娘,红娘~马公公,本宫饿了,你去端些糕点来,呜呜呜,红娘啊!你去哪了啊!怎么这么突然啊!父皇,红娘去哪里了?皇儿想她。”   周初落静静看他表演。   这小子一看就知道内情。   要是真难过,还记得吃糕点?   可惜无论他怎么问,周辞越就是不肯说,还总想着糊弄他。   找不着人,周初落不信邪,前儿又派人去了趟廖府。   这会儿马公公无奈的摇摇头。   廖将军那里依旧没有问出什么线索。   周初落揉着眉心,轻轻刮了下孩子的小鼻子,没有说话。   马公公看他身子越发消瘦,心疼不已:“皇上,您别多虑了,太子一定会好好的。”   他晓得周初落担心啥。   一是怕红娘泄露他身份,二便是,太子他不正常。   整整五年了,太子一点个都没长。   这些年,不少大臣明里暗里的打探咋的回事儿,周初落对外宣称是孩子不吃饭,所以个头才没长。   外头不知道,信以为真,可马公公却是晓得内情的。   不吃饭是不可能的。   小太子顿顿三碗饭,有空没空还要啃几支人参,小太子吃起人参来就跟闹着玩似的,咔嚓咔嚓两口就能把胳膊长的人参给干完。   可没用,那个头就是不长。   如此倒也罢,这么些年了,那黑眼圈不管吃啥子药,扎啥子针,也没消下去。   这当官的,都得五官端正,身有残疾和相貌丑陋者,不得科考,这一国之君那就更是得仪表堂堂,气宇不凡,如此,才不失一国风采和气度。   可太子……   要是再这么下去,那不仅模样怪,还……还矮,以后咋的整?   而且,今儿不知咋的回事,竟然一个屁把太傅都给崩飞了。   这是正常人能做到的事吗?   要是搁自个屋里放屁倒也没啥,可以后登基了,坐龙椅上,一早朝有时一上就是一早上,要是一个不慎搁龙椅上放屁,把龙椅甭坏了,那咋整?   大臣们还不得多想?   皇上定是又愁又忧。   而且,马公公低下头。   他总觉得红娘离开后,皇上似乎不太开心。   一方面固然是担心她身份不明,把他的事儿说出去。   另一方面,马公公不晓得是因为习惯了红娘一直搁身边照顾,还是咋的,红娘走后,皇上变得愈发暴躁,偶尔失神时还会下意识唤一声‘红娘,给朕添茶’,是习惯还是……   马公公一个哆嗦,不敢再想,暗暗的叹了一声。   周辞越翻了个身,背对着周初落,慢慢睁开眼睛。   父皇愁他是知道的,可是没有办法啊!体内灵气太乱了,他总是控制不住,今儿没成想,竟然把太傅都给崩出门去了。   还好人没事。   不然他可就罪过了。   哎……   父亲说出去给他找药,也不知道找了两个月找到了没有。   要是找不到,那他这辈子,可能得给白家和周家丢人现眼了。   个头这么矮的太子……   身份是威武霸气了,可个头好像不咋的威武霸气,还有点矬呢!   周辞越是愁云惨淡,嗯,屁股怎么有点痒?   他伸手挠了挠,周初落立马知道他醒了,把他抱起来。   “父皇。”   “睡了这么久饿不饿?要不要啃支人参?”周初落问。   “要。”不知想到什么,周辞越又穆然摇起头来:“还是不要了。”   人参吃多了,灵力更是难以控制。   “那你想吃什么?”   “随便来一点就行了,父皇,您今儿不用忙吗?”   “要忙的。”周初落眉眼温润:“但红娘不在,嬷嬷前儿又受了寒,父皇不放心你一个人。”   “不用担心啊!”周辞越顶着胸膛:“父皇,我都七岁了,是个小男子汉了,男子汉顶天立地呢!我厉害了呢!以后可以保护父皇,谁敢欺负父皇,我就揍趴他。”   周初落挑起半边眉,说:“可你前儿还刚尿过床。”   周辞越瞬间哑了。   周初落轻笑一声,心里感觉有些慰藉。   孩子确实是七岁了,可说到底还是个孩子,红娘在的时候,还能陪孩子玩,如今人消失了,他若是还要见天的忙,谁陪着孩子?   虽说无情最是帝皇家,可周初落就这么个儿子,还是疼得要命,总不忍他一个人。   但朝务实在繁多。   周初落看着周辞越那无忧无虑的样,又叹了一声。   另一边白子慕也不好受。   他感觉他又受到打击了。   咋的都是人,却同人不同命呢?   他和夫郎为了支人参,是流血流汗又流泪,其中艰苦,不足为外人道也。   可再看看人皇上,好家伙,一出手就阔绰得要命,好像那人参不值钱似的,一往外送就送好几支,怎么不往他家送点呢?   当时尚家老大还受宠若惊客气推脱,马公公笑嘻嘻,说太傅受罪了,皇上一片心意,太傅好好补补,要是不够,宫里还有。   这话拉人仇恨得很。   等什么时候他想不开了,把皇宫洗劫一遍,那他估计就发了。   不过……   算了算了。   如今上有老下有小的,还是踏实些,而且他是一个接受过教育的人,犯法的事不能做。   一到家白子慕就发现家里喜气洋洋,蒋小一几人正在堂屋里数银子。   “我这里有五两整。”蒋小一问:“爹爹,你那里有多少?”   “我这里有四两三百二十一文。”   “小二你那呢!”   蒋小二说:“小二这里有五两一百一十五文。”   “我这里是三两半吊。”赵富民说。   蒋小一默默算了算了。   那今儿一整天便赚了将近十八两银子,今天开张,鱼和海蛎子买的少,只摆了半个下午就赚了这么些,要是全天……   那铁定得有三十两。   京城的银子这么好赚的吗?   蒋小一眉开眼笑,眼睛弯弯说让老六和小六勒紧裤腰带先过几个月,平洲那边要是寄了银子来,就先不动了,留着买客栈,京城人银子太好赚了,摆个摊一天都能赚这么多,要是开家客栈,那一天得赚多少银子去啊!哎呦喂,不敢想不敢想。   想多了怕晚上都睡不着。   “这个行。”赵富民举双手赞成,开客栈确实能多赚些。   摆摊说到底赚得再多那也是小打小闹,但也不能不摆,毕竟蚊子再小那也是肉。   小六闻言也没有闹,举着小手说:“爹爹,小六乖,小六听爹爹的。”   “老六也乖了。”老六爬到蒋小一怀里,亲亲热热的贴着他:“可是爹爹,饿肚子很难受,可是看见美人,老六就浑身有劲儿了,这两个月爹爹不给老六买饭饭,那可以给老六坐门口看一下美人吗?”   蒋小一:“……”   “爹爹,要是老六饿了肚子还得饿眼睛,那可就真是太可怜了。”老六可怜巴巴的说。   赵鸟鸟听着都心疼,摸着老六的脑瓜子帮腔:“大哥,你就给老六看吧!老六可是你的亲骨肉啊!咱得疼他。”   蒋小三:“弟弟说的对头。”   莫小水:“三叔说的也对头。”   蒋小一:“……行,但是你不能对人吹口哨。”   老六高兴得都要蹦起来:“知道知道,老六记住了,啊,父亲你回来了?你快进来坐。”说着他急吼吼给白子慕拖来一个凳子,而后迫不及待就往门口冲。   蒋父还傻愣愣的问他要去哪里。   白子慕看老六炮仗一样冲出去,心想还能去哪里,肯定是蹿门口蹲着看美人去了。   这么冷的天这破瓜娃子真是不怕死的。   他在蒋小一跟旁坐下来,接着双手被人捧住了。   “夫君,你冷不冷?”蒋小一给他搓着手,满眼担忧。   白子慕:“还好。”这会儿哪里还冷,他热。   蒋小一问道:“尚老他没事儿吧?”早上尚家下人来,说让白子慕下午不用过去了,尚老被抬回来了,只三言两语的,蒋小一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儿。   “没事,就是摔着了而已。”白子慕目光落在桌上那一堆银子上:“今儿出摊顺利吗?”   其实瞧见这堆银子和大家喜气洋洋的模样,他就知道生意定是好。   果不其然,蒋父接话说:“今儿生意可好了,我们差点都忙不过来。”   今儿可谓是全家出动。   蒋小一先前和蒋父东奔西走,忙着购置材料,烤鱼用的烤盆,还有碳火,烧烤架子铁铺一打出来两人便马不停蹄的出摊,烤海蛎子的炭火盆是长方形模样,下头支了四条腿,像个小长凳一样,高到胸口,里头凹槽放碳火,上头搁了铁架子慕海蛎子便可直接放在上头。   这得做高了,烤的时候不用弯着腰,如此方不累人。   赵云澜不放心,带着四个孩子过去帮忙,让赵主君和赵富民在家看老六和小六,李菜花和两小厮则负责杀鱼和刷海蛎子。   结果没一会儿莫小水跑回来了,说娘,小一叔叔叫你再去买二十条鱼,海蛎子再买两百斤,交代完又跑后院,太外公,太小外公,小一叔叔叫你们去帮忙。   那老六小六怎么办?   只能搁家里让两小厮抽空看着。   虽说摊子在街尾,可出街时棚子刚打开,老百姓们便时不时地张望过来。   新摊子啊?   咋的还弄了棚子?   这棚子还挺怪,竟然还能合起来,刚这么想,就见那对父子桌子都还没摆,就开始从马车上搬出一个‘大火盆’,可说火盆又不像,那父子两对着碳火一顿猛扇,像吃饱了撑的一样,木炭烧旺了,那父子两便开始往那架子上摆海蛎子。   这是……要烤海蛎子?   那没啥新奇的,他们在京城住了大半辈子,京城卖海蛎子的商贩多,他们吃过不少,煎蒸炸煮,他们都吃过,烤的海蛎子也尝试过,不过味道不咋的,腥得厉害。   还是回家……嗯?啥子味?   大家到了摊子前,看见烤架上的海蛎子被烤得红彤彤的,不晓得放了啥,只认得上头的蒜末和葱花,一点姜都没见着,可却半点都不腥,还香得厉害。   直接走不动道了。   咋的卖啊?多少银子啊? 第326章   蒜蓉酱本就香,这会儿再塞海蛎子里一烤,整条街都香了。   惹得大家都走不动道,围到摊子前问价。   “十个海蛎子三十六文。”蒋小一说。   才三十六?   那也不贵啊!   来一份试试,然后……再来一份,我的娘,太香了,不是,这小夫郎,给我烤海蛎子啊!你煎鱼干甚,我不吃鱼,不是,这位小夫郎,你煎鱼都不放点盐啥的吗?   “不放。”   蒋小一把鱼放大盘上。   那大盘上铺着一层青菜,还有泡过被切成半的香菇,还有嫩豆腐,杂七杂八的一大堆。   周边百姓又来了。   “哎呦我去,这位小夫郎,你这鱼煎熟了?”   “熟了啊!”蒋小一说。   “熟了你咋的放在这些生的吃食上头。”   蒋小一没再说话,兀自忙活着,往烤盆里放了碳,又放了香油,再搁点水……   烤盆里头的红彤彤油汪汪的汤水咕噜噜冒着泡,也香,而且看着就特别有食欲,有人又忍不住了。   “这位小夫郎,给我一份海蛎子,这鱼也给我来上一条。”   “哎,你刚不是说不吃鱼的吗?”   “刚才不吃现在吃。”   赵云澜到的时候蒋小一和蒋父已经忙得屁股要冒烟了。   京城富贵人多,也更舍得花银子。   忙忙碌碌半个下午,虽是累得脚不着地,但却赚了满满一箱铜板子,蒋小一浑身都有劲了。   白子慕捏捏他的脸,见他高兴,心里也莫名觉得开心。   收了银子,白子慕去厨房做晚饭,蒋小一往前院去。   老六已经出去许久了,都没听见什么声,别是冻死了。   老六就坐在门外,小小的个头,远远瞧着就小小的一团,头顶的小揪揪被寒风吹得东摇西摆,大概是冷,他使劲缩着脖子,小脸蛋被寒风吹得红彤彤,可双眼却亮得厉害。   蒋小一见他这个样,长长的叹了一声。   “看够了吗?”   老六说话都得劲了:“爹爹瞧你这话说的,咋的可能会够嘛,明天老六还想看美人。”   蒋小一:“……不觉得冷吗?”   “不冷啊!”老六摇着头:“看见美人,寒风吹老六脸上,老六都觉得那风都是暖的,心里甜得要命呢。”   蒋小一:“……”   “可惜弟弟不喜欢跟老六一起看。”为此老六还觉得十分森*晚*整*理苦恼。   蒋小一瞥了他一眼。   暗想要是小六也这样,那他可太对不起大周的哥儿姑娘了。   家里有一个道德败坏的就够了,有两个,那这个家得完。   晚上美美吃了一顿,蒋父热了两大锅热水。   京城入冬后冷得厉害,这儿的老百姓是习惯隔几天才洗次澡,毕竟平日里也不干啥活儿,可蒋小一几个之前习惯了天天洗,即使不洗,也要擦一下方觉舒服。   这宅子刚买下来那会儿,白子慕和蒋小一商量好了,把厨房右侧的墙凿了,做扇门,然后在厨房后头建个澡房,和村里的一样,这般洗澡啥的都方便,粪池就挖马厩下头。   这个好。   赵云澜几人非常赞同,虽说这般整花销会大一些,但像村里那个澡堂,不论是洗澡还是解手都方便不说,还干干净净,尿啊啥的一冲就没味儿了,要是学京城百姓,把夜香放屋里,说实话,冬天冷没啥,夏天难民的肯定有味。   蒋小一出去找了工匠,将这活儿‘承包’出去,如此这般,便不用官工人的饭了,只需等澡房建好给银子就行。   接活儿的工匠是个中年汉子,领着几个儿子和女婿在厨房后头忙,平日很少往前头跑。   澡房不用起太宽,好建。   之前澡房没建好,大家都是搁屋里随便擦擦,昨儿澡房终于建好了,   今儿星哥儿把澡房里外打扫好,加上干了活儿,一身香油味,那怎么的都得洗干净了才能睡得着。   蒋父干脆热了两锅水,叫大家都洗洗。   赵富民洗漱回屋时外头已经彻底黑了,屋里暖和,他一进屋就立马关了房门,又看了看窗户,发现都关好了,这才往床边去。   “孩子都睡了?”   赵主君没说话,笑了笑轻轻把被子一角给掀开。   老六和小六正紧紧挨在一起,全身毛乎乎的,又圆滚滚。   赵富民见他们又化成了熊崽子,呼吸时小肚子一鼓一鼓的,心都要化了。   “这两孩子,睡得可真是香。”   “他们觉多,今儿又跟着小贝子他们刷海蛎子,一整个下午都没能睡,肯定困得厉害,刚一上床,和我说了没两句话他们就睡着了。”   “能吃能睡是好事儿。”赵富民笑着,上了床,他又摸索着去碰了碰赵主君:“腿酸不酸?用不用我给你揉揉?”   今儿赵主君负责上菜,是来来回回的走,片刻都没能歇,腿自是酸的。   “不用。”他说:“刚小二给我捶了好一会儿了。”   “是嘛。”   “嗯,这孩子,贴心得很。”赵主君叹息说:“也乖,比鸟鸟省心。”   一说起赵鸟鸟,赵富民也想叹气。   这孩子十四岁了,小时候胖那没啥,可这般年纪了,他还是大大个,虽说模样是顶顶出色,可赵富民几人总觉得他还是瘦一些好,毕竟这年头,太胖的姑娘哥儿不太好找婆家。   但这孩子就是爱吃,他们不给,他还带着东西偷偷跑茅房吃,上次蹲个坑出来嘴巴油汪汪,赵云澜问他怎么回事儿?这孩子为了不挨顿打,脸面都不要了,说没啥,他刚刚就是好奇,搁茅房里吃了点东西。   吃了啥不言而喻。   赵富民几个是压根不晓得该说他啥。   可偏偏的蒋小一还心疼他,每次吃饭总给他夹,白子慕也说胖些好,有特色。   “啥特色?哦,小六懂了,三叔是跟大哥一样,大哥特别色,所以大哥有特色,三叔也有特色,所以三叔也色,哦,不得了哦,爹爹父亲,咱们家出了两个大色狼,有点家门不幸啊!”小六当时还挠着头说了一嘴。   白子慕想打他。   这孩子,真的不说话就不说话,一说话总叫人想揍死他。   赵鸟鸟也觉得胖了好,他自个摸自个的肚子,都觉好玩得要命,跳起来的时候肚皮还会弹来弹去,他才不想瘦,瘦了有啥好啊!摸起来硬邦邦的,大风天怕是还不敢出门。   赵富民几人觉得心累。   也觉得他没救了,吊儿郎当的,跟个汉子一样,女红刺绣是半点不会,爬树掏鸟蛋倒是一顶一的厉害,一点哥儿样都没有。   还是小二乖啊!   赵富民不想再去想那糟心的玩意儿了:“累不累?”   他给赵主君掖好被子,又把老六和小六往上挪了挪。   “是有些累人。”有孩子在,被窝里很是暖和,听着窗外呼呼猛刮的大风,赵主君心里安静:“不过累虽累,我却觉得这种日子特别踏实,这或许就是生活的意义吧!”   夜里又下起大雪,外头寒风凛凛,屋里暖和依旧。   生意渐渐步入正轨。   蒋小一一开始还觉得可能是因为第一天刚开张,因此生意才会好些,不过后头却发现,生意是一日好过一日。   红油再哪都受欢迎。   可用的多,自个做的要不够用了。   让平阳镇那边做了送过来,不行。冬天河道结冰,水路走不了,走官道,真送到京城,香油怕是都要搜了。   家里人手不够使,蒋小一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牙行挑几个人回来。   赵云澜跟着他一道去,后头选了对夫妻,已经年过半百,老了些,不过一看,蒋小一就知道这两是会干活的。   去的时候不巧,正好御史家的管事刚走,买了一批,蒋小一和赵云澜到的时候,牙行里头就剩下十来人。   大多是年轻的汉子、姑娘和哥儿。   做香油怎么说也算是厨房里的活,要小汉子,怕人做不好。   可年轻的姑娘哥儿,赵云澜扫了一圈,总觉得这几个姑娘哥儿不是本分人,牙行管事的说这些个先前是在大户人家做过,勤快,可干过活的,那手咋的细皮嫩肉?   赵云澜私心里是不想买。   蒋父和白子慕什么人,他清楚,要是买了年轻哥儿姑娘回去,他们断然不会做出旁的事儿来,而且蒋小二和蒋小三也大了,要是有那心大的,生了旁的心思咋整?蒋父和白子慕那里下不了手,诱哄起不知事的小二小三,那可不得行。   最后还是牙行管事见他们瞧不上,便说屋里还有两。   莫阿叔和莫阿婶膝下就一哥儿,那哥儿不是个好的,嫁了汉子就忘了爹娘,蒋小一问过牙行管事,知道这两倒霉催的是被哥儿和哥婿骗光家当,还暗中把宅子卖了,两老不得已自卖自身想换口饭吃。   带人回到家,蒋小一又开始教人做香油,莫阿叔厨房活做的不好,蒋小一便让他负责杀鱼,把星哥儿调厨房来,和莫阿婶做香油。   白天大家都忙着出摊赚银子,虽说忙忙碌碌,可日子有盼头,倒也不觉得累,相反每天回来数银子,心里还高兴得要命,虽然赚的也不多,可都是自个辛辛苦苦赚来的,看着成堆的银子,大家便觉得再累都值了。   不过蒋小一晚上再不跟着白子慕厮混了,总逮着老六,想教育他。   他怕莫阿叔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   老六得教育好了才得行。   可老六觉得自己没问题,除了好点色,他人品杠杠的。   “爹爹,你放心,老六有爱心有良心,你不要老是瞎想,你这样,老六很担心你啊!”   他这么一说,蒋小一更觉得他没良心了。   这孩子说担心,可天天看美人看得乐呵呵的,看不出他担半点心。   小六看不得爹爹愁,钻蒋小一怀里,抱着他说:“爹爹,你放心,大哥要是不得行,你不是还有小六吗?小六爱爹爹。”   蒋小一心里欣慰啊!抱起他,在他滑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两口。   “爹爹知道小六乖,那以后小六娶了媳妇,爹爹和你媳妇同时掉河里,小六会救谁啊?”   白子慕从厨房出来,听见这夺命选择题,又默默转身进屋里去,就怕这哥儿等会扭头也问他。   同时掉水里你救哪个?   小六挠挠头:“同时?为啥同时掉呀?不能隔天掉吗?”   “……”蒋小一:“你就说你救谁。”   “这可难办了呢!小六要是救了爹爹,那又对不起媳妇,救了媳妇,那又对不起爹爹,爹爹这辈子只有一个,年轻的姑娘和哥儿却有很多个,可是小六是个很钟情的人,这辈子可能就只娶一个。”小六很为难,说:“还是一个都不救了,两个人一起死翘翘,路上还能有个伴。”   蒋小一:“……”   蒋小一听见他这话,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心里塞得要命。   但转念一想,好像这么做也对。   要是救了他,他固然高兴,可换位思考,若是他和婆婆一起掉河里,夫君救了婆婆没救他,那他心里肯定是不是滋味。   可想是这么想,但现在儿子媳妇都还没影呢,这破瓜娃子就这么说,他还是心塞,还止不住的惆怅。   他把儿子放下,想进厨房跟夫君说一声,今晚不用煮这两个破娃子的饭了,先饿他们一顿,刚转身,小贝子一身血,踉跄着跑了进来,一到蒋小一跟旁就噗通跪了下来,头抵在地上接连磕了好几个头:   “大少爷,求求您,救救星哥儿。”   “咋的了?你赶紧起来。”蒋小一往外头看,却没有见到星哥儿。   最近生意实在是好,海蛎子一天七百斤都不够卖,租的摊位摆了八张桌子,但还是不够坐,有些客人经常派家里小厮拿了食盒出来买,那食盒做的厚,到家了也没凉着。   之前蒋小一和卖海蛎子的商贩签了契书,让对方每天给他供七百斤,冬季过后一天三百斤。   如今不够卖,他就想着能不能让对方多供些,这商贩,其实是海民。   所谓海民,是以打鱼为生,没有田地,可祥柳镇靠河靠海,海民家家户户几乎都卖海货,凡事都是多了就不值钱,海货多了,自然也卖不上什么价。   祥柳镇的渔民大多贫苦,蒋小一想多要些海蛎子,对方定是允的。   不过早上他忙着出摊,那商贩送货来的时候他没在家,晌午回来吃午饭时,他让小贝子杀完鱼了,去找一下那卖海货的林汉子,同他说一下事儿。   下午小贝子就出去了,不过临出门时星哥儿寻了篮子,说同他一起,家里的肉没了,几个少爷和老爷都喜欢吃海货,他想去看看有啥好的顺道买些回来留着晚上吃。   不过到了卖海货的京和街林汉子却是没在。   小贝子问了人,一商贩说今儿落雪,街上行人少,林汉子今儿挑来的海货没卖得出去,那海货不好留过夜:“俺方才看见他挑着担子往街头那边去,应该是去安和街那边叫卖了,你们若是想寻,可以去那边找找。”   怕今儿找不着人耽搁了明儿生意,小贝子和星哥儿就寻过去了,到的时候正巧的发现苏尚卿被人给拉住。   对方说话油油腻腻的。   “卿哥儿,来都来了,你别走啊,走,进去,邓哥哥请你吃饭。”   苏尚卿不愿,那年轻汉子却一直拉着他没松手。   到底是哥儿,苏尚卿力气哪里敌得过邓杰,只觉对方的手就像火钳子一样,他挣都挣不开,而且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邓杰不怕,反正真被人传出什么来,他一个汉子,没有半点损失,反而正中下怀。   苏尚卿挣脱不开,这会儿客栈里头没什么人,街上稀稀拉拉走着几个,听见动静都往这边看,怕引来更多看热闹的,他赶忙叫一旁的翠儿帮忙。   翠儿刚伸出手,邓杰便朝她看过去。   翠儿犹豫起来。   夫人一直想和邓家结亲,整个京城打眼看过去,年轻一辈,除了听闻很是得宠的,没有见过的太子爷,还有亲王家的几个世子和廖家三位少爷,再没有人能比得上邓少爷了。   六少要是能嫁邓家……   翠儿手缩了回来,还低低劝,让苏尚卿和邓杰一起吃个饭!   “难得见一次,少爷,您给邓少一个面子,二公主咱得罪不起。”   可咋的吃?   他是未出阁的哥儿,而且也未定亲。   京城到处是规矩,可有些方面却又没那么规矩,未出阁不好见外男,可定了亲,带着丫鬟小厮当街一起吃饭啥的,却又不算出格。   可如今他和邓杰没关系,孤男寡男的一起吃饭,传出去他还要不要脸?   苏尚卿挣扎得厉害,远远看着就不对劲,小贝子和星哥儿有些犹豫不定要不要帮忙。   邓杰穿得富贵,一身气派,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周边好几人都看见了,可没一个人敢出手,想来是有所顾忌,因此要是不慎给主子惹了麻烦咋的整。   可苏少爷是少爷们的朋友。   小贝子急,让星哥儿回家喊主子来。   苏尚卿已经被拉进客栈,这客栈雅间,寻常是吃饭,可有些地儿,那雅间也是能睡人的。   苏少爷模样十分出色,是极为上佳的模样,最夺目的就是那双丹凤眼,轻易就能引人视线,又唇红齿白,碰上这种事儿不奇怪。   星哥儿说来不及了,要是回去叫人,回来苏少爷怕是出事儿了。   姑娘哥儿的清白最是重要。   小贝子正不知该咋的办,就见蒋小二几个从街头那边过来了。   小贝子顿时觉得要遭。   自家这几个少爷,最是侠心义胆,果不其然,蒋小二几个一看情况不对,立马朝着邓杰跑了过去,问他们干什么,后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没一会儿一行人就推搡起来。   蒋小二被邓家的护卫一把推到了地上。   小贝子和星哥儿急得不得了,来不及多想,冲上去帮忙,推扯之间,星哥儿被邓杰一脚踹到肚子上,他突然觉得肚子一阵巨疼,而后下/身一热,似乎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他低头一看,脚下雪地一片红。   见血了。   小贝子急急忙忙背他寻医馆,老大夫一看,便说星哥儿有小产的征兆,得立马吃药,不然这孩子保不住。   “那大夫求您赶紧给我夫郎开吧!”   “这阿胶保胎丸可不便宜。”小贝子穿的寒碜,那老大夫怕他给不起银子。   一粒三两银子。   小贝子懵了。   他没有银子。   他卖身入给了赵家后,每个月其实是有月例拿的,以前一月三百文。   后头要来京,他想着这一走,这辈子怕是都难再回去了。   他是下人,主子们若是要回乡探亲,绝计不会带下人——之前回村,老爷们就是自个走,没带人路上照顾。   小贝子便寻赵富民,说想回家看看,见爹娘最后一面。   当初就是因为过不下去,小贝子才被卖了。   多年后再回去,家里依旧一贫如洗,四十岁的爹娘已白发苍苍,瞧着老得不成样子,他是差点没认得出来,六岁大的侄子,甚至还光着屁股。   爹娘和大哥一见他就哭。   是愧疚,是不舍。   小贝子晓得当初是家里难,不得已爹娘才想着卖孩子,而且是他自个要求的,他不怨爹娘,临走时把存了多年的银子全给了爹娘,就当是还了生育之恩。   他想着吃住啥的,主家全包了,不用自个掏银子,便只给自己留了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已经够用了。   可他到底是没咋的出过外头,压根不晓得京城啥个地,竟然一颗药就得好几两银子。   如今三两银子,他真的拿不出来。   蒋小二几个身上也没带银子,之前王俨然送他们玩的玉佩被赵云澜拿去当了,四个人身上连个荷包都没有,浑身上下摸来摸去,就摸了十八文钱出来。   三两银子的药,十八文,怕是连个边角料都买不着。   蒋小二叫小贝子回家拿银子。   蒋小一闻言不敢耽搁,也不放心,跟白子慕说了一声,匆匆回屋拿了银子和他一道前去。   到的时候星哥儿已经醒了,老大夫被蒋小二几个磨得没办法,又见星哥儿这情况不能拖,还是先给他喂了药。   看见蒋小一,星哥儿心里惶惶,掀开被子就要下跪,蒋小一先一把摁住他:“快躺着快躺着。”他脸上全是笑,视线下移小声道:“听小贝子说你有了?”   “大少爷,我……”   “这可是大喜事啊!你怎么跟我一样糊涂,怀了都不知道,还好没出啥事儿,大夫可有说几个月了?”   星哥儿脸色有一瞬间的空白:“……快四个月了。”   “那没事吧?”   星哥儿脸色煞白,急声道:“没事,大少爷,大夫说我身子壮,回去就能立马干活。”   蒋小一仔细看他,见他满脸惶恐,大概知道他害怕什么了:“你放心。”他拍拍星哥儿肩膀,说:“我们不会赶你走的,你不要多想,我有良心呢!”   星哥儿:“……” 第327章   蒋小一没想旁的。   如今家里确实是忙,银子也紧张,可也不至于人一干不了活就将人重新发卖出去。   再说了,星哥儿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来的,不至于一怀了身子就得休养不干活,而且家里的活儿也不重,就是坐厨房里头看看火,回去养好胎歇几天就能动了,他自个怀的时候是干到生,不过那会儿他肚子没显怀,星哥儿后头肚子大了肯定多有不便,倒时给他歇一两个月的又没啥,家里银子再紧张,也不至于养不起人。   星哥儿进府这些年,干活勤勤恳恳的,啥子人蒋小一都看在眼里,这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人一怀了就将人赶出去的事儿,他万万干不出来。   “你好好躺着。”蒋小一给他掖好被子,才起身说:“我回去叫夫君给你顿只鸡吃,你可能不知道,我怀老六和小六的时候,我夫君天天给我炖鸡吃,我就是鸡吃多了,所以老六和小六身体才倍棒。”   这话星哥儿信。   虽然老六和小六小小个,几乎不长,可这种天两个小家伙跑来跑去的,硬是一点鼻涕都没流,这么些年,就是连喷嚏都不打一个。   厉害得很。   星哥儿活了这么些年,就没见过这么‘强壮’的娃儿。   蒋小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走时把蒋小二四个也带走了。   小贝子拿了银子去结账,回来就看见星哥儿在掉眼泪。   “你别哭。”他坐到床边给星哥儿抹眼泪:“大少爷这么说,就绝不会赶我们出去,你放心,别哭。”   大少爷在家里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我知道。”星哥儿说:“我不担心这个。”   “那你哭啥?可是肚子又不舒服了?”   “没有。”星哥儿抚着肚子没再说话。   蒋小一离开时那兴冲冲的很高兴的样,还有小贝子离开时,蒋小二几个寸步不离的守着他,握着他的手,说没事儿没事儿,还求大夫先给他吃药……他心里又酸又涩,喉咙都哑了。   以前在家爹娘不喜他,就疼两个弟弟,有啥吃的他们总先紧着弟弟,他干啥都讨不得一句好,每天拼了命的干活就为了一口吃的。   可是后来还是被卖了。   到了赵府他没一天是过得踏实的,总怕自己笨手笨脚的会被赶出去。   他不想再像畜生一样被人挑来挑去,他害怕那种前途未卜脚踩不到实处的感觉,他想和当家的安定下来,有个地儿扎根。   除了当家的,再没谁这般紧张过他。   之前他总觉得心落不到实处,可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他有家了。   蒋小一到家时手里还拎着一只鸡。   赵主君不放心,在正堂等着,一见他回来就问星哥儿出啥事儿了?   方才小贝子说的不清不楚的,大家没听明白,都急,想追出去,可蒋小一和小贝子脚底抹油一样,跑得飞快,一下就不见影了。   蒋小一说了一通,赵富民拍起手来。   “这是好事儿啊!这两人成婚也有好些年了,是该有个孩子了,这鸡赶紧杀了。”   “那卿哥儿没事吧?”赵云澜问。   “没事。”蒋小一去的路上都问清楚了,卿哥儿原是跟着小贝子把星哥儿送医馆,不过半道被家里的护卫强行给带走了。   白子慕十分纳闷,之前他以为苏尚卿是大商人家的哥儿,可后头见苏夫人那阵仗,他就晓得苏尚卿来头怕是不小,敢当众拉扯他,那么那邓少爷怕也是来头不小。   这京城,真是满大街的权贵人。   蒋小一点点头:“可不是,夫君,你还是赶紧考大官吧!不然没点背景,咱们混不开啊!”   “确实是。”白子慕道:“要是在平洲,这会高低我都得去寻一下那姓邓的,不给他两脚,他都不知道星哥儿啥子来头,什么人罩的。”   可在京城……   算了。   这口窝囊气先咽了,没背景,还是得夹着尾巴做人。   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   这事儿就这么过了,可莫小水心里不舒服,二叔都被推倒了,还有星哥,差点出了事,当时星哥流了那么多的血,可那人却一脸无谓,好像躺在地上的是条狗……   怎么能‘草菅人命’到这种地步?   这事一下就成了他心里的一道刺。   蒋小二倒是没觉得有啥,只同白子慕囔了两句,让白子慕以后给他报仇。   白子慕应了他立马又高高兴兴,将这事儿给抛之脑后。   日子过得忙忙碌碌,但却充实自在。   今儿年只能在京里过,回不了村了,但一家子团团圆圆的,再哪也变得无所谓。   年节京城热闹,趁着人多,蒋小一出摊出到了大年三十。   过年一家子是四处闲逛又吃吃喝喝,回来不是火锅就是涮羊肉,最高兴的莫过于蒋小一几个,这边海货多,白子慕不用去尚老那儿学习了,几乎天天给他们做好吃的,火锅羊肉吃腻了,那就安排别的——今儿烤鱿鱼,明儿大闸蟹,蒋小二几个吃得高兴,美得乐不思蜀。   除了老六和小六,是个个都胖了。   初二白子慕带着蒋小一去了趟尚家。   尚老看重白子慕,其她人倒也不敢给蒋小一脸色看,尚老躺床上,见就他们两,还问蒋父众人呢!怎么没带来?   尚府人乌泱泱的,亲戚也多,今儿初二外嫁的闺女还有亲朋好友都会来,大户人家规矩繁多,蒋父几人来了怕是会拘束,还不如搁家里自在,白子慕就没带来。   初六一过,蒋小一便马不停蹄的开始出摊。   白子慕也准备参加会试了。   尚老先前惜命,还想着他被太子这一屁蹦得差点半身不遂,白子慕就暂且先不教导了,免得剩下的半条命被气没了。   可楼倡廉又来信了。   他早料到没点本事和耐心的,教导那混账东西,绝计坚持不到最后,毕竟他先前就时常的想砍了这小子,不愿教了。   老师气性比他还不如。   赶紧的给京城去信。   “老师,您得坚持住啊!这小子有大才。”   就是有大才尚老才坚持到了今天,虽惜命,可一想会试在即,那混账东西那诗还是做成那个鬼样子,再不抓紧教导,悬啊!   于是挣扎着起来,又开始教导白子慕。   白子慕如今诗虽还是做的不成样子,但也能勉强入眼。   会试寻常是二月中旬举行,正直春季,又由礼部主持,因此会试也被称为‘春闱’和‘礼闱’。   会试还是考三场,一场三天,中间需要换场,所以实际是考九天七夜。   白子慕前去参考那天,蒋小一没出摊,一家人送他进了考场。   赵鸟鸟说会想他。   蒋小三叫他在里面好好表现,被白子慕一巴掌扣屁股上,他啥话都没敢再说了。   蒋小二和莫小水靠谱些,还给了他一红符,说是他们两去庙里求的,捐了十八文才换回来,带了逢考必过。   这两孩子有心啊!白子慕十分欣慰。   再看老六小六,两人没看他,正朝着不远处的姑娘哥儿一个劲儿看。   等白子慕要进场了,两个小家伙才哭哇哇,十分的不舍。   “父亲,你怎么走了啊……父亲啊父亲……”   蒋小一眉心直跳:“……你们父亲是去考试,不是去送死啊!”   “哦,这样啊?”老六安心了,一抹眼泪,又朝旁边的姑娘哥儿看。   赵云澜几人已经不知道该说啥了,这两孩子,真真是光长岁数不长脑,以后咋整啊?还是得多赚点银子。   几人又着急忙慌回去出摊。   九天时间一晃而过,翰林考官加班加点开始阅卷,待结果出来,陆大人照旧的把录取名册送到了御书房。   每次乡试、会试,周初落都会过问一嘴,陆大人晓得他重视,毕竟这些书生是国之栋梁。   这会儿恭恭敬敬两手高举名册,马公公接过检查一番,递给了周初落。   名册前头几人都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子,是国子监培养出来的。   国子监作为顶级学府,寻常会试前十多是来自国子监,但也有特例。   周初落粗粗看了眼,直到第八名,王俨然,是个陌生名,平洲来的。   如此,能考进前十,想来学识功底不错。   再到第两百一十八名,傅君然……   会试录取人数多,马公公扫了眼册子,上头密密麻麻,少说也有两百多个名,皇上一时半会儿估摸着是看不完,这会午时已至,皇上今儿下朝至今尚未吃过东西,怕是要饿了。   他正想吩咐守在外头人小马去备些饭菜来,就听旁边传来嘶的一声。   扭头一看,周初落手背上满是茶渍,眼眸微缩,似乎震惊过度。   “皇上?”   马公公顺着他视线看去,就见名册最后一排最后一行,明晃晃三个大字。   ‘白子慕’。   这下马公公也吃了一惊。   前朝国师白子豪。   现在来一个叫白子慕。   仅一字之差。   是巧合还是……   要说同名同姓的也不是没有,可前朝国师什么人?那是头号通缉人物,那年老先皇可是派人四处搜拿他,搞得浩浩荡荡的,后头没抓到,这是皇家的‘耻辱’,白子豪这三字,平头百姓不说如雷贯耳,但怎么的都听过一耳朵。   正常人再给孩子、孙子取名,绝不会取个和通缉犯相似的名,毕竟晦气。   所以……   他恍惚转过头,发现周初落瞳孔微微放大,视线依然定格在那三个字上。   周初落指尖微颤,立马问陆大人,这人哪里来的?   陆大人是做过准备的,每次会试皇上都会过问两嘴,比如这会元策论如何?可是户部左大人家的儿郎?或者这第二名的,家里什么情况,朕听闻……   陆大人有经验,会试前十啥子人,哪里来的,哪位大人生的,家里什么情况又是作何营生,祖宗十八代都叫啥,头上几根毛,平日喜欢吃啥,平时吃几碗饭,他是清清楚楚,不管皇上问啥,他觉得他都能对答如流。   可这会儿陆大人一听,懵了。   皇上问谁?   白子慕?是谁啊?   前十好像没有这个人啊!不过这名好像有点熟,脑子转了半天,脑汁绞尽才想起来,懂了。   原来是吊车尾那个。   昨儿他撰写名册时还嘀咕过,说这人咋的起了这么名,也不嫌晦气,这白书生和第八的王书生同一书院出来的,平日又混得那么好,怎么人考了第八,他考了个倒数,真是同人不同人。   不过皇上问他干啥?   前十的少年才子他不问,问这么个,他,他哪里答得上来。   他懂的也不多啊!   “皇上,这人好像是出自平洲清河书院。”   周初落语气微沉:“平洲?”   “对对对。”陆大人说,这人和第八的王俨然来自同一书院,今年清河书院四人上榜,他印象便深刻了些。   调查王俨然时,白子慕、楼宇杰、傅君豪他也了解过。   周初落问:“平洲哪里?”   陆大人:“好像是平洲平阳镇人士。”   周初落喉咙发紧,捏着册子的五根手指全部都揪紧了,指尖用力到微微泛白,他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   马公公腿差点也软了。   要是没记错的话,国师好像也是来自平洲平阳镇啊!   周初落极力缓下语气,但声还是抑制不住有些颤:“画像呢!立马给朕拿来。”   陆大人跑了,没一会儿又来了。   科考为的是选拔人才。   为了防止作弊和保证公平,科举制度有一套严格的程序。   每次科考,考卷都会被糊名封装,即把考生的姓名、籍贯等信息遮盖,以确保评卷人不知道考生的身份。其次,试卷会被誊录,由专人用红笔重新书写,以防止考官通过字迹辨认考生。   最后,誊录后的卷子会与原始试卷一起交给对读官校对,确保无误。   这是阅卷改卷时的程序。   但实际上,科举考试中还存在一些作弊手段,如请托、和枪手代考等。   请托是指通过关系贿赂考官以求得高分;而枪手则是直接代替考生考试或是在试卷上写对方的名字以蒙混过关。   为了防止此类现象,参森*晚*整*理加科考的考生都会由画师画一画像,然后每次进场,由衙役拿着画像一一对照。   这和现代准考证为什么要贴照片差不多一个道理,白子慕都了解过。   这会画卷一打开,周初落瞳孔骤然一缩。   马公公扫了眼,立马认出来了,这是上次他在尚府见的那后生。   当时他觉得眼熟,难道是像着国师?可细细一看,和国师也没多大像啊!那那熟悉感……   “父皇父皇,儿臣来看你了。”   周辞越兴冲冲的从外头跑了进来,他带着虎皮帽,一身红服,大概是怕他冷,嬷嬷给他穿的是里三层外三层,圆滚滚的,五官精致,小脸蛋又白嫩透红,看着很是可爱。   陆大人赶忙朝他请安。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说着,抬头扫了他一眼。   周辞越这两年不爱跟着周初落去上朝了,因为每次去,底下大臣总要偷偷看他,看完了,下朝就三三两两扎堆的议论,说他怪,咋的还那么矮,怎么年年一岁,是不是有毛病,而且怎么天天戴着个帽子,不嫌热吗?   “太子真是怪极了,要是再不长个,怕是要紧了啊!”   “可不是,我家小孙子和太子是同一年的,比太子还小两个月呢!可是我那小孙子这会儿已经比太子高三个头了。”   “我家孙女也是和太子同一年的,也比太子高好多。”   “太子他到底是咋的回事?”   周辞越耳朵灵,听得火大却又不能动这帮老头子,渐渐的他就不爱跟着周初落上朝了。   陆大人许久没见他。   这会儿一看。   我的娘,都过去大半年,太子还是那个样。   他眼里的震惊,同情,诧异让周辞越有点火大,他瞥了周初落一眼,见他没看自己,立马用鼻孔出气重重的朝着陆大人哼了一声。   可他瞥过来那一眼,却让马公公如遭雷劈。   这白子慕为何给他一股熟悉感,他懂了,是因为太子,太子那般斜眼看人时,和这白书生简直是……是如出一辙。   儿子是自己生的,周初落对周初落的一瞥一笑再熟悉不过,因此第一眼他就发现了,这白子慕像他儿子。   白子慕,白子豪……   周初落眯着眼眸,这个白子慕,似乎很可疑啊!一般只有同宗同族之人,才会承同于同一字字辈。   “宣夏林涛。”他沉声说。   周辞越爬到周初落腿上:“父皇,你叫夏护卫干什么?”   “没。”周初落摸摸他的脸:“你乖,先睡会儿,父皇忙完了再同你玩。”   夏林涛进了御书房一趟,很快就又面色凝重的走了。   没过三天,他又面色凝重拖着虚浮的脚步回来了:“皇上……”   马公公越听额头冷汗越是多。   “皇上。”夏林涛说了一大推,马公公就记得那话:“皇上,这白子慕是个上门的……和蒋家哥儿六年前生了两个孩子,这两和太子殿下一样。”   咋的一样啊?   “都不长个。”   “那两个孩子六岁了,才五颗牙。”夏林涛说。   周初落眸光一暗:“才五颗牙?”那比他儿子还要惨啊!   “是,属下亲眼所见。”夏林涛前去调查的时候,老六正坐在门外看美人,笑得十分荡漾,五颗牙齿白得明晃晃的,十分惹眼,但这不是让夏林涛震惊的点,他震惊的是——这孩子和国师一个样。   他惊骇当场。   可他不晓得这只是‘开胃菜’。   那会儿他深深呼了口气,还自我安慰没准只是长得像,他也没放心上,看见老六嘴里那五颗牙,他也只当老六年纪还小,刚刚长牙,没什么可奇怪的,可一查,不得了,这娃儿竟然已经六岁了。   六岁才五颗牙?   这正常吗?   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蹊跷,不正常。   蒋家的事儿好查,压根就不费什么功夫夏林涛就查了个一清二楚。   “蒋家对外宣称是因为孩子得了慢牙症。”   周初落:“……”   马公公:“……”   这蒋家骗起人来这么不走心的吗?   周初落眉心直跳,他从未听说还有这么一种病,可没准是自己孤陋寡闻,毕竟他对这方面的事也算不上了解,隔行如隔山。   “宣梁太医。”   梁太医很快提着药箱来了。   “皇上,您咋的了?微臣给您把个脉。”   周初落说他没咋的,就是想问些事。   梁太医立马松了口气,龙体无恙那他就安心了,他说皇上那您问吧!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初落:“梁太医可晓得这慢牙症?”   梁太医表情有片刻的空白,怀疑出声:“皇上您说啥?”   周初落抿了抿嘴,耐着性子:“慢牙症,梁太医可晓得?”   梁太医仔细看了周初落一眼,发现他身子严肃正经,并未拿自己开玩笑,这才道:“皇上恕罪,这慢牙症微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听过脱牙症,松牙症,蛀牙症,就是没听说过什么慢牙症。   整个大周医术最为了得的,都在皇宫里,梁太医年轻时曾外出‘游历’近二十载,如今又贵为院首,那说没听过,那想来世间并无这种病状。   “那梁太医可曾见过六岁才长了五颗牙的。”周初落又问。   梁太医摇头。   寻常孩子两岁左右,就已经是满口牙了,这时候能有二十颗左右,六岁都开始换牙了。   就是长得慢,也断不会慢到如此地步,六岁才五颗,怎么可能,开玩笑都不是这么开的。   梁太医摇头说没见过,要是见过,他方才都不至于吃一惊。   周初落挥手让他退下。   夏林涛又道:“皇上,微臣还有一事。”   “什么?”   夏林涛前去暗查时,问过蒋府周边住户,隔壁范家的老婆子说过一嘴——蒋家养了两只怪东西。   怎么怪?   熊不是熊,猫不是猫。   范家小孙子在一旁说:“超级可爱。”   范老婆子瞪了他一眼,然后才夏林涛说蒋家那几个大点的娃,有些小气,平日经常和那两只小熊在院子里玩。   她孙子瞧每次瞧见了总闹着想一起玩,不过蒋家那几个孩子没给,说她孙子不得行,上回打了他们的小熊。   范老婆子晓得怎么回事。   不过她觉得该。   上回蒋家那几个娃在院子里玩飞镖,那两只小东西可有灵性了,会跑去帮忙捡,那会儿她孙子跟着玩,掷出的飞镖掉地上,她孙子便踢了一旁的小熊一脚,让去捡。   后头蒋家那四个孩子就火了,和她孙子吵了一架。   她在院子里骂,说个畜生,踢了就踢了,又不是多大的事。   可蒋家那四个娃儿心眼小得很啊!她孙子没道歉,他们就再没和她孙子玩了。   而且那两只小东西特别有灵性,似乎会记仇,见了她,竟然还会朝她拍屁股做鬼脸。   范老婆子是印象深刻得不得了。   然而夏林涛偷偷去蒋家溜了一趟,并未发现什么小东西。 第328章   夏林涛暗中观察了一番,发现蒋家那两个矮矮的小娃头一个最爱坐大门口盯着路人看,一个最爱搁院子里爬树和啃竹子,然后每天中午他们都会跑屋里去,他们进门没一会儿,那屋里便会窜出两只小熊子。   两个娃儿,又正好的两只小熊。   这是巧合??   他是有点毛骨悚然,原先是想进屋查探一番,可却差点被那白书生发现,后头人去了尚府,见同一时辰那两娃儿又窜屋里去,等两只小熊离开,他才摸进去,却发现屋里压根没什么娃。   不可能!!!   他明明亲眼看见那两个孩子进来了,可人呢?   钻耗子洞里去了?   也不能,屋里没有耗子洞。   夏林涛当时腿都软了,差点晕在那屋里头。   之后他又去了范家,问范老婆子会画画不?   范老婆子是商户出身,琴棋书画算不上精通,却也是学过的。   夏林涛让她画下来带回宫。   周初落一看画上的两只小熊猫,脑子便一片空白,刚刚平息了一点的心跳再次沸腾起来,其速度甚至比之前还上升了一个等级。   这东西……他见过。   马公公也瞥了一眼,一股寒气直接从脚底窜到了天灵盖,心都跳漏了一拍,他浑身颤栗,声音哆嗦:“皇上,这,这……”   那东西头上那两只耳朵和那鸡蛋大的白毛尾巴和小殿下的是一模一样,还有那黑眼圈,简直是像。   这会儿说这几人没有关联,怕是鬼来了都不信。   “皇上。”夏林涛又说:“属下觉得那白书生不简单。”干他这一行的,最会潜伏,对杀气也最是敏感。   可那天他并未泄露任何气息,且还是在隔壁范家进行的暗查,但那人却警惕得厉害,脚步一顿,一跃就上了屋顶,当时还好他反应快,不然就被发现了。   马公公气脑子混混沌沌:“皇上,我们要不要?”   周初落知道他什么意思,心绪稍微平复下来,摇头道:“不可。”   要是这人真的与国师和他儿子有所关联,那么手段一定也不俗,要是打草惊蛇,没准那一家子立马就能从京城悄无声息的‘离开’。   好不容易有了线索……   他看向夏林涛,目光如炬,语气沉沉:“今日之事,绝不可泄露出去半个字。”   夏林涛晓得事情轻重,也知道若是泄露出去,等待他的将是什么,立马单膝跪地抱拳道:“是,属下明白。”   “下去吧!”周初落挥了挥手,以前想不太明白,不敢确定,觉得不可能又匪夷所思的事儿,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白子慕生的那两个娃儿,其实压根就不是人。   人就没有不长牙的。   而且,侏儒症的人群,小时候都还会长一些,可按夏林涛调查的情报来看,那两个娃儿这些年可是半点都不长。   同他的皇儿一模一样。   这还能是人吗?   明显已经不是了。   夏林涛说,蒋家那两个娃儿有个特别喜欢爬树和啃生笋,他的皇儿也喜欢……   红娘却好像都晓得。   她为什么会知道?   她为什么性格、品性和那死太监那么像?   只有国师,才有那本事从暗卫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离开。   而且……   “皇上,属下远距离观察过那个一直蹲门口的哥儿。”夏林涛说起这事儿的时候,表情有些怪异:“那哥儿似乎……似乎是个好色份子。”   周初落:“……”   “皇上,虽然此言荒谬,但属下不敢欺瞒,句句属实。”夏林涛说的慎重:“那小娃娃虽然小小年纪,还还是个哥儿娃娃,可属下发现,一旦路过的是哥儿和姑娘,那小娃娃便目不转睛,笑得灿烂开心,要是汉子他便……”   说到这儿他卡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言语,怕如实交代,皇上嫌粗鄙,便想润色一番。   周初落听出来了。   就是汉子经过,那小娃娃便仿佛虱子上身,不是挠屁股,就是挠耳朵,反正是看都不看人一眼,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小小年纪,便这般作态,这般色易熏心,像极了当初连清秀小太监从跟旁经过都要扫几眼的国师。   白子慕和白子豪绝对有关,这两估摸着是出自一门,如此,他的皇儿才会像着那白子慕。   他当初明明失身与那死太监,可生的孩子却和国师有着同一头发白,而且当初他遇险,救他的那个东西,应该是国师,还有祭祖遇险那次……   国师为什么要三番两次出手救他。   因为他是那死太监,因为他怀的是他的种,所以他才会出手,才会对他儿子的喜好那般清楚,因为他们都是同类人,不然正常人,绝不可能想到给几个月大的孩子吃生笋,也不会知道他皇儿喜欢爬树,只有这般,一切才解释得清。   可以及说是救他,倒不如说是救他肚子里的皇儿。   周初落的心脏仿佛被一记重拳猛然击中。   咔的一声,拉回了马公公的神智。   “皇上?”马公公不晓得皇上想到了啥,突然就炸了,脸色极为难看,手中茶杯更是被捏得四分五分,茶渍溅落一地。   “皇上,您要不要紧?您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无事。”周初落声音淡淡,不愿多说。   白子慕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被人查了个底朝天。   殿试通常紧随会试之后,寻常不足一个月,白子慕正忙着准备呢!压根就没心思想旁的。   会试虽是还没出结果,不过刚考完,尚老便把他和傅君豪叫了过去,问他们答得如何。   白子慕和傅君豪一说,尚老就知道他们稳了,让他们抓紧时间准备殿试。   距离做官只差这一脚,要是失败,那便要重等三年,白子慕是丝毫不敢马虎,前所未有的勤奋。   放榜时,不出所料,白子慕确实是在榜上。   蒋小一兴冲冲的跑去买了十斤虾,打算晚上庆祝一下,摊主看他一边挑着虾,一边笑嘎嘎的,就知道这人怕是碰上什么喜事儿了,殷勤推荐说:“这位夫郎,买这个吧!这个好。”   “大钳蟹啊?”蒋小一压抑住嘴边的笑容,说:“这个确实是好,可我这种穷人吃不起,就这个吧!”   那商贩:“……”   穷你还挑了一篮子?这大虾也没比大钳蟹便宜到哪里去,再看他腰间鼓囊囊的荷包,有点想打他。   晚上吃了一顿好的,吃完白子慕又立马窜屋里温习。   他这个样,让蒋小一也跟着紧张起来,平日怕老六和小六搁家里会打扰到他,还严肃告诫他们,不准跑后院玩。   老六和小六说他们都乖了,知道了。   蒋小一还是不太放心,可他要出摊,如今快三月,没之前那般冷了,可也没暖到哪里去,先头大雪直落,街上行人也不算得多,如今是络绎不绝,生意也越发的好了,但估摸着也就能好这一个月。   四月热起来后,热食肯定就没先前那么好卖了,蒋小一想趁机大赚一笔,赵云澜盘算过,平洲那边大大小小的铺子,一个月能赚两万多两,五个月就是十万多两,到时候寄过来欠牙行的银子就能还清了。   欠债不好受,等还清了银子,再努力几月,就可以盘下客栈了,然后钱财滚滚来,倒是便算是彻底在京城安定下来。   大家一想心就热,压根就不愿呆家里歇,浑身似乎都有使不完的劲。   他们要忙,真把孩子带去了也没时间看,他只得叮嘱李菜花和星哥儿,多盯着这两一点。   李菜花嗯了声,心想老六小六乖得没边,哪里用盯啊!   蒋小一出摊去了,忙了一早,晌午回来拿海蛎子,发现老六正蹲在门口看美人,怀里抱着个头大碗,一边扒饭一边张望,看见他回来还挺高兴,笑得很开心,跑过去一手牵他说:“爹爹你回来了?星叔叔刚做好饭,还热乎乎呢,爹爹你快去吃。”   蒋小一看他:“你没去打扰你父亲吧?”   老六摇头:“那哪能,老六可懂事了。”父亲这是准备考大官,考了大官他就是官少爷了,以后泡妞容易,他咋的可能会去打扰。   “你弟呢?”蒋小一问。   老六小手往屋里指,说:“弟弟在后院爬树呢!”   “又爬树了?”   小六最近有点好动,前几天他见蒋小一忙,想搭把手,跟着去出摊,蒋小一没让,晚上和白子慕嘟囔了一句,说孩子有心了,可是太小了,那个头,人放个屁他们都闻不着,跟着去出摊也不能做什么,想收拾碗筷他们都没桌子高,还不如在家刷海蛎子。   这话不知道怎么被小六听见了,这孩子这几天刷完海蛎子就蹿后院去爬树,然后倒挂在上头,说拉筋动骨,打好基础,以后做个一米九的男子汉,白子慕说不急,先不用练,如今家里经济紧张,吃的都买不起,练这玩意儿能有什么用。   小六认认真真,说他有预感,马上就能吃饱‘饭’了。   白子慕说他去做个梦可能比较实在一点。   他练得起劲,有时晚上蒋小一叫他他都不愿下来,还是白子慕找了棍子,他才猴急猴急的蹿下来。   蒋小一有些莫可奈何,说道:“后院那榕树要被你弟爬秃噜皮了。”   老六叹息一声:“这也没法子啊!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开始交/配的季节……哎呦,爹爹你打老六干啥呀?”   “那是你弟,不是畜生啊。”蒋小一说,小六才多大,啥都不懂,这完犊子就这么说他。   老六屁股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可小嘴还是叭叭叭:“是我弟可也是动物啊!”   蒋小一:“……”   他感觉有些心累,暂时不想再看见这糟心的大儿子了:“你继续吃饭,继续猥琐吧!别说话了。”   “好,老六最听话了。”老六又抱着碗蹲了回去。   周初落和马公公到达梧桐巷的时候,果不其然在蒋家门口发现了那个小哥儿,小小的一坨。   一看见老六,周初落和马公公即使有过心理准备,还是惊了一下。   “皇上,这孩子和国师真是像啊!”   周初落低低嗯了一声。   除了脸上的酒窝和那张小嘴,确实是像。   看着那张小脸,周初落心里莫名有些异样,还没等他过去,那娃儿不知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扭头看了过来,而后眼睛瞬间瞪大了。   周初落见他小小个,可跑起来却异常迅速,只见那娃儿匆匆忙忙抱着碗蹿到了屋里,风一样。   他正不明所以,以为是自己将人吓着了,可没一会他又见娃儿蹿了出来,这会儿没再抱着碗,那头发……他不知道这么极短的时间内那孩子是怎么做到的,可方才那孩子头上小揪揪东倒西歪,现在那头发油光水亮。   然后那孩子一手撑在墙上,身子倾斜,两只小短腿交叉站立,笑得灿烂天真,左眼一闭一睁,对着他电了个眼。   周初落:“……”   马公公:“……”   老六小心肝噗通噗通跳,浑身沸腾。   他从没见过这么正点的哥儿,这人五官凌厉,气质出众,是他最喜欢的那一款。   勾搭美人的第一步,就是要吸引他的注意力。   老六朝着周初落吹了一声口哨,然后朝天挥挥手:“嗨,美人。”   周初落:“……”   马公公:“……”   周初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可这会儿还是难以自抑,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眼角差点抽搐,他咳了一声,正想往老六那边过去,蒋小一撸着袖子从大门冲了出来。   他左右张望,很快锁定了目标。   周初落就见他拎鸡崽一样,把那孩子拎起来,然后啪啪就是两下。   “我怎么说的,不许朝人吹口哨,你怎么就是记不住。”   蒋小一打了老六一顿,才看向目瞪口呆,轮廓英俊利落又一身矜贵的周初落。   他不由顿了一下。   这人委实是出众,差点赛过他夫君了。   以前搁村里,白子慕是他见过最俊俏的汉子,那会儿他觉得是自己没去过外头,见识有限,所以才觉得夫君帅呆了。   可到了平洲,还是夫君最帅。   到了京城,美男子确实是多了点,可还是夫君最好看。   如今……   这人有点亮眼啊!   不过他是有夫之夫,看两眼就得了,看多了不得行。   他朝人点头哈腰:“对不住对不住,家里孩子调皮了。”   周初落摇摇头,想说没事,不要这么打孩子,可话来不及说,就见那哥儿似乎怕他又反悔,立马抱着孩子往屋里跑。   然后……   “夫君,你快来呀,我们老六真的完蛋了。”   “爹爹,你胡说啥呀。老六完蛋啥?”   “你之前只朝人哥儿姑娘吹口哨,可如今你连汉子都不放过了,这不是完犊子是什么?”蒋小一一脸的不开心。   “什么汉子?那明明是个超级正点的大哥儿。”   “他是哥儿?”   “那肯定啊!”   “你没驴你爹?”   “哎呦,爹啊!老六可是诚实的小朋友,骗你干啥。”   蒋小一大吃一惊:“那人是个哥儿?我的天,我都不敢相信我年纪轻轻,就眼花成这个程度了,不不不,也可能是刚才我没认真看。”   然后周初落就见那门口做贼似的探出了两个脑袋,一看见他,又咻的缩了回去。   “没看错啊!是个很俊俏的汉子啊!”   “啥汉子,是哥儿啊爹爹。”   “明明是汉子。”   “是哥儿了,老六看了这么多年的美人,不可能看错的,爹爹,你这是在质疑老六。”   周初落:“……”   马公公:“……”   马公公压着声:“皇上,我们还要……”   “先回宫吧!”周初落揉了揉眉心,道:“朕大概还需要再准备准备。”今儿他已经心梗太多次了。   还是先回宫。   三月二十六,殿试如约而至。   殿试只考策问,应试者自黎明入,历经点名、听规,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最后颁发策题。   殿试在金銮殿上考,霎时由皇上坐上首,百官立左右,考生坐中央,这时候,说白了,考的便是心理素质。   因为不用进考舍,所以搜身松散了些,不用像府试、乡试那般,得脱光了让人检查,毕竟应该没谁敢搁金銮殿上作弊。   但毕竟是进宫,这身还是得搜,不过主要就是搜是否带有利器和暗剑。   白子慕被一御林军摸了两下,就被放行了,他和其他书生穿着宫里统一发放的服装,前头带路的是个小太监。   白子慕原以为直接去金銮殿,结果那小太监领着他们冬拐西柺,后头在一院子里停了下来。   一老太监开始讲宫规。   不可直视龙颜,不可探头交耳……   那老太监说了大半个时辰,白子慕听得双目无神。   这他娘的,要不是老二还在,他都怀疑他不是来考试而是进宫当太监的。   考完就走了,还念叨这么多干啥?谁敢搁宫里乱尿尿啊?   这不是说了等同于没说?   竟然还瞎操这个心。   不过,不可探头探脑,但没说不能眼珠子乱转。   白子慕偷偷朝四周瞄了一眼,好家伙,周边都是带刀的御林军,四十几个把他们这帮人团团围了起来。   白子慕都有点火大了。   这什么阵仗?不懂的还以为他们是劳改犯呢!再一看前头,王俨然和傅君豪、楼宇杰三人白着一张脸,全是紧张的。   白子慕微微摇了摇头。   这三心理素质不得行啊!太容易紧张了,男人,就得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不过这三表现得还行,隔壁那两书生,那腿抖得他都看见残影了,看见个管事的太监就紧张成这样,要是见了皇上,还不得当场尿裤子?   老太监规矩讲完,御林军‘护送’考生前往金銮殿。   什么是中式建筑的压迫感?以前人曾说,法式可显你财力通天,但中式可显你权利之巅。   白子慕随意扫了眼,金銮殿是辉煌宽敞,前头龙椅高高立于上首,周遭显得十分贵重豪华,无形之中无端给人一种压迫,让人丝毫不敢嚣张张狂。   金銮殿上摆好了桌子,倒不是寻常用的高脚桌,那桌子很矮,就八十多厘米高,匹配的凳子也矮一些。   金銮殿周边站着百官,还有负责防护的御林军,气氛庄重而肃穆,有两考生见着这阵仗,两眼一闭,身子软乎乎的朝一旁倒了下去。   白子慕都震惊了,一旁的御林军却好像见惯不怪,一御林军两指并拢朝前一指,四个御林军出来,将那两个考生抬了出去。   白子慕啧了声,可惜了,这两人要是醒来,怕是要捶胸顿足。   这有啥嘛!还能紧张得晕过去,简直了。   考生们按照会试排名而入座。   因为会试又考了个倒数,不出意外,白子慕坐在了最后头。   前头那一行,都是翘楚坐的,能靠近天子,坐皇上下首,越是和皇上离得近,越有机会得到青睐。   白子慕伸着脖子朝前头看了一眼,刹那就被上头那龙椅给闪到眼了。   金灿灿的。   我滴个乖乖。   白子慕眼都给瞪大了,这龙椅……竟然是真金做的,难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金钱的味道,这要是能顺走那可就发大财了啊!   顺不走,要是能坐一会儿,那这事能吹一辈子。   这想法一冒出来,白子慕便觉冲动又上头,有些蠢蠢欲动。   可一想到他活了三百多个年头,黄金椅都没坐过,这皇上应该只三十,如此年轻就能天天的搁龙椅上坐,顿时心里酸溜溜的。   自白子慕进了金銮殿,马公公目光便一直追随着他。   这人当真是一副好相貌,面容俊美无涛,让人一眼难忘,真人比画卷上还要出色三分,和小殿下也是真的很像啊,小殿下第一次瞧见这龙椅时,那眼珠子也是转溜溜的。   卷子发下来的时候已经快晌午。   不过殿试不用考三天,只一题,半个下午就能写完了。   白子慕写了片刻,就觉得似乎有人一直在看着自己,起初他也没在意,毕竟他长了一张可以吃软饭的脸,引人注意是正常的,以前没少被人注视,这会儿殿上这么多官爷,这帮人没事可做,东张西望注意到他不足为奇。   可不对啊!   这视线有点火辣辣,白子慕一抬头,瞬间和周初落那掩在冕旒下的,堪称冷峻的双眼对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   一瞬间,白子慕浑身紧绷,有点瑟瑟发抖。   周初落神情微拧,眉梢间带着天生的寒意,气场又十分强大,他端坐上首,视线居高临下,好像天生就该坐于高位,让人对着他下跪俯首称臣。   又好像自我皆下,皆为蝼蚁的感觉——他的气质,神韵,能让人感受到很强的威压。   但这不是让白子慕害怕的点,他什么人没见过,他师傅气场当年比皇上还足百倍呢!   他自觉天不怕地不怕,鬼来了他都能直接一拳给抡飞了。 第329章   白子慕还是清明宗的小太子时,啥子人没见过?一宗之主的师傅威严尊贵,不知甩明间天子多少倍,平日宗门里的人见了都怕,大气不敢喘,可他却没觉得有啥,师傅一点都不可怕。   可现在……   这皇上,当真是英俊至极,明明气质清冷,却生了一双会勾人的眼,对方不言不语,审视的目光却像是要将他看穿一般,不知为啥,让他有股寒毛倒竖的感觉。   这人一看,就知道是非常的不好惹,这种人要是一得罪,估摸着立马就能一巴掌将人扇出十米开外。   不敢看了。   冷汗都要下来了。   不过咋回事儿啊?   这股恐惧,跟他夫郎磨刀震慑他时一模一样。   周初落就见他抬头看了自己一眼,然后便急速的低下头去,然后又悄咪咪的抬头看了他一下,一对上视线,他又立马含胸缩背的低下头去,那头颅几乎要挨到桌子上。   这窝囊十足的样,真是和红娘像极了。   金銮殿上安安静静,落针可闻,白子慕压下心绪继续写题,耳边却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周初落步下台阶,皇靴落地的声音在死寂又空旷的金銮殿上显得尤为清晰。   视线范围内出现一抹金色,一双黄色长靴出现在他眼前。   白子慕都不敢抬头,心想没准对方是路过,可怎么可能路过,他身后又没人了,而且对方站他桌子旁边不动了。   白子慕:“……”   不对,皇上身上怎么有股味?   还他喵的很是熟悉。   他脑子一转,能不熟悉嘛!当年他躲懒不修炼,师兄怕他睡着睡着寿命就尽了,练了好些添寿丹给他,那会儿他拿了当糖豆吃,每次醒了就来上几颗,空间袋里还有许多,他先前暗中给堂奶奶吃了一颗,又给两外公和父亲爹爹也吃了,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   皇上竟然吃了添寿丹?   听闻秦始皇在世时,曾追求长生不老,派人四处寻药,大周那老老皇帝在世时,好像也请了一国师让为其炼制那长生不老药,难道这是练出来了?   那不得了啊!   看来外头的道士也不全是坑蒙拐骗的。   他抬起眼,对上周初落看向自己的黑沉双眸——对方正在看他,且目光毫不躲避。   白子慕:“……”   他心理素质可能也不太过关,他也想晕一下了。   可不能晕啊,一失足成千古恨,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真晕了那可得前功尽弃。   他微微向右边侧过了身子,避开了周初落的视线,还一手把卷子挡盖起来。   周边大臣:“……”   这书生竟然这么没有眼力劲?   要知道得皇上赏识看重,那是何等殊荣,多少书生求皇上站他们跟前看一眼可都求不来呢!这书生竟还避开!!   不过,皇上咋的走后头来了,会元可是坐这前头啊!   周初落看着他,白子慕眼睫微微垂着,在森*晚*整*理轻轻颤动,明明一看就不是个听话正经的人,可这会儿低垂着眉眼,安安静静不说话的样,看着倒是很乖巧,装得很像那么一回事。   周初落没有说话,站在桌旁沉默的看着他,暗沉的双眸中情绪复杂。   片刻他又站到了白子慕右侧。   白子慕:“……”   白子慕有些承受不了,他面上强撑着,搁桌子底下的手却快要把衣裳给抓破了,半响后,他还是受不住,又往左边侧身,躲开周初落的视线。   见此,周初落忍不住有些好笑,却没有笑出声来。   这人这般,和那死太监真真是太像了。   周边大臣:“……”   一而再再而三,皇上杀伐果决,这人今儿怕是走不出去了。   可周初落似乎并没有生气,还低低笑了两声。   周边众大臣都怔住了,皇上他竟然在笑?上次早朝御史大夫就一问题回不上来,皇上一奏折就往他身上扔,现在他竟然在笑?   咋回事?   再一看白子慕那样,哦,懂了,好看的人都有特权。这么一张脸,换了他们,好像也不是不能忍。   白子慕顶着那不移分毫的视线,是如烈火烹油,三月天额上都起了一层冷汗,简直是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熬到殿试结束,周初落总算记起正事,在龙椅上一派威严,点了前头几位书生,问了些话,又勉励了几句。   问了什么白子慕压根没心思听,从宫里出来的时候脸都是白的。   楼宇杰很是担心:“兄弟,你怎么了?殿试那会儿皇上一直搁你跟前站,你认识皇上吗?”   白子慕还心有余悸:“瞧你这话说的,我要认识,你爹这会儿估摸着还在牢里。”   毕竟楼倡廉当年恐吓过他,他上头要是有这么一个人,肯定是直接一个反手先把楼倡廉关牢里去。   楼宇杰赞同的点点头:“确实是。”   要是他兄弟认识这么大一人物,当初怎么可能还受他爹威胁。   “那皇上什么意思啊?”   白子慕摇头,也不清楚:“这谁知道,反正我刚才是被他盯得汗如雨下。”   白子慕脸白如纸,大概是受惊过度,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可晓是如此,也依旧是俊美无涛,傅君豪大胆猜测:“哥夫,皇上他……他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白子慕心瞬间提到了喉咙口:“这不能吧!他看我那眼神不色啊!”可要是这真这样的话,那可咋整?   哎,小六不是长得跟他一模一样?   要是对方不介意,他可以卖儿子啊!   当皇上老丈人,这,这好像有点香啊!   傅君豪几人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一改先前恐惧,嘴角一咧竟笑了起来。   王俨然知道他肯定是到什么想美了,无奈道:“白兄,你先别乱想了,皇上如今后宫只有四位妃嫔,皆是姑娘,未有哥儿。”   连哥儿都不喜欢,更何况男子。   这大周哥儿和汉子相似,一般喜欢哥儿的,有些有龙阳之好,皇上后宫只女子,那想来他并不好这一口。   “才四人?”白子慕都吃了一惊。   “是啊!皇嗣也只太子一人。”王俨然说。   “这不能吧!”太子出生那年,皇上减了税,告示下发到各地,白子慕是知道的,后面几年他没怎么关注这事儿,还以为几年过去,皇上已经儿女成群了,没成想还是一个。   是不是肾不好?   “朝中大臣没喊他纳妃开枝散叶啥的吗?”   要知道古代帝皇那可是后宫佳丽三千人,底下皇子皇孙能组四五六个足球队。   这人倒好,快三十了就个独苗苗。   不是白子慕吓猜,自古皇帝,不止要处理国家公务,还要应付诸多杂事,朝中大臣是连皇上的私事都要管,即使皇上后宫已经要住满了,他们也会要求他选秀立后,开枝散叶,然后各家各地德才兼备的美人就会被送进宫里。   王俨然消息灵通:“怎么没有劝,我听说之前户部的叶大人就曾进谏,让皇上广开后宫,皇上若是不应,他就一头撞死在盘龙柱上。”   楼宇杰:“啊?可之前在我师爷府上,我刚见过他。”   皇上如今也只四位妃子,那那叶大人怎么还好好的?   这个白子慕懂:“估摸着就是说说,位越高的越惜命。”怎么可能真寻死,皇上没后可亲王世子一大堆,这龙椅绝不会落到个无人坐的下场,即使真落到这地步,那龙椅也定是不会空,那叶大人还能真急不成。   “确实只是说说。”王俨然笑起来:“听说那次皇上龙颜大怒,让叶大人去撞一个给他看看,叶大人没敢动,皇上直接让御林军押着他到了盘龙柱前,摁着他,一把将他的头撞在了盘龙柱上,叶大人当场就晕过去了,后来这事儿再没人敢提。”   “皇上年轻气盛,不是那么好‘威胁’的,你们可能不知道。”他压低了声,说:“皇上刚登基那会儿,大刀阔斧,砍死了好些人,要不是三王爷,朝中大臣怕是被砍了大半。”   白子慕眼皮一跳:“这么厉害?”   “可不是。”王俨然提醒道:“傅兄,我知你志不在京城,所以我不担心你,但楼兄白兄,要是咱们能留京,还是谨慎些为好,入朝为官虽是易富贵,但也容易丢脑袋。”   白子慕十分赞同,当初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不想再往上考,可家里孩子却哭着闹着非要他考大官,上辈子真是欠了这两的。   蒋小一众人今儿没出摊,早早就在家门口等着,宫门口不得喧哗,无事也不可逗留,只能搁家门口等。   白子慕刚下马车,蒋小一众人就围了上去。   “夫君,你回来了,皇宫怎么样啊?里头的城墙是不是都是用黄金做的?”   “白小子,累不累,走,爹爹给你下面吃。”   “哥夫,宫里好不好玩?”   “父亲,里面美人多不多?”   热热闹闹的。   没人问他考得咋样。   白子慕能考到这一步,他们已经心满意足了,而且也不用急,殿试两天放榜,他们等得起。   殿试一过,户部便开始加班加点,只一题,考官阅卷的速度倒也快。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   户部推选出来的第一人,照旧是国子监出来的。不过至于结果如何,并不是礼部能干涉的。   殿试前三甲,第一名乃为状元、第二名榜眼,第三探花,这三合称为“三鼎甲”。   这三是科举考试这个“金字塔”中最顶端的人物。尤其是状元,真正可谓是精英中的精英。   寻常状元、探花、榜眼都是由皇上钦定,他人无权。   周初落拿了名册,细细看了看,陆大人看他一目十行,似乎是在找什么,立马精明道:“皇上,白子慕在第二页。”   周初落一翻,在最后一名见了这三字。   这人真是个能的。   五次考试,次次倒数,雷打不动,可算是厉害——次次都能以倒数的成绩与几千人竞争,然后凭着实力杀出重围,虽然是倒数,可起码也算是赢了。   周初落眸子微沉,片刻后道:“侯世盛文采过人,文章出众,当得头衔,状元实至名归。”   礼部几位大人点点头。   他们也是这般想的。   周初落:“这榜眼,王俨然可。”   礼部的没反对。   王俨然他们排第三,实力可见一斑,榜眼也是行的。   “至于这探花。”周初落说:“白子慕可。”   礼部几人眉头立时蹙了起来。   白子慕,要是没记错,此人这次是排的十六,探花……   太过勉强了不止一点。   有人出列,说请皇上三思,还是在考虑考虑吧,前四的那几个都不错,特别是唐超,这人学问可,模样也出众,要是做探花,那便是实至名归。   白子慕要是做了探花,那便有些德不配位。   这状元,寻常是实力担当。   而探花,某些方面来讲,其实是颜值担当,文采不文采的不重要,模样好就行了。   反正能考到京城来的,学识已是过人。   周初落眯起眼睛,名册忘御案上一丢,寒声道:“怎么,你是在教朕做事?”   他平时一眯眼,众大臣便晓得他是心生不愉了,周初落未登基前,便同先皇在前线杀过敌,战功赫赫,又是皇上钦定的太子,如今小太子又是廖家外孙,廖家是保皇派,这皇位他可以说是坐得稳稳当当,毫无意异,也不用惧着众大臣。   那人脸直接白了,惶恐不安的噗通跪了下来。   “皇上饶命,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不敢最好。”周初落说。   白子慕从调查来看,是个心思正的,要是真的和他儿子有关,那怎么的他都提拔提拔,探花听着好听点,至于状元,这后门开太大了,他也怪不好意思的。   另一礼部大人想站出来,被一老汉拦住了,使了个眼神——皇上已认定的事,多数时候是不会更改的,这会儿站出来,只会惹得皇上不快。   这事儿算是彻底敲定下来。   礼部的几人啥也不敢说,只敢拍马屁。   “皇上圣明啊!”   “白子慕仪表堂堂一表人才,探花是当之无愧名副其实,还是皇上英明。”   “吴大人说的是极,听闻探花郎乃太傅师孙,先头又得楼倡廉教导,学识不凡,当得探花。”   白子慕晓得这事儿的时候也不觉得意外,毕竟殿试那会儿皇上就一直站他跟前。   他们没接触过,皇上会关注他,除了他皮囊好,总不可能是发现他人品顶呱呱。   那之前他们可是都没接触过。   来报喜的小太监恭敬说完,蒋小一是眨了半天眼,惊讶得嘴都合不拢,做梦般恍恍惚惚,似乎踩在云端上一样,有股不真实感,不敢置信问:“真的?”   小太监不敢拿乔,毕竟这探花可是皇上力排众议亲自定下来的,殿试那会儿又搁人跟前看了半响,就问问往届殿试,哪个书生能有此殊荣?   他耐心说是真的,皇榜已经贴了,也已派人下发至底下各洲各镇了,这事儿可做不得假。   蒋小一一拍大腿,喜不自禁,又兴奋又骄傲,亮晶晶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白子慕。   白子慕忍不住摸了摸他的手,问他:“高不高兴?”   “高兴。”蒋小一眼里全是笑意,目光清澈的看他,说:“我感觉都要飞起来了。”   白子慕低头看他,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蒋小一笑得开心,靠到他身边,搂住了他的手臂。   赵富民几个也是激动热泪盈眶。   探花啊!!   不敢想。   他们先前都不敢奢望白子慕考前三,能考个进士他们就心满意足了,可谁知现在竟是探花。   赵富民声音都颤:“孩他娘,我这不是在做梦吧!你快捏捏我。”   赵主君哪里还有空搭理他,催着蒋父赶紧回屋拿银子——不能让人白跑一趟。   蒋小二几个也高兴,但如今大了,没咋咋呼呼,只老六撅着小嘴举着双手跑来跑去的乱喊乱叫。   “爹爹,父亲当大官了,父亲当大官了。”   “嗯,爹爹知道。”蒋小一激动得脸颊发红。   小太监闻言,有心想说两句。   其实探花是科举考试中的第三名进士的称谓,并非官职。   就是后头当了官,那官职说真的,其实也不大,赚的都没有他这断了根的多。   状元、榜眼、探花一般都会被派到翰林院任职,状元授予翰林院修撰正六品之职。   榜眼、探花授予翰林院编修从六品之职。   七品是芝麻官。   从六品也就比芝麻官好那么一丢丢。   京城这地儿,从六品的官,搁大街上囔的资格都没有。   可人正高兴,小太监想了想,还是不在这节骨眼泼人冷水了。   只恭敬叫白子慕准备准备,然后跟他入宫,这殿试前三甲,是得换了衣裳打马游街示众的。   蒋小一觉得可惜极了,因为没料想到,他客栈都没有定,等会儿夫君游街,怕是不能好好一睹风采了。   不过现在去街上占位置应该也来得及。   小太监和白子慕都没走,蒋小一众人已经呼啦啦的往外头跑了。   白子慕:“……”   小太监:“……”   一到宫门口,楼宇杰和傅君豪一帮书生已经在等着。   王俨然还呆呆的,一副没有回神的样。   今儿发布成绩,还得再去一趟金銮殿——殿试结果填榜后,皇帝于太和殿举行传胪大典,宣布殿试结果。   由马公公亲自宣读。   前状元、榜眼、探花,一甲三人称“进士及第”,二甲若干人,占录取者的三分之一,称“进士出身”。三甲若干人,占录取者的三分之二。   寻常是传胪大典后,才由填榜官填写发榜。   可现在竟是发榜了才举行了传胪大典后,大周当真是‘与众不同’。   殿试一甲三人立即授职,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二、三甲进士如欲授职入官,还要在保和殿再经朝考次,综合前后考试成绩,择优入翰林院为庶吉士。即俗称的“点翰林”,其余分发各部任主事或赴外地任职。   楼宇杰和傅君豪在三甲之列,没被淘汰下去,两人已心满意足,又见两兄弟一个榜眼,一个探花,更是高兴,从宫里出来脸上都是带着笑的,好像是自己考上了似的。   白子慕和王俨然因为还要游街,没能同他们一起出宫来。   三人由小太监服侍着更换衣裳,侯世盛国子监出来的,并不认识白子慕两人,但知道他们是下头书院出来的,似乎不屑同他们说话,王俨然同他打招呼时,连个眼神都没给,却是瞥了白子慕一眼,那眼神叫人极度的不舒服。   王俨然心里门清。   这人会试第一,可殿试上,皇上全程心思都在他兄弟身上,后头也只象征性的问了这人一嘴,想来这人心里是不平衡了。   不过一想到他们以后都得共处一室,少不得天天碰面,这人来头又不小,王俨然扭头小小声叮嘱白子慕:“白兄,以后你小心提防些这人。”   白子慕点点头:“我知道。”   王俨然知道白子慕面上是看着憨憨,可实际脑子灵光得很,他能看出来的东西,对方一定也看得出来,放心了。   打马游街是从宫门开始,到长安街尾结束,虽说是游街,可京城一国之首,京里几十条街,要是全游,怕得几天几夜,因此寻常只游长安街,让老百姓过一眼。   时辰到时,敲锣打鼓吹喇叭的仪仗队走前头,其次便是状元、榜眼、探花。   三人坐于枣红俊马上,由官兵牵着,御林军手持长矛立于两旁。   白子慕原以为游街的就他们三,可后头出了宫门,看见守在外头的书生,他便顿住了,感情大周的打马游街是一甲坐马上,二甲三甲走后头凑人数。   阵仗极大。   街道两边是人潮拥挤,人声鼎沸。   白子慕高兴极了,觉得今儿是他人生中的高光时刻,不嘚瑟都不得行。   然后傅君豪和楼宇杰就见他朝两旁观看的百姓挥了挥手,笑吟吟的,十分欠扁。   再看前头正正经经,腰杆顶得笔树直的状元和榜眼,傅君豪和楼宇杰觉得脸上有点热。   旁边不知哪位胆大的书生还小声问他两:“那探花你们认识吗?我之前看见他同你们说过话,你们是同窗吗?”   傅君豪和楼宇杰感觉有点臊,脸上烫烫的,很想说不认识,太不好意思了。   不过也不知道是脸上带笑太过平易近人,还是模样实在出色,街边的姑娘哥儿那帕子、手绢、荷包、鲜花,一个劲儿的朝白子慕身上砸。   帕子手绢白子慕没接,荷包倒是接了两,不过一摸,里头没搁银子,轻飘飘的,他又给人扔了回去,只接了鲜花。   尚老和两好友坐一旁客栈上,见此松狠狠了口气。   这游街向来是鲜花接了不要紧,但荷包手帕手绢就不得了了,荷包里头放的多是住址,接了便意味着看上了人姑娘哥儿,到时可拿着住址寻过去。 第330章   打马游街该注意的事儿,尚老都没来得及同白子慕说,他实在也是想不到,这小子竟然挤进那前一甲里头,也不知道是什么运气,得知这事儿的时候他都吓了一跳,以为自家老大是同他开玩笑,后头是确认再确认,还真考上了,这小子可真是好命,不过,他接那么多花干啥?   接住的花白子慕绑成了一束束,他是一边对着百姓招手,一边东张西望,大概是为了后头的二三甲考虑,又或者是想让老百姓仔细观看,队伍行进速度相当慢,快大半个时辰了,才走了一里地。   蒋小一众人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看见队伍过来,几人立马摇手疯狂叫喊。   “夫君,夫君。”   “哥夫,这里,这里。”   “父亲,看过来看过来,唔,父亲看过来了哩。”   白子慕看见他们笑了笑,经过跟旁时,微微俯下身,把最大一束花丢给了蒋小一。   爱意不一定要在人声鼎沸的地方让人尽皆知,可他就是想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蒋小一是他的夫郎。   蒋小一捧着花,脸红扑扑的。   赵云澜和赵主君,莫小水和赵鸟鸟,还有老六也得了每人一束,不过没蒋小一的大。   但也足够让他们感到欣喜,白小子、哥夫记得他们呢!   听见周边有人羡慕出声,有人乱起哄,以及那些又羡慕又嫉妒的视线扫过来,蒋小一觉得心里甜甜的,又羞羞的,抱紧花束不自觉红了脸,然后露出个灿烂的笑容,羞涩出声:   “夫君……”   这一声喊得甜甜腻腻,又带着一股依依不舍。   白子慕听得心都痒了,低低笑了几声,以袖子遮掩,从空间袋里掏了几颗糖出来丢给蒋小二:“你们分。”   “谢谢哥夫。”   蒋小二想跳起来,高兴极了。   大哥爹爹他们得花花,他们得糖,哥夫也疼他们了。   人生三大喜之一——金榜题名时。   白子慕可劲嘚瑟了一下午。   游街完已至下午,新科学子们三甲可以走了。   一甲以及二甲前十还得再进次宫。   宫里设了‘琼林宴’。   这宴会是于殿试放榜后,为新科进士所设的宴会,以前是因宴会在琼林苑所设,故又称“琼林宴”。   甭管啥宴,反正搁白子慕眼里就是去吃饭的,听说宫里的御厨手艺相当了得,这晚宴怕是珍馐美味数不胜数。   要是好吃,他偷偷给他夫郎带些回去。   白子慕高兴,又有些期待,可直到御花园坐下,看见跟前桌子上搁的东西,心里就凉了大半。   整整五盘菜,听着像是很多,但……   萝卜丝围着半个鹅肝,白色萝卜丝上头不知淋了什么酱,看着黑不溜秋。   另一盘是一个虾球和一个肉馅蛋饺相配制成的“黄葵伴雪梅”。   那虾球和肉馅就汤圆大。   五盘菜,真倒碗里,怕是都倒不满一碗,虽然旁边瓜果挺多,可这又不能当菜吃。   白子慕都哽了,这皇宫里头的御厨怕是个周扒皮啊!   再看其他三个菜,也是少得可怜,而且应该是做了许久了,那菜上都结了油。   宫廷菜在原料选择上有其他风味菜系无法与之相比的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它选取的材料多是民间上品烹调原料以及各地进贡的名优土特产品,广收博取天下万物中的稀世之珍。   其烹调之精细,辅料之昂贵,非民间菜肴所能够与之相比。   宫廷菜还十分讲究菜肴的造型艺术,图案造型要求做到象盆景一样美观悦目,并注重利用荤素菜肴本身在色彩、质地、口味、营养成分等方面的不同特点,来协调整盘菜肴的色泽调味,烘托主料,突出主味。   不止宫里,就是外头的世家,官家也是如此,讲究得厉害,吃的菜都是‘精细’又‘好看’,哪里像着百姓人家,菜往锅里一炒,熟了往盆里一捞就完事儿了。   因此当初苏嬷嬷看见蒋家搁桌上那几盆菜,毫无造型可言,心里便小看了蒋家一等,觉得蒋家桌上那一大盆一大盆的,装的真是猪食不如。   可越精细的菜肴,越是少了家的味道。   菜少就少了,因为是探花,这次白子慕坐的离前头有些近,但也不是首座下首。   虽说是为新科学子举办的宴会,但朝中一些受宠的大臣也会参与,这些人都已位极人臣,自是不可能坐在状元这些六品官后头,因此白子慕离首座有些远,但这个距离,他却觉得还是有些近了,心里毛毛的。   尚老在一旁同他说宴会规矩。他晓得白子慕村里来的,有些规矩怕是不懂。   他是没想到白子慕能进前二甲,因此这些事从未同他交代,今儿白子慕已经出‘丑’,宴会上可断然不能再出错了。   皇上没来,大臣们随意聊着。最后尚老交代完才说:“行了,起来。”   白子慕:“干啥?”   “我带你去认些人。”   白子慕扫了眼桌上的饭菜,无奈的站起身:“那好吧。”   尚老看他一脸勉为其难的脸色,顿时有股吐血的冲动。   这种机会,要知道别人是求都求不来,可这小子……   侯大人也带着儿子和各位大人攀谈。   “侯大人教子有方啊!令郎拔得头衔,今儿长安街一游,听说是出尽风头,惹得无数闺中姑娘哥儿翘首以盼,当真是羡煞我等。”   侯大人心想,哪里是他儿子出尽风头,出尽风头的那个可是探花。   他看向领着白子慕朝这边过来的尚老,皮笑肉不笑:“要说出尽风头,还得是尚大人啊,老夫听闻今儿探花郎还朝人招手了,端的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倒不似旁的书生,不过……”   他朝白子慕看了眼,笑说:“昨儿我听梁大人说这届探花相貌堂堂,很是出众,今儿一瞧,果真如此。”   话外意思便是白子慕没有书生风范,能得探花一名,全是因为长得好。   书生该重礼节和规矩。   在场的都是老人精,哪里能听不出来。   尚老虽是觉得白子慕中午那个样确实是有点丢人现眼,可到底是自己人,而且白子慕除了诗不行,旁的可都不差,套种这事儿,可还是他提出来的,但这事儿不好说,说了,那他大徒张舒越这般举动落在旁人眼里,便是抢功,没准的还要被人参一本。   实话实说,也不行。   实话说套种其实是探花郎率先提出来的,这也不是探花郎的主意,而是他家乡这般种,探花郎照搬而已,张舒越没上奏没说实话,怕的是有人抢功。   探花郎家乡哪里?他们怎么不知道套种这事儿?   怕人抢功怕谁?这话就没差直接点名道姓了。   寻常地方官员在写好奏折后,会将其封套固封,装入专用的奏折盒子,然后,通过专差送回京,这些专差将奏折送到京城后,会交给提塘官,最终送达紫禁城内的外奏事处,再由内奏事处直接呈给皇帝审阅。   奏折的特点在于其保密性和直接性。奏折不需要经过通政司或内阁,直接由皇帝亲自拆阅,这种方式既快速又保密。   但这是寻常。   若是有那心思不正的,也能使了法子从中作梗。   内奏事处就那么几个人,实话实说容易得罪人。   这些尚老都晓得,但他听不得这种话,便轻哼了一声,也呛了回去。   “这小子心善纯良,高兴就爱表现出来,从来不喜藏着掖着端着。”   侯大人脸立马黑了。   这话啥个意思?   意思是他儿子心思不正,装模作样表里不一呗。   尚大人气得手背青筋暴突,一副要吐血的模样。他晓得尚老能文善道,又是太子太傅,和人呛嘴,那定是自取其辱,便看向白子慕,似乎是真不懂,先是夸赞他一般,才说想来是人杰地灵所以才出了这么个才貌双全的人来,,然后问他哪里来的?家住哪里?   村里来的没背景,那少不得被人轻视了去,而且平阳镇那边,靠边境,谁不知道是出了名的穷,寒门又难出士子,如此这般,这探花咋的爬到这个位置上来?又怎么得楼倡廉看重。   真是寒窗苦读,还是投机取巧?   在场的,也不是个个都有那般空闲,把一甲打探得一清二楚。   还真有不少人不晓得白子慕哪儿来的,但一看他面如朗月长身鹤立,一身矜贵,还以为他是哪家富贵后生,闻言也是好奇朝白子慕看去。   一句话满是坑。   尚老都怕白子慕傻乎乎中了套。   家住哪里?   白子慕扫了尚大人一眼,语气淡淡说:“在大周。”   “……”   谁不知道你家在大周。   他想问的是这个吗?   尚大人哽了一下,又勉强笑问他这几天在做什么?怎么精神瞧着不太好,眼下青黑成这般。   尚老气得手背青筋暴起。   精神不好?   区区六品,见了他们,还敢不打起精神来,怎么,是瞧不起他们众人不成?区区探花你就敢飘?眼睛就敢长脑门上?   这人又挖坑了。   白子慕语气又是淡淡,四两拔千斤说:“最近在做牛做马。”   侯大人:“……”   尚老都要笑出声来了,向白子慕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   这小子,能得小楼看重,果然是有两把刷子,这激灵劲,看似句句都回应了,可好像却又都没回。   在场几位大人也是抿了抿嘴,有点想笑。   侯大人正要再说什么,就听太监高声喊:   “皇上驾到。”   周初落是最后一个才来的,身边跟着个美貌妇人,模样年轻,气质温婉,文武百官起身行礼,白子慕跟着,听了一耳朵,才晓得人是廖贵妃。   难怪呢!   皇上啥人都不带,就独带她一个。   不过听说皇太子很是受宠,才七个月大的时候就被立为太子,咋的这会儿没见着人?   周辞越是不喜欢这种场合的,周初落来前问过他要不要一起来,周辞越不愿,来了个个都要看他,然后又会背着他说他矮,他才不要来。   周初落宠他,也晓得他为啥不愿,便没多强求,带着廖婷婷来了。   周初落手微微一抬,说免礼,又说今儿是琼林宴,就是互相认识的,大家随意。   场面话说的好听,可谁真的敢随意啊!   反正白子慕是不敢。   他还想活着出宫。   周初落点了侯世盛几人的名,夸赞激励了一番,让人以后好好报效朝廷,这次到是没再盯着白子慕看了。   白子慕松了口气,正想吃两口,虽说菜都结了油,可今儿他是滴水未进,饿得很呢!   然还没能动快,就听着一人站起来,说白大人,久仰大名,听闻你诗赋出众,今儿难得月朗星稀,白大人可否以月为题来上几句。   没人阻止。   这种宴会少不得得斗一斗。   尚老眼皮一跳,看向那书生,也不知道这人哪里听来的这种谣言。   白子慕扫了下,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这人是二甲第一,出自国子监,姓唐,原是礼部排的第三。   要是没他,这唐超估摸着就是探花了。   他‘抢’了人的位,让人进了二甲,对方能看他顺眼那就怪了。   方才尚老还同他说,以后都是要进翰林的,让他和大家打好关系。   可咋的打。   他都没做啥呢就引得一身臊了,同事只是工作的伙伴,能处就处,不能处就拉倒。   这人让他当场题诗两句,怕是调查过他,晓得他作诗不在行,故意想让他出丑呢!   可出丑是小。   要是诗做的不堪入耳,皇上发现自己看错了人,突然博然大怒,那才是事大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硝烟味。   尚老都捏了把冷汗。   王俨然脸色担忧。   周初落却是半挑起眉。   白子慕暗想神经病,谁要跟你斗。   他就不是那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他站起来朝皇上鞠个一躬,说皇上恕罪啊!微臣突然腹中绞痛,想先去解决一下人生大事。   这种时候谁还能拦?   周初落用从来没有用过的语气说:“去吧!”   一旁的小太监跑在前头引路。   御花园到底是大,左转右转,转得白子慕都有点懵了,终于明白小说里女主角为什么会在御花园里头迷路了,然后误打误撞的撞到了皇子怀里,然后就开始你追我跑,你再追我再跑,小说也不夸张,这御花园真真是大。   好不容易从御花园出来,他突然间嗅到了一股不太对劲的气息。   这气息他在他家那两个完犊子身上闻见过。   可这里是皇宫,他那两儿子这会儿估摸正在蒋小一的怀里睡大觉,绝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那这气味从哪儿来?   白子慕心跳得厉害,像滚烫的沸水似的,大抵是同类相吸,他抬头往西南方向望了一眼,觉得那儿好像有东西正在吸引着自己,让他想往那边走。   旁边引路的小太监就见他走着走着就突然脚步一顿,脸色还突然肃穆了几分。   小太监叫森*晚*整*理了他一声:“白大人?”   白子慕回过神,指了指西南方,问那小太监,那边住的是谁?   小太监只当他好奇,恭敬道:“回大人,那边是太子东宫。”   哦!   白子慕记起来了,早几年前朝廷开了恩科,就是因着这小太子。   皇上今年二十好几了,他兄弟说皇上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听说他对这孩子极为疼爱,大热天的,也要给孩子戴帽子,似乎是生怕孩子冷着,而且才几月大,就招太傅进宫,一对一给人启蒙辅导,妥妥的人生赢家。   白子慕突然捂着肚子,说他肚子不舒服,如厕的地方在哪里,能不能快些。   小太监不疑有他。   宫宴准备的吃食,虽是多样,但摆得久,百官到的时候,大多都已经凉了。   书生最是体弱,听说每年科考,光是坐着都能累晕了被人从考场里头抬出来。   小太监只当他身子不好,吃了凉食,闹肚子闹得厉害了。   这边离东宫近,但小太监却是把他往另一方向引,说那边有宫厕。   白子慕眉头微拧,跟着他去了,一进宫厕,他便偷偷遁走了。   一路寻着气味,来到了东宫外头。   这里戒备森严,几十个御林军手持佩剑守在东宫外头。   听其步伐轻重,还有其身姿,想来身手皆是不错。   这阵仗绝不算得小。   传言太子颇为受宠,皇上走哪都带着不说,还让他早早搬入东宫。   这东宫,那是准太子才能住的地儿。   可是……   这架势搞得像是在看守重大罪犯。   这真是受宠??   白子慕到底是练过,区区几十个御林军,根本防不住他。   他身形一变,一个健步就朝宫墙飞过去。   御林军就见眼前一黑影突然从左侧闪过,立马拔刀戒备起来。   “什么东西?”话落他准备追过去,旁边同伴出声道:   “瞧你那紧张劲,就是只猫,不用如此大惊小怪。”   那御林军仔细回想,方才那黑影确实是一团,不是人影。   是猫的话,那算了。   御林军都守在外院,内院却是出奇的安静,连个宫女太监都没有。   白子慕又化了人型,刚才用劲猛了点,有些头晕,他缓了一下,又仔细嗅了嗅,寻着味来到一小院子外。   那院门关得死紧,他壁虎似的趴上头眯着眼睛看了半响,毛都没见着。   他抬头看了看,立马跳起来,想爬墙,可刚爬到上头,却不期然的和一小娃子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对方不晓得为什么,正站在院墙下,仰头看着他,似乎早晓得他会从这儿爬上来似的。   白子慕看见他那双眼,愣了一下。   大概是做了父亲,白子慕现在是父爱爆棚,最见不得孩子这样糟蹋身体。   那小娃儿长得十分可爱,凤眼薄唇高鼻梁,虽是小,模样却是十分俊俏,但……   眼圈咋的那么黑?钻灶台下头玩去了?但也不可能啊!   因为两眼圈黑得很均匀,而且简直是比他当熊猫的时候还黑。   “你是小太子吗?”他问了一声。宫里也就只太子一个娃儿。   这娃儿出现在东宫,那不是太子还能是什么。   那小娃儿点了一下头,轻轻的嗯了一声,却没走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白子慕还在宫墙外头的时候他就听见动静了,他还以为是什么刺客跑进来了,可一从屋里出来,他浑身血液就都沸腾了。   白子慕闻言,立马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太子不好当,听说从小就要跟着太傅学什么治国之道,为君之道,小小年纪,怕是压力不小。   这孩子这么小的个头,脸又还那么嫩,就得承受那么大的压力,可怜了。   他一副自以为懂了的表情,嘴又忍不住了,语重心长:“孩子,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小小年纪,你得保护好自己啊!你那黑眼圈实在是太黑了些,熬夜伤身。”   那小奶娃不说话,还是定定的看着他。   白子慕神色微凝:“……做什么这么看着我?”   “叔叔。”小奶娃突然喊了他一声。白子慕眨了眨眼,一脸莫名:“啥?”   小奶娃似乎已经确认了什么似的,突然跳起来,小手指指着白子慕,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说:“你是我叔叔。”   “认错人了吧!我只是个路过的。”白子慕抬眸朝内院看,发现那股气味从方才开始就闻不到了,他有些疑惑,想进去找找。   可他刚从墙上跳下来,那小娃儿就过去紧紧抱住了他的腿,似乎很激动,拿脸在他小腿上接连蹭了好几下才又仰头声音软糯的喊他:“叔叔。”   相触那一瞬间,白子慕心脏噗通一跳,这种感觉……   “叔叔,叔叔,你就是我的叔叔。”小太子很严肃:“你长得很像我的父亲,父亲都说了哩,他在这里有个师弟,你一定就是我的叔叔。”   白子慕闻言,又看见周辞越把头上的小虎帽摘了下来,露出了两只黑黝黝的熊猫耳,周辞越又脱了裤子,转过身去,朝白子慕撅起光溜溜的小屁股。   他屁股上有一鸡蛋大的乒乓球一样的小尾巴。   白子慕:“……”   白子慕嘴都张大了。   这要不是他洁身自好,他都要以为这是自己的种了。可他随地吐痰这事都干不来,更不用提随处撒种这种事儿了。   这不是他的种。   那还能是谁的?   他瞬间心跳如鼓,脑袋像是突然炸开了烟花,再抬头朝那孩子看过去时,发现他那黑眼圈和他大师兄法力不足,人形难以维持而稍微显露出一些本体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这是他大师兄的种?   他大师兄没挂?   是了。   当初还在村里要起新房的时候,父亲请了隔壁村一个看风水的老头儿来家里,那老头子就曾说过,他年少十遇见过一高人,还说那高人在山上找回家的路,又说那高人从山上掉下来却毫发无损,还说他长得像他的恩人。   老头子还说他那恩人头发像锅盖,卷卷的,还会冒烟。 第331章   卷头发不奇怪。   可什么人头上会冒烟?   他大师兄当初就是被雷劈没的,要是他大师兄没死,那肯定是惨得不行,他自个当初就是屁股都被劈得没了毛,光秃秃的,还冒烟了咧!   他师兄法力比他高强,想来毛肯定还在,但绝对会卷。   当时他以为那老头子胡扯,可如果真是他师兄的话……   而且,之前尚老被这孩子一屁蹦到了门外,这是寻常人能有的本事?   这孩子一定不是人。   白子慕立马激动问道:“你父亲真长得像我?”   “嗯,很像,不过父亲比你俊俏一点呢。”周辞越说。   白子慕:“……你这黑眼圈是不是影响到你的视力了?你什么眼光啊!我比大师兄帅多了。”   说着他欣喜若狂却控制不住泪如雨下,声音都哽咽了:   “我都不知道我师兄还活着,我还以为他早早领了盒饭走了,没想到他还好好的,连儿子都有了,可是我却不知道,以为他早投胎转世去了,害得我是一直难受一直难受,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你是我小侄子吧!那我师兄呢?他在哪里?我已经几十年都没见过他了。”   他自出生后,身边就独独两个亲人。   一个是师傅。   一个便是他的师兄。   当初师傅走的时候,他虽难过,却也知道这是年岁已到,人生自出来,就避不开要走的那一天。   师傅活儿近千年,够本了。   他是寿寝正终。   可师兄不一样,师兄是早早就去了,都还没活腻呢!典型的英年早逝,这让他如何不伤心,又如何舍得,那时候是差点都接受不了。   现在知道人还好好的,他是又高兴,又觉鼻尖发酸。   周辞越有点难过:“父亲出去给我找药了,他本来想我大一点了就去找叔叔你,他算到叔叔你来了,可是后来我不长个,耳朵和尾巴也消不下去,见不得人,父亲算了一挂,发现你都好好的,就先去给我找药了。”   似乎是怕白子慕误会,他又急忙继续道:“父亲说纸包不住火,宫里人多眼杂,耳目众多,想取代我的人多了去了,很多人都盯着我,他怕我这个样子被有心人看了去引来祸端,也会给父皇招惹到麻烦,就先去给我找药,父亲不是不爱叔叔。”   “这我哪能不知道,师兄以前可疼死我了,我想要什么他都会想方设法的给我找来,那师兄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我太想他了。”白子慕十分想念他的大师兄,真的是太久太久没有见了。   周辞越摇头说不知道:“父亲说给我找到药了就回来,要是找不到,也会尽快回来。”   可是这尽快是什么时候他也不懂。   白子豪离开之前,并未说过回来的日期,只说会尽快。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不过你这是怎么回事儿啊?”白子慕有些失落,但一想师兄还在,没准过不了多久就能见面了,又立马高兴起来,他抱起周辞越,举起来仔细看了看,脸上神色全是难以理解:   “师兄法力比我高,照理你体内的灵力应该是比你两个弟弟多,你应该是一出生就能直接化形了,怎么你还是半妖半人啊?你两个弟弟生下来就已经像个人了。”   周辞越眼睛登时亮起来,呼吸急促:“我……我有弟弟了?”   白子慕说:“嗯,两个呢!”   “不得了哦,这么好。”周辞越高兴得不了,两只漂亮的眼睛笑得像月牙弯儿一样的,可爱又讨喜,说:“叔叔,我都想你了,也想两个弟弟。”   “我也想你啊!”白子慕眼含热泪亲了他一口:“这六年来叔叔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可是叔叔你不是刚和我相认吗?怎么就想了我六年?”周辞越有点不理解。   白子慕噎了一下:“……夸张手法你懂不懂。”   周辞越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侄子懂了。”   “你这孩子聪明,一点就通,像我,难怪老话常说侄子像叔,这话果真是不假。”白子慕十分欣慰,摸了摸周辞越的头。   周辞越眯着眼,像只被撸舒服了的小猫仔,乖巧的在他宽大又温热的掌心上蹭了蹭,才疑惑道:“我像叔叔吗?”   “像啊!”   “那太好了。”周辞越似乎觉得能像白子慕是件非常高兴的事情,笑呵呵的。   虽说刚相认,可到底是亲人,同个祖宗出来的,关系自是亲厚。   天穹之下,是芸芸众生。   可芸芸众生中,却只有他们五个熊妖,白子豪离开皇宫后,每当周初落去忙,只他一个人的时候,周辞越总觉得自己不该容于世,他找不到同伴,于世人而言,他是异类。   他总感觉世间好像就自己一个人,可是现在他有伴了。   白子慕和周辞越有种找到了组织的感觉,彼此之间一点陌生感都没有,叔侄俩个抱在一起,亲亲蜜蜜,惺惺相惜。   “小辞啊!你方才怎么没和你爹爹一起去晚宴吃饭啊?你要是去了,叔叔也能早点看见你,要不是我溜出来,我们叔侄两怕是得天涯海角两茫茫,不相见了。”   周辞越摸摸头上的小耳朵,又指了指眼睛说:“叔叔,我这黑眼圈太厉害了,像熬夜要熬死了一样,见不得人啊!我也不好意思往人多的地方蹿。”   他这么一说,白子慕仔细看他,深以为然说:“你这模样确实是有点拿不出手。”   本来五官漂亮得很,可硬生生被这黑眼圈拉低了档次。   还有那耳朵,难怪这孩子还得戴帽子,他家老六小六三岁后冬天都不用再戴帽子了。   原还以为是这孩子冷,现在懂了。   不过冬天戴还好,暖和,夏天咋的过?   周辞越趴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还有身上熟悉的味道,心里踏实无比:“夏天我也穿帽子。”   白子慕抱他到台阶上坐下,也没把他放下来,这是他师兄的种,身上留着他们白家的血,换个说法,那和他的种没什么区别:“那你不嫌热吗?”   听见周辞越说热,有时候热得厉害了,额头还会长痱子,痒得要命,怎么挠都痒,他立马心疼得不得了。   周辞越:“后头父皇在我房间里头放了好多冰,我去到哪,都有人端着冰盆在旁边,就好很多了。”   白子慕:“……”   他已经不觉得心疼了,却是穆然想到一件事:“师兄为什么没有给你吃化形丹?”   “……没有哩。”   对。   白子慕想起来了。   他师兄资质好,当初早早就化了形,化形丹这东西他吃了没用,自是不会带身上,那:“你父皇身上有添寿丹的味道,那丹药是不是你父亲给你父皇吃的?”   “是啊!”周辞越说:“叔叔你闻出来了啊?那丹药是父亲偷偷给父皇吃的。”   “偷偷?”白子慕抓住重点,说:“难怪你父皇身上的药味那么浓,想来是师兄没帮你父皇练化药力,这药不练化,凡人是很难全部吸收掉的,太浪费了,不过,为什么要偷偷啊?”   周辞越:“因为父皇想砍了父亲,父亲不敢暴露身份,所以只能偷偷啊!”   白子慕一个激灵:“你父皇为什么想砍了你父亲。”   “这事说来话长哩。”   “那你长话短说。”   “好的好的。”   周辞越总结能力还是相当不错的:“父亲当初为了混口饭吃在外头招摇撞骗,不小心骗到了我的曾爷爷头上,我那曾爷爷傻啊!以为父亲真的是道士,就把父亲带回宫了,想让父亲给他练丹药吃,结果父亲发现曾爷爷不是好人,一把年纪还想老牛吃嫩草,嚯嚯国家的花骨朵。”   “叔叔你也知道,父亲是一个有良心的人,他怎么能坐视不管,后头他给曾爷爷练了泻药,被曾爷爷追杀,只能逃到了宫外去。”   “可是宫外不好混,父亲就又杀回来了,他在我父皇身边当太监,后头一不小心上了我的父皇,父亲怕被砍,就又逃了,可后头他知道有我了,父亲就又回来了。”   白子慕脖子都凉了,语气慌张:“师兄扮的那个太监,该不会就是豪哥吧!”   周辞越目光崇拜:“哇,叔叔你好厉害,这你都能懂。”   白子慕这下不止脖子,是心也凉了。   能不懂吗??   当初豪哥可是全国通缉犯,画像贴满了大街小巷,御林军还下到他们村,差点掘地三尺的追捕此人,当初他还觉得奇怪,心想皇上怎么这么大的阵仗,莫非是被这豪哥给摸了屁股。   如今这哪里是被摸了屁股,是被捅了屁股啊!难怪的那么大张旗鼓。   皇上那人,说实话,一看就是不好招惹的,要说姑娘哥儿是母老虎,那他便是三只母老虎。   他师兄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啊!竟然连皇上都敢上。   上了也就罢,还提了裤子就跑。   虽然是亲兄弟,但不得不说,他师兄这行为实在是有点渣。   要是皇上抓到,估计不诛个九族都难解他心头之恨。   啊!不对。   皇上他……他竟然是哥儿?   要是被皇上知道他是豪哥的亲弟,又知道了他的秘密,那他脑袋怕是得留皇宫里头了。   九五之尊的人,谁能接受被人无缘无故的上了啊!   白子慕抹了一把冷汗,慎重道:“小侄子。”   周辞越声音很乖:“叔叔叫我干什么?”   “我的事你可千万别同你父皇说。”   周辞越不解的看向他:“为什么呀?”   “你父亲为什么不敢现身,告诉你父皇他是谁?”白子慕问。   “当然是怕被父皇被砍……啊,我知道了,要是被父皇知道叔叔你的身份,他估计会把怒气发泄到叔叔你身上,然后叔叔你就得英年早逝了。”周辞越伤心不已,此刻白子慕就像他的另一个父亲,要是能跟父皇说,那他就能天天跟叔叔在一起了,可若是要瞒着,定是不能常见了。   “我英年早逝那都没事儿,主要是你叔叔我如今是上有老下有小,身后一大串亲戚,要是被诛个九族,那估摸着家里那几亩地都不够埋。”白子慕忧心忡忡的说。   周辞越也慎重起来,一把抱住他的脖子说:“叔叔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父皇的,我就你这么一个叔叔,我不能没有你。”   “你乖。”白子慕又亲了他一口,说:“我空间袋里面还有好些化形丹,你要不要吃几颗看看?”   周辞越看一眼他手掌中的化形丹,顿时眼眶发酸,没能说得出话来。   化形丹其主要功能是助妖修化形用,可寻常人吃了,也有延年益寿之效,毕竟炼制化形丹的灵草于常人而言,乃是大补之物。   大周灵气匮乏,三百年的人参都难得,父亲出去给他寻药,去了这么久都不回来,为什么周辞越懂。   大概是还没寻到灵草。   叔叔手里的化形丹不是再生药,是吃一颗少一颗,可这么珍贵,叔叔却一下就拿了好几颗给他。   叔叔真是太爱他了。   他也要很爱叔叔才行。   周辞越吃了丹药,肚子里立马火热热,像灌了一杯热水,可全身却又舒坦极了,感觉到身体里流淌着的灵气,他小脚丫都扑棱起来。   白子慕一掌拍在周辞越后背上,引导着灵气在周辞越身体里流转了一圈,道:“赶紧炼化,药力不练化那就白吃了,集中注意力,把灵力引到丹田里去。”   “好的。”   丹药炼化完,周辞越往头上一摸,发现耳朵不见了,他又从白子慕怀里跳下来,伸手往裤子里一摸,小尾巴也没摸到了。   他急急指着自己的眼睛看着白子慕喊:“叔叔叔叔,你看看我的黑眼圈还在吗?”   “不在了。”白子慕有些惊奇的发现,周辞越没了黑眼圈,长得跟他还真是有点像的,特别是眉眼间,眼波流转时,可是却又能在他身上瞧出皇上的影子来,当真是神奇。   不过孩子的模样是可爱得很,圆溜溜的大眼睛,蓬松的小脑袋,长得真是漂亮,走出去怕是要亮瞎人的眼。   孩子就吃了一颗化形丹就能像个人了,那么他之前是想茬了。   他师兄法力之前确实是高。   可现在,难说了,没准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他身上丹药多,蒋小一当初怀的时候,可是隔山差五就炫一颗,他师兄不爱吃丹药,法力又高,平日吃不上这些玩意儿,身上自是带的少,皇上怀的时候,估摸着是没咋的吃丹药,所以孩子才这么个样。   哎……   这孩子不容易啊!   白子慕发现这会儿他再没闻到那熟悉的气味了,似乎从他爬墙开始那味道就消失了,有些纳闷,难道方才周辞越是妖力外放了?   可妖力照理说应该是闻不到的,只能感知。   周辞越蹦蹦跳跳的,说:“叔叔你闻到的熟悉的味道,应该是我的屁味。”   白子慕整个人都要裂开了:“……你说什么?”   “我爱吃人参,可吃多了体内灵气就会到处乱窜。”周辞越略带苦恼的摸着头说:“可是人参很好吃,我今天没忍住,又啃了一支,方才屁就多了,砰砰砰放了好几个。”   白子慕:“……”   这孩子要是养他膝下,那这会儿屁股铁定是肿了。   一提起人参,周辞越想起什么来,白子慕说他出来许久了,该回去了,不然大家该怀疑他掉茅坑里头了,回头他再来看他。   周辞越说叔叔你不要走,你等我一下,然后蹿屋里,再出来时抱着十来支人参,支支萝卜大,白子慕眼珠子都要弹出来了。   周辞越示意他接住:“我爱吃人参,想来两个弟弟也喜欢,叔叔,你带回去给弟弟吃,今儿晚了,明儿你能带弟弟和婶婶……是婶婶还是小叔啊!”   “是小叔。”   “哦,那你能带他们来看我吗?”   他一个人在宫里,可孤单了,别人没有令牌和口谕想进宫是千难万难,可他知道,叔叔要是想来,那铁定是犹如入无人之境,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不,他叔叔都和他唠了半天嗑了,外头的御林军竟然还没发现。   白子慕很诚挚的点点头:“行,不过你小叔我估计带不来,宫里看守太严了,你两个弟弟化形了蹿的快,倒是能带来,这人参你留着自个吃,叔叔就不要了。”   他空手来,都没啥给小侄子,咋的还好意思要侄子的东西。   周辞越却执意要给他,双手没收回来:“叔叔,你不要客气啊!这东西,父皇那里还有很多很多的,多得我都吃不完,他知道我爱吃,给我整了好多,你放心拿去,要是没有了,我再跟父皇说,只要父皇稍微透漏一下,多的是人送给他,所以你不要跟我客气,我的就是你的,我们可是一家人呢!一家人咋的还客气。”   “今儿太匆忙了,等明儿得了空,我再给小叔准备东西。”   多得吃都吃不完,那还客气啥。白子慕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小说里那些女配要用尽手段抢着做那皇后和太子妃了。   尼玛。   一出手就阔绰成这样,搞得他都心动。   白子慕直接把人参收进空间袋,摸着周辞越的脸说:“光给你小叔准备不行,你小叔下头还有三个弟,一个侄儿,上头还有双亲和两外公呢!咱得一视同仁。”   周辞越都高兴了:“这么一大家子?”   “那可不。”   “哇,那,那他们也是我的家人吗?”周辞越有些紧张的问。   皇家没亲情。   虽说周家人多,可其实偌大的皇宫,可以说是只周初落和周辞越相依为命。   白子慕低下头看他:“肯定的,你是师兄的种,那跟我儿子有什么区别,都是一家人,他们要是见了你,肯定会非常喜欢你的。”   这话倒也不是安慰,赵云澜几个很喜欢孩子,周辞越模样乖乖巧巧的,谁能不爱?   周辞越激动说:“那我也要给他们准备礼物。”   “嗯,那我先回去了。”   “那叔叔你不用去蹲坑了吗?”   “不用了,我只是借口溜出来的。”   周辞越挠挠头:“为啥呀?”   一说起这个白子慕就气:“你可能不知道,你叔叔我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这世界上,是人无完人,是个人,都会有所长处和有所短处,我旁的都厉害,就是这诗,做不太来,今儿你叔叔考上探花了,被人妒忌,方才宴会上,那人叫我即兴来两句,我就使了招尿遁溜了,还得回去呢!”   周辞越懂了:“哦,原来叔叔是临阵脱逃啊!”   白子慕敲他:“这怎么能说是临阵脱逃?这明明是战略性撤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是蠢货才做的事。”   “叔叔说的对头,叔叔厉害。”   白子慕再回到宴席上的时候,发现气氛有些其乐融融,也不知道哪位学子又做了什么文章还是做一个什么诗,几位老官正在夸,说什么妙极,周初落也接连说了几个好,白子慕见一宫女端着托盘朝一书生过去,上头搁着一墨锭。   发现白子慕回来了,大家不约而同扭头看他。   然后就发现他不对劲了。   哪里不对劲?   似乎是出去这么一趟,他傲了,回来那步伐是踩得六亲不认。   能不傲吗?   他侄子可是当今太子,白子慕走路都是霸气侧漏,犹如母牛洗桑拿,真牛逼啊!   连周初落都被他这一行为给整糊涂了,落在对方身上的视线还没收回来时,大概是他的视线不加掩饰,亦或是对方警惕心过强,周初落见白子慕朝他看了过来,视线一对上,白子慕还是和先前一样,立马低下头,仿佛他是什么豺狼虎豹。   可这次不同的是,白子慕眼里除了害怕,还有一丝明晃晃的心虚。   周初落眯起双眼。   他在心虚什么?   白子慕确实是心虚得要命,更加不敢直视周初落了。   他亲哥干了对不起人的事儿,他现在看见人,除了心虚,还不好意思极了。   他师兄干的这事儿,真是造孽哦。   不过一瞥见坐周初落旁边,笑吟吟靠着他的肩膀的廖婷婷,白子慕又觉得没准不是他师兄渣。   