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荒星走出的男人
　　作者：飞奔的橘子
　　文案：
　　又名《如何驯养一条疯狗》。
　　【我不需要依附其他人，因为我就是传奇本身】
　　荒星是被人类联邦遗忘的荒芜之地，寸草不生，秩序混乱，这里的居民依靠联邦的救济品度日。
　　在星际时代成为黑户的别斯年，不仅无法领取救济品，还因为没有身份芯片，无法使用星际时代大部分的日常设施。
　　直面地狱难度的开局，别斯年沉思片刻，决定让不合理的世界变得更美好。
　　联邦政府起初宣称别斯年为：
　　“试图分裂联邦的不法分子”
　　“非法党派的精神领袖”
　　后来他们赞美别斯年为：
　　“热烈欢迎的亲密伙伴”
　　“拥有惊人才华的领袖”
　　光环加身·装逼如风·受 X 谁都不服·恶犬攻
　　阅读提示：
　　1.爽文，剧情流，男主武力值天花板。
　　2.未来星际，设定全靠我瞎扯。
　　3.文案废，球球你们进来看一眼吧。
　　内容标签：年下 穿越时空 星际 爽文 轻松
　　主角：别斯年、阿全
　　一句话简介：无敌是多少寂寞。
　　立意：用双手创造美好新生活


第1章 荒星1
　　世界有点不太对劲。
　　别斯年仰头跟那八个太阳对视，如此想道。
　　灰蒙蒙的天空恰到好处的削弱了八个太阳带来的强烈光照和高温，将这个星球的环境维持在人体能接受的程度内。
　　别斯年往旁挪了几厘米，将后背从方才开始就格外硌人的“靠枕”上挪开。
　　他扭头看向身后，颤巍巍的大型垃圾堆友好的跟他打了声招呼。
　　磨损严重的钢铁机器们堆在一起，形成了一座一旦崩塌就能直接带走别斯年的大山。
　　“奇怪，”别斯年不仅没跟它保持距离，还往前凑了凑，近距离打量这些废弃机械：“这些机器看起来很陌生。”  他的视线沿着垃圾堆朝两旁延伸，在这个垃圾山旁，一个又一个大型垃圾堆规律摆放，既不拥挤也不杂乱，留出了行走的道路。
　　“这是个大型垃圾场？”  别斯年伸手，探入身后靠着的机器硌人的突出部分，摩挲着弧形铁片，往下拽了拽。
　　堆叠的机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摇摇欲坠的垃圾山晃动了起来。
　　别斯年不为所动，专心致志的试图把铁片拽下来。
　　“您好，使用者，走上人生巅峰系统为您……”  别斯年头也没抬，在这个莫名的声音从脑海里响起的那一刹那，直截了当道：“从我脑子里滚出去。”  “为您服务……啊？”对方似乎有些慌乱：“什么？我是系统，穿越附赠的金手指……别，别，你别激动！”  对方的声音在别斯年成功把那块弧形铁片拽下来的那一刻，急促迸发：“我们可以商量。
　　这样吧，你要是不喜欢这个声音，我给你换一个。
　　或者换成文字怎么样？就像玩游戏一样，我给你跳系统通知？”  别斯年的目光凝聚在被他拽下来的铁片上，铁片约半个手掌大小，握在手中刚刚好，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够锋利。
　　别斯年捏着它反手在身后的机械上轻磨了两下。
　　“从我脑子里滚出去，”别斯年平静的重复了一遍，伴随着轻微的铁片摩擦声道：“不然自杀给你看哦～”  对方的声音停了几分钟，再度响起时，死板且不带任何情绪：“系统分析中……使用者自毁概率为99.9%。”  “解除绑定，开始卸载……”  “程序错误……紧急修正……修正失败……系统卸载成功。”  “祝你好运，无知且愚蠢的人类。”  “吵死了。”别斯年不耐烦的嘀咕一声，将磨了半天的铁片凑到眼前细细打量，凹凸不平的边缘看起来十分具有杀伤力。
　　别斯年心满意足的起身。
　　刚站起身，眼前一黑，一堆东西在大脑深处上潜，彰显存在感。
　　别斯年迈出的脚步停在原地，半晌后，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摩挲了下铁片。
　　系统确实被迫卸载了，但居然还给别斯年留下了“遗产”。
　　自保光环：以别斯年的安全为最高指令，在别斯年面临危险（或可能面临危险的前置条件下）触发，消除死亡威胁。
　　别斯年接受完“遗产说明”，嗤笑一声，下巴微扬，双手插兜，朝远方迈出了脚步。
　　灰蒙蒙的天色下，一切都显得脏兮兮的，就如同这连绵不断的垃圾山一般。
　　别斯年没走太远，拐过两个转角就遇到了活人。
　　躯干与重物碰撞的声音、浓烈的血腥味从远处传来，分外热闹。
　　别斯年眉梢微扬，摩挲着兜里的铁片，停下了脚步。
　　他抚平衣领上的皱褶，将从垃圾堆中沾染的灰尘拍掉，确定自己的外表没有任何纰漏后，才哼着小曲走出了拐角。
　　“看来这是一个更大的垃圾场啊。”别斯年打量外面荒芜、废弃且更糟糕的场地，发自内心的道：“这地方真糟糕。”  “这家伙怎么从十三区出来？”被别斯年忽略的那群人中，有人指着别斯年道：“他疯了？”  “闭嘴。”另一个块头更大，体型更壮的家伙远比他的同伴更谨慎，身体微微下沉，握着棍子摆出防守的姿势，道：“这位先生，你看起来不像是荒星的原住民……”  他打量突然从十三区走出的男人，警戒值拉到了最高。
　　这家伙太“干净”了，简直就像那些只出现在屏幕上的大人物，不，应该说他就是那种人——不需要担忧怎么活下去，只会因为生活过于无聊而苦恼。
　　这种大人物可不该出现在荒星，还是独自一人。
　　别斯年将目光转向他们，脏兮兮的地面上躺着几个小孩，大概——他们蜷缩成一团的姿势有点难辨认体型，而一个胖子和两个瘦子拿着木棍包围了他们。
　　木棍上的血迹缓慢滴落，在地面上晕染开一小片深色痕迹。
　　看起来方才的行动很激烈。
　　别斯年歪了歪脑袋，不答反问：“这里是荒星？”  “胖子……”两个瘦子中的其中一个用手肘撞了下胖子，示意他看对方的脖子。
　　胖子的目光落在别斯年的脖子上，瞳孔慢慢瞪大了。
　　他们这个动静不算小，别斯年若有所觉的伸手摸了摸脖子，有些疑惑：“我脖子上有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胖子这么说的同时，大步踏地，朝着别斯年突进，木棒高高扬起，面容狰狞的怒吼道：“一个黑户也敢唬你胖爷爷？”  我黑户的身份就这么暴露了？  别斯年有些惊讶，在迎面而来的狂风中，下意识的又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脖颈。
　　狂风呼啸而至，巨大的力道带着木棍挥舞出迫人气势，毫无抵抗的直面这一击，就算只是普通的木棍，也会让人昏迷不醒。
　　更何况，这个木棍的材质并非别斯年熟悉的任何一种木材，极为坚硬。
　　别斯年插在兜里的手下意识的又摩挲了下铁片，在迫近的威胁中，熟悉的兴奋感从脊椎里蹿起，迅速点燃整个身体。
　　他沉醉的深吸了口气，再睁眼时，发现世界突然放慢了十倍速。
　　虎虎生威的木棍寸寸挪动着，就连那张狰狞胖脸上的笑容，都是牙龈一颗颗蹦跶出来的。
　　脊椎里蹿起的兴奋瞬间被浇灭了。
　　自保光环？它是真觉得这能要了我的命？别斯年无趣的想道。
　　时间走的太慢，在别斯年没有动作的情况下，放慢十倍速的世界逐渐有变成二十倍的趋向。
　　别斯年往前走了两步，探头看向胖子的后脖颈。
　　在胖子的后脖颈上，有片黑色芯片微微凸起，不算醒目，但也绝不会被轻易忽视。
　　别斯年再次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光滑的皮肤上没有任何痕迹，没错，是他熟悉的那具身体。
　　原来是少了这玩意，才被认出是黑户吗？  别斯年再次摩挲了下铁片，目光在那片芯片上游曳，寻找合适的角度。
　　一个小知识，位置正确的话，从人体上挖下一块肉是死不了人的。
　　不过这玩意挖出来容易，但还得塞进自己体内……  那还是算了吧，别斯年嫌弃的收回目光，伸手握住龟速挪动了半天的木棍，然后反手轻敲了敲对方的脑袋。
　　他没用力，毕竟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嘛。
　　但对方神情一蒙然后瞪大眼迅速逃窜的样子，惊恐的仿佛他不是敲了敲他的头，而是拿刀在他的脖子上比划了一遍般。
　　太……太快了！  对方的速度快到超出了胖子的想象，他甚至没看清对方夺走木棍的动作，手里一空，现场局势就已然逆转。
　　如果对方想杀死他的话，他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这个清晰的认知让胖子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跑出了一个胖子不该有的速度。
　　那两个瘦子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只看见气势汹汹的胖子突然转身就跑，瘦子们对视一眼，捏着棍子双双扑了上来。
　　几秒后。
　　别斯年目送他们连滚带爬的跑远，掂量了下手里那三根木棍。
　　虽然是木材，但重量惊人，完全脱离了木棍无杀伤性的本质，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凶器。
　　“嘶……”  不远处被忽视的那几个小孩中，有人没忍住，发出了一声短促的闷哼。
　　闷哼才溢出嘴角，对方咬牙咽了回去。
　　但别斯年的视线已经落在了他们身上。
　　他打量蜷缩成一团的那几个家伙，表情迅速明媚了起来。
　　他再度整理了一遍衣服，确保自己的形象完美无缺，才迈步靠近瘫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小团的那些家伙。
　　风声响起时，别斯年真切的楞了一秒。
　　遍布灰尘和鲜血的脸上，唯有那双眼睛亮的惊人，在灰蒙蒙的背景中，宛若一轮初生的朝阳。
　　时间流速再次放慢了。
　　从地上蹦起，朝别斯年撞来的那家伙，年纪不大，但也确实过了被称为小孩的阶段。
　　脏得难以分辨五官的脸，破破烂烂的衣服，再加上浑身是伤，这家伙居然还能蹦起来让人很难不感慨他的身体素质惊人。
　　别斯年的目光艰难的从那双眼睛上挪开，落在了对方探出的手上。
　　他手里死死攥着一片被打磨得异常锋利的铁片。
　　别斯年插在兜里的那只手，轻轻摩挲了下铁片，到底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别斯年没在意对方手中足以致命的铁片，他的视线挪回对方脸上，那双眼睛流淌着惊人的生命力。
　　“一条伤痕累累的野狗？”别斯年身体前倾，伸手捏住那片缓慢靠近心脏的铁片。
　　时间流速在这一瞬间回归正常。
　　对方没有因为别斯年轻易捏住铁片的动作产生任何动摇。
　　他迅速放弃了铁片，一脚踹了上来的同时，双手大张，试图挟制住别斯年的动作，脸朝旁微微一侧，嘴巴微张，充分动用了自己能作为武器的所有部分。
　　时间流速又慢了下来。
　　“认真的？你觉得他这么做能给我带来死亡威胁？”  别斯年难以理解这个所谓的“自保光环”的运作原理，甚至怀疑它存在的根本目的是让别斯年失去动手的兴趣。
　　如果它的目的是这个，那别斯年承认，它成功了。
　　这个慢动作的世界，压根不需要他做任何反应，他只需要伸出手就能解决一切威胁。
　　别斯年转到对方身后，反手将刀片压在他的脖子上。
　　时间流速重归正常。
　　阿全体会到了方才那些打手的感受，这家伙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几乎只是一眨眼，对方就掌控了整个局势。
　　阿全当即停下了动作，缓慢的举起了手，表示自己没有攻击性。
　　“现在能好好听我说话了？”别斯年耐心道：“我跟揍你们的那些家伙……”  时间流速再度放慢。
　　猛然转头试图咬住别斯年脖子的阿全，再度变成了缓慢挪动的模样。
　　别斯年迅速往后仰头，又很快反应过来，挪回脑袋，注视那张灰扑扑的脸，像是在注视着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
　　脊椎深处蹿起燎原般的火焰，横在对方脖颈上的铁片往里一动，几乎嵌进了对方的脖子，鲜血沿着铁片流淌。
　　那双眼睛里的光，愈发明亮。
　　“原来不是伤痕累累的野狗，”别斯年的语调忽而温柔了下来：“是条年纪不大的恶犬啊。”  始终插在裤兜里的手伸了出来，捏住对方的下颚，确保对方无法随便乱咬人。
　　别斯年语气真挚的警告对方：“再乱动，就真的杀了你哦。”


第2章 荒星2
　　别斯年的威胁得到了满意的回复，这家伙终于安静了下来，不再试图以卵击石了。
　　“我就是想跟你们聊一聊。”  别斯年这么说着，调整了下姿势，松开捏着对方下巴的手，重新揣回兜里，另一只横亘在对方脖子上的手则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不是出于其他理由，单纯就是为了更好的挟制住对方。
　　他了解这些家伙，一旦稍有松懈，就会反咬一口，这种哪怕死也要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的凶狠，足以让人记忆犹新。
　　“别把事情弄得这么难看，好像我要对你们做什么一样。”  别斯年的目光在那三个躺在地上的家伙身上停顿，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他挪回目光看阿全：“你们关系不错？”  阿全闻言，恶狠狠的朝别斯年瞪去，眼里的光熠熠生辉，全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凶狠。
　　躺在地上的那三个家伙被捅破后，不再缩在地上，而是扶着彼此站了起来，全是灰扑扑带着血的脸，破破烂烂的衣服，浑身是伤。
　　这个新世界的环境看起来不是很好。
　　别斯年扭头看了眼身后那群巨大的垃圾堆，更正自己的想法，也有可能是这里格外贫困，所以人们的生活质量显得特别糟糕。
　　在别斯年饶有兴致的打量周围时，有人回应了他的话：“在荒星，流浪儿从不抛弃同伴。”  别斯年的视线挪了过去，落在说话人身上：“让我猜猜，是因为……食物链最底层的家伙，不团结，只会死的更快？”  他歪了歪脑袋：“毕竟，你们除去同伴之外，一无所有。”  “是的，先生。”这几个人中唯一开口的流浪儿不卑不亢道：“如果您只是想聊一聊的话，能先请您松开他吗？”  黑白分明的眼睛落在阿全脖子上那枚仍在渗血的铁片上。
　　对方的语气依旧很平静：“伤口处理起来很麻烦。”  别斯年很欣赏对方的克制和冷静，但不妨碍他直接拒绝对方的要求：“那可不行，这家伙跟你不一样，他会咬人。”  另一个声音有些不服气的响起：“才不会，他已经认输了……”  别斯年看了眼鲁莽插话的流浪儿，将视线转回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上，懒得争论这种毫无意义的话题，直入正题：“我问，你答。”  “荒星是什么？”  “失去了开发价值的星球，在政府机构撤离后，被彻底荒废。”  “但这里有人……”别斯年看向远方的废土：“而且不少。”  “先生，这里的人可不能算是人。
　　我们只是一群在这里苟延残喘的累赘而已。”  “累赘……”别斯年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介绍一下这个世界。”  对方因为这个问题沉默了片刻：“对我们来说，世界就是整个荒星，但您想知道的世界，应该更为辽阔吧。”  “那是我们不了解的世界。”  别斯年也没怀疑这个回答，随便找个流浪儿就能口齿清晰的将世界历史和局势娓娓道来，那才叫不科学。
　　他换了个问题：“你们脖子后那玩意是什么？”  “联邦政府的身份芯片，链接星网，在荒星上，我们凭借它领取每个月的救济品。”  他看了眼别斯年，对方脖子上没有这个芯片：“所有联邦公民一出生就会植入身份芯片。
　　联邦内所有的社会活动，都需要身份芯片，不管是出行、购物、入学还是就医等。”  “没有人没有身份芯片？”别斯年有些意外：“哪怕是在荒星？”  对方肯定道：“哪怕是在荒星。
　　荒星上所有人都需要联邦提供的救济品，而救济品只发放给符合资格的联邦公民。”  别斯年发出由衷感慨：“这个听起来真不讨人喜欢。”  对方等了一会，见别斯年没开口，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您问完了吗？”  别斯年没问完：“既然你们不了解荒星外的世界，那就给我介绍一下荒星吧。”  “所有荒星都差不多，强者占据更好的生存条件，弱者苟延残喘。
　　这个荒星上有五大势力，分别是金老大，黑胖子，屠夫，狐狸以及中间商。
　　刚才那几个就是黑胖子的手下。”  “这几个势力都有明确的分界线，而其他人不是依附对方，就是和其他人组成小团伙……”  别斯年打断了他的话：“既然你们脖子后面的芯片跟星网链接，那发生在荒星上的违法行为难道不会被记录在案？”  “荒星本就是罪人的放逐之地，军队不会因为荒星上的罪恶事件而出动。
　　他们只要将罪大恶极的那些家伙排除在救济品获取资格之外，就已经是最为严重的惩罚了。”  “所以，即使是在荒星，也不能随意杀人，如果杀了人，就无法领取救济品。”  别斯年听着他话里的意思，有些不解：“救济品很重要？”  现场安静了下来。
　　眼睛黑白分明的那家伙轻声道：“先生，没东西吃，会死人的。”  “我看起来像是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的人吗？”别斯年愈发困惑：“你没东西吃，但其他人有东西吃，为什么不去抢？”  “因为救济品提供的食物数量是半人份的，”他的叹息隐藏的很好：“不然您以为这里为什么如此混乱？难道是因为我们天生流淌着罪恶的血液吗？”  别斯年明白了：“所有人都吃不饱，所有人都在抢。”  “但为什么只给半人份？”别斯年自问自答：“哦，对他们来说，累赘当然越少越好。”  “看来不止是身份芯片很讨人厌，这个世界都很糟糕。”  现场安静了几分钟，对方再度开口：“您还有其他问题吗？”  他小心翼翼的瞥了眼横在阿全脖子上的铁片，铁片上缀满鲜血，以至于染红了捏着它的那只手。
　　别斯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自己怀里的那家伙，往外挪了挪缀满鲜血的刀片，没松手。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别斯年认真问道：“附近哪里有能住人的地方？”  流浪儿们对视了一眼。
　　*  “老大，那家伙的速度真的很快，绝对不是普通人，我怀疑他可能改造了身体……”  明亮的房间内，低头喝茶的丁大抬头看了眼胖子，满脸不快：“你的意思是，这是机械体共和国派来的？”  胖子浑身一哆嗦，忙道：“荒星对共和国来说毫无价值，机械体共和国怎么会特意派人来？但这家伙真的很诡异，瘦子他们也看到了，对吧？”  那两个瘦子忙跟着附和道：“老大，我们也看到了，他速度确实……”  “啪”茶杯被重重拍在桌上，碎成了粉末。
　　瘦子们瞬间收声，不敢再开口。
　　“我丁大，平生最讨厌，没完成任务还找借口的家伙。”  丁大站起身，一脚踹在了胖子身上。
　　体型壮硕的胖子被这一脚踹翻在地，呛出了满口血。
　　“叫你们抓几个流浪儿都抓不回来，你们还有什么用？”丁大神情阴翳：“要不是你们忙着逞威风……”  瘦子眼看胖子倒地，哆哆嗦嗦道：“大哥你不知道，那群狗崽子里有个家伙就跟不要命一样，不彻底打残，就没完没了……”  丁大看向瘦子，怒极反笑：“你跟我顶嘴？”  瘦子抖得更厉害了：“大哥……”  丁大失去了兴趣，挥手道：“带下去，办事不力，叫他们见见血。”  胖子跟瘦子被一齐拖了下去，丁大独坐了一会，突然暴起，反手掀翻桌子，怒吼道：“废物，一群废物！”  室内噼里啪啦的响了半晌。
　　急匆匆赶来的小喽啰听着这动静，在门口徘徊片刻，还是一咬牙进了门。
　　“大哥，大事不好了……”话还没说完，一个黑影直冲他而来，他身体微侧，轻巧的接住它，放到一旁，继续道：“有人打上门来了。”  宛若困兽般不住乱转的丁大蓦然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对方：“谁？黑胖子来了？告诉他，人我们马上能抓到了……”  “不是黑胖子，就一个人，瞧着有点眼生。”  “一个人？”丁大有些匪夷所思：“你们那么多人都解决不了？”  对方的表情有些奇怪：“他速度太快，我们根本拦不住。”  “速度太快？”丁大对这个回答感到匪夷所思：“能有多快？”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
　　来报信的男人扭头看了眼身后，咽了口口水，颤巍巍道：“大哥，他来了。”


第3章 荒星3
　　这个意料之外的展开，让丁大彻底冷静了下来，他收起暴虐的狰狞模样，看向这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荒星上的任何人第一眼看到对方，都会得出这个结论，他绝对不属于荒星。
　　哪怕丁大在荒星奋斗了大半辈子，爬到如今的位置，将自己打扮的人模狗样，也抹不去骨子里的那些东西。
　　而对方只是站在那，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胖子之前的那些话掠过脑海，丁大下意识的朝对方的脖颈看了眼，什么都没看到——这个位置他看不到对方脖子后方。
　　“在找什么？”别斯年侧头，将干净的脖颈朝丁大示意了下：“这个？”  丁大眼睛一缩，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你就是那个突然搅局的家伙？”  他再度朝对方身后看了眼，没见到其他人，又问道：“那几个小崽子呢？没来？”  “我们可以谈，他们能给你什么？我就能给你双倍，不，比那更多，只要你跟我合作……”  别斯年有些失望：“你这么快就怂了？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  他朝前走了一步，迈进房间，环顾被砸得乱七八糟的室内，试图鼓励对方：“看来你刚才气的不轻啊。”  他又朝前迈了一步，脚下那堆碎片发出轻微的踩踏声：“我路过院子的时候，看到了熟人，被自己人揍的很惨。”  丁大额头上不住跳动的青筋，缓缓鼓了起来。
　　他的呼吸声渐渐浓重：“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来荒星想干什么，但我们没必要你死我活，完全可以……”  他死死盯着靠近的别斯年，在用这些话降低对方警惕的同时，一瞬间暴起，朝对方直扑而去，手上掏出了一把形状奇异的武器。
　　别斯年没见过这个武器，有些拿不准它的用途，不过对方很快就亲手解开了谜题。
　　时间流速刹那间放慢了无数倍。
　　从枪口中涌出的能量子弹迅速凝结白霜，在空中滴溜溜打转，朝别斯年的方向龟速前行。
　　这个超出常识的攻击方式有些夸张。
　　别斯年朝旁边挪了几厘米，时间流速仍没有恢复，他又挪了几厘米，最后看了眼丁大魁梧的身材，干脆上前两步，夺走了对方手里那把武器。
　　时间流速回归正常。
　　裹挟猛虎下山之势的丁大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额头一凉，熟悉的触感抵在了脑门上。
　　不远处发出一声巨响，那枚能量子弹在墙上炸出了一个小坑。
　　别斯年盯着墙上的坑看了几秒，扭头看向身体僵硬的丁大，语调微扬：“这玩意的杀伤力挺惊人啊。”  丁大终于明白，那几个手下反复强调对方速度很快到底是什么概念了。
　　这绝对不是人类能做到的地步，他一定对自己进行了非法改造！  被能量发射器抵着额头不是什么好的体验，相比这一点，疑似进行非法改造的黑户到底想干什么，反而不重要。
　　毕竟，这里是荒星，活下去这件事本身就比联邦的安危重要多了。
　　“别杀我，我什么都说，”丁大第一时间做出了正确选择：“是黑胖子让我来抓那几个小崽子的，他说他们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别斯年朝门口的方向看了眼：“你好像误会了我跟他们的关系，我对这件事不感兴趣。”  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互相扶着彼此的流浪儿们出现在门口。
　　他们浑身是伤，这里随便哪个人就能轻易拿下他们，但丁大的那些手下任由他们走到了这里。
　　他们之所以没有动作，不是因为丁大此刻正被别斯年用能量发射器抵着额头，而是因为别斯年方才一个人打败了他们。
　　当所有人都确信对方能轻易杀死自己的时候，没有人会不理智的试图激怒他。
　　更何况，在荒星，老大随时能换，但命可只有一条。
　　“我们很感兴趣。”仍然是之前开口的那个流浪儿，他迈入室内，视线在丁大惊恐的表情上一扫而过，轻轻笑了起来：“先生，您需要一些帮手，我们很乐意为您服务。”  别斯年拿枪抵着丁大的额头，思考几秒，愉快的笑了起来：“没错，我需要一些员工。”  他环顾被砸得破破烂烂的房间，回忆了下他方才进门后走过的道路，得出了整个房子的大概面积。
　　“这里太大了，我需要管家、厨师和园丁来维护它的正常运转。”  他拿能量发射器点了点丁大的脑门，愉快提问：“这是你的房子吗？”  “啊？是，是我的房子，”丁大楞了一秒，反应迅速：“我愿意把它送给您，就当做是方才那个冒犯之举的赔礼，希望您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别斯年挪开抵着对方额头的能量发射器，一边在手里转悠能量发射器，一边义正言辞道：“我不能白拿你的东西。”  能量发射器一挪开，丁大就软绵绵的瘫倒在地，闻言生怕对方不肯接受，情真意切道：“这怎么能算是白拿？这是赔礼。”  对方求饶的场景实在有些伤眼，别斯年挪开视线，对上了那双盯着他的眼睛，就像是随时准备扑上来的野兽一般，虎视眈眈。
　　别斯年的心情好了几分，视线钉在那双眼睛上，随口道：“既然如此，考虑到你没地方住，不如在这里暂居一会？”  在丁大连连摆手准备拒绝之时，别斯年手里那把不住转悠的能量发射器不知何时又重新对准了丁大，他的食指停在发射按钮上，似乎随时会按下。
　　丁大一激灵，硬生生在半道改了口：“不……不好意思，那就打扰了。”  这个小小的冲突圆满解决，别斯年再开口时，一改方才的百无聊赖，热情道：“现在聊一聊你们的事情……”  别斯年的视线在那几个流浪儿身上一扫而过：“怎么称呼？”  “季华。”  最先开口的流浪儿用胳膊碰了下恶狠狠盯着别斯年不放的那家伙，他嘴里吐出了两个字：“阿全。”  另一个小个子小声道：“阿诺。”  在四人中体型最为高大的道：“阿森。”  “别斯年。”别斯年自我介绍道：“如你们所见，我是一个外来者，哦，还是个黑户，对这里一无所知。”  “虽然打算找一些员工，但目前没有发工资的打算，”别斯年给出了他的招聘条件：“不过可以提供住宿，你们觉得怎么样？”  季华非常谨慎：“您希望我们做些什么？”  这是个好问题，别斯年的目光在丁大身上停顿：“既然打扫卫生的已经有了……”  被他注视的丁大不知为什么突然涌上了一种不详的预感，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手下给卖了。
　　“对，我那些手下打扫卫生特别干净！”丁大斩钉截铁道：“他们什么都能做，您只要给他们一个睡觉的地方就可以了。”  门口不远处的其他人面面相觑。
　　“是吗？”别斯年露出疑惑的表情，格外欢快的语调完全暴露了他此刻的兴致盎然：“我还以为他们会有别的去处？”  “我看谁敢。”丁大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时，似乎已经忘记自己此刻还是劫后余生瘫倒在地的人设，从地上一跃而起，走出门外，虎视眈眈的注视围在门口的手下们：“你们还有别的去处？”  这……  一般来说，给吃给喝的大哥倒台了，手下们自然会一哄而散，寻找下家。
　　不过眼下这不是跟他们熟悉的正常情况不一样吗？  老大确实是倒台了，但倒台之后的老大只是换了个老大，活得好好的，甚至还能发出这样的问题，那他们一哄而散的话……  丁大的问题落下后，现场突然安静了下来。
　　别斯年等了一会，见外面依旧十分安静，才跟在他身后出门，环顾这群或多或少都在方才被他揍过的人。
　　效果立竿见影，静谧的人群爆发出了激烈的响应。
　　“没有没有。”  “哪有其他去处？”  “没错，我们什么都能做。”  丁大倒是清楚自己对手下的控制力大幅度下降，他脸上的横肉不住跳动，按捺住了。
　　在荒星，打败敌人的手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这家伙很碍眼，不如杀了他吧。”  阿全上前两步，朝别斯年伸出手，一把握住对方手中的能量发射器，转动枪口，将它重新对准丁大。
　　“开什么玩笑？”被能量发射器重新瞄准的丁大音量蓦然拔高：“你瞎说什么？”  “注意你的用词，”别斯年任由阿全握着他拿枪的手，朝丁大眨了眨眼：“比起你来，我更喜欢他。”  丁大喉结微动，看到对方脸上亲切的笑容，后背一凉，几乎瞬间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家伙就是个疯子！  “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丁大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将那股惧意藏在最深处：“我已经道歉了，就连房子也……”  阿全握着别斯年的手往下挪到发射按钮上，灰扑扑的脸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能听见对方的声音格外冷淡。
　　“你不杀了他，他迟早会杀了你。”


第4章 荒星4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这么做……”  寂静的现场回荡着对方急促的声音，透着无法掩饰的惊恐：“要是不相信的话，让我走吧，我保证再也不踏进十二区半步。”  丁大的恳求没得到任何反馈，冷漠注视着他的那两人，如同在看一场并不有趣的表演，甚至懒得露出礼貌性的笑容。
　　他嗅到了迫近的死亡气息。
　　“你没有身份芯片，不管你做了什么，他们都不会知道，所以……”阿全手下微微用力，按下扳机：“就算杀了他，也没人能给你定罪。”  “轰”的一声巨响。
　　在最后关头偏转方向的能量发射器，击中墙壁，留下一个新的坑洞。
　　“我不杀他，是因为没必要，不是因为我不敢。”别斯年嗤笑一声，觉得这些人对他的认知很有问题。
　　他抽出手，拍了拍阿全的脑袋，又顺手捏住对方张嘴咬上来的下颚，百无聊赖道：“如果想杀死我，欢迎你们来试一试。”  要是能把那个该死的自保光环给弄掉就更好了，这玩意害得他现在完全兴奋不起来了。
　　“你比他更想杀了我吧。”别斯年戳了戳对方因为被捏住下颚而鼓起的脸颊，逗他道：“你都没死，他凭什么要去死？”  愤怒点燃了阿全，以至于那双眼睛充斥惊人的生命力。
　　“当然，你跟他不一样，”别斯年慢悠悠道：“比起那家伙，我更喜欢你。”  “疯子！王八蛋……”一连串脏话从阿全嘴里吐出，很快升级成了别斯年听不懂的形容词。
　　大概是一些很糟糕的话，因为围观群众的表情看起来非常惊恐。
　　季华旁观整个过程，无波无澜。
　　荒星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变态，在这里不管见到什么样的变态，都很正常。
　　“这群人交给你了，”别斯年对季华道，又亲昵的喊了一声丁大：“丁大，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丁大一激灵，下意识道：“我保证让他们乖乖听话。”  有时候，对话的另一方太蠢，也确实很让人苦恼。
　　别斯年叹了口气，对突然紧绷的丁大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阿全找你麻烦的话，你最好不要做什么过激举动。”  丁大看了眼灰扑扑的阿全，这次明确领悟了对方话里的含义：“不要弄死他？”  别斯年点了点头，松开捏着阿全下颚的手，将能量发射器扔给季华：“会用吗？”  季华一把接住能量发射器，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别斯年将方才的小插曲抛到了脑后，关注起了正事：“还有什么问题？”  季华犹豫了下：“食物恐怕不够。”  丁大闻言，踊跃了起来：“我知道黑胖子的几个据点，那里肯定有足够的食物。”  黑胖子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别斯年下意识的看了眼丁大。
　　丁大接受到视线有些讪讪，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翼翼道：“我以为您跟他们有仇？”  借着这个话题，季华终于得以对黑胖子为什么要抓他们这件事给出一个解释：“黑胖子以为我们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一直想把我们抓回去……”  别斯年看了眼含糊其辞的季华，扭头问阿全：“你们听到什么了？”  阿全压根没犹豫，语速飞快：“荒星来了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别斯年看向季华。
　　惊讶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季华很快整理好了情绪：“好吧，我们确实听到了一个秘密，”他看了眼在场诸多的围观群众，强调道：“但这是个秘密。”  “丁大你们把房子打扫干净。”别斯年随手给实习员工们安排了工作，带着阿全他们朝院子走去。
　　目送那家伙离开，方才全程隐形的手下们纷纷朝丁大投去目光。
　　有人压低声音道：“老大，我去打开武器库？兄弟们都拿上武器的话，说不定……”  丁大转手就是一巴掌：“说不定个屁，这家伙连能量子弹都能躲，那些冷兵器能干嘛？”  “那我们现在……跑吗？”  丁大转手又是一巴掌：“跑哪去？去找黑胖子？”他冷哼了一声：“这家伙过几天说不定就跟我们一样了，还找他？我呸。”  被打蒙了的手下有些茫然：“那老大，我们现在要干嘛？”  丁大恶狠狠的道：“没听见他刚才的话？你们都给我去打扫卫生！打扫的干净一点！”  *  别斯年打量光秃秃的院子。
　　黄沙般的土地上看不到一根杂草，土地看起来很正常，却是真正意义上的寸草不生。
　　没有什么能比这片大地更能诠释什么叫“失去了开发价值的星球”。
　　“连植物都没法生长？”别斯年眺望院子，对荒星有了全新的认识：“怪不得联邦的救济品对你们来说，这么重要。”  “很久之前，还有一些植物能在荒星上生长，但现在的话……”季华语气平静道：“土里除了尸体和血之外，什么都没有。”  别斯年：“动物呢？”  “如果您是指能吃的动物，地底深处还有一些沙虫；如果是不能吃的那些，人类的尸体反而是它们的食物。”  别斯年思考了两秒，几乎是自然的提出了这个问题：“所以，你们吃人肉？”  季华：“在很早之前，人肉也是食物的一种。
　　后来因为同类相食引发的疾病在群体中传播，导致数百个荒星出现大规模死亡事件，联邦就将同类相食列入了法律，违反这条法律的人将失去领取救济品的资格，在那之后就不再有人冒着生命危险去尝试这种行为了。”  别斯年看了眼他们脖子后的芯片，觉得这个世界很有意思。
　　足以监控所有人的高度发达文明中，反而有那么多人成为了野兽。
　　“真是一个糟糕的世界。”别斯年的语气听不出负面情绪，兴奋沿着他的脊椎攀岩，让他无法克制那股跃跃欲试：“不讨人喜欢。”  这是季华第三次从对方口中听到类似的话语，他忍不住看了眼别斯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老是重复这种显而易见的结论。
　　站在季华旁边的阿全眼睛一亮，闷声跟了一句：“我也不喜欢。”  别斯年扭头看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对了，我们刚才要说什么来着？”在沉默了片刻后，别斯年回忆了下，道：“我想起来了，有个了不得的大人物来了荒星。”  季华十分头疼，他们眼下迫切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避风港。
　　足够强又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的别斯年，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唯一的问题是，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疯子，再加上对方身上隐藏的那些未知风险，可能导致的后果也未必会比眼下好多少。
　　但现在，他没有其他选择。
　　短暂停顿后，季华紧盯着别斯年，不放过对方脸上的任何表情：“反抗者来了荒星。”  这个举动显然有点多余，因为别斯年看起来似乎压根不知道反抗者是什么。
　　“反抗者？”别斯年：“这听起来像一个代号，他是干什么的？”  如果这种发自内心的茫然是演出来的话，那他可真是一个天才。
　　“就算在荒星，这个名字也如雷贯耳，”季华盯着别斯年道：“他因为进行非法改造而被联邦通缉，一直没被抓捕归案。”  别斯年略一思考，抓住了重点：“但联邦公民不是都有那玩意吗？”别斯年指了指季华脖子后面的芯片道：“连接星网，实时监控。
　　怎么会抓不到人？”  “他进行非法改造就是为了取出自己的身份芯片，这让联邦无法确定他的行踪，所以一直没有被抓捕归案。”  别斯年来了兴趣：“身份芯片能被取下？”  季华：“在他出现之前，没人能做到。”  别斯年兴致格外高昂：“把这块肉挖出来也不行？”  季华：“它连接了神经，连肉一起挖出来的话，会死人。
　　而且身份芯片一被挖出，就会给星网传递特殊讯号，调动军队进行搜捕。”  “看来，联邦为了确保人们无法挖出身份芯片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别斯年大概理解那家伙为什么会被称为“反抗者”：“因为挖出了自己的身份芯片，所以被称为反抗者？”  “不仅是因为这个，他还数次反抗政府统治，呼吁联邦公民团结起来，反对政府的诸多法案，包括：身份芯片，非法改造，贵族所享有的特权以及荒星的存在等等，要求联邦进行政治改革。”  别斯年欲言又止：“呼吁？有用吗？”  季华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问题，他楞了几秒：“在反抗者出现后，联邦内部的反抗声潮层出不穷，各类被联邦定义为非法的激进党派不断出现，推动对政府的质疑声潮……”  “被联邦定义为非法的党派？”别斯年再度捕捉到关键字：“他们没被抓起来？还是他们也把身份芯片挖出来了？”  “被定义为非法，主要是为了让这些党派失去进入联邦政府的权利，不至于被逮捕。
　　联邦宪法赋予人民在政治活动中的自由权。”  别斯年试图理解这个奇怪的政治规则，但不结合人类联邦历史，显然无法理解这一点。
　　这是人类联邦多次改革遗留下来的问题之一，跟联邦历史上的数次妥协以及变革有关。
　　实在搞不懂的别斯年干脆问出最疑惑的问题：“既然联邦政府这么糟糕，那为什么不直接推翻它？”  季华：“那些人不是正在这么做吗？”  别斯年跟季华对视：“通过军队，暴动和战争？”  “不，通过政治改革，这是一种合法的方式。”季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身份芯片，没提及那些敏感词：“它不会允许你说的那些，而军队也不会参与非法行为。”  别斯年思考片刻，居然理解了方才没理解的政治规则。
　　它的出现源于妥协，在暴力被制止的情况下，合法的政治手段成为了最优解。


第5章 荒星5
　　别斯年：“所以，反抗者为什么会来荒星？”  “我不知道，”季华有些无奈道：“我们只是听到了这些内容而已……”  别斯年闻言，看了他一眼：“这个解释可没法说服我。”  季华表情微僵，看向身旁安静的小伙伴们。
　　他们对这场对话毫无兴趣。
　　这是荒星原住民的常态，连肚子都填不饱的人，是没心思去关心什么反抗者的，联邦政府对他们而言，更是一个无比遥远的话题。
　　而对这些侃侃而谈的季华，就显得格外不同。
　　“不用紧张，我对你的秘密不感兴趣。”毕竟谁没有一两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只是提醒你一声，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不是很可信。”  别斯年扭头看向盯着他的阿全。
　　“要是阿全这么说的话，我就绝对不会怀疑，”别斯年朝阿全微扬了扬下巴：“阿全，你说呢？”  阿全侧头看了眼季华，眼里满是难以抑制的蠢蠢欲动。
　　季华有些不解：“你是怎么做到的？”  别斯年歪了歪脑袋：“嗯？”  “让阿全乖乖听话。”  “这不叫乖乖听话，你看不出他骨子里的那股疯狂吗？”别斯年垂下眼，漫不经心道：“他恨不得事情越闹越大，最好能捅破天，血流成河……”  说到这里，别斯年发出由衷的感叹：“真是一个恶劣又糟糕的家伙。”  跟阿全短暂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季华，很难不赞同这个评价。
　　就像阿全打起架来压根不要命一样，他不珍惜自己的命，同样，也不珍惜其他人的命。
　　生命和死亡，在他眼里，大概只能算十分有趣吧。
　　阿全没在意别斯年对他的评价，他咧了咧嘴，鼓动季华道：“带他去见那家伙吧。”  “那家伙……”别斯年扬眉：“反抗者？看来你们知道的比我想的更多。”  “反抗者身份特殊，我们必须更谨慎，”季华：“毕竟联邦政府非常乐意为他的尸体付出高昂的赏金。”  “现在不是接触的好时机，黑胖子已经盯上了我们，一旦我们出现在荒星的任何一个角落，对方肯定会闻风而至……”  别斯年得出顺理成章的结论：“所以，只要解决黑胖子就行了？”  季华的后半截话卡在喉咙里，停顿两秒，才继续道：“黑胖子跟丁大不同，他占据了十区和十一区，人多势众……”  别斯年的思绪跳跃了一下，忽而想起他之前迈出垃圾场时，从胖子口中听到的地名：“十三区是什么地方？”  “大型器械的垃圾场，因为有太多能作为武器的垃圾，所以不允许擅自闯入，一旦检测到闯入行为，身份芯片就会上报，将对方剔除出救济品领用名单。”  “怪不得那个胖子看到我从十三区里出来那么惊讶，”别斯年继续问道：“十区和十一区又是什么地方？”  “在荒星上，这些区域划分没有太大区别。
　　如果非要细究的话，那里能住人的房子更多一些。”  别斯年醒悟过来：“这里是十二区？归谁管？”  “这里聚集了很多流浪儿，没有明确的归属，如果非要说归谁管的话，丁大也能算管事人之一。”  别斯年满足了好奇心：“那我们去找黑胖子吧。”  他说着转身朝外走去。
　　合着他刚才压根没听我在说什么？  季华跟上对方的脚步，劝告对方：“十一区和十区的面积加在一起，单靠我们几个人不可能解决问题，眼下不如先招人，再……”  他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意识到别斯年并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在荒星遇到自认老子天下第一的蠢货不奇怪，毕竟压根没有教育资源的废土上也只能长出这种自以为是的蠢货了。
　　但别斯年不该如此愚蠢。
　　毕竟，就在刚刚，季华还认定他是一个目的不明、野心勃勃、所图盛大的叛军。
　　没有身份芯片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压根不属于人类联邦。
　　考虑到他确实是人类，那剩下的选项，就只有几百年前从人类联邦分裂出去的机械体共和国了。
　　也只有那些机械体，才会热衷于对自己做身体改造，获得更强大的力量，适应大宇宙时代。
　　机械体共和国是激进派，而人类联邦则是保守派，两方最鲜明的区别，就在于对机械改造的态度。
　　正因为机械体共和国分裂了人类联邦，所以人类联邦至今都将对身体进行机械改造视为严重的违法行为。
　　但现在季华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或许，别斯年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蠢货？  在这种怀疑中，季华他们带着别斯年穿过十二区，抵达了十一区边缘。
　　这里跟十二区没什么区别，准确来说，荒星上的场景都大同小异。
　　黄色的大地，灰蒙蒙的天空，偶尔出现满怀警惕的人类。
　　房子的尺寸和设计大多十分夸张，但因为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剥落的外墙和随处可见的涂鸦，将其变成了垃圾中的一员。
　　别斯年低头挽起袖子，对季华他们道：“你们在这里等一会。”  阿全舔了舔嘴唇，舔到唇上细碎的伤口也不以为意，细微的刺痛让他的神经彻底苏醒：“需要帮忙吗？”  别斯年扬眉：“帮忙送死？”  被质疑后，阿全恨不得一口咬住别斯年的脖子般，挤出话来：“帮你收尸。”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别斯年抚平衣领，确定自己的形象十分完美后，漫不经心道：“我比你想的强那么一点。”  那可不叫强那么一点。
　　阿全他们目送对方迈入十一区，笑嘻嘻的对迎上来的家伙说了什么后，被一群人包围。
　　这群奇怪的家伙出现的时候，大眼立刻注意到了，毕竟那个小白脸实在太醒目了。
　　所以在别斯年朝他们走来时，他第一时间迎了上去，准备让对方见识一下荒星的作风。
　　正如每个第一次见到别斯年的荒星原住民般，他的第一反应也是，这家伙绝对不属于荒星。
　　“你又是从哪跑来的？”他打量别斯年，挑剔道：“知道这是哪吗？”  别斯年环顾周围：“这不是黑胖子的地盘吗？我跟他有一点小矛盾需要解决。”  这么嚣张的家伙，大眼真没遇到过。
　　他扭头看向身后三三两两的兄弟们，新奇道：“你们听见了吗？这家伙说他来找老大麻烦。”  巡逻的人群一拥而上，准备让对方看看什么叫沙包大的拳头。
　　别斯年兴致缺缺。
　　时间流速放慢无数倍后，所有凶狠的动作都变成了慢动作，友好的像是在跟别斯年打招呼。
　　生命危险？自保光环？  可去他妈的吧。
　　别斯年挨个给这群人的后颈来了一记手刀，放倒他们后，在满地武器中挑挑拣拣，还是觉得自己的那个小铁片最顺眼。
　　别斯年直起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迈步越过那群昏迷的家伙，深入十一区。
　　他走的不快，但奈何消息扩散的速度更慢，以至于他顺利深入十一区后，都没遇到成规模的阻拦。
　　因为压根没人想到，有人会狂妄到这种地步，一个人上门单挑黑胖子。
　　大部分人看到走在街上的别斯年时，第一反应不是有敌人闯了进来，而是……这家伙看起来有点眼生？  但别斯年走的太气定神闲，以至于冒出这种怀疑的人大部分都讪讪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奇怪，这里的人都这么友好吗？”别斯年走了半天，也没遇到阻拦，不由冒出了这个念头，停下脚步在原地等了一会。
　　迟缓的信息扩散姗姗来迟，十一区终于反应了过来。
　　别斯年耐心的在原地等了一会，听见了大地的震动声。
　　张牙舞爪的人群从后方涌来，挥舞着各种武器，见到站着不动的别斯年后，人群蓦然沸腾。
　　“有种别跑。”  “给我站住！”  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别斯年：？  人群如潮水般淹没了他。
　　时间流速刹那间放慢，世界再度变成了慢动作。
　　“真是让人提不起精神，”别斯年在人群中挪动，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流水线上的工人，枯燥的进行重复动作，手刀，手刀，再一记手刀……  “打架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聊的事情，”在枯燥的重复劳动中，别斯年发出了至理名言：“我准备戒了。”  当别斯年结束流水线作业时，周围层层叠叠堆满了被击昏的人堆。
　　他百无聊赖的一回头，跟另一方向上涌来的人潮对视了一眼。
　　气势汹汹赶来的人潮，亲眼目睹绝非人类所能做到的那一幕——人群中的虚影一晃而过，所有人轰然倒地。
　　在这种情况下，要求他们辨认那些倒地的家伙是否还活着，确实有些过分。
　　起码他们已经先入为主的认定，这遍地都是尸体。
　　于是，别斯年看向他们的视线，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人潮溃散了。
　　像是被可怕的东西紧追不舍般，鞋子跑丢了都没停下脚步。
　　别斯年迈出的脚步尚未落地，周围还能动弹的人就迅速消失了。
　　他见状，干脆停下脚步，重新挽起袖子，抚平衣服上的褶皱，确保自己的形象十分完美，才继续前行。
　　一路畅通无阻。


第6章 荒星6
　　十一区规模不小，黑胖子作为荒星上寥寥几个能叫得出名号的大势力之一，自然有他的底气，经营了数十年的十一区早就为入侵者做好了充足准备。
　　任何试图挑战它的闯入者都将在这里遭遇层出不穷的围追堵截，直到对方彻底绝望为止——这是正常情况下的剧本。
　　别斯年显然不属于正常情况，他用一种过于悠闲的方式完成了横穿十一区的壮举，其中绝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步行上。
　　这给了黑胖子他们足够的反应时间。
　　所以，当别斯年终于抵达十区时，跟他照面的是个方方正正的铁皮箱。
　　它不同于任何一种别斯年熟悉的武器，别斯年精神一震，来了兴趣。
　　“这是什么？”  空无一人的街区上，有个瘦子从掩体里跑出，哆嗦着站到铁皮箱前，朝别斯年喊话：“这是2.3版本的机械体共振仪，虽然是老版本，但对付你绰绰有余了！你……你要是识相的话，就赶紧束手就擒，老大……老大还能放你一马，不然我们就要动真格了……你别过来！”  这一连串话说得磕磕绊绊的那家伙，在别斯年朝他走近时，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吼。
　　别斯年吓了一跳，眉梢微皱道：“你安静一点。”  “我按了，我真按了……”对方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把自己吓得不轻，语气里都带上了哭腔，哆嗦着将自己的手挪到了开关上。
　　别斯年等了一会，见他没动静，遂催促道：“你按啊。”  对方露出哭似的笑容，按下了开关。
　　现场无事发生。
　　别斯年的表情从期待变成了疑惑：“然后呢？”  “你动不了了吧！”小喽啰咽了口口水，一边后退，一边浮夸的念台词：“你体内的机械部件已经被共振了，你马上就要炸了。”  别斯年脑袋上浮出密密麻麻的问号。
　　作为一名穿越者，别斯年自然不知道这句话实际上是星际时代某个著名影视剧里的台词，著名到连荒星的原住民都看过的那种程度。
　　无法理解对方到底想干什么的别斯年朝前走了两步，抄起铁盒子，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没看出名堂，干脆摸出铁片，粗暴的把它给拆了。
　　铁盒子内部的结构出乎意料的复杂。
　　小喽啰见他行动如常，很难抑制自己的震惊：“你怎么没事？”  当代文盲·别斯年将没看懂的盒子随手一扔，转回了正题：“黑胖子在哪？”  小喽啰闭上了嘴。
　　别斯年也没打算为难一个小喽啰，他越过对方，环顾空荡荡的街道，继续前行。
　　在他走远后，小喽啰脸上畏缩的表情一变，捡起被别斯年甩到一旁的铁皮箱子，捣鼓了两下，确定它方才成功启动了，表情顿时沉了下来。
　　走出一段路后，别斯年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一路走来，没见到任何人影，这里早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这反而凸显出了方才遇到的那个小喽啰有多么特殊。
　　方才的对话在脑海里飞快回溯，他回头朝路口走去。
　　空荡荡的街区没有任何人的身影，被别斯年随手扔到一旁的铁皮箱也不见了踪影。
　　“被骗了，”别斯年嘀咕了一声，倒没多少懊恼。
　　毕竟在打架已经失去乐趣的眼下，他也只能从这种事情上找点乐子了：“都叫黑胖子了，难道不该是个胖子？”  谁想的到，一个又瘦又矮，一点都不黑，而且怂得浑身打颤的家伙居然被叫做黑胖子？  别斯年在原地感慨了一会，没有继续深入十区，而是朝他方才来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依旧畅通无阻，之前偶尔出现的人影彻底销声匿迹，连那些被别斯年打昏的家伙都不见了踪影，整个街区寂静且空旷，气氛莫名压抑。
　　别斯年走到十一区外时，看到了同样空旷的街区。
　　原本在这里等着他的季华一行人不见了踪影，地面上残留着新鲜的血迹，彰显这里不久前爆发过一场冲突。
　　别斯年连眉梢都没抬，越过那些痕迹继续前行。
　　他的目的地非常明确，就是沿着他们之前走过的路重新走回起点。
　　十二区倒是没有十一区那么“干净”，路上还能看到不少满怀警惕的流浪儿，朝别斯年投来四面八方的视线。
　　属于丁大的那幢建筑物大门敞开着，打扫到一半的房子一眼就能窥见凌乱的痕迹。
　　别斯年进门转了一圈，又从门口退了出来，从街道的角落拽出了一个警惕的流浪儿。
　　一被他抓住，对方张嘴就是一口——被别斯年一把捏住了下颚。
　　“怎么都跟狗似的？上来就咬人？”  别斯年揣在兜里的手往上一递，锋利的刀片横在对方脖子前，充分表明了威胁后：“刚才来过这里的那群人，去哪了？”  警惕的流浪儿瞥了眼刀片，又瞥了眼对方空无一物的脖颈——对他们而言，确认对方没有身份芯片，只意味着一点。
　　那就是，这家伙无需在意所谓的联邦法律，因为联邦的视线无法落在他身上。
　　换句话说，他杀人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于是，这个流浪儿立即变得配合了起来，为别斯年指明那群人离开的方向。
　　“麻烦你带路，”别斯年十分真情实意的道：“要是找不到人，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我只看到他们往那边去了……”对方诺诺，见别斯年毫无杀意的将刀片往前一递，轻微的刺痛感让他瞬间改口：“不过我可以去问问这里的其他人，他们一定看到他们去哪了。”  双方友好的达成了一致。
　　*  “你确定那个来荒星的大人物是反抗者？不是机械体共和国的间谍？”  被称为黑胖子但实际上不黑也不胖的男人气急败坏的对视频的另一方道：“2.3版本的机械体共振仪都对他没用，他绝对用了最新的机械改造技术！”  悬浮在他面前的是一张薄薄的屏幕，屏幕上有个笑眯眯的胖子，闻言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什么间谍会来荒星？你确定不是因为2.3版本太老了？或者它干脆已经坏了？这玩意都放了多久了，从来没用过……”  “那家伙绝对有问题。”黑胖子不善的看了眼被绑在一旁的那群人，又收回视线对对方道：“你就打算这么看着？”  “我要是插手的话，你又该犯疑心病了。”  “再说了，眼下的重点是反抗者，”狐狸轻描淡写道：“至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说不定正因为找不到人抓狂呢。”  他语气真挚的劝解黑胖子：“你别想那么多，先从那几个狗崽子中问出反抗者在哪更重要。”  黑胖子狐疑的看了眼对方，显然这两人的合作也不存在多少信任基础。
　　季华他们的情况算不上好，这一天的行程太“充实”，丝毫没有喘息的时间，原本没好的伤又在方才加了新伤，此刻一个个就跟被严刑拷打过一般，有气无力，呼吸微弱。
　　但黑胖子还真没来得及严刑拷打，主要是没这个时间……  他们只是在方才抓人的时候，发生了一些肢体冲突。
　　“跑的还挺快。”黑胖子站起身，盯着这群把他耍了好几遍的小崽子们道：“从我手下溜走多少次了？”  他伸手点了点反抗的最激烈，所以被揍的最惨的阿全：“现在，游戏结束了……”  话还没说完，黑胖子猛的收回手，盯着使劲伸长脖子一口咬上来的阿全乐了：“就是你这家伙？打起架来不要命？”  他打量浑身是伤的阿全，这家伙虽然站都站不稳，只要稍稍有所松懈，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拼上性命的，让小觑他的存在付出代价。
　　黑胖子见状不由生出了爱才之心：“跟我混吧，我喜欢不要命的家伙。”  阿全咧嘴一笑：“没问题，那你过来帮我把绳子解开。”  “太凶了也未必是件好事，总是随随便便拼命的话，真的会没命的。”黑胖子收起笑容，语气凶狠了起来：“找死是吧？我成全你。”  “谁在找死？”陌生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别斯年敲了敲门，看清室内的情况后，不由一笑道：“看来我来的正好？”  满满当当一屋子的人朝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投去视线，在看清对方的模样后，齐刷刷朝后退了一步。
　　“我的人呢？”黑胖子又惊又怒，动作丝毫不慢，一把上前扼住阿全的脖子，用对方的身体做掩体，严严实实的遮住了自己的要害。
　　“你是说，外面那群人？”别斯年看了眼自己进门的方向，密集的人堆安详的昏迷着。
　　这可是非常辛苦的流水线作业。
　　随着别斯年的视线变更，黑胖子也紧跟着想起了对方惊人的武力值，停顿几秒后，提高音量，发出了典型的劫匪发言：“不许动，再动我就杀了他。”  别斯年看了眼被他扼住喉咙的阿全，兴致缺缺：“我看起来很在乎他们是死是活？”  黑胖子卡了壳，逻辑程序有那么一瞬间停止了运行。
　　安静旁观的狐狸叹了口气，开口道：“如果你不在乎，那又何必一路追到这里？”  别斯年跟屏幕里笑眯眯的胖子对上了视线：“你们是为了什么，我就是为了什么。”  “再说了，我不喜欢被人骗，”别斯年朝黑胖子微微一笑：“你不会以为，骗我不需要付出代价吧？”  他说完，边挽袖子，边语气轻松道：“给你个机会，杀了他。”  这家伙就是个疯子！  这个想法几乎同时浮现在了黑胖子和狐狸脑海中。


第7章 荒星7
　　黑胖子死死扼着阿全的脖子，一瞬间转过数个念头，意识到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处境。
　　他手里的人质毫无用处，而面前这家伙又是个怪物，以一敌百还能毫发无伤的获胜。
　　怎么做才能从这种绝境中活下来？  “给你个机会，杀了他。”对方方才那句话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黑胖子像是抓住了机会般，，满怀希望的问道：“如果我杀了他，我就能活下去？”  狐狸伸手抵住额头，不忍直视。
　　这大概就是蠢货在面对死亡时最直白的反应吧，得多愚蠢才会妄图得到一个疯子的宽恕？  绑的严严实实，又被对方扼住喉咙的阿全放缓呼吸声，像是生怕惊动了谁一般，轻轻撩起眼，瞥了眼脸上同时充斥着绝望和希望的黑胖子。
　　不得不说，这个表情确实没什么欣赏价值。
　　他舔了舔唇，估计别斯年快不耐烦了，在黑胖子表情中的希望抵达最高点时，猛然扭头，一把咬住了对方的喉咙。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决定，毕竟他自己的要害还在对方手里呢。
　　他一动，黑胖子本能的，死死扼住了手下脆弱的喉咙。
　　眨眼间，两人撕破虚假的和平，展露出真实的厮杀。
　　强烈的疼痛以及窒息感，让迫近的死亡彰显存在感。
　　阿全死死咬着嘴里的那块肉，像是压根感觉不到般，不住加重力道，尖锐的牙齿刺穿血肉，在脖子上流淌出长长的血痕。
　　黑胖子的喉咙里发出奇异的声音。
　　死亡的威胁真切来临时，黑胖子一改方才糟糕的表现，显现出荒星特有的凶劲，巨大的手掌拼尽全力收缩着，在疼痛中暴起青筋，试图扼断脆弱的脖子。
　　刺鼻的血腥气弥漫开来，挽好袖子的别斯年看了眼性命相搏的那两人，又看了眼黑胖子的手下们。
　　他们安静的如同鹌鹑，眼看黑胖子徘徊在死亡边缘，都没打算动弹，在别斯年的视线挪过来时，纷纷举起了双手，表明自己绝不插手的态度。
　　虽然有阿全这个例外，但荒星上的其他人显然都非常识趣。
　　不用重复流水线作业的别斯年对此很满意，他瞥了眼阿全，估计再没人插手，就真有人要死了——当然，最大的可能是这两人一个都活不下来。
　　在难耐的死寂中，短暂的时间流逝似乎被人为拉长了，那些喘息声、血液滴落声甚至是皮肤表面的摩擦声变得无比醒目。
　　以命相搏的死亡过程，中止于别斯年的动作。
　　他一手捏住阿全的下颚迫使他张开嘴，吐出那块肉；一手搭在黑胖子手上，轻柔的掰断了几根手指。
　　被迫旁观的人群中有人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险些窒息，大口呼吸了起来。
　　虽然荒星秩序混乱，但身份芯片的存在，确保不杀人的底线没有被肆意破坏。
　　因此，亲眼目睹这种缓慢走向死亡的场景，对这里的大部分人来说，都太过刺激了。
　　凝重的气氛，被那些呼吸声冲淡了。
　　别斯年摸出铁片，松开阿全身上的绳子，强行站立的身体瞬间倒了下去。
　　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哪来的力量，明明自己都站不稳了，还死死咬着对方不放。
　　别斯年拿脚戳了下脚边那一大坨：“表现的很不错。”  “唔……”喉咙受损的阿全吐出一堆无法听清的话。
　　大概不太可能是感谢。
　　别斯年挪开视线，朝靠着墙急促喘气的黑胖子扬了扬下巴：“现在搞清楚局势了？”  黑胖子摸了摸自己喉咙上的洞，被阿全咬下来的那块肉被随意丢在地上，他该庆幸对方下嘴的位置偏了那么一寸，没咬准气管，不然现在他就不是靠着墙急促喘息了，而是躺在地上直接去世。
　　痛觉似乎已经麻痹了，他摸了摸伤口，看到满手的血，才能清楚认知到那个小崽子下口到底有多狠——当然他方才也丝毫没有放水。
　　在那种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情况下，杀死对方是他们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黑胖子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终于能好好跟对方对话了：“你想要什么？要是说反抗者的话，我知道的还没那群小崽子多。”  “我想要什么？”别斯年问季华道：“之前是不是说我们缺食物？”  一众人的目光跟着落在季华身上。
　　一直安静充当背景板的季华闻言，突然浮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那个念头一经出现，就在短时间内，不可抑止的膨胀，夺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别斯年远比他想的更强大，不，与其说是更强大，倒不如说是拥有碾压性的力量。
　　这让那个原本不可能实现的想法突然拥有了一定的可行性。
　　别斯年打败黑胖子花了多久？  两个小时。
　　那狐狸、金老大又能让他花多久？  当然，真正意义上的击败一个庞大势力不会那么简单，其中必然会波及更多东西。
　　所以他才在此刻无法抑制的心潮澎湃。
　　久久没回答问题的季华，引来了别斯年的注视。
　　“怎么不说话？”别斯年歪了歪脑袋，显出几分迷惑性的单纯：“我们还缺其他东西？”  “先生，”季华的声音有些干涩：“您还需要更多员工。”  一旁的黑胖子斜了眼灰扑扑的季华，感慨道：“我还以为你们中就这条疯狗有点意思，现在看来，我输的也不算太冤。”  像季华他们这样由流浪儿组成的小团体在荒星并不罕见，这些人大多年纪不大，依靠抱团求生，才能苟延残喘。
　　但同样，正因为他们年纪不大，又在荒星长大，往往显得愚蠢又鲁莽。
　　所以，黑胖子他们将季华他们当成不起眼的小角色实在非常合理。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这么平凡且常见的队伍里居然藏着不止一张SSR。
　　黑胖子低头看了眼地上的血迹，意外洒脱——当然，考虑到他刚才徘徊在生死边缘的经历，他要是能在此刻硬气起来，那才叫出人意料。
　　遍体鳞伤的小狗或许没法再咬上一口，但那个怪物可还什么都没做呢。
　　“反正情况已经变成这样了，”黑胖子表明自己的态度：“不管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都没意见。”  说到这里，他神情古怪了一刹那，看向还保持着连接状态的屏幕，跟神情严肃的狐狸对上了视线。
　　视线相交，黑胖子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不过狐狸那边可能需要处理一下，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反抗者来荒星的消息，是他告诉我的。”  别斯年“哦”了一声，来了几分兴趣：“你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这种秘密，是没法保密的，”狐狸轻描淡写道：“知道这个消息的人，远比你想的更多，只是他们仍在旁观而已。”  “荒星上一共就那么几个势力，”黑胖子跳反之后，异常积极：“你就直说那几个家伙都知道反抗者来了荒星不就得了。”  “所以我被推出来当了问路石？”黑胖子一晒：“我就知道你小子突然那么积极的跟我合作，准没好事……”  黑胖子“啧”了一声，进谗言道：“狐狸老巢离我那不远……”  狐狸打断他的话：“这种炫耀个人武力的行为毫无意义，既然我们都想找到反抗者，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合作呢？”  黑胖子嗤之以鼻：“这家伙嘴上一套，背后一套，听他说的天花乱坠，信一个字，你都得被卖个底朝天，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你有没有想过，那是因为你特别蠢？”狐狸毫不留情道：“不然为什么我们这几个人中，偏偏选中了你来试探他们？”  狐狸看了眼别斯年的脖子道：“我不知道其他人的目的，但我之所以对反抗者感兴趣，纯粹是听说他取下了自己的身份芯片。”  黑胖子：“你也想取下身份芯片？”  狐狸反问道：“难道你不是为了这个才这么积极？”  “我是不是为了这个不重要，但他绝对不是为了这个，他脖子上又没有那玩意，”黑胖子说着说着捂住脖子上的伤口，对别斯年道：“再不给我包扎，我就真要死了。”  别斯年朝一旁退了两步，看了眼呆着不动的人群。
　　人群骚动，出来两个人，提着医药箱，迅速且熟练的给黑胖子包扎起了伤口。
　　骇人的伤口上糊上一层透明液体，肉芽在液体中蠕动，迅速交织出完好的皮肤。
　　简单处理完黑胖子的伤口，这两人犹豫了下，小心翼翼的看别斯年的眼色，蹲下身给阿全处理伤口。
　　阿全的伤口没有黑胖子那么骇人，但旧伤新伤的数量加起来，多的惊人，处理起来反而花了更多时间。
　　还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季华他们终于得以被解开绳子，迎来了治疗。
　　狐狸略一沉思，接着之前的话道：“既然如此，那你找反抗者是为了什么？”  别斯年将视线从神奇的医疗箱上挪开，给出答案：“好奇。”  考虑到这家伙的武力值高得离谱，狐狸勉强按捺住了荒诞的情绪：“就为了这，你差点把黑胖子弄死？”  “他动了我的人，”别斯年摩挲了下兜里的铁片，语气真挚：“他该庆幸我最近的脾气好了很多。”  阿全接受完治疗，从地上爬起来，盯着黑胖子完好无损的脖子看了两秒，突兀道：“我本来能杀了他的。”  黑胖子摸了摸脖子，朝外挪了几厘米，跟他保持距离。
　　倒不是打不过，但何必招惹一条疯狗？  赢了丢半条命，输了丢整条命，反正都是血亏。
　　“要不是你阻止了我……”阿全：“我本来能做到的。”  “虽然你也会死，但这么说也没错，”别斯年好脾气的道：“生气了？”  阿全怒瞪着他的那个模样很难被称之为心情好。
　　别斯年：“憋着。”  没有比这更能迅速激怒对方的方法了，阿全立刻扑了上来。
　　别斯年熟练的捏住他的下颌，顺手将他辖制在自己怀里，罢了还语气遗憾道：“可惜你太弱了。”  他朝对方展示自己揣在兜里的另一只手，陈述事实：“我只用了一只手。”  被彻底激怒的阿全在他怀里毫无章法的胡乱扑腾，像还没剪完指甲的小狗，烦人且杀伤性极低。
　　别斯年自觉这个小插曲已经结束，转回对话：“刚才说到哪了？合作？”  “没必要。”  狐狸表情一僵。
　　“势均力敌才有合作的基础，你觉得我们之间存在这个基础吗？”别斯年真挚的劝告对方：“别净想些不可能的事情。”


第8章 荒星8
　　且不提那场沟通失败的对话，在解决了阻碍他跟反抗者见面的唯一障碍——也就是黑胖子之后，别斯年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回跟反抗者见面这件事上。
　　至于黑胖子以及他的小弟们的后续安排？  别斯年并没有关注，他对这种繁杂又琐碎的事情不感兴趣。
　　因为别斯年的某些“莫名”举动，人们总会对别斯年产生一些微妙的误解——比如说单方面认为对方心思深沉，野心勃勃诸如此类——用来解释对方那些莫名行为的目的。
　　但对别斯年而言，他所做的一切并不是出于某个特定的理由。
　　“因为这么做很有意思啊。”别斯年曾如此理直气壮的回答某个友人的问题，得到了对方气愤的回复。
　　“但对其他人来说，这一点意思都没有！”  别斯年大惊失色：“我需要考虑其他人的想法吗？”  “哇—真是糟糕的发言。
　　你要是哪天被人围殴了，我一点都不奇怪。”  “我也是如此诚挚的期待着这种事情发生呢，”那时的别斯年尚且能兴致勃勃的憧憬道：“拳头与灵魂的交流，多让人兴奋。”  但对如今的别斯年来说，打架这种事情，简直无聊透顶。
　　失去了拳头与灵魂的交流，他只好将目光转向其他更有意思的事情。
　　很难说，这对这个世界来说，到底是好是坏。
　　但至少眼下就有一群人真切体会到了对方带来的变化。
　　十一区和十区变得异常忙碌。
　　对季华来说，别斯年撒手不管简直再好不过，要是对方格外关注的话，他反而不好施展。
　　当然这也有些小小的弊端。
　　毕竟别斯年再怎么强大，也只是一个人。
　　而十一区、十区，再加上十二区覆盖的庞大人口数量，足够让眼下岌岌可危的局势随时翻转。
　　这些区域中的大部分人一天之前从未听说过“别斯年”这个名字，更不可能拥有所谓的忠诚。
　　在这种情况下，季华接手了这个棘手的局势。
　　在遍地的不信任和蠢蠢欲动中，维持岌岌可危的平衡不是一个好想法，在荒星，任何妥协都会演变成漩涡，引发连锁反应。
　　体面的绅士会保留彬彬有礼的假面，但暴躁的恶徒只会欺软怕硬。
　　更何况，季华要的也不是粉饰出来的和平。
　　所以他直接打破了岌岌可危的平衡，强硬的向这些区域内的所有人提出了一长串要求——囊括这些区域内的所有荒星原住民日常起居的所有事项。
　　十区、十一区、十二区瞬间炸锅，人们拿起武器，成群结队的汇入人潮，浩浩荡荡的朝别斯年他们落脚的房子涌去。
　　“外面是不是有点吵？”别斯年清楚听见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浪。
　　他侧耳分辨了下，那些声浪倒不是什么口号——荒星也不流行喊口号。
　　那种抗议方式，在没有政府机构存在的荒星上，毫无意义。
　　嘈杂的声音是由毫无意义的嘶吼以及武器挥舞的破空声组成的。
　　别斯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侧身：“有人打上门来了？”  眼下留在此处的是之前毫无存在感的阿诺和阿森——其他人有事要干，只有他们有空，被季华安排来跟别斯年介绍情况。
　　阿诺看了眼声音传来的方向，老实道：“好像是季华哥那边安排了什么。”  虽然决心将打架剔除出日程表，但旧有的习惯很难轻易改变，别斯年本能的兴奋了起来：“人好像很多，我们去看看。”  阿森更寡言少语：“季华哥会处理好的。”  “不会打起来？”别斯年有些失望，转念一想，冒出了新的疑惑：“你们跟季华认识多久了？”  阿诺掰着手指数了一会：“二，三，四……四个月了。”  别斯年：“相比你们对他的信任而言，这个时间可不算长。”  “季华哥很厉害。”阿诺：“他来了之后，我们就没饿过肚子。”  阿森补充道：“阿全也没被打的那么惨了。”  “季华哥说能处理好，就一定能处理好……”阿诺的耳朵微微动了动，高兴了起来：“那些声音不见了。”  确实，就几句话的功夫，那些喧哗声忽而消失了，人群似乎突然冷静了下来。
　　看来确实不会打起来，别斯年得出这个判断，对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失去了兴趣，将对话转了回去：“所以，反抗者在哪？”  “荒星上这么多人都没找到他，那他藏的地方起码足够隐蔽……”说到这里，别斯年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地址：“十三区？”  阿诺笑得十分没心没肺：“之前你从十三区里走出来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  当答案出现后，之前的一切似乎遍布了暗示。
　　别斯年跟他们最初相遇的地点，在十三区边界线外。
　　为了躲避黑胖子的手下，一路逃窜到十二区的季华他们，在这里遇到了丁大的手下，然后被揍了个半死。
　　逃窜的路线并不隐晦，也明确指向了目的地。
　　只是没有联系起来的人，会下意识的忽视这一点。
　　“反抗者身上没有身份芯片，那十三区确实是个不错的藏身地，”别斯年客观道：“既有用来作为武器的材料，又不用担心遇到其他人暴露了自己。”  别斯年只是对某些人有点失望：“狐狸看起来挺聪明的……”居然只是看起来聪明？  “对我们来说，十三区虽然存在，但不存在我们的思考范围内，”阿诺道：“所有人都习惯了不涉足那里，久而久之，那里就真的‘消失’了。”  毕竟，在荒星，来自联邦的救济品非常重要。
　　失去领取救济品的资格就等于失去最基础的食物来源——哪怕能抢其他人的食物，但大部分人自己都吃不饱。
　　“没有吃的，谁就会死。”  愤怒的人潮朝前涌来时，季华一步都没退。
　　他站在最前面，目视着随时能把他们淹没的荒星原住民们。
　　位于食物链最底层的原住民们大多面黄肌瘦，如果能看到一个体型正常的人，毋庸置疑，这家伙绝对是某个小团伙里的中上层。
　　胖子在荒星并不罕见，毕竟体型越大，在打架时就越能占据有利条件，而越是能打赢的人，就越能拥有更多的食物，这导致了一个简单的循坏。
　　吃不饱的总是吃不饱。
　　而能吃饱的人则总是能吃饱。
　　季华：“我知道，你们对于我提出的那些要求有很多意见……”  黑胖子乐得见局势如此发展，闻言在心里吐槽：那可不叫有很多意见，那玩意压根就是痴人说梦。
　　季华一条条道：“让你们打扫卫生，早起晨练，在辖区内禁止斗殴，还有每个人都要完成工作等等……”  虽然已经听过好几次了，但再一次从对方嘴里听到这种话，黑胖子还是非常敬佩对方的勇气，在这里说这些，那无疑是在找死。
　　当然，杀人是被禁止的，但因为没有食物饿死又怎么能算是杀人呢？  正如黑胖子所想的那样，人潮在听到这些时，愈发激动了起来。
　　被黑胖子手下勉强维持的秩序瞬间失控，人潮越过那条线，朝季华冲了过来。
　　别斯年曾经体会过被人潮淹没的待遇，而季华如今面对的是远比那时更多的人。
　　乌泱泱的人潮满怀愤怒的朝前涌来时，即使是黑胖子，都朝外撤了好几步，微妙的呈现出融入人群的姿态。
　　阿全却恰好相反，他几乎是直接朝前扑了出去——在阿全的字典里，大概永远不会出现退缩这个词。
　　季华按住了他。
　　“但我能给所有服从安排的人发食物。”  沸腾的人潮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涌向前方的人潮停了下来。
　　正在看戏的黑胖子却恰恰相反，他立刻站了出来，本能的嗅到了对方话语里的潜台词：“你哪来那么多食物。”  季华看了他一眼：“我去你藏食物的地方看过了。”  “我不同意！”黑胖子倒没有蠢到在这种情况下说出“那是我的”这种话来，虽然他内心确实是这么想的。
　　“那点食物能支撑多久？你知道十区、十一区、十二区有多少张吃饭的嘴吗？趁着现在消息还没有扩散，你最好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就算有千百个粮仓，也供不起这么多人，”黑胖子语速飞快道：“你以为最早那批人没试过这条路吗？要是能这么轻易成功，荒星怎么可能是现在这个样子？”  黑胖子的话掷地有声，甚至好似身影都高大了起来：“你根本不懂，荒星面对的问题是什么！”  季华：“荒星没法产出食物才是所有矛盾的根源所在。”  黑胖子咄咄逼人的气势回落了几分：“既然你知道……”  “我知道，但我想试一试，”季华的声音沉了下去：“总要试一试才会知道结果，不是吗？”  黑胖子瞠目结舌：“疯子！”  他看向站在他们面前密密麻麻的人，人潮的寂静在此刻充满了压迫感。
　　如果有人敢阻拦的话，他们就会把对方撕成碎片。
　　这就是荒星。
　　饥饿又绝望的荒星。
　　黑胖子的声音低了下去：“你在自寻死路，等我藏起来的那些食物填不饱他们肚子的时候……不用太久，几天后你就能见到了，这条路的结局。”  季华显得异常的平静：“但在那之前，还有狐狸的食物，不是吗？”  黑胖子微微一愣，终于意识到身旁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了。
　　他的目标压根不是取代他成为那几个势力中的其中一个。
　　对方的魄力和野心甚至让他感到了胆怯，他下意识的扭头看向身后，似乎想透过并不遥远的距离看到那个不在现场的身影。
　　别斯年知道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吗？


第9章 荒星9
　　外面的热闹，对别斯年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正如阿诺他们笃定的那样，季华把这种小事处理的很好。
　　但在那之后，他周围的其他人都肉眼可见的忙碌了起来。
　　或许不止是周围人……  别斯年离开住处时，亲眼目睹了那些原住民们打扫房子以及街道的场景，有那么一刹那怀疑自己又穿越了。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问题的话，这里的画风是略带朋克赛博风的废土，后现代主义的涂鸦加上空旷的道路，以及藏在掩体后满怀警惕的人类才是最常见的场景。
　　但现在？  人们离开掩体，走出房间，在街道上热情洋溢的忙碌……而不是冲上来抢走谁的食物？  “怎么回事？”别斯年琢磨着距离他上次出门也没隔多久，一两天的时间怎么世界都变了？  陪他一起前往十三区的季华轻描淡写道：“正如您所见的那样，我们为他们提供了一份工作，这极大的改变了他们的生活。”  别斯年下意识的“哦”了一声，沉默前行几分钟后，又道：“玩崩了不要指望我，到时候死的干脆一点。”  季华：“我知道。”  这场简短的对话落下帷幕，一行人沉默的越过十二区，抵达了十三区的分界线外。
　　十三区有明确的类似围栏一样的隔离设施，它将十三区圈了起来，彻底变成了一个垃圾场。
　　那些隔离设施中，残留着一些被人为破坏的出入口——显然这片禁止闯入的地方，曾经迎来过不少闯入者。
　　阿全眉梢一皱，忽而扭头看向身后，语出惊人：“有人在看着我们。”  季华当即手一挥，一行人整齐划一的后退一大截，紧贴着十三区的分界线，十分从心。
　　而站在原地的别斯年则被凸显成了位于人群最前方的那个人。
　　别斯年扫视周围，没察觉到异样，不动声色的朝前走了两步，角落里不起眼的石堆中某个东西猛的升空，在视网膜上留下一片残影。
　　别斯年反应迅速，揣在兜里的铁片往外一扔——扔的方向跟那个突然升空的不明物体之间的位置偏差极大。
　　他的目标本来就不是那玩意——正常的时间流速下，正常人谁看得清残影啊？  撞到墙上的铁片借助反作用力，朝别斯年飞了回来。
　　别斯年站着没动，任由铁片撞上来。
　　自保光环十分忠实的发挥作用。
　　慢动作的世界中，虚影露出真面目。
　　一个圆滚滚的珠子？  别斯年随手一捏，又转身将还在空中慢腾腾挪动的刀片收回兜里。
　　时间流速重归正常。
　　正在为飞歪的铁片而惊讶的众人，眼前一花，一切尘埃落定。
　　别斯年的位置跟方才相比偏了几分，似乎在短时间内做了肉眼无法看清的动作，刀片不见了踪影，而他手里捏着一个并不陌生的设备。
　　“追踪器？”季华眉梢一皱，又迅速松开了：“看来有人很好奇我们的行踪。”  别斯年研究了下这个设备，没看出名堂，确认这玩意具有远程监控功能后，热情的跟它打了声招呼。
　　“狐狸？”  圆珠子正中心难以察觉的光线黯淡了下去，主机断开了链接。
　　别斯年随手将它扔给阿全：“狐狸很关心反抗者的情况。”  季华看了眼背后的十三区：“反抗者的具体位置我已经告诉你了。
　　等你进去之后，我们会立刻退回十二区，避免之前的情况再一次重演……”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下：“我会尽快解决这些麻烦。”  一旁忽然传出“咔嚓”一声脆响，众人扭头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阿全摊开手，露出碎裂的圆珠子以及被碎片扎出口子的手心，语气有些遗憾：“碎了……”  他的目光紧盯着别斯年，压根没听季华方才说的话，迫切的问道：“什么时候去弄死他？”  别斯年扬眉：“这种事情要自己去做，总是依靠别人的话……”  阿全沉默的盯着别斯年看，像是从未熄灭的熊熊烈火。
　　别斯年盯着他看了一会，这家伙洗干净脸之后，棱角分明，再加上他身上特有的那股野性，正正好好戳中别斯年的审美取向。
　　别斯年咽回原本想说的话，嘴角一弯，显出几分恶意来：“只会被磨平爪子，被圈养起来。”  在阿全暴起之前，季华已然先伸手按住了他。
　　季华体型瘦弱，但却远比阿全更醒目，这与他是否好看无关，而是就像名贵的花只会盛开在肥沃的土壤上一般。
　　他跟荒星格格不入。
　　别斯年这么想着，灵光一闪：“反抗者什么时候出现在荒星的？”  季华稍稍停顿了片刻，给出了一个准确数字：“五个月前。”  别斯年理解了，朝他点了点头，又瞥了眼他脖子上的芯片，最后转身朝大型垃圾场走去，头也不回的道：“我会帮你跟他问好的。”  等别斯年消失在视野中，季华立刻松开了阿全。
　　阿全朝前猛冲几步，险些越过那条边界线，在最后一刻堪堪停下脚步——证明他还是有些理智的——扭头看季华：“什么时候弄死他？”  季华转身朝来处走去，边走边问：“谁？别斯年还是狐狸？”  阿全转身跟上季华的脚步：“狐狸。”  季华眉梢微动：“不喜欢他？还是想证明给别斯年看，就算没有他插手，你也能做到？”  阿全对他的问题感到不耐烦：“我要变得更强。”  哦，那就是后一个答案了。
　　季华没理解阿全的脑回路，更理解不了阿全跟别斯年那种特殊的关系，这两人看起来像是你死我活，但仔细一品，又好似比谁都要密切。
　　不过他还是给出了答案：“马上。”  阿全满意了，露出个笑容，跟在季华身后，朝人头攒动的十二区走去。
　　*  别斯年穿梭在垃圾山之中。
　　天空依旧灰蒙蒙的，高悬于空中的太阳们毫不吝啬光与热。
　　就别斯年这几日的体会来看，荒星似乎没有天气变化的概念，太阳们每天准时出现，准时消失，不存在阴天，更没有多云一说了——别斯年就没在天上看到过云。
　　单调且枯燥的天气跟荒星十分匹配，为生存而努力的人们也压根不关心天气变化。
　　但在人们已经走出星球的星际时代，天空之外的世界也属于人类脚步所能抵达的范畴。
　　别斯年盯着天空想，那里应该也很有趣。
　　然后，他的目光下移，落在了垃圾堆上。
　　这个大型垃圾场里到处都是垃圾堆，在深入其中后，它变成了一个小型迷宫。
　　别斯年也是在深入垃圾场之后，才意识到，他最初穿越的地点是在垃圾场的外围，那里的垃圾大多是一些废弃的大型器材，唯一的作用就是拆卸下其中能用作武器的锋利部分。
　　而在深入垃圾场之后，垃圾的种类逐渐发生了变化，从报废的大型器材变成了报废的军用设施，最后他甚至看到了几艘无法启动，缺乏关键设备的飞船残骸。
　　从这些东西能被扔在荒星这一点来看，这个星际时代的科技水平，可能远比别斯年最初判断的要高一点。
　　“你盯着这里看半天了，”有个声音忍无可忍的响起：“到底是不是来找我的？”  别斯年的视线一歪，从垃圾堆上方移到垃圾堆下方，有个脑袋从垃圾堆里探出头，不修边幅，胡子邋遢，微妙的融入了这个环境。
　　在打量完他后，别斯年修改了他对星际时代的人类生命长度的猜测。
　　岁月的沧桑感沉淀在对方眼里，叫人感受到对方经历过的漫长岁月，但对方看起来最多只有三十几。
　　这么一看，未来世界也没那么糟糕嘛。
　　别斯年亲切的跟对方打了声招呼：“反抗者？”  “传来传去，最后都不知道我叫什么了，”对方抱怨道：“季明宗。”  “别斯年。”别斯年微微一笑：“很高兴见到你。
　　现在，讲讲你是怎么把身份芯片挖出来的吧。”


第10章 荒星10
　　“这么直接？上来就问这个？”窝在垃圾堆里的季明宗大惊失色：“现在的年轻人太没有耐心了。”  “我可是老派人，照规矩来说，我们得先你来我往的试探几个回合，当然考虑到你的这个问题这么重要，也可能是几十个回合……”季明宗在那边絮絮叨叨道：“反正没有这么直接的。”  “这太浪费时间了，”别斯年迈步朝垃圾堆的方向走了几步：“我只是想满足一下好奇心。”  “你别过来，没谈妥之前，我们最好保持距离，不然很危险。”季明宗振振有词：“知道我之前是干什么的吗？”  别斯年摇头。
　　“机械改造师，”季明宗发现别斯年露出了明显的茫然之色，遂朝周围满地的大型垃圾示意了下道：“星网上有个笑话叫，给机械改造师足够的材料和时间，他们甚至能炸掉首都星系。”  别斯年看了眼附近比比皆是的大型机械，又看了眼窝在垃圾堆里的季明宗，终于明白过来对方话里的“很危险”是指什么了。
　　他周围怕不是布满了死亡陷阱。
　　见别斯年反应过来，季明宗露出狐疑的表情：“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荒星已经封闭到这种程度了？”  “我是例外，”别斯年坦坦荡荡的给他看自己的脖子：“所以才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位置的原因，季明宗没法看到别斯年的背后，自然也没法看到本该位于后脖颈的身份芯片了。
　　不过别斯年这么一扭头，他看得清清楚楚，光滑的脖子上既没有身份芯片，也没有取下身份芯片留下的痕迹。
　　季明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狭长的伤疤竖立在脖子上，这是取出身份芯片留下的痕迹，倒不是他想留着它招摇过市，彰显自己的功绩，主要是它没法祛除，芯片上连接着神经的那些部分没被彻底挖出，阻碍了疤痕的痊愈。
　　至于那些部分为什么没被彻底挖出——当然是因为挖出它的代价远比留下它的代价更大。
　　正因为季明宗清楚这些，所以才更能笃定别斯年绝对没植入过身份芯片。
　　“你是机械体？”  别斯年再度对没有听到过的名词露出了茫然的表情，他有些不耐烦：“我是来满足好奇心的，不是来让你满足好奇心的。”  季明宗摸着胡子道：“我又不是许愿器，会无条件满足别人的愿望。”  “那算了。”既然季明宗这么说，别斯年转身就走。
　　“等等！年轻人怎么一点耐心都没有？”季明宗在他身后喊道：“咱们慢慢聊嘛，我这有酒，我们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怎么样？”  别斯年被他话里的某个词勾住了魂，慢慢转过身，语调微扬：“酒？”  季明宗从垃圾堆里摸出瓶酒，朝他晃了晃：“这酒我藏了好久，偷·渡的时候都没给扔了，就为了找个好机会喝……”他抬头看向别斯年，狡黠一笑：“怎么样？”  片刻后，小心翼翼越过死亡雷区的季明宗跟别斯年在空地上排排坐，就着满地垃圾的风景喝起了酒。
　　“我的错，我不该会猜你是机械体。”酒杯是季明宗不知道从哪个机械上拆下来的，十分朋克赛博，他一边给别斯年倒酒，一边道：“你压根就没接受过机械改造。”  别斯年晃悠沉重的铁杯子，嗅了嗅酒香，奇异的香味飘进他的鼻腔，他的眉梢瞬间舒展了开来。
　　那是一股激烈的，仿佛鲜血四溅的味道，但奇异的是，它并不刺激，就像荒星一般，存在即合理。
　　别斯年抿了口酒，感受利刃入喉的那一瞬间，闭起眼道：“之前有人猜我接受了最新的机械改造技术。”  “那肯定是个傻子，”季明宗手舞足蹈道：“机械体共和国跟人类联邦不一样，他们不禁止机械改造，他们的技术升级也不是为了掩盖这些改造留下来的痕迹，事实上，他们认为这是他们身体的一部分，压根不需要隐藏。”  这瓶酒的后劲很大，别斯年才喝几口，脸就红了：“这没什么意思，还是说说你是怎么挖出身份芯片的吧。”  季明宗看了眼别斯年通红的脸：“就算我说了，你也没法复制……再说了，你又没有身份芯片，问这个干嘛？”  “我好奇啊。”别斯年抿了口酒，在如在云端的飘忽感中，漫不经心道：“听起来多有意思？唯一一个取出身份芯片的人……”  他拿着酒杯朝季明宗的方向递了递：“敬传奇。”  季明宗挠了挠头，跟他碰了下酒杯，喝了一大口后，才道：“死了的才叫传奇。
　　活着的，要么万人敬仰，要么万劫不复……”  他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畅快。”  别斯年还在一口一口细抿，见他一口喝光了杯里的酒，计较道：“怎么喝的这么快？你得等我喝完这杯再续杯。”  “行。”季明宗将酒杯放到一旁，盯着满脸通红，满身酒气的别斯年看了一会，突然道：“也没有谣传里说的那么夸张……”  他偏了偏头，将脖子后那条狭长的疤痕给对方看。
　　疤痕几乎贯穿了整个脖颈，叫人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刀锋落下，切开每一寸皮肤的模样。
　　疤痕的两侧有些凹凸不平的痕迹，不明的突起鼓成了一个个小包，包裹着神经节点，让本就不怎么好看的疤痕愈发狰狞。
　　别斯年来精神，惊奇道：“身份芯片在脖子上时，还挺像审美在线的装饰品，没想到挖出来之后留下的痕迹这么难看……”  他没上手，隔着点距离虚空比划了下这个疤痕的长度，愈发惊讶：“这玩意埋的挺深。”  “植入身份芯片的最佳时机是在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成人植入身份芯片就没那么简单了，既要连接脑部和脊椎的神经节点，又要不影响健康……”季明宗带了几分感慨道：“当年设计出这玩意的人是个百年难遇的天才。”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天才，”别斯年对天才不屑一顾，更好奇另一件事：“你就这样直接把它挖出来了？”  “当然没那么简单，”季明宗看了眼他手中彻底空了的酒杯，重新给他倒满酒道：“我花了很多时间改进工具，最后没办法，用了半成品，幸运的是，我成功了。”  “所以重点是工具？”酒精会放大人的情绪波动，别斯年此刻的兴奋一目了然：“要是有了这个工具，那不是可以把其他人的身份芯片都挖出来了？”  季明宗跟他碰了碰酒杯，长吁短叹道：“很遗憾，没法做到这种程度。
　　针对性的工具是一部分，使用工具的人是另一部分，这是一个非常精密、风险极高的手术，虽然目前的成功率是百分百，但那只是因为我还没在其他人身上试过。”  在扑鼻的酒气中，别斯年笑了起来：“你需要更多实验对象。”  季明宗也笑了起来，他再度跟别斯年碰了碰酒杯：“而哪能比荒星更适合呢？”  别斯年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不太确定道：“这是你来荒星的目的？”  季明宗放下酒杯，盯着看起来已经完全醉了的别斯年道：“没错。”  别斯年似乎没察觉到他的目光，他一口口的喝着酒，在如梦般沉醉的气氛中，睁开了眼睛。
　　那不是一个喝醉的人会有的眼神。
　　“不对，你来荒星，不是因为这个，”他一口饮尽了杯中酒，朝对方扬了扬酒杯：“对了，季华让我替他向你问个好。”  季明宗刚想说什么，别斯年已经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你知道他在外面做了什么吗？”他摇头，自言自语道：“你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的好奇心满足了，”别斯年一笔带过了，又晃了晃空了的酒瓶，露出遗憾的表情道：“看来我们谈完了。”  “季华做了什么？”季明宗的好奇心反而被他点燃了：“这么短的时间，他能做什么？”  别斯年站起身，有些奇怪：“你要是好奇的话，为什么不自己去看一看？”  “那太危险了。”季明宗理直气壮道：“我的安全更重要。”  别斯年扭头看身后那些垃圾堆：“你没考虑过用那东西造个什么出来？”  季明宗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歪歪扭扭倒在垃圾堆里的飞船映入他的视线。
　　“这里没有燃料，”季明宗遗憾道：“普通的武器能依靠原始动力运转，但像那些东西，必须有足够的燃料才能启动。”  “在他们撤离荒星的时候，就已经彻底挖空了这个星球的一切，只留下寸草不生的废土。”  别斯年安慰对方：“没关系，到时候季华进来找你也行。”  季明宗大概没想过自己迎来的访客会如此特殊，他慢了几拍，直到别斯年转身走出几米，才反应过来：“你准备就这么走了？”  “对啊，我没其他问题了，”别斯年停下脚步，有些疑惑：“你还有什么事吗？”  所以你就真只是来问我怎么挖出身份芯片的？  季明宗盯着别斯年看了几秒，从地上一跃而起：“等我一会，我收拾下东西，咱们一起走。”  别斯年有些不解：“你刚才不还说，你的安全最重要吗？”  而且别斯年非常赞同这个观点。
　　毕竟对方的生命安全不仅仅代表他个人的生死，还代表人类联邦目前唯一能挖出身份芯片的技术传承。
　　他死了不重要，他的死亡导致该技术烟消云散才是重中之重。
　　“再待下去，我迟早会饿死，”季明宗理直气壮：“我带来的食物不多，迟早都得出去找吃的，倒不如我们搭个伴？”  “毕竟你看起来，”季明宗爽朗的笑了起来：“很有意思。”


第11章 荒星11
　　荒星乱套了。
　　谁也不知道局势是怎么在短短几天内发展成这个模样的，就好像一切在混乱中失控，以至于事态逐步升级。
　　最初只是狐狸占据的七区、八区、九区跟原本属于黑胖子的十区、十一区打起来了。
　　这没什么，荒星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种情况，甚至有过比这更大规模的冲突，生活在荒星的原住民们知晓底线，也不会真的愚蠢到血溅满地。
　　问题在于，狐狸输的太快了。
　　上一秒收到的消息是这两方打起来了，其他人正打算坐收渔翁之利，没隔几个小时，消息就变成狐狸输了。
　　这就有点夸张了，狐狸又不是纸做的。
　　就算他是纸做的，三个区里的其他人总不可能都是纸做的吧？  在其他人还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新的消息再一次传了回来。
　　赢了的那一方——这个新势力崛起的太快，人们甚至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它——没有停下脚步，他们冲进屠夫控制下的第六区。
　　事态的失控初现端倪。
　　一堆疯子凑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会发生眼下的这一切。
　　席卷起整个荒星的风暴，也席卷起所有妄图旁观的人，迫使所有人不得不面对混乱、疯狂以及倒戈相对的自己人。
　　客观来说，光黑胖子那么点人是绝不可能在几个小时内打败狐狸的，但架不住狐狸的人当场叛变了……  这场冲突之所以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分出胜负，跟这一点紧密相关。
　　狐狸是被自己人抵着脖子从藏身处押出来的。
　　严格来说，这甚至不能算冲突。
　　季华他们跟着大部队朝荒星中心前行，每经过一个区就重复相同内容的演讲，讲工作内容、讲工作要求、讲“崭新的道路”，讲报酬。
　　当然，他所说其中的大部分在荒星人耳中都毫无意义，除去唯一的一点。
　　他承诺，只要服从安排，就发吃的。
　　直接且动人的利益，才是风暴不断升级的原因。
　　没人去质疑对方万一不发粮食怎么办，因为答案很简单。
　　愤怒且饥饿的人们会毫不犹豫的撕碎他，然后一切重新变回原来的模样。
　　他们也不会去质疑那么多粮食从哪来，反正他拿不出来就死定了。
　　为活下去而努力的人们，想要的非常简单，活着就行，要是能吃饱，那就再好不过了。
　　而其他人不是想不到这种办法，但问题在于，到时候起码得能拿出那么多食物来喂饱那么多张嘴吧？  没有足够的食物，眼下的一切就是空中楼阁，随时会反噬。
　　而有足够的食物……荒星就不是荒星了。
　　“你是在自寻死路！”  狐狸出奇的愤怒，他做好了万全准备，但他万万没想到，季华居然直接掀桌了。
　　季华喝水润了润嗓子：“路是人走出来的，你怎么知道我不能把死路走成活路？”  狐狸冷笑一声道：“除非你能让荒星长出食物来，不然什么路都是死路。”  “你们的思维太狭隘了，”季华仰头看了眼天空道：“看一看荒星之外的世界，那里有的是食物。”  狐狸愈发不屑：“星盗？你还是先看一看荒星有没有飞船吧，你以为荒星是什么地方？什么东西都有？”  “飞船只是基本的交通工具，要当星盗的话，起码得有反物质武器吧？”狐狸：“就算你能在荒星徒手造出这种级别的武器，驱动飞船的能源从哪来？”  说道最后，狐狸意兴阑珊：“外来者的自以为是。
　　你能想到的，早有人想到了。
　　你以为没有人尝试过改变这一切吗？你以为只有你心有不甘？”  季华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狐狸懒得去看对方的表情，扭头看到一旁的黑胖子，又愤怒了起来：“他一个外来者，自以为是也就算了，你也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我劝过了，”黑胖子摊手道：“他不听啊。”  狐狸被气得……要不是他被捆得结结实实，当场能跟黑胖子打起来。
　　“那你准备跟他一起去死？”狐狸愤怒的声音传出老远：“你要找死也别拉上我啊！”  被欺骗的人潮可不会理智分析谁跟季华是一伙的，他们只会尽情宣泄被欺骗的愤怒。
　　黑胖子理直气壮：“我们关系又没好到那份上，再说，我反正上了贼船，不拉一把你们，岂不是对不起我自己？”  狐狸的话被尽数堵了回去，长叹一声，彻底绝望了。
　　季华起身道：“你们再等等，马上就有人来陪你们了。”  狐狸斜眼看他，见他还是那副无波无澜的模样，不由有些纳闷：“我也算掏心掏肺了，你有什么底牌不妨也跟我们分享一下，要是真有无穷无尽的食物……”  他喉结微动，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立场：“那大家分什么你我？都是自己人……”  季华失笑：“哪有无穷无尽的食物？”  他朝他们摆了摆手，朝外走去，准备开始下一场演讲。
　　“不过事在人为而已。”  等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狐狸一骨碌坐了起来，朝车门的方向努了努嘴道：“你不跑？”  黑胖子一笑跟哭似的：“整个荒星都被卷进去了，还能跑哪去？”  黑胖子看了眼车窗：“有人来了，”他仔细打量了下，忍不住笑了：“还是个熟人。”  等车门打开，有一个凶神恶煞的胖子被扔了进来，黑胖子屁颠屁颠的跟对方打招呼。
　　黑胖子打量对方身上满身是伤的模样道：“怎么弄的？”  屠夫嘴巴一动，脸上的横肉跟着抖动了起来，面相之凶，足以止小儿夜啼，他吐出嘴里的半颗牙齿：“倒霉催的，遇到了个不要命的疯子。”  “不要命的疯子？阿全？那你运气是不太好。”黑胖子积极的给对方介绍情况：“还是狐狸运气好啊，被自己人出卖，直接押过来了，什么伤都没受。”  屠夫的表情不算好——当然，考虑到他这个外貌，就算他表情好也很难看出来。
　　“我也是被内鬼给卖了，但老子反手就把他给打昏了，结果遇到了那个疯子……”  黑胖子连连点头，毕竟屠夫的武力值摆在那，他跟狐狸加起来都不够对方打的。
　　不过对方这么一说，他产生了一个新问题。
　　“那家伙应该打不过你吧？”黑胖子之前跟阿全生死相搏过，清楚对方虽然不要命，但没经过系统培训，全是一些街头斗殴的招式：“怎么还是被抓住了？”  屠夫脸上的横肉不住跳动：“谁说他打不过我？”他哼了一声道：“这个疯子一路打过来的，懂吗？对自己这么狠的人……”  黑胖子不由失声。
　　一路打过来，就外面涌动的人潮，对方这一路所要面对的敌人数量绝对超乎想象。
　　他的体力绝对耗尽了，甚至可能浑身是伤，但同样，这意味着他压榨自己的极限，在你死我活中，迅速提升自己。
　　黑胖子不开口，现场随之安静了下来。
　　屠夫扫了眼愤愤的狐狸：“对了，我刚才听到了什么发食物……什么意思？”  片刻后，车内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终于知晓自己掉进了多大一个坑的屠夫跟满脸怒火的狐狸相映成趣，吓的黑胖子往远处躲了躲。
　　在难以忍耐的寂静过后，屠夫突然幽幽的道：“接下来就是金老大了吧？”  狐狸露出一个冷笑：“金老大可没那么好抓，这老家伙都活了多久了，身边人全都忠心不二……”  话音未落，车门被打开了，一个瘦长人影被推了进来。
　　狐狸跟被捆得结结实实的金老大打了个照面。
　　金老大确实一把年纪了，甚至能从他脸上看到极深的皱纹。
　　黑胖子扶着金老大坐到位置上：“屠夫才刚来，你这也太快了。”  “让你们看笑话了，”金老大摇头道：“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被人家三言两语给哄骗了，亲手把我送到这里来了。”  黑胖子跟狐狸对视一眼，表情略微古怪。
　　屠夫嗤笑一声：“你那儿子要是不争气，我们几个笑都该笑醒了，怎么？你这算是主动投降？”  打了几十年交道，谁还不了解谁啊，金老大这话一说，都能明白过来，这背后到底是谁做的决定。
　　“年纪大了，挨不住饿，”金老大老神在在道：“要是能不挨饿，有什么不好？”  狐狸再次被气笑了：“你觉得他能做到？”  “反正我都一把年纪了，”金老大：“左右都是死，怎么死我都无所谓。
　　而且押宝这种事情，说不定会出现惊喜呢？”  其余几人皆露出了“你怕不是在白日做梦”的表情，但现在形势比人强，谁也没有在此刻争论这种匪夷所思的操作到底能不能成功的想法，车内再次安静了下来。
　　黑胖子看了眼车外看不到尽头的人潮，叹气道：“接下来该是中间商了吧？”  他们这次没有在短时间内迎来下一位同伴。
　　这场势如破竹的前行，在中间商所占据的零号区域外停下了脚步。
　　中间商跟其他势力不一样，他是一个商人。
　　能在荒星做生意的商人，自然不太一般。