要知道当年他师兄虽是出了名的好色,但那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他只爱看美人。   师傅喊他成婚,他是死活都不结,也从没和宗门里的哪个女修暧昧过,碰都没碰过人,搞得师傅一度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是男人。   可如今他大师兄却和皇上滚到一起去了,不仅动了人,而且还偷偷给人吃了添寿丹。   这什么意思啊?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最后一炉添寿丹炼制的时候,灵草不足,一炉就勉强出了两颗。每次师兄一练完丹就会立马给他送去,那会儿也是如此,不过那次他在洞里睡着了,师兄喊他出去拿丹药,还说添寿丹以后怕是练不出来了,宗门里的长星草没了。 第332章   长星草是炼制添寿丹的主灵草,没了灵草,丹药练不出来,白子豪十分担忧,苦口婆心的劝白子慕加紧修炼。   白子慕说睡这一觉起来他就练,师兄,丹药你先替我保管,等我睡醒了我再找你要,洞口他下了禁制,出去还要打法决,麻烦,就不出了。   白子豪笑骂他懒,但也没强求。   后头没过几年,鬼子打到了宗门里,是见什么抢什么,墙上的壁画带不走,便拿炸药炸了毁了,在外门‘烧杀抢掠’,那会儿宗门里已经没什么人了,白子豪亲自出战,杀光了闯进宗门里头的鬼子,被雷劫给劈走了。   他身上就两颗添寿丹,在大周不能修炼,那他们寿命便有限,这添寿丹对他们而言同样无比珍贵,可师兄却给人吃了,什么意思啊?   肯定对人有点贼心。   白子慕又瞄了周初落一眼。   这人,可以说得上是漂亮和俊俏,要不是那一身气质,他街上碰着了,都得多看一眼。   不过看着太严厉了,这人让他娶他是铁定不敢娶的,他夫郎那一款才香。   要娶这种人,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还是大师兄厉害,照旧那么不怕死。   要是大师兄喜欢人,那他可得帮大师兄多看着点。   唐超出声:“白大人既已回来,那……”   “太子到。”小马马公公高声倡喊,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   周辞越两手背在身后,领着几个小宫女悠哉悠哉的从外头走了进来。   他个头虽是小,可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身上威严气盛,大步流星时是通身贵气,一举一动都很自然——腰杆笔直,却没有刻意挺直腰背的感觉。   小小年纪,已是派头十足。   众官起身行礼,他摆摆手,直径到了周初落下首,见礼问安:“儿臣拜见父皇。”   周初落平日喜怒不形于色,可这会儿却难掩其震惊和错愕,整个人明显都愣住了,站起来朝周辞越招手:“越儿,过来。”   周辞越朝他跑过去,而后被周初落一把抱了起来细细端详。   孩子的黑眼圈竟然不见了。   他之前是寻了无数法子,都没能让这两黑眼圈消下去,现在却不见了,再一脱他裤子,目光落在他那光溜溜的屁股蛋上,竟是连着尾巴也没见到了。   周初落不知道这黑眼圈消下去是好是坏,会不会对孩子身体有影响,十分担忧,语气有些焦急的追问:“越儿,你这是怎么回事……”   “父皇,你不要担心,儿臣没事。”周辞越有点臭美说:“儿臣是不是帅气得不得了了?”刚刚叔叔夸他好看了呢!   周辞越不愿说,周初落心里升腾起一股难言的焦躁,可看见周辞越顶着胸膛,在他怀里扭了扭去,一副很高兴坐不住的样子,他无奈笑起来,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   “越儿自是不差。”   马公公也高兴,廖婷婷接过周辞越颠了颠,笑着问他这两天是睡够了?都没去她宫里寻他玩了。   周辞越有多受宠,一众老臣是见怪不怪,可侯世盛和一众书生却是诧异了。   早前便听闻皇太子颇是得宠,可却没想到竟是这般得宠,都七岁了,皇上竟还抱他。   那以后万不可得罪了。   下头又聊了起来,唐超似乎是和白子慕死磕上了,又开了口,让他来两句。   白子慕烦得要死,还以为这事儿过了,可对方却狗一样死咬着他不松口。   白子慕正想说比什么诗,有本事比武啊!看不给你两脚。   话还没说,前头砰的一声响。   周辞越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目光不善的看着唐超,语气听起来有些冷硬:“你方才说什么森*晚*整*理?”   唐超不知道自己咋的好端端就惹了太子不高兴,腿都软了,从凳子上起来出到道上跪了下来:“微臣……”   “比诗?本宫今天讨厌人念诗,父皇,不比诗,儿臣不喜欢。”   周初落幽幽的朝白子慕看了一眼,才道:“不喜欢啊?那就不比。”   “父皇,你真好,儿臣都爱你多多了。”   周初落嘴角微微上翘。   这些话,他不知道孩子从哪里学来的,整天爱爱爱,可这孩子之前都是红娘在照顾,估摸着是跟红娘学来的,虽说这话有些肉麻,可每次听了,不可否认,他都高兴。   以前父皇说,太重感情的人,永远都没有好下场,没有例外。   可人,就是七情六欲组合起来的,没有感情没有牵挂,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他疼这个孩子。   这是他的命。   “你乖。”周初落说。   众大臣:“……”   皇上还是这么宠儿子啊!还乖,他们没看出来乖在哪里。   侯世盛都服了。   他方才一个劲儿的给唐超使眼色,可这人却没看见似的。   白子慕方才说肚子痛,什么意思皇上不可能不明白,可却没动怒,任由他去了,眼里还有隐约的笑意,他就知道,这白子慕还不能动。   可唐超这没眼力见的,今儿‘得罪’了太子,以后怕是不好过了。   唐超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整个人汗如雨下。   白子慕看他浑身颤栗,坐回去了还频频抹汗,白着一张脸,都要笑了。   该。   出了这么个事,又见皇上一直逗着周辞越,知道大家也没兴趣谈什么文章了,马公公便拍拍手,让人舞上两曲,宫宴结束得太快不像话,舞两曲,宴会便散了。   蒋小一不知道宴会要到什么时候,但吃了饭,还是等在大厅里,蒋小二几个已经睡去了,老六和小六也已经睡了一觉起来,发现两个爷爷还没回屋,找出来——蒋父几个也没睡得着,跟着蒋小一一块等。   这会已经三月中旬入了春,正午太阳出来还暖和些,可晚上就冷了。   但比冬季那会儿要好很多,烧盆碳就觉暖和了。   白子慕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宴会结束的快,但奈何家里离皇宫远。   看见大家都在,又见火盆里只搁了两块手臂长的碳,他立马扭头对蒋小一说:“再去加两块,这么冷的天,小心着凉了。”   他满脸红光,一回来又这般大手脚,蒋小一怕他傲起来,不得不先给他泼一盆冷水。   “夫君,虽然你要当官了,可是你之前不是说翰林的六品官一个月才七两银子吗?咱还是得省省。”   “不用省了,咱现在背后有人了。”白子慕把空间袋那十几支人参掏了出来。   蒋小一几个眼都瞪大了。   老六和小六更是激动得要晕过去,直接趴到人参上不愿意起来。   赵富民一个箭步冲到门口,哐的把门关了。   蒋小一咽了下口水,嘴唇蠕动着,嗓子发干,语气颇为艰难,问出了赵富民的心声:“夫君,你……你跑皇宫做贼去了?”   白子慕:“……”   白子慕差点被这话气得背过气去,想打他:“瞎说什么,我是能干哪种事的人?”   蒋小一没说话,但白子慕懂他什么意思,想打他:   “才不是偷的,是我那小侄子给我的。”   赵云澜:“什么小侄子。”   白子慕起劲了:“就是我那太子小侄子。”   啥?   赵云澜几个没信。   蒋小一拍他:“夫君,你还能再编个不靠谱一点的理由吗?”   “真的啊!我骗你干啥?”白子慕说。   他满脸真诚,不像是说假的,蒋小一怔了下,眨了眨眼,小声道:“真的?”   “骗你干什么?等过几天我带回来让你看看,我那小侄子长得可爱了,你一定会喜欢。”   啊!!   蒋小一声都拔高了,赵云澜几人心里是惊涛骇浪,都吓着了,一口气哽在喉咙口,咳得脸通红,难以置信。   “白小子,太子真的是……是你侄子。”蒋父是话都差点说不顺畅了。   “嗯。”   赵主君感觉很荒谬:“你师兄没死?”   “没。”白子慕说:“我师兄命硬,跟我一样被雷劈到这边来了,他之前在宫里混,给我弄出了个小侄子,今晚我见着人,还怪可爱的,也懂事,这不,晓得他有两个堂弟了,就给我带了这些东西回来。”   蒋小一是云里来雾里去,像是听明白了,又像是没听明白。   “夫君,可是这皇太子不是贵妃娘娘生的吗?”怎么就成他夫君的侄子了?   虽是进京不多久,很多事情蒋小一还不懂,可这事儿他还是懂的,出摊客人们来吃烤鱼喝酒时,偶尔会说上几嘴宫里的事,那次他是听见了,凑过去,问了一嘴,你们都说二公主得宠,和皇上关系也不错,邓家的少爷在京城无人敢惹,那和世子比呢?   来吃烤鱼的大多都是熟客,和蒋小一也算认识,见他问话,是左看右看,然后才悄咪咪同他说,照理世子更为尊贵,不过换了我,再尊贵我都不会宠。   世子的爹是谁啊?   是皇上的兄弟。   最想皇上凉的又是谁啊?还是皇上的兄弟,宠这帮人的儿子,那和养狼为患有什么区别?   公主的儿子却是不一样,外姓人,就算皇上真的挂了,他怎么都坐不了那皇位,那宠宠也没事。   皇上聪明人,定是也这般想,所以想来邓家少爷更得宠些。   蒋小一吃了一惊。   邓家的少爷这么厉害。   小二他们先前得罪过邓杰,蒋小一便有些担心了,问那邓家怕谁啊?   还能怕谁,肯定怕皇上。   夫君要是进翰林,六品的官,也见不到皇上啊!那太傅怕不怕?   给面子就怕。   不给面子太傅又算得啥,毕竟皇亲国戚。   蒋小一也不知道客人说的对不对,有点慌,问那邓家除了皇上还怕谁啊?   那肯定是皇太子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今整个大周,皇太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换句话说,便是皇上最大,皇太子大第二。   廖家外孙,皇上亲子,身份尊贵着呢!邓家哪里敢惹他。   廖家外孙。   那就是贵妃生的,如此,和夫君怎么扯上关系了?搞不懂。   白子慕一通细说后看着众人:“但这事儿绝不能说出去。”   “我知道我知道。”蒋小一是又高兴,又担心。   上头有人那肯定是好。   就想想,当初在平洲,谁敢欺负他们?谁不是对着他们客客气气?   结果到了京城,人还朝他丢银子。   他奶奶个腿的。   可……   “夫君,咱们家该不会被诛九族吧!”   这怎么可能。   “放心,应该不会。”白子慕背负着手,说:“要是真被皇上发现,我那小侄子肯定会保我们的,毕竟他就我这么一个叔叔,砍了我,他找谁给他做叔去。”   蒋小一众人安心了。   老六和小六啃咔嚓咔嚓啃着人参,听见父亲说明儿带他们进宫看一下堂哥,更高兴了。   “好。”   “不过堂哥给我们人参吃,我们也得给堂哥带点礼物。”   该带什么好啊!   堂哥一出手就是十来支人参,这么大手笔,想来也不缺钱。   老六为难了。   赵云澜笑了笑给他两出主意,说:“那就送你们太子哥哥一些他没有的东西。”   “太子哥哥啥没有啊?”小六问。   “上次你们做的烤麻雀不错,给你们太子哥哥送些过去吧!他应该没吃过。”送旁的人不缺,赵云澜说:“明儿你们去抓了,回来烤了晚上给他拿去。”   老六眼睛一亮,拍着小手道:“小爷爷,你这个主意不错。”   “那你们赶紧去睡,不然明儿起不来,小一,你们也赶紧去歇。”赵云澜催着他们去歇息,又扭头看着两老:“父亲,爹爹,你们也赶紧歇去吧!夜都深了。”   可除了几个小的不知事,谁能睡得着。   太子竟然是白小子的亲侄子,这不得了啊。   蒋小一也是睡不着,他上了床,钻进白子慕怀里搂住他的腰,抬起头借着微弱的灯光看白子慕朦胧的轮廓,问他:“夫君,那以后我们是不是能横着走了?”   白子慕揉搓他的手背,嗓音低沉道:“嗯,高不高兴?”   “不怕受人欺负了,肯定高兴。”蒋小一说。   听见蒋小一这话,白子慕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难受。   底层人没背景被靠山,想要往上爬,一路不仅要披荆斩棘,还要受到种种欺负羞辱。   可他已经拼了命的去奋斗,结果到了京城,还是受人看扁的命。   权势真是个好东西。   白子慕也有点理解王俨然为什么要娶梁大人家的闺女了。   梁大人手快,大概是觉得王俨然是个可造之材,加上借着工作之便,知道这是预定好的榜眼,趁着还没发榜,大家还未知之前,早早就下了手。   王俨然已娶妻,如今又娶,可梁大人家的闺女,自是不可能做妾,那便是平妻,这对先头的妻子来说,到底是不公平。   可王俨然能拒绝吗?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听着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可底层人民在世家权贵云集的地儿,是那么好出头的吗?   寒门学子要是进了翰林,没依靠不好出头,不论在哪,都得讲究关系和门路,即使有本事,有才能,可要是没权没势,一旦做出点什么来,那也只能给人做嫁衣,他们是翻来覆去的挣扎,那种无力和痛苦,谁能体会?   就像对某些人来说,钱不是努力就能赚到的,就像蒋小一,之前过的那么苦,是因为他不够勤快,不够努力吗?   不是。   朝中如今二品、三品、四品的大官,有几个是寒门出来的?   又有几个是状元、翰林出来的?   虽无奈,残酷,但是事实。   薄情最是读书人,可读书人也不是一开始就薄情,而是读书人看重面子。   像着之前的范大人,寒门出来的,刚进京那会儿,就因为穷,被人当街羞辱过,嘲讽过,银子没够,连客栈都住不起,花了三两银子住了马厩。   吃过苦,又遭受过这些,谁心里能不气?谁不想报仇雪恨一改前耻?谁不想改变,不想往上爬,不往上爬,这种事以后便是家庭便饭。   吃过苦的,知道苦的苦,更想抓尽一切往上爬。   后头范大人娶了上峰的闺女,休了发妻,如今已是四品的官了。   这都是楼宇杰同他说的。   这是捷径,也是普通人抓住机会冲上云霄的最佳选择。   没有人愿意像猪羊一样,任人宰割。   而且要是一旦拒绝,那便是间接的得罪了人梁大人。   白子慕能理解,却不赞同。   王俨然到底还有良心,没休了发妻。   虽说还是有点渣,可这年代多是三妻四妾,他不能以现代思想来要求王俨然。   王俨然也并非是那种只顾儿女情长的,这人抱负占首位,白子慕就更不能说了。   可他不知道,当初梁大人看上的,其实是他,而且不止梁大人一个,可一粗粗调查,知道他是入赘的,这么些年,身边就只一夫郎,这不对劲啊!   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只有那穷苦人家才一个。   这人怕不是有啥问题,不然就是那蒋家哥儿有问题。   而且,他还是住在远行街那边。   在京城,越靠近城门,住的离皇宫越远,那便是越没钱越没势。   在大户人家眼里,远行街是贫困区,只有穷人家才往那儿住。   而且那蒋小一还天天出摊,那么想来家里连个像样的营生都没有。   时间短,大家也没能打探得太过深入,只见蒋小一带着家人风雨里雨里去,便想摇头了。   这人没钱,那算了。   再俊俏也不能当饭吃,他们家闺女可不能去受那个苦。   王俨然家没权,但有钱,住的是井华街。   他虽说样貌比不得白子慕,但家中富贵,还是第二的榜眼,大家更为看好他一些。   侯世盛这个状元,也是大家争先争抢的对象,毕竟他同王俨然白子慕比,条件更为优渥。   因为穷,白子慕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他吹了油灯,然后一把把蒋小一揽紧了,拍了拍他的背:“困了没?”   蒋小一摇摇头,把脸贴在他怀里,忽然抬头看向白子慕,眼里带着自己都说不清的期待,问:“夫君,你还喜欢我吗?”   说完又低下头去。   白子慕低下头,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模糊看见他黑漆漆的脑瓜顶:“怎么这么问。”   蒋小一说:“你都是探花了,我……我却什么都不是。”   没有很是出众的模样,也没有拿得出手和引以为傲的家世。   他自己这个样,怕给白子慕丢了面子。   他声音有点丧,说:“我都配不上你了。”   白子慕往他腰间一捏,听见蒋小一嘶了一声才松手。   “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胡说八道,我百搭。”白子慕语气很认真:“对我来说,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两件事是什么,你知道吗?”   蒋小一摇摇头。   “一是睡觉,二是想你。”   蒋小一听见他这句话,顿时一股暖流涌入心头,心跳都快了一拍,不可自抑的脸颊发烫,满心满眼止不住的欢喜和高兴。他很是开心,忍不住笑了……笑。   白子慕:“简单来说,就是睡你。”   蒋小一:“……”   夫君又逗他。   蒋小一羞恼的捶了他一拳,听着白子慕低低的笑声,心里甜甜的,瞬间美滋滋,一副要上天讨打的样子。   老夫老妻的了,蒋小一偶尔还是会问白子慕爱不爱他这种话。   白子慕从不会觉得厌烦。   他知道他走的越远,蒋小一越高兴的同时,心里肯定也会越发的害怕和不安。   也没有什么好不耐烦的。   他知道蒋小一想要的只是一句保证,也只是想确认,他只要能让对方心安,他可以反复的重复,反复的重复,只要说了能让蒋小一高兴喜欢。   就像他喜欢蒋小一不断的说‘我更爱你’一样,他可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听,不论听多少次,他都不会腻,不会烦,而且会每听一次,心跳就会加速,眼眶会酸胀发热,会觉满足和高兴。   蒋小一确实是没有拿得出手的家世。可是他二十岁跟了白子慕,为他生了两个孩子,虽然腕骨没有变得特别宽,可那段时间,因为两个孩子,他脸上还是长了点斑,他那会儿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哥儿,这两个孩子,牵住了他的一生,走到哪儿他都得想着。   他把自己给了白子慕。   为他生儿育女。   这就够了。   白子慕自觉欠他良多,也总舍不得让他受半点委屈。   白子慕在他额上吻了吻:“小一。”   蒋小一抬头看他。   白子慕低下眼眸,脸上笑意浅浅,俊美得耀眼,他额头抵着蒋小一,低低说:“我想告诉你,你是独一无二的,我爱你,与你身份无关,你可以随时问我,喜不喜欢你。”   蒋小一嘴角翘了起来,更加用力的抱紧白子慕的腰,心里甜甜的。   “夫君,我真喜欢你。”   白子慕最受不了他这般说,就像平静的湖面突然落下一巨石,泼天巨浪翻涌起来,撩拨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一个冲动亲了上去,唇舌交缠。 第333章   蒋小一伸出纤细的胳膊主动环上白子慕的脖子,主动张开双唇,一双眼眸水雾迷离,他们迫不及待的摄取着彼此的气息,感知彼此的热度,一瞬间屋里只余暧昧的喘息声。   “夫君……”   他的声音黏黏糊糊的,仿佛呢喃细语,又仿佛是在撒娇。   那绵长余音就好像在诱惑着白子慕。   蒋小一能听见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和白子慕刻意压抑的呼吸声,虽不是第一次,可他每次都难掩羞涩,闭着眼睛,双腿轻轻蹭了蹭白子慕的腰。   白子慕心脏重重跳了两下,顶不住了,起身坐在床上,猴急猴急趴下衣裳说:“小一,我来了。”   蒋小一盈盈一握又白皙的脚丫踩在他胸膛上,嘎嘎笑起来。   两人闹了一宿。   放榜之后是半个月才入职。   歇的这半个月,是给学子们回家报喜祭祖用的。当然了,这是给离京近的学子,离京远的,只半个月哪里回得去。   可消息却是下放到了各个地方。   清文书院那个喜庆就不用提了,探花、榜眼,两进士皆是他们书院出来的,再看看清河书院,也就三个进士,一甲可都没个人。   万年老二竟是翻身了!!!   不管外头人如何唏嘘,黎院子是收到消息的时候半天回不过神,后头更是差点落了泪,可出了院门,那腰杆却是顶得直直的,书童见他心情好,壮着胆子问他去哪里,他说许久没见清河书院的蓝院长了,今儿去看看人。   院长回话了,两书童既高兴又纳闷。   “咱院长啥时候和蓝院长关系那么好了?”   “好啥啊!院长肯定是去人跟前嘚瑟去了。”   贾夫子也不敢置信。   王俨然能进前一甲,其实拼了劲儿,发挥超常一点,也是能的,楼宇杰和傅君豪这两水平,三甲有望,二甲有点意料之外,可白子慕几斤几两他是懂的……   探花?意料之外的意料之外。   是不是上头搞错了啊?   可这么大的事,咋的能搞错?   就是楼倡廉收到文书时,也是翻来覆去的确认,即可给张舒越去了信。   ——师兄,老师教学水平长进了?   竟然能让白子慕那种水平的都考上了探花,要说是模样好,可读书人,模样好的那还少?   张舒越很快回信。   ——应该不是。   要是短时间内尚老有这能力,尚家那几个孩子,怕是早在国子监打出名声来了。   楼倡廉又去信——那是?   ——估摸着那小子殿试那天踩着狗屎了。   ——……   不管怎么说,楼倡廉还是在衙门外头贴了榜,这殿试和乡试、院试一个样,放榜时都会下放到下头各个地方上。   以此做到真正的一朝成名天下知。   大伯二伯,村长族长是挤啊挤,好不容易挤到人群里头,从最后一名往前看,他们看了几次榜,已经晓得白子慕三字啥个样了。   之前几次,白子慕是次次倒数,几人都有经验了,看榜都是从后头往前看,不过这次不同前几次,之前府试,乡试,录取的人数少,可殿试几百个名,二伯几人扫一眼就觉眼花缭乱。   这次名儿咋的这么多呢?   大伯娘、二伯娘和村里几个妇人站在人群外,紧张得手心冒汗,不住的踮脚张望。   突然有人拉了大伯娘一下,大伯娘扭头看向那妇人:“招娣,咋的了?”   招娣往一侧指了指,大伯娘看过去,丘翠翠和黄秀莲正在朝人群里张望。   这是殿试榜,不是府试榜,她们来看什么,大伯娘门清。   就是想来看看白子慕上榜没有,不然总不能是来看唐文杰,唐文杰如今还在县学里头呢!   县学招着夫子了,可那夫子教学不咋的,通常是词不达意,一道题说了大半天,都不懂啥个意思,还时常自己说着说着把自己都说懵了。   唐文杰下了一次场,还是没上榜。   丘翠翠总是控制不住想去打听有关蒋小一的消息,要是白子慕考不上,那他们估计只能灰溜溜的回来,要是考得上……   她不敢再深想。   蒋小一过得不好她才高兴。   大伯二伯几人看了大半天面色渐渐凝重不好看了。   “怎么没看见白小子的名?”   “是啊!是不是没考上。”   “你这乌鸦嘴,都没看完呢就说这种话。”族长骂了二伯一声,不高兴,觉得这话不吉利。   二伯不敢再说了。   可旁边却有人耳朵尖,下意识问了一嘴:“你们来看谁啊?你家有人殿试……”   哦,想起来了,这应该是小山村的,他们镇小山村的白举人今年要殿试。   这是消息灵通的。   那人刚这般想,就听村长说:“白子慕。”   周边顿时嘶了一声,安静了下来。   大家一副震惊过度的模样,二伯一头雾水:“咋的了?”   有不认识白举人的,应该是早前不咋的关注这些事儿,不知道什么白举人,这会声音很小很紧的问:“白子慕?你确定是白子慕?”   族长几个高兴:“是的咧是的咧,你们看见了?他上榜了?在哪儿呢?”   周边人又是嘶了一声。   “你们认识这人啊?”   不认识能来给他看榜??   “认识。”   “你们啥关系?”   “他是我家哥婿。”大伯说。   然后周边又是嘶的一声,本来挨着他们的好些百姓立马退到了一旁,不敢再挤着他们了,但却拿羡慕嫉妒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他们。   大伯几人都懵了,咋的了这是?   还能怎么了?有人说白子慕是探花了,他们敢挤官爷家里的人吗?   挤坏了咋整??   什么探花?菜花,野花大伯几个懂,探花是个啥?难道是探头看花?这个还用考啊?   周边百姓哪里懂,就是见白子慕这三字排第三,殿试第三那不就是探花吗?   可探花是个啥他们也不懂,就知道状元。很厉害,探花比状元差一点。   可第三?   大伯几人哪敢信啊!又去看前头,还真是白子慕,真真实实的三个明晃晃的大字,这么大,方才他们咋的就没看见?   大伯娘几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见前头人群让开一条道,村长抹着汗,几个族长则是一副没清醒过来的样,大伯两个则一脸恍惚的从人群里出来。   二伯娘急啊!冲上去:“怎么样?看见没?白小子和傅小子上榜了没?”   二伯方才看了,说:“都上了。”   周边几个妇人顿时高兴起来,二伯娘却不敢高兴,因为大伯几人神色不对:“那咋的了?你们这个脸色。”   二伯说:“白小子这次出息了,考了第三呢!”   “那你们怎么不高兴?”   “也高兴啊!”二伯说:“可是大家说他考上的是什么探花。”   他们都不懂这是是个啥子,怎么高兴?   大伯娘:“……那你们咋不问问?”   “问了大家也不懂啊!”   他们镇就只秀才,举人都没有,状元、探花,离他们遥不可及,谁会想着去了解这个。   书院里头的书生倒是懂,这会儿却没碰着,大概是太早了,县学还没开门。   不了解清楚,大伯几人心里总不放心,最后一行人到了衙门外头,村长和大伯二伯想去问问楼倡廉,别人不懂探花是个啥,县令肯定懂。   值班守在衙门口的衙役跟着楼倡廉跑过小山村好几次,自是认得村长的,这会不敢拿乔,问他来干啥?   村长说想找县令大人。   他现在已经不咋的怕楼倡廉了,毕竟打过好几次面。   那衙役看了大伯二伯一眼,知道这是福来客栈蒋掌柜的家人,蒋掌柜又是谁啊?白举人的小舅子,不不不,现在应该不能叫白举人了。   要是寻常人,早被呵斥两句,你谁啊?想找大人就找大人,当大人是你儿子啊?   可现在衙役不敢,态度还十分恭敬,说稍等,他进去禀报一下。   楼倡廉一听是大伯二伯找,还十分纳闷,可转念一想,大概也明白他们来干什么来了,他管辖地出了个探花,自家儿子还进了二甲,政绩也上来了,好事成双,他是高兴,这会儿也不嫌烦,合上案簿,   说:“带他们进来,再让人上点茶。”   二伯娘几人不敢进,原以为大伯几人问清楚了,会从衙门里头高高兴兴的出来,结果二伯几人一脸紧张的进去,又是恍恍惚惚的从里面出来。   大伯娘几人想问又咋的了这是。   大伯先说:“我的娘哎。”   “别娘了。”村长狠狠的往大腿上拍,说:“买猪去,赶紧买猪去。”   一族长要跳起来:“哎呦,方才进城,南街那边有个卖猪的,那大肉猪肥得很,我一看不知咋的就想着这猪怕是要载了今天,没成想好事就来了,买它,就买它,不行不行,这个时辰了,别是卖给人了,我过去看看。”   说完他就跑。   他儿子是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拐杖,方才族长怕拄着拐杖进衙门失礼,拐杖就没拿,让大伯扶着,这会儿儿子喊:“爹啊!拐杖,拐杖。”   黄阿叔:“……族长跑那么快,应该是用不着这拐杖了。”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瞧族长给激动的?”   大家朝二伯大伯还有村长看去。   村长想起方才楼县令的话,心还是控制不住跳得厉害。   什么是探花?   楼县令一说,懂了。   探花通常在文采和外貌上都非常的出色,状元和探花都是非常厉害、非常有才的人,只不过探花可能比状元长的好看一点。   可是状元虽然厉害,但只有才华横溢过人,那状元都当得,可要是模样不出众,就绝当不了探花。   简而言之,状元是有才之人。   探花是才貌双全之人。   这话不是夸张,古语便是“状元多县令,探花多驸马”。   探花有才有貌,皇帝往往让他们留在朝廷中任职,因此他们与公主的接触机会更多,但大周这儿,是探花状元皆入翰林。   县令虽说和探花官品相当只略低一级,可官大一级便可压死人,可不用说京官和地方官,是没得比的。   “要是白小子回来,按规矩,本宫得喊他一声大人。”   这话把村长几人吓得够呛。   县令大人那么大的官,还……还得喊白小子大人???   那白小子……不得了了啊!   村长笑得眼睛都没见着,说好事好事,走,回村,这次不摆三天流水宴都不得行了。   大家一听,三天?   什么好事儿啊?   村长细细说来:“探花是殿试第三。”   这个他们都懂了。   村长:“以后要入翰林。”   翰林?又是个啥?   说再多这几个怕是也听不懂,村长直接道:“白小子现在比县令大人厉害,这下懂不懂?”   大伯娘身子当下就摇晃起来,都要站不住了。   怎么可能还不懂。   县令大人是他们见过最大的官了,白小子却比县令大人厉害,他们蒋家的祖坟怕是要炸了。   得赶紧回去祭祖告诉祖宗,二伯娘都怕:“这还得告诉祖宗啊!”   “这么大的喜事,怎么能不告诉列祖列宗。”大伯说:“怎么都得说一声。”   二伯娘:“我就是怕列祖列宗顶不住,高兴多从下头上来。”   他们蒋家祖祖辈辈可是没个官。   大伯:“……”   二伯:“……”   小山村热热闹闹办了流水线,整整三天,家家户户活儿都不干了,飘得厉害,连隔壁村的都看不下去,过来问一嘴,然后回去再见着黄秀莲和黄家人,是叹气连连说可惜可惜啊!   要是不闹,这么个哥婿,够吹一辈子了。   黄秀莲已经酸得不成样子,是啊,要是不闹,白小子就是她的哥婿,给她长脸了。   可现在……   人家进京了,去了一个她这辈子都去不了的地方过好日子去了,她却还在村里……   大房是办了酒席,周老板和丁老板几个来了,丁老板是厚着脸皮来的,不来不行!探花啊!怎么能不来,即使厚着脸皮也得来。   这两都是赵富民的朋友,大房招待的也客气,周老板和赵富民关系好,来前自是查过大房,送的礼没出错,一点布匹大房收了,可丁老板送的贵重,大房哪里敢要,要了那便是不是贺礼,是人情,人为什么送?是冲白小子来的,收了以后丁家有事麻烦到白小子头上怎么办?   他们不能干这种事。   大房的不收,丁老板脸色是愈发愁苦,还以为大房是晓得他说过赵富民的坏话。   大房收的礼,没给蒋小一送去,毕竟东西实在太多,托人带去那些银子都够他们自个买一批了,不过大房也没独吞,这些礼留家里,那定是他们自己用,蒋大石算了一番,折成银子,托人给二房送去。   大房送的银子和信件还没到,王俨然却喜帖已经送来了,月底办事儿,挺急的。   蒋小一问送什么礼?王俨然每次来家里总给孩子们带东西,那些玩意儿都不便宜,固然是王家富贵,所以他才出手大方,可王俨然要是不疼几个小的,也段不会这般大方。   这礼得送。   还不能随意的送。   白子慕也不晓得该送啥。   送礼真是挺难的,对穷人家来说,送轻了不好,送重了又要伤筋痛骨。   “慢慢想吧!我回头问问爹爹他们,不过如今你已经是太子他叔叔了,咱是有身份的人了,出手可不能再寒碜了,不然丢太子的脸。”   蒋小一话虽是这么说,但一想到白子豪如今还被通缉在外,还是有点怕的,隔森*晚*整*理天早上出去买包子,看见巡逻的官兵,他心虚极了,下意识扭头就跑。   鬼鬼祟祟的必然有问题,官兵追上去,还以为什么逃窜在外的罪犯,所以才一见着他们心虚害怕才会掉头就跑,结果围住人一看,是个哥儿,官兵都气了,吼他:“跑什么跑。”   蒋小一哽着脖子:“我跑了吗?我冷我运动运动不行啊?你们抓我干什么?”   他说的还挺义正言辞。   那官兵看他拽成这样,一时也不敢多说,京城这地儿,行差一步,没准就是死。   他不敢乱得罪人,让蒋小一走了。   回家几个孩子吃了包子,就囔着要去逮鸟,白子慕没起,之前为了考上京,是天天早起贪黑,入京后也是早起贪黑,四年了就没睡过一次足觉,以后要上职,怕是也得早起贪黑。   如今这半个月,他想好好睡睡,蒋小一也没打扰他,让他睡,帮两孩子找了麻袋,又去叫蒋小二四个起来。   到了屋外他也没进去,站外头敲,蒋小二几个如今已经十五了,算半个小大人,他这个当大哥的,不好再贸贸然进屋去。   “大哥,干什么?”   “起来跟老六他们去抓麻雀。”蒋小一说。   蒋小二几个也没多问,以为是白子慕歇息了,得空了,又要做好吃的了,顿时精神抖擞,蒋小二和蒋小三还没从屋里出来,赵鸟鸟先从隔壁冲了出来,说大哥,鸟鸟起来了,今天哥夫是不是在家?   看他头发还乱糟糟,蒋小一笑了笑:“在家,赶紧去洗漱,抓麻雀回来了,我让你们哥夫亲自给你烤了吃。”   “哇,太好了。”赵鸟鸟高兴得要晕过去。   吃了包子就带老六和小六往城外去。   如今春季,鸟儿多,但春季的动物不能多抓,春季是许多动物的繁殖季节,多抓了不好,老六和小六负责在林子吼,又发狂似的到处摇树,桶粗的树都被他们摇得左右晃。   蒋小二几个则是拿着弹弓打,边打边玩,到了晌午才勉强抓了半个麻袋。   不全是麻雀,毕竟只逮着麻雀打到底是不厚道,不过打的都是爱吃稻谷的鸟儿,这种吃了心里没负担。   有些没被打死的鸟儿在袋子里叽叽喳喳,一路回去倒是引起不小的骚动,赵鸟鸟是高高兴兴,这孩子最是爱吃,都十四了,还整天惦记吃的,扭着头和蒋小三,莫小水讨论,说多少只油炸,多少只碳烤,辣椒粉该洒多少,老六刚要说留几只出来,他要拿去送给太子哥哥,就听见蒋小二哎呦一声,被一鸡骨头砸到了脑袋。   “谁?这么没素质,乱扔东西。”赵鸟鸟拳头都捏紧了,朝一旁的客栈抬头看去,上头没有人。   莫小水拉了拉他衣袖,指着一旁的马车,一小厮撩着车帘,而邓杰一边帕子擦着手,一边嬉笑的看着他们。   这举动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吃剩的骨头,向来只扔狗。   邓杰原是想扔赵鸟鸟,毕竟上次发生争执的时候赵鸟鸟推了他一把,就那一下,他庞大的体积和惊人的力道差点把邓杰推飞出去,当时要不是护卫反应快,及时扶住他,他定是要在卿哥儿跟前丢人现眼了。   那会儿他就想让护卫把赵鸟鸟扣住,不过苏尚卿没让,硬要护着,这会儿卿哥儿不在,又正巧碰上,他定是要好好收拾赵鸟鸟和蒋小三一顿,教训他们一二。   赵鸟鸟很生气:“你下来,跟我二哥道歉。”   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邓杰笑起来:“道歉,他配吗?”   “你……”   莫小水正要说什么,老六已经撸了袖子要朝马车过去同人讲一下道理,告诉他这么做不对。   莫小水和蒋小二以为他要打架,赶忙拉住老六,不让他冲动。   这会儿苏苏不在,邓杰乃二公主所出,他们惹不起。   莫小水当初没劝着蒋小二几个,跟着他们去了花楼,凭白花了几百两,如今他说什么,都不敢再犯错了。   可看见蒋小二一副受了屈辱,却迫不得已要隐忍的样,他定定看蒋小二,心里难受极了。   如果善良得不到应有的尊重,那最好的方式就是翻脸,老六说二叔放开,他要给二叔报仇。   “没事。”蒋小二拍拍他肩膀说:“我们回去。”小不忍则乱大谋。   “想走。”邓杰嬉笑出声,款步从马车上下来,摇着扇子,笑说:“我让你们走了吗?”说着,四个护卫上前,拦住了蒋小二几人。   赵鸟鸟面色不快,扭头看向邓杰:“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说呢。”邓杰嗤笑道:“上次的事,怎么,你们忘了?你们忘了,本少却是记得的,还从没有人,能指着本少骂了还能毫发无损,再有,坏我事之前,你们应该先打听一下本少是谁,你们得不得罪得起。”   蒋小三:“你这大炮吹的,都快赶上我哥夫了。”   蒋小二:“那你是想当街打我们?”   邓杰笑了:“有何不可。”他是有恃无恐,不过就是当街教训几个人,不是什么大事,还有人当街强抢民女呢!   老六和小六一听,不太懂。   原本以为是邓杰不小心扔骨头扔中了二叔,对方瞧不起他们,不想道歉,可现在一听,这明显是故意的:“三叔,怎么回事?你们和他有仇吗?”   那次和邓杰发生冲撞的时候老六和小六并不在。 第334章   赵鸟鸟便说了,那次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对邓杰动手的,毕竟苏尚卿有些来头,那么能和他认识的,怕是也有来头。   蒋小二几个也怕惹出祸来连累家里,做事儿不敢冲动。   但不管,眼睁睁看着苏尚卿被人当街拉扯无动于衷,他们又做不来这种事儿,便过去想帮忙,让邓杰放开,谁知他们说了不过没两句,邓杰竟然叫他们杂碎,呵斥他们让他们赶紧滚,不要多管闲事,还要叫护卫打他们,后头就闹起来了。   可这事过去这么久了,邓杰也没寻上门来,他们就以为对方虽然人不咋的,但不会干背后寻仇这种事儿来,没成想,对方不是不寻仇,应该是没来得及。   老六和小六听了,看向邓杰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杀意。   他们就说,他们都没招他惹他,这人咋的想打他们。这会儿懂了。   方才这事儿若是故意便罢,结果不是故意的,上次星叔叔竖着出去,横着回家,回来还躺了好几天才能起来,听爹爹说就是因为被人踹了一脚,差点把星叔叔肚子里的宝宝踹没了。   他们还想给星叔叔报仇呢!却苦于找不着人。   如今可算是见着了,而且现在明明是这人错在先,却还这么嚣张,真是坏蛋一个。   蒋小二和赵鸟鸟对视了一眼,想着该怎么跑了。   邓杰确实能当街打他们一顿,这人有这个本事,虽说王子犯法于庶民同罪,可这话是空口号,邓杰打了他们,回头同围观的百姓来一句,他们辱骂、冲撞或是偷东西在先,那他们便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不能指望周边百姓能替他们说话,谁都不想平白无故惹上权贵。   莫小水脸色沉着,没有说话。   蒋小三和老六小六看见蒋小二和赵鸟鸟对视,就知道他们在眼神交流对策了。   蒋小二和赵鸟鸟是他们队伍的智慧担当。   小六默默勒紧了裤腰带。   老六则是嗷的叫了一声,把邓杰都吓了一跳,再看过去,发现老六正瞪着他,一副准备要把他打残的样。   父亲说了,如果低了头,对方还得寸进尺,那就抬起头顶起腰,不折手段打倒他。   以前这种时候,二叔和三叔肯定在商量着怎么打人,毕竟他们就不知道怂字怎么写,这人这么坏,已经欺负到头上来了,不收拾他一顿怎么行。   可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老六和小六脑子空空,不晓得这话,所以在赵鸟鸟忽然往天上一指说:“我的娘,那是什么?”时,蒋小二几人趁着邓杰和他的一众护卫往天上看去,抓住机会就往前跑,只老六和小六朝着邓杰冲了过去。   “你个王八狗子,敢搁老六跟前放狠话,老六揍你。”   赵鸟鸟都跑出百米远了,听见老六这声喊,回头一看,两方人马已经打成了一团。   他一拍大腿:“完了,闯祸了,二哥,怎么办?”   蒋小二正被莫小水背着,闻言白着脸说:“……不怕,我们家六亩地,应该够埋了咱们一家人了。”   莫小水:“……”   蒋小三知道这儿人多,老六和小六不敢表现太过,正常打法,双拳难敌四手,怕他们两受欺负,他大喊一声:“老六小六,三叔来帮你们。”他也朝着邓杰一伙人冲了过去。   这会儿想不闯祸已经晚了一点。   哥夫说了,做人,一是安分守己,明哲保身。   二是管他娘的。   赵鸟鸟紧随其后。   蒋小二叫莫小水去帮忙,这会拉架道歉,估计邓杰也不会放过他们了。   莫小水只能上。   于是双方人马打得热火朝天。   邓杰怒不可和,觉得蒋小二一行人无法无天,不仅敢冲撞他,还想当街毒打他,简直是藐视于他,他活了这么个年头,除了宫里那两位和几位世子,哪里有人敢这般对他?   谁见了他不是恭恭敬敬?   “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你还敢说屁话。”小六非常生气,打起来越发凶猛:“你当真活腻了是不是?”   邓杰眼珠子都要弹出来了,他此次出行,带了八个护卫,却一眨眼的功夫,就趴了四个,而且一看,剩下的那几个护卫竟然还落了下风。   几个护卫是一边对敌,一边朝着邓杰退过去,眼看蒋小二几个都要打到跟前了,邓杰立马想往马车里蹿:“快走。”   小厮驾了一声,马车动起来。   小六跳起来一拳砸到了车轮子上:“想走,小六让你走了吗?”   邓杰莫名觉得这话有点似曾相识。   小六不自觉泄了威压,马儿立马撑着起身子,踢踏着前蹄嘶鸣起来,小厮缰绳拉都拉不住,车厢摇摇晃晃,邓杰被甩了出来,摔在地上头晕眼花。   小厮和护卫顿觉小命要不保了。   夫人最是疼少爷了,平日少爷掉根头发丝,夫人都心疼得要命,这会少爷出了事,他们定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周边看热闹的,有人眼珠子转溜溜,大概是想求赏,悄悄退出人群,往街头跑。   要是动作快,跟邓府禀报,让邓大人加派人手过来,时候没准的能得点赏。   蒋小二一看就知道要遭。   “弟弟,老六,小六,我们快走。”   老六刚把碍眼的护卫打趴下,正要去揍邓杰,听见蒋小二这么一喊,小眉头一蹙:“二叔,他拿骨头砸你,我揍他先。”   “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信不信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邓杰被小六拽着手,跑也跑不了,都想不明白,这娃儿小小的,怎么力气那么大,只是轻轻拉着他,他却挣脱不开,手腕还被捏得生疼。   小六第一次被人这么威胁,拳头举了起来。   蒋小二拉他:“赶紧走,等会人来了我们可就走不了了。”   话落,蒋小三喊起来。   “二哥,你好像乌鸦嘴啊!真有人来了。”   赵鸟鸟:“完了,今天估计要交代在这里了,可怜我的烤鸟啊!辛苦抓了一早上,都还没能吃呢!”   莫小水:“……”   三叔不得了,这节骨眼竟还惦记着吃的。   十几个带刀护卫冲了过来,把蒋小二几个人给包围了。   蒋小二脸色不好看:“来的这么快的吗?”   莫小水靠到小六身边,蹲下/身靠到他耳边交代:“你快回去,让大哥和哥夫想法子。”   邓杰怒得面红耳赤:“想走?你们一个都走不了。”来的护卫不是家里的,但他认识,邓杰趁着小六不备,推了他一把,逃到了一旁,让来的苏家护卫把蒋小二几个抓起来。   护卫没动,让开一条道,苏夫人领着两个丫鬟过来了。   见到蒋小二几个,她目光就极为难看,待看见倒在地上哀鸣的邓家护卫,脸色更是沉得发黑。   “杰儿,这是怎么回事?”   “苏姨。”邓杰立马说了,蒋小二几个冒犯了他,他不过说两句,这几人就还手了。   蒋小三不高兴:“你胡说八道,颠倒是非,明明是你……”   “你闭嘴……”苏夫人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蒋小三听得云里雾里,但大意他懂了。   苏夫人是信邓杰,又说他们不知好歹,搞不清身份竟敢和邓杰发生冲撞,要是邓杰有什么好歹,他们一家子命全搭进去都不够赔。   “还是说觉得白子慕考上探花了,你们就有恃无恐了?你们可知杰儿什么身份,二公子又是什么身份。你们又是什么身份?小地方来的,果真是不知者无畏,京城可不是你们能撒野的地。”   白子慕考上探花这事儿,她是知晓的,因为苏尚卿还派人给白子慕送了礼,被她拦住一问,才晓得。   可探花咋的了?还妄想和邓家比?   最后她同蒋小二说,让他们给邓杰磕头道歉。   蒋小三气极了:“凭什么?”   赵鸟鸟:“就是。”   苏夫人:“凭他是邓家的少爷,是二公主的长子,够了吗?”   赵鸟鸟气势有点弱了。   这确实是够了。   可不服气啊!   苏夫人又说,让他们磕个头,这事就算了了,你们应该也不想拖累家里吧!   邓杰想说什么,苏夫人看了他一眼,邓杰懂了,这事儿确实是不好闹大,他‘斤斤计较’,周边有人看着呢!那他只会落个以势欺人的名。   虽然他不在乎,老百姓咋的看他与他无关,但在苏夫人跟前,他还是得端着些。   莫小水不顾蒋小二的拉扯,站出一步,说他能不能替蒋小二他们磕,邓杰没同意   蒋小二几个犹豫片刻,打算闭眼磕个头。   不能给家里惹麻烦。   可都还没跪下去,小六先一脚把跟旁的苏家护卫踹了出去眼眸犀利:   “不许跪,都不许跪。”   苏夫人怒了:“你干什么?别不识好歹。”   “你也不是好人。”老六说:“你袒护坏人,还想让我们下跪,门都没有,你走开,不然等下老六连你都收拾。”话落,他又一指邓杰,捡起邓家护卫掉落的长剑,一把掰成两节扔到邓杰脚下:   “老六是不是说过了,不准欺负我叔叔,你敢欺负我叔叔,老六就让你像这把剑一样。”   邓杰低头看了眼,艰难的咽了把口水:“你什么时候说的?”   “老六之前没有说过吗?”   “没有。”   “那老六现在说。”看见苏家护卫蠢蠢欲动,他又一脚朝人踹过去。   蒋小二几个平日疼老六小六疼得要命,老六自是也爱几个叔叔。   岂能看他们受人欺负,他气呼呼看着苏夫人,小脚丫撵着地面,怒道:“老妖婆,你狗心如豺狼,要是你敢欺负我叔叔,我要你老狗命来偿,你识相就赶紧跑,不然等下老六揍趴你。”   苏夫人:“……”   “……老六,你可真是虎。”蒋小二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但感觉心里暖暖的。   虽然这下可真的是要完犊子了。   他哪能不知道苏夫人是在维护邓杰,也知道理从来不是讲出来的,这世界上最愚蠢的行为,就是跟势利讲道理,可知道又能怎么样。   磕个脑袋总比丢了脑袋要强。   可现在估计是真的要丢脑袋了。   “二叔,你不用怕。”老六牛逼哄哄说:“我们上头有人。”   赵鸟鸟看向他。   老六和小六不是做事一味冲动没脑子的,要不是有靠山,方才这两一定跑得比狗快了,不可能还冲邓杰打过去。   他眼睛瞬间亮了,小小声:“我们上头真有人?”   小六顶起胸膛不说话。   老六说:“必须的,所以叔叔,咱打他。”   赵鸟鸟心跳加速:“来头大不大?”不大也不好打,逃命要紧。   老六鼻孔已经朝天开了,牛逼哄哄说:“肯定大,那是我的兄弟,只要不是揍皇上,咱们揍谁他都能给我们兜住。”   “真的假的?”蒋小二问。   “哎呦,叔啊!老六骗谁也不能骗你们啊!咱们可是一伙的,好得差点能穿同一条裤子。”老六说:“而且老六都懂事了,才不会拿这种事儿来开玩笑,一个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呢!老六还没娶媳妇,很惜命。”   这话倒是不假。   虽说他们是叔侄,可蒋小一他们忙的时候,老六和小六都是跟着蒋小二他们混,干啥都是一起,革命友谊深厚无比,是叔侄,也是朋友。   莫小水一听,那:“咱打回去?”   小六猛点头。   肯定打,今儿这头不能磕,磕了那岂不是代表他们错在先了?   蒋小二几个腰杆瞬间直了,脸上是凶神恶煞,每个人都像背了几条命案似的。   苏夫人听见他们嘀嘀咕咕,都要笑了。   蒋家什么来头,邓杰不清楚,但她却是门清,村里来的破落户,做点小生意,能认识什么人。   原还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既然他们不愿,那便罢了。   到底是无法无天,不收拾一二,怕是都不知道权为何物。   苏夫人本来就对蒋小二几个颇有意见,特别是年前那会儿邓杰来家里,她让苏尚卿带邓杰去后花园逛逛,本意是两个孩子多接触交流,可苏尚卿十分抵制,说让丫鬟去,他个未出阁的哥儿,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   丫鬟跟着,又不是孤男寡女,而且又是在自个府里,京城姑娘哥儿暗地相看接触时,不也都是这般?   后头母子两是又吵了起来,苏夫人质问他到底想干什么?连着邓杰都看不上,到底想嫁个什么人。   苏尚卿不说话。   苏夫人觉得自个在唱独角戏,只自个歇斯底里,怒火上头便口不择言,说了苏尚卿一顿:   “你个没良心的,你知道娘为了你的事付出了多少心血?我在二公主跟前伏低做小,赔尽脸面,到底是为了谁?全是为了你,可你呢?啊!你就这么对娘啊!”   苏尚卿也气:“可是我说了,我不想嫁邓杰,我不想嫁不想嫁,可是你……娘,不是我让你去赔脸色,我让你别去,是你自己去的。”   苏尚卿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甚至还有些不知感恩在里头。   苏夫人更是怒火攻心:“那你想嫁谁?啊?你想嫁谁?蒋小三还是蒋小二。”   她那种语气,似乎嫁给蒋家兄弟是什么很丢人很不堪的事儿。   “你作何的要这般犯贱?”   下嫁便是犯贱。   她想的,是嫁门当户对,是赢妾室一把,是想让老爷重新高看她,看重她,从不考虑旁的,也不去管孩子喜不喜欢。   她把苏尚卿的抵抗和理由当成不孝和叛逆。   苏尚卿心寒意冷,他从没想过这种事儿,他和蒋小二几个玩得好,但目前也只不过是把他们当玩得来说得来的朋友。   可娘却总是要往旁的想,还用那般语   苏尚卿一怒之下,也口不择言:“我宁可嫁蒋小三,我也不喜欢邓杰。”   苏夫人那个气,这会儿看到蒋小二几个心里不舒坦,早想着收拾收拾他们,不过街上到底不方便,可现在对方不识好歹还要冲撞她,那便教训。   “不知所谓。”苏夫人说着,给一旁的护卫使了个眼色。   两方人马又打了起来,老六和小六一马当先,蒋小二几个在他们两个后头补刀子。   护卫被老六小六打趴下都动不了了,他们还要过去揍上一拳,并乐此不惫,还觉得有点好玩。   护卫一个接一的倒下去,再看对方毫发无损,苏夫人大惊失色,不过看见邓家护卫来了,又松了口气。   邓家来的护卫多。   老六和小六犯难了,他们不怕打,可人多了,肯定护不住几个叔叔,要是三叔四叔被人打了,那不要紧,这两经常被父亲和爹爹收拾,皮厚得很,小水哥哥也不怕,可二叔不得行啊!父亲说了,二叔是林妹妹,得小心护着,不然要是二叔被打了,他们怕是得回老家办席了。   邓杰腰杆立马直了:“给我拿下他们。”   邓家护卫冲了过来。   苏夫人冷眼旁观。   老六和小六把蒋小二几个护在身后,警惕的看着邓家的护卫。   蒋小二几个也觉事情有点大条了。   邓家竟然出动了这么多人,不得了啊!   几人汗如雨下,这会儿是怕了,不由自主的往后退。   在邓家护卫到达跟前,准备出手时,街头又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与邓家护卫来时不一样。   这次脚步声重不说,还能听见铠甲摩挲的声音。   寻常官员家里的护卫,都是统一着装,但绝不可能穿着铠甲。   只有官兵,御林军,禁卫军,才会身披铠甲。   所有人不约而同往街头望过去。   大批手持长矛腰带佩剑的御林军朝他们这边冲了过来,两白马拉着一马车在后。   这般阵仗……   苏夫人和邓杰都惊了,赶忙上前准备行礼。   赵鸟鸟不懂:“谁来了?”   蒋小二摇摇头:“不知道啊!”   马车到了跟前停下来,一御林军上前撩开车帘,莫小水抬头看去,只见宽敞又显尊贵的马车里坐着一个孩子,慵懒的靠在车厢上,大概两岁……   应该不止两岁。   虽然个头小小,模样也十分可爱,但那轻轻抬眸时的压迫感简直让人心惊。   老六和小六血液都沸腾了,一股血脉相连之感涌上心头。   这是……这是……   他们立马就想冲过去,却不期然想起白子慕的话。   不能认。   他们大伯现在可是通缉要犯,如今还在通缉榜上呢!   要是他们当街和太子哥哥相认,那皇上后脚肯定立马就能懂,那他们全家真的要被砍大头了。   周辞越显然也想到这一点,于是压下心中激动,按耐着没动声色,只看着老六小六眼眶有些红。   他这两个弟弟,竟然比他还小,还只五颗牙。   他们要长个,前期需要的灵气最是多,他人参吃了整整七年,才长了这么多个,可是两个弟弟……这个个头,怕是从没吃过饱饭啊!   可怜他的弟弟。   周辞越心里不是滋味,难受心疼不一而足,不过这两个弟弟,一个真是像极了叔叔,一个像死他的父亲了,他都不怎么像父亲,这个弟弟却那么像,让他一看就觉得亲近。   周辞越目光在一移,看见蒋小二几个,又激动起来,这几个应该就是哥夫的小舅子,那也是他叔叔啊!   长得倒是一表人……   不知看到什么,他明显瞳孔倏地一缩,整个人怔了一下,而后脸蛋红红的。   苏夫人和邓杰进过宫,自是认得当今的太子殿下,两人上前见礼。   一个是皇亲国戚,算是表亲,一个是一品大臣之妻,本不用跪,躬身见礼就行。   可周辞越是个子不高架子挺大,一出生不久就被立为太子,又得太傅一对一教导,浑身上下有着同龄人无法比拟的气魄,他目光环视一圈,看见邓苏两家护卫包围着他的两个弟弟,而他两个弟弟则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他弟弟那么小,叔叔才四个,邓苏两家护卫却那么多,以多欺少欺负人啊这是。   周辞越目光逐渐沉下,眯起眼睛看着邓杰和苏夫人,寒声道:“跪下。”   邓杰和苏夫人没反应过来。   一御林军朝周辞越看去,而后立马一脚踹到邓杰膝盖骨上。   邓杰整个人直接跪倒在地。   “大胆,见了太子,还不速速下跪。”   苏夫人脸色苍白,跟着跪下去。   膝盖骨疼得如刀砍般,邓杰额上全是冷汗:“表弟……”   “表弟?”周辞越笑了一声,嘴角微撇,满是讥诮:“你还没资格这般唤本宫。”   邓杰脸色白一阵红一阵。   苏夫人诧异一瞬。   赵鸟鸟看见邓杰吃了瘪,没忍住,笑出声,看见周辞越抬眸扫过来,他立马捂住嘴。   小六拉拉他,示意没事儿随便笑。   周辞越收回视线看着苏夫人,问这是在干什么?他今儿原是陪着廖婷婷探亲,最近边境不安,廖老将军回京也已有一段时间,是该回去镇守边境了。   廖婷婷想回来看一眼,晓得廖老将军宠外孙,廖婷婷便把太子也带了回来。 第335章   到了廖府,廖婷婷看见周辞越被廖老将军抱得踹不过气,心疼儿子,又想多呆两天,便借口让周辞越先行回宫。   半道路过邓府外头,周辞越看见邓府出动了一帮护卫,急匆匆的样,他心里莫名有点不安,便跟过来,没成想,竟看到邓家的护卫把他两个弟弟围了起来。   这怎么得了。   周辞越是火冒三丈。   苏夫人被问话,不敢隐瞒,实话说:“他们欺负杰儿,臣妇……”   “你胡说。”蒋小三喊起来。   苏夫人眉头一蹙,对于太子殿下,她听老爷说起过,大多是夸赞,说太子小小年纪却聪慧有谋,到底是太傅手把手教出来的,果然是不一样,可听得再多,苏夫人也不熟,她也就年宴时,有幸入宫才得以见到太子一面。   每年太子不是坐皇上跟旁,就是坐皇上腿上,笑嘻嘻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看上去十分可爱。   一看就像个乖孩子,脾气很要好。   可今儿,苏夫人才晓得是自己想茬了,皇家人,哪里有脾气好的,小太子今儿明显是心情不佳,也不知道谁惹着了,严着一张小脸儿,连邓杰他都不给好脸色,蒋小三怕是要遭,果不其然,太子眼眸眯了起来,寒声道:   “你在糊弄本宫?谁给你的胆子,在本宫面前,还敢如此戏弄于本宫?”   苏夫人:“……”   苏夫人都懵了,刹那间脸上血色全部褪去,嘴唇和指尖忍不住颤抖,恐慌的将头抵到地上,赶忙说:“臣妇不敢,臣妇不敢。”   “你来说。”周辞越指了指蒋小三。   蒋小三脑子不好使,别人怕太子,可他一点都不怕,因为他只知道太子厉害,旁都不知,无知者无畏,他说:   “是邓杰朝我二哥扔骨头,我们让他道歉,他说我们不配,后来我们要跑,他还不给,我两个侄儿气不过,就凑了邓杰,苏夫人来了,她让我们给邓杰磕头,说我哥夫只是探花,说我们村里来的,没有地位低贱,她说邓杰是二公主生的,很厉害……”   周辞越听不下去了,冷哼了一声,目光如炬看着苏夫人:“是嘛。”   二公主再厉害,难道还能厉害得过他的父皇?   要是换平头百姓家,两人头上的长辈都是周家人,照理身份应该是半斤对八两,谁也奈何不了谁。   可周初落什么人?   大周天子。   邓杰连和周辞越搁一起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苏夫人冷汗直下。   老六挥着小拳头,小脸儿上怒气冲冲,说:“明明不是我们的错,她却让我们磕头,村里来的,就要受欺负,可村里来的咋的了?村里来的又不吃他家的大米,咋的就能这般欺负人呢!真是没活头了啊,太子殿下,我听说你嫉恶如仇,光明磊落,最是善良无私,你要给老六做主啊!”   小六也不悦的嘟着嘴。   邓杰欺人太甚,不然他也不会出手。   “你很有眼光啊!没错,本宫就是这样的人,本宫嫉恶如仇,最看不得以势欺人之辈,你放心,本宫一定给你们做主。”周辞越都气笑了,一茶杯朝着苏夫人掷过去。   褐色的茶水甚是滚烫,苏夫人手背顿时一片红,可却是不敢吱一声。   嬷嬷小声心疼的喊了一声夫人。   苏夫人惨白着一张脸,朝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多嘴,这会儿多说多错。   她头抵着地,却忍不住心头骇浪。   太子殿下真的是见不得她们‘仗势欺人’,还是……   方才蒋家那娃儿的话是不是真的?   这念头刚一冒出来,苏夫人就赶忙止住,年岁上来,竟是差点都老糊涂了,蒋家上头要是真有人,何至于住那种地方去?   她又穆然想起来,老爷好像提过一嘴,说白子慕和太傅有些关系。   这人是楼倡廉的学生。   这事儿苏夫人是知道的。   太傅一品。   她老爷乃当朝右相,也是位居一品,而且明眼人都知道尚家几个孩子不成器,尚老一去,那尚家便是荣华不再。   朝中新人更替如花开花败,没了尚老,皇上又日理万机,森*晚*整*理过不了几年,哪里还晓得什么尚家。   因此苏夫人也没把白子慕多放眼里。   太傅是太子老师,太子没准是为了白子慕才出的这个头。   可也不对,太子他怎么知道这几个小子是蒋家人?没准真的只是心情不好,想借机出口气。   短短片刻功夫,苏夫人便想了万般可能。   察觉到落在身上的不善的目光,邓杰已经汗如雨下。   周辞越没说话,下了马车,背着手到了邓杰旁边,到底周初落从小培养的,周辞越小小年纪,看着已经有股子精英范,一举一动都散发的富贵又有涵养的味道。   “太子殿下……”   周辞越一脚将他踹了出去:“你比本宫能耐啊!本宫贵为太子,但本宫都不敢如你这般嚣张,还不配??这是我大周的子民,不是你邓杰的下人,谁给你的权利当街欺人?”   欺的还是他弟。   想到这里,心里强压下去的那股怒火又急速的冲了上来。   他娘的,不能忍。   周边百姓听得热泪盈眶,着实没想到太子竟这般,简直是爱民如子。   原以为太子来了,会帮亲不帮理,这几个孩子要遭了,却不料太子殿下正,不像邓少爷。   “太子殿下说的好,踢得好。”有人控制不住,喊了一声。   周辞越摆摆手,说应该的应该的。   老六和小六哇了一声,崇拜无比的看着周辞越。   蒋小二几个也觉得这太子殿下好好,周辞越看着他们,突然走到蒋小二旁边。   这人模样好,但看着一副弱不禁风,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二叔。   于是他指着邓杰开口:“刚才他拿骨头扔你了,是吗?”   蒋小二都还没说话,老六先道:“是的是的,太子哥……殿下,你要为我二叔讨公道啊。”   周辞越:“欺人太甚。”   老六:“可不是。”   赵鸟鸟发现这个太子好说话,也道:“他先前还笑我胖。”   周辞越小脸蛋儿沉了,非常生气却又一脸认真:“还有这回事?没想到堂堂邓家的少爷,竟然是个眼瞎的,这位小哥哥哪里胖,明明只是有些圆润。”   邓杰:“……”   周边百姓:“……”   这会大家不做声了,难得站在邓杰那边。   不是邓家少爷眼瞎,是太子眼瞎。   只是有些圆润?那么大的块头,虽然好看是好看,但这话多少是昧良心了。   “本宫向来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去。”周辞越吩咐一旁的御林军:“去客栈里头拿些骨头来。”   小六跳了起来。   拿骨头来做什么不言而喻。   邓杰喘着气:“太子殿下,我娘可是二公主。”言外之意,一家人,当真要为了外人如此?   周辞越冷冷看他:“我父皇认她,那她就是二公主,我父皇不认,那她就什么也不是。”   邓杰不敢置信:“太子殿下,你当真要为了几个外人这般对我?”   “你有错再先,怎么,就你能朝人扔骨头,却不准旁人朝你扔了?”   邓杰:“我是邓家的少爷。”   言外之意,他身份尊贵,所以可以随意朝蒋小二几个扔骨头。   但蒋小二几个卑贱,没资格朝他扔。   周辞越说:“那本宫给你面子,本宫亲自扔。”   邓杰:“……”   邓杰瞬间哑了,脸色又开始一阵红一阵白,瞪着双眼说不出话来。   小六几个没心没肺的嘎嘎直笑,觉得真是太解气了。赵鸟鸟笑得脸都红,一双漂亮的眼睛都弯了起来。   周辞越移开视线,小心肝噗通噗通直跳,感受着耳边轻快的笑声,他也跟着笑开了。   收拾了邓杰,周辞越不舍看了他们一眼,说他要是再对你们下手,或是出了什么事儿,你们来寻本宫,他解下腰间挂坠,亲自绑到小六身上,说:   “这是本宫的的信物,要是有事,你们随时可以进宫来找本宫。”说完转身上了马车。   邓杰气得脸色发黑。   这便是回头想暗中收拾人都不能了。   周辞越料到他想干什么。   今儿当着全城百姓出这么个丑,邓杰定是要恨他,可碍于身份,不能对他做什么,但对付叔叔一家,怕是轻而易举。   老六和小六一见面,就觉周辞越亲切,这会儿人要走了,两人追了两步,非常不舍,不过一想晚上就能见到,这才停下步子。   邓杰被护卫扶着,恶狠狠的看着他们,苏夫人脸色也不好,生怕今儿给太子留下不好的印象,回头老爷生气,两人脸色各异,蒋小二没理会他们,拿了麻袋回家。   路上蒋小二才有空问老六和小六,他们说的上头有人是谁?他们怎么不知道。   蒋小三:“就是啊!”   老六说:“啊!二叔,你们还不知道啊!就是我的太子哥哥了。”   蒋小二几个立马顿住。   长久的沉默后:“老六,你刚才说啥子?你们什么时候认识太子了?”   老六一说,蒋小二豁然开朗,他就是说,方才他就感觉太子似乎在偏袒他们,苏夫人那般说,小弟只是喊了声‘你胡说’,太子立马就信了。   为什么仅凭三字,太子就信他们不信苏夫人,他都还纳闷,这太子瞧着也不是个傻的。   感情是自己人。   自己人不帮还能帮哪个?人的本质都是自私的,蒋小二自己就不例外,想来太子也是这般。   赵鸟鸟可惜极了:“早知道方才我再踹邓杰两脚。”这靠山这么大的,不打白不打。   小六说:“三叔不要可惜,等下次见了邓杰,咱再揍他就行了,实在见不着,我们就打上门去。”   蒋小三也傲了:“就是,现在我们可是有靠山的人。”   莫小水只是笑了笑了,却没有说话,今儿恰巧的碰上太子,所以他们才能安然无恙,要是太子没来呢?   他们是不是就得对着邓杰下跪磕头了?   为什么?   因为邓杰有权。   所以哪怕是他错先,他们也得磕这个头。   蒋小二正低着头和小六说话,眉眼带笑。   莫小水收回视线,突然觉得胸口闷得厉害,特别特别的不甘心。   除了莫小水,一行人高高兴兴。   一到家小六就跑去找蒋小一和赵云澜,让他们帮忙杀鸟。   蒋小二趁机和赵云澜说了街上的事,赵云澜有些心惊。   “爹爹,不会出什么事吧?”蒋小二问。   赵云澜沉思片刻:“应该不会有事。”其实他是有点担心邓杰秋后算账,但这事儿没必要说出来让孩子担忧。   “放心。”蒋小一往盆里倒了热水,准备给鸟脱毛,这杀鸟和杀鸡其实一个样,没什么难度,他安慰赵云澜,说:“今晚夫君进宫,我告诉夫君,让太子敲打敲打邓家,他肯定不敢找上门来。”   “应该不用敲打了。”蒋小二想起周辞越挂小六腰间的玉佩,说:“太子敲打他了。”   赵云澜:“……”   那还怕啥啊!   邓家要是聪明,这会儿别说暗中出手,估摸着还得派人来暗中保护他们呢!要是他们一窝子这节骨眼出了什么事儿,谁干的?头号嫌疑犯就是邓家。   前脚太子刚警告,后脚邓家就朝他们出手,那这打的是谁的脸?   不仅是打太子的脸,更是打皇上的脸。   邓家敢得罪皇上吗?   赵云澜想的没错,邓杰被人抬回家时二公主就哭嚎着,说要蒋家‘血债血偿’。   邓大人是恨不得给她一脚,再给她一巴掌清醒清醒。   前脚太子刚那般说,后脚他们就让蒋家血债血偿,蒋家不足为惧,可此举是无疑是在打太子的脸。   太子是谁?   他敢吗?   他现在不说什么血债血偿,还得暗中派人看着蒋家人,不然要是敌对人朝蒋家下手,那太子扭头就能来收拾他。   邓杰当街这般,也委实是毁了他邓家的名声,外头人怕是都要以为他们邓家都是这般欺人太甚之辈。   “儿子都是被你给宠坏的。”最后他说:“你要是动蒋家,明儿太子就动我。”   “那什么都不干?”二公主拉着邓杰的手,心疼说:“你看看我儿都被打成什么样了。”   给邓杰上药的丫鬟闻言手都一抖。   打成什么样了?   其实也没咋的,就是肚子那里青了一点,方才少爷说了,这是太子踹的,手腕青了,是蒋家一个孩子拉的,说实话,蒋家人也没对少爷动什么手啊!   “那你还想干什么?你还想给他出头不成?自己犯蠢当街惹事,怨得了谁,你也别给我整事,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邓大人说了一句,甩着袖子走了。   “娘。”邓杰气愤的喊了声:“你看爹。”   二公主周燕揪着帕子没有说话。   自新皇登基后,邓宁对周燕便疏离得很,以前是讨好,如今是冷漠。   为什么周燕懂。   她和二王爷都是淑妃所生,那时候最有望被立为太子,最被众大臣看好的,是她胞兄二王爷周行。   那时候皇后子嗣单薄,只三王爷一个,但大家都知道,三王爷没那个能力,他也不是当皇上的料。   大家看得出来,皇上自是也晓得,可他不止三王爷一个儿子,虽然大王爷和二王爷已去,但是下头还有五六七/八个王爷,皇上却不知为什么,迟迟未立太子。   周燕那时候以为最后能被立为太子的,是她的皇兄,可结果周初落一出生,一切就都变了。   周初落从小就表现出了过人的天赋和睿智,先皇十分看好他,护他护得紧,不过几岁就不顾群臣反对,立他为太子。   如今皇上也是有样学样。   周行当初不服,周初落年幼,身上无功,凭什么越过他?为了让先皇把周初落废掉,他是上窜下跳,还想除了周初落。   周初落登基后,第一个拿出来立威震慑众人的,就是二王爷周行。   连亲兄弟都能说砍就砍,何况旁人,可大臣也不敢说什么,这皇位向来能坐上头的,是能者居之,而且周初落乃皇后所生,继位是名正言顺。   二王爷心有不轨,又多次想取皇上性命,如此已是罪该万死,再说了,自古皇上谁的手能是干净的?   所以如今其他几个王爷还能搁朝上,只他化了白骨。   周燕和他一母同胞,当初虽是没参与其中,可邓宁还是怕。   怕招惹皇上不喜,毕竟人都说爱屋及乌,厌恶怕是也如此。   他当初求娶周燕,只因其身份,就是想着周行要是成了太子,周燕便是尊贵无比,他作为驸马,那便也是水涨船高,可后头竹篮打水一场空,周燕自觉身份尊贵,平日娇纵跋扈,他压根就不喜欢,便以此为借口冷落周燕。   周燕一把年纪,如今就这么一个儿子,自是见不得孩子受半点委屈。   二公主叹气说:“你爹不管,娘管,娘给你讨公道,娘绝不会让你白白遭这个欺负。”   “可是太子表弟……”   “我进宫找皇上。”二公主说。   邓杰立马高兴起来。   周燕进了宫,等了半个时辰,周初落‘姗姗来迟’,问她有什么事?   “皇弟,求你给你外甥做主啊!”她噗通跪下来。   “哦?什么事?”周初落故作一脸疑惑,并未扶起她,今儿街上发生的事,周初落早已知晓,只是没想到,周燕竟然还有脸找宫里来,怎么,还指望他为了邓杰而指责亲儿子不成?   周燕自是不敢,扪心自问,让她为了个外人来呵责儿子,她干不出来,她也不是一点脑子都没有,就是想告诉周初落,太子太欺负人了,到底是亲戚,她不敢要求太子道歉——也不敢这么说,只说邓杰遭罪了,丢脸了。   然后呢?皇上要不要给点赏赐?   邓宁二品官,邓家又是百年世家,周燕又是二公主,不差赏赐,之所以想让周初落赏,只不过是为了做给邓宁和外头人看——皇上还是在意她这个皇姐和外甥的。   如此,以后谁还敢不对他儿子尊着敬着。   周初落怎么能不知她在想什么,以前周燕进宫要赏,晓得把握尺度,要的东西都不多,他也知道周燕什么打算,不过就是想给邓杰长脸,他也知道邓宁在想什么,周燕每次来,态度恭敬,周初落不吝啬,给就给了。   但现在……   他若是顺了周燕,给了赏赐,要是让白子慕懂了,后头他怕是不好接近了。   听说这人最是护短。   周初落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着周燕。   周燕被他看得寒毛倒竖:“皇……皇弟?”   “皇姐。”周初落翘着腿,原是慵懒的靠在椅背上,这会微微前倾身子,一手撑着下颚,目光居高临下,好整以暇的看她,问:“你觉得邓杰他该打吗?”   周燕:“……杰儿他,他还年轻,不懂事。”   “不年轻了,朕听说,皇姐都已经给他相看好人家了,一个是右相家的,一个是御史家的,另外一个是林大人家的,怎么……”周初落看她一眼,嘴角微微弯了弯:“皇姐可是想学二皇兄,勾帮结派,结党营私?”   周燕这下彻底脸白如纸:“不敢,臣妇不敢,求皇上明鉴。”   她哪里敢有那个心思,周行已死,淑妃也已去,如今只剩她一个,她怎敢打这主意。   她不过是想借几家势力,帮助邓杰稳住嫡子之位罢了。   “不敢最好,毕竟皇姐也还年轻,要是早早也去了,到叫朕舍不得,毕竟我们周家,如今也就二皇姐和四皇姐五皇姐健在了。”周初落说。   这话轻飘飘,可落在周燕耳里,却仿若千金。   周燕嘴巴张了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喉咙发紧,没说得出话来,正巧的外头有人喊,说太子到。   周辞越从外头跑了进来。   “父皇,父皇,儿臣又来看你了。”他急吼吼,应该是一路小跑过来,脸都累红了,后头几个宫女追都追不上,气喘吁吁的还在后头跑,叫太子慢点啊慢点啊。   周初落有点好笑,抱起他,马公公有眼力劲儿:“皇上。”他双手递了帕子过去,周初落仔细给周辞越擦了擦,问他作何匆匆忙忙?   周辞越眯着眼,蹭着他的手心,又嘟着小红嘴在周初落脸上亲了一下,才声音软软糯糯说:“儿臣想父皇多咧。”   周初落笑出了声。   没信,不过这话他听了还是没忍住心软。   这孩子应该是听见周燕进宫,怕人说了什么,又怕他真的找蒋家的茬,这才急匆匆的过来。   这孩子,定是和白子慕搭上了。   不然白子慕看他为什么会心虚?他的皇儿又为何要当街帮蒋家那几个孩子?   周辞越什么心性他懂,对亲近的人,那是大方,和善,黏糊,可对着外人,他心比任何人都要硬,要是真没和白子慕搭上,今儿蒋家那几个孩子出事,他即使看不过去,也绝不会亲自出手,最多叫御林军干涉一二,更不会把玉佩给出去。   不过,为什么要瞒他呢? 第336章   周燕见他们父子旁若无人说起话来,悄悄退了下去。   这一趟无功而返。   周燕心里忍不住有些失落,又有些清醒了过来。她这些年,一直对外说邓杰得宠,很得皇上青睐,大家都信,只以为皇上有气量,并未因着周行的事儿对周燕有偏见,若是有,周燕怕是早已暴毙。   大家这般想,又加上周燕总说皇上隔三差五给邓杰赏赐,外头人是信以为真,到处的讨好她,她也一度信以为真,可今儿周初落那淡漠宛如看死物般的眼神,像盆冷水,直接朝她兜头盖了下来。   ……   鸟都杀好,蒋小一几人出门出摊去了,白子慕起来烤了鸟,拿了十来只放空间袋里,剩下的蒋小二几个吃了,骨头都没剩,心满意足。   哥夫烤的麻雀真是天下第一香,吃了还想吃。   晚上天一黑,白子慕带着老六小六就往皇宫蹿,他们个头小,速度快,爬墙跟闹着玩儿似的。   一路东拐西拐,老六和小六一路都在惊叹。   这皇宫真是大,都蹿了半个时辰了竟然还没到地方,太子哥哥家实在是太大了。   一到东宫周辞越睡的屋,里头黑漆漆。   周初落很疼儿子,白子慕怕人在里头哄儿子睡,不敢贸然进去,试探性的敲了一下。   周辞越躺在床上,被子盖住了半边脸,只两只大眼睛露在外头:“谁?”   白子慕:“菠萝菠萝蜜。”   周辞越闻言嘴巴立马裂到耳后根,直接激动喊:“叔叔。”   周初落没在。   白子慕直接推门进去,然后心里就酸了。   男主每天在二百平米的大床上醒来……   这话没毛病。   老六和小六看见周辞越就冲过去:“太子哥哥。”   “弟弟,弟弟。”   三兄弟跪在床上抱头痛哭,似乎是相见恨晚,哥哥,弟弟一顿喊。   周辞越是鼻涕都糊了一脸,说弟弟啊!你们终于来了,他是日盼夜盼,盼得都瘦了大半圈,可终于是把你们盼来了。   白子慕都听不下去:“你夸张了,听说中午你们不是刚见过面。”   周辞越左手牵着老六,右手牵着小六说:“叔叔,是真的,虽然中午刚见,可我想弟弟还是想得厉害,都掉了两根头发呢!不信你去看看我的枕头。”   白子慕才不去看呢!   小六让他把烤鸟拿出来,然后看向周辞越,说太子哥哥,我们给你带了礼物。   “啥礼物啊!”周辞越问。   “烤鸟,香喷喷的。”老六说:“是今天早上我们和叔叔还有小水哥哥一起去抓的呢,可新鲜。”   一提起这个,周辞越瞄了眼白子慕,脸悄悄红了,拉着老六和小六到一旁,问:“老六,今天那个哥儿就是你们四叔吗。”   老六挠挠头:“你说的谁?”   莫小水和赵鸟鸟都是哥儿。   周辞越小小声,难得羞赧,摸着脑袋说:“就是那个块头有点大的,但很眉清目秀那个。”   块头大的,那除了四叔还能是谁。   “哦,那个就是我四叔。”老六看他:“咋的了?”   周辞越却是没再说话,可却脸颊红扑扑,眼睛亮晶晶的。   小六瞥了他一眼:“太子哥哥,你问我四叔干啥子?”   周辞越羞羞答答,扭着小屁股说:“他,他长得真好看。”   他觉得自己有点疯了,第一眼看见那个小哥儿,他就特别羡慕那个头,那脸蛋也漂亮,非常合他心意,看得他小心肝都要飞出来。   “你们在说什么?”白子慕突然走过来问。   周辞越吓了一跳,老六嘎嘎笑,说:“太子哥哥说四叔长得漂亮。”   “啊?”白子慕挑起眉:“你觉得鸟鸟好看?”   周辞越脸更红了,但还是老实点头:“嗯啊。”   白子慕一拍他肩膀,满脸欣慰:“你小子有眼光,俗话说得好,包子要吃热乎乎的,媳妇要娶胖乎乎的,瘦多不好。”   周辞越眼睛泪汪汪,说他找到知音了:“叔叔,你懂我啊!圆脸七分财,既富又镇宅。”   白子慕:“那可不是。”   老六不敢苟同:“虽然四叔漂亮,可是太胖了,抱不起来怎么办?不得有损我们男人的尊严?”他四叔那腰,他两手圈都圈不住。   周辞越看他:“弟弟,你不是哥儿吗?”   老六不可思议又震惊:“你怎么知道?父亲告诉你的?”   小六看向白子慕,白子慕摇摇头,说实话,老六行为举止一点都不像个哥儿,模样和大师兄像,并不显得娘炮,虽说也有他夫郎的影子,可到底还是男子气概多一些,但外头人却总能一眼就能认出他是个小哥儿。   可能大周本土人都比较厉害。   周辞越说:“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哥儿了。”   老六要跳起来:“啊?你都没掰我屁股,怎么懂。”他的哥儿痣可是在屁股缝里呢!   “因为你说话受受的。”周辞越说。   白子慕:“……”   小六:“……”   哥儿身,男儿心,没有男人味老六早已觉痛心,这会再一听这话,顿时老大不高兴,他翻身起来一个屁股坐到了周辞越身上,兄弟两个玩闹了起来,笑呵呵的。   白子慕想起正事,任由他们三滚做一团玩了会儿才问周辞越贵妃娘娘对他好不好?   其实那天宴会回去后,他挺担心周辞越搁宫里会出事,宫里的皇子,大多数都是活不到成年的,只有那些母妃有手段,身份够硬足以震慑旁人的,才能勉强长命。   但也还有一种,那便是宫女生的皇子,因为没权没背景,无威胁,这些也能活得久。   虽说宫里目前只一个皇子,但他太得宠,难免的引人眼红。   周辞越不是廖婷婷生的,廖婷婷会不会对他不好?   周辞越说好啊!   当初廖婷婷对外宣传怀了皇子,本就是配合周初落做的局。   廖婷婷进宫前,周初落已经明确同她说过,他不会碰她。   廖婷婷还是愿意。   那这和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白子慕不懂:“她为什么会愿意?”   周辞越神神秘秘靠在白子慕耳朵边,像说悄悄话一样,说:“因为他和夏护卫有一腿。”   老六和小六吃了惊天大瓜,嘴巴都震惊的张大了。   “他和夏护卫有一腿?真的假的啊!这事可不能乱说。”白子慕也是吃了一惊。   “哎呦,叔啊!我没有乱说,我可是亲眼看见了,他们这样亲,又这样亲,这么说你可能不懂,要不我找四叔来,演示一下给你看。”   他那点鬼心思白子慕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为什么找鸟鸟?你可以和小六打配合。”   小六捂着嘴躲到了白子慕身后。   周辞越也是摇摇头,虽然他很爱弟弟,不嫌弃,可:“还是算了,两个大男人抱一起亲亲不像话。”   白子慕又想揍他了。   夏家和廖家不对付,两家都是武将,平日没少接触,照理感情应该是好,可上辈两家人就结了死仇。   廖婷婷晓得,不嫁皇上,那定是要嫁旁人,没有哪个姑娘能一直搁家里不嫁。   可她仰慕于夏林涛,同夏林涛情投意合,如何甘愿做旁人妻?周初落说不会碰她,正巧的合她心意。   而且入宫,能时时见着人,一举两得。   此举虽不万全,夏林涛也不同意,可那阵子她年纪到了,家中催得急,走投无路,也只能这般。   但她到底是个姑娘,在深宫后院里久了平日也会觉得寂寞,加之年纪上来了,也会想孩子。   周辞越出生后,她隔三差五过来看看,孩子是她名誉上的儿子,她便把周辞越认作干儿子,平日对他护得厉害,差点塞过周初落。   “那就好。”白子慕放心了。   四人凑在一起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聊到大半夜白子慕才带老六和小六回家。   周辞越喜欢烤鸟,刚才是一只两口,两口一只,十来吃都差点不够吃,还让老六小六明儿晚上再带点来给他。   隔天下朝,周初落过来,就发现屋里一股子怪味,床上还乱糟糟。   这孩子睡觉动作不大,除了爱翻身,并不会像着旁人,会睡着睡着就从床头睡到床尾,寻常起来,也就睡过的地方被褥会有些褶皱。   可现在那床乱得很,好像有人在上头翻过滚,昨儿他离开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周辞越还在睡,嘴巴旁边油汪汪红彤彤。   周初落眉头微蹙,摇摇他:“越儿,起来了,太傅该来了。”   周辞越整个人都还是困的,爬起来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父皇,你下朝了?”   “嗯。”周辞越问他:“朝食想吃什么?”   周辞越立马清醒过来,说:“要吃人参,多多的人参,还想要吃燕窝。”   周初落:“你不是说你不能吃人参了吗?”   周辞越有点心虚说:“现在能吃了。”   他眼珠子乱转,周初落知道他在说谎,却没拆穿,只嗯了一声说好,然后宫女伺候周辞越穿衣裳时,周辞越又囔了,说父皇,这些玉佩不好看了,他想要新的。   周初落让他去库房挑。   后头马公公回禀,说他挑了四块玉佩,又拿了六匹布,两瓶酒,还有三样首饰,皆是发簪。   那首饰并不花哨,但皆是贵重,而且,也不是汉子该戴的。   那他挑了干什么?   自是给蒋小一和赵云澜,赵主君准备的。   晚上白子慕带回来,蒋小一再不识货,也知道这玩意贵重,赵云澜懂玉,一眼就知道这东西是有价无市,发簪上头玫瑰色的玉石被雕成了祥云图案,又细细打磨过,瞧着像是白云被朝霞染了似的,简单大方,却十分好看。   赵主君和赵云澜都有点爱不释手。   蒋小一平日头上不爱戴这些,嫌花里胡哨的不实在,但这次难得喜欢,当场就插入发里,还问白子慕好不好看。   白子慕点点头,蒋小一戴上确实是好看,整体瞧着是干净利落又不失其美丽,他这侄子眼光倒是不赖。   玉佩是给蒋小二几个。   蒋小二几个也懂货了,当初不懂事,把几百两的玉佩随手给出去,蒋小二是难过了好一阵子,如今虽是过去许久,可现在回想起来,后悔的情绪还是源源不断的涌上来。   蒋小三却眼珠子转悠悠,捧着玉佩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辞越送给蒋父和赵富民的是西域上供的葡萄酒,一拿到手赵富民迫不及待打开,那味儿一飘出来,赵富民就顶不住了:“好酒,好酒啊,小蒋,走,咋父子喝一口去,白小子,你帮我们两炒两下酒菜。”   两人立马跑厨房喝去了。   西域的葡萄酒是贡品,他们听过,但都没喝过,毕竟这东西,外头也买不着。   赵云澜和赵主君在看布匹,蒋小三悄咪咪把蒋小一拉到了一边。   “大哥。”   “怎么了。”蒋小一看他愁眉苦脸,着急的问他。   蒋小三平日总是笑呵呵,他脑子不好,所以没什么忧愁,即使有,一碗饭下肚子,他就美了,今儿愁成这样,蒋小一委实是担心:“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你看这个。”蒋小三从衣兜里掏了个小玉佩出来。   当初蒋小二几个不识货,蒋小一也没好到哪里去,白子慕可是教了他们好一顿,这会儿一看,蒋小一就知道这玉佩也不便宜。   “你哪里来的?”   王俨然当初送的,要是没记错,全被他和爹爹拿去当了还房金。   蒋小三朝白子慕那边看了一眼,小声说:“小三告诉大哥,大哥不能告诉别人,特别是哥夫,不然哥夫会揍小三。”   蒋小一语气慎重:“知道,你大哥的嘴你还信不过吗,说吧!哪里来的。”他相信蒋小三不会做偷盗之事,毕竟孩子也算他养大的,什么品性他懂。   蒋小三说:“是苏苏送的了。”   “卿哥儿?”   “嗯。”   蒋小一不懂:“他送你玉佩干什么?”   蒋小三一脸苦恼:“他说他想和小三谈甜甜的恋爱。”   蒋小一上下怀疑的看着蒋小三:“……他是这么说的?”   这年头可没有恋爱。   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苏尚卿看着不像是这般人。   蒋小三羞羞的不说话。   苏尚卿原话当然不是这么说的。   他大户人家出来,自是不可能做出此等之事,但大概是被苏夫人催得喘不过气,又或者是真不想嫁入邓家,亦或者是为了气苏夫人,和她怄气,又或是出于旁的原因——今儿在街上,蒋小一生意忙到一半,发现盐没了,便让蒋小三和赵鸟鸟一起去买些回来。   孩子跑腿快。   赵鸟鸟一个人蒋小一不放心,怕又出事,毕竟他是个哥儿,蒋小一便让蒋小三跟着,到了京和街,苏尚卿正巧碰上他们,看见他们往铺子里去,他站在铺子外头沉思片刻,突然把蒋小三叫了出来。   “喂,小呆子,你出来一下。”   蒋小三老大不高兴,但还是朝他走了过去:“什么小呆子,我明明是小傻子,才不呆。”蒋小三很生气,他本来就傻了,要是又傻又呆,那岂不是没活路了。   苏尚卿噎了一下,问他喜欢什么姑娘还是哥儿。   蒋小三觉得莫名其妙。   他压根就没想过这种事儿,说都不喜欢,然后就发现苏尚卿脸沉了,他下意识改了口:“都喜欢。”   没想过,所以感觉无所谓。   哥儿还是姑娘,都好。   苏尚卿却说:“你十五了是不是。”   蒋小三点点头。   “我也十五了。”苏尚卿说。   蒋小三看他:“哦。”   苏尚卿忍着气:“你十六来我家提亲。”   蒋小三再不懂事,也知道提亲是什么意思,提亲就是娶媳妇,当场在村里,二堂哥就森*晚*整*理是提亲了,然后没多久小二哥就穿红衣裳来了,那会儿他还出战帮忙了。   娶媳妇,那怎么行啊!哥夫都说了,十八才能想这种事,要是早恋了,哥夫会打烂他屁股的。   他被这话吓得差点跳起来,连一旁的丫鬟都出言道:“少爷,您不要意气用事……”   苏尚卿神色平静的看了她一眼,丫鬟脑子一片空白,不敢说了。   蒋小三猛的摆手,说不行不行。   苏尚卿问他为什么不行?我配不上你不成。   这哪跟哪啊!蒋小三说哥夫不给他早恋,苏尚卿笑了,什么是早恋?   他不懂,可早他听出来了。   十五谈婚论嫁哪里还早?十三十四就捉摸亲事的一大把,十五已经不早了,正合适。   他时间不多,直接解下腰间的玉佩塞蒋小三手里:“这是信物,你收了,你十六就得来,不来你便是负我,坏人都得早死。”   蒋小三想塞回去给他:“你别驴我,坏人遗千年,好人才死得快。”   苏尚卿没说话,玉佩也没接,直接走了。   蒋小三觉得这玉佩烫手极了,却又舍不得丢。   玉佩都很贵,他懂,丢银子的事儿他干不来,可该怎么办?苏苏跑的好快,他也不知道苏苏住哪里,那怎么还啊?   他使劲想啊想,但他那个不怎么灵光的小脑袋已经很努力的想了,还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最后玉佩他便带回来了,忙了一下午他差点都忘了这事儿,还是方才白子慕把周辞越送给蒋小一几人的玉佩掏出来,他才想起这事儿。   白子慕不允许他们早恋,蒋小三也不想早恋:“大哥,你真的不要跟哥夫说哦。”   蒋小一点点头:“你放心你放心。”   蒋小三问他该怎么办?蒋小一说让他想想。   然后白子慕洗漱回房,就看见蒋小一在屋里来回度步,他刚问怎么了,蒋小一就一拍大腿:“夫君,不得了了。”   白子慕:“出什么事儿了?”   “我们小三被人看上了。”蒋小一说。   “啊?”白子慕都吃了一惊:“哪个眼瞎的。”   蒋小一立马拍他,眼睛瞪得圆圆的:“夫君你啥个意思啊。”   白子慕不好意思笑了笑说:“没,我意思是哪个这么好的眼光。”   “是卿哥儿。”   “卿哥儿???”   “嗯啊!”   白子慕眉头蹙了起来:“卿哥儿看来是真的饿了。”   蒋小一:“……”   蒋小一给了他一拳。   白子慕没敢再乱说话,他也就是玩笑话而已。   说实话,蒋小三是有点傻,但不是像裴汉子那般,傻到生活都无法自理,他只是脑子转的不够快,而且模样不差,清纯小奶狗,被人看上不奇怪。   可要是看上他的那个人是苏尚卿,那就有点奇怪了。   苏尚卿什么来头,白子慕调查过,已经知道了。   右相家的嫡出哥儿,出声在那样的人家,苏尚卿什么人没见过?接触的都是世家子弟,大鱼大肉吃多了,还能看得上糟糠之菜?   虽然个个都说人品最重要,但个个都是先家世然后才是地位,再经济,再人品。   白子慕怎么想,都觉得他不是看上了蒋小三。   但也说不准,毕竟蒋小三怎么说也是个纯情男高,人帅单纯且干净。   当初蒋小三鼻子有问题,整天的流鼻涕,和干净不太搭边,不过在平洲,他大了些后,蒋父和赵云澜给他寻了大夫,医治四年,如今他鼻子好多了,除了受寒,或者嗅到刺激性气味外,他不会再像着之前那般鼻涕横飞。   不过高门大院出来的,应该更看重权利和地位,他们会更务实些,就像村里人家,靠地吃饭,靠力气换口吃,所以她们相亲看重的,是对方汉子家里的田地多不多,汉子勤不勤快,壮不壮实,会不会干活?长得帅不帅这事儿,真没那么重要,能填饱肚子才是首要。   “那小三怎么说?”白子慕问,他就怕蒋小三情窦初开,也看上人了,毕竟苏尚卿模样实在是好,如果这样,苏尚卿要是玩他,那后头他小舅子怕是要受情伤。   蒋小一沉默了一下,不好意思,说:“我,我忘记问了,明儿我要出摊,要不你睡起来问问他?”   “……行。”   白子慕是晌午才起的,正好蒋小二几个都去帮忙了,白子慕把蒋小三叫家里,进了后院,他们面对面坐一起。   蒋小三问白子慕叫他要做什么。   白子慕看着他,试探性问道:“小三,你有喜欢的人吗?”   蒋小三没有多想,点点头:“有啊。”   遭了啊!   小三莫不是也看上苏尚卿了?   那不行。   白子慕苦口婆心:“小三啊,喜欢一个人,不能只看他的外表,还得看看自己的外表,以及家世……”   “哥夫,你说啥呀?小三不是喜欢一个人,小三是喜欢很多人。”   白子慕:“……”   这小舅子比他家老大还要厉害啊!   难道他是误会他的大师兄了?其实老六那么好色,不是因为像他大师兄,而是因为像他这个小舅子?   这……真是人不可貌相!   “哥夫,你那么看着小三干啥?”蒋小三掰着手指头,说:“我喜欢大哥,喜欢哥夫,喜欢父亲还有爹爹,家里人小三都喜欢。”   白子慕:“……哦,是这个喜欢啊!”   “那还能是啥喜欢。”蒋小三问。 第337章   这是压根还不开窍,白担心了。   白子慕无奈摸他的头,说你大哥都告诉我了。   蒋小三顿时瞪大了眼睛,屁股立马紧了,站起来就想跑,被白子慕一把拉住:“哥夫……”   白子慕看他:“哥夫不打你。”   蒋小三不太信:“真的?”   “哥夫说到做到。”   蒋小三这才高高兴兴重新坐到白子慕旁边,抱住他的手臂,还是像小时候那般,依赖着他,高兴说:“哥夫,你真好。”   白子慕又摸了摸他的头,心头感概万分,真是不知不觉孩子就这么大了,想当初他刚上门那会儿,这孩子还甩着鼻涕光着屁股蛋满院子乱跑,可似乎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俊小伙子了。   “玉佩呢?我帮你拿去还给卿哥儿吧!你们这个情况估计是谈不了甜甜的恋爱,只有苦苦的……”   两人同时开口。   “哥夫,苏苏今天派人给我送了这个东西来。”   蒋小三从荷包里掏了两个金元宝出来,黄灿灿的,十分耀眼,说:“苏苏说让我拿这个去买好吃的,哥夫,刚才你想说啥呀?”   白子慕咽了下口水:“没啥。”   蒋小三把银子给他:“哥夫,你收着,让大哥给家里买肉吃。”   看看,这孩子孝顺的要上天了啊!白子慕又欣慰,又觉得掌心的金元宝有些烫手。   这是他小舅子啊!他看着长大的,他怎么能卖小舅子呢!   白子慕还是掰开了同他讲。   他知道蒋小三脑子是不太好,但不是傻得透透那种,什么事情只要仔细说,慢慢说,他都能听得懂。   蒋小三听完了挠挠头:“哥夫的意思是,苏苏这样做只是想气他娘,不是真的看上小三了。”   “这只是我的初步猜想。”白子慕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蒋小三点点头:“这样啊!”   白子慕揽住他的肩膀,哥俩好似的,说:“我就是怕你受伤。”   “受啥伤?”蒋小三抬头看他,眼里满是疑惑,挺认真的说:“他都给小三银子了,小三还受啥伤,他骗小三就骗呗,反正给银子了,有补偿,能买香香的肉吃,小三不亏,小三还觉美呢!”   白子慕:“……”   这小舅子心理素质还是很强大的。   另一边,苏府。   苏尚卿刚回府坐下,就被苏夫人叫过去,他蹙蹙眉,叫了声小翠,   小翠没应声。   屋外另一丫鬟进来,小声说:“六少,小翠不在,可是有事吩咐?”   不在能去哪,苏尚卿懂了,小翠是他娘的人,他做的事,这会娘应该已经全知晓了。   他挥手让丫鬟下去,起身去了苏夫人的院。   院子里头静悄悄,丫鬟不见一个,看来是全被遣出去了。   苏尚卿苦笑一声,朝主屋里去。   结果尚未请安,苏夫人怒不可和一巴掌直接朝他扣去,啪的一声脆响,苏尚卿头都偏到了一边,嘴角淌了血。   嬷嬷惊慌叫起来,想去阻拦:“夫人,您这是做什么?您息怒。”   苏夫人甩开她的手,指着苏尚卿气急败坏,说:“不要拦我,你看看他做的什么事,卿哥儿,娘就问你,这些年娘就是这般教你的吗?啊?娘就是这般教你不要脸的吗?”   私下相授,便是不耻。   “夫人。”嬷嬷还要劝什么,苏夫人道:“你也别劝,也别说他还小不懂事,他做出这种事儿来,今儿我要是不训斥一二,明儿我这脸怕是都要让他给丢光了。”   苏尚卿垂着脑袋没有说话,又像是没感觉到痛,沉默不语。   他这个样苏夫人更气,手又抬了起来。   嬷嬷给摁住。   她知道夫人是气少爷,但更多的,也是借此消气——这京城没有秘密,苏夫人当街下跪,被太子泼茶一事是闹得沸沸扬扬。   如今怕是消息灵通点的都已经知道了。   上次老爷知道后,将夫人喊过去骂了一顿,偏的胡小侍还在一旁火上浇油:“姐姐,现在外头人都传你不明事理,偏帮胡帮呢!”   邓家名声受损,苏家也没好到哪里去,堂堂一品臣妇,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就帮偏架,为什么?   还不是邓家世家,蒋家平头百姓呗。   势利眼啊!   苏大人能不气?他派人出去,说是邓苏两家常年来往,邓杰是苏夫人看着长大的,信孩子,没成想孩子撒了谎了,并非势力。   这般流言蜚语倒是好了点。   可名声好了,能独善其身了,却又间接得罪了二公主和邓大人,他这般做,不是明摆了邓家小子满口胡言人品有碍?但没旁的法子。   邓家他不怕。   但好端端的招惹上人,以后人要是背地给他穿小鞋咋的是好?   他这个位置,是一失足就能成千古恨。   能不得罪人,还是不得罪的好。   他气,当着胡小侍的面骂得厉害,苏夫人只觉脸面尽失,手背上的伤疤似乎又烫了起来,回了院子,又听小翠说了苏尚卿的事儿,更是怒火冲天。   两股怒气搅和一起,哪里还有理智可言。   她指着苏尚卿声声质问:“说啊!你还要不要脸?”   苏尚卿不说话。   这事儿确实是不要脸,可他能怎么办?世家子弟有多少个好?   婚事未定,邓杰便在花园动他动手脚,那天他要是没跑出来……   这也就罢,邓杰玩得花,和唐家的唐文海之前把个丫鬟都玩废了,只是如此,苏尚卿还不怕,唐文海也不是人,看上邓杰的庶妹,两人更是交换着玩。   你玩我庶妹,我玩你小妾。   这事儿两人都能干,那还有什么干不出来?他要是真进了邓家,邓杰对他新鲜劲过去,是不是也会把他换出去玩?   他不敢想。   可说了苏夫人不信。   她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流言蜚语,岂能当真。   流言蜚语确实是真真假假,不该当真,但苏尚卿是觉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事儿圈子里都传遍了。   那次花园,邓杰不顾他挣扎,把他扯到假山后头,摁着他,想剥他衣裳,在他脖颈边又亲又嗅的模样,仿佛恶鬼般,让他恐慌害怕。   即使后头逃出来了,他每晚都还能梦见邓杰那狰狞的,嬉笑怒骂的恶鬼般的嘴脸。   太可怕了。   真的太可怕了。   邓杰在府上,就敢对他出手,那旁的还有什么不敢?   他无法想象跟这样的人共度余生,他可以将就忍耐一天,一年,可将就不来几十年。   他说:“娘,是你逼我不要脸的。”   苏夫人怔了片刻:“……你说什么?”   苏尚卿声音哽咽,也大喊起来:“是你逼我的,我说的话你从不听,我说邓杰他想……想侮辱我,他说他喝了酒,情难自禁,你信了,还同我说男人都这样,我说他玩的花,你又说谣言不可信,娘,你有在乎过我吗?”   若是在乎,即使谣言,怕是也会对邓杰心有芥蒂,可苏夫人却是一味的替他开脱。   她太想赢胡小侍一个头了。   她也太想小儿子嫁得好。   即使邓杰玩的花,可就像唐家的一样,为什么换的是小妾,因为小妾身份低,卿哥儿身份够,要换,还能把他换了不成?   他即使不怕卿哥儿,也得顾忌卿哥儿背后的娘家。邓杰不是那等没有脑子的,况且她和二公主交好,二公主能不护着卿哥儿?   再说了,汉子谁不三妻四妾?   既然都三妻四妾不得专宠,那为何不挑个身份更为显贵的?然后过荣华富贵?   苏夫人一直都这么想。   可孩子却从不懂她一片苦心。   而且选谁不好,偏的是蒋家的,她被老爷呵斥,当众丢脸,是因为谁?   苏夫人气不过,又给了苏尚卿一巴掌,说:“去把玉佩拿回来。”   苏尚卿倔强道:“不拿。”   “不拿?你知不知道蒋家人要是把这事儿传出去,你名声就没了,以后谁还敢娶你?你就真的只能嫁给那破落户你懂不懂?”苏夫人说:“嫁那样的人家,你得苦一辈子。”   苏尚卿抬头看她。   却又听她说:“堂堂右相家的嫡出哥儿嫁个破落户,你不怕人笑话,娘怕,去,去把玉佩拿回来。”   这话让苏尚卿陷入许久的沉默,无法释怀,心中甚至渐渐产生了一丝悲凉,这种难以言明的情绪慢慢积累,最后转化成了愤怒和失望。   苏尚卿眼神再度暗淡下去,看着苏夫人,说:“苦就苦,我不怕。”   苏夫人又一巴掌扇过去。   她真是觉得孩子不懂事,苦就苦?这孩子是一生下来就富贵,没吃过什么苦头,压根不晓得苦是啥滋味,也压根没扛着锄头下过地,所以这些话,他说得轻而易举。   “你真当蒋家人好啊!你去了人家欢迎你,没说你骂你,为啥?还不看你富贵。”而且又是客人。   哪有客人上门就暴露本性的。   这年头,互相相看的时候,哪个婆婆不是表现和善,一副通情达理十分好说话的样,可后头儿子真娶着了,便开始本性暴露。   蒋家人想巴结她儿子,怕是演得更甚。   “你听话,去,去把玉佩要回来。”   苏尚卿叛逆的性子也上来了:“不去。”   “你去不去。”   “不去。”   “你……你……”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孩子还是听不进去,苏夫人哆嗦着手,往外指,声嘶揭底:“不去?那你滚,你给我滚,我没你这般不听话的儿子。”   苏尚卿没再说话,扭头就走。   回到院子外头时,苏尚紫正站在院门口,看见苏尚卿脸上红肿,她秀眉微微一拧,快步上前。   “怎么了?又被娘打了?”   庶出的孩子,寻常都叫当家的主母或主君为娘和爹爹,侍妾是姨娘。   苏尚卿摇摇头,苏尚紫气笑了:“你是六少,不是娘打你,还能是谁?总不能是爹打的。”   苏大人即使气,或者是对孩子不喜,向来只会冷淡或是骂两句,从不会对孩子动手。   “娘为什么打你?”苏尚紫大胆猜测:“又是为了邓杰?”   苏尚卿不愿再说这事儿:“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苏尚紫苦笑一声:“能进去说吗?”   两人进了院子,丫鬟上了茶,看见苏尚卿脸上有伤,问用不用叫大夫,见着苏尚卿摇头,丫鬟退了下去。   苏尚紫才道:“小爹给我相看好人家了。”   苏尚卿猛然抬起头来:“怎的这般突然?”   苏尚紫大他两岁,他才十四那会儿,他的婚事苏夫人就已经张罗起来了,可苏尚紫苏夫人却是说都没说。   她庶女,婚姻大事当是由苏夫人做主。   但胡小侍知道他们对头,苏夫人岂能给自个闺女寻个好人家,便私底下捉摸起来。   “小爹给我看的是郑家的三少爷。”苏尚紫说。   都是一个圈子的,这人苏尚卿自是有所耳闻:“郑家三少,他不是二哥的上峰吗?”   他说的二哥是苏尚紫亲哥苏佑城,苏佑城如今在礼部当差。   而郑家三少,如今已三十有一,家里孩子已经满地跑。   苏尚紫不过十七,年岁差得大了些,不过十七嫁五十好几的也不是没有,京中权贵为了拉拢,啥事儿干不出来?   姑娘、哥儿只是他们联姻的工具,可这都是不疼孩子的。   要是疼孩子,除了找门当户对,年纪也是大差不差。   郑家三少怎么看都不是良配。   苏尚卿说:“胡小叔怎么……”   苏尚紫低着头,苏尚卿看不清她脸上神色,只听她语气淡淡,说:“你是不是好奇小爹怎么会给我选了这么个人。”   苏尚卿点点头。   苏尚紫道:“爹虽是右相,可爹什么性子你懂,他顽固,总觉儿孙自有儿孙福,再加上我哥不得宠,在礼部呆了这么些年,一直未得上升,郑大人掌管礼部……你知我什么意思了吗?”   两家若是结了亲,那苏尚城想往上升便是指日可待。   胡小侍是想牺牲闺女给儿子铺路。   苏尚卿一时间浑身冰冷,感到很荒谬又觉很恐慌,但他却不知道自己在恐慌什么:“他不是很疼你吗?”   “是疼我,但他更二哥。”苏尚紫还是低着头,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在这种深闺大院里,儿子和权利,地位,才是她们唯一的依靠……有很多东西,都能重过孩子。”   “五姐,你为什么能说的那么平静?”苏尚卿突然问。   苏尚紫说:“因为这就是命,我看得开。”   “……那你为什么要哭?”   石桌上洇着一摊泪,苏尚紫没反驳,手中的帕子却被拧得不成样子,她道:   “我看得开,可还是……会难受,我以为他……是真的疼我,可是……六弟,你说,是不是深闺后院,注定是没有情的?兄弟阋墙,姐妹争宠,尔虞我诈,我从小他就教我斗,教我去争,我听话了,可到头来……在家里斗,嫁了人,还是要去争去抢,你说,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我不想去斗,也不想去争,我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可是……怎么就这么难?怎么就这么难!”   不争不抢,她只想随遇而安。   可有些事,是迫不得已。   若是嫁了人,不争不抢,自己没啥,可若是有了孩子?甘心他对人伏低做小不得宠吗?   不去斗,也许一觉起来,就什么都没了。   外头人看她们,羡慕,觉得她们会投胎,一出身就啥也不缺了,不用为了二两钱而东奔西走。   村里百姓虽说苦,可能吃不饱穿不暖,但日子能过得踏实。   笼里的鸟羡慕外头的广阔,野鸟却也艳羡它们的衣食无忧。   苏尚卿脑子一片空白。   苏尚紫的话在他脑海里反反复复的回荡,让他一度感到有些窒息。   他即使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可苏尚紫还是能清晰的感受到他那股不安和恐慌。   “六弟,抱歉,也许我不该……”   “五姐,我害怕。”苏尚卿说,他第一次这么直白的表露出他的不安和脆弱。   他不想斗。   他不想这样过一辈子。   他不想连觉都睡不踏实。   苏尚紫拍拍他的手:“六弟你不要慌。”   “娘想把我嫁给邓杰,可是……”苏尚卿也掉起眼泪:“他不是个好的,我见他就害怕,我不想嫁邓杰。”   说起邓杰,苏尚紫想起来了。   “我听小爹说,娘派人去查了邓杰。”   苏尚卿看她,一时不明所以:“查他?”   “嗯。”   周辞越敢当街给邓杰那般难堪,不是傻的都看得出来,这两关系不好。   可二公主对外宣称邓杰很得皇上看重,若是真如此,那周辞越怎的这会般。   毕竟每年邓杰总会进宫,皇上时不时的又会给他赐东西。   苏夫人想仔细查探一番。   可不管结果如何,苏尚卿想,他娘查邓杰,怕是已经心有芥蒂,他和邓杰的婚事……   苏夫人因为邓杰丢了这么大一个脸,她为人又最要面子,若无意外,应该是不会再考虑邓杰。   可苏尚卿没高兴得起来。   他娘一直想压胡小侍一跟头,郑大人家的三少在官场打拼这些年,先不说郑大人就是二品的官,郑三少自个也已四品,要是想压郑家一头……   他娘认识的,能压郑家一头的,只唐家。   廖家、太子,还有其他世子,她娘并不熟。   苏尚卿慌了起来,大概是也想到了这一点,苏尚紫脸色也不好看。   她说不出‘娘应该不会吧’这话来。   娘和小爹斗了几十年,不把他小爹踩脚底下,娘是不会收手的。   苏尚卿六神无主:“五姐,我该怎么办?”   要说邓杰不是人,那唐文海同他比,便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唐文海如今不过十七,已有三个通房的丫鬟,四个小妾。   还玩的花。   唐文海玩的花这事儿外头人不晓得,但三妻四妾大家却是知道的。   可这没啥。   苏尚紫摇头,她能有什么法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如今尚且都自顾不暇,不知该怎么办,又怎么可能给得出建议。   而且她要是真说了什么,传到娘那里,都是她别有用心,但见着苏尚卿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她又不忍心。   垂下眼眸,见着食指上的伤疤,她穆然怔忡一下。   这是五岁那年,小爹说爹生辰要到了,让她去做碗长寿面,那次没注意,切了手,是苏尚卿给她包的,还仰着头问她:“五姐,你疼不疼,我给你吹吹。”   “你别靠近我。”   “为什么呀五姐。”   “少爷,您跟老奴回去。”   “怎么了?我还没给五姐吹吹,吹了痛痛飞。”   “少爷,她是胡小侍的闺女。”   “我知道,所以她是我的五姐呀。”   三岁的苏尚卿说:“她是我五姐。”   这话苏尚紫记了一辈子。   她排老五,她不是没有兄弟姐妹,可大哥大姐不喜她,看不起她,因为她是庶出。   一母同胞的哥哥,也鲜少关心她,底下的弟妹,也因着娘的关系,离她远远的,没谁敢靠近她,因为他们都在娘手底下讨生活,不敢惹了娘。   只苏尚卿……   见她被娘训了,虽严着一张脸,没出言相帮,看着也冷清,但看他时眼里总会透着关切。   那眼神似皎月,似曙光,是她在大院里,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暖。   这就够了。   苏尚紫说,为今之计,只能先快娘一步。   她没多说,但苏尚卿知道她的意思,他不傻,要是旁人,这话便是不安好心,也不是他没心眼,全心信任苏尚紫,而是苏尚紫的想法同他不谋而合。   除了这个法子,他也想不到还有什么法子了。   隔天蒋小三跟着蒋小一去出摊,瞥见苏尚卿站在墙角,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一个人过去。   蒋小三犹豫了一会,走到蒋小一旁边说:“大哥,我想去尿尿。”   蒋小一忙得很,今儿赵云澜和赵富民不在,两人去看铺子了,只他和蒋父,莫小水在忙,蒋小二和赵鸟鸟负责上菜,如今天气暖和了些,客人虽是没有之前多,但自没落雪后,逛街的人更多了,生意却是更好,忙都忙不过来,蒋小一一边给海蛎子塞蒜蓉酱,一边道:“嗯,你去吧,快些回来。”   “嗯,小三知道了。”蒋小三说完,朝苏尚卿那边跑过去。   苏尚卿往四周看了一眼,把他拉进巷子里。   “苏苏,你干啥呀?”蒋小三问。   苏尚卿道:“上次我说你十六了,就去我家提亲,如今等不了了,你这个月就去。”   “啥子??”蒋小三下巴都要掉了:“不行,不行。”他连连摆手:“早恋不对,小三不早恋。”   苏尚卿蹙着眉,突然问:“我不好看吗?”   平心而论,是好看的。   蒋小三也懂美丑,他是个老实的孩子:“好看啊!很像个人。”   “……那你就来我家提亲。”   “不行。”   “为什么不行。”   “小三不能早恋。”   “怎么不能,你十五了,你去提亲。”   “不去。”   “去不去。”苏尚卿握紧了拳头,他看见蒋小一这么整过,只要蒋小一每次一捏拳头,蒋小二几个和老六小六就会怂。   果不其然,蒋小三一看见他拳头,就连连后退,后背甚至都贴到了墙上。   “苏……苏苏,你,你想干啥咧?”   苏尚卿说:“我想干嘛你心里不是有数了吗?”   蒋小三:“……”   “你拿了我的玉佩,收了我的银子,却不想娶我,你就不怕遭雷劈吗?”苏尚卿说。   蒋小三:“……”   蒋小三跳起来道:“苏苏,你这话不对啊,明明是你自己给我的,又不是我问你要的,你这样说不对,要遭雷劈也是你遭。”   苏尚卿哑了一瞬。   确实是他半强迫的。   说实话,蒋小三这个条件,在京城这个地方,确实是不算得好,连一般都够不上,蒋小二不傻,甚至心思还多,读书也厉害,要选也是该选蒋小二,或者旁的世家子弟。   可大概是他自己心眼子多,因此蒋小三这种单纯直率的人,在他眼里显得很特别,特别到莫名的吸引他。   “遭就遭。”苏尚卿继续道:“我这么个水灵灵的哥儿摆在你面前,还上赶着,你憋得过初一,难道还能憋得过十五?”   蒋小三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苏苏,你咋的能说出这种话啊!”   “怎么了?”   “太不要来脸了。”   苏尚卿:“……”   “苏苏,你放弃小三吧!哥夫给我算过命~”   苏尚卿有些吃惊:“哥夫还会算命?”   “会啊!哥夫很厉害的,不过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哥夫说,小三不能娶年纪比小三小的,你比我小一点,我们两个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虽然你的相貌,你的长相,你的声音,你的性格小三都觉还不错,但小三不能不听哥夫的,你知道吧。”   “不知道。”苏尚卿语气淡淡:“你傻,可我不傻。”   蒋小三:“……”   在平洲的时候,蒋小二和蒋小三几个除了上课,其余时间都会帮忙干活,不是搁家里跟着赵云澜忙,就是跑外头去给蒋小一和蒋父搭把手,在外头忙活多了,接触了不少人,蒋小三懂的些事,问苏尚卿:“你一直叫我去提亲,是不是想嘎我腰子?”   苏尚卿:“……”   ……   下午客人渐渐少了一些,蒋小一忙完了,收了摊蒋小三还没回来,方才忙忙碌碌,大家也没发现,心思全在活上,这会儿忙完了,蒋小一才发现蒋小三竟然还没回来。   不应该啊!   尿个尿不可能这般久,都快半个时辰了。   莫不是窜稀了?   这小子经常窜稀。   出摊的地方离家不远,他身上有白子慕的气息,一旦离的太远,白子慕立马就能发现,因此蒋小一和蒋父也没多想,毕竟蒋小三已经十五了,不再是当初那个经常挂着鼻涕的孩子,不用时刻操心。   收了摊回去,蒋小一放好东西,蒋父带着蒋小二三个洗瓢盆,让蒋小一去看看蒋小三,别是拉得厉害晕澡房里头。   蒋小一直径往后院走,白子慕已经起了,正陪着老六小六玩。   蒋小一看了会儿才往澡房去,可远远的,他就见澡房门大开着。   “小三?”   里头也没传来声。   蒋小一到门口一看,里头空空荡荡,他心里一咯噔,又往蒋小二那院子跑,屋里也没人,完蛋了。   “夫君……”   白子慕正拍小六屁股逗他玩,就看见蒋小一又匆匆忙忙跑回来。   “夫君,不好了,小三不见了。”   白子慕腾的站起来:“你说什么?”   蒋家差点是差点人仰马翻,蒋小一和赵鸟鸟几人把周边都找了,也没见着人。   白子慕说还能闻到味,蒋小三应该是没走远,他也没感觉什么不对,蒋小三应该是没事。   可赵主君还是慌,眼泪在打晃。   “那他去哪里了?怎么好端端的不见呢?小二小水鸟鸟他们都在,小三又不是会乱跑的,会不会被邓家……”   “大哥,小三回来了。”   赵主君话都没说完,蒋小三牵着苏尚卿从门口进来。   蒋小一方才眼已经红了,这会儿看见他,立马过去拉他左右看,见他都好好的,毛都没掉一根,才拍他:“你方才去哪了?知不知道父亲和小外公都要急坏了。”老六和小六去找人也还没回来。   蒋小二不高兴,方才晓得蒋小三不见,他是急得差点晕过去。   蒋小三看见蒋小一想打人,吓得不敢说话,苏尚卿歉意的开了口。   “对不起大哥,是我找小三有事。”   蒋小一怒气未消,说道:“什么事不能回来说。”   苏尚卿脸通红,有些难以启齿,轻轻扯了一下蒋小三的衣服。   蒋小三往旁边走了一步,躲开了。   蒋小一:“说话。”   苏尚卿急,用胳膊森*晚*整*理肘撞了蒋小三一下:“你说。”   蒋小三看了白子慕一眼,又躲开了,缩着脖子:“你说,小三不敢。” 第338章   白子慕注意到他们两的小动作,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赶紧的。”   苏尚卿豁出去了,掌心冒汗,说:“我和小三私定终身了。”   “……”   满院肃静。   蒋小二和莫小水、赵鸟鸟惊得眼都瞪大了,觉得蒋小三大概是屁股痒了。   哥夫都说了,谁敢早恋,他就让谁屁股开花。   蒋小二觉得小弟应该是太久没有被哥夫揍了,完了那滋味,所以才敢早恋。   赵主君也是半天回不过神。   反应过来后他先往外头看,没见着人,才看着苏尚卿不赞同说道:“卿哥儿,你……”   “我知道这样不对,不合礼数规矩,可我喜欢小三,他也喜欢我。”苏尚卿低着头说。   蒋小一都要笑了:“不可能,小三他没脑子,怎么可能……”   蒋小三先不乐意:“大哥,小三有脑子。”   蒋小一瞪他:“你闭嘴。”   蒋小三不敢再说话,缩着脖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小三真的喜欢苏苏。”   苏苏都说了,他娘想让他嫁人。   之前是想让他嫁邓杰。   邓杰什么人,蒋小三懂,那就是个坏的,苏苏都说了,那人也确实是不好,喜欢打人,苏苏都还没嫁过去,邓杰就敢光天化日给他两脚,让他躺床上半个月都起不来。   那嫁过去了还了得。   苏苏说,现在他娘估计不想让他嫁邓杰了,想让他嫁唐家的少爷。   蒋小三也不懂唐家的少爷是谁,说那就嫁,反正不嫁邓杰就行   可苏尚卿却道:“邓杰会打人,可唐家的那个玩人。”   “他喜欢和人玩游戏?”   “……不,他喜欢玩死人。”苏尚卿说得半真半假。   蒋小三都要吓坏了,感觉毛骨悚然,这是什么坏毛病啊!嫁邓杰会被打,嫁唐家那个可能又会死,苏苏太可怜了。   “我们是朋友对不对?”苏尚卿问他。   蒋小三说:“应该对。”   “那你忍心看着我去死吗?”   “有点不忍心,你死了的话,小三可能会难过大半天,不吃三碗饭估计都好不了。”   苏尚卿想打他,又是劝,又是威胁,蒋小三才答应了。   毕竟苏苏说的没错,他是个乐于助人的善良的人。   这会儿蒋小一问,他也不敢说实话。   怕说了实话大哥不给他娶。   因为大哥说了,成亲就是要两情相悦,大哥最疼他了,说了实话,大哥肯定不给他娶。   可苏苏说,这是如今唯一的法子。   蒋小一是觉得蒋小三还小,虽然已经十五,可为人处世还是像个小孩子,哪里懂什么是喜欢,白子慕之前刚问,蒋小三确实是还不懂,可今儿……   蒋小一想一脚给他们两个镶墙上。   小六蹲在一边,吃瓜似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老六拉了拉蒋小三。   “怎么了老六?”   “三叔,你清醒一点,你不过十几岁,三观都完全没有树立起来,啥是喜欢啥是爱你都还不懂,怎么能成婚呢?而且成婚了就得负责任,你现在还小呢!未来的路还很长,你会遇见很多很多人,你现在成婚,实在是太冲动了,所以,苏苏你就让给老六吧,谁叫老六是你侄子又非常的爱你呢!苏苏,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老六啊?”   蒋父和赵云澜几个刚听了个开头,都要美了,觉得他们家的老六竟然懂事儿了,看看这话,说的多有道理多懂事,可一听到后头,赵云澜默默去找了根棍子给蒋小一。   看老六被蒋小一抽了两下嗷嗷叫,白子慕心情很复杂,全程都没说话,只看着苏尚卿,苏尚卿说的什么喜欢,他是半个字都不会信。   “卿哥儿,你跟我来。”   蒋小一扔了棍子跟过去。   苏尚卿心里紧张,蒋小三好糊弄,可他知道,这个家,最聪明的,便是白子慕和赵云澜。   他总觉得站白子慕跟前,对方一眼就能把他看得透彻。   进了正厅,白子慕没多废话:“说吧,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   苏尚卿给他的印象是胆大,不像这时代旁的姑娘、哥儿那般墨守成规,可说出格,他也没多出格,要不是碰上什么事,这种私自相授的事儿,他不可能做得出来。   在他略显逼迫的注视下,苏尚卿不敢满他,实话说。   说完他都没敢抬头,这到底是有些难以启齿,说到底他这般有些对不住蒋小三,他也没真厚脸皮到觉得这般是蒋小三在占他便宜,白子慕道:“你跟小三说清楚了?”   “说清楚了。”苏尚卿说。   白子慕有点怀疑,毕竟这两人加一起年龄都没他鞋码大。   真的说清楚了?   他咋的那么不相信呢!   “那你自己想好了?”蒋小一不赞同,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蒋小三要是娶了卿哥儿,那以后要是碰上喜欢的人了,再娶没事儿,毕竟他是个汉子。   可卿哥儿不一样,他要是想再嫁,那得合离,嫁过人,在外头人眼里,就已经并非完碧之身。   这年头,汉子大多都在意这个,所以二婚的都很难找着好的。   即使苏尚卿嫁进来,和蒋小三啥都没做,可外头人咋的想?   苏尚卿如今不过十五,到底还年轻,蒋小一怕他思虑不周,害了自己。   可他低估了苏尚卿。   他深宅大院里头长大,心思通透,论起心计,苏尚紫比不得他。   苏夫人也比不得他。   蒋小一说的,他怎么可能没有想到。   蒋小三正直单纯,真嫁进来不会对他怎么样。   可要是换了旁人,能和蒋小三一样吗?他躺在身边,对方能忍着不动他吗?   整个京城望去,哪家后院不乌烟瘴气?可蒋家不会,蒋小二和赵鸟鸟不会和蒋小三争,蒋父是一视同仁,赵云澜是继爹,但他不会使手段去对付蒋小一三兄弟,赵富民和赵主君也不会,都是和善人,他觉得在蒋家能喘一口气。   而且,蒋小三那单纯样,实在让他有些稀罕,虽然这人眼里总是散着愚蠢的光芒,可实在听话,他不想像爹娘那般,明明是夫妻,本该是世上最亲密的人,可却各有心思,相互算计。   “我想清楚了。”他坚定的说。   白子慕半挑着眉:“你爹娘能同意?”   “我娘不会同意。”苏尚卿道:“可我有法子能说服我爹,大哥,哥夫,你们就帮帮我吧!我以后绝对会好好待小三。”   这事儿说来说去,其实都是苏尚卿吃亏,只要蒋小三不反对,他们也说不出旁的话来。   要是真嫁了唐家,死是不会死,但以后绝对是看不到头的。   要是初次相识,白子慕定是不想管。   他脸上没写着善良二字,各家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可认识这般久,只‘搭把手’就能解决的事儿,他要是‘见死不救’,不太好啊!   蒋小一问他真的想好了?   苏尚卿点点头:“大哥,我想好了,我真的……不想嫁唐家。”   蒋小一说让他先回去,他们再想想。   晚上说了事,蒋父是叹气连连。   赵云澜又拉蒋小三过来问,蒋小三中午被苏尚卿一顿忽悠,这会儿还是不反悔,说娶。   赵云澜问他:“你知道娶媳妇是什么意思吗?”   蒋小三点点头:“知道啊,就是娶回来了一起睡觉呗,二哥不跟我睡了,苏苏正好能跟我一起睡。爹爹,苏苏可怜了,小三不娶他,他肯定得死,他是小三的朋友,小三要帮助他。”   白子慕和蒋小一不是很想说话。   赵主君和赵富民是笑,又觉苏尚卿让人心酸。   这年头,姑娘、哥儿都是盲婚哑嫁,少有人能嫁自己喜欢的。   嫁不了自己喜欢的汉子,可要是日子安稳平坦踏实,那也可。   但唐家那汉子……   赵云澜在沈家呆过,知晓那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是个啥滋味。   那是一日不得踏实。   整日提心吊胆。   要是那种想争想斗的,那进了后宅,定是要乐不思蜀,感觉像回了家一样。   可对于只想踏实过日子的人而言,深宅后院,其实和牢笼没什么区别。   “要是苏家能同意,那咱就娶吧。”赵云澜说。   隔天蒋小一给苏尚卿传了话,苏尚卿愁苦多日的脸上终于带了笑。   趁着苏大人在家休息的空挡,他寻了过去。   苏大人看见他来,还诧异一瞬。   他底下几个孩子,平日都爱往他跟前凑,为的啥,又是谁叫的,其实他都清楚。   可只苏尚卿不爱往他跟前跑,即使坐着一起吃饭,话也不多,存在感也不强。   这会儿见他过来,到是让他有些震惊。   “怎么了?”待人问完安,他才搁了笔问。   苏尚卿说:“爹,您知道娘给我捉摸人家了吗?”   他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寻常姑娘哥儿谈起自己的婚事,那是羞羞答答,恨不得钻土里去。   也少有跟爹/父亲说这种事儿的。   苏大人愣了一瞬。   这事儿苏夫人还真没同他说过,她总想着等彻底定下来,再给苏大人‘一个惊喜’。   瞧,你先头不重视的哥儿定了这么个好人家,而老五呢!   她不说,苏大人公务繁忙,倒也没多过问,苏尚卿不跑他跟前,加上隔代亲,两个嫡孙又会撒娇哄人,这个不怎么往他跟前凑的哥儿,他便也没过多关注,偶尔的只过问两嘴。   上次过寿,他恼怒,也未曾好好看这孩子,潜意识里,总以为他才十一二,现在一看,孩子竟然都这么大了,眉目俊秀,端的是一副好相貌,像他。   苏大人有些欣慰。   他不是不爱孩子,就是为人严苛惯了,这会儿难得问道:“这事你娘倒是不曾同我说,你可知你娘给你寻了什么人家?”   “先前是邓家。”苏尚卿话一落,便见他爹脸色微微沉了下,继续道:“不过自上次出事后,我观娘……她应该是不满邓家了,娘好斗,又看重面子,五姐嫁了郑家,那娘想压胡小叔一头,只能把我嫁唐家。”   “二姐嫁了三世子,大嫂是户部大人家的,三姐是史大人家,四姐六姐是黎大人家,五姐又是郑家……”   三姐、四姐,六姐是苏家二房出来的。   他顿了顿,看着爹继续道:“爹可曾想过,树大招风。”   话一落,郑大人看他的眼神瞬间就变了,脸也沉得厉害。   要是苏尚珍嫁的不是四王家,那他不怕树大招风。   因为大周是周家的天下,外姓人想登皇位是名不正言不顺,而且他嫁闺女嫁的是门当户对,这几家又皆是文官,没啥好指摘的。   要是文武皆有,那怕是要遭。   ——咋的,这么嫁闺女,是想笼络人心吗?   拉帮结派的想干什么?   现在他苏家几个闺女没嫁武官,嫁的皆是文官,照理应该不用怕,可偏的苏尚珍却嫁了三世子。   自古帝皇皆是多疑惑。   苏家这是想做什么?‘笼络’那么多重臣,怎么,这是想给三世子铺路?想拥护他登基?   而且即使啥都不做,但权势一旦过大,也会遭皇上忌惮和打压。   苏大人自是想到这一点,可那会儿二房那两个丫头已经同人定了亲,他这个做大伯的,也不好再说什么,要是悔婚,他们苏家名声不好是其一,这两个丫头和二房怕是还要怨他。   他只能同苏夫人说,让她下次给孩子们择亲时,尽量不要找一二品的了。   苏夫人说行,但不是她偏袒卿哥儿,这孩子嫡出,二房庶出的老六和嫡出的老四都嫁了黎大人家,那卿哥儿若是嫁得比庶出的老六差,那卿哥儿怕是要遭人笑。   是这么个理。   苏大人说,那尽量选文官。   可没成想,他夫人却阳奉阴违,想给孩子选唐家。   真是岂有此理。   苏大人压着气:“你是不想嫁唐家?”   苏尚卿没否认:“唐文海并非良人。”   “可唐家乃百年世家,虽不像皇上富贵滔天,但在京城,也是难寻的世家。”苏大人道:“卿哥儿,你太过看重儿女情长,你今儿同爹说这话,什么意思爹懂。”   “儿女情长未必不好,人生不过百年,百年之后皆是黄土,人之看重皆有不同,有人亲情至上,但也有人更爱富贵在天,但皆无对错,唐家虽是好,□□华富贵却是要提心吊胆来换之……我不想后半辈子郁郁寡欢。”   苏大人定定看着苏尚卿,沉默了会。“可你年岁已到。”   “蒋家不日将会来提亲。”   “蒋家?”苏大人是想了半响,还是没想到这蒋家是什么人家。   京城入流的世家,好像没有姓蒋的人家。   “你说的是哪户人家?”   苏尚卿心虚的转了转眼睛,抿了抿嘴说:“是探花郎家。”   苏大人懂了,可蒋家初次来京,两家并无交集:“蒋家怎么会……”   “蒋家的蒋小三在街上游玩,碰见我了。”   一个年轻漂亮又水灵灵的哥儿,自是吸引人,苏尚卿说了一半,苏大人已经懂了。   估摸蒋家那孩子被他家哥儿给迷花眼了,然后想非他不娶。   苏大人再看苏尚卿一眼   他家卿哥儿,确实是有这个本事。   不过蒋家这条件……实在是太差了点。   刚放榜那会儿,堂堂一探花,却没多少人争抢,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他上门,再有一个便是穷。   可是当初琼林宴,皇上对探花郎那态度,实在有些耐人寻味。   特别是探花郎想去解手,皇上说去吧时,那语气,他简直是从未见过。   探花郎当时是正巧不舒坦,还是旁的原因,说实话,在宫宴上这般,都是极为失礼的,可是皇上却并未生气。   皇上对探花郎是有点不同,但是不是恩宠,这恩宠又能持续到什么时候,都尚未可知。   探花家里有什么人,他也都清楚,蒋小三似乎脑子不太清醒。   他嫡出的哥儿,咋的能嫁给个傻子。   苏大人道:“你的意思呢?可是愿意?”   他语气不对,苏尚卿又观他脸色,道:“蒋小三并非痴傻,只是较为单纯,孩儿倒觉他刚刚好,孩儿一靠近心眼多的人,便浑身不舒坦。”   苏大人:“……”   你是疯了还是我聋了?这么骗你爹。   他差点瞪大眼:“你这话是认真的?”   苏尚卿:“嗯。”   这要是个儿子,他早一本书扔过去了,再招呼他一脚。   可这是个哥儿。   苏大人忍住了,可还是不乐意。   蒋家实在太差了:“要是你不想嫁唐家,还有旁的人家,没必要……”   苏尚卿嘟哝一句:“我就想嫁他。”   一个待字闺中的哥儿说这般话,实在是不合礼数,苏大人有些气道:“你羞不羞?他家兄弟那般多,我们又不打群架,找兄弟那么多的干什么,而且这蒋小三也无功名在身,实在配不得你。”   苏尚卿看他:“小三他就两个哥,一个弟,哪里多?”他都不好意思,要说多,那也是他们家多,十来个兄弟姐妹。   他最小的庶弟比他侄子还小三岁。   苏大人噎了一下:“这蒋家条件还是太差了些。”   苏尚卿不说话了。   苏大人怕他年纪小,将来后悔,说再想想。   苏尚卿退了下去。   爹既然已经这般说,那么他的婚事,娘便做不得主了。   从书房出来,他又去寻白子慕。   白子慕想打他:“我真是欠了你的。”   苏尚卿小心翼翼:“哥夫,以后我们是要做一家人的。”他给白子慕塞了个大金宝。   白子慕:“……你这话确实对头,你放心,这事儿哥夫给你办得好好的。”   苏尚卿还想开口,白子慕先举起手示意他不用多言,说行了,你什么意思我懂,你放心回去吧!   苏尚卿以为他真的懂,回了府,然后隔天就看见白子慕背着手来了。   苏尚卿左看右看,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疑惑的问他太傅呢?   他是想着让白子慕同太傅说一说,他爹最是仰慕读书人,尤其太傅,要是太傅开口,那这事儿便彻底的稳了。   结果哥夫竟然是一个人来。   “什么太傅?”白子慕说:“我来了就行了,多大点事儿,你爹呢?可是在家?”   苏尚卿:“……爹刚下朝,这会儿在书房。”   “那带路。”   时隔小半月,苏大人终于是又见到了探花郎,当初琼林宴,隔得稍远,但也是惊鸿一瞥,如今近距离瞧了,苏大人立时就懂了为什么皇上会力排众议钦点此人做探花。   探花是前三中最好看的,他可以是第一也可以是第三,但他绝对得是最好看的。   白探花一进门就带着一股冷冽的气息,年纪看着不大,但气势却极盛。   白子慕见了他,只行了个礼便坐了下来,苏尚卿站在他身后。   苏大人是拧紧了眉头。   他堂堂一品大官,尚未发话,对方却直接坐了,简直是失礼,可看白子慕脸上毫无惧色,一副游玩的样子,他又琢磨不定。   只有皇上、太子……这帮人见了他才不怕,这人……   是来头硬呢!还是无知者无畏?   他坐到白子慕对面。   然后苏尚卿便开始目瞪口呆了。   白子慕装起逼来,是行云流水。   “苏大人,白某今日登门拜访,所谓何事,想来你心中知晓。”   苏大人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他竟不自称下官。   要么不惧他。   要么就是单纯以蒋家人身份而来。   可即使如此,也不该这般淡然,毕竟他身份摆在哪儿,在朝为官几十载,他身上官威重,而且右相这个位置,旁的不说,就是他的二女婿三世子回来,见着他那也是恭恭敬敬。   白子慕却……   显然是不怕他。   据消息说这人是小地方来的,可说实话,对方身上透出来的那股气质和威严,却让他不禁有种泰山压顶的感觉。   苏大人暗暗呼口气,扫了他一眼,说:“知道,可……”   白子慕突然咳了一声,他似乎是想捂住嘴,可手刚举至一半,宽大的衣袖里突然落下一巴掌大的,黄色的,上头挂满了小铃铛的金锁头。   苏大人惊骇无比,猛然站了起来。   白子慕看他:“哎呀呀,苏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苏大人:“我,我……”   还能怎么了?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那金锁头他要是没认错,那可是太子的。   太子刚满月那会儿,脖子上就带着这个金锁头,这金锁头可不一般,太子周岁那年,皇上带他去行宫避暑,路上遇刺,他可是亲眼看见太子从马车里出来,着着这个金锁头朝着刺客一扔,然后——这金锁头把刺客给洞穿了。   这东西据说是国师当年给先皇的东西,国师说那金锁头曾在外域的庙里受香火供了六百年,极有灵性,带身上,可受庇佑保平安,又神奇又厉害。   现在这金锁头怎么会在探花身上?   白子慕都想笑了。   这金锁头本来就是他的,当年满月师傅送他挂脖子上,后头他嫌硌得慌,不愿戴,大师兄便收了起来,昨儿他进宫,说了这事,想让周辞越拿个东西给他装逼。   周辞越想了想,把金锁头给他。 第339章   这玩意儿周辞越带了整整四年,朝中无人不识,无人不知,寻常是见字如吾,这会苏大人是见金锁头如见太子。   白子慕笑着弯身捡起金锁头,一边塞衣袖里,一边说哎呀,还好没摔坏,不然那小子怕是要跟我闹了。   苏大人:“……”   说实话,他都不敢这般称呼太子殿下。   另一边,苏夫人得到消息,说蒋家来人了。   来干什么?   想到苏尚卿做的事,她是火急火燎就往书房去,到的时候苏大人正和白子慕谈笑晏晏。   白子慕:“苏大人,你看这事?”   这白子慕定是和太子有关系。   先头苏大人是犹豫,如今……   他说行,这令小舅子当的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同我儿乃是佳人玉碧,天作之合。   白子慕:“……”   他扭头看苏尚卿,那眼神苏尚卿读懂了。   “你爹见过我家小三?”   苏尚卿微微摇头。   白子慕:“……”   苏夫人还没进门,听见苏大人这般说,一时天旋地转,觉得眼前一片黑,喊道:“我不同意。”   白子慕没管她,起身对着苏大人抱拳:“如此,那不日我让媒婆上门来。”   苏大人说行,亲事先定下来,不过婚事怕是要往后一些日子。   他怕白子慕以为他在婉言拒绝,说的明白,如今五年之期已到,周边各国使臣将不日到访,朝中近来有些繁忙。   白子慕懂了。   这朝代,其实称得上大国的,就三国。   一个是他所在的大周,一个是西域西国,还有一大良,三国实力相当。   大周周边有不少小国和游牧族,这些游牧自组部落,他们春季放羊,冬季抢夺。   大周这般大国他们自是不敢动,可小国他们却不惧了。   为求庇护,小国每年都会给朝中进供些东西。   但路途遥远,年年进贡,人来往不便,毕竟大周本土,光是走三月都不能从南走到北,山路弯弯绕绕,从旁的国家来,那就更不用提了,要是没有水路,那真是一走走一年。   原是一年来一回,后头几国协商,定了五年。   七/八个小国来的使臣可不少,招待不周有损国面,但只小国前来,倒也没啥,只是每次西国也会来,而且来的不是使臣,是太后亲临,这太后可不得了,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   白子慕了解一些。   这西国太后出自穆家,其身份和贵妃廖婷婷相似。   皆是武将家的闺女。   可不同的是,大周兵权没有像西国那般是集中制,而是分了五波,让四军各自驻守东南西北,最后一兵权,由皇上亲自掌控,换句话说,他算领兵驻守中央。   大周兵力虽是分了五波,但权重不同。   像驻北边的吴家军,被分到的兵力就少了,因为大周北边皆是小国,无惧。   廖家镇守南边,南边临大良,因此廖家兵权最多,整个大周是四军和皇上各自占据,西域穆家却不一样。   西周全部兵力全把持在穆家手上。   而穆家,只穆太后一个闺女。   全族效忠于太后,这女人是把持朝政整整十二年,前几年才扶持儿子上位。   要是换了旁人,怕是上位后第一件事,便是弑母。   可西域那皇上先前是不良于行,是身子出了问题才不得不让亲娘摄政。   听说母子俩感情甚是好,那穆太后,就一个儿子。   但能在这个年代,以一姑娘的身份把持朝政十来年,怎么看都不是个简单的人。   太后身份贵重,又同等大国,要是人在大周出了什么事儿,那一个弄不好,两国可能就得打起来。   同小国打,没啥,分分钟的事。   可同实力相当的大国打,那真是一打起来,没个十来年怕是都打不完。   怕出事,又怕招待不周,朝中不敢马虎,是忙忙碌碌的。   “先定下也行,反正两个破瓜娃子也还小。”白子慕说完率先往外头去。   苏尚卿跟着。   “卿哥儿,你给我站住。”苏夫人喊他,他也没做停留。   出了书房,白子慕看着苏尚卿由衷道:“卿哥儿,你爹也是挺能吹大炮的。”   方才那般夸蒋小三,那表情神态,说得跟真是的一样,搞得他差点以为这人见过他家小三。   苏尚卿有点脸红,他父亲这种话说的多了,可不就情真意切,当初平洲那边的亲戚来,带了他的小表弟,他那表弟贼眉鼠眼,可他爹却说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好样的。   当时他听着都感觉怪尴尬的。   不过:“哥夫,刚才那金锁头你哪里来的?”他爹看了反应那么大,想来那金锁头来历不凡。   “是太子的。”白子慕说。   “啊!”苏尚卿吃了一惊,就又听白子慕小声道:“仿制品,虎你爹的。”   苏尚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就不怕我爹认出来?要是后头我爹晓得了怎么办?”   苏府人多眼杂,白子慕不敢说实话,眨了眨眼,漫不经心说:“那可能会有一点尴尬。”   苏尚卿:“……”   哥夫脸皮好厚啊!   竟然只是有一点尴尬。   不过也无所谓了,要是后头真查出来,他爹就是气,也绝不可能再反悔了。   ‘生米煮成熟饭了’再反悔有什么用?而且反悔,这事儿一旦传出去,不就坐实他们苏家势力这一点了吗?   苏夫人先前是敬着苏大人,从不和他闹,但今儿却闹了起来,死活不愿苏尚卿同蒋家定亲:“我知你一向不看重卿哥儿,偏宠五娘,可再不疼,卿哥儿他也是你亲孩子,你怎么能这般作践他。”   苏大人听了这话有些火:“我怎么就是作践孩子了?”   “你让他嫁蒋家那种人家,不是作践是甚?”   “蒋家乃探花郎家,蒋小三乃探花郎小舅子,卿哥儿同人联姻,说不好还是咱高攀了。”   苏夫人呸了声,高攀?不就个探花郎?家世能比邓家唐家?   苏大人只觉她头发长见识短,只看其一不看其二。   蒋家如今家世是低了些,可自古以来,前三甲是什么样的存在?   那都是朝中高官的后备人选。   古代状元和前三,放现代是什么个水平?那相当是把近六年,把各个省的前二十名,聚在一起考一次,然后从上万人中选一个第一出来。   当初黄巢带兵杀入长安,曾说过‘打进京城,可比考进京城容易多了’,因此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有实力在,只要稍得皇上看重和信任,想爬上来,那么便是指日可待。   他夫人只看眼前,却不晓得往后看,眼界到底是窄了。   大户人家如何定亲下聘,这些白子慕不熟,之前他虽是帮蒋大树置办过彩礼,可村里的彩礼简单,无非不就是那么几样,反正挑贵的买就准没错。   可京城到底是不一样。   苏蒋两家门第差距大,卿哥儿已是下嫁,若是再送的轻了,卿哥儿定是要遭人笑。   这些事儿赵云澜和赵主君忙活,蒋小一没管,白子慕不懂这些,也没插手。   不过倒是听蒋小一说了一嘴,苏夫人似乎是闹得厉害,说要同苏尚卿断绝关系。   白子慕:“你怎么懂?”   蒋小一:“我听小六说的。”   “小六他怎么懂?”白子慕又十分纳闷。   “去苏府蹲一个早上不就懂了?”   这是未来的小叔子,老六和小六激动啊!三叔不太得行,大直男一个,先头他们都还担心三叔会讨不着媳妇,还想着存些钱,以后给三叔养老,爹爹说苏苏长得那么漂亮,眼神却不太好,也不知道是怎么在苏府里过的。   老六和小六闻言,担心得很,跑苏府蹲了半天墙角,回来是叭叭叭,说苏夫人要上吊了,苏苏他姐姐回来了,指着苏苏,说苏苏脑子进水了才要嫁他们家这么个破落户,她都跟着丢人,还说不知道爹怎么想的,苏夫人让苏苏去和苏大人说不嫁了,苏苏不同意,苏夫人就啪的打了苏苏一巴掌。   苏苏太可怜了。   苏府好多人都笑话苏苏。   蒋小一叹了口气,笑话就笑话了,还能有什么办法,这门第又不是一夜之间就能改变的。   小六忿忿不平:“他们小瞧三叔了。”   老六:“可不是,千好万好,比不得傻白甜好,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欣赏,等知道我们有太子哥哥,看他们还笑不笑得出来,哼。”   蒋小一让他们别叨叨了,赶紧去扫院子。   “好的好的。”老六小六乖乖蹿进了厨房。   蒋小三和赵鸟鸟正在厨房里头哼哧哼哧的打扫卫生,这年头烧火,厨房里头不仅烟尘多,油烟也多。   京城在北,冬季实在是冷,刚来京那会儿,往往菜都没炒完,前头炒的便都结了油,白子慕便在厨房正中央刨了个正方形的地儿,放了一三脚铁架子,又让木匠铺打了个小桌子,铁架上头放锅,下头烧火,小桌子上放菜、肉、蘸料,想吃啥就往锅里涮,热乎乎的,不怕冷了。   在村里过年那会儿他们也这般吃过,火锅嘛!炖了半天的鸡肉做汤底,再放一两块香油,汤是油汪汪又红彤彤,别说涮羊肉涮白菜,就是涮鞋底都好吃,前儿一家人经常围着火堆吃火锅,厨房里油烟更重了。   家里人少,加上之前又忙,厨房灶台上面每次白子慕做完饭,蒋小一都会擦得干干净净,但房梁上,碗柜上这些地儿就很少打扫了。   赵云澜几个也忙,这些地方平日不怎么擦拭,覆了一层厚厚的油灰,得擦擦。   这会儿白子慕带着李菜花、星哥儿几森*晚*整*理个在后院忙,蒋小三和赵鸟鸟擦了碗柜,桌子,但房梁不好擦,太高了,老六和小六来的正好及时。   这两爬树厉害,十来米高的大树他们一下就能蹿到树顶,小六和老六自告奋勇,蒋小三拧干毛巾给他们,他们咻的爬了上去。   他们虽是个头小小,但干起活儿来是丝毫不含糊,来了京城,知道家里生意忙,他们每天都会帮着刷海蛎子,大冷天的,即使用了温水,可小手儿还是冻得通红,不过两个小家伙也没闹,爹爹和小外公还有几个叔叔,哪个不是干的手红彤彤?   他们在家刷海蛎子还能加点温水,但出摊哪里有温水,客人吃了饭,烤盆和碗筷都是莫小水和蒋小三赵鸟鸟洗的,冷水儿,洗了没几天,一双手是裂了又裂,蒋小一有时候都心疼。   可不让他们干,他们还不乐意。   都是懂事的。   赵鸟鸟仰着头:“老六小六,把柱子擦干净一点,那地方还很脏呢!”   老六和小六非常听话:“好的好的。”两人倒挂在房梁上,卖力的擦起来。   蒋小一没搭理他们,坐院子里洗野菜。   如今春天,城外山上野菜多得很,这几天生意没那么忙了,蒋小二就跟着莫小水总往山里跑。   京城城外的村,大多都富贵,没像小山村那般穷。   这周边村子,因为靠京的缘故,富贵多了,村里人都是专门种些菜,养点家禽,然后运往城里卖,山里的野菜摘的人不怎么多,寻常摘了都是趁着新鲜挑城里来卖,不过卖的多,价格不贵,因此大家摘的也不多,毕竟摘多了卖不出去,浪费。   以前小山村是穷得厉害,冬里吃的少,村里人为了过冬,是能晒干的就都晒了,山里的蕨菜没多少是能长大成草的,京城这边却是不一样,大家就是摘了点卖,赚点小钱,没谁会摘了做干菜,而且刚入春,山里的野兽饿了一个冬天,这会儿到处找吃的,大家也不敢跑深山里,因此山里的野菜多得很。   蒋小二和莫小水看见街上卖的野菜,一把六文钱,差点跟猪肉一个价,两人没忍住,跑山里找野菜去了。   旁人怕山里的野兽,他们却是不怕的,野兽见了他们都得跑。   这春季不止野菜多,山里的野蘑菇也多,羊肚菌,青树菇,红汁乳菇,还有刺儿菜,野小蒜,苦菜,荠菜,多的很。   蒋小二和莫小水认识的野菜多,只要看见能吃的就都不放过,摘回家了蒋小一和赵主君几个都会洗干净,然后让白子慕放空间袋里头留着冬日慢慢吃,一整个冬日,要是光买菜,都得花几十两,有些菜还是想买都买不着。   蒋小二和莫小水每次出去都会抗两麻袋回来,收获满满,赵主君和赵富民坐不住,起了兴趣,今儿跟着去了。   蒋小一洗完野菜,换了好几盆水,腰杆都要断了,星哥儿从后院出来,蹲到旁边想跟着他一起洗,蒋小一见他肚子大了些,让他去厨房里头拿个小凳子,不然蹲着挤着了肚子不好。   星哥儿嗯了声,跑厨房拿了两个小凳子出来。   “大少爷,你也坐。”   蒋小一也觉得腿麻得受不了,家里的小凳子有点高,坐着洗菜得俯下/身,也不咋的舒服,不过野菜都洗得差不多,也没多少了,就剩两筐蘑菇。   这玩意儿打火锅好吃,能裹着红油,一吃嘴里,又鲜又香,蒋小二最爱摘这个,昨儿摘了整整两大背篓,还得叫白子慕和蒋小一去扛回来。   “后院都打扫干净了?”蒋小一问。   星哥儿:“嗯,都打扫干净了,就是大少爷您那屋屋顶上堆了好些叶子,小贝子和姑爷还在打扫。”   今儿他们没出摊,都在家里忙活,大扫除。   因为今儿晚上太子会来。   那屋顶脏点其实也没关系,太子又不跑屋顶上玩,可既然打扫了,那就顺道一起弄个干净。   蒋小一点点头,拿着丝瓜细细洗着手上的蘑菇。   羊肚菌没怎么脏,就是上头根部带了点土,菌类软和些,不能像野菜那般洗的时候可以使劲抖,洗起来难免有些麻烦。   蒋小一一边忙活,一边道:“这羊肚菌夫君说很补,跟着鸡肉顿很鲜,等会咱留几斤出来,我再去外头买两只老母鸡,晚上咱炖鸡汤喝。”   星哥儿点点头:“那等会我跟少爷您一起去,再买些辣椒和葱做蘸料。”   “好,那咱快一些。”   一说起吃,蒋小一心就热,干起活儿来又快了。   他想喝,白子慕就给他炖。   两只鸡,炖出来的鸡汤黄灿灿的,上头飘着一层油,白子慕捞了放碗里,也没刀掉,打算等会儿拿来煮野豌豆尖,羊肚菌跟着炖,鸡汤是鲜得不得了,连上头那层黄油都是香的。   他又炒了四盘花甲,两盆排骨,一家人吃得热火朝天。   蒋小一吃到一半,突然起身从碗柜里头重新拿了个碗,捞了两大鸡腿,还有好些羊肚菌放碗里。   小六笑眯了眼,老六说:“爹爹,你直接夹我们碗里来就行了,咋的还要拿碗,今晚小水哥哥和四叔又得多洗个碗了,哎……”   他和老六两只小手捧着碗,把碗递过去,蒋小一没看他们,直径把拿两个鸡腿放进碗柜里。   “你们吃别的。”他说:“这个要留给你们太子堂哥。”   老六:“……”   小六:“……”   赵鸟鸟有点可怜的看了他们一眼,仿佛在他们两身上看见了当年自己的影子。   晚上白子慕自己进了宫,这次没带老六小六,蒋小一想看侄子,白子慕进宫带着周辞越出来了。   不过这孩子也是怪,先前竟然不会化形,白子豪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没教,人样不好出宫,熊样就好走了,速度快,爬个墙就跟耗子跑过去似的,不会引起禁军注意。   白子慕教他,周辞越倒也聪慧,白子慕刚演示两遍,他就会了,一化身是个胖乎乎的小熊猫。   大概是第一次化身,他还挺激动,在床上滚来滚去滚了大半响这才从床上起来。   白子慕以为他准备跟自己出宫了,没成想他又蹿到铜镜边,拿了把梳子递给白子慕:“叔叔,你帮我拿。”   白子慕:“干什么?”   “等会变成人形了我要梳一下头发,第一次见小叔和外公他们,可不能失礼了。”周辞越说。   白子慕噎了一下,心说你倒是挺注意形象。   他把梳子塞衣裳里,又见周辞越在一旁的箱子里扒拉起来。   白子慕:“又干嘛了?”   “我给小叔他们准备了见面礼,叔叔,你帮我拿。”   白子慕:“……你有心了。”   周辞越不知道给蒋小一他们准备了什么见面礼,满满一大箱子,沉甸甸的。   蒋家这边灯火通明,蒋小一几个正在正厅等着,连着蒋小二几个都没去睡,都激动着呢!   赵主君有些紧张:“孩子他爹,你看我穿这一身行吗?”   周辞越是第一次来,他想给人留个好印象,可想着人是堂堂太子,又怕失礼。   “等下用下跪吗?”他又问。   赵富民看向蒋小一,蒋小一说:“不用,夫君说了都是自家人。”自家人哪里还用下跪。   赵主君沉默了会,又问蒋小二:“你们之前在街上不是见过太子殿下吗?他长啥子样子,你们再细细同小外公说说。”   知道他紧张,蒋小二说:“很可爱。”确实是可爱,这是周辞越给他的第一印象。   蒋小三打补充:“人也好极了,穿的很漂亮。”   赵鸟鸟:“就是有点矮,看起来都没比老六和小六高多少。”   “不是七岁了?”赵主君想说咋回事,可一见坐一旁晃着脚丫子的老六和小六,他又恍然大悟,堂亲的兄弟,那估摸着是一个样。   再看蒋小一,他又想起远在平洲的雨哥儿几个,和蒋小一也是一个样,一窝出来的,多多少少像些。   那太子不长个,好像也没啥奇怪的了。   蒋父和赵云澜没说话,却是在屋里走来走去,坐都坐不住,时不时往门口看。   以前要是有人同他们讲,太子,那个以后要当皇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小子是你们亲戚,他们定是要笑。   怎么可能呢!   想都不敢这么想。   就是前儿知道他们要做官爷他爹,他们都已经恍惚了好一阵,现在就感觉做梦一样。   太子要来他们家了。   今儿他们都没出摊,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也不知道小太子会不会嫌弃?   老六和小六化成熊崽子的时候蹿的老快,一不留神就能蹿出老大远,上次两孩子随白小子去了趟皇宫,回来说皇宫大多了,蹿得他们都快累死了,那想来皇宫是不得了,太子可别嫌家里小。   几人都紧张担忧,只蒋小一和几个孩子平静如水。   周辞越和白子慕刚到家外头,周辞越便急不可耐:“叔叔,我们到了吗?”   白子慕指着虚掩的大门:“到了,你叔叔家就在……”   周辞越迫不及待原地跳了两下脚,朝他伸出手:“叔叔,梳子。”   白子慕:“……”   周辞越梳完头,立马就往屋里跑。   “小叔,弟弟,爷爷外公,我来了。”   那声音很激动,又很高兴,脆声声奶呼呼,蒋小一寻声朝门口望去,就见一个模样十分漂亮,穿着很是富贵,但很矮的娃娃从门外极快的跑了进来。 第340章   周辞越激动,一双小短腿跑得飞快,几乎要擦出火花来。   这就是他的侄子?蒋小一上前两步,有点激动的朝他伸开手。   周辞越跑到蒋小一跟前就刹了车,仰头看着蒋小一,见他有点像老六,知道他是小叔,立马躬身礼貌喊:“小叔,你好,我是周辞越,你的小侄子。”   要是换了旁人,怕是要‘心惊胆战’万万不敢迎这个礼,可蒋小一压根没多想,一把抱起他,高兴说:“你就是小越啊!”   周辞越嫩生生的小胳膊抱住他的脖子,点头说:“嗯啊!”   蒋小一举着他,左看右看,满意得不得了:“小叔终于见到你了,你可真可爱。”   周辞越感觉羞羞的,脸上神情虽是没有太多变化,可嘴角却是稍稍上扬,眼睛也亮了,似乎是有点小得意,又有些小高兴。   他耳朵微微有些发红,小声说:“小叔也漂亮了,难怪把叔叔迷得不要不要的。”   蒋小一笑起来,没忍住亲了他一口。   蒋父几个跟着乐。   周辞越又跟着蒋父几人问好,一下说蒋父帅,一下赵云澜有气质,一下又说赵富民和赵主君和蔼可亲平易近人,跟他一样,难怪他们会是一家人。   蒋小一几个又没忍住笑起来。   这孩子惯会胡说八道,这孩子一身气度,眼眸犀利,哪里和蔼可亲,但后面那话却是顺耳的。   “小叔,爷爷,外公,我给你们带礼物了,你们看喜不喜欢。”周辞越看向白子慕,白子慕任劳任怨把箱子掏了出来,一打开,里头都是补身的东西。   又是有市无价。   赵云澜道:“太贵重了。”   “贵啥呀。”周辞越小脸蛋像个白面馒头,说:“我们一家人,这些东西你们拿了吃,吃完了我再给你们带。”   太客气就显得见外,赵主君摸他头:“你有心了。”   周辞越一脸真诚:“给小曾外公吃,应该的应该的。”   赵主君更喜欢他了。   本来大家都还紧张,可周辞越实在可爱,一点架子都没有,进了家先是礼貌叫人,挨个行礼,然后便半点不生分,后头赵主君是抱着他不撒手,说真乖,真乖,赵云澜也没离开,一直捏他圆润润的小脸蛋。   这孩子确实是和老六小六一样,可爱,又讨人喜欢。   周辞越高兴极了,跟着蒋小一几个说完话,又和蒋小二几个凑到了一起,一下就开始二叔三叔四叔小水哥一顿喊,全程是脸红扑扑的,白子慕见他时不时瞄一下赵鸟鸟,心塞得要命。   他七岁的时候,满脑子都还是爬树、睡觉和吃的,这孩子却已经懂得欣赏美人了,不过比老六强,老六那是没眼看,这孩子好一点,不是见到个异性就目不转睛。   蒋小一见他抱着玩具车玩得十分高兴,问他饿不饿?自来了家,这孩子就没停下来过,一直和蒋小二几个玩,蹦蹦跳跳的,怕是消耗不少。   周辞越牵着赵鸟鸟的手,一蹦一跳,脸红扑扑说:“饿了饿了,小叔我们烤海蛎子吃好不好?”   他听小六说过,叔叔和小叔烤的海蛎子很好吃。   这会儿已经大半夜了,如今又已快四月,天儿已经没之前那般冷,家里都没生碳,海蛎子也还没有刷,这会儿烤海蛎子麻烦,周辞越锦衣玉食长大,哪里懂这个,白子慕敲他:“下点面吃不就得了,你小叔给你留了两个大鸡腿。”   周辞越都还没说话,蒋小一先不高兴,拍白子慕:“你敲他干什么?孩子想吃就做呗,海蛎子家里不是还有。”没有那也就算,可有了孩子又喜欢,得做。   赵云澜附和道:“是啊,又没啥。”   蒋父:“我去厨房拿火盆。”   孩子头次来家里,只吃个面怎么说得过去,大鱼大肉没有,那就没得法子,可孩子只是想吃个烤海蛎子,那怎么都得满足了。   周辞越嘴巴甜得要命,蒋小一在刷海蛎子,他凑过去在蒋小一脸上亲了一口:“谢谢我亲爱的小叔。”   又凑到赵云澜和蒋父身边,抱他们:“爷爷,小爷爷,我也爱你们,曾外公,小曾外公,你们在哪里,我也要爱一下你们。”   蒋小一眼都红了,那一口亲得他心情愉悦,嘴角抑制不住笑容:“这孩子真懂事。”他看了下老六和小六,这两混账,张着手脚躺在正厅的桌子上睡得昏天暗地,真是……   咋的都是熊,区别这么大?   老六小六也是中午忙坏了,累得很,先前这个时辰他们早已经睡得不省人事,生物钟上来了,哪里受得了。   蒋小二几个帮忙刷海蛎子,待碳火烧旺了,大家又在院子里烤起了海蛎子。   这会儿还没能吃,蒋小二蹲在周辞越旁边:“大侄子,你会变身吗?”   “会啊!”   “那你变一个给小三看看。”   “好。”周辞越化成熊仔子,胖胖一只,赵鸟鸟眼睛都亮了,急急忙忙抱起来:“哇塞,软软的,和老六小六一个样,小水侄女,你摸摸看。”   “小三也要来。”   “哎呀谁,谁摸到我屁股了,等下我放屁哦,我有无敌大炮。”   蒋小二几个呵呵笑。   蒋小一一边烤着海蛎子,一边听他们胡言乱语。   “大侄子,皇宫里好不好玩?”   “还行吧!二叔,你们想进宫玩吗?等我登基了我就带你们去。”   “那够呛呢!”   “怎么会,父皇很疼我,我想当皇上他就给我当,到时候我封你们做王爷玩玩。”   蒋小一闻言戳了白子慕一下:“大侄子有点昏君的潜质啊!”   “不是有点,我看是很昏。”白子慕说完又穆然想起这可是他大师兄的种,顿时又觉老天开眼。   要是这破瓜娃子和大师兄一样还好色,那大周怕是要亡。   还好这孩子正常,不然够愁的。   海蛎子烤得喷香,老六小六闻着味醒了,这两一来,院子里又更吵了。   “叔叔,爷爷外公,我来了,你们看老六三十六变。”   “大哥,你不是只会变身吗?什么时候会三十六变了?”   “老六会变身,还会骗人。”   小六:“……”   赵主君几个直接笑喷了,蒋小一无奈的摇摇头。   赵云澜看他们几个凑一起玩,七嘴八舌,说没两句就又呵呵笑,心里松快平静,又觉踏实高兴。   烧烤油烟重,不能搁堂屋里头做,在院子里虽是够宽敞,夜风也有点凉,可碳火旺,大家围着火盆坐,倒也不觉得冷。   院子里热热闹闹,周辞越开心极了,觉得小叔家里真好玩,人也超级多,磨磨蹭蹭的,直到天要亮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被白子慕送回皇宫。   之后他又往蒋家跑了几次,脸上的笑容多了,又很臭屁的叫人给他做新衣裳,周初落问他最近是遇见什么好玩的事儿了吗?这么开心。   周辞越对着小手指,吞吞吐吐,说也没碰上什么开心的事,就是最近他发现自己长帅了一点,所以高兴。   周初落:“……”   周初落忍不住摁着眉心摇了摇头,压根没信周辞越的邪,跟周辞越聊了会儿,他回了御书房,没一会儿小宫女来了,行礼说:“皇上。”   “怎么样?”他问的是孩子衣服上的香,这几天周辞越衣裳总是香喷喷,并不是他寝宫燃的龙涎香,而是……   有点像饭香。   不仅如此,前几天孩子脸还有些肿。   小宫女低头道:“奴婢问了御膳房那边,他们说太子衣裳上的是油渍,但不是出自出御膳房。”   周辞越还小,之前因为吃了次辣椒做的菜,拉了几天肚子,周初落便不许他吃太辣的,因此御膳房给他准备的吃食一向清淡些,周辞越衣裳上的油渍红彤彤,一看就是辣椒油,负责试毒的小太监也说最近几天,太子不咋的吃东西了,以前顿顿两三碗,可最近晚饭半碗都没吃得完,可也不见他喊饿。   这太不正常了。   不止周初落,就是不怎么聪明的小太监都觉不对,皇上有时候忙起来,那是废寝忘食,饭都干脆不吃,可小太子是再忙,却是一顿饭都不会落下,有时候甚至半夜都得起来干它一顿。   周初落挥手让他们退下,指尖轻轻敲着案桌,目光深沉。   马公公试探道:“皇上,你看会不会是探花进宫来了。”   当初国师进出宫,那可是犹入无人之境,白大人和国师有关联,那应该也有些本事。   周初落却是摇摇头:“应该是越儿出宫了。”   “啊!”   周初落却是没再多说,他现在好奇的,是白子慕和白子豪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但看其名字,应该是同一辈。   ……   晚上白子慕又进了一趟宫,没带老六和小六,因为今儿不是去玩的。   周初落那添寿丹已经吃了好几个月了,药效再不化开,那就相当白吃了。   白子慕剩下的添寿丹也不多,周初落吃的那颗可不能被浪费。   他在东宫等了片刻,周辞越才跑了回来。   “叔叔,我父皇睡了,我们过去吧!”   “真的睡了?”   “嗯嗯,我亲眼看见他躺下了。”   白子慕站起身:“那走。”   到了寝宫外头,周辞越负责把暗卫和马公公引走,白子慕为以防万一,还是化了原型才趁机溜进寝宫里。   周初落正躺床上,墙角桌上熏香袅袅升起,屋里香喷喷,因为还燃着碳,倒也不算多冷,周初落只薄被盖至腋下,两手规矩的交叠在小腹上,板板正正的,死人躺都没他那么归整。   白子慕没敢直接过去,关了门站门边仔细听了片刻,周初落呼吸均匀,想来已经睡得很熟了。   这下可以放心了。   他轻轻到了床边,又竖起身子再次确认,见着周初落双眼紧逼,他才动了动,结果爪子刚伸出去,正想给周初落传点真气,爪子却穆然被人一把抓住。   白子慕毛直接炸了。   周初落睁开眼睛,缓缓从床上坐起来,眼里清明:“你想干什么?”   白子慕心脏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耳里嗡鸣声顿起。   可周初落接下来的话,更叫他大吃一惊,两腿发软。   “朕该叫你什么?探花郎,还是小叔子?或者是大伯?”   白子慕:“……”   这是诈他的吧!   他可是一个下载过反诈APP的男人。   不可能会上当的。   白子慕正宗聋的传人,全当没听见,僵着身子转身就想跑。   这颗丹药浪费了就浪费吧!   没啥比小命重要。   可周初落抓着他的爪子抓得死死的,还一把把他提到床上,倾着身子,睨了他一眼,目光如炬,好似锋利的冰刃,又像一道射线一样聚焦在他身上。   “怎么不说话?”周初落又问。   白子慕:“……”   他妈的窒息。   他敢说话吗?   让一只熊猫说话,我怕说出来吓死你啊!。   白子慕背后起了一层薄汗,实在顶不住他那视线,转过身去,拿胖乎乎的屁股对着周初落。   周初落笑了。   笑得让白子慕后背发凉,寒毛倒竖。   这会儿抓着手到底是不方便了,又怕他跑了,周初落松了手,白子慕正要高兴,耳朵一把被人揪住。   白子慕:“……”   我顶你个肺啊!   说实话,他弄死周初落就跟玩儿似的,可这人是他小侄子的爹,说什么他都不能朝周初落动手。   再说了,他师兄还渣了人,他现在看见周初落都心虚得要命,更不用说什么打了。   “不说话?”周初落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又倾身过去,在他耳边轻轻道:“拒绝回话前,朕想,你应该先默念一下朕的名字。”   白子慕:“……”   白子慕陷入沉默。   周初落威震四方,气质如雪:“回话,朕的耐心有限,你要是不想让你一家老小来替你回话的话,你大可继续选择沉默,或者,你更想去下面待着?”   白子慕:“……”   为什么要让他的家人来替他回话?他是没有嘴吗?而且下面是哪里?   是有奈何桥的那个地方吗?   “说话说话,我说话。”白子慕喊了起来。   周初落这下是真想笑了:“你倒是个有担当的。”   白子慕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硬着头皮道:“我……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特别有担当。”   “是嘛?”   “是的是的。”   周初落指尖动了动:“转过身来。”   白子慕倒吸一口气,乖乖的转过身。   周初落仔细看他,不由失神片刻,可双眼很快恢复起往常的锐利。   他移开目光说:“我曾见过一只和你很像的东西。”   白子慕悄咪咪瞥他一眼,这会儿要不是耳朵被揪着,他定是要跳起来给他一个大耳瓜子。   什么东西?   他是熊猫,才不是东西。   周初落说:“那东西有些像耗子,不过朕曾听闻耗子丑恶无比,那东西虽是和耗子有些相似不遑多让,可朕瞧着,却倒是比耗子好一些,你和那东西很像。”   瞧着倒是十分可爱,让他有点手痒。   白子慕:“……”   不是,皇上,你真的认识耗子吗?   你一句话骂了两个人你知不知道?   “你见到的,应该是我的师兄。”   “师兄?”周初落明显有些诧异:“他是你师兄。”   顶着他冰冷的眼神,白子慕猛点头:“嗯,我不骗你。”   “那老六怎么长得那么像他?”周初落说:“朕还以为你们是兄弟。”   原来只是师兄弟吗?   连他家老大叫啥皇上都知道了,那看来他的事,皇上应该也已经打探清楚,而且对方见他说话毫无震惊,如此淡然,刚又那般上,显然是见过他大师兄的真身。   大师兄做事真是太不靠谱了。   白子慕无意识的咽了下口水,不敢再隐瞒,艰难挤出话来。   “因为我师兄也是我亲大哥啊!”   和猜想的一样。   周初落松开手,缓缓躺在床头。   白子慕没敢跑,他怕前脚他跑了,后脚御林军直接杀到家里。   周初落似乎没把他当男人,黄色亵衣微微敞着,薄被也没盖,贴身又富有质地的衣物勾勒出他肩宽窄腰的完美身形,暖黄的烛光印照在他脸上,却掩不住他出众的五官和凌人的气质。   “你和你师兄关系怎么样?”他问。   白子慕有点犹豫,俗话常说爱屋及乌,恨应该也是如此。   他有点不敢说实话,怕说了这人砍不了师兄就砍他泄愤。   蒋小一还没奔三,两个孩子也还小,蒋小二几个十五,还不能顶事,父亲爹爹和两个外公虽然能依靠,能这个没他好像也不太得行。   万万不能挂了。   师兄,对不住了。   “我跟我师兄关系非常的不好。”他睁着眼睛就来:“那个挨千刀的,压根不把我当弟弟看。”   周初落略挑着眉:“哦,是嘛。”   “是的。”   “你们关系真不好?”   “对,没错,就是这样。”   周初落看他:“你肯定?”   白子慕道:“肯定啊,他要做死鬼的时候都不告诉我一声,你知道为啥吗?就是怕我去刨了他的坟啊!后头没有死,他也不敢来找我,我和他是一见面就想你死我活,我们什么关系,皇上,你应该懂了,要是关系好,他还能不来找我吗?我……”   “朕要听的是实话。”周初落又一把揪住白子慕的耳朵,顺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朕有脑子。”   白子慕:“看出来了看出来了,你不要揪我耳朵了,疼啊!”   “那说实话。”   “我和我师兄感情很好。”   “有多好。”   “这个我哪里知道。”白子慕为难,说:“反正以前师兄最疼的就是我,他说我是他的心肝宝贝甜蜜饯。”他都不好意思学太多,当初师兄说的比这个更腻歪,大概是下山逛过什么地儿,学了几嘴,反正抱着他的时候就一顿说,还被师傅追着打过。   咔的一声。   一旁的桌子裂开了。   周初落阴沉着脸收回手掌,语气沉沉,又似笑非笑睨着白子慕:“哦,这么疼你。”   白子慕瞥了床边那桌子一眼,想给他跪下了。   真的是哥儿心海底针。   这是赤裸裸的恐吓吧??   说假话不爱听,说真话又生气,要是蒋小一这个样,他早敲过去了,或者跳起来邦邦邦给他几拳。   妈的,你皇上你了不起?   白子慕快没耐心了,脾气也上来了:   “皇上,你到底想干啥啊?”   周初落语气淡淡:“朕没想干啥。”   “你这还叫没想干啥?我知道是我师兄对不起你,可老话说的好啊!一夜夫妻百日恩,再怎么说,我师兄也是小越他父亲啊!你看在孩子的份上,放过我师兄行不行?我下次见了他,让他给你当牛做马来赎罪。”白子慕没看见周初落微微坐直了身子,还双眼微亮,他自顾自劝道:   “皇上,你可能不知道,我们修道之人,最讲缘分,我师兄有屁股,你也有,你们这个简直就是命中注腚。这么有缘,你……你就放过我师兄一马吧!要是实在不想放,你放过我也行啊!我是无辜的。”   他还给周辞越吃了好些丹药,对周辞越也不薄,要是连他也记恨上砍他脑袋,那他可真是太冤枉了。   周初落:“……”   这窝囊样,真真是像极了那死太监。   这两要说不是亲兄弟,世人怕是都不敢信。   他出声问:“你师兄听你的话吗?”   “听啊!”白子慕说。   这话是事实,当初他说他想吃糖豆,他师兄就给他买,他想要什么他师兄都会想法子给他找来,他说他出门逛,被宗门里的人笑话了,师兄你帮我收拾他。   他师兄二话不说就去。   疼死他了呢!   “那行。”周初落松开他的耳朵,夹住他的腋下把他举起来,同他两个小黑眼睛四目相对:“你去找你师兄,把他找回来,朕就不砍你的头。”   “那你是想砍我师兄的头?”白子慕慌忙摆着手,说:“不行不行,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师兄疼我,我也不能忘恩负义,我不能害师兄。”   虽然他挺怕死,可让他残害师兄,他是万万做不来的,要是师兄命苦,自己被皇上逮了砍头那还好,让他帮皇上砍他师兄。   不行。   绝对不行。   周初落轻笑出声:“你倒是讲义气。”   “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特别讲义气。”白子慕一副义正言辞。   周初落:“……你刚说你没什么优点,就是特别有担当,现在又说你特别讲义气,朕该信你前一句话,还是后一句?”   白子慕说:“都信都信,我是个诚实的人。”   周初落才不信他,这人和那死太监都是油嘴滑舌,满不着调:“朕不砍他,你方才也说了,他是朕孩子的父亲,要是不出意外,朕这辈子就小越一个,朕不想他恨朕,所以,你去找他。”   白子慕顿时瞪大森*晚*整*理了眼睛看他:“皇上你这话可是说真的?”   周初落:“朕一言九鼎。” 第341章   周初落也没真想把白子豪怎么样,其实说到底,白子豪并不欠他,当年在边境,若不是白子豪千里相救,他不可能安然无恙到今日。   在边境那几年,无论是出战还是回营,皆是白子豪伴他左右,三天就能行成一个习惯,更何况整整几年。   于是,他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即使伺候起人来不贴心,还时常的犯傻,但他已经习惯了他这个样,也习惯了他在自己身边。   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当习惯了那个人一直在身边,可某天却不再出现的时候,那种巨大的不适和落差感,会让他觉得烦躁和无所适从,甚至会觉难受和悲伤。   他一开始觉得那种让他失控厌恶的情绪是出于习惯,可脑子清醒的时候,他知道那是习惯,却又不全是习惯。   马公公要是不在,他可能会不习惯,会怀念,但‘马公公不在这件事’绝不会对他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白子慕是那白子豪师弟,孩子又喜欢这家人,他更是不可能做什么了。   白子慕笑起来。   安心了。   “你早说啊,我师兄自己会回来的,你让我去找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   周初落略感诧异:“他自己会回来?”   “嗯,他是出去给小越找药去了,找着了就能回来。”   白子慕话落,就发现周初落眼里极快的闪过一抹笑意,然后全身心似乎都松懈了下来。   这人方才虽是也在笑,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现在笑啥?   周初落心情好了几分,轻轻揉着白子慕的头,说:“那他回来,你帮朕把他留在宫里,只要他能留在宫里,你想要什么,朕都满足你。”   这……   这诱惑谁遭得住啊!   白子慕立马竖起上身,爪子拍在胸膛上,头上的耳朵差点晃出影子来,胖乎乎的小身子欢快的左右摇摆,一副十分高兴,又好像十分得意洋洋的样,看得周初落都想踹他两脚。   白子慕要笑出朵花来:“二哥,你放心,师兄回来,我一定劝他留下来,咱们一家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肯定帮你。”   似乎是被这一声二哥取悦到,周初落勾起唇角。   “既然是一家人,那明儿你带你夫郎和家人进宫来,让朕看看。”   “啊?”   “怎么。”周初落脸色又立马沉了:“刚不是说我们一家人?难道你是在糊弄朕?”   “我怎么敢啊。”白子慕挠了挠头,说:“既然是一家人,那这皇宫是不是也是我家?”   头次见到这么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的,周初落眉心都不由抽搐了:“是。”   白子慕兴致勃勃:“那我能不能横着走?”   周初落反问道:“你想怎么横?”要是为非作歹,欺小太监调戏小宫女,那可不行。   白子慕搓着爪:“就是想进就进,想走就走。”   周初落想打他,之前这人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吗?   现在还问。   “朕……”   “叔叔。”外头传来周辞越的做贼似的声:“叔叔,你忙完了吗?忙完了赶紧走,不然等会暗卫回来就糟糕了。”   “越儿,进来。”   一听见周初落的声,周辞越就觉要遭,心里拔凉拔凉的,赶忙推了门进去,一路嚎着往床边跑。   “父皇啊!手下留情啊!求你放叔叔一命吧,皇儿就这么一个叔叔啊!”   “你小子,叔叔没白疼你。”白子慕十分欣慰。   周辞越哭声一顿,抬头一看,啊!叔叔还没死啊!   那白哭了。   周初落无奈的看他,目光中又透着些新奇。   这孩子之前从没化过型,他都不知道原来他的儿子也能化型。   化了型后,竟然和白子慕这般像。   不过,这孩子,真真是不知道该说聪明还是傻。   小小年纪,已经会帮他批阅奏折了,从不出错,但今儿这事,这孩子却没发现蹊跷。   要不是他受意,暗卫怎么可能全被引走,就是守外头的马公公也不会不见踪影。   这孩子,今晚天都没黑,就跑御书房找他,在他跟旁上蹿下跳,时不时问他“父皇,你累不累。”   “父皇,你想睡觉了吗?”   “父皇,明天要早起,你先去睡觉好不好,你这样儿臣心疼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孩子三句不离睡觉,周初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便假意躺了下来。   这会他挑起半边眉:“你们两个到底想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周辞越先是朝白子慕看了一眼,才爬上床趴到周初落胸口上,说:“父皇,你吃了添寿丹,药力没有炼化,叔叔今晚来,是想帮你炼化了。”   “添寿丹?朕何时……”周初落话头一顿,不由想起红娘还在那会儿,总是给他炖汤,有时候他明明浑身不舒坦,可只要一喝红娘炖的汤,那些不适便都全好了。   这添寿丹想来是红娘偷偷给他吃的。   再联系孩子方才那番话,他也知道为什么要瞒着他了。   他看了看周辞越,又看了看白子慕,这两化了原型,大概是因为胖,看起来就是圆圆的一坨,瞧着像是没什么脑子的样子,憨憨的,可事实上,这两好像也是如此。   不过白子慕这人似乎比他师兄有点脑子,虽然也不多。   周初落感觉有点头疼。   他在红娘失踪后,已经撤了豪哥的通缉令,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他什么意思了。   ……   蒋小一在家等了大半宿,白子慕才回来,蒋小一发现他笑嘻嘻,连忙凑过去,问他笑什么?可是碰上什么好事儿了?   白子慕说:“今晚我被皇上抓住了。”   蒋小一大惊失色:“啊!夫君,那我们要收拾包袱跑路吗?”   “跑什么跑?明儿进宫吃宴席。”白子慕细细说了。   蒋小一是晕晕乎乎。   他要进宫和皇上吃饭了?不得了啊!白子慕就见他一拍大腿,就往外头跑嘴里还囔着:   “爹爹,小外公,赶紧起来啊!我们逛街买衣裳去。”   头次进宫,可不能失礼。   白子慕:“……”   大晚上去哪里买衣裳,这里又没夜市。   这会儿爹爹小外公他们肯定都睡了,白子慕觉得蒋小一铁定要挨骂,结果……   骂是不可能骂的。   三人高高兴兴跑出去。   还真叫他们买得了衣裳,回来的时候大包小包,蒋小二几个还被他们叫起来,挨个试衣裳。   蒋小二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本来干啥都慢,这下是个更没眼看,动了半天衣裳还没换得,蒋小一都看不下去,叫他快点,他说困,蒋小一一巴掌就往他后背拍去:“还困不困?快些试。”   蒋小二想哭:“大哥,这么急干什么?皇上要召见我们现在吗?”   “没有啊!是明天下午。”蒋小一说。   蒋小二整个人都要裂开了,明天下午,那现在换啥子衣裳??   他定定看了他蒋小一一下,然后闭紧了嘴巴啥话都没说,缩着脖子默默试衣裳。   白子慕顿时觉得他这小舅子真是疼大哥,不然要是换他,蒋小一这会儿早被怼两句了。   大半夜的。   不过也能理解,激动嘛!怎么可能睡得着。   全家都买了新衣裳,老六和小六破天荒的也得了一套,可两人抱着衣裳,没开心得起来。   实在是太困了。   赵富民和蒋父给他们换衣裳,衣裳是正正好,不大不小,赵云澜和赵主君拿着梳子,说要给他们梳头发。   之前忙,这两小子又爱睡懒觉,起来的时候蒋小一几人早出门摆摊去了,星哥儿和李菜花要刷海蛎子,也顾不上他们两。   因此只要不出门,两个小家伙平日都是自己绑的头发,歪七扭八的,还好颜值在线,没像外头要饭的,可进宫不能这样,发型得正经起来。   老六闭着眼睛随他们摆弄,赵云澜技术发挥超常,给老六编了满头的小麻花辫,风格好像走嘻哈路线的黑人小哥。   小六是左右两个小丸子,白子慕不知道赵主君是怎么弄的,小六个头小,头也小,头发也细柔,不咋的多,绑起来就像筷子那么粗,可就这,他弄的小丸子却包子似的又大又圆润,活像小六头发很多一样。   蒋小一没这个技术,看得惊叹连连。   “爹爹,小外公,你们好厉害啊!”蒋小一拿了镜子给老六和小六自己看,然后问白子慕:“夫君,他们这发型是不是很漂亮?”   白子慕不想扫这几个哥儿的性,说:“嗯,酷毙了。”   老六和小六闻言还挺高兴,拿着镜子左看右看,还跑蒋父几人跟前臭美的转来转去让他们看。   蒋小一一锤定音,说那今晚就不要睡了,不然发型会乱。   老六和小六这下美不起来了,双眼瞪得跟铜锣大。   不睡了?   小六抬头看了一下,月亮还挂半空中,这会儿才刚午夜啊!   对大熊猫来讲,让他们熬夜,就如同跟狗说你别吃骨头了一样残忍。   白子慕说不至于,还是让孩子睡吧!   隔天没出摊,蒋小一想了想,还是决定做些吃食带去,头次见大嫂,空着手不得行啊!   他是烤了好些海蛎子,又炒了好些排骨,烤鲈鱼也做了两,炸鸡和酸菜鱼也做了,二哥要是嘴巴挑,这个不喜欢,那另一样也总该喜欢。   晌午两马车来了。   是周初落派来的,高头大马,车厢豪华,一停下来周边住户皆是探头探脑。   京城马车如鱼,谁没见过。   可寻常大户不是小厮马夫,就是护卫坐前头赶。   这次赶马车的,可是穿着铠甲的官兵啊!   再看那马,哎呦娘耶,那马腿要长到他们脖子,毛发还油光水亮,这种马,那可不便宜。   这蒋家什么来头?   这事儿很快就传出去了,邓家,唐家,苏家是震惊不已,不过这些事儿白子慕和蒋小一不懂,正高高兴兴。   一进宫门,蒋小一就问白子慕能不能下来走?他都没进过宫呢!想仔细看看。   白子慕笑了:“有什么不行,现在这皇宫也是我们家了。”   “啊?真的假的啊?”蒋小一不敢信,皇上有这么大方吗?他可是听人说了,就是那些和皇上同辈的王爷公主,都没能住宫里,也不敢说皇宫是我家呢!   自古皇宫才是皇上的家。   “二哥自己说的啊!”白子慕道:“管他呢,反正不用怕。”   马公公过来迎接,闻言都笑了,说:“白大人说的是,小一哥儿不必拘束,你们随咋家来,皇上已经等候多时了。”   蒋父几个也下来走。   几个不敢东张西望,进人家门东张西望不好,而且马公公还在呢!   这马公公什么人?这可是皇上跟旁的。   赵云澜几人不是啥都不懂,马公公虽是阉人,可即使是像着苏家那般人家,见了他怕是都得恭恭敬敬。   他们更不敢失礼,可……   忍不住啊!   这可是皇宫。   赵富民和赵主君还是恍恍惚惚的,感觉做梦一样,怎么就进宫了?他们竟然也有进宫见皇上的一天,等会儿还,还要和皇上一起吃饭,真真是做梦一样。   蒋父和蒋小一也没忍住,看了起来。   这皇宫到底是富丽堂皇,那宫墙真是差点直入云霄……   “二叔,你看这个墙,高不高?”   “高啊。”   “老六也觉得高,忒高,前几次老六和父亲来,要不是提前吃了两碗饭,这宫墙老六差点都蹿不上去。”   “就是。”小六说:“蹿个皇宫累死人。”   白子慕走得昂首挺胸,一副逛自家后院的样。   蒋小一和蒋父,赵云澜几个听见马公公的笑声,还有一旁帮忙拎食盒的宫女捂着嘴笑,几人脸上有点火辣辣。   这几个破瓜娃子,这种半夜爬人墙的事儿竟然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也不知道害臊。   蒋小二几个在前头是叽叽喳喳,时不时惊叹一声。   “哇,这个院子好大啊!”比平洲张伯伯家还要大一百倍,张伯伯的家是他们见过最大的了,现在大侄子家却比张伯伯家大那么多,还有那么多士兵,还有宫女和小太监也忒多了,一路过来都碰上几十个了都。   养这么多人,得去多少银子哦。   大侄子家不得了啊!   “二哥,我们拐了几个弯了?这皇宫这么大,要是尿急,怕是尿得裤子都干了,茅房都还没走到。”赵鸟鸟说。   “就是,小三都觉累了。”   蒋小一也觉得皇宫实在是大得有点夸张,走了许久都没到地方,不过半道周辞越过来迎接了,几个孩子一见面就亲亲热热的,最后周辞越牵着赵鸟鸟蹦蹦跳跳。   在大殿外头看见周初落时,蒋小一大惊失色,连老六都发出一声惊呼。   “我去,是那天那个超级超级正点的大美人。”   白子慕一头雾水问:“怎么了?什么美人?”   蒋小一说:“这个皇上我见过啊!”   “在哪?”   “我们家外头。”   周初落模样好,有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却也有让人无法忽视和抗拒的魅力。   那天蒋小一和老六注意力全在他身上,压根没去管站在他身旁的马公公,因此方才见了马公公,两人都没多想。   可白子慕却恍惚想起来,有段时间他总觉得不对劲,似乎被人盯上了一样,难道那时候是皇上暗中派人调查过他们?   这样皇上之所以知道他住哪儿,还能知道老六叫什么,似乎都说得通了。   周辞越见了他们十分高兴,蒋小一几人进了大殿要下跪,周初落先看了周辞越一眼,才抬手道:“免礼吧。”   周辞越期待的看他,他又道:“一家人不必如此见外,赐座。”待周辞越介绍完,他挨个夸了一遍,说蒋小一乖巧,蒋小二几个他说人风度翩翩,蒋父几个他说和善,到底肚子里有点墨水的人,夸起人来都不重样,还不显夸张,搞得好像说真话似的。   蒋小二几个被夸得耳尖发红,觉得这个周哥真是太会说话了,哥夫说读书人说话和他们都不一样,以前他们不懂啥个意思,现在懂了。   几人抬眸偷偷看向周初落,原来这就是大侄子的父皇,大周最厉害的人,看着好威严好冷酷啊!不过长的真好看,气质杠杠的,是他们见过第二好看的,一身黄衣裳,上头还有龙,亮眼极了。   赵鸟鸟都看愣了,大概是他的视线太过火热,周初落看过去,他连忙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   蒋小三不懂事,压根就不怕,还大声道:“哇,周哥,你眼睛和小越好像啊!”   “小三。”赵云澜着急了,想叫他不要乱说话,咋的能叫哥,这可是皇上,怕是王爷啥的都不敢直接这么叫,可周初落先摆手,显得心情似乎很好,说:“无碍,朕皇儿喊他声三叔,如此,小三这般叫朕,倒也没叫错,都是一家人。”   蒋小一笑嘻嘻:“二哥,你这话说的对头,马公公,我带了些吃食来,你让人拿去热热,等会咱吃了。”   周初落:“……”   马公公:“……”   小马公公候在门外,听见蒋小一这话,直想给他竖大拇指。   这白大人的夫郎当真是厉害,竟然敢指挥他干爹,要知道,他干爹只皇上能指挥……   周初落无奈笑出声:“去吧。”   小马公公看向蒋小一的眼神立马就变了。   赵云澜几个刚开始是紧张得要冒汗,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凳子也不敢坐实了,只坐了半边屁股,低着脑袋不敢抬头,可没想皇上看着威严,实际却如此和蔼,说他们从那么远的地方来,不容易,京城水深,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可以进宫来找他,一家人,都无需客气。   赵云澜几个受宠若惊,说草民晓得……   不用称什么草民,一家人。   这,这,这和蔼得让人有点害怕!皇上都是这个样的吗?和听到的不一样啊!   自知道皇上和白子豪有一腿后,赵云澜几个打听过。   京城人对皇上最多的评价是褒贬不一,明君,仁善,手段残暴……   怎么残暴,一上任不知抄了多少大臣的家,那段时间,菜市场是血腥弥漫,久久不散。   赵云澜几个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哪里残暴。   周初落是挨个问话,一个都不落,问到最后,他才对着一直盯着自己看的老六和小六招手:“你们过来。”   老六和小六一到他近前就往他身上爬,周初落身子都僵了一下,直到老六和小六坐他腿上,奶呼呼的喊他皇伯伯,他才回过神。   “皇伯伯,你怎么不应我们呀?”   周初落看着他们两张不足包子大的小脸儿,还有那惹眼的五颗牙,可可爱爱的,小身子也软软的,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感受,但感觉有些酸酸涩涩。   那死太监那么疼白子慕,这两个孩子,他要是看见了,估计是更加疼。   “皇伯伯见你们可爱,失神了。”他说。   老六和小六美了。   “皇伯伯,你也帅呆了,今天初次见面,我们也没啥送给你的,就给你表演个才艺吧!当个见面礼。”   他们小小个儿,周初落意外的挑起半边眉头:   “哦,你们还有才艺。”   老六小六猛点头:“肯定的!”   周初落明显有点期待:“那好啊。”   蒋小一却是有些疑惑,胳膊撞了白子慕一下小声问:“夫君,这两个有什么才艺啊!”   白子慕也是一头雾水:“我不知道啊!”听都没听说过。   “父亲,爹爹,你们懂吗?”   赵云澜、蒋父皆是摇摇头。   赵主君和赵富民也不懂。   蒋父道:“这两除了会睡懒觉和炫饭,我是没看出来他们还有啥才艺。”   “是啊!”白子慕也十分纳闷。   一看,老六和小六化了原型,开始哼哧哼哧的爬柱子,小黑毛屁股一扭一扭的。   懂了原来是爬树。   可这算才艺吗?   老六率先爬在前头,一边爬一边说:“早上起来爬树真快乐……”   “哎呦我去。”小六一个不慎从柱子上掉了下来。   老六愣了下:“快乐……死了。”   白子慕:“……”   蒋小一:“……”   众人:“……”   小六爬起来,又往柱子上蹿,两人哼哧哼哧的往上爬,直到爬上房梁高处,小六才两只后爪子圈着房梁,猴子似的倒挂在上头,一爪子搁在眉毛上,做了个远望的动作说:“看俺小六倒挂金钩,哇塞,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真是酷……哎呦我去。”   他又从柱子上掉了下来,砸在地上砰的一声响,蒋小一听得身子一颤。   周初落脚步一动,着急忙慌想过去接住他,不知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   是了,这孩子不是人,摔摔没事。   老六看着小六:“……真是酷毙了。”   小六摔了两次屁股都疼了,小爪子使劲揉着,抬头看着老六喊:“大哥,这柱子太滑了,跟家里的不一样,抓不住啊,这个猴子爬树捞月的才艺我们不表演了,小六要摔死了。”   众人是笑得不行,蒋小二几个更是笑得肚子疼,连周初落都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把小六抱怀里,使劲揉他脑袋。   有孩子在,倒是热闹,这会儿御花园花开得正好,聊了半响,正午时大家在御花园里头吃。   御花园里头是姹紫嫣红,蝴蝶环绕,一眼望过去,真是红的白的,紫的啥花都有,有些叫得出名,有些却是见都未见过,赵云澜和赵主君是看得欣喜不已。   “爹,这花开的可真是漂亮。”   “是咧,这啥子花?我先头可从未见过。”赵主君眼睛都亮了。   蒋小一挠挠头:“我也没见过,不过想来割了喂猪猪应该会喜欢,以前家里养的那头猪,就喜欢吃开了花的芥菜。”   周初落正好听见,噎了大半天,想敲蒋小一:“这是大良那边特有的罗鼓花,很稀缺,初时绽放为鲜红,后头则是紫绿,花期可半月不败,花香能飘半里,但种植极为不易,且叶子是有毒的,不能喂猪。”说着他看向赵云澜和赵主君:“喜欢?喜欢的话回头朕让人给你们送两盆。”   赵云澜说:“那……谢皇上。”   周初落:“客气了。”   “就是就是,小爷爷,你这么客气可不好。”周辞越在一旁蹦蹦跳跳,一副十分开心和激动的样子,脸红润润的,自蒋小一一行人进宫后,他脸上的笑就没下来过。   皇家亲情寡淡,虽说他还有皇叔皇伯,还有堂兄堂弟,可没用,除了三皇伯,没几个对他真心,父皇都说了,这个世界上,最想他们父子两死的,就是他们这帮人。   这话也不是周初落胡说。   他刚继位那会儿十来岁,他这几个皇兄暗地里跳得厉害。   皆是想除了他上位,他砍了二皇兄,其他人才宴席旗鼓。   可一旦存了那夺位的心思,那还能盼着他们父子俩好?   如此,即使有,但还不如没有。   周辞越是喜欢热闹的,之前他摸出宫,在叔叔家玩,然后能吃很多好吃的,虽然高兴,但不及此刻。   因为那时候父皇不在。   他独留父皇在宫里,一个在外玩乐,心里是牵挂着的。有时候回来,见着书房还亮堂堂,父皇还在忙,他心里便难受极了,而且叔叔和小叔烤的海蛎子和蘑菇很好吃,他想给父皇,但是不能,这让他感觉好像自己抛下了相依为命几个月的老父亲,独自去享乐,愧疚得很。   但现在好了。   父皇也在了。   太好了太好了。宫里头次这般热闹,周辞越开心得厉害,怎么都稳不住,一下跑周初落旁边牵着他走一下,一会儿又跑赵鸟鸟那边,跟着蒋小三吹大炮。   几个孩子这前头玩,大人在后头唠家常,大多都是周初落问,蒋小一几个回话。   春日暖和,微风徐徐,宫人摆了吃食,长形桌子,站起来都夹不到另一头,菜几乎是从头摆到尾了,可一看,蒋小一深觉自己有先前之明。   虽然盘子摆的多,但真真是每盆一口的量,好吃是好吃,就是实在是少,蒋小一坐下来都还疑惑,问周初落:“二哥,你平时吃饭,桌子也是这么长吗?”   自是不会。   但也差不离。   周初落吃着糖醋排骨,觉得滋味还不错,有些久违的烟火气,排骨上头带了点点肥肉,但被煸炒出了油,有着淡淡的香,又因为加了醋,带着点解腻的酸味,刺激着味蕾,配着米饭,挺和他口味的,又大概是人多,因此他觉得今儿的饭菜都各外的好吃,闻言问:“怎么了?”   “没啥,就是桌子这么长,这头都夹不到那头了。”蒋小一说。   周初落又想笑了。   倒不是笑话蒋小一没见识,蒋小一就是村里来的,村里圆桌吃饭,站起来就能夹。   他寻常也是用圆桌,不过一般不会盆盆都夹,要是夹不到,旁儿有眼力劲儿的马公公会给他布菜,他压根不用担心这种问题。   而且,他们这些人,一道菜向来是不会多夹,夹的多了就证明你爱吃,以后人下手就容易了。   不过这些事情没必要说,单纯些挺好的。   宫里到底是好逛,吃了饭,大家又在御花园溜了一圈,周初落没让人守着,周辞越和老六三个化了型在草地上滚来滚去,玩不亦乐乎,赵富民甚至还在湖边钓起了鱼,旁晚又烤了肉,热热闹闹的,晚上更是直接住在了宫里。   隔天蒋小一几个才回来,家里还要出摊呢。   周辞越不高兴舍不得,拉着赵鸟鸟,是赖在他身上死活不愿下来。   他想让蒋小二几个留宫里,蒋小二几个也要忙,野菜要摘,盘还要洗,哪能留下来,不过老六和小六无业游民,回不回家也无所谓,宫里人参多,白子慕直接把他们两留宫里了。   他们一宿未归,可把苏邓两家炸开了锅。 第342章   “你说什么?蒋家人被接进宫去了?你没看错?”刚得到消息那会儿苏夫人简直是不敢信。   这蒋家真和皇上认识?   可……要是认识,咋的住那种地方?   小厮低着头,恭敬说没看错,是宫里人亲自架着马车来的,他还怕看花眼认错人,是一路跟着,亲眼见着蒋家人进了宫。   人能认错,可那么大的皇宫他是不可能认错的。   马公公他不认识,苏大人跟旁的小厮却是认识的,这会儿也在禀报:   “老爷,蒋家人不仅进了宫,还是马公公亲自在宫门口迎接的。”   “什么!!”苏大人差点坐不住。   马公公是谁,皇上跟旁的头号狗腿,说夸张一点,寻常人是见马公公就如见皇上。   马公公代表的就是皇上。   就像太傅被太子一个屁砰的差点去见了太奶,皇上心里过意不去,赐了赏,马公公亲自前去。   可要是换了旁人,官职再小一点,皇上会让马公公去吗?   肯定不会。   让小马公公跑一趟,那都是给人面子。   没点官阶在身,想让马公公在宫门口相迎,那是绝不可能的。   这蒋家人到底什么来头啊?   苏大人立马把苏尚卿叫过去。   “爹,您找孩儿可是有事?”   苏大人问他:“你对蒋家可是了解多少?你可知昨儿蒋家人进宫去了,夜里还歇在了宫里。”   苏尚卿心头大骇。   “小三也去了吗?”   “去了?”   “那他们出宫了没有?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看他一脸担忧,苏大人就知道自己是白问了:“你放心,蒋家人没犯事。”   要是犯了事被叫进宫,那夜里应该歇大牢里头了,哪里还能歇宫里头。   就是廖家和二王爷一家都没享过这个待遇。   苏尚卿刚从书房出来,又被苏夫人叫了过去,还是蒋家的事儿。   可苏尚卿哪里懂,他就知道蒋家是从平阳镇来的,旁的事儿也不知。   邓家那边也是猜测连连,周燕喊了邓杰来,让他可千万别去找蒋家茬了。   邓杰没说话,紧紧咬着后槽牙,一脸不服不甘。   周燕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也恨啊!但有啥法子。   她儿子先是被蒋家人当街欺负,后苏家还和蒋家订了亲,这是把他儿子的脸面摁在地上踩。   毕竟明眼人谁不知道苏尚卿是她看中的准儿媳,可结果倒好,苏家和蒋家那破落户订亲了,这啥个意思啊?   邓家乃世家,邓杰乃嫡子,且脑子还不傻,可蒋小三呢?   苏家选了蒋小三,那便是觉得邓杰连个傻子都比不上。   刚开始这事儿传出来那会儿,谁不暗地里笑话苏家,都搞不懂苏家咋的想——给孩子选那么个破落户。   大家是各种猜测,还有的暗暗猜测是不是苏大人脑子也傻了,苏鹤那段时间着实是窝火得厉害,最近却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这些蒋家都不懂。   各有各的忙。   先前平洲那边寄了银子来,加上近段时间赚的,盘家客栈不成问题。   赵富民也都看好了。   不过前儿因为蒋小三和苏尚卿的事,这事儿又被耽搁了下来。   赵主君是想着,要是两家真成了,那这聘礼啥的,定是不能寒酸,卿哥儿本就是下嫁,要是聘礼啥的再给的少,那卿哥儿定是要遭人笑。   人背后肯定也会嘀咕——堂堂右相嫡子,却嫁了个名不经传的破落户,可别是有啥毛病或旁的啥,是不是失贞了?所以才会嫁这么个人家?   要是聘礼多点,那至少能好些——这蒋家虽非世家,但聘礼这般多,想来不似明面上那般寒酸。   虽是有点死要面子,可银子是没了还能赚,名声毁了那叫卿哥儿以后咋的见人?   这般想,银子就没有动。   昨儿周初落见着蒋小二几个年岁也到了,多问了一嘴,可是有相看过人家了?   白子慕就把苏家的事儿说了:“二哥,这苏家夫人欺人太甚。”   这一声二哥不是白叫的。   周初落摆摆手说没事儿,蒋小三多进宫几趟,后头他再下道圣旨,即使聘礼一文没有,大家也绝不会说啥。   蒋小一立马就笑嘻嘻说:“二哥,你可真是好。”   周初落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小哥儿委实是好哄,也感觉没什么脑子,和白子慕倒是相配得很,他和那死太监……   皇上既然已经这般说了,那这客栈该买就买。   这事儿有赵富民和赵云澜在忙,不用蒋小一和白子慕插手,两人又跑外头给王俨然买东西。   明儿人大喜,东西得送。   最后挑来挑去,还是啥都没买。   买不起啊!   玉佩人不缺,布料子人也不缺,便宜的王家那等富贵人家又用不上,贵的又买不起,白子慕想想,还是打算给王森*晚*整*理俨然画幅婚照。   蒋小一十分赞同,隔天一家老小去吃了酒,王俨然忙,只匆匆招呼了他们一声,让他们别客气,该吃吃,该喝喝,扭头招呼旁人谁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之后是王家父母街接待的他们,直到晚上,王俨然看见妻子捧着婚照看得爱不释手——中午这婚照摆在大门口,他和妻子手拿红绸站着,活脱脱似真人一样,来吃酒的谁不赞叹。   王俨然也是有点喜欢,觉得画上的他特别帅气,他兄弟把他的俊俏是画得一览无余,兄弟??   王俨然顿时恍然大悟。   中午看见蒋家人,他总觉得少了什么,原来是老六和小六。   老六和小六呢?   今儿怎么没见着人?   老六和小六是压根就没回家。   老六和小六在宫里住了两天,是乐不思蜀,先前周初落是想着他们两刚进宫,对宫里还不熟,就没让太傅来,让周辞越带着他们在宫里玩,三个小家伙凑一起玩起来是呵呵呵,笑个不停,那笑声清脆得要命,听得人是什么烦恼都没有。   马公公连周初落都不愿服侍了,想贴身照顾几个小的,可嬷嬷没给他机会,马公公又被赶去周初落旁边。   老六和小六对周初落是一点都不陌生,跟蒋小二几个混多了,也是自来熟得很,周初落去上朝,两人还奇怪,说想看看他上朝的样子,周辞越很爱这两个弟弟,带他们去了金銮殿。   三颗脑袋从窗户探进去的时候,苏大人看见老六和小六,是吓了一大跳。   他不认识老六和小六,可小六那模样和白子慕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白子慕有两孩子矮溜溜他是懂的,现在这里也是两个矮溜溜……   他们和皇上到底什么关系?竟然能来金銮殿,还和太子凑一起,完了,被皇上发现了。   皇上要动怒了。   然周初落只是扫了他们一眼,还没让马公公去同他们讲金銮殿不能胡来,老六和小六就拉着周辞越小小声说堂哥走了,皇伯伯在干活呢!不能打扰皇伯伯。   小马公公觉得这两个小家伙实在是太懂事儿了,不仅会逗得皇上喜笑颜开,给他按摩,还知事,真是可爱了。   皇上以前都不爱笑,可自有了小太子,皇上人温和了一些,但红娘走后,别人都说皇上没变,可小马公公就是觉得皇上好像没之前那般开心了,虽然他之前也不苟言笑,可他就是有那种感觉,但现在他觉得皇上似乎心情很好。   也不知道这两个小娃什么来头。   周辞越之前就经常逗周初落,想让他开心,如今老六和小六来,周辞越让他们也逗。   老六都不懂:“为什么要逗皇伯伯开心?”   小六挠着小脑瓜:“是啊,为什么?难道皇伯伯不开心吗?”   这不可能吧!父亲说大周最厉害的就是皇上了,有权有颜还他娘的有钱。   爹爹说,他要是皇上,他得高兴死。   皇伯伯都是皇上了,皇伯伯怎么还不高兴?   周辞越小小声:“我也不知道啊!可是我感觉父皇就是不太开心,我想让父皇开心一点。”   “小六也想。”   “老六先。”   然后周辞越是一下朝,周辞越三个就往他跟前凑,老六和小六从白子慕哪里继承的东西,有些连周辞越都不知道,老六和小六跳什么说肚皮舞,还有什么恰恰舞,跳的时候像小脚丫子突然踩着了火星一样,巴掌大的小屁股扭来扭去,每次都把周初落逗得直笑。   连周辞越都觉得有趣得要命,弟弟像发了大癫一样,好好玩啊。   可他也觉得两个弟弟脑子不太好使。   每次玩捉迷藏,两个弟弟要不是把头藏到草丛里,就是藏被子地下,整个小身子都露在外面,他找到了,两个弟弟还惊呼不已,笑呵呵说太子哥哥好厉害,每次都能找到他们。   可能是之前经常挨饿的缘故。   周辞越十分心疼。   蒋小一几人忙,没想着来接孩子,周初落也没主动把他们两送回去,最后还是白子慕得准备打卡上班了,才想起孩子来。   好像好几天都没见着孩子了?   也不知道在宫里吃得好不好。   他和蒋小一进宫一看,到的时候两个小家伙正一左一右在给周初落按肩膀,周辞越给他按腿,一笑六颗牙。   不得了!   进宫住几天竟然就长牙了,这宫里什么条件啊!!!   “皇伯伯,这个力道还可不可以。”   “刚好。”   “那皇伯伯舒服不舒服?老六可有技术呢!”他们在家经常给赵云澜几个捶。   周初落只觉得自己好像又多了两个儿子,问他们饿不饿,然后叫马公公拿点吃的来。   三支胳膊大的人参被端了上来。   白子慕和蒋小一扫了一眼,又悄咪咪出宫了。   孩子想回来再回来吧!在宫里口粮那么好,回来他们压力还大,反正也没多想孩子。   周初落早知道白子慕和蒋小一来了,以为是不好打扰他歇息,两人就没进屋,可马公公没一会儿却悄声附在他耳边说:“皇上,白大人和小一哥儿出宫了。”   周初落瞳孔一缩:“他们出宫了?”   “是。”   周初落看了看正在啃人参的老六和小六,深深觉得白子慕和蒋小一太不靠谱了。   孩子留他宫里好几天不闻不问也就算了,如今来一趟,竟然没跟孩子说两句话就走了。   有这么做爹娘的吗?   气都还没叹完,小马公公拎了两个包袱进来:“皇上。”   “什么事?”   “这是小一哥儿送来的,说是孩子的衣裳。”   周初落:“……”   这两真的是不打算要孩子了??再一看那包袱里的衣裳,干干净净,但边边却已经洗得起毛发白。   老六小六有点可怜了。   哎……   正被可怜的老六和小六啃着人参美滋滋。   五月中旬,白子慕正式入翰林。   傅君豪早已返乡,楼宇杰三甲,没有入翰林,白子慕了解过,楼宇杰这个情况,照现代话说,是还没有当官的资格,还得进修两年。   说白了就是学习。   学习出来,再考一次,合格了也是入翰林,不合格,则是下放到地方上。   他和王俨然倒是在同一部门,刚上职时倒是有老官指着人让他们互相认识。   白子慕和王俨然倒吸一口气。   这状元探花榜眼已经烂大街了吗?怎么满屋的探花榜眼?之前是见都不见一个,现在却是一板砖砸下来,能直接砸死三个状元。   不过想想,好像正常啊!   一甲前三都入翰林,那翰林里头自然全是一甲了。   至于工作内容……   白子慕不想说了,不就是文职和秘书嘛!   他还以为有多难,上了一整天工,不是看书就是写东西,真真是办公室文员一个。   不过他觉得可能是他人格魅力有点大,同事们对他那个热情就不说了,有活儿都不给他干,白子慕摇摇头,说:“你们别看我长得帅,就特殊优待,我来这儿是干活的。”   大家说知道,然后塞给他一本书,又上了茶水,说让他看看,先了解了解。   白子慕刚来上工也不敢摸鱼,不过也没多想,在现代第一天上班,都能先熟悉一下公司业务啊!规范啊!工作内容啊之类的,那他就先看看吧!   大家见他‘安分’了,不‘吵’着找活干了,心里舒了口气。   白子慕一家人在宫里住了一宿,这有点门道的都晓得了。   现在谁还敢叫他干活?   可能吴大人和鹿大人敢,不过这两人这几天不在,去礼部了。   赵云澜和赵富民在京和街盘下了一间客栈。   照旧的三层,花了将近八万两。   这客栈虽说不比他们买的那个院子大,可京和街繁华,算是在富人区,而且做生意的‘门面’总是比住宅贵好些。   八万两赵云澜没能一次□□完,就交了两万,家里如今也就这么点银子了。   客栈盘下来,还得改造装修,京城这边喜欢什么风格,两人也不清楚,这时候就得多逛多看了。   这两人忙忙碌碌,这会儿天气热了,烤鱼和海蛎子不好卖,蒋小一干脆没再出摊。   蒋小二和莫小水带着蒋小三天天架着马车去城外摘野菜,山外头村民们都摘完了,深山没人敢去,想雇人,没一天四十,谁会去摘?   雇人不划算,蒋小二几个自己去。   赵鸟鸟没跟着去,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能背着背篓连跑几处山腰只为割把猪草而能脸不红,气不喘的孩子了。   他如今一副成功人士的样,爬个山喘得厉害,爬到山腰得歇大半个时辰,如此还能找什么野菜,去了几次都是拖后腿,最后是差点被蒋小三背回来,知道自己什么能力,他干脆留家里。   小贝子在后院忙,不是扫马厩给马儿梳毛,就是去劈柴,反正就是闲不下来。   李菜花和星哥儿,赵主君三人则是洗衣裳。   如今暖和了,厚被子盖不着就得收起来了。被套得摘了洗干净叠柜子里,厚衣裳厚鞋子也得洗,这些都是活儿。   赵鸟鸟在家里逛了一圈,没什么活儿能干,想找大哥,发现大哥也不在,大哥这些日子经常往外头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老六和小六也不在。   赵鸟鸟干脆进宫玩几天,每次去蒋小一都会给他带点东西,不是自个做的辣条,就是卤的排骨,上次蒋小一就发现了,他带去的吃食周初落好像挺喜欢的,不过酸菜鱼再热了不好吃,而且鱼肉全碎了也不好夹,蒋小一就没做,只做了几样好带的让赵鸟鸟带进宫。   赵鸟鸟往宫里玩了几天,又感觉不得劲儿了。   大家都在忙活赚银子,只他像个无业游民一样,多不好啊!   回来路上路过书肆,看见里头站着好些姑娘哥儿。   京城达官贵人多,这些人家,有时候比旁人更加注重规矩,可有时候却又似乎没那么讲规矩。   像在镇上,书铺这些地方,姑娘哥儿就少有进去的,可在京城,书铺里头不止书生郎,就是那姑娘哥儿丫鬟小厮就挺多。   赵鸟鸟顿了顿,步子一转朝书铺去,在里头逛了一圈,发现那些姑娘哥儿买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书,探头一看。   《俊美状元爱上我》   《他竟然只独宠我一人》   《少爷那出逃九十九次的小丫鬟》   《公子,求你放过奴家吧》   一看名儿,就知道里头写的啥。   赵鸟鸟看见这些话本似乎很畅销,旁的书架是满满当当,可搁话本的书架却是空空荡荡。   他一下就嗅到了赚银子的商机,又在书铺里头逛了两圈,然后笑着回了家。   蒋小一从外头回来,煮了饭,都没见他,找过去,见他正趴在书桌上奋笔疾书。   “鸟鸟,干啥呢!”   赵鸟鸟慌忙捂住纸张:“大哥,你回来了?”   “嗯,你干嘛?”蒋小一看他。   “没干啥呀。”   “那出来吃饭,下午我要去祥柳镇,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赵鸟鸟给大家打了饭,赵云澜和赵富民不在家,这几天都是在外头客栈吃,虽说浪费点银子,但进人客栈去,总不能啥都不点。   白子慕晌午也不回来,直接在宫里吃。   蒋小二几个要跑的远,出门时带了午饭,也没回来,家里就几个人。   他打了饭,最后才在蒋小一跟旁坐下,问他:“大哥,你要去祥柳镇干什么?”   蒋小一道:“看一下能不能找点生意做。”   冬季那会儿河道冻起来,海货都是百姓们从海里捞的,天气冷,海货就贵了点。   不过这所谓的贵,在蒋小一看来还是很便宜的。   不过最近又更便宜了。   他在外头逛了几天,如今鱼都是二文,三文,比较难打的鱼贵些,不过也才四文。   虾和螃蟹比冬季那会儿上涨了两文。   鱼货实在是便宜,他问过,渔民挑城里卖的,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货’,要是想要低价,去祥柳镇那可就便宜了,一筐鱼仔才十五文钱。蒋小一心里有了点注意,想亲自去那边看看。   白子慕刚上职,还没到歇息日,又刚入翰林,也不好请假,蒋小一昨儿就跟他说了,今儿想去外头一趟,白子慕不放心,今儿一大早跑周初落那儿去,要了两护卫。   晌午人才来。   赵鸟鸟说:“哥夫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蒋小一啃着排骨,看他:“那你一个人在家不无聊?”   赵鸟鸟摇摇头。   他不想去,蒋小一便也没强求,刚吃完饭,外头有人喊。   是周初落派的护卫来了。   蒋小一一看,竟然是夏林涛,心里顿时高兴,这个二哥真好,把得力干将都派来了,大哥回来,他可得好好劝劝大哥,得对二哥好点才行。   蒋小一不会骑马,夏林涛是架了马车来的。   京城离祥柳镇不算太远,半个多时辰就到了,这还是走官道绕了些,平常渔民来卖货,那都是走的小道,小道要爬山,但近些,半个小时左右就能到了。   一到祥柳镇蒋小一就往码头走。   这边右侧码头是来往船只停靠,这些船只寻常是运客运货,离得稍远的左侧,则是渔民们的码头。   渔民们的船只不能停在右侧,因为海货味道大,来往客人不乏富贵,熏着、脏着了人都不好。   这会儿大概是刚出海回来,左侧码头这边停了好些小渔船,渔民们正陆陆续续往岸上搬货。   独自出海风险太大,而且下网收网不是仅凭一人之力即可,因此渔民寻常都是扎帮结队,二十来个汉子组成一伙。   蒋小一站一旁看了会儿,大概是丰收,渔民们打捞的海货倒是挺多,鱼、虾、蟹应有尽有,有的已经被分装在桶里,有的大概是怕先头打捞上来的海货死了不新鲜,赶着回来,好些海货还搁网里没有分练。   妇人夫郎们早在岸边等着了,渔船一停,大家拿了桶就上去忙。   渔网打开。   鲫鱼放一桶,虾放一桶,网里什么海货都有,在祥柳镇流传着这么一句话,没有任何一只鱼能活着走出祥柳镇。   就是鳄鱼来了,都得留下两颗牙齿。   是典型的雁过拔毛兽走留皮。 第343章   春天暖和了,海水里的浮游生物暴增,这个季节的海货是海鲜蟹肥,好打捞得很。   可再好打捞,祥柳镇的渔民还是异常贫穷。   路上蒋小一问过,因为他之前就发现了,卖海货的渔民大多穿的都很破旧,照理说离京这般近,祥柳镇的百姓条件应该都挺好。   还是夏林涛说了一嘴。   祥柳镇的大多渔民,其实都是以前逃难来的难民,后头朝廷是安抚了,近的难民被遣回去,可有些难民却是回不去的。   一路奔波到京城,已是去了大半条命,怎么回去?   要是遭了雪灾,雪化了,开春回去,田屋都还在,还能继续过日子,难民们也都懂,因此逃难的时候绝不会跑太远,寻常就是跑本州洲城讨点吃的,大老远跑到京城的,多是田屋都被毁,回不去的。   这帮人被安置在祥柳镇,可祥柳镇里头的百姓大多都是开铺子做些生意过活,镇外的田地、山头原本就那么多,要是有人再来分食,村民们肯定不愿,而且也没那么多田地。   周初落刚登基那会儿,让这帮难民搁祥柳镇做了渔民,如此也算有了糊口的门路,饿不死。   这帮渔民,是没田没地,就在祥柳镇北方临河一带搭了小屋子住,渐渐的发展起来,成了小渔村。   镇上,京里物价贵,他们大多数人日子都是过得苦巴巴,也就勉强能温饱肚子。   渔民大多数都是半夜外出,捞网下网后便回来,这会渔网里头一只大鲫鱼被一夫郎抱了出来,要放桶里,那鲫鱼扑腾得厉害,鱼尾挥来挥去,那夫郎身子都跟着摇晃,后头没抱稳,那鲫鱼掉渔船上,一个扑棱,又掉进了水里。   那夫郎气得不行,骂骂咧咧的:“这该死的东西,怎么不淹死你算了。”   蒋小一听了这话笑出了声。   那夫郎大概是个直率性子,一边忙活一边扭头朝蒋小一看去,见他陌生,身后还站着两身姿挺拔的护卫,也没怕,问他可是要来买鱼。   蒋小一摇头说不买。   那夫郎哦哦两声,没再说什么,只当他是镇上哪家夫郎呆府里无聊了出来逛的。   大鱼小虾被分练出来,网里剩下的,便是密密麻麻的鳀鱼,这种鱼类一般被誉为海洋粮仓,它们的繁殖能力特别强,每次产卵可达数以万计,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繁衍出庞大的数量。   不过它们个头小,喜欢结伴而行,寻常都是一群一群,因为营养丰富肉质鲜美,是海里大鱼的主要食物之一。   但这种鳀鱼寻常渔民都不爱要,因为价格实在是太低了。   这会儿大个鱼虾捡完,网兜里剩下的还在扑棱的鳀鱼被几个妇人抬起来倒回了河水里。   蒋小一眼皮一跳,三两步过去:“这鱼你们不要了?”   “不要。”方才那位夫郎说:“要了占地方,还不好卖。”这种鱼仔一桶都赚不了几个钱,大家都嫌鱼小肉少,渔民挑去镇上,买不了价就浪费力气了,而且摊位就那么大,摆贵的海货才能多赚些,他们自己又吃不了这般多,毕竟当家的汉子天天都会出海,天天都能打捞些海货回来,这些小鱼拿回去没用。   这可真是太浪费了。   还有两个渔网没分练,蒋小一说里头要是还有小鱼,他要了,不要扔河里,他给银子。   那夫郎心善,问:“是想拿回去煎了吃吗?那你随便拿就行了,不要你银子,反正你不要我们也是扔河里。”   最后蒋小一和人唠了半个多时辰,走的时候带走了两背篓。   搁马车里的时候车厢里面全是鱼腥味。   夏林涛各守本分,全程一句话都没多问。   回了家,夏林涛要回宫,赵主君喊住他,说等会儿,然后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又装了一麻袋鲜笋,跟着他走了。   他想老六小六还有周辞越了,想进宫看他们两天。   虽然还是有点怕皇上。   可孙子重要。   周初落忙完,到东宫时就看见赵主君在陪三个孩子玩,都怔了,问夏林涛怎么回事啊!   赵主君怎么突然进宫来了?要是没记错,之前那次入宫,赵主君就很放不开,也很拘谨,他还以为这人以后是打死都不会进宫了。   夏林涛实话说赵主君是想孩子了,所以进宫来看看。   周初落:“……”   想孩子那怎么不把孩子接回去?   真给他养了?   那可真是乐意至极。   ……   家里各有各的忙,也就晚上能凑一起吃顿饭,蒋小一问白子慕在翰林过的怎么样?   还习惯吗?   活累不累?   白子慕都不好意思说,累是不可能累的,天天忙完了就喝茶睡觉,翰林院里有些老狐狸,寻常爱欺负新人,鸡毛蒜皮的事儿就喜欢指挥新人跑腿忙活,可没人敢叫白子慕,他活儿干的快,干完了没事干,就趴桌子上睡。   这哪里累啊?   看见院子里晒的几簸箕小鱼仔,白子慕问:“你最近在做什么?院子里晒了那么多鱼仔。”   那鱼仔也就食指大,昨儿回来他还看见蒋小一跟蒋父在院子里处理。   小鱼仔个头小,不好杀,蒋小一都是拿剪刀开的肚子,鱼仔肚子里的黑东西还要仔细清洗干净,头得剪下来,光是小半桶就得弄半个时辰。   蒋小一笑眯眯,说:“我要弄麻辣小鱼仔。”   白子慕往他碗里夹了块肉:“想吃了?”   蒋小一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想做一点来卖试试,看看什么个情况,要是好卖,我想建个作坊。”   白子慕差点咳起来。   连蒋父几人都朝蒋小一看去。   “建作坊?做鱼干?”   “嗯。”蒋小一说:“我目前是有这个打算。”   摆摊也能赚些钱,可到底是赚的少,如今家里欠了好些银子呢!   客栈那边八万两,院子这边还有几千两没还完。   要是光摆摊,那得还到啥个时候?   蒋小一都想过了。   夫君肯定是得留在京城了,那他们一家子肯定是要跟着。   京城富贵人家那般多。   以后蒋小二要是看中了哪家姑娘哥儿,即使不是那官人家,就是寻常商户人,怕是彩礼啥的都得去不少,宅子肯定也还得买,不买以后家里添了人怕是住不开了。   鸟鸟不用娶,可嫁妆也不能少了,少了容易被婆家人瞧不起。   这哪哪都得去银子,生意做大了,才能赚大银子。   可能不能做,还得看情况。   这香辣鱼仔白子慕做过几次,蒋小一觉得味道好极了,他就特别喜欢,父亲和外公还喜欢拿来当下酒菜,爹爹和小外公也爱。   可自家人爱没用,还得看看外头人喜不喜欢。   先试试风,要是得行,他就起大作坊。   祥柳镇那边什么情况,他去过,也问过夫君,大概也懂。   祥柳镇那码头,往西通河洲,往南通秦洲,往上则是直达南平。   这三洲都是大洲,比平洲还要富贵些,人也多,离祥柳镇一天半、两天的路程,要是鱼仔好卖,那他可以分销出去,在这几周寻几个经销商,要是不寻分销商,也可以寻专门倒卖的小商合作,这些小商是天南地北的走,到时没准他的小鱼仔能走遍整个大周呢!   生意做广做大,银子就能哗哗哗的来。   想想都激动。   蒋小一眼里都是光,双眼亮晶晶的。   白子慕举双手赞成。   蒋父道:“你有主意就好,父亲给你打下手。”   蒋小一笑起来,两个酒窝深深,说:“谢谢父亲。”   蒋小二几个也举起手来,表示需要帮忙随时叫他们。   蒋小一说现在还不用,让他们继续去摘野菜,摘得多了,留冬日里吃,到时候也能省下不少银子呢!   赵富民喝了二两小酒,心满意足,看见大家都充满干劲,脸上带着欣慰。   得到家人支持,蒋小一做起活儿来更有劲儿了。其实鱼仔能做的不止香辣味,也有麻辣味,酱香味,甜辣味……好几种不同的口味。   目前他打算先做香辣和麻辣味,甜辣味三样试试水。   他是发现了,京城这边的人特别的能吃辣,大概是太冷的缘故,有些汉子是拿着馒头就能就着小辣椒和蒜瓣吃,吃起来眼都不带眨的。   既然喜欢吃辣,那就先做这几个味道。   不过小鱼仔不能拿鲜鱼做。   之前他见白子慕做的时候,都是拿晒干的小鱼仔。   春雨连续下了一个多来月,四月中旬却是没咋的下了,天气也越发的热起来。   小鱼仔本就个头小,不足食指大,晒三天就能晒干。   早上一起来,吃了朝食,送蒋小二几个出门摘野菜,蒋小一就开始忙活,晒干的小鱼仔得用清水泡两到三个小时。   趁着这个空挡,可以先炒个料。   姜葱,香油,辣椒,麻椒花椒小茴香,香叶白芷桂皮香砂,草果大料山奈这些都得放。   海中打捞上来的小鱼仔虽说腥味不比草鱼这些大,但也是有的,不放大料去不了腥,而且这些是香、辣的关键。   这做吃的,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火候的翻炒的多少,都能影响到其口感。   蒋小一之前看白子慕做,看得认真,记了大半,炒料得热锅冷油,油不用放太多,加香油,这个其实主要就是为了炒出颜色,然后葱姜放进去煸炒,再把之前准备的香料放进去,炒一下,只一下就好,炒好的料盛放在网兜里包起来,卤料包第一步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蒋父帮着看火,看他忙完了,才把泡好的鱼仔捞起来,清洗了好几遍,这晒院子里,外头马车来来往往的,灰尘多,不洗干净不好下嘴。   “接下来要干什么?”他问。   “炸鱼。”蒋小一又换了口锅,架灶台上后就往里头倒油,似乎这菜籽油不要银子了,他哼哧哼哧倒了大半缸。   炸鱼就是得油多,油少了炸不好。   鱼干炸至金黄就可以捞起来,再重新起锅,烧点油,加点葱段翻炒出香味,把炸好的鱼仔倒进去,他突然一拍脑袋:“父亲,外公喝的烧酒呢?还有没有?”   “有,昨儿你小外公回来,你大外公没敢多喝,好像还剩些,要用吗?我去给你拿。”   锅里倒点烧酒,再放点酱油,翻炒一会,盐得放,白糖是重中之重。   放了白糖,这鱼仔吃起来的时候才能又麻又辣还带着甜味,最后放水,再把方才炒过的卤料包放锅里跟着鱼仔一起卤半个时辰就行了。   盖上盖子,蒋小一有点紧张,不敢离开。   这是他第一次自个做香辣鱼仔,也不知道做出来的有没有夫君做的好吃。   但香味是飘出来了。   赵鸟鸟饿死鬼投胎似的,一路嗅过来,跟着蒋小一站锅边不愿走了。   蒋小一瞥了他一眼:“舍得出洞了?”   这孩子最近不知道是突然晓得害羞了还是咋的,一直搁房间里不出来,除了吃饭,白天几乎都不怎么能见着影。   先前像个小子一样,整天囔囔,为了多吃两口饭还跟着赵云澜斗智斗勇,差点抱着碗蹿屋顶上去偷吃,最近倒是做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大哥儿。   蒋小一都有点不习惯他这个样,可也知道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秘密和心事,他们该给孩子自己的空间。   赵鸟鸟说:“大哥,你不懂,我正在筹划做一件大事,要是成功,那我可就能赚大银子了。”   蒋小一倒是好奇了:“什么事啊?”   “先不能说。”   蒋父笑起来,给他鼓励:“咱鸟鸟聪明,肯定能干得了事,以后赚了大银子可得给父亲买双鞋。”   赵鸟鸟非常大方:“别说一双,一百双都没问题,我爱父亲,也爱大哥,到时候也给大哥买。”   蒋父闻言呵呵笑,怜爱的摸摸他的头,心里高兴。   锅里的汤汁在咕噜噜的响,蒋小一拿筷子搅了会儿,发现汤汁有些粘稠,立马叫蒋父撤火。   鱼仔小火慢炖而成,营养和口感是没得说,每一只都是个头适中,又卤制得特别入味,吃起来鲜嫩,且麻麻辣辣又香喷喷的,蒋小一是一口一只,好吃得都不愿停下来。   他心里也美,觉得自个有才了。   第一次就做这么好。   赵云澜和赵富民在外头忙到下午,回来想问蒋小一今儿出摊了没?   昨儿蒋小一就囔囔说今儿要做鱼仔试试水。   这会儿下午了,也不知道怎么个情况,不过想来是好卖,他们刚下马车站大门口就闻到味儿了,实在是馋人得很,门口外头都聚了好些人,还纳闷说啥子味儿那么香。   结果赵云澜两人到厨房一看,蒋小一几个正吃得奔香,个个一手油。   赵富民心里一咯噔:“鱼仔没卖出去?”那不能吧!这玩意儿下酒可好了,平日吃着解馋也很不错,他都爱得很。   蒋小一身子一僵,然后开始看天看地。   赵鸟鸟蹿回了屋里。   李菜花和星哥儿也假装要去忙。   蒋父也没说话。   赵云澜一头雾水:“怎么了?”   蒋小一抿着嘴,小小声说:   “也没什么,就是还,还没出摊,刚才我们吃美了,鱼仔都快吃光了。”   赵云澜和赵富民瞬间不知道该说啥。   不过这几个还有点良心,知道给他们留两盆。   白子慕晚上回来,就发现蒋小一走路都是飘的,蒋小一自觉自己做的鱼仔比白子慕做的还好吃,鸟鸟几个就非常的喜欢。   铁定好卖。   晚上一趟床上,蒋小一还在笑,脑袋搁白子慕肩膀上,说:“夫君。”   “干嘛?”   “我觉得我可能要当富婆了,这怎么得了哦。”   白子慕笑了,往他腰间捏:“那么有信心?”   “嗯。”   “那你多多赚点银子,我想吃香喷喷的软饭。”   蒋小一重重点头:“行。”   他隔天早早就起,早上做了三锅鱼仔,之前从祥柳镇带了两背篓回来,处理干净晒干了其实也没多少,蒋小一做过干菜,自是晓得这干货寻常缩水缩得厉害,两背篓怕是后头晒好了也没个几斤,又让小贝子去祥柳镇买了一百斤回来。   摊子租期没到,虽然说不做烤鱼了,可蒋小一也没想着要退,他已经把名声打出来了,等过几天天气热一点,可以做泡爪和双皮奶、辣条这些卖,没必要退。   今儿一来,大家就围了上来。   虽说天气热,那烤鱼时常吃得他们满头大汗,热得不行,可一不吃,更不行了。   那味道实在是想得紧。   大家还想吃吃,结果前几天来发现人家不出摊了,大家还以为是遭眼红的打压了。   毕竟先前天儿还冷,森*晚*整*理蒋小一出摊时,一天能卖八九十只烤鱼,海蛎子就更不用说了,桌子没有,有些客人交了定金,带着烤盆回家吃。   京里鱼啥个价,海蛎子又是什么价,大家心里都门清。   虽然不晓得那烤鱼咋的做,放了啥才能那般香喷喷,麻麻辣辣,可成本顶了天估摸着也就一百文。   这是往高了算。   蒋小一出一个月的摊,能赚八白多来两,旁人不知,以为能赚个五六百。   可也足够人眼红了。   这几个月,蒋小一确实是遭人恐吓过,三月那会儿就来了个汉子,说他叔是什么什么侯大人家的管事,他看上这摊子了,让蒋小一转给他。   所谓的转,自不是让出地方那么简单。   可蒋小一不是被吓大的,驴起人来也是一套又一套。   “那你知道我哥是谁吗?我告诉你,识相的话你就赶紧滚,不然等我哥来,就你那什么叔,都得给我哥当狗爬。”   “你以为你有那么个叔就厉害?欺负人也不先看看对象,我后头要是没人,你说,我敢摆这个摊?”   这话嚣张至极。   那汉子都被他驴得一愣一愣的,这话确实是对头,要是背后没有人,没点背景,敢把生意做得这么火引人眼红?话敢说得这么狂?   小心驶得万年船,后头那汉子跑了,后头不知查到了什么,再没敢来。   蒋父几人看蒋小一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会儿都不晓得太子是自个侄子,蒋小一就敢睁着眼睛糊弄人,现在上头有人了,他更是啥都不怕了。   没出摊,大家以为是遭了打压,心里还觉可惜。   今儿好不容易见着人来……啊!小一哥儿,你这卖的啥?不卖烤鱼和海蛎子了?   蒋小一笑道:“天气热不卖了,我卖鱼仔,大叔,要不要来一点啊?”   那大叔犹豫。   那鱼仔蒋小一是搁大铁桶里头拿来的,看着又油又红,还洒了白色的芝麻,瞧着颇让人有食欲,但这鱼实在是太小了,就小手指那般大。   小鱼没啥肉,刺还多,不好挑,要是跟着肉一起嚼,又刺嘴,吃起来麻烦得很,虽说用油炸,那鱼骨脆了,吃起来方便些,可油炸的东西吃个一两次的就容易腻。   就是这般,这种手指大的小鱼仔平日都没什么人买,大一些的还好说。   蒋小一哪能不知道大家在想什么:“叔,你可以先尝一只,婶婶,大姐,你们要来一只吗?”   免费的不吃白不吃。   这么想着,有人立马捡了一只放嘴里。   还没入口呢!就闻到了一股香辣的味道,不知啥子味,反正香得厉害,一点鱼腥味儿都没闻见,有人试探咬一小口,鱼仔卤制得久,非常入味,一进嘴那股味就往口腔蹿,酱香绵长,每咀嚼一下,那香味、辣味、甜味混杂着流窜在口齿间。   一个字:好!   两个字:好香。   太他娘的香了。   有人是咂咂嘴,被香迷糊了,从来没吃过这么香辣的玩意儿,竟然一点味都没有,还麻麻辣辣的,实在过瘾。   来两斤,给我老汉我来两斤。   然后一桶鱼仔没过片刻就卖完了。   蒋小一回来时笑得眼睛都差点没看见,后头他是又出了几天摊,各种口味的都一一试卖后,发现麻辣味和香辣味的最受欢迎。   一大桶,快三十斤,都没到一炷香就卖完了,大家都是爱吃的。   那这个作坊能建。   可他高兴不过几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就闷闷不乐。   因此白子慕要‘出差’了。   自入春开始,地下好些村子都报官,说山里的狼群跑村里去了。   冬天那会儿狼也时常往村里跑找吃的,可没事儿,大家都搁屋里,仔细些也没啥。   可入春了,老百姓得春耕,如此,自是不能再呆在村里,这会儿山里的野兽肚子饿得最是厉害,好些村子都出了事,村里人见了狼腿都抖,只能报官。   结果朝廷派人去了,那些官兵被狼群追得屁滚尿流,大喊大叫让村民赶紧去报官,让官兵来救他们,朝廷只能又加派人手。   要是以往都没事,可今年各国使臣要来,路上要是也遭了袭,那可怎么办?   派兵不保险,周初落思来想去,喊了白子慕来,说当初你师兄好厉害的,能号令群狼。   白子慕顶着胸膛:“必须的,二哥,不是我吹,要是搁山里,我和我师兄是这个。”   他举起大拇指。   周初落:“哦,是嘛。”   “我还能骗你不成,那些豺狼虎豹一见到我跑得比狗快,前几年还在村里的时候,我抱小六,只让他在门口撒了一泡尿,后来那一整个冬天,连只蚊子都没敢往我家跑。”说起这个,白子慕还有点洋洋得意。   周初落神情明显松散,靠到椅背上,说:“那这次巡路护送一事,便交由你来办吧!”   白子慕:“……啥?”   各国使臣要来,要做的防卫工作可不少,巡路护送便是其中之一。   有些国家为挑起两国争端,通常都会对其使臣下手。   可使臣一旦进了京城,京城守卫森严,固若金汤,想在城中下手不容易。   要是路上,那可就轻松多了。   从京城到祥柳镇这一段官道,必须得加强巡逻。   此番一是为了怕人埋伏。   二也是官道偏僻,要是刺客没有,野兽从山里蹿下来,那更不得了。   这活儿简单。   一路尿到祥柳镇就行了。   可这各国使臣来的日期又不定,今儿西国来,后儿大良来,要确保这帮人皆能安全入京,少说也得十来天。   夜里肯定要露宿外头,晚上抱不了他那软乎乎又香香的小夫郎了。   但白子慕又不好拒绝。   老六和小六这段日子一直住宫里,吃了人不少的东西,他脸又不是厚如城墙,整天只想着沾人便宜。   可是:“这活儿好像不是礼部和史部的活儿吧!”   怎么会轮到他个翰林院里的小喳喳,别人都不说什么的吗?   自是说的。   可周初落是谁?而且这事儿也不算得什么大事,虽是越部门做事儿,但归根结底都是给皇上做事,做好了就行。   蒋小一戳着碗里的米饭,舍不得夫君,可是一想到自己估计过几天也得去趟祥柳镇,而且这是给二哥做事,不能推辞,心里好受了一些。   “夫君,那你啥时候去啊?”   “明天。”白子慕说:“大良的使臣已经快抵达祥柳镇了。”   “那晚上我给你收拾些衣裳,晚上天还是有些凉,衣裳得多拿些。”蒋小一说。   白子慕点点头,又看向赵云澜,问他客栈这几天准备的怎么样了。   赵云澜夹了口菜,才道:“都准备妥当了,这事儿有我和父亲看着,你不用担心,出门在外你自己注意点身体。”   他们盘下来的客栈,之前是做布庄的,里头虽是要整改,麻烦些,但没什么要紧,只掌厨的师傅有点难找。   不是不能外招,而是一个不慎,招了那等专干吃里扒外事儿的,那可遭了。   香油是绝不能泄露出去的。   这得慢慢挑。   一旦挑到人,让白子慕教两天,立马的就能开门做生意了。   不过说起这事儿,蒋小一道:“爹爹,外公,我们是不是得起个香油作坊?”   赵富民朝他看去。   蒋小一说:“要是开了客栈,香油肯定得用不少,我做鱼仔也得用,所以这作坊是不是得起一个?”   赵富民:“是啊!”   这个他先前是没想到,要是客栈自个用,那用不了多少,不用特意起作坊。   可要是想大批量做鱼仔,那香油肯定要用很多,不起作坊不得行。   “我这几天寻寻地。”他说。   白子慕想了想:“城里适合做作坊的地儿怕是不便宜。”   京城首府,寸土寸金,再买块地皮,那家里真是穷得叮当响了。   “小一,你明儿去问二哥要。”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大周都是皇上的,他问皇上要块地皮应该是不过分。   反正最近他给周辞越吃的丹药,真换算成银子,够他买下大半个祥柳镇了,周辞越最近都长高了许多。   “不要城里的,最好是周边点。”白子慕说。   蒋小一:“嗯嗯,我明天就进宫找二哥要。”他都想好了,这次建,就建大的。   这香油,到冬日了,他弄成块或者装罐子里像酱油那么卖。 第344章   之前刚入京那会儿正巧快年底,是京城最冷不冷时候。   那会儿蒋家搁屋里打火锅,周边几家可是都过来问了,说煮了啥啊!天天晚上都那么香,弄得他们家娃儿闹得厉害。   都是邻里,之前他们刚搬进来那会儿,周边住户还给家里送过东西,虽不算什么贵重物,但都是心意。   因此对面几个婶子问时,蒋小一便给她们送了点香油。   不多,就每家六两。   结果没过几天,隔壁两户婶子结伴而来,同赵主君唠了半天,最后才红着脸不好意思问那香油还有没有?   说完又赶紧话赶话说不白要,她们可以给银子。   这般上门问东西,搁谁都不太好意思,但实在是家里孩子闹得厉害,吃完了还想吃。   不止孩子,其实她们也挺想的,这个做汤底,几乎是涮啥子都好吃。   蒋小一又嗅到了商机,既然想做香油卖,那作坊定是要往大了建。   家里这会儿没什么银子,问二哥要正正好。   蒋父有些犹豫:“……这么打秋风真的好吗?”   “父亲,你这话我都不爱听,这怎么能叫打秋风呢!这明明是问一嘴的事,一家人的东西,怎么能叫打秋风。”白子慕说。   蒋小一:“就是。”   赵云澜和赵富民已经有点听不下去了。   感觉这两脸皮实在是太厚了,打秋风都给说的这么义正言辞。   白子慕是压根就没多想。   他和他大师兄那是什么关系?那是两肋插刀的关系,要是他大师兄现在问他要空间袋,他二话不说就能给。   夫夫一体。   皇上的不就是他大师兄的?   他大师兄的不就是他的?   他的还是他的。   一块地儿确实算不得什么,周初落让蒋小一随便选。   选好了和马公公说一声就行。   蒋小一笑嘻嘻,趴着御安又凑周初落跟前说:“二哥,我还想在祥柳镇选两块地。”   他都打算好了。   做鱼仔的工厂不建在京城,最好是直接建在祥柳镇,这样一来离货源地就近了。   若是建在京城,寻常小鱼仔打捞起来不多久就噶了,又再往京城运,要是冬季那还好一些,若是大热天的,这么一折腾,小鱼仔怕是都得臭了。   可要是离得近,渔船一出海回来,鱼货立马的就能拉厂里加工,如此才能保证做出来的鱼仔足够新鲜。   