第12章 荒星12
　　“哇哦——”季明宗注视眼前的场景，沉默几分钟后，还是没忍住，再度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哇哦，这确实超出了我的想象。”  别斯年站在他身边，带着相一模一样的惊讶、茫然、震惊以及感叹。
　　浩荡人潮形成的长河，冲刷视野所及的整个世界。
　　这条长河的尽头和尾端遥远得无法被窥见，人实在太多，以至于注视着它的个体很难不在群体的力量前察觉自己的渺小。
　　别斯年被这一幕冲击得有些怀疑世界——怎么几天不见，这个世界就又天翻地覆？  他当机立断，把锅丢给季明宗：“我就说你收拾完东西我们就走，你非要把那几瓶酒全喝了……”  季明宗一瞬间有些恍惚，回忆了下，确定当时看见他的库存走不动道的是别斯年之后，又把锅丢了回去：“是谁非要好好品酒，结果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这叫对食物怀揣敬畏之心，”别斯年：“我们可是在荒星，你知道这里有多少人饥肠辘辘，忍饥挨饿吗？不，你不知道。”  季明宗默然片刻，转移话题：“所以，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别斯年：“反正跟季华肯定脱不了关系……”他看向季明宗：“那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想做什么才对。”  季明宗摸了摸下巴：“孩子大了翅膀硬了，现在的年轻人跟我们当年可不一样，想法多着呢。”  别斯年跟季明宗站在人潮不远处，目送这条长河不住流动，直到有人发现了他们为止。
　　“老大？！”某个路人带了一队人冲上来，殷勤的邀功道：“我们把一区打下来了！”  听见这个称呼，季明宗忍不住瞥了眼别斯年，觉得对方之前的话里似乎选择性的遗漏了某些关键信息。
　　比如说眼下这沸沸扬扬的场景，虽然跟季华分不开关系，但也同样跟别斯年密切相关。
　　别斯年没在意这点小问题，直击重点：“季华在哪？”  路人乙看了眼胡子拉碴的季明宗，觉得有点眼熟。
　　但早已将之前搜寻反抗者的任务抛到脑后的路人乙，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在零区，对了，我送老大过去吧。”  “零区？”别斯年看了眼对方的座驾，手工改造的机械产物，简单来说，可坐人式三轮车。
　　从这里就能看出来荒星到底有多荒芜了。
　　一个飞船被作为垃圾丢在垃圾场的星际时代，荒星上的交通工具因为没有工厂以及原料，只好退回手工作业时代，变得极为原始。
　　别斯年上了后座，扶着三轮车两旁的把手，亲切感油然而生。
　　路人乙卖力的踩着踏板道：“对，零区。
　　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  季明宗坐在另一侧：“零区面积那么小，能造成什么麻烦？”  “不知道，”路人乙踩着三轮车，一问三不知：“反正前面堵住了，不过没事，老大你来了，问题就能解决了。”  季明宗光明正大的套话：“他这么厉害？”  “那当然，毕竟老大能徒手接子弹，以一敌千，毫发无伤……”  接下来的时间，在越吹越离谱的牛逼中度过。
　　季明宗起初还有些震惊，随着路人乙越说越离谱而逐渐面无表情。
　　别斯年则压根没在意他们的对话，他在欣赏街边的风景，那里残留着尚未停止的冲突，显然在这条浩荡长河中，也并非全是和谐的音符。
　　这才正常，人性多样化，在决定性的大多数外，总会有少部分不同选择的存在。
　　他欣赏那些不同的音符，就如同欣赏这个并不招人喜欢的星际时代一般。
　　在浩荡长河中跋涉许久后，勤勤恳恳的路人乙骑着载人三轮抵达了目的地——人流汇聚的尽头，零区边界线外。
　　人群在这里躁动，徘徊在边界线外的人群出于某种原因，克制住了冲进去的冲动。
　　*  中间商让金老大给季华带了句话。
　　“中间商的意思是，他没有敌意，也不介意让出这片地盘，但前提是，他要跟那个能做主的人对话。”  他们不是没有试过强行越线，但对方在边界线内布置了重火力武器——这玩意出现在荒星，简直是作弊。
　　这可是大家拿着冷兵器互殴，偶尔出现一把能量发射器就能镇住场面的荒星。
　　一整排重火力武器交织的火网，足够撕碎所有闯入者。
　　当然，他们人多，完全能用尸体填出一条血路，但事情不至于发展到如此极端的地步。
　　荒星又不是真的毫无秩序，不杀人是最后的底线。
　　再说了，人们聚集在这里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傻子才冲上去堵枪口呢。
　　而之前在其他区域无往不利的演讲，也在这里踢到了铁板。
　　倒不是说零区的人不愁吃穿，主要是零区压根没几个人，就算想叛变，也没法形成强势的力量。
　　零区这个称呼非常突兀，它也确实不是一开始就存在的区域划分，是中间商硬生生从其他地盘里挖出一小块地，作为一个新区域存在，才出现了零区。
　　相比其他势力占据的区域而言，零区面积狭隘，几幢规格辽阔的房子就构成了整个零区。
　　季华能在边界线外将整个零区收入视野，对于整个荒星而言，这片区域小到难以引起注意。
　　对方的要求让季华思考了片刻。
　　他当然能作为主事人跟对方对话，在眼下这种情况中，没有人会否认他的主导权。
　　但他必须考虑更多。
　　毕竟他的目标并非是荒星——对黑胖子而言，猜到季华想控制整个荒星已经让他久违的胆怯，但对季华而言，荒星也不过是一个开端而已。
　　他非常了解自身的优势和缺陷，也不否认自己是个天才，但这个世界上的天才数不胜数。
　　他们需要的不是天才，而是能创造奇迹的存在，才有可能将不可能的宏图化作现实。
　　在季华短暂的人生中，他只遇到过一个这样的人。
　　于是季华停下了脚步，等待一个消息。
　　他没有等太久。
　　*  从三轮车上下来，别斯年朝零区投去了视线。
　　与边界线外的人海相反，零区安静的像是无人居住，那几幢房子的位置形成一个奇特的三角，让人们除去外墙之外，看不到任何内部景色。
　　当然，最为醒目的还是沿着边界线竖立的整排武器，这玩意体型极大，往地面上一摆就跟坦克般，冰冷的多排炮筒中闪烁着幽幽蓝光，散发出鲜血与死亡的气息。
　　别斯年盯着那排重火力武器不放，仿佛能透过黑洞洞的炮筒看到火网喷射的场景。
　　季明宗一把拽住跟边境线越靠越近的别斯年：“这边。”  别斯年一边叹气一边跟上对方的脚步：“这武器才像样，老拿着冷兵器打架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当然像样了，冷兵器可能杀不死人，但这玩意不止能杀死人，还能顺便帮你火化。”季明宗朝人潮最醒目的地方走去，头也不回的问道：“你有飞蛾扑火的爱好？”  “没有，”别斯年懒洋洋道：“我的身心都很健康。”  那可不一定，季明宗在心里嘀咕了一声，尚未回答，就见一个黑影从刁钻的角度扑出，朝着别斯年直奔而去。
　　季明宗动作迅速连退几步，瞬间跟别斯年拉开距离。
　　别斯年还没看清对方的脸，先嗅到了浓烈的血气。
　　“怎么又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了？”他手一扬，稳稳当当的将铁片架在了对方脖子上。
　　事实上，在众人眼里，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更像是黑影主动朝铁片撞了过去。
　　时间流速瞬间恢复正常。
　　如果没有慢动作的话，别斯年一定能对对方更“热情”一点，但慢动作的世界让他提不起更多兴趣。
　　跟乌龟赛跑，还发挥出百分百的实力，那是在侮辱别斯年。
　　黑影堪堪停在了铁片前，因为冲势太猛，铁片不可避免的浅浅嵌进皮肤，瞬间渗出一道血痕。
　　“熟人？”季明宗见现场被别斯年控制住了，又挪了回来，盯着血色黑影看了几秒，露出惊讶的表情：“带着这么多伤往上冲？荒星人都这么不要命了？”  阿全没搭理他，也不觉得自己身上的伤有多重，一副失去了痛觉的模样，直勾勾的盯着别斯年道：“我做到了。”  他自己浑然不觉，但旁人看的清清楚楚，这家伙眼下简直就是一个血人，满身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血，衣服被划得破破烂烂的，最醒目的是肚子上不断晕出血液的伤口。
　　别斯年随手拽了个人：“找个医生过来给他收拾下伤口。”确保这个疯子不会当场去世，他才疑惑道：“做到什么了？”  “我打败了屠夫，要不是季华哥不让我杀了他，他已经死了。”  那是谁？别斯年的表情如实传达他的想法。
　　“狐狸也不是屠夫的对手，”阿全重复道：“就算只靠我自己，我也能打败那些家伙。”  “我以为你会更有出息一点，”别斯年凑近他，盯着血和泥糊了一脸的阿全道：“打败那群家伙，有什么好骄傲的？”  “骄傲？”阿全对这个词有些疑惑，他盯着别斯年，眼神纯粹：“我只是不喜欢他们。”  别斯年思索了两秒道：“那你最不喜欢的不应该是我吗？”  阿全歪了歪脑袋，那片铁片又往脖子里嵌入了几毫米，他的语气有些遗憾：“我打不过你。”  别斯年语气更为遗憾：“可惜你永远都不可能打败我，更不可能……”他朝阿全眨了眨眼睛，快乐道：“杀了我。”  阿全的眼睛满是光，咬住肉就再也不放的小崽子，满心满眼只有属于他的那块肉：“我会做到的。”  被紧急拽来的医生权当自己没带耳朵，手下动作飞快，把阿全肚子上的伤口划开，兴致勃勃的哼着小曲，在他肚子里扒拉——说实话，光这个场景，就很让人怀疑对方到底属于什么医生。
　　事实上，他也压根不能算是医生。
　　医生是一个需要接受大量教育才能塑造成形的职业，荒星这片土壤没法提供这个环境。
　　但同时荒星上的人受伤概率又太过频繁，虽然没有医生，但受伤了总得做些什么吧？  于是各种自学成才的“医生”就出现了。
　　在阿全肚子里扒拉了半天，找到了出血口，对方哼着小曲开始进行下一步，在粗糙到让人怀疑水平的外科手术完成后，惯例糊上一层白色膏药，于是血肉迅速交织，皮肤光滑如初。
　　“我不想打断你们，不过……”季明宗道：“有人来了。”  已经等了一会的季华先跟季明宗打了个招呼：“老师。”  然后才扭头对别斯年道：“中间商要跟您对话。”


第13章 荒星13
　　天色昏沉，人潮攒动。
　　别斯年出现后，这片区域内所有人的焦点就自然的转移到了他身上。
　　这有点难以理解，毕竟裹挟这么多人将荒星变成眼下这个模样的是季华，而在场的大部分人眼下都是第一次见到别斯年。
　　但这不妨碍他们熙熙攘攘的从各处汇聚，朝别斯年的方向探头探脑。
　　别斯年闻言，有些意外：“中间商？他认识我？”  季华觉得这不能算问题：“就算之前不认识，在今天之后，也应该如雷贯耳了。”  “我说过了吧，”别斯年双手插兜：“玩崩了不要指望我。”  “铭记在心，但目前还不到玩崩的时候。”季华客观道：“我只是思考了下，您跟我之间谁说了算。”  别斯年“啧”了一声，在他面前，这个问题就不可能有另一个答案。
　　“走吧。”别斯年摩挲了下刀片，又简单的快乐了起来：“刚好我对那些武器也很感兴趣。”  季华领着别斯年去见了那一车“俘虏”——中间商的那句话由金老大代为转达，后续的联系自然也需要通过金老大。
　　俘虏们之间的气氛算不上好，别斯年他们的突然来访打破了莫名的僵持。
　　当然，更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胡子拉碴的季明宗。
　　一见到他，狐狸就一骨碌站了起来，险些朝对方蹦跶过去，在意识到自己被捆得严严实实后，他克制住冲动，改为了质问：“反抗者？”  这个词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将胡子拉碴的男人跟通缉令上的图像对上了画面。
　　屠夫不敢置信：“反抗者真来了荒星？”  黑胖子眼睛一亮，伸长脑袋去瞥对方的脖子。
　　金老大反应最小，他的目光落在别斯年身上，打量这个远比反抗者更神秘的年轻人。
　　“联系中间商，”季华对金老大道：“他不是想谈一谈吗？”  “他是话事人？”金老大：“这里他说了算？”  虽然看金老大主动跳坑很有意思，但别斯年给黑胖子留下的心理阴影面积太大。
　　金老大死不死，黑胖子不关心，他主要是怕对方顺手把他们一群人都给宰了。
　　所以，黑胖子警告了一句：“他脾气不好，你少说两句，别到时候连累我。”  金老大看了眼有些无所事事的别斯年，还真没多说，沉默的朝季华示意自己被捆住的手。
　　季华十分爽快的帮他解开绳子。
　　金老大屈起手指，敲了两下手背，星网应声开启，屏幕从虚空中跳出。
　　联系讯号拨出，空白的屏幕上浮出另一个胖子的影像。
　　“我还以为你们需要更多时间，”中间商友好的跟站在C位的别斯年打招呼：“难得，居然是张新面孔。
　　你好，我是个商人，你可以叫我中间商。”  别斯年：“你想跟我谈什么？”  “我是商人，当然是谈生意了，”胖子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道：“我猜您还不了解我能提供的商品……”  别斯年听了半截话，突然打断中间商，问了个有些莫名的问题：“你在零区？”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问的时候，季华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熟悉的一幕——别斯年一个人走进黑胖子的地盘。
　　作为当事人，黑胖子对此记忆犹新，毕竟这种一个人冲进敌方老巢挑衅整个势力的行为，实在是神来之笔——这个词的含义是，正常人绝对做不出这种事。
　　“他脾气不好，”黑胖子一边假惺惺的为中间商祈祷，一边幸灾乐祸：“你最好不在。”  中间商反问道：“要是我在的话，你打算跟之前一样，冲进来吗？”  “我就是随便问问，”话虽这么说，但别斯年接下来的话一点也不像是随便说说：“要是你不在的话，我估计你也不打算回来了，那那些武器……”  中间商接过话茬：“如果你们有意向的话，我们可以谈谈价格，如果你们不愿意购买的话，我会带走属于我的东西。”  别斯年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你确实在零区？”  现场安静了几秒。
　　中间商挑剔的评估着别斯年展现出来的投资价值，令人遗憾的是，目前的分数非常低。
　　不管是疯子还是纯粹的自以为是，这些特质都是一个极大的扣分项。
　　季华打破了沉默，提醒对方：“你还没有说你能提供的商品。”  “食物，”中间商平静的道：“武器，甚至战舰……只要你们能支付等价物，我们就能进行交易。”  “什么？”比起季华和别斯年，黑胖子他们的反应更大：“你之前可从来没说过，你能提供食物。”  中间商语气遗憾：“之前的局势不太适合进行这些交易。”  狐狸冷笑了一声：“眼下的局势适合进行这些交易？你也不怕他们还没支付等价物就被愤怒的荒星人弄死了？”  “非要我说的那么明白……”中间商叹了口气：“那句话的意思其实是，你们买不起。”  屠夫当即对他怒目而视：“什么叫我们买不起？你这家伙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黑胖子紧跟着道：“这群家伙比我们还穷，我们买不起，他们怎么可能买的起？”  狐狸朝季明宗瞥了一眼：“但他们有反抗者。”  别斯年跟着看了眼季明宗，恍然大悟：“想把芯片从脖子后头挖出来的人这么多？”  中间商朝季明宗发出邀请：“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很乐意帮您在联邦推广这项技术。”  季明宗遗憾道：“如果它成熟到能被推广的话，我也很乐意这么做，但很遗憾，它如今只是一个粗糙的半成品，不具备推广的可能性。”  中间商对这个答案不感到意外——正如季明宗所说的那样，如果这是一项成熟的技术，那整个联邦就不会只有一个人做到了。
　　事实上，他早就为这个回答做好了准备：“那我们也很乐意帮助您完善这项技术，不惜一切代价。”  季明宗再度拒绝了他：“如果我有这个想法的话，根本轮不到你来发出这个邀请。”  中间商脸上遗憾的表情真挚了许多：“我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您一直没有作出选择，难免让人产生一些希望，如果您改变主意的话，或者想跟我交易的话，欢迎您随时联系我。”  中间商说完就挂断了通讯，显然，他之所以坚持想跟主事人联系，唯一的原因就是反抗者的存在。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他认为荒星这场巨变的真正主事人是反抗者。
　　而别斯年的出现让大部分人都十分意外。
　　通讯一断开，别斯年立刻站了起来，一边挽袖子一边道：“你们在这等一会。”  这句话也有点耳熟，似乎在熟悉的哪一幕中听到过。
　　季华：“你疯了？那可是一整排重火力武器。”  别斯年挽好袖子，又抚平衣服上的皱褶，闻言翘了翘嘴角：“我知道，所以我只是去看看……”  他言之凿凿道：“放心，我对这个世界很感兴趣，没打算随便去死。
　　要是情况很危险，我会及时撤退。”  没人信他这番话，主要是正常人压根不可能想去“试一试”重火力武器——毫无防护的人类在这玩意面前只有一个下场，当场火化，不存在撤退的可能。
　　但别斯年这么说，也确实是认真的。
　　他这么做，是考虑周全之后的选择，而非一时冲动。


第14章 荒星14
　　零区边界线外，人潮在那片钢铁打造的猛兽前驻足，交头接耳，忠实的烘托现场气氛。
　　直到有人越过他们，一脚踩在分界线上，气氛蓦然热烈了起来。
　　落后别斯年几步的季明宗看到这一幕，看向季华，张口欲言。
　　“没错，他一直这样，”季华抢先一步回答了对方没说出口的问题：“没人阻止得了他。”  季明宗头疼：“你把事情闹得太大了。”  “老师，跟我一起看下去吧，”季明朝别斯年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等你看完，也会跟我一样，萌发这样磅礴的野心。”  季明宗打量别斯年的背影，光影勾勒的人形与数十个钢铁猛兽相对，形成了极富冲击的画面。
　　他提醒对方：“那是一整排蓄势待发的重火力武器。”  “还是说，他是混种？不对，星际法你清楚。
　　人类联邦目前处于IV级文明阶段，只能跟其他智慧生物进行有限接触，跨种族繁殖会导致文明进程产生偏差……”  “要是真违反了星际法，他压根不可能出现。
　　因果律维度上的智慧生物会直接掐灭导致文明链崩溃的‘因’。”  季明宗：“只有两种可能，他是纯粹的人类，又或者他对自己进行了机械改造。
　　我好歹是个机械改造师，还不至于看不出来他有没有对自己进行机械改造。”  “所以情况才会在短短数日内发展到眼下这个阶段，”季华紧盯着对峙的人类与纯粹的兵器，目不转睛道：“因为这个无法被定义的变数，撕破了太多东西。”  别斯年踩在零区的边界线上，跟那些狰狞的钢铁巨兽面对面，没什么多余的想法，只是突然想起他把打架剔除出日程表的决定，于是停下脚步，把挽起的袖子又捋了下来，决定等会好好跟对方讲道理。
　　然后，别斯年越过了那条线。
　　沉默的武器们识别到非法入侵者，钢铁巨兽转瞬被激活。
　　幽幽蓝光从炮筒中亮起，对准前方，封锁了前行的道路。
　　而收到相关消息的中间商正在启动单人飞船，准备离开这片毫无价值，或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因为某个人的存在而价值非凡的土地。
　　入侵者的出现让他停下了动作。
　　哪怕是出于对慷慨赴死者勇气的敬意，他也很乐意看一眼自以为是的蠢货在面对死亡时的表情。
　　实时监控着前方的探头将非法闯入的景象传输到中间商眼前。
　　蓝光从炮膛中亮起的场景并不陌生，荒星之外的人看到过无数次，当然，在那些场景中，与重火力武器相对的，往往都是相同级别的武装力量。
　　眼前这样的画面倒是十分少见——赤手空拳的年轻人跟这种钢铁猛兽近距离相对。
　　在这个距离下，强烈的能量喷射足以瞬间将他化为灰烬。
　　“恐怕看不到什么绝望的表情，”看到现场的场景后，中间商点评道：“靠的太近，他还没意识到死亡来临时，一切就结束了。”  就如同那些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的其他人一般，别斯年怀揣着同样的兴奋。
　　光环对于那些冷兵器的反应都是相同的。
　　随着它们越接近别斯年，时间流逝越慢，而当它们跟别斯年的距离近到能收割生命的阶段时，时间几乎彻底停止了流动——直到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失去危险为止。
　　这个词之所以打引号，是因为别斯年跟光环之间对于“能杀死他的死亡威胁”这个定义存在一定的认知偏差，光环的运作原理格外死板，但凡是个朝别斯年飞来的武器，它就会无条件启动。
　　但在面对这种级别的武器时，放慢时间流逝的作用恐怕无法跟对待冷兵器时那样显著，强烈的能量爆发，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随着别斯年的前行，蓝色的幽光完成了蓄势，喷涌而出……  嗯？  别斯年脚步轻快的走过那排钢铁猛兽，无事发生。
　　被给予厚望的重火力武器……突然卡膛了？  不对啊，这玩意喷射的又不是子弹，怎么会卡膛？  代表能量的蓝色幽光明明完成了蓄能过程，为什么没进行最后一步的喷射？  人群哗然，有人下意识的就想往前冲，被季华一把拦了下来。
　　幽幽的蓝光坚强的坚持几秒后，突兀熄灭了。
　　“坏了？”中间商匪夷所思的盯着这一幕看了几秒，突然醒悟过来，加快启动飞船的动作。
　　但零区真的太小了。
　　别斯年长腿一迈，朝最中间的建筑物走去。
　　从某种程度来说，对这种热武器寄予希望的我简直太愚蠢了，别斯年深切的进行了自我反省，他居然忘记了一点，机器可比冷兵器更不靠谱。
　　握在手里的刀不会违反主人的意志，但机器就不一定了。
　　零区内部没有设置其他武器，事实上，那些重火力武器的出现也是因为这两天荒星上的乱象布置的，更早一些的时候，零区连这些重火力武器都没有。
　　毕竟中间商不常呆在这里，而在之前，他也不跟荒星上的其他人进行交易，没有额外布置防御措施的必要。
　　这一点在此刻让别斯年长驱直入。
　　在飞船醒目的灯光指引下，别斯年不费工夫的找到了中间商。
　　他抵达的时候，飞船仍还在缓慢启动。
　　单人舱的飞船十分迷你，流畅的圆形曲线让它看起来像是一个葫芦，驾驶舱连接着后方的驱动室，驱动室上方还有一个小型的储物室。
　　这种型号的飞船被淘汰了数十年，因为价格便宜，结实耐用备受黑市欢迎。
　　跟最新型号的飞船相比，它的缺点很多，比如燃料消耗快，再比如飞行速度慢等等，不过启动步骤太多这一点绝对不属于它的缺点。
　　毕竟，作为一个被淘汰了数十年的老型号，它的启动过程在当年可不算多，跟它同时代的其他型号的飞船启动步骤可比它多多了。
　　但这都不是过去数十年了吗？  眼下连一键启动飞船的设置都推出了……  别斯年打量完飞船，上前敲了敲飞船外壳，提醒中间商：“我觉得你最好先从这里面出来。”  中间商掂量了两秒，识时务的放弃了启动飞船的打算，从飞船里走了出来。
　　沸腾的人潮声在不远处响起。
　　确认那些玩意真的坏了的人潮突破了零区的边界线，涌入了僵持许久的区域。
　　季华他们慢了一步，赶到现场。
　　现场的情况看起来很友好，别斯年正在跟中间商讲道理。
　　“现在来聊一聊你的赎金吧，”别斯年看了眼季华，示意他们去搜战利品，扭头继续讲道理：“或者你干脆留下来？”  在人来人往、掘地三尺的背景音中，别斯年在讲道理：“虽然我还没想好你有什么用，但总会有点用的，对吧？”  “虽然我很想留下来……”中间商说着看了眼季明宗，没掩饰让他想留下来的主要原因是什么：“但考虑到你的不稳定性，还是不必了。”  别斯年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不稳定性？”  “正常人不会这么做，”中间商客观道：“对于商人来说，你的不可控程度太高了。”  别斯年有些疑惑：“我们讨论的不是你的赎金吗？还是说，你连交赎金都要考虑绑匪可不可控？”  中间商嗅到了微妙的威胁含义，立刻将话题转了回来——顺带一提，这就是他为什么觉得对方不适合作为交易对象的原因。
　　谁会想和疯子做交易呢？  片刻后。
　　“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交易内容，”中间商难掩兴奋：“如果反抗者有意愿的话。”  “你插什么话？”别斯年不满的对季明宗道：“我们在讨论赎金，跟你又没关系。”  季明宗丝毫没有置身事外的意思，与方才跟中间商对话时毫不犹豫的拒绝不同，眼下，他分外配合：“我得完善这个技术。”  “不对，你来荒星又不是为了这个。”别斯年反驳道：“不是说有大把人想支持你完成这项技术，你都没同意吗？你突然来了荒星肯定有其他原因。”  中间商竖起耳朵，关于反抗者为什么突然来了荒星这个问题的答案在黑市价值不菲。
　　季明宗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我们缺很多东西。”  中间商见缝插针：“只要价格合适，我能提供您想要的一切。”  季明宗征询的看向别斯年。
　　别斯年：“看我干嘛？”  “毕竟这里你说了算，”季明宗：“我在等你决定交易内容。”  中间商闻言，目光从反抗者身上挪到了别斯年身上。
　　“我没打算交易，”别斯年不为所动道：“你想好赎金了吗？”  中间商看一眼反抗者，再看一眼别斯年，反复重复数遍。
　　在反抗者展现出合作意向后，他内心的天秤立刻失衡了。
　　什么“谁会想和疯子做交易”这种想法，立刻被他抛到了脑后，反过来试图说服别斯年。
　　“虽然我个人认为我的命十分昂贵，但作为商品来看的话，价值不高，”中间商道：“如果只是为了买回我的命，那我愿意为你提供一定量的食物，当然，考虑到食物在荒星上的高昂价值，这个数量并不会太多……”  他看了眼热闹的周围，道：“起码不会是一个无限量供应的数字，而从眼下的情况来看，你首要考虑的应该是怎么履行您对荒星人的诺言？”  “我的诺言？”别斯年指了指季华：“这是他要考虑的事情。”  季华接过了话茬：“我确实对它有些想法。”  一众人朝他投去视线。
　　“既然联邦压根不需要荒星，那我们为什么不重新将它组织起来呢？”  现场安静了几秒，中间商不确定道：“你的意思，应该不是想分裂联邦吧？”  倒不是说这种行为有多大逆不道，主要是，这毫无疑问是一种自杀行为。
　　武装政变的前提是双方的武力值相差不大。
　　但眼下的情况是，下一秒，中央星系的空间切割场就能粉碎这颗星球，而季华他们的力量甚至连荒星所在的星系都无法影响，更不要说人类联邦的核心，中央星系了。
　　“当然不是，”季华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微微一笑，斩钉截铁道：“这只是一个政治主张而已。”  提起政治主张，紧绷的气氛瞬间放松了下来。
　　这才是联邦传统的斗争方式，不管想做什么，披上一层政治外壳，总是没错的。


第15章 荒星15
　　气氛缓和下来后，对话仍在继续。
　　季华看了眼别斯年，估计对方的“常识”里应该不包含这些，遂解释道：“联邦是由多个星系构成的共同体，首都是中央星系，议会就坐落在那。
　　而其他星系的政府机构则是由该星系的联邦公民选举产生，所以首都跟各星系之间的关系……”  虽然在星际时代听到政治中心和地方之间的掣肘依旧存在让人有些出戏，但荒星的存在本身就已经证明了这里并非理想国。
　　“……所以，荒星的情况有些特殊，”季华似乎看似是在跟所有人解释，但稍稍分辨，就能分辨出这场对话的主角究竟是谁：“曾经，荒星所在的星系跟其他星系没有任何区别，只是随着科技发展，政治中心的转移，以及政策倾斜等各种因素，这个星系逐渐成为了历史。”  别斯年捕捉到关键词：“这个星系？所以不止一个荒星？整个星系都荒废了？”  “没错，因为情况急剧恶劣，联邦不得不放弃这个星系，”季华：“这里汇聚了联邦大部分的荒星，成为了一片荒漠。”  “当然，这跟星系的地理位置也有关系，这里位于联邦版图的边缘，在这个星系的更远方是仍在扩张的终极，它阻碍了联邦从这里扩张的可能。”  别斯年：“终极？”  季华屈起手指轻敲太阳穴，激活星网，在他面前投射出一张图片。
　　那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在一片虚无的宇宙中吞噬着周遭的一切。
　　漩涡的构成十分复杂，隐约能看到撕裂的黑洞，被粉碎的星球……  “联邦目前尚未将终极勘测完全，但在很久之前，无数误入者的失踪证明了它的危险性，是目前的科技无法破解的神秘现象。”  别斯年的视线在图片上搜寻：“荒星在哪？”  季华放大图片的角落，点了点角落的那个小点道：“这是荒星所在的星系。”  单看漩涡，很难意识到它究竟有多么庞大，但在参照物的对比下，庞大的体型差距一目了然。
　　与画面正中心的那个漩涡相比，荒星所在的这个星系，只是遥远区域的一个点。
　　季华介绍完前情提要后，才解释起自己方才提到的政治主张：“所以这个星系在政府机构撤退后，严格来说，已经从联邦的政治版图上消失了，它不归其他星系管，也不存在星系层面的政府机构。”  别斯年回过味来：“所以你说把它重新组织起来的意思是？”  季华：“成立星系政府，重归联邦版图。”  他的语气非常轻松，听到这些话的其他人则先后露出了奇异的目光。
　　就连中间商的态度都发生了微妙变化。
　　“看来，您终于做好准备了？”中间商看向季明宗，斟酌词汇道：“这是一个绝佳的政治主张，但要实现这一点，非常困难。”  别斯年插了句话：“所以，这是合法的？而且还能实现？”  “星系政府的成员由该星系的联邦公民选举，如果事情发展到选举那一步的话，基本上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了。”  季华解释道：“目前的问题主要在于，这个星系恶劣的生存环境，以及过少的人数。
　　想要重组星系政府，最基础的条件是这个星系有足够多的联邦公民定居。”  大概是看出别斯年的震惊，季明宗补充了一句：“这是荒星的特殊性导致的，其他星系并不存在能随便操纵星系政府的机会。”  等会，他非常坦然的把“操纵星系政府”这个词说出口了，所以季华的“成立星系政府”这个词的真正含义，确实是成立（属于他们的）星系政府。
　　被星际时代的政治糊了一脸的别斯年，受到了些许冲击，但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记得另一个重点。
　　别斯年看向季华道：“成立星系政府，重归联邦版图……然后呢？”  季明宗被通缉，然后开启四处逃窜的漫长时光，这一切的起源是他挖出了自己的芯片，而不是因为这些“合法”的政治主张。
　　季华补充上了最后半句道：“成立星系政府，重归联邦版图，完成政治改革。”  中间商的表情微妙了起来，如果说前面两点的难度是非常困难，那最后那点的难度，应该叫痴人说梦。
　　政治改革是一个统称，顾名思义就能理解它的含义，即在政治领域进行改革。
　　而季华他们想要进行的政治改革内容人尽皆知，反抗者在被通缉的这些年对此发出过多次呼吁，内容包括且不限于：荒星、身份芯片、贵族特权等一系列最难啃的骨头。
　　荒星是历史遗留问题，身份芯片是联邦基础政策，而贵族特权既是历史遗留问题，又是基础政策……  中间商没继续想下去，转回正题——如果有人还记得正题是什么的话。
　　他们其实是在讨论中间商的赎金。
　　“所以，”中间商问道：“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获得自由？”  “一些对你而言微不足道的小事，”季华：“荒星百废待兴，我们需要更多朋友，我希望你能帮我们把这个消息传给……那些人。”  中间商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那些人？”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季华笑呵呵的道：“说破就没意思了。”  别斯年十分没意思的问道：“所以那些人是哪些人？”  季明宗：“一些非法党派、通缉犯等反联邦份子。”  季华更正道：“我更乐意称他们为理想主义者，能在当前状况下，能站出来表达自己意见的，都非常不容易。”  出于芯片的考虑，季华的所有用词都避开了敏·感词汇，以避免触发联邦政府的关注。
　　中间商：“传递一些消息是吧？没问题，这我拿手。”  季华紧接着道：“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一些其他的东西。”  中间商：“食物？”  季华：“不，燃料。”  中间商审视季华：“燃料在荒星没什么用，但它的价值比食物更高，你确定你需要燃料，而不是食物？”  “黑胖子他们那群人藏起来的食物分给荒星上的每个人，没法支撑多久吧？”中间商：“对你们而言，食物才是眼下最为紧迫的问题。”  “还是说你们已经有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了？”中间商不掩饰自己对这一点的关切：“要是你们有解决荒星食物极端匮乏问题的办法，我们也可以谈一谈这笔大生意。”  “就算是合作，也要循序渐进，”季华拒绝了他的提议：“先让我们看看你的诚意吧。”  *  别斯年兴致勃勃的在那艘待启动的飞船旁转悠。
　　中间商的地盘被搜刮的一干二净，因为到了吃饭的点，人群从四面八方聚了过来，准备领取食物。
　　趁着所有人都在场的机会，季华上去再次进行了演讲，准确来说，是宣布所有人的日程安排。
　　从起床时间到详细的工作内容，再到下班的义务劳动，坦白来说，这些人不满是非常合理的。
　　这个时间表简直是闻鸡起舞，披星而归，别说八小时工作制了，睡觉时间有没有八个小时都是个问题。
　　喧哗声才刚轰然作响，就在食物的诱惑中重归寂静。
　　“去找黑胖子他们聊聊？”季明宗找了过来，打断别斯年对飞船的跃跃欲试道：“我们缺人，尤其是中层管理。”  毫无秩序的人们，需要重新登记、编队、分派任务，在这个过程中，作为地头蛇的黑胖子他们的利用价值就突显了出来。
　　毕竟没有比他们更了解情况，还能更快上手的中层管理了。
　　“没兴趣，”别斯年专注的盯着单人飞船道：“这玩意怎么用？”  好家伙，一堆问题还没解决，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季明宗停顿片刻，提醒别斯年：“你没有身份芯片。”  “联邦内部所有的社会活动，都需要身份芯片，包括驾驶飞船。”季明宗客观道：“离开荒星，在联邦没有身份芯片寸步难行。”  别斯年：“我觉得情况应该不至于那么糟糕。”  季明宗想起那堆突然熄火的钢铁巨兽们，它们坏的实在太凑巧，很难说只是一个意外。
　　“好吧，换个方式，”季明宗伸手握住别斯年的手，坦白道：“对你来说，这个联邦很糟糕，对我们来说也同样如此。”  别斯年唰的一声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我不太习惯这种肢体接触，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煽情失败。
　　季明宗摸清了别斯年软硬不吃，刀枪不入的习性，摒弃多余步骤，干巴巴道：“让我们来改变这个糟糕的情况，你觉得怎么样？”  “虽然听起来很有意思，”别斯年直白道：“但目前看来，我的存在不是必要的。”  季明宗不知从哪摸出一瓶酒，随手磕开瓶口道：“这里你说了算。”  他将酒瓶往别斯年面前一递：“所有人都可以多余，唯独你不行。”  别斯年接过酒瓶，咬着参差不齐的瓶口，灌了一大口酒，因为这个动作，声音有些含混不清：“怎么说？”  “因为我们得一路打过去，而你是我们获胜的唯一可能。”季明宗叹气道：“毕竟政治可不仅仅只是政治。”  别斯年心情好转了几分：“不是说打不过吗？”  “所以我们得讲道理，让他们没法不讲理，才有获胜的机会。”


第16章 荒星16
　　到最后，别斯年也没跟季明宗去找黑胖子他们聊一聊。
　　等季明宗一走，别斯年立刻蹿进了飞船，对着满桌的按钮楞了几秒，开始乱按。
　　幸好这是艘单人飞船，体型小且不携带任何武器，又幸好还没启动的飞船不会随意乱动。
　　所以别斯年这一通乱按，没导致可怕的后果，倒是成功进入了启动页面。
　　启动页面跳出了一行“未检测到身份芯片，请核对身份”的字样。
　　看来季明宗之前那段话不是夸大其词，别斯年这样想着，一扭头跟阿全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此刻正沉默的注视着别斯年。
　　对上视线后，阿全上前两步，从阴影中走出：“你想跑？”  “你不想离开荒星？”别斯年反问道。
　　阿全朴实道：“我不认识外面的世界。”  “世界上所有东西都是从不认识开始的，”别斯年：“还是说你害怕？”  阿全垂下眼，长睫毛不住晃动，莫名显出几分脆弱。
　　这是别斯年没看到过的模样，几乎让他产生“其实阿全也只是个孩子”之类的错觉。
　　直到阿全趁着他被迷惑的那一刹那暴起为止，不着边际的错觉瞬间从他脑海里消失了。
　　荒星的小崽子，或许无能，但绝不会无害。
　　别斯年一把按住变成慢动作的家伙，叹了口气：“你真觉得这有用？”  “你总会露出破绽，”被他辖制住的阿全笃定道：“我总能赢一次。”  那这辈子估计是不太可能了，除非那个光环失效。
　　这大概是别斯年生平第一次如此同情一个人——以阿全这个韧劲，估计这辈子都要跟他死磕了。
　　想到这，别斯年端详阿全干干净净的那张脸，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别斯年揣在兜里的手摩挲了下刀片，转回话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对外面的世界不感兴趣，”阿全说完，想到别斯年对飞船的兴致勃勃，又补充道：“但你要跑的话，得告诉我。”  别斯年语气里露出几分笑意：“让你来抓我？”  阿全斩钉截铁道：“对。”  别斯年闷笑了一声，轻飘飘道：“放心吧，就算我要走，也肯定带上你。”  阿全似乎楞了一下，没问原因，只是道：“好。”  别斯年松开挟制对方的手，让他重获自由：“你多大了？”  所幸阿全没有掰着手指挨个数：“二十。”  别斯年重新打量阿全，荒星上的流浪儿体型大多显得过度瘦弱，因为食物的匮乏以及高强度的运动量而导致严重营养不良。
　　别斯年回忆了下手感：“太瘦了，”他从兜里摸出一管营养液丢给阿全：“你都不吃饭的吗？”  一把接住营养液的阿全如果知道什么叫“何不食肉糜”，此刻就能立刻用来嘲讽别斯年了。
　　但很遗憾，这超出了阿全的知识范畴，所以他接住营养液后，低头看了眼标注着肉味的包装袋，又丢了回去。
　　“这不是之前季华哥发的吗？”阿全皱着眉头道：“你没吃？”  “我不喜欢这玩意的口感，”别斯年接住营养液，揣回口袋，懒洋洋道：“黏黏的，跟鼻涕一样。”  如果说星际时代有什么符合别斯年那个时代对未来猜想的话，那营养液必须高居榜首。
　　这种单纯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存在的食物，无法带来任何精神和肉·体上的享受，简直不配被称为食物。
　　但荒星上唯一的食物就是这玩意，因为救济品里提供的食物是营养液。
　　这玩意号称一管就能填饱肚子，满足人体所需的一切元素等，但从营养不良的阿全来看，它绝不可能满足人体所需的一切元素。
　　不过一管就能填饱肚子这一点，倒是真的。
　　吃完立刻能感受到饱腹感，大概是它唯一的优点。
　　别斯年对营养液没有好感，作为一名正宗的华国人，他不介意在快饿死的时候吃那些纯粹用来填饱肚子的东西，但在没饿死的时候……想都别想！  美食是人类精神文明中的重要组成部分！绝不可缺失的一环！  不过考虑到荒星的客观情况，别斯年没表露过这些想法。
　　对荒星来说，他们徘徊在饿死边缘，没有对食物指手画脚的权利。
　　但反正刚好提到了这个话题，别斯年干脆说出了口：“这个世界总有除了营养液之外能吃的东西吧？”  “或许外面有吧。”相比别斯年那些情绪起伏，阿全对此毫无波澜：“但荒星就只有营养液。”  别斯年闻言，灵光一现，扭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单人飞船，又看向了阿全……的脖子。
　　*  单人飞船启动时，不止其他人吓了一跳，就连一通乱按的别斯年都吓了一跳。
　　动静实在太大。
　　单人飞船在发出惊人响声的同时，拔地而起，朝着天空直奔而去。
　　还在零区搜刮中间商存货的其他人被这声巨响吸引了注意力，从附近汇聚到空地上，然后“飞船消失了”的消息就这么一路传到了季华他们耳中。
　　正在跟中间商扯皮赎金的季华以及正在说服黑胖子他们的季明宗，在这里再次聚头。
　　看到空荡荡的场地后，季明宗先发制人：“这里没人看着飞船吗？”  “当然有，”季华扭头看向那一堆凑热闹的人：“我不是安排人看着飞船了吗？”  肩负着看着飞船的家伙从人群里探出脑袋，耿直道：“我不敢拦。”  虽然目前大部分人都没搞清楚季华和别斯年到底谁是老大，但有一点所有人都很清楚——他们加起来都不够别斯年一个人打的。
　　别斯年勇闯黑胖子地盘，一人打穿十一区的事迹已经在不断渲染中变得越来越离谱，几近妖魔化了。
　　季华哑然。
　　季明宗非常理解其他人的想法，转变了思路：“他没有身份芯片，启动不了飞船，他还带走了谁？”  全程旁观的那家伙热情的提供情报：“阿全跟他一起上了飞船。”  这个人选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意外，季华脑海里闪过这个想法，没报什么希望道：“还有别的吗？”  还是那个旁观了全程的家伙：“老大离开之前，让我转告你们，他没打算一走了之，等他找到肉就回来。”  “这种事情，以后记得放在一开头说，”已经认定别斯年走人的季华松了口气，反应过来：“肉？他为什么要去找肉？”  回答问题的还是那家伙。
　　“好像是因为营养液太难吃了，”他回忆听到的对话，耿直道：“老大觉得营养液吃起来像鼻涕，他不喜欢。”  季华跟季明宗无话可说。
　　这种离奇的理由放在对方身上居然异常合理。
　　但眼下还有一个问题。
　　“这个星系都是荒星，他打算去哪找肉？”季华疑惑道：“那艘单人飞船又不具备跃迁功能，剩下的燃料也不足以支撑他们离开这个星系……”  季明宗一时有些怀疑对方到底还回不回得来。
　　季华则问出了另一个问题：“他会开飞船吗？”  这个问题对于星际时代的人来说，有些多余，毕竟谁成年之后还不考个驾照？——当然，荒星人除外，他们其中大部分都只远远的看到过飞船。
　　别斯年虽然不是荒星人，但对方对常识的无知程度，比荒星人还不如。
　　现在一艘飞船上挤了两个不会驾驶飞船的人……  “我怎么觉得他们可能回不来了呢？”


第17章 荒星17
　　宇宙、飞船以及浩瀚星海，这是一个多么适合开启星际冒险的场景啊。
　　但事实是……  “这个按钮是干嘛的？”  “等会，飞船是不是在往下掉？”  “好像没往下掉了……等会，它怎么开始S形飞了？”  “前面有个垃圾冲我们来了，避开避开……哪个按钮是避开？”  “算了，坠毁吧。”  从手忙脚乱到迅速放弃，总计用时大约十多分钟。
　　其中大部分原因在于这艘飞船的操作方式太过复杂，用途不明的按钮也实在太多了。
　　对驾驶飞船没有任何基础的别斯年跟阿全来说，自学成才的难度不亚于成功在荒星上找到肉。
　　谁让这艘飞船是淘汰了数十年的老型号呢？  最新型号的飞船，一键起飞，自动驾驶都是基础功能，但这种老式型号的飞船技术上难免有些落伍……  想必中间商已经从中吸取了深刻教训，用价值不菲的赎金证明了跟上科技的脚步到底有多重要。
　　在飞船突破天空的束缚，进入宇宙时，别斯年见到了他从未见过的场景。
　　由诸多星球构成的星系在别斯年面前徐徐展开，展露出星际时代的冰山一角。
　　目之所及是没有尽头的宇宙。
　　一个又一个星球在远方构成一个又一个小点，勾勒出真实的星际时代。
　　距离最近的星球能直观的看到庞大的星球本身，以及各有特色的存在形式。
　　被一层“纱”笼罩着的星球，没有任何特点的星球，徐徐旋转的土黄色星球等等……  大部分是普通行星，在这个距离中，别斯年很难辨别这些星球上是否有人类活动的痕迹，他的兴奋没有维持太久，因为太空中除去星球之外，还存在着大量障碍物。
　　漂浮的碎石、不知从哪来的垃圾以及机械残骸比比皆是，对于一艘没有武器，防护能力极低的单人飞船来说，它们都是导致坠毁的潜在威胁。
　　这是飞船最初之所以如此手忙脚乱的原因。
　　眼看要跟碎石撞上，别斯年一通乱按，成功的让飞船在宇宙中上演难以想象的蛇皮走位，最后“啪叽”一头撞上另一块碎石。
　　也幸好撞上了碎石，别斯年才发现，这艘飞船居然不是纸糊的，虽然型号落后，但到底是符合质量标准出厂的飞船，具有起码的防护能力。
　　看起来骇人的碎石跟飞船相撞后，飞船仍在S形前行，没有坠毁的倾向。
　　放弃驾驶飞船的别斯年，躺回椅子，任由飞船一路“噼里啪啦”的跟障碍物近距离接触，驶向不知道目的地的远方。
　　在别斯年手忙脚乱的时候，阿全在一旁握着把手静静旁观，在别斯年放弃之后，阿全还在一旁握着把手静静旁观。
　　因为单人飞船上只有一个座位。
　　不过为了乘客的心理健康考虑，飞船的可利用空间没有狭小到只能摆放一个座位的地步，所以在座位旁，还有一些空隙。
　　而阿全眼下就挤在这个空隙中——幸好他够瘦，不然可能压根挤不进去。
　　等别斯年安静下来之后，在“噼里啪啦”的背景音中，阿全问道：“所以，你不会开飞船？”  “它应该更简单一点，”别斯年看了眼面前满满当当的按钮道：“起码要有一份操作手册吧？这个设计可一点都不贴心。”  “那我们能安全降落吗？”阿全继续提问：“还是你打算让它一直这么飞下去？”  这是个好问题，别斯年靠着椅子的背重新挺直了，盯着用途不明的按钮思考片刻后，目光停在了最醒目的大红色按钮上：“这看起来像是用来降落的？”  阿全沉默两秒，大概是第一次意识到别斯年在某些地方实在不值得信赖：“它看起来更像是关机键。”  与他的话同步进行的，是别斯年的动作。
　　在他话音落下后，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别斯年收回按下红色按钮的手，委婉道：“看来我们马上就能知道它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了。”  原本在S形前行的飞船突然笔直下降，冲着下方直坠而去。
　　速度快的惊人，一瞬间赋予乘客生死一线间的真实感。
　　宇宙成了虚影，不远处的星球渐渐变得渺小，取而代之的是下方正在不断放大的某个星球。
　　那不是一个多么醒目的星球，它在诸多星球之中时，平平无奇。
　　但因为这个“意外”，别斯年不得不将视线落在迅速放大的这个星球上。
　　灰扑扑的星球，以难以察觉的速度缓慢运转中，随着飞船流星般的下坠，逐渐显露出下方岩石铺就的大地。
　　在这匆匆一瞥中，它看起来就像另一个荒星，荒芜且了无生机。
　　轰然一声巨响，飞船以近乎砸地的力道，嵌入了这颗星球表面。
　　飞船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哪被砸坏了。
　　别斯年扭头看了眼身后，见飞船后半截幽幽的冒出了大量浓烟……  “不会是要爆·炸了吧？”别斯年嘀咕了一声，去看阿全。
　　阿全一脚踹开飞船落地后半开的舱门，轻盈的一跃而出——但凡再胖上几分，他都没法重复这个动作。
　　片刻后，来找食物的别斯年跟半道被骗上飞船的阿全在不住冒烟的飞船前，在荒芜的苍茫大地上，思考人生。
　　别斯年缓慢开口，为自己正名：“看来，那个红色按钮是降落键。”  “飞船都是这么降落的？”土包子·阿全淡定的反问道。
　　别斯年看着后半截深深嵌入地面，不住冒出大量浓烟的飞船，这种降落方式好像有点费飞船……  别斯年挪开视线，环顾陌生的星球，苍茫大地上，除了石头、石头、还是石头，寸草不生的环境，一秒将他带回了荒星。
　　“这里不像荒星，”阿全在一旁雪上加霜：“荒星上起码还有人。”  而这里看来似乎已经彻底荒废了。
　　即使是土包子阿全，也能在当前情况下，清楚他们的处境非常不妙。
　　他默默的摸出一管营养液。
　　别斯年的视线挪了过去。
　　阿全淡定的一饮而尽，然后就着别斯年的视线道：“没了。”  别斯年从自己兜里摸出几管营养液，扔给了他：“多吃点。”  阿全接住营养液，往自己口袋里藏，又听别斯年继续道：“再吃胖点就可以宰了。”  “会生病的，”阿全反驳：“不能吃人肉。”  别斯年看了眼阿全一本正经的模样，没继续这个玩笑——正常人会当成玩笑，但要是这家伙的话，可能真会那么做。
　　“找找这里有没有吃的……”别斯年岔开话题：“或者说，试着修好这艘飞船，”他停顿了下，有些自我怀疑：“它还能启动吗？”  这要是没法启动，怕不是剧情转眼间从星际冒险变成了鲁宾逊漂流记？  阿全环顾四围：“这里好像是废弃的荒星。”  “废弃的荒星？”别斯年：“我以为荒星那种寸草不生的环境已经是极限了？居然还能有废弃的荒星？”  阿全：“荒星上的人死光了，就变成了废弃的荒星。”  别斯年停顿了下，道：“什么情况下，荒星上的人会死光？”  “□□，大范围的冲突，也有可能是失去了救济品领取资格，所以都饿死了。”阿全语气平常：“在以前，这些事情都很常见。”  “这么说的话，那有点奇怪……”别斯年这么说，不是因为他发现了什么，而是从另一个角度得出的结论。
　　如果这个星球是废弃的荒星，既没有人，又没有食物，那就是一个绝境——但别斯年身上还开着光环呢。
　　虽然这玩意不招他待见，但它的作用就是保证别斯年活着。
　　阿全等了一会，没等到别斯年“有点奇怪”这句话的后半句话，有些疑惑：“哪里奇怪？”  别斯年歪了歪脑袋，视线随意的扫视着前方：“不太对劲……”  “我没有敌意。”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前方地里冒出了一个人。
　　阿全条件反射的就要冲出去，别斯年随手拦住了他。
　　一半钻出地面，一半还在地下的那个人：“你们来这里干什么？这里不是已经废弃了吗？”  别斯年朝还在冒烟的飞船示意了下。
　　对方扭头看了眼飞船眼下的惨状：“紧急迫降？”  别斯年打量从地底钻出的这家伙，茂密的头发和胡子成为了天然的伪装，分不清他的模样。
　　别斯年：“既然这里已经废弃了，那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对方一愣，挠了挠头，用肢体语言鲜明的表达出“想编一个理由，但一时编不出来”的台词。
　　阿全盯着他看了半天，以荒星人的朴实本质，点出了最重要的问题：“你哪来的食物？”  别斯年朝前迈了一步，礼貌询问：“你不介意我们下去看看吧？”  对方似乎不是很介意，但出于某种原因，他还是提醒了下别斯年：“我很可怕的！”  你看起来比阿全无害多了。
　　虽然这么想，但别斯年没有说出口，他别了别头，给对方展示了下自己的后脖颈。
　　效果立竿见影。
　　“你没有身份芯片？”对方盯着别斯年的脖子，得出合理猜测：“你是反抗者？”  “不，”别斯年：“但我确实认识反抗者。”  别斯年又朝前迈了一步，计算了下他们之间的距离，摸着兜里的铁片，再度询问道：“我们现在能下去看看了吗？”  对方没有立刻做出决定，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别斯年摩挲着铁片，耐心等着他的回答。
　　“我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他小声道：“你们需要食物？”  “你们进来吧……”他最后提醒了一遍：“不要害怕。”


第18章 荒星18
　　“这下面难道是尸体？”别斯年靠近洞口，想象了下那个场景，道：“就算是尸体，也不至于害怕吧？”  为了确认这一点，他征询的看了眼阿全。
　　阿全摇头：“尸体不可怕。”比起毫无威胁的死者而言，活着的人可怕多了。
　　洞口传回对方的声音。
　　“这里连人都没有，哪来的尸体？对了，你们下来的时候小心一点，路有点远。”  洞口比从远处看时更大些，这几乎可以称作是一口井了。
　　井口平滑且圆整，下方每隔几米亮起一盏盏的灯，像一簇簇光，延伸到地底更深处。
　　这个规模有些出人意料，毕竟一个人挖出的洞跟机械作业挖出来的地下空间不是一个概念。
　　而他们眼前的这口井显然属于后者。
　　但在荒废的荒星上，进行机械作业的工程量未免有些太大了。
　　别斯年双手握住井壁，翻身下井，脚下踩到了隐藏着的楼梯。
　　半藏于井壁中的扶手也随之浮现，别斯年一边向下移动一边看了眼上方。
　　阿全跟着他翻身下了井。
　　在他们朝下方移动后，这口井上方的光线一暗，井口被什么东西盖住了，重新伪装成了不起眼的模样。
　　现场安静了下去，只有人体攀爬时发出的轻微摩擦声不住响起。
　　这段沉默的时间有些漫长。
　　漫长到别斯年都开始回想对方那句“不要害怕”不会是针对这个情况给出的提醒吧？  仿佛没有尽头的通道以及黑暗中的微光，很容易让人萌生更为可怕的猜想。
　　不过在那些可怕的猜想出现之前，别斯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那家伙只比他们先下去一小会，考虑到对方看起来不像是擅长体力劳动的类型，应该不可能这么快爬完这么长一段路。
　　按理来说，他应该就在他们前方，但别斯年自始至终都没看到对方的身影。
　　漫长的攀爬终于抵达了尽头。
　　别斯年从距离地面一米多高的爬梯上跃下，打量这个地底建筑。
　　灯光异常明亮，一切清晰可见。
　　空地前方是一扇半开的门。
　　别斯年扭头看了眼阿全，确定他做好了准备，才朝前走去，推开了那扇门。
　　桌椅、床、锅碗瓢盆……  铺面而来的生活气息，让别斯年楞了几秒，才将视线落在正在厨房忙碌的大胡子身上。
　　那姑且能被称之为厨房，虽然只是这片区域的一角，还杂糅了卧室、餐厅功能，但别斯年确实见到了这个世界的厨具。
　　在只有营养液的荒星，厨具压根没有存在的必要，但在废弃的荒星地底，居然有个家伙在像模像样的烧菜？  这世界真是太神奇了。
　　别斯年嗅到了久违的饭菜味。
　　“好香，”阿全也嗅到了，才刚吃完一管营养液的他有些疑惑：“我好像又饿了。”  “过来坐。”大胡子一边招呼他们，一边将锅里的菜倒到碗里，端到桌上。
　　别斯年坐到小凳子上，多看了几眼对方烧菜的厨具。
　　那玩意意外的简陋，四四方方的正中心放着黄色的不明物体，火焰从正中窜出，炙热灼烧着上方的简易锅。
　　“还有道汤，再煮一会就行了，”大胡子放下锅，在一旁的水槽里洗完手，又用洗手液反复揉搓之后，才坐回饭桌旁，招呼他们道：“吃吧。”  小饭桌上摆了四道菜，食材……别斯年一个都不认识，也分辨出这到底是肉还是菜——不知道是对方的厨艺问题还是食材的问题，这几道菜的颜色都异常的深。
　　但它闻起来非常香——是纯粹的食物香味，光闻味，就让人饥肠辘辘。
　　别斯年看了眼贴心摆放的刀叉和筷子，阿全动作迅速的操起刀叉在餐桌上方晃出了虚影。
　　“好吃，”阿全在口腔里的味道迸发的那一刹那，瞪大了眼睛：“这是肉吗？”  大胡子的吃相比阿全好多了，他细嚼慢咽，把食物咽下去后，才回答道：“差不多。”  阿全瞪大眼睛，显出了几分孩子气：“怎么会这么好吃？”  “好吃吧，”大胡子得意洋洋道：“这是我……等会，汤好了，我去把它端过来，你吃慢一点。”  他起身去拿汤，察觉到别斯年一口都没动，还贴心道：“你更习惯营养液吗？我记得我好像有，等会我去找找……”  阿全扭头笃定道：“没毒，能吃。”  大胡子把汤端到桌上，掀开盖子，用勺子舀了舀，奇异的清香味随之散发。
　　大胡子舀了满满一碗递给阿全，又征询的看了眼别斯年。
　　别斯年探头看了眼飘着不明物质的汤：“这是什么？”  “吃的，”见别斯年不想吃，大胡子给自己舀了一碗，一边吃热气一边喝了一口，整张脸都随之舒展了开来：“B131号煮起来最好吃。”  阿全瞪大着眼睛，在一旁迭声附和：“真的好好吃。”  别斯年将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注视对方小心翼翼对待这些食物的场景。
　　那是人类能从食物中得到的最纯粹的满足。
　　别斯年盯着阿全看了半晌，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好像真有点饿了。
　　所幸在别斯年将要从“难吃的营养液”和“原材料十分可疑的美食”之间做出抉择时，大胡子终于吃饱了。
　　阿全还在专注的享受食物，估计短时间内不会转移注意力了。
　　别斯年的视线从阿全身上偏了偏，对上了大胡子的目光。
　　大胡子挠了挠头，起身道：“我去找找那些营养液放哪了？”  别斯年跟着起身，步入生活起居一体化区域后的另一个空间。
　　一个摆满了东西的储物间。
　　别斯年站在门口，粗略一扫，摆放整齐的密封箱一摞摞的占据了大片空间。
　　大胡子朝着角落直奔而去，那里摆放着各种仪器。
　　他掠过了那些仪器，蹲在角落的箱子前翻找。
　　别斯年凑近数量最多的密封箱，打量箱子里的东西。
　　“那是吃的。”大胡子扭头看向别斯年道：“A101，目前产量最稳定的食物。”  别斯年的表情有些奇怪，他指了指密封箱：“吃的？产量最稳定？”  大胡子也不找营养液了，转身对别斯年道：“它的外表虽然有点丑，但产量很稳定。”  别斯年看了眼密封箱，又看了眼大胡子，觉得对方这个描述未免有太过轻描淡写的嫌疑。
　　在别斯年的理解中，食物这个词的指向非常明确，就算深究食物原材料，那也是活着的动植物——反正不包括他眼前这玩意！  这个被大胡子称之为“A101”的食物，是一坨黏糊糊的“肉”，肉上有一个又一个的小气泡，时而出现又时而破灭。
　　说实话，它看起来还不如营养液呢，营养液虽然也黏糊糊的，但起码不会动。
　　但这坨黏糊糊的“肉”正在密封箱里缓慢蠕动，看起来似乎是某种活着的生物。
　　别斯年不住摩挲铁片，在心底重复念了二十遍“这是未来世界”，才问出下一个问题：“它是动物？”虽然感觉不太可能，但万一这个时代就存在这种动物呢？  “它在动，对吧？”大胡子站起身，凑了过来，用莫名骄傲的语气道：“我思考了很多方向来解决食物产量问题，最后有了A101。
　　它是一种合成生物，我保留了它基础的生物功能，确保它能快速繁殖……”  这个词听起来可不太妙。
　　别斯年打断他道：“它繁殖能力有多强？”  大胡子眼睛一亮，道：“我给你展示看看，你一定会惊讶的。”  别斯年很少有这样的感受，但他现在确实有一种强烈的不详感。
　　这家伙如果只是一个纯粹的坏人该多好啊，别斯年发自肺腑的想道。
　　他宁愿遇到一个居心叵测，穷凶极恶的坏人，也不想在这种地方遇到一个纯粹的科学狂人。
　　毕竟前者能理直气壮的弄死，而后者不能。
　　但这显然不取决于别斯年的想法。
　　在大胡子打开最后那扇门，向别斯年展示他的实验室后，对方的身份就已经尘埃落定。
　　事实证明，相比其他实验体而言，A101确实称得上安全无害而且稳定。


第19章 荒星19
　　实验室内充斥着刺鼻的消毒味，墙壁旁摆满各种实验设备。
　　在另一面墙的方向，摆放着数十个密封的玻璃箱，玻璃箱内充斥着液体，液体中摆放着形状各异的“实验品”。
　　别斯年停在实验室门口，盯着那些一动不动的“实验品”，分辨不出它们到底是死是活。
　　单从外观来看，有相当一部分的“实验品”看起来十分具有攻击性，倒不是因为獠牙和利齿，事实上，这些实验品压根没有牙齿，它们只是一些拼凑成的合成物。
　　毕竟它们被制造出来的目的是为了成为食物，而不是成为捕食者。
　　但不知道是制造者的问题，还是出于意外，这些被拼凑而成的合成物，看起来似乎比捕食者更危险。
　　一截漂浮在液体中的触手上鼓起数百个小脓包，似乎有什么正在触手深处“萌芽”，随时会破体而出。
　　因为触手不长，而鼓起的包又实在太多，这玩意看起来简直是密恐患者的地狱。
　　别斯年挪开视线，落在下一个一动不动的“实验品”上。
　　那是一节树枝，它具有明显的植物特征，树枝上长出一片片叶子，叶子是肉色的，不管是从色泽还是从纹路上来看，都像是一小块肉……  树枝大约一个手掌大小，零星长出若干肉块，像是一种特殊的菇类。
　　下一个水箱，乍一看很容易以为是空的，仔细寻找，才能找到水中飘浮着的孢子状生物。
　　它们半透明的漂浮在水中，很容易被忽视，数量不多，没有到让人密恐的地步，看起来似乎是这里最正常的实验品。
　　剩下那些实验品，别斯年还没看完，就察觉到大胡子那边有什么动静，扭头看见大胡子正操作着仪器，将密封盒放进没有液体的玻璃箱内。
　　玻璃箱是一个精密设备，在玻璃箱盖子上方有一行用途不明的按钮。
　　密封盒被仪器挪到了玻璃箱内，全程都没有打开，密封盒内的A101也始终平静的蠕动着。
　　直到玻璃箱重新合拢后，大胡子按下玻璃箱上方的按钮，一道激光在玻璃箱上方闪现，平整的划开了密封盒以及密封盒内的A101。
　　密封盒被分成两半，蠕动的A101随之分成了两大坨。
　　大胡子扭头看向别斯年，炫耀般道：“现在，往里面注入一点空气……”  他按下另一个按钮。
　　缓慢蠕动的A101忽而兴奋了起来——这种兴奋的具体表现，是黏糊糊的软体蠕动的速度突然加快。
　　在突然加快的蠕动中，别斯年恍然意识到，A101的蠕动其实就是它“生长”的过程，当然也可以称为“繁殖”。
　　在密封箱内的时候，它的生长速度被压缩到了最低，而在接收到空气刺激之后，A101恢复了正常的生长速度。
　　分开的两坨黏糊糊的软体蠕动着，迅速融为一体，丝毫看不出在几秒钟之前它被切割成两块的模样，在占据水箱最底层之后，它开始沿着箱壁攀爬，迅速覆盖玻璃箱的四个面。
　　大胡子等待了几秒，伸手按了另一个键：“现在注入抑制剂，降低活性。”  玻璃箱被A101包裹着，看不出变化。
　　但大胡子对这个“抑制剂”很有信心，按下按钮之后，就打开了玻璃箱的最上层。
　　玻璃箱开启的过程中，发出了些奇异的声音。
　　“哦，堵住了，看来它想从那里钻出来，”大胡子：“这可不行。”  “这东西要是从哪钻出来了的话，收拾起来很麻烦，所以每次实验的时候，都要特别注意。”  所幸A101没有完全钻进那些细缝中，卡了一小会的玻璃箱顺利打开，露出玻璃箱内几乎不再蠕动的软体生物。
　　A101完整的填满了整个玻璃箱，变成了一大坨肉。
　　大胡子：“看，繁殖起来很快吧。”  别斯年：“这玩意只要遇到空气就会这样疯狂繁殖？”  大胡子走到另一个仪器前，一边操纵仪器，一边道：“我研究了很久，幸好空气里的构成杂质足够多，刺激源很好制造……”  这个特点还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别斯年这么想着，一抬眼，看到大胡子操作仪器把填满玻璃箱的A101分成了数大块，扔进那堆玻璃箱中。
　　起初一切都很正常，A101的残块跟那些玻璃箱里的“实验品”都毫无反应。
　　“处理下垃圾。”大胡子这么说着，操纵仪器，将玻璃箱内的水面降下了几分，效果立竿见影。
　　一动不动的触手朝水面上方缓慢挪动，直到触及没有液体的那一小层空间，触手上方鼓起的包迸裂，无数根触手从原来的触手上弹了出来，迅速裹住玻璃箱最下方的A101碎块。
　　别斯年甚至没见到它们进食的场景，触手裹住它之后，它就消失了。
　　玻璃箱内的液体重新被充满。
　　不住拍打玻璃箱的触手，动作缓慢了下来，最后耷拉在玻璃箱底，恢复了一动不动的模样。
　　“晚上加个菜吧，”大胡子思索道：“炒B022怎么样？”  炒那些触手吗？  它现在的模样比刚才可怕多了，方才只是一小只触手，而现在无数根鼓起密密麻麻小包的触手几乎填满了整个玻璃箱。
　　一旁的玻璃箱也发出了奇异的声音，那节树干上的肉块不知什么时候膨胀成了一大块，吸附在A101的碎片上，几秒钟的时间，A101连残渣都没留下。
　　大胡子满意的点评道：“B131长的很好，晚上应该还能喝汤。”  别斯年摩挲了下铁片，觉得自己在此刻击杀对方的话，完全能算得上拯救世界。
　　要不就这么做吧？  别斯年认真思考起了这个想法。
　　大胡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仍在继续介绍：“哦，对了，你别害怕。
　　这虽然看起来很可怕，但它们对人类没有攻击性。
　　我一直在琢磨怎么用A101饲养更多食物，毕竟总吃一种特定的食物，从口感和营养上来说，都对人类的健康有害无益。”  大胡子语气轻松道：“目前的研究很顺利，它们挺喜欢吃A101的。”  “不过除了不攻击人之外，它们喜欢吃的东西有点多……”  为了这个世界着想，果然还是弄死他吧。
　　别斯年在那一瞬间，领悟了对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还有哪能比废弃的荒星更适合研究这些呢？  就算某个“实验品”失控逃脱了，最多也就是整个星球沦陷，在它们进化出在太空中生存的能力之前，世界起码是安全的。
　　在现场突然陷入沉默时，另一个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阿全环顾了一圈实验室：“这些是什么？”  “我的实验室，”大胡子热情的介绍道：“我在这里研究食物。”  阿全眼睛一亮，越过别斯年，步入实验室，停在那些玻璃箱前，丝毫没在意那些实验体骇人的外表，语气雀跃：“这些是食物？”  大胡子遗憾道：“这些虽然能吃，但在那些小缺点没改善之前，不能大量生产，不然可能会导致非常可怕的后果。”  阿全只听到了他想听到的关键词：“能吃？”他扭头看向别斯年，兴致勃勃的强调：“能吃！”  别斯年：？  “你不是来找食物的吗？”阿全疑惑道：“这里有好多食物。”  别斯年委婉道：“你不觉得它们看起来很……奇怪吗？”  “奇怪？”阿全打量那些实验体，回想方才食物的味道，发自肺腑道：“我觉得它们看起来很好吃。”  “你来找食物？”大胡子挠头，目光落回到别斯年身上：“你怎么知道这里有食物？你认识佑护？”  “you hu？”别斯年重复了一遍这两个音节：“不认识。”  大胡子非常疑惑：“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别斯年：“我不知道。”  在热情的跟不知底细的外来者分享完自己的实验成果后，大胡子似乎终于意识到对方怀揣歹意的可能了。
　　气氛随着大胡子的沉默忽而从温情脉脉变成了危机四伏，好似周遭布满了藏在暗处的视线，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
　　别斯年隐约听到了极为细微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在管道中缓慢挪动……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上方的天花板，真切意识到他们正位于一个科学怪人的实验室内，而这里不管蹿出什么东西似乎都不让人意外。
　　“那是什么东西？”  别斯年的目光锁定天花板上的某个出气孔，几乎是在他视线落下的那一瞬间，有道黑影从中蹿出，在视网膜上留下无法捕捉的虚影。
　　“什么东西？”大胡子慢了一拍，侧头看去。
　　时间流速放慢，几近停滞的情况下，别斯年看清了这个突然蹿出的黑影的模样。
　　看清它的模样后，他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将朝着大胡子而去的东西一把攥在了手中。
　　手心传来了钝痛感，某个锋利的东西以缓慢的速度割破了他的手。
　　他看了眼仍处于停滞状态的世界——足以致命的危险并没有消失，显然仅仅只是限制它的行动并不能确保安全。
　　别斯年飞快扫了眼实验室，上前两步，按照大胡子方才按下按钮的顺序，啪啪按下两个按钮。
　　第一个玻璃箱内的液体往下降了几分，别斯年找到玻璃箱最上方的输入口，将紧攥着的东西扔了进去。
　　被扔出的金属制品没像他想的那样，笔直掉进玻璃箱。
　　虽然放慢的时间流速让它无法及时处理这一系列变化，但它自带的稳定装置，仍然让它停在了空中。
　　别斯年干脆一把攥住它，直接往箱子里一按。
　　时间流速重归于正常。
　　玻璃箱内的触手一拥而上，密不透风的裹住了他的手。


第20章 荒星20
　　在其他人的感知中，这一连串动作发生在眨眼间。
　　大胡子只是侧了侧头，还没看清究竟是什么，就见黑影一闪，别斯年的手按在了玻璃箱内。
　　而调低了抑制剂浓度的玻璃箱内，触手正在狂欢。
　　触手的数量再一次爆棚，密密麻麻的堆积，一部分疯狂拍打玻璃箱，另一部分则严严实实的盖住了探入玻璃箱的那只手。
　　虽然窜出通气孔的黑影一闪而逝，但阿全仍然捕捉到了：“那是什么？”  大胡子凑近玻璃箱，观察过分激动的B022，还不忘安慰别斯年：“你别害怕，它们不攻击人……你手里有什么？它们好像被刺激到了……等下。”  大胡子跑回实验仪器前，操纵着仪器，长长的摇臂上探出一小根“手指”，它探入玻璃箱，堵得满满当当的B022在遇到它时，纷纷让开了一条路，显露出被它裹住的那只手。
　　堵得密不透风的触手撤开之后，别斯年终于松开了手，伴随着一缕缕飘散的鲜血，造型奇特的钻孔在液体中伫立。
　　“R型元件？”大胡子一眼认出了它，语速迅速飙升：“手手手……”  别斯年将手从水箱里抽出，几乎是同一时间，密密麻麻的触手跟着他的手一起钻了出来。
　　在B022将事态升级之前，天花板上方喷洒出一注液体，精准洒在触手伸出的地方，张牙舞爪的触手立即一动不动的落了满地。
　　同时，玻璃箱内也在上演热闹的场景。
　　在别斯年放开R型元件之后，B022毫无顾忌的扑了上去，将它包裹。
　　它们在消化它，正如大胡子之前所说的那样——这些实验品还有一些小小的缺陷，它们的食谱非常宽泛。
　　但这不是大胡子方才急促招呼别斯年把手从玻璃箱内抽出来的理由。
　　在R型元件被B022包围时，察觉到危险迫近的装置，启动了自·爆程序。
　　B022们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力粉碎，玻璃箱内的液体不住震荡，唯有玻璃箱无动于衷。
　　R型元件将一整箱触手炸成了碎片。
　　大胡子目不转睛的盯着玻璃箱，看上去比方才兴奋多了。
　　被炸成无数碎片的B022也比刚才兴奋多了，漂浮在液体中的碎片朝着R型元件炸裂的方向汇聚，混沌的液体很快重归清澈。
　　“你看到了吗？”大胡子目不转睛道：“它们喜欢这个。”  别斯年看了眼玻璃箱。
　　触手碎片们正在重新黏合，过于顽强的生命力让它们迅速变回别斯年一开始见到的模样——一小根鼓起无数个包的触手。
　　大胡子按下按钮，为玻璃箱注满液体，心满意足道：“B022的生存本能，让它们削弱爆·炸的规模，在R型元件爆·炸前，把它一层层裹起来……”  别斯年打断他的话，问出他最好奇的问题：“R型元件是什么？”  “机械体共和国的研究成果之一，”大胡子：“具有环境分析和情况汇总能力，能根据不同环境执行不同的攻击模式，为了避免泄露机密，会在遇到危险后直接自·爆。”  说到这里，大胡子突然反应过来：“这个R型元件哪来的？冲谁来的？”  别斯年低头检查手心的伤口，笃定道：“冲你来的。”  大胡子伸手在另一个仪器上点了点：“不对劲。”  地面突兀震动了起来。
　　正在检查伤口的别斯年晃了下，余光掠过地面，瞥见什么，又唰的一下挪了回来。
　　地面上有什么东西。
　　但别斯年重新投去目光时，地面上又什么都没有。
　　不对，他刚才分明看到了什么……等会，之前那些触手呢？  别斯年重新环顾这片过分干净的地面，发觉脚下的地面几乎一尘不染。
　　地面的震动持续了一小会，很快平息了。
　　大胡子盯着屏幕，得出了结论：“它花了不少时间。”  别斯年看向大胡子面前的屏幕。
　　屏幕上的场景有些奇怪，一片黑暗中有一条笔直的空隙，横穿整片黑暗。
　　阿全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他不知何时凑到了别斯年身旁，见别斯年的注意力没在伤口上，伸手握住他的手，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伤口，还拿手按了按。
　　别斯年朝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阿全的语气有些遗憾：“手没废。”  他的遗憾太真情实感，以至于别斯年很难忍住恶趣味：“如果敌人是你的话，我就算一只手也绰绰有余。”  阿全顺杆子就上：“那你下次……不，以后都记得用一只手。”  别斯年有些惊讶：“你那狗脾气居然不发作了？”  阿全从兜里摸出膏药，往别斯年血肉模糊的手心上涂，效果立竿见影，轻微的痛觉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奇异的痒。
　　萌芽的血肉交织，伤口被填充，恢复如初。
　　别斯年盯着阿全看，等着他回答问题。
　　阿全把膏药往兜里一揣，理直气壮：“一只手。”  “我又没答应，”别斯年在他面前晃了下完好如初的手，拉仇恨般道：“能用两只手揍你，为什么要用一只手？”  阿全朝别斯年咧了咧牙，转开视线看大胡子，戳了戳别斯年，语带警告：“很危险。”  别斯年这下知道阿全为什么没犯狗脾气了，因为他觉得现在这种情况很危险，不适合冲上来咬人。
　　他跟着看向陷入深思的大胡子，还是没明白屏幕上那片黑到底是什么。
　　“那是什么？”  大胡子从深思中回过神，顺着别斯年的目光看了眼屏幕，又热情的解释了起来：“那是S001，一个意外产物，打扫起卫生很好用。”  打扫卫生？  别斯年看了眼一尘不染的地面，又看了眼玻璃箱内狰狞的实验体，抓住重点：“你把它放出来了？”  “你别害怕，”这句话都快成大胡子的口头禅了：“它没有攻击性。”  大概是察觉了别斯年的不信任，大胡子解释道：“它不会主动攻击，只是偶尔处理一些污染环境的有害垃圾，自从它出现之后，这个星球的生态环境好多了。”  听起来像是对生态治理有奇效的研究成果，但考虑到A101在对方口中也被形容为“虽然外表有些奇怪，但产量稳定的食物”，而那些实验体在他嘴里则被形容为“有点小缺点”，那大胡子的这个形容就瞬间变得不可信了起来。
　　“听起来很适合荒星，”别斯年语气微妙道：“荒星的环境确实很糟糕。”  “S001没法批量制造，因为是意外产物，重复实验了很多次，都没成功。”  没法批量制造说不定反而是一件好事，别斯年注视着一尘不染的地面，继续问道：“那它现在在哪？”  大胡子挠了挠头，思考如何解释：“S001的基因构成很复杂，有部分蜂巢本能，它一直在积极的筑巢和储存食物。”  别斯年环顾实验室，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蹲下身敲了敲硬邦邦的地板，回忆起规模惊人的底下建筑，意识到了什么。
　　“S001……是石头？”  大胡子飞快摇头：“不是。”  没等别斯年做出反应，大胡子道：“这些石头是它跟土壤反应后的物质，它本质上是一种……”大胡子思考了下如何形容：“寄生体。”  别斯年摩挲铁片，再度思考起了之前那个诱人的想法——要不还是趁着世界没被毁灭，直接干掉他吧？  这个想法在他脑海里转了一圈，别斯年冒出了另一个想法，这个世界挺糟糕的，要是能推倒重建的话，岂不是比现在好多了？  这个想法可比之前那个想法诱人多了。
　　别斯年兴致勃勃的站起来：“它只寄生石头？还是只寄生死物？还是说连人类也能……”  “它没有攻击性，”大胡子强调道：“它眼下的行为是为了筑巢。”  别斯年想起了一个画面：“这个星球的地表是由岩石构成的。”  “那是它干的，”大胡子转身朝别斯年示意了下屏幕上的黑暗：“它花了很多时间，把这里改造成这个模样，又一点一点把整个星球变成了现在这样。”  这家伙绝对是个SSR。
　　虽然不知道未来世界的科技水平有多发达。
　　但怎么想，随随便便就能制造出这种玩意的家伙，都不可能一抓一大把吧？  不然未来世界的人们的日常生活得有多水深火热？  每一天都在即将被毁灭和被拯救中度过吗？  “所以它是这个星球的防御设施？也是防止实验体失控的后手？”别斯年想到这里，突然明白过来：“你对我们毫无警惕，是因为我们对你来说，压根没有威胁？”  对方之前那一系列——给不知底细的人提供食物，有问必答，怎么看怎么像不谐世事的傻白甜。
　　但现在看来，那不是因为缺心眼，而是因为他压根没必要担心来路不明的陌生人。
　　毕竟，不可能有人比他更危险了。


第21章 荒星21
　　出乎意料，大胡子的反应非常纯粹：“你们不是饿了吗？我有食物啊。”  他自言自语道：“而且我好久没见到人了，佑护之前还偶尔来一趟，现在好久没来了。”  说道这里，他恍然大悟：“我知道这个R型元件怎么来的了。”  “应该是佑护之前带来的。”大胡子语气轻松道：“机械体共和国还没放弃呢。”  既然说到这里了，别斯年就接着话茬问了下去：“你跟机械体共和国有仇？”  大胡子强调道：“不是我跟他们有仇，是他们跟我有仇。”  “我都说了，不要乱碰我的东西，结果还把我的实验室弄的一团乱……”  别斯年抓住重点：“死人了？”  大胡子回忆道：“反正机械体共和国发布了通缉令……”说到这个，他又用格外轻松的语气道：“不过没有人类联邦发布的通缉令金额高。”  “人类联邦又为什么要通缉你？”别斯年十分好奇：“人类联邦跟机械体共和国不是敌对的俩方吗？”  “联邦发的通缉令上说是因为我非法进行人体改造和基因实验，”大胡子捋起披散的长发，给别斯年看自己的脖子：“这玩意出了点意外。”  他脖子上的身份芯片跟其他人不同，蒙着一层液体般的存在，将身份芯片上那股纯粹的机械感变成了奇异的扭曲感，跟对方的画风莫名相符。
　　别斯年满脑子问号：“身份芯片出了什么意外？”  “它接收不到信号了，星网追踪不到我。”大胡子回忆了下：“我当时在进行基因信号调整，可能是不小心把芯片里的几个神经链接给弄坏了……”  他管这叫出了意外？怪不得联邦的通缉令上说他非法改造呢，这怎么看都像是有意为之吧？  相比反抗者粗暴的挖芯片的方法，他的方法看起来更简单高效。
　　那应该更受其他人欢迎才对吧。
　　“没人找你帮忙改造芯片吗？”  “有啊，不少，”大胡子：“不过我试着在其他人身上重新实验，都失败了。
　　后来就没人找我了。”  “失败？”  大胡子唏嘘道：“都成植物人了，大脑神经被我弄坏了。”  别斯年沉默了下：“没人找你麻烦？”  “有啊，我身上好多通缉令呢，”大胡子瞪大眼睛道：“不然我为什么躲在这？就是因为之前老有人来打扰我做实验，所以我干脆换了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阿全听完全程，突然插话道：“这些经历听起来有点耳熟……你叫什么？”  在蹭了对方的饭，参观完对方的实验室，共同经历生死一线之后，终于有人意识到，他们跟大胡子还没进行过自我介绍。
　　大胡子挠头：“我叫什么来着？”  他费劲的回忆了半晌：“好久没人叫过我的名字了，他们都叫我博士。”  别斯年察觉到阿全朝后退了一步。
　　你退一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别斯年扭头看阿全。
　　大概是别斯年视线中的疑惑太过强烈，阿全退到别斯年身后，强调道：“是博士。”  别斯年：“很有名吗？”  “你不认识博士？”  “你不认识我？”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几乎重叠。
　　阿全惊讶了一刹那，压低声音为他解释家喻户晓的那些故事：“传说每个遇到博士的人都死了，因为他要用这些人的尸体去做实验……”  别斯年的表情逐渐疑惑，感觉自己在听什么用来吓小孩的玄幻故事。
　　略显荒诞的开头后故事逐渐正经了起来：“几十年前，机械体共和国听说博士在基因方面的天赋，决定邀请他加入机械体共和国，结果去的那些人都死了……”  “机械体共和国派人把尸体带了回去，结果尸体上有V病毒，感染了数万个机械体，一直到如今，解毒剂都研发到第13种了，V病毒还没有被彻底消灭。
　　因为这个病毒只会感染机械体，对普通人没有影响，所以大家都说这是博士跟联邦的阴谋。”  大胡子对这种谣言非常不满：“我都说了，是机械体共和国派来的那群人乱翻我的实验室，把我的实验室弄的一团乱。
　　V病毒跟我没关系，我没事研究那玩意干嘛？”  博士的话十分具有可信度。
　　因为他根本没必要撒谎，而且就他的实验室来看，乱翻他的实验室引起毁灭性后果简直太合理了。
　　不过别斯年有一点不明白：“既然不是你有意制造的，那V病毒是怎么来的？”  “我也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我找了具机械体的尸体研究了下。”  大胡子解释道：“是我之前某项研究的失败品，跟机械体产生了反应。
　　我有段时间很好奇机械体共和国是怎么把机械跟人体结合成新的存在形式的，所以研究了下粘合剂，想看看能不能弄个直接连接思维的外骨骼装甲，结果第一步就卡住了。
　　后来我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就放弃了这个实验，那个粘合剂的失败品一直放着没动，结果他们乱翻实验室的时候，把它翻出来了。”  别斯年的注意力发散到了另一个名词上：“外骨骼装甲？”  “那可是个好东西，我当初研究粘合剂的时候，它还是新出来的战斗单位，现在应该全部实装了？”  “说起来还是机械体共和国导致的连锁反应，他们到底是怎么把人跟机械结合起来，变成机械体的？可惜我不擅长机械那个领域……”  别斯年：“外骨骼装甲是什么东西？”  “战斗装备。
　　个体凭借它走上战争舞台，眼下的外骨骼装甲不知道到哪一代了，不过从几十年的研究方向来看，它的作战地点是太空。”  听起来像是类似机甲的存在。
　　阿全对外骨骼装甲不感兴趣，这玩意对他来说太遥远了。
　　他对另一件事十分好奇：“他们说你能消灭V病毒，是真的吗？”  大胡子：“这又不难。
　　我研究完后，就尝试了下怎么消灭V病毒，做出了解毒剂。”  别斯年生出了新的好奇：“那解毒剂呢？”  大胡子挠头，又陷入了回忆：“给了护佑，他对这个挺感兴趣的。”  既然都说到这里了，别斯年不得不问出这个问题了：“护佑又是谁？”  “他好像既反对联邦，又反对机械体共和国，”大胡子坦然道：“他具体是干什么的，我也不清楚，我跟他又不熟。”  阿全没理解他的脑回路：“既然不熟，那你为什么还把解毒剂给他？”  “因为我有很多，”大胡子左右张望了下：“那玩意好像放在仓库了，你们想要的话，我去找找看？”  所以，那个可能在外界引起腥风血雨的解毒剂，在博士这里点击就送？  “护佑可能就是因为解毒剂陷入了麻烦中，”别斯年提醒大胡子道：“所以很久没来。”  “是吗？”大胡子更在意方才那个没得到回答的问题：“你想要解毒剂吗？”  别斯年不感兴趣的摇头。
　　能制造解毒剂的SSR就在眼前，谁还关心解毒剂啊。
　　这个时代的原住民不会跟别斯年产生相同的想法。
　　无数鲜血淋漓的前车之鉴中，人们从故事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远离灾难和死亡的制造者。
　　博士这个名字足以让他们打消所有念头。
　　但作为穿越者·真正的土包子·别斯年毫无心理负担，他向博士发出了邀请：“你有兴趣加入我们吗？”  大胡子撩起耳朵旁的头发，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你有兴趣加入我们吗？”别斯年重复了一遍道：“自我介绍一下。
　　我们的老巢……不是，组织地点就在附近的荒星，上万人的大型组织，成熟的组织运行框架，有未来之星·反抗者加盟，前途一片光明，在创业初期加入我们绝对是明智之举。”  大胡子拒绝的十分果断：“没兴趣。”  “好吧，我们需要食物，”别斯年换了个问法：“你能给我们提供一点帮助吗？”  “我有很多食物，”说起这个话题，大胡子重新热情了起来，带他们朝仓库走去，展示摆放得满满当当的密封箱：“你们想要的话，都可以给你们。”


第22章 荒星22
　　“A101的快速繁殖能力就是为了解决荒星食物不足的问题，”博士滔滔不绝道：“只要一些特殊布置，你们就能拥有源源不断的食物。”
　　不知道为什么，这话从对方嘴里说出来，很难让人安心。
　　别斯年走了下神：“如果A101不小心过度繁殖的话……”
　　博士：“虽然它不会攻击人类，但如果到处都是A101的话，人类很难继续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所以你们得小心一点才行。”
　　虽然这么说，但他的语气听起来并不是很在意。
　　别斯年继续追问道：“如果A101失控的话，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我正在缩小那些实验体的食谱，最好只剩下A101，”博士朝实验室看了眼，遗憾道：“但目前还没成功。”
　　别斯年：“如果成功了的话，A101快速繁殖的问题虽然解决了，但实验品快速繁殖的话又该怎么办？”
　　博士非常乐观：“我的目标是让研发的这些食物构成一个完整的循环食物链，就像是人为的自然生态。在自然没办法为人类提供食物的地方，为人类提供源源不断的食物。”
　　别斯年本能的察觉到了问题：“但食物链也有失衡的可能？”
　　“食物链中的一环消失，人为的自然生态被破坏，”博士：“那食物就会反客为主，占据人类的生存空间。”
　　别斯年跟他对视了几秒：“那怎么办？”
　　博士挠了挠头：“到时候再看？我现在才刚开始研究食物链的第二环呢。”
　　“这只是食物，消灭它的方式有无数种。比起这个来说，没有食物更可怕。”
　　他的这句话，让别斯年想起了季华之前说“人没有吃的，就会死”时的模样。
　　短暂的沉默后，别斯年岔开了话题：“说起来，你为什么研究起食物了？”
　　“因为这里没有食物啊，”博士叹了口气：“而且我不喜欢营养液的口感。我本来打算弄点食物就算了，后来研究着研究着，我发现这个简直太有意思了。”
　　虽然别斯年偶尔也不太正常，但跟博士相比，他简直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这个世界真是时常让人充满自信啊。
　　别斯年怀揣着莫名的自信道：“那A101该怎么处理才能入口？”
　　“避光。它在自然光下会特别兴奋。
　　密封。空气会让它快速繁殖。
　　在需要食物时，打开密封箱，让它进行快速繁殖。
　　然后将它转移到密封避光处，高温处理，就可以了。”
　　别斯年跟博士确认：“高温能杀死它？”
　　“这是食物，”博士对这个问题感到不解：“又不是什么奇怪生物，消灭它的方式有很多种，高温只是其中一种。”
　　高温这个简单可行的处理办法瞬间让A101狰狞的外表看起来可爱多了。
　　但方才R型元件爆·炸后，B022展现出来的超强生命力幽幽浮现在了别斯年脑海中，让久违的轻松感瞬间褪去。
　　别斯年：“那些实验体也能被高温杀死？”
　　博士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对啊。”
　　别斯年沉默了两秒：“你说的高温具体是多少度？”
　　“两千度左右。”
　　别斯年：“两千度，它没被碳化？还能炒着吃？”
　　“能啊，我们刚才不是吃了吗？”博士最初有些不解，很快反应了过来：“高温处理后，它会彻底失去活性，之后就能进行烹饪了，就像这样……”
　　博士抱起一个密封箱步入实验室，将它放进透明的正方形仪器中，点击仪器上方的屏幕，选择高温处理模式。
　　仪器自行合拢，屏幕上开始倒计时。
　　仪器内部的密封箱迅速融化，显露出加快速度蠕动的A101，随着倒计时的结束，A101彻底停止了蠕动。
　　仪器在倒计时结束后重新开启。
　　博士操纵着机械手将高温处理后的A101拿了出来，在失去蠕动后，彻底舒展开来的A101确实更像特殊食材，只是色泽有些奇怪，不是别斯年熟悉的血红色，而是发黄的白色。
　　博士将A101扔进水里冷却，顺带跟别斯年解释道：“虽然说大批量进行高温处理后，进行储藏更方便，但最好不要这么做。A101死亡时间超过一个月，可能会重新恢复活性，放着不管很容易出问题。”
　　你管这叫普通食物？
　　别斯年甚至懒得问他不是说高温能彻底杀死A101，为什么还能恢复活性这种问题了。
　　毕竟这玩意是博士研究出来的，指望它是一种正常的食物，还不如指望博士是个洁白无瑕的君子。
　　有利就有弊，A101的快速繁殖和可食用性的特点几乎完美解决了荒星眼下的困境，至于这个食物附带的“小小缺点”以及潜在隐患……
　　那就不归别斯年管了，至少他成功找到了食物。
　　“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事情吗？”别斯年跟博士确认道。
　　博士思考许久，表情严肃道：“只吃一种食物太单调了，等我把食物链上的第二环研究出来，你们可以换换口味。”
　　“我问的不是这个……算了，”别斯年：“抑制剂我也带上几份吧。”
　　“抑制剂你们没法制造，得省着点用。”博士说着说着，想起来了：“对了，你们用的时候注意下浓度……”
　　他掏出只笔，刷刷刷的写了一长串注意事项，递给别斯年。
　　别斯年瞄了一眼，看到了一连串的关键字：在高浓度下，该物质具有剧毒……挥发后会导致空气中带有毒性……在浓度下降到该标准后，该物质具有慢性毒素，长时间接触可致死……
　　别斯年没继续往下看，折起纸放进口袋：“就不能直接给我稀释到安全标准的抑制剂吗？”
　　博士：“单人飞船放得下？”
　　他提醒了别斯年，别斯年回忆了下单人飞船的储存空间，严重怀疑别说是抑制剂了，恐怕连A101的密封箱都放不下几个。
　　别斯年：“那个飞船的储物空间太小了……不对，现在的问题是它压根启动不了了。”
　　飞船半个舱体砸进地层表面，不住冒浓烟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还能再度启动的样子。
　　别斯年看向在场唯一的高学历人才，虽然这么问有点奇怪，但对方这种标准的反派模板，点亮什么技能都不让人意外：“你会修飞船吗？”
　　“这种单人飞船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博士没有辜负他的希望：“我去看看它哪坏了。”
　　他们一行人离开地下建筑，准备重回地面。
　　顺带一提，博士之前果然不是老老实实从井口爬下来的，这里有直达地面的升降梯。
　　别斯年站在石头上，左右张望，没找到为升降梯提供动力的能源，又想起了博士实验室内诸多正常运行的科技产物。
　　在被废弃的荒星上，维持建筑正常运行的难度不仅仅在于食物，还有最基础的能源供应。
　　别斯年之前在的荒星是联邦统一供给能源，维持星球的日常用电，但这个荒星已经被废弃，联邦不可能白白浪费能源，给一个没有人居住的废弃星球提供日常能源运转。
　　别斯年看向博士：“这个升降梯……是S001搞出来的？”
　　“方便吧？”博士没有否定这个猜测，炫耀道：“刚开始它只能弄个爬梯出来，现在已经能做到这种地步了，我觉得整颗星球应该已经彻底被它消化了。”
　　他似乎用了一个细思极恐的词。
　　别斯年决定不计较这种小问题，毕竟博士整个人就是大写的“细思极恐”。
　　别斯年继续问道：“实验室的能源不会也是来自S001吧？”
　　“当然不是，这两者是不同的领域。”博士否定了他的猜测：“我用的是联邦的能源。”
　　别斯年听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他们同意了吗？”
　　“他们又不知道，”博士：“我找人混进星网，给这颗星球拉了条线。”
　　“还能这么操作？”才来星际时代没多久的别斯年大开眼界，有些跃跃欲试：“这难吗？”
　　博士挠了挠头，在非专业领域上十分客观：“非常难。”
　　“那你之前找了谁？”
　　博士给出了一个意料之中的名字：“护佑。”
　　“好吧，希望他还活着，我们迟早会需要他的。”别斯年嘀咕一声，脚下的升降梯微微一震，成功抵达了地面。
　　博士将方才的对话抛到脑后，绕着模样凄惨的飞船转了一圈。
　　“怎么样？”别斯年上前问道。
　　“储存空间太少，放不下多少东西，得把飞船拆了才行，”博士摸出一把改锥，信誓旦旦道：“问题不大。”
　　别斯年眼看着他把飞船拆了七零八落，又眼看着他把飞船重新组装，组装完之后飞船的外形发生了变化，储存室的空间大幅度增加，而驱动室的空间则被压缩到了最小。
　　“不过……”别斯年盯着重新组装好的飞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出了口：“你没用上的零件是不是有点多。”
　　有人说，最可怕的不是拆了装不回来，而是拆了之后装完了，才发现多了一个零件。
　　但眼下，可不是多了一个零件，而是多了一堆零件。
　　作为接下来要搭乘这艘飞船的乘客，别斯年感觉这不太靠谱。
　　这玩意真不会飞着飞着就掉下来吗？
　　“飞船的面积摆在那，为了尽可能扩大储物室的空间，我把驱动室里那些没必要的零件都拆了来腾空间。”博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轻描淡写道：“反正你们也不需要。”
　　压根不会开飞船的别斯年一时居然无法反驳。
　　“你到时候就按这两个按钮就行了，”博士给他示意了下启动按钮和紧急迫降按钮：“我已经把你们之前的航线导入了，按启动按钮直接原路返回，等到了地方，直接迫降就行。
　　其他的按钮，最好都别碰，我对飞船的结构也不是很熟悉，拆了那么多零件，万一乱按导致驱动室的电路短路，那可能飞着飞着就掉下来了。”
　　大概是意识到别斯年的沉默中蕴含了太多东西，博士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反正都会死。要不你们吃完饭再走？”