不过太小的鱼不适合拿来做鱼仔,鱼头鱼肠这些怎么处理,也是一个大问题,一二两斤的倒外头那不要紧,可量多了就不得行,不能随意倒,因为臭,那该怎么处理,蒋小一都想好了。   再弄个养殖场,养些猪。   鱼肠、鱼头这些剁碎了煮熟是可以拿来喂猪的,倒外头还浪费。   京城肉价贵,这猪养成了也能赚不少,几十两那也是银子。   但猪舍不能靠近镇上,也不能太靠村,会臭着人。   工厂也是如此,虽是不会臭,可香啊!而且要是鱼仔好卖,那肯定要加班加点的干活,如此靠进百姓屋舍,定是要影响到人。   周初落问道:“你是想做什么?起房子?”不怪他这么想,如今蒋家住的那儿,委实是小了点,蒋小二和蒋小三如今十五岁,没两年成了家,怕是要不够住。   “不是啊!起房子也是要在京城起。”蒋小一说:“我是想起个作坊和工厂,做点生意。”   “原来如此。”周初落道:“那你随便选,看中同夏林涛说一声便是,后续的事他会给你安排好。”   蒋小一美得不得了,直接起身一屁股坐到周初落旁边:“二哥,你真是好好哦。”   周初落随他坐,只是略显无奈的看他。   这就好了?   这哥儿真是怪好哄的,和老六小六一个样。   作坊选哪里,这个赵云澜负责,客栈那边赵富民接手。   蒋小一跑祥柳镇去了。   照旧由夏林涛跟着。   各国使臣陆陆续续抵达进京,进京首要事儿定是要面见皇上,周辞越身为太子自是要搁一旁作陪。   他问老六和小六去不去,外国人可‘好看’了。   老六和小六跟他去了两趟,确实是好看,大凉人是羞羞的,身上就斜挎着包着一块布,半边肩膀露外头,还挺矮,可个个虎背熊腰,胡子拉碴。   这两国见面,说话不是文绉绉,就是互相打机锋,一句话要掰开来读,老六和小六端不住,可要是见人外国使臣小屁股动来动去的,那不像话,丢他们大周的脸,于是两个小家伙去了两次就不愿去了,周初落和周辞越要忙,他们不知道能帮啥,于是收拾包袱跑回了家。   刚到远行街,就见蒋小三和蒋父在出摊,摊子前头排了好长一队伍。   苏尚卿竟然也在,这会儿正在帮忙收银子。   “哎呦。”老六一拍大腿:“爷爷,三叔,苏苏,你们咋的在这儿呢!哦,在卖双皮奶和卤味啊!这卤味好久没有做了呢,给老六来两斤,老六给皇伯伯和堂哥送去,这个香喷喷,超级无敌下饭,他们肯定爱吃,最近忙多多,皇伯伯都瘦了,老六都心疼呢!”   蒋父看见他们两回来挺高兴,二话不说给他装,瞥见他们肩膀上拿擦脸帕子做的小包袱,无奈道:“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   “皇伯伯和堂哥他们要忙。”老六说。   蒋父装了吃食,递给他,老六又往皇宫跑。   蒋父压根不怕他走丢,这两认路厉害着呢!只要他们走过一遍,后头能寻着味儿准确无误的再走回来。   苏尚卿不知老六身份,见他们自己回来,又小小个的,两岁的样,这么小,怎么能独自在外头跑,担忧道:“蒋叔叔,不用跟老六一起去吗?那个什么黄伯伯家离咱摊子近不近?”   老六还那么小,别是路上出了事。   蒋父继续给客人装吃食,闻言道:“不要紧,他们认得路。”   家里个个都有活儿干,蒋父闲不住,又见着天热了,便带着蒋小三出摊,不然这摊子闲着也是闲着。   苏夫人还是不同意苏尚卿的婚事儿,可耐不住苏大人点了头,苏大人是掰开了同他讲,可苏夫人还是不赞同。   白探花得皇上恩宠。   可这恩宠能多久?   他虽是新起之后,可再怎么着都比不得邓家、唐家这种扎根京城,根深蒂固的百年世家。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试图起劝尚卿‘回头’,还说她已经和唐夫人聊过了……   苏尚卿烦得很,不愿呆府里,昨儿出来找蒋小三玩,知道他们忙,今儿便又过来了,就想着帮忙帮忙。   如今两家要定亲的事儿外头平头百姓还不知晓,即使知晓,有蒋父在,不算寡男寡女,倒也不算出格。   毕竟京城好些人家是定了亲,还总借口赏花,宴会,求佛等事儿让孩子相处。   他要来,苏大人没拦。   小六已经窜到蒋小三跟旁,蒋小三怪想他的,活都不干了,抱他起来亲了又亲。   小六也想他,抱着他的脖子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说:“三叔,你想小六没有啊?”   “想。”   “小六也想你多多呢!”小六说着,拍了拍身后的小包袱,说:“小六给你带礼物了,苏苏,你也有哦。”   苏尚卿倒是挺意外,见着那包袱小小的,也没当会事儿,只以为里头是些小玩意儿,还笑问:“是什么啊?”   “小六给你看。”   包袱刚打开一个角,苏尚卿太阳穴就是一跳,慌忙阻止小六,让他别开了。   蒋小三问咋的了?   还能怎么了?   苏尚卿咽了下口水,往周边扫,还好没人注意这边都直盯着卤味看,才道:“小六,这些东西你去哪里要的?”   包袱里头黄灿灿,有小铃铛,有小手链,全是黄金做的。   小六说:“这些东西是皇伯伯给我们玩的。”   苏尚卿:“……那你这个黄伯伯可真有钱。”   他是压根就没晓得小六说的啥子人,皇黄一个音,蒋家住安和街那边,因此苏尚卿压根没往旁的地方想——但凡蒋家有点门路背景,想来都不至于住那地儿。   蒋家之前在宫里住了一晚,这对苏尚卿来讲,已是莫大的恩惠和殊荣。   这种殊荣一次就够,哪里还能来第二次,而且皇上日理万机,怎么可能会帮大哥看孩子。   所以他没想着会是皇上。   小六问他喜欢哪个?   这些东西都是宫里的工匠打的,老话常说,厉害的都在宫里。   读书人厉害的,是入朝为官。   那行医的,艺术了得的,也都在太医院里。   能进宫给皇家做事的人,哪个不是本事不俗。   工匠手艺极好,小小的珠子上头雕刻的花样都极为不凡。   苏尚卿不好意思拿,摇摇头。   蒋小三直接把一手链塞他手里,这手链苏尚卿方才瞄了两眼,想来是喜欢。   “喜欢就拿啊!客气什么?”   小六:“就是。”   苏尚卿睨了蒋小三一眼,心里不由暖暖的。   蒋父扫了眼没说啥。   虽知道那手链贵重,可苏尚卿这会儿是他未过门的儿媳妇,给了就给了,又不是给外人。   生意好做,带来的双皮奶和泡爪、卤味很快就卖完了,晌午是回家吃的饭。   苏尚卿爱吃烤鱼,之前冬季蔬菜少,做的烤鱼配菜都很少,如今放的多了,红彤彤的汤底,光是看起来就十分辛辣刺激,煎过的大鲫鱼被放在大铁盆上,鱼下头是嫩白菜、莲藕片,黄豆芽,香菜,香菇,满满一大盆,光是看着便想流口水,几人皆是干了两大碗白米饭。   赵富民和赵云澜满足了,歇了好一会儿才去忙。   这几天赵富民跑牙行跑了七趟,终于寻着人做主厨了。   这人是个寡妇,带着个闺女。   之前在大户人家做厨娘,后头是犯了事才被主人家重新发卖。   那闺女脸上是带着疤痕,还结着厚厚一层黑疤,想来是新伤,才十四岁,赵富民是仔细看了,要是没那疤,是个还不错的姑娘。   这寻常被重新发卖的,大多数都不是好的,可那寡妇瞧着就是一副老实相,又寻来寻去实在找不着人了,赵富民问牙行的,人为啥的被发卖了?   那牙行嗨了一声,说赵老爷,你看那姑娘那脸,还能是为啥。   他语气有些怜悯。   赵富民心里有数了。   这姑娘应该是被府里的少爷或者老爷看上了,没从,或者是从了,被夫人看见,气不过划了脸重新发卖。   牙行说是那丫头没从,自己划了脸。   那老爷子气不过,就让管家把她们重新卖牙行来。   那寡妇厨房活儿干了二十来年,烹饪油炸做得极好,赵富民带她们两回去,安顿在客栈。   主厨寻着了,赵富民是立马就开了门,这几天生意倒是不错,特别是酸菜鱼和红烧排骨,那叫一个畅销。   赵云澜是在京郊寻了地儿,整整三亩,已经过好户,如今正在起建,咋的建,他心里有数,天天都在京郊那边监工。   父子俩是吃了饭就走,蒋父跟着赵云澜一起去,想着帮帮忙。   苏尚卿和蒋小三呆了会儿,两人不知道在堂屋里头聊了啥,老六背着手从外头进来的时候,就见苏尚卿又气又乐,接连捶了蒋小三几下。   老六摇头啧啧啧:“不得了哦,三叔和苏苏竟然打情骂俏,这狗粮老六可不吃。”   苏尚卿:“……”   “什么打情骂俏?苏苏在欺负人了。”蒋小三说:“狗粮是个啥玩意儿?你不想吃,那拳头你吃不吃?”   “我吃三叔个锤子。”   蒋小三捏着拳头追他。   老六一边笑一边往外头跑:“三叔打人了,三叔来呀,来打老六呀。”   几人又在院子里闹起来,   赵主君坐一旁笑着看他们,也没帮忙。   苏尚卿玩了会儿,说要回家。   赵主君让小贝子备了马,让蒋小三送。   蒋小三:“昨天我刚送,今天还要送啊?”   赵主君“……”   这孩子真真是不开窍。   “让你送你就送。”   “好吧!”蒋小三说,他向来最是听话。   老六和小六无事,赵鸟鸟说要赚银子,没能陪他们玩,赵主君又要午歇,两人干脆跟着去。   苏苏住的院子他们倒是还没去过,之前光顾着蹲墙角了。   苏尚卿挺疼他们两的,这两会逗人得很,也好相处,和他那几个侄子不一样,身上没有高高在上自持甚高的孤傲感,还平易近人,一见他就热情得很,苏苏苏苏的喊他。   一上车苏尚卿便看着蒋小三,犹豫会儿说,今儿他爹歇息,要不要去见一下他爹。   蒋小三摇头说不要。   他都没带礼呢!咋的好意思上门。   他也是懂得事儿的。   苏尚卿没强求,到了苏府外头,小贝子停了马车,蒋小三先跳下去,这才伸手想扶苏尚卿下来。   苏尚卿看着他,心里那股说明道不清的感受又涌了起来。   蒋小三说傻,却总能精准的知道他喜欢什么。   他只是多看了眼手链,蒋小三就拿给他。   他喜欢吃双皮奶,蒋小三会让蒋父别卖完,给他留。   饭桌上,他不好意思夹远的菜,是蒋小三站起来给他夹。   说他体贴,他却又能来一句:“苏苏,你喜欢吃啥你就夹,咋的摇头啊!一碗就饱了?我知道你干饭厉害,今天怎么只干了一碗啊?哦,你是害羞了,那小三给你打。”   苏尚卿每次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六小六紧随其后,蒋小三刚想叫苏尚卿快进家去,他要回家了,他想看人安全进门了再走,不过刚一扭身,发现苏府大门前站着两个孩子。   八/九岁大的样,后头还跟着两小厮。   “六叔。”那两个孩子朝苏尚卿叫了一声。   苏尚卿见他们却似乎不怎么高兴,眉头微微蹙起来,只简单点了下头。   这是他大哥的两个儿子。   苏宁夏同苏尚卿打了声招呼,目光才落在蒋小三身上,不知是真不晓得,还是明知故问:“六叔,这位是?”   “还能是谁。”苏宁至道:“肯定是那蒋家的,六叔,原来你看中的就是这么个人啊!除了好看一些,也没比邓叔、唐叔他们强哪里去啊!真是搞不懂你,阿奶让你同邓阿叔定亲,你偏的不愿,非要自己选这么个破落户出身,真是害我们苏家跟你丢脸。”   苏尚卿当即沉了脸:“这些话是你们阿奶同你们说的,还是你们娘说的?”   “你管得着?”苏宁至说,大概是觉得这苏尚卿自降身份嫁给蒋家,没价值了,不需要讨好了,废人一个,苏宁至没再像着先头那般尊敬。   他不愿说,苏尚卿也猜的着。   他娘之前天天喊蒋家破落户,他大嫂也没好哪里去,先前还来劝过他,说不能看他跳火坑。   蒋家什么人家,咋的能嫁?   要是嫁了,他们苏家指不定要被外头人怎么笑话呢!   老六和小六盯着苏宁至两兄弟不说话。   苏宁夏注意到他两,不知怎的,突然上前一步,站在老六小六身前,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发现老六小六才比他小三岁,却只到他肚脐眼高,这一发现似乎是让他觉得很得意,又见老六小六猴子似的,不由哈哈笑起来。   老六和小六小脸蛋儿立时就沉了。   这人啥个意思啊?   没有礼貌。   苏尚卿刚想说两句,蒋小三突然开口了:“苏苏,这两个是你侄子吗?”   “嗯。”   蒋小三摇头叹气,说:“看着年纪好大了,可好像不太懂事哦,你看老六和小六,就从不会说我娶了你会丢家里的脸。”   苏尚卿:“……”   老六和小六被点了名,顶起了胸膛:“三叔说的对头,我们懂事了,不像有些人,个子高高却一点都不懂事,也没有礼貌。”   苏宁至听了这话不高兴,他堂堂左相之孙,这两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他放一起相提并论?   “我们怎么样,轮得到你一个傻子来对我们品头论足?你算个什么东……”   “宁至,你这话过分了。”苏尚卿不高兴呵了一声。   “哪里过分?他难道不是傻子?”苏宁至上下看着蒋小三,眼里的不屑几乎要满溢而出,又看见老六和小六穿的衣裳,啧了一声愈发来了劲:   “你们几个,真真是一副穷酸样,给我提鞋都不配。”   “苏苏,你这侄子在狗叫什么啊?”蒋小三说:“你赶紧回家去,我也要走了,不然我怕等下忍不住想打狗。”   苏尚卿:“……”   蒋小三真的是个傻的吗?   苏宁至要跳起来:“你说谁是狗。”   “谁朝我叫谁就是狗,你朝小三叫可以,但你不能朝我两个小侄子叫。”轮打嘴仗,蒋小三就没怕过谁。   “你,你……”苏宁至气不过,双手推了蒋小三一把,蒋小三没防备,差点摔倒在地,被苏尚卿及时扶住。   “啊!你敢欺负我三叔,老六揍你哦。”   苏宁夏一脚朝老六肚子踢过去:“你个麻杆矮瓜给本少滚开。”   “你过分多多。”这话无疑是压垮老六和小六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什么都能忍,就是不能忍这句话。   方才他们忍了,那是不好‘一言不合’就出手,说两句就打架,那样不好,打架是不好的行为,他们是文明小熊,而且这个是小三叔的侄子,不能打。   可现在,不打一下他们都不知道他们的厉害。   苏尚卿来不及劝架,老六拍拍肚子上的鞋灰,捏起拳头旋风般就朝苏宁夏去。   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五个人已经在门口打了起来。   都是孩子,脾气冲,说干就干。   现场乱做一团。   苏宁至两兄弟哪里打得过蒋小三几个,很快就单方面挨了打,方才那两小厮想帮忙,被苏尚卿瞪了一眼,一边是小主子,一边是六少爷,小厮不敢得罪,只能跑府里去喊人。   “你们别打了。”苏尚卿拉架都拉不过来。   苏家大儿媳王美婷听下人说她两儿子被人打了,立马火冒三丈带了人就往大门口去。   苏夫人也来了。   苏宁至两人是她嫡孙,平日她也是疼得厉害。   两人到的时候苏宁至正好被蒋小三揪着后衣领动弹不得,小六趁着这空挡,跳起来朝他嘴巴上扇了一巴掌。   苏宁至嗷的叫起来。   “还骂不骂我三叔,还骂不骂小六?”   苏宁至比苏宁夏大一些,十一岁,有些血性方刚,小六也没把人往死里打,收着力,不然苏宁至头得在脖子上转三圈。   苏宁至觉得这一巴掌不是很疼,但却觉奇耻大辱。   “就骂就骂,你个麻杆,你个死麻杆,瘦猴子。”   小六都要气炸了,跳起来又要打他,王婷婷一声尖叫,冲过去将他撞开。   “小至,你没事吧!”   “娘,我的嘴巴好疼啊!”   “哪里来的泼皮无赖,竟敢打我儿,来人,将他们给我押起来。”   “你们谁敢。”苏尚卿上前伸开手,把蒋小三几个护在身后。 第345章   王美婷看看苏尚卿,又看看蒋小三,瞬间懂他什么人了,苏尚卿如此护着对方,让她十分气脑:“六弟,你这什么意思?都还没出嫁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大嫂……”   “你让开我就是你大嫂,你若是执意要护着他们,那你以后别喊我大嫂。”王美婷指着他,忿忿不平:“小至他们可是你侄子啊!你从小看着长大的,现在到好,竟是比不得几个外人,娘,你看看六叔,现在就这个样,我瞧着啊!以后真家嫁了蒋家,怕是连您是谁都不知道了。”   苏尚卿脸沉得厉害:“大嫂,您没必要把我说得那般不堪,小至为什么被打,我想你应该问问他,而不是一出来就不分是非……”   “咋的,即使小至他们有啥不对,可咋的了?就几句话的事儿,至于动手?你看看他们都被打成什么样了?”苏宁至说了什么,王美婷大致猜得出来,可她觉得没啥。   蒋家破落户,这难道不是事实?   蒋小三个傻子,这难道不是真的?   实话实说罢了,咋的打人?   自己就是破落户,还怕人说不成。   苏宁至确实是被揍了几下,可他到底还小,老六和小六下手有分寸,就没让他伤得厉害,可王美婷还是心疼。   苏宁至两个是苏府嫡长孙,走哪不是人人争先恐后巴结的对象?什么时候被森*晚*整*理人这么打过?   王美婷怒道:“卿哥儿,你让开。”她今儿定是要好好收拾这两一顿。   蒋家得宠,那又怎么样?他们苏家也不是好惹的。   苏尚珍看着蒋小三,眉头是蹙得死紧。   她怎么都想不通苏尚卿为什么放着邓家、唐家那般人家不嫁,非得选这么一个。   苏尚卿同他对视,面色也不好看。   之前二姐回来,搁他屋里一直劝他,让他别糊涂,听着像是为他好,可语气嘲讽,说什么你姐夫那样的难找,你是找不着,但也不至于就阿猫阿狗的随便嫁。   苏尚卿一直觉得怪,不管是娘还是二姐,总觉得他喜欢嫁二姐夫那一类的。   可能在她们眼里,周涵生实在是好,所以觉得只要是个姑娘哥儿便都想嫁给他。   之前苏尚珍回来是嘲笑。   昨儿回来,照旧的寻他,但这次不是嘲笑,而是想劝他,让他嫁唐家。   唐家在和驻守边疆的韦家军,是有点关系的。   为什么想他嫁唐家?   苏尚卿没直白问,苏尚珍说的也隐晦,可苏尚卿不傻,懂了。   皇上子嗣单薄,也不听臣劝,不充营后宫,如今就太子一个。   自古皇家,有多少皇子是能平安长大成人的?   要是太子……   那皇上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再生一个,要么从旁过继。   之前大臣劝皇上为大周开枝散叶,周初落没应允,不少大臣还猜,是不是皇上有疾,没准当年随先皇出征时,伤了根本,所以才……   可不对。   太子和皇上不说一模一样,可还是像皇上的,皇上要是真不行,那太子哪里来的?总不能砰的一声从天上掉下来。   那便只一可能。   皇上他不爱干那种事。   虽然这一想法有点不可思议,可这是唯一能说得过去的。   如此,要是太子没了,皇上又不咋的爱搞事 那孩子大概率是只能过继。   如今几位王爷,和皇上关系比较好的,也就三王爷和六王爷。   六王爷乃是贤亲王,周涵生便是贤亲王的,如今周家最小的世子,也已十二岁。   要是过继,自是年纪越小越好,越小不记事,才能养得熟   想要年纪小,只能从孙子辈里头选。   周涵生三个儿子,被选中的概率很大。   而且即使不过继,要是他们能联合韦家,吴家,那还是有望坐上那个位置的。   没有谁想仰人鼻息。   他们也是周家人。   凭什么那位置只能周初落坐?   这是心大了。   苏尚卿听得心惊,不知道这是苏尚珍自己的想法,还是周涵生和贤亲王的想法。   韦家什么人家?   他们一家为何能领兵驻守边疆,苏尚珍怕是都不知道。   这韦家,廖家,吴家,世代忠臣。   这就算这代不忠,即使有异心,可他们家人皆在京城,他们在外敢乱动吗?   而且寻常没战乱他们只能能调百份之四十的兵力。   至于剩下百分之六十,那是只看兵符不看人。   兵符在哪里?   自是握在皇上手里。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皇上不可能不妨着。   苏尚珍到底是怎么想的,苏尚卿都搞不明白了,估计是好日子过久了,嫌脖子痒。   这会儿苏尚珍看蒋小三和老六小六那眼神,仿佛看见了什么脏东西,满脸嫌弃溢于言表,当着蒋小三的面,又开口劝苏尚卿,半点不给蒋家面子:   “六弟,你真的应该听二姐劝,二姐总不至于会害你,你要是嫁这样的人家,先不说以后你都要低人一等,若是被人晓得你堂堂右相之子,竟下嫁这么个人,怕是你头都要抬不起来。”   苏夫人嘴巴张了张,想让王美婷和苏尚珍别说了,这两这大半个月一直在护国寺里头吃斋还愿,前儿中午才回来,怕是还不晓得蒋家在宫里住了一晚的事。   老六是火冒三丈。   什么叫头抬不起来?什么又叫低人一等?   “大哥,他说我们像麻杆,还诋毁我们家。”小六从地上爬起来,气呼呼的,小拳头捏得紧邦邦。   老六盯着正被王美婷抱着的苏宁至,想起方才他那嘲讽的样,牙齿也是咬得咯吱咯吱响。   “他们那么多人,是想欺负我们,我们去告诉太子哥哥。”   苏宁夏和苏宁至笑了起来,太子哥哥?吓唬谁啊!   小六拍了老六一下,小声说:“大哥,你忘记了?太子哥哥现在忙。”   那可难办了。   苏宁至乃右相长孙,右相官居一品,回家跟爹爹说了,怕是也不得行,爹爹没有官品,若是去给他们撑腰,没准的还被苏家打回来。   而且爹爹现在也不在啊!   父亲也不在,跑外头干活去了。   那该怎么办?   就这么算了,老六和小六却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要是真论打架,苏家人全上了他们都不怕,可打了又有什么用?   苏家人这是打心眼里瞧不上他们。   上次是,这次也是。   还说什么头抬不起来,他奶奶个腿的,今天得让苏家人给他们低个头。   一而再再而三的,不争馒头争口气。   他们白家人,啥子都吃,就是不吃这种窝囊气,苏宁至说他们给他提鞋都不配,气死人了都。   老六想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亮,也小声说:“弟弟,太子哥哥要忙,不是还有皇伯伯在吗?我们找皇伯伯去,皇伯伯今天不忙,我送双皮奶给他的时候,他正好歇息,我们叫皇伯伯来给我们撑腰。”   对哦!   苏宁至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又说了两句,老六开口呛他,然后和小六手拉手往皇宫跑,还不忘叮嘱蒋小三说他们回家搬救兵,让蒋小三等他们回来。   苏宁至又笑起来:“喊谁?有本事你把皇上叫来啊!”   他爷爷可是右相,除了皇上别人可都不怕。   蒋小三没理会他,只高声对着老六小六囔囔:“那你们快点啊!这几个老妖婆看我那眼神,好像要生吃活剥了我,快去叫周大哥来,不然今天你们三叔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苏尚卿:“……”   苏夫人原本是要说话,可一听这话是瞠目结舌又气得火大,胸膛都剧烈起伏。   但这事不能捅宫里去,想叫人拦他们两。   可苏家护卫压根没拦得住。   宫门守卫重重,重兵把守着,今儿轮到姜卫和队友值守,正晌午,大家刚要换班回去歇息,两道黄风突然从前头冲了过来,那身影只筷子一样,但速度却是极快。   姜卫众人见了,下意识立马要抽腰间佩剑进行阻拦,可没来得及动作,只一眨眼的功夫,那两道身影却已经从他们跟旁蹿个过去。   “姜哥,怎么办?要去追吗?”有一刚换班被调过来值守宫门的御林军问。   寻常官员进宫,都得进行粗略的检查,利剑等物,是绝不可带进宫的,而且,除却早朝期间,品级不够的官员和旁的皇亲国戚,也是不能随意进出皇宫,除非有口谕或是圣旨。   老六和小六跑得太快,方才他们压根来不及盘查。   姜卫定眼一看,见着是老六两兄弟,便举了手,示意手下不用去追。   皇上宠蒋家,下过令,蒋家人可随意入宫,今儿两人可是刚出宫,那两个小家伙,就萝卜大,别说剑,连把匕首怕是都藏不了,即使真的藏了,那小个儿,还能行刺皇上不成。   而且这两个小家伙第一次随白大人进宫时,到了宫门口,还哇塞哇塞的乱叫,说宫墙好高啊!他们就没见过这么高的墙。   后头太子当时怎么说的,姜卫记得清清楚楚。   “很高吗?我觉得还好,这是我的家,你们是我弟,这以后便也是你们的家,以后你们常来些,就不会觉得高了。”   太子那会儿,并未自称本宫,还牵着着两个小家伙,明眼人一看就晓得蒋家这两个得宠。   如此,还追什么追。   “随他们去吧!”姜卫说:“你们两今儿刚来,以后拦谁都不用拦他们两。”   老六和小六一进宫,就直径往御书房跑。   御书房他们隔三差五就要跟着周辞越来找周初落,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   周初落正批阅奏折,就听见老六喊丫丫的。   “皇伯伯,皇伯伯。”   周初落闻声,脸上露出一个浅笑,神色也柔和了下来,以为他们是又送什么来了,真是念着他。   这般想,他脸上方才那不近人情又睥睨一切的高高在上感顿时荡然无存。   “皇伯伯~”   老六又喊了一声,带着哭腔。   周初落察觉不对,立马搁下笔站了起来。   老六和小六一进御书房就冲过去抱住周初落的腿,泪汪汪道:“皇伯伯,你要给老六和弟弟做主啊!”   小六话少,他没开口说话,但也扯着周初落的黄袍,想拉他往外头去。   周初落低头一看,就见两个小家伙睫毛湿润,担心道:“怎么了?”   “老六和小六被人欺负了。”   周初落不太信,还有人敢欺负这两?京城但凡消息灵通点的,这会儿应该都知道,这两碰不得。   “谁欺负你们了?”他倒是好奇。   “是苏宁至和一个凶八婆。”小六说。   周初落一时没想起是谁。   马公公俯下/身,轻声道:“皇上,应是苏府苏大人的嫡长孙。”   周初落想起来了:“他怎么欺负你们?”   老六不是爱搬弄是非的,心里委屈,实话实说:“他说我们是穷酸样,给他提鞋都不配,他还骂三叔,说三叔是傻子,那个凶凶的八婆,还说苏苏嫁我们家,就抬不起头了,嘴巴毒得要命。”   周初落目光落在老六和小六身上,心想人好像也没说错,这两个孩子,就八套衣裳,是反反复复的穿,有些地方都洗得发白了。   之前他说了,让宫里的绣娘给他们做几套,可小六说不用。   衣裳能穿合身就行,洗干净就没啥,不一定非要新的,不用浪费料子。   这些话都是蒋小一说的。   衣裳干干净净,哪怕旧些都无所谓。   老六和小六也是这般觉得,他们出生那会儿家里条件还不怎么好,是苦过来的,便也觉不用浪费这个银子,反正他们又不咋的长个,做多了还穿不过来,那岂不是要浪费。   可他们不知道,人靠衣装马靠鞍,京城人,有些爱‘以貌取人’。   周初落虽也觉得他们穿的寒碜了些,可有些话,自家人能说,外头人……   哪里来的资格?   小六吸吸鼻子:“那个苏宁夏他,他还笑我和哥哥矮。”   周初落勃然大怒。   其他孩子都高高个,像个正常人,只他们两和他皇儿矮溜溜,这是多么明显的差距啊!   孩子本来就因为矮承受着旁人异样的眼光和难熬的痛楚,周初落有时候都会因为他们那个个头而感到伤心。   但当着孩子的面,他半句话都不敢多言。   苏家人却敢公然嘲讽。   好,实在是好得很。   “朕倒是不晓得苏家子弟竟是如此狂傲?他们连你们都敢骂,没准过几年,也敢指着朕骂了,正好今儿得空,朕亲自教教他们,到底何为尊,何为卑。”周初落语气寒凉:“马公公,备驾。”   “喳。”   苏府。   右相原和两个儿子正在商讨事儿,苏佑宗媳妇脸色匆匆的过来。   “爹,大哥,夫君。”   苏大人和苏佑祖被打扰,眉头微微蹙了蹙,苏佑宗脸色也不好,沉声呵斥道:“什么事?没见我和爹还有大哥正在商讨正事吗?”   苏大人晓得他这庶出的小儿不喜原配,但二儿媳乃是尚书家的姑娘,平日也识理守礼,若是没事儿,断然不会这节骨眼匆匆过来。   “老二。”他喊了一声,待苏佑宗住口后,他才看着二儿媳道:“文瑶,你匆匆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二儿媳道:“爹,宁至惹事儿了。”   苏佑祖平日最宠苏宁至,这是他去外头赈灾时,王美婷生的。   生时他不在京城,孩子两岁时他才从外头回来,自觉亏欠良多,平日就宠了些。   那会儿王美婷刚嫁入苏府不久,苏佑祖就升了官,他私心觉得,这媳妇旺她,对她更是百般宠爱。   苏佑宗都晓得,这会儿见媳妇这般说,怕惹了大哥不高兴,心里难民有些怒火,一甩衣袍,说:   “他一个孩子,小小年纪,能惹什么事?他虽不是你所出,但也是你侄子,你也不至于他犯点啥,便如此劳师动众,还告到爹跟前来。”   文瑶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即使再妒忌大房两个孩子得宠,也断然不会如此行事。   苏大人道:“宁至怎么了?”   文瑶立马道来,说他刚才才府门口,嘲笑了姑爷,还打了蒋家那两个小娃儿。   白子慕宫位不高,若只是如此,文瑶自是不会跑这一趟。   但这会儿全京城有头有脸的有门路的人谁不晓得啊!蒋家那一帮人,可是在皇宫里头过过夜的,也不知道和皇上是什么关系,方才还口口声声喊太子哥哥。   当时苏家人可是噤若寒蝉,以为听错了。   王美婷还笑,说两个孩子是乱喊的,想吓唬她们。   可文瑶觉得不对。   她前儿日子回家,听他爹说过一嘴,说白子慕刚上职那会儿,太子去翰林寻过白子慕,他对白子慕一个小小翰林宫是马首是瞻,叔叔叔叔的猛喊,语气亲昵得很,那天他爹是亲眼看见两人离开时,白子慕还指挥周辞越帮他拿东西。   太子什么身份?   即使见了亲皇伯,他都不会喊伯伯,而是喊一声三皇伯,恭敬虽有,亲近却无。   蒋家人,出入皇宫,那更是像回自家一样,他可是见蒋家那哥儿往宫里跑了好几趟。   这会儿苏宁至和苏尚珍招惹到了老六和小六,在文瑶看来,简直是惹了大祸了,她是一听下人禀报,就赶忙过来。   若是需上门请罪,那得赶早,不然人两娃儿回家告状,传到皇上耳朵里头,怕是就不好了。   右相眉头蹙了起来,似乎也觉得此事有些棘手。   苏佑宗这下脸色也不太好,苍白无比:“宁至这次怕是犯了大错了。”   “不至于吧!”苏佑祖觉得那两娃儿若是回家告状,蒋家小地方来的,即使得皇上看重,但俗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地方的人,怕惹事儿,敢同他们闹吗?定然是不敢。   若是那两个娃儿直接进宫告状,孩子之间小打小闹的,他爹这么些年为着皇上效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是右相,皇上怎么的,都得给他爹一点面子。   老六和小六他在宫里见过,那会儿这两娃儿和太子在御花园里头玩,被士郎家的小子撞倒了,跌地上,那会儿老六从地上爬起来,自个拍了拍屁股,见着士郎家的小子诚惶诚恐的请罪,他还说没事,跌一跤而已,又不痛,继续玩。   被人推了,他们都没告状,如今被他儿子说两句,想来也不可能。   他一说,苏佑宗眉头间还是拧着:“不,白子慕这个人,我调查过他,好相处好说话是不假,但这人,也最是小心眼,真惹着他,他定是要寻机会让人掉层皮,他那两个娃儿像他,恐怕脾气也不小。”   苏大人没说话,穆然想到今天晌午他从宫里出来,正巧的碰上老六。   不知道他要给皇上送什么,装了满满一篮子东西,那篮子跟他一样高,大概是提了会拖在地上,又或者是因为太重,他直接顶在头上往宫里去,两条腿短短的,却跑得很快,几乎要擦出火花来。   那会天儿热,也不知道他从哪里跑过来,小脸蛋晒得红彤彤,又满头的汗,额上的小碎发湿哒哒的黏在额头上,头上一大篮子,身后一大包袱,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左相家的小厮来接人,马车就停在宫门口,看见他小短退跑得飞快,哼哧哼哧的,没忍住就笑了一下,谁成想那孩子都已经跑进宫了,听见这一声笑,又蹭蹭蹭倒退回来,窜到左相家那小厮跟旁,仰头问他:“这位老大哥,你刚才是在笑老六吗?”   那小厮说没。   可脸上笑着。   那孩子顿时老大不高兴,跳起来一巴掌拍到那小厮的小腿上,啪的一声响,惊到了不远处的狗儿,不知哪家姑娘来接爹,带了狗来,那狗朝他叫,他又窜过去,也给了那狗头一巴掌,那狗趴地上不敢看他,嘤嘤叫两声不敢再叫了,他这才往宫里去。   苏大人当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呐呐无言,活了这么些年头,一条腿都踏进棺材板里了,却头一回看见心眼这么小的。   左相是叹气,说这孩子,心眼怕是比针尖小,这种真惹到了怕是要倒大霉。   人笑话他一句,他都得拍人一下,连条狗都没放过,他两个孙儿却是打了他……   而且,如今朝中谁人不知,皇上极其看中这探花郎。   为何?   皇上都亲自派人前去祥柳镇迎人使臣了。   寻常翰林院里的小官升迁难,无外呼两种原因。   一是没人脉没背景。   二便是机会少,政绩达不上来。   白子慕接手的活儿简单,容易赚政绩,回头皇上以此为由让他往上走一下,怕是状元搁他跟前都得暂避锋芒。   “遭了啊。”苏大人面色凝重说。   苏佑祖道:“爹,应该不至于吧!”   苏大人想的没错,老六和小六脾气确实是像着白子慕。   人若不是故意伤的他们,他们断然不会同人计较。   可苏至宁……   麻杆这两字,老六和小六最是听不得,他们个头小,好几年了,还是长得像个萝卜一样,这本就是他们的心病。   这会儿被苏至宁取笑,那两个字直戳他们痛处,两个小家伙肺管子都要被气炸了,怎么可能会放过苏至宁。   苏大人刚想说立马把苏至宁兄弟两喊来,他带去蒋府,让孩子同老六和小六请个罪,不然两孩子真进宫怕是得遭,可没来得及说,外头熟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皇上驾到……”   是马公公的声音。   屋里四人心顿时咯噔了一下。   特别是苏佑祖,手心都冒了冷汗。   不,不是吧!!   这蒋家的两个娃儿真跑宫里告状了?而且,皇上竟然真的……来了??   但,咋的那么快?   这节骨眼各国时臣相继来到,这么忙,皇上竟然,竟然……   周初落是忙,要是搁以往,肯定抽不开身,或者派马公公跑一趟震慑一番也就是了,可有了孩子后,他才知道,自己挨打挨骂没有关系,但绝对看不得别人伤了自己的孩子。   苏家众人,连着一众奴仆,赶忙跟着主子往府外跑。   刚到大门前,就见着两队御林军从前头小跑而来,铠甲摩挲作响,三匹高大强壮的白马,拉着一宽敞、富贵奢华的马车缓缓朝着苏府驶了过来。   见着周初落亲自抱着老六和小六从马车上下来,苏大人便知道,今儿要遭了。   他诚惶诚恐的领着一家老小迎上去,跪了下来。   “老臣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初落没说话,直径往苏府里走。   蒋小三原都没想着跪,被苏尚卿拉了几下才跪地上,这会儿被老六小六拉起来,跟在周初落身后。   这是下马威啊!   来者相当不善。   苏大人心里惶恐,抹了把冷汗又赶忙领着一家老小跟在后头,不敢懈怠,直到到了正堂,见着皇上在主坐上坐下来,右相一行人又重新跪了下来。   周初落视线在众人脸上扫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右相身上。   “苏爱卿平身吧!”   苏家众人闻言,站了起来。   可谁知腰都还没站直呢,就见周初落再次眯起眼睛,双眸中多了些许危险之意,声音寒冷,问道:“朕让你们起了吗?怎么,你们也是瞧不起朕,见了朕都不想跪了?”   这话可要了老命了啊!   苏家众人噗通又跪了下去,连着苏大人也跪了,一众人头磕得砰砰响,诚惶诚恐,苍白着脸说不敢不敢,皇上息怒啊,皇上息怒啊!   老六和小六见此,嘎嘎笑起来,苏尚卿微微抬起头,压抑着噗通狂跳的心声,朝老六和小六看过去,又看了周初落一眼。   他虽是右相之子,但至今尚未见过皇上,往年宫宴,都是他大哥随着入宫,今儿还是第一次见到皇上。   那人一身黄袍,衣上金龙盘绕,白皮肤,五官深邃明艳,这会儿大概是心情不好,他神情有些冷淡,眼眸微垂着,脸色显得特别凛冽,身上那股居高临下的傲然感,更为显著了。   今早小六说的皇伯伯,原来是这个皇伯伯吗?   文瑶一行人目光却是偷偷的落在老六和小六身上。   这两个娃子,她们一众女眷,是只闻其名,从未见过其人。   当初听说就是蒋家几兄弟,当街殴打邓家的少爷,让着他们娘当众丢了好大一个脸。   现在怕是不仅要丢脸还要丢半条命。   不过……苏宁至好像也,也没说错。   这两个娃儿,真真是像麻杆一样。   听爹说蒋家这两娃儿已经有六岁了,可咋的还这么小?真真的像个萝卜,小小的个头,小小的脑袋,小小的身子,就好像萝卜长了手脚和眼睛,和刚出生的娃儿都差不了多少。   白子慕先头就说了,他这两个孩子和同龄人比,就是哥斯拉和壁虎的差别。   骨架实在是太小了。   但小是小,瘦归瘦,苏家女眷见着他们那张小脸蛋,却是不由到抽一口气。   老六和小六五官精致,粉雕玉啄,一个大眼睛,一个丹凤眼,小琼鼻,小粉嘴,白白嫩嫩的,模样喜人极了。   老六和小六被周初落抱着,就坐在他大腿上,一看就是非常得宠的,毕竟皇上除了这般抱过太子,可就再没这样抱过人了,即使是几位王爷家的世子,皇上更是抱都没抱过。   老六看着苏尚卿,对他招了招手:“苏苏,过来老六这边,你是我们的朋友,不用跪。”   苏尚卿没敢动,朝着他爹看去,见着他爹点头,他才起身站到周初落旁边。   周初落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坐自个旁边来。这孩子他是知道的,听他皇儿说,这孩子经常‘欺负’蒋小三,但和蒋小二和赵鸟鸟却是混得挺好,如今已经和蒋小三定下来了。   蒋小二几个,是他小叔子白子慕的小舅,如此,苏尚卿他自是要给点脸面。   苏夫人见此,眸光暗了暗,是既震惊又诧异,心里拔凉拔凉的的,又悲喜交加。   她活了大半辈子,也看了半辈子的人,却没成想,竟有看走眼的一天。   这两个孩子之前喊皇伯伯,太子哥哥……   他们到底和皇上是什么关系。   竟让皇上如此大动干戈,连老爷的面子都不给。   右相揣着明白装糊涂,问周初落来,可是有啥事儿啊?怎么突然来了。   周初落微微府下/身,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嘲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来,莫非还得经过爱卿的允许?”   皇上几乎从没对他这么说过话。   毕竟他为官几十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平日还是敬着他的,可这会儿对方这么说,是丝毫不给半点脸面,明显的就是气得很了才会这般。   右相赶忙说不敢不敢,皇上能来,是他苏家的荣幸。   周初落没再说话,只拍了拍老六和小六一下。   两个小家伙从他怀里下来,跑到了苏宁至跟前,插着腰狐假虎威的道:“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今天笑话我们的时候,不是很嚣张吗?现在我皇伯伯来了,你怎么又不说话呢?”   皇伯伯!!   这三字炸得苏家众人脑子一个嗡嗡响。   苏宁至快十岁了,不是啥事儿都不懂,相反,出生在这种深门大院里,就没哪个是单纯的,即使只是个孩子,都有八百个心眼子,没点脑子的,大多都活不久。   他是先头受了委屈,出门正巧的碰见老六和小六,见着他们又矮又小,就想着在他们身上找点乐子出口气,可谁晓得……   看见苏佑祖半个屁都不敢放,丝毫不敢替他求情,他脸色煞白,全身都软了。   不说苏家众人,就是右相都不明白,皇伯伯?   周家什么时候有这么一门亲戚?他可是从未听说过。   “老六都说了,让你不要欺负我们,你偏不,还说你厉害,现在还厉不厉害?”老六指着周初落:“我说你欺负人,惹我和弟弟生气,我们回去告诉家里的大人,你就要见鬼,你还笑,说我们吹,有本事把皇上喊来,现在喊了,你怎么不笑了。”   小六:“就是,笑啊?你笑啊?”   苏家众人:“……”   咋的笑得出来嘛!   笑了怕是得当场见鬼。   “还有你。”老六站苏尚珍旁边:“刚才你说啥来着,现在再说一遍试试?”   苏尚珍:“……”   “你这么大年纪,嫁人了没有?”小六突然问。   周初落目光淡淡,但气质威严,苏尚珍寒毛倒竖,老实道:“嫁……嫁了。”   小六:“嫁谁?”   苏尚珍:“夫家是周世子,周涵生。”   “什么鬼?是哪个眼瞎的啊?”小六不懂。   “……”   苏家人以为小六当着周初落的面这般说,他会生气,可谁知周初落只是无奈道:“他是朕的侄子。”   “哦,原来他是皇伯伯的侄子啊!老六还以为他是什么天皇老子呢!所以这个人才说的那么厉害,原来就是个侄子。”老六牛逼哄哄,看着苏尚珍说:   “我跟你讲,我三叔可是皇伯伯的小弟,那个什么周涵生见了我三叔,都得客客气气,你以后见了我三叔,也得客客气气低下头来,不然老六告诉我的皇伯伯,要你见鬼。”   “……”   苏尚珍汗如雨下,慌忙说是是是,再没了之前的傲气。   “记住没有。”   “记住了。”   在这个地方,皇上就如同阎王一样,掌握着每个人的生死。所以苏家所有人,包括苏鹤在内,反驳的话硬是不敢说一句。   右相苦着脸,想告罪,想求皇上开个恩,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要同孩子计较,可老六又指着苏宁至道:“你不礼貌,骂我们麻杆,还骂我三叔,老六都说了,这样不对,你骂我们,我就要骂你全家,你还说老六没那个本事,现在,老六就让你看看,老六有没有。”   苏家众人还没弄明白什么意思,老六和小六已经跑到了右相跟前。   两个小家伙声音奶呼呼的,未长开的小手指儿指着右相:“你是麻杆。”   右相:“……”   苏家众人:“……”   两个小家伙又跑到苏老夫人跟前:“你也是麻杆。”   周初落见着张家众人一副呆了的样,抿起了嘴。   马公公更是不敢看,就怕笑出了声。   右相乃是一家之主,自然是跪在最前头,其次第二排便是苏老夫人和苏佑祖、苏佑宗,都是按着家族地位从高到底排的。   周初落就见着两个小家伙指着张家挨个骂人。   “你是麻杆。”   “还有你,你也是麻杆。”   骂完了苏家所有人,周初落以为完了,想带他们回去,谁知老六和小六气性大,说骂全家,竟是连着下人都不放过,把几十个下人也骂了一通,他正准备站起来,老六和小六却是小眉头蹙了起来,又想往正厅外头跑。   周初落问干什么去,他们说还没有骂完。   这不可能啊!   他立马朝右相看去,右相抹了把汗惶恐说他们苏府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两位小公子,你们真的骂完了。   小六眉头倒竖,气道:   “不可能,还有,小六都感觉到了,你这麻杆老爷爷还想骗小六,你是不是觉得小六脑瓜小,里头没有脑子很好骗?”   右相往他小脑瓜看了一眼,虽是这么觉得,但这种话也不能说啊!没见皇上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吗?   周初落不放心,起身跟过去,右相不敢阻拦,怕着出事,也跟在了身后。   苏家一行人也亦步亦趋的,惶惶不安的跟着。   然后他们就见老六和小六进了厨房,对着笼子里还没来得及宰杀的几只鸡道:“你也是麻杆。”   周初落:“……”   苏家众人:“……”   这还没完,从厨房出来,两个小家伙又左顾右盼,似乎是要把张家所有会喘气的全骂一通他们才觉出气,又呼啦啦的往厨房跑,再出来时手里抓着两根小棍子,周初落不解其意,都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跟在后头,然后就见着他们跑到了一院角边,趴在地上,撅着小屁股,拿棍子往耗子洞里捅。   然后大概是被惊到了,一只胳膊粗的灰色耗子从洞里跑了出来,老六和小六立马释放出威压,那耗子瞬间被定住了一般,不敢跑了。   老六指着它,用小鼻孔重重哼了一声,说:“你也是麻杆。”   周初落:“……”   苏森*晚*整*理家众人:“……”   小六话最是少,有时是不得不说,他才会开口蹦几句,今儿破天荒,张口骂了一天人,实属是难得,周初落便也没管,但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狠’。   苏佑祖见着小六壁虎似的,趴着柱子蹭蹭蹭的往上爬,对着房梁上的蜘蛛骂麻杆时,实在是没忍住,又抹了把汗。   这两个娃子,这性子,竟是比他们父亲还要厉害,说骂全家,竟是连着他们家的老鼠都不放过。   这,这……   这两个娃子人小小的,却没想到,心眼子竟然那么小。   真真是不得了!   惹不得啊!   以后见了还是绕道走吧!   周初落是既无语,又觉好笑,见他们还要去捅耗子洞,无奈的抱起了他们,拿脸贴了贴小六的额头,说:“跟皇伯伯回宫吧!你太子哥哥这会儿应该忙完了。”   小六犹豫道:“可是……”耗子洞还没有捅完。   即然说了要骂苏宁至全家,那便是连只耗子都不能放过的。   周初落亲了他一口:“你忘了,皇伯伯前儿让人去给你们运了好些吃食回来,这会儿应该已经送到宫里了,你们不想吃饭吗?”   那肯定是想的。   毕竟都饿了好几天了。   老六和小六立马忘了正事儿,摸着肚子急吼吼道:“那皇伯伯,我们赶紧回宫,老六都饿多多了。”   周初落眼里带着柔情:“好。”   小六看着蒋小三:“三叔,你进不进宫啊?我们进宫吃一顿再回去啊!”   蒋小三点点头:“那行吧,我也好几天没有看见小辞了,正好去看看他。”   周初落临走前,不知想到什么脚步一顿,目光扫了在场众人一圈,最后意有所指:“苏大人。”   “下官在下官在。” 第346章   周初落倏地停下脚步,盯着苏大人看了数几秒:“朕要是没记错,苏家先祖好像是从平洲来的吧!”   苏家原是平洲人。   苏大人道:“是。”   “苏家先祖朕曾听闻,乃是村里屠户,无田无粮,我曾皇爷微服私访,路过平安镇,泥路湿滑,得你苏家先祖帮忙推拉一程,你苏家先祖得了赏银,后搬至平洲,我曾皇爷又派人将他弄衙门里,自此苏家才起来了,这事儿可是属实。”   苏大人不敢欺瞒:“是。”   “既然祖上也曾是村里来的,那你们苏家,可真是好大的脸。”周初落话没说的尽,可在场的除了蒋小三和老六小六,个个皆有脑子,哪里能不懂皇上什么意思。   你家祖上往上数三代也是村里出来的,甚至比得村里人还不如。   村里人还有田有粮,你们祖上有什么?要不是走了点运,能有你们今日?   如今不过是起来了,却凭什么认为自己就高人一等,嘲讽人村里出来的了?   周初落目光淡淡扫了众人一眼,视线十分锐利,苏家众人被看得像身上有针扎似的,都要受不了。   苏夫人是臊得满脸通红,头都抬不起来,恐慌害怕又噗通跪下去,头抵着地说臣妇知错了。   苏大人也觉脸发烫得厉害。   皇上这话,跟直接往他脸上扇一巴掌没有任何的区别。   可他能说什么?   他媳妇确实是诋毁人在先。   周初落点到为止,转身踩着小凳上了马车。   苏夫人看着那三罪魁祸首屁颠屁颠爬上去,直到御林军护着马车离去,她还是迟迟回不过神。   蒋小三一上马车,就崇拜的看着周初落,说:“周哥,你可真是酷。”   周初落:“……刚被打了?”   “没有。”蒋小三摇头道:“那老妖婆没动我,要是动了我,我非咬死她不可。”   “老妖婆??”周初落看着他:“你是不想娶那苏家的小哥儿了?”   “想啊!”   “那你还想咬人娘?”   蒋小三觉得很解气,先头苏夫人一口一个村里来的,又说什么对牛弹琴,什么牛啊羊啊的,听得他不高兴,他以前在村里也是有头有脸的存在,才不是猪牛。   “小三咬他娘又不咬他。”最后他说。   周初落:“……”   很好。   这话没毛病。   家里的事儿蒋小一没晓得。   一到祥柳镇他就见天的忙起来。   工厂要建,在哪里建,他是在码头周边走了两天,最后才在扬沙坡那儿选了地。   扬沙坡在镇外,离码头近,进货、出货什么的都方便,要是到时候招工,这儿左离镇上近,右临渔村,工人上下工近,位置也足够大,将近八亩地,旁边还有河道,平日杀鱼啥的,可谓是极其方便。   地方一选好,蒋小一便马不停蹄的开始找工匠。   既然是做吃的,那干净是首要。   工厂宰杀,晾晒,烘干,卤煮,厂库等地方自是要规划清楚,不能混了,不然鱼本身就腥味大,要是宰鱼场旁边就是卤煮的地儿,那能行吗?   外头人一瞧见,还敢放心吃?   至于怎么规划,蒋小一心里都有谱,这么多年的生意不是白做的。   夫君说这种地方一般称车间,车间得一个个规划,有序的来。   鱼仔寻常运到作坊,那首要的就是要进行挑选,不完整的、个头太小的不要。   这是个车间。   鱼仔挑好,那就要进行宰杀了。   这又是一个车间。   宰杀后得晒干。   这个蒋小一是打算做竹架子,然后买些簸箕,露天晾晒。   做竹架子,是为了可以分层晾晒,充分利用空间,不然直接把簸箕放地上,那能晒多少啊?   小鱼仔晒干了缩水厉害得很。   当然,想露天晾晒,这得是天气好的时候。   京城是十月中下旬就冷了,然后开始飘雪,开了春,又小雨绵绵,即使好一点的夏季,也总有落雨的时候。   总不能落雨了就不做了。   烘干的车间必须得有。   蒋小一打算这几个车间靠近左侧河道,后头加加工卤制的车间,则这右边进行划分。   两扇大门,一个出货,一个进货,互不打扰。   可到底是第一次,而且起的是大厂房,一个弄不好,那亏的银子就多了。   他踹踹不安,跑去找白子慕,彼时白子慕已经护送六批外国使臣入宫,那天正在等西国人。   这是最后一批使臣。   也是地位最为尊贵的一批。   白子慕问过,其他国,那都是外交官来,西域是太后亲临。   这人儿子是西国之君,要是嘎在他们大周,那西国隔天怕是要直接率兵亲临他们大周边境。   虽然他们大周也不是个怂的,可俗话说得好,仗起伤民。   打仗遭殃的,无一例外,全是百姓。   再说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一旦打起来,大良,大夷等国会不会掺一脚,谁都不知道。   白子慕是丝毫不敢大意,可西国离得再远,也应该到了,结果如今影子还没见着。   白子慕整天二溜子一样,背着手在码头走来走去。   知道他闲,蒋小一才敢来找他。   “夫君,你累不累。”蒋小一几天不见他了,怪想的,不过在外边,码头人多,又时不时有人看过来,蒋小一也不敢多做什么,只挨着白子慕,轻轻拉着他的衣袖。   白子慕也想他了,看见他似乎瘦了些,黑了些,心疼得要命,看他热得汗不停流,拿了扇子给他扇风:   “累,可是看见你,我就瞬间又有劲儿了,倒是你,别急,工厂的事慢慢来,你看你,都黑了,还瘦了那么多。”   夏林涛:“……”   这话是认真的吗?   瘦了好多?   他真没看出来,他在蒋小一身边当了六天差,是由衷的敬佩。   这个小哥儿不得了,早上起来炫它个一碗面,然后再买几个大包子,这才想着去干活。   中午准时吃饭,晚一点都不行。   晚上就更不用说了,要三碗大米饭。   就这还瘦了?睁眼说瞎话也不带这么说的啊!   这会儿没事,白子慕带蒋小一去了路边茶摊,蒋小一问他最近几天没出什么事吧?   都把使臣安全送京城了吗?   “那肯定啊,你这么问,怎么,怀疑你夫君的业务能力啊!有我亲自盯着,放心。”白子慕先吹一泼,才问他可是有什么事。   蒋小一掏了画纸给他。   纸上画的很详细工厂右侧临近河边是一片大空地,上头标注晾晒区,然后是宰杀区,白子慕仔细看了看,没说话,看着蒋小一。   蒋小一双手捧着茶杯,说:“夫君,工厂我想建成这样,你看行吗?”   白子慕反问道:“那你觉得行吗?”   “我不知道。”   “选址你怎么选这么大。”白子慕食指在纸上点了点,蒋小一在旁边标注,八亩。   三亩做晾晒场,剩下五亩,则是拿来建工厂的。   够大。   蒋小一道:“我去了解过,春夏两季小鱼仔比较多,渔民几乎天天都能打捞到,而且我和他们出海看过了,那片海域很大,左至大良,又靠西域北部,不愁鱼苗。”   “我也问过打鱼的周阿叔,这鱼苗他们以往一天能打捞上千斤,从无例外,冬季小鱼仔可能会少些,但我想着到时候要是没有鱼苗,也可以做鱼酱,鱼酱不用小鱼,大鱼也行。”   货源充足,又没竞争对手,京城和周边几个洲的百姓都是潜在的客源,不怕卖不动。   工厂起的小,那生产肯定要少。想赚大银子,那   这作坊自是要往大了建。   白子慕点点头,又指着指上一点:“那宰杀场你为什么想建在这儿。”   蒋小一靠过去看了眼,指着纸上他画的河:“宰杀要清洗,得用不少水,这边靠近河道,用水方便。”   白子慕连问了几处后才摸了摸他的头:“我夫郎就是厉害。”   蒋小一嘴角悄悄上扬,带了点小得意的高兴:“夫君,那你看这样行吗?”   “你觉得有哪里不行吗?”   蒋小一摇摇头:“没有。”他是把所以能想的都想到了,可他担心自己想的不够周全。   “那就没有。”白子慕说。   “啊?”   白子慕笑了:“你要相信自己,勇敢点,不要害怕。”   蒋小一有点担心:“可是……”   “没有可是。”白子慕打断他:“不管结果如何,成功也好,失败也罢,你就当一次尝试,大胆点,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   蒋小一眼眶发酸,要是不是在街上,他都想钻白子慕怀里,声音低低说:“夫君,你真好。”   白子慕揉揉他的脑袋没说话。   其实蒋小一已经准备得十分周全妥当了,他是能想的都想了,才决定这么干。   没哪儿能指摘的,就是缺乏了一点信心。   白子慕能做的,就是鼓励他大胆点,再大胆点,只要蒋小一真正‘立’起来,才不会总觉得低他一筹,自觉配不上他。   他想闯,那就给他闯。   白子慕语气坚定,在桌下抓着他的手,说:“放心闯,我永远陪着你。”   蒋小一心里暖乎乎的,羞羞的喊他:“夫君,我真是好喜欢你哦。”   夏林涛:“……”   孩子都生了两了,这两还那么腻歪,让他有种吃了三斤大肥肉的感觉。   真的是,也不知道含蓄一点。   如今五月了,挺晒的,说完正事儿,蒋小一也没急着走,问白子慕是不是明儿就要回京了。   白子慕皮肤白,不怕晒,可天天在码头晃悠也是累人的。   “不知道。”白子慕摇头说:“都不知道那太后啥时候能来。”   蒋小一对朝中之事不是太清楚,但最近他在码头这边跑,也听人说过几嘴。   一国强大,那便是万国来朝。   其他小国来,那是因为人要进贡,不得不跑这一趟。   可西国不一样,西国和大周国力相当,却也是每五年都要来一次,这难免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西国来,大良也得来。   如今是三国鼎立。   要是西国来了,他们不来,西国和大周交好,暗中密谋啥的,那大良恐是威危矣。   所以每次西国来,大良也定是要派人来。   所以西国为什么来啊?   蒋小一有点搞不懂。   白子慕以手掩着嘴,倾身过去,在蒋小一旁边悄悄道:“我听人说,这西国太后她那汉子当年来给先皇祝寿时,不慎死在了我们大周,她来,估计是想她汉子了。”   “啊!”蒋小一问:“这是真的吗?”   白子慕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是听人说的。”   “是真的。”夏林涛突然插话进来,吓了白子慕一跳:“这事你知道?”   夏林涛点了下头,他父亲以前就在宫里当值,那会儿他虽是还没入宫,可年岁也已大了,记得事儿,这事自是懂。   白子慕立马来劲了,拉他:“那赶紧坐下来,同我们好好说说。”   蒋小一亲自给他倒了杯茶,又叫摊主上点瓜子来,两人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他,双目熊熊,一副准备听八卦的样。   夏林涛:“……”   他就是嘴欠。   当年先皇七十大寿,各国来访。   西国来的是当时的八王爷。   这八王爷乃是皇后所处,皇后乃正妻,八王爷算是正统嫡子,第一顺位继承人,又因和穆家闺女青梅竹马,早早成了婚,有穆家相助,可以说继承皇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不过唯一遗憾的事,这八王爷身子有些羸弱,听说是还在娘胎里的时候中了毒。   西国和大周离得远,路途遥远艰辛,他身子不好,照理说本不该派他前他来,可皇上却亲自指派让他带礼前往大周。   穆家姑娘穆雪英不放心,大着肚子硬是要和他一同前往。   穆家武将世家,穆雪英从小习武,身子骨极好,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还大着肚子上战场,八王爷便也没阻拦。   结果刚到大周边境,穆雪英便生了,是个小哥儿。   八王爷原是打算等穆雪英休养几天,身子好些了就往京城进发,可暗探却传来急报。   二王爷和四王爷、七王爷逼宫了。   老皇上是料到这两个儿子狼子野心,怕老八出事,才把他派出去,原是想着,趁着他还有一口气在,清彻朝廷,让老八安全继位,可没成想,老七竟也参与其中。   老皇上被老七下了毒,囚禁在寝里,逼迫他重立太子。   穆家军赶回京时,老皇上已被三位王爷把持,穆家君不敢擅自行动,只得守在皇城外。   八王爷得了消息,想赶回去。   穆雪英拦住他。   这接骨眼上,朝中是何局势尚未可知,八王爷绝对不能走。   皇上派他出来,就是为了护他周全,不能让老皇上的付出付之东流。   再有一点,大周皇上寿辰再即,他作为西国代表,又怎能半道回去?   这次带来的人,皆是心腹和护卫,朝中大臣并未跟随,心腹护卫身份不够,要是带礼前去大周,那势必要落人话柄。   ——西国什么意思?   祝寿就派护卫来?   这是瞧不起我大周啊!   穆雪英虽是太子妃,可到底是女子,更是不能代表西国。   穆雪英打算带兵回去救援,她善武,回去能搭把手,八王爷手无缚鸡之力,回去就是添乱。   八王爷大概也晓得,也没阻拦,只让她万事小心。   事儿紧急,回去可能是兵荒马乱,穆雪英便没把孩子带走,留给了八王爷。   两人都盼着之后再见。   可却都不知,这一走,就是天人永隔,不再相见。   穆雪英带了一部分兵回国救驾,八王爷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北上。   一路水路,抵达京城,寿辰一过,八王爷抱着孩子就往回赶。   可船只刚从秦州过,就遭了埋伏。   八王爷一看对方来势汹汹,又似乎早有准备,护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去,他知道自己大概是回不了故土了,又看了看怀里的孩子,亲了孩子一口,把他放在了小木盆里,让他顺着水流往下游飘,刺客见了,想前去追赶,八王爷却是下了令,全力阻拦。   虽然周边皆是茫茫大海,望不到头,可他晓得他一旦在这儿出事,秦洲知府明儿绝对会来,孩子没准能有一线希望。   第二天秦州知府确定是来了,远远的,就见海上飘着几艘大船,上头尸陈便地血腥弥漫,他是挨个查看,可几乎个个都断了气。   八王爷被两护卫压在身下,死前大概是两护卫护着他,被利箭穿了胸膛,朝着八王爷倒了下去。   八王爷大概是都还能爬起来,就被人一剑穿了心。   后头一护卫侥幸还喘着一口气,发现是大周人,便颤抖着满是鲜血的手往南方指,嗓音像破铜锣一样,断断续续的,说:   “小王爷……被,被王爷送,送……找,找……”   他话没说完,神智也已不清醒,但却还记得八王爷临死前交代的话——见了大周人,让他们找孩子。   秦洲知府听得云里雾里,好一会儿才懂。   西国八王爷来祝寿时,好像确实是带着个孩子。   这人是让他们找那个孩子?   可大海茫茫,南方广阔无垠,去哪里找?海上风浪大,木盆小小,怕是早被海浪打沉了。   两国后头是差点因为这事儿打起来。   不过秦州知府不是吃白饭的,下了令全力搜索刺客,又把所有尸体——不论护卫还是刺客,通通带回衙门,冰封处置。   后头穆雪英来,周初落亲自交涉,那些刺客,要是大周人倒也罢,可一看就是西国人,这和大周没关系,是你们西国自己内乱,怪谁?总不能就因为在大周土地上死,就怨大周吧!   人可是你们西国人自己杀的。   穆雪英虽是悲伤愤怒,可还是没朝大周出手。   国内动荡未平,这时候打起来,那无疑讨不着半点好,她也不是不知事,因为不是本土人,带的兵也不多,她拜托周初落,在秦州,方洲,平洲,寻常孩子,可毫无所获。   孩子尸体虽是没在,可也许是沉在哪个地方了也不一定。   海中鱼儿多,没准要早已尸骨无存。   穆雪英最后带着八王爷的尸骨回了国,之前裴泽铭身子不好,穆雪英监国,十年才往大周跑一次,如今退下来后,来的倒是频繁些。   她来大周,倒也不是做啥。   而是八王爷死在大周,尸骨虽是回了故里,可小王子却是沉骨秦海。   总得来看看,给孩子上点香,总不能让他死在他乡,魂不能归故里,还连点香火都没有。   每次来,穆雪英总在在秦海海域逗留许久。   夏林涛说的简洁,很多细节他并未知晓,可蒋小一还是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双眼渐渐泛红。   “太惨了。”他吸了吸鼻子,说:“真是太惨了,要是换了我,我肯定熬不过来。夫君,你可得长命百岁,你要是先离我而去,我肯定会受不了。”   白子慕:“……”   “夫君,你怎么这么一副表情?想上茅房了?”   白子慕脸色不太对,一副被狗血淋了的样子:“……没,我是饿了,小涛啊!你去给我买两包子吧!”   夏林涛无奈,正要走,蒋小一喊他:“小涛,给我也买两个。”   夏林涛想打死他们两。   没比他大,却这么瞎喊,喊他一句夏护卫他都听得顺耳一点,小涛啊是什么鬼。   夏林涛一走,蒋小一立马起身坐白子慕旁边:“夫君,你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知我者,蒋小一是也。”白子慕小声说:“你还记不记得李大姐当初跟我们说小水是哪里捡的。”   “记得啊!好像是……”蒋小一本来有些圆的眼睛瞪得更圆了,一时间说不出话。   “夫君,你,你是说……”   “很有可能啊!西周八王爷出事是十五年前,小水今年也是十五,八王爷在秦州海域出事,小水是莫阿叔在那附近捡的。”白子慕道:“八王爷是西国人,小水他也是西国人,小一,你说这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蒋小一摇摇头。   要是小水不是西域人长相,那,那还能说巧合,可莫小水一看就不是他们大周人啊!   虽说西周两国交好,来往商人也多,可能是西国的商人来大周寂寞了,娶了大周姑娘生了娃,可要回去时却又不想要了,所以扔了也不一定……   可还是太巧了啊!   “夫君……”蒋小一话还没说完,一禁卫军匆匆跑过来:“白大人,西域使臣即将抵达码头,是否立马接驾?”   到是巧了。   白子慕得去接人,蒋小一跟了上去,码头闲杂人等已被疏散,禁卫军把周边都围了起来。   好些老百姓站一旁看热闹。   蒋小一站人群里往码头那边看,西域船只还未驶进码头,一国太后亲临,阵仗自不是其他使臣可比拟。   八艘豪华、威严的,似海上霸主的大船缓缓的从远处驶来,船上两旁尽是手持长矛威风凛凛的守卫军。   临近码头,对方吹响了一声辽长又低沉的号角。   西国来了。 第347章   第一艘大船停靠时,船板刚一搭在河堤上,便陆陆续续从上头跑下来好些禁卫军。   西国禁卫军和大周禁卫军服饰不同,但都是经过层层选拔出来的精英,个个飒爽,腰姿挺拔,瞧着很是威风。   这帮人又把现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   穆雪英领着一众丫鬟,被一嬷嬷扶着从第三艘船上下来,见到人第一刻,不说白子慕,就是蒋小一都愣了。   穆雪英竟是一头白发。   听闻此人不过四十五,怎的就……   不过穆雪英真不愧是武将世家出身,即使是个姑娘家,可眉宇间是英气勃勃,神态俊逸,容貌也是极为出众,行走间不见丝毫温婉,却利落干脆。   不过,好像和小水也不像啊!小水俊一点,而且也不娘。   没准是多想了,蒋小一觉得。   “想必这位便是白大人?”穆雪英率先开了口,她是西国人,可大周话却说的挺像那么一回事儿,就是语调有些微差别。   大周朝廷派什么人前来接待,西国人早得到消息。   “路上听闻,今年探花郎,才貌双全,是端了一副好相貌,京城游街是让众人惊叹连连过目不忘,早先哀家还觉所言夸大,如今一瞧,应是所言非虚。”穆雪英笑着说。   白子慕也客气笑了:“大家真是太会说话了,太后,你也很会说话啊!”   穆雪英怔了一下,而后半挑起眉,笑出了声。   秦州海域离祥柳镇有差不多一天的海路,人‘舟车劳顿’,照理应先歇息,可祥柳镇并不适合安顿。   马车早已准备好,一行人又往京城出发。   这会儿即将六月,日常夜短,赶一些,傍晚便能抵达京城。   穆雪英是个健谈的,坐上马车她撩了车帘往外头看,说她许久没来京城了,这路她来返过好几次,上次离京至今已有五年,这么些年过去,周遭却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她眉宇间透着一丝哀愁。   大概是当初八王爷进宫也是走的这条路,她走他走过的路,见他见过的风景,高兴,怀念,却也忍不住哀伤。   景尤在。   可斯人已逝。   白子慕骑马护在马车旁,闻言都不知道该说啥,其他国的使臣皆是汉子,上了马车不是搁车里和同僚嘀嘀咕咕,就是探着头同他说话,汉子之间啥都好说,那些话白子慕也都听得懂,还能跟人唠两句,那些使臣进京时,谁不是笑哈哈夸他会说话。   可和不熟的妇人,白子慕真不好瞎吹牛,只简单附和了两句。   穆雪英似乎有些疲惫,很快就不再说话了,依靠着车厢,丫鬟替她撩车帘子,她只默默的朝外头看。   行军临近京城时,却是出了点意外。   率先在前头开路的禁卫军突然呵了一声:“什么人?”   话一落,瞬间全员戒备,禁卫军手都摸向了腰间的佩剑   路边传来一声响。   “哎呦喂啊……”   白子慕刚准备调转马头退到马车边,保护好人,结果一听,这四个字他可熟得不能再熟了。   蒋小二从一旁山道上摔了下来,跌在路旁边,被麻袋压了个正着,莫小水着急忙慌的声音从山道上的草丛里传出来,似乎还有点远。   “二叔,二叔,你没事吧!”   白子慕赶忙举起手示意禁卫军无事,不要出手,他下了马跑过去扶起蒋小二,上下看他有没有伤着哪里。   可别是摔出个好歹来。   蒋小二摔得五迷三素,可见到白子慕他又很高兴,眼睛亮亮说:“哥夫,我没事,你怎么在这里。”   “路过,怎么摔了啊?”白子慕问。   蒋小二几个开春后跑山里摘野菜的事儿他是懂的,孩子勤快想干活,他没拦着。   这边山头离城里近,前儿他护送大良使臣回京,进宫时看见周辞越在啃甜笋,怪新鲜的,周辞越说那笋是蒋小二晌午那会儿刚送宫里给他的,大概是知道他也是熊,那么想来也好这一口,蒋小二就给他也送了些。   出京时,蒋小二和莫小水拿了一麻袋笋子蹲在城门口等他,说让他带着路上吃,他们在虎头山那里摘的,很大。   这里就是虎头山,这会儿蒋小二在这儿不奇怪。   蒋小二脸颊被晒得通红,汗水沿着脸颊直往下淌,他说是路太滑了,他没踩稳,才从上头摔下来了。   没什么大伤,但掌心却是脱了点皮,应该是被树枝啥的剐蹭到了。   白子慕那个心疼啊,帮他拍了拍衣裳上的草屑。   蒋小二感觉心里暖暖的。   穆雪英离得稍远,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却打趣了一句,说白大人倒是心系百姓。   这不,见人摔了,急急忙忙的,亲自扶起人不说,还帮人拍裤子。   当真是好官,难怪刚入职,就得了这么个好差事。   白子慕一边给蒋小二拍草屑,一边道:“为官者心系百姓是应当的,不过,这是我的小舅子。”   穆雪英:“……”   她收回方才那些话。   “太后,你等一下啊!”白子慕仰头朝山里喊:“小水,小水。”   草丛里传来声:“叔父。”   “过来。”   路边上的草丛动了动,窸窸窣窣响了一下,没一会儿莫小水背着一个麻袋,头发散乱,邋里邋遢活像京城要饭的乞丐,满身草屑的从草丛里窜了出来。   甜笋小,有些长在草下头,弯身窜草丛里掰的时候,头发难免会被树枝勾着,莫小水像家道中落要饭八百年了,气喘吁吁的,脸上的头发被汗水打湿,黏成一撮一撮,大热天的,白子慕觉得他好像都要冒烟了。   莫小水先看了白子慕一眼,然后担忧的朝蒋小二看去。   这边是个斜坡,有些抖,又没有路,方才蒋小二踩空了直接滚下去,吓了他一跳,他想抓的时候都已经来不及了。   “二叔,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蒋小二说。   白子慕道:“你把麻袋扔下来。”   莫小水乖乖照做,把背上的大麻袋扔官道上。   白子慕两步走到陡坡下,朝莫小水伸开手:“跳,我接住你。”   这高度挺高的,直接跳下去莫小水有点不敢,他平日就听话,又极为信任白子慕,立马朝他跳。   白子慕稳稳的接住他,把人放地上,这才发现他背后的衣裳湿了一大片,他帮莫小水头上的草屑拍下来,又帮他们两把麻袋立在路边,才叮嘱道:“我先护送太后回宫,你们乖乖在这里。”   “嗯嗯,哥夫你先做正事,到时辰了小贝子哥会来接我们,我们坐这里等他。”蒋小二说。   “那行。”白子慕上马,又返回了退伍中。   蒋小二和莫小水在树林里蹿了一整天,都已经快不像个人了,穆雪英看了他们一眼,因为是来摘野菜,两人特意找的旧衣裳穿,灰扑扑的,再看白子慕,一身官服,通身矜贵气派。   这三人一看,明显不是一个阶层的。   穆雪英有些奇怪,便不由多看了两眼,正巧的莫小水刚扶着蒋小二坐一旁的上,大概是嫌头发落脸上不舒服,有些看不清,他随意往后撸了下。   没了头发的遮掩,饱满的额头和锋利的眉眼终于重见天日,他坐在蒋小二旁边,轻声问他渴不渴,伤口痛不痛?   穆雪英视线落至他脸上,先是有些发愣,紧接着瞳孔骤然一缩,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她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脑子像被一击重拳砸道了,懵懵的,可残存的一丝清醒提醒着他,大概又是自己眼花了。   但耳畔全是砰砰砰的心跳,如擂鼓一般,全身血液似乎都在朝着大脑涌动。   “……停……停下来。”她声音先是有些颤,似乎嗓音哑得厉害,有些喊不出声,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才勉强发出声。   那四个字很低很低。   嬷嬷听不清,发现她不对劲,匆忙靠过去,惊慌道:“娘娘,您怎么了?”   “停下来。”眼见着马车就要驶远,穆雪英扶着车厢就想站起来,可身体晃了两下,双腿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量,软得厉害,她紧张得大喊起来:“停车,停车。”   她的声音森*晚*整*理很大,甚至听起来有些恐慌和尖锐刺耳。   外头的禁卫军赶忙一把拉紧缰绳,马儿都踏起前蹄嘶叫一声。   白子慕和周边所以人都被她这一突然举动吓了一跳。   “怎么了?”白子慕话刚落,穆雪英已经像失了理智,发疯一样踉踉跄跄从马车上跳下来,朝着莫小水跌跌撞撞奔过去。   她速度极快,白子慕都来不及阻止,她已经抓着莫小水的肩膀,哆嗦着双唇看着他。   白子慕看她渐渐红了眼眶,好像练功走火入魔似的,震惊得差点张大嘴巴,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网络小说里的情节。   这什么情况啊?   难道真像他想的那样?   好大的一个瓜啊!   可惜这时候他的小一不在,不然精彩了。   蒋小二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站起来,一把扣住穆雪英的手腕,问: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穆雪英没有说话,呼吸粗重,一下一下喘着气。   气氛太过凝重,她的视线也太过灼热,莫小水不适的动了动身子,随后躲避她的视线,求救一样看向白子慕:“叔父。”   白子慕深吸一口气上前道:“太后,你抓着我侄子干什么呢!”   穆雪英像是没听到,但她终于开口说话了,嗓音哑着问莫小水:“你,你叫什么名字?今……今年几岁了?”   她的语气是温和的,但莫小水总觉得不太对劲,他没回话,而是看着白子慕,寻求帮助。   在白子慕说话之前,穆雪英突然眼泪就涌了上来,双目通红。   她身后的嬷嬷一副震惊,看着莫小水,嘴上不停的说:“娘娘,娘娘,这,这……”   这,这,这个锤子,说话说一半,没见其他禁卫军一头雾水了吗?   白子慕道:“太后,我们先进京吧!”天色已经不早了,夜黑风高好作案,赶紧走才是正道。   穆雪英不理他,看着莫小水,还是执着的道:“……你多少岁了?”   莫小水有些害怕:“十五。”   “十五?十五?”那一刻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穆雪英喃喃两声,心重重跳了两下,似乎没承受住,她后退了几步,捂着嘴巴眼泪又掉了下来。   白子慕抹了把脸又道:“太后,我们还是先进宫。”   穆雪英摇头,这会儿她什么心思都没有,眼里只有莫小水,她一副不安的样子,又要去抓莫小水。   莫小水见她这个样子挺害怕的,滋溜一下躲到蒋小二身后,蒋小二地头看看自己的体格,又看了看宛如失心的穆雪英,大概是觉得自己不够强壮,又拉着莫小水躲到白子慕身后。   哥夫能保护他们。   穆雪英哭着:“孩子,你过来……过来……”   “太后我们……”   穆雪英摇头,一边掉眼泪,一边朝着莫小水伸手:“哀家不进宫,孩子,你过来。”   白子慕:“……”   过来你个大锤子,把我家两个孩子都吓坏了。   白子慕心里阴阳怪气。   一禁卫军过来,附在白子慕耳边问白大人怎么办?   晌午西国抵达时,他们已经先派人回京禀报。   这会儿宫里怕是早已设好宴,皇上估计也已经等着了。   白子慕也不敢耽搁,说:“太后,我们先回京。”在穆雪英要摇头之际,他又道:“小水他跟我们进宫。”   嬷嬷也跟着劝了两句,穆雪英终于没再反对。   上次周初落想见蒋家人,白子慕问莫小水去不去。   莫小水没好意思同他们去,周初落自是没见过他。   这会儿见他灰头土脸的从马车上下来,他还怔了下。   白子慕看他这副表情,立马凑过去:“二哥,小水是不是长得像那个传说中的八王爷?”   周初落看他:“这你又知道了?”   那便是像了。   当年八王爷来朝祝寿,周初落已经十来岁,自是有记忆的。   而且八王爷样貌极为出众,他记忆更是深刻。   莫小水同八王爷不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有七分像。   周初落问:“这莫小水同你们是什么关系?”   白子慕一五一十说了,周初落闻言,看着莫小水,叹了声:“命途多舛。”   白子慕觉得十分赞同。   本来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却流落破落村子,吃不饱穿不暖。   造化弄人啊!   不过两人没打算多说,穆雪英自己查,她自己查了她才能信,他们插手,没准的人怕是要多想。   这人摄政这么些年,不是个脑子简单的。   蒋小二和莫小水也不是傻的,从穆雪英的态度看,他们已经隐隐猜出些苗头来,特别对方还是西国人。   进京路上穆雪英一直看着莫小水,一直抓着他的手不愿放开,后头情绪稳定些后,她才拐弯抹角,问他家在哪里,长的好像不太像大周人。   莫小水不愿说话。   大概知道步步紧逼不好,穆雪英抹眼泪,试图去收敛自己的情绪,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说:“孩子,是不是吓着你了,抱歉,你长得很像我的夫君,我一看见你,太激动了,所以……抱歉,吓着你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莫小水这下愿意说话了:“我姓莫,叫莫小水。”   “莫小水?很好听的名字呢!”穆雪英又问:“你去山上干什么呢?”   莫小水说:“掰竹子。”   “掰竹子做什么?”   “吃。”   他摘了快两个月的野菜,手背上密密麻麻全是刮痕,穆雪英眼又红了,想去摸他手,刚触碰上,莫小水便缩了回去,很是难为情的将手藏在了背后。   穆雪英一身极尽富贵,车厢里头也是如此,莫小水坐马车里都不敢乱动,就怕弄脏了人叫赔,他手上有很多干活时留下的厚茧子,手背也粗糙,今儿他挖了好的蘑菇,指甲里头也不干净,里头全是泥土。   穆雪英手僵在半空,她满脸落寞,可莫小水那副局促不安,又垂着头好像犯了错的的样子,让她心疼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像无事发生般心疼的说:“你想吃笋子啊!那以后我让人帮你掰,好不好。”   一副哄孩子的语气,是讨好的,温和的。   莫小水又不说话了。   摘野菜辛苦,不仅仅是因为要满山遍野的钻,而是因为山里蚊虫多,没有路,走路也不方便,几乎都是钻草丛,难免的要被剐蹭到。   蒋小一先前见着他俩手上伤痕多,每每回来都是一头汗,便说了,太辛苦了就不去了。   但蒋小二和莫小水干活习惯了,闲不住,这才往山里钻,以前还在村里的时候,他们就经常去找野菜,后头去了平洲,再没摘过野菜。   闲不住想帮家里干点活是一方面,令一方面也是想着多摘些,冬日不用买菜,能给家里省点银子。   穆雪英有些局促,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搭话,进了皇宫,在嬷嬷的劝说下,她才肯松开手让莫小水离开。   没准只是长得像,天底下这么多人,有相似的不奇怪。   虽然巧合的是十五岁。   但那孩子对她明显满是提防,她不能步步紧逼,这孩子和白大人相识,那便不怕找不着人。   穆雪英先是招来心腹嘱咐一通,换了身衣裳才去见周初落。   西国是最后来的,把穆雪英安全迎进京,那白子慕的工作便是完了。   他带着蒋小二和莫小水回家,到家时天都快黑了,刚到门口,就看见蒋父拿着一跟棍子追着老六和小六,嘴上还喊:“你们去不去。”   老六小六满院子跑。   “去哪啊?”白子慕出声。   老六一看见他立马撒丫子朝他跑过去,抱住他的腿,亲昵的蹭了蹭:“父亲父亲你回来了……啊!是二叔和小水哥,爷爷,见没有,我都说了,二叔和小水哥肯定是和父亲进宫去了,您还不信。”   傍晚到了时辰,小贝子打算赶马车去城外接蒋小二和莫小水。   这两个摘野菜厉害,天天都能两麻袋,背回去到底是累,蒋小二身子也不允许,他虽是身子好了些,可白天在山里蹿已经够累了,哪里还有力气再背着野菜回家,因此每天到了傍晚,小贝子就会赶着马车去接他们。   可今儿他到地方等了许久,一直没见人,怕出了事儿,他急急忙忙回来。   蒋父让老六和小六去找找。   老六和小六也挺担心的,小脚丫抡得飞快,可刚到虎头山山脚下,他们就嗅到了白子慕和蒋小二莫小水的气味,既然父亲在,那二叔和小水哥哥就绝不可能有事,于是两人又回去了,白跑一趟不说还累得一头汗。   蒋父觉得不可能。   白子慕还在工作,怎么可能带着蒋小二和莫小水,让他们再去找,没准白子慕只是路过,留了个味而已。   老六和小六说不可能出事,二叔和小水哥哥出门,都带着他们的尿了,怎么可能会出事嘛!   连蚊子都不敢咬他们。   蒋父见他们两不愿去,又见着天色要黑了,着急之下就拿了木棍撵他们两,让他们再去找找。   老六和小六坚持说蒋小二和莫小水进宫去了,都不在虎头山了,咋的找嘛。   现在人回来了,老六腰杆都顶直了。   “爷爷,你看,老六是不是说对了。”   “谁知道你是不是瞎猜的。”蒋父没好气的说,孩子不见他着急,这两个破瓜娃子真是半点不懂他操的心。   老六一拍大腿,说:“哎呦,怎么可能瞎猜啊!不能拿叔叔性命开玩笑,老六是有千里眼,说了你还不信。”   “就是。”小六说:“哥哥自从练就这双千里眼后,嫦娥都不敢瞎洗澡了。”   白子慕:“……”   赵云澜和赵主君在一旁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两个破瓜娃子,尽会吹大炮。   李菜花松了口气,问他们吃过了没?白子慕摇头,她赶忙进厨房给他们三张罗吃的。   这会儿也晚了,李菜花手艺有限,大菜做不出来,煎了三个鸡蛋,想给他们下点面吃。   赵云澜在一旁洗青菜,星哥儿最近身子重了,嗜睡得很,早歇下了,这活儿也不重,赵云澜便没叫人起来。   煮面放点青菜会好吃许多。   白子慕三个早就饿坏了,坐在饭桌前等。   李菜花拿着锅铲问:“白小子,小二小水,你们吃不吃辣?吃的话我搁点香油。”   “吃。”白子慕和蒋小二异口同声。   莫小水没说话,似乎有些心神不属。   蒋父担忧道:“小水,你怎么了?”   莫小水摇摇头说没事。   回来路上白子慕同他说了穆太后的事,穆太后不清楚莫小水的身份,所以如今还不敢确定。   可莫小水什么来历,他们自个却是懂的。   莫小水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恐慌和害怕。   为什么怕,他也说不上来。   白子慕原是想接送的工作做完了,歇两天,然后去祥柳镇找一下蒋小一,不过隔天小马公公又来了,说皇上召见。 第348章   白子慕不懂,皇上叫他进宫干啥啊?他活儿都做完了,回来还没能歇半天又叫他,生产队的驴怕是都不敢这么使唤。   小马公公恭敬说是作陪。   宫里最近见天的宫宴,周初落觉得十分疲惫,本来礼部的人接待也可,但今年下头几个部落的使臣,硬是点了名叫白子慕作陪。   这些部落大多都是以畜牧为生,野蛮惯了,平日里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和礼部那帮文绉绉满口之乎者也的文人压根就说不到一起。   有白子慕在,又有周辞越在旁帮衬,周初落觉得轻松许多,可白子慕进宫陪了一天,回来整个人是要成大柠檬。   各国进贡的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奇珍异宝,美人无数,真真是让他手痒痒的,眼也是红得不成样子。   都想顺走几件,可他好歹是进过局子,接受过思想教育的人,这种事儿他实在是干不出来,只能发酸。   蒋父和赵云澜看他饭都不愿吃了,回来就嘀嘀咕咕,说什么同人不同命啊!   两人还劝他看开点。   隔天白子慕带他们两进宫,晚上回来,这两人也不劝了,木愣愣的坐大厅里。   赵富民问怎么了?   赵云澜说没什么,就是受了点打击。   不怪白小子酸。   他也挺酸的。   金银财宝一箱箱,谁看了不眼红?   老六和小六真真是脸厚如墙,见他们这个样,还说:“父亲,爷爷小爷爷,你们想要啊?想要明天我们进宫问皇伯伯要给你们啊!皇伯伯和太子哥哥可疼我们了。”   白子慕:“……”   打秋风也得有个度。   这些东西是能随便要的吗?   那是要进国库的东西,这两个破瓜娃子真是不懂事。   得教育了。   白子慕逮着他们两,念了一晚上。   “孩子,君子爱财没啥问题,但咱得取之有道,懂不懂?”   “啥子道?”老六一副父亲你说啥的样子,睁着一双大眼睛,乖乖的坐在白子慕的大腿上,仰头看他:“取之有道?这个道是啥老六不知道啊!”   小六摇头:“小六也不懂。”   白子慕:“……”   老六和小六困得不得了,想睡觉,从白子慕怀里下来,趴在床上,眼睛刚一闭,小耳朵就被揪住了,白子慕拎着他们两个叽叽歪歪,两个小家伙是双眼泪汪汪,想爹爹了,爹爹啥时候才能回来啊!   蒋小一回不了那么快。   自白子慕回京后,他是马不停蹄开始找人。   起工厂这事儿,前期他得盯着。   他选的那地方,是在官道旁边,原是荒地,杂草丛生,这得清理干净了才能归整——这地不算特别平坦,该填的填,该铲的铲,归整平坦了才能挖地基。   和村里起房子一个样,蒋小一有过经验,不算两眼一抹黑。   锄草这活儿没技术含量,谁干都行,可以在村里找些人。   地基这个,也得在村里找。   有活儿干,想来大家应该都乐意,可找人锄草那会儿蒋小一去了工厂临挨着的祥云村,差点都没找着人,后头还是一妇人破布背着个娃子,战战兢兢问他,真的给银子吗?   蒋小一一听这话,就晓得什么意思了。   他穿的其实也没多好,但架不住夏林涛和另一护卫气势太盛,大家都以为他是富贵人家出来的。   蒋小一说给:“一天四十文。”   在京城周边,因为这边物价贵,工钱一天多是三十来文钱往上走,不比以前村里。   这会儿天气热,锄草又是个力气活,四十文不算低,但也不算高。   那妇人说那我给你做。   当时有人还出声阻拦,说桂花,你别去,去了肯定是白给人做工。   这话更是证明了蒋小一先前的猜测。   村里人怕是经常给人干活,但都没得工钱。   也不晓得谁那么缺德。   在村里走了一圈,才招到这么个工人,蒋小一有些气馁,夏林涛之前听小贝子喊蒋小一大少爷喊的多了,也跟着,说:“大少爷,要不属下去衙门……”   “不用。”蒋小一说:“过几天就好了。”   去衙门叫人来干确实是快,可这不是‘长久之计’,他工厂建在这里,以后招工啥的,定是得和村里人打些交道。   这事儿正好拿来做突破口。   桂花隔天就拿着锄头和柴刀来了,蒋小一没在,他住镇上的客栈里头,要锄哪里的草,昨儿他已经同桂花说过了,即使没说,村里人也都知道,因为之前好些官兵突然来了,在村口那边走走量量,也不知道是哪户人家要买地儿,大概是要建大宅子,划了几亩地。   可得去不少银子。   蒋小一晌午来的时候,发现桂花已经锄了好大一片地,他干过农活,一看就知道桂花怕是一早上都没歇过。   他不在,这人还这般,实诚人啊!   桂花家应该是很穷,穿的挺破烂,身后背的孩子也很瘦,那头发枯草一样,蜡黄蜡黄的,嘴巴上还流着两清澈的鼻涕,他很怕生人,看见蒋小一就缩脖子躲起来,脸趴在桂花背上,两手揪着她的衣裳,不敢看蒋小一,可蒋小一一往别处看,他又悄咪咪去看蒋小一。   蒋小一是一看见他,莫名就想起以前经常甩着鼻涕的蒋小三。   桂花干活很勤快,即使还背着个三岁的孩子,干起来也是丝毫不含糊,晌午大概是太热,一直背着孩子怕是受不了,她把孩子放地上,想再去继续干,蒋小一说太热了,让她先回去歇一时辰再来。   桂花却慌慌忙忙说不用不用,蒋小一说:“你不用回家吃饭吗?干了一早上的活儿了,即使不饿,孩子应该也饿了。”   桂花想了想,说那她回家给孩子做点吃的就来。   桂花说着 却磨磨蹭蹭许久,才抱着孩子走。   蒋小一又在周边逛了一下,觉得日头实在是晒,想先回镇上找一下渔民,扭头却发现,桂花绑孩子用的背带子没带走。   她昨儿就一直背着孩子。   今儿即使来干活,也还是背着孩子,想来是家里没人帮忙照顾。   那孩子看着有点乖,被晒得头上都要冒烟了也没有闹,这会儿回家做午饭,怕是忙,要是用背带子怕是找不着。   蒋小一想了想,想给她送过去,反正不远。   祥云村不算得大,说富贵,也富贵,说穷也穷,因为村里也有富贵人,好些都是青砖房,可穷得叮当响的也大有人在。   午时村口榕树下坐了不少人,蒋小一问人桂花家咋的走?   看见他手上的布带子,大家就知道了,指着村道说:“你直直走就看见了。”   看见桂花家的时候,蒋小一都有些愕然。   说是家,都有点抬举,就两间泥土屋,还塌了一半,没有院子,就一扇破门,这会儿桂花正在墙边烧红薯,那个娃儿和一躺稻草上的老妇挨在一起,声音很软说:“阿奶,阿娘说赚了银子就给你买肉肉吃,阿奶高不高兴啊?”   那老妇摸着孩子的脸,说:“高兴,高兴,阿奶有点渴了,你去帮阿奶打点水给阿奶喝好不好啊?”   “好。”   孩子一走,那老妇才看着外头不远处的桂花说:“今儿下午你就别去了。”   “娘……”   老妇说去没用,是白给人做工,村里人都遭了多少次了,这些大户人家翻脸快,就想着压榨我们老百姓,骗我们替他们做工。   “可是我看那夫郎不是那样的人。”桂花说。   蒋小一咳了一声打断他们的对话。   桂花见他来挺紧张,又怕他听见了方才那般话,真不给她过去干活儿了。   她知道村里人被镇上的贾家弄怕了。   贾家经常招工,却又经常的‘拖欠’他们的工钱。   那管事不发工钱的时候是说主家做生意,银子全拿去进货了,周转不过来,下个月再给你们结算全部工钱,今儿先支付你们两天工钱,拿去买点肉吃,后面干活可累,多补补。   可下个月人寻上门去,却是不认了。   管事说我没欠你们工钱,有借据吗?没有那就滚,咋的,想告官,去,你们尽管。   告官告不赢。   没有证据。   管爷一问给银子了没有。   一个说给了,一个说没给,一查,卖肉的说贾家应该是给了,因为那次那汉子来摊子上买肉了,割了两斤,我还纳闷不过年不过节的咋的割那么多,那汉子说是发工钱了,干了十来天活,累,犒劳犒劳自己。   是发了,可没发完啊!   官爷哪里信,这帮人怕是穷疯了,想讹人呢!   村里人挨了几次,又气又恨,又听说那贾家的和官爷有关系,镇上好些商户、员外每年都会给那官爷送好些孝顺银,那官爷和京城里的大官还认识。   惹不起。   但村里人心里怒啊!不想再给镇上的富贵人干活了。   这富贵人家没一个好东西,都一窝的黑心眼。   桂花是穷得很了,想着撞撞运气。   富贵人家,也不是说个个都是如此,岂能一棍子打死一帮人。   这会儿有点怕。谁只蒋小一放了背带子就走,说不打扰他们吃饭。   晚上桂花是捧着银子回来的。   刚到村头呢!坐村头榕树纳鞋底的婶子就站起来了,其实桂花笑嘻嘻的,不用问就知道,但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桂花,那夫郎给你银子没有?”   “给了。”桂花说。   “那肯定是做样子麻痹你,桂花,你信婶子,明儿别去了。”   “我觉得那夫郎不是那般人,今儿下午他还同我一起干活了,还给了我家小宝一个包子。”   “啥?”   大家诧异。   给包子不奇怪,可那夫郎干活了?他会干活吗?   别是骗人。   蒋小一村里出来的,别的不会,可论干农活是溜得要飞起。   隔天桂花照旧去了,蒋小一跟着她一起锄草,夏林涛两人搬石头。   桂花又得了银子。   接连七天,直到草都锄完了,蒋小一还给桂花买了三斤大肥肉,还有两斤饴糖。   村里人:“咋的回事?这又是糖又是肉的?”   桂花高高兴兴,一脸激动:“蒋夫郎说我干活勤快,不躲懒,是奖励。”   啊!   还有这等好事?   早知道他们也上了。   那可是一天四十文的工钱。   桂花:“婶子,我先不和你们说了,我先回家磨一下锄头。”   “磨锄头干啥?你都干了好几天活儿了,天天天没亮就去给人锄草,就你家那三亩地,忙啥,现在地里的活儿不用急,该歇就歇几天,不然累坏了身子,有个什么好歹,以后小宝和你婆婆靠谁啊!”有人劝说。   都是一个村子,朴实的人到底多一些,桂花承了心意,但还是摇头说:“我都晓得,地里的活儿不用忙,我是明儿去给蒋夫郎挖地基,趁着有活,我想多赚些,婶子,蒋夫郎那边活儿很多,你要不要回家和阿叔说一声,问他去不去?”   然后隔天十来个汉子扛着锄头来了,恭恭敬敬问蒋小一还招不招活?   蒋小一笑嘻嘻,说:“招。”怎么不招。   挖了地基,后头怎么建,砖头哪里找,蒋小一已经准备妥当,之前他就和烧砖头的说过了,人明儿就能运过来,至于工匠,蒋小一是打算外包出去。   至于外包给谁,他也已经安排好。   这边该安排的都安排完,蒋小一就想回京看看,快半个月都没回去了,也不知道夫君忙完了没有。   他问过夏林涛,往年各国使臣来,最少的都会呆个十天半个月的才会走,算是休整,但远一些的,像着大漠,可能要等九月才会开始出发。   毕竟这会儿热,可越往北上越热,大漠在大周北边,那边五到九月是热死个人,寻常这时候赶路,那不是赶着回家,那是赶着自寻死路去投胎。   蒋小一没急着回去,而是先去了一趟码头,想买些小龙虾带家里。   小龙虾在每年的六月份到八月份这三个月里是最肥美的,这个时间段的小龙虾肉质饱满,便宜且肉多。到了九月份,小龙虾的肉质和口感就会有所下降。   夫君做的麻辣小龙虾可好吃了,他想买些回去。   今儿码头照旧的人多,商船络绎不绝,来往行商是摩肩擦踵,停放渔船的地方这会儿也正热闹——刚赶海回来,渔民们正在拣货,大堆海货搁一起,那味儿特别冲,腥得要命。   也不知道是天气太热,码头腥味太浓了还是旁的,今儿一到码头,蒋小一便觉胃里隐隐的有些不舒服,似乎翻江倒海,甚至在挑小龙虾的时候他没忍住竟吐了。   可吐了许久却又吐不出什么来,眼泪鼻涕却倒是要飚了,夏林涛着急忙慌,问他怎么了?   一旁正在忙活的夫郎和蒋小一熟了,之前蒋小一跟他买过好些小鱼仔,又同他聊过几次,这会儿仔细看了下蒋小一,突然说:“蒋夫郎,你是不是怀了?”   蒋小一:“……”   蒋小一一怔,觉得不可能。   因为生的孩子和别人不一样,十分耗银子,两个就已经让他们这个家捉襟见肘,之前他和夫君酱酱酿酿的时候,都吃了药,后头夫君怕他经常吃药对身子不好,就每次都弄在外面,好几年了都没出过什么熊命,以前年轻一些尚且没事,如今他都要三十了,更难怀,怎么会、会……   可是还是去看一下大夫吧!   同一时间。   远在大良南部密林,正在林子里急速奔跑的白衣人猛的停了下来,一双微凝的双眸格外夺目。   他神色有些严肃,紧拧着双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似乎不太舒坦,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拇指在无名指和中指上来会点,似乎是没算出什么来,他焦躁的骂了一声。   林子鸟兽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恐怖威压,立马失措的四下奔跑开来,飞禽更是恐慌的叫着直冲天空,唧唧喳喳叫个不停,甚至有些惊慌失措往远处飞。   而大周宫里,周辞越本正在面见来客,却同一时间和白子慕猛然站了起来。   两人面色不对,一个兴高采烈,一个面色发白——白子慕甚至是眼睛都瞪直了,像是遭遇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周初落:“怎么了?”   其他官员和各国使臣也看了过来。   这两咋的了,前面几次‘待客’都好好的,今儿咋的这么失礼?   周辞越虽是小小年纪,可气度不凡,接人待物,是有礼有度,之前还因为他个子,对他有所怀疑的大臣这会儿对他是刮目相看。   而白子慕吹起牛来,他们一众人听得都臊。   而且也是不得了,周边那些小国说的那话,说实在,他们和这帮使臣打了好几次交代,要不是有人在一旁翻译,他们是压根不懂人在叽叽呱呱啥个东西,半句都听不懂,每年这时候,众大臣都觉心累,因为真正可怕的不是你对牛弹琴,而是一群牛对着你弹琴。   这些小国,实力没大周厉害,进贡求庇佑,却并非心悦诚服,因此每次来,总是想法设法找点面子。   上次大夷是带了几个美人来,大夷人比较彪悍,女子也是如此,那天晚宴,那几个夷族姑娘打了一套拳,是虎虎生风,力道啥的,看着是比男子还要厉害。   这些姑娘打完拳后,夷国使臣起身朝周初落抱拳说了句,每年前来,这大周姑娘都是跳舞弹曲,今年可否也打上两拳?听说,那些舞技可是样样精通,皇上,可否让他们也开开眼啊!   开什么眼?   他们大周的姑娘有几个会打拳?他们流行的是柳若扶风羸弱美。   真有姑娘会打拳,那也是花拳绣腿。   上了就是‘丢人现眼’。   不上,那岂不是说他们大周的姑娘输人一筹?   这不行啊!   他们大周泱泱大国,可不能输给大夷这弹丸之地。   可咋的说啊!   周初落应付起这种事来,也是游刃有余,刚想推辞过去,白子慕专门为君分忧,立马就来了。   比什么比?   我们大周姑娘哥儿打起拳来跟打狗一样,厉害得很,你们来者是客,比输了你们怕是不高兴,我们大周人,喜欢让客人宾至如归。   这话吹的委实是厉害了点。   不信?白子慕说太子啊!听闻你那身武艺就是八旬奶娘教的,是不是真的啊?   太子站起来,二话不说一巴掌抡到桌子上,把桌子劈成了两半,然后不痛不痒说:“是的。”   白子慕:“哎呀太子,您这是……”   “没什么,就是手突然有点痒,奶娘教本宫这么挠痒痒。”周辞越酷酷的说。   “……”   满座肃静,大夷人那表情更像是吃了屎一样难看。   那桌子,要是没看错,应该是上好的檀木做的,两指厚,就是练过武的,怕是都得两掌才能把这桌子劈开。   一个八旬奶娘和小娃子就这么厉害??   大夷人是不敢再出声了。   可大夷不说话,大良又来了——当年尚太傅九步成诗,文采卓然,所著之作引人发思深醒,我那几个弟子对文章诗赋颇是喜爱,攻读多年,今儿有幸前来,尚太傅不敢与之切磋,那能不能与贵国其他大人切磋一二。   大周文礼之邦,刚推辞了,现在再推辞不太好。   太子立马说那状元和榜眼你们来吧!方才白大人说,你们两赋诗最是厉害,画技棋艺也颇为不俗,就是连他都要敬佩一二,退避三分,那就你两来,也让本宫开开眼,父皇,你说好不好?   周初落没意见,这两乃是状元探花,位也不低,和人比,不算小瞧人,由他们出战最好。   候世盛和王俨然上了。   方才是慕名而来,想比诗。   大良比输了诗,又想比画。   太子又来了,方才白大人说候大人和王大人画技了得,那你们两做代表再上个场吧!   这会儿众大臣哪里还能不能晓得。   这白子慕真是鸡贼啊!   把活儿都推给人干了。   这会儿叫他出战咋的叫?人方都说了,他自己就是个脓包,厉害不过人。   这时候叫他上,大良怎么想啊?   派个脓包出战,瞧不起我大良是不是?   而且这人看着也很脓包,输了丢的是他们大周的脸,这会儿倒是没谁敢叫。   鸡贼,真他娘的鸡贼。   候世盛更是想给他一脚,今儿晚宴刚开始,各国使臣大概是因为之前由着白子慕护送,皇上还没来时,使臣先是和一二品的寒暄,这种场合,四五品以下的,没机森*晚*整*理会出头,人使臣也不会多看,但白子慕是例外,因为‘老熟人’了,进京路上吹了半天牛,还是有点感情的。   白子慕叫上候世盛和王俨然,给使臣们介绍,一个劲儿的夸,说这是他们这年的状元和榜眼,很是厉害的,我都要甘拜下风。   有人奉承白大人真谦虚,听闻你乃探花,想来文采也不俗。   没有没有,我也就是脸好看,做了个颜值担当,可论才华,还得是候大人和王大人。   王俨然心里感动,想为兄弟两肋插刀,他觉得兄弟是一有福就想着他,能做代表出使别国的,来头都不算得小,要是能同人认识一二,那定是好处甚多。   就是候世盛都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了,他真乃小人啊!当初妒忌白大人,他是从没给人个好脸色,甚至还妄想于琼林宴上害人丢脸,可人呢?   如今竟不计前嫌拉扯他一把。   此乃大义。   现在……   大个屁的意,他们现在应付人是绞尽脑汁头要秃,再看看白子慕,一边吃着瓜果,一边看他们斗,看戏一样,轻松悠闲。   真乃气煞我也。   众位大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两人脑子反应快,也很不要脸,这会儿这是咋的了?出什么事了?白大人身子都要摇摇欲坠了。 第349章   周辞越激动得笑出声。   当年他有这种感觉的时候,他尚未明白为啥子,可直到见到老六和小六,知晓他们年岁,周辞越脑子反应快,稍一推断,他就知道当初他会有这种热血沸腾,心情激荡的感觉,是因为他要有血脉至亲的亲人了。   如今这种感觉再次袭来……   父亲是给他找药去了,不可能乱来,他和两个弟弟也没乱搞过,所以八成是小叔叔有了。   周辞越高兴得厉害,小脸蛋是满面红光,跳着转圈圈。   白子慕却是一脸惨白。   王俨然刚和人比完画,正好坐他旁边,见他这个样十分担心:“兄弟,你没事吧!要不要喊御医?”   “不用,你……你扶我一下,我腿软。”白子慕欲哭无泪,说皇上啊!他估计得先出宫一趟了。   周初落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到底怎么了?”   “没啥,就是可能我和我夫郎可能又闹出人命来了。”白子慕说。   周初落:“……”   那至于这么一副见鬼的样,这么多人在呢!这个窝囊样,也不怕丢人现眼,可转念一想到老六小六啃起人参来就跟闹着玩似的的样,他突然有点理解白子慕这会儿的心情。   压力怕是很大啊!   其他大臣不晓得,白子慕多得皇上看重,大家看在眼里,也不敢出声骂他失礼,这会儿还打趣,说白大人这是高兴得腿软了啊!   喜事儿呢!   白子慕:“……”   他这是高兴得腿软吗?   他明明是受惊过度啊!   这帮眼瞎的。   另一边,远行街。   蒋父看着又蹿屋顶上的小六,再看围着院子到处瞎跑的老六,有点头疼。   赵主君站屋檐下,担心得要命,就怕他突然摔下来出个好歹,一个劲儿的喊:“小六下来,快下来,你们到底咋的了?”   这两孩子方才在屋里和赵鸟鸟一起玩,然后不知咋的突然从房里跑出来,就像着了邪一样,上蹿下跳的,一脸激动。   问他们激动啥。   他们说不知道啊!就是觉得激动,坐不住。   这可把赵主君担心坏了,莫是有什么毛病不成。   蒋父总觉得他们这个样子,看着像是脑子进了水,正想抱老六起来晃一晃,外头传来夏林涛的声。   “大少爷,到家了。”   “呜呜呜……”   是他家老大在哭。   蒋父心里直接是一个咯噔。   他家老大以前饿肚子不会哭,被人欺负也不会哭,要强得厉害,就刚开始白子慕离开家那会儿这孩子哭过几次,后头白小子上门后,他家老大脑子又简单,整天一副泡蜜罐里的样,眼泪再没掉过一滴,现在怎么回事?   别是在祥柳镇遭人欺负了。   蒋父和赵主君对视一眼,着急忙慌就往外头跑。   一到门外,就看见蒋小一眼眶通红,夏林涛和另外一个护卫则是一脸莫名的站一旁。   蒋父心疼得要命。   “咋了啊!这是咋了,是不是受人欺负了?”   “没有。”蒋小一说。   “那咋的了?”赵主君又问。   “我……我……我和夫君又闹出熊命了,以后家里怕是又要揭不开锅了。”蒋小一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啊?”   夏林涛就看见蒋父和赵主君愣了下,反应过来后,一下又笑,兴高采烈说好事啊好事啊!一下又愁,说那可得加紧时间赚银子了,不然孩子出来了,怕是大人小孩都得受苦啊!   夏林涛听得一头雾水。   受什么苦?啊?   说受苦,你们倒是弄得像一点啊!   一边说受苦,一边扛着小龙虾,说这龙虾好肥,等会白小子回来让他做香辣小龙虾,今晚吃他三碗饭。   这样好吗?   有这样受苦的吗?   再一看蒋小一,夏林涛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哥儿也是忒厉害,都吐得不得了了,从医馆出来还惦记着他的小龙虾,硬是要去买二十斤才愿意回来,说家里人喜欢,他也喜欢,他得带些,晚上吃。   然后一路上,又哭又笑,把他搞得浑身发毛。   赵主君扶着蒋小一往家里走。   蒋小一进到院子里的时候,老六和小六最高兴了,下意识就想朝他扑过去,可是看见他被扶着,又刹住脚,抬头担忧问蒋小一怎么了?   蒋小一说没事,两个小家伙才爬他身上,抱着他都不愿下来。   老六鬼哭狼嚎:“爹爹,呜呜呜,你怎么一去就那么久啊!老六都想你多多的了。”   小六拿脸蹭蒋小一的脖子:“小六也想。”   蒋小一拍拍他们的屁股,又在他们额头上亲了一下:“爹爹也想你们呢!”   “爹爹,今天我和弟弟感觉好兴奋,爹爹,你知道为什么吗?”老六靠在他怀里,仰头问他。   蒋小一大概猜到,说:“可能是因为你们快要有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   老六和小六目瞪口呆,怔了好一会儿。   “什么弟弟妹妹?难道……难道……哎呦喂啊!”   蒋小一以为他们会不高兴,可谁知老六和小六直接从他身上跳下来,然后在院子里转起圈圈,说太好了太好了,他们要有妹妹了。   蒋小一:“没准是弟弟。”   “弟弟也可爱。”小六说。   蒋小一没再管他们,想去刷一下小龙虾,赵主君拦住他:“歇着去,这个我来就行。”   蒋父:“是啊!你去歇息,不过方才都忘了,大夫可是有说几个月了没?”   “三个月了。”蒋小一说。   “那好那好。”赵主君说:“你赶紧去歇息。”   蒋小一没去。   不至于。   之前他怀老六和小六的时候,啥活没干啊?   下午赵富民和赵云澜回来,晓得这事儿的时候也是高兴,笑得见牙不见眼。   虽说熊仔子是难养了一点,可真怀上了就要,赵富民是知道家里压力大,可只要一想,蒋小一肚子里那娃,要是和老六小六一样可人,那打了,他得遗憾一辈子。   大不了就多赚点银子,再多开几家客栈。   总能养的。   赵云澜也是这般想,而且蒋小一快三十了,还能怀上,不容易。   生,必须生。   赵鸟鸟拍着胸膛表示,小侄子生下来,他一定不会让小侄子饿肚子的。   说得信誓旦旦。   好像他已经赚了三筐银子似的。   这会儿大家高兴,也没追问他最近到底在干什么。   傍晚白子慕从宫里回来了。   是被小马公公扶着进门的,小六率先看见他,然后大吃一惊:“啊!父亲,你怎么了,难道你也有弟弟妹妹了吗?”   白子慕:“……”   这孩子真是说话不过脑。   他个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会怀孩子。   要是蒋小一再生这么一个……   不敢想。   想多了糟心。   “去去去,一边玩去。”白子慕在他滑嫩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才把他赶一旁玩去。   “夫君。”蒋小一喊他。   两人回了屋,蒋小一问他是不是知道了。   白子慕点点头。   蒋小一抚着肚子,有些忐忑的问:“那夫君,你怎么想?”问完他垂下头,没再看白子慕。   “你先说说你的想法。”白子慕反问他。   蒋小一沉默了会儿:“爹爹他们想我生下来,我……我自己也想要。”虽觉得生下来了,家里没那个条件,孩子生下来就是受苦,应该打掉,可怎么打?   全家人都盼着。   要是一两个月那会儿,打了他不心疼,就当肚子里多了块肉,不想要了。   可他肚子里的孩子终究是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才三个月大,但今儿一整个下午,他都能感觉到孩子在肚子里动来动去,大概已经有意识了,能动了,一下午都在彰显着他的存在感,似乎也是在高兴,是时不时的他就感觉肚子被踢了一下。   他和爹爹和小外公说,两人还叫他进屋摸他肚子,明明扁扁的,可爹爹手刚放他肚子上,才喊了声我的小孙子,他肚皮就鼓了起来,一个小小的脚丫印在他肚皮上。   爹爹和小外公是当场眼眶就红了。   骨肉相连,如此这般,到叫蒋小一有点舍不得。   白子慕更舍不得。   孩子不是在他肚子里,但他能明显的感觉到那血脉相连的气息。   如今是车贷房贷,哪里有时间研究一下代,只两个就把他弄得心力交瘁。   可真不要……这可是他的种。   实在是舍不得啊!   虽然老六和小六不太像话,时常的让他火大,可说到底,白子慕还是疼两个孩子疼得厉害。   毕竟是亲骨肉,只一想想要是真不要了,蒋小一一碗堕/胎药一碗药把孩子拉茅房里,就跟要他命一样。   “生吧。”温热的气息落在肩头,蒋小一怔松一瞬,然后听见他说:“大不了咱多干点活儿,之前在镇上,那山旮旯赚银子难,如今在京城,银子好赚些,总不至于还像之前那样,如今咱是创业阶段,刚开始肯定是艰苦些,以后肯定就能好了。”   蒋小一也是这般想。   白子慕轻轻拍他后背,说:“你在家歇会儿,我去买点纸钱,上次给阿爷阿奶烧的可能太少了,我们才生了那么两个玩意儿,这次多烧点,让阿爷阿奶保佑你生个软乎乎的小闺女。”   想起晓晓那模样,蒋小一心里也软了:“嗯,那夫君你快去,我们家如今都还没有女娃娃呢!”   不过没买成。   周初落竟然带着周辞越乔装来了家里。   周辞越是太高兴了,想来看看未出生的弟弟。   白子慕不高兴,说是妹妹。   周辞越说他感觉是弟弟。   赵主君说那没准儿真是个带把的,这种事儿小孩子说的最准了。   男孩女孩都好。   赵主君说。   白子慕心塞塞,蒋小一还安慰他,说小外公说的没错 男孩女孩都好。   女孩子大了,还得嫁去别人家。   蒋小一这话倒不是觉得女儿就是赔钱货,而是想想就不舍。   女儿大了,得嫁出去。   可男孩就不用。   这年头,姑娘哥儿受了欺负时常都没地方说理去,嫁穷苦人家,当家的没小妾,可日子又苦。   嫁富贵人家,汉子又小的一堆,能吃饱穿暖,日子又过得操心。   家里但凡有点银子的,‘好’男人都少。   也不是有钱人他比较花心,穷人家的汉子就钟情些,而是穷人家的汉子,他想花心花不起来。   有闺女,那真是得操心一辈子。   但儿子就不一样了,给口吃的就行,不用担心他被另一半打。   白子慕顺着蒋小一的思路这么一想,好像也对。   像他家老六小六,每天自己往外头跑,半天不着家,他是一点不担心,要是真要说担心,那也是担心别人家的姑娘哥儿被他们两个拱。   可要是闺女,不行啊!一个人跑出去,即使是妖,他也定是不放心。   老六虽是个哥儿,但说实话,白子慕是把他当儿子养,这孩子对汉子不感冒,以后注定是难嫁的料,再看看他那见了姑娘哥儿就走不动道的德性,担心谁都不用担心他。   但白子慕感觉还是有点不得劲儿,他问周初落宫里不忙吗?怎么把周辞越给带来了。   周初落微微摇头:“忙,不过朕歇一晚的功夫还是有的。”说着,他目光不明的看着蒋小一的肚子,那里还很平坦,没看出什么来,他心情有点复杂。   哥儿难怀,蒋小一以为他也想了,还安慰:“二哥,你不用羡慕我,等大师兄回来,你们努力努力,肯定立马的就能有了。”   周初落冷冷笑了声:“羡慕?你看错了,再说,就你大师兄那窝囊样子,见了朕,他怕是腿都软。”   白子慕:“……”   他师兄也没这么窝囊吧!腿软不是他大师兄没出息,而是这人忒像母老虎,他见了都感觉有点怂,更不用提他师兄了。   晚上做了顿麻辣小龙虾,装了整整三大盆,看着色泽红亮,虾身鲜红,汤汁浓郁,加了花椒和大把辣椒粉,一口下去是又麻又辣。   个个都吃得美了,连周初落都破天荒的多吃了一碗饭。   周辞越打了一碗,想带回去给廖婷婷,天黑时白子慕才护送他们回宫。   之后日子照旧过。   蒋小一在家歇了两天,又回祥柳镇那边了,不去不行,还得监工,虽外包出去了,可不看着点,人若是买木材啥的偷偷以次充好,怕是都不晓得,老六小六跟着他一起去。   这两孩子嘴巴多,也礼貌,看见夏林涛和另一护卫,还懂得打招呼说叔叔好啊!。   夏林涛说你们好,抱他们两上马车,老六和小六靠在蒋小一的大腿上,很是奇怪:“爹爹。”   “嗯?”   “小六发现皇伯伯身边的护卫都好酷哦。”   “怎么酷了?”   “他们话都好少,也不喜欢笑,为什么呢?小六都搞不懂。”   蒋小一一副很懂的样子:“因为忠笑两难全啊!”   “啊?爹爹的意思是因为夏叔叔他们忠心,所以不能笑,笑了就不忠心了,对不对呀?”   “对。”蒋小一说。   “小六懂了,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因为他们不高兴呢!”   夏林涛和另一个护卫表情都空白了,蒋少爷这么说,真的好吗?   而且白大人知道吗?不过白大人平日和蒋少爷黏黏糊糊的,这次竟然没和蒋少爷出来,难得。   不过白大人得当值,来不了正常。   赵富民管着客栈,赵云澜则是盯着作坊,分工明确。   因为请的工人多,作坊如今已经竣工,香料这些,赵云澜不敢在外头买,都是从宫里拿的。   作坊是一建成,赵云澜便想立即开工,毕竟客栈那边要急用,后头祥柳镇那边的工厂一旦建起来,估计也要大批用,又要留冬日里头卖,那就只能赶紧开工。   这作坊大,占地好几亩。   这边做的香油,是绝计不能泄露出去的,赵云澜又是跑了好些日子,想去买人。   后头还是周初落晓得了,送了二十人过来。   都是妇人夫郎,马公公同赵云澜说这些都是信得过的,可放心用。   赵云澜省了不少心,马公公说信得过,那这二十人就专门熬油,至于其他活,赵云澜最后又去牙行买了十个哥儿姑娘,还有十个小厮回来,将人安排在作坊那边。   作坊那边当初建的时候,外头左右两边建了两排舍房,丫鬟小厮可以睡在里头。   这些是卖了死契,可以放心用。   作坊这边开始运作了。   客栈那边,因为推的菜‘新鲜’,什么手撕鸡,麻辣小龙虾,酸菜鱼,红烧排骨……生意还算不错,天天满客。   六月中旬。   除了个别不方便立马动身返程的小国,大多使臣都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返程回去。   西国却还是在驿馆里,似乎并没有回去的打算。   白子慕猜想,穆雪英应该是派人去查莫小水了。   小山村离京远,即使西国人速度再快,一路‘快马加鞭’,都是行的水路,那也得一个多来月。   这人理智大过感性,她不会因为莫小水和八王爷长得像,就笃定的觉得那就是她的孩子。   即使哪怕她已经相信,可还是想要证据。   不是说不喜莫小水,相反,穆雪英是一不见莫小水就觉得慌,要不是理智尚存,知道莫小水就在京城,不会跑,她定是要使了法子把莫小水带身边,想要确凿的证据,是因为她的身份和地位,容不得她有一丝错漏马虎。   大概是谨慎惯了。   这些日子,她是时不时就往蒋家里跑,莫小水对她还是有些抵触,每次穆雪英刚到家,莫小水就借口出门,去摊子那边帮忙。   第一次登门的时候,蒋父几个压根就不晓得她是谁,直到蒋小二同蒋父嘀咕了一嘴,大家才晓得。   李菜花是震惊又害怕。   当初莫家汉子把孩子抱回来的时候就说了,这孩子来历怕是不简单。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会是……   这人是不是要把小水带走?   一想到这点,李菜花是惶恐不安得睡不着觉,莫小水不是她亲生的,可养了这么些年有感情,而且在村里那时候,只他们母子两相依为命,她是把莫小水当亲孩子看,这是她的命,她怎么可能舍得让人离开。   可人亲娘找上门来了,一想到这孩子可能要被带走,她就觉心尖就像被谁紧紧捏着,难受得几乎要喘不上气。   但穆雪英却没说什么要把孩子带走的事,她看得出来,莫小水在乎李菜花,十分听她的话,一看就是个孝顺的孩子,明明该高兴,但穆雪英每每看着他里里外外的忙活,总难以自抑的有股落泪的冲动。   她别的没多说,只是和李菜花闲聊,她在位多年,李菜花心思简单,村里出来的,平日就晓得踏实干活,老实过日子,脑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每次聊两句就被穆雪英带着走,问啥说啥。   七月下旬,前往平阳镇打探的人回来了。   “娘娘。”下属单膝跪在地上。   穆雪英急,问他:“如何?”   不少人之前都觉得莫小水长得像西域人,没准是因为李菜花那汉子是西域的。   可打探下来,莫家汉子哪里是什么西域人,正宗的大周汉子。   “属下打探到,十五年前,莫家汉子曾给镇上一人家打过短工,那人家那一年正好运粮前往北方,属下查过,当年莫家汉子所坐的那货船,途径秦州,南洲,回返途中曾在秦州南湾被三王爷的人阻拦过……据村里人所说,李菜花当年生的是个闺女。”   “闺女?”穆雪英颤着声:“确定无误?”   “是,属下找过当年给李菜花接生的产婆,那产婆说李菜花当年生的,确确实实是个姑娘。”   李菜花生的是闺女,那如今怎么变成哥儿了?   要是当初生的是哥儿,没道理会对外宣传是姑娘,莫家想要的又不是闺女,他们想要的是孙子。   而且,好端端的,李菜花为什么要离开家乡?千里迢迢远去他乡?要是为了银子,那她在蒋家大房干活,那也是有银钱拿的。   离乡是因为,莫小水不像他们大周人。   再在村里呆下去,莫小水是个哥儿的事就瞒不住了。   所以李菜花才不得已带着莫小水跟着蒋家离开。   这和她从李菜花那儿问到的,一模一样,片字不差。   再有,莫家那汉子返程时在秦洲南湾被刺客阻拦。   意味着什么?   秦洲知府是事发后才去寻孩子,方圆百里,一望无际,一宿能飘多远?秦州知府是把能飘到的范围都找了个遍,却都没找着,一夜过去,海上风浪大,那孩子找不着,那没准是沉了。   三王爷派出的刺客在杀完人后,要是发现孩子不见,定是会找,那会儿孩子肯定没飘太远,也绝不可能沉那么快,对方在海上没找着,那唯一的可能便是被路过的船只给打捞了。   因此,对方才会一路追查。   所以,孩子没沉海里。   穆雪英眼眶穆然红了,胸口又闷又疼,难受得她鼻子发酸,一颗心酸酸涨涨。   这就是她的孩子。 第350章   几乎是一确定,穆雪英就坐不住,想到暗探带回来的消息——住山里,睡窝棚,吃草根,一字一句,就像裹着剧毒的利刃一样,直直往她心口桶,让她几乎痛不欲生,孩子幼时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她无法去想象,也不敢去想象。   就是突然很想很想见一下孩子,于是又跑蒋家去。   蒋小一偶尔回来,还会碰上穆雪英搁家里,围着莫小水嘘寒问暖,莫小水却好像不太爱搭理她。   也不是不爱。   而是他压根就没准备好。   穆雪英的嘘寒问暖让他手足无措,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怕伤了李菜花的心,可穆雪英每次总红着眼眶,搜肠刮肚的去聊她认为莫小水可能会喜欢的话题。   也会早早起来,给他做鸡蛋羹。   因为李菜花说莫小水以前最爱吃鸡蛋羹了。   可她们不知道,那是以前,以前是穷,一年到头吃不了一口肉,所以一口鸡蛋羹在莫小水看来,是香得不得了,是他仅有的岁月里,能吃到的,最好的东西,因此他念念不忘,总惦记那一口。   可如今,他吃过比鸡蛋羹更好吃的东西了。   穆雪英都知道,可还是洗手为他做了,因为,她太想要讨好莫小水。   与其说是讨好,倒不如说是想弥补。   穆雪英来家里,大多时候都是跟在莫小水旁边,其他时候则是跟蒋小一或者赵云澜、赵主君几人搭些话,没聊啥,她问的全是莫小水。   可她到底不是大周人,总有回去的时候,这几天蒋小一就时常见她亲卫队拿着信匆匆赶来,叽里呱啦的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想来无非是儿子来信催母亲赶紧回去了。   大概也知道自己这个身份,一直逗留大周,不太不合适,她定于七月低返程回国。   白子慕和蒋小一原还怕穆雪英会把莫小水架回去,因为她真的很疼莫小水,大家都感觉得出来。   结果谁知穆雪英回去前一天,来家里寻莫小水,不知道和莫小水说了什么,晚上吃饭时,莫小水突然主动说,他想和穆雪英回西国。   所有人都怔了。   蒋小二脑袋更空了片刻,半响那句话才慢慢的清晰起来。   他猛然站起来看他:“你说什么?”声音都在发抖。   莫小水低着头,捏着筷子不说话,一副犯了错被教导主任抓住的样子,踹踹不安,低着头不敢看人。   蒋小一问怎么回事?是她逼你了吗?要是这样,你同我们说,我们告诉二哥去,你不愿,她肯定带不走你。   虽然大周和西国实力相当,可他们大周,却也不至于怕了西国。   莫小水摇头说不是。   老六和小六脑洞大开,饭都不吃了跳下凳子凑到莫小水旁边,趴在他腿上仰头问他:“小水哥哥,是不是她叫你还人参,因为还不起,所以小水哥哥才想卖身葬……哎呦,父亲,你捏老六屁股干啥子呀?”   穆雪英之前给家里人送了好些礼,知道老六和小六爱吃人参,和莫小水关系又非常不错,便送了好来过来,说是谢谢他们这些年多莫小水的照顾。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小六说要是她叫还,他们去找太子哥哥要就是了,西国那么远,小水哥哥,你可不许去。   莫小水却摇头,说不是。   “那为什么要走?之前你明明说你不会走。”蒋小二死死的盯着他,双唇不停颤动,问他:“为什么要反悔?”   莫小水没说话,沉默着,眼帘微垂,浓密又翘长的睫毛在眼下打下一片阴影,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蒋小一抬眸觑着他,也闹不明白他怎么这般突然,不过这孩子当真是大了,五官凌冽得很,和大周人真的是一点都不像,连垂眸的模样都格外养眼。   蒋小二红了眼睛,他没想着要哭,可心里却莫名的发酸恐慌,他推了下莫小水的肩膀,吼说:“你说话啊!”   莫小水被他推的身子一晃,小六举手顶住他,莫小水好悬才没从凳子上跌下来。   莫小水从没被他这样对待过,表情一滞,却还是沉默不语,任由他推搡。   蒋小一有点担心的喊他一声:“小二,你干什么。”   蒋小二没回话,死死盯着莫小水看。   白子慕从没见蒋小二发过脾气,他养了蒋小二快十年,几乎没见过他这般冰冷暴怒的模样,这会儿他就像被激怒的猛兽。   他一直以来都是温润的,待人待物极有耐心,可脾气很好的人,一旦发作起来,就像雷霆欲来,那种冷峻和压迫感都会人难以置信和无法接受。   “二叔?”老六拧着小眉头有些害怕的看他。   李菜花手足无措。   蒋父几人也站了起来。   “小二,你这是做什么?”   蒋小二却仿佛魔怔了一般,依然看着莫小水,固执道:“你说话啊。”   莫小水眼睫轻轻颤了颤,摇了摇头,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敢抬头看他。   在穆雪英来家里的第二天,蒋小二就曾问过莫小水,等西太后走了,他会不会和西太后走。   莫小水问他,他怎么想?   蒋小二那会儿说:“我想你留下来。”   莫小水当时脸有些红,无所适从的揪着衣角,紧张却又带着坚定说,你想我留下来,那我就不走。   他说,他的家在这里,他不走。   可现在,他却反悔了,不给任何理由。   蒋小二指着他,转身想离开。   莫小水慌张的拉住他的衣袖,语气里透着股不安和紧张,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忐忑:“二叔。”   他眼里的慌乱让蒋小二越发的脑恨,心脏直直下坠:“你执意要走是不是?”   莫小水无声的张了张嘴,又避开他的视线,他一直在躲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始终没有开口,说出蒋小二期待的那一句‘我不走’。   有些话不需要说,沉默便是代表着默认。   诸多难听的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蒋小二只道:“你执意要走,那你以后就别再喊我二叔,我也就当不认识你。”话落他一把拍开莫小水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二叔。”莫小水身子一阵阵颤栗,蒋小二那决然的话让他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一般,手脚僵硬,穆然生出一股浓浓的恐慌来。   白子慕几人面面相觑。   蒋小三和赵鸟鸟饭都忘了吃,不知道二哥怎么突然生那么大的气,老六小六一直挠着头,一下看着屋外,一下又看莫小水,也搞不懂。   赵云澜和蒋父默默安慰着莫小水,说可能是小二舍不得你,一时接受不了,闹脾气了,毕竟平日你们玩得最好,让莫小水别往心里去。   可蒋小二不是这种人,他从小就懂事儿,从不闹腾,哪怕幼时去扎针,疼得他泪汪汪他也不会闹着说不去,他知道他身子不好,所以见着村里的孩子成群结队又呼朋引伴的到处跑着玩耍,他也不会任性的趁着蒋小一不在家偷偷去,他只会很慢很慢的带着弟弟走到院门口,巴巴站那里,看着大家在田埂边上玩。   蒋小一嗅到了一股不对劲的味道,再看莫小水一脸惨白,捏着衣角无助的看着蒋小二的背影,他眸色一沉,脑子里猛然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   不是吧!   蒋小三早恋就算了,蒋小二也早恋了?   都已经不怕他夫君的铁砂掌了吗?一个个的……   蒋父和赵富民马大哈,是一头雾水,还低声问白子慕蒋小二咋的了这是?   白子慕抹了把汗,咽了下口水才道:“他……他应该是舍不得。”   赵云澜看眼蒋小三和赵鸟鸟。   这两眼睛泪汪汪,饭都吃不下了,明显也是舍不得,可也没见谁像小二那般反应过大啊!   莫不是……   赵云澜又看了莫小水一眼,却发现他浑身都在颤栗,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赵主君看李菜花,询问她,那她呢?   莫小水是要带着李菜花一起走的。   李菜花只他这么一个亲人了,他自是不可能把李菜花留京里,独自远赴他国。   晚上赵鸟鸟抱着枕头摸过来,和莫小水躺在一起,十三岁后,他们两个就分开睡了,可这会儿躺一起,却也没觉得陌生。   赵鸟鸟轻轻问:“小水,你真的是想好了吗?”   莫小水哑着声音:“嗯。”   赵鸟鸟翻身和他面对面:“为什么?”   要去往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大多数人第一反应肯定是不安,好奇,惶恐。   没谁想离开熟悉的地方,他乡是未知,是漂泊。   莫小水沉默了片刻,声音在墨色深夜里响起。   他说:“因为我想有个更好的未来。”   他声音很轻,可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赵鸟鸟再多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不能阻止莫小水去奔向更好的生活。   就像蒋小一和白子慕一样,知道他回去能过得更好,所以他们森*晚*整*理谁都开不了口,说一句‘你别走,留下来吧’。   西国,本来就是他的家。   他如今不是离开,而是……回去。   他该回去的。   他出身西域王族,原本该是天之骄子,该在父母的庇佑下无忧无虑,该享荣华富贵,享最顶级的资源,他该是高高在上,看人永远不必仰着头。   他不该像现在这般,窝在这个地方,跟着他们忙里忙外,把自己摆在下人的角度,争着抢着去干活。   赵鸟鸟想起以前天都微亮,他起来小解,听见后院窸窸窣窣,他寻声过去,看见莫小水蹲在院子里搓衣裳,一个人摸着黑,弓着身。   明明和他们一样大,却总干的比他们多。   赵鸟鸟以前觉得他们生来位儿就低,他们是村里的百姓,是商户,所以忙忙碌碌他们无所谓,看得开也不觉累,他们不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忙碌是他们的命,命运向来都是半点不由人。   可莫小水现在同他们不一样。   他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他怎么开口让人留下来?   赵鸟鸟手搭在莫小水的手背上,用力按着,吸了吸鼻子才说:“小水,你回去了,可别忘了我们。”   “不会的。”莫小水嗓音中带着坚定:“我绝不会忘了你们。”   赵鸟鸟说:“你到那边要和菜花姐好好的。”   莫小水嗯了声。   一起住了这么些年,到底是不舍。   一早上起来,老六和小六树袋熊一样抱着莫小水的腿,一边哭着一边大喊,说小水哥啊!你不要走啊!老六小六舍不得你啊!   莫小水摸他们两个的头,然后蹲下来,把他们两个圈到怀里,说让他们以后听话,不要惹叔叔和叔父生气。   蒋小一看着这一幕,穆然想起李菜花刚来家里干活那年,莫小水跟着来,他不忍孩子搁厨房里热得满头汗,就让他去院子里头陪小二小三和鸟鸟玩。   那年夏天,他忙,院子外头的村道边的野草他没能锄,以前他是一有空,就会把院子周边还有外头的野草全锄干净,没了野草,蚊虫蛇蝎啥的就少,那年忘了,蒋小二和蒋小三彼时还小,在院子外头玩汽车,一毒蛇从草丛里头蹿了出来,扬着上身吐着蛇信子,看着蒋小二和蒋小三。   蒋小二和蒋小三最怕这玩意儿,白子慕不在跟前,他们两当场就腿软走不动道了。   赵鸟鸟哭着想跑屋里喊人,莫小水正好在院子里,听见了,连忙拿了木棍跑出来,勇敢的站在蒋小二蒋小三跟前,帮他们把毒蛇赶跑,后头他扔了棍子,也是像现在这会儿一样的,紧紧的搂住蒋小二和蒋小三,他明明也怕得声音都在发抖,却还安慰人,一个劲说没事了,毒蛇跑了,没事了,二叔三叔不要哭。   他背蒋小二回屋那一刻,蒋小一不知怎么的眼眶有点酸,觉得这孩子他真没看错,是个好的,有担当。   如今要走,别说小二小三,就是他都觉得很舍不得。   西国山高水远,千山万重,以后怕是难再见了。   李菜花也把绣好的小衣裳拿出来,说这是给老六小六做的,之前还没锈好,昨儿她连夜赶,绣好了,不过花样有些粗糙,让他们晚上穿着睡,凉快。   老六抱着小衣裳,眼泪都要哭飞了:“李姨娘,呜呜呜,老六舍不得你啊!你们怎么就走了呢!”   蒋小一想拍他屁股:“你小水哥和李姨娘是回家,不是去送死啊!你不能这么说。”   “老六说的也没。”蒋小三吸着鼻子,眼睛肿肿的:“西国在什么鬼地方小三都不知道,昨天晚上我都问过哥夫了,哥夫说西国很远很远,靠两条腿走到死都走不到,那小水侄女这一走,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反正是见不到了,小三很是难过。”   蒋小一:“……”   赵云澜:“……”   话糙理不糙。   但这么说不吉利。   莫小水说:“我以后会回来看你们的。”   赵鸟鸟抹眼泪:“那可说好了,你一定得回来。”   “嗯。”   赵富民和赵主君没多说旁的话,只拍了拍莫小水的肩膀,说:“去了那边,有啥就给家里写信,好好照顾自己和你娘,要是……要是在那边过的不开心,就回家里来,你家永远都在这。”   莫小水湿了眼眶,好半天才说:“嗯,我知道,这是我的家。”   蒋父和赵云澜在屋里装了些东西,弄了两个大包袱。   “这里头有几罐香油,你平日爱吃,还有好些小鱼仔,你带了路上吃。”   “谢谢爷爷和小爷爷。”   “你乖。”赵云澜摸他头。   不知不觉,孩子都已经比他高了,当初第一次见的时候,孩子刚到他肚子,瘦瘦高高的个……   蒋小一也是拉着莫小水叮嘱又叮嘱。   穆雪英带着护卫过来的时候,白子慕正蒸好包子。   这孩子外头的肉包子不爱吃,这一走,路途遥远艰辛,白子慕想着给他做些带了路上吃,不过现在天气热,肯定也留不得久。   穆雪英没催促,静静站一旁看他们分别,莫小水频频望向后院,却始终不见蒋小二的身影。   蒋小一道:“你不用管他,他定是还生气。”   “我知道。”莫小水难掩失落,说:“是我食言了,二叔恼我,大哥,我走了,以后你们多多注意身体。”   “嗯。”   穆雪英看着地上的大包小包,又听着蒋小一几人围着莫小水和李菜花细细叮嘱,突然走近,朝着他们鞠了一躬,这可把大家吓一跳,连忙躲开。   白子慕问她:“太后,你这是干啥啊!你这样我们要折寿了。”   穆雪英道:“这些年,多谢你们照顾我家小水。”   她没自称哀家,没有苏夫人那般自觉高人一等,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涵养是刻在骨子里的,知廉耻,懂尊卑。   她武将之女,腰杆顶了一辈子,从没对谁弯过,哪怕当初三王爷以她唯一的儿子做要挟,她都不曾弯下脊梁去妥协。   可她晓得,何时该韧,何时该弯。   她的腰,之前向李菜花弯过,如今是蒋家。   李菜花对他孩子有养育之恩,至于蒋家……   当初蒋家也并非多富贵,可还是供她孩子认了字,识了礼,这恩没齿难忘,也难于偿还。   穆雪英依旧弯着腰,姿态罢的极低,说:“多谢你们,雪英感激不尽,以后你们有什么事,尽管开口,我能做到的,一定竭尽全力。”   她是说到做到。   因此在大良进攻时,白子慕亲自手书向她请求支援,穆雪英二话不说,亲自领兵南下,助周辞越攻打大良。   各国使臣都是带兵前来。   西国太后出行,其阵仗自是不用说。   当初是八艘大船浩浩荡荡,除了宫女太监和两大臣,其余的全是亲卫队。   可这么多亲卫队自是不可能随太后进京,各国使臣也是这般,亲卫队都是驻扎在城外,这会儿想来已经整装好,穆雪英同莫小水说该走了。   他当初说要带着李菜花一起的时候,穆雪英是没反对的。   他能记得李菜花,想着给她养老,那便说明这是个有良心的,她说应该的,李菜花是他娘,那永远都是他的娘。   “我也是你娘。”最后她说。   白子慕帮忙把东西搬马车上,眼看着就要搬完了,莫小水突然说:“我好像有东西落屋里了,我去拿。”说着他往后院跑。   蒋小一和白子慕对视一眼,两人默默的没说话。   蒋小二的房门依旧关着。   莫小水推了推发现没推开,应该是从里头上了门栓,他敲了下门,开口喊了声:“二叔。”   蒋小二没有应声。   这会儿还早,天才蒙蒙亮,莫小水说:“二叔,我知道你起了,你真的……不送送我吗?”   蒋小二还是没有应声,周边一片寂静。   莫小水没有离开,固执的站在门外,少年人瘦弱的身影在偌大的院子里被衬得万分孤寂。   似乎是蒋小二的拒绝让他格外难受,莫小水整个人都透着股垂头丧气之感。   他语气变得哽咽,胸口一片冰凉,又似乎被利刃深深刺中,搅得他肋骨根根生疼,他将头抵在门上,浑身微微颤抖,眼泪再忍不住夺眶而出,好不容易,才干涩的挤出话来:“蒋小二。”   他不再喊二叔了,他第一次这么叫蒋小二,他的声音很清冽,带着少年人的气息。   他说:“你别生我的气,求求你……别生我的气,我以后会回来找你,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蒋小二站在门后头,胸口就像压着块巨石,沉甸甸的,让他分外难受,喘不过气。   直到莫小水上了马车,他依旧没能见蒋小二一面,从后院出来时抿着唇一脸失落,一路频频回头望。   蒋小一有些心疼,却又十分无奈。   赵鸟鸟站马车旁,慎重说:“小水,昨晚你说的事,四叔一定给你办好,你放心回去。”   莫小水神色已经平静:“嗯,谢谢四叔。”   老六和小六一边抹眼泪一边追着马车跑,不舍极了。   莫小水挥手叫他们回去,别追了,回去,看着梧桐巷渐渐远去,他终是没忍住掉了眼泪。   穆雪英心疼不已,一下一下给他拍着后背,没有说话,这节骨眼,说什么其实都没用。   李菜花心里也不好受,她在蒋家这么些年,蒋家没把她当下人,快十年了,他们不是一家人,却又胜似一家人,如今哪里舍得,他又撩开车帘子,发现老六和小六没再追在马车后头。   莫小水声音都哑了,手背抹了下眼泪问:“他们回去了?”   李菜花点点头:“没见着影,应该是白小子抱他们回去了。”   穆雪英没想到蒋家人会这般,默了默才道:“那两个娃儿和你们感情倒是好,我方才看见他们追着咱,追得裤子都掉了,还一边抓着裤子一边追不愿回去。” 第351章   老六小六出生到现在,莫小水没少抱他们,尿布也不知道帮他们洗了多少盆:“我们以前经常一起玩。”他勉强扯开嘴角笑一下,说:“他们两个很乖,可懂事了。”   “是嘛,那回了家,我给他们寄些人参过来,上次给的那几支,这两个孩子似乎很高兴,直接扑在箱子上,笑得咯咯响。”穆雪英和老六小六接触过,这两个孩子确实是懂事,每次见她上门,那是又给她找凳子,又给她上茶水,总是笑呵呵的,有时候被蒋小一和白子慕收拾了也不生气,不记仇,被打了就自己揉揉小屁股,后头该干啥还是继续干啥,一看就是开朗的孩子。   这种孩子,很少有人会不喜欢。   莫小水自是不会拒绝。   正好老六小六缺口粮。   即使穆雪英不说,他自己也会想法子弄点来。   家里一下子少了两人,似乎都安静了很多,蒋小一不放心蒋小二,莫小水离开许久后他才过去敲了敲门。   “小二。”   “大哥,什么事?”蒋小二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有些闷闷的。   蒋小一又敲了下门,说:“开门。”   蒋小二从不会拒绝蒋小一,哪怕现在不想见人,他还是掀开被子起身。   没一会儿门打开了,蒋小二还穿着中衣,胸膛微微敞着,已经有了少年人的模样。   他身子不好,加上性子原因,他不会像蒋小三和赵鸟鸟那般到处野,没怎么晒过,因此身子几乎白得有些发光,看着有些瘦,却又不会显得太过单薄,因为时常帮着家里干活,手臂和胸膛上甚至还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   蒋小二眼睛有些红肿,眼睑下甚至还有一道淡淡的阴影,脸色苍白,面色十分憔悴,想来昨夜是一宿没睡。   蒋小一心疼极了,随他进屋在床边坐下,问:“你和小水闹什么矛盾呢?他今儿走了,你也不出去送送他。”   蒋小二在他旁边坐下,露出苦笑,说没闹什么矛盾,就是早上没起得来。   蒋小一没信:“你跟大哥说实话。”   蒋小二沉默着,额上垂下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我就是气他。”过了好半响蒋小二才说:“他之前明明同我说好了,不走了,可又出尔反尔,也不早些告诉我,临走前晚才说,不就是怕我……”   “怕你什么?”   蒋小二又摇头道:“没。”   蒋小一看着他,叹了口气说:“他的家不在这儿,迟早是要走的,怎么可能会留下来,他回了家,那便是西国的王爷,可留在这里,他是什么?”   什么也不是。   所以蒋小二才格外觉得难受,心脏似乎都被紧紧攥着,每一口呼吸都痛至全身。   莫小水站在门外时他是知道的,他没敢出去,直到脚步声渐渐消失,他忍不住想追出去,可最后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他没有任何理由能让莫小水留下来。   莫小水留下来,能得到什么?得到的只有干不尽的活儿,甚至,还会有一些带着恶意的辱骂和轻视。   他能给莫小水优渥的生活吗?   他给不了,他做不到。   因为他就是个没出息的病秧子,他还得靠着大哥过活。   他没有两个小弟那么好的身子骨,他在这个家,似乎一直以来都是拖累。   莫小水回去了,那他便是高高在上的、他这辈子都触及不到的王爷。   他受万人仰望和尊敬,他不用再拖着麻袋和他漫山遍野的去找野菜。   不用再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干活。   不用再严寒冬日里跟着他们抛头露面,受尽艰苦。   对于莫小水那懵懵懂懂的,莫名又难以言明的感觉,他不是不明白。   以前尚且想着去回避,可只要莫小水一出现,他却又情不自禁。   他不信莫小水不明白他的感情。   可懂了,他还是选择走。   那么在他眼里,荣华富贵,大抵是重过他。   他更想要荣华富贵。   意识到这一点,蒋小二只觉心如刀割,这种痛楚来得迅势汹汹,就像往他胸口最柔软的地方,插上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子,然后搅啊搅,直至没一处好地方。   一时间蒋小二心思不禁起伏着,即觉苦涩,又觉悲伤。   蒋小一看他脸色不对:“你在想什么?”   “大哥。”蒋小二低着头,语气干涩:“我是不是一直都是个累赘?以前就是因为要给我治病,所以你和父亲才那般劳累,吃也吃不饱,是我拖累了家里,后头又因为要送我去读书……”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蒋小一不高兴听这种话:“什么累赘不累赘的,你是我弟,你咋的能这么想,那你觉得老六小六是累赘吗?”   蒋小二立即矢口否认:“当然不是。”这是他的侄子,虽然不是他生的,可他疼他们跟疼儿子一样。   “那不就是了,你别动想西想的,想太多了脑子容易坏,你现在就是闲得慌,等下我让你哥夫给你找个书院,你去书院里头读读书,有事干了,我看你还有没有那心思去乱想。”蒋小一说。   “啊?谁要去读书?”白子慕从门口进来。   “小二了,他现在闲得慌。”蒋小一说。   蒋小二嘴巴动了动,想说没有,蒋小一一个眼神扫过去,蒋小二支支吾吾不敢说话了。   “想去读书了?”白子慕进屋做在蒋小二左边,看着蒋小二,说:“去读书也好,你本来就病殃殃的,有一股要弱不禁风倒地不起的气质,再读点书,我跟你讲小二,到时候你怕是都不得了。”   蒋小一兴致勃勃:“怎么不得了?”   白子慕:“有股文弱病美人的气质,很多姑娘哥儿都喜欢这一口。”   “真的吗?”   “真的。”   “那到时候咱家小二都不愁找不着媳妇了。”   “那必须的啊!”   蒋小二就见他们两人越说越激动,然后说着说着,就走了,说是要立马去给他找书院。   蒋小二感觉挺心塞的,他现在需要的是安慰,不是读书。   不过他没空心塞,因为老六和小六抱着一堆裤子来找他了。   “二叔,二叔,你忙不忙啊?”   “不忙。”   “不忙你帮我们缝一下裤子吧!我和弟弟有好几件裤子都烂了,没裤子穿咯。”   蒋小二:“……小外公呢?”   “小外公去客栈里头帮忙了,说客栈里头的手撕鸡卖得太火了,后厨的人撕鸡撕不过来,小外公就过去了不在家。”老六说。   蒋小二任劳任怨给他们缝裤子,老六和小六大概知道他心情不好,还在床上逗他笑,两人趴着,撅起小屁股,拱成毛毛虫一样,在床上爬来爬去。   有两个小侄子在,蒋小二觉得心情好了些。   算了。   不去想了。   就当有缘无分,时间长了,他总能忘掉的。   京城书院说来说去,最为出名的,其实就国子监,它相当是大周最高的学府和教育管理机构。京城但凡有点脸面的人家,都会挤破脑袋想把孩子送里头。   在国子监里头就读的,要么是家世不俗,要么是学识不凡。   白子慕觉得蒋小二身为他的小舅子,要进应该也是进国子监这种地方。   好资源不占白不占。   蒋小二读书本来就厉害,当初傅君然他外公就说了,这孩子聪慧,是块读书的料。   先前是忙,孩子就没安排好,才让他闲得想去早恋,白子慕想塞他进书院去,再贿赂一下夫子,多给他布置一些课业,让他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课业课业,看他还有没有那心思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虽然这个大舅子有点林黛玉的范,可经常悲春伤秋容易死得快。   再说了,他都说了不能早恋不能早恋,但这几个破瓜娃子却不听话,一个一个的早了起来。   这两个东西不学好,还是鸟鸟省心多了,整天除了想吃的,脑子里就装不下别的事,这种孩子养起来,真是半点不用人操心。   不过以他目前的身份,好像想把蒋小二塞国子监,有点困难。   有困难就找哥。   白子慕和蒋小一去买了菜,又派小六进宫同周初落说一声,晚上来家里吃饭。   蒋家气氛好,一家子和和睦睦的,又很是热闹,周初落虽冷清,可是个人,他都渴望着温暖。   偌大的皇宫冷冷清清,虽富贵滔天,却不是他心目中的家。   蒋家即使又小又破,可却让人觉得踏实,热闹。   周辞越以前总爱有事没事就往蒋家跑,周初落还甚是纳闷不解,在蒋家呆了几次,渐渐便也能理解几分。   在蒋家,他不用时时刻刻崩着那根炫。   宫里的菜肴再好,但说实话,好像白子慕烧得更合他心意些,虽然没那么精致,可却有烟火和家的味道。   周初落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但自父皇和母后相继离世后,他再没吃到过,能给于他家的味道的那盆菜。   他也一直觉得食物只能果腹,可现在他才知道,其实饭菜也能给人带来愉悦,特别是一桌人围着,热热闹闹的时候。   他很喜欢这样轻松的日常,那欢声笑语,让他不再感到孤独。   一桌子人挤一起,他就觉得似乎吃什么都香。   周初落晚上就带着周辞越过去了,一看桌上,有他喜欢的麻辣小龙虾,还有酸菜鱼,黑豆顿猪蹄,红烧排骨。   周初落转身就想往外走。   蒋小二拉他:“哎,二哥,你去哪啊?”   这一桌明显就是‘鸿门宴’,周初落说他宫里还有事。   蒋小一不放手:“有啥事不能吃了再走?”   周初落想了想,鸿门宴其实也没什么,自相认以来,白子慕和蒋小一除了开口问他要几块地,似乎就没问过什么了,要是想升官加爵,照白子慕那性子,怕是早开口了,蒋父几个更不用说。   那就吃吧!   那麻辣小龙虾红彤彤的,实在怪是馋人的。   天气热,一家人在院子里吃,这边房屋不怎么拥挤,远处晚风还能吹到院子里来,带着些许凉意。   小贝子和星哥儿如今都是搁后院吃,这小两口子自己吃觉得舒坦些,而且主仆搁一起确实是不成规矩,赵云澜便让他们自己吃。   这会儿一桌满满当当,差点坐不下,老六和小六蒋小一拿盘打了点饭,又夹了点虾,几块排骨,几口小青菜,便打发他们到一旁吃。   老六小六都习惯了,捧着碗坐一旁台阶吃得高高兴兴,蒋小一时不时给他们剥点虾,再夹点肉,没饿着他们。   周初落第一次见的时候还觉得心疼,觉得蒋小一这么做不太好,直到听见蒋小二几个说以前在村里,家里来客人,他们也是捧着碗在外头吃,那算了,他们大概也是习惯了。   白子慕手艺是有目共睹的,周辞越吃得很美,左边是父皇,右边是四叔,更美了。   这个四叔,总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赵鸟鸟看他:“小越,你怎么一直看着我,不饿吗?”   “饿,但四叔吃得香,我看了心里美。”   白子慕都噎住了:“你怎么跟老六一个样。”油嘴滑舌的。   周辞越义正言辞:“我们是兄弟,肯定一样啊!要是一点都不一样,那还能是兄弟?叔叔,你以后可别再说这种话了,伤了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白子慕:“……”   赵云澜几个都笑了,连着周初落都无奈的摇摇头。   饭后白子慕才和周初落说了事。   “进国子监?”周初落有点诧异。   “是啊!”   “就这事?”   白子慕点头:“是啊!”不然还能有什么事?   周初落不说话了。   那这真是一点难度都没有,国子监以他的身份安排几个人进去那是轻而易举。   “小三去吗?”周初落开口问。   蒋小一和白子慕还没说话呢!蒋小三就抢先开口,恐慌又着急,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说:“不去不去,小三不去。”   “为什么不去?”周初落倒是有点好奇,要知道,国子监那可是大家抢破头都想进去的地。   国子监,说白了,没功名的进去,那就得一直在里头读到考上功名。   那便是得在里头读将近十年,不过这是寻常人,要是那特别厉害的,像各地方府试,考了个第一名,被推荐进国子监,那这般已有功名在身的,只需两三年参加完殿试就能从里头出来。   蒋小三虽傻,但非常有自知之明他知道他不是那块料:“去里面读书,天天坐课室里面,那跟坐牢被判十年有什么区别?”   白子慕:“……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我当年坐过。”   “就是,所以小三不想去。”   “那你不去就不去吧!反正你已经是有夫郎的人了,你二哥光棍,他去吧,去读点书,把气质搞好点,以后出来了好找媳妇。”蒋小一说:   “其实夫子说话太文绉绉了,我估摸着你真去了,肯定也是听起来好像每一个字都听得懂,但仔细琢磨又好像自己啥也没懂。”   蒋小三一巴掌拍到桌子上,非常激动,脸都红了:“大哥,你懂小三。”   周初落都噎住了。   蒋父听不得这种话:“要是能读书,还是尽量多读点书。”   周初落暗暗点头。   还是蒋父说话中听些。   “光有那个啥气质有啥用,这玩意儿又填不饱肚子,多读点书,以后打算盘容易,像你们爹爹一样。”蒋父又继续说。   周初落:“……”   已经听不下去了。   赵云澜无奈的扶了扶额,道:“皇上,你别听他们瞎说。”   他在绣小衣裳,周初落指指蒋小一的肚子,道:“是给那孩子做的吗?”   “嗯。”赵云澜说:“这会七月,孩子四个月了,也不晓得什么时候会生,但要是在年底,那会儿冷,可得多做些衣裳。”   周初落一怔,看向不远处正在玩闹成一团的几人,问:“老六小六不是六月就生的吗?”   “不是。”赵云澜说。   “那是几个月生的。”赵云澜看向蒋小一。   蒋小一想了想:“十多个月呢!二哥,难道你是六个月就生了?我夫君说,他们熊猫,几个月就能生一窝。”   周初落那会儿六个月就生了周辞越,怀胎那几月,他可谓是受尽了苦头,可方才蒋小一似乎是吃嘛嘛香,身体倍棒,这怎么回事?   他自小练武,身体素质不差。   所以……   一定是那死太监的问题。   远着回国路上的白子豪突然打了两个大喷嚏。   一想二骂。   谁骂他?不用想了,肯定是那小皇帝,这人之前是一不舒坦,就要提他鞭策他一下——头疼,骂他。   腿酸,骂他。   睡不着,还是骂他。   好像他罪大恶极又十恶不赦。   想起周初落,他浑身又是一个哆嗦,不敢回国了。   孩子的药也还没找齐,要不就不回去了。   可他觉得他师弟来了,回去就能见,天上下刀子他得回去。   他已经好久没见师弟了,也不知道这几十年师弟过得怎么样?胖了还是瘦了,真是要想死他了。   算了,还是回吧!   原是打算送蒋小二进国子监,不过周初落那晚离开家前,说让小六也去。   蒋小一和白子慕总觉得小六还小,去的话太早了。   周初落说不小了,他只是个头小,年纪摆在那儿呢!   虽说年纪是有,可他私心觉得老六小六是光长年纪不长脑,呆呆的,脑子里头还不爱装事,小六是个汉子,又已启蒙,那就直接去读吧,读书明智,以后没准的还能聪明些。   老六进不去,只能在家当无业游民,他还挺高兴,白子慕和蒋小一却觉得十分对不起他,想给他自己找夫子,老六还不愿意,最后被周初落揪宫里去了。   国子监他进不去,那就跟着周辞越一起,让太傅教导。   不过小六去了两天国子监,回来就闷闷不乐,蒋小一问他怎么了?他说他不想去国子监了。   国子监里头他个头最矮,年纪最小,里头夫子又严,第一天去他就被敲了一棍子,脑袋上起了个大包,倒不是他不听话被打了。   是因为夫子一进课室,就发现课堂下头第一桌那学子一直在挑战他,他都说上课,坐端正了,那学生还敢弯着腰,不知道在干什么,就露着个黑溜溜的小头顶。   龚夫子是出了名的严厉,又和廖家是姻亲,所以哪怕国子监里头的书生来头不凡,他也是敢训敢打的。   他气急了,一板子就朝那书生头顶敲去,小六嗷嗷大哭。   龚夫子一听,是个陌生的孩子声,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孩子?   他两手撑在书桌上,探过身子一看,小六一手捧着书,一手正摸着脑袋站着,泪汪汪。   “我们课室新来了两,都是白大人家的,我问过他们了,这两四书五经都已熟读,基础扎实挺不错,反应也快,十分激灵聪慧,得好好培养,不过白多多……还是得去给他重新打张桌子和凳子才行啊!”   “是啊!那娃儿太矮了,咱课室那桌子高,他坐凳子上又看不见上头,站着又没桌子高,今儿先让他凑合着站一天吧!我让人快些给他打桌子。”   龚夫子穆然想起这事儿来,脑子里轰隆一声。   遭了,他方才竟然忘记了这事儿了,冤枉孩子了。   龚夫子动作太快,那会儿蒋小二想阻止已来不及,也压根没想到这里头的夫子这么厉害,‘一言不合’就动手。   国子监里的书生大多都是京城世家弟子,还有外洲才子。   能压得住这般人的,不是书生遍布各地的大儒,便是来头不小的夫子,不怕得罪人,平日教学很是严苛。   小六一上课就站得笔直笔直,龚夫子说坐正了的时候他还顶了下腰,丝毫没想到龚夫子说的是他,没有防备,都没使法术,脑袋是结结实实挨了一板子,遭了无妄之灾。   龚夫子那力度是打大人的,这会打他脑袋上,火辣辣,脑壳上都一跳一跳的。   蒋小二抱他哄了许久,又是给他揉,又是给他吹,心疼得要命,之后在国子监呆了两天,小六就想回家了。   都不是同龄人,哪里聊得来,书院里的书生没排挤他,但——哪个大人乐意和孩子谈哲学谈人生?   蒋小二人缘倒是好,有些是知道他是新贵白大人的小舅子,得了家里大人吩咐,想巴结他,有些是纯属见他学问好,刚来几天就很刻苦,对他印象好,想和他结识一二,见他上个学还带着侄子,大家都没笑话他。   蒋小二疼侄子,虽是到哪都带着小六,可他和人聊不到一起。   白子慕想想,还是让他回来。   他当初去读书,在小学混了两天,周边都是一群小萝卜头,最大的追求,就是课上看会漫画,聊的不是喜羊羊就是奥特曼,一点营养都没有。   说实话,年纪不同,思维不同,压根相处不来,那森*晚*整*理两天挺难熬的,他感觉自己像绿巨人,来到了七个小矮人的家,哪哪都不舒坦。   后来玄孙才给他请了私教。 第352章   白子慕到底是疼儿子,儿子既然不想去,那就进宫给太傅教吧!   反正太傅学识比国子监里头的夫子还要牛。   周初落没什么意见。   尚老有点意见,可他不敢说也不敢问,而且这两是白小子的种,那含泪教吧!   老六和小六有了去处,天天自己背着小书包去上学,早出晚归,压根不用人接送,白子慕觉得轻松不少,这两也就这点让他觉得他赢了别人。   他天天要上工,孩子又不在家,蒋小一没事儿,又跑祥柳镇去了。   因为起的工厂太大,一时半会的自是建不了那么快,但毕竟是大厂子,投入的银子多,虽然都是问二哥借的,可那也是银子,不看着些,他不放心,整个人天天蹲在工地附近,被晒得要冒烟了他都不离开。   守了两天,白子慕来了,说他要去一趟大夷。   大夷往北直上,来回不过二十天的路程就能到。   蒋小一问去干嘛,白子慕说大夷欠二哥银子没还。   周初落刚上任那会儿,大夷闹了次灾,向大周求援,借了两亿白银,几年过去了,一个铜板都没还。   那会儿周初落刚上任,本就动了好些老臣,砍了好些人,大夷这节骨眼来借,不给那真是落实爆君之名,只能给了。   而且这银子对大周来说也不算得多,但说少却也不少。   后头周初落多次问债,大夷总哭穷哭苦,死活就是没银子,说还不上。   周初落一边看他们哭穷,一边心里嗤笑。   还不上是假。   不想还是真。   周初落前儿宴会问了一嘴,那使臣又哭穷,之前也曾派礼部和户部的人前去大夷要账,不过没要得回来。   白子慕‘初来乍到’,想往上爬,仅靠一点小政绩不足以服众。   白子慕是觉无所谓,他就没有那大施拳脚的远大抱负,可周初落就是见不得他那混吃等死的样。   私心里,这朝堂他是没信得过的人了,自古以来皇位是伴着富贵,却也伴着风险,想要他命好取而代之的太多了,要是哪天不慎两腿一伸,眼睛一闭再挣不开,那他的皇儿该怎么办?   三王兄虽没那谋逆造反之心,可却也无大才之能。   他的皇儿定是要有人扶持。   白子慕是他亲叔叔,这些日子看着也是疼他皇儿的,待他皇儿和老六小六没什么不同,白子慕要是能扶持他皇儿,那皇儿便可高枕无忧。   可这人官职太低,怕是服不了众。   周初落是绞尽脑汁给他找功绩,想着让他凑够功绩就升上来,可白子慕‘不识好歹’,昨儿还在宫里喊丫丫,说不去不去,大蛮的空气他闻了就浑身不舒坦。   这话骗鬼鬼都不信。   难道大夷的空气和他大周的还能不一样不成?   这人大周都没踏出过一步,他懂大夷什么空气?   周初落揉了揉疲惫的眉心,说不去也行,那我让户部的丁大人去,要是能要得回来,朕重重赏他。   怎么个重法?   给几千两银,再赐宅子一座。   白子慕当场就笑了:“二哥,都是自己人,你是我二哥,我自是要为你排忧解难,这事就让我去吧!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把银子要回来,要不回来,我也定要他大夷国掉一层皮。”   周初落闻言,没忍住,嘴角扯出一抹笑。   蒋小一舍不得,黏黏糊糊赖在他怀里,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   白子慕把他搂怀里,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道:“半个多月,我尽量快些,我也会想你。”   蒋小一:“你自己去吗?”   “和小越去。”白子慕突然高兴起来:“要是顺利,咱们没准还能白得一座宅子。”   “啥?”   白子慕一说,蒋小一哪里还躺得住,双眼亮晶晶跟灯泡似的,猴急猴急推白子慕肩膀,说:“那夫君,你快出发,早去早回,快去快去。”   白子慕:“……”   这人刚还说舍不得他,现在却一副急样,难道方才的你侬我侬都是驴熊的吗?   “夫君,你发什么呆,快去啊!”   白子慕:“……”   行吧。   白子慕和周辞越领着三百御林军,往北出发。   朝中人一听白子慕又有活了,心里是酸溜溜,又是想不明白,这人和皇上到底什么关系啊!皇上竟然这般看重他,要知道状元王俨然都没这份待遇。   白大人有皇上看重,要是个能干的,积攒够功绩,没准要不了多久就能蹭蹭蹭的爬上来了。   可功绩哪里是那么好挣的。   大家是酸了片刻,又不酸了。   这差事不好办啊!户部那帮人都跑了好几趟了,鞋都磨破了好几双,那银子都没能要回来,白子慕和太子,怕是要无功而返。   然八月,白子慕和周辞越回来了。   那会儿正在上朝,一听人通报,周初落立马召他到大殿,问他银子要回来了吗?   白子慕拍着胸脯,说那必须的。   整整两亿白银,一个子儿都不差,还多了六千来两。   朝中哗然,户部的还没去问到底使了什么法子,又有人通报,说大夷的使臣来了。   怎么回事?   大夷不是六月那会儿刚走,怎么又来了?有啥事啊!   没啥,就是贵国太子和白大人多次分批同我们皇上借了点银子,皇上让我们过来拿。   周辞越跳出来,拿什么拿?你们皇上之前跟我父皇借银子,至今未还,就拿那个抵吧!   啥?   大夷使臣是目瞪口呆,怎么还能这样?   “为什么不能这样?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那多的六千,就当利息,谁让你们能耐,欠银子不还。”白子慕说。   周辞越:“就是。”   那使臣被白子慕和周辞越呛得面红耳赤,支吾半天接不上一句话。   大夷使臣是懵了好久,见这银子估摸着是要不回来了,回了国后和老皇上一说,老皇上也懵了,他大皇儿不怕他,立马不高兴囔囔:“父皇,我当初就说了,这银子借不得借不得,你偏的要借,现在好了吧!”   老皇上:“这咋的能怪朕?”当初大周太子说是想张见识,领略各地风土人情,所以出来游历一番,不过路上银子花光了,手头有点紧,这位爷爷,你能不能借本宫一些?   真的假的?   老皇上派人查了一下,这位小太子不愧是大国培养出来的,花钱简直是如流水,刚到他们大夷,就被街上一商户骗了,买了个青花瓷,九千五百两。   就这花钱的样,银子能够花?   白子慕做局自是做全套,老皇上当真了,以为周辞越当真是大手脚没了银子想来借。   不借行吗?   人是大周太子啊!   给不给这个面子?不给人小太子一生气,回去直接领兵踏平他们大夷,那怎么整?   借吧!   可谁知这个大周这个小太子好像借银子借上瘾了,今儿来,明儿又来,还有那白大人,也来借,不给不行,这人和太子关系看着好像挺不错。   白子慕和周辞越每次借的银子都不是太多,可耐不住次数多,那数额也忒不好记,八千九百二十三两零七百一十八文,十五万七百九十二两零九百八十二文。   老皇上是想借就借吧,又不是不还,人太子都说了,回了国就还。   大周泱泱大国,实力雄厚,前儿又正好各国进贡,想来国库里头都快被塞满了,他不怕人赖账。   可没成想,人确实是没赖账,却,却……   大皇子重重一拍大腿,也说不出旁的话来了,谁能想到人出这么一招来要账啊!   臭不要脸的。   周初落和朝中群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啥。   说这事办得不好,可人把款项追回来了,还要到了利息。   说好,又好像缺德了一点点。   周初落无奈摇摇头,正忙完,马公公提了个食盒进来。   里头飘来熟悉的香辣味,周初落道:“又是白子慕送的?”   “正是。”马公公说。   周初落感觉有点奇怪。   白子慕去了趟大夷回来后,似乎对他格外的上心,天天往宫里送东西,似乎生怕他宫里没吃的,隔三差五还要来御书房对他嘘寒问暖,要不是见他眼神躲躲闪闪,偶尔同蒋小一来两人还黏黏糊糊,张口闭口就是让人听了都害臊的话,周初落怕是都要多想。   可这般是为何?   其实白子慕是觉他白家太对不起皇上了。   在大夷青楼外,有个姑娘见了周辞越,看见他一头白发,曾咦了一声,说看着好熟悉。   这年头白头发的实在是少。   白子慕心头一跳,问她之前是不是见过白头发的年轻人。   那姑娘点点头,说见过,那是个极为英俊的汉子,前几月见的,那人路过她们青楼外头,然后就一直在她们青楼外走来走去,似乎在挣扎,最后还是站街边看了她们许久。   那些姑娘见他模样好,还问他要不要进楼里玩玩,没银子也不要紧,这般模样,能春宵一度,她们也赚了,谁知那人却摇摇头,叹息一声后就走了。   白子慕一听,猜测估计大师兄是全国各地给周辞越找药,路过大夷,经过青楼,色心大起,就站外头看了。   他师兄一贯这种作风,喜欢看美人,却又不喜欢碰美人。   和老六不一样。   可是他师兄却碰了皇上。   白子慕再次确定了心中所想。   不管当时什么情况,白子慕觉得他师兄心里定是喜欢皇上,不然咋的跟皇上滚一起去了?他师兄什么人他懂。   可……   师兄估计喜欢看美人,就像他喜欢睡觉一样,真的改不了了。   二哥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要是蒋小一看见个汉子就盯得目不转睛,那他定是要大发雷霆。   哎。   他们白家实在是太对不住人了,欠了二哥的了。   二哥上辈子不知道倒了什么霉,做了他二哥。   他得多替他师兄偿还点。   银子给不了,只能多多送些吃的,毕竟当皇上怪辛苦的,天天都有批不完的折子,得多吃一点补补身子。   ……   八月京城的天气是真的热,双皮奶和泡爪格外的好卖。   摊子那边,如今是蒋父和蒋小三在照看。   赵富民看管客栈。   赵云澜则是负责作坊。   蒋小一是家和祥柳镇来回跑,工厂还是没建好,不过他去看过,大概还有半个月就能竣工。   星哥儿前几天生了个小汉子,没能跟着忙,蒋小一月份大了一些后有些嗜睡,又要顾着祥柳镇那边,也没能去摊子那边帮什么忙。   不过有赵主君和莫婶子莫阿叔在,蒋父和蒋小三倒也能忙得过来。   苏尚卿天天来帮忙,人是晒黑了一圈,也瘦了,可脸上的笑却多了。   今儿客人依旧多。   不过晌午实在是晒,周初落是天子,也是哥儿,双皮奶又甜又凉,上头的红豆和西瓜清凉解暑,每天他都要喝上一碗才觉浑身舒坦。   周辞越和老六小六三个蹿得比狗快,每次都会轮流出宫来帮他拿。   今儿是周辞越来。   他一个人,没带亲卫队,只要帕子把一头标志性的白发包起来,倒也没谁能认出他。   蒋父可喜欢这个孩子了,给他擦完额头上的汗,才从铁桶里头拿一碗出来,让他先吃,皇宫离摊子远,跑了这么久肯定累。   周辞越呼啦啦吃了一碗,还添了添嘴唇,一副馋样,这双皮奶真凉,一碗下去全身瞬间从头凉到脚。   “爷爷,再来一碗。”   “好,好。”   蒋小三把装好的几碗双皮奶给他,叮嘱道:“大哥昨天晚上回来了,带了好些海货,你和周大哥今晚来家里吃饭啊!”   “好,那爷爷叔叔苏苏,我先回宫了。”   “去吧去吧。”蒋小三说。   周辞越一走,蒋父喊蒋小三和苏尚卿坐棚子里头歇一会儿,这会儿晌午,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客人少了些,来买泡爪和双皮奶的几乎都是丫鬟和小厮,他一个人忙得过来。   蒋小三打了两碗双皮奶,又捞了些泡爪招呼苏尚卿一起吃。   苏夫人和文瑶坐马车里,在街对面看了眼,苏尚卿忙了一早上,大概是累,额头上冒了些许汗,脸颊晒得通红,可人看着是高兴的,双皮奶刚吃完。   小贝子送午饭来了,红豆炖酸菜,红烧排骨,还有一盆捞汁小海鲜,里头是花甲和虾尾,知道苏尚卿爱吃虾,蒋小三剥了大半碗,又舀了两勺汤汁放里头,才推到苏尚卿跟前。   他似乎是习惯了,接过来就吃,蒋小三不知道说了什么,他捶了蒋小三一拳,看见蒋小三嚎得跟杀猪叫一样,他笑得愈发开怀,蒋小三大概是没真疼,故意的,这会儿还哼哼唧唧和他玩。   文瑶是看了羡慕。   当家的和娘先前总背地里说六弟择的这个夫婿不好,是个傻的,和邓家那小子没法比,不知道六弟到底是怎么想。   后头是晓得人和皇上有些关系,她的当家和娘才没再说旁的话。   可现在看,文瑶觉得就算是没有皇上那层关系,她这小叔子也没选错。   这蒋家小三说傻,倒也不算得傻,他只是脑袋不太好,为人单纯,看着像是不开窍,可会照顾人。   她虽是正妻,和当家的是青梅竹马,可她当家的,却从不会这般。   蒋家不富贵,可汉子人好,也不缺吃喝。   姑娘哥儿这辈子嫁人求啥?其实是求荣华富贵和汉子好。   荣华富贵是为吃饱穿暖,但是嫁了邓家、唐家那种人家,有了荣华富贵,却没个好汉子。   有时候绫罗绸缎,穿金戴银,都比不上有一个贴心的丈夫来的好。   最好的婚姻,便是:他疼我,我也疼他。   她瞧着六叔嫁蒋家,比邓家唐家都好,渐渐的理解当初为何娘百般劝说,小叔为什么都不肯听了,那时候她第一次在小叔脸上看到那种非蒋小三不可的执着劲。   她看得出苏尚卿开心,更不用提苏夫人,苏尚卿那无忧无虑发自内心的满足和快乐让她眼眶酸涩,默了半响,她问:“老二家的,你觉得娘做错了吗?”   文瑶是苏佑宗妻子,苏佑宗虽是庶子,可年幼时生母便去了,他生母以前是不争不抢,和苏夫人感情算好,苏佑宗没了娘,苏夫人便把他接到跟前来养,就当是和苏佑祖做个伴,因此文瑶和苏夫人关系还算亲厚。   可有些话也不好直说,文瑶笑笑:“娘哪里错,只是您想的,和六叔想要的不一样,娘,您也别多想,我瞧着蒋家也挺好,不说白大人,您看上次皇上对蒋小三那态度,我瞧着很是亲厚,我看啊!只要皇上在一天,那以后邓家少爷见了小三,谁对谁客气……”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而且就算皇上不在,那太子还在呢!   太子那般不给邓杰面子,明眼人都知道他什么意思——邓杰在他哪里哪怕是表兄,也排不上号,没那个实力让他卖一个面子,但太子对蒋小三却是不一样。   邓杰还敢不对蒋小三客气?   身份谁低谁高,已是一目了然。   苏嬷嬷也插话,说:“老夫人,二少奶奶说的对,蒋家虽是新贵,可发展迅头猛,前不久赵老爷刚在长安街那边盘下一间客栈。”   文瑶眼眸一沉:“此事我怎么不知道?”   她还以为蒋家只这么个小摊子。   长安街什么地方?   那是京城黄金地段,说寸金寸土都不为过,能直接在那里盘下一间客栈,那其财力,可见一番。   可蒋家若是富贵,咋的在梧桐巷那种地方买宅子?   难道……人是因为喜欢那地?不是因为穷?   之前听翠儿说,蒋家村里来的,之后苏夫人又见着蒋家住的那地方又窄又小,越发笃定这蒋家就是村里来的,因此连查一查蒋家的欲望都没有,直到前儿皇上给老六小六出头,听见蒋小三喊皇上周大哥,苏夫人才想着查一查。   消息传回来,苏嬷嬷倒是还没来得及说,这会儿一股脑道:“是刚盘下来的,这赵家是生意人家,底下有好十来家铺子。”   “……”   苏夫人指尖微动。   文瑶暗暗点头。   那这蒋小三条件还行。   苏嬷嬷:“虽产业不多,可赵家的铺子,在平洲那地,是颇具盛名,客满为患,医馆,粮铺,客栈,加一起,每月能赚三万两不止。”   京城竞争大,苏府名下庄子,田产,铺子,一月都没能赚这么多。   苏嬷嬷:“赵家刚盘下的那间客栈,老奴亲自去看过了,几乎天天满客。”   如此一天能赚多少银子了?   京城哪家客栈能这般?   苏夫人呼吸一窒,心脏重重的跳了几下,‘一月三万两不止’这话在她脑中不停回荡着,惊得她手脚发软。   文瑶是咳了一声,音都在微微哆嗦:“此事当真?”   要是在京城,那一月赚这么些,正常。   可平洲和镇上,也能赚这么多?   “老奴不敢说假。”苏嬷嬷又道:“蒋家最近又在城郊盘了块地,起了个大作坊,说是要做什么香油,蒋家那大哥儿也在祥柳镇盘了十三亩地,也起了个大工厂,还有两拍大屋舍,不知道要干什么,小苏子说是起了快两月了都没起好,那工人百来多人,夜以继日。”   这般多人,起了快两月没好,那绝对不是什么小作坊。   要是大工厂,那赚的银子就不容小觑了,京城蓝家就掌握了一漂白技术,底下就一造纸厂,可一个月就能赚的比他们这些老牌世家都要多。   毕竟大工厂,赚的不是小打小闹,只出一批货,人就能赚得盆满锅满。   不过这必须要有过硬的和独一无二的技术。   没本事和能力、技术,开什么厂?开厂做什么?卖什么?卖包子吗?   蒋家有没有这个本事?   毫无疑问,有!   就看赵老爷那客栈推的那些个菜,旁的客栈有两三个主打的特色菜,已经算得厉害了,那福来客栈呢?   几乎道道菜都是主打,旁的客栈都没有。   只拿两道出来再盘几间客栈那都是行的。   还有这个小摊子卖的这些玩意儿,那客人人正经客栈都比不得。别的不说,早上到现在客人就没断过,挣着抢着买,可见是有手艺的。   随便一样东西,他们就能引得这么多客人,他们手里有多少样?   平洲那已经打出名声来的炸鸡,辣条,凉拌蕨菜,卤肉,人还没正式推出来呢就已经这样了。   蒋家想占据京城,不是做梦,只是时间问题。   蒋家才来京多久?他们入京都不到一年,就着手置办了这么些产业,那以后……   想超他邓家,唐家,怕是指日可待又轻而易举。   如果只这般也就罢。   蒋小二已经进了国子监。   他是怎么进去的?是皇上亲自给他开的后门。   除了那些个游手好闲,向来国子监出来的,从来没哪一个是差劲的。   这是国家人才培育基地,几乎从里头出来的,成就都不低。   还有蒋家那两个最小的,如今在宫里跟着太子一起。   不是伴读。   伴读说白了,和下人没多大区别。   可蒋家那两个孩子却不是进宫给太子做奴才的,是进宫正经读书。   周家同族宗亲都没这个恩宠,可那两个孩子能得太傅亲自教导,和太子平起平坐,这泼天恩宠也是没谁了。   这两是蒋小三的侄子。   就冲这财力,还有皇上那恩宠,蒋小三即使傻得透透的,要是想娶,怕多的是选择。   蒋小一在祥柳镇大刀阔斧,那般阵仗,消息灵通的都知道了,苏嬷嬷还听说梁大人几人在福来客栈喝醉酒时还捶胸顿足说失策了,失策了。   当初一看人住的那地,大家都瞧不上。   可谁知道人背地里这么能的,他娘的……   但现在后悔也没用了,当初要是想和蒋家联姻,哪怕蒋家不愿,他们还能压一压。   现在能吗?   人背后有皇上,他们敢吗?   苏嬷嬷也不知道这事儿真假,但无论真假,她都十庆幸小少爷出手够快,不然怕是轮不到他们苏家了,看见夫人那汗都要下来了,她又说:“蒋家几个孩子,当初……”   苏夫人呼吸粗重,脑子嗡嗡作响。   文瑶喉咙干涩,也说不出话了。   蒋家不声不响,但蒋小二几个,启蒙白子慕请的是谁给他们启的蒙?   是请的进士给他们‘一对一’教学,这还不是冲着科举去的。   就问,寻常门第有几家能有这么个手笔?启蒙就是请的这么个厉害人,就是有,没点人脉,什么进士愿意给你面子搁你家教?   要知道,读书人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最是瞧不起寻常商户了。   这,这简直是离谱。   苏嬷嬷不顾苏夫人和文瑶错愕的神情,又道:“蒋家……”   蒋家一年就要买上几十支人参,把人参当饭吃。   一支人参多少钱?几百两上千两,一年买几十支,什么雄厚的财力?   他们苏府有这个实力吗?   他们当初竟然还觉得蒋家穷?? 第353章   文瑶是听得心惊胆颤,不由又看向苏尚卿。   这会儿蒋小三已经吃完了,接手换蒋父去吃饭。   苏尚卿吃得慢,斯斯文文的,和家里几个孩子都不一样,蒋父每次看虽是觉得要急死,可还是挺稀罕这儿媳的,这人不嫌他家小三,虽说是因为旁的原因才选的小三,可他看得清,这孩子心里有他儿子。   明明大户人家出生,啥脏活都没做过,可却肯给他家小三擦鼻涕,是半点都没嫌弃的,每次眼里都是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不过这两到底是年纪小,和他家老大和白小子一样,挨一起不过半天就开始吵嘴。   前次苏尚卿和蒋小三不知道为什么又拌嘴了,苏尚卿气得跑回了府里,蒋小三说把人当朋友,可蒋父哪里能不晓得,他家这个傻的,心里有人,这不,苏尚卿前脚走,后脚他急急忙忙干了两碗饭,然后追了上去。   结果苏尚卿压根没走远,就是生闷气躲旁边的巷子里头,然后蒋小三跑去苏府没找着人,急急忙忙跑回来,说完蛋了,苏苏不见了,大哥、哥夫怎么办呢!   结果一看见苏尚卿,他还囔囔说见鬼了。   苏尚卿说笨死他算了,蒋小三老大不高兴,絮絮叨叨试图跟他讲道理,他是傻,不是笨。   后头两人又闹起来。   蒋父拿干净筷子把盆里最后几只虾夹苏尚卿碗里,说:“多吃点,我瞧你这几天都瘦了。”   “谢谢蒋叔,不过没有瘦,我还胖了好几斤呢!”苏尚卿说。   他是累了就吃,胃口也比以前好,可不得多长点肉了。   “胖了好。”蒋父笑着说:“你看我家鸟鸟,圆润圆润的,可招他大哥和哥夫稀罕,平日最疼他。”   文瑶看了好一会儿,十分羡慕,心都酸了。   六叔那汉子体贴,这公爹看着也是好相处,以后真嫁了,定是不会受苦受委屈。   她嫁苏家这么多年,她公爹可是从没给她夹过菜。   原以为这般也就罢了,谁知几天后,苏夫人娘家弟媳上门来了,说大姐,上次你说卿哥儿和蒋家的定了亲,是不是真的?   先头苏夫人大病了一场,弟媳过来,两人便说了一嘴,苏夫人问咋的了?   那蒋家是不是在在远行街那边摆了个小摊子?   是啊!   那大姑姐,你能不能和卿哥儿说说,让他和蒋家的说说,以后给我们留些双皮奶,你是不知道,家里那几个孩子最近闹得厉害。   原来是前几天卿哥儿几表妹从城外护国寺回来,路过远行街看见卿哥儿,便打了招呼,卿哥儿让他们做棚里歇息歇息,之后是上了奶,又上了爪子。   卿哥儿那几个表妹表姐都是贵家女,一看见鸡爪子脸色就不太好,不知道该咋的吃,可卿哥儿亲自端上来了,怎么的都得给表弟一个面子。   然后……   走时羞羞答答,让卿哥儿再给他们打包几斤。   后头又派丫鬟来买,没买着。   几个大的还好,小的就闹了,不吃饭,吵着要喝双皮奶,要啃鸡爪子。   弟妹疼孙子,那去买吧!   可哪里买得着。几个大的还好,小的就闹了,怎么都不肯吃饭。   他们府离远行街远,小厮到的时候蒋小二几个早收摊回去了,一问咋的收摊那么快?   有人说卖完了,而且现在晌午太热了,人不出摊那么久了。   那怎么办?   孩子实在闹得厉害。   几个大的就说了,要不娘,您去找找姨娘,跟卿哥儿说一声。   呸。   苏夫人弟媳是骂,她好意思啊!这又不是啥大事,为了口吃的去‘求’人,这传出去,她们还要不要脸了?   就一口吃的,又不是啥。   后头小厮是难得买着了一回,家里老太太纳闷,看见几个孩子是吃得狼吞虎咽,好奇尝了一口,然后就叫儿媳来了。   说她最近热,是没啥胃口,牙也要掉光了,老太太最喜甜,年轻时牙就不好,现在嘴里就七颗,还黑了大半,天气热是啥都吃不下。   弟媳是急起来,老太太最近确实是消瘦许多,那咋办,娘啊!你可得顶住啊!   难顶啊!不过要是每天来几碗双皮奶,那应该就不怎么难了。   你去跟你大姐说说去,或者把我小外孙叫来,听说那双皮奶就是我那小外孙那未婚夫婿做的,我老了,如今也就好这一口了。   弟媳无奈,今儿只得上门来。   苏夫人说晓得了,她回头跟卿哥儿说。   弟媳笑笑,奉承两句就走了。   苏夫人目送她离开,她娘家虽不像苏家,可他爹是前朝老官,如今大哥二哥也在礼部任职,官儿还不小,无需奉承苏家,甚至在她闺女嫁入皇家后,他娘家还隐隐的和她疏远起来.   为什么她知道,无非是她娘家保皇派,不愿和旁的王爷世子过多亲近。   娘家从未求过她。   今儿却……   苏夫人感觉脸上隐隐有点光。   可后头是没成想,娘家人竟是又上门了,听说卿哥儿那夫婿大哥在祥柳镇建了个大码头,大姑姐看看,能不能走点关系,让我们家以后也停停?   再然后——呜呜呜,大姑姐啊!你得救救你大哥吧!   怎么了?   你大哥被皇上押入大牢了!   什么!那我马上去找老爷。   还找什么老爷,你家老爷跟你大哥一起进去的。   那我去找珍儿去。   别啊!姐夫和你大哥就是因为替周涵生说话才被关进去的。   那怎么办?   找小三和卿哥儿,现在只有他们能救你大哥了。   ……   苏夫人看蒋小三是越看越顺眼,不过蒋小三却依旧对她不冷不热,甚至连声娘都没叫过,苏夫人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就说现在……   今儿蒋小一在家,吃食一买完,蒋小三急吼吼收拾东西就回去。   蒋小二早早也回来了,蒋小一带了好些海货回来,原是想搁家里做好吃的,谁知小马公公赶了马车来,说周初落叫他们带上家伙,去宫里吃。   周初落忙,出宫一趟要花不少时间,倒不如叫蒋家人进宫。   晚上一桌人吃得热热闹闹,麻辣小龙虾,爆炒扇贝,香辣章鱼须,话梅排骨,糖醋鸡胸肉,道道绝品,众人吃得美得不得了。   和蒋家唠了会磕,一听蒋小一吹说白子慕会点功夫,周初落兴趣大起,说过两招?   他许久没同人切磋了,之前叫夏林涛和他过招,夏林涛怕伤着他,总不敢使全力,打不过瘾,渐渐的周初落便没了兴趣。   白子慕看他很期待,不想扫他兴,一行人移步御花园。   白子慕剑术不咋的,毕竟他都没怎么练过,还是熊那会儿偶尔被他师傅提去练武场练过几个招式,不过那会儿他太胖了跳不起来,一跳肚皮就甩来甩去累得够呛,往往练了没两个时辰他就闹着回去。   周初落使起剑来动作伶俐干净,又很是厉害,几乎是招招紧逼,又快又狠。   白子慕被他逼得后退连连,蒋小一差点没眼看:“夫君,你耍起剑来,不怎么酷啊!”   “大哥,你这么说,会让哥夫很没有面子的!”蒋小二说。   赵鸟鸟:“是啊,虽然大哥说的是事实,可是大哥,你其实可以说得委婉一点。”   苏尚卿:“……”   白子慕要气死这几个王八犊子了。   赵云澜和蒋小三几个没插话,一边吃着底下地方上供的葡萄,一边看得精彩。   周辞越三个小的也是看得眼都不眨,在一旁蹦蹦跳跳的乱加油。   “父皇和叔叔打得好厉害撒。”   “可不是,皇伯伯刺他,刺他。”   “大哥,那个可是我们的老子啊!你咋的这样说话呢?”   “哎呦喂,老六都忘记了,父亲,老六给你加油,父亲加油,父亲加油……”   周初落在空中一个倒翻,利剑挽了一剑森*晚*整*理花,然后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朝着白子慕刺过去,白子慕下意识要避开,却发现中招了,被周初落一脚踹了开来。   他踉跄后退,扶着假山才堪堪站稳。   蒋小一又来了:“夫君剑术虽然不怎么样,但还是很耐踹啊!不然二哥那一脚,寻常人怕是都飞了。”   蒋小二:“是咧。”   白子慕揉着胸口,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说:“我身体素质还是很好的,小二,你得多练练,不然你这瘦巴巴的样子,以后只能是打光棍的命,二哥,这次我来真的了。”   周初落方才觉得酣畅淋漓,好久没这么痛快的打过了,非常期盼他的来真,语气都严肃了一点:“放马过来。”   白子慕身子轻轻一纵,一跃起来,霎时拔高数尺,凌空朝他俯冲而去。   两人迅速形成对峙。   白子慕剑术虽是不咋的,可到底是师出名门,继承的剑术和周初落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周初落很快被他逼得不住后退,白子慕控制着没伤着他,但周初落身上的黄袍却被划破了好几处,白子慕也没好哪里去。   两人是打得不相上下,他们的武器碰撞在一起,发出尖锐的声音,剑刃带风,呼呼作响,一招比一招狠厉,两人身形如电,动作迅疾,周边地上尽是落叶剑痕。   这下蒋小一也看呆了,周辞越和老六小六更是嗷呜叫起来,说父亲和伯伯酷毙了。   白子慕看见周初落又一剑朝他刺来,弯身避开后,一个闪身出现在周初落身后,他轻笑了一声,手腕翻动了几下,而后剑尖指直周初落而去。   周初落已经闪避不急。   白子慕没打算真伤他,剑尖在离周初落十一厘米处时他就想收剑,可就在此时,天空突然乌云蔽日,大片雷云迅速的疾集而来。   一股恐怖的威压直冲白子慕袭去。   白子慕:“……”   他妈的。   玩个剑而已,他触犯天条了??   蒋小一众人也被这股恐怖的,无形的力量压得喘不过气来,瞬间汗如雨下。   周辞越和老六小六更是直接跪在了地上,脖颈像是被人用力摁住向下压,抬都抬不起来。   白子慕喉咙间一股腥疼,脖颈像被人掐住了,他使尽力气刚想喊一声,一道震耳欲聋又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天而降。   “庶子尔敢。”   紧接着一股更为强大的、具有绝对压制的恐怖威压裹挟着劲风朝他而去。   白子慕大惊失色想骂娘,那一掌一看就是直朝他脑袋而来,这一拳要是不能避开,他今天肯定要交代在这里。   周初落动也动不了,他知道是谁,他想叫白子豪赶紧住手,可压根发不了声。   这一刻他再次体会到了那死太监那骇人的实力。   蒋小一捂着肚子,一边眼睛都睁不开了:“夫……夫……”   白子慕吃力的转动眼珠瞥了他一眼,看见蒋小一满头大汗,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他一咬牙,聚尽全身灵力迎了上去。   砰的一巨声。   一股力道似声波般朝四周散去,周边假山花草瞬间被铲飞出去。   周辞越没了压制,立即跳出来用灵力起了个防护罩,众人这才没伤着。   可大家再一抬眼,周边尘埃四起,烟尘散去,大家才发现周边假山竟已崩然倒塌,浓浓烟尘中,一身形怡丽的白发男子款步而来,他气势极强,不怒自威,眉眼深邃,浓眉薄唇,鼻子高挺,是一个第一眼就让人感觉很俊美,但很威严矜贵,且攻击性很强的一个人。   白子慕一看见师兄,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当初金丹之下,他师兄便是无敌。   一剑山可平。   如今……想来是当初被雷劈的时候,伤得极深。   白子慕呕了口血,还没能爬起来,那白发男子笑了一声:“能接我一掌,很好,有点本事,今天死在我收手下,你足以自傲。”   白子慕:“……”   大哥,装逼都不看一下对象的吗?   乱打人真的好吗?   白子豪话一落,竟是缩地成寸,一个眨眼又出现在白子慕跟前,刚要出手擒住他脖颈,白子慕喊起来:“师兄,是我啊,是我啊!”   周辞越也急急忙忙:“父亲父亲,你快住手,那是叔叔,你快住手。”   白子豪被这一声师兄喊得一愣,呼吸瞬间微微一滞。   这个声音……是记忆中的,他念了几十年的声音。   白子豪瞬间红了眼眶,看着白子慕,嘴巴哆嗦半天:“师弟?你是……我的小白?”   白子豪如今实力已大不如前,如今他处处受天道制约,方才使点法都风起云涌,又丹田已碎,离得太远,又怒火攻心,白子慕平时一直收敛着威压和气息,因此他压根就感受不到白子慕的气味,无法辨识同族。   当初白子慕见到周辞越没认出来,也是如此。   但妖族血脉在妖丹成形,且形成意识时,其同族能有所感应。   这也是为什么蒋小一每次怀胎初期白子慕察觉不出来,直到蒋小一肚子里的孩子有了反应,白子慕才会感觉到的原因。   白子豪先头压根就没认出来,只以为是刺客,便火冒三丈。   原来是师弟。   打错人了啊!   “是我啊!”白子慕说。   “你化形了竟是这个样啊?师兄刚才都认不出来,快百年了,师兄……师兄终于见到你了。”白子豪心跳加快,气血上涌,激动得脑子都嗡鸣了,简直不敢相信,他双手捧着白子慕的脑袋,目光定定的看了白子慕好一会儿,才一把抱住白子慕,眼睛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感。   兄弟两抱成一团,白子豪整个人出于很亢奋的状态,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声泪俱下,说:“师弟啊,师兄终于见到你了,师弟,你都不知道这些年师兄有多想你,师兄还想着这次回来就去找你,没成想你竟然来京了,师弟,这些年你受苦了……”   “咳咳咳……师兄,你别再拍我后背了。”   “怎么了你?”白子豪一脸赤诚和担心:“师弟,你这是怎么了?”   白子慕:“……师兄,你的选择失忆症在我这不好使。”   “嘿嘿,师弟,对不起嘛,你别气你别气,师兄不是故意的,不过还好你没事,不然师兄怕是要当场随你去了,别气哈,师兄扶你起来。”白子慕刚站定,蒋小一就跑过来,担忧道:“夫君,你没事吧?”   白子豪:“……”   白子豪一脸诧异,瞪着眼:“什么夫君?”他看看白子慕,又看看蒋小一,满脸错愕,震惊。   然后他突然一拍大腿,惊喜不已,声都拔高了:“你成婚了?”   “是啊。”白子慕说。   蒋小一被白子豪那一声大吼吓了一跳,满脸无措,以为白子豪是对他有所不满,结果就见他笑得满口白牙,重重一拍大腿,啪的一声巨响,兴奋得呼吸都急促了。   “什么速度,你师兄我还……”   “还什么?豪哥,许久不见啊!”周初落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看向他的目光里带了些意味深长和让人心惊肉跳的东西,这一句声音并不严厉,也没有责备和愤怒之意,可却让白子豪差点原地跳起来,毛骨悚然。就像毒蛇在他耳边嘶嘶吐着蛇信子。   他僵着脖子回头,双眸一和周初落冷淡的深不见底的双眼对上,他便慌了一瞬,脸上的傲气和尊贵立马消散个干净,肩膀耷拉下去,喘着气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   已经到了这节骨眼,可是他还是试图拯救一下自己,求生欲极强的装聋作哑,眼珠子飘着说:“什么豪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白子慕记恨方才那一掌,丝毫不念兄弟情:“师兄,皇上他长脑子了,你还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吧!”   “他那么大个脑袋我当然看见了。”白子豪被他说得有些语塞,艰难的咽了下口水,怂怂的说:“师弟,师兄有点怕,先逃命先,改日师兄再来寻你……”说罢,他下意识转身拔腿撒丫子就想溜。   那个窝囊样,直把蒋小一众人看怔忡住了。   这人方才一出现,说实话,那一身气度,简直是天潢贵胄,气质非凡,以及那模样,让人折服恐惧,可现在……   没眼看,真的是没眼看。   赵云澜几个更是想摇头。   不愧是白小子他师兄,两兄弟窝囊起来简直一个样。   周初落也不慌,他只是站在原地,忽而一笑,冷冷瞅着他,眼神中暗含警告,语气轻轻说:“你再跑一个试试?”   这话让白子豪心里打鼓,一下就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周初落:“我数三下。”   白子豪灰溜溜的又退了回来。   “你想干什么?”   周初落不说话,锐利的目光扫向他,盯着白子豪看了好一会,直把他看得浑身僵直,头冒冷汗,才似笑非笑又像漫不经心说了一句:“你觉得呢?”   白子豪吓得不敢吭声,像是被人掐住了软肋,扭扭捏捏的站着。   他总觉得周初落那双墨似的双眸,盯着他看时眼神,以及那严肃的表情,像是在说:狗东西,你他妈的再跑一个试试啊!   让他汗毛倒竖。   白子慕被周初落扫了一眼,想起当初他说的话,也道:“师兄,你别跑啊!你跑了,你让师弟怎么办啊?我们一家老小十来口人,你今儿跑,明儿我们就得被拖菜市场。”   “是啊!”蒋小一说:“大哥,你忍心啊?”   “大伯不要走不要走。”   老六和小六过去,一左一右树袋熊一样抱住他的腿。   什么大伯?   白子豪低头一看,一个那么像他师弟,一个又跟他有点像,这,这,他脑子又是嗡的一声,像是烟花炸燃,心脏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   “这,这是……”   白子慕说:“那是你侄子。”   “大伯,大伯。”老六小六又喊了一声,声音奶呼呼的,小脸蛋小脑袋,看着乖巧又可爱。   白子豪心跳得厉害,都要晕了,赶紧掏了颗药丸塞嘴里,缓了好一会儿平复心绪后再看两个小家伙,心里那是软得一塌糊涂,再次红了眼眶,他有些疼爱的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脑,又紧紧把他们抱怀里,周初落说:“还跑不跑了?”   “父亲不是跑啊!”周辞越也跑过去拉这白子豪的手,说:“父皇,父亲是去给我找药了。”   “那药呢?”周初落问。   只短暂的目光交汇白子豪便匆忙移开视线,支支吾吾,看天看地,好像一个被抓拿归案审问的犯人,那畏畏缩缩的样,和出众的模样显得格格不入。   他现在停下来没跑,又畏畏缩缩的,明显是七寸已经被捏住了。   他老老实实的,怯怯说:“没找着。”   “那你回来做什么?”周初落还是保持着平和的语气,又问:“是脖子痒?”   白子豪大吃一惊:“你咋的知道!”他最近急着赶路回来,三天都没洗澡了,脖子确实是有点痒呢!   周初落:“……”   他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隐隐的有些崩裂,他果然还是不太适合跟白子豪这种脑子似乎缺根筋的说话。 第354章   周初落不说话,白子豪心就提着,时不时偷看他一眼,看见对方看过来,他便慌忙的移开视线,一会儿看天一会儿又瞅瞅地,双腿更是蹦着,做好随时逃命的准备。   周初落撩了撩眼皮子,问:“为什么回来,以后还跑不跑了?”   白子豪仿佛哑巴附体了,没说话。   周初落不想重复第二遍,他脸上仍没有什么表情,只目光淡淡的看向他:“说话。”   这话声有点高。   白子豪身子一颤,赶忙挪到白子慕身后,白子慕也有点怂周初落,不敢掩护他,躲开了,白子豪看他一眼,嘴巴动了动不知道想说什么。   周初落不耐烦的视线又一扫过来,他话说不出口了,垂在腿边的双手有些紧张的搓了搓裤缝,语气有些紧张:“不,不是,我感觉到……”   “师兄。”白子慕及时打断他的话,给他传音。   蒋小一不知道这两兄弟在搞什么鬼,白子豪是怔了半天,然后一副求生欲很强的样子,带着豁出去的架势解释说:“想你了我就回来了,还能是为什么。”   周初落:“……”   周边冰冷的空气瞬间回温了。   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周初落表情空白一瞬,抿了下唇,开口时呼吸似乎都重了好些,语气有些慌乱,没什么气势的骂说:“胡说八道。”   而后一甩袖子走了,什么话都没再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在高兴。   蒋小一还发现他耳尖似乎有点红。   这是什么情况啊?   他上上下下将白子豪打量了一遍,白子豪无论身材亦或相貌,都堪称极品,和他夫君不相上下,二哥要是喜欢大哥,那似乎也挺正常的。   白子豪确定周初落走了才狠狠松了口气,全身都放松了下来,拍着胸脯说:“尼玛,吓死人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周初落就说了几句话,也没凶他,更没张口闭口说要砍他头,可他心里就是发怵得不行。   像是自己犯了什么该砍头的大错。   他那话窝囊得众人都觉得耳朵辣。   不过……   赵主君看了看白子豪,白小子这师兄,窝囊是窝囊了点,但不得不说,当真是好看,个头也好高。   这模样,难怪和老六一个德性还能完好无损的活到现在,但凡丑一点,怕是早不在了。   之后自是一通相互认识,白子豪也是自来熟,抱着三个孩子和赵云澜几个问了好,前后不过两句话,他已经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了,一会儿拍拍蒋小二几个,一会又说要和赵富民做兄弟。   白子慕不给。   一个是他师兄,一个是他便宜外公,两人做兄弟,那他师兄就凭白高他好几个辈分了。   白子豪疼师弟,几乎是白子慕说啥就是啥。   当初清明宗内部消息灵通的都知道,一直闭关修炼不怎么出现在世人面前的熊仔子是宗主小徒弟,首席大弟子的亲弟弟。   这熊双层身份,惹谁都好,就是万万不能惹小太子爷。   为啥?   因为宗主和他的大弟子把这熊仔子当眼珠子护,一把屎一把尿亲手拉扯大的,那感情不用说,是个人都懂。   将近一百年不见,白子豪更疼这个当儿子养大的弟弟了,这会儿说行行行,不当兄弟那就当亲家,他‘哄’完弟弟才又看了看蒋父。   起初也没想起来,还是蒋父认出他来了,方才就觉得眼熟,后头一想,可不得眼熟,当年见过。   白子豪也挺惊讶:“原来你就是当初那个绿帽男?哎,当初我身子伤得厉害,都不敢算太多,怕窥探太多天机,又遭雷劈,要是知道以后我们两要当亲家,我都不跑京城来了,毕竟在哪混不是混呢,我在小山村混,还能罩着你呢。”   蒋父也十分赞同:“是啊!可惜了。”   蒋小二几个插不上话,一会看看这个,一会又看看那个,几个脑子转得挺欢乐。   “师兄,你现在罩也来得及啊!你有银子吗?”白子慕问。   白子豪点点头,他疼弟弟,家底都不藏着噎着,说:“有,十几大箱呢!都是我辛辛苦苦赞下来的。”   蒋小一哇了一声:“大哥,你好厉害啊!”   老六和小六一脸崇拜。   蒋小二几个双眼都要发直。   十几箱银子,那,那得多少了?   白子豪顶起了胸膛,一副很臭屁的样子,笑呵呵说:“也没有多厉害,你是我弟夫,你要是喜欢,我送你,都是一家人,虽然都是我一把血一把汗辛苦存下来的,但谁叫你是我弟夫呢。”   周辞越挠挠头:“ 父亲,我觉得你存的这些银子应该也不怎么辛苦,上次你说去给我找药,走之前连屋里的砖头你都差点想翘了带走,那些床啊盆啊桌子啊你顺走了肯定要倒卖,那么多怕是都值几千两银子了呢!”   “而且我听父皇说,你之前给曾皇爷当国师,给他练假药吃,一颗你都要讹曾皇爷几万两银子了。十几箱银子,你多骗几次不就有了?哪里辛苦呢?”   白子豪:“……”   白子豪豪迈冲天的笑声立马戛然而止,扬手拍了他一下,没好气道:“你听你父皇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练过假药。”   周辞越:“父皇才不会胡说八道,父亲才会胡说八道。”   白子豪:“……”   赵云澜和蒋小二几个看白子豪一脸要噎死的样,都笑喷了。   老六小六不懂他们笑啥,拍着手瞎起哄,围着大家跑来跑去。   声闹声传得老远,一瞧就是热热闹闹。   周初落远远看着,嘴角无意识的上扬,眼里不由的也带了点笑意。   白子豪原先以为周初落晓得他是豪哥,会立马砍了他,可谁知人压根没对他下手,可他还是不安,想和白子慕一起出宫,去躲躲,可都没出宫呢!马公公来了,是来传话的。   马公公不知该怎么称呼他,想了半天脱口而出,说:“国师大人,皇上说了,您今儿要是出宫,那以后就都别回来了,孩子你也别想再见了。”   那不行。   孩子白子豪还是疼的,而且……   他不舍的亲了老六小六一下,又同白子慕蒋小一几人说了会儿话,然后才慢吞吞的几乎是挪着脚往宫里去。   这会儿也不算晚,斜阳西照,没晌午那般热,一家人想着慢慢走回去。   蒋小一还是没忍住:“夫君,你大师兄好生厉害啊!”人也十分好看。   也不知道他没见过面的公公婆婆,到底是和何模样,生的两个儿子,一个赛一个的像个人,简直是世间少有,难怪二哥那般人,都……都折了腰。   蒋小二几个想起白子豪出场时那霸气的样,眼睛都是亮的,心还噗通噗通跳。   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景?   话本里头都没敢这么写,简直太酷炫了,毕生难忘。   白大哥真是太厉害了,不过哥夫也厉害,没想到剑术那么厉害,打起来的时候酷毙了。   白子慕与有荣焉,说他师兄本来就厉害,当初全宗门年轻一代最厉害的,就是他师兄,不过:“卿哥儿,今儿这事你可不能说出去。”   苏尚卿不傻。   他是被苏夫人当当家主君甚至是更高的位置来培养的,心计,眼力劲儿自是都有。   之前他还不清楚蒋家和皇上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老六小六会叫周初落皇伯伯,蒋小三为什么又叫他周大哥,如今算是清楚了。   可让他大骇的是,皇上竟然是个哥儿,太子竟然是他亲生的。   那么皇上为什么一直不多纳妃延绵子嗣的事儿倒是说得过去了。   他知道这事严重,哥夫和国师是兄弟,要是皇上出了什么事,那蒋家估计也讨不着好。   他点点头,认真道:“哥夫你放心,这事我绝不会透漏出去的。”   白子豪回来了,白子慕开心,是一有空就跑去找师兄,连工都不想上了,两兄弟感情好得很,比老六小六关系还要铁,这两凑一起一边喝茶一边吹大炮,白子豪说他前而去了大良,发现大良山里许多好货,虽然化形草没有找着,人参倒是挖了不少。   白子慕:“师兄你也真是的,想要化形丹你又不来找我,我身上多了去了。”   白子豪:“我哪里知道你还有,当初你吃起丹药来就跟吃饭一样,我当初给你练的不多,又走了几十年,我以为你早给干光了。”   “那怎么可能,后来我出山了,山下好多好吃的,师兄你是不知道,我那时候混得可好,我在工地搬砖,一月能赚六千多,花都花不完,没过两年我就出人头地了,我回警局,那就跟回了家一样,局长天天给我送吃的。”   “我就知道你小子像我,我们白家人,最出息,到哪都能混得风生水起,当年也是一众御林军追着我屁股后头跑,甩都甩不掉,你都不知道我多威风。”   周初落:“……”   被人追杀有什么可威风的?吹得那么大,他是听了都觉耳根发烫,连脸上那一片都在隐隐发热。   可白子豪一回来,他视线就控制不住的往人身上瞟,那人于他而言,似乎有着一股莫名的吸引力,那股吸引不受控制又蛮不讲理,让他引以为傲的自控力轻易瓦解。   他总会莫名的被他牵住。   就像现在,奏折阅到半,没见着人,他便下意识的感到慌乱,马公公说皇上放心人还在,可没亲眼见着,他总不放心。   见亲眼见着人在御花园,知道这人没有跑,他该继续回去忙,可却怎么都挪不开脚。   白子慕凑到白子豪旁边:“师兄,二哥当年全国通缉你,又派了那么多人到处找你,竟然都没找着,你真厉害啊!”   “哪里哪里,我这是逃命逃出经验来了,当初那老头子追我追得才厉害,几乎是全员出动,那御林军满大街的找我,可你看,还不是让我逃了,论逃命谁能比得过你师兄啊!哈哈哈……”   两人吹完了又勾肩搭背上茅房,似乎是一刻都不想分开,周初落已经发现了好几次。   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和三皇兄一母同胞,可说实话,他和三皇兄关系就没白子慕白子豪那么好。   这俩很有共同话题不说,脑子还都是一样,时常像缺根筋。   三个孩子还很喜欢凑他们跟前,同他们黏黏糊糊,周初落非常担心,怕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不过白子豪似乎非常喜欢三个孩子,总是肩膀上一个,手里左右两边各一个,常爱抱着他们不撒手。   这人是孩子的父亲和伯伯,他也总不能拦着孩子不让孩子同人亲近。   只得暗自忧心忡忡。   八月底,工厂即将竣工。   蒋小一又跑祥柳镇去。   这次去,是要提前招工的,他肚子是显怀了一些,不过这次有经验,夜里他和夫君都忙着呢!孩子吃饱喝足安分多了,蒋小一半点不适都没有,相反周初落还经常的给他送补药,喝多了他觉得身子倍好,有使不完的劲。   工厂要招人的话,蒋小一其实更乐意招渔民。   祥柳镇本土人大多日子过的还可以,不是有生意,就是有田产,应是看不上他那一天三十文的工钱。   渔民就不一样了,他们经常捕鱼杀鱼,处理起鱼来有丰富的经验,手脚也更为麻利,而且还有一点,便是他们大多贫穷,没有太多选择的,别人看不上一天三十文工钱,可他们难道还能嫌不成?   这倒也不是蒋小一逮着穷人就想压榨,相反他给的工钱就比市场价低了两文,但这不算是多累的活,他只是觉得,渔民穷些,穷苦人更需要这份活,他也更乐意把这活儿给人干。   这世上穷苦人多,能帮点,尽点心,他都觉得好。   鱼仔制作起来程序多,挑练,宰杀,清洗,晾晒,卤制,翻炒,包装……   这年头已经有罐头密封技术了,不过早前那密封技术有些繁琐,采用的是多层密封包装,比如用纱布,竹叶,稀泥等材料来进行密封。   大多酿酒的人家,会在瓶口裹一层泥巴,为的就是防止空气进入其中。   可吃食用泥巴封口,多少是有些不合适。   后头还是工匠聪明,弄出了盖子,但不是现代的铁盖钢盖。   现代的罐子蒋小一见过,漂亮,外头花花绿绿的,他们大周的罐头就简单得多了,琉璃身,上头啥都没有,空空荡荡的。   蒋小一见过好的了,再看他们大周本土的罐头,怎么看都觉得简单寒碜,后头仔细一琢磨,觉得不成,他们大周这边的罐头实在是太简单了,因此先前他找了琉璃作坊那边,同人定要罐头,这罐头不用太大,能装个一斤小鱼仔就行了,和做琉璃的韦家签了契书,他又跑书铺,让人介绍做印刷的给他。   这年头,有印刷,却不是活字印刷术。   就是因为没有活字印刷术,所以导致大周的书籍非常昂贵,因此寻常穷苦人家,根本无法靠知识改变命运。   这年头的印刷,其实是早期的拓印,这是用于复制石刻文字和图像的。   蒋小一也不做什么,就是拿了盆小鱼仔去,青花瓷盘装的,鱼仔红彤彤,上头还洒了白芝麻,绿色的香菜,点缀得可好看了。   色香味俱全,只是扫一眼,都得勾得人食指大动。   他就是想让印刷坊那边的画师画下来,再在旁头写几字——哇,麻辣小鱼仔。   那印刷作坊的老板听他说了,也知道最近祥柳镇那边出的‘大事’儿。   十来亩地,上百工人,浩浩荡荡的,这是建什么?建大厂子。   什么是厂子?   不知道。   反正阵仗大,都传开了。   这是大手笔。   那老板又听蒋小一说了一阵子,知道要是真的能谈成,那无疑是一笔大生意。   一个罐头一张纸。   一天多少个罐头?又得需多少纸?   大生意啊!不能错过了。   他是毕恭毕敬,丝毫不敢因为对方哥儿的身份就拿乔,蒋小一很欣赏他的态度,来之前他打听过,这作坊虽小,一副快要倒闭了的架势,可听说老板人还不错,蒋小一这才找过来。   结果两人谈好了,一到里头工作间,那画师正在擦嘴巴,前头桌子上,空余一个盘子?   蒋小一:“……”   他的小鱼仔呢?   那画师一副不好意思,吞吞说吃了,那老板刚要跳起来打他,那画师先说没事啊!他记住了,没有鱼仔他也能画得出来。   最后确实是画出来了,还相当不错,上了色后简直是逼真。   蒋小一捧着画纸十分满意,打算到时浅色底图,突出那盆冒着烟的小鱼仔,让这边给他弄出来,他拿回作坊那边,到时候罐头装好了,就让人贴在罐头外面,左右各画一盘,转那边都能看见。   这灵感来自白子慕空间袋里的矿泉水瓶。   这些事情前期让他忙得够呛,如今就缺招工了。   祥柳镇的渔民大多都住在祥和湾那边,自成一村,和镇上居民隔离开来。   蒋小一找过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和渔民接触过,一直晓得他们日子不好过,没有田没有地,是外头来的,在祥柳镇落户靠打鱼为生,日子不太好过。   可从没想过人日子竟是能清贫成这般。他都是穷过来的,什么穷他没见过?可这会儿还是有些回不过神。   八/九口人就挤在个破土屋里,因为官府划分的地儿有限,破旧的房子几乎都是紧紧挨着,家家户户外头篱笆上都晒着些鱼干,因为是打鱼为生,屋檐下还堆着好些渔网,空气中掺杂着一股子难闻的味道。   当真是连着村里都不如。   这些渔民,是年轻汉子负责出海打鱼,老人妇人便留家里做鱼干,或者是补补渔网,地方小,鸡鸭养不了,当真是除了卖鱼,半点收入都没有。   蒋小一到的时候,好些个孩子还光着屁股在路上玩耍,有些见了陌生来,立马不敢玩了,话都不敢说,怯怯的站路边,好奇的看着,但却不敢搭话。   这些孩子,大概是见蒋小一穿的好,又见他有鞋子穿,眼里透着股羡慕。   老话说越穷的越能生。   但不是说穷人他就爱生孩子,而是穷人大多都是庄稼人,村里人。   在以农业为本的时代,人力至关重要。   渔民虽是没地,可也一样,出海捕捞多是汉子,要是家里一两个孩子,那出海都不方便,捞网这活可不是光一两个人就能干的,没有人力那就多生些,可越生家里又越穷。   蒋小一村里来的,懂。   窦家夫郎之前和蒋小一接触过,这会儿正在院子里做鱼干,这些鱼卖不出去,晒起来能留着冬日里头吃,看见蒋小一时,他还以为看错眼了,眨眨眼再细看,没看错,赶忙迎出去,怕孩子光溜溜的屁股蛋污了贵人眼,他又喝一声,把孩子赶一边玩去,才同蒋小一搭话。   “蒋夫郎,您咋来了?快屋……院子里坐。”   窦家的院子也很窄小。   他找了凳子,等蒋小一坐下了,他才搓着手不好意思说:“屋里脏乱,我就不请您进去坐了。”   窦家屋里也小,八口人,就两间屋,一间睡人和放衣裳,令一间左边做饭,右边睡人,做饭的地方就离不远,旁边的几张床那挂着的蚊帐是黑黝黝的,屋里东西也多,瞧着是满满当当,里头‘过道’就堪堪能一人行走,又破又窄,一看就让人觉得窒息。   东西虽多,可都是些啥东西啊?柴火,破凳子,木板石块搭的床儿,还有水缸,灶台……森*晚*整*理   都是些不值钱的。   夏林涛眉头都蹙起来。   真无法想象这种地方竟也能住……   咕咕咕,一只母鸡从床地下蹿出来,而后朝着屋外走,大概是怕它跑了,一老妇拄着拐杖匆匆忙忙出来把它抱起来。   夏林涛和另一个护卫看见这一幕,眼都要瞪出来了。   人鸡睡一屋??   这,这……   这两能在皇上跟前混,本事和家世自是不俗的,何时见过这种。   窦家因为有只鸡,一月能吃上两次次鸡蛋,是祥和湾出了名的富贵人家,人人羡慕。   蒋小一是见惯不怪,以前村里有些人把猪当命根子疼,冬日怕后院的猪被山里的畜生叼去,晚上都会把小猪赶堂屋里,   每次晚饭是人在桌上吃,猪在下头走。   没啥奇怪的。   知道窦夫郎家有几个娃儿,蒋小一带了两包点心来,让窦夫郎接了才坐下来。   这边靠海,湿气大,又常年飘海上打鱼,穿着湿衣湿裤,渔民老了,总有各种毛病,那老妇见了蒋小一几人在院子里,先是愣了下,估计是觉抱着鸡打招呼不合规矩,进屋把鸡塞倒扣的竹筐下,才又再次出来。   “这是家里来客人了?” 第355章   听见婆婆问话,窦夫郎介绍说:“是咧,阿娘,这就是我同你说的蒋夫郎。”   蒋小一和窦夫郎买过好几次鱼仔,那段时间家里多赚了好些银子,窦老太因此对蒋小一十分客气感激:“哦,那坐坐坐,老大家的,赶紧去煮点饭。”   窦夫郎有点尴尬。   阿娘好客,可他们吃的啥啊,人蒋夫郎能吃?他不知道蒋夫郎家中是干啥的,可每次见时都带着护卫,又穿的好,想来家里也富裕。   蒋小一是不嫌,但还是摇头说:“不用了婶子,我是吃了饭才来的。”   “那也得吃点再走,难得来一趟家里你可千万别客气,正好昨天我家老大刚割了半价肉回来,昨儿没煮完,还吊房梁上,等会我让老大家的用猪肉给你炒大白菜,要得不?”老太太很是热情。   蒋小一都拒绝不了:“要得要得。”   老太太这才笑起来,又回屋从床底下拖了一筐子菜出来仔细挑练。   筐里有些叶子边边都黄了,有些甚至都已经烂了,而且不是一颗颗,都是大叶子,蒋小一一看,就知道这估摸是在镇上捡回来的。   渔民没田地,不像村里人,还能自个种点菜吃,可买又贵,一小把青菜就得几文钱,不说穷苦人家,就是现代小康人,花五六块买把青菜都心疼。   镇外村里,要是一两个渔民跑他们山里摘点野菜,村民不会说什么,可大帮人,村民哪能愿意。   野菜没地摘,兜里又空空荡荡,大多渔民只能捡些人不要的菜叶子回来吃。   渔民家有些孩子懂事,平日都会去镇上守着,这年头没农药,菜虫多,有些外头的老叶,或者是被虫子吃得厉害,看着寒碜,买菜的不愿要掰下来丢一旁,等卖菜的走了,他们会过去捡回来。   窦夫郎煮了一锅糙米饭,又白菜顿鱼干,刚做好,窦家三个娃儿回来了,身后背篓里头都是菜叶,大概今儿捡得多,三个孩子高高兴兴,不过见里有陌生人,穿着还富贵,三人拘谨起来,窦夫郎介绍后,他们学着见到的,朝着蒋小一躬身问好。   蒋小一说:“你们乖。”然后干了两碗饭。   夏林涛也吃了,第一口就想呕出来。另一护卫也是苦大仇深。   难吃。   实在是难吃。   简直难以下咽。   可见蒋少爷面不改色,夏林涛两个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   窦夫郎不知道为什么,见蒋小一这般,对他愈发的有好感了。   蒋小一说:“这菜不错了,刚阿婶还放了半勺猪油呢,我以前在村里,煮野菜,别说鱼干了,连猪油都没有,就清水煮野菜。”   窦夫郎一家和夏林涛两人张大了嘴巴。   窦夫郎不敢信:“真的?”   蒋夫郎家以前那么穷吗?   “不骗窦大哥,我家以前村里的,那时候我夫君还没上门,家里就我和父亲还有两个弟弟……后来夫君出息了,家里也做了点生意,赚了点钱。”蒋小一给自己戴帽子,有些高兴又有些洋洋得意说:“那时候村里人都夸我有眼光,挑了这么个厉害的上门。”   窦夫郎一听,更觉蒋夫郎亲切了。   原来都是村里来的。   蒋小一唠完家常就不废话了,直接说这次来,就是想招工的。   啊?   招工?   是有啥活吗?   窦老太太和蒋小一吃了顿饭,听了他说了会往事,自觉和他熟了,没了先前人富贵,得小心招待的心思,直说有啥活儿?你家汉子是不是没空要忙生意,是不是没人帮忙?那直说,我回头让我家老大老二给你忙活去。   她是压根就不晓蒋小一在镇外盖了个大厂子,快有他们村子大。   蒋小一摇头说不是,是想给工厂那边招,大概要一百来人。   “啥工厂?”   “就是镇外建的那厂,是我的,我要招工人。”   窦家人:“……”   “我瞧着这边有几百来户,家家户户招一个肯定招不了,先招一百个。”能帮一点是一点,蒋小一说:“不过一窝人,里头总有勤快的和那赖的,我想你们都住这一片,彼此之间熟,能帮我掌掌眼。”   “这没问题。”窦夫郎说:“我和周边都熟,定给你介绍那勤快手脚干净的,不过不是我吹,我们这边,还真没几个是那等爱躲懒的。”   这话蒋小一信。   家里穷得连耗子都不愿钻了,要是再赖些,也活不到今日。   窦夫郎是个急性子,蒋小一说想尽快招人然后开工,他碗一搁就带着几个孩子,挨家挨户说了声,叫大家去他那边排队。   “干啥啊窦家的?”有那不懂的还问了一嘴。   窦夫郎:“好事。”   “啥子好事?”   “蒋夫郎来招工了,你们快些过去给人看看,哦,对了,只要姑娘哥儿还有妇人夫郎。”   还有这等好事?   那还等什么。   一大帮人往窦家涌过去。   蒋小一已经掏了本子,准备好了,等大家来齐了,先跟大家说清楚。   “工厂盖了不是闹着玩儿的,是打算做长久生意的,今儿来招工,我尽量多招一些人,让大家都能赚些银子,初期一天三十文工钱,要是往后生意好,后头工钱肯定会涨,到时四十文,五十文,甚至一天六十文,那也是说不定的。”   “而且我做的是吃食生意,要用到鱼仔,大鱼也要不少,要是生意能一直做下去,你们当家的捞的鱼,就不愁卖不出去了。”   蒋小一是懂得画大饼的:“说白了,我们利益是一致的,我生意好了,我能赚到银子,你们的鱼也能卖得出去,我好大家好,我不好,大家可能也不会好,到时候要是做大了,忙不开了,我肯定还得再招些人,你们到时工钱和卖鱼钱一天能赚个三四百文,那一个月便是九两银子。”   渔民们乌泱泱的围在窦家外头,倒抽了一口气。   蒋小一:“一天三四百文,那一年便是一百多两,到时候你们就能买地,另起房子,不必再紧巴巴的窝在这儿了。”   渔民们呼吸已经粗粗重重。   大家都听得明白。   蒋小一说的清清楚楚,一年一百两银子,有人已经开始冒起汗,身子也是摇摇晃晃。   蒋小一大饼画得很是厉害:“一年一百,两年就是两百,我去,这么多银子,到时候不仅能起大房子,还能再买些地……”   村里出来的老百姓,最在乎的是什么?是田,是地。   这是他们的命根子。   对渔民来说,田地也是他们最渴望的东西,当初逃难来,在异乡扎根,没了田没了地,大家就觉得好像没了根,祥柳镇地方就那么大,朝廷当初划给他们的地也不算多,那时候倒是没有这么挤,可将近二十年了,老人走了些,可孩子却也更多了。   两三年家里就能多三四个,一大帮人只能挤在破落的小屋子里,可这还算好的,有那实在住不下的,得住船上,随船飘荡,连个根都没有。   在这巴掌大的地方,鱼味,饭香味,汗味混杂这一起,那臭不臭?自是臭的。   夏天来了更不用说,镇上的人路过他们这地儿,那是远远就捂着鼻子绕开走,连他们自己都嫌,可没得法子,条件就这样了。   渔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起个大一点的房子,然后再有块地……   蒋小一一本正经的继续道:“到时候咱能种地了,天天吃大米……”   夏林涛想捂他嘴,快别说了,大少爷,您再吹两句那老汉就要激动得倒下去了。   白大人那么英俊潇洒,却做了上门婿,他怀疑当初可能就是因为白大人吃了大少爷的饼。   蒋小一吹上瘾了:“吃饱饭了,有多余的银子咱就送孩子去读书。”   渔民们先前不奢望这个,对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他们长快些,长壮些,然后帮家里干点活,出份力。   可每次出去,遭人排挤,见那些形形色色衣着干净的读书人,他们说羡慕却又不羡慕。   因为羡慕也没用,人与人之间是有阶层的,他们上代是农民,下代是渔民,下下代不出意外,大概也会是渔民,会步他们的老路,每天拿命去拼那点微博的银两,然后回到窄小令人窒息的家,继续过着寒碜生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可现在……要是真如蒋夫郎所说,那,那就有盼头了啊。   蒋小一说得慷慨激昂,渔民们听得热血澎湃。   后头还是有好几个被抬走了。   蒋小一挠挠头,感觉自己吹得有点大发,不敢继续下去,回归正题。   “方才说的都是好处,我说的什么意思我想你们应该都懂。”这是互利共赢的事儿。   渔民不是傻的,要是镇外建的那个大地方真的是要做鱼货,那确实是这般,蒋夫郎生意做得好,他们才能赚得更多。   前几个月林家的汉子遇见贵人,那贵人天天跟他要快上千斤的海蛎子,林家汉子那几个月可是全家出动,连着八岁的小林子也去帮忙了,虽说那阵子冷得厉害,出海辛苦,每次林家人回来,是冻得筷子都拿不住,可个个都高兴,为啥?   海货卖得出去了,能赚银子了。   不然要是寻常时候,他们这帮卖海货的,说实话,有时一天一条鱼都卖不出去。   毕竟鱼不像猪肉,能做出朵花来,味儿还大,刺也多,人都不咋的经常吃。   外头人不晓得里头门道,总觉得他们是守财奴,住的吃的寒碜,可兜里有银子。   为啥这般想?   京城里头的铺子,客栈,人用不用鱼?   那些大户人家府里上下几百口人,人家吃不吃?人买一次想来都得几十条,几十斤,就这还穷?   可不是这么算的。   当初难民没来之前,祥柳镇也是有渔民的,不过他们有房有田,和难民不一样,他们出海捞了鱼,然后往京里卖,人是本地人,难民来了,没手艺,没别的生计,只能下河下海摸点东西拿去卖。   人本地的鱼户卖客栈一斤鲫鱼三文钱,当初有那渔民不懂事,还去找客栈,说他不要三文,要两文,就是想着他给的价低,能多卖点,但这般无疑是断了人鱼户的路,后头自是被收拾了一顿,市场就是这样,敢乱抢客人破了规矩,那以后就别想混了。   大户人家和食铺客栈这些路子都是鱼户们的,渔民只能沿街散卖。   林家好不容易搭了路子,高兴,那会儿林家还买了猪板油回来煎,哎呦,那香得他们整片地儿都闻见了。   可前不久林家老太坐院子外头抹眼泪,他们问咋的了,林老太才说了,海蛎子卖不动了。   怎么好端端……   “那贵人是摆摊卖烤蛎子,热了海蛎子不好卖,前儿连续好几天我家老大捞的海蛎子都没卖得出去,都臭了,又给丢了,我是看了,心里不得劲,没个滋味。”   就是落差大了,不知道明年人还同不同他们买海蛎子了,先前以为是要熬出头了,可结果又没了盼头了,林老太觉得生活没了指望,见不着光了,就没忍住。   现在,他们和林家是一样的。   蒋夫郎生意做得好,他们的海货才能卖得出去,他们才有工钱拿。   蒋夫郎生意不好,那他们便和林家一样。   正这般想着,林家汉子挑着两水桶回来了,看见大家聚在河边,好奇过去:“大家这是干啥……啊!是蒋夫郎,您咋的来了?”   “大贵,你认得蒋夫郎?”   “认得啊!之前跟我买海蛎子的就是蒋夫郎。”   这似乎是一强心剂。   渔民们瞬间安心了。   那得好好干了。   跟蒋夫郎干有肉吃。   林家就是前车之鉴。   蒋夫郎那些话没骗他们。   有老太不放心,急急忙忙说:“不成不成,老二家的,还是我去报名干活吧!”   “咋的了娘?”   “我不放心。”不是怕儿媳躲懒,而是怕她干活不对,让生意不好了咋整?   还是自己去安心些。   不过后头自是没成。   年轻的姑娘哥儿夫郎妇人一大把,老人家回家享福去,厂里工作重,还是年轻人上合适些。   蒋小一是仔仔细细,挑了九十来人,窦夫郎在一旁帮着长眼,挑的都是手脚麻利的勤快人家。   工厂是一建好,里头设施工具啥的都已准备妥当,蒋小一马不停蹄开了工。   他是先挑了二十家,让这二十家的汉子每天往厂房那边送五百斤小鱼仔。   一家五百,二十家那便是一万来斤,不算太多,真杀干净把肚子里头肠子啊头啊拿了,晒干了也没多少。   初期,先慢慢来,看看情况。   其他没被挑上的是羡慕眼红,可没妒忌,蒋夫郎都说了,后头生意好了,鱼仔要得更多,到时候这二十家哪里供得了,肯定又要多选一批。   现在虽是没被选上,可家里儿媳在厂那边干活,一天三十文呢!有人是拿树枝搁地上算了半天,算出来了,一天三十文,那一个月就是快一两银子,哎呀娘啊,这,这这比出海的汉子赚的还多啊!   哎呦,银子这么多,那活儿肯定很累,不行,回家给儿媳做晚饭去。   然后晚上儿媳回来,撸了袖子要进厨房,婆婆先端着碗出来了,笑吟吟的:“回来了?累不累?赶紧来吃饭,娘给你炖了鱼。”   鱼谁稀罕,之前天天吃。   可儿媳还是受宠若惊,为啥啊?自她嫁进门,厨房的活儿都是她做,家婆虽不怎么苛待她,但从不会像着今儿这般好说话。   汉子回来了,一到桌边就坐下,嘴上喊饿死了,媳妇给我打碗饭去。   儿媳还没站起来,婆婆先一筷子敲儿子头上:“你没长脚没长脚啊?你累我儿媳就不累了?人在厂里干了一天工,自己去。”   那汉子扫了媳妇一眼,自己去打饭了,可心里高兴。   娘疼他媳妇了。   他不用夹中间难做人了。   不然以前他自个打饭洗脚,娘不高兴,要骂他媳妇儿的:“瞧你这懒的,我儿子天天出海赚银子,累死累活,回来你都不晓得伺候伺候他。”   “娘,孩子她娘在家也忙了。”   “忙啥忙啊!不就屋里那么点活,屋里活累什么人。”   现在是不说了。   爹也没说什么,只好奇的问儿媳,今天干啥了?累不累?   工厂做了大铁门,开张第一天,工人一进去,铁门就关上了。   蒋小一在村里招了两个老爷子,负责看管左右两侧大铁门。   这活儿轻松,一天就是二十文。   被选上的两个老汉是笑了整整一宿都没睡着。   铁门一关,镇上和村里有那好奇的想过来看,毕竟早上一大早的,工厂这边就开始放炮,霹雳吧啦响了半个时辰,说是什么庆祝营业,镇上百姓又见着早早的,一大帮妇人、夫郎就成群结队往镇外去,是纳闷不已,大家想看看里头到底是干啥子生意,招了这么多人,又建得那么大,还有之前,听说那工厂的老板蒋夫郎,在周边几个村里收购了上千个簸箕。   干啥子呢?要这么多簸箕?大家过来想看看,可铁门关了,围墙高高护起来了,啥也没见着,不过大家站外头没片刻钟,就看见渔民赶着牛车,把鱼仔运来了。   十来车啊!浩浩荡荡的,瞧着都有些壮阔。   鱼仔一运完,那铁门立马又关了起来,两个老汉守门守得严严的,有那说好话想进去瞅瞅的,老汉铁着脸,不行。   蒋老板说了,不是厂里的工人就不能进去,他们让人乱进,是要被扣工钱的。   儿媳说:“我手笨,蒋夫郎安排我和季家的妹子,还有黄家的弟弟一起杀鱼。”   “那唐家的呢?没和你们一起杀鱼?”   “没有,杀鱼的蒋夫郎安排了十人,唐家的夫郎力气大些,蒋夫郎让他和另外几人负责晒鱼。”   “那林家的呢?我怎么见今儿他和窦家和李家的才晌午就回来了?”婆婆又问。   “这个我也不清楚,里头是分工的,一个车间一个车间,一车间十人或八/九人。”   “不是,那车间是个啥啊?”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是分工,一些负责挑鱼,一些负责杀了,一些负责洗,肚子里的黑东西全部都要刮干净,其他的负责晒。”   “今儿早上一去,蒋夫郎就开始挑人了,他问我平日在家都干些什么?我说我经常帮当家的杀鱼,他说那就让我去杀鱼,窦家大哥和李家婶子是负责卤煮,不过我听蒋夫郎说,那个涉及到什么手艺,得签契书了才能做。”   婆婆和公公听得一知半解,虽是听不明白也高兴,乐呵得不停往儿媳碗里夹鱼:“多吃些多吃些,累了一天了。”   这边的窦家,林家几家也在说。   窦老太是看见儿夫郎晌午就回来了,是差点晕过去,拉了窦夫郎就问,是不是没干好,被蒋小哥儿赶出来了?   窦夫郎笑:“不是。”   “那怎么回来这么快?隔壁老樊家的可都没回来。”   这会儿刚杀鱼,鱼仔虽是小,天气再热,但怎么的都得晒个两天才能干。   干了才能做鱼仔。   蒋小一是选了窦夫郎,还有村里的桂花,还有其他八人,负责卤制。   这个自是要签了签书才能做。   大家是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一开始都不敢画押,蒋小一说了,不是什么卖身契,就是你们在这儿干的活,怎么干的,这鱼仔用什么做的,你们不能说出去,说了是要赔钱全家得下大牢的。   啊!   还得坐牢。   还,还是全家!!!   有些一听这么严重,就打退堂鼓了。   蒋小一笑了说这生意刚开始,定是不招人眼红使坏啥的,可要是做起来了,有那眼红的,也想做,知道这鱼仔卤煮是你们几个负责的,定是要套你们话,要是人家给了银子,或者许了你们什么好处,你们说出去了,人家偷到手艺,学了去,抢了我的客人,坏了我的生意……   蒋小一都没说完,窦夫郎先说我画押。   “蒋夫郎,这手印摁哪里?”   “窦家的……”   “我不怕。”窦家的看着蒋小一,说:“我信蒋夫郎,人总不可能是想卖了我,我又没啥子姿色,又快四十的人了,蒋夫郎不至于骗我,只要我不说出去,那这牢哪里还能轮到我屁股坐,蒋夫郎,您这顾虑是对的。”   其他人一想,好像是这么个理。   换了他们,要是门能赚钱的手艺,定是也要藏着掖着,若是给旁人晓得了,那肯定要想方设法控制起来,不然说出去了咋的整?   那就摁吧!确实是只要他们不说出去,那还怕个啥?   摁摁摁摁摁。   这会窦夫郎说:“我和林家她们几个负责卤煮,这小鱼仔卤好了,再进行装罐,不过这得等鱼仔晒干了才能卤,所以我们这帮人得等两天才能去上工。” 第356章   今儿第一天上工,个个都是晚上才回来,自己下午就回了,娘定是担心,窦夫郎便说的仔细:“今儿去,主要是蒋夫郎教我们几个咋的卤制鱼仔。”   “那是怎么卤的?”窦老太没坏心思,就是好奇,想知道儿夫郎干那活儿累不累:“香不香?你吃过没?要是好,回头我给几个孩子也做些,给他们当零嘴。”   窦夫郎紧张起来:“娘,这事不能说,说了全家要下大牢的。”   “啊!这么严重?”窦家汉子在一旁听了,本来在修补渔网,这会儿活都干不下去,先说:“是全家下大牢?不是你自己下大牢?照理说要是泄了密,那也是你泄啊!该坐牢那也该是你!怎么弄个全家啊?那我们不成无辜的了?”   窦夫郎是没好气瞪他:“不全家,那要是你和阿娘没良心,知道这卤煮鱼仔能卖钱,不顾我死活,硬是逼我说了,那我坐牢了,你们不是还能继续做生意吗?不也是抢了蒋老板的客人?你以为蒋老板傻的吗?”   这年头,多的是不把媳妇、儿媳当人看,在利益面前,啥子事儿做不出来。   蒋小一是想‘永绝后患’。   窦老太点点头说:“蒋老板脑子还是有点聪明的。”   窦夫郎小叔和弟妹听了这话,啥也没说,也没怨窦夫郎没回家说一嘴就画了押,他们渔民几千人,蒋夫郎就招了百来人,这活儿大家可都想抢着干呢!他们不干,多的是人抢着干。   弟妹这会儿还羡慕他小二哥呢!   有点聪明的蒋小一这会儿正半躺在床上美滋滋,白子慕给他按着腿,问他累不累?   “不累,不过夫君,我肚子有点饿了,今天赶着回来我都没有吃午饭。”   “那我给你做去。”白子慕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蒋小一最近最是累,但大哥和二哥总给他送补食,这人哪怕在外奔波,也是半斤都没瘦下来,脸蛋还变圆溜溜的,亲起来滑滑嫩嫩,白子慕老稀罕了,恨不得一张嘴吸上头不下来:“你明儿还要去祥柳镇吗?”   蒋小一点点头:“去啊!刚开始我得盯着点,等大家熟活儿了,到时候我挑几个组长出来,让他们负责看管。”   “嗯,这个可以,这一点我都没想到,你竟然想到了。”白子慕说。   蒋小一听到这里,神情隐隐的有些骄傲和得意:“那必须的,我可是非常的聪明。”   白子慕差点笑起来,本来已经站起来准备去准备晚饭了,听见这话他又坐回床沿边,凑过去,声音又低又沉:“那我聪明的老夫郎,你猜一猜今晚我想干什么?”   他笑得不怀好意,又像街溜子一样半挑着眉,蒋小一无言的张了张嘴,他哪能不懂白子慕什么意思,一拳给他,臊道:“夫君,你真坏,大白天发骚。”   白子慕一直都很难理解蒋小一的脑回路:“你……”   “你赶紧去煮饭,我要吃三碗,不然晚上没有力气。”   白子慕:“……”   蒋小一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眼底还有点兴奋、羞涩和期待。   白子慕再没忍住,笑得一双眼睛弯得跟月牙似的。   晚上两人闹了一宿,隔天起来蒋小一发现旁边已经空了,白子慕一大早就去上工了,他试探动了动,昨晚虽闹得晚,却觉得身体很轻盈,半点不适都没有。   蒋小一摸摸肚子,如今显怀了一点点,可这孩子一点都不闹,乖得很,星哥儿背着小月亮,见他起来赶忙进厨房给他热包子。   小月亮已经几个月大了,虎头虎脑的,看起来憨得要命,蒋小一和赵云澜几个平日若是闲了都会逗逗他,这会蒋小一捏捏小月亮的脸,小月亮和他熟,看见他还挺激动,挥着拳头咿呀咿呀叫。   包子热好,蒋小一抓了一个,倒也不用急,夏林涛还没过来。   起初蒋父、赵云澜几人还怕他累着,而且路途颠簸,要是有个好歹……   可劝不听,毕竟也是真的忙,加上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一般人,白子豪也说了不用怕,他们白家的人,要是这点都受不住,那还有什么脸做白家人?他娘当初怀他的时候,还跟人大战了十天九夜,他如今不也好好的。   放心去吧!!   赵云澜几人才放心蒋小一往外头跑。   不过蒋小一刚吃完包子准备出发时,白子豪捂着脸来了。   蒋小一仔细看他,发现他脸上一个大巴掌印:“……大哥,你这是?”   “看不出来吗?”