第23章 荒星23
　　正如谁都没想到，别斯年会说走就走一般，谁也没想到，对方说回来就回来了。
　　形状怪异的飞船气势汹汹，一头砸进地面，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
　　别斯年回来的消息也伴随着这个惊人的动静，迅速扩散。
　　两三天的时间还不足以让刚经历巨变的荒星遗忘别斯年。
　　准确来说，在各种歪曲事实的小道消息中，别斯年赫然已经成为拳打联邦政府，脚踏机械体共和国的传奇人物。
　　于是，一众听到动静跑过来的原住民压根没拿自己当外人，袖子一撸，就上前套近乎去了。
　　“老大，你怎么进飞船了？”  “老大，是不是联邦追来了？”  “老大，咱们打谁？”  “老大……”  别斯年看了眼浓烟滚滚的飞船，考虑到博士之前说的那些话，再考虑到A101失控后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十分从心的往后退了两步，就地指挥人群：“把飞船里的东西搬出来。”  “这是什么？看起来有点奇怪。”有人抱着数个叠起来的密封箱，疑惑发问：“里面的东西怎么还会动？”  “老大，我听说食物快吃完了，”也有人忧心忡忡道：“距离下一次救济品发放还有一段时间，接下来我们不会要饿肚子了吧？”  抱着密封箱的人群骚动了起来。
　　“不可能吧，老大就在这呢。”  “但最近发的食物数量确实越来越少了。”  “那万一没吃的了……”  一群人一边嘀咕，一边去瞧别斯年的表情。
　　“把箱子放好，”别斯年漫不经心的道：“食物总会有的。”  虽然别斯年说的非常随意，但众人莫名有了底气。
　　这个小小的骚动因为别斯年的这句话重新平息。
　　一群人将飞船上的东西搬到不远处，垒起数摞密封箱。
　　要是换做是之前，早有人偷摸开箱了，甚至箱子压根不可能还在原地。
　　但现在的荒星跟之前的荒星相比，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这些早起晚归的原住民身上，诞生了之前未曾存在过的东西——微弱的希望。
　　人们总是向往更好的未来，而眼下是他们距离它最近的时候。
　　*  季华收到消息后，迅速赶来了。
　　但他来的不巧，冒了半天浓烟的飞船就是在那时爆·炸的。
　　季华脚下一顿，看了眼爆·炸波及的范围，确认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炸没造成混乱，才重新迈步走向别斯年，准备好好跟别斯年讨论一下失踪事件。
　　他还没开口，别斯年已经把他安排完了：“你找几个靠谱的人把这些东西搬回去，叫他们别乱动，派几个靠谱的人看着，其他事我们回去说。”  季华看了眼密封箱，在蠕动的不明生物上暂停几秒，安排人把这些东西搬回去后，换了一个合适的对话地点。
　　季明宗带着一群拖油瓶姗姗来迟，黑胖子等人赫然在列，倒是中间商不见了踪影。
　　“你居然把飞船开回来了？”季明宗更惊讶这一点：“你会开飞船？”  “不会，”别斯年喝了口水，转回正题：“人来齐了？”  “该来的都来了，”季华把密封箱放到桌上：“这到底是什么。”  阿全蹲在角落，对这场对话不感兴趣，大部分时间都在盯着别斯年看，偶尔把目光分给密封箱。
　　季华方才跟他聊了几句，楞是没从他嘴里挖出只言片语，一时间有些怀疑他到底跟谁才是一伙的。
　　“食物。”别斯年开门见山，直接把所有人打懵了。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密封箱上，盯着缓慢蠕动的A101不放。
　　A101的外表很奇怪，但对压根没有选择余地的荒星人来说，这反而是最不值得他们在意的。
　　只要能吃，它长成什么样都没人关心。
　　季华最先反应过来：“哪来的食物？”  他看了眼A101，紧接着问道：“数量有多少？能稳定供应吗？”  “一位好心人士提供的，”别斯年想了想，为了大家的心脏考虑，没说出“好心人”的名字，一笔带过道：“具体数量嘛，大概是不用担心食物不够的程度……”  毕竟接下来他们需要担心的是“食物”数量太多了该怎么办。
　　在场人的表情缤纷多彩了起来。
　　别斯年看见了那些质疑和不信任，但他不想搭理，所以话锋一转道：“荒星的情况怎么样？”  他看了眼黑胖子他们：“谈完了？”  金老大作为现场年纪最大的老资格，任由狐狸和黑胖子疯狂使眼色，眼睛一闭，纹丝不动。
　　狐狸在心底暗骂了一声，硬着头皮道：“你大概不清楚荒星目前每天消耗的食物数量有多惊人，我们所有人那点库存，才三天就快撑不住了……”  “所以食物不够了？”别斯年点了点头：“这个已经解决了，我现在想知道点其他的。”  什么就解决了？你嘴皮子一碰就解决了？  狐狸看了眼摆在桌上的密封箱，他之前看过了，那一摞摞的箱子，总共才十几箱，哪来的不用担心食物不够？  要不是他之前被对方吓的一愣一愣的，现在就该说些狠话来让对方认清现实了。
　　不过现在嘛，还是活着比较重要。
　　狐狸闭上了嘴。
　　屠夫看不惯狐狸的怂样，接茬道：“谈是谈了，但我们那点食物都被你们拿出来发给其他人了，还有什么好谈的？”  别斯年没开口，一旁蹲在角落的阿全闻言眼睛一亮，站起来跃跃欲试的盯住了屠夫，一副“要是谈崩了那这胖子归我”的迫不及待。
　　阿全很清楚，这几个人里就这胖子能打。
　　屠夫一看到那小子，立刻回忆起之前对方不要命的模样，嘴里的话不由一顿。
　　他脸上的横肉抖动了几下，也不说话了。
　　黑胖子鄙视的看了他一眼，缓和气氛道：“谈完了。
　　要是能解决那么多人的食物问题，那哥几个没话说，指哪打哪。
　　但要是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那恐怕你们得先处理自己的麻烦。”  “说找到食物就找到食物……”季明宗再一次对别斯年的来历产生了怀疑：“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季华在一旁帮腔：“不管是哪边的人都不是问题，反正大家都在荒星了，谁还嫌弃谁啊？”  别斯年：“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直说了？”  一众人精神一振，数个耳熟能详的党派和组织名称在脑海里飘过，机械体共和国更是其中绝不可能缺席的角色。
　　然后他们就听见别斯年道：“这些食物的正式名称是A101，是博士无偿提供给我们的。”  这个绝对不在选择范围内的名字成功导致现场陷入了寂静。
　　别斯年独自在那兴致勃勃道：“博士听说我们的情况后，非常热情的给我们提供了无穷无尽的食物……”  “等一下，”季明宗打断他道：“你说的这个博士，是制造V病毒，险些让机械体共和国灭国的那位博士？”  季华：“改造身份芯片的那位博士？”  狐狸：“把各大组织的核心人物弄成植物人的那位博士？”  黑胖子：“通缉金额加起来几十亿星币的那位博士？”  “什么？几十亿星币？”别斯年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发出无知的问题：“这是多少钱？”  “足够整个荒星所在的星系都不缺营养液了。”黑胖子：“当然，前提是能活捉博士。”  活捉博士……要是死的，别斯年说不定还能靠光环拼一拼。
　　但活的？这压根不可能有人做到吧？  别斯年瞬间将这个天文数字抛到了脑后，给出了肯定答案：“就是他。”  别斯年对博士一无所知，但在场人非常清楚博士的丰功伟绩。
　　所以，打一开始，A101在他们眼里就不是什么正常“食物”。
　　“博士非常热情的给我们提供了无穷无尽的食物……”季明宗重复别斯年方才的那句话，关注点朴实无华：“这玩意真能吃？”  “能吃，而且比营养液好吃，”别斯年站起身，伸手搭在密封箱上道：“我跟阿全都尝过了。”  没人接茬。
　　别斯年继续道：“就是有一些小缺点。”  凝神聆听的众人松了口气。
　　季华身体前倾，略微有些迫切的发问：“什么缺点？”  这反应怎么有点奇怪？  别斯年大致转述了A101的缺点以及注意事项。
　　等他说完这一长串后，现场的气氛彻底活跃了起来。
　　“那确实不用担心食物了。”季华松了口气道：“它解决了我们眼下最大的难题。”  全程没有插话的金老大睁开眼睛道：“之前那份日程安排可以落实了。”  黑胖子闻言犹豫了起来：“这是不是有点太急了？”  屠夫冷笑了一声：“不就是军训吗？总比饿死好多了。”  “军训？”别斯年没想到他们毫无阻碍的接受了A101的缺点，还立刻安排了起来：“什么军训？”  “荒星打扫的差不多了，没那么多大街让他们扫，我准备给他们找点其他事做，”季华：“锻炼下身体和纪律。”  说道这里，季华看向别斯年：“你有兴趣吗？”搞这种规模的军训，我们还缺个足够镇场子的。”  此刻的别斯年，对“这种规模的军训”究竟是什么规模一无所知。
　　事实上，他的注意力还在A101身上，随口应了一声，又将话题扯了回来：“我们能对A101进行高温处理吗？”  季明宗语气轻松：“问题不大，等会我们去十三区搬点垃圾，自己做一个就行了。”  季华估算了下时间：“今天的晚饭能用剩下那点营养液混过去。
　　明天的量肯定不够了，到时候必须得用A101。”  金老大插入对话道：“得先安排好繁殖、处理、烹饪、分配的生产线，最好双线进行，避免出问题。”  “保密程序也得安排起来，”狐狸精神了起来：“大家都是兄弟，没什么好怀疑的，不过程序还是要搞一搞的，万一出了问题，追究起来也方便。”  “一个高温处理仪器用不了多久，十三区的材料足够了，”季明宗道：“今天能搞定生产线。”  季华：“行，那我们来说说生产线……”


第24章 荒星24
　　黑暗中，有什么在不住蠕动，沿着空地朝外扩张，占领每一寸空间，它扩张的速度十分惊人，眨眼间就将整个场地层层覆盖，寻觅继续扩张的突破口。
　　就在它层层叠叠往高处攀爬，眼看就要找到突破口时，它所覆盖的区域产生了异变。
　　巨大的阴影在上方徐徐合拢，惊人的热度从下方升起，巨大软体当即放慢了蠕动速度。
　　随着热度从下方传递到两侧，将整个场所变成一个“高温烤箱”后，那团塞满烤箱的软体生物最终彻底停止蠕动，变成了一块散发着高温的“肉”。
　　紧接着，数片隔板从地表升起，横切竖切将其分割成塞满整个盒子的“食物”。
　　这些盒子会在这里待上几个小时，等温度降低之后，发往位于荒星各处的食堂，提供给原住民们。
　　别斯年旁观了整个“高温处理过程”，再一次清楚认知到这真的是星际时代。
　　他以为的高温处理器：微波炉。
　　季明宗做出来的高温处理器：眼前这玩意。
　　几乎是一座工厂的占地面积，全程机械作业，不需要冒着风险接触A101。
　　其中大部分时间花在了从垃圾场往外搬垃圾这个过程中——因为十三区禁止闯入，所以唯二能进入的只有没有芯片的别斯年跟季明宗。
　　来回往外搬材料花了大半时间，最后季明宗利用那些垃圾拼凑出眼前这个“高温处理器”。
　　之前博士拎着一把改锥就敢拆飞船，别斯年以为是博士艺高人胆大，但现在看来，这可能是个传统……  那些废弃的仪器在最初制造时就为拆卸留下了线头，以至于季明宗能轻车熟路的将废弃仪器改装成其他设备。
　　“事实上，确实有统一标准，”季明宗道：“机械改造师这个职业的出现，就是因为机械和仪器建造的统一标准的出现。”  他摊手道：“要是没法拆，那我们还改造什么？”  未来时代.jpg  *  A101作为食物登上历史舞台的时候，意味着食物不足的困境在荒星逐渐成为了历史。
　　当然，这里指的荒星，是指别斯年所在的荒星，而非所有位于人类联邦中的荒星。
　　解决荒星最大的问题后，一切迅速走上了正规。
　　这个混乱且饥饿的星球，在无法拒绝的强硬手段下，重新建立起了秩序。
　　正如季华之前的演讲一般，他提供食物，人们遵循他的安排。
　　别斯年跟季明宗来来**跑了无数趟十三区，将废弃垃圾堆一个又一个搬运到十三区外，然后看着新的工厂拔地而起。
　　准确来说，那不能算是新的工厂，它的主要功能是进行“食物加工”。
　　毕竟荒星每天要消耗的食物量非常惊人，为了满足这个数字，A101的生产线在反复调整后进一步扩张。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军训可以搞起来了，”季华一边说一边在地图上划拉，十分遗憾：“荒星真的什么都没有，想搞些基础设施建设都搞不起来。”  “但凡荒星能有可利用的资源，都不至于被遗忘的这么彻底，”狐狸打了个哈欠道，他才是最忙的那个人，作为地头蛇和脑子最活泛的前·势力老大，整个“食物加工”的生产线都是他在跟进：“你也别想搞什么基础设施建设了，十三区里的那些垃圾要是用完了，你就是挖穿整个荒星都找不到铁。”  狐狸忙，季华也没比他轻松到哪去。
　　曾经不成熟的想法，在现实面前，显露出无数不足之处，就好比野心勃勃的荒星基建计划，还没开始，直接夭折。
　　荒星没辜负它的名字，一切基础物资依靠联邦提供，能源和水依靠联邦直接供给，而食物、衣服等，来自每个月发放的救济物资。
　　季华大致计算了下联邦每年花在荒星上的支出，一瞬间甚至理解了为什么救济品里的食物是半份的了。
　　单一个荒星而言，这个金额算不上天文数字，但考虑到一整个星系的荒星数量……  也不是荒星非要吸联邦的血，而是这些基础物资，荒星真的没法自产，荒星资源耗尽不是随便说说的，连草都无法生长的星球，难道还想指望在星球下找到除去泥土之外的东西吗？  季华有气无力：“得找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怎么解决？凭空造出矿来？”狐狸嗤之以鼻：“眼下最重要的，是从中间商地盘上搜刮的燃料快用完了，要是燃料用完了，那些‘高温处理器’可就没法动了。”  至于人工处理……那就更不可能了，要达到两千度的高温，没有仪器，光靠人类自己压根不可能做到。
　　季华叹了口气：“中间商什么时候把赎金带回来？”  “他不是还要帮你捎消息吗？”狐狸也叹了口气：“那点赎金又不能彻底解决问题，到时候还不是得面对这个问题？”  季华：“没办法自产，就只能买了。”  狐狸思考了几分钟，犹豫道：“A101？”  季华摇头：“A101卖出去也就是一锤子买卖，没必要把这张王牌打出去。”  “难道反抗者有钱？”狐狸眉梢一喜：“那也行啊。”  季华无情的打碎他的美梦：“他比你还穷，别做梦了。”  “那我们拿什么去买燃料？”  现场安静了几秒，两人齐声叹了口气。
　　刚解决食物困境的荒星如今正气势高涨，拔剑四顾。
　　但这两人举目望去，前途尽是坎坷。
　　*  有趣的是，在荒星的另一处，也有两个人在讨论相差无几的话题。
　　别斯年是主动来找季明宗的，前几天他们讨论了下取出芯片最大的问题——在取出身份芯片时，芯片会激活特殊信号，触发星网的警报。
　　在这个警报激活的第一时间，联邦军队就会立即锁定芯片所在位置，整军出发，搜捕信号来源，逮捕非法取出身份芯片的嫌疑人。
　　之前的讨论没有得到结果，眼下别斯年又冒出了个新想法：“你之前说让芯片的特殊信号不被激活……”  季明宗灵活的从机械堆中爬了下来：“你想到办法了？”  “突然想起件事，”别斯年：“芯片的特殊信号跟星网有关，我知道有个人能避开联邦从星网里拉线给废弃荒星提供能源。”  季明宗认真了起来：“避开联邦给废弃荒星提供能源？谁？”  别斯年：“你先说他有没有可能影响芯片的特殊讯号？”  季明宗无奈：“你就说了这么点信息，我怎么知道他能不能做到？而且能不能做到这种问题也得问他，才能知道答案。”  季明宗停顿了下：“就你提供的这点信息来看，他起码知道怎么钻星网的空子……芯片跟星网的链接属于星网的特殊模块，**都没办法插手，难度跟避开联邦给废弃荒星提供能源完全不是一回事。”  “也就是说可能做不到？”别斯年松了口气：“这也不算坏消息，据我所知，对方目前的状况不太好。
　　要是想让他帮忙，我们可能得去找机械体共和国的麻烦。”  “机械体共和国？”季明宗更为疑惑：“联邦的事情还没解决，怎么扯上机械体共和国了？”  “哦，博士研究出了V病毒的解毒剂，”别斯年轻描淡写的抛出惊人消息：“他拿到手后就消失了，我估计他因为解毒剂惹上麻烦了。”  “什么？博士研究出了V病毒的解毒剂？”季明宗震惊道：“什么时候的事情？共和国研究了那么久都没法彻底消灭V病毒，博士……”  他说着说着反应过来，毕竟博士在基因研究方面的天赋人尽皆知。
　　季明宗：“说不定他消失是因为他的目标就是解毒剂？他也有可能是共和国派来的人。”  别斯年：“这不重要，反正他也做不到。”  季明宗一把拽住他：“等会，博士的解毒剂……”  别斯年跟他对视几秒，扬眉：“你想要？”  “不是我想要，是我们想要。”季明宗指了指别斯年跟自己，表明他们俩是一伙的，才继续道：“荒星不仅缺人，还缺钱。
　　你知道这玩意能卖多少钱吗？”  别斯年摇头。
　　“或许你可以想想，机械体共和国多有钱。”季明宗循循善诱：“他们给博士开出了天价悬赏，那他们也一定愿意为了V病毒解毒剂付出足够高的代价。”  别斯年若有所思，又觉得有些不对：“他们怎么这么有钱？”  “因为北部星系联盟本身就是联邦最富裕的区域。
　　他们当初叛乱，宣布独立并成立了如今的机械体共和国时，还带走了惊人的财富。
　　这场独立战争为什么打了几百年都没有决出胜负？  一方面是因为机械改造技术的横空出世，导致北部星系联盟的战斗力整体飞跃，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真的很有钱，大手笔的生产武器，大规模的进行人体机械改造，硬是跟联邦打成了不相上下的结果。”  别斯年发现了问题：“等会，叛乱、独立战争……芯片呢？北部星系联盟的人难道没有植入芯片？”  季明宗：“这就是机械体的特殊性，他们对自己的身体进行了多次改造，用机械代替，其中包括大脑等器官，至于芯片……在这种情况下，直接失去了作用。”  “大脑用机械代替？那还是人类吗？不对，那他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吗……这是怎么做到的？”  “所以他们称呼自己为机械体，他们认为他们变成了一种更高级的生命形式。”季明宗：“顺带一提，这就是为什么人类联邦彻底禁止人体改造的原因。”  这就是星际时代.JPG。
　　别斯年的跃跃欲试毫无掩饰：“听起来很有意思。”  “事实上，联邦对机械体的看法并不乐观，大部分科学家都认为他们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并终将走向自我毁灭。”  简单介绍完机械体的情况，季明宗转回话题：“所以说，解毒剂？”  别斯年觉得问题不大：“博士的研究虽然不太正常，但他人确实很不错…”  季明宗回顾了下博士前半生浸透的斑驳血迹，对此不置可否。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还缺一艘飞船，”季明宗正说着呢，就见一艘飞船朝他们的方向直奔而来，他停顿了下：“看来，问题解决了。”


第25章 荒星25
　　在反复确认没来错地方后，中间商现在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荒星上虽然各有不同，但那些最根本的东西从未变过。
　　混乱、肮脏、绝望，荒星人在这里苟延残喘，为了生存不择手段。
　　同样属于荒星的中间商闭着眼睛都能嗅出荒星上独有的腐臭味。
　　但眼下这个荒星……  没腐臭味也就算了，怎么还有奇异的食物香味？直勾得人饥肠辘辘？  飞船尚未降落，中间商在上空俯瞰熟悉又陌生的星球，满怀疑惑。
　　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街区上空无一人，拔地而起的新建筑跟荒星格格不入。
　　这是荒星？  眼前这个场景跟中间商之前想的可不太一样了。
　　他之所以挑这个时间点回来，就是估算着季华那群人的食物这个时候应该吃完了，无法填饱肚子的荒星也该重新乱起来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才能好好谈一笔大生意。
　　在飞船降落的短短几分钟内，中间商迅速做出了决定，打消了扭头就走的想法。
　　他是个商人。
　　大生意总有机会能做，但小生意也不能错过。
　　飞船舱门徐徐开启，中间商孤身一人下了飞船，深吸了口荒星上的空气，脱口而出：“好香。”  别斯年也没拿自己当外人，绕着飞船转了一圈，夸道：“飞船不错。”  “这是最新款，”中间商习惯性的介绍了一句：“能一键启动，自动驾驶……”  别斯年眼睛一亮：“功能这么齐全？”  中间商刚要扯出个假笑，突然想起这伙人之前的强盗作风，又忙加了一句：“我刚买的。”  “买的好，”别斯年拍了拍飞船：“现在归我了。”  好嘛，刚见面就想要走我一艘飞船？强盗也没这么理直气壮吧，中间商不由频频朝反抗者投去视线。
　　季明宗上前开启飞船的储藏室，见到储藏室里堆得满满当当的燃料，给了中间商一个虚伪的笑容：“阁下果然守信用。”  这不废话吗？  反抗者手里捏着个史无前例的“独门技术”，中间商哪舍得一去不返？  他还指望着跟反抗者做一笔大生意呢。
　　“赎金咱们之前就说好了，飞船可不包括在内，”中间商惦记着别斯年方才那句话，压根没在意这种不痛不痒的赞美，警惕道：“反抗者，你得讲信用吧？”  就他们说话这会功夫，别斯年已经钻飞船驾驶舱里了，才一进去，别斯年的声音就传了出来：“这个好，没之前那艘飞船那么多按钮。”  最新型号的飞船，价值不菲。
　　一分钱一分货，贵有贵的道理。
　　跟之前老型号的飞船相比，驾驶舱里一共就三个按钮，还贴心的标注了每个按钮的用途，完美贯彻了“客户就是上帝”的服务宗旨。
　　要不是中间商之前吃了老型号飞船启动慢的亏，还舍不得花大价钱买最新型号的飞船呢。
　　中间商目不转睛的盯着反抗者，妄图给对方施加道德谴责。
　　季明宗咳嗽一声，伸手搭着中间商的肩膀道：“吃了没？”  中间商的注意力当即转移了：“你们找到食物了？”  虽然这么说，但中间商自己都不信。
　　荒星上要是能找到食物，哪轮的到他们？早八百年就被找到了。
　　季明宗没细说：“反正暂时不缺，你要是没吃，等会一起吃点？”  中间商将飞船抛到了脑后，嗅到了大生意的气息，目不转睛的盯着季明宗：“卖吗？食物在这里可不便宜，有的是人要，你要是信得过我，保准给你个好价钱。”  “不卖。”季明宗一口拒绝：“你又不是不知道荒星的情况，多少张嘴等着吃饭呢。”  中间商试探道：“你们的食物哪来的？”  季明宗含混道：“朋友送的。”  中间商不意外，左右荒星长不出食物，而反抗者在联邦的声望又不同寻常。
　　多少人想跟他做笔大生意呢，有人雪中送炭多正常啊。
　　当然，中间商跟其他人不同。
　　他主要是想落井下石……  但这两者归根到底也没太大差别，左右都是冲着反抗者来的。
　　季明宗跟中间商的客套一直维持到季华抵达这里为止。
　　季华一到，就把话题揽了过去，问起了另一件事：“消息传出去了？”  “该收到消息的人都收到了，至于他们怎么想，可不归我管。”中间商拉出星网，给季华展示了下联络人清单。
　　季华扫了眼，又跟检查燃料数量的狐狸对视了一眼，确认燃料没问题，才颔首道：“那咱们两清了。”  话是这么说，但两人都没动弹。
　　别斯年检查完飞船，跟季明宗确认：“不过，黑市在哪？那东西到时候怎么卖？”  “联邦最大的黑市就在荒星星系，”季明宗解释道：“那地方情况复杂，得有人领着才能进去，我到时候找个朋友……”  中间商耳朵竖半天了，闻言立刻道：“黑市我可太熟了，你们有东西要卖？”  “那地方吧，安全是安全，不过一来一去麻烦不说，还得给黑市交税，要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如直接卖给熟人……”中间商热情道：“既方便又安全，看在反抗者的面子上，我保准给个市场价。”  别斯年：“你买不起。”  中间商一愣，对方这话一出口，他下意识的去看季明宗。
　　别看中间商没什么逼格，人家能在荒星上占地盘，足够证明他的底气，他买不起的东西不少，但别斯年他们手里，他买不起的似乎也就只有他眼巴巴盯着的“大生意”了。
　　季明宗连连摆手：“取出身份芯片这种服务，我要是想卖，也不至于等到今天。”  “既然不是这个，那我还真不一定买不起，”中间商矜持的扬了扬下巴：“不如先把你们手里的商品说出来听听？”  “还是别了吧，”别斯年诚恳道：“到时候还要考虑怎么处理你，也怪麻烦的。”  他没有威胁之意，但中间商一激灵，瞬间想起了那些钢铁猛兽齐刷刷“静音”的那一天。
　　要是换了其他人，中间商或许会对此有些想法，毕竟在荒星做生意，被威胁简直是家常便饭，真打起来也不少见。
　　没有底气的商人早被荒星悄无声息的吞噬了，能活下来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但谁让别斯年不是其他人呢？  中间商思考了下利弊，识趣道：“那当我什么没问。”  “不过既然你们要找人带路，倒不如找我？”中间商思路转换的极为迅速：“毕竟大家知根知底……”  就在中间商说话时，一旁别斯年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却是在跟季明宗说：“这艘飞船比之前那艘好多了，还能自动驾驶。”  中间商嘴里的话不由停了下来。
　　季明咳嗽一声，半拖半拽的带着中间商朝人群汹涌的食堂走去：“你吃了没？没吃一起吃点？”  中间商顺水推舟的被拽走了——他要是真不想走，季明也拽不动他。
　　半道上中间商回头看了眼，见飞船那边围着些人，再走远一会，就见飞船划破天空，冲进了太空。
　　他眉梢微动，转回头继续跟季明你来我往。
　　最新型号的飞船，绑定身份芯片是基础设置，不然随便谁都能启动，这飞船不得出门就丢？  就算是老型号的飞船，也有基础的身份辨认功能。
　　但这不是在荒星呢吗？凡是流入荒星的飞船，基本上都没有绑定身份芯片。
　　倒不是说在荒星就不用担心飞船被盗了，而是荒星的特殊性导致的。
　　因为干的事情大多见不得光，而身份芯片绑定飞船之后，但凡飞船落到联邦政府手里，一查飞船的行驶记录，一抓一个准。
　　这个特殊情况，才导致了别斯年顺手牵飞船如此便利。
　　以至于许久之后，别斯年才知道，飞船居然有身份芯片绑定功能，其他人的身份芯片压根无法启动绑定了主人的飞船。
　　当然，别斯年也是在许久之后才意识到，他在荒星所见到的，只是这个时代最为落后和野蛮的一面。


第26章 荒星26（下章入V）
　　别斯年没离开多久，在中间商跟A101面面相觑时，匆匆离开的飞船就回来了。
　　不过中间商暂时顾不上别斯年，他眼下所有注意力都在A101上，就连荒星上的那些变化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食堂不是新建的，季华找了个空间足够大的房子，拆掉几层墙，将数个房间合并成一间后，就成了食堂。
　　至于食堂里摆的桌椅，也全是从其他房子里搬来的，形状、规格各有不同，放在一起十分具有喜剧效果。
　　食堂开饭的点是固定的。
　　时间一到，食堂开门，人们成群结队步入每个区的食堂，规规矩矩的排队等着吃午饭。
　　最初食堂开饭时总会出乱子，不是有人想偷吃的，就是有人想明抢，任何小骚动在人数众多的食堂都会演变成大骚动，混乱一扩散，就是几波人混战，轻易都分不开。
　　分不开就不分了，反正等他们打完，吃饭的时间早就过了。
　　饿上那么几顿，现在别说小混乱了，整个食堂安静的只能听见吃饭声。
　　这种场景在荒星十分罕见，但比这更罕见的是摆在中间商面前的东西，一盘炒肉。
　　虽然说荒星只有营养液，但那是因为荒星太穷，而不是因为未来世界只有营养液吃。
　　事实上，营养液作为最廉价的人造食物，在荒星外压根见不到踪影，要不是有外星人贸易和联邦大批量采购，卖营养液的那几家公司早就倒闭了。
　　但不管肉在外头多么常见，出现在荒星就十分不合理。
　　中间商端详了半天，排除了人肉的可能。
　　那这是什么？  中间商夹起块肉片，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太穷——主要是没有调料，A101在食堂只有三种做法，炒、煮、烤，还没有配菜，就这么端上来的品相，实在没法违心的说色香味俱全。
　　但架不住它自己争气，肉质鲜嫩，又没有异味，白水煮都好吃，再遇到一群没吃过肉的荒星人，A101在他们眼里就是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
　　事实上，在A101取代营养液成为食堂主食之后，整个荒星就彻底服气了。
　　不管人性是恶是善，从没吃饱过的荒星人只认最简单的道理——谁让我吃饱，我给谁卖命。
　　中间商端详A101半天，季华他们都吃得差不多了，才见中间商张嘴咬了一口，唇齿微动，尝到味道后，中间商猛的一拍筷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季华道：“卖不卖？”  季华斩钉截铁：“不卖。”  中间商下手飞快，一夹一片肉，边吃边道：“荒星没有料理的条件，这玩意吃起来都别有滋味，要是好好料理一番，那味道……”  他再度看向季华，确认道：“真不卖？”  季华摇头：“真不卖。”  中间商三两下吃光了自己碗里的肉片，扭头看了眼打饭窗口，见已经关了，才放下筷子道：“那不如我们讨论讨论，这究竟是从哪来的？”  季华叹了口气，没办法，他是大管家，太清楚他们目前有多缺钱了，这些天愁得他彻底认清什么叫现实和想象的差距了。
　　至少在季华因为别斯年一个人莽穿十一区而生出那个胆大包天的想法时，他脑子里就压根没想到过钱。
　　但现实是，不是只有他天纵奇才看到了荒星的特殊性。
　　而是那些看到荒星特殊性的其他人，同样看到了荒星与生俱来的缺点，从而选择了放弃。
　　“为了你着想，还是别讨论了。”  中间商还是客客气气的，迂回婉转道：“你们都打算去黑市卖东西了，最近挺缺钱的吧？”  可不嘛，季华在心里长叹一声，表情纹丝不变。
　　“荒星这个情况我也了解，瞧你们现在这个架势……”中间商露出含蓄的笑容道：“估计是要拿钱砸出个改天换地来，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你们卖什么东西，能卖出这个数字来？”  季华表情不变。
　　“迟早要卖的，”中间商言之凿凿道：“倒不如……”  “倒不如什么？”别斯年突然插话道：“你们聊什么呢？”  对话就这么中断了。
　　别斯年的目光在这群人身上晃了一圈，也没在意他们方才到底在聊什么——那也不归他管，直入正题：“什么时候去黑市？”  中间商：“这么快就准备出发了？东西准备好了？”  别斯年从兜里掏出个试剂瓶朝他晃了晃。
　　中间商匆匆一瞥，除去看出是个试剂外，连试剂瓶上的标签都没看清。
　　“我这边，随时可以出发，”中间商收回跟着试剂瓶一路黏到对方兜上的视线，问道：“你们谁打算跑一趟？”  季华走不开，季明宗身份特殊，这种场合是决计不会参和的，但要是光让别斯年一个人去，那谁都心里没底。
　　狐狸琢磨了下，插话道：“金老大近来没什么事。”  当然最重要的，金老大一把年纪，肚子里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空着不用实在是浪费人才。
　　狐狸忙的要死要活，自然见不得其他人空闲，逮着机会就给人加活。
　　季华没摸透金老大的底，本来不太愿意，但看了眼别斯年，又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荒星上的人，光靠聊天是聊不出个什么的，黑胖子和狐狸哪个不是被别斯年给镇住的？  这两人三两下的功夫，脑子里转了无数个弯，达成了共识。
　　而一旁，别斯年还在回忆金老大是谁。
　　*  确定人选之后，中间商拉出星网联系自己的伙计来接人——主要是之前那艘飞船是单人飞船，坐不下这么些人。
　　当然另一个原因是，那艘单人飞船眼下到底是谁的，似乎也有点争议……  在中间商等人的时候，别斯年也清点了下这一趟出发的队伍：金老大、他自己还有……阿全。
　　倒没人说要带上阿全，不过阿全表态之后，出奇的是，也没人反对。
　　阿全不知从那蹿出来的，往那一站，身上那股血腥气遮都遮不住。
　　“合着这些天没看到你，是又跟人打架去了？”别斯年把人拎过来，往面前一放，比划了下阿全的身高，有些惊讶：“又长高了？”  对于阿全到处找人打架那毛病，季华也有点头疼：“阿全是我们中最小的那一个，还在长身体……”说到这里，季华对阿全道：“这么不要命的找人打架，也不怕到时候长不高？”  二十了还在长身体？星际时代人类的发育时间也太晚了吧？  别斯年脑海里飘过这个念头，抛到脑后，掀起衣服看了眼阿全身上的伤，才一看就皱起了眉：“输了？”  “赢了，”阿全吐出两个字，将衣服扯下来，强调道：“很多个。”  “很多个加起来也比不过我，”别斯年撩拨了一句，见阿全直勾勾的盯着他，又忍不住笑了一声：“做的不错。”  季明宗示意季华一边去，自个跟别斯年凑到角落道：“真不用我一起去？”  “你要是想去就一起去，”别斯年懒洋洋道：“我不拦你。”  他说完之后，想了想，又道：“你要是能一起去，到时候肯定很热闹。”  季明宗立刻打消了这个主意，嘱咐他道：“你收着点，这玩意……”他看了眼别斯年揣着解毒剂的兜道：“再加上个你，我怕黑市来日就不开门了。”  “什么叫收着点？”别斯年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本正经的道：“我就没放开过。”  季明宗还想说些什么，别斯年抬头看了眼天上的黑影：“来了。”  随着黑影缓慢逼近，巨大的飞船停在了半空中，因为这里没有停靠站，只往下扔了个升降梯。
　　与单人飞船不同，这艘中型飞船的载客量起码超过了百人，停在空中时，圆滚滚的就像是一艘会飞的船。
　　升降梯缓缓回升，站在下方的季明宗琢对季华道：“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季华还在思考中间商带来的那些燃料怎么才能省着点用，闻言没反应过来：“回不来？”  “猛虎出笼，哪有不见血的道理，”季明宗替黑市祈祷了几秒，事不关己般道：“要么黑市开不下去，要么有人要去死，反正这一趟不可能平安无事。”  一语成谶。


第27章 荒星27
　　荒星星系的黑市开了这‌么久，试图来砸场子的人实在不算少‌，但眼下来砸场子的这‌位确实有些‌……出‌人意料。
　　荒星情况特殊，再加上机械体共和国跟联邦那场打‌了几百年的仗好不容易平息几分，眼看‌有要和谈的趋势了，上层态度一缓和，下层自然闻风而动。
　　所以黑市上来自机械体共和国的东西逐渐多了起来，甚至近些‌年偶尔还‌能见到几个裹得严严实实的机械体，但像今天这‌位直接把没有身份芯片的后脖颈展示给所有人看‌的，确实是头一次见。
　　说他是机械体吧，身上连机械零件都没有，说他是联邦人吧，又‌没有身份芯片，保不准就是那位据说来了荒星的反抗者呢？  但反抗者的通缉令谁没见过？这‌也不像啊？  黑市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目光一通乱飞，一小会时间，星网信息就已经满天乱飞了。
　　估计不用多久，全荒星都能知道黑市上出‌现了这‌么一个没有身份芯片，来历不明的怪人。
　　刚上飞船时，中间商挺高兴的。
　　心思缜密的那几个都没跟来，金老大又‌一把年纪，摆明态度要明哲保身。
　　他琢磨着，就别斯年跟阿全两个年轻人，糊弄起来还‌不简单？  虽然说别斯年有点玄乎，但又‌不是只有季华他们看‌得出‌别斯年性格上的毛病，中间商也看‌得出‌别斯年好热闹又‌冲动，觉得自己有点能耐就自以为是的这‌点毛病了。
　　到时候也别去黑市了，他半道上问‌出‌他们到底要卖什么，直接买了不就行了？  最多到时候带他们去黑市看‌个热闹，再原样带回来。
　　中间商想的挺美‌，刚上飞船就靠过去跟别斯年他们套近乎。
　　三两句下来，中间商彻底高兴不起来了。
　　别斯年的目光从窗外浩瀚宇宙中收了回来，有些‌惊讶道：“这‌黑市规矩这‌么多？”  中间商端着过来人的架子，语重‌心长道：“毕竟是黑市，卖的东西都不怎么干净，安全最重‌要。”  “有道理。”别斯年赞同道。
　　中间商见他态度好的出‌奇，又‌讲了一堆黑市上的忌讳和注意事项：保持神‌秘，通过黑市来交易，不要轻易透露自己的底细，不要随便招惹黑市上的人等等。
　　别斯年一边听一边点头。
　　金老大自打‌上了飞船，就两眼一闭，半天没做声‌，此刻听到中间商喋喋不休，扫了一眼，见别斯年那点小心思几乎按捺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蠢货，又‌重‌新闭目养神‌了。
　　中间商铺垫的差不多，转入正题：“既然是我带你们去，那你这‌到底要卖什么，也给我透个底？我好帮你估估价。”  别斯年盯着他看‌了两秒，脸上灿烂的笑容自上船后就没下去过，莫名让中间商有些‌凉飕飕的，但他没来得及细想，因为别斯年伸手从兜里摸出‌了那个熟悉的试剂瓶。
　　中间商下意识的朝前靠了靠，端详起别斯年手里的试剂。
　　这‌瓶试剂估计只有100ml左右，蓝湛湛的，一小管拿在手上，看‌起来没什么特殊之处。
　　别斯年转动试剂瓶，将试剂瓶上的标签转到中间商眼前。
　　中间商眯起眼细看‌，嘴里下意识的念出‌了声‌：“v病毒……解毒剂！”  中间商唰的一声‌就站了起来。
　　整艘船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聚焦在别斯年手上。
　　失态的中间商下意识伸手，还‌没碰着瓶子，一旁斜伸出‌只手来，往前一探，直接掰歪了他伸出‌的那只手。
　　“停停停……”强烈的痛觉传来，中间商瞬间清醒过来，往回抽了抽手，没抽出‌来，又‌去看‌阿全。
　　阿全眉眼一抬，有些‌不耐烦。
　　他动手就没有留情这‌一说，素来是奔着能弄死就弄死去的。
　　但这‌不是别斯年在一旁盯着他吗？  盯得他浑身寒毛直立，大部分心神‌都在警惕别斯年，手上自然也就慢了一拍。
　　“阿全。”别斯年慢吞吞的喊了他一声‌。
　　阿全不情不愿的松开手，目光直勾勾的落在别斯年身上，竖起的寒毛才慢慢平复。
　　中间商不知道这‌两人间的暗潮涌动，只道是阿全特别听别斯年的话——虽然有不少‌人奇怪阿全那个狗性格怎么会听别斯年的话，但正常人的脑回路显然没法跟阿全和别斯年共通，所以至今也没人得出‌正确答案。
　　中间商一边揉着险些‌被掰断的手，一边盯着别斯年手里不起眼的试剂瓶，一时话都有些‌说不利索：“这‌个……真是v病毒的解毒剂？”  别斯年把试剂瓶揣回了兜里：“要是假的，那我这‌一趟不是白跑了？”  中间商脑袋里飘过诸多想法，盯着别斯年的口袋挪不开视线，嘴上却道：“要是真的，那这‌玩意可是个大麻烦，就算是黑市，恐怕也吃不消。”  别斯年给他递话：“什么麻烦？”  “机械体共和国眼下几乎人人都感染了v病毒，这‌么一小瓶对他们来说，杯水车薪，他们想要的，肯定不是一瓶解药，研究出‌解药的人才是重‌点……”中间商语重‌心长道：“不管谁在黑市上买下这‌玩意，共和国最后都得找你。”  “这‌还‌只是最大的麻烦，共和国找你，其他人也得找你……”中间商：“远的不说，来买这‌玩意的那些‌人首先就得先打‌起来。”  “这‌可真是……”中间商长吁短叹，唱念俱佳道：“这‌玩意，你真要卖？”  别斯年颔首。
　　中间商一边叹气，一边道：“看‌在我们熟人一场的份上，这‌玩意你打‌算卖多少‌星元？我都买了。”  “也省的你去黑市招惹那些‌麻烦。”中间商：“这‌玩意出‌现在黑市上，所有人都得闻风而动。
　　眼下就我们几个，你不说我不说，我保准没人知道这‌事。”  飞船上安静的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好似一瞬间所有人的存在感都消失了似的。
　　“有道理，”别斯年一边点头一边道：“既然如此，那我更得去黑市看‌看‌了。”  中间商听到前半句，先是一喜，听到后半句，又‌是一惊，最后愣是没想明白别斯年到底有什么毛病。
　　中间商虽然没理清别斯年在想什么，但对方不想卖给他的潜台词他还‌是听得出‌来的。
　　中间商脸上的表情褪了下去，也不笑了，意味深长道：“你不卖？”  “也不是不卖，主要是你出‌不起我想要的价格，”别斯年靠着椅子，见他表情不善，又‌把试剂瓶从兜里掏了出‌来，在中间商面前晃了晃，拱火道：“要不……你来抢抢看‌？”  中间商起身朝后退了一步，跟别斯年他们拉开距离，才语带威胁道：“你们可还‌在我的飞船上。”  中型飞船跟单人飞船不同，驾驶舱跟客运舱是两个区域，就算想抢驾驶座也得先闯过去。
　　中间商自然不会毫无准备，让他们轻松的越过去。
　　而闯不过去，那驾驶飞船的人就始终是中间商的自己人。
　　别斯年闻言表情有些‌奇怪：“你是只会这‌一套？还‌是你忘了上次发生了什么？”  中间商被噎了一句，终于拿出‌了在荒星摸爬滚打‌的狠劲：“那我先送你一程。”  话音刚落，飞船微微一震，密集的机械运转声‌响起，船舱两侧浮出‌密密麻麻的孔洞……  时间流速一瞬间慢了下来。
　　别斯年有些‌意兴阑珊，上前摸出‌铁片搁在中间商脖颈上，往前一递，鲜血滴答滴答，以慢动作的场景在空中滑落。
　　时间流速恢复了正常。
　　孔洞完整浮现，一道道幽幽蓝光迅速结束了蓄能，随时能将船舱里的人射个稀巴烂。
　　中间商眼前一花，方才还‌隔着一段距离的人突然到了身前，脖子上的痛觉慢了一拍才传入神‌经。
　　中间商眼睛朝下一瞥，地面上堆积起了一个小血泊，别斯年没留情，但凡中间商脑子转慢点，气管就没了。
　　所幸中间商脑子转的快，毫不犹豫道：“我出‌钱买我这‌条命。”  别斯年收回手，顺手在他衣服上擦了擦沾满血的铁片，往兜里一揣，恍若方才差点把中间商弄死的人不是他一般，友好的关‌心对方：“赶紧包扎伤口。”  船舱角落里走出‌两人，战战兢兢的给中间商包扎伤口。
　　中间商没看‌那两人，露出‌个笑，给别斯年道歉：“怪我想少‌了，您这‌是干大事的人，那点麻烦哪能为难的了您？”  别斯年朝他笑了笑：“把你的卖命钱送回荒星。
　　路上安分点，活着不好吗？”  中间商喉结微动，想起方才眼前一花，半个铁片嵌进喉咙的场景，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
　　荒星到底是荒星，外面好歹还‌披上一层假模假样的道理，来掩饰一下，但在荒星，这‌一切就显得更赤·裸。
　　打‌不过，中间商得出‌这‌个结论，安分了下来。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季华他们放心让别斯年就这‌么跟着他走了。
　　这‌么一尊煞神‌，谁有什么想法，谁找死。
　　性格有点不足又‌算得了什么？  那在弱者身上叫自以为是，在强者身上，叫信心十足。
　　飞船在星系中行驶了约两个小时后，抵达了目的地外围。
　　别斯年从窗口望了眼，只见前方若干星球凑成一片，远远看‌去恍若一个由‌星球构成的迷宫，只打‌眼一看‌，就能瞧出‌这‌地方不好进。
　　确实如此，因着这‌个特殊环境，不熟悉路的人误入其中，大多会陷在其中，运气好点，能等到人带出‌去，运气差点，就没法活着出‌来。
　　飞船也没急着进去，在这‌片迷宫外绕了一圈，才一头扎了进去。
　　远看‌跟位于其中又‌是不同的感受，远看‌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只看‌到那些‌体型巨大的星球，等进入其中，才会惊出‌一身冷汗。
　　各种陨石和障碍物密密麻麻的分布在迷宫中，形成了天然的屏障。
　　别斯年竖起耳朵，听见飞船跟大小不一的陨石相撞，发出‌闷响声‌。
　　他的注意力倒不在那些‌躲不开的陨石上，而是用惊叹的目光凝视着位于“迷宫”内的星球。
　　不知道是人为还‌是天意，这‌些‌内部的星球大多不宜居。
　　吸附了一圈陨石，形成环绕在星球外的碎石圈还‌好；有的星球上不住冒出‌白色漩涡，碰撞之后往外洒出‌一堆障碍物；更有的星球体积极小，周围环绕着一圈暗流，引着一堆卫星众星拱月的绕着它转，时不时还‌撞在一起。
　　飞船自打‌进了这‌里，前行的速度就降到了最低，小心翼翼的穿过这‌片迷宫，就算是如此，偶尔还‌会遭遇暗流，导致飞船一侧倾斜，险些‌被拽进暗流中。
　　飞船抵达迷宫外围花了两个小时，绕出‌迷宫又‌花了一个小时，最后越过重‌重‌障碍，抵达了迷宫最深处的巨大星球。
　　巨大星球上修建了停靠港，来来往往的星舰、飞船停靠在港口，秩序井然。
　　这‌几乎不像是在荒星，倒像是什么繁华之地。
　　星球本身就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建筑物，从停靠在港口的飞船上下来，直接进入了这‌个建筑物。
　　建筑内部的布局极为复杂，走廊连着走廊，一拐十八弯，每个走廊拐角都站着人，确保客人不会误入不该进的地方。
　　别斯年打‌量跟停靠点相连的房间。
　　衣柜里各种款式的衣服都有，足以叫人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面具在另一侧，摊开摆了数个架子，房间角落里站着两个平平无奇的“服务生”，随时听候吩咐。
　　“这‌么一看‌，黑市这‌税收的也不算太‌冤，”别斯年打‌量一圈，在这‌个时代第一次感受到了文明社会应有的模样，不由‌感慨道：“确实服务周到。”  别斯年问‌角落里不声‌不响的服务生：“黑市管事的是谁？”  服务生抬头看‌了眼别斯年，又‌看‌了眼中间商。
　　中间商解释道：“他不怎么露面……”准确来说，是中间商的面子没那么大，能让人家亲自接待。
　　中间商又‌解释了一遍流程：“按照黑市的规矩，得先换好衣服，再去百宝阁登记准备出‌售的货物……”  别斯年随手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了张面具，往脸上一戴，对中间商道：“走吧。”  中间商看‌了眼那个极其敷衍的面具，又‌看‌了眼对方远比那张脸更醒目的脖子，终于意识到，别斯年压根没打‌算等麻烦上门。
　　他自己就是来找麻烦的。
　　中间商把衣服和面具一换，修起了闭口禅。
　　见他们这‌行人做好了伪装，角落里的服务生上前开门，领着他们朝外走去。
　　走廊里浮动着幽香，隔着几米就能看‌到角落里如出‌一辙的“服务生”。
　　这‌里来来往往的人绝对不少‌，但服务生领着他们一行人，楞是没让他们在半路上碰到其他人，直接将他们领进了另一个房间。
　　中间商见状，表情有些‌古怪，因为带着面具，所以没人察觉。
　　中间商方才说的百宝阁可不是这‌么一个小房间。
　　房间里有个胖子。
　　服务生推门进来时，对方正喝着茶看‌星网，门一推开，胖子吓了一跳，忙把星网屏幕关‌了，把茶杯一放，欲盖拟彰的坐端正了。
　　“怎么把人带我这‌来了？”胖子扫了眼别斯年他们，问‌服务生道：“也不提前通知一声‌？”  服务生：“您见多识广，帮着掌掌眼。”  “你们要卖什么东西？”胖子得到解释，把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往外推了推，不客气道：“拿出‌来我瞧瞧。”  别斯年走到桌前，给自己拽了把椅子，往那一坐，打‌量胖子：“不是去百宝阁？”  服务生又‌低声‌道：“安全起见，还‌是先找宝先生瞧一瞧。”  被称为“宝先生”的胖子探头打‌量带着面具的别斯年，来了几分兴趣：“来头不小，带了什么好东西？”  中间商站在身后，一抬头就能看‌到别斯年的脖子，他略歪了歪头，服务生就站在不远处，但凡他没瞎就不可能看‌不出‌来别斯年没有身份芯片。
　　想到这‌里，中间商也不奇怪这‌个特殊待遇了。
　　黑市里的人眼尖的很‌，又‌常年应对各路“神‌仙”，怕是他们一下飞船，对方就盯上了。
　　别斯年抬手将自己兜里的试剂瓶朝宝先生递了递。
　　“药水？”宝先生一看‌这‌玩意就皱起了眉——无他，比起其他东西来，试剂实在算不上好东西。
　　他抬眼看‌了眼别斯年，刚要伸手，瞧见那试剂瓶上贴着个便签纸，凑近仔细看‌了眼标签纸上的小字，手“唰”的一声‌收了回去，整个人往后靠了一大截，还‌嫌不够，拖着椅子跟别斯年拉开距离，几乎是惊呼出‌声‌：“博士？”  话音刚落，一旁的服务生齐刷刷抬眼看‌别斯年，就连中间商也下意识的退回了角落。
　　屋内的气氛一变再变，瞬间紧绷。
　　人的名，树的影，博士那天文数字的身价可不是其他人闲着无聊砸出‌来的。
　　别斯年看‌着几乎贴墙的宝先生：“怎么？v病毒就只有博士能解？”  宝先生吓了一跳后，又‌反应过来了，别斯年的声‌音、体型都比博士年轻多了，而且要真是博士，他现在躲也来不及了，指不定已经沾上什么玩意了呢。
　　他把椅子往回拉了拉，抹了把汗，倒还‌记得自己是干什么的：“这‌玩意我看‌不好。
　　得用过之后才能确定到底有没有效。
　　没法估价。”  别斯年：“不能卖？”  现场安静了几秒。
　　角落里的服务生道：“黑市上还‌没有不能卖的东西。”  别斯年：“那不就得了？”  服务生又‌道：“请您稍等片刻，管事的稍后就到。”  对方没让他等太‌久，不一会，从走廊外进来了个戴着面具的瘦子，身后跟着一排服务生。
　　他朝别斯年看‌了眼，挥手让服务生都下去了。
　　“怎么称呼？”  “别斯年。”  “这‌里都管我叫管事的，”对方走近几步，停下来问‌道：“您打‌哪来？”  “荒星，”别斯年：“我还‌以为黑市不问‌这‌些‌。”  “之前没听说过您这‌号人物，”管事的站着，轻柔的问‌道：“反抗者近来可好？”  别斯年调整了下坐姿，靠着椅子道：“你认识？”  “之前有幸见过几次，”管事的弯了弯腰，又‌问‌道：“博士那边可有缺什么？他不爱人打‌扰，之前问‌候了几回，都没见着回音。”  这‌才叫地头蛇呢。
　　别斯年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既然这‌么关‌心博士，不如你们自己去问‌？”  管事的碰了个钉子，也不见恼火，温和的转回话题道：“这‌东西……您打‌算出‌手？”  别斯年上下抛着试剂瓶：“荒星缺钱。”  “您打‌算卖多少‌星元？”管事的说话的语气从头到尾就没变过，婉转道：“黑市多少‌能凑点。”  “我不打‌算卖给你，”别斯年接住试剂瓶，看‌了他一眼道：“照黑市的规矩来。”  管事的稍停了停：“把要卖的东西挂出‌去，告诉所有人？”  “没错，”别斯年：“好东西当‌然要卖给最有诚意的卖家了，你说是不是？”  我看‌你是想搞个大事情。
　　管事的沉吟了片刻，问‌别斯年：“您跟机械体共和国有仇？”  别斯年摇头。
　　他又‌问‌道：“那您是跟黑市有仇？”  别斯年又‌摇头。


第28章 荒星28
　　在众目睽睽下，一伙人在黑市里打起来了。
　　看‌到这一幕，不少‌人生出了几分感‌慨。
　　这个场景有多‌少‌年没看‌到过了，自从黑市换了个管事人后，神出鬼没的服务生取代了曾经的闹事者，成为了大部分人对黑市最深刻的印象。
　　但眼下，就在黑市最大的商品出售区，有人正在跟服务生打架。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在别斯年听八卦时，无所‌事事的阿全在东张西‌望，然后隔着一段距离跟某人对上了视线，于是——他杀气腾腾的朝对方扑了过去。
　　放在其他人身上有些奇怪的展开，在阿全身上简直再合理不过。
　　毕竟这家伙压根不知道什么叫畏惧和收敛。
　　几乎是阿全一展露出找茬的模样，就有数个服务生拦在了他面前。
　　于是，他们打起来了。
　　别斯年扭头看‌去时，正是阿全冲出去的时候。
　　而等管事人跟着投去视线的时候，服务生跟阿全已经给彼此开了瓢。
　　现‌场安静了一刹那，很快热闹了起来。
　　参与打架的双方都很熟悉彼此的招式——同‌样在厮杀中磨砺出来的，同‌样都是奔着最有效的杀人方式去的。
　　短短几息间，打架斗殴升级成了真‌正的厮杀。
　　别斯年津津有味的看‌了一会，有些惊喜的发‌现‌，阿全进步神速，飞快脱离了靠着不要命一通乱打的低级斗殴，动作间有了章法，隐约能看‌出一往无前之势。
　　眼看‌拦着阿全的那几个服务生全挂了彩，其他服务生悄然从角落里走出，加入了混战。
　　对方人数一多‌，阿全立刻显出了落败之势。
　　管事的看‌了眼别斯年，对方带着面具看‌不出表情，但从直勾勾盯着不放的视线来看‌，压根没有帮上一把的意‌思。
　　不止别斯年没有这个意‌思，这一行人中，就没人朝阿全的方向迈上一步，全都站在原地袖手旁观。
　　既然对方没有叫停的意‌思，管事的也没有多‌此一举。
　　不出他所‌料，阿全很快被一把踹中腹部，其他人瞬间围上，准备将其制住——这是他们最大的失误。
　　正常人会见好就收，但阿全不会，他只会不要命。
　　别斯年摇头，收回视线问管事的：“你们一般遇到闹事的，都这么处理？”  管事的有些诧异：“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不处理的干净一点？”  管事的沉默两秒：“杀人犯法。”  他意‌味深长道：“除非一辈子都呆在荒星，不然带着有违法记录的身份芯片迈出荒星，那后果可不会太‌好。”  当然，管事的也没把这句话说完整，杀人的方式有很多‌种，亲自动手无疑是最愚蠢的，有无数种不会记录在身份芯片里的“被死亡”方式，又何必在众目睽睽下闹得那么难看‌？  这么看‌来，身份芯片确实起到了应有的作用。
　　别斯年这样想‌着，嗅到不远处的血腥味忽而浓郁了起来。
　　远处的混战彻底陷入了混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浑身是伤的阿全居然越过了服务生组成的包围圈，朝他最初的目标走去。
　　管事的皱起眉，不再袖手旁观。
　　他招了招手，不知从哪冒出一大群服务生，脚步利落，队形整齐的朝阿全靠近。
　　阿全没搭理直奔他而来的那群人，他走到黑袍人身前，径直伸出了手。
　　一双机械手稳稳扼住了他的手腕。
　　阿全面具下的表情无从得知，但他大概是彻底兴奋了起来。
　　因为别斯年眼看‌着他就着那个动作朝对方撞了过去。
　　先是“咔嚓”两声‌脆响，被扼住的手腕直接断了，然后是一声‌闷响，跟对方相撞的阿全像是撞到了一堵墙般，直接喷出了一口血，而对方纹丝未动。
　　阿全这个莽撞的举动不是毫无作用，对方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袍被扯开了。
　　黑袍被扯开，露出了底下浑然不似人类的机械构造。
　　热闹的围观群众瞬间安静了下来。
　　虽然大家隐约猜到了那些裹得严严实实的家伙的来历，但猜到跟亲眼见到还是有所‌差别的。
　　在现‌场安静下来的那一刹那，别斯年眼睛一亮，脚步轻快的朝机械体走了过去。
　　那群服务生在阿全以卵击石时，就停下了脚步——眼前的情况已经不需要他们插手了。
　　但别斯年一动，他们犹豫了下，看‌向一言不发‌的管事人。
　　管事的没有任何示意‌，他们就只当没看‌见，低头将地上的伤员扶起来，重新回到角落。
　　别斯年在对方身前停下脚步，打量传说中的机械体。
　　取代了大部分器官的机械中流淌着蓝色血液，在部分人类器官外仍残留着人类皮肤，但更多‌的是一层透明的膜，让人清楚看‌见对方体内忠实运转的机械造物‌。
　　别斯年的目光停顿在对方的大脑上，那里没有任何人类器官，纯粹的机械大脑取代了人类大脑，复杂的机械构造中隐约能看‌到涌动的蓝色血液通往心脏。
　　心脏也并非人类器官，而是一个复杂的能源系统——说真‌的，机械体号称自己变成了另一种存在形式，也挺合理的。
　　起码别斯年看‌见这个模样的生物‌，绝不会认为他是人类。
　　虽然对方也有人类外形，但那大部分都是机械构造，极少‌部分才是血肉之躯。
　　别斯年有理由‌相信，对方之所‌以保留部分血肉结构，更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尚未完全研究透机械构造，而不是对属于人类的残余部分依依不舍。
　　大概是因为别斯年直勾勾的看‌了太‌久，对方直接换了“皮肤颜色”，从透明的膜变成了人类肤色，将体内的机械造物‌掩盖。
　　但体外的躯干无法掩饰，不管是电子眼还是机械手，都清楚彰显对方身上的非人感‌。
　　别斯年回过神：“松开。”  机械手咔咔转动两声‌，松开了牢牢桎梏住的阿全。
　　别斯年顺手扶住软绵绵的阿全，粗略一摸，估计他方才那么一撞，断了不少‌骨头。
　　别斯年扭头看‌金老大他们。
　　中间商眼色极佳，上前一把扶住阿全，准备帮他处理伤口。
　　阿全边咳嗽，边跟别斯年告状：“他对我们有敌意‌。”  “我知道，”别斯年应了一声‌，扭头看‌向对方，心情不是很好：“解释一下？”  “没必要解释，”对方声‌音低沉，但起码不是机械音：“是你们先挑衅的我。”  “那我解释一下，”别斯年低头挽起袖子，温和道：“方才那种过家家式的攻击不叫挑衅。”  带着阿全往回撤的中间商脚步一顿，虽然想‌修闭口禅，但到底修为不到家，朝管事的投去了一个隐晦的视线。
　　管事的朝前迈了一步：“黑市的规矩，禁止……”  别斯年挽好袖子，朝对方灿烂一笑：“这才叫挑衅。”  他捏着铁片轻巧的递了出去。
　　对方扫描到了别斯年的武器，判断无法破防后，有些不想‌搭理——毕竟是在联邦的地盘，虽然说是在荒星，但一个机械体闹出太‌大阵仗，也太‌惹眼了。
　　但对方这话太‌嚣张，出于谨慎，机械体还是意‌思意‌思的伸出了手，打算制止对方的行动。
　　其实他不伸手说不定会更好——因为那个傻逼光环压根没有判断能力，是个活物‌朝别斯年动手，它就觉得别斯年遭遇了致命威胁。
　　时间流速一瞬间放慢了。
　　别斯年还有闲心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才是机械体的天敌。
　　毕竟越复杂的高科技，就越容易出问题。
　　原本有些兴致勃勃的别斯年迅速失去了兴趣，但打量一眼机械体后，又燃起了求知欲——这个机械构造到底是怎么成功运转的？  他这么想‌着，没管放慢的时间，低头研究起了机械体。
　　考虑到他的科学知识远远落后与这个时代，这种光靠肉眼试图得出结果的研究方式没有任何意‌义。
　　最后他愤怒的把那双机械手拆得七零八落。
　　能做到这一点，首先得庆幸之前季明宗拆废弃机械的时候，他多‌看‌了两眼；其次得庆幸那个装备统一标准在机械体共和国‌也同‌样生效，换句话说，这玩意‌本来就是可拆卸版本的；最后得庆幸时间几乎停滞。
　　不然就他花的那半天功夫，人家早就拍死他了。
　　话说回来，要不是因为那个光环，别斯年也没兴趣拆什么机械手，你死我活不比慢动作有趣多‌了？  但不管别斯年在想‌什么，在其他人眼里，这一幕已经夸张到足以让现‌场鸦雀无声‌。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人类的速度真‌能达到这种程度吗？  不，他真‌的是人类吗？  这大概是所‌有见过别斯年攻击的人类脑海里最常浮现‌的疑惑。
　　亲身体验到对方速度的机械体反而是其中最为冷静的那一个。
　　虽然机械手被拆了，但对于机械构成的存在来说，他们早就为此准备好了数个后备方案。
　　原本链接着机械手的钢铁手臂里探出数个爪子，充当临时的机械手，灵活的给自己重装了一双新的机械手。


第29章 荒星29
　　这家伙的性格太糟糕了‌，管事人‌这样想着，忍住叹气的冲动，打圆场道：“黑市的规矩，禁止打架斗殴。”  别斯年饶有‌兴趣的问道：“那要是‌已经打了‌呢？”  管事人‌语气严肃了‌起‌来‌：“您是‌打算砸了‌黑市的场子？”  “这可不是‌我砸黑市的场子，”别斯年往后靠了‌靠，让出身后裹得严严实‌实‌的机械体：“他先挑衅的我，要说‌砸场子，那也是‌机械体先砸的场子。”  对方没接这个‌锅，闷声道：“你的人‌先动的手。”  “谁叫你怀有‌敌意？”别斯年理直气壮：“刺激了‌他？”  管事人‌深吸了‌口气，将跑偏的话题拽回来‌：“既然您对黑市没有‌意见，那接下来‌就‌照黑市的规矩来‌。”  “我觉得你们的规矩，不太合适，”别斯年若有‌所思道：“倒不如照我的规矩来‌？”  说‌来‌说‌去，他就‌是‌来‌砸场子的。
　　“没有‌反过来‌听客人‌规矩的这种道理，”管事人‌遗憾道：“您要是‌坚持的话，恐怕我们只能送客了‌。”  别斯年在面具后眨了‌眨眼睛：“我还不想走‌。”  话音刚落，脚步声从角落里、从建筑物的四面八方传来‌。
　　他还听见了‌地面的震动声，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启动。
　　别斯年抬头看了‌眼上方，宴会般的大厅上方，有‌一个‌灿烂夺目的巨大水晶灯，而此刻，灯孔处翻出了‌数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下方的别斯年。
　　这只是‌无数变化中的其中一个‌，那些装饰的花草中亮起‌一束束激光，眨眼间在大厅里勾勒出一张包裹整个‌大厅的巨网。
　　不愧是‌黑市，准备充分‌，足以叫不知天高地厚的挑衅者有‌来‌无回。
　　别斯年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在人‌家地盘上挑衅的行为确实‌非常愚蠢。
　　这是‌他的**病，容易兴奋，一兴奋就‌控制不住自己，把事情越闹越大。
　　用更准确的词来‌形容，就‌是‌热衷作死‌。
　　之前在荒星的时候，考虑到自己初来‌乍到，主要是‌那群人‌太弱了‌，压根刺激不到他，所以别斯年还能勉强做个‌人‌。
　　但黑市这个‌气氛和环境，别斯年一不留神就‌彻底嗨了‌。
　　别斯年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了‌深刻反省，然后找了‌把椅子，拽到自己身后，坐得端端正‌正‌后，客气道：“那你先请。”  管事人‌摸不透别斯年的底——这家伙表现的太疯了‌，让人‌拿不准他是‌笃定自己不会死‌，还是‌压根不怕死‌。
　　倒是‌中间商看了‌眼已经缓过来‌的阿全，觉得别斯年眼下的模样跟阿全简直如出一辙，都不拿自己的命当命看。
　　机械体迅速跟别斯年拉开距离，避免等会万箭齐发，误伤到他。
　　一时间，只留下了‌别斯年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大厅里。
　　这本该是‌一个‌凄惨压抑的场景，但奈何‌别斯年这一坐做出了‌蔑视群雄的气势，以至于这个‌场景不仅跟凄惨没任何‌关系，甚至霸气十足。
　　没人‌知道管事人‌在沉默的那几分‌钟里想了‌些什么，但他在最后做出了‌攻击的示意。
　　于是‌，一瞬间……  什么都没发生。
　　上方的水晶灯倒是‌一直对准着别斯年，但也就‌局限于对准而已，它就‌像是‌个‌看起‌来‌充满威胁的装饰，压根不见任何‌炮火从中宣泄。
　　那张激光组成的巨网收缩了‌片刻，连别斯年的身旁都没靠近，就‌突然烟消云散了‌。
　　更不要说‌震动的地面了‌，它从方才‌开始就‌震动了‌半天，一副要搞个‌大场面的模样，但在管事的发出攻击的示意之后，居然……停了‌。
　　唯一没出问题的，是‌从各处赶过来‌的服务生。
　　他们如约而至，汇聚成数百人‌的人‌流，挤进大厅，然后因为本该同时出现的攻击没有‌出现，而疑惑的停下了‌脚步，扭头去看管事的。
　　管事的面沉如水，当然隔着面具也没人‌看出来‌，一堆躲在障碍物后面凑热闹的围观群众，只看到管事的按出星网，看了‌一眼。
　　星网上实‌时回馈一连串武器突发故障的消息，整整齐齐的排满列表，管事的飞快扫了‌一眼，伸手制止了‌服务生们接下来‌的攻击行动。
　　“是‌我眼拙，”管事的语气重新柔和了‌下来‌：“没看出您在机械上也有‌如此惊人‌的造诣，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让我们那些准备全都失去作用。”  联系到别斯年方才‌以惊人‌手速拆解机械手的那一幕，管事的这个‌猜测勉强形成了‌逻辑自洽——虽然跟真‌相相差甚远。
　　围观群众纷纷恍然大悟，方才‌怀疑别斯年不是‌人‌的想法也稍稍褪去了‌几分‌，转为惊叹别斯年居然是‌个‌机械领域的奇才‌。
　　别斯年见对方似乎不打算安排下一波的进攻了‌，遂提醒对方道：“你的规矩说‌完了‌，那该说‌说‌我的规矩了‌？”  现场又安静了‌下来‌。
　　管事人‌的心情如何‌无人‌知晓，但大概很难开心的起‌来‌。
　　“反抗者之前有‌委托过黑市。”管事的道：“不如我们换个‌地方细谈？”  对方方才‌那个‌阵仗，他们还以为今天要死‌这了‌，结果就‌为了‌这？  这是‌看不起‌谁呢？  现场的气氛有‌些一言难尽。
　　别斯年咳嗽一声，慢悠悠继续道：“麻烦你们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然后我们再来‌聊聊不重要的小事，比如说‌，黑市到底归谁管？”  “就‌是‌一群商人‌找个‌地方进行贸易而已，”管事的谨慎的回答道：“也不能说‌到底归谁管。”  别斯年“哦”了‌一声：“反正‌不归联邦管，对吧？”  管事的没接茬，别斯年也没在意，继续道：“那我来‌管吧。”  管事的叹了‌口气：“您这话就‌有‌些过分‌了‌，大家都不容易，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凭什么归您管呢？”  别斯年跟他讲道理：“黑市在荒星星系，那就‌该归荒星星系的政府管。”  管事的一时没反应过来‌：“星系政府？”  “反抗者没跟你说‌？这是‌……”别斯年回忆了‌下有‌些陌生的名词：“他的**主张。”  “虽然还没成为现实‌，但我觉得提前收点保护费……”别斯年反应过来‌，改口道：“税，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歪了‌歪脑袋：“反正‌这里也没人‌打的过我。”  管事的非常惊讶：“反抗者的**主张，什么时候变成星系**了‌？”  “你有‌空自己问他，”别斯年：“反正‌你们关系不错。”  管事的没遇到过别斯年这种脑回路异常还强得离谱的家伙，真‌正‌意义上的软硬不吃，无懈可击。
　　他沉默了‌一会，道：“这个‌……恐怕我们得商量商量。”  别斯年：“我不是‌在问你。”  “这就‌是‌我的规矩。”


第30章 荒星30
　　这是黑市第一次被敲诈勒索，毕竟一般人也不会把主意‌打到黑市上——别斯年例外，他不是一般人。
　　他就是个人来疯，要是说他在来的路上就计划好了这一切，那绝对是高看他了，纯粹就是他疯完了之后，才‌想起收尾，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疯。
　　当然，这么做的效果不大，因为眼下这群人正用“果然是个疯子”的目光注视着他。
　　在极其微妙的沉默后，管事‌的忽而问道：“这事‌，反抗者知道吗？”  “这事‌我说了算，”别斯年爽快的说完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的问道：“反抗者不会早就从黑市拿钱了吧？”  管事‌的笑了一声，轻描淡写道：“您想多了，我们曾经合作过几次而已‌。”  “要是他早就在收钱了，我还真‌不好意‌思再拿一份，”别斯年：“既然他没拿，那该交的保护费……我是说，税，还是得交，你觉得呢？”  管事‌的从方才‌的震惊中缓了过来，游刃有余的谈起了价：“我们已‌经见识到您的强大了，但我对这个规矩还有个问题。
　　如‌果我们交了……税，那是否意‌味着，您将承担起保护黑市的义务？”  “我不喜欢打架，”别斯年认真‌的撇清关系道：“应该说我们，也就是星系政府会保障黑市的正常运行。”  荒星的星系政府眼下还不知道在哪呢，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但管事‌的仍然从中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承诺——不把话说透才‌是语言的艺术。
　　别斯年戳了戳他的脸，有些意‌外：“这就认输了？”  阿全‌猛的张口，试图咬住他的手指。
　　时间流速又一次放慢了。
　　别斯年深吸了口气‌，没理解这个光环到底有什么毛病，就算被咬掉一根手指，也算不上致命威胁吧？  别斯年懒洋洋的捏住阿全‌的下颚，时间流速重归正常。
　　“我迟早会比你强，”阿全‌斩钉截铁道：“你等着。”  别斯年又高兴了：“我等着。”  管事‌的旁观完他逗孩子，咳嗽一声，说正事‌。
　　“关于解毒剂的出售条件？”  别斯年收回手，将早就想好的条件一一道来：“外骨骼装甲、护佑。”  “我没用过，但博士说能‌解v病毒……”别斯年：“要不你去问问博士？”  “那就不必了，”管事‌的没掩饰他对博士的戒备：“之前‌我们派人接触过博士，”他看了眼别斯年：“一个都没回来。”  别斯年不走心道：“真‌让人遗憾。”  管事‌的也没在意‌别斯年敷衍的回应：“你不觉得你要的太少了？”  “这还少？”别斯年伸手在兜里掏了掏，摸出一排蓝湛湛的试剂瓶，腼腆一笑：“那等过段时间我再来卖。”  管事‌的深吸口气‌：“你到底有多少解毒剂？”  别斯年把试剂瓶揣回兜里，这些试剂瓶看起来是玻璃，但实际上属于一种‌不会碎的特殊材质。
　　别斯年回忆了下，他找博士要解毒剂时看到的场景。
　　高高一摞箱子，每个箱子里都摆满了试剂瓶。
　　别斯年当即就发散了思维，用奇异的视线打量博士：“你怎么做了这么多？”  别斯年都脑补完“博士对v病毒的出现‌满怀歉意‌，所‌以辛苦研发了解毒剂，又因为机械体共和国的仇视而无法将解毒剂交到对方手上，只好不断的制作解毒剂，希望有朝一日能‌赎罪”这种‌充满人性关怀的剧情了。
　　结果博士不满的抱怨道：“哪做了那么多啊，我就做了一锅而已‌，结果占了我这么大地方，”  回忆结束，别斯年神情古怪了一刹那：“也就一锅吧……”  一锅？这是什么奇怪的计算单位？  虽然没搞明白‌为什么是“一锅”，但管事‌充分理解了对方手上解毒剂的数量多到惊人这一点。
　　怪不得他没有狮子大开口，只有一个才‌叫无价之宝，但凡批发，都能‌秒变大路货。
　　更何况他显然没打算就卖一次……  想到这里，管事‌的表情不由古怪了起来：“博士打算跟共和国和解了？”  “他们还有和解的可能‌？”别斯年反问对方：“不是说机械体共和国因为v病毒死了很‌多人吗？”  博士跟机械体共和国之间的血海深仇，压根不是能‌不能‌和解的问题。
　　所‌以管事‌的才‌更奇怪，既然没打算和解，那这些出自博士之手的v病毒解毒剂怎么看都不该流入市场——不管过程多么曲折，最终这些解毒剂一定会落到机械体共和国手上。
　　毕竟它对机械体之外的其他人来说，没有任何用处。
　　“那你手上这些解毒剂？”  别斯年叹气‌道：“这不是荒星太缺钱吗？你也知道荒星没什么好东西，也就这玩意‌能‌卖出个价格来。”  “而且博士虽然研究的东西奇奇怪怪，但他人确实不错，”别斯年发自肺腑道：“热情好客，而且还大方。”  又是a101，又是解毒剂，简直堪称无私奉献。
　　博士热情好客？  那可真‌是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想必那些因为博士而遭遇无妄之灾的人不会有这种‌想法。
　　管事‌的沉默了下去，而别斯年则提起了另一件正事‌：“关于保护费，你应该清楚荒星缺什么。”  管事‌的回过神：“食物？”  “除了食物之外，能‌源、燃料、木材、钢铁等等，这些基础物资我们都缺，”别斯年边回忆边道：“本来是打算跟中间商买的……”  中间商一激灵，这可是一笔大生意‌。
　　“不过既然这些基础物资在黑市这么便宜，那也不用找二‌道贩子了，直接跟黑市建立稳定的交易渠道……”  中间商收回视线，捂住胸口，心疼扑棱着翅膀飞走的星元。
　　管事‌的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这些确实不贵，但也看您打算要多少，如‌果是稳定交……税的话，那多久交一次，都需要讨论。”  “这些细枝末节不归我管，你去问反抗者。”  管事‌的喉结微动，最后只是道：“反抗者没有身份芯片。”星网联系不上对方。
　　别斯年也懒得问对方之前‌是怎么跟反抗者联系的，他扭头去看其他人。
　　中间商反应很‌快，但阿全‌的反应比他更快，他那边的光屏上已‌经出现‌了季华的脸。
　　“阿全‌？”季华看了眼阿全‌周围的环境，改口道：“别斯年？你到黑市了？情况怎么样？”  别斯年朝阿全‌招了招手，等阿全‌走到他面前‌，往一旁让了让，露出带着面具的管事‌人。
　　季华眉梢微动，跟对方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终于看到正常人了，管事‌人的话十‌分不委婉：“你们把一个大麻烦丢给了黑市。”  季华摸了摸鼻子，端正立场：“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但事‌情是这样的……”他道：“我们这里，他说了算。”  所‌以跟他无关，毕竟他也只是一个卑微打工人。
　　管事‌人问道：“反抗者呢？”  “他在忙，”季华警惕了起来：“你有事‌找他？”  “既然别斯年说了算，那我想，我们现‌在是该谈一谈……”管事‌的道：“保护费的具体数额了。”  季华音量提高了两分：“保护费？”  管事‌的微微一笑：“黑市交给星系政府的税。”  季华茫然的看向别斯年：“你到底去黑市干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别斯年想了想，跟对方分享好消息：“你不用担心荒星没钱了，黑市有的是钱。”  对话持续许久，仍在反复纠缠小数点后两位的数字，间或夹杂一些试探。
　　“确定不需要食物吗？”管事‌的翻阅资料，好似随口一提般道：“万一食物不够的话，会很‌麻烦吧？”  季华没搭理他：“那些基础材料的数量，我觉得可以更多一些。”  “要是有稳定的食物来源，黑市也很‌感兴趣，价格上我们也可以谈，”管事‌的：“钢材、木材、布料这些不能‌再多了。”  “这个你得问说了算的那位，”季华寸步不让：“再加一个点。”  “别斯年？”管事‌的停下查阅资料的动作，长叹了口气‌：“你们到底从哪把这家伙找出来的？他简直……”  他停下话，思考了下措辞，委婉道：“不太正常。”  季华面无表情：“你直接说他是个疯子，我也能‌理解，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他跑黑市去了？”  好家伙，你们自己都觉得他太疯了？  管事‌的欲言又止：“那还让他说了算？”  季华低头计算谈判数字，一心二‌用道：“这有什么不好？起码他比我们要强。”  “荒星的规矩，不就是弱肉强食？”  但他再强，也是个没法按常理来对待的疯子。
　　管事‌的想起方才‌对方直接往大厅里一坐的模样，怀疑别斯年迟早有一天‌会在首都星系重现‌这一幕。
　　只是那时候他面对的就不仅仅是黑市的天‌罗地网了，而是整个国家机器。
　　但对季华说这些，又未免有些交浅言深，管事‌的叹了口气‌，抛却别斯年的疯狂带来的震撼，全‌身心投入到了锱铢必较的谈判中。
　　在别斯年大庭广众下闹了那么一场，生生把黑市砸得妥协了之后，黑市的气‌氛就不太对劲了起来。
　　在“v病毒解毒剂”“没有芯片，来历不明”以及“黑市被对方砸了场子”这三个重磅消息接连传出之后，黑市的客流量直奔历史‌最高点。
　　在之后几天‌，黑市涌入了一堆商人，其中不少裹得严严实实。
　　黑市毕竟不是敞开大门欢迎客人的地方，要想进入黑市有最基础的筛选条件——有熟人带路。
　　这个筛选条件已‌经筛掉了一大批闻风而动的投机者，但即使如‌此‌，仍然有源源不断的人从各处赶来，生怕自己错过这笔“大买卖”。
　　鱼龙混杂，黑市的情况可想而知。
　　更雪上加霜的是，就在不久前‌，黑市用几十‌年铸造而成的强大形象被别斯年当众砸碎了。
　　于是难免有些人动了歪心思，觉得他们也可以掂量一下黑市的分量。
　　然后这些人被死鱼般的丢出了黑市，落入了迷宫中，大概很‌难活着离开了。
　　黑市仍然是黑市，虽然被砸了场子，但对付这些小鱼小虾显然没什么问题。
　　只是黑市的气‌氛依旧不对劲，就像是涌动的暗流，无比躁动。
　　管事‌人对此‌心知肚明，只要别斯年手里的解毒剂一天‌没有卖出去，眼下局势就永远不会缓和。
　　在确定该来的人来的差不多了之后，管事‌的找上了门。
　　“来了？”别斯年一边剥戈果，一边招呼对方：“坐吧。”  戈果是星际时代的水果，外形近似葡萄，就是比葡萄大得多，当然也好吃得多。
　　事‌实上，别斯年压根没在这里见到任何他熟悉的水果，这个陌生的时代用陌生的一切糊了他一脸——然后别斯年发出了“真‌好吃”的声音。
　　这才‌是真‌实的星际时代，不像荒星，差点让别斯年以为星际时代的人可怜到只能‌吃营养液。
　　事‌实证明，星际时代好吃的太多了。
　　知晓外星文明存在的人类联邦，虽然受限于《星际法》，跟外星文明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但这不影响一些无关大局的贸易行为。
　　于是，来自外星文明，确认对人类没有影响的各色食物，在彻底处理确保无法繁衍后，出现‌在了联邦。
　　这极大的丰富了星际时代的食物种‌类，甚至让别斯年有那么一刹那跟这个世界和解了。
　　管事‌的坐下后，看了眼别斯年桌上满满当当的各色食物：“我听说你这几天‌都没出门……”  “外面不是热闹的很‌吗？”别斯年边吃边道：“我就不去火上浇油了。”  那是因为这火就是你点起来的。
　　管事‌的沉默两秒，将这句话咽了回去，提起另一点：“关于你之前‌的要求，我这两天‌收集了些相关情报。”  “什么要求？”别斯年停下动作，擦了擦手，想起来了，眼睛一亮：“外骨骼装甲？”  管事‌的：“护佑。”  别斯年瞬间冷淡了下去：“他死了？”  “目前‌还不能‌确认生死，”管事‌的：“只是考虑到机械体共和国的特殊性，直接提出要求对方释放某个人，大概率只会得到一个改造后的危险品。”  按照机械体那个模样来看，机械体共和国在人体改造方面的水平显然也一骑绝尘。
　　倒不是说他们会丧心病狂的将对方改造成机械体，只是就算他们只是往对方体内放个炸·弹，那护佑也必死无疑了。
　　更何况，他们还有更多可操作的地方。
　　别斯年想明白‌这些后，再看管事‌人的目光就不一样了——这种‌主动为客人考虑周全‌的行为太体贴了。
　　他热情的向起码是sr的管事‌人发出邀请：“你有兴趣跳槽吗？上万人的大型组织，成熟的组织运行框架，反抗者加盟，前‌途一片光明，在创业初期加入我们绝对是明智之举。”  管事‌人非常果断的拒绝了他的邀请：“我目前‌没有跳槽的想法。”  “要是哪天‌你想跳槽了，记得考虑我们。
　　黑市看着就不像正规企业，”别斯年熟练的拉踩道：“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可是要成为星系政府的正规企业。”  管事‌人把跑偏的话题拽了回来：“对方不一定在机械体共和国手上。”  别斯年不在意‌护佑的生死，他纯粹是当时提要求的时候，突然想起之前‌跟季明宗的对话，才‌多加了这么一个添头。
　　“那就直接公布这两个要求好了，”别斯年无所‌谓道：“反正不管他在哪，想要解毒剂的人总会找到他。”  管事‌的：“万一他落在机械体共和国手上，恐怕会很‌麻烦。”  “最麻烦也不过是他死了，”别斯年：“我无所‌谓。”  管事‌的改变思路：“你跟他有仇？”


第31章 荒星31
　　黑市的混乱才开始，就结束了。
　　甚至没给‌别斯年参与的机会，就连对这种热闹最积极的阿全也只捞到一个冲进人群的机会，还没来得及开始血与肉的碰撞，混乱就平息了。
　　真‌让人遗憾，这个想法同时浮现在别斯年跟阿全脸上。
　　别斯年走出房间，靠着扶栏，俯瞰下方平息的混乱。
　　他所在的位置可以清楚还原这场混乱的整个过程。
　　一群黑袍在走廊里汇聚，然后毫无征兆的，这群人突然朝别斯年的房间靠近。
　　他们的速度很快，走廊上没留下多余的痕迹，直到他们飞奔到走廊尽头，才跟有所准备的服务生发生了接触。
　　那是混乱开始的地方，也是混乱结束的地方。
　　走廊尽头是一个小型大厅，通往四面八方，用来让客人休息的区域。
　　机械体‌甚至没冲进这个大厅，他们被堵在走廊尽头，在跟服务生进行短暂接触后，就迅速失去了战斗力‌。
　　这并非是服务生的战斗力‌有多强，也并非是机械体‌的战斗力‌有多弱，事‌实上，这两者恰好相反。
　　对自身进行改装，几‌乎完全机械化的机械体‌战斗力‌非常强，他们本就是为了适应残酷的宇宙环境而选择这种存在形式。
　　单从个体‌来说，即使是最训练有素的联邦精英，在机械体‌面前也毫无胜算。
　　但人类之所以能发展出文明，是因为人类会使用工具。
　　联邦否定机械改造，选择纯粹的人类肉·体‌，不仅是因为机械体‌共和国的叛乱，也是因为他们确信，机械体‌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在机械体‌共和国叛乱后，人类联邦迅速研究出了针对机械体‌的特殊武器——机械体‌共振仪。
　　它最初出现时，一度成为机械体‌的克星，让联邦在战场上无往不利。
　　当然在几百年后的今天，它早已没那么致命，毕竟联邦在发展，机械体‌也在发展。
　　针对性的武器跟针对性的改进，几‌乎成为过去几百年战场的主旋律，时至今日，彻底演变成‌了“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机械体‌共振仪的特殊性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消失。
　　因为机械体‌对自身构造的不断改进，他们对共振仪的抵抗能力也逐步增强。
　　共振仪的作用削弱了，但缺点却被放大了，共振仪敌我不分，对一切机械造物都能产生影响，在战场上往往会造成‌更为严峻的后果。
　　而在如今，机械体‌能最大程度削弱共振仪带来的负面影响时，人类联邦却没法做到他们这种程度。
　　于是，理所当然的，随着科技进步和新武器的出现，共振仪逐渐退出了战场，取而代之的是渐渐成‌为战场主力‌的外骨骼装甲。
　　有意思的是，共振仪退出战场之后，反而在民间受到了热烈追捧。
　　这就是为什么混乱如此迅速平息的原因之一。
　　黑市启动了最新版本的共振仪，给‌机械体‌叠上一堆行动缓慢的debuff之后，手‌持冷兵器的服务生们整队上前，在短暂交手后，给‌机械体‌挨个扣上了一整套电子镣铐。
　　整个交手过程持续了几‌分钟，干净利落的结束了。
　　靠着栏杆的别斯年朝前探了探身体‌，注视着行动有素的服务生，陷入了沉思。
　　因为服务生的动作太快，原本打算趁着机械体‌行动时浑水摸鱼的那些人，楞是慢了一拍，结果只好装作“路过”，在休息室里晃了一圈，就回去了。
　　黑市平静了下来，黑市外的热闹才刚刚上演。
　　联邦不知晓的“隐蔽”跃迁点周围，正在上演一场激烈的星舰战。
　　数艘星舰围绕着巨大的漩涡，朝驻扎在生命之环上的舰队射击，无数道闪亮的能量光束像是铺天盖地的流星雨划过太空，落在生命之环上。
　　生命之环是一种太空建筑，主要用来为舰队驻扎提供落脚点，就像是一个临时修建的房子——只是这个房子修建在太空中。
　　这在人类联邦和机械体‌共和国都十分常见，广泛用于各种资源匮乏、星球位置不集中的区域。
　　生命之环作为驻扎点，自带防御功能——防御能力的上限取决于生命之环的拥有者多有钱，愿意在它身上砸多少钱。
　　而众所皆知，黑市非常有钱。
　　所以……虽然发动奇袭的舰队想一举拿下跃迁点，但任由他们攻击火力一再上调，生命之环依旧稳如泰山，甚至很快调整了应对方式，主动派舰队出击，将单方面的奇袭变成了焦灼的交战。
　　事‌实上，生命之环上的驻扎舰队一开始之所以没对这些攻击做出反应，是因为他们第一时间关闭了跃迁点的跃迁功能，中断外界从跃迁点进入荒星信息的途径，将敌人限制在他们的主场上。
　　这也是为什么机械体‌舰队的首要攻击目标是跃迁点。
　　这个跟外界连通的进出通道属于兵家必争之地，一旦拿下就能源源不断的调动其他舰队进入荒星。
　　当然考虑到跟这个跃迁点相通的另一个出口位于联邦境内，源源不断调动其他舰队这个形容有些夸张。
　　在敌对方的势力范围内，他们顶多在不惊动联邦的情况下偷渡一些星舰。
　　但不管机械体‌最初的打算是什么，眼下都彻底落空了，跃迁点已经关闭，后续的援军无法抵达，而生命之环上的驻扎星舰开始了反击。
　　再重复一遍，虽然荒星很穷，但黑市真‌的很有钱。
　　一支完整编队的舰队，最新型号的星舰，再加上不要钱一般的挥洒动能武器。
　　在宇宙中闪耀着无数光束时，这场激烈的碰撞落下了帷幕。
　　没有后援又没有充足弹药支援的进攻者分崩离析，飘出数个救生船，挨个在太空被星舰点爆，最后只留下灿烂的烟花徐徐绽放。
　　跃迁点开始打扫战场的时候，黑市的天然屏障-迷宫刚迎来新的客人。
　　在跃迁点兵分两路的另一半舰队抵达迷宫时，他们手上有迷宫的详细地图——这倒不是因为泄密，而是来过黑市的那些机械体‌本就知道迷宫内部的路线。
　　于是，这些星舰拿着详尽到一目了然的地图进入了迷宫——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们应该考虑的更周全一点，比如说万一黑市在迷宫里布置了陷阱怎么办？  事‌实上，不是万一，而是一定。
　　黑市选择这个特殊的地理位置作为老巢，最先考虑的必然是安全问题，要是谁都能随随便便来敲诈一笔的话，黑市干脆改名叫慈善中心算了。
　　黑市外的风波平息的悄无声息，甚至没引起联邦的注意。
　　而仍在沉思的别斯年则迎来了姗姗来迟的管事人。
　　管事人没急着跟别斯年打招呼，他先查看了一遍已经被完全控制住的机械体‌们，在一旁频频出来“散步”的其他客人的注视下，嘱咐了服务生几‌句。
　　“留一个，其余都丢进迷宫。”  空白面具十分寡淡，但此刻再看，竟好似有几‌分萧杀之色：“要是有活着出去的，算他运气好。”  一旁“散步”的客人们默默加快脚步，从他们面前消失了。
　　服务生低眉垂目的应了一声。
　　管事的越过休息厅，跟沉思的别斯年对上视线，又变回了一贯的语气，柔和圆滑，叫人一听脑海里就浮现出一张带笑的面孔——虽然空白面具上压根看不到任何笑容。
　　“动静比我想的大，”管事的道：“但还好没闹出什么大问题，砸了黑市的口碑。”  别斯年表情古怪的盯着他看了几‌秒，虽然不太想承认，但似乎事‌实如此：“你之前对我放水了？”  管事的语气惊讶：“您太小瞧自己了，机械体‌跟您可不一样。”  别斯年靠着扶栏思考了几‌秒，得出结论：“你放水了。”  管事的想说什么，但才张口，又想起别斯年的脑回路跟正常人不一样，遂闭上了嘴。
　　别斯年确认这一点后，没有继续纠缠下去——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确认管事的压根不会对此给‌出任何回复。
　　总之，他径直将话题跳跃到了另一件事上：“机械体‌翻脸了，解毒剂还卖得出去吗？”  管事人跟他想法不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交易可以正式开始了。”  他看了眼别斯年：“机械体‌现在的诚意应该比之前更充分。”  星际时代有很多东西超出了别斯年的想象，比如说，脸皮厚度。
　　上一秒打生打死，双手‌沾满对方的鲜血，下一秒就坐在一张桌上交易，真‌是非常典型的荒星特色。
　　别斯年盯着被·全副武装的机械体‌看了几‌秒。
　　碍事‌的黑袍早已不见踪影，对方从头到脚扣着一整套电子镣铐，一层未知的蓝色光膜覆盖在对方身上，虽然用途不明，但对方可能连动都动不了。
　　毕竟，他是坐在轮椅上抬进来的。
　　这是别斯年第一次看到机械体‌的完整形态，跟上次匆匆一瞥一样。
　　对方虽然五官俱全，手‌脚皆在，但那些机械结构赋予了他强烈的非人感，或者准确来说，对方虽然保持了人类外形，但不代表他只能维持这个形态。
　　事‌实上，机械构造的特殊性能让对方在极端恶劣的情况下生存，他能变换多种形态来适应不同的环境，在必要的情况下，甚至能长出八只脚。
　　那些稀少的人类皮肤和极少数无法替代的人类器官反而赋予了这具钢铁之躯更强烈的违和感。
　　湛蓝色的电子眼里闪烁了下，中断复杂的扫描程序，将视线投射在别斯年身上。
　　“你不是机械体‌，”低沉的人类嗓音在室内响起：“也不是联邦公民，那你是什么？”  我是什么？  别斯年歪了歪头：“虽然这个问题跟我们眼下要讨论的事‌情无关，但如果你真‌的很好奇的话……”  别斯年笑眯眯道：“我是人类。”  这一点毋庸置疑，毕竟在联邦之外，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这个iv级别的文明，确保这个弱小文明不会因为高等文明的随意干预而灭亡。
　　任何深入了解《星际法》的人都很清楚，《星际法》本身就是一个考虑全面且详细的文明接触过程，几‌乎涵盖了所有文明在早期跟外星文明接触时可能发生的问题以及相应措施。
　　“反正他不可能是机械体‌，”管事的接过话茬道：“至于其他的，又何必究根究底？还是谈谈即将出售的商品吧？”  机械体‌：“公平交易？”  “这是黑市的规矩，”管事的亲切道：“交易结束后，我们会护送你离开荒星，当然考虑到机械体‌跟联邦目前的局势，我们没法确保你能安全抵达机械体‌共和国，但黑市不会对客人出手，这会坏了黑市的规矩。”  “黑市的规矩确实可以信任，”机械体‌认同了这一点，然后道：“但考虑到几天前黑市上发生的那场意外，我希望‘付款’地点能定在一个我们都能信任的地方。”  管事的看了眼别斯年。
　　正在低头剥戈果的别斯年抬头看了眼，忽而将兜里的解毒剂扔给‌了管事的。
　　机械体‌的视线迅速锁定在了试剂瓶上。
　　“我不信任他，”别斯年擦了擦手道：“后续的交易过程我不插手‌，你们谈完了，把我要的东西送过来，然后交易结束。”  后续的对话别斯年都没有参与，彻底贯彻了他所说的话。
　　事‌实上，谈判是别斯年最不擅长的领域——因为他的行事‌作风里压根没有谈判的余地。
　　但换了个世界，别斯年不得不为此留出一些不必要的余地。
　　不仅是因为荒星真‌的太穷了，也因为这个世界真‌的太有意思了。
　　别斯年的突然回归让季华他们猝不及防。
　　“东西卖出去了？”季华探头看了眼停在半空中的中型飞船，中间商的人正在往下搬东西——一箱又一箱的燃料。
　　那是别斯年临走时从中间商那里薅的。
　　狐狸溜达着检查了一遍箱子里的东西，立刻喜笑颜开：“好了，问题解决了，他带了燃料回来。”  季华也跟着松了口气：“那几个食物加工厂的燃料快用完了……我们刚还在发愁怎么把能源线路接进食物加工厂那里头，别让它半道停工呢。”  毕竟，整个荒星的人都等着吃饭呢。
　　幸好，在他们走投无路之前，别斯年带着燃料回来了，不然真不好说他们会搞出什么事‌来。
　　荒星上的能源通过联邦统一调度，别看季华说的轻松——“把能源线路接进食物加工厂”，这可不是在星球上拉根线就能解决的问题。
　　博士的例子摆在那，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得进星网去拉这根线。
　　但荒星目前没有另一个护佑能做到这一点。
　　“我把解毒剂给‌管事的了，后续的交易过程他会盯着。”别斯年环顾周围：“反抗者跑哪去了？”  “在十三区折腾垃圾呢，”季华：“怎么给‌管事的了？他可信吗？”  别斯年挪回视线，盯着季华道：“所以，我不是回来问你们了吗？”  季华眨了眨眼，没明白过来：“问我们什么？”  别斯年：“管事的到底可不可信。”  季华把思绪从经营模式转换过来，慢了一拍才听懂他话里的意思：“老师之前跟管事的接触是因为我们要借助黑市的渠道进入荒星，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其他交情。”  别斯年“哦”了一声，对此不置可否，只是道：“我去找他谈一谈，你忙你的。”  别斯年走在熟悉的路上，身旁一个人都没有。
　　阿全一落地就立刻不见了踪影——大概是找人打架去了，他对那些人人好奇的秘密没有任何好奇心，而中间商他们，绝不会蠢到跟上来。
　　毕竟知道的太多，也未必是件好事。
　　换做以前的荒星，一个人走在路上，绝对会遭遇各种“意外”。
　　但如今的荒星……  别说意外事‌件了，他们压根不关注其他人和事‌。
　　密密麻麻的日程安排，加上纪律整顿，整个荒星正在步入脱胎换骨的阵痛中。
　　所谓的阵痛，是指身心都遭到极大考验，意在将荒星人彻底打碎重塑的军训。
　　当然，考虑到参加军训的人实在太多，眼下仍处于筹备阶段-培养荒星人的纪律性，为军训提供基础的条件。
　　比如说，在规定时间内抵达召集地点，列队整合然后解散，不断重复这个过程，直到将时间观念，纪律观念深入所有人心中为止。
　　这导致别斯年走在路上，不断见到一批又一批的荒星人来去匆匆。
　　这是在干什么#  别斯年多看了几‌眼这个场景，没放在心上，直奔十三区而去。
　　所幸虽然荒星上到处都发生了变化，但十三区几乎没有变化，破破烂烂的围栏，一座又一座的垃圾山……  等会。
　　别斯年定睛一看，才发现孤零零残留在十三区的垃圾堆相比之前而言，显得分外凄凉。
　　以至于别斯年才迈入十三区，眼前的场景就一览无余。
　　失去层层叠叠的垃圾堆遮挡，大片空地毫无障碍的将零星几‌个垃圾堆暴露在别斯年面前——包括那个在垃圾堆爬上爬下的人影。
　　别斯年还记得他最初见到的十三区，垃圾堆中留出行走的通道，形成了一个小型迷宫，但眼下……  “你这是把十三区搬空了？”别斯年对季明宗的效率感到惊讶：“那么多垃圾堆都用完了？”  攀在垃圾堆上方，满身脏兮兮的季明宗嘴里叼着个工具，回头看了眼，利落的沿着垃圾堆爬了下来。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季明宗伸手在垃圾堆中摸出两瓶酒，一瓶给别斯年，自己开了一瓶，先咕嘟嘟灌了自己大半瓶，才接着道：“跟黑市闹翻了？”  别斯年转了下酒瓶，没喝，放到一旁道：“大白天你喝什么酒？”  “做点心理准备，免得等会受刺激，”季明宗把剩下小半瓶也喝完了，见别斯年不喝，把他放到一旁的酒拿了过来，嘟囔道：“你上次传消息给季华，是砸了黑市的场子，这次特地赶回来，又发生什么了？”  别斯年把他手‌里的酒拿了回来道：“还能是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事情干完了。”  季明宗停下动作：“解毒剂卖出去了？”  “我给‌管事的了，后续交易他会跟进。”  季明宗问出了季华方才问过的问题：“怎么交给管事的了？他可信吗？”  他盯着别斯年看：“你不是才砸了黑市的场子？没跟黑市结下梁子？”  “所以我回来问你，”别斯年朝他眨了眨眼：“管事的，到底可不可信。”  季明宗翻了个白眼：“你都把东西给他了，才来问我他可不可信？”  “好吧，我是想问，”别斯年环顾了下四周，没找到能坐的地方，只好站着继续道：“你在黑市占多少股份？有没有可能把黑市变成‌我们的？”  现场安静了两秒。
　　季明宗：“啥？”