白子豪十分伤心说:“被打了。”   蒋小一大胆猜测:“二哥打的?”   “不然还能有谁敢动我?”   蒋小一默了默:“大哥,你,你是不是又偷看宫女了?”   “什么叫偷看,那明明是欣赏。”白子豪还不服气:“你都不知道,我正看得香,他过来就狠狠的揪我耳朵,说他忍我很久了,然后问我好看吗?那个宫女美吗?”   周初落是气的,抓到白子豪带着老六趴在墙角看宫女时,他把头探过去,说:“她模样温婉,气质娴淑,眉目如画,楚楚动人,曼颊皓齿,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是不是?”   白子豪那会儿没反应过来,还说对对对,他还以为是老六在说话,可一反应过来立马觉得不对,老六声音奶里奶气,这声冷嗖嗖的,哪里是他的怪老六爱,扭头一看,周初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他身后。   然后对方二话不说就揪他耳朵,说了一大通,又问他那些宫女美不美。   蒋小一觉得二哥应该是问了一句废话,要是不美,大哥能带着老六蹲那里看,这两人身上就像装了雷达一样,哪儿有姑娘哥儿,哪儿就有他们:“那你咋说?”   “我说不好看,他啪的就给了我一巴掌,说我胆子太大了,当着他的面还敢欺上瞒下,让我说实话,然后我说好看啊!他啪的又往我脸上甩了一巴掌,我头都要飞了,这他娘的就是头母老虎。”   蒋小一听见赵主君和赵云澜噗嗤笑了一声,也有点想笑。   二哥哪里是母老虎,明明就是大哥欠收拾。   爱的本质是欲望和占有,要是他夫君偷看美人,他定是也会气。   大哥这毛病,难怪的和老六特别的有共同语言,二哥说这两人整天腻歪在一起,混得十分好,他真真怕老六学坏了。   说实话,自从大哥回来后,蒋小一是越看老六越像大哥,之前夫君说老六像他师兄,他问多像,夫君说模样不是一模一样,可那德性是一毛一样,他还觉得夸张,如今看,确实是一样,这两人明显是同道中人。   要不是老六就是他拉出来的,他又安分守己,他都要觉得老六才是白子豪的种了。   简直太像了。   周辞越不爱看美人,小六虽然对美人有点兴趣,但没白子豪和老六那么厉害。   白子豪以前想带周辞越一起去看美人,周辞越不好这一口,不想去,也觉得那个样子太猥琐了,可这是他亲老子,他也不好直言,就啥也没说。   现在有老六陪着,有人作伴了,白子豪高兴坏了,觉得这娃儿真不愧是他们白家的种,好这一口,懂得欣赏。   这两人,是分都分不开。   周初落是试图劝一下老六,这孩子虽不是他亲生的,可说实话,他就是特别稀罕这两个孩子,真真疼在心坎上。   小六平日乖,老六……也乖,但他是一个特别会分享的孩子,时不时的就会跑去找周初落。   “皇伯伯,你忙不忙呀?”   “不忙。”   “不忙那老六带你去看一下你未来的侄媳妇好不好?很正点哦,御膳房那么多人,就她很合老六的胃口。”   那天又去看了一个,是一个御膳房的小宫女,有几分姿势,但周初落已经不记得这是他第几个侄媳妇了。   “老六,你是个哥儿,那些美人再漂亮,也跟你无关……”你还小,心思应该放在学业上。   周初落话没说完,老六小手就挠挠头:“皇伯伯,你这话我父亲和爹爹经常说,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公公母母?皇伯伯,您狭隘了啊,我们的眼界,要放宽点,这样,我们才能有格局有魄力森*晚*整*理。”   他小嘴叭叭叭:“而且我们是干大事的人,干大事的人呢!就得有大格局,哎呀,那美人忙完了,皇伯伯,老六先过去跟她搭讪一下,刷波存在感,皇伯伯乖乖在这里等一下呐。”   周初落:“……”   俗话说,卧龙所在之处,五步之内必有凤雏。   周辞越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悄悄拉着周初落的手,小小声,又非常无奈问:“父皇,你是不是觉得老六弟弟是好色之徒?”   周初落看他一眼:“这难道不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吗?”   周辞越小老头一样唉声叹气:“父皇,弟弟就这个德性了,您习惯了就好,儿臣也常常觉得因为自己不够好色,而和老六有些格格不入,但他再好色,也是儿臣的弟弟,父皇你不要嫌弃他,我们不爱他,还能有谁爱他呢?”   周初落:“……”   马公公笑得浑身都颤抖,宫里有这么几个孩子在,他是想不开心都难。   没一会儿老六笑着回来了:“啊!太子哥哥你也来了,皇伯伯,我们可以走了,咦,皇伯伯你怎么那么看老六啊!一副无可救药的表情?很奇怪哦。”   周初落想叹气:“没什么,皇伯伯就是随便看看。”   话一落,老六小眉头就皱得死紧:“皇伯伯,你已经和大伯有一腿,虽然老六还小,但你也不能和老六随便,这样不好啊!”   周初落再次噎住了。   马公公是笑得不行。   “皇伯伯,你咋的不说话了?”   周初落先是沉默好一会儿,才轻轻的揉了一把老六的小脑瓜子“……没什么。”他觉得他该谢天谢地,周辞越没这个样,要是和老六一样,那他真是要抓狂了,有时候看着老六和白子豪蹲在一起偷看宫女,他便深深的感觉是白子慕和蒋小一在替他负重前行。   之后他扭头叫了蒋小一进宫来,说城外的护国寺求愿挺灵的,让他有空去求求——肚子里那个,可千万别再像着老六了。   蒋小一和白子慕是早知道这老六什么德性了,这孩子不得行,满脑子废料,劝了五年劝不动,现在他们已经放弃了,只要他只看不上手,那就随他去,要是又看又上手,到时他们再收拾。   蒋小一觉得周初落的担心不无道理,说那让他帮忙看一下老六,老六这孩子想和他一起去。   周初落说那就带着他一起去,孩子多闻闻香火也是好的,没准多听两句佛经,孩子就改邪归正了。   可好啥好啊!护国寺旁边不远就是尼姑庵,尼姑庵里头一溜烟的姑娘,蒋小一怕老六去了,瞧见了,闹着要出家。   这孩子啥事儿可是都干得出来的。   要是有一天他进了尼姑庵,绝对不是他看破红尘,而是他看上了里头的尼姑。   周初落当场说不出话来,后头没几天听见马公公小声禀报,说国师大人又带老六少爷蹲墙角去了,顿时心累得厉害,他原都不太气,可亲耳听见白子豪夸那帮宫女美时,他难以抑制的感到愤怒不已,眉心开始突突直跳,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天灵盖喷出来。   冲动之下一巴掌就呼过去了。   白子豪被打了两下,气周初落,不想见他,却又不敢跑太远,毕竟他两个侄子还有儿子还在皇宫里,只能跑蒋家躲难来了。   蒋小一随他,跟他说了会儿话,慰问了一下他受伤的心灵,便去了祥柳镇,赵主君跟着一起。   他们前脚走,后脚周初落来了。   白子豪坐在屋檐下吃着鱼仔,见他领着御林军从门口进来,脸上兀自刺痛起来,冷冷的哼了一声,想问他来干什么,可一抬眸整个人却像瞬间哑了。   见到人,周初落脸上的害怕和着急迅速褪了下去,他似乎很累,像是一路赶过来,气息喘得又重又急,好一会儿才说得出话,他说:“跟朕回家。”   白子豪听完这话,怔了片刻,心里的不舒坦和熊熊怒火奇迹般的被捋平了。   今儿定好的小猪仔人要送来,这个得仔细看,不然买了病猪弱猪可就亏了。   蒋小一同人预定了六十头。   养猪场离厂子有些远,猪场这边也是砖头搭的,但蒋小一听了白子慕的话,起的时候建了好些窗,要是不留窗,那猪场里头定是又暗又不通风,如此这般猪容易病了不说,也长得不好。   猪仔是小小个,在笼子里哼哼叫,蒋小一跑了三个村才定到了六十头,这会儿人卖猪的庄稼汉都是挑着送过来的,摆地上让蒋小一仔细看。   村里好些人也跑来凑热闹,看见地上那几排小猪仔,那个羡慕。   蒋小一轻轻摇晃一下笼子,小猪仔受惊后叫得愈发大声。   赵主君是挨个看了又看笑说:“声儿这么大,这猪仔好啊!有力气。”   旁边一汉子道:“阿叔你们放心,我今儿挑来的这八只,都是顶顶好的,可不是啥病猪。”   看着确实都是好的,蒋小一给几个卖猪的汉子结了银子,这才让几个村民帮忙把猪放到猪圈里头去。   六十头小猪,前期吃的并不多,喂养起来容易,他在村里招了四人,先头吃饭时说了一嘴,赵云澜不懂,还说会不会多了。   蒋小一摇摇头。   这哪里多。   六十只小猪仔,真喂起来估摸着得八/九桶猪食,虽是有鱼头鱼肠,去挑回来煮了就能喂,但人天天大鱼大肉肚子都有不舒坦的时候,小猪更是如此,鱼肠鱼头得煮熟了跟着野菜喂,还得跑山里割猪草只两三人哪里能忙得过来。   而且小猪仔照料起来得精细了,天天都得铲猪粪,猪里头的稻草也得经常更换,不然湿漉漉的,小猪仔更容易生病,后期大一些,那猪食得喂得更多,照料起来更是麻烦。   蒋小二几个深有体会,闻言是不停点头,当初他们三个强强联手,伺候家里那头猪,可光猪粪就得铲半个时辰才能铲干净。   六十只四人,不算多了。   猪圈外头蒋小一让人建了一个棚子,上头瓦片盖的,很宽敞,平日可以在下面煮猪食,旁边空的可以放柴火,至于猪粪和尿,蒋小一在猪圈外头挖了个大粪池,平日可以排里头。   他原先还担心,粪池满了该咋的办,后头还是开春的时候,蒋小一过来,看见一老汉给翠婶子送柴火。   翠婶子是村里的老寡妇,和桂花差不多遭遇,不过桂花是好一些,虽然死了丈夫,但还有一个儿子,翠婶子是早早就死了丈夫,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儿子养大,又给娶了媳妇,结果儿子秋收那会儿外出给人打短工,回来路上山侧塌了,压了个正巧。   蒋小一是听村里人说,翠婶子那儿子被挖出来的时候已经没个人样了,被砸得不成样子,整个人是肉泥一样,之后不到一年,儿媳耐不住,抛下一儿一女跟着货郎跑了。   当初招人,翠婶子来应聘,她是瘦瘦小小又矮矮的,看着身子似乎虚得厉害,蒋小一听白子慕说过一嘴,知道夫君以前住的地方政策好,像翠婶子这种情况,是属于贫困户,当地政府是要帮扶的。   他帮不了扶了,只能变相的进些绵薄之力。   不过翠婶子没让他失望,这人看着一副见风倒的样,可干活勤快认真,他之前发现养猪场里头的小猪仔干净得不像话,比老六和小六还像个人,后头一问,才知道翠婶子勤快咧,还给小猪崽子洗澡澡,这么认真,把养猪场里的猪当自家的似的,后头又观察了半个多月,蒋小一让她做了养猪场的场长,平日这边有啥事儿她管。   那次也是巧,崔老汉送柴火,和翠婶子来回推辞,正巧的被蒋小一看见,问怎么回事?   翠婶子不敢隐瞒,有些害怕,但还是实话说。   崔老汉前年开了两亩荒地,那地里贫瘠,种大豆或是种玉米都不咋的好,人家套种的玉米那是胳膊大,他那地里的玉米长得跟闹着玩似的,上头左一颗右一颗,玉米粒是稀稀拉拉,磕碜得老鼠见了都不爱咬。   崔老汉就想着能不能拿柴火换些猪粪挑去放,翠婶子之前是擅自做主,崔老汉挑了几担子去放,发现豆苗长得十分好,这不今儿又送柴火来了,可猪粪哪里值什么钱,两桶粪换两捆柴,翠婶子拿了不安心。   蒋小一说这边的事儿让她看着做主,但这会儿还是害怕蒋小一怪她擅作主张。   崔老汉也害怕,说蒋夫郎您别怪……   “换就换,没事儿。”蒋小一先说:“反正这猪粪留着也没用,大家想要就挑去,拿去淋淋菜啥的都行。”   这话自是传出去了。   村里人喜得跟什么一样。   这玩意儿可是能浇地能让粮食多增收的,谁家的猪粪不是仔细堆后院收院收着。   如今蒋夫郎竟然不要银子,让他们随便挑,真是和旁的富贵人不一样。   这人心善。   村里人有的拿去淋菜,有的挑田里去。   没拿银子换,可后头蒋小一再来,回去车里时常的塞满菜。   村里人,穷归穷,可大多都淳朴良善着呢!   鱼仔厂那边,第一批鱼仔做出来了,一共三千来斤。   厂里先前蒋小一是买了四头牛,让渔民拿来运鱼仔,今儿运完鱼仔洗漱干净,蒋小一让人装罐头,运往京里去。   工厂里的工人是没心思干活了,目送着牛车离去。   “也不知道这鱼仔好不好卖。”有人低声说,一脸担忧,就怕不好卖或卖不出去,他们没活儿干了。   蒋小一知道大家日子穷苦,过得紧巴巴,初期工钱没按月结,是三天一结。   一天三十,三天九十,红绳串着,发的时候大家拿着手都在抖。   不是没摸过九十个铜板,而是不敢相信,这银子真真实实到手了。   这三天他们干了啥?   就杀杀雨,晒晒鱼,洗洗鱼,都不是什么重活,可……九十文就到手了。   一个子二都没少。   这活儿能干。   现在是个个都担心。   “阿弥陀佛,希望老板的鱼仔能大卖。”   “应该能好卖。”有人说:“你们杀鱼的离卤煮房那边远,可能没闻着,我就是旁边贴罐头的,每次一开工,卤煮房那边便直飘香,那味儿说实话,每次闻着了我都馋。”   “俺也闻见了,着实是香得很,这几天俺是一个劲儿的流口水。”   “真的有那么香?”   “嗯,去年过年俺当家的买了一斤肉回来,俺公爹炒了,俺觉得香,俺也馋,可现在俺更馋,那味道比炒猪肉香咧!” 第357章   负责杀鱼、挑鱼的工作地味比较大,也脏,因此离卤煮房远,平日没闻到味,现在大家听见李家的说这话,觉得夸张了。   还能有比肉还香的玩意儿?   不可能   她们吃过最香的就是肉。   有心想反驳几句,让她们别吹,但都没什么心思,都担心着呢!就怕她们的鱼仔老板卖不出去。   大家活都没心思干了,时不时就探头往工厂外头看,是盼啊盼,之前干活认真,一天几乎是都没咋的就过去,可今儿大家却觉得这一天特别的漫长。   傍晚四辆牛车终于回来了。   走时上头满满当当的全是罐头,回来上头满满当当的也全是罐头,虽油布盖着,可看形状,大家都知道下头是罐头没错。   负责挑鱼的工人就在大铁门边工作,离铁门近,这会儿大家率先看见牛车从外头进来。   看见走时牛车满满当当,回来还是满满当当,大家心里一咯噔,手里的鱼啪的掉地上。   蒋小一从马车里出来,看见十个工人呆愣愣的,他都还没说话,后头两个年轻但穿得很是破烂的小妇人先掉了眼泪,隔壁杀鱼的听见动静也过来看,然后也掉起眼泪。   完了!   鱼仔没卖得出去。   蒋小一先前还不晓得那两年轻妇人哭啥,还以为是受旁的工友欺负了,可后头见隔壁杀鱼的妇人一出来看见牛车上罐头,眼眶立时也红了,这还有什么不懂的。   蒋小一笑起来,也没多解释,让他们把罐头卸下来,轻一些,别摔坏了。   妇人、夫郎心里再难受,也听话,老实本分过去卸货,一撩开油布,人就怔了。   牛车上是罐头没错,可里头是空的。   再看旁边几车。   也全是空的。   大家着急忙慌朝蒋小一看去:“老板,这、这……”   蒋小一说:“这啥?今儿带的全卖完了,后头几日你们可得加紧时间做,我的鱼仔可不只卖京城。”   几千斤的鱼仔,封装罐头里,一罐头一斤,那便是三千多罐。   一天能卖完,还是蒋小一提前做了准备。   当初在平洲他卖炸鸡和辣条,第一天为啥的生意那么好,还不是夫君帮忙宣传到位了。   蒋小一有样学样,前几天在包子铺买了几百个包子,召集了一大帮乞丐,让他们在京城里到处宣传一番。   吃鱼不长肉,健康又长寿。   山珍海味真不少,水里游的味道好。   遛一遛转一转,福来客栈的鱼仔真好看。   麻辣小鱼仔,孜然小鱼仔,香辣小鱼仔,你喜欢的味道我都有。   乞丐得了包子是大街小巷一通喊,百姓听得直愣怔。   啥个玩意?   什么鱼仔?   不知道啊!   听得多了,有那无事的,还真绕路去看了。   听说在福来客栈哪里卖。   到的时候福来客栈外头摆着个摊子,一个小哥儿在那里喊。   “我的鱼仔一罐四百文,四百文,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你这罐头里的几乎都是小鱼吧!估计着也就一斤,这位夫郎,一斤小鱼仔你卖四百文,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富来客栈的老东家大概是听见声音,出来瞧了眼,瞬间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   “哎呦这位阿爷你可能不懂。”蒋小一吹起大炮:“我这罐头里选的可都是深海的小鱼仔,肉质非常的好,它小时候单身,被我宰了的时候也还是打光棍,阿爷你可能不知道,打光棍的鱼,它肉质是非常好的。”   福来客栈的老板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蒋小一胸膛拍得啪啪响:“保真。”   “你们这么多人围这里干什么?”正说着,一年轻俊俏的汉子领着两个娃儿过来了。   一见鱼罐头,顿时热泪盈眶,说话声都哆嗦:“你,你竟然在卖鱼罐头。”   那卖鱼仔的小夫郎看着一头雾水:“怎么了?”   “对啊父亲,你怎么了?”   “你们不是常问父亲为什么长这么高吗?当年父亲在家乡,就是鱼罐头吃多了,才长得这般帅气高大。”   “哇,那父亲,老六小六也想吃,吃了长高高,长俊俊。”   “好,父亲给你们买,这位小老板,给我来几罐。”   众人就见那两个小小娃儿似乎迫不及待,那汉子银子刚交完,罐子刚一到手,那两个娃儿就说父亲打开。   然后鱼仔一吃嘴里,两个小娃儿眼睛登时就亮了,在原地转起圈圈,举着手,喝醉了一样,不停的伸着小舌头舔嘴巴:“好吃好吃,太好吃了,父亲,我们还想再来一条。”   小六又吃了一条,看见旁边一个小汉子正被母亲牵着,笑嘻嘻故意仰着头看白子慕,说:“父亲,这鱼仔真好吃,香香的,还甜甜的,还有辣辣的,吃了长俊俊的,以后好找媳妇,不吃丑丑的,娶不着媳妇。”   “对,走,咱回家。”   白子慕前走一走,后脚那娃儿就闹起来了。   “娘,俺也要吃鱼仔。”   那妇人回头看了白子慕一样,当初状元游街,她去看过,不过没能挤人群里,就在外头远远看了一眼,那汉子好像是探花,可不对啊,探花郎那么俊俏的汉子,这会儿估计在宫里呢!咋的会出来游街?   不管了,那汉子那么高的个,又白白净净的,惹眼得厉害,没准真是鱼仔吃多了。   妇人将信将疑:“好娘给你买。”反正四百文又不贵。   大家都是这般想,而且方才那罐头打开时大家可是都闻到了,那股味道香得咧,不要命的一直往他们鼻子里头蹿,搞得他们口水都一直流。   “老板,也给我来一罐。”   到手打开一吃,确实是麻麻辣辣的,但味道却恰到好处,吃十分过瘾,立马后悔买少了,又挤人群里:“老板,再给老子来三罐。”   蒋小一是笑得牙花子都出来了。   卖混沌的洪老板是买了整整八罐子,回到家婆娘问他酱油呢?   洪老板皮顿时紧了。   婆娘一看他卷着衣裳做了个兜,里头都是罐头,没酱油,立马就想打,可爹娘都在,她也不好直接动手,只骂了句:“让你打酱油你不打跑去买罐头,那你今儿就吃罐头吧!”   洪老板竟是一句都没反驳。   开饭时更是喝起酒来,一口酒一只鱼,这鱼仔送这酒,可比他婆娘炒的菜还香。   那鱼红彤彤的,桌上几个娃儿看见爹吃得实在香,没忍住摸了只,然后……   “嘶哈,好辣啊好辣啊!”   洪老板笑:“爹爱这一口,买的可都是辛辣的,你们……”吃不了别吃。   “爹,这个太好吃了,大壮还要来一只。”   婆娘怕辣出好歹,呵了声:“鱼又不是没吃过,有啥好稀罕的,吃肉。”   “不,大壮要吃鱼,鱼好吃,比肉好吃。”   婆娘嗤了声:“比肉香?你是没吃过啥的好才这般说,这玩意儿还能比肉香,我吃吃……当家的,你再出去买几罐去。”   简直是好卖,新顾客没吃过,头次还不敢买太多,‘老’客户吃过,是五六罐五六罐的买。   差点是不够卖。   蒋小一又重新招了二十家渔民,让去捞小鱼。   前两批少些,全运往京城卖了。   第三批出来,蒋小一打算带去外头——周边几个洲,那都是潜在的客人。   原是说好九月初出发,不过后头有事给推辞了。   白子慕寻过来的时候,蒋小一正带着几个妇人和夫郎呆在卤制房里,搞得满头大汗。   看见白子慕来,蒋小一献宝一样,拉他进卤制房,让他看桌上摆的三盆卤制品。   一盘香辣海蟹。   一盘香辣小龙虾。   一盘香辣小田螺。   大概是刚做出来的,还冒着烟。   白子慕:“……”   他夫郎还真是会‘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很好。   等他跟人打完招呼,蒋小一催他:“夫君你快尝一下,看看味道正不正宗。”   “嗯,还不错。”白子慕连续尝了三口,跟他现代吃到的简直一个味。   “那以后也做这些卖。”蒋小一说:“要是有客人不喜欢小鱼,那可以买虾和螺,夫君你都不知道,渔民打捞上来的虾和蟹很多,我看他们运回来又丢河里,可惜得要死,这下好了,不用丢了,全拿去卖。”   他说的很高兴。   白子慕往他额头弹了一下:“这就是你这两天没回家的理由?”   “嗯。”   “你还嗯,小心我打你。”白子慕说着,真给他屁股来了一巴掌。   蒋小一笑起来,一点都不痛。   “夫君,我肚子都饿了,今天还没有吃饭。”   “有多饿?”   “前胸贴后背看见包子腿都发软那一种。”   “活该。”白子慕掩人耳目从把手伸衣袖里,从空间袋拿了两个热腾腾的包子出来,看见灶台边有个小板凳,拖过来让蒋小一坐,把包子递给他,然后蹲在他旁边看他吃。   蒋小一确实是饿得很,早上是忙了一早,因为香辣螃蟹他第一次做,之前也没见白子慕做过,他是根据香辣小鱼仔自己摸出来的,做的时候全程都不敢离开,一直忙碌都到晌午,真的饿了,吃起来一大口一大口。   “慢点慢点。”白子慕说着,又给他拍拍后背:“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要。”蒋小一说。   白子慕赶忙去给他打水,蒋小一说:“窦夫郎他们也还没有吃呢!今早一直跟着我在忙,给了我不少建议,不然那香辣蟹我都做不出来。”   毕竟螃蟹可晒不了。   白子慕招来夏林涛,让他去镇上买些包子回来。   周边几个妇人夫郎方才看见白子慕已经目瞪口呆,这会儿更呆了。   我的娘!   老板的汉子竟然……竟然长得这么俊,白肤黑发,神情桀骜,那眼神跟有勾子似的,还那么礼貌问她们好,而且还那么疼老板,老板吃个包子,他都搁跟前忙前忙后的,白子慕对蒋小一那无奈又宠溺的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羡慕,实在是羡慕。   蒋小一还要忙,白子慕待了会儿,和他亲亲我我好片刻,解了相思,才打马回去。   不回去不行,这辈子他就载这小哥儿手上了,逗两句对方羞羞的样,他是看一眼就觉得腹中像是要着火一样,只想一口把他吞下腹。   娘的,感觉要硬,此地不宜久留。   蒋小一见了夫君,也美滋滋,干起活来更有劲儿了,不过下午正忙呢!外头守门的老大爷匆匆忙忙跑过来在外头喊。   “老板。”   卤制房不是谁都能进的,平头工作时门都是关起来。   窦夫郎负责拿钥匙,一下工都会立马锁起来。   厂里的工人都知道那边的车间不能随意进,平日有啥事儿都是在外头喊。   蒋小一出来问有什么事。   老汉说外头有孩子找:“是窦夫郎家的,哭得一脸泪,应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蒋小一赶忙让窦夫郎出去看看,别是窦老太在家摔倒了。   可没一会儿窦夫郎又跑进来:“老板,不好了。”   蒋小一心里一跳:“怎么了?”   有人去渔村那边闹事儿了。   是冯家的。   蒋小一认识这人,冯大宝是祥柳镇上的,手底下有好些渔船,平日专门给京城和镇上客栈酒馆提供鱼货,其大姐是祥柳镇官爷黄有志的小妾。   冯大宝凭着官爷小舅子的身份,以前是一个劲儿的打压渔民,自己吃得满肚肥油。   大概是渔民总往厂房这边运鱼仔,一运便是几车几车,那鱼仔再不值钱,可量多了,怎么的也能赚些银子。   冯大宝大概是看到了商机,前几天来寻蒋小一,说他渔船大,平日都是跑深海那边打,渔民小渔船,不敢远行,载的量有限,平日打到的鱼也不多,怎么样,要不要跟他合作,他可以大量且稳定的给厂房这边提供鱼仔。   蒋小一没同意。   冯大宝能做的,渔民也能,人也更需要这份门路,他不能又断了人的希望。   冯大宝见他当场拒绝还有点气,他打听过,蒋小一和渔民收购鱼仔是两文钱一斤,他忍着气,说他可以给三文钱两斤。   蒋小一是想赚银子,可若是能赚银子,又能帮穷苦人一把,那更是好。   他没同意,冯大宝觉得自己好声好气,对方还这般不识好歹,便也气了,走前还骂什么给脸不要脸,一个哥儿,也想学汉子做生意,呸,他倒要看看,在他的地盘上,得罪了他这生意还能不能做得起来。   冯大宝大概是想断了他的路,又大概是真怕渔民起来了挨了他的路,今儿去了村里,不许渔民去打鱼了。   凭啥啊?   冯大宝牛啊!还笑,凭什么?凭祥柳镇是他姐夫的,他姐夫说了,明海域那片地儿已经规划给他冯家了,他现在不允许旁人到他的海域上打鱼。   明海域离码头不算得远,渔民渔船就是几块木板打的,出不了远海,平日都是在明海那片区域进行捕捞做业,现在冯大宝不给他们搁那捕鱼,那和断了他们的生路有什么区别?   渔民就和冯大宝闹了。   冯大宝带了人,两拨人打起来,闹哄哄的,冯大宝气得脑门疼,喊人去报官。   渔民怕了。   谁不知道官爷是冯大宝姐夫,衙门的人真来了,他们定是讨不了好。   窦老太怕家里两个儿子真被抓了,叫孙子来说:“去找蒋夫郎蒋老板去,快,快去。”   孙子赶忙跑了。   蒋小一到的时候衙役正好在扣人,旁边几个老妇老汉在磕头哀求,说官爷我儿冤枉啊!求求你们,放了我儿吧!   “滚开,妨碍官差办事,小心我连你们都扣起来。”一衙役直接上手推人。   现场是闹哄哄的。   蒋小一眉头微拧:“你们在干什么?”   见他身后还带着两身姿挺拔,一看就像专门练过的护卫,而蒋小一穿的虽是没多富贵,但一衙役还是给面子说:“抓人。”   “他们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抓人。”   衙役:“他们当众殴打冯公子。”   蒋小一看见冯大宝好端端,他带的几个护卫确实是受了点伤,可渔民脸上也都挂了彩。   蒋小一问衙役:“你们说他们当众打人,那可是问清原委了?咋的只抓渔民不抓冯大宝?”   冯大宝嗤了一声,极为轻蔑。   这下衙役没耐心了,瞪着蒋小一:“你谁啊?官差办事轮得到你问东问西来插手?黄大人有令,我等皆是奉命行事。”   蒋小一都要笑了,没再搭理那衙役,扭头问旁边渔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窦老太急急忙忙说了。   蒋小一对这些事儿也不太懂,他在平洲那会儿,是没听说过这种政策的,可每个地方风土人情不一样,同样的,有些制度也是不同。   他苦恼的抓了抓后脑:“小涛啊!有这种事吗?”   “没有。”夏林涛脸色不好看,大周土地其实是可以买卖的。   像镇外的山头,要是桂花买了,那这地儿就是私有,除了皇上可征收,其他人,桂花想让谁去她山头砍柴挖野菜,那谁就能去,可她若是不让,其他人便没那个资格。   可海域不一样。   谁傻了去买海啊?   海里的鱼是游来游去,这年头技术又没那么发达,渔网啥的又不能全面覆盖,买下这片海域,那要是投下鱼苗,鱼往别的地儿游了咋办?   海上也不能种东西。   因此从没人买过。   所以大周并没有明确的规定,海域可购买,可规划,可赠送。   整个大周的海域,真要说属于谁,那必然是皇家。   所以冯大宝一看就是在胡说八道。   这祥柳镇离京城那么近,要是天高皇帝远,黄有志和冯大宝这般,那没啥,土皇帝嘛!   可现在离京这般近,两人还敢公然这般,要么就是欺负百姓不识法律法规,要么就是觉得小事,皇上管不着这边,或是有人撑腰,无法无天惯了。   蒋小一不许衙役带人走,那衙役嚣张极了,最后竟是连他都想扣起来。   夏林涛抽出腰间佩剑,一个箭步护在蒋小一身前:“我看谁敢动我家少爷。”   “反了天了。”一衙役说。   商为末,竟敢公然对他们衙门口的人持刀相向,那衙役看夏林涛似乎有些功夫,不敢硬碰硬,便开始出口恐吓。   还想不想做生意了?   要是想,那蒋夫郎想清楚了,得罪他们大人,他们大人定是让你们在祥柳镇混不下去。   蒋小一:“……”   那么厉害?   他谁啊?   他二哥可是皇上啊!   这大周都是他二哥的,他哪混不下去?他想跑大夷混怕都是都混得,区区祥柳镇,还混不下去?   周边几个渔民一听这话,信以为真,大概是骨子里就怕官,一听这话就慌了,看见蒋小一神色微怔,似乎出现了几分恍惚,神色不明的盯着衙役看,大家以为他怕了,不想拖蒋小一下水,还叫他走,儿子打了人真被抓进去,最多就是关几天,可要是蒋老板真的因为他们惹了人生意做不下去,那咋的行啊!   蒋小一是压根就不怕,他上头有人:“小涛,你们不是有什么令牌吗?赶紧炫一下,让他们腿软。”   夏林涛:“……属下今儿没带身上。”   蒋小一:“……”   衙役又继续恐吓了几句,冯大宝在一旁添油加醋,见蒋小一不说话,似乎是以为他怕了,还走过去,到了近旁,上下看了蒋小一一眼,探头过去低声道:“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   蒋小一扭头看他。   “我姐是县令大人的夫人,怎么样?”冯大宝暗示意味明显:“要是怕了,今晚可去祥和客栈寻我,说实话,人夫我倒是还没完过。”   什么样的美人冯大宝没玩过,蒋小一是乖巧耐看那一挂,不是一眼就能让人惊讶的长相,可这几年丹药吃多了,虽是年纪上来了,可他模样还是当年的少年样,皮肤白白嫩嫩,一双眼睛还经常透着股愚蠢又好骗的光芒,冯大宝这种看多了妖娆美人,难得看见这种清纯的,倒是来了点瘾。   蒋小一定定看他,沉默了几个呼吸,就在冯大宝以为他犹豫不决想再加把火时,蒋小一羞愤的咬了咬唇,一拳朝他鼻子打过去。   冯大宝鼻血瞬间就下来了,痛苦的嗷了一嗓子,捂着鼻子往后退了几步,一脸不可置信。   这是县令大人的小舅子。   衙役神情骤变觉得要遭。   而且蒋小一当着他们的面还敢打人,这是没把他们放眼里,衙役渔民直接不抓了,想抓蒋小一。   夏林涛和另一护卫把蒋小一护了起来,两方人打得厉害,来的八个衙役哪里是夏林涛的对手,都不过一个回合就嗷嗷叫。   他们被打了立马想回去摇人。   冯大宝指着蒋森*晚*整*理小一:“好好好,你这被人玩烂了的贱货给脸不要脸,那今儿你就别怪我了,你们回去叫人来,今儿不把你绑回去操//烂了,我冯大宝跟你姓。” 第358章   蒋小一上头有人,那腰是差点比电线杆还要直,,也指着他:“你个什么玩意,还想碰我,等我叫我夫君来,你就完了,哦,不对,不止你完了,我让你姐夫也跟着完。”   冯大宝像是听见什么笑话,突然笑了起来,连旁边几个衙役都没忍住。   蒋小一火冒三丈:“小德子,回去叫我夫君来,跟他说我被人欺负了。”   另一护卫立马打马而去,衙役想拦却没拦住,着急问冯大宝怎么办。   冯大宝摆摆手,示意不用追赶。   这蒋老板是做生意的,让夫郎出来抛头露面,那想来这人夫君也不咋的。   就算有点东西,那这蒋老板怕是也不受宠,毕竟换他,可不会舍得让人出门,合该天天在床上躺着等他。   既然不受宠,那人还能为了个玩意儿得罪他不成?   冯大宝无所畏惧,丝毫不怕,还叫人把蒋小一围起来。   气氛焦灼,两方人马箭弩拔张的对峙着。   双方都摇人去了。   渔民们叫蒋小一赶紧走。   蒋小一不怕。   窦老太是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蒋老板你可能不知道,冯大宝他姐得宠得很,您再不走,等会儿要是官爷来多了,怕是想走都走不了了,民哪能和官斗啊!”   “不就是县令?我夫君可比他还厉害。”蒋小一说。   周边渔民是懵了。   啥?   “蒋老板,你,你方才说啥?”   哦,蒋夫郎说他夫君也是官爷。   不是吧!   渔民们想的其实和冯大宝一样,蒋小一是一点官夫人的架子都没有,要是官家的主君,咋的时常往外头跑啊?   不在家相夫教子?   大户人家的规矩可多呢!她们进城摆摊卖鱼时,那些官家夫人、主君出门,哪次不是两丫鬟跟后头?手里一帕子,走个路都得人搀扶,当街从不吃东西,再看蒋夫郎,一样没占,有时饿得很了直接蹲路边干它两个包子。   真是官家夫郎啊?   刚想着呢!黄有志领着十来个官差来了。   冯大宝似乎没想到他会亲自来,上前喜道:“姐夫。”   “你小子,你姐听说你被打了,立马就催我过来了,谁打的你啊!本宫倒是要看看,什么人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打我的人。”黄有志说着,扫了蒋小一一眼,腰无玉佩,头无宝钗,手无镯子,心更稳了。   他这小舅子生意做了这么些年,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从不给他惹大麻烦。   黄有志本就放心,这会儿看见蒋小一这么个样,更觉对方没什么来头。   可他不知道,他这次是踢到硬铁板了,碰了大动脉。   冯大宝指着蒋小一,说姐夫,就是这贱人。   黄有志叫蒋小一跪下。   他乃官,蒋小一乃为民。   蒋小一不跪。   黄有志怒极反笑:“当真是好胆,见了本官还敢如此嚣张,这位夫郎的膝盖骨怕是硬得很啊!既然不愿跪,你们两且上前助他。”   渔民们见了黄大志腿都发软,冷汗直下,可见衙差上前,还是把蒋小一护了起来。   夏林涛站蒋小一跟前,又拔出利剑,还没来得及说话,后方马蹄声来,紧接着有人喊:   “祥柳镇黄有志黄大人何在?”   众人寻声看去,六匹骏马奔腾而来,马上之人铠甲着身,再看前头那人,渔民不认识,可蒋小一和夏林涛是认识的。   不是小马公公还能是谁。   黄有志没见过小马马公公,可人身上的太监服他是认识的。   和前朝大官一样,不同官品的官服,上头的‘花样’是不一样的,皇上衣上是龙,官高一些的则是鹤、麒麟、锦鸡、孔雀。   后方伺候的太监,也是如此,况且这人还带着禁卫军,那么定是皇上身边的大狗腿。   这会儿黄有志一看对方那太监服,立马就知道这太监不得了了,赶忙过去,本想行礼,谁知小马公公直接越过他,到蒋小一跟前行了个礼,恭恭敬敬说见过大少爷。   黄有志冷汗直接下来了。   “我夫君呢?”蒋小一朝他身后看,除了禁卫军没见着旁的人了。   小马公公说白大人正在看房子,发现蒋小一没听懂,他又细细解释,之前皇上说了,白大人要是能去大夷追回账,就给白大人赏一宅院,方才白大人正在挑选呢!还让奴家见了您,让您回去,看看您喜欢哪一处。   蒋小一闻言想起这事儿来了,迫不及待,立马就想走。   可经过面如土色的冯大宝和黄有志跟前,他又停下来。   小马公公立马狗腿说让他放心去,剩下的事交由他。   黄有志腿已经软了。   待蒋小一一走,小马公公温顺的狗腿脸就变了,再没了温和样,问旁边渔民,怎么回事。   那渔民脸比黄有志还白,战战兢兢实话实说。   小马公公笑了声转头看黄大人:“黄大人,咱家倒是不知道,区区县令还能有如此大的威风。”   “下官……”   “你可知方才那人是谁?那可是可以在宫里横着走,连见了皇上都无需下跪的人,人夫君可是当今探花郎,从六品的官,你区区七品,竟还妄想让人给你下跪,当真是好胆,来人,将这两给我押回去,等侯白大人亲自发落。”   “公公饶命,公公饶命,下官不知啊……”黄有志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小马公公没给他机会,御林军上前,将黄有志和还懵着的冯大宝押走了。   一场闹剧玩儿似的很快收场。   渔民我看你你看我,半天缓不过神。   有人艰难的咽了下口水:“蒋夫郎他,他真的是官家夫郎?”   “应该是吧!方才那什么公公不是说了,白大人,探花郎。”   有人一脸羡慕:“蒋夫郎真厉害,见了皇上竟然都不用下跪。”   “是啊!我都不知道蒋夫郎这般来头,我,我还以为他就是个做生意的,没成想人还能见到皇上。”   “不得了哦。”   晚上窦夫郎回来,听了娘这般说话,吓得筷子都掉了。   “咋的了老大家的?”   “娘,你,你方才说老板那夫君是,是官老爷?”   “是啊!可厉害呢!”有多厉害窦夫郎也不懂,可县令大人见了那个什么公公都要下跪,可人公公却是得对蒋夫郎弯腰,这明显是蒋夫郎那夫君厉害过黄大人,那公公才会这般。   窦夫郎说:“今儿老板他夫君来。”   “啊?”   “昨儿老板没回去,老板夫君想他,早上来厂房那边寻人,他,他还给我们买了包子。”   “啊!!!”   “老板夫君可俊可俊了,很年轻,很友好,还同我们说笑,没想到人竟然是官老爷。”   窦老太不信,官老爷还能有很年轻的?还给他儿媳买包子?   啥子官啊!这么亲民?哪位官老爷不是威威严严。   她儿媳怕不是做梦。   可隔天隔壁王老太来了,嘚瑟说哎,我跟你说,我家儿媳昨天见到老板他夫君了,我儿媳说老板夫君俊俏得很,还给他买包子吃咧。   窦老太:“……”   难道她儿夫郎说的是真的?   一时间整个渔民村对白子慕充满了好奇,特别是听到黄有志被撸去官职,整个抄家进了大牢、冯大宝被押送回本地牢房等候发配,大家过去看,见他鼻青脸肿,没个人样,听说是白大人亲自打的时,大家愈发的对白子慕好奇起来。   蒋老板那夫君咋的那么厉害?   冯大宝被发去了边疆不说,连黄大人都……黄大人都没咋的欺负蒋老板,就,就……   不得了哦。   以后绝对不能惹了老板。   不过老板夫家这么厉害,他们不仅安心了,相反还隐隐的有点自豪。   他们可是给厉害的大官做事儿呢!   白子慕原是只是想收拾黄有志一人,可一查,这人之所以背靠京城还敢这般嚣张,原来其女是周涵生一小妾。   周涵生和白子慕为了这事儿是‘闹’了起来,各有说辞,周涵生一口咬定黄有志是受冯大宝蒙蔽,这事儿也算不得什么,区区小事,就要撸人官职,这传出去,岂不是要让当官的寒心?   他是不惧白子慕。   白子慕再得宠,还能越过他?他可是周家人。   白子慕也是火,说就撸了怎么着?这可是皇上亲自撸的,哦,你对皇上不瞒了是不是?好大的胆子啊!我马上告诉皇上去。   周涵生气得倒仰。   白子慕见人上门叽叽歪歪一顿就想走,追在周涵生后头放狠话,说让他等着,回头也干翻他。   苏尚卿得知这事儿的时候,犹豫再三,还是同白子慕说了当初苏尚珍同他说的那些话。   他倒不是和蒋小三定了亲,就胳膊肘往外拐,而是他怕周涵生野心大,他二姐……说聪明那是没有,和他娘一样,想的都是眼前之利,想的片面不全,要是现在不说,真等出了事儿,那他们苏家,怕是一家老小都没个活头。   这可是大事儿啊!   白子慕立马进宫跟周初落说,让他赶紧查查六王爷,这人估计想反天了。   周初落似乎并不惊讶,只说朕晓得了。   后头不知周初落查到了什么,六王爷一家全进了大牢。   当天上早朝,有那不懂的,还觉周初落是看重白子慕看重得是非不分了,连亲王兄、亲侄子都不顾,这样下去怎么行。   苏大人和大舅子几人出列,想给周涵生说几句话,周初落抄起一折子就朝他们扔去。   苏大人战战兢兢捡起来一看,顿时是差点目眦欲裂,立马后悔了。   他娘的。   这女婿是想要他的命。   六王爷在北洲私自养兵共八万余人,还同大良私下往来,证据确凿。   别的都不说,就私下养那么多兵,六王爷一家已经死罪难免,活罪难逃。   因为你一个王爷养那么多兵干什么?   这明显是居心不良。   还私下跟大良来往,为什么要私下?   后头也不知道咋的回事儿,苏大人几个也进了大牢,白子慕不晓得,他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听到这事儿的时候,正在火急火燎的搬家。   周初落圈了几处宅子,让他自己选,都是靠近皇城的,又宽又大,白子慕召集全家人,挨处看,这些宅院应该是之前哪位大人家的,被抄家后宅子回归了朝廷。   白子慕几人是逛了大半天,一脸为难。   真是有太多选择了也不好,这些宅子真是无一处不好。   白子慕也觉得难选,和蒋小一进宫见周初落时,笑嘻嘻的,殷勤得很,周初落受不了他们这个样,说有事就说,没事就回翰林院回家去,蒋小一说有事有事,就是二哥,你给看的那几处宅子都好好哦,能不能都选。   周初落当场奏折就看不下去了,难得吐了脏话,问他是不是想屁吃?   蒋小一直接噎住了,周初落干脆直接帮他选了一座最大的,离皇宫最近的,还让他们尽快些搬家,不然他吃饭都不方便,远行街那边离皇宫实在是太远了。   虽是只得了一处,可白子慕几人还是高兴。   这宅子大得很,要是买,没几十万两都买不来,白得的谁不高兴。   一家人活儿都不干了,先高高兴兴的搬家。   苏夫人是臊得脸通红,一进院子头都没抬得起来,待看见院子里忙活的几个宫女,又是震惊了一番。   蒋家人到底是少,老六和小六干啥都是凑人头,不能真指望,蒋小二又要上学,国子监严苛,而且这不是干活,说不去就能不去,读书是一天不去就得落下好些进度,蒋小一没让他留家里帮忙。   客栈和作坊那边又得人看着,如此家里真没什么人了,周初落派了好些人来帮忙,十来个小宫女拿着帕子到处擦,十来个小太监进进出出搬东西。   苏夫人见了,头垂得更低。   赵云澜和蒋父倒是没给她脸色看,热情邀请她进屋坐。   赵富民和赵主君也不忙了,陪坐在一旁。   这节骨眼儿上门,赵云澜问可是有事?   苏夫人是眼睛红肿,满脸憔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还是苏尚卿说了。   他爹和舅舅们被皇上关了,但他们是无辜的,能不能让哥夫帮帮忙,周家的事儿真的跟她们苏家没关系。   他们不知道找谁了。   苏佑宗和苏佑祖几兄弟这两天没少跑,是到处求人,可谁敢帮?   周涵生不是干了别的事,他干的可是造反,那是砍头抄家流放的死罪,要不是周家乃王族,就不是死罪这么简单,怎么的都得诛个九族,这会儿谁敢和周涵生扯上关系?   皇上没上位那会儿,六王爷就上蹿下跳想取而代之,本就被皇上提防着,皇上怕是早想砍了他了,只是苦与出师无名,皇上本就对六王爷不满,恩情耗尽把柄在手那一刻,就是六王爷一家人头落地之时。   大家明哲保身撇清关系都来不及,谁还敢出手相帮,现在朝局是乱糟糟,官员是胡思乱想猜想连天,就怕跟旁好友也掺和到六王爷这事里头,那到时候怕是连自己都要和造反的事儿牵上关系,因为这种事情,向来是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没看见苏大人就因为帮女婿周涵生说了一句话,就进去陪女婿了吗?   堂堂右相皇上都关了,更不用提他们。   苏夫人娘家人也寻了过来让苏夫人想想办法,真真是不知道找谁了,皇上如今在怒头上,谁都不敢惹这个骚,为今之计,只能求白大人。   皇上总不至于连他也关。   苏夫人拉不下来这个脸,但也知道弟媳说的没错。   当初二公主周燕气她和蒋家,顾忌着皇上明面上不敢做啥,暗地里却派人到处传谣。   ——苏家嫡子为何下嫁?那是苏家哥儿和那蒋家小三早已暗度陈仓。   嚯。   难怪呢!   难怪堂堂右相嫡子要嫁傻子。   大家暗地里都这般传,苏夫人晓得了气,却又不敢对周燕出手,让人把这事儿捅到了蒋家去。   蒋小一听了一耳朵,立马杀到邓家去,周燕哪里敢认,还骂蒋小一不要什么脏水都往她身上泼,没准是有人看见了,话都没说完,蒋小一就骂了回去。   谁能看见?卿哥儿和蒋小三清清白白的,看见什么?   再看看,整个京城谁会这般做?这般做能有什么好?   苏夫人看不起他家小三,让人败坏他弟名声还可以,但虎毒不食子,没道理还把自己哥儿托下水,她再对苏尚卿失望,也不可能这么做,这般苏尚卿没脸,她同样也没脸。   那还能有谁?谁敢一下招惹右相和他们蒋家?   想来想去只有邓家了。   蒋小一和周燕干了大半天,周燕哪里干得过他,是被蒋小一骂人比倒豆子还要快,指着人鼻子就骂,周燕还哭哭啼啼说要进宫告状,谁知她都还没进宫呢!圣旨先来了——周燕被闭门思过。   邓大人也被皇上揪着骂了一顿,没明骂,但揪着工作上的事借题发挥了。   这下谁还不知道啊!蒋家连条狗都惹不得,而且现在谁不知道,这蒋家薅羊毛都薅到皇上身上去了,蒋家那三处作坊,快三十来亩地,那可是一个铜板都没用出,孩子还时常丢宫里吃皇粮,光明正大的在宫里四处蹿,哪哪都去得。   跟太子爷似的。   就问问谁有这本事?   这蒋家已经不是得宠了,是要上天,这事儿只能求蒋家,苏夫人想到此,臊着脸而来。   白子慕是刺了苏夫人几句话,说自己村里来的,哪里有那个能耐啊!   蒋小一在一旁想笑。   赵鸟鸟给苏尚卿面子,没说话,只蒋小三傻乎乎,竟十分赞同:“是啊!我们村里来的,没有能耐,我哥夫给皇上干了快一年的活,就得了这么个宅子,啥子都没得了,苏夫人,你找别人去吧!找我哥夫有什么用呢!”   赵云澜、赵主君几个想过去捂他嘴,这孩子真是想打光棍!   苏夫人看他,要不是知道他是个傻的,这会儿怕是要觉得他在赤裸裸的炫耀了。   白子慕入翰林都不过一年,皇上就赐了这么座宅子,还说没能耐?   那上天才叫有能耐吗?   苏夫人虽是尴尬,知道白子慕是故意挤兑她,也只能厚着脸皮继续恳求。   白子慕最后哼了一声,勉强应下。   皇上原就是怒气上头,见着苏大人几人不知情帮反贼说话,后头晓得缘由了,又说是不是这只是六王爷的事,有没有一种可能,周涵生并不知情?   不知情又怎么样?   知情又怎么样?   只要六王爷养了私兵,那便是砍一窝的大罪。   苏大人哪能不知道啊!但周涵生到底是他女婿,他要是不说两句,帮着求一嘴,其他大人会怎么想他?   这牢,不管如何,他屁股都得坐一坐了。   周初落也没想着真拿人怎么样,不过是关个几天,他也知道苏大人几人什么心思,顺水推舟罢了,白子慕前脚进宫,后脚苏大人便回了家。   苏夫人再次深刻的意识到,这白子慕多得皇上看重了。   ……   新赐的宅子很大,各种家具却不用买,一些是先头就有,另外周初落派人送了好些来,   赵主君看着安排,其他人该忙的又去忙了。   这宅子赵主君是很喜欢的,因为后花园大,他想着安顿好了,就开了种菜,以后菜都不用买了,多省钱啊!   白子慕随便他折腾,如今生意慢慢步上正轨,香油作坊那边三十多个工人,红油小部分堆在仓库里,大部分运往祥柳镇做了鱼仔,还有一些拿去了客栈,看着这作坊虽是还没咋的赚钱,可客栈如今一月盈利已经有五千多两了。   蒋小一上次卖了两次鱼仔,也赚了四千来两,这不是纯利润,但工钱和鱼货钱,真没去多少,都不足一百两。   家里如今真不缺这么点菜钱。   可他知道小外公是闲不下来,就爱种种菜,偶尔的还要跑祥柳镇那边去看看猪,或者到村里和渔民们聊聊天,然后回来就乐呵呵。   赵富民和赵云澜本就是生意人,在哪都住的习惯,老六小六如今又不在家,白子慕担心赵主君会觉无聊,如今看他有事做,有人聊,放心多了。   家里一安顿好,蒋小一就又往祥柳镇跑,他这次是想让人装货带去往南洲。   白子慕想和他一起去,不过周初落先寻过来。   六王爷落马一事,让白子豪恍然想起,他入宫做国师那会儿,为保住碗饭,获得太上皇信任,他是耗了灵力认真给太上皇算过的。   那时候卦象是紫微星弱,乃亡国之相,大周不出四十年便危矣。   那会儿他不当回事儿。   这自古以来,凡事皆有定数。   就像春会过,夏会来,日升日落,斗转星移,恒古不变。   没有哪个国家能千秋万代,一统不灭。   这是个战乱的时代,一个国家的覆灭,可以在一夜之间。   这是大周的命数,他不想过多干涉,怕又遭雷劈。   可如今不干涉不行了。   他儿子可是太子。   大周不出四十年危矣,那么距今没十年。   如今该咋的办? 第359章   亡国卦象是否可信,周初落是不言而信。   因为当初父皇曾言国师给一面之缘的蛮夷王看过卦,说蛮夷不出十年将亡。   这事儿成真了。   蛮夷是他亲自领兵踏平的。   亡国之卦如今不方便外透,一旦泄露出去,将朝间大乱,民心不稳。   这年头人是信命信天,要是晓得天意如此,大臣们定是想‘听天由命’,奉承天意。   周初落晓得这事儿后,便忧心忡忡。   白子慕也有点慌。   他如今和周初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亡国之君和太子能有什么好下场?   不五马分尸就该谢天谢地。   这一个是他二哥,一个是他小侄子,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人死。   如今之计,只能先强起来了。   只要强了,还怕啥?   可怎么强?   第一步必然先解决其百姓温饱,百姓吃得饱了,兜里才能有余钱。   有了余钱,才能把税率提了。   到时候一年征它几十个亿。   国库一旦充赢,立马招兵买马,他们的军队要是能全面武装到牙齿,还需何惧?   只要民富国强,那还怕什么?   亡国?   不存在的。   周初落听了白子慕一番话,心里略略安定,可怎么民富呢?   他穆然想到了蒋小一。   根据夏林涛的回报,要是真一天三十文的工钱,鱼货又不愁出路,那渔民距离吃饱穿暖的日子不远了,毕竟只短短半个月,夏林涛就说了,那些渔民已经能吃上肉了。   原先去的时候那些孩子都五六岁了还光着个屁股,可只短短半个月,他们穿上裤子了,虽是最廉价的麻布做的,可好歹是不用再光着屁股蛋。   建个厂就能带动渔民富起来,那……   “这事交由你来办。”他说。   白子慕:“……”   啥玩意儿?   白子慕表情略显僵硬:“二哥你别跟我开玩笑,当初你说了,让我跟你混,享荣华富贵,也不会受累。”   现在却是指使他指使得他要崩溃。   就问问,翰林院里的人,哪个是隔三差五往外跑的?谁不是一上职就一屁股坐到晚上,就他,像跑腿小弟一样,哪儿需要就往哪里跑。   周初落神色自若道:“朕也不想,可朝中事物繁忙,朕已快心力交瘁。”   白子慕:“二哥我知道你不容易,可是我也不容易啊!”   “是嘛!”周初落上下扫他一眼:“朕没看出来。”   白子慕:“……”   周初落:“朕的国要是亡了,那朕和皇儿怕是难逃一死,你师兄就这么个儿子,你也只这么一个侄儿……”   “我干。”白子慕咬牙切齿。   周初落拍了拍他肩膀,给了他一令牌:“这事交由你,朕放心,一年征税几百亿,朕拭目以待。”   白子慕膝盖软了半截想给他下跪:“……”   你可是真敢讲。   他明明说的是征税几十亿。   周初落却没管他,直接走了。   他前脚走,后脚白子豪又来了。   白子慕:“……师兄,你又被打了?”   “没有啊!”白子豪说。   “那你怎么来了。”   “瞧你这话说的,没事我还不能来看看你啊!”   白子慕想想也对,正好饭点,于是他炒了点花生,又弄了两肉菜,兄弟两人干了起来。   赵鸟鸟吃完了听他们吹了两下大炮,笑哈哈的,白子慕赶他走,赵鸟鸟跑回房去。   白子慕酒量不好,以前成婚的时候才喝了点人就飘得厉害,闹着要跑山里挖竹笋,白子豪也没比他好哪里去。   两兄弟脸红扑扑的,勾肩搭背去了后院,看见旁头的榕树,咻的化了原型爬树上去,爬到树顶了又扭着屁股退下来,到了地上又扭着屁股爬上去,上来又下去,爬了大半个时辰还乐此不惫,蒋父回来劝了大半天,两兄弟才作罢,扭着小毛屁股往堂屋去。   蒋父看着他们圆滚滚毛茸茸,是又想笑,又觉无奈,打了水想给他们洗洗爪子,蒋小一回来了。   蒋父看见他还挺惊讶:“咋的回来了?不是说要去南洲吗?”   “夫君说跟我一起去,我没见他,就回来看看。”蒋小一说。   蒋父指着堂屋:“他都喝醉了。”   蒋小一一进屋,就看见两只小熊猫趟在桌子上,睡得呼呼的,喷香。   两只熊猫有些像,他是差点都没认出来,凑进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白子慕。   白子慕和白子豪人形不太像,可有时候神韵相似,明眼人也能瞧出他们是兄弟,但化了原型,却像得很。   蒋小一戳戳这个,又戳戳那个,两人大概是喝了点酒睡得香,被蒋小一戳来戳去也没醒,就是翻了身,或者挠一下肚子和屁股,然后继续睡,蒋小一觉得好玩得不得了,像逗猫猫一样继续戳。   正玩着呢,周初落来了,蒋小一看他面色不善,以为白子豪是又看美人被发现了,谁知周初落指着外头,蒋小一和蒋父一看,老六和小六站在门外,小小的身子光裸着,衣服不知道飞哪里去了,鼓鼓的小肚皮上不是王八就是狗头,连着后背都有画,脸上也是花溜溜。   赵主君闻声出来看见他两个宝贝曾孙鼻子下头画了胡子,眼上画了黑眼圈,哎呦一声后笑起来。   老六小六还挺美,转着身子给他看。   蒋小一差点认不出儿子:“怎么回事儿啊?”   周初落冷冷道:“那死太监画的,他人呢?”   白子豪晌午和三个孩子一起玩,不知道玩了什么,反正周初落一回寝宫,三个孩子已经没个人样了,周辞越更是浑身上下都是小王八,搓都搓不掉。   见他回来,大概是怕挨骂,白子豪又往外头跑。   孩子光着身子不像话,蒋小一叫星哥儿热点水,想给他们洗一洗,周初落看见桌子上两只睡得不醒人事的熊猫,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   仔细看了片刻,他抱起个头大一点儿的回宫了。   蒋小一给儿子洗完澡,擦干头发,收拾了东西,想去叫白子慕起来,该出发了,结果一到屋里,桌子上就一只熊猫。   这个不是夫君。   那夫君呢?   想起周初落方才怒火攻心的样,蒋小一一拍大腿,顿觉完了,火急火燎推白子豪,叫他起来。   “怎么了?”   “师兄,快去救夫君啊!”   白子豪一个鲈鱼打挺,直接往外头跑。   “师弟出事了?谁敢欺负我师弟,他娘的,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蒋小一在后头喊:“是二哥。”   白子豪风一样,又嗖的跑了回来。   “小一,还是你去吧!”   蒋小一:“……师兄,你这样有点窝囊啊!”   “窝囊总比丢命好。”白子豪说。   蒋小一给了他一拳,才急匆匆的往宫里去,他怕夫君被打了。   白子慕确实是被打了,醒来的时候他就被铁链子锁着,屁股上火辣辣,他想扭头看看哪个胆子那么大,屁股便是啪的又一声响。   “还睡?马公公,去给朕拿铁棍子来。”   白子慕急忙挣扎起来,想说住手啊!嘴巴却呜呜发不了声,大概是怕他醒了乱嚎乱叫把周辞越叫来,还绑他嘴巴了,想变身,铁链子锁得太紧了,一变身这链子怕是要勒坏骨头。   叫又叫不了,完犊子了。   他使劲挣扎,呜呜呜的叫——别打啊!二哥是我是我啊!   周初落笑了声:“醒了?”   他看见小熊猫点点头,然后一副惊慌害怕得要尿裤子的样不停比划。   周初落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笑,又往他屁股上招呼了两下:   “下次还敢不敢乱整儿子了?”   “不说话?那行,马公公,棍子给朕。”   白子慕:“……”   他娘的,你倒是给我解开嘴上的布带啊!   白子慕有股吐血的冲动。   蒋小一到的时候那棍子还没落下来,他赶忙喊:“二哥,住手啊!快住手啊!”   “怎么了?”周初落说:“有事稍会再说。”话落,一棍子朝白子慕屁股抽了过去。   蒋小一一跺脚:“……那,那是我夫君啊!二哥,你打错熊了。”   什么??   周初落手里的棍子掉到了地上。   再一看,被五花大绑的小熊子泪汪汪的。   周初落立马收回视线不敢看他。   怎么会这样?   方才两只熊,虽然很是相似,一只个头比较胖,但瞧着还算正常一点,另一只却胖嘟嘟的,个头还比较大。   他没见过熊猫,觉得白子慕和白子豪都是一个熊样,很难分辨,但他觉得白子豪比白子慕年长几百岁,那么个头应该是大一些,他仔细分辨那么久了,结果竟还是抱错熊了!!   白子慕屁股都肿了大半斤,看都不想再看周初落一眼,周初落是好话说尽,白子慕还是气。   蒋小一心疼夫君,可是怨得了谁呢!二哥又不是故意的。   白子慕这次是走不了了,回家躺了两天屁股都没好起来。   货已经装上船,蒋小一来不及等他,而且白子慕还有旁的事要忙,不能跟他一起去,白子慕不放心,让他带上二十御林军。   说实话,御林军带的再多,白子慕都不安心,最后想来想去,还是让他把老六和小六也带上。   这两小子虽然有时候不是白痴,就是二十四k纯傻蛋,可脑子不聪明没事,能护得了人就行,只要路上没碰上什么天兵天将,怕是谁都奈何不了这俩。   蒋小一想了想,问白子慕,要不把卿哥儿也带上。   白子慕是打算让蒋小二走仕途,这孩子体弱,干不了旁的,可心思缜密,胆大心细,可为官,蒋小三只能继承家业帮着打下手了。   以后家里生意肯定是越做越大,作坊和厂房那边都还好,蒋小一和赵云澜可以坐镇,但客栈不行,赵富民虽说吃了丹药身体还硬朗,还能干,但蒋小一还是觉得该退下来就退下来,早日享福才好,总不能一直干到死。   如此一来,客栈定是得人接手。   苏尚卿看着挺喜欢出摊打算盘,人也勤快,蒋小一问过他,这森*晚*整*理人也爱赚银子,蒋小一就想着带他出去,多学学多看看。   这样以后嫁进门,能帮衬帮衬家里,给他接手一些生意。   白子慕:“这个可以,那你带上他,出门在外要小心些,别累着身子。”   蒋小一心里暖暖的,任由白子慕捏着他的手:“嗯,我知道,夫君你不用担心。”   “我过几天去趟大夷,这次就不陪你去了。”白子慕说。   蒋小一有些怔:“去大夷?去那边干什么?又去要银子啊?”   “没有。”白子慕说。   他就是上次去,好像在那边发现了马铃薯。   大周还没有马铃薯,之前在翰林院,白子慕也没闲着,偶尔也看了点书,都是关于大周的。   当初他帮蒋大树去山里屯迎亲,山里屯什么个情况他是见识过的。   山里屯四面皆山,山上石头多,田地少,又因着旱,种不了谷子,大家平日只能在种点玉米,红薯来度日。   这两玩意儿不值钱,而且山里日夜温差大,红薯和玉米都属于热带作物,但红薯对温度的要求更高,适宜在温暖、湿润的环境中生生长。   温差大,对作物产量自是有一定影响,地本就少,种的东西它收成还少,因此山里屯是家家户户都穷,肚子都吃不饱。   而大周像山里屯这样的地方还不少。   既然想富,那这些山区遗留下来的问题就得解决了。   毕竟山里的居民,也有不少,四十几万人,这是一庞大的基数。   这干旱,石多的问题白子慕解决不了,只能想应对之策。   山里屯那种地方,因为地少,才导致百姓吃不饱,要是农作物能增产,那就能解决部分问题了。   只要土囊没问题,那就好办。   这年头啥子玩意儿能少种多得,白子慕首先想到的就是土豆。   土豆既耐旱又喜水,且比红薯更容易种植。   土豆是冷凉作物,对温度的要求相对宽松,四摄氏度以上就能发芽,且种植周期相对较短,出苗后两到三个月即可收获,可玉米和红薯就不一样了。   这两作物寻常是四个来月才能收货。   土豆则是两至三月。   在现代就是因为这一点,使得土豆在全国范围内的种植更加灵活和广泛,相比之下,红薯的种植条件较为严格,且种植周期较长,那么一年只能种植两季。   土豆却不一样。   除了北方和西北,土豆一年只能种植一季,可南方地区土豆一年可以种植三季,春季、夏季和秋季三季皆可。   换而言之,是哪儿种都行,大周南部山区多,北部多平原,因此北部较南部相比更为富裕。   北部一年只能一季不要紧,反正这土豆他是想在南部推广开来。   一年种三季,老百姓还愁吃不饱?   这是其一。   还有一点便是土豆的产量高于红薯。   要是能引进来,然后再推广下去,让山区的百姓种起来,那么便可以解决大多数贫穷百姓的温饱问题。   九月中旬,蒋小一带着老六小六还有苏尚卿蒋小三南下,白子慕和周辞越北上,分拨两路。   原白子豪想和他们一起去,不过白子慕想飞过去,可要是使了法,定是又要遭雷劈,周辞越是太子,自是得天庇佑,白子慕抱着他,一路飞过去,雷鸣滚滚,却始终没敢劈下来。   只一个孩子,两人抱着不方便,可要是不带周辞越,想飞过去怕是要被劈得渣都不剩。   周辞越想白子豪留下来和父皇培养培养感情,也不许他去。   白子豪只得留宫里。   一到大夷,白子慕就大批收购土豆,整整八十万斤。   这花了不少银子。   周初落对白子慕放心得很,走时票子随他拿。   买好土豆,周辞越又去找了大夷皇,说这位皇爷爷,我在你们国家买了好多土豆,你能不能帮帮忙,派点兵给我送回去啊!   我啊你个娘。   大夷皇一看见周辞越就想扇飞他的小脑瓜。   他奶奶个腿的。   这两人竟然还有脸来。   老皇帝是年纪上来了,能忍,可大皇子年轻气盛,先笑了,阴阳怪气说他们没有人,帮不了忙。   这下可难搞了。   白子慕在兜里掏啊掏,把一张黄符掏了出来。   老皇上一看,瞳孔猛然一缩,噌的站起来:“这……这……”   白子慕看着老皇上,问:“我师兄说,皇上你当年遇袭时,他曾出手相救于你,认你做小弟,这可是真。”   自然是真。   那年周初落登基,大夷皇亲临大周,不过回城半道出了事,当时他都以为要死半路上了,是大周国师救的他。   这恩老皇上一直记得,也知道这人不是寻常人,因为大周国师会飞,还会练药,他当时失血过多,觉得浑身冷得厉害,眼都花了,快去了,结果对方不过给熬了碗药,一喝下去他就觉得浑身烫得厉害。   那一刻他就知道了,这是个厉害的道长,不是外头那些专门坑蒙拐骗之辈。   老皇上想和他搭关系,邀他回宫,奈何对方说他刚干了一票,不缺银子,不想和他回宫。   老皇上后头再寻人,却怎么找都找不着了,常常后悔,当初没能把人留下来。   这会儿老皇上激动无比:“是的,你是?”   “我是他师弟。”白子慕看向已快中年的大皇子:“小子,对待长辈你要尊敬。”   “就是,还叽里呱啦说没有人,你父亲本太子都不放眼里,你还敢搁本宫跟前叽叽歪歪?”周辞越说。   大皇子:“……”   “那什么样的人,才能入得了太子的眼呢?”白子慕问。   周辞越马屁拍得十分溜:“肯定是叔叔你这样风流倜傥的。”   “哈哈哈,你小子瞎说实话,哦,”白子慕又看像老皇上:“皇上,你可知这小子是谁?这是我师兄认的儿子,也是大周皇上唯一的儿子,是我们大周目前唯一的太子爷,你也知道我家皇上子嗣单薄,三十了就这么个独苗苗,平日护得跟眼珠子似的。”   老皇上:“……”   这个谁不知晓啊!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他那一巴掌才没扇过去。   “所以,你们有没有人?”白子慕问。   周辞越一副小流氓混社会的样子:“没有本宫就让父皇领兵来。”   大皇子:“……”   我他娘的!!说这种话,命直接给你得了。   周辞越一句话,就像捅了人二十几刀。   大皇子已经汗如雨下了。   现在他敢说没有人吗?   这小太子刚才那话什么意思是个傻子都懂了。   这会儿即使没有人也得有。   让大周皇上领兵来,那他们大夷怕是要不在了。   不是大皇子贪生怕死毫无胆量,而是大周皇不是善茬。   有些人跪久了,会跪出奴性,有些则是不然,跪久了他会跪出血性。   当年大周西北遭蛮夷入侵,大概是觉大周新皇刚登基年轻不足为惧,蛮夷领兵打到了大周边界,大周边境城上士兵喊话,让他们注意,他们即将靠近大周领土,让他们立即离开。   大周军是压根没想到小小蛮夷会突然撕毁条约,朝他们堂堂大国入侵,丝毫没有准备,不出半月,大周临近边界的赛和城就沦落了。   那会儿蛮夷、大夷、北扩皆是大周附属,又正巧新皇登基,韦老将军率军回朝,驻扎西北的大周军可谓群龙无首。   又加之西北边境辽阔,大周军并未扎窝驻守一地,副将领兵出巡西北南部,只留部分军将驻守西部,就是趁着这空挡,蛮夷入侵了西北西部。   初战告捷,蛮夷人喜之又喜,觉大周军无所畏惧,挑衅似的,趁着京中还未知此事,派人乔装打扮摸进了京,夜袭南家。   南家在京城虽非一等世家,甚至还朝中无人,可南家先父当年追随先皇出战,立过大功,后头战死在边疆,只留下一妻两儿。   蛮夷人将俘虏来的南家人押到城门上,当着周初落的面,砍了南家遗孤。   蛮夷人是见大周和善太久了,忘了大周当初是怎么将他们打下来的,又忘了百年前他们是怎么伏低做小,因为忘了,所以他们肆无忌惮,好了伤疤又不自量力觉得自己能了。   区区萤火,却妄想与月挣辉。   砍了大周人,那帮蛮夷人也没走,还居高临下,藐视的看着周初落。   周初落赶到的时候,南家人已人头落地,他当时没说话,依旧一脸平静。   可半个月后,他亲自率领大军,一路北上,直朝蛮夷而去。   没出两个月,蛮夷引以为傲的踏周军被杀得片甲不留,以坚固著名的护国城,一夜之间也被摧毁殆尽,蛮夷只两个月就被踏为平地。   你杀我四人。   我屠你全国。   当初朝中老臣还觉此举残暴不仁。   可文臣不知武将苦,南家是什么人?那是一等功臣家属。   何为一等功?自古以来,就没几个人能活着得到一等功。   一等功臣这四字的含金量不是说说而已。南老为国捐躯,遗孀惨遭屠门,要是朝廷不给他们出气,那还能有谁为他们出头?以后谁还敢放心为国效力?   眼窝浅的只以为周初落是为南家人才这般大动干戈,可不晓得,周初落是为了南家人,也是为了身后整个军队——那些正在在职和以后的军人。   后头朝中四大老将返回了朝,跪在金銮殿,慎重的朝着周初落磕下头,朝中人才晓得周初落什么个心思。   得四军拥护,他皇位是彻底坐稳了。   那一战,周初落是杀鸡儆猴,一时间所有附属国都安静本分了。   脑子也清醒了。   大周先头对他们予取予求,不是他们大周窝囊,也不是怕他们,而是大周将他们视为附属,才会由着他们。   这新皇虽然年纪轻轻,但他们咋的就忘了,这新皇还是太子那会儿,才九岁,就被大周先皇亲自带着上了战场,在南部边境杀了几年敌才回来,这人不是无能之辈,也不是他们能随意招惹的。   周初落从北部回来,朝中大臣对他更加战战兢兢,唯命是从。   不然历朝历代,谁能像着周初落这般,登基这般久了,依旧后位空缺,还只皇子一人。   大夷就蛮夷附近,当初蛮夷是怎么没的,是怎么成了大周的,老皇上和大皇子是再清楚不过。   这会儿哪里敢说不字。   大周皇一旦领兵来,那他们就得完。   见他们同意,周辞越这才满意了。   也不是他不懂事,开口请人帮忙还这般理直气壮,而是大夷算是他们的附属国,何为附属国?   那相当是他们大周的小弟。   以往小弟是遭遇点事儿,就立马和大哥喊救命。   周辞越自能办事后,没少帮周初落批阅折子,大夷‘求救’的折子他自己就批了不下五次。   大夷北部遭蛮族部落入侵,大夷求救的折子就来了:大哥救命。   一旱灾:大哥救命。   一雪崩,还是大哥救命。   一条狗死了,他们都想喊救命。   大概是觉得自己年年进贡,变相的交了保护费,不叫白不叫。   大周能怎么办?   收了人保护费,不干事儿也不得行,而且附属国不止大夷一国。   要是大夷有难他们不出手,其他国又该怎么想?不得寒了心?   大周没少派兵派粮帮助大夷,如今他大周不过是想让对方帮忙调些人运点东西回去,要是客气推辞,周辞越还不至于如此生气,可人阴阳怪气,周辞越可不惯他。   区区大夷,弹丸之地,惹他生气他学父皇,直接率兵打下来也不是不行。   土豆运回来需要时间,最快都得二十来天。   白子慕和周辞越先行飞回来,一回国,白子慕也没敢歇,又和白子豪带着周辞越下到地方去。   三人速度快,出去不到两个月就回来了。   周辞越地道的古人,白子豪的话,穿过来的时候正是鬼子入侵的时候,虽说太现代的东西他有些不懂,但有些事情他也是懂一些儿的。   山里屯这种地方穷,是因为山多。   那像小山村那种地方也穷,因为什么? 第360章   山区人穷,是因为田地少。   可像小山村那般地方也穷,无他,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地少。   那田地少怎么办?   那就开荒。   这年头山多,林子多,压根不怕什么水土流失,也没有保护山林退耕还林这类说法。   可南部地区山林多,虽不是石头山,但不平坦,能开的田也少。   就拿小山村,柳江村来说,四面环山,村子像是在盆地底部,这盆地,一部分地方拿来建了村子,一部分则是做了水田。   虽说也宽敞,可一大个村子,就百来多亩田,分到下头,一家顶了天就五六亩。   这年头稻谷不量产,五六亩的谷子自家都不够吃。   虽说在山腰开了地种了玉米大豆,可地还是少。   白子慕打算做梯田。   所谓梯田,就是在丘陵山坡地上,沿着等高线修筑的条状阶台试或波浪式的断面梯田,梯田,片面来说,就是像阶梯一样的田。   梯田不是现代才出现的。   这个梯田白子慕见过,可却不知道怎么整,白子豪也是一知半解。   这两人以前是天之骄子,田都没种过,更不用说修筑梯田这回事儿了。   但白子慕有理论知识在,知道稻谷想生长需要啥。   白子豪留过几年洋,虽然那会儿他留洋学的不是农业这方面的,只是单纯的想去看看洋妞,但脑子也知事,兄弟两慢慢摸索。   既然南方山多,不像平原地区田地多,那么平地少,谷子种不了多少,那就种山上去。   不过水稻水稻,有水才有稻。   梯田那么高,怎么灌溉怎么整是个问题。总不能让老百姓一趟一趟跑山脚挑水去灌溉,爬山本就累人,再挑着水,那不得累死累活?   这般灌溉艰辛,那百姓能照料的田地就得大大减少了。   而且,要是突然干旱了又该怎么办?不能不未雨绸缪。   还有一个,白子慕也怕一弄不好,梯田开出来了,夏季大雨一来,山体直接滑坡了。   这些问题都必须考虑进去,想办法处理。   虽麻烦,但不能不做。   因为梯田是个好东西,他能有效治理坡耕地水土流失问题,雨水积聚在田里,还能薄土曾产,但不是说这梯田想搞就搞。   怎么整,还得看坡度大小,土层厚度。   白子慕和白子豪三人拿着本子在山里是蹿来蹿去,走走写写,时不时就要商讨两句,饿了就跑林子里找点竹笋吃,三人弄得像流浪汉似的。   几人跑了好几处地方,有些镇有些村,要江有江,要水有水,要山有山。   可这水流都在山底。   刚改革开放那会儿,白子慕就常常听见山下村子里的大喇叭总在唱——劈开高山,大地献宝藏,拦河筑坝,引水上山岗。   可这年头没水管,咋的引呢?   稻田灌溉无非三种。   自然灌溉,也就是等天降雨,靠天吃饭当雨水充足的时候,梯田能够做到自给自足。   但这个不保险,要是哪年天不测风云,赶上雨水少,干旱的时候,雨水少得难以维持水稻生长,那该怎么办?老百姓又该怎么整。   不能只靠老天降雨。   这年头,也没有人工降雨,要是有人工降雨,那一旦干旱,搞一下人工就好了,虽然成本有些高。   但现在不止是成本高的问题,主要问题是大周技术没到这个地步,人工降雨这技术还在娘胎里头呢!   白子豪想的是,在山顶建库蓄水。   要是真碰上干旱,那么可以利用前期积蓄的雨水来灌溉,继续续命。   白子慕也是这般想。   如此,便不是每座山都能搞这梯田了。   两人又是商讨一番。   要想蓄水,那这山光秃秃的不行,植被茂盛,才能形成自然的泉眼,花花草草多,能自然形成一个小型生态圈,如此,山水才能确保充足。   白子慕和白子豪在岭南是挨镇挨村的走,确定了梯田修筑的位置,在纸上一一画好,记好,又根据梯田的位置,和周边山体的自然条件,选择了蓄水塘、蓄水库的位置。   蓄水塘和蓄水池必须建在泉眼的附近,如此不但能积存雨水,还能够利用泉眼的水。   选好址,那么接下来就是挖渠建库,再然后便是要山山相连,沟沟相通,沟渠四通八达,灌溉起来就方便省心了。   三人跑了十六个村,四个镇。   不可能全跑完,只能择地查探。   然后村民们就觉怪得很了,最近村里来了两男一娃,一直搁他们山腰处逛来逛去,手上还拿着本子,三人从东逛到西,又从西逛到东,时不时的还要写一下东西,捏起一点土来放鼻子下头闻一闻,舔一舔。   像有毛病一样。   村里来了陌生人,村民们开始是警觉,可白子慕和白子豪三人虽然头发拉渣有点像要饭的,但模样好,还会说话,问的都是山里的和庄稼的事,哪里有山泉,山里哪里会冒水,这些有啥不能说的啊?村民们是刚和他们说两句,就嘎嘎直笑,问什么说什么。   根据上头几点,白子慕和白子豪是拟了十来个方案,最后又一一否决,一一修改,一一完善,在外头呆了将近两个月,最后可行性的方案才正式确定出来。   不过回了京,还得给农事官们看看。   这事儿一旦开始做起来,那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都不是小数目,而且这是大政策,行得通,是要大力推广的,上位者位越高,越得慎重,因为一个弄不好便是劳民伤财,引起公愤,这事不能马虎,也不能出半点差错。   白子慕怕他和师兄想不全,多个人来看看总是好的。   周辞越先头是听不懂,可后头听着听着也懂了。   就是南方地区平原少,导致百姓田少,叔叔和父亲想把田开到山腰去,然后修建水库水池。   老百姓田多了,收的粮食多了,不就能吃饱饭了吗?   能吃饱饭了,多余的粮食就能卖了,兜里有了银子,一旦稅率提起来,老百姓们就不会闹了,反正有银子了,每年多交个一百来文的,算个啥啊?   可要是穷,一百多文对老百姓来说都是伤筋痛骨。   朝廷银子多了,就能养更多的兵。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这年头家家户户生的娃儿多,可生的多,因为饥饿、寒冷,大多孩子往往还在襁褓里就走了。   像李菜花那般的,不是少数,是多数,是常态。   条件一旦好起来,国家人口多了,外头人想打他们,他们还怕什么呢?每人一口痰过去,就能将人淹死了。   周辞越觉得出来这一趟,学到了很多,人都臭屁了。   离京两月,白子慕有点想家,他和白子豪一个抱着周辞越的头,一个抱着他的腿,连夜飞回京城,周辞越两只小手交叠在肚子上,闭着眼睛一副很安详的样子,任由两人抱着他飞。   到京时正巧半夜,一落地周辞越急吼吼拉着白子豪回宫,白子慕则是回家。   蒋小一几人早回来了。   家里静悄悄的,只周初落送来的几个太监和宫女正在外院守着。   看见白子慕大半夜回来,一小太监匆匆给他开门。   “姑爷,您咋这时候回来了?要不要小的去让后厨给您做些吃的?”   “不用,你让人热些水给我就行了。”白子慕说着往后院去。   屋里静悄悄的,自搬来新宅子后,老六和小六就自个住一院子,反正这边小院子多,住都住不完。   不过这两小子不爱睡自个院子里,今儿不是蹿去跟赵云澜和蒋父睡,就是跑去同赵富民和赵主君睡,偶尔会去和赵鸟鸟还有小二小三他们一起,反正是雨露均沾,很少自己在自己的床上睡,好像别人的床香一点。   今晚这两没在屋里,床上就拱着一个小鼓包,白子慕点了油灯,屋里微微亮起来,蒋小一正侧躺着,被子盖在已经显怀的肚子上,他睡得很香,丝毫没察觉到屋里的异样,可肚子里的孩子却感知到了父亲的气息,在肚子里动来动去。   “嗯~”   似乎是不太舒服,蒋小一呢喃一声,一手搭在肚子上,轻轻蹙起眉头,眼睫颤了颤,却是没有醒。   这两个月白子慕忙,他也没好哪里去。   当初带货去南洲,蒋小一委实是忙了好一阵子,虽是有苏尚卿帮忙——当初出发时,因为是临时决定,比较仓促,蒋小一派小贝子跑了一趟苏府,问卿哥儿去不去。   他原还觉得太突然了,卿哥儿怕是还得和苏夫人商量商量,结果没成想,卿哥儿背着一个小包袱,跟着苏夫人和小贝子回来了。   苏夫人是彻底没了先头的趾高气昂,看见蒋小一客客气气,说劳他路上多多照顾卿哥儿了。   苏夫人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计谋手腕自是有,可再聪明,也有范糊涂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时候,蒋小一派小贝子过来喊,苏夫人就知道蒋小一什么意思了。   蒋家产业不在京城,在京城虽只三处产业,不像他们苏家,铺子,客栈,庄子共计二十来处,可产业多是多了,但有什么用?   他们苏家这么多产业,手底下的工人加起来,都抵不过人一个厂,人那厂,只半个月就赚了几千来两,以后怕是更不得了。   这么大的牟利产业,要是换他,她经易不会交出去。   可蒋小一却喊她哥儿跟着一起。   这是想培养她家卿哥儿。   她们妇道人家,说白了,嫁了人进了后院,除了相夫教子,便是管家,偶尔的还得管下头的铺子,可这都是主君主母才有的资格。   蒋小三是次子,照理以后蒋家即使不是蒋小一做主,也是蒋小二他媳妇,可……   苏夫人是激动又高兴,但又怕累着孩子,她问苏尚卿咋的想,苏尚卿眼睛是亮的,开心说他想去。   “你鲜少出门,外出行商奔波劳累,你可受得了?”   “娘,我不怕,我喜欢做生意。”   要是以前,苏夫人定是还要说,可自蒋小三这事儿后,她是晓得了,这孩子大了,知道自己想要啥,也比她会看人。   算了。   随孩子去吧!有些人是喜欢墨守成规,呆在那一亩三分地,而有些,总是喜欢向往外头更广阔的天空。   这孩子怕是不喜欢总呆后院里。   卿哥儿跟着蒋小一出发了,蒋小三屁颠屁颠的跟着。   一路南下,两个哥儿是开开心心,蒋小一也没咋的出过外头,甚至都没坐过船,看啥都新奇,老六和小六在船板上跑来跑去和蒋小三闹着玩,一行人跟出游似的吹着海风吃着鱼仔,高兴又愉快,嬉嬉闹闹。   这次带的货多,蒋小一租了艘船,南洲风土人情和京城有些差距,但大差不差,一到南洲,蒋小一和苏尚卿带着老六小六直接逛了起来,货物太多,没搬下来,搁船上,船就停靠在码头,蒋小一留人守着,倒也不怕人偷了去。   几人逛得高高兴兴,一路吃吃喝喝,哪里热闹就往哪里钻,可苏尚卿不免纳闷,他觉得大哥不是那种玩物丧志的,这么做一定有理由。   蒋小一确实没在玩,考察好地行,第二天,他便在南洲城最热闹的南华街租了个小摊子。   当初他也不是没调查,京城人嗜辣,周边几洲也同样如此,特别是南洲、秦洲,给这两洲一袋辣椒面,他们能把石头都给啃了。   辣的东西最合他们口味。   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东西好,在哪都好卖。   不过鱼仔没人吃过,想人掏银子买,到底是有些难。   蒋小一对付这种情况,实在是太有经验了——免费试吃。   是个人,就有爱占便宜的习惯。   蒋小三不怕臊,当街叫起来。   果不其然,一听免费的东西,大家立马就凑过来了。   哎呦,竟然是鱼,正好他们南洲这边没啥子鱼。   试试。   我去,这真是鱼?咋的一点臭味都没有?而且这什么香啊?咋滴舌头还麻麻的,是不是中毒了?可眼也没花啊!   这后劲有点大!不行,还想再来一只。   哎呀,这螃蟹也不错啊!竟然嘎嘣脆。   试吃的二十斤鱼仔一下就试完了。   “还有没有啊!”有那没吃过瘾的问。   “有啊!”蒋小一说。   “那开啊!”   “试吃的就这么多,大娘你要是还想吃,得花银子买,毕竟我生意人,就靠这个吃饭呢!”   那妇人犹豫:“多少银子?咋的卖?”   蒋小一立马掏了个罐头出来:“这里头是一斤,四百文。”   “四百文?”那妇人声都拔高了,吓了蒋小一一跳,以为对方觉得他喊得实在太贵了,可不应该啊!他昨儿逛了一圈,南洲这边比不得京城,可也不差,毕竟那口脂,一盒快一两银子,那婶子买的时候眼都不眨呢!   “这么便宜?给我来五罐。”那妇人说。   蒋小一:“……”   这口气真是大。   苏尚卿笑了起来,立马招来一护卫:“去,去把货搬来,先搬四百斤。”   护卫朝蒋小一看过去,这会儿蒋小一和蒋小三被人包围着,他有点不放心。   苏尚卿:“没事。”   有老六和小六在……嗯?人呢?   苏尚卿突然发现刚刚忙,老六和小六他都没注意,也没听见声,不会是丢了吧!一扭头,小六正乖乖蹲在街边吃鱼仔,模样十分的可爱,而老六……   这确实是个色哥儿,老六蹲在小六旁边,两手捧着小脸,笑吟吟的看着在买鱼仔的美人。   苏尚卿抹了把脸,挤人群里头帮忙去了。   第一天卖了近六百斤。   蒋小一信心爆棚。   不过这般不是长久之道。   晚上吃了饭,苏尚卿和蒋小一歇一屋,这会坐床上,说:“大哥。”   蒋小一正在算账,闻言抬起眼眸:“怎么了?”   “以后鱼仔都这么卖吗?”苏尚卿问。   他是觉得这般卖委实是慢。   要是小作坊,摆摊卖,一天六百斤,算是十分畅销,可现在问题是他们厂子大,一天杀上万鱼仔,产量更是一天上千多来斤。   这是现在。   后头产量还会更高。   如果这般销售,卖的没比产的多,那货压的怕是要多了。   蒋小一笑了,觉得卿哥儿不愧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没做过生意,没经验,可立马就能发现问题所在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   苏尚卿有点不好意思。   蒋小一拍他头,又给已经睡得香喷喷的老六盖上薄被,十月天晚上还是有点热,但孩子还小,赵主君每次都会给两个小家伙肚子上盖点被子,蒋小一见多了,也学到了一点。   小六和蒋小三睡隔壁,没在屋里,看着寻着味钻到自己旁边的那颗小脑瓜子,蒋小一笑了笑同苏尚卿道:“咱们都是一家人,有啥说啥。”   苏尚卿是想,要不要寻几个分销商。   确定好销售路线后,各地区都找几个分销商合作,如此,以后鱼仔要卖,就不用他们亲自跑了。   蒋小一高兴得露出一排小白牙:“我也是这般想,这样吧,这事儿交给你去办。”   “啊?大哥,我……”   “不要说什么不行,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自信点。”   蒋小一抚了抚肚子,苏尚卿扫了眼,他要是不接手,那岂不是得让大哥跑?   大哥还怀着身子呢!   不能劳累过度了。   苏尚卿倒也有气魄,不再推辞接了活,跟着蒋小三带着护卫天天早出晚归,蒋小一在南洲卖了八天鱼仔,一天换一条街,打出名声后,他又带着六百斤鱼仔去了秦洲。苏尚卿和蒋小三这次没有跟着。   兵分两路,蒋小一是负责打头阵。   鱼仔名声一旦打出去,有心合作的商户听过一耳朵,晓得好卖了,那么再谈合作就方便了。   不然听都没听过的玩意,谁敢进货合作啊?蒋小一让小六跟着他们,他亲自带着老六。   老六跟着苏尚卿几个他不放心,前儿经过青楼外头,一汉子衣衫不整从里头跑出来,有人问咋的了?那汉子说这青楼里的姑娘太可怕了。   谁知老六一听,立马囔怕什么?里头的姑娘这么厉害吗?那他要进去,他要让里头的姑娘也害怕害怕。   那汉子说的是里头姑娘哄人花银子厉害,蒋小一也不知道老六是想到了啥,兴冲冲的想进去,这孩子就是天上一个月亮,地上一个美人,蒋小一气得当场敲了他一顿。   蒋小三最疼侄子,苏尚卿也挺疼这两的,每次来家里,总要抱抱他们。   蒋小一就怕老六又怂恿他们陪他去青楼,只能自己带身边,不然总不能丢外头。   这孩子虽是不像话,也没少被他揍,可孩子从来不记仇,哪怕他揍错了,孩子疼得泪汪汪,也还是不记恨,疼过了该玩的玩,该吃的吃,笑呵呵的,还是黏他黏得厉害,也怪孝顺的,夫君说让他们来保护他,两个小家伙二话不说丢了书包就来了。   这两孩子也就这么个优点。   在外头跑了一个多月,跑了三个洲,卖光了五千多斤鱼仔后蒋小一才带着孩子回京。   发现白子慕还没回来,他是难掩失落,晚上想夫君翻来覆去睡不着。   好不容易睡着了,肚子里的宝宝竟然闹腾起来,一直森*晚*整*理踢他肚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肚子里头练武,时不时就踹一脚。   迷迷糊糊间,鼻子被人轻轻刮了一下,而后床畔突然沉了一下,热气腾腾的身子贴上来,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上。   是熟悉的气息。   夫君回来了。   蒋小一嘴角微微翘了起来,整个人立马清醒了。   他感觉到鼻尖被轻轻吻了一下,然后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声音从头顶响起:“醒了?”   蒋小一还闭着眼睛:“没有。”   白子慕眼眸中有骤然划过的笑意:“真的?”   “嗯嗯。”   白子慕这下笑出声了:“我这夫郎咋的这么能睡啊?跟头猪一样,我把他抱猪圈去和母猪做姐妹去!”   说着他还真把手搁到蒋小一的腿弯下。   蒋小一落入他温暖的怀抱,都吓了一跳,怎么都没料他会这样,懵了一下,不满抱怨:“你才是猪。”   “这下醒了?”   “还没有。”   “那是鬼说话呢?”   蒋小一紧闭双眼,笑嘻嘻说:“嘴巴醒了,眼睛还没有醒。”   白子慕含笑看他:“那该怎么办啊?”   蒋小一伸手捅了捅他的胸膛,笑说:“可能需要两个爱的亲亲。”   白子慕趴这他脖颈边直笑,蒋小一抱住他的腰,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白子慕在他右边眼睛上亲了一下,蒋小一把右边眼睛睁开了,左边眼睛还闭着。   白子慕要笑喷了,心里乐开了花,又在他左边眼睛上也亲了一下。   “这下醒了没?”   “还没。”蒋小一撅起嘴巴。   白子慕又往他嘴上亲,他的双唇依旧是温热,湿润,勾人。   周边变得很安静,静到蒋小一能听见对方那开始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白子慕喉结不自觉滑动,只是一个亲吻,却让他觉有些失神,声音更是有些沙哑:“醒了没?”   “醒了醒了。”蒋小一挤他怀里,在他胸口蹭了蹭,眼尾泛红,高兴说:“夫君,我都快想死你了,你终于回来了。”   白子慕紧紧抱住他,额头与他相抵,语气缓缓:“我也想你,来,再来给我亲一口。”   蒋小一十分主动,直接解了衣裳。   白子慕被他这操作整得头晕目眩,嘴里的唾液都不由自主的急速分泌起来。   两人是腻腻歪歪,蒋小一被亲得整个人都微微颤抖,意乱情迷时还空着一只手环住白子慕的脖子,枕在他的肩膀上气喘吁吁,,直到外头丫鬟小贝子喊了一声,说姑爷,水热好了,白子慕才离开。   蒋小一坐不住,亦步亦趋跟着他,白子慕在澡房里头洗澡,他也要站一旁看,两只眼睛似乎黏在白子慕身上了。   他们自在一起以来,从没分开这么久,白子慕没忍住,将他抱了过来。   一番折腾,再回屋已是下半夜。   蒋小一先头睡了快两个时辰,这会儿精神抖擞,撩着衣裳,任由白子慕趴在他肚子上和孩子说话。   两月不见,蒋小一肚子大了些,但也没多明显,快七个月还没生,那想来是和老六小六一样,要等十多月才出来。   但这孩子怪活泼的,白子慕说一句,蒋小一肚子上就鼓一下,似乎在回应他。   等白子慕从肚子上起来,蒋小一才问:“夫君,你是都忙完了吗?”   “哪能那么快啊!如今只是拟定好方案了。”白子慕在他旁边躺下来:“后头怎么执行,能不能不执行,还得再商讨商讨。”   他要做什么蒋小一懂:“这梯田要是能修筑出来,那是好事儿,不过夫君,这梯田是不是得组织老百姓……”他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这么说不对:   “不是组织,老百姓不得闲,哪有那么多时间白给朝廷做工啊!做个一两日倒还好,但这梯田不是一两日就能做出来的,可做得久了,老百姓不得反抗啊!”   白子慕没说话,认真听着。   “可朝廷要是出银子,给老百姓算工钱,那一个村上千亩地,还是夫君你刚才说的什么水库水池,这些都要挖,那没一两个月咋的干完,一人一天三十文工钱,上千人,又一两个月,得去多少银子哦!”蒋小一都算不出来了。   朝廷花了银子,修筑出了梯田,自是要给老百姓种。   可白给吗?   那肯定是不可能。   但老百姓要是有那银子,早自己买地开荒去了,还能一直穷到现在?   那做出来的梯田老百姓买不起,那不是白整?   这问题白子慕和白子豪商讨过。   白子豪是想搞贷款,他没在现代混,可却知道‘贷款’这一概念。   现代的分期付款可以让人提前享受到以后才能买得起的东西,不管是对卖家和买家来说,都相对良好。   买家可以提前享受,卖家虽是不能一下把钱放口袋,但却能防止货物积压在手里。 第361章   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老百姓穷买不起田,那么梯田开出来后,总不能空留着,也不可能等百姓赚够银子了再来买,这不现实。   白子豪是想着,开出来的梯田,按人头分,谁家人多谁就分得多。   因为人少,怕是也种不过来。   但不是白给。   得算银子的,但这银子朝廷不一次性要,让老百姓们按年还款。   蒋小一眼睛都亮了,撑起身:“大哥这法子好,只要不是一次性让老百姓交这么多银子,那定是大把人抢着买。”   换位思考,蒋小一觉得他要是还在村里,碰上这种事,死了也得买他个十来亩。   只要有田,能种庄稼种玉米,那还愁赚不着银子?这不可能。   比较当初村里的刘家为啥一个月能吃两顿肉?还不是因为他们家田多地多,年年都能卖几百斤粮食。   卖了粮食不就有银子了。   白子慕十分赞同又引以为傲:“我师兄确实聪明,他可是有脑子的人。”   隔天蒋父几人起来发现白子慕回来了,十分高兴。   白子慕一走就是两个月,大家都觉得家里冷清了不少。   白子慕和大家吃了顿早饭,才进宫忙活,到的时候白子豪已经在等他了。   白子慕看他脸色有些不对:“师兄,你这是怎么了?昨晚做贼去了?眼圈这么黑。”   白子豪脸还白着:“别说了,那人昨天有点不对劲。”   白子慕知道他说的谁:“二哥怎么不对劲了?”   白子豪:“我都不知道该咋的说。”   昨儿一回宫,周辞越就跑去找周初落,哪怕知道已经晚了,夜深了,父皇应该已经睡下了,可周辞越许久不见他,想他想得厉害,一落地就哒哒哒的往他寝宫跑,马公公拦都拦不住,周初落听见声音刚起来,周辞越已经小炮仗一样冲到他怀里,黏糊糊一叠声的喊父皇父皇。   怕饿着孩子,周初落让马公公去御膳房那边让人备些菜,白子豪跟着吃了,那一顿饭,白子豪享受到了周初落前所未有的‘主动’。   周初落不仅主动给他夹菜,还殷勤的想给他盛汤,一双眼睛似乎长在他身上了一样,白子豪当场就觉不对。   这人哪里是会干这种事儿的。   哪怕以前周辞越还小,周初落再疼他,也没亲自给他盛过汤,都是马公公盛了放他跟前他才抱着儿子喂。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诈啊!   白子豪差点被吓出魂来,还没来得及防备,就觉胯部烫烫的。   那碗汤倒在了他的不可描述处。   周初落神情瞬间僵住,难得有些手忙脚乱想给他擦,白子豪却先来一句:哦,你现在不想要我的命,想要我兄弟的命了是不是?我兄弟当初确实是对不住你,但你能不能放过我这二两肉?   这么小气可不太好。   话落,周遭陷入无边的沉默,变得很安静。   周初落性子一向冷淡,脸上鲜少出现明显的表情变化,但只这么一会儿他脸上神情却是变来变去,一会儿惊慌无措,一会儿又羞恼诧异,最后脸寒如铁,当场丢了帕子走了。   周辞越捧着个脸大的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父亲啊!你应该是误会父皇了,父皇刚才是想给你盛汤,推过来没注意,推猛了。   “孩子他爹好像有点生气了,今天早上见了我,还想拿眼神刀我。”白子豪叹了口气:“其实我觉得我也没说啥,可他就是气。”   白子慕倒也能理解。   周初落那般身份,屈尊纡贵给他师兄盛汤,区区小事却都做不好,周初落那会儿应该是有点臊了,可偏的一片好心还要被他师兄弄成别有用心,不气才怪。   白子慕都不知道这两人如今算个什么关系,又想闹什么,只好说:“他生气,那你就哄哄他嘛,你可是个男人,男人就得大度一点。”   白子豪神色为难:“你以为我没哄过?你都不知道那人,我嘴甜了,他说我阿谀谄媚,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我不说话不犟嘴,他又觉我像蠢猪笨牛,所以你说该怎么哄?”   白子慕这下为难了。   他哪里知道怎么哄,二哥又不像小一,小一随便说两句就能笑嘎嘎,二哥呢?这人总是一副禁欲清冷的模样,就像是莫有感情。   白子豪:“快出招啊!咋的哄?不然等会下朝见了我,他铁定还要拿眼神刀我。”   “怎么哄啊!这个,这个……”白子慕想了想:“嘛尼嘛尼哄?”   白子豪:“……”   兄弟两坐御书房外头叽叽歪歪大片刻,才去了农司部。   农司部也大,好几个部门,但都是管理农业、水利、乡学和义仓等事务的,方案行不行,还得同人讨论讨论。   到的时候是两年轻的小官招待,问有啥子事,白子慕说了事,那两人先是怔了下,待他拿了方案出来,那两接过粗粗看了不过几秒,就摇头说不行。   白子慕哪能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他如今在人眼里就是专业不对口。   那两位小官确实是没把他当回事儿,翰林的白探花,他们知道,这人很得皇上宠,入了翰林就为皇上办了两件事,还把国款拿回来了。   他们原以为这人是个实务的,结果后头这人直接是两个多来月一个影都不见着。   这会儿见了,却拿了个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说什么梯田。   这人懂田头的事儿吗?懂春种啥夏种啥吗就妄想同他们讨论这些,真是浪费时间。   不过两人不敢得罪白子慕,说的也客气,但大意是他们忙,没什么事你们快走吧!   白子豪心生不虞,觉得这两恃才傲物,打心眼里觉得他们不成,没心思同他们交谈,那就只能叫旁人了。   “把你们郝大人叫来。”   “啊?”那两年轻小官不认得白子豪。   白子慕也不耐烦:“我师兄让你们叫就叫,赶紧的,忙着呢!”   “是是是。”一小官赶忙去喊人。   没一会儿白子慕就见一老头儿从里头出来:“白大人找老夫,可是……国,国师??”   郝大人腿一软直接跪到了地上。   白子豪当年从宫里出逃时,郝大人还是个五品的官,曾有幸同上峰参加宫宴,在宴上见过白子豪。   但白子豪‘销声匿迹’近二十来载,如今除了一些老臣、还有宫里的老人,大多已都不认识他了,但白子豪是人不在江湖,江湖却处处有他的名声。   这人炼丹了得,只凭一颗丹药,就能让先皇下不来床,但又吊着一口气不死。   能夜观星象,占卜未知   可凝气成冰,摘叶成雨。   有遁地飞天之术……   当初被御林军一箭射到屁股上,他还能跳丫丫的四处蹿,这还是个人吗?   这是神啊!   白子豪是被传得神乎其神。   这些传言不全是假。   年轻小官可能不知道,但追随先先皇,如今还在朝的大多老臣都知道,当初蛮夷皇来进贡,国师曾看着太子说,蛮夷要覆灭了。   太子急急追问什么意思。   国师却只说了一句,蛮夷皇室星微,不出九年将会陨落,至于因果,于太子有关。   旁的却不愿多说。   蛮夷皇室来那人,满脸的丧气,白子豪是只一眼就瞧出来了,太子那会儿是龙气升腾,大有兴旺发达之势,敌弱我强。   由此可见,蛮夷覆灭和太子有关,之于关系深浅,他也不知,道破太多天机,可是要遭的。   可众多老臣激动啊!   国师所言,是不是说蛮夷要灭于太子之手?如果这般,那再好不过,灭了蛮夷,那他们大周又能拓展疆土了。   可后头太子登基,然后直到死,蛮夷都还在。   那会儿众多老臣就觉国师是个水货没本事,不仅练丹是个假丹,连占卜之术都占不出个狗屁来。   可先皇死了没一年,年仅不过十六的新皇刚一登基就以雷霆手段,领兵踏平了蛮夷。   那一年,正好是九年。   那会众大臣才恍然大悟,原来国师说的太子,不是指彼时还是太子的先皇,而是指太子的太子。   老太师又跳出来,说了,当初先先皇吃了丹药之所以窜稀躺床上起不来,不是因为国师没有水平练了假丹,而是国师故意的。   当初老太帅说这话,大家不信。   直到那会儿见着蛮夷灭了,大家信了,御史又跳出来说,当年他正妻无子无女……   这事儿大家都知道,御史那正妻是个不能生的,快四十了肚子都没动静,到处看医到处求神,最后都求到护国寺去了,但大师却是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旁的没多说,御史懂了。   但他不死心,最后进宫求到国师头上。   国师那会儿只是略略算了算,最后给了个八字,让他们领养了一个孩子,结果没出两年,御史夫人便老蚌含珠。   那会儿国师已经叛出宫,御史还以为是因为在护国寺求的愿灵了,回去还愿,谁只大师见他夫人顶着个肚子,诧异无比。   御史一问,大师才说,你夫人命中无子,老衲无解,可怎的,结果看见他旁边的孩子,才恍然大悟喃喃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还追问御史,求的何人点的迷津?   御史一头雾水,说国师,然后又问怎么回事儿?   大师:“你夫人命里无子,可这孩子命有手足。”   那会儿国师正被通缉,御史也不好把这事儿往外传。   直到蛮夷被打下来,他才说了这事儿。   护国寺的大师都解决不了的事,人国师却毫不费力就解决了。   这若是还没本事,那啥才叫有本事?   后头京官圈里国师又再次出了名,还越传越离谱,几乎把国师吹得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那两小官以前听过一耳朵,这会儿都要晕。   国师?是他们想的那个国师?听说前朝国师一头白发,这人也是……   哎呦我的娘啊!   那两人腿直接也软了。   国师什么人?   那可是先皇出动上万御林军都抓不住的人。听说此人入宫时,已一副弱冠之样,如今又过去这般久,这人还是一副仙风道骨的年轻样。   果然是个厉害的术士。   这种人,万万不能得罪。   不过国师大人咋的会在宫里?他不是被通缉了吗?哦,忘了,那是先先皇通缉,又不是皇上通缉。   人能堂而皇之的来他们农司部,那么想来皇上是知晓的。   郝大人是毕恭毕敬:“国师亲临,不知是有何吩咐?”   “你看看这个。”白子豪示意白子慕把本子递过去。   方案有些‘粗糙’,第一页密密麻麻的全是文字,什么开垦丈量,什么防山体滑坡,还有什么引水问题,后头完善时,很多注意事项和要点白子慕是在主体旁边直接打了箭头进行标注,因此有些乱,但言行间,可看出这是一份开荒的计划方案。   看在白子豪面上,郝大人耐着性子继续往后头翻,是图纸,图纸上标注的是岭南环安镇,林家村主山体图。   白子慕画的素描。   左则是原图,一眼扫过去,大致可窥探出其原貌,   林家村前头是一片田头,后方则是两座坡度不怎么倾斜的大山,又高又大,开在山上的农田并不多,也就山底下头开了一点点。   而右侧,那两座山上头不再是草木,而是一块又一块的梯田,旁边是四通八达的沟渠,梯田一直开到山腰,全程标注,约一千九百亩。   这是两座山的总亩数。   其中一山顶上,圈了个大圈,旁边标注蓄水库,又写着备注,左近泉眼,右近山溪……   “这,这是?”郝大人手都颤栗起来,两小官就见他似乎很激动,眼都是亮的,呼吸更是牛一样,本子越翻到后面,整个人越是激动,瘦巴巴的身子都晃了,这是咋的了啊?   郝大人是激动万分,看了图纸,又翻前头看,方才单看前头文字,还不解大意,可搭配图纸看,简直是一目了然。   “这是要开田吗?”他问。   白子慕:“嗯。”   “小田,你马上去把唐大人、范大人、丘大人叫来。”郝老道:“白大人,国师,咱们里头细细商议。”   这一商就商到了大半夜。   蒋小一进宫来找,周初落说人还在农司部那边没出来。   白子慕和白子豪早想溜了,可几位大人直拉着他们问东问西。   不错啊不错。   没想到还能这么开。   蓄水好,虽建库费些人力,但可保万无一失,未雨绸缪。   “白大人,这里为什么没画沟渠?”   白子慕心都累:“因为这里是山底啊!靠河了,灌溉可直接从江里引水。”   “哦,对对对,瞧我,都高兴得糊涂了。”   白子豪是差点前胸贴后背:“你不是高兴得糊涂,你可能是饿得糊涂了,要不先歇歇,吃个饭吧!”   “啊!微臣未感饥饿,多谢国师关心,咱再来讨论讨论。”   “是啊是啊,白大人,国师,这梯田咱该如何修建呢?”   不怪大臣们激动,见了白子慕递交上来的方案歇都不愿歇。   方才唐大人是翻了文策的。   岭南环安镇林家村,记录在册的是一千三百一十四亩地。   这是前两年前底下交上来的数据,如今可能有所变动——有些人家子孙多了,存够银子了,会买荒地进行开荒,如此数值自是有所变动,但按照以往数据来看,增也增不到哪儿去,毕竟一亩荒地好些银两,也不便宜。   一千三百一十四亩,听着似乎极为庞大。   可林家村共计一百多户人家,一千三百一十四亩田地,平均分下去,一户其实也不过八/九亩。   可一户人家多少口人?   往低了算,是七/八来个,这是家里兄弟少的,多的话,那光是孩子就是一串串。   村里少有独子,最少都是两个孩子往上走。   八/九亩地再平摊到人头上,一人顶了天就一亩多。   一亩多地一年能收多少粮食?布、油、盐、这些银子哪里来?就是靠卖粮换来的。   两亩地收上来的粮食,原本就不够吃,还得卖些换银子……   往年南部交上来的税,是让人看了都觉磕碜。   真真是穷死人饿死人。   但没法子啊!   南部山多,老百姓靠地头吃饭过活,地少,自是要受穷受饿。   直到套种出现推广下去,岭南那边好些了,这几年没怎么饿死人了。   可也只是好一点。   因为有些地方,并不适合套种。   但如今……有出路了。   真真是有出路了。   要是这梯田真能做出来,那一千九百多亩地,平摊到各户上,那一户能多将近十五亩地,这是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家家户户土地翻一翻。   之前是一户十亩堪堪饿不死,未能图得温饱。   那若是再来十五亩呢?   那家家户户在能保证温饱的基础上,还能有余粮了。   白子豪看大家高兴,不得不先泼冷水。   这梯田,可不是哪儿都能搞的。   “老夫在位四十三年,之前在户部做过十三年,往年冬季下头总有折子往京城递,淮州宁平镇和平村死人了,五个,和柳村八个,和谷村七个,和安村四个……光是一个镇一个冬天就死了二百三十多人,而北部各洲从没死过那么多人。”丘大人眼是红的,声是颤的:   “咋的北边没死那么多人,就偏的南边死?是因为咋大周南边穷,那儿的老百姓冬季不仅要挨饿,还要受冻,染了寒,没得银子,多数是熬啊熬,可往往都是没能熬得过冬季就走了。”   “这梯田虽不是哪儿都能搞,但只要能竭尽全力,让一个地方,哪怕只是一个镇的百姓能吃饱饭,老夫就觉满足了。”   他们在京城,虽是没下到地方去,可年年底下传回京的那些数据那些税收,他们就知道老百姓好不好过。   但没有办法。   年轻无知的小辈可能会来一句,没田,那不懂买吗?   有了田有了地,还能饿死?   但一亩荒地多少钱?   好一点的,离山脚近的七/八两,差一些的六七两,穷苦人家要存多久才能买上一亩?   一年赚个二两银子,存三四年也就够了,可不能这般算,这四年间,总不能不吃不喝不穿衣,就是再怎么省,布可以不买,油可以不吃,但盐无论如何都得吃,人情往来得去银子,还有各种税,这些都是银子,省不了。   所以即使一年赚他个二两,可结果往往都是花一半存一半,存个五六年,够买一亩地儿了,可这五六年,孩子大了,又该娶媳妇儿了,那只能先娶媳妇,再存五六年,能买一亩地儿了,可家里又多了两张嘴,再买那一亩地,还是没能剩粮,也没能让家里吃饱,所以穷人家,很难有出头的日子。   现在要是梯田能开出来,又出新政策,百姓‘买’得起了,那民富是迟早的事儿。   一行人商讨了两天一夜,完善好方案,第三天早朝时,周初落提了这事儿。   立马有臣反对了。   凡是新事物、新政策的出现,难免的总会受到质疑和抵触。   特别是守旧之人。   有老臣立马出列说皇上三思,这什么梯田微臣从未听说,闻所闻问见所未见。   此事不是小工程,要是不得行,那亏大发了。   郝大人几人站出来,方案他们虽是觉得万无一失,可毕竟还没做出来,话也不敢说太满,只说郑大人所言极是,那初期就不在南部全面推广了,先拿几镇试试。   郑大人冷笑一声:“郝大人倒是说的轻巧,一村若是能修一千多来亩,那一镇多少个村?几镇得多少亩?得去多少财力物力了?”   “方才皇上已言,此事是翰林白大人率先提出来的,白大人学识如何,老夫不敢断言,可于农事一道,实为外行。”   这什么梯田,怕不是你们农司部和白大人异想天开,就没见过人水稻种山上去的,在山上种水稻,简直是天方夜谭。   郝大人和农司部几人同几位大臣是唇枪舌战。   周初落给他们斗了大片刻,才一掌拍在桌子上。   朝上立时鸦雀无声。   “国家之所以能进步,主要原因便是下一代不听上一代的话,朕当初说推广套种,众位爱卿也曾如今日这般,言此乃无稽之谈,可如今,不是行了吗?”   “皇上,这……这乃两码事。”   “是啊皇上。”   周初落扫了他们一眼,视线落在前头几位老臣身上:“苏爱卿,韦爱卿,尚爱卿,钱爱卿,你们是何想法?”   苏鹤悄悄抬眸看了眼。   能位极人臣,除了能力,再有一点,便是懂得揣摩圣上的心思。   皇上看似在问他们,征询他们的意见,可要是他觉得不得行,绝不会在朝上提这一嘴。   而且听说白大人这两月一直未上工,他问过卿哥儿,卿哥儿说哥夫忙去了。   能忙啥呢?   怕是跑外头去实地考察了。   农司部的郝大人几个也不是吃白饭的,这几个心有百姓,要是此事当真属异想天开,不说皇上,怕是郝大人几人都不会赞同。   如此……   苏鹤抱拳出列:“皇上,老臣认为可一试。”   尚老想到套种,也站出来:“微臣附议。”   左相韦横,太师钱景逸没说话,还在思忖。   这四人在朝廷上,除去在外的几位武臣,是位最高,权最重。   左右两相是一品。   太傅太师也是一品。   太师的主要职责是辅佐皇帝处理国政,制定国家方针政策,有时太傅位缺,还得负责教育皇子,甚至代表皇帝出使邻国或处理外交事务   而太傅的主要职责便是教授皇帝知识和道德,通常是皇帝的老师,负责教育皇子,有时也参与朝政管理。   尚太傅和钱太师这两学识渊博,平日处事也最为严谨。   尚老是知套种是白子慕率先推出来的,所以他知道这人不是像旁人说的,腹中只文章。   可太师不晓得:“皇上,微臣觉得此事需慎重,诚如李大人所言,此梯田咱大周没有,大夷没有,大良没有,若是推之,不行,恐是劳民伤财……”   “国师大人同朕说可。”周初落话一落,太师一顿,瞬间有些激动,他不可置信急道:“国师?皇上可是说白国师?”   周初落点点头。   众大臣立时激动起来。   国师回来了?   太师话锋立马一转:“皇上,既然国师说可,那微臣觉可。”   这可是国师说的,太师是谁都能不信,但必须他,毕竟当初他亲眼目睹国师踏空而来,救他一命。   左相咳了一声。   太师看过去,见他屁股不动声色动了动,立马秒懂。   太师和左相是同批进士出来的,当初在国子监就是同窗,认识快四十年了,彼时相熟,对方只撅个屁股,他们就知道对方想放什么味的屁。   左相意思是当年国师是怎么出宫的,那是被先先皇追杀。   走时屁股还被射了一箭。   国师什么人啊!当年先先皇刚把人带回来,朝中有人质疑,说没准这道士是徒有其表,结果当场就被国师呛得下不来台。   后头但凡国师来上朝,便要隔三差五呛一下那人,那嘴厉害得很,直把人说得面红耳赤要晕过去他才肯罢休。   看看。   就一句话,他就记恨针对人整整大半年。   如今回来是不是……   那些小动作没逃得过周初落的眼,他穆然想起父皇还在那会儿,同他说过的话:   ‘这豪哥虽怀才,但无远志,可此人瞧着桀骜,恃才傲上,如此,怎肯居与人下,若不早除,恐为大患,可他有恩于你,杀之将寒,传出名损,以后若是可行,将其召入麾下,若不能,既杀之。’   杀是不可能杀的。   这是他孩子的父亲,也是他……   周初落斟酌了很久,才道:“国师乃是朕钦定之后,不日朕会举行立后大典。”   啥???   这,这……   满朝又是哗然。 第362章   众大臣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震惊、错愕到脑子都是嗡鸣说。   皇后?   那,那国师是,是……   周初落眼神飘忽一瞬,说:“他是哥儿。”   一旁的马公公差点一个踉跄,瞪大眼不可思议的看他。   皇上,你说的是人话吗?   堂上又安静了下来,一时间鸦雀无声。   有人眼神立马就不对了,看着皇上一脸担忧。   国师那么高的个,竟然是个哥儿,皇上能不能压得住人啊!可要是国师是大周皇后,那想来不会存那害国之心。   毕竟皇后和国,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次再没人敢出列说‘皇上请三思’。   谁敢说?   以什么理由说?   国师是德不配位吗?   诚然国师草间出生,并未出自世家大族,自古往来也并无哥儿为后之例,如今皇上此举应是不妥,但那是国师。   要是国师都不配,那何许人方可?   自古一国之君一国之后,当是人中龙凤,以德为先,然后再是其家世。   国师不知出自何门何派,但这人这般本事,能做他们大周之后,是他们之幸,要是反对,人跑他国当皇后去,那……   不行。   绝对不行。   白子豪早前就已名声大噪,被称神棍也,朝中大多老臣那是见了他都得规规矩矩躬身做辑喊一声国师大人,众多老臣都没出声反对,年轻一辈更是不敢说了。   左相出列:“臣附议。”   四大重臣皆是附议,其他人即使不赞同,又还能说什么。   那个梯田先不说了,皇上终于要立后了,他娘的,就看看哪国皇上是打光棍打到三十岁都没立后的。   现在放心了。   虽然这‘不日’不知到底是个啥时候,但皇上这么说了,那想来也不会太远。   可还是有臣觉得这梯田不得行,下了朝往外走时没忍住。   “皇上实在是昏庸了。”   “郑大人慎言。”有人语气严肃呵了一声,朝周边看。   郑大人心里气,但声小了:“老夫哪句不对?前儿大夷运了几十万斤土豆回来,说是白大人买的,皇上说是要运到地方让着百姓们种,老夫求他三思,他却也不听劝,白大人说行,说可,可他种过了?亲眼见到行了?怕是锄头长啥子样他都不晓得。”   “应该晓得吧!探花郎毕竟村里来的。”   “……那他也没种过,张口就说行,那跟胡说八道有什么区别?森*晚*整*理皇上还力排众议支持他,扭头就让人把那啥土豆运到地方去,行事如此莽撞冲动,偏听偏信,这样下去,咱大周迟早要亡。”   这话便是危言耸听了,但几十万斤土豆也不是小数目。   大夷运来后,周初落又让人马不停蹄运到地方去。   这土豆容易保存,挖了地窖放里头就行,怎么保存,怎么种植,怎么吃,又该注意些啥,白子慕都一一写了,交由王俨然和楼宇杰,让他们全权负责,随押运的官兵一起下到地方去,到了地方再协助本地知府一起推广。   白子慕这是提拔兄弟,但也是为了预防旁的事儿,邓大人和侯大人看他不顺眼,还有翰林院里头几个,要是这帮人使坏,但凡一个村子种不出来,饿死人,那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怕是立马就得被百官架在火上烤。   王俨然和梁大人是姻亲,而梁大人和候家也是姻亲,京城人关系是树根一样错综复杂,要是候大人家真的出手,梁家不可能做事不管。   王俨然和楼宇杰晓得事情严重性,也绝不可能马虎。   他能信任的就这两人。   只要防住小人,旁的白子慕不担心。   虽说土豆种植起来和红薯有些许差异,但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种植又需要特别呵护的农作物,种植起来还算简单。   至于气候问题,那更不是问题,当初没穿过来,那是东南西北都可种。   大周虽不是现代,可气候大差不差,都是南暖北寒。   这土豆能种。   大夷运来的时候已经九月中旬,十月中旬左右水路全面停运,只能尽快将土豆运出京城。   运往哪里,白子豪在地图上圈了好些地,都是像着山里屯那种种不了水稻的地方。   白子慕有信心。   可朝中大臣哪里晓得这些。   按规矩,像这种从外头引进来的作物,应当交由农司部种一茬,试验试验,看看是否好种,是否可种。   因为有些作物,旁国种得,但其他国却是种不了的。   像着西国种的葡萄,又大又甜,可引进来,农司部种出来的是个啥样?酸得根本就没法下口,有的藤子绿油油,却一个子儿都不结。   还有大良的红瓜薯,人大良人种,一亩能收四麻袋,大约四石左右。   可他们农司部种出来的,却一亩才一麻袋,这种推下去让老百姓种,那老百姓不得饿死。   还有些东西,南方能种,北方不能种。   这土豆,没让农司部的人试验试验,就运到下头去,要是种不出来,先不说花的银子心不心疼,毕竟银子是次要,没了等五年后各国进贡国库里就又能有了,无甚大碍。   他们怕的是,要是让着老百姓种了这玩意儿,玉米不种了,土豆却又种不出来,那么一季粮食没了,老百姓吃啥喝啥?   人老百姓不是那行商的,商人种不出粮食也不会伤筋痛骨,他们兜里银子满满,一茬粮食没了还能买了吃,可老百姓吃喝拉撒就靠那么一亩三分地,   少一茬粮食,怕是都要饿死一批人!   有官员摇头叹气道:“皇上糊涂啊!”   “黎大人也不能这么说,有国师在呢!要是此法不通,国师应是能算得出来。”   “谁知道,听闻那白子慕可是国师他弟,要是这人有点本事,那老夫旁的也就不说了,可要是他不学无术,国师又偏袒于他,那到头来遭遇的还得是老百姓。”   旁边人不说什么了。   这担忧不无道理。   白子慕和白子豪的关系,如今朝中人已都知晓,先前众臣还不明白,皇上作何那般看重探花郎,后头是晓得了,再看白大人和国师时常凑一起,在宫里走个路还要说说笑笑,一副哥两好的样,众臣也明白了,这两关系怕是亲厚得很。   自古汉子为博得美人一笑,能眼都不眨一掷千金,有些甚至能枉顾人伦,国师疼弟弟,皇上爱美人,那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我瞧着太师几人也是老了。”   “可不是,国师说啥就信啥,他再厉害,那是他,白探花能一个样。”   “那白探花早前入职,可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上次倒好,直接两个多来月都不来上职,皇上也没问罪于他。”   这般玩忽职守,是能办事能靠的人吗?   有些人却又不这么想:“土豆这事儿就不说了,这梯田一事,老夫瞧着到是可行。”   黎大人哼笑一声:“可行?赵大人见过水往高处流的?哪儿田是搁山上的?搁山上种谷子,简直荒谬至极。”   要是正巧哪座山头有山河,那梯田倒是可行,可以从山河直接引水,可要是没,那咋的灌溉?建水库?水库哪里来的水啊?   赵大人眉头轻轻一皱:“就是稻田做不了,做地总能行。”   有人赞同:“赵大人这话是极。”   真种不了谷子,那不是还能种旁的么,种玉米种麦子也行啊,不能让所以百姓完全吃饱,可只要能让老百姓多收一斤粮,每顿能多吃半碗饭,那都是好的。   白探花提的那先种后还的政策,梁大人觉得还是可行的,就是可惜先头他们竟都没想到。   这法子实乃是妙哉。   黎大人见说着说着竟没人附和自己了,心里不爽快,疾步走了。   周辞越趴屋顶上听了片刻,不由撇了下嘴。   这几个老头子真是小看人。   叔叔都说过了,父亲圈的地儿环境和气候适合种那个小土豆,父亲圈的那些地方山区多,他们去大夷买土豆的时候,父亲都带着父皇去看过了,那些山区虽然山多,但开的小土地土壤还算肥沃,不算贫瘠,是能种的。   父皇和叔叔,做事可都精着呢!啥子都想到了,要是不能种,叔叔还能带他去买土豆?让大夷赚他们银子,那不可能。   要不是这几个心里有百姓,这么诽谤他父皇和叔叔,他肯定要邦邦两拳过去。   不过心系百姓的好官难得,随他们说吧!等老百姓种出来了,看他们还怎么唧唧歪歪。   ……   白子豪收到消息的时候人都是懵的。   他要做皇后了?   什么情况啊?   白子慕也是怔了大半天,饭都差点忘了吃。   白子豪抹了把脸,有些气道:“我堂堂八尺男儿,这么高一个个头,年轻英俊又肌肉壮硕潇洒帅气,他竟然说我是哥儿,我昨晚撞的是他屁股又不是他脑袋,他傻了说这种话?简直是岂有此理。”   蒋小一嘴里的饭都要喷出来了,整个人是目瞪口呆。   白子慕已经木了:“……师兄,你这话信息量有点大。”   赵云澜蒋父几个是啥也不敢说,也不敢置信,朝中的大臣都信了吗?   要是信了,这……这他们大周还能存这,真是奇迹。   就问问,多少个哥儿能这么高?   白子豪搁下碗,说不行,他得回去问问。   没一会儿白子豪又咻的回来了。   白子慕:“师兄,二哥怎么说?”   白子豪整个人像是被锁在冰柜里头好几天,苍白着一张脸:“他问我有啥意见。”   白子慕:“那你怎么说?”   “我说我没意见。”白子豪说:“他看我的眼神太可怕了,我不敢有意见。”   白子慕:“……”   蒋小一:“……”   众人:“……”   白子慕看他脸色实在是不好,很担心:“师兄,你没事吧?”   “我很好,我没事,我也很平静,我靠,他来了。”白子豪端起碗,把脸遮了起来。   周初落牵着周辞越从外头进来,到了桌边,他目光淡淡撇了白子豪一眼,便收回视线。   赵主君让人再加两张凳子,如今吃饭的桌是宫里搬来的,周初落特意让人打了个大的,十六人坐不成问题。   再加两人也不挤。   周辞越是挨个叫人,爷爷曾外公叔叔一顿喊了才往赵鸟鸟旁边蹿,他很黏赵鸟鸟,大家都见惯不怪了,几个孩子是抱着比脑瓜子还大的螃蟹就啃,脸上是满满的赞叹和满足。   周初落随意拆了只蟹腿,把蟹肉夹到了白子豪碗里。   白子豪嘴里的排骨都要掉了:“孩子他爹,你,你没给我下毒吧?昨晚可是你叫我……”   感觉到众人投来的视线,周初落只觉得一股热气往头上涌:“你闭嘴。”   这种事怎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般说?   这死太监就是不要脸的。   白子豪立马缩起脖子不说话了。   周初落又看向一直盯着他看的欲言又止的白子慕,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怎么了?”   白子慕忙摇头“没,没什么。”   “那吃饭。”   “哦,好的好的。”   蒋小一面露崇拜,小声说:“二哥,你真厉害。”   周初落撇了眼正在帮小六夹虾的白子豪,对方察觉他看过去,又立马抱起碗来扒饭,那模样活像猪圈里的母猪在拱白菜,他喉咙微微发紧笑笑没说话。   不是他厉害。   是白子豪性子好,不然以他的本事,怎的会怕他。   碗里突然多了块排骨,周初落微微一怔,扫了白子豪一眼,对方没看他,却是又给他夹了一块。   这是他爱吃。   周初落抿了抿唇,听着周边咀嚼的声音和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儿,眼前这碗大米饭,忽然就让人升起了强烈的食欲。   赵主君看几个孩子吃得香,一边吃还一边嘟嘟囔囔,说好吃好吃,眼里也带了笑。   饭后周初落没直接回去,和赵主君、赵云澜坐屋檐下看孩子们在院子里玩。   他突然道:“赵小外公,赵叔。”   “嗯?”   “你们觉朕……同国师合适吗?”他问。   赵主君扭头看他,周初落什么情况他是知道的,年幼丧母,少时丧父,这些事,怕是都无人可问。   皇上看着好似风光无限,但往往高处不胜寒,兄不似兄,说实话,哪怕如今三王爷,四王爷几位都在,但皇上同孤身一人形单影只并没有区别。   他也不过是个哥儿,不过才三十岁。   赵主君心疼,默默叹了声,说实话:“我娘还在那会儿,说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这合得来就是合适,你看小一和白小子,这两成婚快十年了,我就没见他们吵过架。”   “你澜阿叔和你蒋阿叔也没吵过,虽说他们性子不一样,可你蒋阿叔性子温润,会体谅人。”   这周初落知道。   但他和澜阿叔、蒋小一都不一样。   白子豪和蒋父也不一样。   赵主君又道:“小豪他性子跳脱些,和白小子没差,这两虽然活了好几百年,但咋的说呢……就是旁的事都聪明,在大事上向来都很靠谱,也能让人很安心很踏实,可在有些事上又傻得很,我是看得出来,小豪他心里是有你的。”   周初落穆然看向他,紧崩的神经顷刻之间就放松了,攥紧的拳头也慢慢松了开来。   几个孩子方才还在院子里玩,这会儿不知道跑哪去了。   院子里静悄悄。   以至于那几个字让周初落震耳发聩。   赵主君笑了:“我不会看错的。”   “爹爹说的是。”赵云澜也道:“白小子只对小一低过头,小豪……他若是心里没你,他能这般?旁的先不论,小豪他什么出身?以前说是天之骄子都不为过,那般人,心性高,脾气傲,咋的能甘心情愿朝人低头做小?你们一个冷,一个热,虽是不一样,可热的却能把冷的给捂热乎了,你们这般凑一块,是恰恰好。”   周初落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正要说什么,小六抗着铲子,一手提着裤头,急急忙忙从后院跑了出来,一溜烟往周初落和赵云澜跟前跑。   “皇伯伯,小爷爷,曾小外公救命,救命。”   “咋的了?”   赵云澜话刚落,蒋小一追了出来:“你小子,还跑。”   “怎么了这是?”周初落想拦住他。   蒋小一气呼呼:“这臭小子,方才在马厩铲马粪,他一铲子铲他爷爷屁股上,夫君和大哥刚把父亲从马厩里扛出来,说父亲屁股都脱了一层皮。”   赵云澜:“你父亲去马厩里头干什么?”   蒋小一:“小贝子说咱家的马好像有点瘸,父亲就想去看看。”   小六从赵云澜身后探出个脑袋:“小六不是故意的,爷爷蹲在里面,小六都没看见。”   “……”   赵云澜几人直接笑喷了。   老六从后院出来,旁边周辞越牵着赵鸟鸟,一蹦一跳的:“二叔,爷爷屁股都红了。”   蒋小二:“小六那一铲子有点威力。”   蒋小三没良心,笑得比花还灿烂:“父亲太倒霉了,哈哈哈。”   赵云澜几个又笑开了。   周初落摸了摸小六的脑瓜,一边笑,一边摇头。   院子里一时间充满了笑声。   周初落这会儿倒是明白了,右相家那哥儿为何的不选唐家、邓家,偏的选蒋家,因为在蒋家,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在这里,有欢声笑语,像个家,让人感觉踏实自在,心胸平静。   白子慕把蒋父扶屋里,出来和白子豪上了屋顶,问他怎么想。   白子豪神色迟疑,没有回答,沉默了许久,才道:“我以前鲜少见到爹娘,是跟着师傅长大的,师傅平日也忙,大多时候都是我一个人,我那会儿……”   他顿了一下,神色少见的落寞:“后头你来了,我真的很高兴,恨不得把全部的爱意和时间都倾住到了你身上,发现你体内一点灵气都没有的时候,我甚至跑去和娘大闹了一场,那会儿我压根就不知道娘的苦心,我只知道,我们生来性赖好睡,我生怕你会走在我前面,担心的怎么都睡不着,更无心修炼,那种焦虑到病态的情绪持续了很久。”   “我改道去练丹,我希望你能永远陪着我,可时间一久,我便知道这不现实,兄弟会长大,以后他会有家,会有比命重要的人,这辈子能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不会是兄弟,也不会是儿子,只会是伴侣,人是这样,妖也是这样。”   “之后师傅走了,你又时常闭关,天道异变,我将宗门遣散后,宗门里就只有我一个人,无人打理,我亲眼看着昔日繁盛热闹的宗门慢慢败落开始腐朽,墙檐倾塌,满地枯叶,野草从生,它们一点点包围似的蚕食着宗门,我受不了,看你还在闭关,我便远渡衡洋去了国外,后头到哪我都是一个人,有时候实在孤独了,我……还是挺想有个家的。”   “我想每天回到家里不再是一个人,我想有人跟我说说话。”   白子慕定定看他,一颗心酸酸胀胀的。   周边安安静静,在暮色中,只有晚风还不知疲倦的反复的吹着,白子慕垂下眼,好几次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白子豪目光虚空的盯着瓦沿:“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他虽然很凶,但我挺好他这一口的,我和他去边境打仗那几年,他平日总骂我,但他会半夜起来偷偷把营帐里唯一的火盆往我榻边移,出战会下意识的把我护在身后,会在军粮紧张的时候,恶声恶气说汤不好喝让我喝掉。”   “我跟在他身边,看见他上了战场还不要命的总到处寻我身影,那时候我心底忽然掀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波澜,突然就觉得生活有了热乎气,因此就算每天来回奔波,被他指来喝去,我也没觉得有多累。”   越是在苦难中的人,越容易被一点轻微的善意所打动。   那是他熊生第一次因为一个人的在意而有一种高兴到无措的冲动,在狼烟四起哀鸣不断的战场上,在对方一次又一次喊‘豪哥,你在哪,快到本宫身边来’,听不到他应答,对方那一声声呼唤渐渐夹上了掩饰不住的恐慌时,他眼眶慕名有些发酸,甚至生出了……   “我活了几百年,见过形形色色的美人,也心动过无数次,但能让我舍了命,让我第一次对家有了不可抑制的渴望,幻想和他组成家庭的,只有他一个。”   “所以在他喝醉了,朝我扑过来的时候,我兄弟立马就起立了,不然我一个雄鹰般的男人,在色字跟前怎么可能会迷了心智,结果谁知道他一醒过来直接一脚把我给揣飞了,看我那眼神就跟恶鬼要索命一样。”   白子慕想起周初落寒着脸时那恐怖的样,顿时对他师兄心生佩服:“师兄,轮胆量还得是你。”   白子豪挺不好意思的:“……后头我不是逃命去了嘛!”   ……   提议既然已经通过,那剩下的便是实施。   梯田如何做,咋的做,该注意些啥,白子慕和郝大人几人都详细讨论过,可郝大人几人还是不放心。   因此十月下旬,白子慕,白子豪、周辞越,郝大人,还有农司部三十来人,带着四十来官兵护卫,踏着风雪,浩浩荡荡的从京出发。   十月下旬京城已经落了雪,周边河道已冰冻,一行人只能官道过去。   顶着风雪赶路难免累人,可郝大人几人心热呼呼的等不住,要是等开了春再去,那就白白耽误时间。   早点做出来,就能早点让老百姓们吃饱饭。   白子豪和白子慕商讨过。   先带着农司部前往较近的林家村,以林家村和周边几个镇做示范,等农司部的彻底上手,再分派他们到各地方,实地考察,要是环境,地形能修筑,那么就协助当地县令一起修筑梯田。   白子慕要忙,蒋小一也没闲着,又跑工厂那边去了。 第363章   苏尚卿在南洲、方洲、秦洲等地跑了两个月,倒是和八家商户搭上了线。   这八家也不是什么大商,只是小有名气,刚开始挺难拉人入伙的,因为鱼仔,香辣蟹是个啥谁懂啊!   可后头蒋小一打先锋,把名声打出去后,苏尚卿拉人就容易了,那商户先头大概是日理万机,知道苏尚卿是京城来的,还抽出时间接待,可鱼仔真没听过,谁知一旁的夫人先惊奇说:“你说的是香辣小鱼仔吗?”   “嗯。”   “那你有带来吗?有的话能不能卖我两罐,我家老大这两天闹吃这玩意儿。”   那商户眉头微蹙:“夫人,这鱼仔你知道?”后宅的都知道了他竟然不知道。   “哎呦老爷,你忘了昨晚我不是刚跟你说咱家大宝之前在街上买了罐吃食,回来没半天就吃完了,大昨儿还拿水把罐子唰干净了泡饭吃,哎呦那可怜劲,这两天吃没了,一直闹着想吃,可我让丫鬟出去买,没买着,咱大宝不高兴这两天都没怎么吃饭。”   “大宝这么喜欢?那鱼仔真这般好?”那商户眉头拧得紧。   “确实是好吃,香香的,麻麻的,还挺辣,那鱼有些硬,不过很有嚼劲,口感虽是有些奇怪,可我尝了口,是吃完还想吃。”   苏尚卿眼睛转了半圈,没说话。   后头再去和人谈,他都会带上一罐子,让人验验货。   因为鱼仔味道好,苏尚卿推销的很容易:“咱们秦州这边不靠海,就一运河,鱼货还是比较稀缺,我家这鱼仔味道好,别说小孩,就是一些姑娘哥儿都爱吃,是老少皆宜,我大哥搁街上散卖,光是一天就能卖五百来罐。”   嘶~   王老板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   苏尚卿:“这不是我吹,王老板可以自己去打听打听,我瞧王老板你家的铺子卖的吃食都很单一,要是同我家合作,也能给铺子里添点花样,多吸引点客人……”   王老板一打听就知道了,再看看自家大宝,平日挑食得很,却闹着要吃这么个玩意儿,那想来定是好。   蒋小一是一罐四百文。   苏尚卿和人砍了半天价,给人一罐三百二十文。   这个价,他们有得赚,商户也有得赚,而且来之前,苏尚卿是和蒋小一商量过的。   商户要是赚的太少,怕是也不愿意干。   蒋小一之前带了六千斤货出去,回来后仓库里又压了快六万斤货,差点没地方放了。   他是不急。   可工厂里的工人却都急坏了,怕卖不动。   要是两个月才卖六千斤,那他们工厂怕是迟早得关门。   晌午工厂歇息半个时辰,这儿离渔村不远,先前热,是工人家属送了放菜来,如今冷不好送,大多工人都是回家吃,可到家见着桌上饭菜热腾腾的,也吃不下,歇也歇不着,忧心忡忡,家里汉子公婆公爹问咋的了?   儿媳实话说厂里生意好像不太好,压了好大一批货。   家婆闻言也吃不下饭了:“可是之前明明卖那么好,咋回事?”   “不知道,反正仓库那边都要堆满了,蒋老板上次带了六千斤货出去,回来后一直没再卖过货,是不是鱼仔搁外头不好卖?”   这个大家不知道。   但都清楚一个事实,要是卖不动,以后蒋夫郎肯定不会买那么多鱼仔,蒋夫郎买不多,那他们的鱼仔就卖不动,银子就又没得赚了,眼看着日子正要好起来……   一家子愁云惨淡,桌上搁着碗逢年过节才会买的五花肉,酱油焖的,香喷喷,但谁都没心思吃。   就是年纪很小的娃,脸上也带了忧愁。   以前他没吃过糖,偶尔和阿爹去卖鱼的时候见别的小朋友吃过,可上次阿爹去卖蒋老板不收的花甲,回来时给他买了两块,可甜了,阿爹说阿娘能赚钱了,他打的鱼仔也有老板要了,以后可以给他买很多糖吃。   要是蒋夫郎生意不好,那他就没有糖吃了。   小孩子顿时眼泪汪汪,觉得大肥肉都不香了,低着头抿着小嘴,难受得一下一下扣着衣角。   可谁知饭都还没吃完,外头有人喊。   谁啊?   是蒋夫郎的身边那个护卫。   有啥事儿吗?   夏林涛:“商队来拿货来了,人急着赶路,少爷叫你们赶紧过去装货。”   “……”   整个渔村立马吵吵囔囔。   “老二家的,快别吃了,快干活去。”   “林大姐,来活儿了,快,快。”   渔民丢了碗匆匆的就往镇外赶。   到的时候蒋小一正带着苏尚卿在和三个商户交谈。   这三商户秦洲的,离京城就三日路程,其它洲离京远,水路封了,只能走官道,如今还没到。   王老板看见工厂那么大,又看见蒋小一一身正常衣裳,可头上那发簪……   他辛辛苦苦两三年,赚的那点家当,怕是刚够买人头上那发簪。   这人生意肯定是做的极好,极能赚钱。   “蒋老板,这次我想拿五千斤。”   “我拿六千。”   “我四千。”   都是想着拿回去试一试水的,不敢一次拿太多,怕卖不动,亏了。   蒋小一点点头,问身旁的苏尚卿:“卿哥儿,南洲的孙老板同咱订了多少货?”   苏尚卿看他一眼,立马打配合:“孙老板同咱订了一万一千斤。”   蒋小一:“杨老板呢?”   “杨老板订的多一些,一万八千斤。”苏尚卿说。   “嗯?一万八千斤?上次他让小厮来信,好像是说想要一万斤就行了啊!”   “大哥你没记错,可是杨老板离京不是远么,来回不便,上次他同咱订了八千斤,回去没一月就卖完了,这次官道过来得花费不少时日,可不得多进些货了,不然回去没两月就卖光了,再来可就过年了。”   “……”   周边几个工人都一脸懵,啥时候有老板来进过货了?他们咋的不知道?   “这样啊,那货大概不够了!”蒋小一蹙着双眉,脸上带了点为难:“不过王老板你们信我,要的也不算多,这货我先拨给你们。”   王老板几个面面相觑。   那什么孙老板、杨老板订这么多的吗?   一万一千斤,那一趟能赚多少?几人就是专门干生意的,脑子哗啦啦一转,立马算出了一个大概,一万来斤,那一趟能赚近一千多,这是纯利润。   他们四千斤,五千斤,能赚多少?就一百多两百两。   虽说少些,原都不值跑这么一趟,可大家都是想着先试试水,来看看,没指望第一趟就能赚着钱,要是这鱼仔真的好卖,那肯定是要长久合作,一罐他们就能赚快八十多来文,那以后就不得了了。   方苏小哥儿说那啥子杨老板上次要了八千斤,回去没一个月就卖完了,这事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蒋老板一天就卖了几百斤这事儿,他们是调查过的,人一天能卖三四百斤,他们这几千斤,没道理卖不动。   他娘的,撑死大胆的,饿死胆小的。   “蒋老板,我想订九千斤。”   蒋小一:“啊?王老板刚你不是说五千斤吗?”   王老板:“……刚说岔了。”   “这……”蒋小一一脸为难。   另一老板指着旁边站着的一堆衣着有些破旧,但却浆洗的很干净的工人:“哎呦,蒋老板,那孙老板南洲的,要是我没记错他官道过来,怎么的都得大半个月才能到,你先匀给我们几个,你这么多工人,半个月后等孙老板来,你们厂里头肯定也产够了。”   蒋小一:“……那行吧!”   “还是蒋老板仗义。”   蒋小一笑笑,看见渔民们来了,立马招手:“你们几个帮王老板他们把牛车牵过去,仔细些装,王老板是九千斤,周老板是……”   “我也九千,鱼仔,小蟹,龙虾各三千。”   蒋小一:“那郑老板?”   “我,我一万,各三千五。”   工人们是一改先前颓丧,双眼是亮晶晶,脸上是带着笑,那模样那积极劲,看得王老板几个都害怕。   “蒋老板这里的工人干活真是积极。”   “是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自家干的呢!”   “难怪蒋老板发大财。”   这几人是赶路来的,还未歇,蒋小一问了嘴,吃过饭了没?要是没吃,不嫌弃的话我让人做些。   赶了几天路,是又冷又饿,今儿午饭确实是还没吃,王老板几人是急着来装货,想赶着回家,到了祥柳镇也没多停留。   这会儿不嫌弃,说行,不过不用做,麻烦,随便买点东西垫垫肚子就成。   蒋小一去叫桂花,让她回村里拿些萝卜和白菜来,又给她六十文钱,让她在村里买几块腊肉,这会儿冷得厉害,外头地没啥子菜,但萝卜和大白菜,村里是有的。   桂花一听蒋小一想要萝卜白菜,只以为他要在这边吃午饭,这几天蒋小一一直在这边忙,午饭都是在这边吃。   蒋小一又让护卫跑镇上买了二十个馒头。   怕老板饿,桂花跑得飞快,路过自家门口都没停,只扫了一眼,正好看见儿子和家婆坐火堆边烤火,儿子两手捧着个烤红薯吃得满脸花,只一个烤红薯,小娃儿却一脸满足。   以前这红薯她都是当饭吃,还一天只能煮六个,多了等不到粮食出来就得饿肚子。   可现在好了,这红薯他儿子当零嘴吃,也不怕饿肚子了。   如今这好日子都是老板给的。   赶紧拔菜去,不能饿着老板了。   一到自家地里,她是立马撩开稻草,拔了两萝卜两白菜,又去隔壁家买了三斤腊肉,然后火急火燎跑工厂那边。   王老板几个原本在蒋小一逛工厂,逛着逛着,闻了一股子辛辣刺激的味儿,香得很特别。   一开始只以为是卤煮房那边飘过来的,几人是香得直咽口水,肚子也是咕噜噜叫。   看见蒋小一和卿哥儿看过来。   王老板几个不好意思。   “让你们见笑了。”   蒋小一刚要开口,桂花跑过来说菜好了。   几人到了卤制房外,就见屋外头摆了几张凳子,门口架了口锅,下头生着火,那股子让人十分上头又很吸引人的味道从锅里飘出来。   这,这咋那么香?   “哎呀,蒋老板破费了不是,随意吃两口垫垫肚子就行。”王老板说,他以为蒋小一让人做了大菜。   也就大菜才能这般香。   旁边两老板也是客气:“就是就是,这么麻烦作甚。”   蒋小一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就是随便整两口。”   话刚落,桂花打开卤煮房的门,拿了个篮子出来,下头还滴着水,里头装着刚洗好的白菜,她到锅边,拉过一凳子,把篮子放上头,然后抓起一把白菜叶,咔咔掰两下,就往锅里放:“蒋老板,苏少,王老板,快坐,准备开饭了。”   王老板几人:“…森*晚*整*理…”   这也太过随便了点。   可,可咋的就能那么香,哦哟,这锅里的水咋地这么红咧?一看就人起食欲。   这么香,里头放的东西肯定多,不过看着,好像就白菜和萝卜块,好像就没见着旁的了,王老板实在好奇,拿锅铲一捞,里头萝卜快,肥瘦相间的腊肉,还有白菜,然后,没了。   就没了?   这不可能!!!   可锅铲翻来翻去,真的没了,连块姜片都没有。   那到底咋的那么香?   蒋小一和苏哥儿已经吃起来了,旁边还有作陪的窦夫郎和桂花,四人是一口馒头一口菜,冬日的萝卜又甜又脆,跟着香油炖入味得很,吃馒头觉干巴了,打点红汤放碗里嗦一口,全身都热乎了。   看见王老板三人没动,蒋小一招呼说:“王老板,你们吃馒头啊!”   “……好。”   这蒋老板真……真是实在人啊!   他们说随便,蒋老板就真的随便了,连米饭都不煮一锅,就给他们整馒头,可是……香的咧。   这萝卜块,哎呦娘哎,怎么这么入味,还这么甜?   好吃,实在是好吃。   比他们在客栈里头吃的大菜都好吃。   王老板平日就好辣,没辣他是干饭都不香,锅里放了两次白菜,上头没那么多红油了,蒋小一让苏尚卿再拿两块红油来,锅里顿时又是红红辣辣。   王老板三人这会儿还有啥不懂的,萝卜白菜谁没吃过?平日或跟着猪肉炒,要么跟着鸡肉炖,啥花样都吃过,但没哪次这么香。   这会儿实在是没忍住,问这是啥呀?   蒋小一笑笑,说:“这是香油,我们京城冷,冬日鲜少吃炒菜,都是这么吃的。”   这不是商机是什么。   冬日又不是只京城冷。   王老板几人安耐着激动:“那这香油卖不卖?”   蒋小一忍着笑:“卖。”   另一边。   赵云澜和蒋父正在摊子前忙活。   去年这摊子蒋小一租了卖烤鱼和海蛎子,今年没卖了,想吃就去客栈。   如今卖旁的。   “赵老板蒋老板,给我来三罐香油。”   赵云澜笑得客气,一边给人拿香油,一边道:“苏大姐,你前儿不是刚来买?”   “是咧,这不是吃完了嘛!”   赵云澜闻言,手上差点一个不稳:“吃完了?”   他卖的香油可是一罐子两斤,刚卖那会儿,他在摊子这边涮火锅,那香味是从街尾一路飘到了街头,大家是见他就放了香油,然后涮个白菜就无敌好吃,大家尝了一口就知道了——这是福来客栈的火锅简洁版。   福来客栈入冬那会儿推出了个火锅,那是不得了,天天的那客人差点从街头排到街尾,吃过的都说好,说那锅底相当的不错,涮个抹布都好吃,比大骨炖出来的汤都要香。   大家去过,好吃是好吃,就是可惜了,忒难排上,也忒贵,也忒不值。   他奶奶个腿的,就点个白菜,就三百文。   这会儿好了,有香油了,他们买回去自个整,那不得香死个人。   多少钱。   四百文一斤。   比去客栈好。   毕竟大冬天的,谁不想吃口热乎的?   香油就卖了一个多来月,如今整个京城谁不晓得,就是高门大户的苏家都吃起来了。   回头客一大帮,可没谁像这位苏大姐这么厉害,前儿刚买今儿又来。   苏大姐往外掏银子,语气十分无奈:“咋的能不快,我家是老的老小的小都好你卖这一口,顿顿闹着我打火锅,就是我早上煮了粥,我家那几个都得舀勺香油搁粥里,气死我了。”   “害,你这有啥,我当家的喝口水还要搁一勺呢!”   蒋父:“……”   赵云澜:“……”   多少是厉害了点。   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摊子前停了辆马车。   苏尚卿探了颗脑袋出来,急说:“蒋叔,赵叔。”   “怎么了?”   “有老板来拿货。”   “多少?”   “一万八千斤。”   大生意啊!蒋父赶忙同赵云澜道:“你快去作坊那么点一下货,看还够不够。”   “嗯,我现在就去。”赵云澜火急火燎走了。   积压的罐头一下就空了大半,香油也快没了,赵云澜是做生意这么些年,从来都不晓得生意还能这么好做的。   但他知道,他们卖的,不管是鱼仔或是香油,好吃是一点,能没遭人眼红受半点打压,都是周初落的功劳。   夏林涛搁蒋小一身旁,其实是有些大材小用,周初落把这人派来,一是看重,二也是让京城有门路的知道,这人是什么,是他周初落罩着的人。   香油差点要卖完了,赵云澜又招了人,加班加点的赶工。   还有好些商户没来,蒋小一让大家勤快些干,可林汉子跑来了——冬季冷,鱼仔没那么多了,咋整呢!   “鱼仔少了,那鱼呢?”蒋小一问。   “鱼还是有的。”   蒋小一想想,那就做香辣鱼酱,他又扎卤制房里开始忙活。   香辣鱼酱制作过程其实和香辣鱼仔有些相似。   就是一个杀了直接晒干。   鱼酱却不行。   大鱼杀了,把骨头剃掉,鱼肉切成半个鸡蛋大一块,得加盐和少许香酒腌制一天,过后洗干净了,得搁簸箕上,用火烤。   这时候跟做腊肉差不多,就是烟熏,不过不用像熏腊肉那么久,寻常熏个两三天,让鱼肉九成干就行。   熏这一步,其实不过是为了让鱼肉更香一些,卤制的时候不好散。   要是直接把鱼块放锅里卤,不出半小时就得烂了。   为了使鱼肉更香,可以拿柏树叶,香树叶来熏制,熏制好的鱼块放卤制锅里卤制一个时辰,再炒一锅增香入味的拌料——蒜末,姜末炒香了,再倒干红辣椒,香油,炒出红油,再加点五香粉,白糖炒它九十九八十一下,再倒入卤好的鱼块,再翻两下,大功告成。   蒋小一尝了尝,真是香辣过瘾,一口一块满嘴都是香。   窦夫郎几人在一旁学的认真。   “老板,为什么要翻炒八十一下?是不是炒八十一下,这鱼酱做出来才比较香?”   蒋小一:“……不知道,之前我见我夫君就是这么做的。”   这话又把众人吓一跳。   白大人还,还下厨啊!!   这下是大鱼小鱼都要,渔民们差点高兴坏了。   不管是客栈,作坊,还是工厂,生意是蒸蒸日上。   一家人是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不过客栈那边还好,小二多,忙的过来。   作坊和工厂那边,就够呛了,得看工,又得出货,这些事蒋小一和赵云澜得亲自盯着,毕竟作坊和工厂刚开不久,有些事情下面人也不会,而且货出的多,银子交易的数额太多。   工厂那边信得过的窦夫郎几个干活行,可记账这些哪里会哪里敢,那么多银子,要是数错了或弄丢了咋的整?这个老板说订几千斤,这个月派人拿,那个老板要一万斤,还说鱼要多少,虾要多少,下个月来哪天……乱七八糟的,压根就记不住。   蒋小一忙得很,不过苏尚卿和蒋小三跟着帮忙,他倒是能喘口气。   京城入冬后是大雪纷飞,哈气成冰,树梢屋檐,连同着地面,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寒风夹着雪花呼呼吹,个个都穿得像个粽子,可没用,照旧的是冷,没活儿干的,几乎都是猫屋里,烤烤火,但光坐着总是无趣。   今儿李家刚吃完火锅,李夫人就见小儿子又窜隔壁屋里摸了罐鱼仔出来,她无奈摇摇头:“刚不是吃了两碗饭了?咋的就不能让嘴巴消停消停,整天没个正经样。”   阿奶听了这话不高兴:“孩子爱吃就吃,不吃咋的长个?你也真的是,之前咱小宝不吃饭,你要骂,不爱吃零嘴你又说没个孩子样,有毛病,如今小宝吃了,你又骂,咋的,吃饱了撑着力气没处撒是不是?还是小宝你不愿疼?”   “哎呦娘,瞧你这话说的,我咋的不疼孩子。”李氏指指旁边院子:“我就是这几天见大宝听话,勤快,再看小宝这个样,心里就不得劲儿,你说大宝比小宝大多少?就大两年,可你看大宝,如今天冷了不用去学堂了,可他多乖多自觉啊!一吃饱饭就晓得去看书。”   提起大孙子,阿奶一副欣慰样:“咱大宝是长大了,懂事了。”   小宝听了这话撇撇嘴:“看书?娘,你以为大哥多勤快啊!你知道他看的啥书不?”   “你啥意思?”   “娘你自己去看不就知道了。”   李氏和婆婆对视一眼,起身朝旁边院子去,没一会儿里头传来大宝求饶的声。   “娘,啊!娘你住手,别打了,别打了。”   “我还当你这几天勤快了,晓得上进了,天天吃饭就钻屋里,原来你竟在屋里看画本子,还看这……神奇小哥儿?这,这不是姑娘哥儿看的?你个汉子看这你也不觉得臊。”   “大宝,你太让阿奶失望了,老大家的,打,孩子不打不成器。”   小宝听见阿哥嗷嗷叫,像杀猪一样,心虚的往外头跑,去铺子里喊阿爹救大哥。 第364章   李家汉子听了小儿子的话,没当回事儿。   打就打,打不死就成,生意要紧,小宝见爹见死不救,跑回去了,下午又来了。   “阿爹,大哥又被打了,你真的不回去救救大哥吗?”   “救啥救?爹不得看着铺子啊?不然有人来打酱油了咋办,你先回家。”   “哦。”   然后傍晚小宝又跑来了。   “阿爹,小宝肚子饿。”   “饿你找你娘啊!你娘还没煮晚饭啊?”   “没有。”   李家汉子觉得不对,看了眼时辰,天都快黑了,他家婆娘每天这个时候饭菜都要煮好了,今儿竟然还没煮?   咋的回事?   “你阿奶呢?”   “和阿娘在屋里看话本子。”   “??????”   “你阿奶也看?不可能吧,你阿奶最不喜欢看书了,她们看什么话本子?”   “神奇小哥儿。”   “哎呦,小宝,你也看神奇小哥儿。”隔壁婶子站在门口,原是来打酱油的,闻言高兴说:“你小子能看得懂吗?”   小宝摇头:“不是小宝看,是娘和阿奶,还有大哥看。”   “哦,那你阿娘他们有下册吗?”   “没有,今天阿娘和阿奶叫大哥去买,大哥没买着,还被我阿娘打了。”   “买得着才怪了,我都跑书铺跑了六趟了。”对街老王也过来了。   “哎。”隔壁婶子一脸失望:“我还以为你阿娘有下册呢!还想借过来看看,也不知道龙哥儿识破他朋友的计谋没有……”   “要是没识破可就遭,他那朋友就是冲着他外公和他手里的方子去的,居心不良。”   李家汉子听得云里雾里,他们这些做生意的,是认得些字,但寻常都不爱看话本子,毕竟小铺子小生意,没小二,忙得很,现在这两竟然看话本子了?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最近出了本话本子,几乎是男女通杀,火得不得了,火到几乎不看话本的蒋小一和赵云澜都听了一耳朵。   晚上刚吃完饭,赵云澜把蒋小一叫屋里,从桌上拿了本书给他:“你看看,觉不觉得有点熟悉。”   蒋小一原以为是账本,可看见封面五个大字——神奇小哥儿。   “……”   刚翻开头他就呆了。   龙哥儿刚出生时,他阿爹就摸着他的小辫子,说此子骨骼清秀,将来势必不凡,就叫他龙傲天吧!   蒋小一咽了下口水。   很离谱的开头,不过也许可能这个龙哥儿一出生下来头发就比较茂密,他爹爹是扎了小辫子,才说了这话。   可继续往下看,蒋小一就觉得越来越不对味儿了。   龙哥儿他阿爹和渣男父亲合离了,带着两岁的龙哥儿回了娘家。   他外公生意失败,好不容易老年来子,却不料孩子刚一出生就咽了气,在双重打击下,龙哥儿那外公整天借酒消愁,他的阿爹为了养活家里,天天早出晚归,给人倒夜香,就为了那一天六文钱。   而小小的龙哥儿才两岁大,在屎尿都无法控制的年纪,便一个人撑起了家务,他不仅要学着自己做饭,还要照顾刚坐月子的小外公。   蒋小一:“……”   简直难以置信。   后来龙哥儿阿爹改嫁给了村里一农户,那汉子瘸了一双腿,不良于行,家中还有三个孩子。   上头大哥是个只会闷头干活的。   中间的二哥是病秧子。   下头的三哥是个小傻子,时不时还要发一次大癫。   家里原本就穷得叮当响,可大哥招了个赘婿,那赘婿十分帅气,也认得两字,龙哥儿和大哥拼命干活,供哥夫去读书,然天有不测云,在哥夫中举当天,因为高兴过度,哥夫疯了。   这一疯就是好几年,始终未好,后来疯了的哥夫带着傻子三哥跑山里不见了,龙哥儿每天干完活,就进山去找人,再寻回来时,两人已经没了人样。   大哥自此郁郁寡欢,却不料天又有不测风云,大哥生了两个孩子。   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看着一直饿得嗷嗷叫的两个侄子、白发苍苍的两个外公,还有做轮椅上的继父,疯了的哥夫和三哥,又看郁郁寡欢,身体消瘦不已,已经干不了活整天只会唉声叹气的大哥,还有时常咳血的二哥,再看一碗野菜汤,家里人却互相推来推去,最后看着饿得只剩一把骨头的阿爹,龙哥儿发誓,他要撅起来,让全家人都过上好日子。   然后六岁的他,开始做生意,供二哥去读书……   蒋小一:“……”   龙哥儿小小年纪,却出落得亭亭玉立,镇上的少爷总是故意往他跟前凑,他邪魅一笑:“男人,你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很好,你成功了。”   龙哥儿有点欣赏这位少爷,可他不知道这少爷人面兽心,将刚从茅房出来的外公拉进墙角,动情的用强有力的臂膀将他外公困至墙角:“老男人,来,给小爷亲一个,爷给你一个火辣辣的夜晚。”   “不要,不要~”   蒋小一:“……”   在男人强吻上外公时,龙哥儿从天而降,一脚将人踹飞,然后凤眸微眯,邪魅冷酷,说:“男人,你在玩火。”   蒋小一:“……”   小说剧情俗套又让人十分上头。   反正就是龙哥儿带着一家子老弱病残,从茅房到瓦房,从全村最穷的人家,成了富甲一村的故事。   期间情节跌宕起伏,遇险无数,可每次他都凭借过人的智慧化险为夷,手刃坏人,打脸反派,每次看着看着,总觉得龙哥儿要完了的时候,他又能转败为胜,转危为安。   剧情有点狗屁不通,却让人看得热血沸腾又欲罢不能,反正爽点爆满,又十分励志。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的这些人物形象有点熟悉。   特别是那瘸腿汉子有三个孩子。   老二病老三傻。   这怎么跟他们家的有点像呢?这么凑巧的吗?   话本第一册 是渣男父亲看见龙哥儿这么能干,在龙哥儿定亲当天,寻上门来这里结束。   蒋小一看完了,虽然有点俗套,但感觉还真是上头得厉害。   赵云澜坐在一旁,道:“我派人查过,这话本是两个月前开始放书铺里头卖的,要是没记错,鸟鸟两个月前突然给我们买了衣裳。”   蒋小一十分震惊,咻的瞪圆眼:“爹爹,你是怀疑鸟鸟?”   “嗯。”赵云澜不是瞎怀疑,之前有一段时间,赵鸟鸟经常缠着白子慕,问白子慕他在现代的时候看过话本没有。   白子慕没看过,毕竟又要搬砖又要睡觉,哪里还有时间,不过读大学那会儿他进了学校,前后桌那两就特爱看网文,特别是某点逆袭流和升级流的广开后宫的男主。   宅男都爱看这种,代入、幻想,然后就热血沸腾。   白子慕听多了,倒是看过几本。   他和赵鸟鸟吹大炮时,赵云澜就在旁边。   这话本子正巧的也是龙哥儿一路逆袭。   “估计也是他,这几个月他一直呆屋里写写写,我还纳闷他干啥子,原来是在写话本。”蒋小一合上话本:“这事可千万别让外公和夫君他们知道啊!不然我怕外公承受不住。”   上次鸟鸟给外公买了酒,外公还十分感动,说这孩子孝顺,他现在是死,都能瞑目了。   要是知道这银子是怎么来的,他在书中被堵在茅房外头强吻,又差点被人酱酱酿酿,外公怕是当场就得死不瞑目。   蒋小一有点忧心。   赵云澜揉着眉心:“怕是难,小二说国子监里头如今差不多是人手一本。”   可见其有多火。   不过也不奇怪,这话本子实在是新颖,时下话本无一不是情情爱爱,书生赶考救了美人,美人以身相许,或者千金小姐看上落魄书生,家中反对,最后书生功成名就……   这龙傲天爽文,代入感强,又激情四射剧情新颖,可不得火了。   不过刚开始还有些书生看了开头嗤之以鼻,一个小哥儿,却抛头露面不说,还写得这么厉害,屁,哥儿咋的能同他们汉子比。   汉子才是天,哥儿姑娘相夫教子方为正道。   谁知回家说了这话,阿娘阿姐听了就不高兴。   咋的了?哥儿就不能有厉害的了?你是汉子你厉害?那你下次回来自个煮饭吃吧!帕子没了也别再叫你阿姐给你缝,银子没了也别问你阿哥要,毕竟你阿哥是个哥儿,抛头露面的做生意,污了你。   这怎么行,娘,你不煮饭我不得饿死。   你是汉子啊!不是很厉害吗?   那么厉害饭都不会自己煮?   那汉子是不敢再说什么了,见着阿娘几个似乎真生气了,不由反思。   他爹早逝,是阿哥撑起的这个家,那会儿阿姐还小,阿娘身子又不好,是阿哥一个人打理着铺子,里里外外的忙活,没有阿哥,他能三岁启蒙?后又入了国子监吗?   他家没权没势,能进国子监,以前的夫子说是他聪慧刻苦,才能走到今儿这步。   可这话不对。   没有阿哥阿姐,还有阿娘,他再聪慧,也达不到今天这个成就。   夫子曾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聪明能干的妇女,没有米也做不出饭来,再能干的人也做不成事情。   要是没有银子,他再聪慧也进不了国子监,他能读书,是阿哥和阿姐给他挣的银子。   结果呢?   他说的那些话,和直戳阿哥心肺有什么区别?还好那话说的时候阿给没在,不然得寒了阿哥的心。   确实是他的不该。   后头回了国子监,听见同窗在讨论传奇小哥儿,语含嫌弃,满是鄙夷不耻,瞬间听不下去。   “顾兄何出此言?龙哥儿不过为着养家,怎的便是不耻了?姑娘如何?哥儿又如何?没姑娘哥儿,顾兄哪儿来?要是没出错,顾兄应当是娘生而非汉子所出,可顾兄言语之中,似乎万般瞧不起姑娘哥儿,如此,顾兄岂不是连着自个亲娘都瞧不起?不知恩,忘负义,实在不是我等读书人所为。”   顾书生是气得火大,看见周边同窗不说话,看他眼色不对,立马急了,要是担了个忘恩负义的名声,那他以后肯定要受排挤,正好看见蒋小二站旁边,立马道:   “顾某哪里是那个意思,顾某只言这龙哥儿抛头露脸的做生意非正举,难道这话不对,小二,你评评理。”   这话本一看就是他那胖弟写的,蒋小二能帮着外人?   那自是不能。   “做生意,难免的要抛头露面,可龙哥儿要是学那大户千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因为要恪守陈规,然后眼睁睁让着家里人饿死,如此这般才算正举?”   顾书生:“……这,这……”   “抛头露面如何?又非见不得人,如何不算是正举?我儿时曾住村里,因身子病弱,父亲天天要进山砍柴,我大哥卖柴卖菜给我买药治病,村里大多妇人夫郎每到集日也会像着我大哥一样,卖菜卖蛋,每次都得背着货物走好几里,又于街上蹲大半天,夏日时常被晒得汗流浃背,冬日也常冷得浑身哆嗦。”   “可没有她们的抛头露面,家里油盐米粮哪里来?孩子吃的饴糖又哪里来?汉子田间劳作,早出晚归,天天扎地头里,指望汉子出摊卖菜赚盐钱,那田地不顾了?没有她们的抛头露面,一家子哪里来的安稳日子?堂堂正正,本本分分,哪里不对?”   “大户人家,千金小姐,没衣食之忧,所以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若穷苦人家也这般,那还像话吗?都是为着谋生,为着家里分忧,不偷不抢,就没什么不对。”   “我大哥就是做生意的,我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好,要是有人敢指着我大哥,骂他抛头露面不知廉耻,我定是不饶他。”   周遭是安静了一下,忽而有人拍起手来。   “蒋兄此言甚得我心。”   “是极是极。”   “虽说男主外,女主内,可此内并非指不可抛头露面,在好些百姓家中,那是女子可顶半边天。”   “顾兄方才所言,实在有失偏颇。”   顾书生脸涨得通红,却一句都说不出来,能说啥?   蒋小二那话有哪里不对?没有,所以他反驳不了半句。   而且即使是有,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和人对上,他爹都叮嘱过他了,让他和蒋小二打好关系,他虽然不知道没什么排场,穿的普普通通的蒋小二有啥值得他拉拢,不过后头爹说了,蒋小二和皇上吃过饭,叫皇上一哥,这声哥,就是他最大排场,比他穿金戴银还要厉害。   夫子在外头听了半响,抚着胡子微微点头。   白子慕后头听了蒋小二说了这事,还有些意外。   他没想着凭借一本书就能扭转时下观念,根深蒂固的思想,绝对没有那么容易改变。   可若是能让平静的湖面荡起点点涟漪,让湖泊下头芸芸众生不再一味麻木,那也是好的。   只要乏善的思想观念能有些许改变,那怕只是一点点,那都是国家的进步。   特别是国子监这样的地方,里头汇聚的都是国家未来的栋梁,是上坚力量。   只要上层巨头睁了眼,那下面百姓就能醒来了。   就说现在。   蒋小一一听连国子监那样的地方都已经人手一本,一时震惊又担忧:“能瞒一时是一时吧!不然我怕鸟鸟要遭殃。”   “我知道。”赵云澜心绪很是复杂,话刚落,蒋父过来了:“你们在屋里干什么呢?白小子回来了。”   白子慕虽是去了林家村出差,但隔三差五的他都会飞回来,毕竟蒋小一还怀着身子,肚子里的孩子需要他,再远他都得回来,不然孩子没得吃的,出来怕是又要步他上头两兄长的样,见不得人了。   一听夫君回来,蒋小一眼睛登时一亮,跑了出去。   “夫君。”   白子慕几天不见,也想他了,吃个饭也不安分,要一边吃,一边跟蒋小一腻腻歪歪。   夫君,你想我没?   想了,想得都睡不着。   蒋小一羞羞答答:“真的?”   “嗯,你这么温柔又可爱的人,对我来说,就像挂在天上的星星,耀眼迷人,让我枯燥乏味的生活都起了涟漪,让它不再那么糟糕,我在外头,每每孤枕难眠见着那满天星辰,都忍不住想起我远在京城的小夫郎,可一想我的小夫郎不在我的身边,满天繁星都黯然失色。”   蒋小一听得脸红彤彤,又感觉胸口暖洋洋,十分高兴。   他脸颊绯红,迷得白子慕七荤八素,差点吃不下饭想立马就回房。   只蒋父站一旁,一副吃了臭鸡蛋的表情。   恶心。   实在是太恶心了。   听得他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吃了饭,白子慕简单洗漱一下,便猴急猴急蹿回房。   方才他不是在哄蒋小一。   他确实是想蒋小一想得厉害,哪怕只分开不过几天,可对蒋小一的思念,就像海上巨浪,一浪高过一浪,他对蒋小一有抑制不住的,填也填不满,永远都无法满足的渴望。   蒋小一看他关了门,羞羞的拉上被子盖住脸,只露着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白子慕,不是没有亲热过,孩子都生了两了,但蒋小一还是感觉有些紧张,可他亮晶晶的双眼中又藏着些许期待……   云雨初歇。   蒋小一趴在白子慕胸口,说周初落前儿召他进宫,给了他好些人参,说是让他吃。   “夫君,我拿了。”   “嗯。”   “会不会不好啊!”   白子慕低头看他。   现在说不好?之前又不是没拿过,他这夫郎真是爱装模做样。   他在蒋小一肉嘟嘟的屁股上狠狠捏了一下,蒋小一扭着身子呵呵笑。   白子慕道:“拿着吧!反正一家人。”而且他为了二哥是奔波在外,即使不是一家人,这也是他应得的。   应得的就该紧紧搁口袋里,十几只人参人都要送他口袋来了让他再推出去,这种事情想都不要想。   “夫君,还有咱们鸟鸟不得了了……”   隔天赵鸟鸟早早就起了,今儿得去书铺那边交稿子,不过刚到正厅,他就发现大哥看他的眼神有些怪。   “大哥,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蒋小一:“没。”   “小外公呢?怎么没见人?”   “小外公在坐月子。”   “啊?大哥你说什么糊涂话,那二哥呢!”   “你二哥在吐血。”   “……”   赵鸟鸟默默望天望地,装一脸无辜。   “那,那三哥呢?”   蒋小一看他:“你三哥在发癫。”   “……”   “我在郁郁寡欢。”   “……”   赵鸟鸟已经笑不出来了,觉得屁股凉嗖嗖的。   “小一,吃饭了。”白子慕在外头喊。   赵鸟鸟缩着脖子跟在蒋小一身后往厨房去,临进门时白子慕却伸手拦住他。   “哥夫?”   白子慕咽下满腔怒火,想着这孩子前月送的鞋子,他是尽量压制着:“我没煮你的份。”   “啊!为啥呀?”赵鸟鸟往厨房看,桌子上拳头大,白白胖胖的小包子正冒着热气,旁边碗里的豆浆还白花花,应该是刚从锅里出来的,一口下肚怕是要暖乎乎。   “哥夫,我想吃。”   白子慕双手环抱在胸前,微抬下颚,似笑非笑:“我觉得你这么神奇的小哥儿应该不用吃饭。”   赵鸟鸟:“……”   赵鸟鸟嘿嘿笑了笑,讨好的摇着白子慕的手,撒着娇喊了白子慕一声:“哥夫,我知道你最疼鸟鸟了。”   白子慕翻了个白眼:“……滚,谁最疼你,我最疼的明明是你大哥。”   赵鸟鸟又笑:“哥夫,你别这样,我晓得你最善良,最英俊潇洒,最风流倜傥,最气宇轩昂,最才貌双全最帅了。”   白子慕扫了眼今天穿的,一身白衣,确实有型,这孩子那张嘴还是那么老实,喜欢看事实来说话。   赵鸟鸟的话让他有些容光焕发,但他不是那么好收买,铁着脸没说话。   赵鸟鸟再接再厉抱他手臂说:“哥夫,鸟鸟知道你最好了~”   白子慕到底是疼他,哪里受得了他这般,扇了他后背一巴掌就让他进屋去。   赵鸟鸟被扇得龇牙咧嘴,进屋后一屁股坐蒋小一旁边,蒋小一食指戳他额头:“你说说你,想写话本子就写呗,但是你怎么能把大哥写的那么没出息,还那么写你哥夫。”   白子慕:“就是。”   知道他们已经都懂了,赵鸟鸟也不再瞒着,看着白子慕:“可是哥夫,你说了,主角身世越惨,才越有看头啊!龙傲天逆袭就是这样,前头惨兮兮,后头牛掰掰。”   “……可你也不能把我写成那个样子,我姓白,不姓范啊。”中举当天就把他写疯了,这也就罢,还把他写成了野人。   他奶奶个腿的。   赵鸟鸟觉得很无辜,蒋小一倒是知晓他怎么想:“夫君,算了,咱鸟鸟也是有良心,他不把劳动力写疯写残,那他小小年纪的,有依靠了,哪里还轮得到他撅起来啊!他没把你写死,都算是爱你,起码……起码你没一把年纪还被色眯眯的人壁咚在墙上,最惨的还得是外公。”   白子慕:“……”   好像还真的是。   蒋小一拉凳子凑到赵鸟鸟旁边:“现在你写了第一季了?”   “嗯。”赵鸟鸟点点头:“第一季刚写完,今天准备去交稿。”   蒋小一笑起来,拿了个包子塞赵鸟鸟手里,赵鸟鸟嗷呜吃了一口,就被蒋小一揽住肩膀:“鸟鸟,你爱不爱大哥?”   赵鸟鸟包子都不啃了,立马认真道:“爱啊!”   “那你看,第二季你能不能让大哥撅起来一下。”   赵鸟鸟想了想:“可以,第二季鸟鸟要开启新版图了,正好没有人手,那哥夫呢?”   “你哥夫还是继续疯着吧!”蒋小一说。   这话把白子慕都给整不自信了。   这还是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夫郎吗?   自然是的。   蒋小一兴高采烈同赵鸟鸟说:“你哥夫继续疯,你就写我们两个小哥儿一路赚钱打怪,然后再森*晚*整*理来几个王爷看上我,然后我对你哥夫始终如一,即使他是个傻子……”   赵鸟鸟一拍桌子:“大哥,你这点子很不错,钟情人设还是很吃香的。”   白子慕:“……”   这两个王八犊子,那几个包子白给他们吃了。   不过这种‘屌丝’逆袭变霸总文,果真是害人不浅啊!他那个之前不看话本的夫郎都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   哎……   赵鸟鸟和蒋小一是越聊越起劲,两人思路非常清奇,吃完四个包子,又喝了一碗豆浆,白子慕才又问他:“你这稿费怎么算的?在哪家书铺发的啊?”   赵鸟鸟:“我是和闲文书铺合作的,他们帮我修订推广,然后我七他三。”   闲文书铺蒋小一倒是听说过,长安街那边的大书铺,挺有名的。   白子慕却是纳闷:“你七他们三?这书铺是搞慈善的?”   “应该不是。”蒋小一说:“我上回和卿哥儿去他们那里买了一刀纸,要了我五百多文,小三差点当场跳起来。”   两人一起看向赵鸟鸟。   赵鸟鸟又嘿嘿笑,一副十分得意的样子:“那次闲老板看了我的书稿,非常感兴趣,立马就想和我签契书,不过他说他六我四,他提供纸墨,又负责修订,所以拿多些,可我写的那点纸哪里值他银子啊!我跟他讲了半天价,他大概是见我小,死命压,我一恼火,就去找大侄子了,大侄子一报上名,闲老板就说我想咋的都行,说我是他的姑奶奶。”   蒋小一:“……”   白子慕:“……”   这也算是另类的拼爹吧!   赵鸟鸟近一个月是大赚了一笔,第一笔银子他全拿来给家里人买礼物,就连星哥儿和小贝子,还有他们的娃娃小月亮,赵鸟鸟都给买了。   剩下的六千多来两,他自个藏着。   如今大哥懂了,那给大哥拿,反正他又不花什么,吃的穿的家里都有,外头的还没家里的好。   蒋小一没拿,这银子赵鸟鸟不想拿,也合该是给赵云澜才对,他不能越过赵云澜。 第365章   蒋小一说让赵云澜拿,赵鸟鸟吓得一个激灵,屁股又凉了半截:“……爹爹也懂了?”   “嗯。”   赵鸟鸟寒毛倒竖:“那,那外公呢?”   蒋小一见他冷汗都要下来了,是没好气又想笑:“他肯定不懂啊!他要是知道了,你还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   “是哦。”赵鸟鸟有点着急,拉蒋小一袖子,哀求道:“大哥,你可得帮着我瞒外公啊!不然要是外公知道了,我怕是得英年早逝。”   白子慕看他那窝囊样都要笑了:“你也知道被外公发现你要遭啊!”   赵鸟鸟嘿嘿笑,得了蒋小一的保证他胆子又肥回来了,吃完朝食才往外头跑。   他有正事可做,看着他自己好像还挺喜欢,白子慕还是很支持的。   这总比无所事事,留家里啃老强。   三个孩子都有事可做,白子慕十分欣慰。   赵鸟鸟前脚走,后脚赵富民和赵主君从后院出来了。   蒋小一招呼他们赶紧吃朝食,不然等会儿怕是要凉。   “你父亲和爹爹还没起?”赵主君在桌边坐下,先舀了碗豆浆。   赵富民在他旁边坐下。   “爹爹和父亲昨儿算完账了才睡,这会儿估计还没起,小二今天沐休,小三和卿哥儿去作坊那边监工了。”蒋小一说:“小外公,这豆浆好不好喝。”   赵主君:“好喝,豆味挺浓的,香,跟上次喝的倒是有点不一样。”   “这是老家那边寄过来的黄豆。”蒋小一说:“我们那边种的黄豆虽是比北方这边的黄豆小一些,可磨出来的却香很多,我最爱喝了。”   九月那会儿蒋家大房割了黄豆,又挖了好些红薯,想着竹哥儿爱吃这玩意儿,二伯就想给他送些过去,顺道看看小外孙,还有雨哥儿和燕娘几个。   堂奶奶便装了一麻袋黄豆,让他捎去,寄给二房。   以前二房还在村里那会儿,冬天冷,他们最爱熬豆浆喝,京城的黄豆也不知咋的卖,有没有家里种的好吃。   大伯娘说那她再装些干菜。   二伯娘闻言跟着起身:“大嫂,咱家腊肉行了没?”   “不晓得,不过应该是成了,腊了大半来月。”如今家里日子好,一家人齐心协力,存了一年银子,五月那会儿大房起了个院子,没有二房的大,却是比先头破旧的茅屋要亮堂干净,不漏风不漏雨,也是两层,十来间屋子,再不用挤着。   入住新房那会儿大房做了宴,叫了村里人吃饭,杀了两头猪,没吃得完。   这几年不止大房日子好了,就是大家日子也好了许多,没之前那么馋肉了,虽是没能天天吃,但一个月里也能吃上五六回。   肉还剩的多,大伯娘就给腊了起来。   二伯娘一说,张大丫就道:“给三叔他们装去,这玩意儿咱村里想吃就能做,京城怕是不能。”   村里通风好,做腊肉烟熏不着旁边人,京里哪里能这搬搞。   大伯娘一想是这么个理,装了二十来快,跟着黄豆和半麻袋干菜,托人送去京里。   十月水路正好停运那会儿到。   白子慕昨晚泡了一点,早上起来磨了,煮了一大锅。   蒋小一喝了两碗,身子都暖和许多。   赵富民吃了两包子,才喝起豆浆。   “我瞧着如今都十一月了,再有两个多月就该过年了,去年咱银子紧张,也没能给大房送点年礼,今年要不要送些?要是送,这会儿就得买了,托镖局的送回去,过年那会儿估摸着正好到。”   现在老六小六压根就不用他们养,人参全是周初落供的,家里其实没花啥银子,蒋小一大手一挥:“送,我上次卖鱼仔刚赚了九千多两,现在荷包鼓得要命,等会小外公,外公,我们一起去买。”   赵主君最喜欢买买买,当场高兴:“好好好,那赶紧吃。”   “嗯。”蒋小一点点头,又想起来:“还有给楼师娘和楼阿叔也买一些。”   没有楼阿叔,夫君现在怕是还在村里呢!   这恩可不能忘。   哦,还有张大伯也得送一些。   白子慕吃完了还要进宫,外头风雪大,蒋小一穿得圆滚滚,可白子慕还是把披风给他披上,又仔细给他戴上帽子,直到把蒋小一捂得严严实实,就露着一张略显圆润的小脸蛋才不放心的叮嘱说:“我走了,你再忙都要记得吃饭。”   “我知道。”蒋小一不舍极了:“夫君,家里有我在你放心,如今冷,你不要老是飞回来。”   白子慕回来他固然高兴,可每次看见白子慕一身白雪,他又心疼得不行。   “我知道,我就是怕你生了孩子我不在身边。”说起这个他就担心得要命:“小一啊!要不最近你先不要去澡房蹲坑了。”   搬到新家这边来后,蒋小一又叫人重新起了间澡房,习惯了一拉一冲,干干净净,让他们再搁屋里和茅房蹲,便浑身不舒坦。   白子慕十分担心蒋小一不靠谱又像上回那般,把儿子当粪便拉,然后又稀里糊涂把孩子冲化粪池里,那可就遭了。   蒋小一摆摆手:“夫君,你放心了,我最近蹲茅坑都会低头看,上次那是没经验,才让老六掉茅坑里,现在我都知道了,不可能再犯这种事,你安心去。”   “行,不过你如今肚子也大了,去可以工厂那边监工,但不要累着自己。”   蒋小一心里暖暖的:“嗯。”   “送我到门口就行了,回去吧!屋里烧了碳,外头冷,等会和外公出门,记得带暖炉。”   这是暖炉其实和暖宝宝差不多一个样,不过暖炉是烧炭的,也小一些,寻常都是达光贵人提着暖手用。   蒋小一用力点头:“嗯,我知道。”   南边,岭南,林家村。   白子慕和农司部一行人快马加鞭,终于在十月下旬,抵达了林家村。   林家村地理位置和小山村差不多,但离京城不算得远,照地图看,小山村在大周南部,边境边上,林家村则是在大周中部。   林家村也是穷得叮当响,村道坑坑洼洼,到处的茅屋土墙,各家破烂简陋的屋子相差无几,处处都透着一股贫穷和心酸。   农司部的人跟着白子慕和白子豪又在山里逛了两天,再次确定好方案,第三天便可以开始招工了。   村民们这两天是人心惶惶,不晓得他们是什么人,又跑他们村里来干啥子,反正乌泱泱的,简直是一大帮,还个个都穿的富贵,县令老爷在他们跟前那腰都是弯的,便暗暗猜测,人可能是大官老爷。   可是官老爷来他们村干嘛?村民们纳闷想不出个所以然!就连隔壁几个村的都跑了过来。   “你们村是不是犯啥子事儿了?怎么那么多官兵。”   “你们才犯事,那些官兵明显是保护那些大老爷的。”   “他们好像是官爷啊!”   白子慕一行人穿着宫服,又官兵全程寸步不离的护着,就是目不识丁的老百姓都晓得是官爷,不是行商的老板。   “老许,那么多官爷来你们村干啥子呢?还扎了帐篷,看来是打算要住下来。”   “不知道啊!”   “你是村长你不晓得?前儿那两俊俊的官爷不是喊了你让你跟着上山吗?”   “是啊!可是他们就是问我村里多少人啊!现在忙不忙啊!别的都没说。”   虽然京城已经大雪纷飞,可南方这边还没落雪,这时候其实刚秋收完,白子慕在村里住过,知道这月份没啥可忙的,但岭南离平洲也有些远,听说有些地儿还得种麦子。   要是农忙,可就不好招人了。   岭南这边镇上、府洲的百姓大多讲的是官话,可村里讲官话的少,就像有些地方,大家都是普通话,可村里老人都是方言,农司部的人听不懂,周辞越更不用说了,就听见父亲和叔叔跟人叽里呱啦叽里呱啦的,就好像鸭子在叫,听得他差点眼冒白光。   老许说不忙,刚秋收完,如今也就是晒晒玉米,再砍些柴火准备过冬就没啥事儿了。   白子慕和白子豪,个顶个矜贵,模样又好,村长老许回话那会儿心肝是噗通噗通跳,脑子一片空白,说了什么自己都记不清了,旁边又一众官老爷,问东问西的,他气都不敢用力喘,哪里还敢多嘴问。   隔壁村村长老樊问不出啥有用的话来,正想叹气,院子外头有人在喊。   “村长,村长。”   老樊听出来了,这是村里的二溜子,外号狗腿,因为跑得跟狗快,村里每次传话啥的,最爱叫他。   “干啥?这么急急忙忙。”   二溜子满头是汗,说:“官老爷去咱们村了,族长叫我来喊你,让你快回去。”   然后老樊跟着官老爷在山上转了一圈,被问了两句话,晕乎乎的回了家。   他婆娘紧张兮兮,问:“官爷叫你过去干啥了?”   “啊?官爷,我们这边山头……哎呦,干啥拍我。”   “什么官爷,看清楚,我是你婆娘。”   老樊回过神了:“刚你问啥?”   “官爷跑咱山里逛是想干什么呢!我看见他们还拿着笔和本本,我的乖乖,看着真是厉害。”   不说村长婆娘,晌午白子慕众人上山的时候,村里百姓是老老少少都出门看了,远远围观着,以前觉得读书人他们都高不可攀,去镇上见了县太爷,远远瞧着,他们就觉得人特别厉害。   至于哪里厉害,他们说不出来,反正认得字的厉害,认得字的,最厉害的,才能当官老爷,所以官老爷最厉害,跟他们不一样,可今儿见着那帮大官,不管老少,皆是仪表堂堂,走两步就写两字,斯斯文文的,哎呦娘呀,真真是官爷,和他们不一样。   众人都不晓得官爷跑他们这儿山里来干什么,但这么多的官,看着比县令大人还要威风……   “孩子他娘,这几天你看着些娃儿,让他们待家里,别出去,不然冲撞了贵人,怕是要挨砍头。”   妇人闻言怕得不行:“我知道,我不给孩子们出门了,鸭子我也不放了,当家的你放心。”   村里家家户户都这般叮嘱。   隔天起来,汉子磨了刀,想去山里砍些柴,家里柴火不多,冬日里不仅得烧柴做饭,还得烧了取暖,洗头洗澡啥的也得热水,麻烦,又费柴火,屋里人刚给当家的塞两红薯让路上吃,村头那边就传来邦邦邦的响。   老许呦呵着叫大家到晒谷场来开会了,赶紧的赶紧的,官老爷要说话。   这不能慢了,不然官爷一不高兴要砍头。   一大帮人到了晒谷场,看见有人把瘦不拉几黄土已经埋到脖子的老人家都抗来了,白子慕眉心直跳看村长,用蹩脚的岭南话问:   “老许,你咋喊的人?”   老许两手放嘴巴边做喇叭状,也用鳖脚的官话说:“我就这样喊,开会了,开会了。”   白子慕:“……”   白子豪:“……”   农司部:“……”   周辞越呵呵笑起来:“我叔叔是问你,怎么把老爷爷也喊来了。”   老许看向白子豪:“这位官爷说把能喘气的都叫来。”   白子豪不背这个锅:“……我说能喘气,能干活。”   “官爷,你们别看老陆没了腿,但他还能干活呢!他能坐着劈柴。”   白子慕有点不信:“那老人家那么瘦,他能劈柴?”   他怎么那么不相信呢!   老许猛点头:“能的能的,他六年前劈柴可厉害。”   “现在呢?”   “现在……不,不知道了。”   白子慕心累,挥手让他靠边站。   这次召集大家来,也不干什么,就是招工。   这梯田要修筑出来,前期确实是项大工程。   因为树要砍,草要锄,树根草根扎得深,还得挖,要是有石头,能凿的能凿,该挖的娃,需捡的捡,这些都得要人来。   重活可以汉子做,轻些的活,妇人夫郎也能干得过来,因为是示范基地,需尽快做出来,要是能成,就得跑旁的地方修筑。   白子慕是十二岁以上的都招了。   汉子做重活,一天二十八文。   妇人夫郎一天也是二十八。   孩子少一些,二十三。   这年头没有童工,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还穿着开裆裤就干活的一大把。   招他们来,白子慕也没想丧心病狂的让他们干种活累活,但捡捡树根,搬搬树枝对他们而言也不算得累,白子慕招了是毫无心里负担。   有活儿干村民们可高兴了,看见白子慕似乎好说话,个子还高高的,俊俊的,便壮的胆子问是啥活儿啊?   没啥,就是开山,做梯田。   啥是梯田?   白子慕觉得解释不清,只粗粗说就是开荒建田。   哦哦。   懂了。   开荒嘛谁不知道。   有人眼珠子是转悠悠,扭头朝身后的两座大山看。   虽是不知道官老爷怎么建田,可一天二十八文,他们要是干慢一点,干它个大半年,那不就发了?   白子豪见好些人掰着手指头算啊算,然后捂着嘴直笑。   大家心里在想什么又打的什么算盘,他心里门清,只一眼就把大家心里的小九九都给猜透了。   这种事儿他可干了不少,大家心里什么活动,不说一清二楚,但能猜八九不离十。   “你们知道这田开了是干什么的吗?”   听见他突然开口这么问,村民们都懵了,这他们哪里懂,老许恭恭敬敬问:“是不是官老爷要种啥子啊?”   “不是。”白子豪摇头:“这田开出来,是给你们种的。”   “啥子!!!!!”   老百姓们站直了身子,方才怕官老爷,现在似乎不怕人了,还敢问话。   “官也您说啥?”   “我说这田开出来了,是让你们种的。”   “啊,这……官爷,我们怕是买不起咧!”   “没事。”白子豪笑吟吟的:“可以给你们先种着,等有银子了再给。”   村民们不识字是真,但不是傻的。   这不就像是借银子么,今儿借,以后有银子再还,可:“官爷不怕我们还不起啊?”   “怎么会还不起?这两座山,我们算过了,能开两千来亩,到时候分下去,你们一家应该能分十来亩,你们拿去种,多这么多地,一年卖粮都能赚好几两银子,没个几年就能还上了。”白子豪说。   有那当家久了的妇人,精明得很,立马掰手指头算。   她家田地共计十二亩,每年收上来的谷子,玉米,全卖了能换七两银子,扣去买粗粮和税钱的四两银子,他们一家一年差不多能赚三两银子。   当家的汉子做零工,一年下来好一点,也能赚半吊子钱。   因此想赚银子,还得靠地头。   要是再多十几亩,那一年光是卖粮就能赚十四两。   留四三银子买粗粮,一两银子交税、另外二两买油盐,买布药,和人情往来,那么一年还能剩下八两银子。   这能买一亩田。   那么十来年就能还完了。   这,这……   这是啥子好事儿啊?是不是还没睡醒呢?   大家了懵了大半响,有人手哆嗦着扇了自己一巴掌。   是疼的。   可脸上笑开了花,这不是做梦。   “官爷,官爷,你这话是不是真的?”   看见村民们往前头涌,有人身子摇摇晃晃,有人握着拳头,有人在拍着胸膛猛喘气,郝老几人看得都害怕,不住的往后退,这是怎么了?   想抢了他们?   还是这里的百姓有疯病?   白子慕抬手示意大家冷静:“自然是真的,本官何须诓骗你们。”   确实是没有骗他们的必要。   县令怕百姓再问惹了大人不高兴,也囔了句,咋的骗你们?这可是京里来的大人。   老百姓们先头暗自琢磨白子慕一行人可能是大官,可没得准话大家哪里敢信。   现在连着县令大人都这么说了,那定是真真的。   这下也不怕县令大人瞪眼了,又七嘴八舌地问:   “那什么时候开工?”   白子慕:“明天吧,今儿……”还得去隔壁招工。   “还明什么天,官爷,今天开工,今天开工。”老百姓们是一副今天你不开工,我们就立马就闹的架势,迫不及待就想立马儿干活。   白子慕:“……开,开,马上开。”   村民们咻的跑回了家,找柴刀的,磨锄头的,忙得不可开交。   周辞越眼睛亮晶晶,觉得自己又学到了,崇拜的看着白子豪:“爹爹,你真厉害咧!”   有外人在,他也不好直接叫父亲。   白子豪叉着腰:“这有什么,只要会换为思考,懂揣摩人心,再调动起大家的积极性,那就是轻而易举了,刚那几个捂嘴笑的,你知道他们笑什么吗?就是想磨洋工,哼,当着我的面,还想投机取巧,简直不知所谓。”   周辞越到底是经历的少,十分不解:“爹爹,你咋的知道他们想磨洋工?”   白子慕在一旁语气凉嗖嗖:“因为换了你爹爹,他就是想那么干的,所以换位思考,人想啥他一下就秒懂了。”   白子豪:“……”   白子豪面色不由一僵,语气十分不满:“师弟,你别胡说八道,你师兄能是那种人吗。”   郝大人几个小心翼翼瞄了白子豪一眼,发现他似乎很恼火。   周辞越:“爹爹,你是不是被戳中了心思,恼羞成怒了?哈哈哈……”   白子豪:“……”   白子豪一巴掌朝他脑袋扣过去:“我哈你个头。”   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可爱,一点都不像老六小六。   越想越气,他又重重拍了周辞越一下,周辞越哎呦哎呦捂着头躲到白子慕身后,却没有生气。   郝大人几个不由感叹,国师大人和太子感情真是好啊!   白子慕领着村民们开工,白子豪则去隔壁村招工,农司部留了部分,另外一部分则去了周边镇村勘察,反正白子慕和白子豪在,有啥问题策马过来就能问。   两村离得近,干脆一起建了。   树砍下来,削干净,树干还能挑回家当柴火烧。人多力量大,没出六天,两座山头就被搞干净了。   白子慕时常在山里跟工,十月下旬南方的天还闷热得让人烦躁,偶尔有翘不起的大石头,还得他出手,看汗珠从他流畅的下颚线没入衣领,又看看其他干得热火朝天的百姓,郝大人是看得直想摇头。   当年北方建防护城,他曾去看了眼,被征上来的劳役在前头干,后头官兵拿着鞭子虎视眈眈,那些百姓但凡的只歇一下就被官兵一鞭子甩过去。   可这是官兵没良心吗?   不可否认大多是官兵没良心,想压榨劳役。   有些则是迫不得已要打,不打不行,有人总想躲懒,可现在,真真是没半个偷懒的。   原白子慕是只招十二岁以上的,但山头乌泱泱的都是人,五六岁大的娃儿竟然也被爹娘带山上去了。   壮硕的汉子在前头砍树,妇人夫郎削树枝,小一些的娃儿则把柴火堆一推,然后割草,做得还有模有样。   把山头整干净了,再把路,田埂分划出来,然后再翻土挖根。   村里人难得团结,力气都往一处使,虽然不懂为啥的这地方不能挖,又为啥的只开荒开到半山腰,但大人说啥他们就干啥。   直到到处光秃秃,田埂形成了,梯田的雏型出来了,看着自上而下一块块挨着的,望不到头广阔的田地,村民们热泪盈眶,心是热腾腾的,差点要命。   真,真做出来了?   哪怕这田就是他们一锄头一锄头按着官老爷的话做出来的,可还是不敢相信。   咋的就成这样了?他们好像一直在砍砍,挖挖挖,怎么这田就,就出来了?   郝大人几个也是惊得心肝直跳,又热血沸腾。   梯田真的能做出来了,不是设想,是真的能做出来了。   虽然只是个大概的雏形。   但也已经能证实他们的方案和设想是可行的。   当初他们从京里出发,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来的,他们都晓得朝中好些人蛰伏都在暗处等着看他们的笑话。   有没有压力?怕不怕梯田真的做不出来?   那自是怕的,这一个多来月大家是半点都不敢马虎,战战兢兢,就怕出错这梯田真建不出来。   可现在好了。   真的做出来了。   这么多,肯定不止两千多来亩。   孩子们不知事,只晓得这两天家里爹娘阿爷阿奶很高兴,一直说什么有盼头了,有盼头,虽然他们都在哭,可孩子看得出爹娘阿奶是在高兴。   家里人高兴他们也高兴,正巧歇工一天,孩子们在田埂上跑来跑去。   老许和村里的老人站山腰上,远远眺望着那看不到的田地,是激动、高兴得直抹眼泪,   这么多田,虽然不知道种山腰上咋的灌溉,可即使不种谷子,就是光种玉米小麦或旁的,他们都不用再饿着肚子了。 第366章   忙了那么久,铁打的的受不住,白子慕下令老百姓们歇一天,可这会儿看着辽阔无垠的田地,谁还歇得着,是恨不得赶紧的干活儿。   挖地去,得把树根草根挖干净,挖干净了明年就能种了。   好日子就在前头。   村民急不可耐,歇了没半天又翻地去了。   白子慕在地头监工,白子豪和郝大人去了隔壁镇,白子慕忙得厉害,时不时有人过来问一嘴大人,这些石头挖不挖呀?挖出来的草根放哪里啊!都谨慎,想听大人的,就怕一个弄不好这田坏了塌了。   白子慕一个没留神,忙完才发现周辞越不见了,找了半圈,才发现他坐在山腰的木桩上,四十五度望天,一副很忧郁又蔫巴巴的样子。   “你这是怎么了?”   周辞越摇摇头,不出来都不知道,原来老百姓生活那么苦,看见村里的老人,他第一次对形如枯槁有了具象化的感受。   从京城出发,他踏过泥泞的污水,也曾被冷得手脚近乎麻木,但都抵不上心里的难受——官兵于市纵马横冲直撞,沿街叫卖的人牙子,被当货物一样蹲街边任人挑选的无助孩童,富家子弟奴仆成群,挥金如土,贫家子弟却是小小年纪锄头就挥得老练。   到了村里,底层人民的苦难更是让他喘不上气来,他说:“今天早上我给狗蛋一个鸡蛋,发现他没有吃。”   狗蛋是村里的一个娃儿,好像是阿娘不在了,跟着阿爹过,底下还有一个妹妹,这两孩子经常跟着他们阿爹来山上干活,总是被晒得小脸红彤彤的,狗蛋和周辞越说过几句话,白子慕认得:“然后呢?”   “我问他为啥不吃,他说他妹妹在家,他妹妹还没有吃过鸡蛋,我跟他去他家了,他妹妹小小的,但是五岁了,那么大,竟然都没有吃过鸡蛋,狗蛋把鸡蛋给他妹妹,他妹妹小心翼翼的剥鸡蛋的时候,那透亮纯净的眼睛让我觉得很心疼。”周辞越哎一声:“剥完了她都不舍得一口吃掉,用手掰着小块跟她哥哥一起吃。”   “我那时候感觉妹妹上头有个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她的哥哥真好,可是看见她瘦瘦小小,眼睛亮亮,我又觉得很心疼,胸口闷闷涨涨。”   就一个鸡蛋,他都不爱吃这玩意儿的,可看到那两兄妹捧着个鸡蛋吃得喷香,他胸口有处软绵绵的地方倏地塌陷了下去。   直到很多年后再回想这时景情,他才懂那闷闷涨涨的,像是胸口被沉甸甸的重物压着的感觉,原来是怜惜和责任。   那时那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瞳里藏那些许的怯意和惊喜,都让他感到十分难受。   “你这就是何不食肉糜。”白子慕觉得该他装逼的时候到了,他在周辞越旁边坐下:“我们大周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孩子,狗蛋和他妹妹还算得好,起码有阿爹,家里也还有田,虽没吃过肉,也没吃过蛋,但不至于饿死,可你知道吗?往年下头饿死多少百姓?其中大部分都是孩子和老人。”   周辞越张大了嘴巴。   “二哥可能是怕你年纪小,没告诉过你这些,但你是太子,这大周的天下以后是你来扛,遍地哀鸿满城血,无非一念救苍生,你要做良君,要多努力,为广大百姓挣一个太平,争取让天下的老百姓都能上好日子,不要再让你子民饿肚子。”   他们在林家村,刚来那会儿村长不懂,以为他们没自个煮,还招待,煮了一大锅的玉米粥,这是最高规格的接待了,不然村民们平日上山自带的吃食都是野菜窝窝,不知道回家有没有肉吃,但想来应该是没有,村里人,不过年不过节,家里饭桌上绝不可能有一点肉。   吃是差了点,但比起一些地方已经好太多了,毕竟对于底层的老百姓来说,能吃饱就是天大的好事。   有些事情,书上看来的终觉浅薄,只有亲眼所见,才能晓得其意。   周初落舍不得孩子,但也知道周辞越自生下来就受尽偏爱,他衣食富贵的,身份显赫,要是不亲自下到民间,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底层百姓到底是个什么活法,以后真的接了位,他就做不到一心为民。   只有知其苦,才能做到真正的换位思考。   周辞越用力点头。   “叔叔,我知道了。”话刚落,他突然站起来:“咦,那是不是父亲?他在喊什么?”   白子慕朝山脚看去,发现急匆匆往山上来的,不是他师兄还是哪个。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我们下去。”   “师兄。”   “快,准备准备,晚上回京。”   “怎么了?”   白子豪一脸激动:“我感觉到我小侄儿要出来了。”   “……”   蒋小一傍晚从祥柳镇回来,吃了饭,就感觉肚子不太舒坦了,一直在往下坠。   老六和小六不懂事,但感觉心跳得厉害,呼吸都粗了一大圈,两人也没当回事儿,只以为是吃撑了。   外头突然轰隆了一声,将屋里几人吓得一哆嗦。   不知不觉,外头竟然变起天,黑压压的乌云就像被黑墨侵染的布布一样,瞬间遮天蔽日,天几乎是一下就黑了,院子里的榕树被吹得左摇右摆,唰唰直响,狂风呼呼,卷着满院落叶。   蒋父到门口一看,觉得不对劲:“这是怎么了?竟然打雷了。”   浓重的黑云似乎就飘在头顶上,离他们只几米之遥,云层间还不时有雷光闪烁,沉闷的轰隆隆声一直从云层间传出来,一声紧接着一声,听得人是心惊胆颤。   冬日很少会下这么大的雷阵雨,寻常雷阵雨多是在夏季。   赵云澜几个从屋里出来。   蒋小一跑院子里看了眼,神情有些凝重,老六小六出生前天晚上,也是雷鸣阵阵。   “父亲,爹爹,我估计是要生了。”   “……”   这么重要的事,能不能不要用一副好像要去蹲坑的样说出来?   这生孩子可是大事啊!   蒋父几个直接急了,无头苍蝇一样开始乱窜,一下说热水,一下又是布呢?买了吗?搁哪里了?小一,你用不用去床上躺一躺?   蒋小一觉得不用,就是肚子有点往下坠而已,方才有些疼,现在又没感觉了,突然变天了,那定是孩子要出生了,多走走,没准等下嗖的一下就出来了。   老六小六眼睛发亮,直勾勾的盯着蒋小一的肚子看,也不瞎跑了,举森*晚*整*理着手蹦蹦跳跳说弟弟要出来了,太好了,他们有弟弟了。   蒋小一笑了笑。   老六和小六非常喜欢他肚子里的孩子,两个小家伙一有空就要趴在他肚子上说和弟弟玩,也不玩什么,就是瞎吹,说弟弟你什么时候出来?京城他们已经打下来了,你出来就能横着走了。   我们准备了好多玩具给你,有超级厉害的弹弓,打鸟一打一个准,还有会嘟嘟嘟的玩具车,弟弟你快出来。   他肚子里的孩子听得懂,有时候还回应起来,踹他肚皮一脚,老六和小六见了更高兴,立马手舞足蹈趴他肚皮上喊弟弟弟弟。   蒋小一见他们两知道爱弟弟,也没因为多了个弟弟就不高兴,十分欣慰,觉得他们和蒋小二几个一样。   蒋小二三人真真是从小玩到大都没闹过矛盾红过脸,老六小六也是这样,从不吵架,偶尔小六怼得厉害让老六不高兴了,他最多也就是用鼻子哼一声,然后照旧和老六一起玩,似乎没什么脾气。   这两也喜欢肚子里的弟弟,蒋小一倒是松了口气,愈发期待肚子里的孩子能快点生下来。   他肚子没大得让人触目惊心,可生孩子到底不是小事儿,蒋父几人急,蒋小二倒是比较冷静:“小三,你进宫去找周哥,让他调个御医来。”   “好,小三马上去。”   蒋小一叫住他:“不用了。”   蒋小三原地踏步,看看大哥,又看看二哥,一时间不知道该听谁的。   蒋小二:“大哥,你不要逞强,叫御医来安全一点。”   赵富民:“是啊是啊!”   蒋小一无所谓的摆摆手,完全不在怕的:“不用,上次老六小六我放屁一样就把他们生出来了,这个也难不倒我。”   小六十分捧场:“对,爹爹可厉害厉害了。”   小六跟着点头。   当初他要不是力气大,死命往回蹿,估计就跟大哥一个下场了。   蒋父几个瞬间想起了老六是在哪出生的。   这个样,确实是不用叫什么御医。   可这一胎似乎没那么好生,蒋小一是疼到大半夜,在床上蹲得脚都麻了,孩子依旧是没出来。   “小三。”他吸了下鼻子,喊:“你还是去叫二哥派个御医来吧!”孩子拉不出来啊!当初老六小六可不是这样的。   赵云澜和赵主君在床边转来转去,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在村里不仅给大丫接过生,还给其他新媳妇帮过忙,有经验,可这会儿却有些束手无策,毕竟蒋小一情况实在特殊。   老六和小六也蹲在蒋小一旁边,叽叽咕咕,说咋回事呢?   外头赵富民刚还哼着小调,眉眼都是笑意,想着又要有乖乖巧巧的小曾孙抱了,高兴得不成,这会儿没高兴得起来了,和蒋父是急得团团转。   蒋小二和赵鸟鸟蹲在门口,时不时往屋里看,心里七上八下。   周初落带着御医来的时候,白子慕三人正好回来。   蒋小一看见夫君很高兴,堵在喉咙口的些许恐慌和害怕在见到白子慕那一刻,悉数化做尘烟。   “夫君。”   白子慕是担心了一路,他知道别人生孩子,那是直接在鬼门关走一圈,蒋小一不一样,生孩子对他而言没什么难度,可理智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那种难以平复的焦躁不安还是萦绕着他,让他一路提心吊胆,谁都不知道这短短一路他想了多少种可能,进门头上肩上全是雪,都来不及拍,先抱夫郎,心疼得要命:“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   蒋小一缩他怀里:“肚子疼,但孩子生不出来。”   “很疼吗?”   “也不算,夫君回来我就不疼了。”   白子慕闻言心里有点美,因为一句话心情好的要飞起来,捏着蒋小一略显软乎的掌心,说别怕,他在呢!不用怕,但他其实知道御医看没用,这个还得是师兄。   蒋小一蹲床上,但腰间绑了块布,也没露屁股,白子豪进屋看了眼,挥手让一副像是还没睡醒恍恍惚惚的老御医先回去,说不急,雷都还没打呢!   当初他身上没多少丹药,周辞越出来的又快,压根就没怎么修炼,人形出来的,大个了些,所以孩子他爹遭了点殃。   弟夫肚子里的孩子在里头呆了一年多,丹药又吃那么多,应该能随时随地变幻形态。   白子豪说让白子慕和肚子里的孩子说声,让他化成熊仔子出来,别学他堂兄,虽然一出生就是个人样,可生的老遭罪。   白子慕说懂了。   白子豪不好在屋里呆,到外头和蒋父几个一起等。   周初落和白子慕留在屋里。   下半夜,外头终于轰隆一声,惊雷炸响,一闪电如巨蟒长龙般划破墨色般的夜空,余光照亮了半个夜空,院中落叶纷飞,被巨风卷着四处飞舞,已经关闭的门窗又被大风吹开,霹雳吧啦一顿响。   院里众人衣袍咧咧,墨发飞舞,风大得眼都要睁不开,但没人回屋,都担心着呢!   周辞越眼珠子转溜溜,看着赵鸟鸟说怕死了,咋办哩,如果这时候有个人能抱一下他,那他可能就不怎么怕了。   蒋小二还是挺心疼这个大侄子的:“小越,来,二叔抱你。”   周辞越:“……”   赵鸟鸟:“赶紧给你二叔抱,不然等会你尿裤子可就遭了。”   蒋父忧心忡忡:“小豪,打雷了,能生了吗?”   “雷劫未至。”白子豪摇摇头:“还要等会儿。”   赵富民不懂:“不是已经打雷了吗?”   “是打雷了,但这是雷,却并非天道预警所降下的雷劫。”   “那雷劫啥个样呢?”   “朝咱家劈的,那个就是雷劫了。”   “……”   大家哽了几秒。   说话间,一巨雷大腿一样粗,带着灭世般的威压轰隆一声朝着蒋家院子上空劈了过来。   蒋父几个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腿都软了,一时禁声,叫都叫不出来,连呼吸都短暂的停顿住。   白子豪却顶着腰杆,一副很牛逼的样子道:“不怕,这雷不会劈到我们的。”   蒋小一之前一下生了两,母子三人没被劈死还能活蹦乱跳到今日,足以说明蒋小一是得天庇佑的。   不然当初怕是直接在茅房里就被劈死了,哪儿还能活到今日。   而且现在院子里他儿子在,屋里皇上在,这两乃人间帝皇,正统真龙天子,什么雷敢劈他们?   蒋父几个闻言抬头看,发现那道雷竟然真的没有劈下来,只到了屋顶,便玄而又玄的消失了。   白子豪朝屋里喊:“可以生了,快用力。”   蒋小一本来半躺在床上休息,白子慕在给他按麻了的腿,闻言立马在床上蹲了起来。   老六小六也爬起来蹲他旁边,小拳头紧紧捏着,给蒋小一加油打气:“爹爹,加油啊!加油啊!用力。”   “大哥,不能太用力,不然等下弟弟被崩飞了怎么办?”   “对哦,那爹爹,你就像寻常放屁那样就行了,可千万别把我的小弟弟崩坏了啊,我就这么一个弟弟。”   “啊?大哥,你这话不对,那小六是谁呀?”   “哎呀,忘记了,不过小弟弟怎么这么久不出来?他是要上天还是咋的?”   两个叽叽喳喳,白子慕见孩子一直没出来本就有些忧心,看见他两这个样,更加忧心,提着两个后衣领直接把他们丢了出去。   周初落坐在床边,发现剪刀,热水啥的都没准备,总觉得好像这样不太靠谱。   真的有人生孩子像放屁一样简单吗?   可事实是真有。   在一闪电劈到屋外头,整个屋子被雷光照得透亮的时候,他只见蒋小一一个用力,然后一只小东西落在了他屁股下面的垫子上。   白子慕要跳起来。   “生了生了。”   赵云澜和赵主君立马凑过来。   周初落看得是一愣一愣的,回过神来没忍住好奇直盯着蒋小一,蒋小一在他近乎惊愕的目光里,一副没事人一样提上了裤子站起身让到一旁,大家就见白色的,四四方方的垫子上,一只鸡蛋大,圆滚滚的,眼睛潮湿,鼻尖湿糯的粉色小熊猫趴在上头。   周初落只觉神了,在这一刻对蒋小一是肃然起敬。   赵云澜和赵主君笑开了花,赵主君看见孩子小小的,粉嘟嘟的,在孩子颤巍巍仰起头,挣着两只水亮亮的豆大的眼睛吱的低低叫了一声时,眼泪直接掉下来。   太小了,实在是太小了。   屋里虽是燃了碳火,可寒冬腊月的,白子慕怕冷着孩子,立马把孩子包起来。   蒋小一接过孩子:“夫君,这是公熊还是母熊?”   赵云澜:“对,男孩女孩,白小子你快看看。”   白子慕把又把孩子举起来,孩子很小,能直接单手放在掌心里,他一手托着孩子,一手把小布扯开,然后拇指食指轻轻掰开孩子的两只后爪,然左看右看半响:“……我看不出来。”   “……”   “师兄可能会懂。”   白子豪和众人进来了,心情激动的接过孩子,他是亲了又亲,亲了大半天才摇头说他也不知道。   大熊猫在小时候很难准确判断性别的。大熊猫幼崽在三岁之前通常没有明显的外部性别特征。   现在孩子没变成人形,也不好判断。   “师弟,你不是想要闺女吗?”白子豪问。   “是啊。”   “要不你和小一带老六小六去给你爷奶上炷香,让他们保佑一下。”   周初落眉头蹙了起来,待蒋小一四人火急火燎走了,他才开口:“怎么了?是不是孩子有什么问题。”   白子豪刚才明显是有意把他们一家四口给支开。   大家本来高高兴兴,一听这话赶忙朝白子豪看过去。   白子豪:“孩子,变身给大伯看看。”   小熊崽子似乎很困很困,可闻言还是撩起沉重的眼皮,吱吱叫了两声,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变成了一个胖嘟嘟的小奶娃,短手短脚,上头一圈圈肉窝窝,眼睛圆圆的,小脸蛋儿也圆圆的,眼睛黑黝黝,小小的鼻子,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十分的可爱。   “咿呀~”小奶娃叫了一声立马就睡着了,两只小手握成圆圆的两团,搁置在脑袋旁边,睡得香喷喷。   可大家围着他还是看得目不转睛。   蒋父是心都要化了,就连周初落眼神都挪不开,感觉心头酸酸的。   赵主君轻轻掰开他的腿,发现孩子腿间挂着两个黑豆大的小蛋蛋,又在他身上看来看去,然后说是个小汉子。   周辞越眼睛发亮,大喊一声弟弟,立马和蒋小二几个趴到了奶娃儿旁边,蒋小二几个侄子长侄子短叫个不停。   赵云澜还记得正事,看见白子豪脸色明显不对,整个人都显得紧张起来,忐忑的问:“小豪,可是孩子有什么问题?”   白子豪目光依然落在孩子身上,他沉默了几秒:“我先给孩子算一挂。”他拇指在中指和无名指上点来点去,越点脸越白。   周初落感应到白子豪的紧张,心都提到了喉咙口。   外头雷劫又降下,白子豪呕出一口血来,众人吓了一大跳,周初落赶忙扶他,脸也白了,嘴唇张了张,想问怎么了,可一想白子豪那贪生怕死的样,又觉得应该没什么事,要是危险,他大概不会算这个命。   周辞越跳下床来,抱着白子豪的腿不安的仰头看他,语气抑制不住的惊慌:“父亲,你怎么了呀?”   白子豪唉声叹气,猛拍大腿,一脸悲痛欲绝:“咱们小六完了,完了。”   这句话对众人而言无疑是五雷轰顶,方才的喜悦情绪就像气球一样饱满,但这会就像被一剑劈开了,瞬间没了气。   “啊?白小子,你这话啥意思啊?”赵富民都要倒了,别是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这他可受不住,小六可是他的命根子!是他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真出事儿了这不是要他的命?   赵鸟鸟眼睛泪汪汪,脑子都空白了,蒋小二几个笑不出来了。   “小侄子怎么就完了?”   白子豪都不知道怎么说。   方才孩子出生那会儿,他发现看老六和小六的面相有点不对。   原先他都没看得出来,但孩子一出生,大概亲兄弟,命理相连,因果受牵涉,老六和小六面相瞬间显露了出来,白子豪是大吃一惊。 第367章   白子豪看出来了。   老六是有子的命相。   小六是无子的命相。   要是倒换过来,老六是无子的命相,那他都不至于觉得奇怪,因为这孩子像他,就喜欢那一款。   老六是个哥儿,要是真娶,那肯定只会娶姑娘和哥儿,两个受受在一起,不是断子绝孙是什么。   可偏偏的是小六断子绝孙。   这就不对了。   他师傅以前给师弟算时,说他师弟是儿孙福泽的命相。   小六并非常人,又出生已久,已得天道承认,寻常天子纣王,命相因果牵涉太多,与常人想比,极难推演,异于常人者,皆是这般。   小六不是天子纣王,但他异于常人,直接算小六命相代价太高,但小老三刚出生,因果未退,窥他命势最是容易。   小老三是命中有两手足的命相,且上足福禄深厚。   既福禄深厚,他师弟又是儿孙福泽的命相,那小六绝不可能是短命的命相。   既非英年早逝,可却又无子,如此情况不外乎两种,要么不娶,要么不举。   可小六看着也不像是两眼空空看破红尘不好色的样,不娶不可能。   那就只能是不举。   堂堂汉子却是不举,那这不是完了是什么?   白子豪一说,蒋父几个耳朵里仿佛炸起一道惊雷,脸色一顿扭曲,都要掉眼泪。   咋回事儿呢?孩子好端端的,能跑能跳,吃嘛嘛香,身体倍棒,看着也没啥毛病啊!这些年别说受寒,就是喷嚏都不打一个,除了那个小脑袋像是经常装着浆糊,身子可是顶呱呱,咋的就不举了呢?   蒋小二语气抑制不住的惊慌:“那,那能治吗?”   白子豪十分伤心,颓丧道:“他命中无子,那便是不能治了。”   赵主君接受不了,呜呜哭出声,怎么好好的就,就……   周初落冷冷淡淡,好像不会起波澜的神色也禁不住微微变了,感觉心头不好受,这孩子他是真疼的,可是小小年纪……   蒋小三神情有些发懵的挠挠头,看见大家个个愁眉苦脸,哭的哭,抹眼泪的眼泪,十分不解,不举两个字没让他心里产生什么恐慌,也压根无法理解大家干啥子悲伤。   家人大起大落的情绪变化他能敏锐的察觉到,可他搞不懂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这种变化。   大大哥的话他也听见了,但大家为什么这么难过?这件事让他觉得实在是费解,不举什么意思他知道,当初弟弟亲爹就是不举。   不举的男人不是男人,没有小孩,可是……   “大大哥。”他看着白子豪,语出惊人:“小六侄子没有儿子,也许不是他不举,他要是搞男人,他也会没有儿子。”所以哭啥呀?   真是搞不懂。   一句话满屋寂静。   外头,白子慕和蒋小一跪在蒲团上,给阿爷阿奶上完香,磕了几个头,蒋小一才起来,又重新点了两根香递给老六小六。   “快,给你们阿奶上柱香,保佑你们有妹妹。”   老六不情不愿,一张小脸皱成苦瓜脸,声音很委屈:“老六觉得是弟弟。”   “小六也觉得,而且父亲爹爹,弟弟都出来了,叫他变身给我们看一下不就知道了吗?求太爷爷太奶奶有啥子用呢?这大半夜的,要是太爷爷太奶奶睡着了,咱不是白求?”   “哎呦。”白子慕一拍脑袋:“看我紧张的都给忘了。”   蒋小一:“夫君,咱赶紧回屋。”   四人急匆匆回屋,到了屋里,就发现大家有点不对劲,看小六的目光很是诡异,有点怜悯,又有点担忧。   咋的了?   白子豪迟疑片刻又把小六支开,同师弟说你儿子可能要搞男人了。   白子慕神色平静,只哦了一声。   白子豪语气有些犹豫:“你就哦?你都不诧异或者愤怒一下吗?”   白子慕义正言辞:“师兄,你说我们两个现在这样,跟gay有什么区别?”   gay是什么白子豪留过洋,还是懂的。   他仔细一想,又偷偷瞄周初落一眼,周初落‘嗯’一声朝他看过来,他又立马扭回头。   好像,还真没什么区别。   白子慕觉得他自己都是gay了,整天走后门,儿子像他,做个真正的gay,有啥好大惊小怪的?   总不能他自己能泡男人,却又不许儿子泡男人吧!   虽然他是半道出家的gay,可他也不做独裁专政的事儿。   他又不是二哥有皇位必须要孙子来继承,死了也不怕没人埋,蒋小二蒋小三赵鸟鸟难道还能看着自个大哥哥夫臭床上?   蒋小一也觉无所谓。   有龙阳之好也总比不举强。   想抱孙子还有老三呢!   咦,老三是个啥?   赵主君:“是个小汉子。”   “啊?”蒋小一:“没准刚才爷奶真是睡了。”蒋父拍了他一下,他撇撇嘴不敢再说,转而抱起孩子。   到底是他肚子里出来的,蒋小一有点爱不释手,孩子襁褓裹着,头上红帽子,只露着张小脸,明明睡得香喷喷,但一旦有人靠近,他就哼哼唧唧的撒着娇,等人摸他脸儿了,他似乎一下就满足了,在襁褓里静静酣睡。   “汉子也好,和老六小六一样。”他轻轻碰了下孩子的鼻尖,发现孩子小嘴巴动了动,才略带不舍的停下动作。   白子慕凑过来,看着小小的孩子,睡得很香,小嘴巴微微张开着,露着舌尖,湿漉漉的,心里也软完了,看着小儿子,嘴角要翘到天上去。   儿子还是女儿,他都爱。   老六小六趴在蒋小一背后,从他肩膀上探着个脑袋看弟弟。   弟弟可真可爱,白白胖胖的,像白面馒头一样哩。   大家忙了一晚,孩子出来了,没啥事儿,看也看了,抱也抱了,蒋小一刚生了孩子需要歇息,大家各自回屋去。   周初落没走,赖在蒋家。   方才怕动静太大,周初落把护卫都遣了回去,他这个身份自是不能独自回宫。   白子豪送他,明天再出发回林家村,反正回来前他已经和人交代了有事要忙,见他们不在也不会惊慌。   外头大雪纷纷,一出门冷风裹着飘雪迎面吹来,周初落不自觉身子一颤。   外头已是深夜,万籁俱寂,街上半个人影都没有,往日繁华落尽的大街空无一人,只街边屋檐下的红灯笼依然照着。   到处都是厚厚一层积雪,银装素裹,从脚底一直延伸到看不见尽头的街道,周初落来得匆忙,狐裘也没戴,没走多远就冻得双唇发青,打起喷嚏。   肩上忽而一重,还带着温热气息的狐裘披在了他身上。   周初落没回头,只拢了拢肩上衣裳,目光出神的看着地上两道几乎要重叠在一起的影子。   白子豪比他高,站他身后,那身影如魏巍高山一样,护在他身后,此刻似乎又回到了边境的那段日子,他领兵埋伏在雪地里,一身狼狈哆嗦,这人那时候也是这般,脱下自己的衣裳给他披上,那时候的狼狈和艰辛仿佛已经过去很久。   感情和记忆即使再深,再刻苦铭心,但随着岁月的流逝和冲刷,也会被渐渐掩埋和淡忘,更何况那是一段不值得被记忆的日子,但此刻再想起来,他又觉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那时候他十岁,看着到处都是死人的战场,他惶恐害怕,总是做梦,很长时间都生活在那种提心吊胆之中。   父皇让他独立,让他领兵,他身边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他惶惶不安,没有丝毫安全感,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仅有的,唯一的安全感,会来自于身边这个男人。   他明明那样的不靠谱,做起事儿来丢三落四得让人无语,又贪生怕死,可好像只有这个人在,他就觉得自己似乎无所畏惧,然后视线总会下意识去追随那个人,看不见就慌,心里感觉空空的,然后会想去找,直到找到为止。   周初落突然停了脚步。   白子豪跟着停下来,小小声问:“怎么了?”   “太冷了。”周初落说。   白子豪被他那清清冷冷的眼神看得都要冒汗了,点点头:“我知道,我也觉得冷。”但不能再脱了,他屁股也是会凉的。   周初落哽了一下,无端端道:“你背朕回去吧!”   “啊?”白子豪有点不愿,这雪深本就走的难,再背个人就更不用说了。   他想绕过周初落,这人爱走不走,可衣袖却被周初落拽住了。   他力道很轻,只拽了一点点,白子豪照旧可以继续往前走,但他却停了下来,嘴巴嘟囔两句,像是不情愿,可又毫不犹豫的在周初落跟前蹲了下来,两手反向张开。   周初落往日严肃刻板得似乎没有七情六欲不似活人的眼眸里升起了笑意,这一刻他已经分不清是惊讶多一些,还是愉悦多一些,但心脏却像是被甜滋滋的糖果给塞满了。   他趴到白子豪背上,脸卷恋的贴着他的后背,白子豪穿的不是很厚,身躯贴在一起,仿佛能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暖暖的,很安心,似乎雪下的再大都不用怕。   白子豪托着他的腿弯,步履稳健,轻松的背着他往宫里走。   周初落心里感觉很安稳,突然问:“当年,你为什么突然来救我?”   这话不清不楚,但白子豪知道他在问什么。   那是还在南方边境上的时候。   那时候周初落被先皇派他领一千士兵绕到敌军后方去,司机潜入敌营烧其粮,那次白子豪没有跟着,但一整天都觉心神不宁。   那次消息泄露,周初落惨遭万军埋伏,他仿佛感受到了周初落的悲鸣,所以千里赶去,他横跨万水千山,冲破重重阻碍,从边境线一直向北,最终抵达南朝边境。   他到时浑身已没一处是好,却咬牙拼着劲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给大周军带来了希望,背着命悬一线浑身是血的周初落杀出敌围。   白子豪没有说话,说出来他感觉会很臊。   周初落似乎只是单纯问问,并未执着于让他回答,对方为什么来,也许早在对方说出那句‘别怕,我护着你’时,答案便已经揭晓。   寝宫里头燃着碳,只窗户微微敞着,外头寒天雪地,里头宛如春日温暖,白子豪把周初落放床上,拍了拍屁股想往门口去。   周初落叫他:“你……”   白子豪咻的一个箭步朝他冲过去。   周初落就觉眼前一黑,疾风略过,然后……白子豪已经双膝跪在他床上,猴急猴急的往下脱衣裳。   周初落:“……”   他那句你给我按按腿的话直接卡在了喉咙口。   白子豪手麻脚乱的解衣裳,一副很着急的样子,像毛头小子一样。   他活了几百个年头,就尝过两次床笫滋味,知道其中美妙,但周初落太凶了,不开口他也不敢来,至于找旁人,那不得行,他压根就没想过。   美人可以看看逗逗,但绝不能摸摸睡睡。   他是一只有原则的熊。   色字当头,这会儿他好像又不怕了,横躺在床上,他五官立体很是出众,眼神里带着期待的光,有些腼腆的看着周初落,拍着旁边的床榻催促道:“孩子他爹,快来。”   周初落:“……”   马公公:“……”   马公公见白子豪那副模样,有些不想看,他见过急的,但没见过这么急的。   怎么着,就这么等不及啊?晚一步兄弟就得爆了吗?   他规规矩矩关上门守在外头。   周初落也有点不高兴,这人平日怂他,一见到他,那表情就像青天白日见了鬼,叫他一起吃饭不敢来,一想到这事儿就屁颠屁颠,不用他说就飞一样躺他床上去了。   周初落瞪了他一眼,默默脱下鞋子。   虽然素了几百年,年纪有点大,可白子豪身体素质好,只和周初落打过两仗,这肾还好着呢。   这会儿激动得差点把持不住,兄弟很给面子,没有丝毫犹豫的。   ……薄唇上微微的刺痛让周初落双眉微蹙,脖颈边是湿软温热的亲吻,对方灼热的气息和屋里熏香交汇融合在一起。   这熟悉的气息让他心跳开始一下一下的,越来越快,整个人仿佛置身在颠簸在海面上,在浪潮要将他吞没之际,白子豪埋在他脖颈边亲咬他的耳朵,一手抚上他的侧脸,一手扶着他的腰,赤红着双眸,将他柔软的身躯抱入怀里。   周初落腰上的线条感很柔畅,上头覆着的那层薄薄的肌肉恰到好处,比例均匀,但握起来却很细,就好像一用力就能弄断似的。   白子豪始终无法抗拒对方那动情的模样,朝他唇上吻了下去。   周初落没有反抗,难得顺从的回抱住他,   那些本该内敛的,却又如野兽般疯狂滋生的欲念在这一刻尽数喷涌而出。   以前空荡荡的,仿佛只有躯壳的心脏骤然满了。   欲望是燎原大火烧不尽,也浇不灭。   这是他的失而复得。   没有人能理解白子豪把他从刀山火海里背出来时他当时到底是一种什么感情。   那时候的绝望和那一瞬间的惊喜足以让他永生难忘,就好像他跌跌撞撞在寒冷的黑暗里独行了许久,在即将踏空跌落之际,终于窥见了最后的亮光。   这个人对他而言,是曙光,是暖阳,是让他一靠近就觉温暖的人,他想把一腔热血和感情都给这个点亮他生命的人。   他爱他。   所以,他愿意等他回来爱他,哪怕不择手段。   周初落慢慢睁大了眼睛,眼底浮着薄薄的水汽,看起来像是早起山巅的晨雾,风一吹就不见了,视线变的有些许模糊,冷峻的五官也满是潮红,他扶着白子豪的双肩急速喘息着,浑身起了一层薄汗。   白子豪在他背上温和的拍了拍,问他:“累不累?”   周初落低低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温柔得像春天里的风,他很少这般,于是让人无端觉得他笑意中带着些许凉薄。   但白子豪真真切切知道他在高兴,而就是这副表情,总叫白子豪欲罢不能,魂牵梦绕。   也许是周初落很少露出这种脆弱的、毫不设防的表情,所以让他格外的让人着迷。   又或者是因为,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对方是需要他的。   周初落没说话,平日锋利得似乎能割人的人这会儿仿佛卸下了包袱,整个人都像绵羊一样柔顺起来,这人眼睛轮廓生得好看,因此即使盯着木头看,觉得他好像对着木头都深情。   情到浓处,他白皙的脸颊份外红润,线条流畅优美的腰部已经出了一层薄汗,他气也粗了,喘得越来越急,意乱情迷的模样看得白子豪气血上涌,血气倒流。   他视线太过灼热,周初落有点受不了,率先避开白子豪的视线,然后抱着白子豪的脖子把脑袋靠过去,脸埋在他的脖颈边,泪水蜿蜒着爬满了脸颊。   他哭起来不声不响,红着眼睛安安静静,可白子豪觉得脖颈的湿热却如刀刃一样割人,痛意沿着表皮一路钻到心脏深处。   “你怎么了,哭什么?”   他上身微微向后倾,抬手朝周初落脸上去。   周初落有千言万语,却悉数堵在喉咙口,一句都吐不出,他侧着脸还是没说话,却反手攥住白子豪伸过来的手,紧紧地捏着,听见白子豪嘶了声,才下意识松开手。   白子豪心中酸涩,到底没忍住,又抱住他:“哭什么啊!刚刚明明还在笑,现在你又哭,你这样搞得好像我技术很烂似的!我这腰明明像打桩机一样特别牛了,这技术还不行吗?我去,越说你越哭,别哭了,听话,你这样我心肝疼。”   他总知道怎么样能让周初落发疯,周初落一拳捶他,眉头已经能夹子苍蝇了,瞪他的时候却没什么气势,可语气却凶得要死:“你又乱哄朕。”   要是平日,周初落这模样白子豪多看一眼心里就一抖,但想到长夜漫漫,仗还没打完,白子豪又坚强的顶住了,还胆大包天摁住周初落的手,老大不高兴,这人哄了他说乱哄,不高兴,不哄他又更不高兴,他娘的,看他亲亲大法。   白子豪胡乱亲过去,啄了一下周初落的脸颊,那吻密密麻麻,从脸颊到嘴唇,再到薄红的脖颈:“好了好了,不哭了,是不是腿又疼了?”   当年在边境,周初落膝盖骨才被敌人长□□了个对穿森*晚*整*理,虽是吃了药,没瘸了腿,可还是落下了后遗症,一犯天一落雪冷着了都会疼,蚂蚁撕咬一样,不足以致命,却密密麻麻的疼。   周初落摇头,眼睛上覆着一层水汽,没了盛气凌人的样子。   白子豪嗓音低沉而安静:“那别哭了,我在呢!”   “嗯……”周初落声音淹在难舍难分的唇齿间,他轻轻闭上双目,再次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他真的,真的不想和这个人分开,只有紧紧抱着他,心里那巨大的裂缝似乎才能被填满。   白子豪能主动回来,他是意外又惊喜,像是得到了失而复得的宝贝。   只有这一刻,他才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满足感。   他很想同白子豪说让他以后别再走了,他知道白子豪性子跳,不愿总呆在一处儿,他想说他可以出宫,但记得回来,他会等。   但这些话太过卑微,他说不出口,但他眼里印着点点橘光,嘴角一动,嗓音嘶哑低沉。   “夫君……”   这一声一下就将白子豪炸得一个头晕眼花,四六不分,整个人像被推下了热油锅里,烧得他全身滚烫。   他听见自己缓慢又颤抖的说:“再叫一次。”   周初落看着他,薄唇轻启:“夫君。”   白子豪要升天了。   他竟然又叫了,这个小坏蛋哦,一点都不矜持,不过他就稀罕他这个不怎么矜持的样子。   周初落用脚尖抵着白子豪的胸口:“夫君,去给我打点水来。”   白子豪瞬间重返人间。   听听,这是人话吗?   前一秒叫他夫君,后一秒把他马公公使。   这人在想屁吃。   他才不……   算了,那热水就在暖炉上,盆也在屋里了,这是他孩子的爹,他不伺候谁伺候。   哎……   马公守在屋外,见着里头灯灭了,捂着嘴直笑,又有些担心皇上遭不遭得住。   国师大人平日不见着姑娘很正经的时候瞧着有股仙气,脸白得塞雪,看着又滑又嫩,身子瞧着好像也很单薄,弱弱的,似乎一拳他就要飞了。   可上次他惹了皇上半夜被赶出来,衣裳都没来得及穿,就枕头捂着屁股蛋,马公公那会儿是看得清清楚楚,好家伙,国师瞧着瘦高个儿,可衣裳下头竟全是真货,背上那一身腱子肉,是匀称又漂亮得要命,和他那张脸一样,哪哪都好看。   而且那是什么腰啊?平日瞧着细得跟什么似的,结果谁料到竟然那么厉害,一弄就是半宿,那会儿他守在外头眼睛都要瞪直了。 第368章   上一次皇上和国师是战了整整大半宿,马公公都想开口让屋里两人歇歇,结果憋了半天,实在说不出口。   就算他脸皮厚得跟屁股一样,也觉这话烫嘴。   今天又战了大半宿,天都要亮了都。   国师大人不得了啊!   哎呀娘耶,不能想了,想多了他都老脸一红,控制不住想到那天半夜——国师那个白花花的屁股,他感觉自己的眼睛隐隐的似乎又疼起来了。   当初豪哥一发太子就来了。   现在两人睡了两晚了,没准皇上又揣上了也说不定。   小太子要是能再来个手足,那可就好咯。   马公公年幼就进了宫,老皇上还在那会儿,几个王爷暗地里就斗得厉害,马公公经历过,晓得皇家无情,要是再来一个,怕是要和太子斗。   毕竟皇位谁不想坐?   但他看见老六小六和周辞越相处,明明不是同一个肚子出来的,但却亲得跟什么一样,上次皇上拿了下头进贡的荔枝做奖励,让孩子们背书。   太子和老六背得磕磕绊绊,但是小六背出了,得了一串荔枝笑得见牙不见眼,抱着立马就往外头跑。   他以为这孩子要吃独食,谁知道摸到东宫一看,三个孩子坐台阶上吃着荔枝美滋滋。   你一个我一个,都是懂得分享的。   想到此,他便觉得是自己多想,白家出的种,都是没什么脑子,不爱挣不爱绕。   皇上再生一个,肯定和太子亲亲热热。   周初落枕着白子豪的胳膊累得睡着了。   白子豪轻轻一动,他还下意识的伸手找人,白子豪轻轻拍他后背,没一会儿周初落便又睡着了。   白子豪却是没有丝毫睡意,睁着眼直愣愣的盯着周初落一直看。   即使屋里昏暗,他也看得清,这人长的真真是俊,是他超级喜欢的那一款,睡着了看着真可心,就是醒了老爱瞪人,瞪别人都不要紧,还偏的爱瞪他,哎……   这人让他真是像着魔一样被深深吸引,却也让他像见鬼一样害怕。   周初落大概是觉他身上暖,动了动挤到了他怀里。   白子豪没有动,只是像哄周辞越睡觉那般给他拍着后背,他胸口似乎有千言万语,可却又好像一片混沌空白,让他觉得很踏实,又觉很温暖,很难说明。   他无数人艳羡仰望的堂堂清明宗传人,怕是要载在这人身上了。   白子慕在家照顾孩子照顾了两天,交代蒋小一好好坐月子,便又和白子豪去了林家村。   孩子还没取名,但小名是有了,因为是在屋里生的,白子慕想叫他小屋子,不过白子豪几人觉得他取名太不走心了。   在屋里生所以叫小屋子。   要是在茅房生,叫啥?叫小茅房?那这孩子以后不得遭人笑话。   而且小屋子,白子豪总觉听起来有点像太监,小马公公以前就叫小马子,他的三个得力干将,一个叫小桩子,一个叫小德子,另一个叫小耗子。   都是小什么子,白子豪在宫里混久了,总觉得这名字不好。   他侄子不管哪里都不能小。   怎么都得是大。   可蒋小一觉得大屋子不好听。   白子慕又想来想去,想这孩子上头大哥二哥叫老六小六,那要不叫中六,可这不好听啊,也不合适,说要不叫冬冬吧!   这名还可以,没谁再反对。   小冬冬十分可爱,因为在肚子里吃的够,没像老六小六那样,动不动就要化形,他人样能保持得很久,蒋小一最喜欢亲他白嫩嫩的小脸蛋儿,不过冬冬虽是没像老六小六那样动不动就会化形,但他却还不会说话。   白子豪说没事儿,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虽说同父同母,但也不是说每胎生出来的孩子都能确保一个样。   冬冬不会说话,但却是能听得懂人话的,性子又很活泼,谁逗他他都笑,眼睛弯弯的,十分给面子,挥着肉嘟嘟的小拳头咿呀咿呀。   赵富民几个可疼他了,连客栈作坊都不想去,想搁家里抱孙子外孙,可冬日生意最旺,作坊那边也最是忙,大家搁家里抱了两天孩子就又得忙活去了。   苏尚卿是隔了两天才晓得这事儿,他都不知道蒋小一已经生了娃,还是和蒋小三去工厂那边忙活,蒋小三跑村里买老母鸡,他问了一嘴才晓得大哥生了。   当天晚上他没回去,直接去了蒋家,然后抱着冬冬都不愿撒手,他以前两个侄儿出生那会儿可爱闹,眼睛也一直闭着,不会笑不会叫,拉了尿才会嗷嗷哭,冬冬却不哭不闹,见了人就笑,还会吹泡泡给人看,脸蛋又像白鸡蛋,可爱死了。   赵云澜和蒋父几人需要忙,蒋小一倒是不用急,工厂那边有卿哥儿帮他看着,他能安心坐月子,顺便的跟赵鸟鸟讨论讨论故事情节。   蒋小一这么些年不是白活的,见的事儿多,还真给了赵鸟鸟不少有用的建议。   神奇小哥儿第二册 出来,又是大卖,不过断在最精彩的地方,又是让人抓心挠肺心痒痒。   蒋小二见着平日端庄正派的书生说起神奇小哥儿,猜测里头无头尸案谁是主谋那唾沫横飞的样,腰杆都顶直了。   他小弟真不愧是他小弟。   人家刚看第二册 ,他第三册却都看完了,嗯,还有这鱼仔,最近销往外洲没搁京城卖,大家都卖不着,可他想吃就吃。   嗯。   真香。   有人围了上去:“嘿嘿,蒋兄,你看同窗一场,这鱼仔和你爹爹那作坊卖的香油,你能不能私下给我带一点?我可太想这一口了。”   ……   林家村梯田雏形刚一出来,郝大人几个就坐不住了。   先头白子慕拿林家村做示范,农司部的人跟着白子慕、白子豪忙活,怎么修筑、怎么蓄水都已门清,大家觉得不是难事儿,心热坐不住,马不停蹄在周边八个镇也开起了工。   岭南下头八个镇如今已经全面开建,干得热火朝天。   临近过年,村里一改往日,只茅草屋寂寥耸落,,安安静静半个人影都没有,山上却是热热闹闹,密密麻麻的全是人,砍树的声砰砰砰一直响。   老百姓干得累,但没一个肯歇,个个脸上都是带着笑的,哪怕顶着寒风干活,但却比过年还高兴,连平日爱偷懒的孩子都懂事儿了,认认真真跟在阿娘后头割草和捡石头。   爹娘都说了,这田修出来,家里田多了,以后日子就能好了,种了粮食卖了,就能买肉吃,买糖吃,再也不用饿肚子不用受寒了。   大人也是这般想,所以歇啥歇啊!林家村他们可是都跑去看了,那田……看不到头。   真真是看不到头,一块又一块的,远远瞧着简直是密密麻麻。   他们看了不知道多羡慕。   如今好了。   大人说他们村也能修了。   这活儿又能拿工钱,修出来的田又是给他们种的,那不就像是自家一样了吗?如此还歇啥呀。落着雨蓑衣一披,草帽一戴就往山上去,白子豪下令歇两天,大家还要闹。   这雨下的小,湿不到里头,大人,不歇,孩子们歇就行了。   白子慕三人是顶着寒风到处的跑,忙得不可开交,不跑不行,农司部的人总觉自己会了,结果干起来,又没信心了,总要叫他们过去看一眼,这田埂这么挖这么修行不行,后期会不会塌。   白子豪累得都干不下饭。   白子慕也没比他好哪里去,就是周辞越累得嘴巴都秃噜皮了。   蒋小一没能出屋,怕受了风,但账还得算,最近又出了三批货,苏尚卿跑隔壁镇看柴火去了,没能帮忙。   工厂那边做鱼干要用不少柴火,柴火烟,要是乱烧旁的木柴,那鱼烤上头烤个几日难免的会有味,所以烧的柴火就非常重要,不能选择烧出来烟很重味很大又很难闻的柴火,不过鱼干被熏点烟也没事儿,鱼干熏了烟做出来的鱼酱反而还更香,鱼仔也不要紧,用木柴麻烦,但烧碳……   那跟烧银子没什么区别。   苏尚卿和蒋小三不在工厂那边,各个车间都有队长看着,不要紧,但要过年了,这工人的年货咋置办,还有工钱都得蒋小一看着来。   饴糖这个是必须得买的。   一人两斤就够了。   再一点布,还有每人六斤肉。   虽只三样,但量多也不算太过寒碜,猪肉不用买,猪场那边的大肉猪吃的好,工厂里头鱼肠鱼头从不断,客栈那边剩饭剩菜也全是往猪场那边运,村里人拿了猪粪,偶尔的也会割些猪草来。   猪场里的猪吃的那猪食蒋小一有时候见了都羡慕,真真是比他以前吃的还要好。   如今一头都有两百多来斤了,过年那会儿宰几头,让工人们分,不用买了。   至于工钱,蒋小一算盘哔哩吧啦半响,手突然一顿,不对,今早怎么没听见冬冬叫?   这孩子跟老六小六不太一样,可有一点是一样的,那就是吃得多饿得快,每次一饿他就咿呀咿呀的叫,今儿这么久了咋的还没叫?   蒋小一扭头一看,床上空落落,除了被子,哪里有什么孩子。   方才老六小六还陪着冬冬玩,现在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再看一旁桌子上的布带也不见,枕头也少了一个,蒋小一就知道,这两王八犊子肯定又把冬冬背出去了。   老六小六可喜欢弟弟,弟弟香香的,会吹泡泡给他们看,眼珠子像西域送来的葡萄一样,黑黑的,可漂亮,肚子还像嫩豆腐,摸着弹弹的,暖暖的,很舒服,他们太喜欢弟弟了,一刻都不想和弟弟分开,可是他们还得进宫去读书,爹爹那么忙,老六小六立马用布带把冬冬背在后头,带进宫。   不过弟弟只有一个,但哥哥有两个。   一个能背,一个没得背。   那怎么行啊,他们是兄弟,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于是一个背弟弟,一个背枕头。   知道弟弟饿得快,两个小家伙还把白子慕和白子豪辛辛苦苦从游牧族那边背回来的三头奶牛牵宫里去。   尚老进宫给他们讲课,看见他们还背着弟弟也没说什么,还觉他们懂事儿,知道友爱兄弟,帮家里分担。   看看,多好的孩子啊!   他的弟子就该是这样,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不管家人死活,那学不了大道。   可后头他想打人。   因为课间冬冬咿呀叫了一声,小六立马把他从背上解下来,老六放下书本,迈着短短的腿,却猴似的往屋外蹿。   尚老一开始都不知道他们要干啥子,直到老六把奶牛牵到门口,小六两手横抱起冬冬,把冬冬往牛肚下一送,老六奶/头一拉塞冬冬嘴里,冬冬立马咕咚咕咚喝起来。   奶没了,小六又把冬冬往另一只奶牛身下送。   老六又拉奶/头塞冬冬嘴里。   冬冬咕咚咕咚喝起来,一口气都不带喘,小嘴巴一耸一耸的。   流水线做业一般,三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冬冬胃口好,吃嘛嘛香,刚吃一会儿,那牛的奶便像气球一样极速的的干瘪下去。   眼看着弟弟又要喝完了,老六拍拍最后一头奶牛。   那奶牛看见冬冬就怕,这会儿趴地上不愿起来。   老六见此先蹲它旁边,以为它是没奶了,还探出手到牛肚子下摸了摸,牛奶涨涨的。   这明显是有奶。   反了天了!   有奶竟然不想给他弟弟喝,真是岂有此理。   老六气得直拍它屁股,啪啪直响,两道小眉头想夹死苍蝇似的蹙在一起,气得不得了:“起来,起来,赶紧起来给我弟弟吃奶奶。”   那牛被拍得屁股痛,哞的叫一声不情不愿的站起来。   小六赶紧转移阵地,把冬冬往牛肚子下送。   老六还是懂得讲卫生的,方才这牛趴地上了,奶奶肯定脏,他小手在牛奶/头上搓了搓,这才拉着牛奶/头塞冬冬嘴里。   冬冬又咕咚咕咚喝起来。   他脑瓜子还小,有些话听得懵懵懂懂,但看见两个哥哥坐小凳子捧着书和老爷爷一起依依妖妖,他感觉两个哥哥是在做正事,不能打扰,还是后头饿得厉害了,顶不住了才叫了一声。   