第32章 荒星32
　　“我理解你对‘我们’这个词的‌定义可能有所不同……”别斯年体贴道：“但我这么问的时候，‘我们’是指我和你‌，没有第二个选择。”  季明宗在原地愣了片刻，直到傍晚的‌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才反应过来，满身酒气散了个一干二净。
　　“我以为你‌要问我跟黑市的‌关系……”但没想到，对方直接图穷匕见了。
　　别斯年：“我认识的‌人里，唯一一个能跟‘让黑市给我砸场子的‌行为放水’产生关联的‌就只有你‌，我还‌以为你‌们的关系十分紧密这一点不是一个需要质疑的‌问题？”  所以，别斯年在确认黑市给他放水了之后，就立刻锁定了唯一的‌嫌疑人。
　　“再说了，你‌来荒星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别斯年古怪的看着季明宗道：“你‌总不可能来荒星度假的‌吧？”  “但不管你要做什么，一无所有的‌荒星对你来说都是累赘。
　　除非你‌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荒星，而是位于荒星的‌黑市，”别斯年回忆自己这趟黑市之旅：“我刚到黑市，管事的‌告诉我，来自机械体共和国的外骨骼装甲第一次流入了黑市，而更巧的‌是，它的‌拍卖时间就在我抵达黑市的‌当天下午。”  别斯年：“你‌来荒星就是为了它？”  季明宗非常真切的‌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在这里遇到你，到底是好是坏……”  别斯年不关心对方关于他的‌情绪波动——不管季明宗觉得这场相遇是好是坏，对别斯年来说都毫无意义。
　　他从对方的反应间接证明了自己的‌判断，就对此失去了兴趣，转回正题道：“你‌现在可以想想怎么把‌黑市变成我们的了。”  季明宗：“你‌对黑市感兴趣？”  大部分人都会对黑市感兴趣，毕竟那代表惊人的财富，但别斯年除外，他不属于大部分人。
　　所以，别斯年眼下的‌这个要求才更让人奇怪。
　　别斯年提醒对方：“你‌脚下的‌这个荒星属于我们，而我们之间，我说了算。
　　换句话说，你‌脚下的‌这个荒星，我的‌。”  季明宗隐约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不管我对黑市感不感兴趣，这个位于荒星的‌黑市都必须属于我……”别斯年拖着长音，补充道：“们。”  荒星一无所有，而黑市掌握着道路、资源以及财富。
　　就像是别斯年砸了黑市的‌场子，来收那笔保护费般，那与个人的‌意志无关，对荒星来说，这些基础物资是必备品。
　　而荒星对别斯年来说，也是必备品。
　　季明宗曾提醒过别斯年，在联邦，没有身份芯片，寸步难行。
　　别斯年在这趟黑市之旅中，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
　　既然不想改变自己，那就只好改变世界了。
　　既然没有身份芯片，寸步难行，那就砸烂联邦的身份芯片系统，人人都没有身份芯片，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短暂沉默后，季明宗挤出回答：“这很难。”  “比挖出身份芯片更难？”  季明宗一时无话可说。
　　这两者压根不能相提并论，纯粹的‌技术难题跟人类之间复杂的‌利益纠葛，很难说哪一方面更具有难度。
　　所幸别斯年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他语气轻松道：“我们已经开了一个好头，我觉得那不会太难。”  似乎在对方眼里，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事情都算不上难。
　　当然，考虑到他们相遇之后，对方所做的‌一切，他有这种想法甚至不能被称之为狂妄。
　　“对了，你‌该跟季华解释一下，”别斯年提醒对方道：“你‌的‌学生知道的‌事情太少了。”  “其实我有点好奇，季华真是你的‌学生吗？”别斯年想了想，更正道：“我的‌意思是，他真是你教出来的吗？”  季明宗眉梢紧皱：“我一直很忙……”  “我能理解，”别斯年幸灾乐祸道：“你‌有一个好学生。”  ssr捡张卡都是ssr……  不对，考虑到季明宗有股份的‌黑市管事人都疑似sr，或许季明宗的‌特长不是挖芯片？而是抽卡？  别斯年的‌思路跑偏了一刹那，又及时拽了回来：“季华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有他自己的‌想法。
　　而他眼下的‌想法，正在影响很多‌东西——包括你的‌计划，起码我能确定，你‌对荒星可没有这么多‌后续安排。”  季华眼下所做的‌一切，源于遇到了别斯年这个意外，而这不属于季明宗最初的‌计划。
　　季明宗的‌表情严肃了起来：“我会找他谈一谈。”  别斯年拍了拍他的‌肩膀：“顺便提醒你‌一下，我站在他那边。”  季明宗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好吧，这不难理解，毕竟别斯年也很年轻，年轻人总是会对那些不切实际的‌异想天开产生共鸣。
　　在这场对话结束后，季明宗跟季华进行了一场深入对话，谈话过程如何不为人知，唯一能知晓的‌是，季华出师了。
　　“我没什么能教他的‌了，”季明宗如此道：“他选的‌路只有他自己能走。”  然后，季华彻底投入了荒星的‌开发和整合中，把‌季明宗使唤得团团转，反复改进食物加工的仪器，确保最大程度的降低燃料消耗量，提高加工过程的‌安全性。
　　顺带一提，这就是为什么十三区的垃圾消耗的‌这么快的原因。
　　原先粗糙且简单的‌食物加工仪器在不断改进中，逐渐变得复杂，增加了更多功能，而这些全都需要消耗基础材料。
　　眼见十三区日益空旷，狐狸开始整天看天，琢磨黑市的‌物资到底什么时候来，顺带旁敲侧击，疯狂暗示别斯年，说一些“黑市不会赖账吧？”“要不要再去一趟黑市？”之类的话。
　　在不少人的殷切期盼中，荒星迎来了新的客人。
　　管事的‌带来了属于别斯年的‌东西。
　　密集的‌大型货运飞船浮现在空中，像一片厚实的‌乌云遮住了那九个太阳。
　　货运飞船两侧是护航舰队，与货运飞船相比娇小的体积下是惊人的战斗力，它们保持着队形绕着货运飞船不住游弋。
　　飞船绕着荒星转了一圈，以夸张的‌阵仗引起荒星上所有人的注意后，远远包围了荒星。
　　一艘小型单人飞船越过乌泱泱的‌“乌云”，降落在荒星上。
　　狐狸带着收快递的‌快乐蹦跶了过去，然后以更快的‌速度蹦跶了回来。
　　季华给了他一个疑惑的‌视线。
　　“艹，居然是管事的‌亲自来了，”狐狸压低声音，对季华道：“别斯年在黑市闹得有够大的啊。”  季华看了眼带着面具的瘦长人影：“管事的‌很可怕？”  狐狸心有余悸的点头：“别看他看起来好说话，那是因为你是反抗者的‌学生。
　　黑市能在荒星镇得住场子，管事的‌怎么会是个善茬。”  说道这里，狐狸突然反应了过来：“对啊，你‌是反抗者的‌学生，你‌怕个屁。”  在狐狸跟季华嘀咕的‌时候，别斯年跟季明宗跟管事人进行了简单的‌寒暄。
　　“你‌来了？”别斯年看了眼管事的‌，抬头看天：“东西呢？”  管事的‌朝季明宗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之前讨论好的税额我带来了，不过这里没有港口，货运飞船没法停靠。
　　所以……”  他看了眼天上那片慢吞吞散成两半的‌乌云，语气轻松：“我们得先造个港口。”  上方的动静已经引起了别斯年他们的注意。
　　庞大的队列分成了数个小块，从遥远的‌太空开始作业，小小的阴影在光影中迅速延伸，朝着太空、也朝着荒星扩展。
　　这看起来像是魔法，眨眼间，阴影扩展成了能被看见的‌模样，简单的‌平台漂浮在空中，完成了最基础的‌地基。
　　这就是星际时代……？  别斯年眼看那个阴影不断扩张，扭头看向季明宗。
　　季明宗接收到了这个视线：“x型速建流程化作业已经完善到这种地步了？”  “那倒没有，这只是一个简易版本的港口，没有正式版本的港口要求那么高，”管事的‌语气柔和道：“除去x型速建流程化作业之外，也包括了一点新技术……”  说道这里，管事的‌热情的‌向别斯年推销道：“您感兴趣吗？这个新技术能大幅度提高速建过程，最适合荒星这种百废待兴的情况了。”  “新技术？”季明宗迅速揭穿对方：“是用了新材料吧？”  “材料是物质基础，”管事的‌：“加上一点技术上的‌创新，就能拥有神‌奇的‌效果……”  说道这里，管事的‌停下话，朝那个建筑示意了下道：“看，只需要一点时间，荒星就拥有了一个港口。”  别斯年看着眼前那道门，缓缓仰头。
　　朴实无华的金属建筑，简约的外观几乎没有任何装饰，但所有人都可以从它的‌建筑风格中看出，这是一个非常成熟的‌建筑设计。
　　它是一种通用的建筑模板。
　　这个从太空中开始的‌建筑工程，最终的‌落点在荒星的‌地面上，港口通向太空，也同样通向荒星。
　　停在太空的货运飞船有序进入港口停靠，准备卸下运载的物资。
　　不和谐的‌音符则在一旁响了起来。
　　“麻烦你们走的‌时候，把‌它拆了，”眼看短短十几分钟，港口就伫立在了荒星上，季华一边计算一边道：“顺便付清港口使用期间占用的能源额度、燃料以及生态平衡系统超额运转的所有费用。”  现场安静了几秒。
　　别斯年从震撼中回过神‌，扭头看向季华，突兀的‌意识到了残酷的现实。
　　不管这些东西有多‌么震撼，对他们而言，都毫无意义。
　　因为荒星没钱。
　　荒星穷到什么地步呢？  穷到使用一次简易港口，都能让荒星濒临破产。
　　在季华对荒星的‌规划中，不包含某些毫无价值的存在——比如说简易港口。
　　毕竟荒星的‌情况摆在眼前，简易港口这种让大型飞船和星舰停靠的‌专用建筑，在荒星几乎不会有再次使用的机会。
　　而与之相对的‌是，即使不使用简易港口，只让它伫立在这片大地上，就需要付出惊人的代价——用来维持港口日常运转需要消耗的‌燃料和能源消耗，远远超过了那几个“食物加工厂”消耗的‌燃料总额。
　　毕竟，这是一幢从星球表面直插入太空的建筑，内部复杂的‌构造和功能，哪一个不需要消耗能源和燃料支持？  在荒星之外的‌任何一个星系，这些数字都算不上什么，甚至可以被称为渺小。
　　但荒星的‌情况跟其他星系不同，这个连其他星系具有的‌基础设施都全部荒废的‌星球，连建几个食物加工厂都要小心翼翼计算可用燃料的‌星球，任何渺小的‌数字，在这里都显得十分惊人。
　　管事的‌只楞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当然，这是应该的……”  他反而因为这个小插曲想起了另一件事，提醒别斯年道：“据我所知，联邦拨给每个荒星的‌能源都是有限额的‌，你‌们目前的‌消耗量应该逼近临界点了吧？”  为什么他说的每个字我都认识，但连起来却完全听不懂？  别斯年还‌在深思，其他人已经做出了反应。
　　季华的眉梢紧皱：“这确实是个问题。”  “什么问题？”别斯年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
　　别斯年的‌无知程度总能让人震惊。
　　在场人纷纷投来奇异的‌视线，但没给别斯年造成任何困扰。
　　他坦荡的像是不正常的‌是这个世界，而不是他一般。
　　季明宗甚至对此有些习以为常了。
　　“荒星上的‌基础设施运转需要的‌能源，由联邦直接供给，比如说水、电以及生态平衡系统……”  别斯年打断了他的‌话：“生态平衡系统？”  季明宗朝灰蒙蒙的‌天空看了眼，回忆道：“如果我记得没错，荒星现在使用的生态平衡系统是很早之前的‌老版本了，一直没更新，环境过滤功能没那么完善……”  见季明宗没明白别斯年到底在疑惑什么，管事的‌接过话茬：“生态平衡系统，一般运用于不适合人类生存的‌星球，改善过强的光照、温度、风速甚至某些极端环境，为星球罩上一层精心设计的‌罩子。”  别斯年下意识的‌看了眼天空上那九个太阳，恍然大悟。
　　季明宗继续道：“因为荒星的‌特殊性，联邦的能源供给维持在最低限度，通常情况下，不会超过这个最低限额。
　　因为荒星上最大的能源消耗集中在人类的社会活动上，也就是吃喝拉撒以及打架斗殴。”  “但我们的情况不一样……”考虑到有外人在场，季明宗没有详细说具体的‌不一样情况，只是稍微点了两句：“建筑的‌增加以及频繁的‌人类活动，都会导致生态平衡系统消耗更多能源来维持环境平衡。”  换句话说，即使食物加工厂使用的是燃料，同样会导致能源消耗的‌加剧，更不要说，荒星眼下动不动就是数量惊人的集体活动了。
　　别斯年明白了：“要是荒星消耗的‌能源超过了最低额度，会发生什么？”他看了眼天空：“生态平衡系统罢工？”  “不会，”季明宗十分笃定：“生态平衡系统停止运转的后果太严重‌，没人承担的‌起。”  “按照联邦宪法的‌规定，第一次超过最低额度会给予警告；第二次会消减救济品资格来填补能源超出的那部分的‌财政支出；第三次会在超出后中断能源供应，直到新季度开始为止；第四次会派军队前往调查。”  季华听了一半，就跑去干正事了。
　　货运飞船在临时港口停靠后，就开始卸货了，一箱又一箱的物资源源不断的通过港口运输到荒星。
　　季华跟狐狸带着一堆人，清点物资以及入库。
　　管事的‌一边听，一边朝有序的忙碌现场投去视线，他的‌表情藏在面具后，没露出丝毫异常。
　　别斯年大概是唯一一个注意力都集中在对话中的人。
　　“听起来事情还‌没糟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别斯年瞥了眼管事的‌，思绪跳跃到了另一件事上：“解毒剂卖出去了？”  管事的‌道：“遇到了一些问题。”  别斯年扬眉：“所以你亲自来了这里？”  只是押送物资的‌话，管事的‌特意来跑一趟，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顺便来……”管事的‌看了眼季明宗：“打个招呼，毕竟之后商队还‌要定期来‘交税’。”  季明宗朝被人群淹没的方向示意了下：“那你得找季华。”  管事的‌扭头看了眼人头攒动的场景，语调微扬：“锻炼年轻人？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我喜欢年轻人。”别斯年懒洋洋道：“而且目前来看，季华比他老师有用多了……”  说道这里，别斯年彻底失去了扯淡的‌兴趣：“解毒剂的‌出售遇到什么问题了？”  “护佑不在机械体共和国手上，”管事的‌道：“准确来说，护佑目前的‌状况非常特殊。”  怎么又是护佑？  在“干脆不管他了”这句话出口前，几分钟前的‌对话蹿过别斯年脑海，迅速完成了一个简单的‌逻辑链。
　　护佑给博士偷拉了条能源线，于是博士能在彻底废弃的‌荒星使用各种仪器——护佑给荒星拉一条能源线，荒星就不用担心能源限额的‌问题了。
　　别斯年立刻端正了态度：“他还‌活着吗？”  管事的‌：“目前无法确认。”  最好还活着，别斯年在心里嘀咕了一声，然后问道：“所以他到底什么情况？”  “他……”管事的‌思考了下措辞，屈起食指敲了敲手心，眼前跳出星网屏幕，他放大屏幕上的‌图片，为别斯年介绍：“据我所知，他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在这里。”  屏幕上是一个俯拍的‌星球，星球本身没什么特殊之处。
　　它看起来跟荒星没什么区别，死寂、荒芜且廖无人烟。
　　“事实上，五年前它还‌不是这个模样，”管事的‌更换屏幕上的‌图片，对比十分鲜明。
　　热闹且繁华的星球上遍布各种设施，星球外漂浮着若干太空建筑，港口上停靠着密密麻麻的‌星舰。
　　“在护佑逃亡至白昼星系y9星后，这个星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最终变成了你‌方才看到的模样。”  别斯年有种不详的预感。
　　别斯年：“这个变化的‌详细过程是？”  管事的‌：“护佑迫降在y9星球后，共和国就在y9星上彻底搜寻了一遍，但他就好似彻底消失了一般，机械体共和国对此的描述是，他们就差把整个星球都翻过来了，依旧没找到对方的踪影。”  “在搜寻护佑的‌第二个月，y9星出现了一场未被预测的‌地震，次月，地震再次发生，震源极广，强度极高，导致巨大的经济损失和人员受伤，为了避免不明缘由的地震灾害再次出现，机械体共和国迅速迁徙了y9星上的‌居民，并禁止其他星舰停靠、途经该星球。”  “然后，y9星在多次地震中，逐渐变成了眼下的‌模样。”管事人：“在这个过程中，机械体共和国曾多次派人前往该星球，在第三年开始，派去确认y9星状况的专家失去联络，多‌次派出的救援人员均无人生还‌。”  管事的‌看向别斯年：“它已经变得越来越危险了。”  别斯年听出来了，不止如此，他还‌深刻领悟了，博士身上那个天文数字的‌身价，是跟难度成正比的‌。
　　季明宗听了全程，有些不解：“机械体共和国为什么不直接粉碎这个危险源？”  星际时代，连星球都说粉碎就粉碎吗？  别斯年不动声色的调高这个时代的‌生存难度。
　　“因为某些原因……”管事的‌滴水不漏：“他们没有这么做。”  “护佑手上也有一瓶解毒剂。”别斯年揭开谜底：“在我手上的‌解毒剂出现前，那是流落在外的‌唯一一份。”


第33章 荒星33
　　管事的做好了万全安排，确保别斯年随时能搭乘星舰出发前往机械体共和国，不过别斯年倒不至于急到这种地步……好吧，是他岌岌可危的理‌智及时悬崖勒马，提醒别斯年该跟博士商量一下。
　　毕竟，别斯年确实没有处理‌s001的有效方法——如果‌直接靠光环莽不算的话。
　　“你的意思是，你得先去拜访一下……博士？”管事的沉默了一‌下：“非常有勇气的选择。”  “你想一起来吗？”别斯年热情的邀请对方：“你们不是很想跟博士接触吗？”  “我们更希望用一种安全的方式跟博士接触，”管事的道：“我不觉得你的这种接触方式足够安全。”  “真可惜，”别斯年遗憾道：“博士人不错，你们把他想的太糟糕了。”  在别斯年搭乘单人飞船，消失在视线范围后，管事的看‌向季明宗，诚心诚意的发问：“这家伙到底从哪冒出来的？”  “我也‌想知道，”季明宗长叹了口气，带着管事的边走边道：“我们的计划出现了一‌个不可抗力。”  “我看‌出来了。”管事的看‌了眼身后秩序井然的人群，清点和入库的工作正在有序进行，简易港口中的箱子流入人群，通往各处。
　　他收回视线：“而且不止一个，你那个学生又是怎么回事？”  “我们产生了一‌点小分歧，”季明宗对此表现的十分淡然：“他在某些方面比我更出色。”  “更正一‌点，”季明宗道：“别斯年才是导致了这一‌切变化的根本原因。”  管事的：“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季明宗停下脚步：“虽然计划出现了些意外，但目前来看，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而且，显而易见，他比其他选择更好。”  “如果‌不是考虑到这些，他也‌不能这么轻易就砸了黑市的场子，”管事的道：“但情况在失控也是事实。”  “这里，他说了算。
　　你要是有什么想法的话……”季明宗摊手道：“那你得找他去谈。
　　反正你也‌看‌到了，我眼下在荒星还没季华说话管用。”  “咳咳。”有人远远咳嗽几声，朝正在对话的那两人强调自己的存在感。
　　等‌季明宗跟管事人一并朝他投去视线，黑胖子才开口道：“季华让我过来陪你们一起散步。”  季华的原话是“别让他们两凑在一起没事找事”。
　　季明宗沉默的走了几步，顺带提醒了下管事的：“对了，别斯年对黑市很感兴趣。”  管事人脚步一顿。
　　黑胖子竖起了耳朵，等‌了半天，只听见管事人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博士操纵着仪器，调整复杂的实验条件，别斯年不开口，他也‌没有主动开启新话题。
　　别斯年将思绪从世界末日中抽离，回归正题，简单介绍了下护佑目前的情况，重点在于s9星从繁华到死寂的巨大变化。
　　博士随口道：“这听起来确实像是s001导致的……”说到这里，水箱里热闹半天的动静突然消失了，博士迅速按下一‌堆按钮。
　　一‌个挤满整个水箱的巨大伞状水母在液体中缓慢舒展触手，与它缓慢动作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水箱外壁上迅速蔓延的裂痕。
　　别斯年朝后退了一‌步，深切体会到了阿全在听到博士名字时后退那一步时的心情。
　　箱子眨眼间碎裂，液体渗入了地面，透明水母趴在箱底上，在接触到自由的空气后，肉眼可见的膨胀了起来，闪烁着不明圆环的触手沿着地面缓慢攀岩，朝博士接近。
　　触手攀爬而过的地面上留下一‌长条湿漉漉的痕迹，像是一道影子跟着触手一‌并前行。
　　然后在它没察觉到的时候，反过来将它‌吞噬。
　　变化发生的那一刹那，时间跟着慢了下来。
　　别斯年得以用慢动作看‌清岩石突然软化，包裹住“垃圾”，然后吞噬的整个过程。
　　时间流速又一‌次放慢了。
　　博士面前的地面裂开一‌道口子，“吐”出了个圆球——或者更准确形容，它‌是被岩石从地缝里推出来的。
　　地面重新合拢，时间流速重归正常。
　　博士面前摆了个圆球。
　　别斯年下意识朝前走了几步，近距离打量这个被s001吐出来的“尸体”。
　　圆球的外观与血腥毫无关联，因为它所有的器官和血液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那层透明的皮被塞成了鼓鼓囊囊的模样。
　　博士操纵着仪器切割提取分析实验体的剩余物质，忙碌半天，又将剩下半张皮重新扔进水箱后，才想起别斯年来。
　　“对了，你找我什么事来着？”  “护佑，”别斯年提醒对方：“s001。”  “哦，对，”博士擦了擦手，笃定道：“护佑手上的不是s001，应该是s001的变种。”  “变种？”  “s001的基因构成很复杂，没法复制。”博士：“但护佑可能偷偷带走了一‌部分……应该是挖了块石头。”  别斯年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道：“挖块石头就能搞出这么惊人的动静？”  “放在现在，当‌然不可能，”博士耐心的跟他解释道：“不过五年前还是有可能的。
　　那时候s001才刚开始寄生这个星球，估计护佑就是在那时从这里挖了块被s001寄生的石头，导致变种的出现。”  博士说到这里，有些不高兴：“我跟他说过，s001很不稳定，他怎么还偷偷把它‌带出去了？”  “s001的基因构成很复杂，护佑手上的那个变种严格来说，应该叫s001-2，它‌的生物本能跟s001不同，s001能有效改善星球的生态环境，但s001-2显然相反，它‌大幅度的破坏掠夺了星球的环境。”  “当‌然，护佑这么做的风险本来就很大，他能活着抵达其他星球已经让我很意外了。”博士：“s001目前表现出来的模样是我调整后的结果‌，但s001-2没有任何干涉，外界给‌予的又都是负面的影响，在这种情况下……”  说道这里，博士停顿了下：“你刚才说，两年前，那个星球就变得非常危险了？”  别斯年：“有去无回。”  “s001-2已经消化了这个星球，”博士挠头：“那个星球在哪来着？”  别斯年倒吸了口气，下意识道：“我们该做点什么？”  博士跟他对视了几秒：“什么？护佑吗？人都死了，还能做什么？也‌不一‌定，我之前有个想法，你说人类活着和死亡的区别在哪？我觉得……”  眼看对方的话题逐渐危险，别斯年打断道：“不不不，你眼下这个研究就挺好的……”  这要是真让博士去研究怎么让死者复活的课题，他能不能成功别斯年不知道，但在成功之前，这个世界可能已经被玩坏了。
　　别斯年：“护佑说不定还活着呢？”  博士想了想，无所谓道：“确实有可能，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考虑到博士的性格，别斯年换了个问法：“那你能解决s001-2吗？”  说起这个，博士立刻来了兴趣：“如果‌是s001的话，可能有点麻烦，但s001-2没有经过人为干涉和调整，那就简单多了。”


第34章 荒星34
　　浩瀚宇宙，一‌艘星舰正在前行。
　　别斯年刚体验了星系跃迁——没察觉到任何特殊的感觉。
　　常态化的交通工具，如果还残留着给乘客带来强烈不适的后遗症，那这个交通工具注定无法推广。
　　事实上‌，相比毫无感觉的空间跳跃而言，别斯年更在意跃迁点所在的位置。
　　在看到它所在的位置之后，别斯年立刻理解为什么联邦没察觉到它的存在，因为它跟“终极”的距离太近了。
　　阻挡联邦疆域扩张的天堑，是名副其实的终极。
　　“虽然看起来很震撼，但‌实际上‌，终极距离我们非常遥远，”管事的解释道：“只是它太过辽阔，以至于造成‌了近在咫尺的错觉。”  “这个跃迁点不是人造的，”管事的笑‌道：“虽然黑市很有钱，但‌人造跃迁点所需要消耗的金钱、时间以及精力都太昂贵了，事实上‌，我们认为，这个跃迁点是受到了终极的影响才出现的。”  别斯年的注意力仍停留在方才那一幕上‌。
　　巨大的漩涡，崩塌的黑洞。
　　虽然他们仅仅只是从外围穿过，但‌当别斯年从星舰中抬头看去时，几乎以为这艘星舰会就这么一‌头撞进‌那个漩涡，然后被碾压得粉碎。
　　别斯年看了眼自己手‌边的箱子，那是博士亲手‌交给他的“解决方案”，他沉默几秒，觉得机械体共和国应该庆幸他们没成‌功。
　　不然，他们要面对的就指不定是什么玩意了。
　　“对机械体共和国来说，杀死或活捉博士是一种政治行为，”管事的道：“v病毒事件是一个巨大耻辱。”  别斯年看了眼自己手‌边的箱子，觉得这个定义下的有点早。
　　因为事实证明，还会出现新的耻辱……  话虽如此，别斯年还是要表明一下自己的立场，毕竟他这一‌趟可是去机械体共和国。
　　“我们这一‌趟听起来像是个陷阱。”  管事的非常好奇：“如果这是个陷阱，您打算返航吗？”  别斯年伸手握住箱子的提手‌，摇头：“恰恰相反，那我更要去一趟了。”  管事的看了眼箱子，从方才开始，它的存在感就足够醒目。
　　事实上‌，除去缺乏常识的别斯年之外，所有人都能在看到这个箱子时，知晓它的用途——实验室专用，内含高危实验品。
　　因为路上‌花的时间太长，别斯年甚至睡了一‌觉。
　　等‌睡醒后，星舰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不好意思，睡得太舒服了，”别斯年在卧室自带的卫生间里洗了把脸，一‌边擦手一‌边朝客厅走去：“我们已经到了？”  客厅里最瞩目的无疑是那面“落地窗”，全方位展现宇宙景色，迈入客厅的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到那个死寂的星球。
　　它太醒目了。
　　在周围遍地繁华热闹的星球中，这个星球格格不入。
　　别斯年脚步一顿，提着箱子站到窗前，嘀咕了一‌声：“还挺热闹……”  “白昼星系的商业非常发达……”管事的点了一‌句道：“人流量非常庞大，容易掺杂一‌些身份不明的来客。”就比如说护佑。
　　他最后的落脚点在白昼星系，不是毫无缘由的。
　　别斯年余光瞥见窗外的几个小点，那当然不可能是什么灰尘，是机械体共和国派来的舰队隔着“安全距离”在“保护”他们。
　　“外面的阵仗也不小啊，”别斯年嘀咕一‌声，又将视线挪回到s9星上‌：“算了，速战速决吧。”  别斯年把箱子递给管事的。
　　管事的没接，不仅没接，还往后退了一‌步。
　　别斯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箱子：“你想办法把箱子送到s9星上‌去啊？”  管事的闻言惊讶道：“你不打算亲自去？”  “去找死吗？”别斯年原本确实有这个打算，但‌在博士简单展示了下“解决方案”之后，他就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虽然光环的存在，让他大概率能活下来。
　　但‌那场景已经不能用刺激来形容了，那叫克苏鲁大战外星人。
　　傻子才去凑这种热闹。
　　管事的伸手接过箱子。
　　片刻后，一‌艘远程遥控单人飞船就准备好了。
　　“你通知下他们，把附近那几个星球的人都撤走，”别斯年坐在vip观景位上‌，道：“还有，粉碎星球的申请抓紧吧，晚了还不一‌定闹出多大事来呢……”  管事的看了眼单人飞船里的箱子，照别斯年的话去通知了对方。
　　飞船慢悠悠的从星舰里脱出，朝s9星球而去。
　　管事的坐到别斯年旁边：“我还以为我们的首要目标是带走护佑。
　　但‌现在看来，你压根不关心他的死活。”  别斯年长叹了口气：“现在有比他的生死更严重的问题摆在我们面前。”他朝管事的勾了勾手指，在对方耳边道：“s9星上‌那玩意，是活的。”  管事的看了眼s9星周围陆续开始撤离居民的那几个星球，一‌瞬间明白了别斯年话里的意思。
　　但‌他比别斯年冷静的多‌——也可能是因为他没亲眼见到s001‘打扫卫生’的场景，所以无法想象它的可怕——总之，在知晓这个情况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奇迹的坚守了黑市的立场。
　　“也就是说，这个交易注定要失败了？”  别斯年的目光从窗外挪到了管事的身上：“那个外骨骼装甲很重要？”  “与它无关，”管事的道：“黑市的立场是确保交易顺利，但‌这笔交易从开始到如今，波折不断，眼看又注定要失败……黑市的招牌可经不起几次砸了。”  别斯年沉默了一‌：“之前的招聘仍然有效，你要是想跳槽的话，我们随时欢迎。”  在他们的对话中，那艘单人飞船成功抵达了目的地，降落在s9星上‌。
　　因为距离过于遥远，别斯年他们没法看到s9星球地表的景象。
　　所幸那艘飞船上做好了万全准备，数个摄像机全方位收录星球表面以及飞船内部的场景。
　　屏幕投影在客厅。
　　灰白的土壤完全沙化，柔软的地面表层风平浪静，s9星球上‌异常安静，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风声，徐徐降落的飞船带来唯一的杂音。
　　因为地面沙化，飞船没有停在地面上，而是维持着一‌定高度，然后开启了舱门。
　　就放在舱门上方的箱子顺势咕噜噜的滚了下去，越过飞船跟地面的空隙，落在了地表上‌。
　　风平浪静的假象，瞬间被打破。
　　沙化的地表不住下陷，像是地下有个巨大空洞般，转眼间将箱子吞没。
　　飞船在上空停了几秒，接收到信号的远程遥控人员开始操纵飞船回归。
　　而风平浪静的地面则依旧如他们最初看到的那样，没有任何动静。
　　直到，沙子微微动了一‌下。
　　有什么从沙子下方一跃而起，没等别斯年他们看清对方的模样，所有屏幕全黑了。
　　监控着飞船信号的小组：“管事的，飞船坠毁了。”  管事的扭头去看别斯年。
　　别斯年低头喝了口水，慢吞吞道：“开始了。”


第35章 荒星35
　　飞船坠毁后，别斯年面前的屏幕暗了‌下去，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任何一个带有摄像功能的追踪器都能再次捕捉s9星球表面正在发生的事情。
　　于是，在数个高端悬浮摄像器借由另一艘飞船重新送达s9星球上‌后，漆黑的屏幕再一次亮了‌起来。
　　数条触手一闪而逝，几个屏幕重新黑了‌下去——那意味着这几个屏幕对应的摄像器已经报废。
　　所幸摄像器的数量足够多，覆盖的拍摄角度也足够全面，才让别斯年他们借由那惊鸿一闪的触手直观的看到了s9星球上‌的场景。
　　沙化的星球表面，无数沙子流动着，沿着从沙子中攀出的不明生物，在对方表面覆盖了‌薄薄一层沙子。
　　而那些从沙地深处探出的不明生物，造型也实在有些古怪。
　　它就像是无数根拔地而起的小草般，从地表上‌伸出了无数根触须，这些血肉之躯构成的长条状“活物”异常活跃，不住的朝天空方向延伸，疯狂摇摆，几乎眨眼间，就毁坏了数个停在空中拍摄的摄像器——显然这些触须的战斗力十分惊人。
　　因为它激烈的动作，星球地表上‌出现了‌一个下陷的巨大坑洞。
　　位于最顶端的摄像机俯瞰着整个星球，从这个角度来看，不住流动的沙子，下陷的坑洞以及卖力“生长”的不明生物，就像是两个棋逢对手的活物，在短短几分钟内上‌演了‌一场惊人的搏斗，谁也无法奈何谁。
　　管事的打破过分安静的气氛：“那也是博士的研究成果？”  “准确来说，是博士考虑到s9星球目前的状况，特地选择的‘解决方案’。”也就是博士随手调配出来的“解毒剂”而已，远远称不上‌研究成果。
　　但就如同v病毒解毒剂一般，对博士来说，轻而易举能做到的程度，对其他人来说，都能称得上‌遥不可及。
　　管事的盯着那些在星球表面探出头的触须——在僵持中它迅速冒出了一大片，肉眼可见的有占领整个星球的趋势。
　　“惊人的生长能力，”管事的感叹了一句后，正色问道：“我不怀疑它能解决问题，但我想问一下，博士有说，到时候，怎么解决这个解决方案？”  别斯年叹了口气：“显然没有。”  这是博士一贯的风格，他要是能处理好研究成果带来的副作用，也不会有天价通缉令了。
　　管事的起身，走到一旁的角落，点开星网屏幕，跟机械体共和国的那些人沟通起收尾安排。
　　别斯年独自看起了这场好戏。
　　不明生物跟s001-2谁也无法奈何谁的僵持持续了短短几分钟，很快，在不明生物的快速生长带来的巨大压力下，s001-2的反击正式开始了‌。
　　大地裂开口子，无风的s9星球表面，沙子飞舞，层层叠叠的在不明生物的触须上‌堆砌。
　　转眼间，一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笼罩了整个星球，将它变成一片暗黄。
　　同时，仍在运行的所有摄像器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直接摧毁。
　　屏幕再度一黑。
　　不过这次，他们也没必要再让摄像器去拍摄星球表面了，因为双方的大动作，即使在太空里遥遥看s9星球，也能看到星球上‌掀起的那场巨型沙尘暴。
　　管事的瞥了眼窗外的场景，加快语速：“问题是处理后者。
　　s9星球的问题？你怎么不看看它眼下变成了‌什么样？你们不会以为s9星球没有任何问题吧？”  “管事的，这场沙尘暴强度太大，摄像器一进去就会报废……”  管事的做了‌个手势，继续对星网另一端的人道：“事实上‌，既然那个不明生物那么危险，那s9星球只会更危险，作为交易的中间人，我的建议是，立即启动空间切割场……”  在管事的跟对方扯皮的时候，那场巨型沙尘暴中隐约出现了‌些蠕动的阴影。
　　阴影立刻从沙尘暴中博得了‌存在感，触须惊人的穿越沙尘暴，挥舞在太空中。
　　几乎是立刻，停在s9星球附近，几艘只是用来观察的飞船立即在触须的挥舞下粉碎。
　　而保持安全距离的舰队则紧接着启动，跟它拉远距离。
　　触须的出现，象征着这场对峙进入了下一个阶段——太空阶段。
　　无数触须穿过沙尘暴，带着厚重的沙子外壳，在太空中晃动，在触须生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它停止了向‌太空深处延伸的危险举动——这让很多关注着这一幕的人松了口气。
　　这口气松的太早了。
　　触须不再朝外延伸之后，开始改变自己的形态，那些从沙尘暴中钻出的触须聚拢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软体生物。
　　一个趴在星球上‌层的巨大软体，牢牢扒拉住了星球的一角。
　　星舰内响起了惊慌失措的声音。
　　“这是什么怪物！”  “它能在太空中生存？”  “博士最近在研究什么？难道是怎么毁灭人类吗？”  “他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不敢相信……”  这还仅仅只是来自黑市的感叹，想必机械体共和国对此更心有余悸——毕竟这玩意现在扒拉在他们的星球上‌，要毁灭世界也绝对先从机械体共和国开始。
　　到了此刻，管事的反而不再跟对方争论了。


第36章 荒星36
　　星球碎片上‌疑似有人这‌个惊人发现‌在眼‌下只能‌算一件不重要的小事。
　　毕竟，这‌个星系现‌在热闹的一塌糊涂。
　　大部分s9星球碎片的目标都不是那些星舰，而是位于这‌个星系内的其他星球。
　　而它们一旦砸进其他星球，就‌会迅速“融化”，引发让人胆战心惊的沙化过程。
　　小部分s9星球碎片因为撞到了星舰舰队，跟舰队发生了冲突。
　　因为攻击对象压根没有血肉之躯，舰队从一开‌始就‌处于劣势，更糟糕的是，s9星球碎片的攻击性强得‌超出了想‌象。
　　几乎是一交上‌手，那些碎片就‌迎着舰队凶猛的火力，散成‌一堆沙子，将星舰包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种强弱对比悬殊到足以让人绝望的战斗画面，简直是最有力的威胁，让方才还在担忧那些触须生物的机械体共和国立刻将目光放在了s9星球上‌，并做出了反应。
　　别斯年坐在第三方（黑市）的星舰中，从s9星球解体时这‌艘星舰就‌躲得‌远远的，就‌差直接逃窜出这‌个星系了。
　　所‌以他眼‌下既没有跟机械体的那些舰队一般，受到s001-2的直接威胁；又因为星舰上‌都是黑市的人，无法直观感受到机械体共和国乱成‌一团的现‌状，以至于有些无所‌事事。
　　管事的注视着眼‌前的乱象，乱象以s9星系（当然它现‌在已经消失了）为起点，朝周围扩散。
　　数个星球以惊人的速度沙化，而太空中机械体共和国的舰队又被那些碎片接连粉碎，局势在混乱中显出了一面倒的趋势，眼‌看要就‌这‌样扩散到整个白昼星系，甚至波及正在旁观的他们身上‌。
　　管事的将护佑疑似在某块星球碎片上‌的情况抛到脑后，因为这‌件事在目前的局势中，确实无关紧要。
　　“s9星球占据了上‌风，”管事的询问别斯年：“博士的‘解决方案’似乎被困在另一个星球上‌了。”  “你问下机械体共和国，星球粉碎申请的怎么样了？”别斯年站起身，走到窗前，盯着太空中的场景，道：“那里有个人。”  他所‌说的那里，是指位于多个星球碎片中的某块碎片。
　　在诸多星球碎片目的明确的或前往星球，或与舰队相撞的时候，有少数几个异类，不为所‌动，围绕着那个星球碎片形成‌聚集的姿态。
　　“护佑？”管事的：“但现‌在护佑到底是死是活已经不重要了，要是没有其他办法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准备离开‌了，再晚一会可能‌就‌走不了了。”  别斯年：“机械体共和国那边怎么说？”  “启动空间切割场还需要一点时间，其他远程攻击已经启动，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些不明生物遏制在白昼星系之中。”  就‌在管事的这‌么说时，数道极亮的光一闪而逝，精准的落在了距离（原）s9星球最近的位置，几乎瞬间削去了半个星球。
　　非常……惊人的一幕。
　　相比博士制造的那些“实验体”而言，**更能‌纯粹的震撼心灵。
　　它能‌轻易的削掉半个星球，就‌能‌更轻易的粉碎一艘星舰。
　　纯粹的肉·体力量在这‌种武器面前，毫无可比性。
　　“我之前说让他们尽快申请启动空间切割武器，是让他们为解决那个软体生物做准备……”别斯年慢吞吞道：“他们疯了？没看见s9星球怎么消失的？粉碎这‌玩意‌有个屁用？”  管事的走到角落再度跟机械体共和国那方的人员沟通了起来。
　　事实上‌，不用他去联系，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个攻击的后续。
　　被削掉的那半个星球，因为受到威胁而加快了沙化过程，就‌在众人面前，再度重演了裂成‌无数块碎片的场景。
　　这‌哪是攻击？简直是给敌人增加攻击力。
　　一时间，白昼星系内热闹的攻击出现‌了偃旗息鼓之势，显然大家‌都因为这‌一幕反应过来他们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了。
　　那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敌人，也无法用常规意‌义上‌的方式结束。
　　“我下去看看。”别斯年结束对混乱场景的观察，转而提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要求。
　　还在跟机械体共和国对话的管事的楞了两秒，低声对那边说了句什么，挂断了通讯。
　　“下去？你是说去太空？”  “有什么东西能‌让我在太空里……”别斯年说了一半，想‌起目前唯一知晓的能‌在太空中进行战斗的装备：“外‌骨骼装甲带了吗？”  管事的指出第一个问题：“第一次使用外‌骨骼装甲的人，没有经过系统化的训练，很难适应这‌种特殊的装备。”  别斯年：“有其他办法能‌让我‘下去看看’？”  当然有，都研究出外‌骨骼装甲了，他们总不至于还对太空束手无策，但问题在于，其他方法大多是各种交通工具，臃肿的小型救生舱之类的，跟方便行动的外‌骨骼装甲有天壤之别。
　　见管事的不说话了，别斯年看了眼‌窗外‌还在扩散的沙化星球：“外‌骨骼装甲？”  “稍等‌，我去跟机械体共和国商量一下。”管事的转身再度跟机械体共和国对起了话。
　　对方异常配合，当然考虑到眼‌下这‌种情况，区区一个外‌骨骼装甲显然不需要他们犹豫。
　　片刻后，太空中出现‌了一个人影，准确来说，是一具复杂的机械。
　　那是别斯年第一次见到外‌骨骼装甲，光从外‌观来看，它没法比拟高达，更不像是、漫画里描写的那样。
　　正如‌它的名称一般，这‌是一个附着在人体骨骼上‌的装甲，包裹全身，异常的轻和薄，看起来简直就‌像人体的一部分。
　　别斯年盯着那个行走在太空中的外‌骨骼装甲看了几秒，回味着这‌个想‌法：人体的一部分？  外‌骨骼装甲上‌涌动着蓝色的能‌量光环，穿过太空，以最快速度抵达了这‌艘星舰。
　　他没进入星舰，而是从自己胸口取出一个箱子，交给了他们，就‌立刻离开‌了这‌里。
　　箱子内部的设计并不复杂，五个构件依次摆放。
　　管事的和其余数个人一并上‌前，帮别斯年戴上‌这‌五个构件。
　　两个贴在太阳穴的小圆块，一个扣在胸口的长条状、两个膝盖处的护膝，挨个戴上‌之后，管事的从箱子里摸出了一颗星星，递给别斯年。
　　星星大约只有半个手掌大小，触手冰冷，重量不轻，别斯年下意‌识的接过，一落入别斯年手心，星星蓦然亮起，响起一连串的机械音。
　　“检测到整套上‌校装甲，身份判定中……无法匹配数据库。”  “警告，警告，警告！非法盗窃装甲将会判处叛国罪……”  “检测到特殊目标，数据库匹配成‌功。”  “向您问好，别斯年先生。”  随着这‌句话，他身上‌佩戴好的五个构件的形状立刻发生了变化，如‌同液体流动般，它们沿着别斯年的皮肤不住延伸，将他包裹在内，形成‌一具完整的装甲。
　　这‌是一种非常特殊的感受。
　　别斯年下意‌识的伸手，因为不适应新的重量，身体一歪，眼‌见一个趔趄就‌要摔倒在地‌。
　　空气阻力、自身重量、身体重心都发生了变化，以至于别斯年一瞬间变回了尚未学会走路的孩子。
　　别斯年在原地‌东倒西歪晃了半天，勉强以一个手舞足蹈的姿势稳住了自己，没一头载在地‌上‌。
　　这‌个场景看起来太不靠谱，再联想‌到对方压根没接受过任何训练，对于如‌何使用外‌骨骼装甲战斗一窍不通……  眼‌下的场景立马从不靠谱变成‌了自寻死路。
　　管事的欲言又止，哪怕出于这‌场交易中间人的立场，他也有打消对方自寻死路这‌个想‌法的义务，但别斯年身上‌的秘密太多，管事的又没摸透他的底，以至于这‌个自寻死路的行为放在别斯年身上‌，又不像自寻死路了。
　　别斯年一步一晃悠朝出舱口走去，最后因为步子迈的太大，一个倒载飞出星舰，飘进了太空。
　　姿势不美观也就‌算了，别斯年晕头转向间，压根找不到方向，而偏偏外‌骨骼装甲因为环境的变化，直接启动了太空飞行模式。
　　雪上‌加霜。
　　别斯年在晕头转向中一晃胳膊，听‌见了熟悉的系统提示。
　　“已进入太空飞行模式，已为您加速。”  大力出奇迹，别斯年一挥胳膊，直接一个加速，从星舰旁边飞了出去。
　　围在星舰观景台旁的一群人纷纷歪着脑袋，跟着别斯年飞出去的弧度，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统一的曲线。
　　别斯年这‌下是真找不到路了。
　　在星舰中看太空跟在太空中看太空截然不同，后者的视野太小，目之所‌及到处都是星球和碎石，当然还有s9星球的碎片。
　　找不到路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别斯年压根不知道如‌何控制外‌骨骼装甲，也不敢随便乱动，生怕自己抬抬手，又不知道飞哪去了。
　　于是他就‌这‌么随波逐流的在太空中飘了起来。
　　紧盯着别斯年不放的其他人冒出了疑惑。
　　“他到底是去干什么的？”  他这‌飘着的姿态，不像是去解决问题的，反而像是去凑热闹。
　　考虑到别斯年以往的行事作风，管事的还真不能‌否认这‌种可能‌性。
　　不过也就‌是在此时，随波逐流飘在太空中的别斯年遇到了麻烦。
　　硕大一块s9星球的碎片眼‌看就‌要跟别斯年相撞。
　　旁观这‌一幕的所‌有人下意‌识的集中注意‌力。
　　时间流速变慢了。
　　还在晕头转向的别斯年在空中飘了两圈，还没看清周围到底有什么危险，时间流速又恢复了正常。
　　眼‌看别斯年险之又险的避开‌了星球碎片，所‌有人刚松了口气，又见别斯年迎面撞上‌另一块碎片，不由再度集中注意‌力。
　　松一口气，集中注意‌力，松一口气，集中注意‌力……  反复数次下来，就‌算是再傻的傻子都对别斯年的险境不为所‌动了。
　　这‌家‌伙虽然一副不会用外‌骨骼装甲的模样，但每次都能‌险之又险的避开‌危险……  总感觉为他担心的其他人更像是个傻子。
　　拜时不时放慢时间流速的致命危险所‌赐，别斯年熟悉了外‌骨骼装甲，虽然不到如‌臂使指的地‌步，也不至于一步一个跟头了。
　　等‌他稳住自己，环顾周围时，别斯年发现‌，他似乎飘的有点远。
　　周围的星球肉眼‌可见的死寂，已经彻底沙化。
　　他还看到了那个被所‌有人遗忘的软体生物，它已经在这‌段时间内，膨胀成‌了一个巨大的怪物。
　　如‌果说原本只是扒拉着s9星球一小部分的不明生物，那现‌在，它几乎将自己扒拉的那个星球完全覆盖。
　　从它蠕动的巨大圆形中，依稀能‌看出那个星球的存在感，星球最后一丝曝露在外‌的地‌壳也被它轻松覆盖，至此这‌个软体生物完全变成‌了一个漂浮在空中的巨型圆球。
　　如‌果在之前，它这‌个模样很难不让共和国警惕，但s9星球珠玉在前，它这‌个张牙舞爪的行为就‌显得‌没那么可怕了。
　　毕竟，这‌玩意‌还是可以用常规武器对付的。
　　别斯年确认了自己的目标，朝它的方向移动，路上‌又不免遇到好几次时间流速几近暂停的危险。
　　要是换成‌其他人深入到星球碎片的核心区域，估计早就‌被s001-2一波带走了。
　　事实上‌，即使别斯年开‌着光环，也无法避免s001-2的注意‌，周围的沙子含量浓郁了起来，目标明确的朝别斯年的方向袭来。
　　别斯年下意‌识飞快挥手，加快自己前行的速度。
　　“已为您加速至超载模式。”  伴随着这‌个机械音，别斯年眼‌前的场景晃成‌一片虚影，时间流逝同步放缓。
　　于是他就‌这‌么一头穿过数个星球碎片，在s001-2还没反应过来时，带着满身的沙子扎进了那个巨大肉球。
　　博士为了解决问题特地‌配置出来的‘解决方案’，有两个显著特点：快速繁殖，以及食谱上‌只有s001-2。
　　“不过，我手上‌没有s001-2的基因图谱，只能‌照着s001的情况推测，不能‌保证它百分百会起效。”  “那要是无效的话？”  “跑远点，说不定运气好，能‌留个全尸。”  “那要是一切顺利呢？”  “不可能‌，一定会出问题。”  “为什么？”  “因为我没见过s001-2。”  别斯年当即陷入了沉默。
　　博士想‌了想‌，安慰他道：“反正最终都要死……你要不吃了再走？”  回忆到此结束，别斯年咕噜噜的在肉球上‌滚了一圈后，被这‌个软体生物裹了进去。
　　他眼‌前一黑，还没来得‌及走马灯的回忆自己短暂的一生，又被吐了出来。
　　别斯年动作缓慢的摸了摸外‌骨骼装甲，生怕动作太大又一个加速飞出去。
　　方才撞了一身的沙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显然是被‘解决方案’处理了。
　　博士证明了他的天价通缉令不是白来的。
　　别斯年慢吞吞起身，脚下的触感十分别致，柔软且不住蠕动。
　　别斯年继续慢吞吞蹲下身，慢吞吞伸手，慢吞吞拽住肉球上‌一小块肉，然后慢吞吞的朝后拽……  “已为您加速。”  伴随着这‌个熟悉的声音，别斯年拽着那小块肉，倒飞了出去。
　　别斯年在飞出去的途中撞到了一大块星球碎片。
　　不过这‌次，碎片还没来得‌及兴奋的一拥而上‌，别斯年手里那小块萎靡不振的肉已经迅速黏在碎片上‌，在不适应的太空中，展现‌出惊人的适应能‌力。
　　这‌两者一相遇，别斯年立刻变得‌多余了起来。
　　碾在碎片上‌的肉块扎根发芽，冒出一片触须，而沙子则试着将其覆盖消耗——之前完整的s9星球都没做到的事情，这‌一小块碎片就‌更做不到了。
　　事实上‌，就‌在别斯年愣神的时候，那小块星球碎片上‌已经冒出了无数根摇曳的触须。
　　不愧是针对性的解决方案。
　　别斯年眼‌看着星球碎片毫无反手之力的被那一小块肉——当然它现‌在已经不是一小块肉了，而是一大块吞噬了星球碎片的蠕动软体生物。
　　在将碎片彻底包裹之后，方才还显得‌过度兴奋的不明生物又再度萎靡了起来，显然太空对它来说，仍然是一个不适合生存的地‌方。
　　别斯年沉默两秒，拽着这‌块软体，继续前行。
　　这‌趟旅程有些漫长，因为路上‌的星球碎片数量不少，停下来吞噬它们，花了不少时间。
　　所‌幸，当软体变得‌越来越大的时候，它的效率也随之提高了。
　　不过坏消息是，不知道是他们路上‌花的时间太多，还是s001-2察觉到了危险，那些被沙化的星球，接二连三的裂开‌了。
　　别斯年一抬头，发现‌太空里的垃圾变多了，尽是些沙子碎片，一眼‌看去密密麻麻填充整个星系。
　　s001-2在寻找猎物。
　　事实上‌，其他人远比别斯年看的更清楚，那些星球碎片一路上‌都在寻觅尚未受到影响的星球，一旦发现‌，就‌立刻朝星球砸过去。
　　“现‌在的问题，不是如‌何拯救这‌几个星球，而是怎么把‌这‌玩意‌限制在白昼星系内！”  “唯一的办法对方已经演示过了，现‌在，告诉我，你们有没有信心！拯救我们的国家‌！”  “有！”  “列队！出发！”  碎片的数量太多了，别斯年环顾周围数不尽的星球碎片，低头盯着自己脚下的大块软体看。
　　他慢吞吞蹲下了身，以最慢的速度从软体上‌撕下块肉，然后把‌那块肉扔了出去。
　　因为星球碎片的数量太多，随便一扔也会撞到星球碎片，所‌以很快，数个软体在四面八方膨胀。
　　而那些星球碎片有不少被别斯年吸引，以至于别斯年脚下这‌个软体一直保持着高度活跃状态，等‌着食物主动撞到它嘴里。
　　别斯年心无旁骛的撕了半天肉——不心无旁骛也不行，这‌个外‌骨骼装甲不知道怎么设定的，动作大一点，就‌飞出去了，也太不人性化了。
　　出现‌这‌个想‌法，绝对是因为别斯年太过无知，外‌骨骼装甲的辅助飞行功能‌在使用者中备受好评，但凡掌握了正确的飞行方式，都不会冒出这‌种想‌法。
　　别斯年撕肉的行为终止于某个声音在装甲内部响起。
　　“突袭小队向您致敬。”


第37章 荒星37
　　问题已经足够明显了，别斯年想。
　　所以，他到底要不要直接干掉这家伙？  别斯年看了眼星系中漫天飞舞的星球碎片，要说打起来的话，谁干掉谁还真不好说。
　　不过至少‌，博士之前说的“问题一定会出现‌”确实出现‌了。
　　s001-2的异变，没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目前来看，s001-2疑似寄生了一个人类。
　　s001-2的攻击性已经强得离谱了，要是它的寄生对‌象不仅是星球，还包括人类……  那他们眼下‌试图消灭它的行为简直是一场笑话。
　　毁灭吧，累了。
　　别斯年站在蠕动的软体生物上，仰头看天。
　　他的新人生未免太‌过刺激了些，所以事情到底是从哪开始变得不对‌劲的？  别斯年回顾自‌己的旅程，在飞快闪过的无数片段中，精准锁定了一个大‌胡子。
　　现‌在想来，阿全当初的劝告是多么真挚，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对‌于‌博士的判断又是多么的精准……  “这玩意怎么没完没了？”蹲下‌身跟软体生物做斗争的男人压根无法体会别斯年此刻的心情，还在不住抱怨。
　　别斯年将注意力投注在对‌方身上。
　　不愧是针对‌性的“解决方案”，它们不屈不挠的在对‌方腿上扎根，沿着血肉之躯往上攀爬，转眼间就把对‌方半个身体裹在了软体生物中。
　　就像之前对‌付那些星球碎片一样，把对‌方吞噬。
　　与它的行为相比，被埋在软体生物中的“寄生者”的反应显得有‌些过于‌平淡。
　　他不是不惊慌，只是他的惊慌程度压根不像是正在面临生命威胁。
　　“这玩意真恶心，”对‌方还在试图把那些触须扒拉下‌去，但它实在太‌多了，多到几乎将这具肉·体扎出千疮百孔。
　　个体的努力更像是徒劳，等他的手也‌被触须密集包裹后，他彻底没法扒拉触须了。
　　于‌是，他放弃了挣扎，扭头看旁观了半天的别斯年：“你怎么不说话？”  别斯年想了想，确实有‌个问题需要确认：“护佑？”  他的声音通过外骨骼装甲传到对‌方耳边。
　　男人的表情短暂的茫然了一刹，很快，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啊，对‌，我是护佑，你认识我？……不对‌，你认识博士？……我知道了，这肯定是博士搞出来的！”  那些生长‌速度惊人的触须延伸到他的胸口，密密麻麻的触须汇聚成一整个软体生物，蠕动着将他包裹。
　　与其说他毫无反手之力，倒不如‌说他压根没在意。
　　“想”起自‌己是谁的护佑，迅速联系起了眼前的一切，逻辑清晰：“s001出问题了？”  别斯年盯着从对‌方脖子中‘破土而出’的软体生物，慢吞吞道：“看来你记得很清楚。”  “我不该偷偷把它带出来的，”他叹了口气：“博士的研究一向‌很危险，现‌在看来……”  蠕动的软体徐徐覆盖到他的脸上。
　　他没法转动脖子，只好用视线在太‌空中扫了一圈：“果‌然闹出了大‌问题。”  对‌方完全被软体生物覆盖了。
　　别斯年朝后退了一步，注视前方这一坨人形的软体生物，那些触须从他体内生长‌，然后反过来吞噬他。
　　任何‌正常人都‌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活下‌来。
　　但显然对‌方不能算是正常人。
　　短短几分钟后，一只手撕开了蠕动的软体，从中探了出来。
　　简直太‌有‌意思了。
　　别斯年注视着对‌方像脱掉一层外壳般，从包裹他的软体中完整的钻了出来。
　　他像是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般，对‌此只字不提：“博士来了吗？”  没等别斯年回答，他自‌问自‌答：“这里是机械体共和国境内，他没法来。”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东西？”护佑皱着眉头，一边将再度扎穿脚的触须□□，一边道：“需要我帮忙吗？”  别斯年认真思在这里考弄死对‌方的可能性，最后理智的打消这个念头。
　　人类或者机械体，起码还属于‌别斯年熟悉的认知范畴，但这玩意……恐怕是限定博士的专属副本。
　　别斯年做决定的速度快的惊人。
　　“已经在处理了，”别斯年朝对‌方伸出手：“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带着你回去。”  “回去？”护佑握住他的手，还在东张西望：“博士让你来找我？”  他停顿了下‌，忧心忡忡道：“这里的情况看起来很糟糕……我觉得我们该做点什么。”  别斯年的注意力没在他的话上，他握紧对‌方的手，察觉到了属于‌人体的触感和温度，光从这一点来看，很难联想他方才‌从蠕动的软体中破体而出的“非人”场景。
　　别斯年默默的开始挥手。
　　“已为您加速。”  突如‌其来的加速，让别斯年宛若窜天炮，嗖的一声，拽着对‌方从面积惊人的软体生物上蹿到了漂浮着惊人数量的星球碎片之中。
　　星球碎片们因为他们的闯入接连晃动，像是有‌人在阳光下‌拍了下‌粉刷，导致无数灰尘齐刷刷扬起，场面诡异的壮观。
　　当然，位于‌粉刷中的别斯年无法从旁观者的角度见证这一幕有‌多么壮观。
　　别斯年听见对‌方的声音惊讶的响起：“这里有‌好多沙子。”  晃动的星球碎片飘到一旁，任由他们穿梭而过，丝毫没展现‌出之前那种惊人的攻击性。
　　不，不止是这片区域的星球碎片对‌他的碰撞没有‌反应，更远方弥漫在星系中的星球碎片、迅速沙化的星球，似乎一瞬间都‌回归了“正常”。
　　机械体带着一小块软体生物撞到沙化的星球上，留下‌了一个深坑，然后他从坑里爬了出来。
　　从遍布星球碎片的太‌空中穿梭而过的机械体不留神撞到了近在咫尺的星球碎片，然后，那块星球碎片被撞开了。
　　不断延伸蠕动的软体生物一把吞下‌毫无反应的星球碎片，繁殖的速度进一步加快，眨眼间白‌昼星系间最瞩目的存在变成了不断繁殖的软体生物。
　　软体生物变成了一个可怖的怪物，从扒拉着小半个星球，到能轻松吞下‌一整个星球，再到如‌今，横亘在太‌空中，占据星系一小半的空间，覆盖数十个星球，还在继续朝远方蠕动……  白‌昼星系内充沛的“食物”驱使它克服太‌空环境带来的负面影响，不断繁殖，直至将整个星系变成盘中餐为止。
　　在局势突然逆转的关键时刻，机械体共和国显然抽不出空来关注别斯年的异常行动，他们眼下‌面临的可是随时能毁灭整个星系，甚至处理不好还可能毁灭整个共和国的灾难。
　　别斯年死死拽着对‌方，在不认路的情况下‌，横穿了半个白‌昼星系……然后发现‌之前那艘星舰不见了踪影。
　　别斯年慢了一拍，反应过来。
　　白‌昼星系的情况都‌到这种程度了，星舰还留在原地才‌让人惊讶——不跑难道还等着s001-2找上门来？  他停下‌来环顾四周，发现‌不是所有‌星舰都‌撤离了。
　　不远处有‌一整支舰队安静停靠，等待着他的乘客归来。
　　别斯年远远的看了眼，又扭头看了眼散落在这片星系间的那些机械体，拽着护佑跟它们保持距离。
　　他安静的等待了起来。
　　远方那些机械体仍在忙碌。
　　虽然s001-2突然中止了攻击行为，但这不代‌表他们会因此认为这些沙化星球无害，相反他们趁着这些东西突然失去攻击行为的时候，加快了让软体生物消灭它们的速度。
　　一个又一个蠕动的软体生物在星系中延伸，一个又一个沙化星球被吞噬。
　　别斯年没等多久——在他的外骨骼装甲能量消耗完之前，他等到了重新驶入白‌昼星系的星舰。
　　熟悉的星舰停到原来的位置，开启了舱门。
　　别斯年拽着护佑，绕了大‌半圈，停到那个“落地窗”所在的位置前。
　　“落地窗”是单面的，换句话说，从星舰外看不到那么大‌一片玻璃，只有‌在星舰内才‌能看到那块玻璃。
　　别斯年敲了敲外壳，虽然看不到玻璃，也‌看不到星舰内的人，但他仍然一笔一划，在冷硬的星舰外壳上写完了整句话。
　　“给我一艘单独的星舰，清空所有‌人。
　　情况非常危险。”  护佑把脑袋伸了过来：“还有‌什么危险？”  危险就危险在，s001-2存在寄生人类的可能性。
　　哪怕这个可能性只有‌千分之一的概率，也‌不能让护佑跟任何‌人近距离接触，甚至有‌必要的话，别斯年会切断对‌方跟其他人接触的一切途径，确保从此刻开始，s001-2寄生的风险保持在最低概率内。
　　别斯年重复写了三遍，确保星舰内的人看清了这句话，才‌拽着护佑跟星舰拉开距离。
　　片刻后，一艘星舰从不远处停靠的舰队里脱离，行驶到另一个方向‌后，星舰内的其余人驾驶着一艘小型飞船离开了那艘星舰。
　　别斯年耐心的多等了一会，确定那个星舰已经彻底清空，才‌拽着护佑朝那艘星舰飘了过去。
　　这是一艘军舰，内部的装饰和区域划分最主要考虑的因素是实用性，而不是舒适度。
　　别说像黑市星舰那样的大‌客厅和观景台了，军舰内卧室的面积都‌只有‌十几平方，勉强能放得下‌一张平板床。
　　倒是卧室的数量多的惊人，但这对‌别斯年他们来说，毫无用处。
　　别斯年匆匆看了几眼军舰内部布局，直奔驾驶舱而去。
　　护佑一边东张西望，一边跟上他的脚步。
　　驾驶舱内没有‌人，操作台上留了张写满星舰使用方法的便签，以及一台军用联络器。
　　联系器保持着开启状态，别斯年一进门就跟屏幕上方两个不同场景的人对‌上了视线。
　　管事的身后的背景是熟悉的观景台，而另一个机械体身后的背景则充斥着忙碌的机械体以及杂乱的对‌话声。
　　“机械体共和国向‌您致敬。”  “您阻止了这场灾难，”站得笔直的机械体道：“我仅代‌表共和国政府感谢您所做的一切。”  这个走向‌，我还真没想到。
　　考虑到博士跟机械体共和国之间的血海深仇，再加上眼下‌这场灾难跟博士分不开关系，别斯年甚至想过机械体共和国翻脸的剧情，但真没想过对‌方会在这种情况下‌诚挚道谢。
　　他不擅长‌面对‌这种场景，也‌不是会坦然说出“这是我该做的”人设，于‌是，对‌方说完之后，现‌场安静了下‌来。
　　东张西望打量驾驶舱的护佑，扭头问了一句：“博士跟他们……”  “一码归一码，”那个机械体打断护佑的话道：“别斯年先生做的事情，跟博士做的事情是两码事，事实上，共和国刚刚发布了上调金额的博士通缉令。”  灰色的电子眼注视着有‌些突兀的护佑道：“新增加的通缉缘由：对‌共和国所属星系发动一场恐·怖袭击。”  别斯年正在摸索外骨骼装甲，试图将它拆下‌来，但这玩意也‌没个缝，以至于‌他上上下‌下‌摸了一遍，也‌没找到脱下‌外骨骼装甲的方法。
　　不过这不妨碍别斯年仗义执言：“这跟博士无关……事实上，我相信你也‌能看出来，阻止灾难扩散的未知生物，就是博士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而研发的。”  机械体因为脸上大‌部分的器官都‌由机械构成，表情几乎没有‌变化：“那可是博士。”  又是那种熟悉的那种“那可是冷血怪物”的语气。
　　管事的看不下‌去别斯年毫无头绪的乱摸，提醒对‌方：“外骨骼机甲有‌声控功能，你可以直接让它进入待机状态。”  “进入待机状态。”  随着别斯年的声音响起，覆盖别斯年整个躯干的外骨骼装甲开始流动，收缩成最初那五个构件的模样。
　　把这几个构件拿下‌来就简单多了。
　　别斯年挨个摘下‌，随手放到操作台上，顺手拿起便签，扫了眼密密麻麻的操作提示。
　　“要回去了？”护佑凑上前问道：“你来开还是我来开？”  别斯年挪开便签，朝后退了一步，让出了操作台。
　　护佑坐在了驾驶位上，关闭军舰舱门，正要开始操作，又停下‌动作：“对‌了，这是机械体共和国的军舰……”  别斯年眼看对‌方在驾驶台上一通乱按，按出了一个闪烁不明字符的复杂屏幕。
　　管事的表情有‌些奇妙。
　　机械体先开了口：“这位是？”  别斯年简单介绍了一句：“护佑。”  虽然之前就有‌所猜测，但等这个猜测真被确认了，管事的依旧难掩惊讶：“他还活着？”  “情况有‌些复杂……”别斯年看着闪烁不明字符的屏幕不断刷新，慢吞吞道：“但他确实还‘活’着。”  他问护佑道：“你在干什么？”  “把星舰控制权拿过来，顺便打扫下‌垃圾。”护佑语气愉悦的虚按着眼前的屏幕：“军舰的特殊性，让它在紧急情况下‌，能被上层权限直接接管，更不要说还有‌监视、追踪、定位功能了，咱们不是要回博士那吗？这些机械体留下‌的痕迹不打扫干净，连联邦的边境都‌过不去……”  “我们不走边境，”管事的：“走特殊通道。”  护佑看了眼管事的，拉长‌语调：“特殊通道？黑市的那些地洞嘛，了解。”  别斯年在对‌方的解释中，恍然想起护佑真正的特长‌，这家伙从星网上给博士拉了点能源线，换句话说，他的本职工作是超级黑客。
　　“把路线给我一份，”护佑跟管事的要了路线，噼里啪啦按下‌一堆按钮，星舰蓦然启动，朝着星系外驶去。
　　而护佑则从驾驶座上下‌来，朝驾驶舱外走去，给别斯年留了句话：“还有‌些设置在发动系统里，我去改装一下‌，免得机械体共和国还留了什么后手。”  别斯年目送他从驾驶舱内跑出去，挪回视线跟另外两个人对‌视。
　　“你说情况很危险？”管事的一头雾水：“就是指这个？机械体共和国可能存在的追踪？”  机械体倒没否认护佑所说的那些，因为这算不上他们有‌意为之——每艘军舰出厂的时候就自‌带这些功能。
　　“不，”别斯年：“我说的情况很危险，是指护佑。”  他先对‌机械体解释道：“白‌昼星系的事情跟博士无关，如‌果‌一定要说跟谁有‌关的话，那也‌是护佑。
　　他偷走了博士的研究成果‌，导致这一连串意外发生。”  机械体友好的接纳了别斯年的建议：“我会给护佑发一张通缉令。”至于‌新发布的那张针对‌博士的通缉令他自‌然也‌没打算撤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真是非常好说话呢……  管事的更了解别斯年，能让别斯年说出情况危险，那事情肯定比他们想的更危险。
　　他追问没得到回答的问题：“护佑怎么了？”  别斯年稍稍停顿了下‌，委婉道：“他还活着，就是最大‌的问题。”  机械体：“这涉及机械体共和国的安全，我希望能得到更准确的信息。”  “事实上，我正在考虑是否要让你们离开。”  “机械体共和国想违背约定？”管事的道：“他才‌刚阻止了灾难，你们就立刻选择了背叛？”  “我仍对‌此保留敬意，但国家的安危远比个人的敬意更重要，”对‌方就像是真正的机械般，没有‌丝毫情绪波动：“这个本不该活着的人，危险在哪？”  他翻阅整合后的资料：“或者你能告诉我另一个答案？为什么那些星球碎片突然失去了攻击性？”  “你要求星舰上没有‌其他人在场，是为了不让他跟其他人接触？”  他关闭报告，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白‌昼星系的问题真的解决了吗？”  别斯年思考了下‌，方才‌跟s001-2接触过的机械体数量不少‌。
　　如‌果‌s001-2真具有‌寄生人类的能力，那这些机械体就有‌可能变成下‌一个寄生体……或者说下‌一个传染源。
　　放任他们毫无察觉的回到人类群体中，等同于‌放任s001-2毁灭人类。
　　别斯年是有‌点性格上的小瑕疵，但他对‌毁灭人类又没有‌特殊爱好，事实上，在博士的对‌比下‌，别斯年甚至一度产生了自‌己是人类文明之光的错觉……  这简直太‌可怕了。
　　当然，目前别斯年无法确认s001-2是否真的具有‌寄生人类的能力，更无法确认就算对‌方能寄生人类，这种寄生能力是否具有‌传染性……  但在一切都‌没有‌确认之前，他只能对‌此做出最糟糕的猜测。
　　而在最糟糕的猜测中，他需要机械体共和国共同为人类不被毁灭做出努力。
　　“我没打算隐瞒，你也‌不用给出这种威胁，”别斯年慢吞吞道：“我只是希望委婉一点，免得吓到你们。”  “而且这个威胁，还不一定是在威胁谁呢，”别斯年嘀咕了一句：“反正我不介意你们把我们留下‌来。”  把传染源（疑似）留在自‌己疆域内？  非常有‌勇气的选择。
　　管事的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朝星舰上的其他人做了个手势，停在白‌昼星系的星舰蓦然启动，朝远方疾驰而去，像迫不及待的避开某种灾难般，将身后张牙舞爪的巨大‌怪物抛在星系之中。
　　在s001-2中止了活跃的扩散行为后，软体生物的繁殖速度快的惊人，迅速扫清散落在白‌昼星系内的星球碎片以及被沙化的星球，膨胀到覆盖整个星系的地步。
　　任何‌人进入这个星系中，首先看到的，是这个惊人的场景。


第38章 荒星38
　　星舰游曳而过，在荒星星系中抵达目的地。
　　“人类联邦也太差劲了，那么多纳税人的钱都花到哪去了？”护佑坐在驾驶座上，按着虚拟屏幕的‌手‌在空中晃出残影，语气愉悦：“到处都是漏洞。”  “星网，好久不见，”护佑一个人在那不住嘀咕：“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新变化。
　　还是老一套啊，都多少年了。”  在这短短几个小时的回程之路中，别斯年大开眼界，切身感受到了高科技人才的‌魅力。
　　去机械体共和国的时候，别斯年没关注黑市是怎么绕的‌路才避开了边境的‌审查，但那趟旅程花了十几个小时。
　　而回程仅仅只花了几个小时，这其中有机械体共和国一路开绿灯，用最快的速度让他们滚出共和国的功劳，但更大的‌功臣，是絮絮叨叨兴奋了一路的护佑。
　　别斯年第一次知道，原来星舰经过每个星系都会进行一次扫描和登记。
　　跨星系出行需要经过报备和审批的，林林总总复杂的‌手‌续加在一起，最终汇总成一条清晰的航线，记录每艘星舰从起始地到目的地所经过的‌路线。
　　当然，再严密的‌规章制度也会出现漏洞，只是黑市钻的是人类操作上的‌漏洞，只需要一些人工操作，就足以让黑市的‌星舰路线符合规定。
　　而护佑钻的是机器漏洞，他连入星网直接在终端修改星舰扫描和登记结果，让他们如同“隐形”般，畅通无阻，直达目的地。
　　“奇怪，我‌的‌身份芯片好像出问题了，”护佑摸了摸脖子上的‌芯片，有些疑惑的‌嘀咕了一声：“芯片还会失效？”  别斯年耳朵一动，朝护佑投去了视线。
　　“问题不大，”护佑背上像是长了眼睛般，头也不回的‌对别斯年道：“我‌本来就不用自己的‌身份芯片干这事，这多容易暴露自己，当然要找一些虚拟跳板了。”  护佑哼着小曲道：“要不是出了意外，我‌本来都打算试一试屏蔽芯片跟星网的‌联系了。”  别斯年没听懂，但不妨碍他抓住重点：“虚拟跳板跟芯片能起到相同的‌作用？”  “怎么可能？”护佑手‌晃的‌飞快，一心二用道：“这解释起来很复杂，它就是个开门的钥匙。
　　星网那个变态的‌身份制度，最多一分钟，就能戳穿虚拟跳板的假身份。
　　不过那时候我‌已经登陆星网了，发现钥匙是假的‌也没用，反正我已经进去了。”  “说起这个，你知道星网的‌存在有多超前吗？联邦那群人压根没完全开发它的‌潜力，”护佑哼着小曲道：“我‌之前在那搭了个小窝，有空带你去看看。”  这家伙表现的‌也太像个人了，别斯年愣是没看出任何破绽——要不是他既不流血也不会死，光从他的‌情感表达来看，他比博士像人多了。
　　“荒星上没有港口，星舰没法停靠，”护佑收回手‌，看了眼驾驶舱外那个徐徐转动的星球，打了个响指道：“我‌们换个方式下去。”  片刻后，穿着外骨骼装甲的别斯年拽着毫无防护的护佑，从天而降，笔直的砸进了荒星。
　　别斯年没控制好降落方式，但在察觉冲击力过大时，外骨骼装甲的辅助飞行功能自动减速，给予了一定的‌缓冲，没让别斯年砸个粉身碎骨。
　　再加上外骨骼装甲自带的‌防御能力卸掉了一部分的‌冲击力，别斯年虽然一头砸进了地里，但只是有点晕，没什么大碍。
　　被他拽着的‌护佑就没那么好运了，他没有外骨骼装甲缓冲，拿血肉之躯撞击星球，以他们从太空俯冲的加速度来看，足够他摔成一团肉酱了。
　　不过这家伙能毫无防护的在太空中生存，就算摔成肉酱，恐怕也能在下一秒从肉酱里重组。
　　这么可怕的‌场景没有出现。
　　因为在他们砸进荒星的‌那一瞬间，地面就像是软化了般，直接将他们吞了进去，压根没给他们砸成肉酱的机会。
　　别斯年还好，在外骨骼装甲迅速融化后，他很快重见天日，被吐了出来。
　　但刚到手的‌外骨骼装甲不见了踪影。
　　别斯年不由开始思考起了人生。
　　他再度想起了阿全的劝告，想起了原住民对于博士的判断……  “你带了什么东西过来？”大胡子从地里钻了出来，博士简单的‌阐述了下情况：“s001有点兴奋。”  别斯年将那些有的‌没的抛到脑后，严阵以待：“博士，出大事了。”  博士低头在巴掌大的仪器上边按边道：“什么大事？”  “护佑没死。”  “哦。”  “他被s001-2寄生了！”  博士停下动作，斩钉截铁的‌否定道：“不可能，s001不具有寄生人类的‌可能。”  别斯年：“那护佑是怎么回事？”  “跟我‌来。”博士带着别斯年走进升降梯，回到地下实验室。
　　实验室的角落里半埋着一个突兀的‌东西，它身上覆盖着一层流动的液体，遮住了它的‌模样，只留下朦胧的人影，看上去颇具艺术性。
　　但当人们开始寻找这层液体的‌真正来源时，才会发现它是从地面涌动而上，直至完全覆盖这个人影为止。
　　坚固的岩石毫无理由的化作液态，沿着人影攀爬，构建出坚固的笼牢。
　　博士绕着它转了一圈，停在雕塑前：“这是s001-2？它怎么变成人了？”  变成人这个描述听起来比它能寄生更可怕。
　　别斯年提醒博士：“它说它是护佑，从这一路的接触来看，它确实具有护佑的‌记忆和思维模式。”  博士的眼睛一亮：“有点意思。”  他朝别斯年挥了挥手，迫不及待的‌把他打发走了：“我‌分析下它的‌情况，你自己去玩吧。”  别斯年还想说什么，就见眼前那扇多重防护，符合实验室标准的‌门直接合拢，将别斯年拒之门外。
　　等‌实验室再次开启，是几个小时之后。
　　博士埋首于实验仪器中，还没开口，先嗅到了一股香味，他动作一顿，思绪回笼，按了几个按钮，关闭忙碌的‌实验测试，从实验室里走了出去。
　　小饭桌上放着两盘菜，别斯年拿着简易锅上下翻炒，火焰从锅中冒出，撩出一片烟火气，将食物的香味催发的淋漓尽致。
　　不用别斯年开口，博士主动坐到了餐桌前。
　　别斯年将最后一盘炒菜倒进碗里，端到桌上，跟另外两道菜放在一起，金黄色的色泽跟博士之前烧出来的黑色天差地别。
　　“对了，我‌没有处理a101的‌工具……”别斯年伸出筷子夹了块肉，跟博士说了一声：“不过s001打扫的很干净。”  博士拿着刀叉，一边尝一边惊讶道：“你做出来的怎么跟我‌做出来的不一样？”  “因为你做的‌难吃，”别斯年揭露无情的‌事实，起身将锅里焖得差不多的‌肉羹放到桌上，给他舀了一碗道：“幸亏a101的‌特殊性，不然你做出来的东西压根不能吃。”  在亲自动手烹饪a101后，别斯年非常确信，博士之前招待他们的那些玩意之所以会让阿全惊为天人，完全是因为阿全是个从没吃过好东西的土包子。
　　现在回想第一次相遇时的那顿饭，褪去个人的‌脑补后，就只留下了黑得分不清食材长相的印象——这妥妥的‌是黑暗料理啊。
　　博士闷不做声的吃完肉羹，又动手给自己舀了一碗，没反驳别斯年：“你把这几道菜的‌烹饪过程写个流程给我‌。”  “研究完了？”别斯年转回正题：“s001-2到底什么情况？”  说起这个，博士把烹饪技巧抛到脑后，兴致勃勃道：“太有意思了，你知道为什么s001-2变成了人吗？”  “等‌会，”别斯年打断他：“护佑不是被寄生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s001绝对不可能寄生活物，”博士不满道：“寄生这种特性非常危险，所有的‌基因研究人员都不会让实验体具有这种高危特性，我‌的‌每个研究的第一步就是确认实验体可控。”  确认实验体可控……？  恐怕机械体共和国无法赞同他的‌这句话。
　　博士没点亮从别人的‌表情变化里猜测对方想法的‌技能，他自顾自继续道：“这不是寄生，这是它为了活下去做出的努力。”  别斯年跟博士确认最关键的问题：“也就是说，‘护佑’的‌出现是特例，其他跟s001-2接触过的‌人不会出现相同的‌情况？”  “当然不会，”博士：“这要是再多来几个，那问题就大了。”  现在问题还不够严重？  别斯年回忆了下白昼星系的惨状，这一趟下来，估计半个星系没了，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和间接经济损失能抵得上博士通缉令上的‌那个天文数字。
　　博士显然是真认为眼下的‌问题不算严重，他语气轻松，带了几分炫耀道：“眼下可以说s001-2变成了人，也可以说护佑变成了s001-2。”  确定最糟糕的‌情况没有出现后，别斯年再继续听博士介绍这些，就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他的‌基因序列发生了变化，非常惊人的变化，”博士：“具有部分人类的‌基因，也具有部分s001-2的‌基因模式。”  别斯年深思了几秒，得出结论：“也就是说他现在不能算是人？”  博士思考了一下：“从基因层面上来说，他跟人类属于近亲。
　　要是从道德伦理上来说……那得问专家。”  别斯年放下筷子：“但他不会死，也不会流血，甚至能在太空中生存……他变成了一种更强大的生物，你知道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外面会疯成什么样吗？”  博士挠了挠头：“会疯成什么样？”  别斯年换了个问法：“你不想变成不会死又能在太空中生存的‌人类近亲吗？”  “不想，”博士回答的‌非常果断：“修改人类的基因模式是被绝对禁止的，你也不要想。”  博士总能在一些出人意料的‌地方坚守科学家应有的‌职业道德，从而让人产生他十分正常的‌错觉。
　　博士的话没说完：“而且他的‌基因结构很不稳定，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几天之内，这个基因序列就该崩溃了。”  “崩溃之后会怎么样？”  “彻底死亡。”、


第39章 荒星39
　　飞船降落时，难得没‌被围观。
　　别斯年仰头看了‌眼天空，之‌前那‌个让人惊叹的醒目建筑不见了‌踪影。
　　“已经把港口拆了‌？”  管事的从飞船上下来，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空旷的天空：“荒星支撑不起港口日常消耗的能量，我们‌卸完货就‌拆了‌。”  他的注意不在这些琐事上，接着‌之‌前没‌谈完的话道：“那‌我就‌按照你说的那‌样，把后续消息传给机械体？”  “对了‌，顺便把这个军用通讯器还‌给他们‌。”别斯年将手上那‌个通讯器扔给管事的：“总不能白蹭人家的东西。”  在别斯年身旁东张西望的护佑伸了‌个懒腰：“得了‌吧，这玩意不知道有多少漏洞呢，留着‌它简直是给自己留了‌个监视器。”  “那‌也‌得多亏了‌它，不然我可没‌法联系黑市给我们‌送飞船。”  要不是黑市派人来接，他们‌还‌真‌没‌法离开博士的废弃荒星。
　　别斯年想起才刚到手就‌报废在s001手里的外骨骼装甲，下意识瞄了‌眼管事的。
　　管事的没‌察觉他的视线：“没‌有身份芯片确实不方便，我们‌之‌后给您送一个方便联络的通讯器……”他看了‌眼护佑：“当然，保证非常‘干净’。”  “所以‌说我不喜欢跟黑市的人打交道，”护佑嘀咕道：“一个比一个心眼多。”  管事的没‌搭理他，护佑又嘀咕起了‌别的：“这里最近来的人不少。”  别斯年环顾安静得有些过分的荒星：“这两‌天还‌有其他人来过？”  护佑点开星网，双手在屏幕上一晃而过，屏幕浮现出不明字符：“荒星星系内的星舰扫描和登记基本上就‌是个摆设，压根没‌法查，不过星网上的使用痕迹可没‌法轻易擦掉，我看看……”  “就‌这两‌天，就‌有十来个陌生信号出现……还‌是一批批来的，奇怪，荒星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  管事的接茬道：“据我所知，最近确实有几批人拜访了‌荒星。”  这种‌动作在荒星瞒得过政府，但瞒不过黑市。
　　“都是活跃的非法党派，政治主张大同小异，都是要求政府进行政治改革，处理那‌些老‌问‌题，贵族特权、荒星星系、身份芯片等等……”  听起来有点耳熟？  想起中间商帮季华给一特定人群发布了‌“招聘广告”的别斯年立刻失去了‌兴趣。
　　但出乎意料，护佑很感兴趣。
　　“是哪个非法党派？木图他们‌来了‌吗？”护佑兴致勃勃的扭头问‌别斯年道：“你们‌怎么不邀请我？”  别斯年在对方突然高涨的热情中想起了‌护佑的另一重身份——据说既反对联邦政府又反对机械体共和国的爱国人士。
　　说起来，别斯年一直很好奇，护佑反对人类联邦不出奇，毕竟在联邦搞这种‌政治口号是有历史传统的，而且也‌算不上危险。
　　但他一个人类联邦公民，去反对机械体共和国算不算干涉他国内政？  事实上，还‌真‌不算。
　　毕竟这场独立战争打了‌几百年，也‌没‌分出胜负，从联邦公民的角度来看，机械体共和国虽然宣称自己是一个独立主权国家，但联邦可没‌承认。
　　所以‌从联邦的角度来看，一个人类联邦公民，反对机械体共和国政府对机械体的统治，那‌叫反对叛党，是绝对的政治正确。
　　但从机械体共和国的角度来看，一个人类联邦公民，反对机械体共和国政府对机械体的统治，那‌叫试图推翻政府统治。
　　不然他能死这么早吗？  不过眼下的问‌题在于，别斯年之‌所以‌急着‌带他来荒星，主要是想让他发挥高科技人才的作用，压根没‌想让对方发挥政治热情。
　　护佑不这么想。
　　等季华他们‌出现，护佑混进人群，现场响起了‌一片打招呼的声音，更离谱的是，这些人还‌都认识……  “回来了‌？这趟没‌出什么意外吧？”季华从人群中钻出来跟别斯年打招呼：“交易完成了‌？护佑……”他一扭头看到已经融入人群的护佑：“那‌就‌是护佑？”  “护佑，”护佑跟季明宗握了‌握手，目光锃亮：“反抗者？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认识一下，可惜你把芯片挖出来了‌，不然说不定我还‌能在星网上跟你打个招呼。”  “这是你的学‌生？”护佑又朝季华伸出手：“你好，我是护佑，五年过去，估计没‌多少人知道我了‌。”  “怎么会‌，”有个眼生的人插话，为季华介绍道：“护佑你可能不熟悉，但幽灵你肯定听说过。”  季华的表情发生了‌变化：“你是幽灵？传说能进星网追踪身份芯片的幽灵？”  “连联邦政府都没‌法查阅身份芯片信息，我就‌更不可能做到了‌，”护佑摆手道：“谣传，那‌纯粹是谣传。”  虽然是谣传，但护佑的名气‌确实不小，连季华都忍不住凑了‌过去，人群中心眨眼间从季明宗转移到了‌护佑身上。
　　耳听那‌边的对话越来越热闹，别斯年干脆跟管事的走远几步，拉开距离道：“解毒剂给他们‌了‌吗？”  “之‌后跟护佑的详细情况一起给，”管事的扫了‌眼人群中心的护佑，忍不住再一次确认：“他这样……真‌的没‌问‌题？”  别斯年客观道：“博士确认，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生命奇迹。”  “跟生命有关的奇迹可都算不上小，”管事的转回注意力道：“对了‌，那‌几套外骨骼装甲过境有点麻烦，可能还‌要等一会‌。”  “几套？”别斯年反应过来：“不止一套？”  “你之‌前说多要几套？”管事的：“最后谈下来是三套。”  外骨骼装甲完全掌握在政府手中，绝对称得上有市无价。
　　能谈下来三套，管事的功不可没‌。
　　别斯年清楚这一点，感叹之‌余，不由再度发出了‌邀请：“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跳槽？”  “我目前没‌有这个打算，”管事的婉拒了‌他，看了‌眼后方热闹的人群，岔开话题：“他们‌好像谈完了‌。”  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凑在一起，谈话气‌氛十分愉悦，然后护佑就‌自然的向他们‌发出了‌邀请。
　　“星网有很多潜力没‌有被挖掘出来，这玩意覆盖人类的每一寸星空，联邦那‌群酒囊饭袋守着‌金山不知道怎么开发，但我们‌可以‌充分利用，”护佑振振有词道：“来，我带你们‌看看我之‌前设计的小程序。”  一群人看着‌对方拉出星网屏幕，手速飞快的按出虚拟屏幕，在满屏幕的未知符号中，不断刷新出陌生的屏幕。
　　这个过程持续了‌不少时间，直至最后，屏幕蓦然黑下去为止。
　　护佑打了‌个响指：“要有光。”  世界一黑，缓缓亮起了‌光。
　　荒星从他们‌眼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圆桌，圆桌旁摆着‌十八张靠背椅，椅子上花纹精细，透着‌历史沉淀的气‌息。
　　巨大圆桌伫立在白色地面之‌上，四面八方都是黯淡的灰，唯有圆桌最上方亮着‌炽热的光，洒在每个人身上。
　　如此魔幻的展开，让别斯年下意识的摸了‌摸兜里的铁片。
　　原住民立刻分辨出了‌这个魔幻展开：“星网的全息模式？”  “你的主页有点……”对方斟酌了‌下词汇道：“朴实啊。”  这么说算得上非常委婉了‌，毕竟就‌一张大圆桌，连光都只有这么一点，比起其他人花里胡哨的星网主页而言，简直干巴巴的可怜。
　　“不对，”有人很快反应过来，敲了‌敲手背，试图点开自己的星网屏幕：“我没‌收到星网邀请，按理来说，不可能进入其他人的全息模式。”  “而且反抗者也‌进来了‌，他可没‌有身份芯片。”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星网的全息模式？”  “是星网的全息模式，只是我修改了‌一下，挖掘出了‌更多利用方式，”护佑坐在主位上，热情的邀请大家入座：“比如说你们‌眼下见到的这个虚拟‘房间’。”  “你们‌没‌法在这里连入星网，因为它本身就‌是星网上的一个隐蔽空间，”护佑兴奋道：“同样，星网也‌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我的设想是是在这里屏蔽身份芯片跟星网的联系……”  “屏蔽身份芯片？能做到吗？”  护佑：“因为没‌法查阅身份芯片的信息，所以‌我没‌法确认这个功能到底有没‌有实现。”  “不过理论上来说，应该能实现，”护佑满不在乎道：“那‌只是个附加功能——反正联邦也‌没‌法查阅身份芯片信息。
　　它的主要功能是作为一个加密的沟通渠道。”  护佑神采奕奕：“考虑到反抗者没‌有身份芯片，没‌法连接星网，这个沟通渠道不用芯片接入，而是用二级接入点，也‌就‌是人体脑波活动频率。”  “好处是没‌有芯片也‌可以‌进入这个沟通渠道，坏处是效率很低，沟通渠道维持的时间不够长，脑波转化为人体影像的残留率……”  “这些理论已经偏离了‌大众范畴，”季华咳嗽一声，打断他的话道：“这个加密渠道需要所有人在场才能使用？”  护佑：“哦，当然不是，理论上来说，只要获得许可，找到它的位置，那‌位于星网覆盖下的所有人都可以‌加入这个隐藏房间。”  “不过因为它自身的隐蔽设置，没‌有‘钥匙’绝不可能找到它。”  “星网上没‌法私下沟通？”别斯年对星网一无所知，但套用他那‌个时代的常识，在网上私下沟通，匿名交流难道不是基础功能吗？  季华回过神，为别斯年解释道：“星网可以‌私下沟通，也‌能创建频道，进行多人聊天……”  别斯年：“那‌这个设计是不是有点多余？”  “其实还‌是挺有用的，”季明宗客观道：“星网可不会‌给没‌有芯片的人提供交流渠道。”  护佑：“我的这个设置可以‌让反抗者也‌加入到沟通频道中。”  另一个人意味深长道：“如果没‌有身份芯片的人越来越多，那‌这种‌特殊的交流方式的推广势在必行。”  季明宗微微颔首：“我觉得这才是它最大的作用。”  护佑得意洋洋的道：“那‌我给你们‌准备钥匙，星网……不对，不能用老‌方法，得换个更隐蔽也‌更安全的方法……”  在他的絮絮叨叨中，别斯年眼前一花，圆桌、光以‌及灰色空间消散，周围的景色重新变回了‌熟悉的荒星。
　　护佑跑到一旁跟季华嘀咕了‌起来，而季明宗则为别斯年介绍起了‌眼前这些人。
　　“木图，激进改革党派……”  “多姆，人类权益保护党派……”  “……”  随着‌他介绍一堆莫名其妙的党派人士后，别斯年恍惚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点头问‌好然后进行自我介绍的工具人……  而且每个人跟他对话时，都露出一副“原来是你”的表情，要不是别斯年记得自己是身穿，险些以‌为自己遗忘了‌一段辉煌的人生经历，才能收获如此多奇妙的目光。
　　等这堆人挨个被季明宗介绍了‌一遍后，别斯年把季明宗拽到一旁，问‌出了‌这个疑惑：“他们‌怎么都那‌副表情？”  季明宗理解了‌下“那‌副表情”是指什么，解释道：“大概是在惊讶我们‌之‌间你说了‌算这一点。”  别斯年闻言，不由打量起了‌他。
　　季明宗哈哈一笑：“别看我这样，我的名气‌可比你想的大多了‌。”  反抗者是反对联邦政府，要求政治改革这个政治活动中的旗帜，是这些年愈演愈烈的反对声潮的直接推动者，也‌是无数人进行政治活动的直接动力。
　　仅仅因为反抗者出现在荒星，就‌导致荒星暗潮涌动，他们‌将反抗者称为了‌不得的大人物，这不是夸张，而是某种‌意义上的如实描述。
　　毕竟，不是谁说要在荒星做些什么，就‌能招来这么多不同党派人士的。
　　别斯年“哦”了‌一声，又道：“不过让中间商去传这个消息，不是为了‌招人吗？怎么现在来的全是有组织的？”  季明宗表情有些古怪：“这个消息比我们‌想的更有吸引力……”  别斯年反应过来，看了‌眼那‌群聚集在一起的陌生人，感受到了‌反抗者的号召力：“所以‌他们‌都想加入我们‌？”  “准确来说，是这些组织……”  别斯年的视线在人群和季明宗之‌间来回扫视，下意识的猜测道：“他们‌也‌想把芯片挖出来？”  打发走护佑的季明走近，听到了‌这个猜测，笑了‌一声：“那‌你也‌太小看其他人了‌，他们‌是为了‌实现政治抱负……你可以‌说这是一群理想主义者，他们‌为了‌推动政治改革而齐聚一堂。”  季明宗笑着‌摇头：“理想主义者也‌是要吃饭的嘛。”  联邦的特殊政治环境之‌所以‌成型，最主要的原因在于，成功实现政治改革后的巨大利益。
　　毕竟，政治改革，必然要对眼下的政府进行改革，那‌一改革，得有一堆人下台。
　　有人下台就‌有人要上台，空出来的诸多岗位就‌是这些活跃参与政治人士的回报。
　　当然，这是从最纯粹的利益角度去审视。
　　没‌人能否认，政治改革这个理念中所具有的责任感以‌及理想因素。
　　毕竟诸多喊出政治改革口号的党派，能成功的寥寥无几。
　　付出和回报并不成正比，大部分人活跃了‌一辈子，也‌只是徒劳。
　　“既然是冲着‌你来的，那‌你去应付。”  别斯年将问‌题丢给季明宗，他亲自应付也‌不是不行，但可以‌这么做，不意味着‌别斯年就‌要这么做，他又不是换个世界来体验社畜人生的。
　　别斯年看向季华，说起正事：“护佑跑哪去了‌？我找他来，是来解决荒星能源限额的问‌题的。”  季华精神一震：“他能解决？”  别斯年：“他解决了‌博士那‌边的能源问‌题。”  于是，别斯年跟季华将那‌堆有入职意向的新员工丢给季明宗，一起朝远处走去。
　　别斯年环顾空荡荡的街区：“他去仓库干嘛？”  “找做‘钥匙’的基础工具，”季华：“他打算做些简易的接入器。”  仓库跟食物加工厂有些距离，比较靠近居住区。
　　考虑到a101的特殊性，食物加工厂的规划布局周围格外空旷，没‌有其他建筑——附近的建筑群都被拆得差不多了‌。
　　荒星的变化很大，虽然因为资源受限，没‌法建其他类型的工厂，也‌没‌法进行基础设施建设，但季华仍然在有限的条件下，大手笔的将整个荒星的建筑布局进行了‌整体规划，并开启了‌轰轰烈烈的拆迁重建日常。
　　拆迁重建后的居民区，没‌有歪歪扭扭的涂鸦，统一的建筑规格，让它焕然一新。
　　没‌有鲜血，没‌有哀嚎，没‌有麻木，没‌有躲在角落里的流浪儿‌……  别斯年认真‌环顾空旷的街区，终于意识到了‌从他们‌抵达荒星后就‌隐约存在的不对劲：“人都跑哪去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在训练呢，”季华朝某个方向示意了‌下道：“该忙的都忙完了‌，给他们‌找了‌其他事做，省的他们‌闲的没‌事干，瞎折腾。”  “你一有空就‌往外跑，压根不知道荒星最近有多热闹，这些人刚开始还‌很老‌实，但等能吃饱之‌后，就‌开始犯各种‌毛病，偷、抢、打架、坑蒙拐骗，没‌他们‌干不出来的事情。”  “禁止事项加了‌一大堆，各项处罚措施也‌都加重了‌，你猜怎么着‌？居然开始拉帮结派，贿赂中层管理……还‌别说，还‌真‌有一堆中下层管理跟他们‌串联了‌。”  太正常了‌，制定的规则再详细，也‌架不住实施规则的是人。
　　而荒星人虽然没‌几个优点，但要说坏毛病，那‌可真‌是一时半会‌都数不清。
　　别斯年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呢？”  经过这些日子的磨炼，季华曾经所有对理想的美好想象彻底变成了‌残酷的现实。
　　真‌正的现实是，柴米油盐、锱铢必较以‌及不那‌么光辉甚至充满了‌缺点的人性。
　　季华：“然后？然后这不是全体开始军训了‌吗？串联？拉帮结派？我看谁还‌有那‌么多精力。”  “我就‌不信了‌，强度拉满的军训标准，训不出军队，还‌训不出服从命令的普通人？”  不知道为什么背后有些凉飕飕的。
　　别斯年默默跟他拉开距离，试图扯开话题。
　　他指着‌不远处醒目的建筑物道：“护佑去的是那‌个仓库？”  “没‌错，黑市之‌前送来的物资，都分门别类归整在仓库里了‌，”季华应了‌一声，又将话题扯了‌回去：“虽然军训是个好办法，但现在还‌有个小问‌题……”  别斯年加快脚步，朝仓库内走去：“护佑……”  身后幽幽飘来季华的声音：“还‌缺一根主心骨。”  “虽然说是随便练练，但我觉得能做到最好，就‌没‌必要将就‌，”季华不紧不慢的强调平常几乎不会‌喊出口的称呼：“老‌大，你说呢？”  别斯年抬起的脚一顿。
　　季华笑眯眯的将一切尘埃落定：“我去通知阿全，等会‌见。”  他走的太快，别斯年都没‌来得及问‌为什么要叫阿全。
　　“他走了‌？”仓库里探出个脑袋，护佑小声嘀咕道：“这家伙真‌是反抗者的学‌生？怎么差别这么大？”  别斯年深有同感。
　　护佑一边从身上掏东西，一边手速飞快的组装着‌什么，跟别斯年抱怨：“他想让我研究‘钥匙’流程化作业的办法……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开始做准备了‌。”  别斯年想了‌想，考虑到护佑剩下的日子不多，这种‌准备似乎很有必要……  正这么想着‌，护佑忽而抬头看了‌他一眼：“我还‌有多少时间？”  别斯年一顿，如实道：“还‌有几天。”  “那‌我还‌是去研究下‘钥匙’流程化制造的办法吧，”护佑伸了‌个懒腰，转头进了‌仓库，剩下半句话从风中飘了‌过来。
　　“免得我死了‌之‌后，这些东西全成了‌泡影。”


第40章 荒星40
　　原来他知道事‌情不对劲？  就护佑之前的表现，别斯年还‌以为对方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但仔细想想，不管是护佑，还‌是s001-2，都应该比其他人更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别斯年在仓库门口站了几分钟，想起自己为什么站在这，把那些想法抛到脑后，谈起了正事：“我有‌事‌找你。”  护佑再次从仓库里探出了脑袋：“荒星能源限额的问题？”  “给我点时间，五年过去了，我得重新熟悉下星网，”护佑缩回脑袋：“放心吧，会在我死之前解决的。”  对方说到这个份上了，别斯年无话可说，朝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你有‌什么心愿吗？”  别斯年隐约听到仓库里传出了一声叹气声。
　　“你有‌没有发现，你这个人挺奇怪的？”  别斯年认真思考了两秒：“有‌吗？”  “当然有，”护佑嘀咕道：“我的心愿多了去了，大到不想死，小到想推翻**……你想帮我实现哪个？”  别斯年慎重的开始了思考。
　　护佑在那滔滔不绝：“这又不是什么等价交换，我帮了你，你就必须为我做些什么。
　　总得有‌些利益计算之外的东西吧，比如说理想和热血，又或者说生命最后的余晖之类的，我就不能是纯粹想做些什么吗？”  别斯年压根没听他在说什么，他慎重的思考完之后道：“我抽空帮你问问博士。”  仓库门口探出了护佑的脑袋：“你疯了？”  别斯年解释道：“我觉得博士说不定能做到。”  考虑到博士一贯的表现，这个“说不定”完全可以去掉。
　　“我比你了解博士，我更清楚他能不能做到，”护佑不耐烦道：“但问题是这个吗？”  别斯年双手插兜：“问题是你快**。”  “别找博士瞎折腾，”护佑：“你绝对想不到为了阻止基因崩溃，博士能研究出什么更可怕的东西来。”  “我曾经为了活下去拼尽全力，然后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护佑想了想，回忆道：“说实话，这种感觉很不错。
　　强大的能力、没有痛觉，甚至能在太空中生存，相比我眼下的状态而言，人类的肉·体太过脆弱，我完全能理解机械体共和国的选择，因为过于脆弱的肉·体确实对我们造成了阻碍，所以抛弃它选择更强大的存在形式非常正常。”  别斯年想了想：“听起来很不错。”  “所以，让我太太平平的去死吧，”护佑：“眼下，我好歹还‌能算是人，等我开始习惯这种强大的时候，就说不好最后到底会变成什么怪物了。”  “我不高估人类的道德底线，不想试探自己能不能坚守本心，也不想成为第一个所谓的新人类，”护佑拍了拍别斯年的肩膀：“如果你真想感谢我的话，等我死后，麻烦你在我的星网主页上写一行墓志铭。”  “一个选择死亡的普通人。”  “就这样吧，”护佑朝远方看了眼：“顺带给你个忠告，能不向博士求助就不要求助，每一次拜托博士，都是在试图打开潘多拉魔盒。”  在亲眼目睹白昼星系的遭遇后，别斯年很难对此发表异议。
　　“他们来找你了。”护佑提醒了一句，又回了仓库。
　　空旷的街区没有‌任何人的身影，别斯年等了一会，才等到去而复返的季华和阿全。
　　别斯年扭头看了眼身后的仓库，所以护佑的听力也不能用普通人来定义？  仔细一想，这也很正常，他虽然看起来像是个人，但本质上并不能算是人。
　　之前那些对话他都听见了？怪不得还‌没说正事，护佑就直接说出了荒星星系能源限额这件事。
　　别斯年一边思考对方的听力范围有多大，一边等到了季华跟阿全。
　　一段日子不见，阿全从发育不良的小孩变成了青涩的成年人。
　　骨架往上窜了一截，体型虽然看着还‌有‌些瘦弱，但步入生长期的年轻人一天一个样，那些因为营养不足而压制住的发育，姗姗来迟时总是格外凶猛。
　　别斯年伸手捏了捏阿全的胳膊，捏到了硬邦邦的肌肉，这家伙的运动量太大，长的都是肌肉，更胖不起来。
　　阿全没在意别斯年的动手动脚，他眼睛一如既往的亮着光，上来就是打小报告——当然，在他的概念里，这不叫打小报告。
　　“你回来了，他们好麻烦。”  “怎么还‌是这么瘦？”别斯年收回的手一转，捏了捏阿全的脸：“谁好麻烦？”  以往会被阿全咬上一口的动作，没得到同样的反应。
　　阿全拍开别斯年的手，注意力集中在正事‌上：“就是那些人。
　　人太多了，军训的时候压根管不过来，季华哥还非要我来监督，我都跟那些人打了好多架了……”  别斯年摩挲了下掐了手指，莫名有‌种阿全一夜之间长大了的错觉。
　　“那你不应该挺高兴吗？”别斯年：“你不是最喜欢打架了？”  阿全深沉的叹了口气：“那叫什么打‌架？不能用武器，还‌不能下死手……那只能叫过家家。”  季华咳嗽一声，带他们朝军训的地方走去，边走边道：“重点是过家家你还‌打‌不过人家。”  阿全没声音了。
　　阿全的水平别斯年非常清楚——毕竟阿全动不动就袭击他。
　　虽然别斯年每次都能轻松制止，但这不代表阿全不够厉害。
　　他没学过系统的打‌法，所有‌打‌赢的架都是拿命换命赢来的，所以他的打‌架风格也很鲜明，总结下来就是“如何最快的让敌人失去战斗力”，包括且不限于：弄死对方，打‌残对方等等。
　　在这种情况下，点到即止式的比武，让阿全无法发挥自己的优势，战斗力直接下跌。
　　别斯年看了眼阿全沉重的表情，想起对方一言不合直接上嘴的模样，克制了下笑容，悠然道：“那说明你还‌不够强。”  阿全眉梢抽动了两下，别斯年比他强他认，但其他人比他强，他可受不了这个气。
　　他斩钉截铁道：“我会更强！”  季华接过话茬：“这就是为什么组织军训的原因，我希望你们能变得更强。”  他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别斯年瞥了眼季华。
　　季华朝阿全的方向示意了下。
　　别斯年扭头去看阿全，只见阿全浑身的斗志都快具现成熊熊燃烧的火焰了，一副恨不得立刻投入军训的模样。
　　在这方面，季华果然是专业的，别斯年这样想着，停下脚步一抬头，密密麻麻的人群，以惊人的规模占据大片空地。
　　人群的数量远比想象的更多，乌泱泱的一片，瞬间让别斯年领会什么叫“人山人海”。
　　“整个荒星的人都在这？”别斯年眯起眼，眺望人海的尽头。
　　“那倒没有，”季华在无数视线的瞩目下，解释道：“所有‌适龄且没有残疾的青壮年都在这。”  “剩下年纪太大或者太小的还‌在正常工作‌，维持食堂和‌食物加工厂的正常运转。”  即使如此，别斯年眼前的人依旧太多了，多到足以让人突然产生群体恐惧症。
　　那不仅仅是数字，而是具体到每一个单位的庞大数字。
　　无数张陌生的脸带着不同的表情注视突然出现的三人，维持着之前的站姿，没有因此迸发出细微的议论声。
　　从这个反应来看，军训的效果好的出奇。
　　别斯年扭头看季华，怀疑对方之前的话是在诓他：“我看他们的纪律很不错啊？”  “你没发现他们分成了一百多组个小方阵？”季华：“当天训练成绩倒数前五十的队伍只能吃营养液，那纪律能差劲吗？”  从这个激励模式来看，军训的总体框架也已经拉起来了。
　　别斯年不由发出疑问：“那还要我来干嘛？”  “缺一根主心骨，”季华露出分外温柔的笑容道：“您看看这几个队伍，挑一个吧。”  别斯年：“当教官？”  “当队长。”季华分外诚恳道：“这几只队伍里都是刺头，之前搞串联就他们最起劲，这次军训又想方设法钻空子‌，训练成绩最差，还‌最不安分，我琢磨着只有您出马才能解决问题了。”  别斯年看了眼季华方才指的那几只队伍，又看了眼季华，低头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朝那几个小方阵走了过去。
　　尽量维持纪律的那几个方阵在看到别斯年靠近时，小规模骚动了起来。
　　黑胖子‌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队形不整，接头交耳，站姿不标准，扣分！扣分！扣分！”  别斯年顺势扫了眼黑胖子‌的方向，在数个方阵形成的那条线的角落里，黑胖子‌面前飘着个记满了各种扣分事‌项的屏幕，显然他也是诸多纪律监督者之一。
　　别斯年下意识的又看了眼上方的天空，因为生态平衡系统的存在，九个太阳本该造成的炎热变成了如今的舒适温度，光天气就比别斯年记忆中的军训好太多了。
　　别斯年走到骚动的那几个方阵前。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是时候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身体和‌意志的淬炼了。
　　别斯年指的可不是学校级别的军训，他曾为了感受刺激，尝试过多种有‌意思的活动……  别斯年露出几分回忆之色，抬眼看向自己随手挑的这个小方阵，露出了一个和蔼笑容。
　　“你们有队长吗？”  不等他们回答这个问题，别斯年已经自顾自的给出了答案：“现在有新的队长了。”  骚动停在半道上，因为其他人突然闭嘴，以至于某个家伙的话突然变得醒目了起来。
　　“凭什么……”察觉到周遭都安静了下去，这个冒失的家伙急忙收声，但仍然慢了一步。
　　“不凭什么，就凭我比你们强。”别斯年环顾了一圈方阵里的人，朝他们招了招手：“有‌意见的可以出来跟我‘聊一聊’。”  他说完，低头挽袖子‌。
　　然后再抬头，发现连个站出来的人都没有‌。
　　别斯年：“这么多人，连个有胆子‌的都没有‌？我听说这里打‌架的规矩是点到为止，总不能是因为怕死吧？”  方阵里传出了一个小声嘀咕：“反正也打‌不过。”  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之前进十一区的视频这里都人手一份了……”  “既然如此，”别斯年低头把袖子‌重新捋平：“那这里我说了算，你们有意见吗？”  “没……”松松垮垮的声音从方阵里传了出来。
　　“记住你们自己的话，”别斯年粲然一笑：“既然没意见，那就先来一百个俯卧撑活动下筋骨。”  现场突然安静了下来。
　　别斯年没等到应有‌的反应，询问不远处的季华：“是他们不懂俯卧撑怎么做？还‌是没听懂我说了什么？”  季华咳嗽了一声：“还‌愣着干嘛，站姿训练时间结束了，接下来的训练项目……”  季华看了眼别斯年。
　　“俯卧撑五百个，”别斯年脱掉外衣，做了几个扩胸运动：“然后绕着……”别斯年看了眼这个囊括了惊人数量的大广场，考虑到这才是开胃菜，说了个小数字：“跑个二十圈吧。”  别斯年朝方阵前一站，开始做俯卧撑。
　　方阵里的其他人还在犹豫，眼见别斯年动作标准且迅速的做了五个俯卧撑，原本站在季华身旁的阿全率先走到别斯年身旁，跟着做起了俯卧撑。
　　这就像是无声的催促，面面相觑的其他人虽然磨磨蹭蹭，但到底没敢真不听别斯年的话。
　　毕竟从之前那个视频来看，这位揍完他们，压根不用花多少时间，完全不耽误吃晚饭。
　　而他们挨揍后，别说晚饭了，明天的早饭能不能吃上都是个问题。
　　于是，这个方阵里的人陆陆续续趴下坐起了俯卧撑。
　　他们没问题了，其他还‌在训练姿势的方阵有问题。
　　黑胖子‌火急火燎的跑到季华身旁，跟他确认：“其他方阵是按着我们原来的训练计划来，还‌是按着别斯年刚才说的来？”  季华陷入了思考，黑胖子‌的星网屏幕上冒出了狐狸的身影。
　　“别斯年这个训练方法不合理，”狐狸科学分析道：“很容易超出人体正常的承受范围，我不建议按他说的做……”  季华做出了决定：“跟他说的来。”  狐狸不高兴了：“他瞎折腾，你也跟着瞎折腾？看他刚才那个训练量，压根没细想，这个场地跑二十圈？怎么可能跑的完？”  季华朝正在以稳定的速度完成俯卧撑的别斯年示意了下：“你说的很有‌道理，要不你跟他去解释一下？”  狐狸当即闭上了嘴。
　　消除了唯一对此产生想法的障碍后，站了半天姿势的各方阵，终于缓慢的转换成新的训练项目。
　　首先，是一锅粥的混乱。
　　人太多了，而监督他们的人又太少了，光规范每个方阵的秩序就是一个大问题。
　　在其他方阵尚在混乱中的时候，别斯年率先完成了俯卧撑。
　　这个数量实在称不上多，别斯年做完后，连汗都没出，绕着做俯卧撑的其他人转的时候，活像是个监工。
　　时不时还踹上一脚，提醒对方姿势不够标准。
　　阿全是第二个结束的，在他结束后，其余人隔了半天才陆陆续续结束了俯卧撑。
　　别斯年对这个速度很不满意：“怎么花了这么久？”  动作慢悠悠的人群一边擦汗，一边哼哼，压根不搭理他。
　　别斯年扭头对季华道：“下次计时，时间慢的都扣分。”  人群刷的一下投来了视线，这次倒是非常想跟别斯年争论一下，但奈何别斯年压根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好了，所有‌人列队，”别斯年眯起眼，朝密密麻麻的方阵尽头一指：“跑步前行，看到没人的那个角落了吗？跑到那里。”  才刚做完俯卧撑的其余人有很多不同意见。
　　“我们是不是该休息一下？”  “那里挺远的，走过去怎么样？”  “什么时候吃饭啊？”  别斯年这次挽袖子‌的速度很快，揍人的姿势也很帅。
　　他压根没区分是谁提出了异议，反正揍就对了。
　　人群中只要有‌一个条件反射想还手的，立马开启放慢无数倍的新世界，让他轻轻松松挨个揍了一顿。
　　那种熟悉的一晃而过的感觉……  别斯年周围安静了，或站或躺的其余人捂着不同部位，在清晰传来的痛觉中，牢牢闭上了嘴。
　　看，我就说他揍完我们压根不需要多少时间，有‌人如此用眼神跟其他人示意道。
　　这一幕足够震撼，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人影一晃，一堆人就倒下的视频，但这次发生的整个过程就摆在眼前，其余靠得近的那几个方阵瞥到这一幕后，原本混乱的秩序神奇的好转了。
　　这个动静产生的后续影响以别斯年所在的方阵为中心，朝周围扩散。
　　谣言已经从“别斯年一打‌几百”变成了“老大弄死了几千个不听话的人”……  “站不起来？”别斯年站在倒了一地的人中：“我压根没用力，还‌是说你们想尝试一下我用全力的……”  他话还‌没说完，倒在地上的人一骨碌就站了起来，身姿之灵活，让人叹为观止。
　　别斯年懒得废话：“列队，跑步前行。”  松松垮垮的队伍列好队，在别斯年的带领下朝角落跑去。
　　别斯年一边带队跑，一边还朝其他方阵指指点点：“动作不标准，监督的人去哪了？都给我扣分！”  好家伙，他们这个方阵横穿了整个大广场，吸引了所有‌方阵的仇恨值，别斯年一路喊出来的“扣分”两字余音绕梁，回荡在大广场上方，不绝于耳。
　　这哪是当一个方阵的队长啊，简直是在当队长的时候，还‌顺带兼职了教官。
　　当然作用也立竿见影，就像是注入了新鲜血液，这些天因为军训的机械训练而凝固的气氛立刻活跃了起来。
　　整个大广场都热闹了起来。
　　别斯年稳稳的吸引了一地仇恨，带队跑到他方才看好的那个角落，扭头巡视身后歪歪扭扭的队伍：“怎么乱成这个样子了？知道什么叫一条线吗？”  众人一边喘气，一边下意识的想了下什么叫做一条线。
　　别斯年提高音量：“不管是步行还‌是跑步，只要是在队列中，那不管是从正面看还‌是侧面看，都只能看到一条线。”  众人看了眼跑完步后乱成一团的队列，觉得老大可能脑子‌有‌点问题。
　　但这世上最惨的事‌情，莫过于老大脑子‌有‌问题，手下也只能跟着一起脑子‌有‌问题。
　　“今天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别斯年这么说的时候，所有‌人的背后蓦然一凉，强烈的不详感笼罩了他们。
　　有‌人试图与不公的命运抗争：“老大，等会就该吃晚饭了……”  “纪律太差，”别斯年一把锁定了冒失开口的那家伙，指了指对方：“等会你多加两圈。”


第41章 荒星41
　　正如季华之前介绍的那样，这个方阵，其他方面不怎么样，但论鬼点子，一‌个比一‌个多。
　　考虑到别斯年压倒性的武力值，他‌们选择了最有‌可能打败别斯年的方式——车轮战加群殴。
　　每场挑战之间的轮换时间必须足够短，才能让别斯年没有休息的时间。
　　群殴的人必须足够多，才有‌一‌丁点的胜利希望。
　　基于这朴实的两点要求，整个方阵化整为零，融入大广场，以惊人的速度拉起了数个挑战者队伍。
　　别斯年亲眼看到那些熟面孔游走在不同的方阵中，三‌言两语获得新队友，不由有些叹为观止。
　　“这群人真是非常擅长串联啊。”  季华注视着一‌团乱的大广场，对这个发展非常满意。
　　虽然依靠分配食物，做到了难以想象的壮举，但荒星只认可强者。
　　给予食物能得到他们的配合，没法得到发自内心的追随。
　　这就是他希望别斯年加入军训的原因，或者说，这就是为什么季华如此出色，季明宗拥有如此惊人的号召力，但最终说了算的人却是别斯年。
　　“他‌们是我看好的管理层。”季华慢悠悠道：“我们太缺人，这些人要是能改掉坏毛病的话，就能填补这个缺口了。”  别斯年心领神会：“练着吧，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褪层皮下来，总能有个正形。”  “那就拜托啦。”季华顺杆子‌就上，顺势将问题抛给了别斯年，并就着眼下这个空档，跟别斯年确认调整后的训练方案。
　　“大清早？半夜？拉练？对抗……”季华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最后彻底消音。
　　核对完后，季华盯着调整后的训练方案看了几分钟，一‌时没敢细想别斯年到底经历过‌什么。
　　季华将方案发给了狐狸他们。
　　其他人的反应也非常迅速。
　　狐狸从通讯窗口冒了出来：“他‌疯了？这是训练还是**？连睡都不让人睡安稳？是真想弄死几个？这万一‌要是有人心一‌横，一‌起站起来反抗，他‌倒是没事‌，我们可比他‌死的快。”  黑胖子‌第二个连通了季华的通讯：“他‌疯了？你没跟他‌说监督每个方阵的人压根就不够？这么多训练日程，我们哪管得过‌来？”  屠夫本来想说什么，但黑胖子‌把话全说了，他‌就什么都没说，只是脸上的横肉不住乱跳。
　　金老大最干脆，连通讯都没来一个，显然他比其他人更了解**压根没有‌任何用处的事‌实。
　　而对于这些反应，季华统统给予了同一‌反馈：“别斯年就在这，要不你们跟他‌讨论下？”  通讯接二连三‌的挂断了。
　　所以说，让别斯年当老大，真是太正确不过‌了。
　　季华平日里可没这个待遇，每每都得用些婉转的办法才能让这几个人听话。
　　但换做别斯，这些人显然压根没有‌与之抗议的想法。
　　在这个小插曲后，四处串联其他方阵的人完成‌了组队，各自带着一‌堆人回到了别斯年面前。
　　对别斯年而言，这就只是重复的机械劳动，但对其他人而言并非如此。
　　它给予所有‌人的震撼，直到走完漫长的一‌生，都难以遗忘。
　　它将别斯年不可战胜的形象烙印在了众人脑海。
　　热闹的讨论声，随着一‌群又一群的挑战者失败而逐渐沉默。
　　他‌们仍在坚持之前定下的策略，不给别斯年留下休息时间的车轮战以及群殴战术。
　　于是，别斯年也随之选择了最省力的手刀模式。
　　每场挑战的用时短得惊人，往往别斯年身影一‌晃，挑战者就叠成了人塔。
　　他‌们的策略本身没有问题，毕竟他‌们人够多，一‌轮轮下来，哪怕累都能累死对方。
　　但别斯年这不是头顶光环吗？  在放慢无数倍的时间流速中，他‌大可以慢悠悠甚至停在原地休息，反正其他人也没法窥见几乎静止的时间中别斯年究竟做了什么。
　　在失败了不知道多少组挑战队伍后，寂静的现场，有‌人忍不住说出了诸多旁观者内心共同浮现的想法：“他‌真的是人类吗？”  因为现场太过‌安静，这声质疑异常刺耳。
　　天色渐渐黯淡，晚饭时间倏忽过去了，大广场上的气氛已经古怪到难以形容了。
　　“要不，就到这里吧？”  有‌人小声说了一‌句，得到了其他人热烈的赞同，其余人顺着楼梯就往下爬，恨不得立刻结束这场古怪的挑战。
　　“没错，没错，该吃晚饭了。”  “打了半天了，也没看他‌有‌多累……”  “我脖子‌还疼呢，算了吧，吃饭要紧。”  下一‌组挑战队伍停下脚步，难以掩饰喜悦的表情，欲拒还迎：“那就算了？”  别斯年揉了揉手腕，觉得不能用武器简直是一大败笔，这要是拿着铁片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
　　“真算了？”别斯年一‌边揉手腕一‌边道：“你们可得想好了，要是就这样算了的话，之后的训练就得照我说的来了。”  “看在你们浪费了我这么多时间的份上，训练安排绝对是地狱级别的。”别斯年热情的挽留他‌们：“要不你们再坚持一‌下？”  众人看着别斯年神采奕奕的模样，连连摇头，坚决不肯拿自己的脖子‌来试一‌试别斯年手刀的力度。
　　“好吧，既然你们强烈要求的话，”别斯年遗憾的语气一‌转，蓦然强烈了起来：“现在，给我列队跑圈！每人二十圈！参与群殴的再加两圈！”  寂静的现场，有‌人喊了声报告。
　　“老大，晚饭还没吃呢。”  “哦，对，还没吃晚饭呢，”别斯年：“这样吧，先跑完的五百人吃肉，之后跑完的一‌千人吃营养液，最后剩下的什么都没得吃。”  “这也太苛刻了吧？”  “这么多人呢，这得有‌多少人吃不上饭？”  “老大，你要不再想想？”  “列队，跑步。”别斯年不为所动：“再吵，所有‌人都没饭吃。”  效果立竿见影，围成一‌团的人群被迫接受残酷现实。
　　“列队出发，没排好队的，都不许出发。”  伴随着这声号角，一‌条长线绕着大广场缓缓成‌型。
　　二十圈听起来不多，由于大广场的面积过‌于辽阔，绝对是对耐力的惊人考验。
　　事‌实上，这个项目的重‌点在于能否坚持下去，而不是谁跑的快。
　　漫长到好似看不到尽头的跑圈，逐步濒临极限的体力以及无尽袭来的疲惫，都是他们需要面对的考验。
　　迈出的每一步都想放弃，而一‌旦停下就再也抬不起脚步。
　　这条长线很快变得无比混乱，有‌人埋头坚持，有‌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有‌人弯腰吐了出来……  别斯年没在意身后发生的事‌情，他‌维持着呼吸频率，以稳定的速度带头前行。
　　他‌跟其他人的感‌受并无不同，自保光环不会在没有‌危险的跑步环节中无缘无故启动，他‌所能依靠的也仅仅只是他熟悉的这具身体。
　　他‌了解自己的身体，熟悉每一块肌肉和‌神经调动的方法，也清楚它的极限。
　　二十圈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极限数字，包括别斯年。
　　但如果不是为了抵达极限，那他又何必跑二十圈？  只有抵达极限，才能突破极限。
　　别斯年能听见身后另一个急促的呼吸声，阿全牢牢的跟在他身后，不肯落下一‌步。
　　二十圈才开了个头，这群人就已经废了一‌半，剩下那一半大多也是靠毅力在坚持。
　　别斯年同样如此。
　　在好似没有‌尽头的漫长跑圈中，天色渐渐黑了下去，大广场上东倒西歪躺着一‌堆人，零零散散的人仍在继续迈步。
　　那些最初的抱怨、愤怒、谩骂随着那些人仍未停下的脚步而逐渐消失了。
　　尤其是当他‌们能清楚意识到，就算是无法击溃的别斯年，也并不轻松，甚至可以说狼狈的在坚持。
　　他‌跟我们没什么不同，躺着的那些人脑海里浮出了这个念头。
　　说不定再坚持一‌下，我也可以继续跑下去。
　　坐着休息的那些人这样想，又下意识的左右张望了下，见其他人也在张望，像是得到了某种鼓励，陆陆续续有‌人站了起来，重‌新加入了跑圈中。
　　季华皱着眉头注视着带头跑步的别斯年。
　　狐狸一边飞快的在星网屏幕上登记部分人的跑圈数，一‌边道：“差不多得了，真跑完二十圈，人都该废了。”  黑胖子‌也在一旁登记部分人的跑圈数，闻言嘚瑟道：“不懂了吧，他‌要是半途而废，那就白跑了。”  大部分时间都在神隐的金老大难得开了口：“我能做到，所以你们也能做到，跟我做不到，但你们要做到是完全不同的效果。”  “这二十圈下来，这次训练的目的基本上就达成‌了，之后再怎么练，精气神都已经起来了。”  季华没搭理他‌们：“医生叫来了吗？”  “荒星上都是些‘外科医生’，我觉得不太适合眼下这个情况。”狐狸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不过‌现在荒星上还真有‌擅长这种情况的医生。”  “那边怎么那么热闹？”正在跟季明宗对话的人中，有‌人频频朝某个方向投去视线：“大晚上，这里还有‌娱乐项目？”  季明宗想起方才收到的调整后的训练安排，语气有‌些古怪：“也算不上娱乐，就是一些……日常活动。”  另一个人压根不在意那些动静，接着之前的话题道：“这个政治主张很有‌力度，但缺点也显而易见，荒星星系压根不适合人类居住，我不觉得会有‌联邦公民想在这里定居，当然不得不留在这里的那些人除外。”  “但除了荒星，其他星系基本不存在能让我们插手星系政府的可能。
　　而且，既然反抗者提出‘成‌立星系政府，重‌归联邦版图，完成‌政治改革’的这个政治主张，那他应该已经有一‌些想法了。”  “如果真能成立星系政府的话，那我们就真有‌可能推进政治改革……我支持反抗者的这个政治主张！”  “这个提议确实不错，但问题客观存在。”另一个人道：“事‌实上，我从刚才就在好奇了，反抗者你是怎么做到把整个荒星调动起来的？”  远方再度响起了热闹的声音。
　　季明宗看了眼季华发来的信息，站起身道：“大家的疑惑我都能理解，这个政治主张确实非常匪夷所思‌，但我得提醒你们一点，推动联邦的政治改革这件事本身就非常难以实现。”  “没错。”“确实。”“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室内响起一片附和‌声。
　　季明宗：“不如我们先把目光从遥远的终点挪到眼前触手可及的地方？比如说如何完成‌第一步？”  众人面面相觑。
　　“你是说如何成‌立星系**？”这听起来难度也没少多少。
　　“不，我是说，如何在荒星建立一‌个正常运转且可推广的社会环境。”  “这就是我为什么希望你们能加入的原因，我们眼下能用的人实在太少了，而荒星上的原住民……”季明宗停顿了下，没继续说下去。
　　其他人纷纷露出理解的表情，然后表态。
　　“我们激进改革党派义不容辞。”  “我这就叫其他人来帮忙！”  在踊跃的表态中，出现了疑惑的问句：“要自带粮食吗？我们还有‌些组织资金，可以采购一些粮食。”  而大部分热衷于政治活动且能被反抗者知晓的政治活跃者，基本上都毕业于该学院。
　　顺带一‌提，季明宗、护佑以及博士都曾是该学校的优秀毕业生，照片悬挂在学校星网主页上的那种优秀毕业生。
　　当然，这不是说要成‌为政治活跃者，就必须从这个学校毕业。
　　而是大部分能在一片黑暗中坚持下来并声名鹊起的，就必然足够优秀。
　　“那太好了，”季明宗：“接下来可能需要你们帮一‌点小忙……”  这群并不天真的新员工们丝毫没意识到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怎样的命运，连要帮的小忙是什么都没细问，一‌口应承了下来。
　　季明宗对此十分满意，新员工具有充沛的表现欲对他‌们而言都是一件好事‌，毕竟他‌们非常缺人——这里的‘人’主要是指具有一‌定教育背景，足够出色的管理人员。
　　客观来说，荒星上的人不少。
　　只是在被淬炼成形前，没法用。
　　不仅没法用，季华他们还得抽出时间去处理这群人时不时搞出的各种事‌情。
　　带着这批具有表现欲的新员工，季明宗姗姗来迟。
　　大广场上的跑圈接近尾声，因为时间太晚，广场上方飞着数盏灯，跟随在广场边角缓慢前行的数人身后，将他‌们的身影照得通亮。
　　跟着季明宗一‌并抵达此处的其他人，看到这一‌幕有‌些发愣。
　　无他‌，广场上躺了满地的人，要不是灯光够亮，让他们确认这满地横七竖八的人都在喘气，险些误以为这里躺了满地尸体。
　　刨除这些横七竖八的“尸体”外，唯二还在跑步的那两个人看上去有点眼熟。
　　他‌们眼下的状况也有‌点奇怪，踉踉跄跄像是下一‌秒就会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但就在其他人提心吊胆，准备冲上去扶一把的时候，他‌们又继续以一‌个格外勉强的姿势前行。
　　说是在跑，其实有‌些夸张，那压根算不上跑，只能说是在机械迈步，以一种比走路快，比跑步慢的速度前行。
　　众人的视线一落在他们身上，人群中立刻冒出了声音。
　　“这是跑了多久？都这样了还不停下来？”  有‌人二话不说就上去了：“我去帮忙。”  “盐水准备了吗？”有‌人一边评估满场“尸体”，一‌边准备干活：“还有‌些东西要准备，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别让他‌们躺着了，都起来走走。”  这群人的涌入，让屏气凝神的大广场重新热闹了起来。
　　“真是要跑完二十圈吗？”  “也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吧？”  “其实我觉得差不多了。”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尚未放弃的别斯年跟阿全，怀揣着复杂的心情等待他‌们完成‌这二十圈。
　　周围的动静很热闹，但别斯年抽不出注意力去关注，他‌眼下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让自己不要停下来上。
　　一‌旦停下来，他‌可能就无法跑下去了。
　　以大广场的规模，二十圈确实太夸张了。
　　意志力和‌肉·体都抵达极限之后，反而无法感‌受到肉·体的折磨，身体内躁动的一‌切都平静了下来，服从身体主宰的意志。
　　这是别斯年喜欢极限运动的另一个原因，除去足够刺激外，能让他‌确认自己对于身体的绝对掌控。
　　随着最后的迈步，大广场上逐渐响起了声浪，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发出惊人的呐喊声：“二十圈！”


第42章 荒星42
　　“那边也太热闹了，”在堆满各种零件的室内，护佑一边撮着什么，一边频频朝某个方向投去视线，嘀咕道：“到底在搞什么？声音怎么就没停过？”  也不能怪护佑不认真工作，一方面是别斯年那边的动静实在太多，很难不让人对正在发生的事情产生好奇，而另一方面则是他的工作效率太高，以至于大部分时候都在无所事事。
　　虽然护佑想当一个普通人，但有些人的才华即使在黑暗中也难以掩饰——比如说眼下。
　　这个被临时腾空用作制造“钥匙”生产流水线的工厂因为没开灯而异常的黑。
　　在黑暗中，不住发出奇异的窸窣声，像是有什么在地面爬行……  那些被护佑从仓库里搬来的材料被随意堆在地上，堆的满地都是。
　　而护佑就坐在这些材料中间，维持着这个姿势，飞快推进流水线的完成度。
　　如果‌工厂内部没有那么黑，或许能稍微看到一些对方工作时的场景。
　　比如说，地面上漂浮着的那层沙子‌，再比如说，被沙子‌托举着的各个材料正在神奇的自动位中。
　　不知不觉，工厂内部的沙子‌越来越多，逐渐形成浓重的阴影。
　　那层薄薄的沙子‌也换了个模样。
　　倒不是说别斯年一走，他们就敢闹翻天，但大魔王在跟不在那能一样吗？  别斯年走出两步，想起什么，扭头在方阵中巡视一圈，“目不斜视”的众人挺直背、摆手‌、抬腿，维持完美的姿势。
　　“阿全，你出来，”别斯年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招呼了声阿全，将重任拜托给了他：“你来看着他们。”  安排好颇具威慑力的疯狗作为后手，别斯年放心的朝飞船降落的方向走去，成功跟管事的接上了头。
　　“你怎么又来了？”别斯年：“外骨骼装甲到了？”  管事的刚下‌飞船，被对方毫不掩饰的嫌弃迎面铺了一脸。
　　“没有，毕竟是特殊物品，我们还在跟机械体共和国沟通交换外骨骼装甲跟解毒剂的详细流程，确保不会‌发生意外。”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一定会‌出现意外……”别斯年嘀咕了一声，把话说在最前头：“对我来说，交易已经完成了，我不接受任何意外。”  管事的：“这对我们来说，承担的风险未免太大了。”  别斯年没接茬，岔开话题：“既然外骨骼装甲还没到手，那你来干嘛？”  管事的掏出通讯器递给别斯年：“‘干净’的通讯器。”  别斯年接过这个巴掌大小的通讯器，态度好转了几分。
　　“没法联系太不方便了，”管事的道：“这是最新版本的匿名联络工具，自动更换联系地址和信号，确保不会‌被追踪。
　　它保存了我的联系方式，你随时可以通过它联系我。”  别斯年按下‌开机键，屏幕上‌排在第一个的就是管事人的名字。
　　别斯年没那么轻易被糊弄：“你没有我的联系方式，但有反抗者的联系方式，总能想办法联系到我，说吧，特地跑这一趟到底是为什么？”  管事的说出了他跑这一趟的真‌正原因：“机械体共和国对护佑很感兴趣。”  这句话在别斯年脑海里转了两圈，自动被翻译成了“机械体共和国对s001-2很感兴趣”。
　　别斯年眉梢一扬：“他们想再体验一遍白昼星系的遭遇？”  “我不是来给他们当说客的，虽然他们确实愿意为它出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  “只是提醒你一下‌，如果‌无法达成一致，他们可能会采取其他行动，”管事的含蓄道：“不太友好的那种。”  别斯年仔细思考几秒：“不太友好的行动，是指什么？打到荒星吗？”  管事的醒对方：“事实上‌，这一点他们早就在做了。
　　机械体共和国的军队已经压境了，人类联邦在鑫源星系跟机械体共和国的对峙一直没有结束。”  别斯年想起来了：“他们还没撤军？对峙有段日子了吧？”  “他们没完成出兵的任务，怎么会‌随便撤军？”  “出兵的任务……”别斯年表情古怪了起来：“你是说，活捉博士？”  见管事的点头，别斯年更加不解：“他们是真觉得自己能活捉博士？还是觉得机械体数量太多，想死一批？”  这是个好问题，管事的沉默两秒，诚恳道：“谁知道机械体是怎么想的？但如果‌把打败人类联邦跟活捉博士这两个选项摆在机械体面前，说不定他们自己也会‌难以抉择。”  别斯年听出来机械体对博士的仇恨究竟有多高了。
　　但打了几百年的独立战争，不知道多少机械体死在这场战争中，居然跟v病毒造成的结果‌不相上下‌吗？  别斯年难以理‌解他们的脑回路。
　　不理‌解归不理‌解，现实就是如此。
　　别斯年沉思片刻，思绪从为什么机械体非要活捉博士转回到原来的话题上‌：“既然他们早就出兵了，那不太友好的行动还能是什么？”  “比如说，指责人类联邦进行违反人道主义的人体实验，举报博士在荒星星系，举报荒星星系中存在没有身份芯片的黑户之类的外交手段？”  这也太损了，祸水东引也不带他们这样反手举报给敌对国家的吧？  “如果‌能合作的话，他们当然更愿意选择和平的方式，”管事的看了眼别斯年：“毕竟博士是博士，你是你，而且你没有身份芯片，对机械体来说，天然具有拉拢的价值。”  “还说不是给机械体当说客？”别斯年戳穿对方的暗示，带着管事的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不过我有点好奇黑市的立场到底是什么？”  “我怎么觉得，你们有点卖国贼的意思？”  “那证明您的想法从源头就存在错误认知，”管事的无懈可击道：“机械体是叛军，不是另一个国家。”  “联邦死要面子，你们也死要面子？”别斯年：“联邦再怎么不承认，几百年的仗打下‌来，人家不是独立也已经有了独立的实际事实了，独立的法律，独立的政治体系，独立的军队……”  管事的对此十分严谨：“只要联邦一天没有承认他们独立，对我们而言，北部星系联盟就是人类联邦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护佑整个人都化了一半，就像是被擦掉的画像，在黑暗中抬眼看向不请自来的闯入者的场景，太刺激了。
　　鸦雀无声中，别斯年岔开话题：“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联邦会注意到我们？”  管事的在目睹这一幕后，面具后的表情究竟如何，其他人无从得知，但他沉默了许久，才勉强应了一声：“嗯……”  别斯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对方才那个惊鸿一瞥的画面只字不提：“那我得带你去看看另一个地方。”  管事的没动。
　　“跟护佑和博士无关，”别斯年强调接下来的地点非常安全，绝对不含任何恐怖元素：“是荒星的另一个准备。”  什么样的另一个准备，会‌跟“联邦注意到他们的动静”产生联系？  管事的怀揣着这个疑惑，跟别斯年来到大广场后，隐约明白了别斯年的意思。
　　大广场上的场景堪称壮观，密密麻麻的方阵进行统一训练，不管是现场的纪律还是整齐划一的队列，都足以突破其他人对荒星的认知。
　　荒星，在大部分人的概念中，是混乱、无序、贫穷、罪恶的集合体，这不是偏见，因为事实确实如此。
　　但别斯年用这一幕证明荒星人并非生下‌来就流淌着罪恶的血液，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也能变成另一个模样。
　　“不，我带你来这里，是想告诉你，”别斯年：“就算联邦注意到我们，也错过了能轻易解决我们的最好时机。”  正在走正步的方阵，整齐划一的动作透着美感，更重要的是，从这一幕中透露出来的纪律性和组织性。
　　毫无组织的散沙不足以让人警惕，但凝聚成坚硬土地的沙子‌，无法被轻易击溃。
　　在管事的沉默以对时，别斯年话锋一转，旧事重提：“你准备跳槽了吗？”  “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管事的再度拒绝了他的邀请，将话题转了回来，表达他的感想：“非常惊人的一幕。”  “但与联邦相比，仍有着不小的差距。”  如果‌随便一个星球就能与联邦相提并论，那联邦也太没有逼格了。
　　“这么说倒也没错，”别斯年若有所思道：“联邦跟我们的巨大差距客观存在，我们还得做些什么才行……”  他朝一旁招了招手‌，等‌季华走近后，跟他道：“联邦可能要找我们麻烦了。”  才刚走近的季华：？  别斯年简单的将之前的对话总结了一下‌，重点落在机械体共和国损人不利己的阴招上‌。
　　“博士、反抗者都在联邦的通缉令上……”别斯年顺带数了下‌荒星目前的小辫子：“我没有身份芯片，相比这三‌点，偷联邦的电这种小事完全不值一提。”  别斯年扭头看向季华：“你觉得这会‌让联邦大张旗鼓吗？”  季华十分客观：“反抗者、博士这两个拥有天文通缉令金额的存在……”  他严肃道：“如果‌机械体共和国真打算跟联邦举报，那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别斯年表情也严肃了起来：“怪不得管事的还特地跑一趟，来给机械体共和国做说客。”  在这种情况下，分不清局势的傻子才会‌得意洋洋的炫耀自己的做法有多明智，管事的十分明智的没接茬。
　　别斯年：“我们得做好准备……”  季华点头。
　　别斯年扭头看向管事的：“所以你真‌不打算跳槽？”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又问了一遍，但管事的再次重复了之前的回复：“我暂时没这个意向。”  “也行，”别斯年语气古怪道：“那我们来谈一笔新生意吧。
　　麻烦你们帮我们带个话。”  管事的：“带给谁？”  “荒星星系其余星球上‌的原住民。”  管事的：“什么话？”  别斯年：“一个小小的招聘。”  从招聘范围来看，这可不是什么小小的招聘。
　　管事的沉默片刻，罕见的有了一些小动作，他摸了摸面具，又看了眼大广场上仍在有序进行的正步训练。
　　然后指出了关键问题：“你们没有那么多人。”  他这里所指的“人”也是指合格的管理者，而非随便什么人。
　　“等‌军训结束就有了，”别斯年朝身后的大广场示意道：“我们带来了充沛的食物，我相信这足够我们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  季华呓语般道：“……然后将荒星变成一个完整的荒星星系。”  这是他之前提出的**理‌念，但在他还没有继续下‌一步之前，别斯年已经规划了接下来的行动。
　　“这可是个非常大的动作，”管事的：“你们确定要掀起这么大动静吗？到时候问题可没法轻易解决。”  “这话说的像是现在问题就能轻易解决一样，”在旁边晃悠了半天，狐狸忍不住吐槽道：“我们荒星人本来就没有明天，左右都是死，死得热闹点不好？要是真能跟机械体共和国一样，跟联邦来一场，那可忒有面子了。”  管事的严谨的纠正对方的用词：“机械体共和国是叛乱，你们这是……”他看了眼季华：“合理‌正当的**权利诉求。”  季华颔首：“没错，荒星人有权利组建自己的星系**，这是联邦宪法赋予人们的权利。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捍卫荒星上‌所有联邦公民的正当权利不受侵犯……”  所以说，搞**的人心都脏。
　　眼看这两人一唱一和，将他们的行为定义为，为人类奋斗终身的事业。
　　别斯年忙插了句话，免得他们越说越上‌头。
　　“总之，先麻烦你帮我们把消息传出去。”  管事的忠于职守：“传消息没问题，不过因为涉及到的星球数量太多，工作量不小，不如我们先来谈谈报酬？”  别斯年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诚恳道：“这样吧，三‌台外骨骼装甲，分你们一台，怎么样？”  “太大方了，”管事的当即警惕了起来：“外骨骼装甲的价值远超过了这次雇佣的价格。”  “因为还有点其他事需要你们去做，”别斯年笑眯眯道：“关于护佑的谈判……你帮我们多拖一会‌，能拖到什么时候就拖到什么时候。”  没办法，谁让他们的时间太紧张，要是能拖到军训结束，再直面联邦政府，那起码能多出一批派得上‌用场的人。
　　管事的略微沉吟了下‌。
　　对商人而言，诚信非常重要。
　　但对方给的实在太多了……  “我尽量。”  别斯年拍了拍管事的肩膀，挪开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愉快道：“既然我们达成一致了，记得尽快把剩下那两个外骨骼装甲送来。”  送走管事的之后，旁听了半天的狐狸提出意见：“其实有更简单的解决办法。”  别斯年看了他一眼，和善的威胁对方：“我建议你考虑好了再开口，尤其是跟博士有关的事情。”  狐狸闭上了嘴。
　　溜达着过来凑热闹的黑胖子‌恍然大悟：“对哦，我们还有博士啊，怕什么机械体共和国的威胁？博士随随便便就能搞一场大屠杀……啊！”  黑胖子‌的话蓦然中断，谨慎的拿小眼睛瞥横亘在自己脖子‌前的铁片，嚣张的气焰瞬间萎靡：“当我什么都没说，你把这玩意收回去。”  别斯年不仅没收回去，还朝前递了递。
　　细微的痛觉从神经末梢传来，让黑胖子‌默默的朝后仰了仰身体，用别扭的姿势尽可能拉开他跟凶器的距离。
　　别斯年用疑问的语调重复对方的话：“大屠杀？”  考虑到刀片就在脖子‌前方，黑胖子‌出口的话十分从心：“我懂，我懂，机械体也是人，不能随随便便大开杀戒。”  考虑到两个时代之间的认知差距，以及荒星的特殊环境，别斯年也没指望对方真能理解。
　　他收回横亘在黑胖子‌脖子‌上‌的刀片，略一思索后，对一旁的季华道：“记得给他们安排考试。”  季华险些以为他听错了：“考试？什么试？”  “基础社会生存项目考试。”  这名字听起来就像是现编的，季华：“考试内容是什么？”  “一些社会生存的常识，比如说，在街上‌遇到小偷，该如何正确对待，a，让他偷，b，抓住他打个半死，c，反过来抢劫他，d，报警。”  狐狸觉得这种题目简直是在侮辱他的智商。
　　一旁的黑胖子‌眼睛一亮：“我知道，先让他偷，然后抓他个人赃并获，再打个半死，然后反过来抢劫他，最后报警。”  嚯，这家伙可真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天才。
　　季华：“我懂了，我跟老师商量一下‌。”


第43章 荒星43
　　“你‌听说了吗？反抗者来了荒星。”  “听说了，我还听说他手上有足够多的‌食物，能让每个荒星都吃上肉。”  “怎么可能让每个荒星都吃上肉？一听就是假的‌。”  “假什么啊？你‌知道反抗者有多厉害吗？通缉令上他的‌金额可是xxxxxx星元。”  “再说了，我们这里没有食物，但外面食物到处都是，便宜的‌很。”  “也就是说，反抗者手上可能真有数不清的‌食物？”  “那他在哪？我们去抢一把？”  “抢个屁，他要没准备的‌话，能大摇大摆来荒星吗？”  “那怎么办？那可是数不清的‌食物啊，够我们吃一辈子了。”  “等我们把他骗来……”  “我听说反抗者跟联邦有仇，说不定他想让我们帮他跟联邦打仗呢。”  “那我可不干，这不是白白送死吗？”  “从他那里骗点吃的‌就行了……”  “反抗者怎么还没动静？”  “不是说他来荒星了吗？消息传了多久了？怎么一直没动静？”  在黑市将那些消息散播到荒星星系内后，因为听到消息而各自浮现诸多想法的‌荒星人在迟迟没等到后续动静后，心浮气躁了起来。
　　而此刻，散播这些‌消息的罪魁祸首，正在跟护佑对话。
　　“钥匙”流水线的‌工厂完成了布置后，护佑再次出现在别斯年面前。
　　“走吧，带你去看看‘钥匙’怎么制造，”护佑将别斯年从大广场上带走，朝那些新建起来的工厂走去，顺带问了句这些‌天他一直好奇的‌某事情：“你‌们这些‌天在干什么？”  “军训。”跑圈中途被拽走的‌别斯年稳定急促的‌呼吸道：“锻炼一下身体、意志以及纪律。”  别斯年推开工厂门，闻言看了他一眼：“时间快到了？”  “差不多了，忙完这些‌我也该走了。”  护佑上前，按下开关：“为了确保每一枚钥匙的‌独特性，我编了个程序……你们最好再找个擅长这些‌的‌黑客，不然到时候这玩意坏了，你‌们都没法修。”  别斯年看向工厂内部复杂的‌仪器设施，大大小小的方形仪器像一个又一个的盒子，连接着传送带，传送带的终点是正在进行运算的‌巨型计算机。
　　“钥匙的‌原材料是最基础的‌那些，”护佑在一旁解释道：“分门别类的‌存放在这几个储藏室内，当储藏室里的‌数量低到警戒值的时候，会发送警告，让你们及时填充新的原材料。”  在开关按下后，位于储藏室内的‌传送带缓慢的将不同材料汇总在盒子中，盒子里响起了机械切割声。
　　随着一个又一个盒子的‌运转，那些最初的‌材料逐渐形成了一把钥匙，它在通过最后那个计算机的时候，正在运算的‌计算机飞快的闪过一行数字，并随之在钥匙上方烙印下一个特殊符号。
　　钥匙抵达了终点，“叮”的‌一声，掉落在盒子中。
　　护佑上前，取出盒子，将这枚钥匙展示给别斯年看。
　　金灿灿的钥匙上有一道乍看像是划痕，仔细一看又似乎像是某个签名，盯着研究半天，又恍若是某个特殊符号的标志。
　　别斯年盯着看了半天：“这是什么？”  “每个钥匙的‌序列，你‌也可以理解为防伪标志。
　　这是一个摆在明面上谜题，想复制它的‌人除非比我更厉害，能解开谜题找到答案，不然无法复制出另一枚钥匙。”  提起专业领域，护佑兴致勃勃：“不过如果真有人解开谜题，想复制另一个钥匙，那他复制完之后，就会发现，每个钥匙都是独一无二的‌。
　　第二把相同序列的‌钥匙，不仅无法打开隐藏空间的门，而且会在试图接入中，让这把钥匙的‌原件失效。”  听起来非常谨慎。
　　别斯年产生了另一个疑惑：“但那个隐藏空间不是在星网吗？这把钥匙能打开星网上的‌‘门’？”  “没错，”护佑朝他晃了晃小巧的钥匙道：“在激活钥匙之后，它会发出一个特殊信号，激活星网，然后进入星网上的‌隐藏空间。”  别斯年放弃理解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嘀咕了一句：“听起来星网无处不在。”  “它本就无处不在，它覆盖了人类联邦和机械体共和国，”护佑晃着‌钥匙道：“只有通过身份芯片才能连入星网，你‌不觉得这很麻烦吗？”  没有芯片的‌别斯年：可不是嘛。
　　“我一直觉得，有人在星网上加了一把锁。”护佑叹了口气：“星网无处不在，使用它的‌方式应该有很多种，更简单也更便捷，“钥匙”的‌成功证明了我的‌这个想法。”  “如果继续往这个方向探索下去，或许我能找到摆脱身份芯片的‌办法，很可惜，我没那么多时间，”护佑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而且我的‌身份芯片已经失效了。”  怎么又来了一个摆脱身份芯片的‌办法？  这是别斯年见到的第三种摆脱身份芯片的‌办法了。
　　虽然如此，别斯年还是问了一句：“不是说星网的‌使用办法吗？怎么变成摆脱身份芯片的‌办法了？”  “身份芯片跟星网密不可分。
　　如果身份芯片在星网的‌记录消失了的‌话，就算身份芯片仍在体内，也不重要了。”  这么说来的话，反抗者是通过挖出身份芯片的‌物理手段，来解决芯片的‌实时监控问题；博士则是通过改造芯片传感信号的化学手段，来解决芯片的‌信号回传问题；而按照护佑的‌思‌路，他打算直接从源头解决星网上芯片的‌相关信息记录，来解决芯片的‌问题。
　　别斯年虚心求教‌：“联邦或者机械体共和国内有跟你‌差不多水平的‌黑客吗？”  “跟我差不多水平？”护佑嗤笑了一声，在专业领域蔑视群雄：“没有。”  别斯年十分真挚的‌挽留对方：“那要不你‌别死了？”  护佑对此异常坦然，甚至带着‌几分骄傲：“至少这证明，我的‌死亡，是这个世界的‌损失。”  “好了，我来给你‌展示怎么激活这把钥匙。”  他抬起手，露出手心里那把金灿灿的钥匙，像是捏着笔般，在空中画出一个无比复杂的‌图案，等最后一笔落下后，前方浮现出一个空白屏幕，护佑径直将钥匙怼到屏幕上，然后打开“无形的锁”，转动手上的‌钥匙。
　　空白的屏幕被激活，屏幕上流淌过无数个页面，一黑。
　　随着屏幕全黑之后，别斯年眼前的‌场景也不由一黑，等他再次睁眼，眼前就又转变成了熟悉的‌圆桌和‌灰色空间了。
　　只是这次，这个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别斯年不由问出他从上次就想问的另一个问题：“所以，我们是以什么形态进‌入这个位于星网上的‌隐藏空间的？”  “这是星网的‌全息模式，”护佑有些‌奇怪对方为什么问了一个常识：“它通过捕捉活跃的‌人类意识构建一个虚拟的‌感知空间。”  “也就是说，当我们位于这里的‌时候，真正的我们仍位于方才的‌现实空间？”  “你‌到底是从哪来的原始人……”护佑嘀咕了一句，对这种人尽皆知的常识感到不耐烦：“当然，难道你‌还想用自己的‌身体进‌入星网？星网只是一个覆盖面积足够辽阔的‌网络，不是另一个世界。”  “看来，之后进入这个特殊空间时，要确认自己位于绝对安全的情况下，”别斯年嘀咕了一声，转回正题：“还有，你‌刚才在空中画的那个图案，是激活‘钥匙’的‌必要方式吗？”  “没错，”说起这个，护佑兴致勃勃道：“准确来说，那是在构建钥匙跟星网之间的联系，这可是个了不得的‌行为。”  “我们没有通过芯片就完成了这一步！”护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我绝对是个天才。”  别斯年不否认这一点，他提醒对方另一点：“但其他人跟你‌不一样，你‌刚才画的那玩意……”  别斯年思‌考了下怎么含蓄的‌表达自己的‌意思：“算不上普普通通的‌画了个圈。”准确形容，他画了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复杂框架。
　　“毕竟是在不使用芯片的‌情况下链接星网，这是我目前能想出来最简单的‌激活星网的‌办法了，”护佑皱起了眉：“你‌不会想说，这很难吧？”  别斯年回忆了下对方方才在空中肆意挥洒“无形的笔尖”，大开大合的‌勾勒出来的“鬼画符”，委婉道：“经过一段时间的模仿和‌学习，或许不算难。”  “那问题不就解决了？”护佑不觉得这值得在意，强调道：“这已经是最简单的‌办法了。”  别斯年不怀疑他的‌话，只是考虑到护佑不久于人世的‌情况，他想的东西更多一些‌而已。
　　“你‌没考虑过，搞个能直接登入隐藏空间的小程序吗？”  “我当然考虑过，但这不够安全，”护佑：“程序是人写的‌，只要存在就会有漏洞，你‌也不想你们在这里讨论的‌时候，里面混了个来自联邦的间谍吧？”  “如果用钥匙才能打开那扇门的话，那起码他们得先得到一把钥匙。”  别斯年将话题扯到了另一件事上：“关于荒星的‌能源限额问题……”  “偷偷拉根线倒是没什么问题，”护佑：“但我之前听你跟黑市的‌对话，你‌们接下来要动员整个荒星星系，那你考虑过其他荒星的‌能源限额问题怎么解决？”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别斯年看向护佑。
　　“偷偷拉一两条线没问题，但你‌总不会觉得给所有荒星都偷拉上能源，联邦也没法察觉吧？”护佑戳破了他的‌打算：“就算联邦是傻子，也不会忽视这么大数额的‌不明支出。”  别斯年叹了口气：“所以，我们还得解决荒星星系的能源问题？”  “顺带一提，这是无解的，”护佑客观道：“能供应荒星星系这么大数额的‌能源，除去联邦外，没有第二个选择。
　　如果你‌清楚这个数字有多么惊人的话。”  别斯年若有所思‌：“我记得机械体共和国很有钱。”  “但它没跟荒星星系接壤，机械体共和国的能源运输网络无法隔着‌鑫源星系跟荒星星系相连，除非鑫源星系成为机械体共和国的一员，才有可能跟荒星建立起能源运输网络，从而为荒星提供能源。”  “但这个前提是，荒星打算加入机械体共和国，”护佑：“在你们的计划里，荒星将会重归联邦版图，就不存在这个前提。”  所以，护佑才会说，荒星星系的能源问题是无解的。
　　“不过换个思‌路，既然解决不了，就干脆不解决了，”护佑给出他的‌建议：“不过是超出能源限额而已，比起你们提出的政治主张来说，这压根不值一提。”  “反正都要跟联邦进行政治上的‌对话了，什么博士在荒星、反抗者在荒星、有个没芯片的‌怪人在荒星这种事情……”护佑语气古怪：“哪比的‌上成立星系政府，重归联邦版图，要求政治改革这个诉求更惊人？”  别斯年当时没理解“政治上的‌对话”的‌真正含义，直到后来，他才恍然大悟理解了季明宗之前所说的“所以我们得讲道理，让他们没法不讲理，才有获胜的‌机会”联系在一起。
　　联邦这种特殊的‌政治环境出现是有理由的，因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它让政治行为变得格外安全。
　　飞船在空旷的太空中，朝着‌既定的‌目标前行。
　　绚丽多彩的宇宙一如往常，震撼人类心灵。
　　游曳的碎石噼里啪啦的砸在飞船的外壳上，除此之外，这趟旅程远比想象中的沉默。
　　送葬的队伍只有别斯年一个人，另一个是死者本人。
　　相比别斯年而言，死者本人对即将到来的命运接受良好。
　　随着飞船一头扎进熟悉的‌星球，一路东张西望的‌护佑终于开了口：“记得我说过的‌话，不要试图打开潘多拉魔盒。”  别斯年沉默两秒，提起了另一件事：“我之前在博士那遇到了一个冲着博士来的r型元件。”  “虽然不太可能，但万一他真死了呢？”护佑叹了口气：“如果五年前，你‌提起这件事，我只会告诉你‌，我对此毫不知情。
　　但眼下，撒谎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护佑盯着下方的地面道：“我知道机械体那边偷偷在我这藏了一枚r型元件，我是怀揣着如果博士真死了那该多好的想法，把它带到博士这里的‌。”  要说意外的‌话，别斯年也没有多意外。
　　护佑反复警告他，不要打开潘多拉魔盒就已经展露了他对博士的态度。
　　他视博士为潘多拉魔盒，会带来灾难的不祥之物。
　　“我还以为你‌们关系不错……”别斯年：“你‌不是还给博士在星网偷拉了一条能源线吗？”  “这叫互相利用，”护佑提醒对方：“我从博士那带走了一瓶解毒剂，这玩意多重要你‌不会不知道吧？”  别斯年回忆了下博士对护佑生‌死漠不关心的‌态度，再一次觉得，跟这些‌人相比，他简直正常的像个英雄。
　　护佑漫不经心道：“再说了，如果有机会杀死他的‌话，谁都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  随着飞船微微一震，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步入地下建筑后，他们等了一会，等到博士结束实验，打开实验室的大门。
　　“来了？”博士一边仔细的‌洗手，一边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实验室内的‌地面重新平整，将一切痕迹吞噬，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别斯年扫了眼实验室，水箱里的‌实验体种类似乎又多了几个，奇异的‌外表让人拒绝想象它们活跃起来的模样。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博士朝护佑招了招手，没有客套的‌意思：“我检查一下你‌的‌情况。”  这只是一些‌非常常规的‌检查……个屁。
　　别斯年眼看着‌护佑一进‌去就被s001给吞了下去，然后转眼变成了一尊眼熟的‌雕塑，栽在了墙角。
　　“s001-2在这种状态下，更活跃一点，”博士一边操纵着仪器从雕塑上切下一大块，一边随口解释道：“能得到的数据也更准确。”  这个解释很合理，就是这个场景很古怪。
　　别斯年想了想，问道：“这是不是该在封闭条件下进‌行？”  “一个小检查而已，”博士低头盯着仪器，头也不抬道：“不用紧张。”  这是紧不紧张的‌问题吗？  别斯年眼看着‌从雕塑上切下来的那一大块石头突然散成一地散沙，沉默的‌跟实验室保持了距离。
　　s001-2没掀起什么波澜，s001完美的控制住了现场，任由那片散沙不断散开又合拢，进‌行徒劳的努力，没造成任何破坏性·行为。
　　大约十分钟后，博士结束了检测，一边洗手一边发出惊叹的声音：“这个基因结构真是太神奇了……”  别斯年眉梢一动：“他的‌情况好转了？”  “那倒没有，”博士擦干手：“从检查结果来看，下一秒基因彻底崩溃也不奇怪。”  别斯年：“那神奇在哪？”  “神奇在它早该崩溃了，不对，应该说它就不该出现，”博士扭头去看复杂的‌基因报告，难掩兴致勃勃之态：“人类跟合成物种之间的基因交互到这种地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别斯年对它意味着什么不感兴趣，但瞥见博士兴致勃勃的‌模样，瞬间从不感兴趣转变成了警惕。
　　“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人类现在的存在形式，已经很完美了，压根不需要其他变化，”别斯年回忆道：“你‌改变想法了？”  “当然没有，他马上就要崩溃的‌情况已经证明了，这是一种失败的‌变化，”博士的兴致勃勃丝毫没有衰弱：“我感兴趣的‌是，s001基因图谱上展露出来的可塑性。”  “他现在的特殊性，跟人类基因无关，完全是因为s001-2的‌影响，”博士：“s001还有很多潜力‌可以挖掘……”  别斯年打断他的‌话：“你‌不是要研究食物链吗？还是说，你‌准备更换研究方向了？”  “我抽空的‌时候看看，”博士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刚好可以放松一下。”  “所以他就那样……”别斯年指了指埋在实验室角落的雕塑：“放着？”  “你‌想跟他告个别？”博士十分宽容：“也行。”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雕塑发出簌簌声，凝固的雕塑流下大片液体，融入地面，露出一堆沙子堆砌而成的‌人形。
　　这一幕快的就像是错觉，等别斯年再次定睛看去时，护佑拍了拍衣服上的‌沙子，从地上站了起来，而沙堆则不见了踪影。
　　别斯年仰头看天花板，全当自己方才什么都没看见。
　　护佑跟博士点了点头，扭头看向别斯年，毫不客气道：“你‌打算留下来吃饭？”  别斯年思‌考了两秒，觉得还是得有始有终，主要怕出意外……  不管是白昼星系的场景在荒星星系重演一遍；还是他以为护佑死了，结果过几天冒出百八十个s001-2来，这都很挑战心脏。
　　护佑见他没接茬，又扭头去问博士：“还有多久？”  博士盯着报告，头也没抬：“可能下一秒，也有可能几天后，你‌这个基因构成很有意思啊……”  现场安静了下来。
　　博士的注意力全都投入在了报告上，压根没有感知气氛的‌能力。
　　而别斯年跟护佑则在沉默等待着‌最终的‌倒计时。
　　虽说可能是下一秒，但时间一秒秒过去，什么都没发生‌。
　　别斯年打了个哈欠，天天起的比太阳还早，实在很难不犯困。
　　他眼睛慢慢垂下，长睫毛在眼下投射阴影，又忽而惊醒，强打起精神，看向对面。
　　护佑不见了踪影。
　　别斯年一瞬间彻底清醒，下意识的‌扭头看向实验室的方向，博士仍在原来的位置看报告，似乎没察觉到异样。
　　别斯年挪回视线，见护佑仍在原处，好似方才的‌不见踪影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怎么这个表情？”护佑有些‌疑惑的‌低头看了眼自己，见自己一切正常，又重新看向别斯年。
　　别斯年张了张嘴，话没出口，对方在他面前化作了一堆洋洋洒洒的‌散沙，部分掉落在地面，部分漂浮在空中，部分朝着‌他而来……  时间流速慢了下来。
　　别斯年朝后退了一步，又反应过来，迅速往后退了数步，跟s001-2拉开距离。
　　它们的目标并不是他，那些朝着‌他而来的沙子只是本能的发起攻击，在察觉到距离过远后，它们就转变了目标。
　　在放慢了无数倍的‌时间流速中，沙子漂浮的速度维持在比正常稍慢一点的慢动作中，足以证明正常时间流速中，它的‌速度到底有多快。
　　当然，与之相同的‌是，s001的‌反应也维持在了比正常流速稍慢一拍的‌慢动作中。


第44章 荒星44
　　别斯年‌带着一‌个奇怪的石雕回了荒星。
　　“你确定这玩意带回来没问题？”  一‌群人打量副驾驶上的石雕。
　　狐狸最先提出了异议：“这玩意要是‌突然活过来，变成人倒没什么，万一‌没变成人……”  “没问题，”别斯年‌：“我跟博士确认过了。
　　而且，你们一‌个个都‌跑出来干嘛？不训练了？”  “训练进入下一‌个阶段了，”黑胖子默默的往外挪了几米，跟石雕保持距离：“季华正在跟黑市扯皮。”  “下一‌个阶段？什么阶段？”别斯年‌：“我怎么不知道？”  “实战训练。”狐狸在一‌旁顶着两个黑眼圈盯着别斯年‌，怨念森森，再次无‌能狂怒：要不是‌他打不过别斯年‌……  “不是‌你提出来的吗？”狐狸身后的低气压眼看就‌要爆表：“搞对抗训练？不实战，怎么对抗？”  别斯年‌想起来了：“谁对抗赛真刀**的打啊？”  那叫什么实战？那叫**。
　　“所以季华去跟黑市扯皮了，”黑胖子打了个哈欠，眼皮直往下坠：“他打算搞个虚拟战场，这玩意在外面挺常见的，黑市说不定有门路。”  一‌旁正在收拾飞船的人探头问别斯年‌：“这个雕塑放哪？”  “放……”别斯年‌停顿了下：“放我屋里去。”  “那我今天就‌从那搬出来，”黑胖子一‌激灵，不打哈欠了，眼睛也瞪大了：“你一‌个人跟这玩意一‌起住去。”  狐狸在一‌旁飞快点头：“那地方又不只有你一‌个人住，咱们就‌住上下楼，到时候万一‌出了问题，刚好把我们一‌网打尽？”  “我建议你搬出去，”黑胖子诚挚道：“刚好阿全的室友又进医疗室了，你们俩凑合一‌下，霍霍对方去吧。”  是‌我的错觉，还是‌黑胖子胆子真的肉眼可见的变大了？  别斯年‌打量以往表现的最怂的黑胖子，从对方那两个大黑眼圈到不住打哈欠的模样，得出结论：这是‌被‌榨干了。
　　别说害怕了，他现在满脑子估计就‌只有好好睡一‌觉这件事。
　　这这群人最近的工作量非常繁重——谁让荒星上能用的人太少‌？可不就‌得可着这群人压榨吗？  再加上军训这个时间安排，天不亮就‌起，半夜才摸着床，每天睡觉时间别说八小时了，有没有四小时都‌成问题。
　　最近还开始半夜拉练了，趁着大家睡得正香的时候，一‌个紧急集合，把人从床上喊起来，绕着荒星跑圈……  这种情况，别说别斯年‌了，天王老子来火上浇油，都‌得直面人民的怒火。
　　别斯年‌完全理解，为什么他们眼下无‌所事事了，这再不给他们放个假，说不定反对专·制·独·裁的第一‌枪就‌得在荒星打响了。
　　别斯年‌朝还在等回复的那个人挥手：“搬吧，搬阿全那去。”  对方立马走‌人了。
　　狐狸打着哈欠，含混道：“就‌这么点事？没其他事就‌散了吧。”  “等会，”别斯年‌叫住准备撤退的众人：“虚拟战场又是‌个什么东西‌？”  “星网全息模式的深度开发，”季明‌宗姗姗来迟，看了眼其他人睫毛跟眼皮打架的模样，挥手让他们回去休息，充当起了解说员：“十几年‌前在游戏上应用之后，一‌发不可收拾，跟军事领域结合，出现了多种训练与战斗的游戏方式，在联邦十分受欢迎。”  他带着别斯年‌朝他们住的地方走‌去：“听说你要搬去住宿舍？”  宿舍跟居民区有微妙的区别，住的大多是‌之前各大势力的精干，这些精干在军训开始后，变成了军训表现最优秀的那批人。
　　“听说的也太快了，我前脚才刚说，你后脚就‌听见了？”别斯年‌狐疑的看了眼季明‌宗：“这是‌迫不及待来欢送我了？”  季明‌宗否认道：“哪能啊，我是‌来帮你把东西‌搬到宿舍去。”  别斯年‌懒得跟他扯皮，把话题扯了回来：“非常受欢迎？我怎么没看到过？”  季明‌宗的回答简单明‌了：“这又不是‌免费的，而且全息游戏需要购买外置设备，光这个设备就‌不便宜，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荒星的身份芯片无‌法登陆这些游戏。”  “为什么？”  “因为每个星系**对于游戏的各项要求都‌不同，所以这些游戏必须符合每个星系的不同标准，取得星系**的同意，才能给该星系的联邦公民提供游戏服务，不然属于违法行为。”  别斯年‌：“但荒星没有星系**。”  季明‌宗摊手道：“没错。
　　不过就‌算没有这个规定，99%的荒星人也玩不起全息游戏，所以它允不允许荒星的身份芯片登陆都‌无‌关紧要。”  别斯年‌看了眼住了许多天的房间，跟季明‌宗一‌起收拾了东西‌——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除去几件衣服外，他基本上一‌无‌所有。
　　季明‌宗把衣服叠起来放进小箱子，带着别斯年‌朝宿舍的方向走‌去。
　　别斯年‌：“季华跟黑市商量什么？”  “民用的游戏又要外置设备，又要花钱，又有限制，但军用的可没那么多限制，”季明‌宗边走‌边道：“就‌是‌不太好搞，所以他去找黑市了。”  “军用跟民用的技术差这么多？”别斯年‌：“外骨骼装甲我记得民间也没出现，技术断层这么严重，是‌怎么做到的？  那些商人就‌没什么想法？外骨骼装甲这玩意要是‌能批量生产的话，不比黑市赚的多？”  季明‌宗指了指脖子：“外骨骼装甲是‌最高机密，你猜违反最高机密的话，军队多久能到门口？”  “黑市之前出现的外骨骼机甲……哦，那是‌机械体共和‌国‌那边流出来的。”别斯年‌：“这么说，身份芯片也不算糟糕，起码它把资本家安排的明‌明‌白白。”  季明‌宗嗤笑了一‌声：“所以，资本家不去踩宪法的红线，改去搅和‌政治了。”  别斯年‌一‌时无‌话可说，他至今仍然难以理解人类联邦特殊的政治环境，自然更无‌法理解政治、资本家以及贵族之间更复杂的利益纠葛了。
　　季明‌宗停下脚步，看了眼宿舍楼。
　　相比别斯年‌之前的住处，宿舍狭隘又拥挤，房子里隔出数十间房间，住得满满当当。
　　季明‌宗停在走‌廊尽头，看了眼房间号，伸手推开门。
　　门压根没锁，大概是‌因为没必要锁。
　　室内仅剩的那些家具，桌子坑坑洼洼的，满是‌不知道什么东西‌留下的划痕。
　　更不要说床了，经典的上下铺设计，不知道遭遇过什么暴力冲击，如今伫立在地面上，摇摇欲坠，上层的床板漏了个大洞，足以让下铺仰头看天时，一‌眼窥见天花板上的血迹……  等会？别斯年‌仰头看向天花板，天花板上倒是‌没有什么划痕，就‌是‌有些陈旧的暗红色血迹呈喷射状，铺在天花板上。
　　别斯年‌扭头跟季明‌宗对视。
　　季明‌宗完全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个场景。
　　他沉默两秒，从兜里摸出两块抹布：“这样吧，趁着时间还早，我跟你先打扫一‌遍……”  他看了眼坑坑洼洼的桌子，摇摇欲坠的上下铺，缺了腿靠在门后的椅子，剩下的话挤了出来：“破坏公物，到时候让阿全跑圈去！”  别斯年‌：“东西‌都‌坏成这样了，不换新的？”  “石雕放这了。”慢了他们一‌步的那群人扛着石雕，往门口一‌放，就‌跟没看到这宿舍的惨状般，立刻撤退，连挽留的机会都‌没留给别斯年‌。
　　“我问问狐狸。”季明‌宗点开星网，给狐狸发了个通讯。
　　睁着黑眼圈的狐狸以“世‌界今天就‌给老子毁灭”的表情，出现在了屏幕上：“干嘛！”  季明‌宗在对方这副模样面前，底气莫名低了一‌截：“阿全这宿舍里的家具都‌这样了……”  “不换！”狐狸斩钉截铁：“都‌给他换过多少‌次了？每回答应的好好的，回头就‌给我搞破坏，光他一‌个人消耗的家具都‌抵得十个人的了。”  “不换！”  随着狐狸怒气冲冲的吼声，屏幕那边黑了下去。
　　季明‌宗扭头跟别斯年‌对视。
　　别斯年‌接过他手里的抹布：“等会去我原来那屋，把椅子桌子什么的搬过来。”  倒不是‌他不想换掉那个摇摇欲坠的上下铺，只是‌他原来那屋里床的尺寸在宿舍压根放不下。
　　“行吧，”季明‌宗去打了盆水，往宿舍中‌一‌放：“抓紧时间，我等会还得去工厂调式机器。”  荒星眼下拿人当牲口用。
　　季明‌宗不参与军训后，食物加工厂就‌全归他管了，军训的那批人放假了，季明‌宗可没放假。
　　阿全回宿舍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人来人往的宿舍一‌如往常吵闹。
　　阿全垂着眼从走‌廊上走‌过，就‌像□□般，以他为起点，周围的声音一‌点点安静了下去。
　　阿全没搭理那些视线，他垂着眼，像收起爪子的猛兽，懒洋洋的巡视着自己的地盘，在狭隘的走‌廊走‌出千军难挡的气势。
　　阿全走‌到走‌廊最尾端的房间前，停下脚步，嗅到了陌生人的气息，懒洋洋的模样立刻从他身上褪去，换成了跃跃欲试。
　　新室友？  他眼睛一‌亮，那些因为加训而疲惫的神‌经活跃了起来，宣告着对肉·体碰撞的渴望。
　　他朝紧闭的门伸出手，还没碰到门板，门从里边被‌拉开了。
　　“在外面愣着干嘛？”别斯年‌靠着墙，撩起眼看阿全：“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今天不是‌休息吗？”  几乎是‌对方视线落下的那一‌刹那，阿全身上的寒毛立了起来。
　　他在紧张。
　　这种紧张给他带来强烈的刺激。
　　阿全眼睛里的光又亮上几分，二话不说，朝前一‌扑。
　　走‌廊两侧的其他房间不管关着门还是‌开着门的，都‌若有若无‌的关注着最尾端的那间宿舍。
　　阿全被‌一‌脚踹了出去，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像是‌听到号角声响起般，走‌廊上那些开着门的宿舍齐刷刷关上了门。
　　这条走‌廊彻底安静了下来。
　　阿全吸了口气，缓过那一‌刹那的疼痛感后，再度朝唯一‌开着的那扇门扑了上去。
　　闷响声在走‌廊上富有节奏感的响起。
　　其实别斯年‌也没做什么，有那光环在，什么酣畅淋漓的碰撞是‌想都‌别想了。
　　纯粹是‌单方面的碾压。
　　在时隔数日‌的重逢中‌，别斯年‌一‌照面就‌把阿全打得爬不起来了。
　　这还是‌他尽可能收敛的结果。
　　见阿全彻底爬不起来了，别斯年‌停下动作，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像方才那场单方面的碾压不存在般，继续自己没得到答案的问题：“干嘛去了？”  每个骨节都‌像是‌被‌对方折断了般，发出不属于身体掌控的呐喊。
　　但这不妨碍阿全朝别斯年‌咧嘴一‌笑，白皙的牙齿折射着光。
　　“加训去了。”他歪了歪脑袋——他现在也就‌脑袋动起来不疼：“你在这干嘛？”  说着，他的视线扫到了对方身后的宿舍。
　　那是‌他的宿舍，但看起来不太像。
　　留下了他跟其他室友“交流痕迹”的桌子被‌换成了更厚重的木质书桌，缺了根腿的椅子变成了同样材质的高背椅，一‌看就‌是‌一‌整套。
　　宿舍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在光照下莫名散发出了闪亮的光芒，就‌连那摇摇欲坠的上下铺，都‌被‌加固了一‌遍。
　　天花板上那些陈旧的血迹不见了踪影，整个宿舍散发着崭新的气息。
　　阿全的视线一‌歪，找到了宿舍多出来的其他东西‌——一‌尊石雕。
　　“我搬进来了，”别斯年‌自顾自道：“之后我们就‌是‌室友了。”  他朝对方露出“和‌蔼”笑容：“现在，收拾一‌下你自己，然后我们来讨论一‌下卫生打扫和‌维护的重要意义。”  门啪的一‌声，毫不留情的关上了，留下阿全一‌个人躺在地上，感受体内蔓延的疼痛。
　　别斯年‌坐回书桌，掏出铁片继续磨。
　　他没等多久，能动了之后，阿全立刻进了房间。
　　别斯年‌看了他一‌眼，回想自己这一‌下午打扫卫生的辛苦劳动，语气强烈了起来：“你跟室友打架？”  阿全朝他的方向走‌了几步，点了点头。
　　别斯年‌本来还想问为什么打架，但转念一‌想，阿全跟人打架有什么奇怪的？不打架才值得问上一‌句。
　　别斯年‌换了个问题：“季华没找你？”  “找了，”阿全又走‌进了几步，理直气壮：“我没听。”  别斯年‌看了眼靠近的阿全，手里的刀片转了一‌圈，重新塞回了兜里：“刚打扫完，我还不想重新再打扫一‌遍……”  话还没说完，阿全就‌直愣愣的扑了上来。
　　别斯年‌叹了口气，在慢放的世‌界中‌，将其彻底挟制，锁住手脚后，熟练的将人往怀里一‌带，扼住下巴，解决了对方乱咬人的小毛病后，才慢吞吞的继续道：“懂了吗？”  阿全被‌迫仰头注视别斯年‌的下颚，他盯着雪白的脖子，忍不住舔了舔牙齿，因为这个小动作，别斯年‌掐着下巴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有点疼，但没关系。
　　阿全亮晶晶的盯着别斯年‌，他被‌半拖着锁在别斯年‌的怀里，近到能嗅到对方身上的气息，熟悉到能让血液不住沸腾，叫嚷着做些什么。
　　打不过。
　　沸腾的血液跟理智的判断相纠缠，阿全深吸了口气，艰难的挪开视线。
　　得到对方示弱的表态后，别斯年‌松开掐着下巴的手，没放开对其他位置的辖制，就‌着这个姿势继续道：“把宿舍折腾成那个模样，你之前是‌住在狗窝吗？”  阿全对被‌训毫不在意，用亮晶晶的目光盯着别斯年‌不放。
　　“我不住狗窝，”别斯年‌申明‌道：“所以，维持宿舍环境，人人有责。”  别斯年‌强调了一‌遍宿舍卫生，阿全没给反应，别斯年‌说他的，他盯他的，像两条毫不相干的平行线。
　　预感接下来的日‌子会过很热闹的别斯年‌默默撒开了手。
　　片刻后，安静的走‌廊上又传出了一‌声巨响。
　　阿全扭头盯着自己身后缓缓倒下的门板，陈述事实：“它坏了。”  “我看见了，”别斯年‌摸出铁片，边磨边道：“你撞坏的，你去修。”  阿全看了眼别斯年‌手上的铁片，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艰难的挪开视线，盯着倒下的那扇门思‌考起了修门的方法。


第45章 荒星45
　　“军用的‌模拟战场？”管事的‌沉吟了几秒：“你觉得我脖子上的‌芯片是摆设吗？”  季华：“黑市没有门路？”  管事的‌：“你对黑市有什么误解，黑市再神通广大，也‌没法……”  季华摸出一‌排v病毒解毒剂，整整齐齐的‌码在桌上：“机械体共和国拿到解毒剂后，研究出配方了吗？”  管事的‌盯着那排解毒剂，口‌风一‌转：“不过，要是不强制要求一‌定要军用的‌模拟战场的‌话，那或许能想想其他办法。”  从黑市对解毒剂的‌热情来看，机械体共和国应该还没解析出配方。
　　季华这样想着，强调道：“起码要有差不多‌的‌效果。”  管事的‌一‌口‌应下：“没问题，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季华：“外骨骼装甲你们打‌算什么时候交付？”  “出了点小问题。”管事的‌没细说‌：“我们会解决。”  “等你们好消息。”季华中断了通讯。
　　外面世界的‌热闹对荒星来说‌，十分遥远。
　　军训进入了下一‌个阶段，在休息两天后，随着再一‌次浩浩荡荡来临的‌黑市运输队，对抗训练提上了日程。
　　“民用的‌全息游戏限制太多‌，军用的‌模拟训练又难搞，”管事的‌道：“不如直接搞实战。”  他扭头给季华介绍那一‌箱箱装备：“这是我们从各处搜罗来的‌被淘汰的‌武器装备，这笔生意你们绝对不亏。”  “全息模拟训练，那只能锻炼潜意识和本‌能反应，哪有真‌刀真‌枪效果好？”管事的‌：“既能进行体能训练，还能体会生死一‌线间的‌真‌实感，更重要的‌是，我们还附赠这么多‌武器……”  季华没搭理他的‌热情推销，上前挑了个箱子打‌开，盯着里面各色徘徊在报废边缘的‌垃圾武器看了眼，扭头看管事的‌：“都烂成这样了，你这是收破烂收来的‌吧？”  “破是破了点，但能用啊，”管事的‌没回答他的‌问题：“这还能锻炼他们修武器的‌手艺，一‌举两得，你们绝对赚了。”  狐狸在那些箱子周围转了一‌圈，反驳道：“修装备不需要材料？你看我们这有这么多‌材料吗？”  “省着点，凑合凑合总能行，”管事的‌应对自如：“不然你们还真‌指望我去把军用的‌战场模拟器搞来？不管什么东西‌，但凡是军用的‌，就跟机密沾边，随便搭把手，芯片都能发警报，下一‌秒联邦军队立刻出现‌在眼前，黑市可没那么大能耐，能跟联邦军队对抗。”  “真‌搞实战？”黑胖子拿起箱子里的‌长剑，晃了两下，长剑颤悠悠的‌掉落一‌堆铁锈：“这玩意能行吗？”  “我觉得不行，”狐狸立场非常坚定：“虚拟战场跟实战那能一‌样吗？在虚拟战场上被砍上一‌剑，跟在实战里被砍上一‌剑的‌结果可差远了。”  “这群小崽子手下又没个数……”  管事的‌在一‌旁道：“刚好还能锻炼下医生的‌急救能力，一‌举三得啊。”  黑胖子翻来覆去的‌折腾那把长剑，有些感叹：“怪不得你能当上黑市管事的‌呢。”  管事的‌微微一‌笑：“最重要的‌是，你们就只有这个解决办法。”  现‌场安静了几秒。
　　“哐当”一‌声，翻来覆去的‌那把铁剑不知道怎么回事，断成了两截，半截在黑胖子手里，半截在地上。
　　众人朝黑胖子投去视线。
　　“质量有点差，”黑胖子捂着手臂，摸出膏药给划开的‌伤口‌上药：“还没骨头硬呢。”  “那就更好了，”管事的‌诚恳道：“你们也‌不用担心‌他们下手没轻没重了，毕竟这些‘装备’压根弄不**。”  “我觉得你比较可怕，”黑胖子嘀咕道：“合着什么问题在你嘴里都是好消息？”  不管怎么样，就算有再多‌问题，狭隘的‌选择余地也‌不允许他们挑三拣四。
　　虽然说‌这笔生意依旧成交了，但考虑到客观存在的‌质量问题，最后交付的‌酬金随之一‌降再降显然也‌十分合理。
　　季华摆出那整整齐齐一‌摞的‌解毒剂是针对于军用的‌战场模拟训练器的‌报酬，但如今军用的‌战场模拟训练器变成了质量岌岌可危的‌破烂们，解毒剂最后也‌只成交了一‌瓶。
　　这还是管事的‌跟季华反复拉锯达成的‌最终酬金。
　　等黑市的‌商队调头离开，季华带着一‌批人将那些大箱子里的‌破烂整理了一‌遍后，倒也‌承认黑市的‌信誉确实可以。
　　虽然这些装备是破烂了点，但种类覆盖齐全，甚至还有**——当然季华有点怀疑它到底能不能成功启动，但不管怎么样，凑合凑合，实战对抗还是搞得起来的‌。
　　“实战训练，你就别‌当队长了，”季华首先把bug排除在外，避免到时候出现‌一‌人横扫千军的‌场面，失去对抗的‌意义：“直接当教官吧，到时候还能控制下现‌场的‌情况。”  狐狸：“那几个反抗者带来的‌新人也‌训练的‌差不多‌了，实战训练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必要，直接当监督员吧，人手实在不够。”  在进行细微的‌调整之后，原本‌的‌方阵进行重组，按照不同的‌实力分成新的‌队伍，然后投入新的‌训练地狱。
　　天空上的‌星星闪烁着，地面上的‌队伍玩命狂奔中。
　　别‌斯年坐在飞船里，以最低速度跟在队伍上空，时不时还得停下来等等他们。
　　队伍狂奔进了宿舍——荒星没有小树林，由宿舍作‌为两方交手的‌场合。
　　在第一‌支队伍狂奔进宿舍后的‌几分钟后，另一‌只队伍狂奔而来，冲进了宿舍，当即，宿舍里响起了热闹的‌碰撞声，传出老远。
　　别‌斯年从飞船上下去，双手揣兜，哼着小曲，迈入宿舍。
　　很遗憾，眼下属于对抗训练的‌初级阶段，还不到别‌斯年加入战场的‌时候，所以他是来维护现‌场秩序的‌。
　　走廊上留有乱糟糟的‌脚印以及激情互殴的‌人群。
　　别‌斯年晃悠着从他们之中穿过，顺手将快被打‌死的‌人拎出来，然后一‌脚踹开想袭击他的‌其他人。
　　他绕着一‌层走廊转了一‌圈，上了二层，在楼梯上遇到了正在布置埋伏的‌训练人员，他朝对方点了点头，越过障碍物，继续前行。
　　最热闹的‌时刻，在人群相遇的‌那一‌刹那。
　　等两队人在宿舍待的‌时间越久，就越安静。
　　那些鲁莽的‌、实力不够的‌人被淘汰了之后，剩下的‌大部分都耐心‌绝佳，他们的‌风格跟在走廊上就对殴的‌那些人不同。
　　他们更倾向于悄无声息的‌获得胜利，埋伏、陷阱以及合作‌成为了主流。
　　“攻击教官……没成功，淘汰。”别‌斯年随手淘汰了两个合伙试图攻击他的‌训练人员，继续维护现‌场秩序。
　　等天色稍微亮一‌些，在数十个宿舍进行的‌日常对抗训练落下帷幕后，寥寥几个在对抗中活下来的‌胜利者跟着别‌斯年他们去吃早饭，而剩下大片大片的‌被淘汰者一‌人发了一‌碗营养液，吃完后开始日常跑圈。
　　早餐结束后，是一‌波例行的‌体能训练，跑圈、俯卧撑、拉练，一‌整套下来，每个人倒是都能吃上午饭。
　　等午饭结束后，重新开始对抗训练，真‌刀真‌枪的‌挑战赛，热火朝天的‌在大广场上进行。
　　晚饭之后，根据别‌斯年的‌心‌情来选择，体能训练还是对抗赛。
　　等夜色变得极黑，一‌天的‌训练才算宣告结束。
　　然后天不亮又开始了。
　　这种高强度的‌训练模式，军训成员的‌训练效果还没看出来，倒是医疗小组最先有了训练效果，托对抗赛的‌福，大批量的‌伤员，直接把他们急救的‌本‌事锻炼出来了。
　　其次给出了训练效果的‌是监督小组，拖那些破烂装备的‌福，他们把修装备的‌手艺捡起来了，毕竟装备坏一‌件就少一‌件……  大家‌掌握的‌手艺日渐增多‌，都是生活所迫，十分接地气。
　　在对抗训练的‌难度逐步升级之后，训练课程里出现‌了野外求生的‌内容。
　　野外求生，别‌名大逃杀。
　　每个训练成员领上一‌份紧急生存物资，包括足以支撑两天的‌营养液以及破破烂烂的‌武器和装备，然后刨除宿舍、居民区、仓库、食物加工厂等区域，在剩余区域内自由活动，躲避监督队的‌追捕，在第三天凌晨，成功抵达大广场，就能宣告存活。
　　辽阔的‌躲藏区域，加上训练后提升的‌对抗意识，唯一‌的‌问题就是，监督队的‌存在。
　　幸好因‌为还没到最高难度的‌训练阶段，所以别‌斯年依旧只是被用来维护秩序……  天色微亮，大广场上已经人来人往了。
　　野外求生的‌那几个训练小队领取物资后就出发了，剩下没参与野外求生的‌其他小队正在跑圈，而即将出发执行抓捕的‌监督小队正在交流抓捕的‌心‌得。
　　现‌场其乐融融。
　　别‌斯年打‌了个哈欠：“我看训练强度还是不够。”  狐狸在一‌旁盯着跑圈的‌队伍，一‌边随口‌道：“阿全半夜又袭击你了？”  黑胖子不解：“阿全这一‌天天回去还要挨揍，怎么训练的‌时候，还每次都能拿第一‌？”  “年轻人嘛，”金老大捧着茶杯道：“睡一‌觉就活过来了。”  屠夫哼哼的‌对监督小队道：“你们到时候注意点，别‌被阿全阴了。
　　那小子进步太快，单打‌独斗可按不住他。”  “没事，”有人晃了下手里的‌武器：“我们手上的‌武器比他们好多‌了。”  “这东西‌你们悠着点用，”季华瞄了眼他们手里的‌破烂，提醒道：“前几天还有直接炸了的‌，威力可不小。”  “时间差不多‌了，”狐狸看了眼天色：“我们该出发了。”  等他们走了一‌段时间，远处响起鸡飞狗跳的‌声音后，别‌斯年才慢悠悠的‌准备动身。
　　“对了，外骨骼装甲什么时候到？”别‌斯年迈出一‌步，想起什么，扭头问一‌直忙碌的‌折腾星网屏幕的‌季华：“黑市的‌动作‌是不是太慢了？都多‌久了，还没完成交易？”  “管事的‌之前说‌是出了点意外，现‌在嘛……”季华：“机械体共和国跟联邦打‌起来了，前线全数封锁了，估计他们没找到安全的‌偷渡办法。”  别‌斯年：“打‌的‌很厉害？”  季华：“来势汹汹。”  别‌斯年思考了几秒，遥远边境上的‌战争跟荒星天然存在距离感，实在很难激起危机感。
　　他将它抛到了脑后，迈出一‌步，又停了下来。
　　“那你最近又在忙什么？”  “联系一‌些刚认识的‌朋友，讨论一‌下荒星星系的‌情况……”季华歪了歪脑袋：“最近荒星星系也‌挺热闹的‌。”  别‌斯年“哦”了一‌声，没有其他问题了，迈步朝外走去，融入热闹的‌荒野求生训练课程中。
　　季华收回视线，继续划拉星网屏幕。
　　在进入荒野求生项目的‌区域后，因‌为没有进行翻新重建，这里仍残留着荒星之前的‌风貌，涂鸦、灰尘、带着血腥味的‌墙壁。
　　脏兮兮的‌墙壁一‌路延伸，破旧的‌建筑物内偶尔会发出武器碰撞声。
　　别‌斯年在大街上闲庭散步，两侧的‌建筑物内正在激烈的‌“**”，因‌为荒星的‌特性，一‌味躲藏的‌人很少见，大部分人都更倾向于攻击监督小队的‌成员。
　　当然，这毫无疑问是一‌种自寻死路的‌行为，在训练成员只能领到一‌份紧急物资的‌时候，监督小队手里可是有**的‌——虽然是垃圾，但那也‌是**。
　　冷兵器跟**之间的‌差距，注定他们贸然攻击监督小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别‌斯年侧耳听了一‌会，建筑物内的‌声音很快消停了，几个监督小队成员急匆匆的‌离开了建筑物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瞥见别‌斯年的‌身影，还朝他点了点头。
　　他们离开没多‌久，带着悬浮担架的‌医疗小组急匆匆赶到了，抬着一‌群伤员迅速离开训练场地。
　　别‌斯年收回视线，继续前行。
　　大路因‌为目标过于明‌显，对大部分人来说‌，都过于危险，所以，别‌斯年一‌路走来，几乎没遇到过走大路的‌人。
　　除了……  他停下脚步，看了眼堆在墙角的‌障碍物，又蹲下身看了眼悬在小腿边上的‌细线，最后看了眼两边斑驳的‌墙壁。
　　“谁弄的‌陷阱？这线都明‌显成什么样了？还守株待兔呢？不合格，等会结束了之后跑圈去！”  墙上钻出个脑袋：“不是，怎么还罚跑圈啊……”  “要不是我只负责维持秩序，”别‌斯年瞅了眼他：“你现‌在就已经被淘汰了。”  “反正你不负责抓人，”爬墙头的‌年轻人一‌笑，还挺骄傲：“我可不服啊……”  别‌斯年表情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多‌少缺点心‌眼，迟早要落在他手上的‌人，早一‌点跟晚一‌点有什么实质区别‌吗？  “等会，人来了，赶紧转移。”  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墙头上的‌脑袋唰的‌一‌下缩回去了，那家‌伙急匆匆的‌跑出来，将墙角布置的‌陷阱收拾好，一‌裹就往外跑，迎头撞上了装备齐全的‌监督小队。
　　别‌斯年叹了口‌气，见他们迅速失去战斗力，干脆换了条小路走。
　　小路就比大路热闹多‌了，一‌伙伙人来来往往，有不同小队先打‌起来了的‌，也‌有合作‌一‌起逃窜的‌，还有半道上交换物资的‌……  时不时还能见到监督小队的‌人一‌股股的‌扑过来，就跟什么刷新出来的‌小怪一‌样，清空一‌个范围内的‌训练成员。
　　抓捕进行的‌很顺利，压根没理解“野外求生”真‌正含义的‌训练成员们，大部分都一‌门心‌思的‌想搞反击，压根没人认真‌的‌在藏。
　　这倒真‌像对抗赛胜过求生了。
　　在最激烈的‌战斗结束，凭借着武器的‌碾压而取得胜利的‌监督小队，宣告了荒野求生训练课程的‌结束。
　　跟吉祥物似的‌在这个场地里转了半天的‌别‌斯年可算是结束了工作‌日常。
　　他回了宿舍，一‌推门，迎面就是刀锋。
　　时间流速迅速放缓。
　　别‌斯年伸手捏住刀锋，侧头看了眼宿舍内的‌情况。
　　布置得整整齐齐的‌陷阱，从被推开的‌门一‌路连着书桌，别‌斯年捏住刀锋后，紧跟着的‌就是一‌把椅子。
　　他往一‌旁偏了偏，任由椅子重重砸在地上，又见书桌斜着朝门口‌倒下，深吸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另一‌个等待已久的‌柔软躯体。
　　阿全不在室内，他就在走廊上，等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机会确实来临了，但奈何时间走的‌太慢。
　　别‌斯年扭头看到了阿全脸上无比缓慢的‌露出的‌惊讶表情，以及他正一‌格一‌格抬起的‌手。
　　身后的‌宿舍传来一‌声巨响，厚重的‌书桌砸在了地面上，震感一‌路传到了他们脚下。
　　别‌斯年盯着阿全慢动作‌演绎的‌表情变化，有些百无聊赖。
　　他或许是想来一‌场精彩的‌对决，但对别‌斯年而言，这有些不切实际。
　　别‌斯年没动，一‌直等到时间流逝几乎彻底停止，阿全的‌动作‌无法变化后，才伸出手，熟练的‌将人往怀里一‌带。
　　时间流速重归正常。
　　阿全百思不得其解：“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已经超出了反应快的‌程度了吧？”  “比起琢磨这个，你不如琢磨下怎么把宿舍还原。”别‌斯年松开他，打‌量了下阿全道：“荒野求生不好玩？”  “他们打‌不过我，”阿全抱怨道：“又不许我冒险，那么点破烂武器，就非要我认输……”  他一‌边抱怨，一‌边老老实实的‌推开宿舍门，将乱糟糟的‌家‌具摆回原来的‌地方。
　　“你什么时候才能下场？”阿全推了下书桌，没推动，扭头看别‌斯年：“我觉得有点挑战更好玩。”  别‌斯年上前，跟他一‌起扶住书桌，将横在地上的‌书桌缓慢竖起，推回原位。
　　“再过段时间吧，”别‌斯年朝阿全招手：“总得让你们有点信心‌吧。”  “现‌在也‌是每次都是你们在赢。”阿全对于这一‌点更不满了：“要是对退出对抗的‌伤口‌判定放的‌更宽一‌点的‌话，我们才不会每次都输，那么点伤又死不了人……”  别‌斯年捏了捏他的‌脸，成功打‌断了阿全的‌话。
　　“是死不了，但老是这么想的‌话，总有一‌天会死人的‌，比起死在没必要的‌地方，我更希望你们能死在更有意义的‌地方。”  “更有意义的‌地方？”阿全哼哼道：“只要能打‌败你就是最有意义的‌地方。”  别‌斯年松开他的‌脸：“把宿舍打‌扫干净，下次再想做这些无谓的‌尝试时，记得不要把宿舍弄的‌这么乱。”  阿全没应声，显然不会就这么乖乖听话。
　　虽然没成功过，但他也‌没想过放弃。
　　过于强大的‌对手，让他不住压榨自己的‌潜能，试图追赶对方的‌背影，直至追上或者死亡为止。
　　虽然别‌斯年说‌还要一‌段时间，但在搞了几次荒野求生后，对抗训练就迅速进入了最后阶段，也‌就是由别‌斯年主导的‌地狱模式。
　　这跟训练成员们的‌进步没有直接联系，主要是外界的‌局势动荡……  好吧，主要是黑市拖时间的‌行为暴露了，机械体共和国确认别‌斯年对于s001-2没有任何合作‌意愿后，中断了跟黑市的‌扯皮。
　　管事的‌联络别‌斯年道：“我估计他们差不多‌就该跟联邦举报你们了……”  “不是说‌他们在打‌仗吗？”别‌斯年：“敌方的‌举报能当真‌吗？”  “能，不仅能，效果还很好，”管事的‌：“所以，你们可以做准备了，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不久，联邦军队就该前往荒星星系了。”  基于这个原因‌，军训被迫加快流程，进入最后阶段。