屁大点的孩子吃得这么猛,尚老在一旁是看得目瞪口呆,大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这么喂行不行暂且不说,他就想问,这两孩子是怎么把牛牵宫里来的,禁卫军都不拦一下的?这两孩子面子已经大到禁卫军随便他们整了吗?   就是知道冬冬进宫了,想来看一下冬冬的周初落见到他们这个样,都顿在了一旁,笑意一下凝固在了脸上,嘴巴张了张,迟迟吐不出一个字。   马公公眼球差点也飞出来。   怎么还有这种操作啊?他活了几十年了,什么没见过?可就是没见过人这么喂孩子的。   周初落太阳穴一阵一阵跳动,喉咙都干涩了,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阻止还是放任,他艰难出声问老六小六:“……可以这么给冬冬喂奶吗?”   小六信誓旦旦说:“可以呀。”   周初落:“你,你们小时候也是这样喝奶的吗?”   老六牵着绳子不让奶牛乱动,眼珠子一直看着冬冬,看见弟弟喝得香,他很高兴:“没有啊!父亲和爹爹那时候都是挤了牛奶,然后煮开了才喂我和弟弟吃。”   周初落:“那你们现在……”   “弟弟是男孩子,男孩子要糙养,糙养才能长得壮壮哩。”老六说。   小六:“对头,壮壮的,像他大哥二哥一样顶天立地。”   冬冬听得懂,一边腮帮子鼓鼓用力吸牛奶,一边挥了下小拳头,表示哥哥说的对了。   周初落:“……”   老六小六见弟弟喝饱了很高兴,心满意足,他们觉得他们又照顾好弟弟了,没让弟弟饿着,他们像大人一样厉害了。   两人嘚瑟又臭屁,又说他们是顶天立地的大男子汉了。   周初落看了看老六小六,顶天立体?这个头顶人屁股都呛。   还顶天立地??   造孽啊!   他回头就去找蒋小一,说让他看好孩子,不然老六小六这么带弟弟,冬冬怎么死的怕是都不知道。   可说完,他又觉得好像也没那么夸张,老六小六还是有点靠谱的,起码出门还知道给弟弟带口粮。   一月中旬,蒋小一出了月子。   这会儿冷坐月子倒还好,赵主君是心疼外孙,不借他人之手,和赵云澜隔三差五给他擦擦手洗洗脚,白子慕回来,也会帮他擦擦屁股,加上冷,蒋小一身上不怎么黏糊,算干净,但头发却已经是油成一条条,还卷卷的,白子慕有时候回来看见他那头,总觉得他顶着一头泡面。   头太油了,似乎有千金重,蒋小一都顶不住,总觉脏得要命,之前在村里,他坐了大半月就出屋了,还洗了头,那会儿赵主君是不晓得,也没拦,可这会儿晓得了,哪里肯让他洗,要是还在村里,关好门窗,烧点碳,那洗洗还真行,但京城是冷嚯嚯的,吐口痰都能立马结成冰,头发又长,真洗了肯定要伤着。   赵主君不让洗,蒋小一也只好忍着。   出月子头天,他让星哥儿热了两大锅热水,里里外外洗了一遍,整个人只觉神清气爽又新飞扬,晚上和家人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隔天便去了祥柳镇。   二月初是年,来年开春蒋小一打算大干一场,再加几个口味,到时水路通了,商户怕是来的更多,那鱼货得多存些。   王老板几人上次带了鱼货回去,来时是打算弄个五六千斤试试水,可回去时货明显是多了,王夫人瞧见了脸色不好。   这般多,万一卖不动砸手里咋的整?拉着王老板耳朵就开始念叨:   “去时我都同你说了,别贪大,就五千斤,回来卖卖看情况,结果你倒好,人蒋老板忽悠两句你就信了。”   “咋就是忽悠呢?他说孙老板订一万斤……”   “他说你就信?孙老板是当着你的面说的?”   “那到没有。”   “那不就是了,货要了这么多也就算,你还买了油,咱南洲没油还是咋的?”   “夫人,这油和咱平时吃的油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除了猪油菜油茶油,还能有啥子油,王夫人气,都不愿意多听,她当家的就是这样,风往哪边吹,他就往哪边倒,家里生意这么些年还没败,全靠她给祖宗烧香烧得多。   但再气也没办法,货已经运回来了,契书也签了,人蒋老板的货是一出库概不退换。   她只能派人把货搁铺子里,王老板耳朵疼也不愿同她多说,说了也没用,等着吧!   他去作坊那边看香油时,可是派人打听过了,人蒋家咋的卖香油、这香油在京城在京城卖得有多火他是一清二楚。   卖不出,咋可能。   当天就照猫画虎,然后……   王夫人听小二回报,只能傻眼了。   二百斤香油和三百斤鱼仔,辣蟹就,就没了!!   只半天啊!   扔茅坑里头怕是都不能这么快。   王夫人直接坐不住,赶忙往铺子里去,到的时候客人还吵吵闹闹的,挤铺子里看看她家卖的米酒和糯米糕,米酒卖了二十斤,糯米糕一块都没卖得出去。   但今天运出来的香油和鱼货都没有了。   大冬天的她脑门硬是出了层薄汗。   香油和鱼货卖了大半个月就没了,客人卖不着,又跑另一老板那儿买。   王夫人听说另一个老板这次是和她家汉子一起去,进了一万斤鱼货,四千斤香油,要是全卖完,那可就挣大发了。   毕竟她前儿算了算,她家这次就赚了近一千三百两。   那老板进的货比她家多,铁定赚更多。   这是纯利润啊!而且才半个月。   王夫人气得是又揪王老板耳朵:“人家进那般多,你咋的就进这么点?你怎么就没人家那魄力?啊?”   王老板:“……”   王家大卖了半个多月,天天铺子前头飘着香,旁的商户不是傻的,一打听就门清儿了,主动跑京城找蒋小一。   蒋小一那段时间是面见了不少人,不过同个州城的,他没选太多合作商,不过人要是不搁城里卖,那倒是能合作合作。   年后海路通了,那些商户定是要把鱼仔,香油运到地方铺子去,到时候怕是慕名而来的更多。   得再给大家画点饼,让大家来年多努力努力。   蒋小一是懂收买人心的。   年底那会儿猪贩子寻到养猪场这边,想买些猪。要过年了,猪肉十分畅销。   养猪场这边的猪养的不久,就四个月大,这时候肉不算得老,吃起来口感好,不像老猪,虽然老猪骨头啥的越炖越香,但肉就难啃了。   嫩猪肉好些。   蒋小一让人留六头,其余则卖一半留一半,等第二批猪仔大一些,那一半再卖了,不然全卖光,小猪仔吃不了多少,那鱼肠鱼头那些没猪吃就得浪费。   得错开来。   那六头蒋小一打算两头留自个家,一头过年吃,一头留着做腊肉腊肠,剩余四头杀了让鱼厂那香油作坊的工人分。   杀猪分肉那天厂里没开工。   因为那天已经廿八快除夕了,白子慕和白子豪三人都已经从林家村回了京准备过年。   知道工厂和作坊还没放假,白子慕看蒋小一和赵云澜的眼神都要变了。   感情他家有两个周扒皮。   饴糖,布料赵云澜负责去买,买好了再马车运到工厂这边。   猪的话,蒋小一打算杀好分好了再让赵云澜送完糖布后顺道运回去,不然把猪带香油作坊那边杀麻烦。   这边村里地方大,也宽敞,又靠近河边,杀猪方便多了。   他请了村里几个汉子来帮忙,这些人杀猪刮毛行,但割肉还得是经验老道的卖猪佬,蒋小喊了一个,是京城里头卖肉的,长得很彪悍,人一下手是块块六斤,压根就不用称。   割好肉,蒋小一给了人三十文,虽没干够一天活,但这是‘技术工’,工钱自是不一样。   渔民们本来都还不知道蒋小一喊他们过来干啥,昨儿收了最后一批鱼,蒋小一就和负责下网捞鱼的渔民说了,明天放假,这几天歇息过年,鱼货就先不收了,初六工厂那边开了工再收。   厂里的工人昨天把所有事儿做完,打扫好卫生,临下工回家时蒋小一让他们明天晌午过来,记得带篮子。   大家不知道过来干什么,等在工厂外头的大平地上,远远的听见不远处的养猪场那边传来杀猪叫。   “这是要干啥呢?”有人使劲望,看见几个汉子把猪摁长凳子上,正准备杀,蒋老板站一旁。   “不知道啊!”   “昨晚工钱也发了,叫咱过来是不是还有啥子活儿没干?”   这个谁也不知道,看着手上的篮子是一头雾水。 第369章   寒风呼呼的,光站着啥都不干就冷得够呛,工人们本就穿得单薄,这会儿站工厂外头,连个遮风挡雨的墙面都没有,更是觉得冷,大家双手缩在袖子里,不停的原地跺脚,可晓是如此还是冷,寒风像是无孔不入,直往身子骨里头钻。   不过没谁气。   老板叫他们过来肯定是有事儿。   没一会儿大家就见一牛车过来了,牛车上头盖了油布,不知道装的啥,但高高的,想来装了不少东西。   大家原以为是村里的牛车,可到了岔路口,牛车却直直往他们这边来,一到近前大家才看清,是老板家的小厮小贝子。   大家立马过去帮忙。   四麻袋东西卸了下来,里头装的啥不知道,看不见,但那些布匹大家却是看见了。   那布色泽十分水亮,瞧着也厚实,帮忙搬货的还双手在裤子上擦了擦,这才小小心翼翼把布匹搬下来。   “小贝子,这布放哪啊?”   小贝子:“放油布上,可别弄脏了。”   “哎,晓得晓得。”   小贝子又把牛车驾走了,到了养猪那边把九筐猪肉运到工厂外头和布匹放一起,这才又运了四筐猪肉走。   这下渔民再傻都晓得蒋老板叫他们过来干啥子了,看着那堆着的布匹,还有一筐筐肉,大家心噗通噗通跳。   不敢信啊!   可蒋老板过来了,拿着本册子,翻开后开始念名。   “铁蛋娘。”   没人应。   渔民好些妇人嫁了人后就好像没了名字,外头人要不喊张家的或者李家的,就喊啥啥娘。   蒋小一虽披了披风,可还是冷得很,见没人应,以为念错了,仔细看一遍,没看错,又喊:“铁蛋娘?来了没?”   铁蛋娘红涨着脸站出来:“……老板,俺,俺在这。”   “来了,那刚喊咋的不应?”蒋小一语气没多严苛,只下意识问问,他把名册卷起来夹到腋下,在夏林涛和护卫没整明白之际,一个用力把麻袋提起来,解开布带,说:   “这麻袋里头装的是饴糖,我爹爹让小二都分包装好了,一包两斤,你拿一包,那布也叠好了,都是一样的,你拿一叠,然后再拿块肉。”   大家都听清了,可……蒋老板给她们这东西干啥子咧?   铁蛋娘都不敢要。   两斤饴糖快七十多来文了,再半匹布、四斤肉,怎么的都得快四百文。   咋的能要啊!这可是银子呢!   “蒋老板,这,这……”   “拿着吧!这是给你们的年礼,今年厂里生意不错,当初我说了,大家一起赚银子,我有银子赚了,就少不了你们。”蒋小一逼逼叨叨,夏林涛知道,大少爷这是又要开始画饼了。   “不过今年咱名声还没咋的打出去,生意算马马虎虎,不过来年应该会好些,明年大家多努力啊!到时候生意好了,我给大家涨工钱。”   夏林涛:“……”   生意算马马虎虎?他要不是一直搁少爷跟旁,差点就信了这话了。   他娘的,那工厂是出批货就快上万两入账,这大半年不知出了多少次货了,少爷那几次笑得跟发了颠一样,现在竟然有脸说这种话。   蒋小一见他脸色有些怪异,但也没在意,看着铁蛋娘说:“来,拿着吧,分快些好回家,外头冷呢!”   铁蛋娘红了眼眶,哽咽的嗯了声,听话的开始拿糖拿肉。   肉都是四斤一块,除了有的瘦些,有的肥些外,也没什么不同。   要是在猪肉摊上,铁蛋娘自是想挑肥的,但这会儿不敢,怕耽误老板活,老老实实拿了最上头那一块。   篮子沉甸甸的,寒风依旧凛冽,吹脸上就跟刀子刮似的,但铁蛋娘心里热。   她不是不懂。   她以前出摊卖鱼也认识不少人,京城里好些平头百姓家的妇人都会给大户人家当长工,每年年节也会得些赏银和吃食。   可这不是个个都有,那都是干得好,得主家青睐的才得,不然这种没签卖身契的,主家哪里愿意给,又不是自己人。   蒋老板是好人咧!   明年开工可得好好给老板干活。   回了家,铁蛋一家见着她拿一篮子东西回来,也高兴,乐得跟过年似的,小孩子更是直接抱着饴糖笑开了花。   老婆子给孩子们每人分了一颗饴糖,孩子们一吃嘴里,顿时眼睛亮晶晶,一副惊讶又兴奋的样子,手舞足蹈说原来糖这么甜啊!阿奶,好吃。   老婆子心里酸酸涩涩,同铁蛋娘说“老三家的,以后你可得好好干活,老大老二,以后给厂那边送鱼,记得上点心,蒋老板有良心,咱给人干活,得干踏实,厂里生意好,咱日子就能好。”   “晓得了,娘,蒋老板送的这料子可真好。”   “是咧,厚厚的,摸着也滑,怕是不便宜,不过老三家家,你咋的选了这么个色?”   “不是我选,都是这个色。”   “哦,是蒋森*晚*整*理老板选的啊?”   “不是,刚听老板说,是蒋老板爹爹选的。”   “哦哦,蒋老板爹爹好眼光,这颜色虽深了点,可耐脏。”铁蛋娘见婆婆改了口风也没在意。   孩子们吃完糖看着肉又直流口水口水,老人家笑得一脸褶子:“这料子好,等咱有空了,给孩子们做衣裳,这肉瞧着也肥,等会咱割了肥的熬油。”   渔民以前穷,过年也就买两三斤解解馋,如今四斤原都不用再买了,可大家日子有盼头了,这大半年赚了些,人也飘了。   儿子,明儿再去镇上割两斤肉,今年咱过个好年。   然后京里的百姓就发现不对劲儿,今年祥柳镇的渔民不晓得咋的回事,竟然来割肉了,买大米了,买包子了,还买了厚衣裳。   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以前这帮渔民,不仅穿得寒碜破烂,那脸上还总是带着愁苦。   大家也都知道为啥。   日子苦,没盼头,见不着出路,自是愁了。   但现在仔细一看,大家就发现这帮渔民不一样了,虽穿的还是那副穷酸样,不过脸上却是带着笑的,没了愁,没了苦,瞧着气色好像还好了许多。   有人打趣:“哟,捡着银子了?”   渔民是笑嘻嘻,也没多说。   这可比捡着银子还让人高兴,银子捡的总有花完的时候,可有正经活儿就不一样了,这大半年他们跟着蒋老板可是赚了快三十辆银子了呢!   本来一天三十文,他们就干了几个月,可老板每个月总发那个什么奖金,说是因为他们没偷懒,没请假,所以有奖,这还不算,先头是一天干活四个时辰,不过后头其他老板订的货太多了,蒋老板让他们干晚一些,一个时辰给十文。   杂七杂八的加起来,这大半年她们赚了将近十两银子,当家的卖鱼又赚了些,前儿她们数了,这大半年存了将近三十两银子。   不敢想。   今年终于能过一个好年了。   这好日子都是蒋老板给的,明年她们得多给老板干些活。   周初落听了夏林涛禀报,没说什么,一个并未涉及多个领域的工厂,就能让周边村子和上千渔民受了益,间接养活了几百个家庭,要是多来些……   这事还是得徐徐图之。   马公公一旁提醒:“皇上,时辰快……”   “皇伯伯,皇伯伯,爹爹让我来喊你回家吃饭,火锅要好了。”跑腿小六蹦蹦跳跳从外头跑进来。   他和老六这大半年蹭了周初落不少人参,牙齿已经都长完了,不过刚一长完却又掉了,迟来的开始换牙,昨天两人刚被赵云澜和蒋父拔了两颗,小六这会儿前头牙龈光秃秃的,上头四个小血洞。   蒋小一见了还嘀嘀咕咕,觉得这牙齿刚长没两天却又掉了,那和白长了有什么区别。   不过老六小六先前就像发育不良一样,小小的,矮矮的,像猴子,现在倒是高了好多,勉强像个人了。   周初落抱他,起身往外头去。   除夕那天,白子慕三人从林家村赶了回来。   大过年的,下刀子都得回来过过年,郝大人一行人没回来,留岭南那边了。   村民们放了假,初六才开工,农司部的人留村里也没什么好忙的,可路途遥远,大家即使不忙也是回不来。   朝中也歇了假,周初落设宴请了重臣和几位皇兄吃了顿宫宴后没啥再能忙的,便干脆带着周辞越住在蒋家。   不住不行,不住这父子俩是顿顿要往蒋家跑,去了就不愿回来,周初落也觉宫里冷清,随他们一起去。   两家人凑一起过年,那是热闹得不行,孩子多,叽叽喳喳的,可没谁嫌吵闹,白子慕馊主意多,在院子里堆了一推雪,厚厚一层,然后拿了梯子,抱着老六小六还有周辞越上了屋顶,然后投射炸弹一样,把他们三往雪堆里扔,老六三人一头扎进雪堆里,就两只脚丫在外头扑棱着,蒋小二几个立马过去爬萝卜。   老六几个扛冻又扛造,玩起来冷热不知。   周辞越三个被拔出来还笑呵呵,说太好玩了,他们飞了,再来一次。   蒋小二和蒋小三都心动了,让哥夫给他们也来两下。   白子慕举起他们就往雪堆里扔,这两不重,没事儿,觉得飞那一下十分刺激,还想再来,直到赵鸟鸟,大概是太重了,冲力太大,白子慕一扔,别人头都扎不到地面,就他砰的一声响,蒋小一几个在厨房里头做年糕都听见了,出来一看,赵鸟鸟额头上顶了个大包。   白子豪抱着冬冬在一旁笑,白子慕还站屋顶上,一副讪讪的样子。   蒋小一几个见怪不怪,赵鸟鸟额头都肿了,周辞越在一旁给他吹,可吹有什么用,还得是土法子。   “大哥。”赵鸟鸟喊了一声。   蒋小一到他跟前就熟门熟路,呸的一下吐了点口水在食指上,给赵鸟鸟擦了擦。   “行了,好了,去玩吧!”   他们小时候摔了或者是挨蚊子咬了,蒋小一都会这样帮他们弄,然后再哄两句,久而久之就像一种心理暗示,好像真擦一下痛痛就能飞了。   周辞越在一旁已经被蒋小一这顿操作给整愣了。   赵云澜看了眼又继续回屋忙,背影瞧着是冷酷又无情。   周初落看看赵云澜,见他一副云淡风轻样,又噎住了。   蒋小二几个能长到今天,不容易啊!   马公公也这么觉得。   赵鸟鸟已经不觉得痛了,拿铲子把雪堆堆厚,又哼哧哼哧爬屋顶去,说哥夫再来。   他们是早上火锅,晚上烧烤,碳火烧得旺,油脂滴落在碳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孜然粉一撒,香得不得了,就连空气中都夹携着烧烤特有的香气。   蒋小三和赵鸟鸟没出息,在一旁是直咽口水。   春天那会蒋小二和莫小水摘了好些野菜,如今拿来涮火锅和碳烤都好吃得很,可瞧着锅里的野豌豆尖,蒋小二心中有些酸。   “……二叔,豌豆尖打火锅好吃。”   “你喜欢?”   “嗯,我们多摘些。”   那人跟着他窜了几个山头,摘了快两个月的野菜,最后却是一口都没吃上……   “小二,你想啥呢?”蒋小一给他碗里夹了块肉。   蒋小二摇摇头,看见蒋小一脸色有些担忧,又笑起来:“没有,谢谢大哥。”   蒋小一摸摸他的头。   初一那天苏尚卿也过来了。   蒋小一抓了六只鸡,想做窑鸡吃。   蒋小二几个听了特别高兴。   之前在村里过年,就做过一次,可好吃了。   白子豪不懂:“……六只?会不会多了点?”   蒋小一猛摇头:“不多啊!我一人都能干一只了。”   白子豪:“……”   白子慕:“大哥,你小看我夫郎,六只我怕都还不够,我再去抓两只。”   “夫君,我跟你一起去。”   “好,等下我抓一只,你抓一只,我们两个一人一只。”   “可以可以,不过夫君,既然要做,咱干脆多做些,给尚太傅和王家送一些过去。”蒋小一说。   尚老给他们家三个孩子授课,也是挺辛苦的,至于王家,王家两老没在京城,就王俨然和两个正妻在京里,王俨然如今下到地方去了,如今就梁诗雅和廖慧慧在京城。   蒋小一和廖慧慧接触比较久,感情也好些,毕竟在平洲那会儿两人就认识了,廖慧慧那会儿时不时跑平洲探望王俨然,一来二去就和蒋小一熟了起来。   蒋小一先头还怕廖慧慧遭梁家小姐欺负,毕竟廖家从商,和梁家这种书香世家没得比,特意上门看了眼,不过发现这两相处的还挺好。   廖慧慧说梁诗雅待她不错,刚开始廖慧慧还怕,还会多想是不是有啥子猫腻,就没见哪家后院的人能处一快儿的,结果梁诗雅就笑,说的直白。   ——姐姐同夫君是多年夫妻,夫君未考上京那会儿,是姐姐在夫君身旁不离不弃,你该是姐姐,可如今我和你平起平坐,说实话,我是替你不值,要是换了我,我觉寒心,觉不公,但世道就是如此,父母之命,咱抗拒不得,咱两共侍一夫,那就是姐妹,都是苦命人,合该好好相处。   蒋小一当时听了,都觉有些诧异。   觉得梁诗雅真不愧是书香世家培养出来的,这种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知道想她人之苦。   知道廖慧慧没受欺负,和梁诗雅相处的还不错,蒋小一放了心。   白子慕想了想:“你生冬冬那会儿她们是不是来探望过?”   “来了。”蒋小一说:“和尚师奶同一天来的,给我带了好些补品,吃都吃不过来,也给冬冬带了好几身衣裳,都是廖阿姐和梁阿姐自己做的,可漂亮呢!”   “那该送,等会我抓三只,你抓三只。”   蒋小一高高兴兴:“好。”   两人黏黏糊糊往后院走。   周初落看他们背影,语气幽幽同白子豪说:“以前你总说儿子是饭桶。”   现在怎么不说了?   白子豪缩着脖子:“长得好看的叫吃货,长得丑的才叫饭桶,小一和我师弟模样不赖,咱儿子那时候有点寒碜。”   周初落看他,冷笑一声:“你觉得都怪谁?”   白子豪默默不做声。   “说话。”   白子豪立马道:“他们都说孩子像你。”   周初落:“……”   赵云澜几个看见白子豪被打了,觉得一点都不无辜。   这人赖账的本事也是一流啊!听说周辞越以前是两个大黑眼圈,皇上哪里有黑眼圈?小辞明显是像豪小子,要不是吃了药,那真的是要被耽误。   马公公无奈摇摇头。   一家人在大后院动起手来,小的几个负责挖土,蒋小二几个则负责把泥巴揉成团。   等会要用这些揉成团的泥巴搭窑子,在窑子里头烧火,泥巴团烧烫了,再把荷叶和泥巴裹好的鸡放窑子里,把泥巴团敲碎,盖在鸡上,用余温把鸡捂熟。   天气冷,窑子得搭大一些,小的泥巴团窑鸡不行,怕是鸡还没捂熟就得冷了。   赵主君几个在一旁杀鸡。   周初落不会,抱着冬冬在一旁看他们,时不时给冬冬喂几片人参。   怕光吃鸡会腻,白子慕带着蒋小一去挤牛奶,说等会儿炒点茶叶,弄点奶茶出来。   双皮奶蒋小一吃过,奶茶倒是没喝过,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这几个月他们各自忙,是聚少离多,白子慕一回来两人就黏在一起,干啥都是两个人,连上茅坑都想两个一起去。   蒋父在院子里升了一推火,烧得十分旺,坐一旁即使天上落着雪,也丝毫不觉冷,大家都在院子里忙,只要有事干,就不会觉无聊,人多也热闹,窑鸡香喷喷,白子慕又弄了半箩筐薯片,奶茶,窑鸡,那滋味就不用提了。   奶茶赵云澜几个哥儿那是爱得不得了,白子慕做了两锅差点都不够喝。   这几个是窑鸡吃腻了喝一口,火锅吃辣了也喝一口,白子慕在奶茶里头放了冰块,喝起来凉,可大家围坐在火堆旁,是半点不觉冷,喝了还觉十分上瘾。   蒋小一吃得双眼发亮,白子慕笑着:“别喝太多,不然晚上该起夜了,大冬天的,屁股着凉了可不好。”   蒋小一嗯嗯几声,却还是捧着碗不放手:“我知道,这奶茶真是太好喝了,明天我还想喝,夫君,你给我做。”   白子慕几乎从不会拒绝他:“好。”   “哥夫,我们也想喝。”   “去去去,一边去。”   “哥夫,你不要这样。”   赵鸟鸟几个缠着白子慕,又玩了起来,白子豪和蒋父在一旁喝小酒,赵富民是喝得满脸红,三个汉子凑一起,喝多了就开始忆往昔峥嵘岁月,吹得蒋小一在一旁听得都臊。   白子豪最夸张:“当年我一人大战三百多个鬼子,一拳一个,一脚两双,他们嗷嗷嗷的叫,被我打的屁滚尿流。”   蒋父惊叹不已:“孩他大伯,你可真厉害,连鬼都打得。”   白子豪被他夸得飘了一下。   蒋小一戳白子慕:“师兄真那么牛?连鬼都打得?”   白子慕:“……他说的鬼子不是鬼。”   蒋小一不懂:“那是个啥?”   “是坏人。”   “哦,那师兄,你打坏人很牛逼啊!”蒋小一十分崇拜。   看见周初落往这边看,白子豪立马昂起头,又神气又嘚瑟说:“对,没错,我就是如此牛逼。”   白子慕凉嗖嗖:“师兄,别吹了,你后头不是被雷劈了吗?你那应该不是牛逼,是雷逼。”   “……”白子豪瞪了白子慕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蒋小一和赵富民几个嘎嘎嘎笑,赵富民想到前几日平洲的顾老弟给他来信,问他在京城过的咋样,年纪大了会不会想回故土。   赵富民摇摇头。   生意和孩子都够他想的了,哪里还有心思想故土,如今这日子,做着自己喜欢的生意,回来了再逗逗小曾孙子,晚上好酒美菜,这日子不快活?   赵云澜和周初落没管他们,在一旁一起逗着冬冬,冬冬很给面子,一直在笑,一下挥挥拳头,一下吹个泡泡,他模样可爱,只动一动赵主君就哎呦哎呦,满脸稀罕说我的乖孙哎~   过年那几天家里就没个消停,家里孩子多,白子慕几乎是天天给他们倒腾吃的。   周辞越是脸上的笑都没下来过,才几天就好像胖了一点,周初落看他高兴,又扫了眼帮他去拿暖炉,正匆匆跑来的人,嘴角微微扬起。   蒋家在京城没什么亲戚朋友,不过大年三十还是热热闹闹,刚吃完晚饭,大家就在正厅里头包饺子,以前村里大年三十晚上都是吃汤圆,团团圆圆。   不过京城这儿习惯吃饺子,入乡随俗,一吃晚饭蒋小一就开始和面,蒋小二几个猪肉剁得咚咚响,自家做的,馅料足,猪肉香菇玉米馅,一口下去汁水直流。   大概是大家一起做的,因此这饺子似乎特别的好吃,那好吃也许不是单纯的来自食物本身,更多的应该是一种温暖又熨帖的感受。   白子慕看见饺子刚出锅,赵鸟鸟已经干了两碗了,不知道他这么胖是怎么还吃的下的,虽然他觉得胖一点好,有肉感,也健康,看起来圆润圆润的很可爱,但这么吃再胖些就不得了了。   他有点担心,隔壁街那屠户就很胖,衣裳还总穿得紧绷绷的,那肉勒得跟卷帘门一样,人是汉子不要紧,赵鸟鸟现在不算太胖,可再胖些就不成样子了。   他沉默了会儿:“鸟鸟,要不你少吃点?”   赵鸟鸟抱着碗摇头说不要。   他不在乎,他再胖也是个漂亮的小胖子,也有人喜欢。   赵云澜瞪他:“再吃下去以后又肥又丑,怕是都没肘子招人稀罕。”   “哎呦,小爷爷你不要这么说。”赵鸟鸟还没说什么,周辞越先跳起来,他觉得小爷爷这话不对:“四叔哪里丑哪里胖?这明明是旺夫益子的相貌。”十分好呢!   所有人:“……”   眼瞎还得是周辞越。 第370章   不过最近赵鸟鸟应该是用脑过度,蒋小一发现他两边脸颊都明显凹陷下去一些,原本清秀俊郎的轮廓都有些明显了。   蒋小三没理大家说了啥,猴急猴急的吃饺子,烫得直吐舌头却又舍不得吐出来,张着嘴巴叫苏尚卿给他吹吹。   大家都在,苏尚卿感觉羞羞的,不太好意思,小六过去夹起一个想喂他:“三叔,小六救你,以毒攻毒,你赶紧吃一个就不烫了,来,啊~”   蒋小三傻乎乎,又急急忙忙往嘴里塞,苏尚卿刚说别,他就哎呦哎呦跳起来,捂着嘴巴满屋子跑。   小六都纳闷了,他是没长牙那会儿硬邦邦的大笋子他都能啃得渣都不剩,区区烫饺子他更不放眼里,而且这也没怎么烫啊!三叔叫那么厉害干什么?   哦,懂了。   可能是吃得少毒不够。   “三叔,再来一个就好了。”他抱着碗追在蒋小三身后,还想再给他喂一个。   蒋小一几个哈哈笑。   团圆夜的氛围特别浓。   看见周初落坐在火盆边,嘴角微微扬起,看着似乎还是那副不近人情的疏离样,可马公公却知道他在高兴,不知怎么的眼眶穆然一酸。   往年年节,家家户户都团圆热闹,到处走亲访友,可好像只有皇上来来回回都是一个人,三王爷那他不能去,因为三王府除了三爷,个个都怕他,去了人不自在,皇上也不愿讨嫌。   那时候皇上虽是什么都没说,可他总不愿闲下来,因为没活儿做,人就孤独了,他时常忙完了,就一个人坐在窗边朝着外头望,背影孤寂落寞,冷冷清清的,马公公是瞧着都心酸。   现在好了。   皇上有家人了。   马公公默默出到门外抹了把泪。   老六和小六扒在窗户看他,蒋小一过来问他们干嘛呢?   小六小声说:“爹爹,马公公在哭咧!”   蒋小一探头一看,果然如此,大过年的马公公是怎么了?方才吃饺子的时候,他不还笑嘎嘎的吗?   老六:“爹爹,是不是马公公想家人了?”   蒋小一摇摇头:“应该不是,听二哥说马公公家里人在逃难时好像都去了,就马公公命硬还活着。”   小六:“那他哭啥呢?”   老六静静的看了马公公一会儿,突然一拍脑袋:“哦,老六懂了,马公公肯定是想娶媳妇儿了,和老六一样,知道人生漫漫,想身边有个伴儿。”   “……”蒋小一气得直拍他:“不可能,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马公公没了根,娶什么媳妇?人家是黄花大闺女,他是老太监,心有余而力不足,怎么可能呢!”   “啊?没根?”老六一头问号:“什么是没根啊爹爹?”   蒋小一纳闷孩子在宫里混了这么久竟然连这个都不懂:“就是兄弟被剁了。”   老六和小六嘴巴都长大了,不可思议的看着蒋小一。   京城的冷风跟刀子一样,可现在这话比刀子还像刀子。   他们知道宫里的汉子都是太监,必须要净身,但却不知道太监竟然那么惨,竟然要被剁了,这个传承记忆里没有,他们之前也不好奇这个,自然没人告诉他们太监到底是怎么去根的。   宫里的太监、宫女都怕他们,玩都不敢跟他们一起玩,也就奶嬷嬷胆子大些,但老六小六不问,她自是不会多嘴同他们说起这个,毕竟这又不是啥必须要知道的事情。   老六眼睛瞪得老大,艰难道:“爹爹,马公公的兄弟也……也被剁了吗?”   “肯定啊!”蒋小一十分笃定,好像他亲自给人剁的一样。   小六咽了下口水,牙齿噶擦噶擦的响,灵魂出窍了一般紧紧抱住蒋小一的腿,猴子一样挂在上面,哆嗦的问:“爹爹,怎……怎么剁的呢?”他以为是拿剪刀剪,没想到竟然是剁,是他想的那个剁吗?   蒋小一一副‘这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生了这么个玩意儿’的表情看着小六:“还能怎么剁,就像你们父亲剁肉包包子那样剁啊!”   周初落正在一旁吃饺子,闻言汤水差点呛进气管里。   白子慕喉结上下滚动,一时也无言以对了。   老六小六越听越心凉,眉头皱起来,听的鸟都疼了,父亲包包子剁肉馅的时候他们可是见过的,那猪肉每次都被父亲剁得稀巴烂。   马公公的兄弟犯天谴了吗!   一想到那个场景,老六小六一口气差点没上得来,面白如纸,摇摇欲坠,小身子更是抖得跟筛子一样。   “剁得那么厉害去啊!”老六说:“要是剁得没那么厉害,还能叫大伯和父亲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拼起来,现在还咋的拼呢?”   小六白着脸抹了一把汗:“大哥,就算不剁得稀巴烂,也拼不起来啊!那东西又不是啥木棍儿,要是还能拼起来,那还是一般兄弟吗?又不是个个都像小六的兄弟,还能拿去钻木取火。”   “那马公公可太可怜了。”   马公公竟然这么可怜啊!不行,得去安慰一下他。   马公公听了全过程,想打死这三父子,可老六小六跑出来了,一左一右坐他旁边,心疼的看着他。   “马公公。”   马公公直觉不好:“……怎么了?”   “你的兄弟好可怜,但是你不要难过。”   马公公:“……”   “也不要伤心。”   马公公:“……”   “马公公,你身残志坚,是我辈楷模,虽然你不是男人了,但你还是非常厉害的。”   “就是就是,要是老六没有兄弟了,娶不了媳妇儿了,老六怕是都得一头直接撞死了,马公公你看得这么开,心理素质非常强大,老六崇拜你。”   马公公:“……”   滚啊!   “哎呀马公公,你脸色不好啊!这是咋的了?父亲,爹爹,快来啊!马公公要晕倒了。”   “马公公这是怎么了呀爹爹。”   蒋小一又来了:“可能是以前没人对他这么掏心掏肺过,高兴过度了。”   小六:“那以后我和大哥多对他掏心掏肺,让他习惯。”   “孩子,你有心了。”蒋小一十分欣慰。   周初落:“……”   马公公真是受了苦。   白子慕一言不发,已经听麻了。   初三那天,西国护卫队敲响大门,是带着年礼来的,说是莫小水让的,好几大箱子,都是西国货。   还让护卫带了信,先是问大家还好吗?然后才说他和李菜花在西国都过得挺好,就是很想家,也吃不太习惯。   赵主君听白子慕念完信,眼泪都要下来,拉着护卫队队长仔细问莫小水在那边过的怎么样?   队长哪里晓得这些啊,只知道这个流落在外刚回国的小王爷很是得宠,这不,他们这次押送来的年礼里头两大箱子人参和那些珍贵货都是王爷问皇上要的。   老六小六看见人参很高兴,嗷呜嗷呜乱叫,说小水哥真是太好了,爹爹,他们能给小水哥回信吗?   蒋小一看向护卫队队长。   那队长点点头,说他们会在京城呆两天,有什么要给小王爷的可以让他们拿回去。   箱子里头的东西莫小水分得很清楚,是给谁的上头都贴着指条。   家里人都有,就是苏尚卿和周辞越他都给送了。   蒋小二只扫了眼就回屋,没凑热闹跟大家一起看礼物,晚上蒋小一把莫小水专门给他送的礼拿过来,见他闷闷不乐有点想笑:“还气呢?”   蒋小二扭扭捏捏:“我没有。”   蒋小一扫了他一眼,把一包袱塞他怀里:“你就嘴巴硬,这德性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蒋小二不敢顶嘴,默默不说话。   待蒋小一一走,蒋小二马上开了包裹,里头是两套衣裳,还有一双长靴,他和莫小水从小玩到大,一看就知道这是莫小水亲手缝制的,旁边还有一封信。   这人臭不要脸,说很想他,可当初是他自己要走,现在却又说很想他,言辞间,一字一句,似乎都透着不能言语的思念。   蒋小二盯着信封看了许久,来来回回,最后视线盯着那几字‘小二,别气我,等我回来’不动了,一股烦躁又难受的情绪堆积在胸口,无人能说又无处宣泄,以至于他太阳穴都跟着突突突的疼。   蒋小一打包了好些鱼仔和香油,连着大房寄来的腊肉他都装了几块,腌菜也装了好几缸,西国那么远,旁的东西都难带,赵云澜又给装了一些黄豆和干菜,说李菜花喜欢吃这些。   旁的人似乎都不缺了。   信也写好了,赵鸟鸟一封,蒋小三没写,不过白子慕回信时他在一旁添了几句,赵富民几个也写了一封,只老六小六写了满满半箩筐,背出来的全家人都惊呆了。   大概是连夜奋战,两人眼睛还红彤彤。   白子慕偷偷摘了一封,还以为写了什么,结果全是一些没什么营养的东西,说他们很想莫小水,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又说去上茅房了,一次蹲了多久,是事无巨细,老六还问莫小水西国那边美人多吗?他都是王爷了,能不能给他赐两个。   蒋小一想打他。   白子慕见蒋小二没回信,问了一嘴。   蒋小二说不想写,没什么好说的。   白子慕眼中带着些许促狭:“那行吧!是你自己不写的啊!小水以前跟你玩那么好,见你没回信,也不知道小水会不会难过。”   蒋小二:“……”   蒋小二神色迟疑,嘴巴张了张,最后到底还是站着没动,眼睁睁的看着护卫队们走了。   苏尚卿在蒋家接连呆了四天,几乎是天天早出晚归,大过年的,苏夫人是有心想说两句——这会儿两家虽是定了亲,但未成婚这般终究还是不合适,外头人虽是不晓得,不会传出什么话来,但大过年哪有天天跑人家家的道理。   但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六王爷一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被流放的,大多数都是六王府的家奴、远亲。   嫡系一辈,无人能逃。   自古以来都是铲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杀人不灭口,未来不好走。   苏尚珍是周涵生正妻,自是逃不了,被砍头那天,苏夫人是哭了整整一天,后头又病了大半个月。   苏尚卿和苏尚珍关系并不太好,他出生那会儿苏尚珍已经大了,本就玩不到一块,苏夫人虽然总是在苏尚卿跟前说他不如上头大哥大姐,可每次一有了好东西,也总会下意识说这料子好,颜色适合卿哥儿。   苏尚珍以前是最小那个,苏夫人疼她。   可自有了苏尚卿,她便觉得娘被抢走了,看苏尚卿怎么看都觉不顺眼。   苏尚卿话是少,可心眼通透,知道苏尚珍不喜他,便也不爱往他跟前凑,久而久之,姐弟俩感情寡淡如水。   可到底是亲姐,他心里也不好受,寻了苏大人,把苏尚珍当初跟他说的话一五一十和爹说了。   “我后头把这事告诉哥夫了,爹,我是不是害了二姐?”   他有些自责。   可他又觉得该说,他知道哥夫聪明,晓得他什么意思。   六王爷一家要是如他所想有那逆反的心思,那一旦被皇上知道,苏家定是不会落得一个好。   哪怕没有证据证明他们和此事有关,可两家这些年时常走动,皇上定是会起疑。   一旦得不到皇上信任,被皇上盯上,那么苏家以后什么结局可想而知。   他跟哥夫说,哥夫同皇上讲时定是会把苏家摘出来。   他不怕苏家得不到皇上重用没了富贵,他怕的是满门顷灭。   他不能因为苏尚珍一个,让他们苏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跟着遭殃。   苏夫人正巧在屋外听了这话,心都凉了。   直接冲进去给了苏尚卿一巴掌,怒不可和,质问他怎么能这么做,那可是你二姐,她虽然待你不算好,但你怎么能害她。   苏大人扶住苏尚卿,见他脸颊顷刻就红肿起来,又见苏夫人面目狰狞可怖,指着自己孩子,一副尖酸刻薄的样,都怔了,不分是非缘由就打孩子,苏鹤一怒之下也反手给了苏夫人一巴掌,吼道:   “你懂什么?你以为我们现在能站在这里,能不受半点牵连,你以为是因为谁?没有卿哥儿,不出几年我们一家子怕是要死的死,散的散,你懂不懂?”   苏夫人一怔。   苏大人:“你以为六王爷谋反这事儿皇上就当真一点都不知?”   要是不知道,即使苏尚卿这般说,可无凭无证的,怎么定罪?   定是要查,但想要查,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怎么都得好几个月,可六王爷是没几天就落了马。   这代表了什么?   皇上定是早就晓得了,而放任六王爷,不过是觉得还不足为患,然后——皇上在等一个契机,一个他想看看苏家人还有其他老臣到底有没有掺和其中的契机。   “要不是有卿哥儿,要不是皇上没看在白探花和蒋家面上,我们苏家和六王爷乃是姻亲,能毫发无损从这事儿中被摘出来吗?啊!”   当初晓得六王爷一家想造反时,苏鹤和苏佑祖几人便觉天旋地转,脖子拔凉拔凉的,心慌意乱,觉得他们苏家要完了。   后头皇上只把苏鹤关大牢里,却没动苏家其他人,苏佑祖几人立马就知道这是因为蒋家。   要是他们苏家真牵涉其中,那么卿哥儿定是也死罪难逃活罪难免。   一旦名声不好听,蒋家定是也要遭人指点。   可苏鹤这会儿才晓得,皇上不全是看在蒋家面上,是卿哥儿先投了清白状。   苏大人失望的不停摇头:“夫人,你以前总会顾全大局,事事也皆看得清,可这几年你看看你,还像个有脑子的人吗?你总说我宠老五,不正眼看过卿哥儿,是,老夫不否认,老夫对卿哥森*晚*整*理儿确实是疏忽,可你呢?你动不动就打孩子,你这般对他就是好了?”   苏夫人嘴巴一张一合,苏尚卿低着头不看他,不反驳的模样,深深刺痛她的眼,让她一瞬间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本来苏尚卿因为邓杰一事,跟她就已疏远,后头又因着这事儿,跟她又更远了。   苏夫人见他这般,心里着急,却又不知道该咋的办,如今开口让孩子不要往蒋家跑,孩子怕是又更不高兴了。   苏尚卿确实是不高兴,后头即使过了年,他宁可住工厂那边,都不愿再回苏府,蒋小一晓得了,把蒋小三也赶去了工厂那边:“可别欺负卿哥儿。”   蒋小三瞪大眼睛:“大哥,我没欺负过他,是他欺负我。”   白子慕深以为然。   苏尚卿心思沉,他家小三没脑子,怕是被卿哥儿吃得死死的。   但该叮嘱的还得叮嘱:“男未婚女未嫁,你们别钻同个被窝啊!搞出人命来我打死你。”   蒋小三拍拍裤腰,傲得不得了:“哎呦喂啊!哥夫,小三都洁身自好了,肯定不会让卿哥儿得逞的,小三每天裤腰带都绑得紧紧的呢!你担心我,还不如担心老六。”   白子慕和蒋小一不以为然。   他家老大可是好女色。   可谁知蒋小三一语成谶。   三月,冬去春来。   年节一过,老百姓便开始忙起来,汉子们抗着锄头往田里去,想着锄草,松土,等天气暖和一点,就该种玉米了。   山里屯今年和往年一样,一早起来大家洗了把脸就想抗锄头下地。   冬季刚过,家里粮食不多了,山里早上冷,当家的妇人早早起来热了一锅水。   村里炊烟袅袅,随清风拂动,远处山顶白雾茫茫,村里鸡鸣此起彼伏,为寂静的山村带来丝丝生气。   屋子里,妇人盛了碗水:“孩他爹,小叔,喝碗热水暖暖身子再去忙吧!”   “嗯。”   “用不用叫老大跟你去忙?”   “让孩子睡吧,咱家就几亩地,我和小弟能忙得过来。”看着碗里的水,汉子叹道:“家里还有多少粮?”   “过年那会儿我赶集买了二十斤,如今还剩五六斤,够吃一阵子了。”   “家里还剩多少银子?”   “三百一十四文。”看着汉子愁得说不出话,妇人急忙道:“当家的你别多想,如今开春了,过不了几天山里野菜冒出来了,我多挖挖,跟着糙粮煮,饿不着的。”   汉子不说话。   旁边弟弟喝了水,听见外头有人喊起身出去瞧,汉子也没听清,只听见什么村长叫,来人了。   没一会小弟匆匆进来。   汉子:“方才谁喊?”   “大哥大嫂,快,去村头集合去。”   “怎么了?”   “县衙来人了。”   啊??   这刚开春,税也刚交,衙门来干啥呢?   不敢耽搁,村民们匆匆往村头赶,以为是衙役,可一看好像不是。   因为衙役站一旁,对着一老爷样的人恭恭敬敬。   一听,哦,县令。   他娘的,竟然是县令!!!   满村人见鬼一样吓得直接跪了下来。   村长小心翼翼,结结巴巴问楼倡廉,说大,大人,可是有事要吩咐?   楼倡廉让人起来,说大白话,让大家今年春耕松土,尽量松深些,三十公分左右……   村民们听得懵懵的。   松那么深干啥呢?   再一听,哦,原来是要种土豆。   不对,土豆是个啥子玩意儿啊?   种这玩意儿了,那他们咋的种玉米啊?   不行。   本来他们地就少了,一年到头种的粮食都不够吃,如今要是不种玉米了,那不得饿死。   楼倡廉说饿不死,这土豆也是吃的,你们种玉米一年能收多少石?   一亩顶了天都不到四石。   可这土豆能七/八石。   这是往少了算。   不使用化肥的情况下,一亩土豆的平均亩产量约为4四百至五百公斤。   也就是八百到一千斤。   要是用化肥,那一亩能产五千到八千斤。   这里没化肥,白子慕当初和周初落说的时候是往低的说,可这个数还是吓死人了。   圣旨下达到各地,靠近大夷那边的百姓信,可南边的谁信啊!   不管旁人如何,楼倡廉立即给京城去了信,这谁提的?   可不可信?   要是不可信,那他即使抗旨不遵,也绝不拿百姓的命去开玩笑。   因为他管辖区下,山里村子最是多,那些都是穷人家,要是一个弄不好,得死大片人。   尚老回信,言简意赅:你徒弟。   楼倡廉顿时放心了。   那小子说的,那准能行。   可老百姓觉得不行,不敢种,也不想种,怕啊!要是种不出个啥子玩意儿来,全家老小怕是都得升天。   楼倡廉这几天已经跑了好几个村子了,别的村子好行事。   毕竟之前楼倡廉下村,教大家套种,那会儿村民们也不信,可奈何县令大人都来了,说种不出来他给大家赔银子。   这般村民们才半信半疑去种了。   结果哎呦,还真长出来了,然后玉米比去年多收了两麻袋。   这,这……   是不是他家的麻袋变小了?   那肯定是没小。   而且不只自家多收了两麻袋,隔壁老王家挨着他家那块地也多收了一麻袋。   不不不,不只老王,是全村都多收了。   这下老百姓哪里还能不信。   楼倡廉再次下村,村民们这几年能吃饱饭了,见了他是差点要下跪,压根不用楼倡廉废什么话。   大人,您叫我们种啥子?   种土豆。   土豆啥玩意儿?   是……   种种种种种,大人,您先去俺家吃顿饭吧!   别的村子楼倡廉是没让家家户户都种土豆,因为分到平阳镇的土豆并不多。   旁的村,是谁家地儿窄,又是搁山上,他才登记让人翻好地后,让人去衙门领领土豆种,这种人家才有资格种土豆,不适合套种的田地,想种都没资格。   那些地宽的人家都还想闹,争着抢着想种土豆,结果到了山里屯,却没一个愿意了。   楼倡廉会选择这时候来,是因为这会儿春耕,庄稼人这时候便要开始锄草翻地了,土豆和玉米不一样,种玉米那地不用翻的深,甚至不翻都行,直接挖坑就能种。 第371章   玉米种的时候不用怎么翻地,但土豆得翻,还得翻得更深。   加上还得教大家伙咋的种,还得做大家的思想工作,楼倡廉只能这个时候来。   这会儿口干舌燥说了好半响,村民们还是不情不愿,一脸忐忑不高兴。   大概是方才爬山路吃了凉包子,楼倡廉思想工作做到一半,肚子就咕噜咕噜的响,村长带他去茅房。   等人不见了,有那胆子大的,愁苦着一张脸壮着胆子到衙役跟前,苦苦哀求,想让衙役的能不能劝劝大人不种那劳什子土豆行不行,这人在大人跟旁干活,想来说话比他们有分量。   那衙役说:“老叔,大人可是为着你们好,不然何至于徒步走好几里路来你们这鸟不拉屎的地儿教你们,这土豆我可是听大人说是探花郎亲自去大夷买回来的。”   “探花?”有一老汉跑上前,激动说:“官小爷,你说的探花可是白子慕啊?”   这衙役是楼倡廉跟旁的‘大红人’,贴身的,很多事自然也晓得,包括这次推广土豆种植一事是谁提的,他也门清。   “是,不过老叔,你咋的知道?”   村里人也看着柳老汉。   “那是我哥儿他弟夫啊!”自家人咋的能不知道啊!   “啥,是他?”   柳老汉这么一说,大家知道是谁了。   柳老汉笑得脸上都是褶皱,他以前哪里知道探花是个啥,不过就是前两年柳哥儿让人来传话,叫他和孩子他娘过去吃席,说是二房招的那哥婿考上探花了。   柳老汉一头雾水,细细一问亲加,哦,原来是厉害的第三就叫探花,蒋家那哥婿留京做官了。   不得了哦。   他和孩子他娘在大房那边吃了三天席,然后晕晕沉沉回了家。   蒋家二房原本跟他们一样,就是个地里刨食的泥腿子,可现在还能一样吗?   不一样了,人不仅去了京城,还是官爷家的人了。   蒋家那哥婿做啥事儿是没成的?   听亲家说那套种就是探花郎先提出来的呢!   白小子说行,大人又跑来了,那便是也觉得行。   那就种。   楼倡廉上个茅房的功夫再回来,正准备再接再厉再给大家洗会脑儿,可谁知还没开口呢!大家先七嘴八舌。   “大人,大人,那土豆啥子种啊?”   “咱们我们什么时候种?”   “大人,那土豆是不是像黄豆那个样子?您吃过吗?好吃不?”   “大人,咱想现在就种。”   楼倡廉一头雾水,赶忙问旁边衙役:“怎么回事?”   衙役说没什么,就是大家知道这是探花郎推出来的,就决定种了。   大家说,蒋家大房就是因为跟着二房干,所以有肉吃。   柳家又跟着蒋家大房干,所以柳家他娘的隔三差五的也炖肉吃,每次炖肉半个村子都闻见了。   那蒋家二房是怎么起来的?   还不是因为招了探花郎入赘。   他们也要跟探花郎吃肉。   楼倡廉一肚子的洗脑话都没地儿使了,不过也行吧!倒省了他的事儿了。   至于土豆怎么种,土该翻多深,楼倡廉是教了一个大早上。   其实没啥好说的,就两嘴的事儿,而且这种土豆也没什么技术含量,无非不就是挖个坑,把土豆块放里头,再把土埋上就行了。   可村民担心啊!   头次种怕得厉害,问的仔细——那土一定要翻三十公分吗?要是翻浅了翻深了行不行?会不会种不了?他们翻地的时候,也不可能搞得那么准啊!那土豆埋的时候,又该埋多厚啊?   问的细,就废了不少时间。   楼倡廉是信任白子慕,张舒越也是如此,所以得了指令,是二话不说就往下头推。   平洲推广的很容易。   可旁的洲就麻烦了些。   王俨然和楼宇杰同白子慕呆的那些年不是白呆的,两人惯会装模作样。   遇上那好的,心里有百姓,觉得不靠谱犹犹豫豫不想听令的,两人一左一右要把人知府夹中间。   种不种?嗯?   知府有胆量:不种。   好啊!抗旨不遵,那你等着,我即刻给京城去信,让皇上砍你脑袋。   知府:“……”   知府有胆量,但怕死。   那就种吧!死别人总比死自己好,对不住了老百姓。   至于碰上那阿谀奉承的:“种不种?”   “种种种。”   “那你仔细交代下去,要是旁的洲都种出来了,就你这儿出了岔子,小心本宫给皇上上奏,让他也砍你脑袋。”   “……”   王俨然和楼宇杰也不是恐吓人恐吓上瘾了,见谁都要摆一下威风。   而是知道,这么听话的知州县令,固然省了他们不少麻烦,但也能看得出,人心里没装着百姓。   要是他们一走,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干事不认真,吩咐不到位,土豆没种好,饿死了人,或吃死了人,那咋的整?他们兄弟可说了,这土豆发了芽可不能吃,这得同老百姓们说清楚,不然就怕那性子急的等不住想尝味,拿土豆种来煮了吃,那可就要出大事儿了。   王俨然和楼宇杰自然得谨慎。   现在京城好些官都盯着他们兄弟,就想借这事儿揪他们兄弟的辫子,可得办好了。   有上头官爷压着,又有套种再先,这会儿土豆推广一事儿进行的还挺容易。   这是离京远的,水路通不到的,土豆运来时已年底,想要种,只能等来年开春。   但有的地儿水路直通,像安洲,土豆来的快,十一月份就抵达了,楼宇杰是立马把土豆分派到地方去,在南方地区,土豆的最佳种植时间是十月中下旬至十一月份。这个时间段通常是在秋季水稻收获后,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的空隙种植一季土豆。   此外,南方地区也可以在春季二月至四月份进行种植。   如今时间够,安洲这边还能种上一茬。   小山村没种土豆,梯田开发项目也还没全面推广开来,但土豆这是儿,村里人还是听说了。   堂奶奶领着晓晓和小强去摘菜,大家热情的打了声招呼,然后拉着堂奶奶开始问了。   “婶子,你知不知道这土豆啊!”   堂奶奶以前腿脚已经不利索了,可自吃了丹药后,腰不疼,腿不痛,如今能见天的在村里溜达,大伯几人孝顺,没让她做啥,平日她就是帮忙看看曾孙,或者是摘个菜。   她在村里溜达得多,能有啥事儿不知道,这会儿高高兴兴:“晓得晓得。”   “我听我亲家那边说,县令大人到他们村子叫他们种,说这玩意儿一亩能收五六百斤,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土豆是个啥呀?”   “县令大人说是像红薯一样,不过还可以拿来做菜。”   这么一说大家懂了。   “像红薯,那一亩五六百斤,那可真真是饿不着肚子了啊!”   这红薯能充饥,说实话比磨嗓子眼的糙粮还好吃,挖回来搁厨房里三四天,再烤一下甜得要命,不过就是没糙粮顶饿,有时两三个就一斤,都不够一家人吃一顿,可糙粮能。   所以大家平日买糙粮多些。   要是这土豆真的一亩能五六百斤,那真真是不用怕饿肚子了。   有人小声:“我听说这土豆是白小子去那什么夷买的,说是运到下头,让住山里的百姓们都种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婶子,你可懂?”   “应该是真的。”堂奶奶有些自豪:“小一过年那会儿来了信,这事儿提过一嘴。”   “那白小子可真是……”   不知道咋的说了。   反正就是好,顶顶好,现在谁还不知道这白探花啊!   这人是他们村子出去的,大家莫名的骄傲。   “小一他们这京城过的还好不?”   “好着呢!小一说了,等有了空就回来看我。”堂奶奶脸上笑得都是褶皱,说:“小二进国子监了,白小子打算让他大后年下场,因为户籍还没迁过去,大后年小二得回来考试呢!”   这县考,俯试,院试,寻常都是在户籍所在地参考,虽然有周初落在,蒋小二在京城考也行,不过礼不能废,他要是给蒋小二开特例,那后头蒋小二考差了还好,一旦考前头去,难免的要被人说三道四。   蒋小一打算让他回来考。   大后年二月份县试,正好参加四月的府试,乡试三年一次,大后年正好的也是第三年,八月举行,要是过了,直接参加乡试。   蒋小二小时候是白子慕手把手教的,到了府州,那不得了,是进士亲自教学,到了京城,那就更不得了,进的是第一学府国子监,偶尔的白子慕和周初落还给他开小灶。   蒋小三那榆木脑袋拿吃的吊,他有时候脑子在线还能写一两篇文章出来,蒋小二脑子没毛病,蒋小一觉得他读的书都比夫君多那么多了,县试府试肯定手到擒来,乡试二哥说问题不大,那就一次全考了,不然以后跑来跑去的,麻烦。   村民们一听,又是嚯的一声。   小二也要考试了?这娃子也想考秀才?才多大啊!   大家印象里,蒋小二依旧还是那个小小的,瘦巴巴的,经常手臂上挎着个篮子,走路慢腾腾的经常咳嗽让她们看不顺眼时常帮忙抱回家的小家伙。   可小家伙竟然也要考童生了。   堂奶奶笑,说:“可不是,我家小一说了,小二现在在国子监里头读书呢!里头的夫子经常夸他聪明。”   国子监大家不知道是个啥,但想来是书院:“那小三和胖鸟鸟呢?”   “小三定亲了。”   “啥?蒋小三定亲了?”大家又是吃了一惊。   “嗯,是和什么右相还是右不像的大人家的哥儿定的亲,那哥儿小一说了,很能干,如今和小三帮着他管理工厂呢,小一那工厂有百来多个人,鸟鸟小一说也不得了,写书了。”   周遭都静了。   蒋小三那个经常甩着两条鼻涕虫的憨憨小子,竟然定亲了?   还是官爷家的哥儿。   不得了哦。   不过一想,好像也没啥啊!白小子就是官老爷,那没啥,门当户对。   大家哪里晓得右相是个啥,这么想就不觉得奇怪,震惊的还得是胖鸟鸟。   哎呦,那小胖墩子不得了,竟然写书了。   这写书在大家眼里,那可是相当厉害的人才能干得了的,胖鸟鸟以前和蒋小三最爱在村里撒丫子到处跑,坐的时候小短腿也喜欢晃来晃去,吃个包子还得摇头晃脑,活泼得厉害,一看就不像是个能静下来的。   现在人竟然写书了。   不得了,实在是不得了。   大家是惊得一阵一阵的。   有人欣慰,似乎是自家娃儿一样说:“当初我看鸟鸟那个圆圆润润的样,我就晓得这孩子以后是个有福气有大出息的人。”   “可不是,这写书可不是谁都能写的,这孩子厉害。”   “能不厉害?以前小小的,白小子就开始教他们读书了,那会儿他们还在村里去割猪草的时候,不是还叽叽喳喳,说背那啥子诗嘛!”   “也是,有白小子教他们,能差哪里去,咱们白小子可是探花呢。”   “那不是。”   大家七嘴八舌夸蒋小二几个,堂奶奶听了比夸自己还高兴,可笑着笑着,又想孩子想得要命,有人见她一脸落寞,赶忙换了茬了话:“哎呦婶子,您今儿这身衣裳可真是好看,这上头锈的是啥子咧?”   堂奶奶今儿一身靛蓝色的衣裳,对襟的,下方还有两个口袋,上头秀着胖胖的寿字。   堂奶奶说:“是牡丹和寿字。”   黄阿叔羡慕:“这料子看着真真好,这花样也没见过,是竹哥儿从府城买回来的?”   “不是,是过年那会儿小一在京城给我买,托了商队送回来的。”   大家想起来了,过年那会儿确实是有人给蒋家大房送东西,不过这几年巴结大房的多,过年总有人送礼,大家便也没多想。   原来是小一送了礼回来啊!   “这孩子真真是念着你呢!”   堂奶奶笑得一脸和蔼。   当初林家的和陆家婆子酸,白小子刚去府城那会儿,这两家婆子便说白小子长得好看,现在围着他家小一转,是因为没见外头那些漂亮姑娘和哥儿,府城美人多了,看着吧,白小子过不了多久肯定要娶小的。   这话堂奶奶不爱听,但却又不得不承认,这话有些对头。   可白小子在府城呆了几年,身边还是只小一一个,堂奶奶照理该放心,可蒋小一去了京城,她却怎么都放不下心来。   以前是没当官,现在白小子留京当官了,谁晓得会不会有人想巴结他,给他送姑娘,就像她家大牛和大树一样,这两屁都不是呢!就有人想给他们送人了,何况白小子。   白小子啥的人她信得过,但当官的,难免有些身不由己。   她是怕啊!年年节日上香祭祖,她都叨念,说小叔弟妹,你们可得保佑保佑你们孙子啊!你们这孙子没什么脑子,保佑他傻人有傻福。   直到蒋小一托人送了一车东西回来,蒋小一和赵主君都给堂奶奶来了信,堂奶奶听完信,心头彻底踏实了。   不说堂奶奶,大伯几人也是舒了口气,二房在京里都好就行了,没啥好担心的了。   随着信稍回来的,都是一些京城的物件,吃食路上不好放,就没买,不过蒋小一还是给堂奶奶买了两人参,让她平日跟骨头炖了喝。   其余的都是些棉花和布匹,京城花样的,锦缎稠丝,镇上可都没得卖,颜色鲜亮,摸起来是滑得很,布匹买得多,蒋小一信上也没说咋的分,他晓得大伯母几个心里都是有称的,不会偏袒,定是会平分。   只六匹布子蒋小一特意捆了起来,让大伯帮忙,两匹送叔奶奶家。   两匹村长家。   剩下那两匹送裴家,还有二十两银子。   大伯是一听蒋大石念完信,二话不说晚饭都顾不得吃就给叔奶奶几家送过去。   招摇过市的不好,他还晓得拿芭蕉叶子包了。   这几家是高兴,哪里能想到蒋小一还念着他们,瞧瞧这料子,哎呦喂,真是滑得哟,上头还锈着花咧,跟镇上卖的可不一样。   镇上卖的布匹上头除了颜色啥都没有,想要啥花样自个锈,可这布匹上头不仅有花,还有小猫小狗,不知道人咋弄上去的,瞧着憨态可掬,还有一些锈的啥他们都认不出来,但好看得哟!   这怕是得去不少银子呢!   村长婆娘是看得眼都眨不了,喜欢得厉害,可:“孩他爹,这礼收不收?”   几个儿媳儿夫方才摸得爱不释手,听了这话忐忑看公爹。   “咋的不收。”村长没去看她们咧开了的嘴角,只笑说:“这可是孩子念着咱们,收,回头你们看着做几身新衣裳。”   一众女眷高兴得要命,晚上觉都不愿睡了,连爷裁起衣裳来。   实在是好看,迫不及待了。   叔奶奶家也是这般。   就连裴家,裴老婆子下工回来见了这布匹,都爱不释手,平日舍不得点的油灯都点了,连夜拉着裴阳阳给他量尺寸。   “你小一哥买的料子可真是好看,回头我都给你做衣裳,咋阳阳好看,到时穿上一定更漂亮。”   老人家没读过书,不晓得漂亮用男娃儿身上不太恰当,只咋的想就咋的说。   裴阳阳乖乖张着手给她量,他年纪小,还没怎么长开,但眉目已经十分清秀,闻言说:“小一哥送的布匹有两颜色暗些,那应该是送阿爷阿奶,还有爹娘的,阿奶,你给自己和阿爷还有爹娘也做一身。”   裴老爷子在一旁听了先不同意。   做啥做啊!   他们又不是没的穿,天天干活的,穿那般好做甚,孩子在镇上读书,书院里个个都穿的好,他家大孙子合该也穿得好一些。   至于儿子儿媳衣裳也有,也不用做。   裴阿奶赞同的点头。   谁知裴阳阳一听,顿时老大不高兴。   “这是小一哥和赵小外公给你们买的,蒋大爷爷送的时候都说了。”   “知道知道,可他们不在,你穿也是成的,阿爷阿奶都一把年纪了,不知道啥时候就走,糟蹋这么好的料子干什么,有的穿就行了,再且干活呢,穿好的坏了岂不是可惜。”裴老汉说。   “不能这样说。”裴阳阳红着眼睛跟阿爷讲道理:“这明明是送阿爷阿奶还有爹娘的,我穿了就是不孝,我没有本事,让阿爷阿奶一把年纪了还得忙活,我都难受了,怎么还能心安理得穿阿爷阿奶的。”   两老人家看他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都急了,赶忙哄,说那都做那都做,大孙子不要哭。   裴阳阳不高兴,眼泪还在掉,裴老婆子和裴老汉年岁一年年上来,裴阳阳也是一年又一年的害怕,总怕两老走了,平日最听不得什么死不死的话,裴老汉这般说,跟扎他心窝没什么区别,每次两老一说起这事他就急:   “阿爷阿奶以后不许说什么死不死的话,我只有你们,你们走了,那阳阳怎么办?”   裴老婆子一个劲说晓得了,大孙子不哭。   裴老汉没说话,却是起身出屋去了外头抹眼泪,孩子孝顺他是高兴,可却也更怕走了,以后他和老婆子不在,孩子该咋的办呢!   裴阳阳在镇上私塾里头念书,天天天不亮就赶去上学,晌午就吃自己带的窝窝,晚上一下学他便跑回来,还得回家做晚饭,伺候爹娘,这般好些年了,可他没喊过一句苦。   屋檐下摆着两双鞋,洗得发白,鞋尖上头都已经开了口子,破烂得不成样子,裴老汉赶集时去过私塾外头,见过在里头读书的孩子,大多都穿的干干净净,衣裳鞋子也都是好的。   就他家阳阳,在私塾里头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苦了孩子了。   也许当初就……就不该生。   三月下旬,各地各村能种土豆的,都已经种完了,事情传回京城,有人大喜,有人忧愁。   蒋小一就挺高兴,他没什么胸怀天下的大抱负,可也晓得吃不饱穿不暖是个啥滋味,要是这土豆真的能像夫君说的那么好,那住山里的百姓,就能熬出头了。   工厂那边,蒋小一又陆陆续续推出了旁的产品,鱿鱼丝还有捞汁小海鲜,加上先头的鱼酱,五个口味的小鱼仔,还有香辣蟹,罐子海螺,产品丰富,压根就不愁销路。   周初落见他工厂办的好,又重新招了一大帮工人,便问他,还想不想办啊?   蒋小一都不带犹豫的:“想啊!二哥,你是不知道,办大厂真的很赚钱,我这大半年,已经赚了这个数。”   他举起三根手指头。   一副嘚瑟又很美美的样子。   周初落半挑起眉,故意道:“哦,三千两。”   “怎么可能才三千两啊!二哥你小瞧我了不是,是三万两了!”   马公公心头重重一跳,都被这话吓着了。   三……三万两?   半年就赚这么多?   他娘的,开个厂这么赚银子的吗?要是知道这么赚银子,当初他还进什么宫啊!   周初落眼眸中也闪过一抹诧异,哄他:“那你想开什么厂啊?”   “我想开一个做辣条的厂。”蒋小一说:“我都看好了,秦州那边平地多,很适合种辣椒,我到时候在那边开个厂,然后让周边几个村的百姓给我种辣椒。”   一个辣条厂用的辣椒也不算太多,不至于让周边村民都种,但鱼仔工厂和香油作坊那边用的辣椒也不少,要是辣条厂真办起来,三个厂一起,一天少说也得用几千斤。   特别是赵云澜管理的香油坊,如今那香油都已经卖到下头各地去了。   蒋小一之前觉得香油可能也就冬季好卖,大家拿去打火锅香,可后头王老板几个进了货卖到了百姓家里去——哎呦,这玩意儿拿来做底汤涮啥都好吃,可是拿来跟肉炒,或者跟面吃,那也是好吃得不得了,很受老百姓喜欢,街边面摊、客栈买的也多。 第372章   大周富贵人家到底是只占小部分,基数最大的还是老百姓。   村里人家穷,吃不起香油和鱼仔,可镇上人家吃得起,哪怕只赚这部分人的银子,蒋小一也赚了个盆满钵满。   香油作坊那边最近货都没了,时常供不应求,王老板几个还鬼哭狼嚎,让赵云澜多请些人!他们那边客人催得紧呢!   可香油坊那边不能量产不光是工人问题,就是原料辣椒也是一大难题。   京城周边的百姓没谁种大规模种植辣椒,毕竟京城人再能吃辣,人也不会拿辣椒来当主菜,知道香油作坊那边买的多,好些买辣椒的是坐地起价,卖旁人是一斤五文钱,可香油作坊那边,人卖一斤八文钱。   赵云澜不爱吃亏,想着要不要自己买些地自个种算了。   不过京城周边地价贵。   蒋小一去过秦洲,那边好些地方都是沙壤土,沙壤土由沙粒和壤土混合而成,这土质要是搁现代,有化肥,种水稻那也是没问题的,可这种土质放在大周就很有问题了。   这种土质它不咋的留水,水稻种上去,产量低的可怜,本地人都是种的辣椒,因此那边的辣椒特别的便宜,两斤斤才三文钱,跟以前村里的一样。   这个周初落自是懂,非常赞同:“好,那你放心去做,朕看好你。”   蒋小一笑起来:“嘿嘿,谢谢二哥,就是这地?”   周初落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戳他额头无奈道:“你看中那儿跟夏护卫说一声就行。”   这二哥可真是大方。   蒋小一把鱼厂交由苏尚卿和蒋小三看着,又跑秦州去拓展生意了。   蒋父盘下了一家客栈,专门卖奶茶、炸鸡、双皮奶和泡鸡鸭爪这些,生意是好得不得了,他和赵云澜又买了一些人回来,让星哥儿带着,教大家咋的做。   赵云澜还特意挑了好几个忠厚的,想着做心腹用。   家里生意多,总不能只靠他们几个,还是得让心腹跟着,然后该脱手的脱手。   蒋父那生意火得要命,天天客人排得老长,都妨碍到百姓们正常通行了,蒋父还被‘投诉’了好几次。   赵云澜见此,去信和白子慕商量,这光赚京城人的银子也不行啊!   他们得一视同仁,雨露均沾,别的洲也得赚。   白子慕说那要不开连锁店吧!   现代那奶茶不就是一大帮连锁?覆盖市镇乡,他们也来一个。   蒋小一觉得这法子甚好。   赵云澜把苏尚卿和蒋小三叫回来,让他们两头盯,自个带人跑隔壁几洲开连锁店去了。   奶茶和双皮奶开一个。   卤鸭脖、泡鸡鸭、炸森*晚*整*理鸡爪这个开一个。   隔开了开店。   各自忙忙碌碌的,可有银子赚,大家开心得要命。   赵主君没管生意上的事,一门心思扑在小冬冬身上。   冬冬可怜了,双亲都在外头忙,两个哥哥又得读书,爷爷叔叔们又忙活,只他在家和小曾外公相依为命。   三月中旬,经过半年的努力,岭南示范地的梯田全开出来了,蓄水的池塘以及水库也建好了。   一块块承载着希望的梯田如天梯般,看着广阔无垠,十分壮阔。   盘亘在山腰的沟渠水流潺潺,远远看着如银龙般盘亘在山腰间,水渠左通右达,颇有些百溪汇海之感。   农司部自来了林家村后就再没离开过,天天亲自上阵监工,亲眼看着梯田被一步步修筑出来,可真的到全部竣工,站在山脚抬头仰望那一刻,众人还是热泪盈眶大为震撼,心里激动,高兴,心噗通噗通直跳动。   村民们更是跪在田埂上老泪纵横。   田啊!   这么多田啊!   他们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那么多田,一眼扫过去都看不见尽头,这是田,可却又不仅仅是田,这是他们的希望。   值了,忙碌大半年,即使没有工钱也值了。   两村梯田一建出来,不说隔壁村,就是镇上,外洲的人都跑来观看,山脚下聚集了无数人,密密麻麻,人头攒动,众人脸上,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激动。   林家村浩浩荡荡,全村出动修筑梯田、京城三十来个官老爷带兵亲自监工,全天指导。   外洲人不知道要干什么,但阵仗这般大,整整出动那么多位官老爷,那这事儿必定是大事。   就问问,他们大周啥时候出动过这么多官员的?   所有人都关注着呢!   直到梯田做出来了,那在外头行商的一回去就说不得了了。   怎么不得了了?   林家村那田要建到天上去了。   有那还不懂,一听就懵了,建??   他们就听过开荒,见过平地的水田。   可山上?咋的建啊?   真的假的?   还能有假,都做出来了。   大批人立马朝林家村涌去。   远远看着,那满山的,一块又一块的梯田是紧密相连又密密麻麻,田里水波粼粼,一眼都扫不到头,即使这会儿田里啥都还没种,光秃秃的,可一片橙黄,如此盛景,实属罕见,那震撼感言语根本无法表达。   跑来看热闹的忍不住心潮起伏。   真、真修出田来了?   哎呀娘呀!怎么就能修出来了呢?   看热闹的不时发出阵阵惊叹之声。   外头人是想不通,只觉震撼得厉害,可跑来看的村里人就想闹了,什么都来不及想就噗通跪白子慕几人跟前。   大人,去我们村吧!去吧,咱们给你们干活,咱不要工钱,咱们也想要梯田。   等挤出人群时,白子慕被扯得裤子都要掉。   白子豪鞋子都不知道飞哪里去,周辞越还被隔壁村村长给抱走了。   周辞越回来后当场画了幅画,连夜飞回了京城。   周初落看了,心潮澎湃,大半响都没说得出话,连夜召来群臣。   众大臣看见太监连夜上门,以为是出了大事儿,急急忙忙套了官服就往宫里去。   皇上有啥事啊?   大半夜的。   自己看吧!   画卷一传下去,最先拿到手的是太师,那画卷虽然一米多来宽,但后头大臣们离得远啥都看不见,急得不得了!   太傅后面站那几个伸了脖子看了一眼,后头的就见他们不知道看到了啥,竟连规矩都不顾了,一箭步上前,几人瞬间把太傅围了起来。   后面众臣不知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只见太傅几个身子摇摇晃晃,一副要倒了的样子,那气还喘得跟牛似的,还有的一个劲拿手背搓眼睛。   咋的了?到底咋的了?   前头的,别围了,快把东西传下来。   画卷上还是林家村。   山脚坐落着一个小村子,村子前头是溪流,对面是稻田,如今已经插了秧,绿绿葱葱的,可这没啥好看的,稻田谁没见过,可最夺人眼球的,是村子后头那一块块黄橙橙的,还什么都没种的梯田。   没在现场,但那画周辞越画得入木三分,瞧着就两字:壮阔。   众人呼吸一窒。   大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皇上,这,这……”   周初落强做镇定,说:“梯田建出来了。”   真的建出来了。   不再是纸上空谈。   也不在是农司部和白大人几个异想天开。   是真的建出来了。   下半夜,京城城门大开,各臣心腹策马向岭南奔去。   还是不敢信。   虽然皇上亲口说了,可怎么就建出来了?那水哪里来的?   怎么没塌下来呢?   太奇怪了。   简直闻所闻问见所未见。   众臣一宿都没睡得着,隔天上朝大家都还议论这事儿,真建出来了,当初老夫就说了,白大人乃国师之弟,肯定有两把刷子!   先头不同意的,这会儿脸拉不下,有啥啊!梯田是建出来了,那土豆可不一定能行。   这几个见人做出这么点政绩,就迫不及待拍人马屁,等着吧!等下头饿死人了……   “报……”   刚上朝没一会儿,外头有声儿传来,急急忙忙的,莫不是有什么大事?   众臣皆扭头往外看。   马公公看了周初落一眼,才一甩拂尘,粗着嗓子喊:“喧……”   一官兵风尘仆仆从外头跑进金銮殿,行至中央后噗通跪下,低着头,不敢直面龙颜,只两手托着一折子举过头顶,踹着气说:“皇上,方洲来报。”   方洲?   周初落让马公公把折子拿来,打开一看,瞳孔骤然一缩。   方洲,方河镇,石山村,土豆春收,共计二十八万八千一百二十六斤。   石山村记录在册的田地共四百八十亩。   人户六十七户。   再看,山平村,土豆春收,共计三十万九千八百九十三斤。   记录在册的田地是六百二十九亩。   人户共七十六。   别的先不论,四百百八十亩,听着好像很多,可真平摊到六十来户人家头上,一户也不过六七亩。   六七亩能种个啥?   二十八万八千一百二十六斤,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亩将近五百斤的产量。   够吃了。   再也饿不死人了。   周初落没忍住,接连说了三个好字。   大臣们又纳闷了。   又来什么喜事儿了?昨天也没见皇上这么激动啊?莫不是?   太傅:“皇上?”   周初落靠到龙椅上,单手把折子卷起来,马公公双手接过,托着递到太傅跟前。   太傅迫不及待开了折子,而后全然不顾,仰头大笑,眼眶发热:   “好、好,我大周有望,我大周有望啊!”   折子一传下去,先头想等着吧的,这会儿呐呐的,啥话都说不出来了。   周初落看着先头上蹿下跳说皇上三思的几个老臣,问:“唐爱卿,廖爱卿,这土豆,如今是否可继续推行?”   两老头子说不出话。   咋的还不行?   都给种出来了。   周初落没再说话,当初这几个跳得厉害,为啥他也是懂,怕种不出来,觉莽撞,觉该谨慎,百般阻挠,但都是为民着想的。   如今能留殿上没被他砍了的,不说全是好的,但起码还算端正。   第一批土豆出来了,被证实可行,当初种的时候,老百姓是战战兢兢,整整三个月没一夜能睡踏实,就怕种不出来,毕竟这土豆真的没听过,也没吃过,怕种不出来,也怕吃不惯,可朝廷让他们种,他们有啥子办法。   那就种吧!   村里人是隔三差五的去地里瞅瞅。   土豆苗长出来时候,大家也没能安心,那心依旧是悬的,直到开始结出了小土豆,有那实在是熬不住了,看见那土豆只鸡蛋大便咬咬牙挖了几颗,想回家试试。   整整两个来月啊!没一晚睡过好觉,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小雪飘风的冬季,他们一家子饿死在了屋里头。   现在土豆结出来了,提着的那口气松了一半,剩下那口气,那汉子盯着锅里看。   身后是一大帮人,整个村的几乎都过来了,为啥不挖自家的,别问,问就是舍不得糟蹋粮食,毕竟当初上头来的人都说了,这个玩意儿可以跟拳头一样大,三月收。   当初朝廷的人说了,这土豆煮的时候和红薯一样,筷子能插进去就是熟了,烤的时候捏起来软了就是熟,炒了当菜吃,也是软了就行,发芽的不能吃,煮或烤的时候,可以沾点辣椒面。   这会儿那汉子拿筷子一插,哎,软了。   可以吃了。   刚挖出来的土豆不咋的甜,可软软的,糯糯的,和红薯差不多一个样,要是沾点辣椒面,比糙米还要好吃。   大家原还想问他啥个味道啊?是不是真像官爷说的和红薯一样。   可一看那汉子狼吞虎咽的样,还用问啥问啊!不行,糟蹋就糟蹋,他们回去也尝尝啥个味。   好吃。   沾了盐巴比玉米窝窝都要香。   然后眼里有笑了,脸上有盼头了。   直到一月,哪怕下着小雨,寒风呼呼,大家也顾不上了,扛了锄头就往地里去,一锄头下去,好家伙,一窝一个,两个,三个……   那人是数了数,七个,我滴个老天爷啊,没眼花吧。   当然是没花,一窝土豆差点的有三四个,好的是七/八个,有比拳头大的,也有跟鸡蛋小的,一亩完,一称,七百多来斤,大家是都要吓着了,哪怕先头官爷已经说了可这会儿还是震撼,缓了半天都没能缓过来。   是不是搞错了啊?爹,刚才你仔细看了没有。   爹,你咋的不回话。   扭头一看,哦,爹晕了。   称了不可能会有错,而且那么多个麻袋呢!即使不称都能估出来。   后头老百姓们挖完了,堆在屋子里,满满当当的,先前还怕饿肚子,这下还饿啥饿?不撑死都算好的了,这么多,都能够他们吃大半年,现在一月,等开春他们再种一季,到五月底收,比种玉米缩短了整整两个多月,一年三季四季,还饿啥肚子?   吃不完,就拿一两亩地出来种种玉米红薯,养几头猪,猪吃好长得快,一年能养两批,那一年下来就能赚六七两银子。   等楼宇杰和王俨然亲自下到村里去验收时,那老百姓脸上不见愁苦麻木了,眼里有了光,个个脸上都是笑,看见他们来,没了当初的慌张害怕,还热情的招呼他们进家里坐。   大家好像变了,可好像又没变,村子还是那个村子,到处的泥墙茅舍,看着还是那么的穷,那么的贫瘠破旧,可不再是一片死寂了,村里有了声,也到处是生机。   孩子在村里撒着欢玩儿,他们脖子上还挂着个网兜,里头搁着土豆,在路边跑来跑去的嬉闹,玩累了饿了就坐路边啃两个,连皮都吃了,啃着土豆小脸鼓鼓囊囊的,哪怕还光着被冻得通红的脚丫,穿的也还破旧,可却是一脸满足的样子。   楼宇杰低着头不说话,心里五味杂陈。   当初下到地方来,村里的孩子是怎么个样呢?瘦瘦的,小小的,穿的灰扑扑,跟镇上要饭的乞丐一样,明明小小个,却跟大人似的,脸上没半点孩子该有的天真。   饿啊!吃不饱啊!谁天真得起来。   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是和阿爹阿娘想法子填饱肚子,没空玩,得挖野菜,不然要饿肚子。   可挖了野菜,也吃不饱,没心思玩。   那次来时还是这个村,村里的孩子在河边挖野菜,在山脚捡柴火,没人玩。   这次还是这个村。   明明不过三个月,可再来时孩子们在笑,他们在嬉闹,在玩乐,在做他们这个年纪该做的事儿。   大家精气神都变了。   耳边是孩子们无忧无虑的嬉笑声,远处几个老叟坐路边烤土豆,嘴里一颗牙都没了,可笑呵呵的,时不时看一下孩子,眼里都是盼头。   民安,孩乐,这可能就是国家富强起来的意义。   王俨然不知咋的眼眶有些湿润,当即写了折子送往京里。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   这两件事风一样,一下就吹便了整个大周。   蒋小一忙忙碌碌之际都听了一耳朵,激动得拳头直握,眼睛更是亮晶晶的,马不停蹄回了京,谁知临到祥柳镇码头,船靠不了岸了。   “咋的了”蒋小一问。   船老板为难,说前头邓家船支占了位,没驶出来。   寻常商船,货船,卸完货卸完人后就得驶出码头停靠到另一边去,祥柳镇的码头虽说大,可一次也就能停靠八艘船。   邓家下头产业是以河道运营为主,寻常都是帮人运货,还有些装客的客船。   上次好几个商户过来谈合作,他们那边不通水路,只能先水路到府城,然后在转官道,那些商户大概是嫌麻烦,也没背景怕被人盯上让交保护费,便让利,同蒋小一说能不能让蒋小一帮忙出货,送货上门。   这没什么。   蒋小一算算,送货上门他还能赚的更多,结果找货船的时候运上了一点麻烦,原是定好了两货船,货都搬到船上了,结果人出尔反尔,说不愿拉了,宁可赔银子。   这不是赔不赔银子的问题,而是已经和商户说好了送货日期,逾期不送,那咋的行?岂不是耽误人做生意?   生意人讲究的就是信誉。   蒋小一后头一查,原来那船是邓家的,而且那码头还有邓家一半,其他船商停码头还得给邓家交银子。   他奶奶个腿的。   邓家是恨着蒋家,明面上不敢来,但做生意,他们爱给谁拉就给谁拉,不拉还能犯罪不成?   蒋小一先头忙,倒是忘了这事儿。   “船上的是谁?”他问。   “是邓家的少爷。”   又是邓家。   故意的吧!   一而再再而三,蒋小一火冒三丈,回家看见白子慕回来了,正抱着冬冬,喂他吃人参,立马挨过去。   “夫君,邓家的又欺负人了。”   白子慕看他气鼓鼓的,感觉有点好笑:“他们怎么欺负你了?”   蒋小一这些年专门告蒋小二几个的状,如今已经相当娴熟,立马就来:“他们这样,这样。”   “那盘他。”   “怎么盘?”   “你自己想办法。”   “夫君,你这样不太好啊!”蒋小一挽他胳膊,嘴上说不好,却也没生气,还戳戳冬冬的脸。   这孩子越长越圆,不缺人参吃,只四个来月个头都大了一圈,小脸蛋儿肉嘟嘟的,比老六小六都要胖,老六小六周初落疼,是到处搜刮人参给他们和周辞越吃,三个孩子终于长个子了,吃进肚的都拿来长个头,肉都没长多少。   先前周初落忙,蒋小一和赵云澜在外头奔波,赵富民和蒋父也忙着客栈的事儿,这两小子没怎么顾忌得上,全权放养,两人衣裳都短了,胳膊小脚皆是露了一大截,蒋小三从祥柳镇回来看见他们瘦巴巴,又穿这么个样,活像饿了十来天,瞬间大惊失色,说他们失宠了?咋的这个样啊?   蒋小三心疼得要命,饭都来不及吃就带他们去买衣裳。   老六小六瘦,冬冬却胖得厉害,两个哥哥都差点抱不动。   蒋小一几天不见他,还挺稀罕,夹着冬冬的腋下把他举起来,用脑袋在小家伙肚子上蹭来蹭去,冬冬被蹭得呵呵直笑,两手抱住他的头,开心的直喊‘咿呀,咿呀。”   蒋小一觉得觉得他笑起来可爱极了,把他抱怀里大大的在他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说:“我们老三可真可爱,圆圆的像个球一样。”   白子慕:“……”   冬冬咿咿呀呀,一边抓着蒋小一的手,一边伸着脑袋嘎吱嘎吱的啃白子慕递过来的人参。   蒋小一问白子慕:“夫君,岭南那边忙完了吗?”   “还没。”白子慕摇摇头。   这会儿梯田虽是开出来了,虽还没过春耕时节,但这田刚刚开,怎么具体分配到人头上,都得花不少时间。   白子豪是想着让老百姓自己抽签,抽到那块算那块,不然咋的分?谁都知道山脚靠村的田好,不管种或收都容易,大家都想要山脚的田,山腰上的远,要是秋收割谷子,爬都爬得累死人,更不用说挑回来了。   这事儿真忙完,怎么都得去好几天,还有重要的一点,是白子慕怕刚开出来的田肥力不足,打算先给田里沤些肥。 第373章   大周没有化肥,化肥咋的做白子慕也不晓得,但给田施肥也不单单只能用化肥。   粪便也是行的。   但这个不太现实,村里养猪的人家少,即使养,顶了天也不过两头,自家茅坑里头也没那么多,白子慕只能把目光盯山上。   易烂的枯草和落叶,割了埋田里,泡久了烂了,也能给田头增些肥。   村里山连山,树叶和草杆不用愁,多得很。   这些田刚开出来,最好沤些肥在里头,这季庄稼就不种了,待七月再重。   白子慕在京城呆了三天,又回去忙了,家里的生意他压根不用操心,这些事有蒋小一在看顾着,他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可以一心忙外头。   村民们原以为田开出来了,官爷会立马分给他们让他们种,结果白大人一回来,说让他们割草拾叶埋田里。   干啥啊这是?   搞不懂,但不管了,白大人说啥就是啥。   听白大人的准没错,跟着官老爷干才能有肉吃。   梯田开出来了。   大周其他地儿能开的,该怎么开,这事儿白子慕和白子豪不再管了,由农司部和朝廷派来接手的人忙活,农司部这帮人也算是有经验了,完全可以担事。   四月,各地山区,家家户户皆种上了土豆。   五月,辣椒厂起建竣工,蒋小一正式招工开业。   七月,岭南林家村一带梯田开始实行秋耕,各地土豆收成也出来了。   亩产最少的,能在三百五十八斤左右,够一人吃将近大半年。   八月,赵云澜把店铺开到了平洲,秦洲,南洲,北洲。   九月,蒋小一在秦洲,祥柳镇两地重建码头,祥柳镇南边河道中央有座小山,那山和岸边挨得进,大船过不去,要是把山平了,那地儿一旦空出来,大码头就能建了。   可山不好移。   不过夫君说了,大师兄当初一剑平山河,如今是好汉不提当年勇,不过几剑还是能平了区区一座小山头的。   蒋小一跑宫里找白子豪,夜晚祥柳镇的百姓就听见轰隆隆的响,那声儿极为浩大,像是从河道那边传来的,地面似乎都在震动,一声又一声。   老百姓都要吓坏了,可不敢出门,晌午禁卫军策马而来,在镇上来回宣告,说是皇上有令,让他们夜里不许出门,无论听见什么动静,都一律不许出门,违者斩。   老百姓怕,觉得房子都在震,心慌得要命,可街道外头传来马蹄声,趴窗边上一看,是御林军在外头安抚,说没事,让他们不要出门,无需害怕。   老百姓们安心了。   隔天起来大家就往河道那边跑,然后身子就顿住了,眼也瞪大了,下巴要掉地上,有人甚至还揉了揉眼睛。   山呢?   那么大一座山呢!跑哪里去了?哦,还在呢!就是塌了。   他们熟悉的蒋老板正在岸边指挥着工人在河里捞石头,这边河道浅些,劈碎的石头得捞起来,避免船只触礁。   之前那山挡着,大船靠不过来,如今移平了,江面一片平阔。   河道南边没了山,瞬间宽阔了,蒋小一不再是当初差钱的小哥儿,如今兜里鼓了,他也是阔气得很,大手一挥,直接建了个大码头。   邓家停船一次要好几两。   蒋家那新建的,又宽敞又平坦的码头呢?   哎呦,一两,通通只要一两,蒋小一和邓家杠上了,抢客抢得厉害,不仅打价格战,还同各大船商说了,年定更优惠。   什么是年定?   蒋小一:“就是和我签契约,这一年你们商队的船只能全停我家码头,一年我给你九点五折,三年八折,六年七折,这个价格,你出去打听打听,也就只有我能这么低了,别人可都没有。”   大家禁不住诱惑签了,但后头邓家又来了,停一次不要你一两,只要你九九八。   嚯   这比蒋家码头还便宜啊!   可没法子了,他们已经和蒋家码头签契书了。   有些商队是暗暗后悔,觉得当初就不该沾那点便宜,不过还好他们签的不久,等合约到期了,他们再停邓家那码头去,但后悔没几天,蒋老板来了。   “最近有没有货运啊?”   哪能天天有啊!   这行船拉货的,那就跟现代货车一样,有货就发车,没货就吃老本,有时一月三十天天天都得在外头跑,有时候大半个月都拉不到一趟货。   蒋小一:“哦,那船都空着呢?那正好,帮我运三吨香油去南洲,秦洲那边也去,价格都好商量,这次货多,你们六家商队帮我运吧!”   “……”几个船老大还没说得出话,就又听蒋小一道:“回来再帮我运批罐头,也是三吨,我手底下两个工厂,加上我爹爹的作坊,以后要运的货很多,大家自己人,我肯定先找你们。”   船老大们懂了。   停蒋老板的码头就是和蒋老板一伙的,既然是一伙,那有活肯定是先顾着他们。   他们可是听说过了,蒋老板那个什么海货加工厂可是隔三差五就出货,一出就是几万斤,生意好得很。   他们若是能和蒋老板搭上线,以后绝计不愁没货拉。   各个喜笑颜开,又后悔契书签的年限短了。   邓家码头落败了。   十月中旬,蒋小一又在南洲起了个工厂,占地二十来亩,专做挂面。   十月下旬,岭南林家村几个村子传回消息,田头亩产三百一十四石,历经雨季无塌陷泥流,被彻底证实可行。   十一月,蒋小一又办了个面包厂和奶糖厂,手下员工共计一千三百多人。   再加各地分店……   可谓日进斗金。   白子慕在年底升了官,乃尚书,正三品。   大周尚书位低些,就三品,不像旁朝,乃属正二品。   尚书是六部的正职,负责审核和决策重要事务,拥有较大的决策权和控制权,通常由两名官员担任,享有较高的地位和权力。   不过三年,从六品到三品……   没天理了。   有臣又站出反对,说皇上三思,说白子慕年轻资历浅,恐难当大任。   可周初落一句话就呛得人回不了嘴。   白爱卿是哪里不够格?是政绩不达标还是哪儿不行?   众臣呐呐,也没哪儿不行,白子慕入朝就两年,时日尚短,这毋庸置疑,人这两年就干了四件事,一是护送,二是要银,三是土豆,四是梯田。   前两个没啥。   可后两个,只用挑一事儿出来,那政绩他都能往上走两层。   人一年政绩,能抵他们二十年。   功绩没问题,只是他入朝时间尚浅,这么短的时候就升到了三品,他们有点眼红了。   算了,不说了,没见白大人正盯着他们虎视眈眈吗?还有太子,这人和他小舅子就是穿同一条裤子的,这不,他们还啥都没说呢!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那眼神都要朝他们落刀子了。   据说白子慕这人心眼子贼小,还是不说了,不然日后被穿小鞋可不得了。   看看邓大人就知道了,白大人取代的可是邓大人的位。   有人偷偷瞄了眼站一旁的邓大人。   哎。   可怜啊!   那邓家小子真是初出茅庐不怕死,竟然想暗地给蒋家找不痛快,事情还做的不隐秘,看看人蒋夫郎,告状到皇上这里来了吧!   邓家小子自以为占了‘理’就能高枕无忧,可真是好笑。   这简直是不知所谓。   明面上你占理,我整不了你,但在大周你还能反了天了?   也不看看大周是谁的天下。   那可是周家的天下。   周家家主谁啊?那可是皇上,敢找皇上不痛快,皇上就让你大爷不痛快。   邓家以后要是交给这么个没脑子的,那邓家的未来,那真是一眼就看到头了。   邓大人被降了职,原还纳闷,他在职这么些年,确实是没什么突出的功绩,可如今‘国泰民安’,功绩是那么好找的吗?   朝中大臣谁不是和他一样,不求无功,但求无过。   那么多人跟他一样,怎的偏就降他的职?   还是下朝时老友来了一句,老兄,你那儿子倒是个有胆的。   啥意思啊?邓大人是一头雾水。   老友:“老兄不知吗?我听闻你家那小子三番两次找蒋家麻烦。”   邓大人只觉脑子嗡鸣一声,眼前一黑。   蒋家势头正胜,白大人可是未来皇后娘家舅,他都得暂避锋芒,不说白子慕,就是赵家那两老,见了他都不敢直接对上。   这王八犊子哪里来的胆子啊?这些年真真是被人捧太高了,完全没有脑子。   后头蒋小一是听说邓家给三公主过了个孩子。   所谓过,不过是把妾室生的过到正妻名下,占个嫡出的名。   那孩子做了嫡长子。   向来世爵王位,承袭的都是嫡长子。   邓大人这般,摆明了是想把邓府交由庶子。   蒋小一听到消息的时候都懵了一会儿:“那三公主能同意?”   是他他可不愿,这对孩子和他而言不公平。   白子慕无所谓道:“肯定不同意,听说闹得很厉害,还跑宫里找二哥,想让二哥给他做主。”   “二哥理他了?”   白子慕摇摇头:“她都没见到二哥就被师兄轰出宫了,他奶奶个腿的,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我没打上门都是她命好,还想找二哥做主,真是想屁吃。”   蒋小一高兴起来:“就是。”   十一月,京城已经大雪纷飞。   夜里冬冬从棉被底下钻了出来,他如今快一岁了,长得胖嘟嘟的,还是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肚子,还有个圆圆的小屁股。   这孩子非常像个正常人,老六小六是一吃饱就能一觉睡到大天亮,雷打不动,这孩子半夜还会起来尿个尿。   生下冬冬后,白子慕和蒋小一是各自在外头奔波,这孩子都没能怎么抱,平日都是赵主君、蒋父几人照看他,蒋小一觉得对这孩子有些亏欠,每次回来睡觉都会带着他。   冬冬虽然不怎么见他们,但对他们一点都不陌生,每次看见他们回来都是高高兴兴,然后像跟屁虫一样,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寸步不离。   外头冷,孩子尿味没大人那么冲,蒋小一在屋里放个盆,冬冬每天晚上都会自己溜达下床来尿一泡,压根不用人抱,怕他看不见,蒋小一晚上睡觉都不会吹油灯。   冬冬睡中间,被爹爹抱着暖乎乎的,半夜被尿憋醒的时候他悄悄的从被窝里钻出来,一出暖乎乎的被窝,他瞬间打了个哆嗦,见爹爹和父亲睡得香,他还仔细给他们掖了下被子这才蹭下床,刚穿好鞋子准备去尿尿,外头啪啦一声响,接着屋子亮了一瞬。   冬冬嗷的叫起来,把白子慕都吓坏了,猛的从床上弹起:   “怎么了怎么了?”   冬冬炮仗一样扑他怀里,脸蛋紧紧埋在他胸口,小身子瑟瑟发抖:   “父亲,有雷,轰隆,轰隆,怕多多……”   白子慕把他抱紧了,轻轻拍拍他,说没事。   蒋小一也被他这一嗓子嚎醒了,看着冬冬那湿了的小裤子,默默叹了声,下床给他找裤子。   老六小六是天不怕地不怕,上次蒋小二回来,吃饭时提了一嘴,说听同窗传城外罗河附近闹鬼,有人大半夜看见河边坐着个女人,那人穿着红嫁衣,披头散发一直在河边独自徘徊,那姑娘听说以前是个倾国的大美人,被迫嫁给富商老爷,心有不甘,后头出嫁当天跳河自尽了。   老六一听那鬼还是个大美人,当场就差点顶不住,晚上趁着大家睡着了,就拉着小六去河边蹲了半个晚上。   为了好个色,这两个是觉都不想睡了,鬼也不怕了。   冬冬却不一样,胆子小的要命,有时候在院子里玩着玩着,谁要是突然进门叫他,他都能吓一跳,然后裤子就湿哒哒。   有老六小六那两个完犊子在前,再看冬冬这个样,蒋小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是牙酸得厉害,太阳穴突突跳动,一阵一阵的疼。   他下床一边找裤子,一边嘀咕纳闷。   “夫君,怎么突然打雷了?大冬天的。”上次冬天打雷,还是因为他要生冬冬。   那现在打是为什么?   “有些怪异,是不是要下雨啊?”   “不知道啊!”白子慕一边说着一边给冬冬脱裤子,天气实在是冷,就这么一会儿,孩子屁股蛋就被冻得通红,他捞过一旁的布巾先给孩子包起来,冬冬瞬间像个小美人鱼一样,静静坐他怀里不动弹。   柜子里的裤子虽是干的,可冷,摸起来就像湿的一样,蒋小一又蹲火盆旁边烤了一会儿,暖和了才给冬冬穿上。   白子慕见他穿的单薄,不由催促:   “赶紧上来吧,免得等会儿着凉。”   “嗯。”给冬冬换好裤子,蒋小一把他塞被子底下,才和白子慕重新躺下去。   隔天一早起来,难得停了雪,太阳甚至都出来了,白子豪匆匆赶来,白子慕以为他森*晚*整*理是想蹭个早饭,谁知对方笑得见牙不见眼,活像捡了银子。   “师兄,你怎么了?”   “你二哥怀了。”白子豪眉飞色高兴得不行。   白子慕当场就坐不住:“啊??那,那我怎么丝毫都没有感觉到啊?”   蒋小一也纳闷:“对啊!”   白子豪:“你们这个小侄子他可能比较低调,我也没感觉。”   “那你怎么知道二哥怀了?”白子慕问。   白子豪:“昨晚我和你二哥大战了两场,然后他突然说肚子疼,后头招了太医,才知道是有了,还没到一个月。”   那感觉不到正常。   白子慕高兴,早饭都不想做了,立马就想进宫。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蒋父几个也高兴,客栈都没去,跑宫里看周初落去了。   周初落上了早朝回来,就见蒋家一窝人都在等他,桌上还搁着朝食,小笼包,大包子,热腾腾的豆浆,还有金灿灿的油条。   蒋小一叫他:“二哥,赶紧来吃朝食,可千万不能饿着了。”   赵主君:“是啊是啊,快来。”   周初落扫了白子豪一眼,知道他大概是同大家说了。   昨儿一晓得这事,这父子两就跳来跳去,一副喝醉了的样子,还想半夜跑蒋家去报喜,要不是他拦着,大家怕是半夜就想进宫来看他了。   周初落心头有些暖。   赵云澜和蔼看他,给他打了碗豆浆,问他啥时候和子豪成婚啊?   立后这事早已人尽皆知,只是之前白子豪一直在外头忙,这事便被耽搁了下来。   赵云澜说:“可得快些了。”这孩子总不能再说是妃子生的。   倒不是说妃子生的就不好,而是白子豪要是真当了皇后,要是一直无所出,朝中大臣定是要给皇上‘施压’,而且自己的骨肉,做何的要让外头传是旁人的孩子。   周辞越先头那是没办法,这孩子也知事,觉无所谓。   如今已快一月,再拖下去肚子大了或者孩子突然生了,那咋的整?   周初落和蒋小一到底是不一样,周辞越他是怀了几个月就生了,白子豪说是因为丹药吃多了,又因在皇陵所以才这般,可老二是不是像老六小六还有冬冬一样,他却又说不准。   如此只能尽快些。   周初落抚着肚子,眼神温柔下来,点点头道:“朕晓得的,明日朕便下诏。”   白子慕没有说话。   在上工前拉白子豪去了御花园,问他可是真决定好了。   一旦举行立后大典,那可就不能再反悔了,也不能再跑外头沾花惹草。   不然被看见了,指不定要被参一本。   白子慕觉得他师兄是狗改不了吃屎,不沾花惹草可能对他而言实在是太难了。   蒋小一跟在一旁,其实他觉得大哥肯定是愿意的,喜欢一个人的眼神藏不住,大哥要是不喜欢二哥,二哥怕是早缺胳膊少腿了。   毕竟初次见面那次,大哥可是相当厉害的。   白子豪想了想:“上次我跟你说那话可不是开玩笑,虽然我堂堂男子汉做那个什么捞什子皇后有点跌份,可你知道的,你二哥他喜欢我,已经喜欢到无法自拔了,我这个人有良心,有爱心,他都那么喜欢我了,我总不能让他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再说了,我不做皇后,做皇上也不得行啊!那样大家不就都知道你二哥是哥儿了吗?到时候定是要大乱,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不过你们二哥虽然凶巴巴的,也很爱瞪人,但不得不说,他眼光还是不错的,喜欢我这么一个雄鹰一样的男人……”他越说越得意,傲得鼻孔都粗大了。   白子慕:“……”   蒋小一:“大哥,我们有事先回去了。”   “哎,走啥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咦,那是谁啊?”蒋小一突然停下脚步,指了指前头往外头走的一青裳男子,那人并未穿着官服,神色很是孤寂落寞,大冬天的就一身单薄衣裳,在漫天雪地里,显得有些可怜。   那方向……   是从御书房出来的。   白子豪顿了一下,垮着一张脸,不太高兴:“那是三公主的儿子。”   蒋小一扭头看他,一脸疑惑:“三公主的儿子?那不是邓杰吗?那人看着好像不是邓杰啊!”   白子慕懂了:“大哥说的是老牌三公主,邓杰他娘也是三公主,但她是二哥的姐,师兄说的三公主,是二哥他姑。”   “真是乱七八糟的。”蒋小一说。   白子慕盯着那人看了一会,收回视线发现白子豪脸色不虞,不由挑了挑:“师兄,怎么回事儿啊?”   “还能怎么回事,那人喜欢你二哥呗,你们是不知道,上次一听说孩子他爹要立后,他立马火急火燎赶进宫来,拉着你二哥,说什么他喜欢你二哥,喜欢到能把命给你二哥,切,净给些没人要的东西,他那命能换银子还是咋的?还跑来找我,说我配不上孩子他爹。”白子豪有点气。   他自己配不上,许如宴就配得上了?   白子豪想起当初周初落为了许如宴呵斥他的事儿,就老大不高兴,觉得周初落当皇上久了,也有了那想左拥右抱后宫佳丽三千的毛病。   孩子他爹是不是还想招许如宴进宫跟他做兄弟啊?毕竟上次周初落就护他护得厉害,还为了许如宴骂他。   白子慕和蒋小一默默不说话。   看来这天下的勇士不止他们大哥一人。   白子豪坐不住了,送走蒋小一和白子慕就偷溜进御书房去,周初落不知道去哪儿了,马公公也不在,桌子上堆满奏折,旁边搁置着一白色信封,在御案上显得有些突兀,白子豪一看,牙根子立马酸溜溜的。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许如宴什么意思啊?   “你怎么在这?”周初落从门口进来,看见他手上信件,身子穆然一僵,神色不自然。   白子豪扬了扬手里的信封,鼻孔出气:“这是什么?” 第374章 正文完结。   周初落拧紧眉头,眼中闪过一抹心虚:“没什么。”   “还没什么?你当我不识字啊!”白子豪恼怒不已,不可遏制生出一股怨怼来,又气愤,又觉有些委屈。   “你识字你还问朕?”周初落轻笑一声,上前两步说:“朕上次拒了他,他给朕稍了信,朕没看,方才……看了眼。”   “他喜欢你,你呢?”白子豪一脸‘你斟酌一点,不然老子立马离家出走’的样看着他。   周初落半挑起眉:“朕要是回答喜欢呢?”   白子豪恶狠狠瞪他,眼眸中腾的升起股浓浓的愤怒:“那我就宰了他。”   周初落定定看他,不知为何突然笑了起来,双手攀附上白子豪的脖颈,把脸埋进他胸口,笑得一颤一颤的。   他鲜少情绪有这么明显么时候。   白子豪往他腰上捏了一把:“……你笑什么?”   “你吃醋了。”   白子豪:“……”   给他点面子行不行。   “他说他想等朕。”周初落语气很轻:“朕同他说,朕等的人已经来了。”   不用等了。   立后大典定在一月底,那会儿虽然还冷,而且年底朝中事物繁忙,并不算个好日子,但这是白子豪选的今年唯一一个离得近的好日子。   要是不想一月,那就得等到八月。   但是那会儿孩子估计都已经会满地跑了。   告示一下,大家进进出出一副很忙的样子。   特别是尚衣局那边,简直是忙得不可开交,这皇上皇后的喜服,那可不是好做的,金龙金凤,都得金丝一针一线锈出来,白子慕和蒋小一跑去看了眼,入目的衣裳以及首饰、头饰……   从尚衣局出来时两人是浑浑噩噩。   白子慕深深觉得自己肤浅了,以前看电视剧,觉得那些个嫔妃为了个位置是挣得头破血流,简直夸张,不过方才看见那一屋子的东西,随便拿件出来都是泼天富贵,除了震撼,白子慕觉得还是震撼。   他就说嘛!古代那些女人怎么可能就单纯为了个老头子那么争风吃醋。   现在懂了。   众大臣也没能闲,简直是满朝文武皆在忙。   白子慕也不知道大家在忙个啥,宫里那么多人,现在离大典还有一个月,大家却是已经忙得屁股要冒烟了。   白子慕不懂这个,想当初他和蒋小一成婚那会儿,也不过就是提前一天杀猪杀鱼,然后就没了,现在却是提前一个月,还那么多人,忙啥子呀?   想不通,不过师兄比他出息,当皇后了。   可是他们白家的两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似乎好像都不太行啊,一个当皇后,一个上门。   好像都是吃软饭的。   不过这软饭,也不是啥子人都能吃,没点本事的都还吃不上呢!   想到这,白子慕又傲起来,背负着手慢悠悠的回家。   之后照旧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直到立后大典当天,他们一家子还没到宫门口,就说不出话来了。   宫城与皇城之间的街道上小官排列整齐站着,等待大典的开始。   这帮小官,官品不足以上朝,自是也不足以进宫观礼。   除了小官,还有大帮官兵。   而宫门,红绸及地,当真是百里红妆。   那红妆是从宫门口一直铺到了太极殿,两侧宫檐是三步一灯笼,到太极殿广场上,蒋家众人眼都要掉下来了。   广场上方立着一大祭坛,坛上放置了硕重的大金炉,炉里香烟缭绕。台阶、行道皆是红绸,远远瞧着,仿佛一片火海。   这次立后有些着急,但周边各国贺礼是同着使臣从四面八方、夜以继日快马加鞭朝着大周赶来。   因为大周皇皇帖亲自下到了各国。   皇上看重,各国不敢推辞。   文武百官及外邦使臣早已从宫城左右两侧进入宫城内,分列于太极殿外头广场两边,而周边两旁的侍卫笔直站立,门神似的杵在场上两铁枪上的红绸在风中飞舞。   宫女、太监,简直是人头攒动,乌泱泱的一片都是人,场面庄重而盛大。   随着天色渐亮,翟车出现在眼前,车身和车幔熠熠生辉,车帘子上绣着吉祥花卉。   一翟车,光是抬就要了二十多人。   白子豪坐在翟车上,廖贵妃几人和一众诰命夫人以及宫女行在翟车后头,浩浩荡荡的,周初落的御舆行在翟车旁,在禁军的护持下到达太极殿前。   周辞越身穿衮冕大礼服走上了玉阶,在炉前站定,那身行头,看着就让人忍不住下跪。   白子豪一身皇服,其上凤凰似要扶摇直上翱翔云霄,远远瞧着,尊贵得似乎他在俯视众人,头上没有太多的首饰,哥儿成婚一般都是头上玉冠和一素色发簪,插多了,要是那哥儿像个姑娘还好看,可要是硬朗些,便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白子豪本就是个堂堂正正的汉子,五官锐利不显女气,发饰再插得花枝招展必然是要辣眼睛,素点正正好。   他由着嬷嬷迎下翟车,而后也行上玉阶,同周初落对立而站。   蒋小一看得眼睛亮晶晶:“大哥和二哥穿那一身衣服可真是好看。”   赵云澜:“是啊!”   赵主君:“我听马公公说,那衣裳上头的金丝线是黄金融了做的。”   蒋小一吃了一惊,白子慕点点头:“嗯,是黄金做的,就是可惜了,就穿这么一天。”   这话就像一个炮仗,瞬间在蒋小一耳边引爆,   蒋小一的穷鬼病立马就要犯了。   真是太浪费了啊!   晌午时,摘星楼那边穿来一声闷沉的钟声。   典礼官高声唱喊:“吉时到……”   礼队击鼓唱喏,声音响亮又噪杂。   接着,马公公宣布立后旨意,文武百官舞袖朝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阵阵喝喊声中,白子豪心脏克制不住的兴奋着,他对周初落从来都硬不起心肠,对他最是心软,周初落是他的牵挂,是他喜欢的人,因此这个人总能让他轻而易举举手投降,此刻,在这一片喧哗中,他突然朝着周初落笑了一下,不再是以往那种吊儿郎当的表情,他神色难得认真说:   “初落,往后余生,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周初落没有说话,静静看他。   这个场景,这句话,他已经盼了有多久了?   太久了。   实在是太久了。   但渴望已久的梦终于还是成真了。   周初落浑身血液都像被点燃了一样,他渴望他的承诺,渴望他的停留,渴望他的拥抱甚至他的一切。   他不受控制的眨了眨眼,可眼泪却还是没有征兆的掉了下来,这一刻他不想再隐瞒,他也不怕对方窥破他的爱意而让他觉得难堪。   他不想召告天下,却也不想再有所隐瞒。   他爱这个人。   这个人是他孩子的爹。   是他的皇后,他的伴侣,他死后要埋在他身边的人。   以前总有人骂他残暴,站在不同的角度来指责他,没有人知道他这一路过来到底有多难,但他总坚信母后那句话,总会有人穿越山海为他而来,保护他,把所有的的例外和偏爱都毫无保留的给他,让他觉人间值得。   当年白子豪不惜千里前来,一人冲破敌围救下他,那一刻他就知道,那个人出现了。   他不是许如宴。   也不是别人。   就是白子豪。   是这个人,让他习惯生活中有他,破天荒的对他产生依赖,也破天荒让他知道,原来失去一个人,却能像失去所有那般煎熬痛苦。   白子豪完全没有料想到他会突然掉眼泪,看着他脸上的泪痕,他感觉心里又闷又涨,密密麻麻的生疼,那种感觉让他觉憋厉害。   “别哭了,你乖。”   周初落去拉他的手:“你以后不准再离开朕半步,不然朕砍了你。”   白子豪故意逗他:“那我去茅房你也跟着啊?要是上个茅房我就得掉脑袋,那我可真是太冤了。”   周初落:“……”   “我不会离开,你放心,我以后会一直一直陪着你,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   周初落终于笑了起来,这么多年,直到现在,他好像才突然能松了一口气。   这次不再只嘴角上扬,而是真真切切的,笑了起来。   百官离得太远,也瞧不起他们干什么,又说了什么,只恪守本分本分,还在唱喊皇上万岁,皇后千岁。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太阳出来了。   周辞越穿着红衣裳,高兴得不得了,整个人都要乐坏了,等不及,跑上台阶就想抱一下他的父亲和爹爹。   老六小六穿得像个球,不懂事,没见过这么高级的场景,到处敲敲打打,锣鼓震天,热闹得很,两人撒了欢跟着周初落跑去凑热闹,三人围着周初落一直跳一直跳,不住的蹦跶。   礼官觉得这般不和规矩,想上前阻拦,三王爷先抬手示意不用。   他皇弟正高兴呢!   随他们去吧!   蒋小二抱着冬冬看着他们在上头闹,不由笑了笑。   蒋小三觉得太无聊了,大大哥和周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那么站着,说了什么太远了他又听不到,他都看得眼都酸了,他们还站着。   有点无聊了。   他撞了撞苏尚卿,想和他说一下悄悄话。   赵鸟鸟眼珠子做贼一样左右瞅,见着没人朝这边看,速度极快的从衣袖里掏了个包子出来,嗷呜咬了一大口。   赵云澜眉心直跳,朝他后脑勺扇了一巴掌。   蒋父是又想拦他,又想给小儿子吹吹脑袋,一时手忙脚乱。   赵主君和赵富民笑了起来。   白子慕挠挠蒋小一手心,他们站了一早上了,这会儿都快晌午,他悄悄道:“你饿不饿?”   蒋小一摸摸肚子:“饿了。”   “那等会儿回去我给你做炸鸡吃好不好?”白子慕问。   蒋小一眼睛瞬间发直。   白子慕看了眼,见他一副馋猫相,没忍住笑了笑,神色说不出的纵容和宠溺,心头几乎是只一刹那就软和了下来。   “夫君。”蒋小一借着袖子的遮掩,去牵他的手,说:“夫君,你以后给我做一辈子的炸鸡好不好?”   白子慕低头看他,挣了挣被蒋小一握着的手,在蒋小一要追过来时,同他十指交扣,更用力的握紧他的手,嗓音低沉,慎重却又认真,说:“好。”   蒋小一笑了起来,心里咕咚咕咚冒着甜甜的泡泡,一副美得要直接升天的样子,在锣鼓声中,在这此时此刻,他突然很想说些什么,可想说的话太多太多了,犹如潺潺流水,却悉数数堵在喉咙里。   在寒冬的暖阳下,蒋小一笑得十分灿烂。   “夫君,我们也要永远在一起。” 第375章 番外……   大周周历五十九年秋,周初落生了个儿子,取名周辞夜。   周辞越出生那会儿要了周初落半条命,因此看见蒋小一生孩子就像人蹲坑似的,周初落十分羡慕。   白子慕含泪给了周初落百来颗丹药,周初落平日拿了当糖豆吃,大概是丹药吃多了,白子豪又在身前,这孩子怀的时候很轻松。   蒋小一不是天子,可有功德在身,无论是老六小六还是冬冬,生的时候那是天地异变,电闪雷鸣,但周初落乃人间帝皇,天道自是不敢给他降预警,因此生的那天,天无异样,只临近下朝时他觉肚子有些不舒坦,直直往下盘坠。   周初落跟蒋小一取过经,知道孩子怕是要出来了,当即就散了朝,又立马吩咐马公公赶紧去叫白子豪回屋躺着去。   白子豪近两月天天肚子上顶着个锅到处招摇,孩子要生了,他这会儿定是得立马回屋装样子。   马公公跑了。   白子慕扶着周初落往寝宫去,可才到半道,周初落突然停了下来,然后脸色怪异,浑身僵硬。   白子慕看他:“二哥,怎么了?肚子疼啊?要不要我背你?”   他其实方才就想开口了,可转念一想,他二哥是谁啊?   这可是个厉害的,上朝时总是一副矜持不苟,严肃起脸来就像人欠他几万两不还似的,在朝上发飙的时候当得是厉害。   有时候他都不由感叹,到底还是师兄比他勇武些。   这么厉害的人,哪里用他背啊!   周初落抿了抿嘴,兀自往后退了一步。   原先他站定的地方湿了一片,一只粉嘟嘟的熊猫趴在地面上,吱吱吱的叫,声音凄厉悲惨。   这大周没内裤,平日穿的都是又宽又大的亵裤。   白子慕看见地上那玩意儿,整个人都是呆的。   周初落也难得一副魂丢了的五雷轰顶样,又像是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从来都是淡定从容的人,这会儿脸上神色都出现了一层裂痕。   孩子竟然就,就这么出来了?   白子慕眨眨眼,看看地上的小侄子,又看了看周初落,感觉做梦一样,当初蒋小一好歹还蹲了大半天,使两下劲他三个儿子才‘重见天日’,他还觉得蒋小一厉害得不得了。   现在明显是他二哥更胜一筹啊!   二哥果然是厉害。   这肚子疼都没几分钟孩子就掉地上了。   周初落腿软了半截差点跪地上,他先前难免的有些怕,怕像生周辞越那回儿一样,肚子疼得就像好有拿着刀子在里头刮,那股钻心他忘不了,怕生老二时也那样。   但有时候看着白子豪带着周辞越几个在御花园跑跑闹闹,他又很期待,只想着孩子能快快出来让他看看。   可是这也太快了。   周初落急忙把孩子捡起来,小小一团,软得像是快化了,他左看右看,就怕孩子摔坏了。   白子慕也凑过去看了眼,小熊崽子吱吱叫,明显是一点事都没有,看见周初落急,他还摆摆手:“二哥你不用操心,孩子没事儿,当初我家老六被他爹爹拉茅房里,从那么高的地掉下去都毫发无损,这孩子也没事。”   小熊仔子吱吱叫,在周初落掌心上嗅啊嗅,它的腿还没有力气,爬不了,但花生大的头却是动来动去,一个劲儿的朝周初落和白子慕叫。   周初落看着掌心小小的孩子,鼻子发酸眼眶发热,丝毫不嫌弃,捧起来拿脸颊轻轻蹭了蹭,小熊仔子又朝白子慕叫,白子慕轻轻戳他一下,小熊仔子这下不叫了,好像满足了,安安静静趴下来睡觉。   马公公一脸急色,带着轿子匆匆赶来:“皇上,皇上,你不要害怕,老奴来了。”   “皇上,要不要老奴给您喧太医。”   周初落摇头示意不用。   马公公不赞同,皇上上次生太子那会儿可是去阎罗殿走了一遭,至今回想他都怕,咋的能不叫御医,可叫啥叫,孩子都出来。   马公公本想劝两句,余光瞥见皇上一直盯着掌心看,下意识看过去。   “……”   孩子竟然已经出来了,他才走了多久啊?片刻功夫都没到啊!上个茅房怕是都没这么快。   马公公浑身一颤,手上的浮尘差点都没拿稳,上次皇上是去关门鬼走了一遭,这次怕是鬼门关的门都没见着就又走回来了。   这心白操了。   小皇子也太急了点,别是像着老六啊!马公公是忧心得不得了。   周辞夜是个小汉子。   白子豪虽然挺高兴,可亲完孩子,他还是很惆怅,和白子慕坐在屋外台阶上,四十五度望天,觉得他们老白家阳盛阴衰,不知造了什么孽,一个闺女都没有,全是带把的,要是搁现代,怕是老婆都难找。   可蒋家人却高兴啊!   得到消息就立马进宫来了,周辞夜一头黑发,跟周初落很像,周辞越是开心得不得了,抱着弟弟一个劲儿的叫。   老六小六挨在他旁边,看了会儿就扭头趴到周初落床边,跟他说让他好好坐月子,弟弟他们可以帮忙照看。   周初落想到这两当初是怎么给冬冬喂奶的,想说他非常不放心,但一看靠在周辞越身后看着周辞夜的冬冬,他又说不出话。   冬冬两岁了,长得很好看,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像月牙儿似的,小嘴巴旁边两个深酒窝,小脑瓜上的头发被赵主君梳得油溜溜的,一根翘起来的杂毛都没有,整个人圆的像年福娃娃一样。   老六小六应该是可以放心的。   毕竟冬冬不是还好好的么,都没少胳膊少腿。   ……   八月中旬,祥柳镇人头涌动,一汉子骑着马在街上喊。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老百姓们有经验了,听见这声立马极快的往两边站,让出条道来。   只那外头来的一头雾水,问一旁老汉子。   “老哥,这是干啥呢?可是哪位大人要出巡吗?”   那汉子扭头看问话那人:“听你口音不像京城的,兄弟,外头来的?”   “是啊!老弟巡洲人士,方才刚下船,这是怎么了?”他见那开路的小汉子也不像是官兵!而且这边码头有点怪,蹲着一大帮人,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难怪不晓得。”老汉子说:“这可不是什么大人出巡,这是蒋老板要出货了。”   “什么……”正说着,就见街头那边车轱辘响了起来,二十来辆牛车拉着满满当当的货物从街头那边过来了。   那年轻汉子想问啥子货啊?一出出这么多,身后又是嘟的一声响。   有人在吹号角。   年轻汉子扭头一看,四艘大船驶入港口,刚一停,方才停在码头边上的二十来辆牛车,还有那帮一直蹲着的,立马围上前。   船板一放下,大批工人朝船上去,搬货的搬货,对账的对账,是忙得不可开交。   “轻拿轻放,装好了马上运京城去。”   “是,老大。”   “赶紧的,京城那边的老板已经催了,这五千斤先给京和街的毛老板运过去。”   “是老板……”   “哎呀,小贝子管家,先给我们家送吧!我们铺子里已经断货好几天了,老板催得厉害,一大早就让我来等着了,你先给我们送。”   “凭啥啊,先给我们家送。”   码头边了闹起来,先头问话的巡洲来的年轻汉子是伸脖子这边看那边看,可不管是街头那边的货还是船上的货,都油布盖着,也看不出来是个啥。   旁边回话那老汉子突然急起来:“货终于来了,家里的香油和挂面都没了,就是那罐头,他娘的,还被我家臭小子吃完了,这货运来了,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买到”   年轻汉子闻言,吃惊到了:“你说这是那鱼仔挂面和那香油?”   “是啊!你巡洲那边的,没吃过啊?”   怎么可能没吃过。   现在谁还不知道鱼仔,鱿鱼丝,还有那香油和挂面啊!   这些玩意儿都卖到山旮旯里头去。   他们这边平日吃面都是现吃现擀,麻烦得很,可挂面煮起来就简单了,水一开,面一下,再加几片青菜,熟了捞出来,再搁那么一勺香油,哎呦,那味道就不用说了。   就是这挂面忒难买。   听说蒋老板那挂面场几百人,天天开工,可做的挂面总是不够卖。   码头边上两个小伙计就是怕这次蒋老板出的货又少了,轮不到他们家,争先恐后的差点打起来。   那年轻汉子就见那什么小贝子管家一脸为难,劝劝这个又劝劝那个,见两人不听,还想吵,苦着一张脸跑船上去,没一会儿一俊俏挺拔的少年从船上下来。   “干什么干什么?”   两个小伙计立马不敢吵了:“哎呦,原来是小三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