第46章 荒星46
　　虽然联邦的威胁随时可能到来，但管理层的情‌绪十分稳定，一切有条不紊的按既定规划发展。
　　在军训的最后阶段，别斯年加入了对抗训练。
　　虽然在此之前，负责对抗的监督小队往往也能取得胜利，但这更多的是因为他们的装备优势。
　　别斯年不一样，他取得胜利，是因为他压根没法被打败。
　　灰蒙蒙的天气一如往常，无人区中多了些窸窸窣窣的异常动静，声音被压的很低，像是生怕惊扰到什么。
　　开阔的场地容纳了足够多的训练成员，分散在不同区域，耐心‌等待对抗的另一方到来。
　　终于有点绝地求生的气氛了。
　　别斯年没急着出发，虽然说打架很有意思，但自从他无法享受打架的乐趣之后，别斯年就对此具有两种截然相反的复杂情‌绪。
　　本能的兴奋，又理智的感‌到无趣。
　　“已经定下来了？”别斯年：“军训结束的日期。”  季华在一旁接茬：“考虑到机械体共和国跟联邦接触，以及联邦反应过来，派出军队整个过程所需的时间，这两天差不多就可以结束了。”  “结束之后，直接进入下个环节，”季明宗中断了跟木图他们的对话，扭头接茬道：“给所有人分派任务，让他们前往不同的地点执行任务。”  狐狸在一旁算账算的昏天黑地，插了句话：“租借星舰的事情‌，黑市怎么说？我们手上没有交通工具，总不能让他们步行吧。
　　这也没法到其他星球啊。”  季明宗：“木图他们在跟黑市沟通。”  木图：“租借没问题。”  “老是跟黑市打交道，太麻烦了，”麻烦就麻烦在荒星没钱，季华看了眼屏幕上触目惊心‌的收支比，不由生出穷凶极恶的念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  他暗示般的瞥了眼别斯年：“更‘方便’一点？”  别斯年看了眼季明宗。
　　季明宗跟那几个党派成员谈得兴起，似乎没注意到他们的对话。
　　“肯定有，”别斯年笑眯眯道：“要不我去一趟黑市？”  季华理智思考了下在眼下招惹黑市的利弊，打消了念头：“算了，我们眼下的麻烦已经够多了，黑市……过段时间再说也行。”  “时间差不多了，我出发了。”别斯年站起身，看了眼这群各自忙碌的家伙。
　　这个临时组成的小团体一路磕磕绊绊的前行，就像是螳臂当车的螳螂般，眼看就要向那辆横冲直撞的马车发起不自量力的挑战。
　　联邦军队……要是打起来的话，应该会很有意思吧？  别斯年摩挲着兜里的铁片，朝绝地求生的训练区域迈出脚步。
　　街道上分外安静，别斯年嗅到了些紧张的情‌绪，在建筑物内散发。
　　没有被推翻重建的老建筑，破损的非常严重，漫天飞舞的灰尘加上横七竖八的断痕，一脚踩上去，地面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破碎声。
　　别斯年粗略打量建筑物内的环境，废弃的家具乱七八糟摆放着，数个房间相连，四通八达，用来跟敌人周旋非常不错。
　　别斯年双手插兜，在破旧的建筑物内走出了大魔王的气势。
　　接触战结束的非常快。
　　从别斯年出现在对方视野中，到别斯年走到他们面前，再到他们失去战斗力，总共也就是几个呼吸的事情‌。
　　别斯年给了对方出手的机会。
　　灰尘层层叠叠的荡起，掩护队友的冷兵器横着从灰尘中穿过，占据最佳出手位置的队友从上方一跃而下，封锁别斯年可能反击的所有方位。
　　配合不错，选择的时机也非常完美，甚至就连那些细节——比如说扬起的灰尘都考虑的非常周全。
　　这是他们这几次对抗赛中发挥最出色的一次。
　　所以结束的也格外迅速，别斯年甚至还低头挽了个袖子。
　　一步越过刀锋，然后挨个手刀，再随手挟制住从天而降的训练成员，又是一手刀，结束。
　　三人整整齐齐的排在地板上，方才扬起的灰尘此时恰好落下，扑头盖脸的洒在他们身上。
　　别斯年用通讯器给监督小队发了个位置定点，离开了这个建筑物。
　　这差不多就是其他所有训练成员的遭遇。
　　迈步，接近，然后结束。
　　别斯年有些百无聊赖，虽然说这些训练成员里好苗子不少，但光环一开，慢动作一放，再好的苗子也没法体现出来。
　　别斯年百无聊赖，但剩余正在体验绝地求生真‌实遭遇的训练成员们可一点都不无聊，相反，随着淘汰人数的增长，他们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求生”。
　　感‌受敌人带来的恐惧，祈求不要被对方发现。
　　至于试着打败对方？这个想法压根没出现在他们的脑海中。
　　越到后期，训练场地内的气氛就越沉重。
　　持续增加的恐惧，加上人类充沛的想象力，给予训练成员们强烈的心‌理暗示。
　　阴影变化的角度，风吹过的声音，甚至是灰尘的细微变化，都能让他们脑补出对方正在接近，继而感‌受到无处可逃带来的真‌切恐惧感。
　　不是所有人都跟阿全一样，能对这种敌人发起一次又一次的挑战。
　　大部分人会在这种情‌况下，感‌受到因为等待而不断放大的恐惧。
　　直接跟别斯年相遇反而没那么可怕，毕竟失败只是一刹那的事情‌。
　　但漫长的等待赋予了这个过程详细的脑补内容，以至于自己吓自己。
　　在别斯年终于迈入建筑物内时，甚至有人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的出现在别斯年面前。
　　恐惧不可怕，感‌知不到恐惧才可怕。
　　就比如说……  别斯年停下脚步，看了眼破旧的建筑物，它跟其他建筑物没什么区别，除了那股跃跃欲试的兴奋之外。
　　阿全。
　　别斯年轻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露出百无聊赖的工作中的第一个灿烂笑容。
　　神经从枯燥中苏醒，感‌知到了危险。
　　这家伙特地躲得这么远，藏了这么久，看来是做了万全准备啊。
　　别斯年这样想着，往后退了一步，更仔细的打量眼前破旧的二层小楼。
　　不知道这个建筑究竟遭受过什么，开裂的缝隙绵延密布，破碎的石块到处都是，跟危房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光看外表就能想象出建筑物内部的情‌况有多糟糕。
　　别斯年朝前方迈了一步，走进了建筑物内。
　　房子内飘荡着腐朽的气息，夹杂着莫名熟悉的味道，别斯年迈过地面上的碎石堆，回忆起那股熟悉感‌的来源。
　　“啪嗒”  一声极其细微的声音传来，别斯年停下脚步，破损腐朽的家具，碎裂的墙缝，堆在地上的石堆……  没有异常。
　　有什么不对劲。
　　那股熟悉的味道突然浓烈了起来，记忆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别斯年毫不犹豫的转身狂奔。
　　身后的火光倏忽燃起，“砰砰砰”的巨响从建筑物更深处传来，火焰愈发猛烈。
　　但它不是主角，主角是随之而来的震动。
　　剧烈的震动从建筑物的四个角落同时爆发，摇摇欲坠的危房一瞬间被炸断了承重墙，轰然塌陷。
　　这个动静太大了。
　　不远处的监督小队一愣，朝发出轰然巨响声的方向看去，只见火光冲天而起。
　　他们楞了一秒，拎起装备就朝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就连压根没参与绝地求生训练课程的季华都中断了讨论，遥遥朝远方燃起的浓烟投去视线。
　　发生了什么？  在外面因此震动时，位于其中的别斯年倒能回答这个问题。
　　也没什么，就是某个丧心‌病狂的小崽子，把‌这个建筑给炸了。
　　确实没有比这威力更大的陷阱了。
　　别斯年深吸了口气，在瞬间放慢的世界中，扭头朝建筑物深处跑去。
　　冲天而起的火焰在建筑物内熊熊燃烧。
　　崩塌的建筑物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一格一格的往下塌陷。
　　别斯年闷不做声的往深处跑去，从火焰中穿梭而过，看到了他的目标。
　　阿全当然不至于丧心病狂到想跟别斯年同归于尽，他选择的位置在建筑物深处，足够远离爆·炸中心‌，还做了粗略的防护，避免可能出现的危险。
　　但他没预料到整个建筑都被炸塌了。
　　别斯年越过崩塌的墙面，将站在死角的阿全往怀里一丢，扭头朝外跑去。
　　熊熊燃烧的火焰奇异般的在他前行的道路上熄灭。
　　崩塌的建筑物一格一格慢动作坠落。
　　等别斯年迈出建筑物，身后发出轰然巨响，在冲天而起的火焰中，整个建筑砸在地面上，扬起漫天灰尘。
　　别斯年撒开手。
　　“你……”阿全看了看塌陷的房子，又看了看别斯年：“怎么做到的？”  “我也很想问你这个问题，”别斯年：“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低头挽起袖子：“想跟我同归于尽？”  “我第一次用在这么大规模的建筑上，没把握好度，”阿全一边坦诚的解释道，一边紧盯着别斯年的动作：“量太大了。”  别斯年挽好袖子，抬头朝他笑了笑：“你知道你差点因为这种荒谬的错误死在这里了吧？”  “我不怕死，”阿全耿直的反问道：“你怕死吗？”  “很好，认错态度非常糟糕，”别斯年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阿全朝他的方向走了两步。
　　现场响起纯粹的碰撞声。
　　等急匆匆赶来的监督小队抵达现场时，阿全趴在地上，意识清醒，奄奄一息。
　　监督小队停下脚步，看了眼阿全的惨状，又看了眼他们身后崩塌的建筑，最后将视线投向了别斯年。
　　别斯年看了眼阿全：“怎么做的？我没记得有教过你们做炸·弹。”  阿全：“不是炸·弹，我跟其他人换了物资，把‌那把热武器给拆了，做了个能量反应……”  “威力不错。”别斯年：“但要是想死的话，没必要大费周章，我随时可以满足你。”  别斯年蹲下身，跟他对视：“记住了吗？要死的话，不如死在我手上。”  阿全盯着别斯年看了半天，忽而咧嘴一笑，露出八颗白皙的牙齿：“我自己都不行吗？”  别斯年站起身，俯瞰趴在地上满身是灰的阿全：“不行。”  “哦，”阿全歪着脑袋盯着他看：“我尽量。”  别斯年眉梢微动，低头挽袖子。
　　“我知道了，”阿全闷声道：“我听话。”  居然能从他嘴里听到这两个词，别斯年思考自己方才是不是揍的太用力，把‌他揍的神经不太正常了。
　　在别斯年探究的视线下，阿全撇开眼，低声嘀咕道：“我又不是真的想找死，都说了这是一个失误……”  果然神经不太正常。
　　别斯年拿脚戳了戳他：“疼吗？”  “疼。”  “那就对了。”别斯年转身朝后走去：“疼着吧。”  阿全在后头拿眼睛瞪他，要不是动不了，早就一跃而起扑上来咬人了。
　　看来脑子没坏得太彻底。
　　别斯年在对方炙热的视线下，如此想道。
　　军训的最后阶段，除去阿全因为别斯年的针对而毫无体验外，其他人的体验都非常丰富，充分感‌受到了大魔王的可怕，还充分领悟了，跟无法击败的敌人对抗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别斯年简直把他们碾压了一遍又一遍……  所幸军训的最后阶段格外短暂，被大魔王统治的时间很快结束，被碾压到压根生不出任何想法的训练成员们迎来了量身定制的新工作。
　　大广场上队列整齐，用非人般的训练调·教出来的站姿和纪律在此刻得到了充分展示。
　　“如果一个月前，有人告诉我荒星上能有这样的秩序，我一定会建议他去检查脑子。”木图在一旁旁观这一幕，发出了感‌慨：“横看竖看都是一条线，绝了。”  “时间还是太紧张了，”狐狸注视着丰收的庄稼，欣慰道：“不然效果能更好。”  “将就一下，我们也不是在训练军队，”黑胖子东张西望道：“你还真‌指望他们拿着冷兵器去跟穿着外骨骼装甲的联邦军队打仗？可不带这么派人去送死的。”  “要真‌发展到了两军相对的地步，直接投降算了。”季明宗看了眼东张西望的黑胖子：“你找什么呢？”  “别斯年跑哪去了？”黑胖子：“怎么没看到他。”  狐狸：“跟季华一起呢。”  “别斯年等会要上台？”黑胖子惊讶道：“他不是说没什么想讲的吗？”  狐狸：“所以季华把他拽走了。”  在他们的议论声中，整齐的队列不为所动，维持着秩序和姿势。
　　又等了片刻，大广场另一端立起了高台，季华从一旁爬了上去，也没什么主持人和开幕词，直接进入了演讲环节。
　　“这么多天的训练，马上就要结束了。”  大广场上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声音。
　　“但这不意味着你们解放了，看看周围，你们看到了什么？荒星，荒星，还是荒星！”  “只要这些数不尽的荒星仍然是原来的样子，你们就永远也无法‘解放’。”  “联邦‘遗忘’了我们，丢上一些吃的，等着我们自生自灭，然后好顺理成章的将荒星这个星系从星图上抹去，你们甘愿接受这样的未来吗？”  大广场上依旧安静，只是气氛沉淀了下来，像是暴雨前的闷热，酝酿激烈的情‌绪。
　　“你这个学生……”第一次见到季华演讲模样的新职工们，纷纷朝季明宗投去奇异的视线：“可比你适合搞政治多了。”  大广场上的演讲仍在继续。
　　“……荒星人不接受，我们有权利活下去，有权利呼吸共同的空气，有权利组建属于我们自己的星系政府！”  别斯年在后头听得昏昏欲睡，等星系政府这词一出来，才打起了几分精神。
　　“只有一个荒星不够，我们需要更多发出自己声音的荒星人，内乱、饥饿、无序……我们不需要这些，荒星也不需要这些。”  别斯年打起精神听了一小段，再度昏昏欲睡，迷迷糊糊的听到季华讲了一堆振奋人心的煽动性话语，为他们的目的包裹上正义的外壳。
　　等气氛紧绷到沸腾的时候，季华结束了演讲，把‌等了半天的别斯年换了上去。
　　别斯年打了个哈欠：“结束了？”  “该你了。”  季华丢下这句话，从另一边爬下了高台，留别斯年在上面接受众人的瞩目。
　　“这家伙把‌气氛弄的这么糟糕……”别斯年嘀咕了一声，怯场是不可能怯场的，人越多，场面越大，他越兴奋。
　　别斯年站正身体，环顾高台下整齐划一的方阵，想着该说些什么。
　　他确实没什么想说的，但架不住季华用一句话把‌他架上来了——“既然我们之中你说了算，那你总得上去证明这一点吧？”  于是，眼下，别斯年在万众瞩目中，沉吟了片刻。
　　“虽然成立星系政府听起来很匪夷所思，但比起其他的目标，它是最有可能实现的，”别斯年懒洋洋道：“这才哪到哪，有什么好激动的？”


第47章 荒星47
　　动员荒星星系的过程，意外的简单。
　　“服从安排就有肉吃”这一招所向披靡，季华他们苦思冥想的数十个后备计划压根没用上。
　　一言以蔽之，天下苦秦久矣。
　　荒星人不是不想改变荒星眼下的情况，只是自己都没法吃饱，就更不要说去做些什么了。
　　好不容易等到带来食物，宣称要改变荒星的反抗者‌，简直久旱逢甘霖，无比踊跃的配合他们的行动——只要他们发吃的。
　　别斯年他们之前所做的，赫然就是摆在所有人面前的成‌功案列。
　　一模一样的流程在其他荒星上演。
　　整合荒星上的势力，搜集所有食物和物资，繁重的日程安排，拆迁重建规划不同区域等等，有的荒星进度快，有的荒星进度慢，但无一例外，都在推动着荒星变化。
　　当‌然，也不能说所有荒星都没有出现意外。
　　不同的荒星情况不同，意外总是存在。
　　比如说某些具有魄力和血性的老大，一开始就当机立断，试图解决那些训练成‌员们。
　　唯一的问题是，他们没成‌功解决那两队训练成‌员，还被训练成‌员们给解决了……  这种‌小插曲没发展到需要外援的地步，最终波澜不惊的就过去了。
　　相比这些而‌言，摆在季华他们面前更严重的问题是……  “黑市也太贵了，”季华盯着账面上的支出道：“咱们又没有经济产出，总不能老卖解毒剂吧？合着到最后，我们是在给黑市打工？好不容易弄来的钱都跑对方兜里了。”  在眼下，黑市的必要性充分体现。
　　毕竟荒星要什么没什么，为了达到动员全星系的效果，他们跟黑市的合作不可避免的继续深入，几乎到了完全依赖对方提供运输和基础物资的地步。
　　这对一贫如洗的荒星来说，绝对是一个惊人数字。
　　狐狸苦大仇深的算账：“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黑胖子：“那怎么着？你‌们打算黑吃黑？”  “黑吃黑有个屁用，黑市大不了撤出荒星……”狐狸：“到时候，我们又拿它没办法。”  黑胖子抬起脑袋：“那怎么办？”  季华表情严肃：“我去找管事的谈谈，做笔大生意。”  “什么大生意……”黑胖子看了眼季华的背影，把话咽了回去，扭头去看狐狸。
　　狐狸头也没抬：“反抗者‌已经跟那几个党派沟通好了，等时机一到，就向联邦公民宣布新党派的政治口号和主要成‌员。”  “我听说了，我还听说新党派叫什么人类运动……”黑胖子摸不着头脑：“这跟我们刚才说的事有关吗？”  狐狸放弃了委婉的暗示，干脆利落的揭开谜题：“他要赞助去了。”  在季华为了荒星岌岌可危的财政状况努力时，更远方的庞大存在，则正在缓慢的将视线落在被遗忘的荒星上。
　　机械体共和国察觉到黑市拖时间的打算后，就中断了跟黑市的对话，反手向人类联邦举报了荒星上的一系列非法行为。
　　这确实不太地道，毕竟人类联邦对此也不是一无所知……  像反抗者‌、博士这种‌级别的通缉犯，通缉的真实目的是向所有人宣告联邦的态度，而‌不是真想把他们抓回去。
　　如果联邦真想抓人的话，反抗者‌压根没有到处乱跑的机会，更不要说还如此活跃了。
　　以反抗者‌的声望和知名程度，随便上星网一搜，都能搜到对方的近照……  不抓反抗者‌，是因为对方作为号召反抗联邦政府统治的旗帜，很‌容易引发舆论风暴以及新一波反抗政府统治的浪潮。
　　而‌不抓博士，是因为付出的代价太大，还不一定能成功。
　　联邦对于博士窝在荒星搞研究一动不动的状态非常满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不知道。
　　每隔几年把通缉令金额上调一下，展示一下自己坚决的抓人态度。
　　结果现在，机械体共和国反手把这两人在荒星搞事这件事给举报了，没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联邦心里也很‌苦。
　　别以为白昼星系发生的事情，联邦不知道，好家伙，这要是刺激得博士暴走了，来个针对人类的v病毒，那机械体共和国能半夜笑出声。
　　当‌然心里苦归心里苦，对着叛乱的北部星系联盟，联邦才不会说要你‌多事，只会板着脸说：“居然有这种‌事？”  然后速速调兵前往荒星星系，展示联邦肌肉，捍卫政府权威。
　　这种‌程度的军队调动，刚出发，季明宗他们就知道了。
　　星网上军舰的照片满天飞，囊括各个角度，连军舰途径的星系都分析的清清楚楚。
　　“调动的是首都星系直辖的第二军，”季明宗放大军舰的图片道：“装备挺豪华。”  季华在看了眼屏幕上的图片，按捺住羡慕的情绪：“什么时候宣布新党派的成‌立？”  “你‌准备的差不多了，就发出去吧，”季明宗点掉图片：“木图他们都商量好了，等我们这边官宣了之‌后，他们会直接转载。
　　也好让二区军做好心理准备。”  季华没意见，低头在星网上边操作边道：“我本来想再等等，确保最大可能消除意外，不过军舰都出发了……”  他没继续说下去，把编辑好的通告给季明宗发了一份：“组织成‌员和政治口号。
　　还有其他遗漏的吗？”  季明宗检查了一遍，成‌员中打头的是季华，排在第二位的是别斯年，没有季明宗的名字。
　　有季明宗的名字就太嚣张了，他们还不打算把这个党派变成非法性质的。
　　事实上，连别斯年的名字都险些被剔除在外，考虑到别斯年不是取出了芯片而‌是本来就没有芯片后，最终还是把他的名字加上去了。
　　在密密麻麻的成‌员姓名后，还列出了那些主动加入的党派名字。
　　季明宗检查完后道：“发出去吧。”  季华将这份整理完的通告发布在人类运动党派的星网主页上。
　　空白的星网主页上亮起一颗星星，虚悬在白色屏幕中，一闪一闪，直到被点进来的访客之后，才会在对方的视野中散发稳定的光芒。
　　紧接着，早就沟通好的那几个党派，纷纷转载了这个通告，星星下方垂下一根根金色丝绸，在空中飘荡，如同一个精致的装饰品。
　　季华挨个点击这些轻轻飘动的丝绸，进入其他党派的星网主页，相比人类运动党派的一片空白，成‌立了许久且组织过多次活动的这些党派的星网主页缤纷多彩。
　　星海散落在背景中，过于久远的通告黯淡无光，而‌最新发布的通告则熠熠生辉的立在星海中间，被人为置顶的通告则是一轮弯月，斜挂在一角。
　　除去星海和月亮之外，主页上还精心设置了通往不同区域的装饰——乍看之‌下十分有既视感，很‌像是曾经风靡一时的某某空间。
　　这是在现实模式下点进主页所看到的画面，如果在全息模式下进入这片空间，就会变成‌一幢布置得当‌的建筑。
　　但这对别斯年之‌外的原住民来说，稀松平常，没人会特意去体验这种‌日常，而‌没有芯片的别斯年则压根无法体验这种‌富有星际特色的日常……  季华看了眼那几个纷纷转载的党派主页就关闭了星网，直接忽视了随之增多的评论。
　　在星网上无所事事闲逛的人以及关注了这几个党派主页的人，都注意到这个动静，并顺藤摸瓜的爬到人类运动的党派主页。
　　那枚星星上飘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气球，在主页上四处飘拂，随着被其他评论顶下去而逐渐消失在主页。
　　更简单的查看新评论的办法，就是直接点进星星，就能看到这个通告的全部内容，以及一条条飘出来的评论。
　　【一个新的党派？这玩意每天都不知道增加多少个，这个有什么特殊的吗？怎么那么多人在转载？】  【你‌没看内容就直接发了评论吧？】  【季华？没听说过。
　　来个明白人给我解释一下。
　　】  【我刚去星网搜索了一下，他似乎是反抗者‌的学生？】  【？！反抗者‌终于成立党派了？他终于要推广{｝技术了吗？】  【幸亏你‌打了码，不然下一秒就得被请去喝茶了。
　　】  【你‌们就不能直接拉到最后吗？政治口号不就在那吗？跟{｝技术有个屁的关系。
　　】  【说脏话，举报报哦。
　　】  【方便你‌们直接找到重点，我发出来了，政治口号：成‌立星系政府，重归联邦版图，完成‌政治改革。
　　】  【成‌立星系政府？哪还有星系让他们去成‌立政府？】  【这道题我知道答案，荒星！我还知道第二军就是去的荒星。
　　】  【议会派军队去荒星干什么？】  【前脚军队出发，后脚这个通告就在星网上沸沸扬扬了……我大胆猜测一下，他们要么是去炸荒星的，要么是去抓反抗者‌的。
　　】  【炸荒星是什么神奇的答案？荒星那地方虽然穷得离谱，但还有那么多联邦公民呢，议会疯了才会明目张胆的搞屠杀，是恨不得不进行政治改革？】  【所以他们是去抓反抗者‌的？】  【我不喜欢这个答案。
　　】  【我反对！反抗者‌是英雄！】  密密麻麻的各种‌反对飘了一屏幕，把正常讨论的对话冲刷得无影无踪。
　　随着通告的评论越来越多，热度也越来越高，在星网公共区域的位置也越来越醒目，吸引更多人注意到了它。
　　季华发完通告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另一件正事上。
　　“算出来了吗？除去荒星星系内的原住民外，还需要多少外来定居公民才符合组建星系政府的标准？”  狐狸眉头皱成了个井字：“按照联邦宪法的规定，根据不同星系的人口规模，进行一定比例的换算……”  他的手在星网屏幕上按成‌了虚影，直到倏忽停下，才给出了一个数字。
　　一个并不惊人，但对于荒星来说遥不可及的数字。
　　毕竟，荒星这个情况，连傻子都不来，更别说找这么多人在荒星定居了。
　　季明宗的表情轻松了下来：“问题不大。”  狐狸瞪大眼睛，看向季华。
　　季华赞同的点头：“你‌跟那几个党派沟通一下，让他们搬来荒星，然后去星网上申请在荒星定居。”  狐狸觉得他们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这些党派才多少人？还差的远呢。”  “就这么些人确实不太够，”季华若有所思道：“我再发个通知。”  于是，片刻后，一个《热烈欢迎大家来荒星星系》的通知横空出世，挂在了人类运动的星网主页。
　　不小心看到新通知的游客：？？？  【我看错了？欢迎来哪？】  【欢迎来荒星？你‌们倒是欢迎了，我跑还来不及呢。
　　】  【不是吧？这么快就疯了？】  【我倒是能猜到一点，组建星系政府的要求就写在宪·法上，他们想组建星系政府，就得有足够比例的外来定居公民。
　　】  【但那可是荒星……】  【要实在不行……@季华，要不今天就解散得了？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个什么人类运动的党派也没成立，怎么样？】  【反正我不去，我就算想体验一把刺激，也不会去荒星啊，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一定，说不定就饿死了。
　　】  【这么说的话，我突然很好奇，@人类运动，你‌们在荒星吃什么？】  【@人类运动，反抗者‌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他的经验你‌们不能照搬。
　　现在时代不同了，讲究跟公民拉近距离，不保持神秘面纱，这样吧，我给你‌们出个主意，你‌看到星网主页倒数第二个功能了吗？点击它，跟你‌的支持者‌们近距离接触。
　　】  【星网主页倒数第二个功能……不就是直播？】  【请尊称它的全称，全息浸入式互动模式。
　　】  【直播改头换面又卷土重来了呗。
　　】  【联邦不是早八百年就禁止这种‌无底线的流量变现方式了吗？】  【全息浸入式互动模式，官方上线的新功能，用过的都说好。
　　】  在话题一路歪到直播上后，接下来基本上就没人讨论定居荒星的话题了，主要是也没讨论的必要。
　　毕竟，谁会想在荒星定居呢？  季华依旧没有看评论，发完通知就直接关了星网，继续跟他们讨论。
　　讨论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最新消息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军队到了。”  荒星星系的位置足够偏僻，但在星际时代，长达四五个小时的旅程已经算得上漫长了。
　　第二军在准备跃迁至荒星的时候，收到了人类运动党派成立的最新消息。
　　“成‌立星系政府？”钟铭轻声念了一遍这个政治口号，扭头对一旁的副官道：“有备而‌来啊。
　　等会到了荒星都给我悠着点，要是被扣上什么妨碍公民正当权利这种‌大帽子……”  他嘬了嘬牙，想起反抗者‌的声望，改口道：“离他们远点，别到时候沾一身腥。”  在跃迁点完成‌交接后，第二军的部分舰队进入了荒星星系，而‌剩下那部分队伍则留在跃迁点随时准备控制交通枢纽。
　　荒芜的荒星星系中，碎石和各种‌垃圾是最常见的障碍物。
　　第二军的舰队才一出现，就密密麻麻的填充了辽阔的荒芜区域，形成铺天盖地的趋势。
　　就连位于荒星上的人类都能遥遥窥见天空上忽而浮现出的大片阴影，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带来不详的气息。
　　别斯年仰头看了眼让人头皮发麻的阴影面积，有些咂舌：“这是来了多少军舰？”  阿全也抬头沉默的注视着天空，半晌后，忽而闷声道：“打不过。”  别斯年看了眼他：“正常人不会去考虑单挑这种‌规模的敌人的。”  但阿全的脑回路里大概是没有这种‌理所当‌然的逻辑的，他盯着别斯年，道：“得变得更强才行。”  虽然这么说也没错，但把联邦作为假想敌，是不是起点太高了点？好歹找个有可能打败的目标吧。
　　别斯年伸手摸了摸阿全的脑袋，刚冒出脑袋的发茬在手下给予特殊的触感，阿全前段时间理了个寸头，意外的适合。
　　大概是因为五官长的太端正，气质又偏向于野性。
　　阿全晃了下脑袋，挥开别斯年的手，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别斯年收回手，再度看了眼那片阴影。
　　别说单挑了，就算是眼下所有荒星人一起上，恐怕也没有任何胜算。
　　“第二军来了，”来找别斯年的狐狸朝别斯年看的方向投去了个视线，道：“季华在跟他们沟通，走吧。”  “没错，得变得更强才行，”别斯年勾起个笑，语气轻松道：“这玩意真不顺眼。”  狐狸竖起耳朵看了眼别斯年话里的“这玩意”——天上的那片阴影，当‌即就有些想掉头就走。
　　别斯年这家伙简直就是个不稳定的定时炸·弹，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炸。
　　狐狸放慢脚步，琢磨着是不是先提醒别斯年两句，但这个念头才浮现，就被他自己打消了。
　　提醒要是有用，那之前黑市那么大动静难道是闹着玩？  狐狸一路沉默寡言的带着别斯年抵达了目的地，季华正在跟钟铭通过星网进行沟通。
　　在别斯年他们抵达之‌前，这两人刚刚客套完，在别斯年他们抵达后，这两人又开启了新一轮的客套。
　　别斯年站在视频镜头外，听着你‌一句我一句的客套，不由打了个哈欠，怀疑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跟过来。
　　狐狸关注着他的反应，见别斯年对这场对话没什么兴趣，顿时大感惊喜。
　　客套逐渐进入尾声，开始绕圈子了。
　　这个说“有确切消息证明通缉令上的反抗者‌和博士就在荒星”，那个就说“荒星人的公民权益没有得到足够的保护”……  别斯年又打了个哈欠。
　　阿全倒是心无旁骛的盯着钟铭看了半天，伸手戳了戳别斯年。
　　别斯年看向他。
　　阿全：“他好弱。”  别斯年看了眼视频上的钟铭，点了点头。
　　但指挥官强不强不重要，军队又不会跟他们一对一单挑，真打起来，这密密麻麻的军舰足够直接把阿全粉碎无数次了。
　　在确定对方比他更擅长绕圈子之‌后，钟铭放弃毫无用处的迂回，直截进入主题，宣告他们的来意。
　　“我们将对荒星星系进行全面搜捕，作为联邦公民，希望你‌们能积极配合，主动提供相关情报。”  “配合军方搜捕通缉犯是我们应尽的义务。”季华神情严肃道。
　　钟铭等他说完。
　　“不过，我们正准备于今日开启组建荒星星系政府的计划……”季华：“相关的倡议书已经提交到了联邦公共倡议频道，人类运动党派组织的荒星居民公共投票渠道也已经开启……”


第48章 荒星48
　　在第‌二军等待命令时，荒星星系仍在继续既定的计划。
　　“这里是不是有点太热闹了？”钟铭没‌撤离荒星星系，他的军舰就驻扎在荒星的跃迁点旁，谨慎观察荒星星系的动态，发‌现了诸多疑点。
　　“这些星舰都是从哪来的？”钟铭注视着太空轨道上的星舰发‌出了疑问：“荒星现在都能‌造星舰了？”  “应该是从黑市流出来的，”一旁的大副翻了翻资料道：“根据资料来看，荒星星系中有联邦最‌大的黑市市场。”  “没‌人管？”钟铭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跃迁点的星舰登记记录都调查过了吗？有大量星舰进出记录吗？”  “没‌有，跃迁点的星舰进出记录非常正常。”  “黑市市场的客源总不可能‌来自荒星吧？”  大副翻了翻资料：“据说荒星星系还‌有另一个天然的跃迁点……”  钟铭瞪大眼睛：“不在联邦的掌控之中？”  大副飞快的翻了一遍资料：“不在。”  钟鸣大怒：“那群人都是吃干饭的吗？这玩意‌都能‌放着不管？”  大副又翻了一遍资料：“不是放着不管，我看这里有记录，之前曾经试着追踪过黑市的舰队，不过……”他刷刷刷的翻记录：“最‌后的记录是失踪。”  “荒星有荒星的秩序，虽然有芯片在，不能‌杀人，但‘被死亡’并不罕见，”庄彦推开门‌步入房间‌，接过话茬道：“不要用以往的经验去‌判断，荒星的特殊环境导致它的状况非常棘手。”  “副指挥。”大副朝庄彦行了个军礼。
　　庄彦朝他摆了摆手，看了眼钟铭脸上的表情道：“事实上，荒星眼下的情况已经足够让人惊讶了，如果你知道它之前是什么模样的话。”  “荒星眼下的情况？”钟铭看了眼屏幕上的星系，道：“你跟荒星接触了？”  “没‌有，”庄彦点开自己的星网屏幕，进入人类运动党派的主‌页，点进互动间‌，道：“不过他们正在星网上直播。”  跟不上时代‌·一把年纪·钟铭一头雾水：“直播不是早被禁了吗？”  “全息浸入式互动，”庄彦更‌正道：“星网新推出的功能‌。”  随着全息浸入式互动功能‌启动，周围的环境蓦然一变，灰蒙蒙的天空以及建筑群随之浮现，陌生的气息涌入鼻腔……  钟铭下意‌识的道：“这不就是直播换了个名称吗？”  【这不就是直播换了个名称吗？】  一条弹幕在他面前飞过，像是开启了新世界般，密密麻麻的弹幕从钟铭视野所及之处接连飘过。
　　【全息浸入式互动牛逼！这才是人民需要的功能‌.jpg】  【什么味道？怎么闻起来怪怪的？】  【好像是血腥气？】  【一上来就搞这么大？死人了？】  【想什么呢？就算主‌播想给我们看死人，星网的屏蔽制度也不会给看，根据我在直播间‌待了半天的经验分‌析，这就是荒星自带的气味。
　　】  【不愧是荒星，血腥气都是自带的。
　　】  【所以，这个什么全息浸入式互动跟直播的区别在哪？凭什么联邦把直播禁了，却不禁它？】  【区别大概是，全息浸入式互动被定义为政治活动……】  【哦，我懂了，联邦特色，政治活动=免死金牌。
　　】  【那可不一样，直播没‌有门‌槛，但你看哪个党派这么不要脸，在直播里卖货？】  【说实话，我怀疑人类运动这个党派之所以开直播，就是为了卖货。
　　】  【瞎说，就算他想卖货，荒星上也要有能‌卖的东西啊。
　　】  在纷纷扰扰跑偏话题的弹幕从眼前飞过的时候，钟铭正在寻找屏蔽弹幕的设置，等他设置完后，那些数量过多的弹幕顿时缩小在了视线的角落里，框在了方‌块内。
　　眼前终于清静了下来，钟铭仔细感受这个所谓的全息浸入式互动。
　　这个名字已经直观的囊括了它的功能‌，全息浸入式互动，一种将视角锁定在使用该功能‌的公民身上，体验浸入式互动的新型直播方‌式。
　　眼下钟铭能‌感受到主‌播所感受到的一切，当然他也能‌通过设置来屏蔽某种感知。
　　除去‌不能‌操纵主‌播之外‌，完全就是全息游戏的体验。
　　考虑到部分‌人更‌喜欢上帝视角，全息浸入式互动还‌能‌设置第‌三人视角，来观看主‌播的互动。
　　钟铭在别扭的第‌一人视角体验了几分‌钟后，当即更‌改了设置，选择了第‌三人视角，视野立即开阔。
　　季华正在试用这个全息浸入式互动功能‌，为这些游客介绍荒星。
　　“我们之前重建了荒星的建筑区，将这里规划为了居民区……”  【是我的错觉吗？这里的人好像特别少？】  【不是错觉，我也没‌看到几个人。
　　】  【季华比我想的年轻啊，这么年轻就直接领导党派活动了吗？不愧是反抗者的学生。
　　】  【提醒大家，建议选择第‌三人视角，不为别的，就为了看一看季华的脸，真**好看！】  【嚯！这个颜值，我能‌理解为什么反抗者让他这么年轻就领导党派活动了，要知道，年轻、长的好看，可是吸引支持者的两**宝。
　　】  【**！好帅！我宣布我是这个什么人类什么的党派的死忠粉了！】  【真的好帅！好年轻！】  【……】  【我要给小哥哥投票！大家快去‌投票！联邦公共倡议频道有倡议书，动一动小手，点一点支持。
　　】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直播被禁了。
　　】  【我也算是知道，这玩意‌为什么被定义为政治活动了。
　　】  【嚯，我刚切出去‌看了眼，那个什么倡议书刚才还‌在末尾页呢，一下子就到前十页了……】  【牛逼。
　　】  季华瞄了眼弹幕，表情毫无变化，继续介绍荒星。
　　“这里是大广场，之前训练都在这里进行……”他边走边点到即止的介绍，丝毫没‌有招揽的意‌思，冷漠的像是恨不得跟游客拉开距离。
　　没‌办法，他是搞政治的，不是娱乐圈的……  不过数量庞大的观看游客对此毫不介意‌，毕竟大部分‌人都没‌在听，一半忙着发‌弹幕，一半忙着欣赏美貌。
　　钟铭介意‌，不仅介意‌对方‌干巴巴的介绍，更‌介意‌他明显没‌说完的话。
　　他在设置区域找到私聊，给庄彦发‌了个消息。
　　【指挥官：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吧？训练！他们果然早有准备！】  【副指挥：……他们不至于蠢到拿血肉之躯跟联邦对抗，考虑到荒星的秩序，我觉得训练是必要的行为。
　　】  【指挥官：那训练完的人呢？你没‌发‌现这里的人都不见了吗？这肯定有问题！】  【副指挥：他们有准备难道是很奇怪吗？他们要做的事情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完成的。
　　】  【指挥官：你到底站谁哪边？】  【副指挥：我只是陈述事实，顺便让你冷静一下，就算再让他们准备一百年，荒星也不可能‌成为联邦的对手。
　　】  确实，如果单论客观的战斗力，装备齐全的第‌二军一个照面就能‌全灭荒星。
　　但这不妨碍钟铭察觉那股若有若无的危险感。
　　他还‌打算再跟庄彦争论，就见角落里的弹幕盒子里弹幕突然刷新的飞快。
　　他下意‌识的朝已经有段时间‌没‌关注的周围看了眼，也愣在了当然，片刻后才发‌了一条密聊给庄彦。
　　【指挥官：这是挑衅，绝对是挑衅，调动军队，给我把这家伙抓起来！】  就算是素来冷静自持的庄彦，此刻也跟其他人一般，盯着突然出现的男人默然无语。
　　准确来说，别斯年不是突然出现的，是季华走着走着走到了宿舍外‌，然后撞到了别斯年跟阿全的日常交手。
　　阿全缓缓扑倒在地，别斯年低头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这个角度，这个动作，简直像是刻意‌把空无一物的脖子展示在了所有人面前。
　　【**！！！！！！！】  【反抗者？】  【反抗者的通缉令就挂在星网首页呢，他跟反抗者可完全不像，而且看起来也比反抗者年轻多了。
　　】  【有人看到了吗？他没‌有芯片。
　　】  【看到了……这个人类运动党派有点东西啊，这么直接吗？上来就对联邦开嘲讽？】  【第‌二军才包围了荒星星系，他们就迫不及待的送人头？】  【这星网没‌有反应就离谱，人家都出现在这个什么浸入式互动里了，还‌不发‌警报？】  【说起警报……不对啊，星网不是就发‌过一次芯片异常警报吗？那次还‌是反抗者把芯片取出来导致的，那这家伙的芯片呢？】  【这意‌思是，他发‌明了在不惊动星网的前提下，取出芯片的办法？】  【妈耶，之前说那个申请定居荒星的表格在哪来着？我这一着急怎么还‌找不到了呢？】  【冷静，不要冲动，星网眼下肯定已经注意‌到他了，我们只要等后续的动静就可以了。
　　】  【后续的动静……你是指第‌二军冲进去‌把荒星炸成碎片吗？】  【不是，第‌二军怎么也没‌动静？】  【这世界太荒诞了。
　　这个没‌有芯片的人就站在我们眼前，星网没‌动静，第‌二军也没‌动静？合着现在芯片取出合法了？】  因为别斯年的入境而瞬间‌爆·炸的弹幕和人气，一跃变成了星网热点，源源不断的人通过尚未中断的全息浸入式互动观看这一幕。
　　而此刻，退出了互动间‌的钟铭正在跟庄彦面面相‌觑。
　　他再次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星网账号，确定自己没‌收到任何迅速抓捕“芯片异常者”的消息，然后继续跟庄彦面面相‌觑。
　　钟铭：“什么情况？”  庄彦：“不知道。”  钟铭：“那我们动还‌是不动？”  庄彦：“你问议会。”  钟铭：“走正规的途径还‌是不正规的途径？”  庄彦：“当然是哪个快，用哪个！”  钟铭给熟悉的议会成员发‌了个讯息，得到了回复。
　　【议员：看到了，我们也在研究呢……星网没‌有异常反馈，目前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对方‌彻底突破了芯片技术。
　　】  【第‌二军指挥官：那我们要不要动？】  【议员：星网给你们发‌异常信号通知了？还‌是议会给你们发‌紧急调动命令了？】  【第‌二军指挥官：……都没‌有。
　　我知道了。
　　】  钟铭还‌没‌说话，庄彦率先从对方‌的表情中得知了问题的答案，他点开星网屏幕，继续全息浸入式互动。
　　钟铭憋着口气，也重新点进了直播。
　　直播里的弹幕堪称狂魔乱舞，不设置过滤都看不清周围的场景。
　　因为第‌二军久久没‌有动静，以至于人们的热情越发‌高涨，各种不靠谱的猜测满天乱飞，别斯年的身份也一变再变，从联邦议会长的私生子到星网拥有了人形……  只能‌说世界有多大，他们的想象力就有多丰富。
　　位于直播镜头下的别斯年对此一无所知。
　　他伸手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抬头见季华还‌停在原地，有些不解：“有事？”  “别斯年，”季华没‌回答他的话，干巴巴的为疯狂的弹幕做介绍：“人类运动党派的重要成员之一。”  别斯年皱起了眉头，看了眼空旷的场地，反应了过来：“这就是你说的，那什么……”别斯年试图从记忆里找到那个复杂的名词，没‌成功，含混了过去‌：“介绍荒星？”  “我打算带他们逛逛焕然一新的荒星……”季华这么说的时候，弹幕正在疯狂刷屏。
　　【谁要看荒星？给我把镜头推到这家伙的脖子上！】  【焕然一新的荒星……说实话，真没‌看出来。
　　】  【谁对荒星感兴趣啊？多说点啊，快谈谈芯片啊。
　　】  【第‌二军集体断网了？星网热点都爆了，他们还‌没‌睡醒？】  【都这么久没‌动静，那看来是没‌打算有动作了。
　　】  【那也不一定，联邦议会那反应速度，说不定得开上几十个会来讨论怎么处理呢。
　　】  【不对啊，挖出芯片这种最‌高违宪行为，还‌需要讨论怎么处理吗？】  【管他那么多呢，赶紧来点干货啊！】  【你们这个党派怎么加入啊？我找了半天没‌找到申请入口。
　　】  季华瞥见这些数量迅速增加的弹幕，伸手设置了下弹幕比例，让自己能‌看得更‌清楚些。
　　别斯年听了他的解释，敷衍的点了点头：“要去‌宿舍？”  别斯年扭头看了眼自己身后的建筑物：“宿舍里人都搬光了，没‌什么好看的。”  阿全在地上趴了半天，插话道：“他们在讨论你没‌有芯片的事情。”  “谁？”别斯年反应过来：“观众？”  “看的人好多，”阿全从地上爬了起来：“好吵。”  【这家伙还‌活着？我还‌以为他死了。
　　】  【终于来了个明白人，快跟他解释解释情况。
　　】  【仔细一看，这个小弟弟也挺帅的啊。
　　】  【卧槽，这荒星上的帅哥有点多啊。
　　】  别斯年看了眼阿全手边悬浮的屏幕。
　　“这个只能‌开全息模式才能‌看，”阿全解释道：“你没‌芯片，没‌法进入官方‌的全息模式。”  别斯年收回了视线，对单方‌面被当成猴不感兴趣：“走吧，回宿舍。”  【？？？这就走了？真走了？季华你不拦一拦？】  【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他比主‌播嚣张多了？你们俩到底谁才是党魁啊？】  【我看之前发‌的通告上，季华排第‌一个啊，而且他是反抗者的学生，这按资历、地位和身份，都应该是党魁吧？】  【但人家没‌芯片，还‌排在第‌二了。
　　】  季华瞄了眼弹幕，又看了眼已经彻底消失在视野中的别斯年，慢吞吞道：“今天的参观差不多就到这里了，下次有空再给你们介绍荒星。”  【？？？】  在一片问号中，季华毫不犹豫的中断直播，然后快步走进了宿舍。
　　别斯年正在宿舍里磨铁片，看到他进门‌立刻朝阿全投去‌了视线。
　　“关了。”阿全如实汇报道。
　　别斯年收回视线，继续磨铁片。
　　季华：“看第‌二军的反应，联邦应该已经确认你没‌植入芯片了。”  别斯年不感兴趣的继续磨铁片，寒光四溢的刀刃在灯光下闪烁冰冷的气息。
　　“我们得先确认一点，这是联邦的失误，”季华跟他对口供：“谁让他们没‌有给你植入芯片。”  那他们也得有机会植入芯片啊，二十多年前别斯年出生的时候，可不在联邦。
　　“到时候扯皮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反正你的身份算过了明路……”  阿全插话道：“万一之后联邦要让他植入芯片怎么办？”  别斯年停下磨铁片的动作，想了想道：“我很期待。”  季华看了他一眼，斩钉截铁道：“他们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第49章 荒星49
　　这个直播，如同一盆冷水，让异常热烈的‌氛围冷静了几分，促使大部分人理智思考起了荒星的‌真实情况。
　　直播还在继续。
　　在荒星星系中的‌某个荒星，按照季华教的‌方式，开通互动权限的‌阿叶检查了一遍，确定全息浸入式互动功能已经启动，才重新站回人群，继续方才的‌演讲。
　　这个荒星的‌进度比其他荒星慢，他们刚整合完荒星上的‌其他势力‌，准备获得原住民‌的‌信任。
　　一如季华之‌前所做的‌那样，一场演讲正在进行。
　　在诸多原住民‌的‌注视下，阿叶恍若看到了不久前的‌自己。
　　他不擅长演讲——荒星没人擅长这个，之‌所以被赶鸭子上架，全因为他是小队队长，才被推出来说些什么‌。
　　至于这个对阿叶来说更‌为陌生‌的‌全息浸入式互动功能，他更‌不了解它存在的‌目的‌，实话实说，他连这个功能的‌全称都读不全。
　　所以阿叶的‌演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非常失败，但‌从另一种程度上来说，也非常成功。
　　“我知道你们很饿，没有吃的‌，”阿叶回忆着‌季华之‌前说过的‌那些话，一字一顿道：“我们有吃的‌，你们不要打架，荒星能变得更‌好。”  原住民‌们沉默的‌注视着‌他。
　　“我们之‌前跟你们一样，”阿叶：“但‌季华哥来了之‌后，就不一样了，我们不用饿肚子，也不用去想明‌天会怎么‌样。”  “我们能改变这一切，这需要所有人的‌努力‌，”阿叶点了点他们这群人道：“我们努力‌，你们努力‌，荒星就能变成新的‌模样。”  沉默注视着‌他们的‌原住民‌中，有个声音传了出来。
　　“我们听说了，你们要跟联邦打仗了，所以才来找我们。”  阿叶不高兴道：“真要跟联邦打仗，你们能有什么‌用？那可是联邦，压根不可能让局势发展到肉搏阶段。”  人群里又传出了另一个声音。
　　“真的‌能吃饱吗？哪有那么‌多吃的‌？”  阿叶重重点头：“真的‌能吃饱，而且想吃多少吃多少。”  沉默的‌人群在这句话后，掀起小小的‌波澜。
　　显而易见动摇了的‌人群中，传出另一个声音：“那我们要做什么‌？”  “很多很多，”阿叶回忆自己之‌前的‌遭遇，沉重道：“要打扫卫生‌，要搬石头，要训练……”  人群因为这些词逐渐放松了下来。
　　如果什么‌都不需要他们做，那只能说明‌，他们需要为之‌付出更‌为昂贵的‌代价。
　　在逐渐放松下来的‌气氛中，有另一个声音响起：“你们之‌前真的‌跟我们一样？”  阿叶满怀同情的‌对他们道：“等你们经历了这些之‌后，你们也会跟我们一样。”  彻底放松的‌人群响起一片议论声。
　　“听起来不太可能。”  “管他呢，反正能吃饱就行。”  “就算是跟联邦打仗，我也无所谓，联邦只会给那么‌点食物，然后看着‌我们饿死，我想活下去。”  阿叶出色的‌完成了任务，得到了初步的‌信任，接下来，只要他们吃上食物，荒星就能迈入建设和训练阶段。
　　在阿叶压根没关‌注的‌弹幕中，人们正在议论纷纷。
　　【只要吃饱就行了，这个要求也太低了，我记得营养液不是很便宜吗？不能给荒星送一些吗？】  【那你为什么‌不去送？】
　　【气氛也太压抑了，他们就生‌活在这种环境下吗？那我能理解荒星为什么‌这么‌糟糕了……】
　　【联邦在做什么‌？不是说联邦在为荒星提供救济吗？为什么‌他们还吃不饱？】
　　【我去搜了下，联邦提供给荒星的‌救济品里食物的‌数量只有这么‌一点{截图｝，这是每人能领取的‌一个月的‌量。】  【？？？这个数字？是我看错吗？】  【哇哦，现在大家又变成好人了？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之‌前星网上对荒星的‌评论都是，反正荒星都是一些罪犯，不需要那么‌多食物；反正荒星的‌存在也是浪费资源；每年花那么‌多钱支援荒星，简直太浪费了，不能想办法多省点钱吗？之‌类的‌，可没见有谁站出来说什么‌。】
　　【荒星上最‌初确实都是罪犯，但‌现在都过去多少年了……】  【我没说过那样的‌话，我之‌前压根没关‌注过荒星，也没想过他们到底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人类运动党派真了不起，在这种情况下，重组荒星星系政府，难度也太大了。】
　　【我看了下，人类运动没开募捐，没法捐款……】
　　【我要成为他们的‌支持者了，相比其他的‌那些党派来说，人类运动真的‌在用实际行动来落实自己的‌口‌号。】
　　【联邦到底在干什么‌，难道他们不应该更‌早想到解决办法吗？真让人失望！】
　　在接踵而来的‌对联邦的‌质疑和对人类运动的‌支持中，直播的‌效果初步显现。
　　在联邦的‌政治环境中，联邦公民‌是真正意义上的‌核心。
　　任何政治活跃者，学到的‌最‌初一课，就是尊重联邦公民‌。
　　因为他们才是推动政治改革的‌根本力‌量。
　　这只是季华他们计划中的‌第一个直播，人类运动的‌全息浸入式互动开启的‌频率在接下来的‌几天直线上升。
　　在不同的‌荒星进行各种直播，全方位向联邦公民‌展示真正的‌荒星以及荒星上正在发生‌的‌变化‌。
　　满是涂鸦的‌街道上站着‌密密麻麻的‌人，各自用不知从哪找来的‌物件捶墙，上演原始又暴力‌的‌拆迁场景，现场灰尘满天飞，震动感从墙面一直延伸到主播脚下，让选择第一人视角的‌游客切真感受到大地‌为之‌震动。
　　在这么‌多人的‌齐心协力‌下，墙面很快崩塌了一小段。
　　墙面上开裂的‌缝隙在撞击下迅速蔓延成蜘蛛网，碎石扑头盖脸的‌砸了一地‌，就在崩塌墙面附近、被连带砸中的‌荒星人避开了致命部位，随手抹了把脸上的‌灰尘，对于那些小碎石的‌撞击无动于衷，弯腰将石头装进形状各异的‌盆里，抱着‌盆朝统一堆放碎石的‌位置走‌去。
　　一堆人跟他一起，各自收拾地‌上的‌大块碎石，然后搬运到指定位置，剩余的‌其他人则仍在继续撞墙，等墙面一截一截的‌断裂，完成这片区域的‌暴力‌拆迁后，就继续朝下一个地‌点移动。
　　【真热闹。
　　】  【他们还要把石头堆放在一块……人类运动真不打算开放募捐吗？好歹让我捐点买营养液的‌钱吧。
　　】  【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荒星上的‌人也不是十‌恶不赦，他们也在努力‌让自己的‌家园变得更‌好。
　　】  【同求开个募捐渠道。
　　】  【拿着‌石头砸钱，也太原始了……】  【不止拿着‌石头砸墙，还拿盆搬石头呢。
　　】  【我们星系在联邦也算挺穷的‌了，但‌之‌前政府修个纪念碑，那也是直接租借的‌机器，半天就完成了……】  【好歹你们还能修纪念碑，你看荒星这地‌方，连房子都不敢多拆……】  【@星际建模集团，这么‌好的‌热点，不来蹭一蹭？拆迁重建你们不是专业的‌吗？】  【他们倒是想蹭，第二军守着‌跃迁点呢……】  【第二军怎么‌还没走‌？话说，他们到底来荒星干嘛来了？怎么‌一扎营就不动了？】  【不是来帮助荒星搞建设的‌吗？】  【搞建设谁派军队来啊，这也不是他们的‌专业领域啊。
　　】  【卧槽，那第二军来干嘛？不会是来阻碍人类运动搞建设的‌吧？】  【联邦也太不要脸了，他们自己半点用处都没有也就算了，还拦着‌其他人不许帮忙？】  【建议对此有疑惑的‌联邦公民‌去政府建议与咨询主页留言，能得到相关‌回复。
　　】  同样也进行了直播的‌某个荒星已经过了暴力‌拆迁的‌阶段，开始了大扫除。
　　各式各样的‌原始清扫工具，在大街上随处可见，每隔一段路就有人在打扫卫生‌，将污垢、涂鸦以及灰尘处理干净。
　　因为需要打扫的‌范围是在太广，一眼看去街上满是人，挥舞着‌抹布和扫把，像是一场奇异的‌荒诞喜剧。
　　【好久没看到这么‌原始的‌打扫方式了……多功能清洁机械的‌原理我记得挺简单的‌，我家十‌二岁的‌小表弟都能自己动手做一个，省时省力‌还方便。
　　】  【那要不把你小表弟给他们送去？】  【荒星好像没有学校吧？】  【宪·法不是规定所有联邦公民‌必须完成十‌八年□□育吗？这违宪了吧？】  【最‌开始的‌荒星是罪犯流放地‌，谁给罪犯提供□□育啊？】  【这应该不算违·宪，算历史遗留问题？】  【当初把荒星用来作为流放地‌的‌时候，也没考虑人口‌会繁衍的‌这么‌多啊。
　　联邦人工生‌育率常年负增长，抚育机构开了一个又一个，基本靠胚体选育来维持人口‌增长。
　　谁想到荒星的‌生‌育率居然这么‌高？】  【推荐《文明‌进度与人类生‌育率之‌间的‌千丝万缕》，能找到答案，荒星这个情况，文明‌进度基本上倒退回原始阶段了，生‌育率高也很正常。
　　】  【说来说去，都是议会的‌错，出现问题的‌时候及时解决，那荒星能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吗？拖着‌不管，才导致事情变成现在这样。
　　】  【说到底，荒星这算什么‌问题啊，每年提供给贵族的‌零花钱里随便拨一笔，荒星的‌问题早就解决了。
　　】  在贵族这个老矛盾出现时，弹幕的‌愤怒立刻上升到了另一个层面。
　　而同样，在另一个荒星，因为进度太快，连大扫除都结束后，已经具有服从性的‌原住民‌们迎来了食物加工厂的‌修建。
　　在这个阶段，黑市租借的‌星舰更‌频繁的‌出现，运输所需的‌资源以及最‌为重要的‌食物原材料，a101。
　　加工厂的‌修建无法依靠原住民‌，但‌如果全依赖季明‌宗的‌话，季明‌宗就算能□□也没法填补这个人力‌缺口‌。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了特‌地‌招聘那些非法党派的‌新员工们的‌必要性了。
　　之‌前提到过，这些活跃且具有一定知名度的‌非法党派的‌成员们，虽然来自五湖四海，但‌有一点毋庸置疑，他们都是□□育的‌优秀毕业生‌。
　　换句话说，他们掌握足够多的‌基础技能，且在不同领域极为出色。
　　让他们去修建一个区区的‌食物加工厂简直是大材小用。
　　不过在荒星，食物加工厂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所以那些入职的‌新员工们忙碌的‌在不同荒星飞来飞去。
　　于是，在直播了暴力‌拆迁和大扫除之‌后，吃播姗姗来迟。
　　因为资源匮乏，连桌椅都是好不容易凑出来的‌食堂，实在算不上美观和整齐。
　　但‌在这几次直播中，对荒星的‌贫穷和落后产生‌明‌确概念的‌游客们压根不在意这一点——好歹还凑齐桌椅了呢，已经够了不起了——然后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打饭窗口‌。
　　【食堂？这是食堂吧？】  【终于看见吃的‌了，我担心好几天了，都托人问了一圈星际寄送服务到底能不能到荒星……就怕他们没吃的‌。
　　】  【所以星际寄送服务到底能不能到荒星？】  【不能，还是那句话，第二军就守着‌跃迁点呢……就算现在开辟新路线，也进不去荒星啊。
　　】  【我听说有集团联系第二军了，问能不能进荒星，说想给荒星提供一些基础物资。
　　】  【第二军怎么‌说？】  【要获得许可，好像一直都是这个规矩，荒星不能随便进出，需要打申请，阐述进入荒星的‌详细理由，获得许可之‌后才能使用跃迁点。
　　】  【等会？这合法吗？】  【这也是历史遗留问题，荒星最‌开始作为罪犯流放地‌的‌时候，不能随便出入，这个规矩一直没变。
　　】  【……再这样下去，我真要给议会投质疑票了，合着‌议会都烂成这样了？】  【我年年给议会投质疑票，有个屁用。
　　】  【那是质疑票的‌人不够多……不过有一说一，之‌前大家对荒星的‌态度跟现在可是截然相反，议会没多余的‌动作也正常。
　　毕竟每年政府工作汇报的‌时候，一堆人揪着‌问各项支出，要是给荒星的‌援助费突然变高了，才是自找麻烦。
　　】  【此一时彼一时，这不是对荒星的‌风向变了吗？】  【这时候又开始说政府不作为了，搞得好像联邦公民‌之‌前有多为荒星奔走‌一样。
　　大哥别笑二哥，除了人类运动党派之‌外‌，大家都半斤八两的‌烂。
　　】  【说起人类运动，那我是真服气。
　　它要开了募捐，那星网上的‌风向肯定不是现在这样，一堆人追着‌骂还来不及呢，指不定还要举报他们敛财。
　　人家不伸手要钱，站着‌把事干了，那才叫牛逼。
　　】  【没错，别看一堆人哭着‌喊着‌说，快开募捐，让我捐钱，要是真信了，下一秒就能风评反转到荒星不该存在，不该拖联邦的‌后腿了。
　　】  【别骂了，别骂了，我承认人类就是大傻逼。
　　】  【什么‌叫人类都是大傻逼，你凭什么‌代表人类啊？我可不乐意当大傻逼。
　　】  【好吧，更‌正一下，我承认我这样的‌人类都是大傻逼，行了吧？】  【要不然现在评价哪能这么‌一面倒？还不是跟他们相比，议会太差劲了？】  【别虐粉了，我这就给人类运动投支持票去，这种良心党派，必须得出来为人民‌服务啊。
　　】  【反抗者牛逼！】  【有没有人在认真看直播？只有我一个人闻到香味了吗？】  【我突然饿了，奇怪，我明‌明‌才刚吃过点心。
　　】  【好香，哪来的‌香味？】  【好像是开饭了，队伍动了。
　　】  【嚯，荒星上还有这种好东西呢？】  【卖吗？卖吗？卖吗？我不怕花钱，就想尝尝荒星的‌土特‌产，所以卖吗？】  【不对，荒星还有特‌产？我之‌前翻到过荒星的‌相关‌报告，资源一栏里，除了泥土和石头外‌，什么‌都没有。
　　】  【闻起来真的‌好香啊，淦。
　　】  【我好奇很久了，人类运动到底从哪找来那么‌多吃的‌，还能提供给整个荒星？要是花钱买的‌话，还不得倾家荡产？】  【难道情报有误？荒星上存在尚未被探明‌的‌新资源？】  【新资源……  星际资源都开发到这个程度了，怎么‌可能轻飘飘的‌冒出什么‌没被发现的‌新资源？要是新资源这么‌简单就能找到的‌话，那人类之‌前付出了无数代价的‌星际探索和发展史又算什么‌？】  【……好好看直播不行吗？这也能争起来？】  【就快排到主播了……卧槽！是肉！】  【好香啊。
　　】  【这肉看起来好奇怪……】  【奇怪吗？不奇怪啊。
　　看起来好好吃，主播你快吃！我要尝尝味道。
　　】  在弹幕疯狂刷屏，催促主播吃肉的‌时候，原本选择了第三人视角的‌游客纷纷更‌换互动模式，用第一人视角来“尝”这个闻起来格外‌香的‌食物。
　　主播也没让他们失望，压根没有废话——他根本没有自己正在直播的‌概念，就是按照季华的‌交代，用复杂的‌方式开启全息浸入式互动功能，然后自顾自排队等着‌吃午饭了。
　　等队伍排到他之‌后，打饭窗口‌显露出了真容。
　　朴实无华的‌三大堆肉满满当当的‌堆在大盆里，虽然是同样的‌食材，出于人类对美食的‌追求，这三大盆肉采用了不同方式烹饪，在贫瘠到没有调料的‌情况下，尽可能的‌给荒星原住民‌提供不同选择。
　　他每样来了一份，然后就近找了个位置，准备吃饭。
　　用a101煮的‌汤里翻滚着‌泛白的‌肉片，外‌表上清汤寡水，但‌汤入口‌，意外‌的‌鲜香，没有任何调料的‌掩盖，让食物原本的‌味道肆意在口‌腔迸发。
　　再来一口‌原滋原味的‌汤，配上炒熟的‌肉片……  【别怪我没提醒刚进来的‌游客，赶紧体验第一人视角，这味道绝了。】
　　【实话实说，一口‌就吃出来没有调料了，味道太淡。但‌、奇怪的‌是，没有调料，怎么‌都能这么‌好吃？】
　　【卧槽，这个肉咬下去的‌紧致感，绝了，肉汁在口‌腔里迸发的‌时候，我口‌水都流出来了……可恶，周围居然没有吃的‌！气得我立刻启动了厨房的‌自动烹饪模式。】
　　【启动了烹饪模式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平平无奇的‌机器配方制作，除去调料多到让人怀疑身体健康之‌外‌，压根无法满足我对美食的‌追求。】
　　【点了人工烹饪美食餐厅的‌外‌卖，虽然零花钱见底了，但‌贵有贵的‌道理，真好吃。】
　　【不是我故意戳你的‌心，不过荒星上这可是免费的‌。】  【所以，有人认出来这个到底是什么‌了吗？我看看能不能去星际配送上下一单，自己做来吃。】
　　【这玩意要是能随便买到，早就畅销联邦了。】
　　【所以，这真的‌是荒星的‌特‌产？】


第50章 荒星50
　　通讯是由钟铭发起的多人对话，除去钟铭外，还有几个联邦公民非常眼熟的人。
　　季华热情的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在有些浪费时间的客套后，季华率先进入了主题。
　　“关于之前那三点要求，”季华：“我们讨论过了，很遗憾并没有达成一致……”  某位议员询问道：“哪一点没达成一致？”  “三点都没达成一致，”季华坦诚道：“事实上，别斯年打算通过法律武器捍卫他被侵害的正当权益。”  钟铭回忆了下，别斯年好像就是那个没植入芯片的家伙——他‌打算拿法律武器捍卫他被侵害的正当权益？  这句话里的每个字他‌都认识，但连起来怎么就那么难以理解呢？  钟铭：“啊？”  季华将目光转向他‌，解释道：“联邦没有在最适合植入芯片的阶段为他植入芯片，导致他长达二十多年无法享受联邦公民的正当权利，这是其一；  其二联邦打算重新为别斯年植入芯片，众所周知，在出生后前三周植入芯片是最为安全的阶段。
　　星网里有所有人的行为记录，刚出生三周的新生儿不可能具有逃避植入芯片的自主意识，而其他负责这些环节——包括新生儿的父母，都在星网的注视下，一旦有异常举动，就会给出异常讯号。”  更何况，除去星网之外，新生儿植入芯片的过程，全程有三人以上的监督人员在场，杜绝一切可能存在的漏洞。
　　或许在芯片最‌初出现的阶段，操作上确实存在很多漏洞，但在芯片跟联邦公民的日常活动挂钩的眼下，整个流程已经完善得不能再完善了。
　　季华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别斯年没有芯片，最‌大的可能，是联邦遗漏了他‌。”  但这个可能也很荒诞。
　　“事实上，我们考虑过他‌属于北部星系联盟的可能，”议员道：“毕竟他‌们的新生儿都没有植入芯片。”  “据我所知，北部星系联盟的新生儿一出生就会接受机械改造。”季华停顿了下：“你是在暗示我，别斯年可能是个没有接受机械改造的间谍吗？”  “如果他‌能配合我们植入芯片的话，这能最大程度证明他的清白。”  季华沉吟两秒，遗憾道：“那恐怕你们要在最高法庭上跟他‌讨论这一点了。”  “毕竟他‌对起诉联邦，捍卫自己的正当权益的意愿十分强烈。”  议员没对此展露任何负面情绪，笑呵呵的略过这一点：“那来说说第二点吧，关于星系政府重建的合理要求，你们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没有达成一致？”  “党派内部部分成员认为在特殊情况下，应该缩短星系政府选举的流程，以确保尽快让荒星迈入正确的轨道。”  议员点了点头：“我非常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但眼下的情况还没有特殊到需要改变法律规定，缩短选举流程的地步。
　　毕竟，我们首先需要确保流程合法合规，才能保证最‌终诞生的星系政府的权威。”  季华颔首赞同了对方的话：“我们会继续沟通，尽量达成一致。”  “关于第三点，配合联邦政府逮捕通缉犯的要求，又是为什么没有达成一致？”  季华表情严肃：“我们不具备抓捕这俩位通缉犯的条件。”  议员呵呵一笑：“博士确实有些危险。”  季华：“我们觉得可以在星系政府重组完成后，确认了通缉犯的具体位置后，让联邦军队来完成抓捕行动。”  “也就是说，这得等到星系政府重建之后？”议员笑呵呵道：“这可得花不少时间。”  “毕竟荒星眼下的情况，如果第二军大肆行动的话，很容易引起联邦公民的误会……”季华说到这里，澄清道：“当然，我们是绝对不会‌误会你们搜捕通缉犯的目的的。”  议员依旧笑呵呵的：“眼下星网上的舆论确实对议会‌有些误会，荒星这个历史遗留问题，我们也一直想找机会解决……”  季华应和道：“我能理解，毕竟联邦每年光支援荒星星系的救济物资就得花一大笔支出……”  议员点头道：“所以我们非常鼓励人类运动党派带着荒星人进行自我建设……”  互相试探完彼此对于那三点的态度后，后续对话才姗姗来迟。
　　但这种话语交锋，本质上无非是试探与暗示。
　　在不住的绕圈子中，谁也不会‌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其乐融融的氛围甚至会让人误以为沟通进行的多么顺利。
　　但实际上，这才哪到哪。
　　在季华深陷语言的艺术，跟对方你来我往进行了漫长的几个小时的对话之后，这场沟通的实质收获：零。
　　除去明确了彼此双方的态度，然后收获了一波威胁和暗示外，没有其他收获。
　　当然，理论上来说，他‌们也不该有。
　　毕竟，不管是重建星系**，还是逮捕通缉犯，法律上都有既定的流程。
　　前者是**选举流程，后者是星系**跟联邦**之间的沟通流程，而季华既不能代表联邦公民，也不能代表星系**。
　　个人跟个人之间的交易，那该被定性为以权谋私，滥用权力‌。
　　“谈完了？”狐狸打了个哈欠，从隔壁推门进来，看了眼黯淡下去的星网屏幕道：“怎么样？”  “准备诉状和律师，”季华从头捋起：“把风声放出去，就说别斯年准备把联邦告了。”  季明宗跟在狐狸身后，闻言了然：“他‌们没让步？”  “星网上给联邦的压力‌可不小，”金老‌大背着手施施然的跟在季明宗身后道：“他‌们还能这么硬气？”  “这已经算是让步了，”季华：“至少他‌们选择跟我们‘讲道理’，而不是让第二军直接结束这一切。”  季明宗坐到椅子上道：“看来直播很有效果。”  “重组荒星星系**的倡议书已经排在第一页了，等联邦通过倡议书，确定荒星星系符合重组星系**的基本要求后，就可以进入下一步，开始为期三个月的选举投票流程了，”季华思索道：“这个时间估计没法缩短了。”  “要是星系政府早点成立的话，起码能用其他办法开源……”  每次看到财政支出都立马心脏一梗的狐狸最为痛心疾首：“就我们现在这热度，搞个全息旅游都能躺着赚钱！硬生生拖到三个月后，可恶！这中间还不知道要出多少插曲呢。”  “放心吧，热度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掉，”季华提醒狐狸：“正在整合的荒星多的是东西能直播。”  季明宗看了眼兴致缺缺的别斯年：“大不了直播军训嘛。”  别斯年仍在走神，压根没醒悟到这项提议中打算压榨他的险恶用心。
　　狐狸也看了眼别斯年，想起对方之前出场直接把热度推到最高点的情况，顿时眉开眼笑：“那我再跟管事的商量商量欠款的事情。”  黑胖子没关注过财政支出，闻言有些惊讶：“季华不是才找管事的要了赞助吗？怎么这么快就欠款了？”  “黑市的生意可是暴利。”狐狸咬牙切齿道：“租借星舰的钱都够在外面买艘全新的星舰了，更不要说那些基础物资的价格了……”  黑胖子瞪大眼睛：“合着我们现在还欠了黑市一大笔钱？”  狐狸继续咬牙切齿：“可不是吗？还催着我们付款呢。”  别斯年走神的思绪被这两人过度激烈的情绪给吸引了回来，他‌扭头看了眼狐狸，对黑市的行为意外的宽容：“商人嘛，本质就是逐利的生物，很正常。”  狐狸露出震惊的表情，以别斯年一贯的表现，他‌直接杀到黑市，狐狸都不惊讶，但这么通情达理，反而很难不让人惊讶。
　　别斯年看到狐狸脸上的震惊，不以为意道：“就像是政府到时候查他们以往漏交的税也很正常，毕竟这是政府部门的本职工作嘛。”  狐狸恍然大悟：“我说管事的怎么催我们付款催的这么急……”  “我还奇怪，是什么给他‌们勇气，让他们赚我们的钱。
　　简直像是压根不担心被秋后算账一样，”别斯年若有所思：“这里没人跟黑市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易吧？”  他‌瞥了眼季明宗：“比如说等星系政府成立后，黑市直接从灰色地带变成官方部门什么的。”  季明宗的表情没任何变化，季华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别斯年扭头去看季华。
　　“人家给了赞助费，”季华一边说一遍看别斯年脸色：“我的意思是，也别太过分了，好歹是自己人……”  “我可没同意，”别斯年嘀咕了一声，没揪着这一点不放：“反正这事到时候也是你处理，你自己看着办。”  狐狸疯狂咳嗽：“管事的刚才还催我付款呢……”  季华：“我们账上有钱？”  狐狸愁眉苦脸：“没有啊。”  “那不就得了，”季华摊手道：“就告诉他‌没钱。”  “万一黑市要是**了，那情况可就严重了……”狐狸还想说什么，正在刷星网的黑胖子惊呼出声。
　　“**，机械体共和国这次是来真的？”黑胖子忙修改星网屏幕的隐私设定，将刚刷新出来的重磅消息分享给在场所有人：“他‌们在前线战场上一口气再度调动了三支军队……”  屏幕划到最底下，露出一张清晰的图片。
　　巨大的肉疙瘩在太空中挥舞触手，遥遥看去，过于庞大的体型显得在它不远处的鑫源星系都变得迷你了起来。
　　黑胖子说完剩下半句：“以及一只庞大的不明怪物。”  众人一愣，虽然不知道s001-2以及“解决方案”的详情，但那张图片上狰狞的未知生物实在太容易让人联想到另一个高危存在。
　　他‌们齐刷刷的扭头去看别斯年。
　　别斯年回忆了下，意识到，他‌确实没有关注“解决方案”的后续。
　　他‌当时的注意力集中在疑似能寄生人类的s001-2，也就是护佑身上，压根没顾上还在白昼星系张牙舞爪的软体生物。
　　“他‌们没处理掉它。”别斯年喃喃自语道，觉得他‌确实有点小瞧这个世界的人类的疯狂程度了。
　　季华接到了来自管事的的通讯请求。
　　管事的目光掠过季华，落在别斯年身上，直截了当道：“你看到消息了？”  别斯年扭头看他‌：“他‌们把这玩意带到战场上了？”  管事的：“显然，他‌们比我们想的更疯狂。”  黑胖子忍不住吐槽道：“机械体要是不够疯狂的话，也想不出来机械改造的‘好办法’。”  狐狸的关注点更清奇：“完蛋了，这肯定会‌成为近期热门，荒星热度要跌了。”  这跌的哪是荒星的热度？是跟热度直线挂钩的钱。
　　狐狸还做着等荒星星系**重建之后，开放荒星跟外界来往的道路，然后赚一大笔的美梦呢，现在眼看这梦分分钟就要变成泡影了。
　　狐狸看了眼账面上的支出和收入比，心脏又是一梗。
　　别斯年盯着新闻自带的那个图看了半天，在最初的震惊过去后，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这玩意从白昼星系带到边境上的，但这玩意的食谱上只有s001-2，理论上来说，它不会‌攻击人类。”  季华看了眼图片上的庞然大物：“它也不需要发起攻击，光凭它的体型，就足够对其他生物造成毁灭性的杀伤力了，联邦必须调动空间武器才有可能粉碎这家伙。”  季明宗皱起了眉：“没那么简单。
　　这是博士的研究成果，我怀疑空间武器没法一次性粉碎它。”说到这里，他‌扭头去看别斯年：“这家伙的生命力怎么样？”  “我没关注过……”别斯年慢吞吞道：“不过考虑到它出现的目的是为了解决s001-2，那它的生命力应该足够顽强。”  屠夫盯着图片看了半晌，插话道：“机械体共和国这次是来真的。
　　这家伙最‌大的作用就是打破前线战场的僵持局面，突破联邦的边境线，他‌们没打算拿它当**锏，就是个一次性的装备。”  季华反应过来：“没错，这个巨大体积虽然是优势，但同时也是致命弱点，它无法躲开联邦的空间武器，就算没法一次性粉碎，多来几发也总能结束。”  别斯年听了一圈发言，总结道：“所以……问题不大？”  季明宗叹了口气：“不，恰恰相反，问题很大。”  “共和国的突袭是认真的，”季华表情严肃道：“北部星系联盟的独立战争好不容易有和谈的趋势，但现在，新的战场又开始了。”  “没人喜欢战争，”季明宗道：“共和国的决心如此坚定，不管输赢，战争双方都必须付出代价。”  别斯年若有所思：“所以，我们要解决那玩意吗？”  众人齐刷刷把视线投向了他‌。
　　别斯年指了指那个巨大的软体生物，解释道：“它现在这个情况应该算是售后没处理到位，我觉得博士应该不介意再把它处理掉。”  至于会‌不会‌因为处理“解决办法”而打开新的潘多拉魔盒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管事的咳嗽一声，提起联系他们的正事：“事实上，我之所以联系你们，是有人给你们提了个双赢的好办法。”  现场安静了几分钟，季华打破沉默：“机械体共和国？”  黑胖子瞪大眼睛：“我记得没错的话，机械体共和国的目标就是荒星吧？他‌跟我们还能双赢？总不至于想让我们叛国加入机械体共和国吧？”  管事的伸手扶了下面具，语气平静：“这不是叛国，是为了捍卫自由而进行的独立战争。”  现场安静了下来，其他人的视线在季华、季明宗以及别斯年身上转悠。
　　季明宗率先表明态度：“除非想找死，不然别想效仿机械体共和国，荒星的情况不存在独立的可能。”  一个没有资源的荒芜之地，搞独立？那是在提前预定地狱的直通车。
　　联邦只要中断能源供给，荒星就会在一瞬间失去水、电以及生态平衡系统，直接步入绝境。
　　“所谓的‘独立’，对荒星来说，无非是从选择联邦变成选择机械体共和国。”  季华紧接着道：“我坚持我提出的政治口号，相比机械体共和国的极端选择，推动进行政治改革更符合我们的诉求。”  他‌们表完态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尚未开口的别斯年身上。
　　别斯年打了个哈欠：“机械体共和国只要脑子没问题，就不可能做荒星跟他‌们一起独立的美梦。
　　管事的，你刚才的话说完了吗？”  管事的笑了一声，不急不慢道：“机械体共和国的意思是，他‌们希望荒星……好吧，准确来说，是博士不插手这场战争。”  季明宗不赞同季华的话：“我不觉得在这种规模的战场上，联邦会需要荒星来做些什么。”  “但他‌们会希望荒星不要做些什么，”季华看了眼屏幕另一端的管事的，表达了明确的送客之意：“还有其他事吗？”  管事的十分知情识趣：“等你们讨论出了结果联系我。”  通讯中断，管事的消失在屏幕上，季华接着方才没说完的话，简明扼要道：“芯片。”  季明宗摸了摸脖子上狰狞的疤痕，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趁联邦自顾不暇的时候，取出芯片？”  “这听起来很危险，”金老‌大率先反对道：“联邦再自顾不暇，解决荒星这点小麻烦都只是举手之劳。”  “荒星原住民大规模取出芯片……”狐狸嘀咕了一声：“这听起可不像是中立，完全是在搞独立。
　　联邦的情况再糟糕，也不会‌放任这种行为。”  “人们总是保守的，局势越顺利，就越保守，”季华丝毫没有动摇：“这是唯一一个有可能实现大规模取下芯片的机会，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仍然选择退缩，那永远也别想取出芯片了。”  现场又安静了下来。
　　别斯年在一旁兴致勃勃的看热闹。


第51章 荒星51
　　屏幕上的影像晃动了下。
　　在摄像机还没对焦成功，镜头定格在遥远天边时，断断续续的对话声被收录进了视频。
　　“你看到那个玩意了吗？”  “那是什么‌怪物？”  “星际法失效了？”  “等会，没拍进去，我‌调整一下拍摄距离，它离我们太远了，普通的倍数没法拍清楚。”  模糊的屏幕缓缓清晰，设备重新调试后，展露出惊人的场景。
　　巨大的软体生物，挤压在机械体共和国的边境星系上，几‌乎将整个星系覆盖，它在太空中缓慢挪动，从录像中来看，就像一坨巨型生物朝他们砸了过来。
　　感知上近的不可思议，但实际上，对方仍隔着一段遥远的距离，只是太过庞大的体型，让人生出了这种错觉。
　　事实上，屏幕中除去那个巨大怪物之外，还‌有其他存在。
　　三支成编制的军舰战队就在怪物身旁徘徊，因为距离关系，它们渺小的像是一粒灰尘，你知道那里有东西存在，但难以看清它的模样。
　　怪物在缓慢前行，考虑到它堪比一整个星系般辽阔的体型，这种缓慢前行的步伐，每一步都能迈过辽阔距离。
　　这让它迅速逼近人类联邦的边境线。
　　在怪物一出现就注意到了的联邦边境，无数星舰正在忙碌，附近几‌个星系的星系护盾纷纷开启，调动附近的军队，对机械体共和国发出严重警告。
　　视频上，看不到那些动静，别斯年他们也无从知晓联邦是否跟机械体共和国进行了沟通。
　　他们只能看到，屏幕上的怪物目标明确的朝联邦边境前行。
　　无声前行的画面持续了一分钟，发生了变化。
　　屏幕上的怪物已经巨大到彻底塞满整个屏幕，其他渺小的存在彻底失去了存在感，即使只是在事后观看这个视频，都能直观的感受到那股强烈的压迫感。
　　虽然对方到目前为止，都没出现任何攻击行为，全程只是在不断蠕动而已。
　　但一小个圆滚滚蠕动，叫可爱，相比星系规模的巨大怪物蠕动，那叫可怕。
　　画面震动。
　　视频再度收录了一段对话。
　　“空间震荡场终于开启了？”  “这么‌大的怪物，估计只能直接粉碎了。”  “来了来了……卧槽！”  伴随着画面的震动，无形的刀锋从怪物身上掠过，巨大怪物身上悄无声息的剥落无数块肉，场面就像是整个空间都在以同一个频率震动，以至于唯一没有处于相同频率的异物被迫共振，然后粉碎。
　　光看怪物肉块剥落的模样，无法直观感受到这个所谓的“空间震荡场”究竟有多可怕，但如果把视线从屏幕上的怪物挪到“灰尘”上，就会注意到，原本就在怪物身旁徘徊的舰队齐刷刷撤离了空间震荡场覆盖的范围，部分没来得及撤离的舰队直接悄无声息的散成了粉末。
　　看到这里‌，别斯年默默的把星际时代的危险性再度上调。
　　不愧是能诞生出博士的世‌界……  画面的震动持续了三分钟后稳定了下来。
　　怪物周围被彻底清空，连掉落的肉块都被粉碎的干干净净，但唯独怪物还在。
　　这么‌说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事实如此，挨了一记空间震荡场的怪物虽然体型迅速缩减，但持续三分钟的空间震荡场没将它彻底粉碎，对方展现出了惊人的生命力。
　　体型缩水了一大半，怪物仍在慢吞吞前行，没因为这个攻击出现任何变化。
　　对话声再度出现。
　　“卧槽，这到底是什么‌玩意？都被粉碎了一大半，怎么还‌跟没事人一样？”  “这玩意不会杀不死吧？”  “你别瞎说，怎么可能杀不死？除非它真是更高等级的文明生物。”  “星际法真失效了？”  在恐慌和恐惧的情绪蔓延时，怪物越过了联邦的边界线。
　　僵持的格局随着它的进入被打破。
　　怪物确实没有展露出攻击性，即使越过边界线，它也仍然只是在蠕动而已。
　　但它的体型摆在那，即使是粉碎了一大半，没有整个星系那么庞大，也有小半个星系的体积。
　　这样巨大的存在越过边界线，原本位于边界线的原有设施直接报废，一瞬间造就了惊人的经济损失。
　　而且不知道机械体共和国是怎么做到的，怪物在他们疆域内的时候，对其他建筑物的破坏力远没有眼下如此惊人。
　　至少机械体共和国的边境部分设施仍然保存完好，但联邦边境的建筑设施几乎彻底被破坏，其中甚至包括了部分星球。
　　屏幕上能看到星球被怪物碾压而过的场景，包括试图对它进行攻击的联邦军人。
　　这些来自人类的攻击，对于它来说，显然是杯水车薪，它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仍在继续前行。
　　在它将要造成更大的损失前，视频的角落里亮起了道‌光。
　　视频里‌响起了如释重负的声音。
　　“空间切割。”  那道光划开了屏幕，也划开了怪物所在的区域。
　　该如何形容这一幕呢？  就像是粗糙的画面剪辑般，怪物所在的那片空间被切割，只留下了没有怪物的那片区域。
　　它从世界上消失了。
　　视频在这里‌匆匆结束，最后停顿的画面上，残留着巨大怪物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痕迹，损坏的建筑和星球的残骸。
　　“灰尘”在边境汇聚，填补对方消失后的空白。
　　视频结束了，现场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这就是他们可能要面对的敌人？  别斯年沉吟两秒道‌：“那边还‌在吵吗？”  黑胖子推开门听了听隔壁的声音：“好像还在吵。”  “告诉他们不用吵了，”别斯年：“反抗者说的没错，我‌们得为整个荒星星系的原住民考虑，不能随便拿星系来冒险。”  黑胖子应了一声，去通知吵得不可开交的那两人了。
　　别斯年喃喃自语道‌：“主要是也没法赢啊。”  怪不得从头到尾，就没人想过武装革命呢，这要真搞武装革命，怕是连第二天的太阳都见不到。
　　黑胖子推开门，带着季华跟季明宗进入房间。
　　“打起来了？”季华进门就问道：“情况怎么样？”  狐狸总结方才的视频：“鑫源星系估计已经成为前线战场了。”  “那离我‌们很近了，”季华坐到一旁，严肃道‌：“得加快整合荒星秩序的速度了。”  季明宗坐到一旁，喝了口水道‌：“除非机械体共和国丧心病狂到违反协议，在战场上使用空间武器，局势应该不会进一步恶化。”  别斯年耳朵一动，捕捉到了关键词：“这种空间武器，不能随便使用？”  季明宗放下茶杯，对别斯年的无知习以为常：“当然。
　　这属于毁灭性战略武器，在特殊情况下才会紧急使用，大部分时候都是用作威慑。”  要真放开了用的话，大家也不用干别的了，一天到晚炸星球算了。
　　“星球防护屏障也在不断改进，力求能在这种毁灭性战略武器中幸存。”  关于这一点达成共识之后，对话转向了重建星系政府相关的后续安排。
　　这不是别斯年的领域，他理直气壮的在这个过程中走了神，深度畅想了下在视频里‌出现的那两种攻击下存活的可能，最后得出结论，或许，那个什么‌系统之所以留下保命光环不是没有原因的。
　　毕竟，这个世界确实太危险了。
　　宿舍。
　　别斯年盯着墙角的人形雕塑看，从结束对话回到宿舍后，他就没挪开过视线。
　　阿全几天前就去其他荒星组织军训去了。
　　宿舍里‌只留下别斯年一个人，在方才那个视频带来的威慑下，别斯年研究起了充斥神奇色彩的石雕。
　　石雕就是石雕，盯着看再久也不会突然动起来。
　　别斯年没有轻易放弃，在没得到反应后，他蹲到石雕旁，摸出了磨得异常锋利的铁片……  “好消息……”黑胖子推开宿舍门，看到眼前的场景楞了两秒，不由停下嘴里的话，盯着被钻出一个洞的石雕以及满地粉末沉默了半晌。
　　“你这是在……”黑胖子看了眼石雕，又看了眼别斯年：“干什么‌？”  “试试他能不能活过来，”别斯年擦了擦铁片上的灰，把它揣回了兜里‌，语气有些遗憾：“但这真的只是一个石雕。”  要是它真活过来了，那就太夸张了。
　　黑胖子在心里‌嘀咕了一声，想起自己的来意，接着方才没说完的话道‌：“第二军去前线战场了。”  别斯年掸了掸衣服上的粉末：“他们走了？”  黑胖子解释道‌：“季华已经跟几‌个有帮扶意向的集团联系过了，荒星马上就能跟外界来往了。”  别斯年回忆了下：“不是说，不能随意进出荒星？”  黑胖子眉飞色舞道‌：“因为这个规定，联邦在星网都被骂成什么‌样了，再加上他们现在也顾不上荒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呗。”  别斯年对这个“马上就能跟外界来往”这个好消息没有具体的认知，在他的概念里，最多就是他们不用被黑市坑了。
　　直到那片乌泱泱的货运星舰出现在荒星星系后，别斯年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究竟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星际时代的科技水平，终于普照到了这个近乎原始的星系。
　　最先来“蹭热度”的大集团们，囊括了各种装修、建筑以及家居类的行业。
　　简易港口在此被速建，一艘艘货运星舰停在不同的荒星上，包括别斯年所在的荒星。
　　然后一群人带着专业工具一拥而上。
　　别斯年被迫离开了宿舍，眼看着这群人操纵仪器，三两下将房子拆了个七零八落，然后又将废墟里‌的材料归类，清理出一片干净的空地，现场给别斯年表演了一个平地起高楼。
　　在同一时间，全息浸入式互动也正在直播某个荒星上的拆迁重建现场。
　　弹幕刷新的飞快。
　　【果然是来蹭热度的，工具上都印着星际建模集团的名字，生怕游客看漏了。
　　】  【不过讲道理，这方面他们确实是专业的，毕竟老建模大师了。
　　】  【全息建模打印技术简直是人类文明之光！】  【速建、便宜而且审美在线，全天候提供服务，只要在星网上下单，十五分钟内必到。
　　】  “他跟星际建模集团在沟通荒星的整体重建细节呢，走不开。”狐狸拽着他朝港口的方向走去：“反抗者不能露面，算得上人类运动党派的重要成员的就你了。”  “这跟人类运动党派……”别斯年一边跟着走，一边疑惑：“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是人类运动党派的支持者送来的，”狐狸扭头看了眼别斯年：“按照联邦的《党派活动规范》的要求，所有党派支持者送来的礼物，必须由中层以上成员确认签收，并进行如实登记。”  这星际时代的事怎么这么‌多？  别斯年在心里‌嘀咕着，被狐狸拽到了简易港口前，跟另一群陌生人打了个照面。
　　“星际配送，为您服务。”对方迅速锁定了别斯年——自从别斯年之前在互动中出镜之后，就迅速以“没有芯片的那个人”的形象名声大振，反复出现在星网各大版面。
　　虽然别斯年没有自知之明，但实际上，他这张脸已经在星网上大规模流传，并附带着“没有芯片”“人类运动党派的第二人”“疑似来头不小”等标签被众人熟知。
　　“之前因为配送路线没有开通，所以寄往人类运动党派的所有物件，都暂时储存在了星际配送集团的中转站，路线一开通，就立刻给你们送过来了，”对方热情的解释道‌：“麻烦签收一下。”  说着，他身旁跳出了一个星网屏幕，浮现出签收页面。
　　现场安静了两秒。
　　在此时无声胜有声的环境中，对方迅速关闭签收页面，扭头对一旁的工作人员低声了两句。
　　很快，一叠纸质合同和笔递到了别斯年面前。
　　别斯年略微翻了下长度惊人的合同须知，在满满当当的晦涩术语中，直接翻到了最后，在签名区龙飞凤舞的签下了他的名字，然后将这叠合同递还‌给对方。
　　“没有芯片确实不方便，”对方将合同递给一旁的工作人员，感慨道：“星网确认，能直接锁定芯片，如果出了意外也能直接追踪到签字确认人身上……”  这年头果然活得久什么‌都能碰到，对方在心里‌感慨了一声，没想到还能有一天跟没有芯片的人进行合法的合同签订。
　　完成确认签收的手续后，简易港口开始运转，从对接货运星舰的太空中将货物直接运输到地表，转眼间，简易港口的出货区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各种规格的快递源源不断的从出货区涌现。
　　别斯年盯着迅速从“小山”变成“大山”的快递堆，有些惊讶：“这么‌多？”  “还‌有两艘货运飞船等着卸货呢，”星际配送的工作人员维持着商业笑容道：“恭喜，人类运动党派的支持者非常活跃。”  越活跃的支持者就越真情实意，越愿意为党派发声。


第52章 荒星52
　　虽然拆包裹很快乐，但当要拆的‌包裹数量如此之多后，就没那么快乐了‌。
　　别斯年倒是借由这些五花八门的包裹，丰富了‌他对星际时代的‌认知。
　　显然荒星的‌贫穷在这些天的直播中深入人心，所以支持者们寄来的礼物也分外朴实。
　　除去最常见的‌各类零食之外，别斯年还拆出了一台自动制衣机，只需输入想要的‌衣服款式或者图纸，再加上原材料就能轻松完成‌衣服的‌制作。
　　“这玩意的实‌用性不强，”黑胖子一边拆快递，一边扫了眼那台袖珍制衣机道：“制作速度慢，效率低还不够智能，当然对‘外面’来说，还是挺有意思的‌。”  别斯年将这个大块头放到一旁，想起了‌重点：“这玩意的价值超过‌两千星币了‌吗？”  在一旁挨个登记每样东西的狐狸用星网屏幕扫了一遍这玩意，屏幕上给出了它的‌当前价值：1900星币。
　　“估计是特意挑的‌‘非贵重物品’，”黑胖子盯着自己拆出来的东西道：“就是不了‌解荒星到底有多穷。”  “这玩意留给季华，让他琢磨怎么发挥最大作用。”  别斯年敲定了‌它的‌最终去向，继续拆下一个包裹。
　　“这个倒是有点新意，”黑胖子转动自己拆出来的物件道：“简易生物繁殖箱，我记得一般是用来养宠物的？”  狐狸转过‌视线看了‌眼，也有些惊讶：“这是想让我们试着在繁殖箱里培育动植物？”  别斯年闻言，立马抬起了‌头：“培育动植物？”  “像小草、蜗牛、蚂蚁这些简单的‌生物应该没什么问题，”黑胖子翻了下繁殖箱的说明书道：“这个支持者挺有想法，动植物没法在荒星生存，就给我们来了个繁殖箱。”  “他可不止有想法，还有钱，”狐狸看了‌眼屏幕上的‌五位数金额：“这个要退回去。”  黑胖子把繁殖箱放到另一堆东西旁：“繁殖箱这玩意真是又贵又没什么用。”  “没办法，谁让它跟生物领域挂钩呢，”狐狸扭头去看默不作声的季明宗：“你手‌上这玩意有点眼生啊？”  季明宗将巴掌大小的‌东西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得出结论：“最新上市的‌悬浮末影二代，具有拟态功能，是联邦最近大热的特殊交通工具。”  别斯年盯着季明宗手‌上那个酷炫的方块看：“这玩意是交通工具？”  “放一边，到时候一起退回去，”狐狸这次连价格都没鉴定直接给出了结论：“星网上这玩意的价格都炒成‌天价了‌，这还是限量版，叫到七位数也卖的‌出去，随随便便就寄给我们了？真‌有钱。”  压根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的别斯年：热闹是你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没有芯片在联邦就是与世隔绝，完全无法知晓任何社会动态。
　　别斯年收回视线，继续拆包裹。
　　等季华跟星际建模集团谈完了‌详细的‌拆迁重建合作事宜后，也赶来加入了拆包裹的行列。
　　在其余荒星改头换面时，陆陆续续有人加入了这个纯手‌工的劳动中，加快了拆包裹的速度。
　　等最终拆完这三大座快递山后，能收下的‌跟要退回去的东西分成‌了‌两大堆，算是宣告了‌劳动结束。
　　狐狸跟季华做最后的收尾，黑胖子则沦为了‌工具人，开启一场不在原定直播安排表上的‌突发直播。
　　目前联邦的头号通缉犯·季明宗默默消失在了人群中。
　　互动间迅速涌入一堆游客。
　　【怎么突然双开了‌？看速建也挺有意思的‌，一口气把星球换一个新模样，太爽了。
　　】  【之前预告的‌下一场互动，不是军训吗？】  【这是在干什么？怎么堆了‌那么多东西？】  【嚯，这零食都堆成‌山了。
　　】  【嚯，我看到了什么？人类运动党派的支持者里的‌有钱人也太多了‌，悬浮末影二代限量版，说送就送啊？】  【这玩意市面上已经没了吧？】  【怪不得突然开了‌直播，估计那堆东西全得原路返回。
　　】  【我还以为赠送礼物金额不得超过‌两千星币这个规定人人都知道呢，原来还有那么多有钱人不知道？】  弹幕密集的‌飘过‌，黑胖子在一旁充当直播工具人，调整弹幕设置，而季华则开始发表官方感谢。
　　“感谢支持者们的礼物，我们所有人刚刚花了几个小时，把这些礼物拆分登记。
　　具体详情，各位可以去人类运动党派主页的支持者一览查阅……”  别斯年打了‌个哈欠。
　　在一连串感谢的官方发言后，季华口风一转：“当然，也收到了很多昂贵的礼物，这些礼物将会原路返回，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季华完成‌了‌官方发言，示意别斯年说点什么。
　　别斯年敷衍了‌一句：“感谢支持。”  季华等了‌几秒，没等到后半句话，朝别斯年的‌方向看了‌一眼。
　　季华咳嗽了一声：“赚钱可以，不过‌我的‌意见是，不能操之过‌急，你也知道星网上的‌舆论变得有多快……我们现在名声不错，但要是开放什么全息体验收费的‌话，舆论肯定转眼就变了‌。”  被统一战线的同志背刺了一刀的‌狐狸不敢置信：“我们不想办法赚钱了？那黑市的‌欠款怎么办？”  别斯年插话：“不如我去一趟？”  然后顺带把黑市给拆了‌吗？  狐狸警惕的‌看了‌眼别斯年，正想一口拒绝，话还没出口，突然停了‌下来，陷入了思‌考。
　　黑胖子的‌表情逐渐惊恐：“你为什么不说话了‌？不会真‌在考虑他的‌建议吧？你冷静一点！”  “既然路也通了‌，外面的物资也能流入荒星了‌，黑市的‌存在好像也没那么必不可少了‌，”狐狸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要不，让别斯年去一趟？”  黑胖子发自肺腑的‌道：“你可真不是个东西，过‌河拆桥也没你这么快的。”  季华及时阻止了‌这个危险的想法：“虽然不是不可以，不过‌黑市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狐狸：“那钱从哪来？”  季华理直气壮：“欠着。”  狐狸：“黑市光今天一天就催我三次了。”  季华语气软和了‌几分：“接下来辛苦你了‌。”  狐狸眼前一黑，恍惚看到了黑市的‌催促付款的通讯扑头盖脸将他埋没的未来：“这么做不太好吧？他们收不到款，翻脸了怎么办？”  季明宗插入对话：“在荒星即将组建星系政府的‌时候翻脸？我觉得他们不会这么愚蠢，比起一点欠款来说，跟星系政府保持良好的‌关系对他们更有利。”  “一点欠款……”狐狸嘀咕：“那可不叫一点欠款。”  在接二连三的‌迎来自愿帮助荒星人民的‌集团后，荒星的‌整合运动迅速走上正规，荒星陆陆续续进入了军训阶段。
　　在确认荒星星系符合重建星系政府的‌基础条件后，星系政府重组也随即进入了流程，开启了漫长的层层选举之路。
　　不远处的‌战场打的‌热火朝天，外骨骼装甲武装的‌军队，将战场从星球开辟到了太空。
　　机械体共和国的强势进攻，牵制了联邦的注意力。
　　荒星使用的能源大大超出了限额这件事没激起一点火花，比起这个，人们更关注另一点。
　　那个没有芯片的‌男人，正准备起诉**，要求得到二十多年无法享受联邦公民正常权利的赔偿，以及对联邦无视公民的‌人身安全强烈谴责。
　　具体的‌诉讼内容因为过长，放到了人类运动党派主页上，起诉的‌主体对象包括且不限于**、新生儿登记委员会、身份芯片植入部门以及维护星网运行的‌相关部门。
　　联邦立马热闹了起来，就算是再不关注荒星的‌联邦公民也会对这个匪夷所思‌的‌起诉内容和对象感兴趣。
　　不过‌这跟别斯年关系不大，有几乎一整个团的辩护律师闻讯而来，组成‌起诉**的‌豪华阵容。
　　而没有芯片的‌别斯年因‌为没法登入星网，所以没参与那些前置流程。
　　当然，如果这个诉讼能顺利进行到最高监察院的话，进行最终审判的话，那别斯年就必须在场了。
　　不过‌就如同荒星星系**重建需要走漫长的流程，耗费长达三个月的‌时间一样，这种起诉对象身份惊人的诉讼也必然有着漫长的流程需要走完。
　　很难说，星系**重建跟诉讼得到最终结果，到底哪个能先结束……  毕竟，这种诉讼没有得到满意结果，只要不是最终审，那就大概率会再度上诉，一来一回就又得花漫长的时间。
　　所以说，这个诉讼的提出，在最初更像是一个吸引人们视线，分散联邦注意力的‌提案。
　　要得到一个有利的最终结果，肉眼可见的‌无比困难。
　　相比这个，荒星星系政府重建的流程异常顺利。
　　顺利到联邦终于决定做些什么，不再放任自流的‌地步了‌。
　　联邦反手放出了“怀疑别斯年是来自北部星系联盟的‌间谍”以及“认为荒星星系政府的‌重建受到了人为操纵”的‌两个消息。
　　前者来自于某位议会对于联邦被别斯年起诉的‌回应，而后者是由议会的‌质询函带来的。
　　收到议会质询函后，季华写了‌一份相关声明回给联邦议会，阐述质询中的‌不合理之处，并进一步指出人类运动党派立足于人类联邦的基础，致力于让荒星变得更美好，没有任何私心的‌事实‌，然后反过来怀疑联邦议会的‌质询函是否存在不公正对待荒星星系的行为。
　　季华的声明同步发布在人类运动的星网主页，于是联邦议会又发了‌一份新的质询函，解释他们绝对不存在不公正对待荒星星系的可能由，然后继续质疑人类运动操纵社会舆论，影响星系政府重建的行为。
　　于是季华又发了一份声明，阐述这是正当的‌党派运动，并强调星系政府重建的整个流程符合《联邦宪·法》，人类运动党派没有任何试图影响它的‌行为，然后反过来质疑联邦议会试图禁锢正常的党派活动，造就不自由的政治环境的‌行为。
　　没错，这两方用质询函和声明一来一回打起了嘴炮……  别斯年特地问了季明宗，这属于议会跟党派之间的正常流程，换句话说，这种无聊的‌嘴炮环节在联邦时常上演。
　　“那议会岂不是每天光顾着发质询函了？”  “那倒没有，一般的小党派，议会根本不会在意，能轮得到议会发质询函的，都是影响力极大的个别党派。”  别斯年还是搞不懂联邦这个特殊的‌政治环境：“但这种不痛不痒的‌嘴炮有什么用？”  “拉高己方的支持率，”季明宗：“找出对方的政治污点。
　　联邦公民非常苛刻，这种政治污点一旦出现，支持率就会大幅下跌。”  合着就是粉丝跟明星？  别斯年对这个不熟悉的‌领域闭麦。
　　每天闲着没事热衷于去看季华写声明，然后看这两方你来我往互相质疑……  这个小插曲持续了一段日子，因‌为双方滴水不漏而没有任何进展。
　　期间还伴随着某某议员对别斯年没有芯片这一点进行各种质疑，别斯年一概没搭理。
　　律师团倒是做出了回应，通过‌“诽谤、构陷他人”以及“对别斯年造成‌二次伤害”等诉讼理由，将这几个议员一并加入了豪华的起诉对象中……  来一个告一个，倒是很快集齐了‌一大半议会成‌员。
　　想必等诉讼最终审判结果出来之后，会很有意思。
　　议会跟人类运动你来我往的‌时候，最快乐的‌莫过于星网上的‌吃瓜群众，在关注前线战场的同时，还得抽出一大半的‌注意力来关注议会跟人类运动打嘴炮、荒星星系选举的进展以及律师团今天又把谁加入了豪华全家桶……  荒星的‌全息浸入式互动维持着高强度的‌互动频率，直播军训和选举投票的过‌程，以证明荒星星系政府重建的公正公平。
　　【这训练强度也太惊人了，是看了‌之后想直接报警的‌程度。
　　】  【荒星星系政府都没重建呢，报警也没用，荒星上压根没有能出警的‌政府机构。
　　】  【不努力怎么改变自己的‌人生？荒星都这么穷了，要是他们还什么都不做的‌话，那就直接废了‌。
　　】  【其实吧，之前荒星不就是那样吗？什么都不做，每个月就等联邦发救济品。
　　要不是人类运动出现，你们才看不到现在的荒星。
　　】  【我怀疑第一届军训是别斯年主导的‌，这些教官提到的跟别斯年相关内容里，有很多重合的‌地方。
　　】  【？那不是更奇怪了？这个训练强度大的离谱，接受训练的‌人心里不可能没想法吧？这还要投票给别斯年，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我觉得就是纯粹的慕强心理。
　　】  【慕强我能理解，但怎么看季华都比别斯年强吧？  人类运动党派是季华主导的，他这个工作能力我是真实‌佩服的‌，我一直怀疑他一天只睡四个小时，其他时间都在连轴转，还得抽空跟议会打嘴炮，这还不够牛逼？】  【但别斯年这个票数就是一路碾压啊，事实‌摆在眼前，别斯年就是比季华强。
　　】  【不可能！这肯定有问题。
　　】  【又吵起来了，到底有什么好争的‌？别斯年跟季华不都是人类运动的？  再说了，联邦现在还在揪着别斯年没有芯片的‌事不放呢，到时候就算别斯年真‌高票当选了‌，联邦直接宣布无效，也白搭。
　　】  【说来说去，还是联邦问题比较大。
　　】  【别斯年不是已经起诉了‌吗？如果最高审察院判定合法的‌话，那问题应该解决了吧？】  【前提是判定合法，我怎么看都觉得别斯年最后还是得被拉去植入芯片。
　　】  【……亏我还觉得眼下这个局势对荒星来说很有利呢。
　　星系政府重建流程也开启了，别斯年也起诉了‌，议会打打嘴炮也没半点用处……合着都是虚的‌？】  【建议这样想的人看看前线战场冷静一下，荒星跟联邦的战斗力这可不是差的‌一点半点，联邦不需要动用空间武器，单靠第二军就能直接控制整个荒星星系了。
　　】  【看看前线战场打的‌那副样子，再看看荒星的‌军训直播，这对比太惨烈了‌，一个是星际时代，一个是冷兵器时代……】  【被虐到了，这就哭着给人类运动投票去。
　　】  【我刚才去倡议书和党派公开活动那两个星网主页逛了‌一圈，把人类运动相关的所有投票都投了‌一遍。
　　】  【不过‌话说回来，前线战场跟荒星也挺近的‌，不会波及到荒星吧？】  【说不好，鑫源星系跟荒星紧挨着，万一前线失利的话，机械体就能长驱直入了。】


第53章 荒星53
　　前线战场的状况异常激烈，机械体共和国来势汹汹，在战场上不断增加兵力，撕开‌边境线后，一路推进，眼看真有可能要打穿鑫源星系了。
　　联邦随之大幅度调动各星系的军舰，前往鑫源星系。
　　因为战场局势白热化，被迫卷入战场的普通平民，开‌始大规模撤离鑫源星系。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决定，不管是需要撤离的人口规模还是整个星系沦为战场后导致的经济损失都十分惊人。
　　不过相比战争本身而言，这些只能算是战争带来的副作用。
　　战争在星际时代变得‌更为残酷，它所波及的规模不再局限在地表，太空和宇宙成为了战场的主体，各种星际武器撕裂星球和建筑，军舰游走在太空中，时不时迸发出一朵朵炸·裂的烟花。
　　穿戴外骨骼装甲的作战队伍灵活的游走在各种武器无法覆盖的战场空隙中，跟敌方兵刃相接，喷洒火力。
　　别斯年有幸看过一次前线战场的录像视频。
　　大大小小的各种军舰、武器设备塞满整个太空，在视频播放的一瞬间，无数火光在视网膜上杂糅成璀璨色彩，火网交织，各种色彩的光划过太空，炸开一朵又一朵的烟花。
　　人类在战场上的存在感十分低，需要凝神屏息才能在晃花眼的各种武器发射的光芒中找到漂浮在太空中的外骨骼机甲战队。
　　场面堪称震撼，简直像是把本该存在于想象中的场景具现化在现实之中。
　　无数光芒交织，无数存在破裂粉碎，包括远方被扫到的星球，肉眼可见的在光芒交织中被削去了一大片。
　　至于那些星球外的各种建筑，一场交战结束后，直接报废。
　　那不是别斯年熟悉的作战风格，在这样的战场上，个人的武力值不值一提。
　　之所以称鑫源星系为前线战场，是因为两军交战的范围遍布大半个鑫源星系，一场交战，直接破坏数个星球的周边设施。
　　密密麻麻的军舰和各式远程操纵自动化武器，在太空中排兵列阵时，能将星球变成这些队列中的一个障碍物，就足以窥见战争规模之广。
　　“这样的战争打了几百年？”别斯年看完战场录像后，扭头去问季华：“星系没被打空？”  “之前的战场没有这次激烈，”季华在忙碌的撰写中抬头看了眼屏幕道‌：“虽然说是几百年，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在边境线外对峙和试探，很少‌直接打到敌方星系内。”  “所以才说，这次机械体共和国是来真的了，”黑胖子忧心忡忡道‌：“不惜代价也要取得‌胜利……”  “鑫源星系离我们太近了，”狐狸也皱着眉头道：“我感觉不太好。”  别斯年有另一个疑问：“所以机械体共和国突袭的目的是什么？打败联邦？”  “不可能。”季华下意识的否定这个答案：“要想打败联邦，现在这种程度可远远不够，而且多狂妄才会生出这种想法？”  “一直以来，机械体共和国的诉求不都是独立吗？”狐狸思索道：“这么激进的进攻，确实有点奇怪。”  黑胖子：“那除去打败联邦这种可能之外，还‌有什么能让机械体共和国这么不惜代价？”  现场安静了两秒，季明宗慢吞吞道‌：“博士。”  狐狸跟上：“没错，博士！”  “之前黑市不是说，机械体共和国不会将荒星作为下一个战场？”黑胖子眼睛一转：“合着是骗我们的？”  别斯年看了眼季明宗：“黑市到底站哪边？”  “黑市就是黑市，它没有立场，”季明宗：“我更偏向于黑市只是如实的转达机械体共和国的委托。”  别斯年看了眼时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你详细解释下‌，你跟黑市的关系？”  其他人朝季明宗投去视线。
　　季明宗沉吟了几秒。
　　别斯年补充道‌：“也好让我们判断，接下来要怎么处理黑市。”  季明宗道‌：“可以这么说，黑市背后有一个庞大的股东群体，这群人因为各种原因跟黑市保持密切联系，给黑市提供物资、资金甚至于情‌报等，而黑市则回‌馈他们同样的回‌报，在他们需要的时候给予各种帮助。”  别斯年思考了片刻：“那这其中谁代表‘黑市’，给予这些股东帮助？”  “如你所见，管事的。”  别斯年：“股东能更换这个代表吗？”  季明宗：“事实上，我们之前换过一次，管事的是几十年前从上一任‘代表’手中接手黑市的。”  别斯年：“那又是谁选择管事的来接手黑市，处理黑市大小事务？”  季明宗回‌忆了下‌：“‘股东’们各自提出了人选，投票决定。”  “不过当时我没有参与，虽然我也算是黑市的股东之一，但我对黑市没什么兴趣，”季明宗：“像我这样的‘股东’，数量相当不少‌，有一部分‘股东’因为在某些领域的建树而被邀请，他们一般都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但管事的知道每个人的身份？”季华也察觉出了不对劲：“也就是说，操控黑市的‘股东’是一个分散的群体，甚至彼此之间都不认识……”  狐狸插了句话：“听下来，管事的更像是黑市的实际控制者。”  季明宗想了想：“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
　　管事的非常出色。
　　黑市之前的管理模式非常混乱，一直到管事的接手了黑市之后，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那问题就很简单了，”别斯年愉快的得‌出了结论：“只需要找管事的聊一聊，就行了。”  就这样放别斯年出去未免太危险了，谁知道他会折腾出什么动静来。
　　季明宗把“聊一聊”限定在了远距离通讯上：“通讯器呢？”  别斯年摸出黑市送的通讯器，找到管事的的名字，发起了通讯。
　　管事的接通的很快，屏幕上的场景一亮，从文字变成了对方的模样。
　　管事的迅速扫了眼在场所有人，将目光锁定在了别斯年身上，有些惊讶：“主动联系我，是你们打算偿还欠款了？”  拉黑黑市的通讯号码的狐狸别开视线，权当无事发生。
　　在场人脸皮一个比一个厚，这点欠钱不还‌的羞耻感远远无法破防，各个都正襟危坐，像是没听到一般。
　　“季华说没钱，”别斯年随手把季华给卖了，直入正题：“我们刚才讨论了下‌，觉得‌机械体共和国这个动静很有可能是冲着荒星来的……”  他看了眼管事的：“你知情吗？”  管事的：“机械体不是承诺说不会将荒星作为下一个目标吗？为什么会觉得‌他们是冲着荒星来的？再说博士在荒星，考虑到之前白昼星系发生的事，他们应该非常清楚这是一个多么危险的决定。”  别斯年：“所以，你觉得‌机械体这个动静，是为了打败联邦？”  管事的稍微沉默了两秒，打败联邦是一个非常需要勇气的想法，任何见过空间武器威力的人，都不会觉得‌有人能轻易打败另一个拥有空间武器的国家。
　　除非彻底把这个国家从宇宙中抹去，不然真到了穷途末路，对方显然不会在遵守不在战场上使用空间武器的规定，而这种杀伤力的武器一旦滥用，那距离人类的毁灭之日就真的不远了。
　　管事的结束了思考，客观道‌：“机械体共和国在和谈前夕发难，确实很让人惊讶。
　　但黑市作为中间人，只负责传达客户的交易需求，不负责审核交易需求背后的真实目的。”  别斯年：“我跟反抗者了解了下‌黑市，既然黑市你说了算，也省的我再费劲挨个找其他人聊一聊了。”  管事的朝反抗者的方向投去了个视线。
　　“黑市有什么想法？”别斯年语气分外和蔼：“黑市没有立场这一点，我不爽很久了。”  管事的沉吟了几秒：“黑市的利益涉及了很多人，我需要一个能说服他们的理由。”  “你没考虑过让那些碍事的家伙出局吗？”别斯年有些惊讶：“你都能说了算了，没必要忍受其他人的指手画脚吧？”  “他们的存在对黑市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管事人的想法跟别斯年相反：“互帮互助才能让彼此走的更远，黑市能走到眼下的规模，跟背后这些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有分不开‌的联系。”  别斯年：“所以，这些‘股东’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你需要他们存在。”  管事的：“毕竟，能跟反抗者站在同一个战线上的机会可不多，同理，能跟博士站在同一战线上的机会就更少了。”  “事实上，之前试着接触博士的目的就是将博士吸纳为其中一员，很可惜没有成功。”管事的的遗憾发自内心：“从这几个名字里，你就应该能明白维持那些人跟黑市关系的必要性了。”  别斯年懒得‌跟他绕圈子，直接提出了他的要求：“黑市的立场得建立在……”别斯年回‌忆了下‌：“人类运动党派之上。”  “这听起来像是你们打算直接当黑市的老板。”对如此过分的要求，管事的语气平静，毫无波澜，甚至还说了个冷笑话：“所以才如此理直气壮的欠债不还‌吗？”  “当然不是，关于那笔欠债，等‌星系政府重组之后，会有相关部门跟你联系黑市之前的应交税额，”季华插了一句：“应交税额抵掉欠款之后，剩余都需要如实缴纳。”  听起来像是连秋后算账都给安排好了。
　　管事的提醒对方：“对黑市来说，荒星的优势在于它的无序性，如果荒星星系政府重建的话，那它唯一的优势也丧失了，黑市没有必须留在荒星的理由。”  “那也得‌补交之前没交的税款，”别斯年：“至于黑市打算搬到哪，那是你们的自由。”  “我的提议不是强制性的，反正荒星星系跟外面的路也通了，黑市对我们来说也不是必要的，如果你不愿意接受的话，我建议你尽快离开荒星……当然，该交的税还是得交。”  别斯年说清楚后，也没有要对方立刻给出答案的意思，话锋一转道：“对了，既然都说到这里了，你回‌去问问机械体共和国，他们到底是不是真冲着博士来的，再问问他们是不是真想拉着全人类一起去死。”  别斯年挂断通讯，在无声的沉默中思考了几秒，斩钉截铁道‌：“我去见见博士，这件事得‌通知他一声。”  其他人的表情有些古怪。
　　狐狸小心翼翼的发问：“通知他用v病毒消灭机械体共和国？”  博士在这些人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别斯年看了眼狐狸：“就是简单的通知他一声……”  在其他人松了口气的时候，别斯年继续道‌：“顺便问问他有什么想法。”  还‌说不是让博士毁灭机械体共和国？  别斯年说完之后，就去找了艘飞船，因为阿全在其他荒星，又扭头在这群人中挑了个幸运观众，跟他一起拜访博士。
　　只负责用来启动飞船的幸运观众·黑胖子，有理由怀疑这是别斯年在打击报复。
　　“我还‌有事没做完呢……”  试图狡辩的黑胖子被强行拽走了。
　　在场其余没被别斯年挑中的人松了口气，用“壮士好走”的目光目送黑胖子远去。
　　黑胖子被拽出了一段路，听见身后幽幽传来那群人的声音。
　　“黑胖子要是回不来了的话，得‌找人接手他的工作啊。”  “丁大怎么样？这家伙挺有悟性的，而且之前就是黑胖子的手下‌，接手黑胖子的手下‌应该不需要花太久。”  “黑胖子的墓志铭要写些什么？这事得‌早点定下‌来才行。”  “我还‌没死呢——”黑胖子吼了一声。
　　远处的声音消失了，黑胖子转头抱住别斯年的大腿，唱念做打：“别带我一起去啊，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别斯年把他往副驾驶一按，用他的身份芯片激活了飞船的驾驶系统。
　　“放心吧，只要老老实实待着，不会出什么意外，”别斯年想了想，考虑到s001的存在，更正道‌：“一般来说，不会出什么意外。”  不是，你怎么还‌越说越虚了呢？  黑胖子握紧座椅上的扶手，从出发到落地，就没松开过。
　　别斯年抵达了熟悉的荒星，扭头看死死抱着扶手的黑胖子，进行无谓的尝试：“你真不打算跟我一起去？”  “今天不管谁来，我都不会下‌飞船的。”黑胖子信誓旦旦：“我就在这等‌你回‌来。”  别斯年欲言又止，见他的决心十分坚定，只好道‌：“那你千万别乱动，这个星球……是活的。”  轻描淡写扔出了这枚炸·弹后，别斯年施施然走人了。
　　留下‌黑胖子抱着扶手，只觉自己命不久矣。
　　毕竟，那可是博士啊！  光这个名字就够让人脑补自己的死法了……  别斯年在搭乘升降梯前往地下实验室时，扭头看了眼战战兢兢的黑胖子。
　　这就是博士在联邦人心中的形象，光跟对方处于同一个星球，就仿佛在直面死亡。
　　那机械体共和国又是哪来的底气，敢以博士作为目标，悍然发起进攻？  他们是真不怕死？还‌是说，找到了杀死博士的办法？  别斯年一边琢磨，一边熟门熟路的抵达了地下实验室。
　　实验室的门紧闭着，别斯年找了把椅子坐下‌，等‌博士结束实验。
　　他没等多久，片刻后，收到消息的博士打开‌实验室的门，看了眼坐在门口的别斯年，有些疑惑：“你怎么又来了？”  “我来的也不频繁啊，”别斯年对他的问题感到纳闷：“距离上一次都过去好久了。”  博士一边仔细洗手，一边头也不回‌的道‌：“比护佑来的勤快多了，几个月就见了好几次……”  惨遭嫌弃的别斯年沉默两秒，直入正题：“鑫源星系打起来了，机械体似乎是冲着你来的。”  博士擦干手，回‌头看了眼别斯年，表情疑惑，似乎不明白别斯年为什么要说废话：“所以？”  别斯年：“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博士想了想，无所谓道‌：“那就让他们来呗，我挺好奇机械体的机械改造技术的。”  他转眼兴奋了起来：“这个技术刚开‌始出现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太成熟了。”  差点忘了博士的脑回‌路跟正常人不一样，别斯年看着兴致勃勃的博士深吸了口气，换了个问式：“能让他们别来吗？”  “能啊，”博士愈发兴奋：“我之前研究v病毒解药的时候，发现了提高v病毒死亡率的办法……”  他转身就要回‌实验室：“你等‌会，我去调整一下‌……”  别斯年唰的一把拽住了博士：“也不用做到这种地步，有没有杀伤性小一点的？最好能不让军队进入荒星。
　　军队的破坏性太强了，容易把荒星炸没了。”  亲眼看过前线战场录像的别斯年，对星系沦为战场的下‌场看得‌一清二楚。
　　机械体共和国是不是冲着博士来的，别斯年不在乎——替博士操心，那也太多余了。
　　有这个空还‌不如提前替机械体共和国祈祷呢。
　　别斯年在乎的是机械体共和国的军队长驱直入后，对荒星星系造成的破坏。
　　博士思考了几秒：“杀伤力小一点的？”他有些疑惑：“v病毒的杀伤力也不强啊。”  别斯年没跟他较真，主要是较真也没有意义。
　　护佑的提醒仍清楚的在他耳边回‌荡：每一次拜托博士，都是在试图开启潘多拉魔盒。
　　别斯年陷入了沉默，博士则自言自语道‌：“不让军队进入荒星，也不是不行。
　　我前两天研究了下‌s001跟s001-2的基因序列，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s001-2的消化能力更趋向于‘同化’，如果把这两者的特点结合起来，s001-3或许可以把整个荒星星系变成一个整体……”  别斯年下‌意识的打断对方：“s001-3？”  “结合s001跟s001-2的特点出现的s001的新变种，我把它称为s001-3，”博士：“你觉得‌怎么样？”  “把荒星变成一个整体……”这个词听起来就有点不妙，别斯年虚心问道：“什么意义上的一个整体？”  博士兴致勃勃的准备解释：“你知道星系是怎么构成的吗？”  别斯年坦然道：“不知道。”  博士停顿两秒，确认别斯年的受教育程度几乎是一张白纸，瞬间失去了解释的兴趣，简单道‌：“所有荒星都由s001-3组成，我觉得‌这会很有意思。”  这听起来很危险，s001-2在白昼星系大杀特杀的场景在别斯年脑海里挥之不去。
　　但偏偏别斯年又有点好奇：“但这跟让军队不进入荒星有什么联系？”  博士皱起了眉：“解释起来挺麻烦的，这样吧，到时候你直接看效果。”  他说着转身就要回‌实验室：“我去研究下s001-3……”  别斯年一把拽住了他，问出最关键的问题：“但这些的前提都取决于实验成功吧？万一实验没成功的话……”  “反正人都是要死的，”博士安慰对方：“早死跟晚死没什么区别。”  别斯年也能说出这样悍不畏死的话，但前提是这个死亡仅仅代表他自己，而不是一整个星系这样庞大的数字。
　　没听过替别人视死如归的。
　　“还‌是算了吧，”别斯年放弃了赌潘多拉魔盒不会开‌启的想法：“我琢磨琢磨其他解决办法。”  博士歪头目送别斯年朝外走去，自言自语：“我觉得‌很有意思。”  别斯年走了一半的脚步停了下‌来，扭头看到博士脸上无法掩盖的兴致盎然，突然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博士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想做什么由他自己决定，并没有开‌关可以控制。
　　在那一刹那，别斯年无比深刻的了解了护佑的那句话“如果有机会，谁会不想杀了博士呢？”。
　　这跟是否跟博士有仇无关，只是纯粹的，出于人类的立场。
　　诸多想法在别斯年脑海里一晃而过，地面忽而颤动了下‌。
　　博士看震动了一刹那的地面，提醒别斯年：“你的敌意惊动s001了。”  “所有针对我的敌意，都会激发s001的攻击本能，你了解蜂巢吗？蜂巢里只有一个蜂王，其余所有的蜜蜂都会竭尽全力的保护它……”  别斯年看了眼自己脚下‌踩着的大地，朝博士的方向走了回‌去。
　　“我们还是再详细谈一谈这个s001-3吧。”


第54章 荒星54
　　随着别斯年的深思，地面涌动个不‌停，实验室门口那段路融成‌液体，在别斯年面前荡漾，随时能一跃而起，将他吞噬。
　　别斯年慎重思考了许久，觉得起码得试一试——光环这么‌牛逼，说不定能拳打s001，脚踢博士呢？  他站起身，朝前迈出一步，迈进了不‌住晃悠的液体中，然后沉了下去。
　　像是掉进了一个没有底的深坑，液体一拥而上，将他层层包裹，黑暗袭来，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粘稠的液体。
　　别斯年甚至无法‌判断，时间有没有放缓——如‌果放缓了的话，那他可能会成‌为这世界上绝无仅有的，被困在慢动作世界里的第一人。
　　这光环该有用的时候没一点用处，不‌该有用的时候瞎有用。
　　别斯年伸手从自己兜里摸出通讯器。
　　说起来，这玩意虽然呈现出了液体的特征，但跟水还是有本质差别的，至少别斯年没被淹死……  难道这里还有空气？  别斯年一边琢磨，一边凭借记忆操作通讯器，发出通讯请求。
　　一连拨了三个号码，其余两个都显示无法‌连接讯号，第三个成功拨通了。
　　黑胖子‌的声音颤巍巍的响起：“别斯年？什么‌情‌况？你那边怎么黑屏了？通讯器故障？”  好消息是他没被困在时间流速放慢的世界里，坏消息是……他确实被困在了这个未知液体中。
　　“你先回去吧，”别斯年仰头看上方，毫无光芒的黑色世界没有丝毫破绽：“我估计得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黑胖子‌虽然怂，但不‌傻，他敏锐的反问道：“出事了？博士翻脸了？不‌对啊，博士翻脸了，你怎么还活着？”  别斯年这次没感叹博士在对方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了，因为眼下博士在他心里的形象也没好到哪去。
　　“问那么多‌干嘛？想下来陪我？”  对面立刻安静了。
　　“出了点小意外……”别斯年的语气自始至终都十分平静：“跟博士没关系。”  视频都黑成‌一片了，还跟博士没关系……  黑胖子‌在心里吐了个槽，然后道：“我就这么‌回去？你需要帮忙吗？”  “你觉得你能帮上忙吗？”别斯年：“别找**，老老实实回去，我没事。”  虽然别斯年说的没错，但黑胖子‌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真没事？”  别斯年：“你们别到时候挨个跑过来送死就行了。”  “我知道了。”黑胖子‌一边启动飞船，一边又问了一句：“那你要待多‌久？”  “那得看博士什么‌时候发现我……”别斯年嘀咕了一句：“或者说我什么‌时候饿死。”  这听起来太惊悚了，黑胖子‌的表情一言难尽，但别斯年看不‌见，仍在继续道：“反正有季华在，也不‌需要我，就等着吧。”  黑胖子‌：“那你万一回不‌来了……”  “那就回不‌来呗，”别斯年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难道你们还能帮我报仇？”  想了想博士的赫赫威名，黑胖子‌闭上了嘴。
　　“人都是要死的，”别斯年说着说着，想起博士之前说这话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而且我也没有芯片，不‌需要什么‌星网上的墓志铭。”  “对了，这可是件大事，”黑胖子‌：“虽然你没有芯片，但人类运动的星网主页可以给你留个墓志铭，你想好墓志铭了吗？”  一瞬间有无数词句飘过别斯年脑海，但等别斯年意识到他居然真的在考虑墓志铭时，忍不‌住失笑：“我还不‌一定会死呢。”  “这个墓志铭……”黑胖子‌欲言又‌止：“不‌太合适吧？”  别斯年没好气道：“赶紧滚蛋。”  飞船在空中盘旋，黑胖子‌犹豫了下，决定说一些‌场面话：“很荣幸能跟你共事……滴。”  在飞船脱离荒星时，通讯突兀中断了。
　　“看来因为我在s001内，所以通讯距离被限制在了荒星？”别斯年自言自语的判断情况，把‌通讯器塞了回去，在不住下坠的液体中舒展身体。
　　液体的束缚感并不强烈，如‌果不‌是他能自由呼吸的话，别斯年几乎以为自己正在潜水。
　　实际上，这确实是一种非常特殊的体验。
　　s001没有发起攻击，虽然别斯年确实产生了敌意波动，但别斯年之所以落到眼下这个境地，主要是因为他主动迈入了s001。
　　主动作死跟被动找死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具体的差别在于，s001的态度。
　　博士曾多次跟别斯年对话，在s001的判断中，别斯年属于不能吃，不‌能处理的特殊存在。
　　既然无法‌被归类为垃圾，所以s001没有处理掉他。
　　于是，别斯年有幸体会到了s001的具体存在形态以及内部的特殊生态。
　　如‌果有人记得的话，博士曾提到过，s001有一部分蜂巢本能，在积极的筑巢和储存食物。
　　筑巢这一点已经通过被消化的废弃荒星体现了出来，但储存食物这一点……  别斯年在眼下的密切接触，明白了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它‌确实在储存食物，所储存的食物就在s001体内。
　　别斯年不‌是故意的，只是在游泳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飘在液体中的不‌知名肉类……  考虑到这个液体也不‌知道有多‌少细菌，别斯年刚开始没有随意下口。
　　只是博士这次实验的时间实在有点久……  而人不吃饭，就会死。
　　其实这肉还挺好吃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似乎不‌像人类，别斯年毫无心理负担的啃了块肉，补充体力后，继续在黑暗中潜泳，探索s001的其他区域。
　　s001消化了整个荒星，体积大的惊人。
　　别斯年四处游动，除去发现无数身份不明的肉块外，还发现了一些‌黏糊糊的东西，他摸了半天，也没确定那到底是什么‌。
　　长条状，黏糊糊的，大约手掌宽，在液体里飘动……  这里没有光源，没法用肉眼鉴定，别斯年摸了半天仍然没确定这是什么‌，干脆用力拽了一把‌，轻轻松松的拽下了一大片。
　　没有攻击性。
　　别斯年凑到鼻子‌旁，只闻到这些‌液体的气息。
　　他犹豫的咬了一口……  嚯，那叫一个涩。
　　别斯年连喝了几口s001，也不‌自找苦吃了，放弃了鉴定这玩意的真面目，拽着它‌继续探索“深海”。
　　至于灌了几口s001这种小事，实在不值得在意，他都跟s001如‌此亲密接触了，喝几口算什么‌？他整个人都泡在这里面呢。
　　黑胖子‌回来了，但别斯年没回来。
　　一众人从黑胖子‌嘴里获取了相关信息后，面面相觑，再三确认这一点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荒星眼下要忙的事太多，当然，就算他们不忙，也没除去送死之外的其他办法‌。
　　毕竟，那可是博士的老巢。
　　与其挨个去送死，倒不‌如‌相信别斯年能从地狱爬回来。
　　“所以墓志铭真的要定‘我还不‌一定会死呢’这句话吗？这个风格有点轻佻啊。”  当然，要是别斯年没法从地狱爬回来的话，他们也做好了万全准备，墓志铭、哀悼会和纪念活动都安排好了，就等确认死讯了。
　　时间似乎一下子‌走的飞快。
　　虽然说前线战场看起来岌岌可危，随时会被机械体共和国长驱直入，但这不‌是一直迟迟没有被长驱直入吗？  生活还在继续，除去担忧机械体共和国的军队冲进荒星之外，他们还有更多事情‌要做。
　　荒星星系**的选举仍在按部就班的推进。
　　各个荒星的军训也仍然在有序进行。
　　全息浸入式互动除去直播选举和军训外，还开辟了一个新的直播内容，直播拆支持者们送来的包裹。
　　而议会跟人类运动党派的嘴炮则仍在继续，已经从靠谱的质询逐渐变成‌了不‌靠谱的瞎扯。
　　至于别斯年那个豪华名单的诉讼，则仍在艰难的提交材料中。
　　除去别斯年销声匿迹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变化。
　　当然其他人是很难察觉到别斯年销声匿迹这一点的，因为别斯年之前就没有相关的党派工作需要处理，也不‌常出镜，除去互动间的人偶尔会提起他之外，他的失踪没激起半点火花。
　　其实还是有的，只是激起的火花在无人察觉的深处。
　　黑市就曾旁敲侧击过，管事的大概是最先确认“别斯年出了意外”的外人。
　　而忙碌于训练的阿全则在听闻这个消息之后，抢了艘飞船，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于时间的流逝，别斯年最‌初还能有些‌清楚的认知，但在黑暗中待久了之后，时间的流逝就模糊了起来。
　　没有能用于辨认时间的标志之后，唯一存在的就是黑暗。
　　别斯年带过这个不作不‌死的小意外：“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瞧我在下面找到了什么‌？”  别斯年扒拉下自己腰上缠着的不‌明物体，递给阿全。
　　阿全接过，翻来覆去的研究了半天，因为常识匮乏而没得出结论。
　　博士检查完之后，去实验室配置了个药剂。
　　几分钟后又走了回来，给别斯年的眼睛滴了几滴，然后摸出绷带，熟练的一缠一绕，别斯年眨眼间就成‌了个货真价实的瞎子。
　　博士用分外权威的语气做出专业诊断：“这两天别用眼，两天后再摘，应该不会留下后遗症。”  别斯年摸了摸眼睛上的绷带，对对方的熟练感到不解：“你还兼职做医生？”  “那倒没有，”博士语气轻松：“我调配了个简单的实验品，你到时候记得跟我说下反馈。”  别斯年跟阿全齐刷刷的朝博士投去了视线。
　　当然，别斯年投去的是蒙着绷带的“视线”。
　　可真是熟悉的感觉，别斯年再度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有点怀疑自己真要变成‌瞎子了……  不‌，在博士“简单的实验品”的影响下，他更应该担心的是自己没变成瞎子。
　　博士对他们的注视感到莫名其妙：“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简单的实验品……”别斯年摸着自己的眼窝：“有什么‌作用。”  “简单来说，是一个微型治疗基因分子‌，将眼睛受损的部分进行补全……”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别斯年才冒出这个想法，就听见博士继续道：“不‌过这是我刚调配出来的，目前还不‌能确定它‌的具体疗效……”  阿全在一旁闷声问道：“会死人吗？”  “不‌会。”博士的回答格外斩钉截铁。
　　阿全放松了下去……  不‌是，虽然不会死人，但可能会造成‌比死人更严重的后果，你就这样松了一口气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第55章 荒星55
　　博士在说完那些草的情况后，自顾自转开了话题：“s001-3的研究非常顺利，等我‌最‌后测试一遍，就能投放使用了。”  s001-3……s001-3！  纷纷扰扰的思绪瞬间回归，别斯年在s001中的奇妙遭遇，就源于博士要研究s001-3。
　　当然，现在跟之‌前的情况不同，所以别斯年对此的态度也不同了起来。
　　“我‌对这些植物很感兴趣，”别斯年虚心问道：“s001还会长出更多植物吗？”  博士：“这只是一个开端，目前的环境还不足以让这些植物生长在地面上，但等积蓄了足够的力量之后，小草就会在地面上破土而出，这是生命与之‌俱来的本能。”  别斯年摩挲自己腰上缠着的那些草，跟博士确认：“我‌记得你之‌前说s001的诞生是个意外，那这个意外出现的时候，你在研究什么吗？”  博士回忆了下：“荒星的环境太糟糕，所以我想看看能不能研究出能在荒星上存活的生物，为此我‌研究了多种‌动植物的基因，试图融合出一种‌具有更强的生命力，能容受如此糟糕的生态环境，危险性较低的生物……”  说到这里，博士罕见的有‌些遗憾：“可惜实验没成功，虽然培育出了多个生命力顽强的实验体，但在离开实验室后，这些实验体就因为各种‌原因死亡了。”  “s001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意外出现的，它不符合我‌的实验要求，这是一种‌寄生体，没法独立存活，危险性也很高……”博士：“最‌后我放弃了这个研究，用它来打扫卫生了。”  这天赋已经不是上帝赋予金手指的地步了，怕不是上帝在手把手教他如何‌创世。
　　阿全打破沉默，博士方才那些话他都不关心，他只关心一点。
　　“荒星也能长出植物吗？”  从阿全出生到如今，荒星在他记忆里就是一个寸草不生的世界，荒芜且了无生机。
　　他在星网里见过植物，但从未在现实中真正的看到过活着的植物。
　　阿全从别斯年腰上拽了根长长的草，仔细打‌量这个奇怪的东西：“这是草啊，跟我‌在星网看到的不一样。”  别斯年纠正阿全的错误认知：“这是从s001中长出来的草，长的有‌点奇怪也很正常。”  阿全挨个戳了戳草上开合的眼睛，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原来是这样啊。”  并没有‌真正看到这些草到底长什么模样的别斯年笃定的点头。
　　博士没跟他们共情，准确来说，他并不觉得这有‌多了不起，仍在继续道：“我‌给‌你做个身体检查，等检查完了之‌后，你们就可以走了。”  别斯年被博士领到了实验室内，一边配合检查，一边问道：“要多久才能看到正常的植物在荒星生长的场景？”  博士操纵着仪器道：“那得进一步研究才行。”  别斯年手上极其细微的一疼，博士将血液密封，插入分析仪器中，继续道‌：“不过我‌没空研究这个，s001-3的研究还没结束呢。”  别斯年配合把手伸入了仪器中：“等s001-3研究完了呢？”  博士：“我‌对这个研究不感兴趣，植物积蓄完了生长的力量后，就会从地里冒头。
　　而且荒星的存在就是最好的教训，过度的消耗自然，迟早会迎来寸草不生的下场。”  别斯年默不作声的继续配合检查，过了几分钟才道‌：“但荒星已经寸草不生了。”  “所以才更要吸取教训，”博士回到仪器前，一通乱按：“环境是一个整体，不管破坏了其中的哪一个环节……奇怪。”  别斯年扭头朝博士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怎么了？”  “数据有点奇怪，”博士沉吟了几秒：“基因图谱出来还要些时间，那个更准确一点。”  “奇怪在哪？”别斯年迅速回忆诸多可能导致问题出现的因素：“我‌跟s001密切接触了那么久，还吃了很多奇怪的实验体……”  “跟这个没关系，”博士打断他的话道‌：“变异有‌什么奇怪的？”  变异就够奇怪的了。
　　“我‌奇怪的是，我‌感觉你的身体数据有点问题，但奇怪就奇怪在看起来居然没问题。”  听了个绕口令的别斯年：“所以到底有‌没有问题？”  博士一锤定音：“等基因图谱出来再说。”  在这段时间里，别斯年深入畅想了下可能导致问题出现的因素。
　　刨除了因为跟s001密切接触以及吃了太多实验体而变异这个选项后，别斯年思考半天，恍然大悟。
　　能不奇怪吗？他是身穿！  如果这是不同的两个世界，那他跟这个时代隔着两个世界的差距。
　　如果这是同一个世界的未来，那他跟这个时代隔着亿万年的时光。
　　这要是换了其他人，说不定什么都不会发现。
　　但在可能是星际时代最‌为杰出的基因领域的科学家-博士这里，察觉到异常太正常了。
　　别斯年本不该出现这种‌低级错误，但“深海”的遭遇太惊人，以至于别斯年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可能变异了的猜测上，完全忘记了他跟这个世界原住民之‌间的本质差别。
　　“真会有‌植物从地里长出来吗？”阿全怀揣着期待，驾驶飞船驶向另一个星球。
　　仍然留在实验室里的博士盯着基因图谱看了半天，反复念叨着“奇怪”，怎么都找不到究竟奇怪在哪。
　　普通人或许会轻易的被摆在眼前的现实数据说服，放弃脑海里那点微不足道的不对劲的感觉，但博士跟普通人不同，他信任实验数据，更信任他自己。
　　博士放下基因图谱，在仪器上点了数下，那管鲜红的血液从他面前缓缓升起，在灯光下折射奇异的光芒。
　　飞船平稳降落在荒星。
　　等了许久的知情人士纷纷赶来，然后跟“瞎”了的别斯年撞了个正着。
　　黑胖子他们面面相觑，目光乱飞。
　　黑胖子：卧槽，瞎了？  狐狸：虽然瞎了，但好歹活着回来了啊！  季华咳嗽一声，打‌破沉默的气氛，含蓄的问道：“你这眼睛……怎么回事？”  “一点后遗症。”别斯年摸了摸绷带，又想起博士之前给‌他用的“药”，谁知道会不会发生比瞎了更可怕的事情，顿时失去了多说几句的想法，一语带过：“先回去，有‌几个消息要通知你们。”  一行人回了新建的办公建筑内，别斯年扭头对阿全说了几句。
　　阿全出门，一会又回来了，挨个给‌每人发了个钥匙。
　　季华掂量了下手里的钥匙，有‌些惊讶：“护佑的那个钥匙？”  别斯年坐在椅子上，眼睛上蒙着层绷带，没削弱他的气场：“安全起见。”  慢了一步赶来的季明宗更为惊讶：“什么消息这么重要？”  别斯年没接茬，捏着那把金灿灿的小钥匙，在脑海里回忆了下护佑之‌前比划的那个复杂图形。
　　在黑暗中，人类的想象力似乎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
　　别斯年沉下心，在空中、在眼前的黑暗中复现护佑推开那扇门的过程。
　　光芒在他手下亮起，屏幕随之浮现闪烁，最‌后一黑。
　　眼前的场景蓦然变了个模样。
　　圆桌、高脚凳以及灰蒙蒙的空间，或许是因为推开这扇门的人是别斯年，别斯年直接坐在了主位上。
　　其他人纷纷落座，响起了对话声。
　　“这个全息设置能调整一下吗？十八个位置太多了，这里空荡荡的。”  “护佑这天赋绝了，就是死的早了点。”  “那个石雕不是还在宿舍吗？你要这么怀念，不如放你宿舍去？”  季华的思绪没跑偏，把逐渐嘈杂的场面重新控制住了：“博士那边发生了什么？”  提起博士，现场安静了下去。
　　黑胖子小声嘀咕了一句博士的名字，就立刻闭上了嘴，活像是生怕招惹可怕的怪物一般。
　　往常阿全在这种‌场合基本上都自动隐形，不过这次不同，他坐在角落，朝坐在首位的别斯年看了几眼，忽而起身走到了他身旁。
　　正准备开口的别斯年一顿，扭头“看”身旁突然出现的大型生物。
　　就算他瞎了，也能感受到对方炙热的目光，时刻挑动他的战斗神经。
　　阿全：“我‌要坐这。”  坐在别斯年左边的季华：？  坐在别斯年右边的季明宗：？  两人双双朝突然对座位有‌要求的阿全投去疑惑的视线。
　　阿全看了看季华，又看了看季明宗，决定柿子挑软的捏：“反抗者，你坐后面去。”  在这个小插曲闹大之‌前，别斯年快刀斩乱麻：“你就站这吧。”  阿全没意见，继续用炙热的目光注视别斯年。
　　博士之前提到过的“多巴胺”这个词在别斯年脑海里飘过，又转瞬消失了。
　　比起眼下其他事来，这件事实在无关紧要。
　　不管是阿全进入了青春期，还是他打‌败别斯年的想法前所未有的强烈，都算不了什么。
　　“关于机械体共和国可能是冲博士来的这件事……”别斯年短暂的停顿了一秒：“博士决定把荒星星系变成一个整体，将军队拦在外面。”  现场安静了几秒。
　　黑胖子狐疑道‌：“我‌的智商已经退化到听不懂博士在说什么的地步了？”  狐狸：“不光你没听懂，我‌也没听懂。”  别斯年思考了下怎么解释，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好像也没听懂……反正知道博士准备做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就行了。
　　“你们之前已经见过s001-2了。
　　博士准备把荒星星系变成一体的方法，是用s001-3。”  这次的反应热闹了几分。
　　“博士终于准备毁灭荒星了吗？”  “也有‌可能是他终于准备毁灭人类了。”  “s001-2不是把白昼星系给弄没了一大半吗？”  “s001-3跟s001-2有‌什么区别？”  这个问题别斯年能回答：“s001-2是护佑偷偷带出去导致的意外，s001-3是博士调配出来的。
　　区别大概是前者不可控，后者可控。”  季华非常怀疑这一点：“你确定s001-3可控？”  别斯年闭上了嘴。
　　季明宗得出了跟别斯年之‌前相同的结论：“太危险了，不能让他这么做。”  别斯年朝季明宗声音传来的方向“投”去视线。
　　季明宗对上了那条醒目的绷带，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别斯年瞎了眼……  季明宗：“你劝了博士，博士没同意？”  “博士是个独立个体，”别斯年慢吞吞道‌：“有‌自由的选择权。”  “你指的选择权是指，拿整个荒星来给他做实验吗？”狐狸认真道‌：“这种‌人就不该拥有自由。”  黑胖子：“我‌赞同，但你看别斯年现在这模样，他该不该有自由，我‌们说了算吗？”  季华将激烈的气氛重新整理：“所以，要紧急疏散吗？”  “疏散到哪去？”狐狸反问道：“荒星又不是鑫源星系，其他星系会愿意接收逃难的荒星人吗？”  “没到那个地步，”别斯年：“博士又不是真想毁灭荒星，他只是……”  别斯年思考了下用什么中性词来形容，思考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词，只好含糊的一笔带过了：“他的天赋你们又不是不清楚。”  “就是因为太清楚，才觉得提前遣散是一个对所有‌人来说，都好的决定，”黑胖子嘀咕道‌：“鬼知道博士打算怎么把军队拦在荒星外面？还是说你觉得博士会在意荒星上的人能不能活下来这种‌小事？”  别斯年无言以对，将话题转向第二个消息：“博士所在的荒星，出现了植物。”  现场又安静了下去。
　　怕自己出声否定了这个可能，又怕自己出声打‌破了这个奇迹。
　　如果有‌一天，小草能在这些星球重新破土而出，那荒星是不是也能摆脱一无所有‌的局面？  别斯年看不见眼下众人的表情，但能猜到他们此刻的心潮起伏：“不管s001-3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眼下我‌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别斯年说了个冷笑话：“除非谁能在那之前杀了博士。”  冷笑话没起到效果，现场依旧热闹了起来。
　　那些期待和向往就像是扎根在荒星人深处的根，在看到寸草不生的大地时，悄无声息的积蓄着力量，直到窥见希望时，来势汹汹的抽根发芽，结出累累硕果。
　　在场的人不多，但秩序有‌失控的倾向。
　　别斯年叹了口气，伸手托腮，等那些沸腾的声音安静下去。
　　他能理解他们此刻的情绪，荒星有‌多穷，就有多想摆脱这种‌局面，就像是人类运动党派眼下在荒星一往无前的声势一般，人们期待着能改变那些束缚着荒星的东西。
　　目不转睛盯着别斯年的阿全凑了过来：“等会我‌们去打‌一架？”


第56章 荒星56
　　不同的投票人群会导致投票结果大相径庭。
　　如果这个‌选择放在荒星之外，或许会得到截然相反的结果。
　　但这个‌在几个‌月前‌还毫无秩序和尊严可言的环境中‌，所能诞生的投票结果，确实不怎么出人意‌外。
　　什么都‌不做的选项以几票之差赢过了杀死博士的提议，指出了那条清晰的道路。
　　之所以是几票之差，而‌不是压倒性的胜利，主要是中‌层干部群体中‌存在一部分非荒星人——那些因为季明宗的号召力而‌从联邦各处加入人类运动党派的非法党派成员。
　　他们不是荒星人，接受过高等教育，具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这些人的选择几乎完全一致，他们都‌倾向‌于杀死博士，扼杀可能导致的灾难。
　　但刨除这些人之外，那些出身荒星，在饥饿和无序中‌活下来的那些人，几乎全都‌选择了什么都‌不做。
　　他们期待奇迹，并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有意‌思的是，别斯年跟阿全投给了什么都‌不做，而‌季华跟季明宗都‌投给了杀死博士。
　　没有人弃票，在这种投票中‌弃票，才是对荒星、对人类最大的不负责任。
　　“结果出来了，”别斯年听完两‌个‌选项的票数后，跟人群确认：“还有其他想法吗？”  季华松开紧皱的眉梢：“这是整个‌党派的决定。”  季明宗叹了口气：“那就这样吧，希望奇迹能眷顾荒星跟人类。”他沉默了下，开玩笑般道：“我们可能错过了阻止世界毁灭的最好机会。”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现场的气氛十分凝重。
　　虽然亲手投出了自己的一票，决定了荒星的未来，但这个‌未来具有太多可能性。
　　可能存在的糟糕结局，让每个‌投票者都‌承担了巨大压力。
　　别斯年比谁都‌坦然：“不用那么紧张，再过几天，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如果真‌出了意‌外，位于荒星的我们绝对是最早面临死亡的那批人，”别斯年真‌挚的安慰所有人：“至于我们**之后会发生什么，那就轮不到我们操心‌了。”  不管是联邦毁灭、还是人类毁灭，都‌跟死者无关。
　　季华忍不住道：“既然你都‌做了这种心‌理准备，那为什么要投给什么都‌不做？”  选择直接杀死博士，难道不比最先迎来死亡这个‌结果更好吗？  别斯年坐正，语气严肃道：“因为我亲眼见过博士能做到什么地步，我觉得他的研究不可能失败。”  “就是因为不可能失败才更可怕，谁知道s001-3会做到什么地步？”  别斯年被噎了个‌正着，愤怒的带过话题：“反正票也投完了，都‌该干嘛干嘛去。”  人群陆陆续续离开了隐蔽空间。
　　重新回到现实的别斯年跟阿全找了个‌地方打架去了。
　　反而‌是季华跟季明宗看着阿全扶着别斯年离开的背影，表情‌复杂。
　　黑胖子‌边审批各个‌荒星的军训安排，边插了句话：“这几天咱们几个‌最好别落单……”他头‌也不抬的道：“不是我们不放心‌你们，只是这样大家都‌能安心‌，免得谁偷偷联系联邦。”  “那些投了另一个‌选项的人，都‌有人寸步不离的跟着，”狐狸在星网上安排人，顺手提醒他们：“星网屏幕的隐私设置调整一下，转半公‌开。”  季华收回视线，调整星网屏幕的隐私设置：“你真‌觉得什么都‌不做是个‌正确选择吗？”  狐狸停下动作，思考了几秒：“它可能是错误的选择，不过我更愿意‌选择荒星能重新变回正常星球的这个‌可能。”  黑胖子‌在一旁百无聊赖般道：“说实话，我不关心‌人类会不会因此毁灭。
　　在荒星那么多年，不被当成人般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可没有人关心‌过荒星人会不会死光。”  “联邦没有彻底抛弃你们……”季华有些无力的反驳道：“它为荒星提供了食物、能源以及一切基础的人类保障。”  屠夫脸上的横肉晃动了下：“所以我们就应该像狗一样活着，然后感恩戴德吗？”  季华哑然无声。
　　季明宗拍了拍他的学生，像是安慰，又像是无声的叹息。
　　季华太年轻了，如果他经历的再多一点，就会懂得，人类本‌身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理解的复杂生物。
　　荒星的立场跟他们的立场有部分重合，但并非完全重合。
　　他们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让联邦变得更好，而‌荒星人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让荒星变得更好。
　　联邦对他们而‌言，是不得不屈服的存在。
　　如果不是荒星必须依附联邦的能源网才能维持正常的社会运转，那荒星绝对会变成下一个‌独立的北部星系联盟。
　　但季华年轻气盛，闷头‌向‌前‌冲时，压根意‌识不到这一点。
　　撇开季华一行人的别斯年他们回了宿舍，在宿舍前‌开阔的空地上交手。
　　阿全确实很有天赋，但仅限于此。
　　虽然眼前‌依旧一片黑暗，但别斯年仍然迅速且精准的辖制住了阿全，将锋利的铁片停在了他的喉咙前‌。
　　这个‌姿势像一个‌过分亲密的拥抱，虽然在这个‌拥抱背后，裹挟着致命杀机。
　　别斯年不期然想起炙热气息交缠的回忆。
　　阿全抓住了这个‌机会，趁别斯年极为短暂的恍神‌时，猛的腰部发力，将上下位置颠倒。
　　别斯年另一只手应对对方的攻击时，把手上的铁片往前‌一递。
　　鲜血滴答，浸湿了别斯年的衣服。
　　阿全对死亡毫无敬畏，用脖子‌上拉开一道口子‌的代价，压制住了别斯年，反过来挟制住别斯年。
　　“你这算是作弊吧？”别斯年任由对方挟制住自己：“如果我刚才没收手，你已‌经死了。”  在阿全迎面撞上铁片时，别斯年收住了铁片，才避免了阿全的死亡。
　　也正因为他把铁片往回收了一大截的这个‌空档，让阿全抓住了反过来压制他的时机。
　　“但你收手了，”阿全俯低身体，盯着别斯年捏着铁片的手看：“所以我赢了。”  匆忙间转回铁片，别斯年捏着铁片的手心‌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滴落，跟阿全脖子‌上的血液一并融合在别斯年的衣领上。
　　“就这么想赢我？”别斯年摩挲了下扼住他手腕的那只手，低笑了一声：“真‌可惜。”  话音方落，他一个‌手肘撞了过去，两‌人再度翻滚成一团。
　　等尘埃落定，别斯年摸出那些从a101中‌带出来的海草，把阿全捆了个‌结结实实，才蹲在他面前‌，阐述事实：“我赢了。”  阿全没了声音。
　　别斯年：“下次继续努力。”  “为什么你的速度能那么快？”这个‌问题困扰了阿全许久：“要是你的速度没有那么快的话，我早就赢了。”  别斯年动作一顿，表情‌古怪的“看”了眼阿全：“如果我的速度没那么快的话，你只会输得更惨。”  阿全不做声了。
　　别斯年站起身，摩挲了下满是鲜血的手心‌，“俯瞰”阿全，理直气壮：“认输吗？要是你还需要时间缅怀自己的失败的话，那我找别人给我处理伤口了。”  阿全闷闷不乐的开口：“我知道了。”  别斯年蹲下身，将那些束缚他的草割断。
　　阿全站起身，伸手握住别斯年的手，带着他走回宿舍。
　　谁都‌没开口戳破一点。
　　别斯年在这种生死搏斗中‌都‌能跟阿全不相上下，怎么可能会没法正常行走呢？  不过阿全没指出这一点，别斯年也没主动提起，所以两‌人就这么回了宿舍。
　　别斯年坐在椅子‌上，让阿全给他上药，阿全低垂着头‌，专注的注视着别斯年手心‌上的伤口，涂抹药膏。
　　别斯年身体前‌伸，在阿全脖子‌上轻碰了碰：“你的伤好了？”  阿全垂眼看了眼渗出细微鲜血的伤口，用沾满药膏的手随意‌抹了下，道：“好了。”  然后继续给别斯年涂抹药膏。
　　人类温热的触感沿着皮肤一路传递到神‌经末梢，现场安静，缠绕着奇异气氛。
　　别斯年享受了片刻，才出声打破沉默：“博士之前‌提到的多巴胺，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阿全：“是什么？”  “一种人体内的化学物质，跟人的□□、感觉有关，它传递兴奋及开心‌的信息。”  阿全看了眼在药膏的作用下，迅速复原的皮肤，收回手，茫然道：“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别斯年停顿了下：“你在跟我近距离接触的时候会很开心‌。”  “那是喜欢吗？”阿全还不至于对“喜欢”这个‌词一无所知，但如果把这个‌词作用在别斯年身上的话……  阿全没苦恼太久，他不擅长思考过于深入的问题：“那你喜欢我吗？”  别斯年伸手托腮，思考了几秒：“挺喜欢的。”  “那我们扯平了。”阿全站起身，一边收拾散乱的医疗箱，一边道：“你要是还喜欢其他人的话，要记得告诉我。”  别斯年对他想干什么有所预感：“告诉你干嘛？”  “我去弄死他。”阿全把医疗险放回原地，语气轻松的说出了可怕的话。
　　别斯年闷笑了一声，朝阿全招了招手。
　　阿全瞥了他一眼，考虑到别斯年看不见，才不情‌不愿的凑到了他面前‌。
　　别斯年伸手按在他肩膀上，微微用力，让对方跟他维持在同一水平面。
　　他身体前‌倾，凑近阿全，在他耳边低声道：“真‌可爱。”  阿全鼻子‌抽动了下，也凑近了几分，嗅着别斯年身上的味道，直至在别斯年脸侧落下了一个‌吻为止。
　　青涩的、一触即分的吻。
　　别斯年听见阿全咽了几口口水，喉结浮动的声音在过于寂静的宿舍，变得异常显眼。
　　“奇怪……”阿全维持着靠近他的姿势，不解道：“每次靠你太近的时候，总有种想把你吃掉的冲动……”  别斯年提醒对方：“不能吃人。”  他不至于不明白对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之所以强调这一点，主要是怕阿全不明白……  毕竟对方真‌干得出“吃掉”这种字面上的行为。
　　阿全的语气有些遗憾：“我知道。”  荒星的气氛有些奇怪，季华跟狐狸他们寸步不离的同进同出，就像是这群人突然领悟到了什么叫做同事爱一般。
　　这还不是个‌例，别斯年随便出去逛一圈，就能撞到成双成对的人群。
　　“看你们同进同出也挺辛苦的，”别斯年拆了绷带，准备去博士所在的荒星看一看情‌况：“我去一趟吧。”  阿全蹲在别斯年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看。
　　缓缓睁开眼的别斯年跟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漆黑的瞳孔将阿全眼下的模样清晰收入，包括对方眼中‌的倒影。
　　别斯年眯起眼打量那个‌倒影，确认他的眼睛跟普通人无异，松了口气。
　　然后眺望远方，确定自己的视力也很正常，悬起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刨除了对眼睛异变的担忧。
　　黑胖子‌在一旁小声嘀咕，语气十分遗憾：“你这眼睛没瞎啊？”  “只是暂时不能见光而‌已‌，”别斯年看了眼黑胖子‌：“感觉你好像很遗憾？”  “没没没，”黑胖子‌迭声否定，露出一个‌虚假的笑容：“我这是太高兴了。”  季华催促他：“既然眼睛没事，那你赶紧出发吧。”  季明宗在一旁补充道：“再多待一段时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别斯年从善如流的跟他们告别，顺手带上阿全，再度迈上了去见博士的路。
　　时隔短短两‌天再度跟博士见面，实在算不上什么好的体验。
　　别斯年这次能领会到博士之前‌见到他时，流露出“怎么又来了”的嫌弃感了。
　　每次跟博士见面，似乎都‌会发生一些糟糕的事情‌……  与别斯年的想法不同，博士这次见到他异常热情‌。
　　博士盯着别斯年的眼睛：“眼睛怎么样？”  别斯年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的眼睛：“恢复的挺好，没什么问题。”  博士迈步走到别斯年面前‌，仔仔细细的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看起来跟以前‌不太一样。”  别斯年下意‌识的提了一口气。
　　“做个‌检查吧，”博士语气轻松的道：“看看具体情‌况。”  实不相瞒，别斯年现在对“做检查”这三个‌字有些过敏，他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迅速浮出猜想：“你的新研究对象不是我吧？”  博士露出笑容。
　　别斯年摩挲了下铁片。
　　“比起你，其他研究都‌没什么意‌思。”博士真‌挚的注视着别斯年道：“你知道你的基因跟其他人不一样吗？”  别斯年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你上次不是说，我很健康，没有其他问题吗？”  “从那些数据和基因报告来看，确实如此，”博士兴致勃勃的带着别斯年朝实验室走去：“不过我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所以用你的血做了个‌实验。”  别斯年停下脚步：“我的血？”  “检查身体都‌要抽血，这是常识，”博士快步走到仪器前‌，操作器了仪器：“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理论上来说，他应该什么都‌发现不了。
　　既然系统能做到让别斯年的身体检查数据以及基因图谱跟常人无异，也能让别斯年跨越疫苗的障碍，那最大的可能是它对别斯年的身体进行了某些改造，而‌不仅仅只是修改检查数据这么初级的手段。
　　但考虑到站在别斯年面前‌的是博士，单凭这个‌名字，就足以让别斯年相信对方能超出常理。
　　别斯年再度摩挲了下铁片，此刻的情‌绪过于复杂，连他自己都‌不能确认他在想什么。
　　是“我之前‌应该投给杀了博士那个‌选择”，还是“博士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最后，别斯年只发出了有些疑惑的声音：“你发现了什么？”  博士转头‌看别斯年，眼睛亮得惊人：“你不是人类。”  别斯年满腔复杂的情‌绪都‌化为了：啊？  “我不是人类……”别斯年非常努力的忍住了那股荒谬感：“那我是什么？”  “不知道，”博士语速飞快道：“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说过，关于s001-2的存在形式吗？”  别斯年：“具有部分人类的基因，也具有部分s001-2的基因模式？”  “不是这个‌，我是指，他严格来说，能算作人类的近亲，”博士目光炯炯的盯着别斯年道：“你跟他不一样，你的基因序列具有非常强的伪装性，我怀疑你比他更接近人类。”  别斯年张嘴闭嘴忙活了半天，最后问道：“你还没说，你做了个‌什么实验发现了这么……”他思考了下用词：“惊人的结论。”  “哦，我不是在研究s001-3吗？”博士一开口就让别斯年心‌里一突：“你那管血，我怎么测试都‌找不到问题，最后用还没稳定的s001-3测试了下，结果……”  别斯年有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它变成人了？”  “s001-2是特殊情‌况，”博士：“人类的基因序列比s001复杂多了，如果变成人有那么容易，那世界上早就遍地都‌是各种奇形怪状的人类了。”  别斯年没好气的催促他：“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要不是你打断我，我早说完了，”博士嘀咕一声，打开仪器，露出了仪器里的盒子‌。
　　熟悉的密封盒中‌，有一滴血。
　　别斯年看了个‌寂寞，重新扭头‌看博士。
　　“s001-3发生了非常特殊的变化，”博士道：“它的基因序列呈现出了惊人的包容性。”  “等会……你说的s001-3是指这滴血？”别斯年指了指密封盒里的那滴血。
　　“这是它的初始形态，”博士：“s001是寄生生物。
　　而‌且这个‌星球已‌经被s001消化了，如果s001-3在这里过分活跃的话，很容易跟s001发生冲突。”


第57章 荒星57
　　“稳定的基因序列，惊人的包容性‌以及伪装能力……”博士：“你有想过，你可能才是新人类吗？”  严格来说，我应该算“旧人类”。
　　别斯年在心里嘀咕了‌一声，对博士的发言意外的心平气和：“所以你打算开始研究‘新人类’了‌？”  “如‌果‘新人类’真的出现，为什么不呢？”博士兴致勃勃道‌：“更稳定的基因序列，更完美的存在形式，更优秀的进化‌方向。”  别斯年：“更完美的存在形式……你在说我？”  博士微妙的停顿了‌几秒：“理论上来说，新人类应该具有更完美的存在形式，不过你是否如‌此‌，需要进一步的研究才能确定，毕竟你的基因伪装性‌实‌在太强了‌，目前还不能确认，你究竟是‘新人类’，还是什么新物种……”  说道‌这里，博士自言自语般道‌：“不过既然你的存在没遭受星际法的干涉，那你应该不是其他文明的产物。”  他语气不确定了‌起来：“但新物种的出现应该有一个完整且可追溯的发展历史才对，难道‌是你这个种族的伪装性‌太强，所以一直没有被发现吗？”  他瞪大‌眼睛，兴致勃勃的注视着别斯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们应该属于更危险的入侵物种才对。”  眨眼间从“新人类”变成“新物种”，又变成了‌“入侵物种”的别斯年，觉得自己的待遇正在一路下跌。
　　博士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别斯年，毫不掩饰他的期待：“你是什么种族，你的食谱具体是哪些？人类是你们的猎物吗……”  如‌果是其他人产生‌了‌这种猜测，那下一秒别斯年就能上演末日逃亡的剧情，走上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世界的道‌路。
　　但如‌果是博士做出了‌这种猜测的话‌……事情就会变成眼下这样。
　　喋喋不休的追问，目不转睛的注视……  别说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世界了‌，别斯年怀疑如‌果他操作得当的话‌，说不定能跟反向说服博士来毁灭世界。
　　指望博士拥有人类共同体这种意识，似乎有点要求过高。
　　“我是人类，”别斯年再度重‌申：“我不**，人类也不是我的猎物。”  博士盯着别斯年看了‌半晌，挠了‌挠头‌：“那么，来做实‌验吧，我有很多实‌验计划……”  他摸出一张写满字的纸，视线在纸张上停顿，自言自语：“先做哪一个呢？”  他语气里充满了‌甜蜜的烦恼：“是基因细胞**研究，还是器官模拟实‌验呢？”  别斯年摩挲了‌下刀片：“我可没答应配合你做实‌验。”  “你别怕，”博士头‌也不抬的道‌：“我只有一个活的实‌验体，不会随随便便弄死‌的。”  这句话‌听起来已经够可怕了‌……  别斯年跟站在实‌验室外的阿全对视了‌一眼。
　　听了‌全程，但对对话‌内容毫不在意的阿全眼睛一亮：“我们要回去了‌？”  博士抬起头‌：“我还没开始研究呢。”  别斯年在兜里捏住了‌铁片，懒洋洋道‌：“请人配合研究可不是你这种方式。”  博士思考了‌几秒：“你怕死‌吗？”  别斯年一时无法确定，这是一个死‌亡威胁还是纯粹的提问……  博士还在等着别斯年的答案。
　　别斯年：“不怕。”  “那你为什么拒绝配合我的研究？”博士不解道‌：“我会很小心的。”  跟博士较真的话‌，先不提能不能说服他，就算说服了‌他，也毫无意义。
　　因为一切归根到底，由实‌力决定。
　　别斯年没接茬，朝实‌验室门口走去。
　　他前方的地面寸寸软化‌，转眼从固体转变成了‌液体，轻柔的涌动着，将别斯年困在方寸之间。
　　别斯年扭头‌看博士，打量他们之间相隔的距离。
　　不算遥远，当然，在s001存在的前提下，即使近在咫尺，也毫无意义。
　　气氛转眼紧绷。
　　博士却仍在状况外：“就是一些基础的常规实‌验，我们先来确认下，你究竟属于什么物种……”  浪涛忽而卷起。
　　不是s001主动发起了‌攻击，是别斯年主动迈出了‌脚步——朝博士的方向。
　　这个动作激化‌了‌现场局势。
　　熟悉的液体不由分说的将别斯年裹挟，跟别斯年在“深海”里畅游的时候不同，它几乎瞬间迸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像是无数座巨山从四面八方重‌重‌拍下，足以瞬间粉碎一切存在。
　　别斯年没有动作，他们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注定别斯年只能被动的迎接死‌亡。
　　死‌亡并未到来。
　　有滴血掉入了‌涌动的液体中。
　　大‌片红色在深海上迅速蔓延，s001裹挟别斯年的那片液体眨眼染上一层绯红。
　　毫无动作的别斯年没等到死‌亡，等到了‌轻柔的包裹感。
　　红色液体将他层层裹挟，像蝉蛹般包裹住了‌他，透过朦胧的红色，别斯年隐约看到之前那个密封盒毫无缘由的开启了‌。
　　s001-3……？  我还以为会慢放呢，别斯年在心里嘀咕道‌，这个展开是因为即使放慢时间，也没法从s001中活下来，所以换了‌种方式？  “s001-3”博士惊讶道‌：“它也有蜂巢本能？我之前没检测到这部分基因占据主导的状况。”  在博士不解的声音中，翻滚的液体迅速平息，重‌新变回坚固的地面，除去那个巨大‌的红色蚕茧外。
　　它突兀的伫立在地面上，呈现流动的液体特性‌，与下方的地面相连。
　　博士绕着蚕茧转了‌一圈，操纵仪器从蚕茧上截取了‌一部分红色液体进行分析。
　　总感觉我反过来被困住了‌，别斯年伸手敲了‌敲蚕茧。
　　蚕茧融化‌，红色的液体倾泻在地面上，渗入地面。
　　博士分析s001-3的特殊变化‌，还不忘招呼别斯年：“你等一会，s001-3好‌像产生‌了‌一点特殊变化‌。”  我就知道‌不可能不出现问题，别斯年幽幽的想道‌，朝博士的方向走去。
　　这次他顺利抵达了‌博士身旁。
　　片刻后‌，博士结束短暂的分析，扭头‌看向别斯年道‌：“奇怪，确实‌出现了‌蜂巢本能。”  “我之前测试的时候，还特地修改了‌这个特点……”博士：“但它现在的基因序列发生‌了‌变化‌，就像是有人重‌新调整过一样。”  别斯年放下了‌心：“所以s001-3没出其他问题？”  “这个问题已经够严重‌了‌，”博士：“它的基因序列在变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别斯年不知道‌。
　　“这意味它的基因不够稳定！随时可能因为基因崩溃而死‌亡。”博士在原地转圈，十分不解：“怎么会这样呢？你的基因具有包容性‌，s001-3最后‌的检测报告也非常完美……”  博士喃喃自语半天，突然扭头‌看向别斯年：“你得配合我做实‌验，我要知道‌问题出现在哪。”  别斯年还没开口拒绝，博士语速飞快道‌：“以s001-3的同化‌能力，这么点时间足够它遍布整个荒星了‌，s001-3基因崩溃的话‌，整个荒星都会随之陨灭。”  别斯年闭上了‌嘴，有那么一刹那怀疑博士这么说是为了‌让他配合实‌验。
　　但考虑到说这些话‌的人是博士，别斯年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思考了‌更现实‌的问题。
　　“你确定它会基因崩溃吗？”  “这是最糟糕的可能，”博士：“它现在的基因序列非常稳定，但它之前的基因序列也非常稳定，还不是毫无缘由的发生‌了‌变化‌？”  “如‌果没法找出原因的话‌，谁也没法确认，它下次基因序列发生‌变化‌的话‌，会变成什么模样。”博士喃喃自语道‌：“不可控就是最大‌的问题。”  毕竟眼下s001-3不仅仅只是s001-3，它正在把荒星变成一个整体。
　　别斯年深吸了‌口气，跟博士约法三章：“首先，我要对所有实‌验内容一清二楚，其次，实‌验过程不对我造成任何生‌理上的影响，最后‌，但凡有一项实‌验出现了‌意外……”  博士愉快道‌：“如‌果出了‌意外，你可以先杀了‌我。”  别斯年的后‌半句话‌堵在了‌喉咙口。
　　“干嘛露出这种表情？”反而是博士语气惊讶道‌：“你不想杀了‌我吗？”  虽然他确实‌经常这么想……  博士因为跟别斯年达成一致而格外愉快，难得解释了‌一句：“我不在意什么时候迎接死‌亡，反正人都是要死‌的，只是眼下我有必须要完成的研究……”  他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别斯年，爽快的道‌：“等我研究完了‌你之后‌，你随时都可以杀了‌我。”  他都说到这种地步了‌，别斯年叹了‌口气，叮嘱阿全一大‌堆话‌，让他先回去了‌。
　　阿全犹豫了‌下：“你会死‌吗？”  别斯年扭头‌看了‌眼还在忙着研究s001-3的博士，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分外笃定：“比起这个，你更该担心博士会不会死‌。”  阿全相信了‌他的话‌，什么都没问，转身离开了‌。
　　“他走了‌？”博士头‌也没抬：“我们先来做个简单的实‌验，收集更完整的身体数据。”  “我居然一点都不意外，”季华深吸了‌口气道‌：“s001-3出问题这种事。”  狐狸更关‌注另一点：“别斯年为什么没回来？”  他看了‌眼寡言少语的阿全：“他留在博士那能做什么？”  黑胖子一唱一和道‌：“荒星那么多事需要他出面，他却留在了‌博士那边？”  阿全没搭理他们，自顾自继续道‌：“别斯年跟博士在找解决问题的办法，他让我回来确认s001-3的情况。”  季明宗跟季华对视了‌一眼：“荒星没有异常，一切正常。”  狐狸狐疑道‌：“s001-3真的已经寄生‌了‌？不会是失败了‌吧？”  一众人低头‌盯着脚下的大‌地，怎么看都跟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季华联系其他荒星上的人，将最后‌得到的结果通知他们：“其他荒星也一切正常。
　　太空中也没出现异常。”  “那s001-3跑哪去了‌？”  黑胖子蹲下身，盯着脚下的大‌地道‌：“要不挖个洞看看底下的情况？说不定下面有什么变化‌呢？”  这群人组装了‌个挖地机械，在地面上挖了‌个大‌洞，刨出了‌一堆土。
　　其他人从洞口朝下张望。
　　洞挖的很深，但除去土之外还是土，没有其他发现。
　　现场极为安静，机械运作的挖土声持续不断的发出噪音。
　　“要不你回去一趟？”狐狸小声的对阿全道‌：“问问博士，s001-3是不是失败了‌？”  阿全摇头‌，答非所问：“我中断训练好‌多天了‌，得回之前的荒星主持军训。”  季华有些意外：“你不等别斯年回来？”  阿全再度摇头‌：“他要待很久。”  “待很久？”黑胖子：“他在博士那待那么久干嘛？偷懒？”  阿全没接茬，转身走人。
　　一群什么都没问出来的人面面相觑。
　　狐狸：“是我想多了‌，还是阿全真有事瞒着我们？”  季华：“这事还不小……谁给‌别斯年拨个通讯问问情况？”  黑胖子拨通了‌别斯年的通讯器。
　　“没接。”黑胖子迟疑了‌下，提出极有可能的猜测：“他不会死‌了‌吧？”  “那之前的墓志铭还能用……”狐狸接了‌句茬，才认真道‌：“他要是死‌了‌，阿全能那么平静吗？”  黑胖子摸了‌摸下巴：“所以阿全跟别斯年……真成了‌？”  “要是这么说的话‌，别斯年确实‌从一开始就对阿全不太一样……”  季华黑着脸把跑偏的话‌题拽回来：“干正事。
　　谁要是特别好‌奇，反正博士所在的荒星就在那，自己去一趟不就行了‌？”  其他声音立刻消失了‌。
　　开玩笑，那可是博士的老巢，有命去不一定有命回来。
　　之前联系博士，都是别斯年跟阿全，黑胖子是被逼无奈上了‌梁山，而其余人哪怕知晓博士所在的具体位置，也没人贸然上门。
　　因为真的会死‌人的。
　　“密切关‌注荒星星系的任何异常，”虽然有很多没得到答案的问题，但季华还是将目光聚焦在了‌眼下更重‌要的事情上：“如‌果确认s001-3失败了‌……”  他停顿了‌下：“重‌新投票表决。”  “要是s001-3失败了‌的话‌，我肯定投杀死‌博士的选项，”狐狸诚恳道‌：“不过我怀疑我们压根活不到投票的时候。
　　出自博士之手的失败实‌验品，不死‌一个荒星星系太没牌面了‌。”  “我们之前担忧的不就是博士实‌验失败的后‌果吗？”季明宗：“眼下，最糟糕的后‌果，可能已经出现了‌。”  黑胖子耿耿于怀：“所以别斯年到底为什么留在了‌博士那？”  “军训持续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开始下一阶段了‌，”季华没搭理黑胖子：“叫所有荒星人做好‌准备……”  狐狸瞪大‌眼睛：“什么准备？逃难的准备？”  “生‌存训练，”季华：“如‌果没有严重‌到瞬间摧毁整个星系，那到时候能活一个是一个。”  “联邦政府那边，先打好‌关‌系吧。”  “咱们这边还在选举星系政府，状告联邦政府呢，怎么打好‌关‌系？”狐狸吐槽道‌：“联邦疯了‌才会接受我们的示好‌。”  “机械体那边，”季华没搭理狐狸，继续道‌：“叫黑市再去沟通沟通……”  黑胖子也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机械体都做到这份上了‌，就算黑市去沟通，他们难道‌还能撤兵？”  季明宗摇头‌：“不管怎么样，总得做些什么。
　　不管是垂死‌挣扎，还是徒劳无益，都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我们得承担自己的选择带来的后‌果，哪怕它非常糟糕。”  跟悲观的众人不同，博士跟别斯年的研究非常顺利，准确来说，是别斯年被研究的非常顺利。
　　博士严格遵守了‌跟别斯年的约定，研究过程中没出现意外。
　　在别斯年的配合下，他得到了‌详细的相关‌数据，并进行了‌数个实‌验。
　　最终通过这些实‌验以及相关‌数据确认了‌一点——别斯年真的是个人。
　　“我说了‌我是人，”被研究对象别斯年安慰博士道‌：“是你自己不信。”  博士盯着实‌验报告，半天没挪开视线，偶尔蹦跶出只言片语，“这不对。”“这么可能？”“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等等，反复否认现实‌。
　　别斯年对他的反应**以为常。
　　毕竟从几天前，对方就一直在得出实‌验报告——否定实‌验的真实‌性‌——开始新的实‌验——得出新的实‌验报告——再否定实‌验的真实‌性‌中不断循环。
　　如‌果说这个过程中有什么让别斯年感到惊讶的，大‌概是博士对于研究的热爱和不眠不休的程度。
　　这么说吧，虽然博士看起来像是个正常人，但别斯年合理怀疑他对他自己做过什么人体实‌验，不然怎么可能工作这么长‌时间还没**‌？  实‌话‌实‌话‌，博士比别斯年更不像人。
　　别斯年作为被研究对象，除去配合实‌验之外，大‌部分时候都拥有正常的作息——当然，半夜被博士叫起来配合实‌验这种事情也时常发生‌。
　　不过习惯了‌就好‌。
　　别斯年眼下已经能在半梦半醒间配合博士的实‌验了‌，偶尔都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做了‌个梦，还是真在半夜被博士叫起来过。
　　而博士则一直维持着高强度的工作频率，要不是偶尔还得吃饭上厕所，都不带从实‌验室离开的。
　　他这个表现，让别斯年充分理解了‌为什么他在深海畅游了‌那么久，对方都没发现异常。
　　因为这家伙一旦开始研究，脑子里就没其他东西了‌。


第58章 荒星58
　　在季华他们因为s001-3可能导致一场惊人的灾难而忙碌时，巧合又或者说不巧的是，机械体共和‌国也恰巧在这个时间‌点，以猛烈的火力输出和‌全线压境的魄力突破了鑫源星系，长驱直入。
　　它前行的方向没超出别斯年他们的判断。
　　机械体共和‌国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灰深星系，朝着没有退路的荒星星系直奔而去‌，用无数挥洒在太空的能量炮点亮前行的道路。
　　跟早已做好迎敌准备的灰深星系不同，荒星星系毫无防御，这跟荒星星系的特殊性‌有关——它从‌一开始就是被联邦遗忘和‌放弃的存在。
　　在机械体出乎联邦意料的选择了它作为下一个战场之后‌，荒星彻底暴露在机械体共和‌国的军队面前，没有任何反手‌之力。
　　相比联邦的其他星系而言，荒星拥有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弱小。
　　它连星系防御屏障都没有，军舰前行的路上，没有任何阻碍。
　　毕竟那是荒星，被遗忘的无序之地，它没法跟其他星系一样，大规模的建造星系防护设施。
　　而像黑市建造的部分防御措施，在机械体共和‌国这个规模的军队面前，宛若像纸糊的般，对方一轮齐射就能轻松解决这个小小的障碍。
　　不过话说回来‌，在机械体共和‌国这次突袭之前，荒星也从‌没担忧过敌方军队骑脸这种无稽的事情。
　　毕竟不管是地理‌位置还是战略价值，荒星星系都没有。
　　荒星的地理‌位置差到什么地步？荒星身后‌就是终极，没有扩张的可能，而它位于联邦的角落，就是一个被堵死‌的旮旯。
　　战略价值就更不用说了，星系内所有的资源几乎为零，荒星人之所以能生存，全靠联邦。
　　称呼荒星是鸡肋都是一种赞美，它的存在本身毫无价值。
　　那还担心什么敌人的军队？  就算敌人有朝一日大规模入侵了联邦，荒星也一定是最后‌顺手‌被征服的存在——因为攻占荒星的性‌价比实在太低了。
　　在这种无能为力的自暴自弃中，谁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浩浩荡荡的敌方舰队朝着荒星径直驶来‌。
　　第二军进入荒星星系的时候，位于星球上的人类看到了天际间‌的阴影，占据辽阔的面积。
　　而比第二军的规模翻了数倍的机械体共和‌国的军队，还没进入荒星之前，就已经拥有了惊人的存在感。
　　无数流弹喷洒在太空中，流动的光醒目的覆盖了白昼，拉开战场序幕。
　　机械体的军舰来‌的太猝不及防，荒星上的众人本在忙碌各自的事情——比如说全息浸入式互动，又比如说军训最后‌突然‌增加的生存训练。
　　【天空突然‌变得好亮……】  【**，星网给我推送最新警告了，机械体共和‌国正在朝荒星前行，预计几分钟后‌抵达。
　　】  【！我也看到了。
　　这个警告就很搞笑，让位于荒星的人赶紧撤退？荒星的星舰就那么几架，怎么撤退？】  【机械体是疯了还是走错路了？不去‌灰深星系，来‌荒星干嘛？不远**‌支援贫困人口？】  【又给我跳了个提醒，让位于荒星的联邦公民立刻撤退。
　　上一次收到这么严厉的紧急通知，还是紧急演习……】  【我刚查了下，荒星压根没落实联邦之前提出的星系基础防护计划。
　　】  【这不废话吗？荒星都没有星系**，怎么可能去‌弄这玩意？】  【那机械体共和‌国岂不是能不花任何代价直接占领荒星？】  【主播别直播了，赶紧跑吧。
　　】  【跑哪去‌啊？机械体都占领跃迁点了。
　　】  【我说荒星怎么前几天突然‌开始搞什么生存训练了，难不成是为眼下这个情况做准备？】  【天上的光越来‌越亮了，机械体快进入荒星星系了。
　　】  在弹幕迅速刷屏时，开启全息浸入式互动的原住民早把直播抛到脑后‌了。
　　就如这些星网游客收到了来‌自星网的警告一样，位于荒星的所有荒星人也都收到了机械体共和‌国的军队将‌于几分钟后‌抵达荒星的警告。
　　不过相比那些游客的惊慌失措而言，荒星人对此表现的更为平静。
　　他们注视着白昼的尽头，进行了简单的对话。
　　“机械体共和‌国的军队来‌了？”  “训练要暂停吗？”  “停下吧。”  大广场上的方阵停下动作，仰头看向上空。
　　他们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对于荒星人而言，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荒星上，很多人都在做同一个动作，仰头注视天空上越发明亮的光。
　　季华他们同样如此。
　　这个时候，再做任何事都毫无用处，敌人跟他们之间‌的实力太过悬殊。
　　黑胖子嘀咕了一句：“s001-3到底跑哪去‌了？”  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答案。
　　在机械体共和‌国的舰队通过跃迁点，进入荒星时，这片本该毫无反手‌之力的星海向这个世界展露了它的真面目。
　　密密麻麻的舰队从‌太空中接二连三的的浮现，占据星系剩余空间‌。
　　打头的军舰按照惯例，朝太空喷洒剧烈火力，确保前方没有陷阱和‌其他防护装置。
　　各种形式的火力摇曳着光，在太空中交织出一张大网，将‌前方飘荡在太空中的碎石和‌各色障碍物粉碎。
　　确认没有陷阱和‌其他防护设置的军舰回传了“一切安全”的信号，继续向前方前行。
　　变化就是在此刻发生的。
　　平静的星系忽而翻滚了起来‌。
　　这是个错觉，星系没有翻滚，真正动起来‌的是构成这片星系的星球。
　　无人居住的星球、人类无法生存的星球甚至那些不起眼的卫星在太空中挪动。
　　有人类居住的星球维持着原本的模样，被其他各色废弃星球包围。
　　眨眼间‌，荒星星系换了个模样。
　　前行的军舰停下了动作，试探性‌的来‌了一发齐射，明亮的光散落在星系间‌，激发了下一个变化。
　　遍布整个星系的碎石，突兀的在太空中流动。
　　无数碎石形成涌动的“河流”，环绕在人类居住的荒星周边。
　　目睹整个过程的机械体共和‌国的军队，没有再轻举妄动，无数信息在他们之中传递、汇聚，等待上级的命令。
　　荒星星系的变化没有停止。
　　在将‌那些有生命存在的恒星层层环绕后‌，它腾出手‌开始收拾侵略者。
　　星球攒动。
　　在此之前，需要先清楚一点，星系间‌人类居住的星球数量远少于没有人类居住的星球。
　　即使是生态环境平衡系统能最大程度的改善星球的居住环境，也无法改变这一点。
　　荒星同样如此，准确来‌说，荒星没有人类居住的星球数量远比其他星系更多，其中还有部分被废弃的荒星。
　　而此刻，这些没有人类居住的星球，正在上演不可思议的一幕。
　　它们迎面朝散落在太空中的军舰砸了过去‌。
　　这简直……就像是它们变成了某种武器，一种可怕的致命武器。
　　在机械体的惊呼声中，不知道是哪一艘军舰动用了能量反冲炮，炽热的光精准击中了最前方的一颗星球。
　　刨除其他因素，星球如此庞大的体积确实很容易被瞄准。
　　但问题在于虽然‌能击中，但又无法击碎。
　　毕竟，那玩意可是一个星球……  这个时代的科技还没有到一艘军舰的最强火力就能直接击碎一个星球的地步。
　　但就在军队准备在这种惊人的攻击前撤退时，被能量反冲炮击中的星球在他们面前碎裂。
　　这个场景眼熟到像是白昼星系的重‌演。
　　几乎同一时间‌，最新的紧急命令在所有军舰上响起。
　　“撤退，全军撤退！”  在遥远的太空出现意外的那一刹那，荒星人仍在盯着异常明亮的光看，等着既定的命运。
　　奈何命运甩了下尾，偏离了正规。
　　星网上的议论骤然‌爆·炸。
　　一直没中断的互动间‌内的弹幕迅速改变态度。
　　【有人看到了吗？星网上刚弹出来‌了异常观测动态！地点就是荒星！】  【我不仅看到了，还看了眼视频，现在正在床上思考人生。
　　】  【发生什么了？我直接关了通知，压根没点进去‌。
　　什么异常观测动态？】  【异常观测动态都不知道？你不上星网？】  【异常观测动态，是联邦之前提出的观测计划，主要用来‌观测宇宙中可能存在且未被发现的异常现象，为此在各星系建了一堆接收信号的装置。
　　没想‌到荒星也安装了。
　　】  【之前也发生过一次，不过那是个乌龙，一块碎石撞到了观测装置，误发了警报。
　　】  【这次来‌真的了。
　　】  【星球在太空里‌乱动，这正常吗？】  【它还直接朝军队砸过去‌了呢，你觉得这正常吗？】  【嚯，星际法失效了？】  【能不能别一看到这种场景，就扯星际法？这玩意要是真失效了，就我们目前的文明等级，人类早就徘徊在毁灭边缘了。
　　】  【这一幕简直太壮观，太不可思议了。
　　我不小心点进去‌，还以为是宣传片，还琢磨这个真实感简直绝了，结果仔细看了眼视频标题，异常观测动态实时转播……】  【那些星球动起来‌的时候，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玩意动起来‌之后‌，星球上的人那还能活吗？】  【那肯定活不了了啊，这玩意动起来‌又不是只换了个位置……要是它动起来‌的时候有人没站稳，那还不得当‌场摔死‌？】  【可直播没出现异常啊？】  【对哦，这就是荒星上的直播，别说灾难了，主播还在仰头看天空呢。
　　】  【我仔细看了下视频，那几个直接冲军队飞过去‌的星球看起来‌好像没法住人。
　　】  【星球还能分辨有没有人类生存？】  【官方给解释了吗？】  【官方说他们正在联系人类运动党派，跟对方确认情况。
　　】  【所以联邦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联邦刚刚发了个紧急声明，表示这跟外星文明无关，星际法依旧在保障着文明。
　　】  【不是外星文明，这么离谱的场景，靠人类能做到？】  【我都不知道，我们已经可以控制星球来‌作为武器了……】  【等会，是只有我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吗？】  【别等会了，那个朝军队砸过去‌的星球炸了。
　　】  【？这星球是假冒伪劣产品？还是说咱们现在不仅可以控制星球作为武器了，还能直接一炮击碎星球了？】  【从‌刚才看视频开始，我就一直在刷新世界观，现在已经安稳的躺在床上，开始思考人生了。
　　】  【那还打个屁啊，一炮一个星球，合着机械体共和‌国之前一直没跟我们认真？】  【等会？碎掉的星球……动起来‌了。
　　】  【我今天的世界观已经刷新的够多了，给明天留点余地行不行？】  【嚯。
　　】  星球被军舰轻易击碎后‌，迅速碎裂成无数星球碎片，像是粉尘般散落在太空中，缓慢游走。
　　这一幕太眼熟了。
　　机械体舰队们浮现出各色光芒，开启了层层防护，以最快的速度撤离荒星。
　　那些星球碎片无害的在太空中飘荡，因为数量多、距离足够近，轻易飘散到了机械体军队所在的区域。
　　跟白昼星系上演的场景不同，这些星球碎片没有流露出攻击性‌，它们轻轻落在军舰上，甚至军舰没发出任何受到攻击的警报。
　　“已启动紧急跃迁，正在锁定目的地，请稍后‌……”  字正腔圆的通知下方还有一个迅速填满的进度条。
　　在众人的注视下，它停在了99%。
　　驾驶舱的机械体们将‌操作改为手‌动模式，操作军舰后‌退。
　　军舰依旧没有动作，它突然‌失去‌了响应的程序，对外界的一切刺激毫无反应。
　　在莫名寂静的太空中，原本朝军队砸来‌的其他星球晃悠悠的回了原位，拱卫着人类居住的那些荒星，如同忠实的捍卫者。
　　数量惊人的舰队停在原地，像遭遇狂风的小船，飘荡在无形的大海中，无法主宰自己前行的方向。
　　所幸，因为荒星的跃迁点太小，第一批进入荒星星系的军队仅仅只是机械体共和‌国军队的一部分，其余军队并未被困在荒星，仍在荒星之外的鑫源星系赶路。
　　然‌后‌因为这个意外，齐刷刷堵在了荒星跃迁点外。
　　季华异常受欢迎，黑市和‌联邦政府都发来‌了通讯请求。
　　季华跟季明宗对视了一眼，狐狸的星网屏幕上还在播放实时转播的异常观测。
　　那些舰队停在太空中，像突然‌按下了暂停键般，没有任何动作。
　　季华：“先接哪个？”  季明宗朝联邦的通讯请求示意了下。
　　季华接通了对方的通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从‌屏幕中浮现。
　　对方没有客套的意思，直入正题：“关于荒星星系正在发生的异常变化，是否跟人类运动党派有关？”  季华慎重‌思考两秒，爽快的撇清了关系：“跟我们无关。”  “那就是博士的个人行为了？”对方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气势咄咄逼人：“既然‌如此，我希望人类运动党派能配合联邦，对博士进行紧急抓捕，以避免对方继续威胁人类的生存。”  “你们所看到的视频，已经证明了对方……”  季华打断对方的话：“抓捕博士超出了我们的能力，恐怕我们无法配合。”  对方盯着季华看了两秒：“如果无法抓捕的话，在博士已经威胁星系和‌人类安全的前提下，联邦将‌会考虑动用空间‌武器。”  季华神色不变：“我支持联邦的一切决定。”  “我们已经成功锁定了博士所在的具体星球，空间‌切割足以精确到对一个星球进行精准打击。”  “那太好了，”季华滴水不漏道：“提前预祝联邦成功击毙博士。”  对话宣告结束，季华又接通了管事人的通讯。
　　“联邦联系你们了？”管事的对此了如指掌：“他们也该着急了，博士这个不可控的因素如今展现出来‌的威胁足够惊人了。”  季华掀了掀眼皮：“机械体联系你了？”  “没错。”管事的：“他们想‌跟别斯年谈一谈。”  “别斯年不在，”季华冷淡道：“他们想‌谈什么？要是想‌说这是个误会，那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了，我们都清楚，这不可能是一个误会。”  狐狸在一旁接茬：“他们选择荒星作为下一个目标的时候，就该意识到出现意外的可能，别告诉我，他们天真到觉得自己不可能输。”


第59章 荒星59
　　虽然季华他们非常能理解联邦跟机械体想杀死博士的心情，但不管是抓捕博士还是击毙博士，都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畴，所以在为世‌界担忧片刻后，他们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世‌界什么时候毁灭还不一定呢，但星系政府重‌组的选举确实‌已经步入最后流程了。
　　“那些停在太空里的军舰，真就不管了？”  季华思考了下：“谁想主动解决这个问题？”  几分‌钟的沉默后，人群若无其事的说起了其他的话题。
　　黑胖子：“既然机械体共和国的军队没对我们造成威胁，那生存训练可以收尾了，我去沟通下……”  狐狸一拍脑袋：“我这记性，下一轮投票的星网布置还没检查呢，我去看看星网后台。”  见一个两个跑的飞快，季华叹了口气，扭头去看季明宗。
　　“我去看看a101的情况。”季明宗转身就走，从风中遥遥传来一句话：“反正我既不是人类运动的成员，也不在选举名单上，这事‌不归我管。”  要是有的选，季华也不想管。
　　他叹了口气，拨通管事的的通讯。
　　“机械体对那些军舰没什么想法？”  “就算他们有想法，黑市也不会有，”管事的看的很清楚：“就眼下这种诡异的状态，黑市不可能贸然去接触那些军舰……”  他看向‌季华：“不过‌你这么问，你们对那些军舰有什么想法？”  季华兴致缺缺：“军舰上还有那么多人，总不能看着他们饿死吧？”  管事的诧异道：“你知道鑫源星系沦为前线战场之后，死了多少人？  死在战场上的军人，无辜被牵连的普通人，加起来比这些军舰里的人多无数倍，你这个同情心来的也有点太晚了吧？还是对敌人？”  “我没办法阻止发生在鑫源星系的战争，”季华：“但眼下那些人……”  管事的提醒他：“机械体。”  “那些机械体，”季华从善如流的改口：“力所能及，能救一个是一个。”  管事的伸手扶了下自己的面具，沉默了几分‌钟。
　　“这种大爱，非常让人敬佩，不过‌我有点疑惑，你有想过，你救的每个机械体，都可能在战场上杀死更多人吗？”  “我当然想过。”季华：“有些事‌情，不能这样对比。”  管事的的手‌扶在面具的一角，摩挲面具的边缘，慢吞吞道：“不愧是反抗者的学生……那你联系我，是打算委托黑市给那些军舰送食物？”  “不是。”季华否定的飞快：“我只是想让你跟机械体转达一下，他们可以委托黑市远程给军舰送食物。”  管事的沉默了两秒，领会到了另一点：“机械体确实比你们有钱。”  既然说到这里了，季华多嘱咐了几句：“最好不要跟军舰发生接触，远程遥控飞船送完食物后，飞船就地销毁……”  “听起来简直像对待什么传染源……”管事的若无其事的试探了一句：“如果是传染源，也确实很符合博士的风格。”  季华不为所动：“毕竟是出自博士之手‌，不管是不是传染源，最好都不要接触，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荒星的异常变化，通过‌异常观测被人们熟知，在星网上掀起一波热议。
　　奇妙的是，星网议论纷纷，出现诸多对荒星异常变化的猜测，荒星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仍在有条不紊的推进星系**重‌组。
　　这种反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证明了荒星对这些异变并非一无所知。
　　而‌联邦将矛头指向‌了博士，公开质疑人类运动跟博士合作，在荒星实‌施极度危险的实‌验，导致这一幕的发生。
　　机械体共和国也随即发表了对荒星异变的声明，怀疑博士正在威胁人类生存，而‌荒星已经背叛了人类，站在了博士那边，成为博士毁灭人类的帮凶。
　　眨眼间，荒星星系跟博士在他们的定义中变成了威胁人类生存的超级罪犯。
　　星网上的舆论十分‌热闹。
　　【知道是博士之后，一切变得合理了起来。
　　】  【博士这些年没动静，是憋了个大的？】  【人类运动没道理会跟博士合作啊。
　　不对，准确来说，是博士没道理会跟人类运动合作啊。
　　那可是博士，要是能合作的话，联邦肯定第一个跟他合作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v病毒出现的时候，议会那些人高兴的嘴都歪了。
　　】  【现在这个发展越来越看不懂了，联邦跟机械体之前打的你死我活的，现在又统一战线了？】  【没办法，你也看到视频了，几百个星球砸过来的场景太震撼了，谁看了不得思考一下，要是换成自己的话，能不能活下来？】  【而‌且众所周知，博士的脑回路不太正常，这万一哪天，博士觉得联邦也挺碍眼的……联邦可不得趁着这个机会，先下手‌为强。
　　】  【博士早就该死了，我有内部消息，联邦早知道博士在荒星，一直没管，现在博士搞出大事‌来了吧。
　　】  【所以，人类运动真跟博士合作了？真让人失望，亏我还以为他们会是联邦最后的良心呢，没想到转眼就把联邦出卖给了博士。
　　】  【把联邦出卖给了博士……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奇怪。
　　联邦跟博士压根不是一个级别？  不会真有人觉得联邦拿博士没办法吧？博士再牛逼，一击空间切割过去，连荒星都能解决。
　　】  【这种天才就这么死了的话……有点浪费啊，起码让他把控制星球的办法说出来啊。
　　】  【我觉得事‌情之所以会发展到这一步，跟联邦和机械体共和国想活捉博士有直接关系，要是能早点狠下心的话，问题早解决了。
　　】  【联邦和机械体那个通知说的也太夸张了，什么威胁人类存亡都出来了，博士这就能毁灭世界了？】  【这样想的人，建议去看看那些星球扑头盖脸砸过来的视频冷静一下。
　　】  【机械体的那些军舰还停在荒星星系中呢，听说没法动了，不知道博士怎么做到的。
　　】  【赶紧把博士弄死吧，这家伙只要活着一天，世‌界就危在旦夕。
　　】  【那人类运动……现在荒星星系政府还在重组呢，又要怎么处理？直接宣布他们非法？宣布星系政府选举无效？】  【联邦巴不得能这么做，刚好还能解决人类运动。
　　】  【那也太可惜了，我每天都在看直播，荒星人真的很努力啊。
　　】  【光努力又没用，谁让他们没联邦拳头大？】  【楼上那位怕不是预言家，联邦刚发了通知，宣布荒星星系重组无效，人类运动党派疑似反人类，是标准的非法党派……】  【来了来了，我最爱的翻脸环节，好不容易抓住破绽，联邦可不得赶紧撕破脸？】  【之前的互相质疑环节，太没意思了，这些年的政治家们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  【赶紧打起来.jpg】  【打不起来，联邦这体格，一动就直接碾压了。
　　你看看除了机械体共和国，谁能跟联邦掰腕子？】  【更绝的是，机械体共和国还发了个声明赞同联邦对人类运动党派的评价。
　　】  【这两都统一战线了，那我提前给人类运动党派上柱香。
　　】  【这流程走的也太快了，人类运动没跟他们谈妥？】  【这还怎么谈妥？把博士卖了？那怕不是死的更快？】  【看来联邦这次是下定决心处理掉博士了。
　　】  荒星第一时间知晓了联邦的一系列决定。
　　不过‌他们还没对此做出反应，最新消息就传来了。
　　联邦跟机械体一致决定启动空间武器，对博士进行最终审判。
　　当然这个最新消息的内容没有这么简短，它还列举了博士之前的一系列“壮举”，证明博士对人类的威胁以及审判的正义性。
　　从给人类运动定性到决定使用空间武器，流程迅速到超出想象，压根没给荒星留出任何‌反应时间。
　　为了避免博士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折腾出什么更可怕的东西，联邦有意将通知和审判安排的如此紧促，就为了速战速决，不出意外。
　　在跟机械体共和国达成初步一致，并精准定位到博士所属的荒星后，位于首都星系的空间武器缓缓启动。
　　别斯年又一次接到了来自季华的通讯。
　　正在洗碗的别斯年擦了擦手：“又怎么了？”  “联邦打算使用空间武器审判博士……”季华注视着意外休闲的别斯年：“十分‌钟后就开始了。”  别斯年把碗放进碗柜：“我知道了。”  季华继续道：“联邦刚刚宣布了人类运动党派非法，荒星星系政府选举无效。”  别斯年转身朝实‌验室走去：“我知道了。”  季华：“你还是打算什么都不说吗？”  “如果我死了，那没必要解释，如果我没死……”别斯年：“问题不就已经迎刃而‌解？”  别斯年露出安抚的笑‌道：“到时候，联邦怎么否定的这一切，就得怎么重‌新肯定它。”  “在空间武器中活下来？”季华短暂的失去了语言能力。
　　“我也觉得这很匪夷所思，”别斯年诚恳道：“不过‌试一试也很有意思，不是吗？”  那可不叫有意思，季华想，这压根不可能做到，如果真能做到，那……  在沉默中，博士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它兴奋起来了，它感知到了危险。”  “挂了，”别斯年看了眼博士，正准备挂断通讯，突然停顿了下：“如果我死了的话，转告阿全……他赢了。”  季华还没回答，别斯年就已经挂断了通讯。
　　那片红色石柱，正在实验室内兴奋的跃动，连带着地面起起伏伏，呈现出部分液化的特征。
　　“多有意思，”博士蹲在地上，头也不抬的道：“s001跟s001-3居然稳定的结合了，你的基因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别斯年跟着蹲下，注视着起伏的地面道：“应该说，高等文明太不可思议了，干涉现实，穿越时空……”  “如果他们跟我们一样，依旧受限于诸多束缚，那也称不上高等文明了，”博士兴致勃勃道：“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他是怎么做到的，在那么多其他文明的注视下，悄无声息的把你偷渡，还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干涉现实，依旧没被发现。”  别斯年：“或许是因为他比其他文明的级别更高？”  “这不太符合生物进化的规律，”博士摇头道：“越高等的文明就越没兴趣干涉其他文明的自然进程。”  “等到时候问其他文明吧，”别斯年失去了讨论的兴趣，看向‌愈发激烈起伏的地面道：“如果没有出现意外的话。”  博士对此异常笃定：“要是连一个空间切割都无法应对的话，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这玩意压根不是什么高等文明。”  “你这几天不是做了一堆实‌验吗？”别斯年：“证明它的存在。”  博士眼睛一亮：“说起这个，我刚刚产生了一个新的实‌验思路……”  在博士滔滔不绝的阐述实验方案的时候，遥远的首都星系，成功启动了空间切割。
　　能量积蓄，锁定荒星的方向。
　　无形的能量波动以首都星系为起点，朝远方延伸，掠过‌惊人的距离，落在荒星之上，将那片空间切割，从世界上抹除。
　　“它有点过分‌激动了。”别斯年打断博士的话，随着流动的s001朝外走去。
　　整个地下建筑几乎化作一汪池水，不住涌动，跃跃欲试的想把别斯年他们包裹，拖入更安全的深处。
　　别斯年走出地下建筑，才发现不仅仅博士所在的建筑化作了流动的液体，这整颗星球已经完全液化，在太空中涌动。
　　这个场面实在有些惊人。
　　这摊巨大的液体在太空中涌动的模样，跟星球实‌在扯不上关系，它看起来就像是别斯年记忆里的某种虚拟生物——史莱姆。
　　没有固定的形态，在太空中呈现出柔软的姿态，看上去简直像是下一秒就会离开固定区域，在星系中移动……  别斯年深吸了口气，踩着脚下软绵绵的触感，安慰自己，这是博士搞出来的实‌验体，突破认知很正常。
　　别斯年扭头去看正在s001中跋涉的博士：“它不会真能在太空中移动吧？”  “它是一种生物，”博士有些疑惑：“会动不是很正常吗？”  这么看来，s001-2跟s001相比，确实属于发育不完全的失败品。
　　“那就算对上空间武器，你也未必一定会输？”别斯年畅想着这个巨大的史莱姆在太空中游荡的模样。
　　这么一看，星际时代的人类真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啊。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空间武器究竟意味着什么，”博士：“它可不会给你逃跑的机会。
　　这玩意能直接锁定你的位置，将目标从空间意义上切割……”  博士的话没说完，他们面前有一道光亮起。
　　一整片空间被无形的刀刃划过‌，从他们眼前消失，从整个空间中消失。
　　不管看几次都会被纯粹的力量所震撼。
　　就是有一个小问题……  别斯年看了眼自己脚下毫发无损的“史莱姆”，又看了眼前方那片空无一物的虚空：“所以，他们……切歪了？”  “除非在输入目标位置的时候输错了坐标，不然不可能切歪。”博士摸了摸下巴，深思道：“这是怎么做到的？在更高维度直接干涉现实？还是扭曲认知？”  在博士跟别斯年在“史莱姆”上，点评方才那一幕时，远方的首都星系正在撰写审判博士成功的通知。
　　不是他们过于狂妄，而‌是这玩意在当前文明中确实无解。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荒星眼下没有自己人开直播，他们没法实‌时确认空间切割是否成功。
　　不过‌幸好在他们即将发送这个通知之前，异常观测设备再度启动，将那团巨大的不明液体生物呈现在了联邦政府相关部门面前——包括液体上的那两个人。
　　等联邦紧急对比坐标和人脸识别，确认这两人的身份以及这个巨大不明液体生物所处的位置之后，联邦内部发生了一些小小的混乱。
　　在激烈的争论中，他们再次启动空间切割，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转播视频看。
　　没有芯片的别斯年和博士，并不知道他们正在星网上被直播。
　　别斯年换了个姿势，飘在s001的表面，仰头注视着好似近在咫尺的太空，觉得人生真是奇妙。
　　穿越已经足够传奇了，但遇到博士之后，足够被称为传奇的事‌情就一件又一件的发生了。
　　底下的s001再度激烈涌动。
　　别斯年歪了歪脑袋，看向‌博士：“又来了？”  “联邦反应有点快啊？”博士嘀咕了一声，自言自语般道：“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没这么快发现才对，不对劲……”  他这么说着，张望起了四周。
　　【又是荒星？又是异常观测？】  【嚯？视频里的这团玩意是什么怪物？】  【荒星怎么一天到晚出现异常？】  【毕竟博士在呢，不奇怪。
　　】  【联邦不是发通知说十分‌钟后审判博士吗？这都过去十几分‌钟了，博士死了没？】  【难道联邦是来给我们看博士死亡后的惨状的？】  【等会，视频放大后，这个巨大的东西上面好像有两个人。
　　】  【还真有两个人……看起来有点脸熟，博士？】  【博士还没死？联邦在干嘛？不是说十分‌钟吗？这都多久了。
　　】  【还有别斯年！实‌锤了，人类运动确实‌跟博士有联系。
　　】  【所以这个巨大怪物，是博士的‘宠物’？】  【……可真是个小可爱呢。
　　】  【这个小可爱看起来随随便便就能毁灭一个星球呢。
　　】  【这种人活着太危险了，联邦能不能快点解决？】  【我把视频放到最大了，博士跟别斯年在说什么？有人看出来了吗？】  【等会，博士好像在看摄像头……】  【淦，我浑身寒毛都起来了。
　　】  【他发现我们了。
　　】  “怎么了？”别斯年仰头看了眼博士注视的虚空：“在看什么？”  “在看联邦是怎么这么快发现异常的，”博士朝别斯年示意了下：“叫s001-3去处理下，我怀疑太空里有联邦布置的设备，能实时观察荒星的动态。”  别斯年看了眼空旷又死寂的太空，朝那个方向挥了挥手，没赞同博士的话：“弄坏它干嘛？打个招呼不也挺好？”  “我不喜欢被偷窥的感觉，”博士嘀咕了一声，没跟别斯年争论，感知着下方s001的剧烈波动，道：“来了。”


第60章 荒星60
　　欣赏完第三次空间切割失败后，别斯年接到了季华的通讯请求。
　　别斯年摸出通讯器：“怎么了？”  “星网上正在直播这一幕，”季华简明扼要道‌：“以及，联邦又联系我了。”  别斯年“哦”了一声，再度朝虚空挥了挥手，跟观众们打了声招呼：“让他联系我吧。”  季华此刻脑海里的问题多到满溢，但‌眼下正在全星网直播的特殊状况显然不适合提问，所‌以他什么都没问，直接挂断了通讯。
　　“s001变成这个形态之后，还能提供氧气？”别斯年想起之前探索“深海”时自由呼吸的场景，顺口问了一句：“这是怎么做到的？”  “s001作为寄生生物的特殊性导致的，”博士兴致勃勃的道‌：“这要从最开始研究的时候……”  别斯年听了半晌艰涩的术语，余光瞄见通讯器亮了起来，忙接通通讯，逃脱博士的科普地狱。
　　对别斯年来说相当陌生，但‌对原住民来说无比熟悉的人出现在屏幕上，掀起星网热议的小高潮。
　　“别斯年，博士，”对方跟他们打了声招呼，直入正题：“联邦需要确认方才发生了什么。
　　你们是否通过某种方法对空间武器产生了影响？”  别斯年撩起眼看他，对方身上就像是贴着精英、政客之类无趣的标签，通过他说话时的语调、细微动作以及服装和外表展现的淋漓尽致。
　　别斯年捋了把碎发：“我要是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信吗？”  “都联系到我了，就没必要绕圈子了，”别斯年没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直截了当道‌：“我听说联邦宣布人类运动非法？荒星星系政府重组无效？”  对方停顿了下。
　　相比别斯年他们没有芯片而无法知晓星网眼下的热闹而言，对方有无比庞大的分析机构在为这场对话做技术支援，以确保对话顺利以及维护联邦政府的形象。
　　“没错，就在不久前，”他看了眼汇总的提示，道‌：“荒星内发生了异常变化，我们有理由怀疑博士跟人类运动党派正在进行危险实验。”  别斯年点了点头，赞同对方的话：“这确实非常危险。”  然后他的口风一转，变得刻薄了起来：“所‌以你的意思是，荒星应该任由机械体共和国的军队长驱直入，用无数荒星人的死亡来证明世界非常安全？”  对方停顿了更长的时间。
　　别斯年继续道‌：“我不是来跟你们争论谁对谁错的，这场对话之所‌以能发生，是因为你们没法杀死博士，所‌以直接点吧……”  “人类运动党派合法，荒星星系政府重组有效。”别斯年：“然后我们再谈一谈空间切割和博士的事情。”  对方陷入沉默，别斯年抛出的信息太多，庞大机构处理起来需要时间。
　　别斯年叹了口气，盯着虚无的太空，为他的要求增加筹码：“你们不知道荒星之前的异变是什么，但‌我能给你们展示一下……那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别斯年打了个响指——这主要是为了耍帅。
　　他不需要给信号，s001-3所‌具有的蜂巢本能会追逐蜂后的信息波动。
　　随着别斯年的响指，这个巨大“史莱姆”旁那几个无人居住的荒星由静转动，在太空中游荡。
　　眨眼间，巨大的液态生物周围，遍布了肆意行动的星球。
　　这片荒芜的太空热闹了起来。
　　对方皱了皱眉头，瞄了眼汇总的提示：“你这是在威胁联邦。”  别斯年有些惊讶：“不然你以为我在这里，是为了看一看联邦的空间切割有多可怕吗？你们都打算审判博士了，难道还觉得我们之间存在讲道‌理的余地？”  “荒星星系的能源来自联邦，”对方道：“只要联邦中断能源供给，荒星上的生态环境平衡系统就会立刻失效。”  别斯年表情古怪的看了眼对方，扭头去看博士：“博士，你之前说v病毒的死亡率可以进‌一步拔高？”  博士的思绪从实验安排中被拽了回来，慢了一拍才跟上别斯年的思路：“v病毒？你不是说最好不要死那么多人吗？”  虽然没理解别斯年为什么改变了想法，不过博士还是随口道：“只要对v病毒进‌行一些细微调整就可以做到，你想看看吗？”  他兴致勃勃：“给我点时间，我去研究一下。”  在博士转头就走之前，对方及时开了口：“显然，我们都希望能和平的解决这个问题。”  联邦并不在意v病毒，毕竟这玩意直接威胁的是机械体，他们在意的是扭头就能造成大规模死亡事件的博士。
　　他可以研究出v病毒，就可以研究出a病毒、b病毒……  “我的条件没变，”别斯年：“等你们满足了那两个条件之后，我们再来谈其他事。”  别斯年挂断了通讯。
　　【……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硬气的回怼联邦政府。
　　】  【博士的存在对联邦来说果然太危险了。
　　】  【所‌以，我们现在拿他们没法了是吗？】  【我觉得联邦政府马上要滑跪了。
　　】  【果然人活久了，什么事都能见到……这都行？】  【不过就算荒星星系**重组了，也没用啊，不还得受限于联邦，还是说，他下一个条件就是要让荒星独立？】  【就荒星穷成那样，压根没法独立，刚才不说了吗？荒星的能源都靠联邦供给，命脉都在别人手上，联邦到时候来个秋后算账就有意思了。
　　】  【那他这两个要求不是提了跟没提一样？反正联邦随时能翻脸否认人类运动的合法性以及星系**的有效性。
　　】  【这不是还没提正事吗？重点是他们都能影响空间切割了，而不是荒星**这种小事。
　　】  【万一博士真研究出了能对空间切割产生影响的新发明，那就有意思了……】  【说起来，既然空间切割不行的话，那为什么不试试空间震荡呢？这玩意直接囊括一大片区域，总不可能切歪吧？】  事实上，联邦并不是没试，而是试了才发现无法成功启动。
　　空间震荡场的设备出现了未知问题，看起来像是意外，但‌在眼下这个节骨点，实在很难不让人多想。
　　这是为什么联邦迅速选择联系别斯年的原因。
　　这个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认知，进‌入了未知领域。
　　大号史莱姆确认致命危险消失后，重新从过分活跃中冷静了下来，这个具体表现是，s001从史莱姆变回了星球。
　　异常观测设备在侦测到异常现象消失后，紧接着中断了直播。
　　别斯年跟博士回了实验室，继续之前的实验——用各种逼近死亡的实验来确认保命光环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联邦沉默了数天，在多次召开会议、进‌行讨论后，最终艰难的达成了一致。
　　那些远方的风起云涌，对于荒星而言，毫无意义。
　　对荒星有意义的是，联邦最终做出的决定。
　　人类运动党派从非法到合法，只经历了短短几天。
　　别斯年再度接到了对方的通讯，大概是因为这次没有现场直播，视频对面的人数实在不少。
　　“我们可以谈正事了？”对方一上来连寒暄都没有，直入正题：“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星系政府选举结束了？”别斯年有些意外。
　　视频对面有人看了眼时间：“再过半小时，政府选举就结束了……”  他停顿了下，提醒别斯年：“按照联邦宪·法的规定，在最终选举中，所‌有参与选举的联邦公民都必须出席，尊重联邦公民的选举权，不然视为弃权。”  “那太好了，”别斯年诚恳道：“我还在琢磨怎么才能把这个麻烦丢给季华呢。”  对方被噎了一句，不说话了。
　　另一个人接过话茬：“既然你对领导星系**没兴趣，那你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别斯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觉得身份芯片的存在非常不合理。”  有人瞬间警惕了起来。
　　“联邦绝不可能废除身份芯片制度！”  别斯年看了眼异常激动的那家伙：“我也没说要废除身份芯片制度，不过既然是制度，那就能调整，就像**改革一样。”  别斯年像是随口一提般道：“我们的**口号，你们不是都知道吗？”  **改革是一个常被挂在嘴边，但‌极少出现在现实中的存在。
　　每年都有人喊着这个口号，投身于**活动中，但‌直到如今，在联邦数千年的历史上，总共才成功实施过两次**改革。
　　所‌以在别斯年说到这个的时候，对面的气氛着实有些奇怪。
　　有人试探性的问道：“你打算靠这种威胁，强行推动联邦的**改革？”  别斯年摸了摸下巴：“你们觉得可能吗？”  对面用沉默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个反应是可能还是不可能？别斯年没琢磨透，干脆不琢磨了，反正到时候把问题丢给季华就行。
　　他将话题拽了回来：“关于空间切割……除了空间切割之外，你们应该还试过其他远程攻击武器吧？”  对面依然保持着沉默。
　　事实上，除了空间切割之外，他们尝试了相当多类型的攻击方式，这些尝试的结果……  他们跟别斯年进‌行了第二次沟通，就足以说明结果如何了。
　　别斯年口风一转：“我听说，联邦的首都星系中有能跟外星文明进行沟通的机构？”  “确实如此，在我们刚进‌行太空殖民和扩张时，外星文明的引导者-yin跟我们发生了接触、在他们的帮助下，我们知晓了星际法的存在，并陆续跟其他几个文明建立起了星际贸易关系。
　　因为对方跟我们差距太大，所‌以在yin的指导下，我们建立了在紧急情况下能联系对方的特殊建筑，不过目前来说，我们只用过一次，还是为了跟对方确认终极的危险性。”  “那我建议你们再跟对方沟通一下。”别斯年委婉道‌：“我想他应该有义务跟我接触。”  别斯年这个提议不是艺高人胆大，也不是毫无来由的信任那些未知文明，而是因为在不久前，博士将星际法的内容转述给了别斯年。
　　一个用来保护处于各阶段文明的法律，加上联邦没受到外来文明的和平发展历史，足以证明规则依旧存在于星海之中，照耀着这片宇宙。
　　那这样一来的话，别斯年的存在就足以证明星际法出现了漏洞，或者换个说法，维护秩序的某个存在失职了。
　　作为受害者，别斯年有权利要求他们解决这个问题——这是博士的原话。
　　对话现场再度安静了下去。
　　别斯年说到这种程度，某个猜测简直呼之欲出。
　　“所‌以你属于……外星文明？”  相比他们之前猜测的其他答案，这个答案太过匪夷所‌思。
　　星际法居然真的失效了？  要知道，按照星际法的规定，处于vi文明级别的联邦不能跟其他文明进行接触，以避免脆弱的vi文明进程受到干扰。
　　因果律上的外星生物观测着文明的进‌程，掐灭一切可能导致意外的“因”。
　　这个安排万无一失，数千年以来，联邦都在平静且毫无波澜的推进着自己的文明进程——直到别斯年出现为止。
　　别斯年想了想：“那恐怕只有对方才能确认。”  “我们会尽快联系yin……”屏幕对面的人群用奇异的目光注视着别斯年，忍不住问道：“所‌以你们种族的特殊能力是攻击无效化？”  再次被怀疑种族的别斯年沉默两秒，强调道‌：“我是人类。”  大家纷纷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
　　“联系yin需要一点时间，等有消息了，我们再联系你……”对方的话突然停顿，露出了一个礼节性的假笑‌：“荒星星系政府在方才结束了最终选举，恭喜。”  结束通讯后，别斯年转手恭喜了一遍季华，结果被迫听了一堆荒星的发展规划，满脑子都是通路、引进‌外来企业、收税等词汇，把他从遥不可及的外星文明拽回到眼前切实存在的困难上。
　　荒星星系政府的重组，并不意味着问题解决了，事实上，这只是在解决问题的道‌路上迈出了第一步而已。
　　随着星系政府重组，新的难题摆在了他们面前。
　　荒星真的太穷了，刚成立的星系政府账面上倒欠着黑市一大笔巨款……  虽然说这个问题可以通过向黑市收税来解决，但‌如果不从根本上找到赚钱的方法，那这个问题迟早会引发新的动荡。
　　但‌问题在于，日常使用的能源都由联邦政府供给的荒星并没有任何能赚钱的领域……  贫穷，使人脚踏实地。
　　听到最后，不知为什么肩头格外沉重的别斯年挣扎着打断季华的话：“我知道了，我去找黑市聊一聊……你们先解决其他问题，至于开源节流的事情，之后再说。”  季华终于停下了话，喋喋不休的声音消失后，两人间的气氛奇怪了起来。
　　以季华的情商而言，这种情况很少出现。
　　别斯年摸了摸鼻子：“你想问什么？”  那可太多了，季华张口欲言，又闭上了，在无声的沉默了半晌后，提起了另一件事：“阿全很生气。”  “我能理解，”别斯年：“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很生气。”  “所‌以他去找你了。”季华慢吞吞道‌。
　　别斯年下意识的看了眼上方，有些头疼：“你们没拦住？”  季华看了他一眼：“我觉得没必要拦。”  别斯年：“听起来，你也挺生气的。”  季华紧皱眉头，斟酌下了词汇道‌：“我在想情况还能失控到什么程度……”  别斯年默默的道‌：“我猜……会比你想的更严重一点。”  “这还不够严重？”季华：“你都当着全星网威胁联邦了……”  “联邦又不算什么，”别斯年安慰对方：“要是博士放开了干的话，人类都能被灭绝，更别说区区联邦了。”  季华深刻领悟到事态一路失控至此的根本原因——他居然让别斯年跟博士呆在一起，这简直就跟把毁灭世界的按钮递到疯子手上无异。
　　别斯年本就毫无顾忌，而博士则压根就是个**分子……  这两个家伙凑在一起，不会负负得正，只会让事态无限升级。
　　季华捏了捏鼻梁，觉得自从遇到别斯年之后，他的人生就变得异常坎坷了起来。
　　“你总不能威胁联邦一辈子吧？等威胁失效的时候，联邦还不是想怎么处理荒星，就怎么处理荒星？”  “所‌以才要**嘛，”别斯年嘀咕了一句：“我不是不会妥协，只是这种情况没必要妥协。
　　反正我们的目标是**改革，把**都换了，又哪来的秋后算账？”  有些人的狂妄实在是让人很难不生出敬佩之情——因为已经狂得没边了。
　　“好吧，反正你说了算，”季华耸肩道：“希望你也能这样说服阿全……”  他朝别斯年身后示意了下，微微一笑‌道‌：“记得给他留口气。”  通讯结束，身后风声骤起，猛烈的力‌道‌裹挟着风声朝别斯年袭来。
　　别斯年没给出反应。
　　对方站在他的地盘上，就算保命光环不起作用，他也没必要躲。
　　阿全前方的地面迅速液化，眨眼间将阿全裹成了一个红色蝉蛹。
　　别斯年敲了敲蝉蛹，对阿全道：“你冷静一下。”  蝉蛹里发出了砰砰砰的巨响声。
　　蝉蛹一动不动，丝毫没受到撞击的影响。
　　它的外表虽然像是液态，但‌完全能做到像固体般坚硬，更何况它还连接着大地，更无法被撼动。
　　别斯年眉梢微皱，听见蝉蛹中的碰撞声丝毫不见停，默不作声的再度伸手敲了敲蝉蛹。
　　蝉蛹在他手下融化，露出一脑门血的阿全。
　　这家伙不知道留手，对敌人如此，对自己也是如此，这么猛撞了数下，直接撞出了一脑门血。
　　阿全脑袋两侧的太阳穴跳的飞快，目不转睛的盯着别斯年，眼里的光比以往都更加璀璨。
　　看起来怒气似乎爆棚了……  充分领会到阿全怒火的别斯年上前一步，趁着阿全没动作，捏着对方的下巴，亲了上去。
　　手下的身体僵硬了一秒，丝毫没有迟疑，直接咬了回来。
　　“嘶……”别斯年发出细微的痛呼声。
　　口腔的痛觉神‌经本就比其他地方敏·感，更何况这压根不是什么暧昧式的吻，而是满怀血腥气的吞食。
　　直白、激烈且毫无顾忌的展示着自己的所‌有情绪，将一切倾注在唇齿间。
　　等了半天的博士看了眼时间，忍不住敲了下门：“你们要是想交·配的话，能不能换个地方？我要用实验室。”  相拥的那两人没搭理他——也可能是抽不出空搭理他。


第61章 荒星61
　　为了避免博士在暴怒中做出什么可怕的东西， 导致人类毁灭，别斯年决定带博士一起去黑市转换心情。
　　当然，这么做主要原因是避免别斯年不在时， 联邦一个试探的远程攻击就直接完成了审判博士的史诗级成就。
　　目前，博士跟别斯年处于绑定状态，别斯年的主要功能是被研究以及被动开启保命光环。
　　不然别斯年能闲着没事干， 在这个要啥没啥的废弃荒星待这么久？
　　“去黑市干嘛？”博士对离开实验室的安排十分不满：“我还有好多研究等着做呢。”
　　别斯年从飞船里探头：“我有事要干。
　　而且我都在这呆这么久了，也该轮到你陪我去干正事了。”
　　阿全激活了飞船， 输入黑市的具体位置， 扭头无声督促还在飞船下磨蹭的博士。
　　博士很快想出了个好办法：“叫S001-3把人带来不就行了？”
　　别斯年畅想了下黑市所在的星球晃悠悠的离开迷宫， 自己送上门的模样， 一时居然真有点心动。
　　阿全捣鼓了下飞船，没听见别斯年的声音， 疑惑的看了眼别斯年：“我们不走了吗？”
　　“走，当然走了，”别斯年艰难的打消了那股心动，加强语气道：“你之前说过的， 有人居住的荒星最好不要乱动，不然很容易因为周边环境变化和星球改变转速， 引起大规模的死亡。”
　　博士不以为意：“反正人总是要死的……”
　　别斯年打了个响指。
　　地面涌动， 红色液体从地表探出头， 悄无声息的裹住博士的脚，把他直挺挺的送入了飞船中。
　　别斯年：“关舱门，出发。”
　　飞船在既定航道中自动驾驶，沿着黑市的坐标径直驶去，很快引起了黑市的注意，并通过飞船确认了使用者的身份。
　　片刻后， 在几艘飞船的护卫下，别斯年他们顺利抵达了黑市。
　　黑市眼下门口罗雀，巨大停靠港上孤零零的停着几艘星舰。
　　等别斯年他们进入黑市后，更能直观的察觉到黑市客人数量锐减的现状，一路走来，压根见不到外来者的踪迹。
　　管事的亲自迎接了他们，在看到博士后，默默停下了脚步。
　　同时，别斯年周围几乎瞬间被清空，服务员们一概退到了角落，维持在随时能从房间内离开的状态中。
　　别斯年扭头看正处于自闭中的博士，觉得带上博士再正确不过了。
　　他光靠出场就能对所有人造成心理威慑。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管事的盯着博士道：“居然还把博士带来了？”
　　“当然是荒星星系政府重组的好消息，”别斯年朝前迈了一步，热情道：“你应该清楚我为什么跑这一趟吧？”
　　管事的往后退了一步：“所以你是代表星系政府来的？”
　　“我又不是星系政府的成员，”别斯年又往前走了一步：“我是代表人类运动党派来的。”
　　管事的又往后推了一步，眼看要退出房间了。
　　“你也看到黑市眼下的情况了，”管事的踩着门槛道：“因为荒星近期的一系列举动，黑市的客流量已经跌到了谷底，事实上，我们正在考虑撤销荒星的驻扎处。”
　　别斯年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如果真是这样，那你还留在这里干嘛？我想其他区域的黑市应该比一个马上要撤销的驻扎处更需要你吧？”
　　“有可能的话，我当然更希望能发挥这个驻扎处的剩余价值，做成几笔大生意，”管事的直言不讳道：“毕竟，刚重组的星系政府也很需要钱，不是吗？”
　　别斯年突然意识到，管事的就是在等他们主动上门。
　　别斯年慢吞吞道：“我之前的要求好像没被在意啊……”
　　“黑市是商人，我们的立场建立在利益之上，”管事的重申这一点：“保障合作者的利益就是保障黑市的利益，在这一点上，可以说我们拥有一致的立场。”
　　“我不是来跟你争辩这种定义的，”别斯年：“如果黑市已经做出决定的话，那在交完未缴的税之后，你们可以从荒星滚蛋了。”
　　管事的倒也不意外别斯年的强硬态度――这家伙的态度就没软过。
　　人家连联邦都正面怼，更何况黑市了。
　　不过管事的没从荒星撤离，有他的原因，自然不会因为别斯年的三言两语动摇。
　　管事的平静的忽视了别斯年的话：“所以，星系政府对一笔可持续的巨额收入没兴趣？”
　　“没……”别斯年斩钉截铁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对方继续道。
　　“不是来自黑市，而是来自某个尚未被开发的……资源。”
　　别斯年把“没兴趣”这个词咽了回去，眉梢高挑：“尚未开发的资源？在荒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管事的维持着热切但不谄媚的语调道：“我很清楚我说了什么。
　　事实上，如果您有兴趣的话，我不介意告诉你另一个消息，机械体共和国之所以选择荒星作为目标，不是为了博士。”
　　别斯年瞬间明白了他话里隐藏的含义：“一个巨大到能让机械体共和国悍然出兵的利益？”
　　话音刚落，别斯年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对，是资源。”
　　巨额利益确实非常动人，但对于机械体共和国这样的庞然大物而言，能让他们在鑫源星系打生打死，冒着激怒博士的风险进军荒星的，绝不可能仅仅只是巨额利益，这背后必然有更迫切的某种存在。
　　但越是如此，就越匪夷所思。
　　荒星上但凡存在资源，早八百年就被发现了，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无人察觉？
　　最简单的证据就是……
　　别斯年扭头看一旁还在自闭的博士：“博士，荒星上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发现吗？比如说没确认的资源之类的？”
　　博士撩起眼，不耐烦道：“你不是跟S001深入接触过了吗？有个屁。”
　　S001跟S001-3都把荒星消化完了，也没发现任何未知的新物质，那足以证明，荒星真的什么都没有。
　　别斯年扭头看管事的：“未被开发的资源？不是我不信任你，主要是博士有意见。”
　　博士没有，博士对他们的话题压根不感兴趣。
　　不过博士这个虎皮挺好用的，毕竟他的名声摆在那里，虽然大家都看得出来他在走神，但没人想挑战激怒博士的后果。
　　“如果它能轻易被发现的话，那也轮不到我们来讨论了，”管事的表明立场道：“这是机械体共和国提出的交易内容，如果你们感兴趣的话，我们可以进一步细谈。”
　　别斯年估量了下他们之间的距离，确定他可以轻松的结束战斗，才道：“没有其他选择吗？”
　　“比如说，把机械体抛开，我们合作开发这种新资源？”
　　管事的十分遗憾：“如果我知道这种新资源的具体位置，也知道如何开发利用的话，那我很乐意这么做。”
　　“很遗憾，机械体还没傻到这种地步。”
　　“真让人遗憾，”别斯年跟着发出了遗憾的声音，然后问道：“既然你不知道它在哪，也不知道怎么开发利用，那你怎么确认这个新资源是一个能持续带来巨大利润的存在？”
　　“因为我亲眼见到了样品，”管事的斟酌了下词汇道：“非常的……不可思议。”
　　“我对这个样品很感兴趣，”别斯年迅速做出了决定：“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样，那这笔生意也不是不能谈……”
　　*
　　在找黑市麻烦未果，却开启了支线任务后，飞船在星系内转了一圈，朝着熟悉的荒星直奔而去。
　　季华深吸了口气，看了眼表情不是很好的大胡子，朝一旁做了个手势，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道：“你带博士来这里干什么？”
　　周围的人群迅速撤离，转眼间，这个新改名为“政府大楼”的建筑物内，立刻完成了清场。
　　“带他出来散散心……”别斯年含混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另一点。”
　　季华警惕的看了眼别斯年：“你又搞什么幺蛾子了？”
　　别斯年将黑市之旅的收获分享给季华，成功收获对方震惊的表情。
　　“不可能，”季华的第一反应也是如此：“荒星不可能有尚未被开发的新资源，还能带来巨额利润。”
　　“但如果说机械体共和国为了杀死或者活捉博士发起这样一场战争，确实有些不合理。”
　　因为性价比太低，付出的代价又太高。
　　但如果说，他们这么做是为了资源和利益，那就合理多了。
　　季华思考了片刻：“我让所有人在荒星星系范围内找一遍，看能不能找到。”
　　*
　　虽然有点离谱，但荒星、黑市以及机械体确实在短时间内再度坐在了一张谈判桌上。
　　护佑发明的隐蔽空间在这种时候发挥了极大作用，托黑市送去钥匙之后，无需担忧星网的注视，也无需在现实中碰面，只要用“钥匙”开启那扇门，就能进行更深入的接触。
　　这场谈判之所以能进行的原因也很简单――季华动员了整个荒星星系，他们什么都没找到，反而更进一步的确认了荒星一无所有的贫穷。
　　背负着整个星系未来的季华，不得不对巨额利润做出妥协。
　　别斯年打破沉默：“你们的要求？”
　　“我们希望建立一条稳定的资源开发渠道，毕竟荒星离我们太远了，”机械体一板一眼道：“我们可以共同开发，但应当根据投入的多少来分配最终利润。”
　　季华立即反对道：“荒星才是东道主，严格来说，这个资源属于荒星，能让你们共同开发，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基于这一点，荒星政府有权在利益分配中占据最大比列。”
　　管事的：“不管是资源开发渠道，还是接下来开发新资源，黑市起到的作用……”
　　“我觉得……”
　　“不行，利益占比……”
　　“荒星什么都没投入，就想占大头？”
　　别斯年眼看着在短短几句话内，就瞬间吵成菜市场的现场，发现自己居然插不进话……
　　他发呆了片刻，听了一耳朵锱铢必较的谈判，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
　　别斯年默默的退出了隐蔽空间。
　　现实中。
　　博士在一旁喃喃自语着实验计划，远方尘土飞扬，阿全在跟屠夫打架。
　　而季华则面无表情的靠着椅子，像是在小憩。
　　原来在全息模时，现实中是这个模样？
　　别斯年戳了戳季华，见他的睫毛一动，似乎要退出隐蔽空间，忙收回手，溜达着朝远方尘土飞扬的空地走去。
　　他走近时，阿全正一个反身，将屠夫压制在地面上，双膝压在对方的肋骨上，只需稍加用力，就能让对方瞬间肾脏破裂。
　　“你进步也太快了，”屠夫认输之后，从地面上爬起来，嘀咕道：“以后别找我打架了，必输的架我可没兴趣。”
　　阿全没回答他的话，抬眼看向走近的别斯年，眼睛一亮，转动了下手腕，发出了邀请：“来一场？”
　　屠夫走到一旁，饶有兴致的旁观了起来。
　　别斯年没么兴趣，有保命光环在，打架实在没意思。
　　但阿全没有要得到他许可的意思，他发出邀请后，直接冲了上来。
　　屠夫打开水瓶，喝了口水，然后一口噗了出来，注视着被压在地上的阿全，怀疑自己看漏了什么。
　　这就结束了？
　　阿全被辖制住后，倒不怎么意外，这对他来说，属于日常。
　　虽然不意外，但也很难对此感到高兴，阿全仰身跟别斯年交换了一个攻击性极强的吻。
　　就像是怎么都学不会正常的亲吻般，每一次都拼尽全力，用试图吞食对方的方式，激烈的在对方唇瓣留下属于他的痕迹。
　　换句话说，每次都是一嘴血。
　　“还真是……”别斯年摩挲了下阿全嘴上的细碎伤口，低声道：“一条小狗。”
　　“你咬的，”阿全强调这一点后，翻身站了起来，摸出药膏，对别斯年道：“低头。”
　　白皙的手指拂过唇瓣，那些细微的伤口迅速交织出血肉，转眼愈合。
　　轻柔的痒意一闪而过。
　　虽然理智上清楚，这是血肉生长带来的，但别斯年仍盯着阿全的手看了几秒。
　　“怎么了？”阿全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看了眼自己的手，恍然大悟般，转手在自己嘴上抹了两下，将那点剩余的膏药物尽其用。
　　这家伙的脑子里，大概没有一丁点浪漫细胞。
　　别斯年这样想着，发出了邀请：“晚上回宿舍？”
　　阿全有些疑惑：“不然回哪？博士那吗？”
　　说起这个，他抱怨道：“博士睡觉的地方跟实验室挨得太近了，每次我想做点什么的时候，他都不许。”
　　虽然听起来很暧昧，但请相信，他嘴里的“做点什么”是指在夜色黝黑的晚上，找别斯年……打架。
　　竖起耳朵旁听了全程的屠夫，实在忍不住了：“你是傻子吗？”
　　阿全眼里凶光一闪，朝他冲了过去。
　　现场再度扬起了灰尘。
　　*
　　宿舍的邀请到底还是没落实，在天色渐黑后，那场谈判宣告落幕，季华带来了新消息，打消了别斯年的原定计划。
　　季华跟别斯年确认：“那些军舰眼下无法操作的状况，你们能解决吗？”
　　别斯年思考了几秒：“应该没什么问题……谈妥了？”
　　别斯年来了精神：“比我想的快，看你们吵成那样，我还以为得花上几天。”
　　季华表情复杂了一刹那：“机械体透露的消息，这种新能源最大的用途在人体的机械改造方面……”
　　联邦禁止对人体进行机械改造，如果没法开发它在其他领域的作用，那这玩意面向的销售市场就只有机械体。
　　博士兴致勃勃：“对机械改造有用？用途很广泛啊。”
　　季华的视线挪了过去，看到博士，又挪了回来。
　　博士没察觉到季华的动作，语速飞快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它可能同时作用在机械和人类领域……”
　　博士一旦滔滔不绝，就很难停下，别斯年自然的忽视了他的话，继续跟季华道：“所以，最后谈判的结果是什么？”
　　“合作开发，利润分成目前暂定是5：4：1，由荒星星系提供场地，黑市提供运输和其他帮助，机械体负责收集该资源……”
　　“收集？”别斯年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这没埋在土里？”
　　“我怀疑它要么根本不在荒星，要么就是一种全新的存在形式，”季华揉了揉眉心道：“我们之前把荒星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任何怀疑对象，根据刚才谈判时，机械体的意思，这玩意很难收集，更难开发。”
　　博士终于说完了滔滔不绝的科普，闻言再度插入了对话：“如果这真的跟他们所说的那样，又难收集，又难以开发，还是一种存在形式未知的新资源，那他们怎么知道它在荒星，还能清楚怎么进一步开发利用？这其中少了几个步骤。”
　　别斯年看向博士。
　　“发现、探索、研究的过程，”博士自言自语道：“就跟机械改造的技术一样，都是突然跳跃过了中间的探索，直接步入了可推广的使用阶段。”
　　季华：“可能是因为我们不知道他们的研究过程，毕竟这种事情他们也不会大肆宣扬。”
　　博士没接茬，季华又将视线转向别斯年。
　　“那我们去接触那些军舰？”他道：“那些机械体得给我们带路。”
　　“他们倒真不怕我们过河拆桥，”别斯年嘀咕了一声，看了眼天色：“现在？”
　　“最好尽快，”季华平淡的说出心酸的理由：“搞建设哪哪都要花钱，荒星等不了太久。”
　　“而且找到新资源的位置，不代表能立刻把它变成钱，还有后续一连串的事情要处理……”
　　于是，别斯年再度带上博士跟阿全奔赴太空。
　　那些“失控”的军舰仍停在原地，队列整齐，维持着进攻时的场景。
　　攒动的星球早已回了原位，连碎石都不见了踪影，除去那些军舰外，此处丝毫看不出曾发生过骇人一幕。
　　飞船远远的停了下来。
　　别斯年探头看了眼前方遍布太空的军舰，扭头去看博士。
　　“军舰被消化了吗？”博士兴致勃勃的发问：“能自由行动了吗？”
　　别斯年又没跟S001-3产生特殊联系，怎么可能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他扭头看博士，是因为他也想问这些军舰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博士从别斯年的沉默中领悟到了对方一无所知的事实，改口道：“你让它们动一动。”
　　别斯年打了个响指。
　　军舰依然停在原地，倒是远方那些星球晃悠悠的动了起来，在太空中上演数百个星球闲庭散步的可怕场景。
　　飞船内安静了两秒。
　　博士遗憾道：“看来S001-3没成功消化飞船，可能是因为飞船的结构对它而言太复杂了。”
　　别斯年：“那这些军舰还能用吗？”
　　“当然不能了，”博士：“严格来说，这玩意现在不能算军舰，它已经被S001-3‘吃’掉了。”
　　别斯年给季华发起了个通讯，让他通知机械体，让那些驻扎在荒星跃迁点外的军队派军舰进来带路。
　　季华有些疑惑：“那些被困在荒星的军舰……”
　　别斯年摸了摸鼻子：“出了点小意外。”
　　季华瞄见视频角落里的博士，打消了询问小意外的想法，博士的研究成果嘛，发生意外太正常了。
　　不过……
　　季华：“你确定在这个前车之鉴前，机械体还会愿意冒风险再进入荒星吗？”
　　事实证明，他们愿意。
　　在惊人的利润面前，死亡的风险远没有那么可怕。


第62章 荒星62
　　荒星星系外的驻扎点。
　　机械体共和国的军舰密集停靠， 因为荒星不久前出乎意料的变化，这些本该占领荒星的军队被迫停滞在了此处。
　　所幸星际时代并不缺乏食物，数量庞大的军队短暂停留带来的压力， 尚在机械体共和国的承受范围内。
　　这不代表他们能无止境的等下去，就算他们有这个耐心，前线停滞的军队每天所需的巨额支出也足以让他们对改变眼下这个局势的想法变得迫切。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季华能如此迅速跟机械体达成一致， 因为机械体共和国无法在眼下这个状况中维持太久。
　　停驻的舰队短暂骚动，几艘军舰脱离队伍， 启动跃迁， 消失在太空中。
　　这个动静算不上大， 但对于密切关注着他们的联邦来说， 足够醒目。
　　因为博士在荒星搞出来的意外，机械体共和国和联邦短暂的对审判博士达成了一致， 并在短时间内没爆发冲突，但这不意味着他们就此停战了。
　　毕竟机械体共和国的军队还在联邦的疆域内，要不是因为博士跟别斯年在空间武器下毫发无损的情况太古怪，迫使联邦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他们身上， 双方早就打的你死我活了。
　　“机械体共和国派出三艘军舰进入了荒星？”联邦在确认这个动态后，进行了紧急讨论。
　　“他们去干嘛？三艘军舰也没法做什么……难道机械体找到解决那些被困军舰的办法了？”
　　“荒星跟机械体联系了？”
　　“这可是叛国！”
　　“他们都做到这一步了， 叛国这种事情他们会在意吗？”
　　“不管怎么样， 想办法确认机械体异动的真正原因！”
　　确认机械体进入荒星干什么， 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荒星太偏僻，又长久处于被遗忘的状态，在机械体大批军队堵住跃迁点的情况下，联邦没法直接观察荒星内的动态。
　　除非异常观测再度启动，上演现场直播。
　　考虑到问题的严重性， 联邦加大了对荒星星系之外区域的注意。
　　这比直接观察荒星内的动态简单多了，联邦之前就在这些星系间的跃迁点处都设立了相关的扫描和登记设备，眼下只需利用起来就可以了。
　　于是，在那几艘机械体的军舰进入荒星没多久后，他们就再度收到了他们的动态。
　　那三艘军舰带着另外两艘飞船朝终极的方向靠近。
　　“终极？”博士注视着前行路线，喃喃自语道：“新资源在终极？”
　　别斯年对这个词并不陌生：“我记得终极是尚未被征服的异常天象？”
　　尚未被征服的意思是，既没有研究明白其存在的原理，且有去无回。
　　这新资源还是真在终极里，那还说个屁的可持续收入？
　　直接找死都比这来的快。
　　别斯年想到这，又不太确定：“难道机械体找到了安全进入终极的办法？”
　　博士指了指眼前破碎虚空扭曲空间最终造就的的巨大黑洞道：“你觉得这玩意能进去？”
　　庞大的黑洞吞噬着周围的一切，扭曲着太空、光线甚至空间，只需看上一眼，就能让人对自然的伟力生出由衷敬畏。
　　它跟他们的距离十分遥远，但因为太过庞大，让人产生近在咫尺的错觉。
　　就好似伸手就能触碰到那个巨大虚空般。
　　这看起来不是能被轻易征服的存在，别斯年忍不住冒出了人类在亲眼见到终极后都会冒出的想法：“终极之后是什么？”
　　博士耿直道：“死亡，这玩意只要稍微靠近，就能让你成为失踪人口。”
　　说道这里，博士突然来了兴趣：“不过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会出现很有意思的发展……”
　　别斯年看了眼前方的虚空，还没开口，全程沉默的阿全幽幽道：“那我要一起去。”
　　“一起去死？”
　　博士不耐烦道：“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你们眼下这种疯狂想要交・配的行为，是受到体内激素的影响造成的？”
　　“爱情本质上，不过是人类用来迷惑自己的……”
　　别斯年淡定的忽视了博士对爱情和繁衍这两种行为的科学阐述，注视着前方领路的军舰道：“他们正在靠近终极。”
　　终极近在咫尺，但实际上十分遥远，但即使是如此遥远的距离，也在他们的不断前行下逼近临界点。
　　终极影响的范围十分辽阔，辐射到了迫近荒星星系的程度。
　　常人不会在这种程度下继续深入，因为再靠近就有些太危险了。
　　但军舰仍在前行，阿全放慢速度，拉开了他们跟军舰的距离，确保安全。
　　所幸他们没越过临界线，在无比逼近它的情况下，星舰拐到了一片奇异的区域前。
　　军舰停了下来，跟在军舰后的星舰紧跟着停下了。
　　别斯年一行人怔然的注视着前方的场景，哑然无声。
　　因为靠近终极，这片太空受到了影响，空间扭曲破碎，各种模样的陨石和碎石点缀着破碎空间，但最让人瞩目的，是扭曲的空间中不住收缩的星云。
　　似蓝非蓝，蒙着一层奇异的烟云，随着空间的扭曲而不住收缩，偶尔会在那层蓝色云雾中显露出几缕金色的固体，一闪而逝。
　　它看起来有种异常的美感，尤其是在破碎虚空作为背景的前提下，简直就像是浑身上下散发着SSR的气息。
　　哪怕是再不识货的人，也能察觉到它绝对不是什么大路货。
　　最简单的原因，就是这玩意居然能在破碎的空间中，维持住这种存在形式。
　　它周围遍布的都是被拽入扭曲空间后，破碎的各种陨石，证明扭曲的空间法则同样作用于所有位于此处的其他物体之上。
　　唯独这片星云维持着这种朦胧的美感。
　　“确实是新资源，”别斯年在看到这一幕后，承认了这一点，才百思不得其解的道：“但这玩意所处的空间都扭曲了，怎么进去采集？”
　　怪不得机械体共和国之前说，这玩意既难收集，又难开发呢。
　　博士贴着飞船的窗户，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如此奇异的存在，喃喃自语：“有意思。”
　　别斯年扭头看了眼博士，见博士眼里冒着光，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忍不住有点头疼。
　　让博士感兴趣，不是什么好事。
　　鬼知道博士最后能为了研究这玩意捣鼓出什么来，又或者在研究这玩意的过程中，捣鼓出什么来。
　　*
　　在亲眼见到新资源后，没有工具和开采计划的别斯年一行人又原路返回了荒星，将阿全拍摄的相关视频共享给季华他们。
　　“这玩意是新资源？”黑胖子发出质疑的声音：“我怎么觉得它之所以没被开发，是因为超出了我们眼下的科技水平？而不是因为我们没发现它的存在？”
　　“机械体共和国的科技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狐狸有些匪夷所思：“都能克服空间扭曲带来的影响了？”
　　现场安静了几秒，别斯年打破沉默：“新资源的样品给博士一点，等他确认了这个资源的基本属性之后，再谈谈怎么合作开发的事情。”
　　季华揉了揉眉心：“眼下也没法采集，机械体跟荒星之间的通道不够稳定，联邦要是把鑫源战场重新夺回去的话，那机械体跟荒星之间的路就断了……”
　　狐狸接过话茬：“打仗太碍事了，联邦边境线封锁得太严实，也没法偷摸钻空子。”
　　黑胖子：“而且荒星名义上还是联邦的一份子，跟驻扎在跃迁点的敌军你来我往，也太明目张胆了。”
　　别斯年总结道：“所以，这场战争可以结束了。”
　　其余人齐刷刷的把视线投向别斯年，颇有“你又想干什么”的警惕。
　　别斯年没想干什么，只不过既然机械体之所以发动战争的目标是这些新资源，那在谈完了新资源利益瓜分的眼下，机械体没有继续这场战争的必要了。
　　当然，这是别斯年个人的想法。
　　在这场战争中死伤无数的机械体共和国和人类联邦，谁也不可能轻易宣告战争的结束。
　　*
　　不速之客找上了门。
　　以一种超出想象的方式，出现在别斯年面前。
　　风声、对话声都消失了，周围的人凝固在某个瞬间，世界按下暂停键。
　　沙砾在空中组成一行字，这位不速之客向别斯年发出了问候。
　　“你好，异世界的来客。”
　　别斯年环顾周围，确认整个世界都停滞了，才重新将视线挪回到这行浮在空中的文字上。
　　“外星文明的引导者，yin？”
　　文字缓慢变化。
　　“我获知了你的相关信息，非常抱歉，游荡者给你带来的一系列麻烦。”
　　游荡者？
　　别斯年眉梢微动，露出标准的假笑道：“道歉就不必了，我觉得解决眼下的问题更重要，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知道，游荡者是什么？”
　　对方的态度好的出奇：“一个热衷于恶作剧的文明，他的名字翻译成你能理解的意思不太方便，游荡者是他们的外号。”
　　“恶作剧？”这个词相比别斯年的遭遇而言未免有些太微不足道了：“你是指把人丢到另一个世界，然后再给他一个系统，是恶作剧？”
　　“相比那些喜欢用各种方式试探人性的e族，将所有遇到的文明都摧毁的li族，喜欢扮演拯救者创造灾难和神迹的shen族而言，游荡者确实更无害。”
　　这个世界究竟是有多水深火热啊，别斯年才刚冒出这个想法，想到自己的遭遇，默默的去掉了“这个世界”中的特指。
　　虽然他是在这个世界遇到了高等文明，但从他被游荡者选中的现实来看，异世界并非这些文明无法触碰的存在。
　　起码这些高等文明绝对拥有在不同世界里游荡的能力。
　　但世界水深火热，跟别斯年觉得自己的遭遇非常过分并不冲突。
　　“不是说我没有遇到那些更过分的事情，所以我遇到的事情就微不足道了，”别斯年强调道：“这个恶作剧对我造成了巨大的伤害，甚至改变了我的人生。”
　　“这是我们的失职，它本不该发生，但相比其他文明而言，游荡者的伪装能力太强，即使星际法完善到了这个地步，他们的恶作剧依旧无往不利。”
　　一长串文字消失后，又迅速浮现出了新的文字。
　　“按照星际法对游荡者的恶作剧的相关规定，我们将会对其进行抓捕，关押在文明监狱直至纪元重启为止。”
　　“除此之外，我们会对受害者进行补偿。”
　　“我们会调整时间线，将你送回原来的世界，等你的躯壳在原世界自然死亡之后，文明法庭将会召开，商议最终的补偿。”
　　虽然，博士通过转述星际法，向别斯年力证了星际时代的秩序。
　　但这也太……有秩序了吧。
　　这就能回家了？
　　回家还不是补偿？真正的补偿要等他死之后详谈？
　　总感觉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别斯年陷入了沉思，他对这个过于优渥的条件毫无情绪波动。
　　他对回不回去没有执念，那个时代没有他在意的东西，相反，他对眼下被他搅和的一团乱的星际时代更感兴趣。
　　别斯年结束了沉思：“要是我不想回去呢？”
　　“那就要按照特殊情况来处理了……”
　　“我们会带走游荡者留在你身上的特殊状态，调整你的身体状况，使你彻底成为这个世界中的一员。”
　　别斯年眼睛一亮，这个意思是保命光环终于可以消失了？
　　“没有补偿吗？”别斯年强调道：“毕竟是你们的失误。”
　　“如果你选择回到原来的世界的话，有补偿，但如果你选择留在这个世界的话，没有补偿。”
　　虽然听起来后者非常吃亏，但别斯年几乎是转瞬做出了决定。
　　只是考虑到荒星眼下的特殊情况，他表示要“多考虑几天”。
　　Yin同意了。
　　“五天之后，我会再来拜访，希望到时能给我一个最终答复。”
　　组成这句话的沙砾散落满地，按下暂停键的世界重新动了起来。
　　风声、对话声几乎一同响了起来。
　　阿全扭头看向别斯年，跟正在注视他的别斯年对上了视线。
　　他眼睛一亮，兴致勃勃的发出邀请：“打一场？”
　　别斯年叹了口气，在对方扑上来的同时，一把压制住他，扭头朝季华招了招手。
　　正在跟季明宗讨论的季华停下话，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别斯年真心实意的苦恼道：“有什么办法能在五天之内完成联邦的政治改革？”
　　季华思考两秒，给出了答案：“做梦比较快。”
　　*
　　五天当然没法完成联邦的政治改革，不过可以完成另一件事――推动联邦、机械体以及荒星的合作。
　　在联邦联系别斯年，询问yin跟他的沟通进行的怎么样，顺带旁敲侧击提到机械体军舰的异动时，别斯年愉快的反手将机械体给卖了。
　　新资源不是什么烂大街的玩意，更何况还是能让机械体不惜发动如此大规模战争的新资源。
　　联邦要是对它不感兴趣，那才有问题。
　　联邦在获知具体情况后，想分一杯羹太正常了。
　　那为了分一杯羹，跟机械体、荒星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简直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战争归战争，利益归利益，合格的政治家不会分不清这两点。
　　甚至在他们坐下来讨论如何分割新资源所代表的巨额利润之前，这两方的代言人还能友好的进行互相问候，仿佛彼此不是打了几百年的敌人，看不出丝毫□□味。
　　当然，这个友好的客套很快就终止于利益。
　　不管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在谈判时大概都是差不多的。
　　寸步不让，斤斤计较，甚至锋芒相对。
　　别斯年在三方刚坐下来谈的时候，出现过一次，等温情脉脉的客套转变成□□味极浓的针锋相对后，就消失了。
　　针锋相对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证明双方对于这个待开发的新资源都非常感兴趣。
　　他们争的越厉害，最后合作的可能就越大。
　　机械体共和国抽空通过黑市转达了他们对于别斯年这种反手将他们出卖的行为的不满。
　　“没办法，”别斯年摊手：“机械体共和国能跟联邦打上几百年，荒星可没法学。
　　那我们总得找些办法来稳定荒星跟联邦眼下的关系。”
　　管事的：“这个办法就是把联邦拖入合作之中？”
　　“毕竟，唯有利益是永恒的。”别斯年朝对方眨了眨眼：“这是我从你那里学来的。
　　在我明明有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处理掉黑市的情况下，黑市仍然维持住了它的独立，以及跟我们的关系，甚至凭借在我们跟机械体之间转圜的机会，得到了惊人的收获。”
　　“那我得称赞您，学的很好，”管事的：“你们正跟之前的黑市面对同样的状况，夹缝虽然难以生存，但如果处理得好的话，未必不能改变这一切。”
　　多好的SSR啊，别斯年的爱才之心熊熊燃烧，但这次他没有再发出跳槽邀请。
　　黑市就是对方最合适的位置，星系政府和人类运动党派没有属于他的位置。
　　在结束了跟管事的的短暂对话后，别斯年关注了下谈判的进度，发现几乎没有进展。
　　相同的体量坐在同一张桌上后，情况变得不一样，毕竟双方都要顾忌更多东西，不仅仅是那场尚未终止的战争，还有达成合作之后所带来的影响。
　　这导致谈判维持着一个极为缓慢的进度上，双方就随意一件小事都能花上一天来争论。
　　五天时间一晃而过，yin准时拜访了别斯年。
　　世界按下暂停键。
　　沙砾在空中组成文字。
　　“你考虑好了吗？”
　　别斯年这五天琢磨了一大堆东西――虽然这堆东西跟他真正要考虑的问题毫无关系。
　　等yin再次出现，他立刻抛出了这些问题。
　　“我考虑好了，不过这个等会再说，我有些问题想问。”
　　对方一如既往的好脾气，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没有拒绝的意思：“我不确定我是否都能回答。”
　　别斯年就当他答应了，抛出了第一个问题：“游荡者为什么要对做这些恶作剧？就只是因为有趣？”
　　“那倒不是，他们只是喜欢作弄我们而已。”
　　别斯年恍然大悟：合着他这个受害者在游荡者眼里就是个道具，恶作剧真正的对象是其他文明。
　　别斯年满足了好奇心，抛出了第二个问题：“这个世界除去我之外，还有其他恶作剧吗？”
　　“应该没有，我们重新筛选了一遍，确保没有疏漏。”
　　别斯年对他们筛选的效率不是非常信任，主动提出了自己的怀疑对象：“机械体共和国的机械改造技术出现的非常成熟……机械体共和国没有异常？”
　　“眼下这个新资源，他们也表现的太过了解，这位于终极的边缘，不跟机械体接壤，他们怎么知道这里有新资源？还能知道怎么开发利用新资源？”
　　别斯年越说越觉得机械体共和国身上的问题很大。
　　“在文明出现较大波动时，我们会更关注变化发生的过程，机械改造技术出现的时候，我们就曾投去过目光，但这确实跟其他文明无关。”
　　别斯年对这个说辞十分不信任：“我在荒星搞出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也没发现异常啊。”
　　“这么大的事情……”
　　沙砾组成的文字停顿了下，才变化成其他文字。
　　“博士在你身边，这掩盖了你的存在感。”
　　别斯年对博士这个名字被对方提到感到惊讶：“博士？”
　　“在VI文明的当前阶段，被我们评估为最有可能导致文明进阶的存在，有两位，其中一位是博士。”
　　“另一个是谁？”别斯年立刻生出了好奇心，考虑到对方能跟博士相提并论，那必须是另一个潜在的世界毁灭者啊。
　　“这不是你在当前状态下该知道的信息。”
　　别斯年换了个问法：“我认识他吗？”
　　Yin没搭理他这个幼稚的问题。
　　倒是别斯年自己琢磨了几分钟，突然恍然大悟：“如果他能跟博士相提并论的话，我不应该没听说过。
　　但我确实没听说过，有谁跟博士一样变态。”
　　“这家伙不为人知？”别斯年猜测道：“难道他才刚出生？还是说他现在郁郁不得志？”
　　Yin一概没回答这些试探。
　　别斯年自己猜了半天，见沙砾组成的文字没有任何变化，终于放弃了擦边球，转而问起了下一个问题：“你刚才说最有可能导致文明进阶……也就是说，文明能进阶，而且有可能就是由博士创造的？”
　　“事实上，每隔数十年我们都会进行相同的分析，用来重点关注可能被其他文明干涉的重要节点，但这不意味着这个文明在这数十年中就能实现文明的进阶。”
　　“这是一个艰难且漫长的过程，需要足够多的积累，才能跨域这条鸿沟。”
　　别斯年：“即使我们刚刚发现了一个如此神秘的新资源？”
　　“如果你知晓文明进阶的真实含义的话，就不会问出这种问题了。”
　　别斯年顺杆子往上爬：“那文明进阶的真实含义是什么？”
　　“这需要你们自己去找到那个答案，如果你们能找到的话，或许就离它不远了，”yin结束了问答，转回正题：“现在，告诉我，你的最终选择。”


第63章 荒星63
　　清楚他面临的选择后， 别斯年从未动摇过。
　　这个星际时代远比曾经的世界更适合他。
　　他天生不是循规蹈矩的木偶，和平规则塑造的盛世，对他而言， 就像牢牢束缚他的线，操纵着他与常人无异。
　　张狂的疯子不适合温柔的现世，比起和生养他的世界互相折磨， 别斯年更喜欢挑战陌生的规则。
　　星际时代或许远比那个世界有着更多规矩――从身份芯片的存在来看，在荒星之外的世界， 人们或许拥有更循规蹈矩的生活。
　　但那跟别斯年无关， 他在荒星， 他是反抗者中的一员， 他是风浪的掀起者。
　　他喜欢这么做。
　　甚至不需要更多的原因。
　　“我选择留下来。”
　　沙砾组成文字。
　　“如你所愿。”
　　“游荡者留下的痕迹会从你身上抹除，你将彻底成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 你将不再特殊。”
　　伴随着沙砾组成的文字逐步浮现的时候，别斯年能察觉到，有什么从他身上“剥离”。
　　那是种非常特殊的感觉，就像是某个笼罩着他的庇佑者消失了， 又像是某种束缚被击溃了。
　　别斯年下意识的深吸了口气，嗅到了真实的血腥气。
　　“这才对嘛， ”别斯年几乎是叹谓出声：“怎么会有人喜欢无法彻底掌控的虚假力量？”
　　就像是怎么会有人喜欢系统这个疑惑一直深深的扎根在别斯年心底。
　　在别斯年这一生中， 他所信奉的无数观点中， 有一点贯穿了他这一生。
　　“真正的强大，从不是外物所赋予的。”
　　值得信赖的力量，从头到尾就只有真正握在自己手里的那部分。
　　Yin并没有急着离开，他还有些收尾工作需要处理。
　　“由于你的特殊性已经被抹除，博士利用你的基因创造的基因生物将在五个小时后基因崩溃……”
　　沙砾平静的宣告了这个消息。
　　“这是我能为你们争取到的最长时间。”
　　那些叹谓声突然噎在了喉咙口，别斯年瞬间失去了多余的想法， 盯着这行文字看了数秒，跟对方确认：“基因崩溃……S001-3？你是说已经寄生了整个荒星星系的S001-3将在五个小时后死亡？”
　　“是的，祝你们好运。”
　　“等会……”别斯年忙道：“S001-3基因崩溃，不就代表整个荒星都会被毁灭吗？”
　　“我们修正了文明干涉的部分，也就是你的基因的特殊性，这导致了一些小小的连锁反应。”
　　小小的连锁反应……
　　不仅没有补偿，还得面临地狱难度，留下来这个选择可远比别斯年想的刺激多了。
　　沙砾从空中散落，风声、对话声重新响起，按下暂停键的世界恢复了正常。
　　虽然看起来跟之前无异，但唯有别斯年知道，五个小时之后，真正的毁灭就会到来。
　　“好吧，我喜欢挑战，”别斯年嘀咕了一声：“末日逃亡也挺有意思的。”
　　这么说着，他脚下一拐，拽着博士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准备好好谈一谈接下来的问题，一扭头看到阿全像甩不掉的小尾巴，寸步不离的跟在身后。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别斯年将目光从阿全身上收回，也懒得让阿全走人――反正他也肯定不会听，直入正题道：“yin跟我联系过了。”
　　博士知道这件事，五天前别斯年就跟他说过了。
　　他撩起眼看别斯年，仍然倍感遗憾：“你应该回去的，你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吗？你可能在死后见到那些高等文明组成的法庭！”
　　这话别斯年之前也听过了，在别斯年转述了yin给出的选择后。
　　在这一点上，他们没有达成一致。
　　“这不重要，”别斯年：“重要的是，S001-3五个小时后就要基因崩溃了。”
　　博士皱起了眉，斩钉截铁道：“不可能，它的基因序列非常稳定……”他没说完，突然反应了过来：“你的基因失去了包容性？”
　　“yin修正了不该出现的东西，”别斯年深吸了口气道：“这就是代价。”
　　“所以我说，你该选择回去，留下来毫无意义，”博士嚷嚷道：“现在，S001-3要崩溃了。”
　　博士的语气十分置身事外，跟别斯年的郑重形成鲜明对比。
　　所以，我当初到底为什么没把那一票投给杀死博士呢？
　　别斯年再度生出这个疑惑，没耽误时间，径直发问：“你有办法解决吗？或者让事情变得没那么严重……”
　　别斯年：“总不能真让荒星就这样毁灭吧？”
　　博士兴致勃勃的接茬：“如果仅仅只是毁灭，那也不是太糟糕――谁告诉你基因崩溃只会导致死亡？”
　　别斯年被问的一愣，老实道：“你告诉我的，之前护佑基因崩溃的时候，你就是这么说的。”
　　“他们的情况不一样，”博士挥手道：“护佑是人类的基因跟S001的基因产生变化，导致的基因崩溃。
　　但S001-3的基因序列可没S001-2那么混乱，它非常稳定……好吧，至少在你那部分基因出问题之前，它非常稳定。”
　　“S001-3的基因崩溃，也有可能导致它的基因序列混乱……”博士看了眼别斯年满脸的茫然，简单道：“也就是说，它有可能变成S001-4。”
　　“S001-4……”别斯年第一次听到这个命名：“是什么？”
　　“就跟S001-2一样，”博士语气轻松道：“发生未知的变化，然后因为无法平衡基因序列而迅速死亡。”
　　“S001-3基因崩溃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变成怪物，”博士友善的提醒道：“攻击性高，因为不稳定的基因大肆捕食，最后死亡。”
　　还真是跟S001-2一样？
　　别斯年这样想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大肆捕食的意思是……”
　　“饥饿的怪物需要足够多的猎物，首先是那些生活在荒星上的人类，但这填不饱它们的肚子，然后就是同类……”
　　说到这里，博士停顿了下：“这取决于它们混乱的基因里有没有不吃同类的本能，如果没有的话，那它们会先攻击附近的同类，然后在吃光同类，留下最强大的那一个之后，它会将视线投向荒星之外的猎物。”
　　“如果它们有不吃同类的本能的话，那就更糟糕了，它们不会发生内讧，这意味着它们会直接将视线投向荒星之外的世界，然后大概有……”博士停下话，询问别斯年：“荒星有多少星球被寄生来着？”
　　别斯年回想起整个荒星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星球，摇了摇头。
　　“那就算是一千个吧，这一千个怪物会涌入联邦跟机械体共和国，”说道这里，博士自言自语道：“不知道它们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如果移动缓慢且没有传染性的话，那空间武器还好对付，如果那个强大的同化能力也被保留了的话……”
　　博士眼睛一亮，猛的拍了下手，得出结论：“世界差不多就完蛋了。”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特别兴奋啊？
　　别斯年盯着博士看了两秒，想起了护佑死亡前的忠告：能不求助博士就不要救助博士，因为那终将会打开潘多拉魔盒。
　　事实证明，护佑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博士的人。
　　但别斯年选择留下来，可不是为了毁灭世界。
　　他脑海里转过无数个想法――他没有太多时间思考，考虑到他们只有五个小时的时间，他必须抓紧每一秒。
　　“如果世界完蛋了的话，你也活不下去。”
　　博士对死亡的态度一如既往：“反正人都是要死的。”
　　别斯年继续道：“但你还有那么多研究没完成，就这样死掉的话，不会觉得很遗憾吗？”
　　博士兴致缺缺：“那些研究里我就只对你感兴趣，但现在你已经失去了研究价值……没什么好遗憾的。”
　　别斯年：“那新资源呢？”
　　“这确实挺有意思的，”博士来了几分兴趣，又很快消失了：“这不是我熟悉的领域，就算进行研究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收获。”
　　这家伙简直刀枪不入，软硬不吃。
　　别斯年深吸了口气，反复劝自己不要冲动。
　　“所以你对yin、游荡者和文明法庭也没兴趣？”
　　博士刷的一下就坐正了，苦恼道：“我当然有兴趣了，但科技差距摆在这，在目前的文明中，我们没法研究这些高等文明。”
　　别斯年抛出了他方才得到的关键信息：“你知道什么叫文明进阶吗？”
　　“从低等文明变成高等文明？”博士不是别斯年，起码他知道这是什么：“这理论上或许存在，但从客观的角度来说，就跟原始人想造出空间武器一样，需要无数次的科学进步，才有可能一步一个脚印……”
　　别斯年打断了他的话：“yin说，在这个时代，只有两个人最有可能做到这一点，其中一个是你。”
　　博士瞪大眼睛，罕见的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当然，别斯年只字没提yin每隔数十年都会关注几个【有可能】推动文明进阶的节点这件事。
　　别斯年打量博士的表情，放软声音道：“如果你就这样轻易死亡的话，岂不是太可惜了？”
　　博士：“两个人？还有一个是谁？”
　　他的关注点是不是跑歪了？
　　虽然别斯年当时的第一反应也是这个问题，但这不妨碍别斯年眼下在心里吐槽。
　　“他没说。”
　　“这个世界还有跟我一样的天才？”博士疑惑道：“我怎么没听说过？”
　　别斯年看了眼时间，好嘛，就这一通对话，就已经浪费了珍贵的半小时，距离荒星毁灭只剩下四个半小时了，他们还什么都没做。
　　博士喃喃自语般嘀咕道：“是哪个领域的？生物？化学？机械？总不可能是人工智能吧？”
　　看起来，他对推动人类文明进阶毫无兴趣。
　　别斯年再回想对方听到这句话时的震惊表情，那似乎、可能、或许、大概是因为……有两个人能做到？
　　博士不是因为自己是那两人中的一个而震惊，这对他来说理所当然。
　　他真正震惊的是，居然还有人能跟他相提并论……
　　把拯救世界的希望放在博士身上，说到底，跟又一次打开潘多拉魔盒有什么区别呢？
　　就算解决了这个问题，博士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而制造出来的新问题，也迟早会再一次威胁世界。
　　累了，拉倒吧，世界毁灭吧。
　　别斯年挪开视线，落到安静聆听的阿全身上。
　　他实在有些太平静了，哪怕是五个小时……哦，现在是四个半小时之后，世界毁灭这种消息，都无法从对方身上看出任何恐惧。
　　别斯年：“你在想什么？”
　　阿全诚实的回答了这个问题：“想你。”
　　不是又想找他打架吧？
　　四个半小时之后，世界就要毁灭了，就没人有点正常的反应吗？
　　别斯年可悲的发现，他好像真的是这三人中最正常的那一个。
　　阿全注视着别斯年，凑近几分，小声道：“我去问了屠夫。”
　　什么？别斯年没反应过来。
　　阿全眼睛极亮，涌动着某种打开新世界后涌出的潮汐。
　　“他给了我很多好东西。”阿全伸手在星网屏幕上操作了下，屏幕上跳出了些少儿不宜的视频，高清、□□……
　　别斯年倒吸了口气，看一眼视频，扭头看一眼阿全。
　　阿全兴致勃勃的点击了播放，跟别斯年分享“好东西”：“你看……”
　　距离世界毁灭还有四小时二十五分钟。
　　正在播放的视频发出了奇怪声音；博士在一旁喃喃自语，吐出无数个疑似能跟他相提并论的那个人的怀疑目标；而阿全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别斯年，似乎想得到什么特殊的反应。
　　再荒诞的现实，也比不过眼下这一幕。
　　幸亏世界马上就要毁灭了。
　　别斯年深吸了口气，发出真切的庆幸。
　　阿全没得到别斯年的回应，又凑近了几分，盯着别斯年道：“你喜欢吗？”
　　“世界马上就要毁灭了，”别斯年心平气和的道：“你就只想问这个吗？”
　　阿全十分纯粹的点头：“你比世界更重要。”
　　别斯年哑然无言，他看了眼视频，敷衍的点了点头。
　　“那我们回宿舍吧，”阿全立刻露出了一个灿烂笑容，伸手关掉视频，握着别斯年的手，边走边道：“慢慢学。”
　　在四小时二十分钟后世界就要毁灭的这个消息面前，阿全这种程度的邀请已经没法激起别斯年的任何波动了。
　　不，还是有一点其他的想法。
　　别斯年仔细想了下，觉得这个提议简直完美。
　　如果距离世界毁灭只剩下四小时二十分钟，那他们该做些什么呢？
　　尖叫？恐惧？挣扎？
　　还是享受最后的欢愉？
　　别斯年喜欢后者，要不是博士实在不靠谱，以别斯年的性格，更倾向于反手将既定的命运砸碎，嘲讽这个世界。
　　但博士对死亡毫无排斥，又对世界毁灭毫不在意，那他们不如享受最后的欢愉。
　　别斯年反手握住阿全的手，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我也能教你。”
　　这两人离开了这里，施施然朝宿舍走去，留下博士一个人在原地思索怀疑对象。
　　别斯年应该早有预料的――留博士一个人，很容易导致事情失控。
　　但世界都要毁灭了，别斯年懒得继续当保姆了。
　　再说了，跟世界毁灭相比，难道还能有更糟糕的事吗？
　　世界总不可能毁灭两次吧？
　　于是，别斯年施施然带着阿全去履行宿舍之约了。
　　这注定是一个需要耗费较长时间、体力的约定。
　　但别斯年真没想到，现场能激烈到什么地步。
　　那是一场搏斗，比生死更严峻的搏斗。
　　在失去光环后，人们或许会以为别斯年没有那么强大，但事实上，那更应该被定义为别斯年解开了封印。
　　当然，别斯年承认，他没法做到光环那种放慢时间甚至让武器失控的地步――那根本不是人类能涉足的领域。
　　但光环也无法做到别斯年这样，施展最纯粹的武力。
　　别斯年熟悉他的身体，在和平的世界中，被无数规则束缚的他，唯一能找到挣脱牵引绳的时候，就是磨炼唯一属于他的东西――他自己。
　　他曾痴迷极限运动，攀岩、跑酷、跳伞，挑衅死神的感觉，很难不让人上瘾。
　　他也曾辗转求学，正规搏斗、地下黑拳，从最临近死亡的那群人中学习战斗技巧。
　　他甚至曾在子弹纷飞的战场待过一段漫长的时间，成为雇佣兵。
　　他无法超越人类极限，所以他一次次挑战人类极限，直至将自己塑造成被死神抛弃的存在为止。
　　阿全也是这样做的，为了击败无法击败的敌人，用无数战斗来最快的淬炼自己。
　　但别斯年比他经验更丰富，也比他更有天赋。
　　所以，在失去了保命光环之后，别斯年终于可以彻彻底底的放开来打一场了。
　　酣畅淋漓的战斗，无法轻易分出胜负。
　　只要还能呼吸，对手就会再度发起攻击，不知疼痛，无畏死亡。
　　打得兴起的别斯年，在错位的吻里，过度亲密带来的诱惑中，突然醒悟到这场架的真正目的……
　　他看了眼时间，距离世界毁灭还有两个小时。
　　把时间浪费在一场注定分不出胜负的架里，似乎有点太亏了。
　　别斯年喉结微动，注视着伤痕累累的对手：“你的学习能力怎么样？”
　　阿全扑了上来，这一次没遭遇对方的反击，顺利的辖制住了别斯年。
　　他信心十足道：“非常好。”
　　别斯年伸展身体，感知每寸骨骼发出的颤动，漫不经心道：“那接下来好好学。”
　　*
　　在别斯年跟阿全打架时，压根不知道世界即将迎来毁灭的季华，正在寻找别斯年的踪迹，他随手拽了个人：“别斯年呢？”
　　对方摇头：“不知道。”
　　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季华这样想着，听见对方随即道：“不过我刚才看到博士在那。”
　　他指了个方向：“就博士一个人，我没敢进去……”
　　博士基本上跟别斯年形影不离，怎么突然落单了？
　　季华有些疑惑的想道，朝对方指的方向走了过去，果然见到了不知道在嘀咕什么的博士。
　　说实话，博士在空房间自言自语的模样疯疯癫癫，一看就不怎么正常。
　　季华推开门的时候，也迟疑了一刹那。
　　除去别斯年之外，所有人在面对是否要跟博士接触的选择时，都很难不迟疑。
　　门被推开的声音，没吸引博士的注意，他仍在喃喃自语。
　　季华没走太近，靠着门口咳嗽一声，吸引博士的注意力后，才问道：“你知道别斯年去哪了吗？我有事找他。”
　　博士如梦初醒的抬起了头，不过没看季华，他蹦了起来，刚回过神般道：“对了！S001-3得调整一下！”
　　季华茫然的看着博士风一般的从他身边经过，跑出房间，消失在众人视线里，有那么一瞬间，怀疑博士可能真的疯了。
　　博士没疯，就是有点过度激动。
　　这个世界上存在另一个能与他相提并论的天才，那些愚蠢的凡人当然无法理解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博士并不需要同类，也不需要认同感，更不渴望友情。
　　他只是想炫耀一下。
　　而眼下，他选择的第一个作品，就是S001-3。
　　没有比S001-3更好的选择了，一个即将失控的危险品，稍加改造，就能演化成完美的杰作。


第64章 荒星64
　　从奇异的酸爽中醒来， 别斯年下意识的摸了把光滑的皮肤，得到狗崽子一个黏人的吻后，卡顿的大脑才重新启动， 之前的一切从大脑中蹿过，他当即抬头看了眼时间。
　　距离世界毁灭还有……别斯年仔细看了眼那两个数字， 更正：距离世界毁灭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
　　所以这里是地狱？
　　别斯年探头看了眼像是被台风席卷过的宿舍――那跟世界毁灭无关，纯粹是方才那场搏斗波及的混乱。
　　一切都很正常，没有死亡、尖叫、恐惧以及奔跑， 就像世界仍然按照既定规则继续着无趣的平凡。
　　别斯年从床上摸出破破烂烂的衣服，端详几秒， 将它扔到一旁， 下床去衣柜里拿新的。
　　他一动， 阿全立刻做出了反应，悄无声息的黏了上来。
　　别斯年将衣服扔给他， 行云流水的跟他交换了一个吻。
　　“什么都没发生有点奇怪，我去看看博士。”
　　阿全异常的乖， 让接吻就抬头，拿到衣服就张手，要不是没有尾巴，估计此刻能给别斯年晃出个大风车来。
　　年轻人（的身体），可真是异常的诚实啊……
　　别斯年在心里感叹了一句，放慢脚步， 伸手牵住了阿全的手。
　　显然，他也非常诚实。
　　别斯年刚醒来的一瞬间， 非常迫切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在穿衣服的这点时间里，他醒悟了过来。
　　急什么？他都做好直面世界毁灭了， 既然现在世界没毁灭，那就更不用急了。
　　于是，别斯年在出门前，还把乱得没法看的宿舍收拾了下。
　　一出门，别斯年就意识到不对劲。
　　天上那九个太阳，不见了。
　　天空空荡荡的，别说最醒目的太阳了，连其余总是被忽视的星体都不见了踪影。
　　整片天空前所未有的“干净”。
　　那些星球哪去了？
　　不对，应该说，荒星星系到底发生了什么？
　　别斯年畅想无数怪物在荒星内游荡的场景，眼前一黑。
　　他思考了几秒，缓慢转身。
　　“我们不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吗？”阿全问道。
　　“你知道鸵鸟吗？”别斯年边走边道：“一种遇到敌人时，把脑袋扎进沙子里的动物。”
　　阿全脑袋上冒出问号。
　　别斯年斩钉截铁道：“所以，只要我没看到，问题就不存在！”
　　这听起来像是自欺欺人，当然教育程度不高的阿全的脑海里并没有这个对应的词汇，他只是满怀不解，然后扭头看向身后，跟另一个人打招呼：“反抗者，你来了。”
　　拉开宿舍门的别斯年一顿，扭头看向身后。
　　不知为何风尘仆仆的反抗者正盯着他看。
　　别斯年转身，好似方才什么都没说，坦然自若的发问：“发生了什么？怎么没人来找我？”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所有人都忙着救灾，没想起你来，”反抗者的表情十分糟糕：“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自己看吧。”
　　他朝阿全示意了下。
　　阿全点开星网屏幕，找了个点击率最高的视频。
　　异常观测直播启动的时候，已经是变化发生之后了。
　　视频开头，无数星球塌陷、变形。
　　浩瀚星空中，目之所及的所有星球，都在崩塌。
　　一眼看去，几乎让人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
　　就像是整个宇宙都在走向毁灭一般。
　　所幸，这种崩塌并非是彻底的死亡，而是另一种“重生”。
　　当然，这对人类来说，或许并不能算一件好事。
　　崩塌的星球既没有扭曲空间，也没有导致宇宙大爆・炸，它们在崩塌后变成了另一种生物。
　　一种，活着的生物。
　　那并非常规意义上的生物，跟血肉之躯也毫无关联。
　　星球崩塌后的碎石环绕在星球崩塌后诞生的黑洞旁，像一个特殊的天文现象。
　　虚无的黑洞，散落在黑洞旁的无数碎石，形成扁平形状的奇异天体。
　　之所以说它是活着的生物，而非天体，是因为它既拥有行动能力，还有某种显而易见的捕食行为。
　　在崩塌之后，那些奇异生物展现出了攻击性。
　　视频上数不胜数的奇异天体朝屏幕中仅剩的寥寥无几的星球移动了过去。
　　从这一幕来看，世界末日确实已经拉开了帷幕。
　　别斯年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视频，眼看那些奇异生物靠近星球，停了下来，开始绕着星球转悠。
　　“它们可能具有某种沟通能力，”反抗者插了一句话，注意到别斯年惊讶的目光，又补充道：“这是星网上的分析。”
　　在那些奇异生物绕着星球转了数圈后，它们选择放弃了这些猎物，转为在星系间游荡。
　　然后将目标转向那几艘被困在荒星的星舰。
　　奇异生物一拥而上，星舰被轻松碾压，变成那些黑洞旁的一个装饰。
　　季明宗在一旁补充道：“它们具有非常强的攻击性。”
　　这是客观描述，这些生物在荒星没找到猎物后，很快就朝着某个方向聚集。
　　那是荒星星系的跃迁点。
　　绕着跃迁点转悠了数遍后，这些奇异生物似乎意识到它们没法使用这玩意，立刻放弃了它，然后朝着荒星星系的边界而去。
　　跃迁点是一种空间跳跃技术，它将漫长的空间距离缩短成短暂的跃迁过程。
　　如果不使用跃迁点，那么星系之间的距离就变得无比遥远，要迈过漫长的尽头，才能抵达星系的边界，见到另一个星系。
　　跃迁技术的大规模使用，是星际时代的出行变得更为简单的主要原因。
　　但不进行跃迁，不意味着人们无法抵达另一个星系，只是所要花费的时间非常漫长而已。
　　而这些奇异生物的行为，也不难理解，它们在荒星找不到猎物之后，就将搜寻范围放在了更遥远的地方。
　　视频在这些奇异生物朝着四面八方扩散的这一幕中结束。
　　别斯年盯着这一幕看了几秒：“它们现在在哪？”
　　“不知道，”季明宗神情复杂道：“目前没有新的视频出现。”
　　别斯年叹了口气：“博士呢？”
　　“他回他的废弃荒星了，”季明宗补充道：“带走了黑胖子给他开飞船。”
　　别斯年为黑胖子点了根蜡，继续问道：“所以，这些怪物没有攻击荒星内的其他星球？”
　　“我刚跟季华统计了荒星内所有殖民地，”季明宗：“好消息是这些殖民地都没有失去联络。”
　　别斯年不为所动：“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因为太空环境变化，遭遇了不同程度的地震、塌陷等灾难，目前正在紧急救灾，尽可能减小伤亡和损失。”
　　别斯年深吸了口气，扭头对阿全道：“联系黑胖子。”
　　通讯几乎是瞬间接通了。
　　一看到别斯年，黑胖子眼泪当场就下来了，声泪俱下，其真挚的情感流露足以让每一个见到他的人心生动容：“别斯年――快来救我啊！”
　　也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短短几个小时就吓成这样了。
　　“你冷静一下，”别斯年看了眼黑胖子，四肢俱全，看来博士没对他做什么，遂问道：“博士呢？”
　　黑胖子朝实验室的方向一指，哆哆嗦嗦道：“实验室。”
　　别斯年：“去敲门。”
　　黑胖子露出复杂的表情。
　　别斯年：“就说我找他。”
　　黑胖子不是很情愿的敲了敲门。
　　他们等了一会，才等到博士从实验室出来。
　　“博士，”别斯年跟对方打了个招呼：“你做了什么？”
　　“你看到S001-4了？”博士眉飞色舞的道：“怎么样？这简直是个奇迹……”
　　别斯年打断他的话道：“它不是应该基因崩溃了吗？”
　　“就这样基因崩溃的话太浪费了，我做了一点小小的调整，”博士：“结果你猜怎么着？”
　　别斯年回忆那群消失在太空中的不明生物，干巴巴道：“它们的基因没崩溃？”
　　“S001-2给了我很大的灵感，”博士眉飞色舞道：“我没法阻止它基因崩溃，所以，我做了一些调整……它们的基因崩溃时刻都在崩溃，也时刻在重组，在这种情况下，它们反而变成了我见过的最像活物的实验体。”
　　“你见过那些‘食物’吧？它们看起来像活物，但除去‘活着’这种特殊状态外，并不具有任何其他智慧生物的特质。
　　但S001-4不一样，它们简直就像是……”博士眼睛亮的惊人：“一种新的生命。”
　　比起这个，别斯年更在意另一点：“你花了四个小时改变了它们的基因序列，然后创造了新生命？”
　　博士：“两个小时，我还花了点时间来‘打招呼’。”
　　别斯年：“打招呼？”
　　博士解释道：“我在每个S001-4中都留了信息，如果那个能跟我相提并论的家伙真的存在的话，等他解决掉S001-4后，就会收到我留下的信息。”
　　别斯年沉默了几秒，基于他对博士的了解，问道：“所以，你改造S001-4是为了……找到他？”
　　博士思考了几秒，更正道：“是为了告诉他，我比他强。”
　　反正不可能是为了拯救世界，别斯年想，毕竟，那可是博士。
　　但别斯年仍有个疑惑：“不是所有S001-3都变成了S001-4，荒星那些人类居住的星球都维持着原来的形式，这很不合理。
　　不是吗？”
　　“你更喜欢S001-4？”博士有些惊讶：“我以为你想要让那些人活下来。”
　　这下轮到别斯年惊讶了：“所以，这是你有意为之？”
　　“S001-4的数量已经足够多了，”博士道：“再多一些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别斯年几乎以为博士实验失败被什么东西给寄生了。
　　那可是博士。
　　不需要其他说明，只需要“博士”两个字就能说明他的反人类程度的博士，居然会考虑荒星人的死活？
　　或许世界已经毁灭了，他只是在做一场梦，不然没法解释博士身上突然出现的人性光辉。
　　大概是别斯年的震惊实在太过明显，博士看了他一眼：“你好像很惊讶。”
　　“你会考虑到其他人，我确实非常惊讶，”别斯年坦诚道：“这不是你以往的作风。”
　　博士挠了挠头：“这是一个礼物。”
　　“我之前承诺过，如果你配合研究的话，可以随时杀了我，但我现在暂时不想在找到那家伙之前死掉，所以……”博士看向别斯年：“我换了个更安全的方式。”
　　别斯年没听懂：“更安全的方式？什么意思？你担心我杀了你吗？”
　　虽然别斯年确实已经起了杀心。
　　博士耿直道：“我担心那些空间武器。”
　　别斯年恍然，又生出了新的不解：“这跟礼物有什么关系？”
　　“告别礼物，当然，也可以说是违约礼物，”博士在视频的另一边絮絮叨叨道：“我从不违背承诺，所以等我找到他之后，这个承诺仍然有效，只是眼下要推迟一下……”
　　别斯年打断他的话：“告别礼物……你现在在哪？”
　　“S001里。”博士随手提拉起蜷缩在一旁的黑胖子，带着“摄像头”朝外走去。
　　随着他的前行，实验室外的画面逐渐清晰。
　　涌动的液体在他们面前呈现，与别斯年之前探索过的“深海”不同，它异常清澈。
　　随着博士在液体中毫无障碍的前行，太空浮现在众人眼前。
　　这坨巨大的史莱姆，正在太空中游荡，而在它附近，无数个S001-4正在一同赶路。
　　这些庞大的生物占据了大片太空，以至于它们一并赶路的场景无比震撼。
　　博士停下脚步，给别斯年指了指外面那些S001-4：“刚好顺路。
　　荒星什么能吃的都没有，它们只好一股脑的往外面跑。”
　　别斯年舔了舔牙，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它们吃什么？”
　　“什么都吃，”博士兴致勃勃道：“研究那些‘食物’带给我的经验，不挑食才能具有足够顽强的生命力，当然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它们更喜欢能量丰富的‘食物’，比如说星球，你知道星球具有多么充沛的能量吗？”
　　博士兴致勃勃道：“我也是在S001-4出现后才发现的，它们能承担住崩溃的基因，展现出异常的智慧生物的表现，跟它们消化了整个星球有分不开的关系。”
　　别斯年在“博士拥有人性”这个判断上打了个叉。
　　他看了眼满屏幕的S001-4，想象这些玩意离开荒星后的场景……
　　事实证明，世界虽然不会毁灭两次，但被拉长的毁灭过程还不如世界一瞬间毁灭。
　　别斯年看了眼被博士提拉着的黑胖子。
　　黑胖子露出可怜、弱小又无助的表情。
　　别斯年摩挲了下刀片，倒也没寄希望在黑胖子身上，博士又没那么好杀，而且还是在S001中。
　　但凡黑胖子有什么想法，下一秒就能当场去世。
　　“我看见星系的尽头了，”博士压根没在意别斯年的想法，他注视着远方道：“它们已经闻到了食物的味道……”
　　“我得去看它们捕猎了。”
　　视频中断了。
　　别斯年揉了揉眉心，抬眼看季明宗。
　　“机械体共和国的军队撤退了吗？”
　　季明宗楞了一秒，显然前几个小时都在忙着救灾的他压根没关注过这一点。
　　但这确实是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因为机械体共和国的军队就驻扎在荒星的跃迁点处，换句话说，如果博士他们离开荒星，最先遇到的就是这支军队。
　　别斯年摸出通讯器，拨通管事的的通讯。
　　对方没接。
　　别斯年一愣，季明宗倒是能理解原因：“黑市的地理位置，估计受灾情况比普通星球更严重。”
　　黑市位于由星球组成的迷宫深处，而在整个迷宫都变成S001-4后，它周遭的引力变化天翻地覆，即使有生态环境平衡系统最大程度的维持星球的环境平衡，也很难避免各种灾难的出现。
　　始终沉默的阿全切换了星网屏幕，换了一个视频，道：“星网上有机械体撤军的相关消息。”
　　“在异常观测视频出现的时候，他们就撤退了。”阿全播放了视频。
　　季明宗仔细看了一遍视频上密密麻麻的军舰撤退时的大场景，忽而眉梢一动：“撤退的非常果断。”
　　别斯年也看了一眼，赞同道：“称得上当机立断。”
　　机械体的军队撤退没什么问题，只是相比他们为了打到荒星而付出的巨大代价而言，在S001-4尚未展露出危险性的时候，就当机立断的放弃前线战场的优势，直接回撤，实在有些过于果断了。
　　不过这个小插曲，没被过多讨论，因为很快，阿全又播放了另一个视频。
　　就如同机械体的军队在S001-4刚出现在荒星的时候，就果断的选择了撤退一般，联邦也并非什么都没做。
　　毕竟这种以星球作为载体的怪物可是出现在他们的疆域内。
　　而联邦的体制虽然被诸多挑剔，但它仍有其优点，能被诸多人挑剔这件事本身就证明了政府的权利并没有越过人民，他们需要为每一个为议会成员投出赞同票的联邦公民负责。
　　于是，并不陌生的空间武器再一次出场，对这些怪物进行了试探性攻击。
　　攻击的结果并不美妙。
　　S001-4没有强到能硬抗空间武器，只是它们在被空间武器锁定的那一瞬间，就立即撕裂了空间。
　　如果有人记得的话，S001-4这个由破碎的星球组成的未知生物的外形，由碎石以及黑洞组成。
　　而让S001-4撕裂空间，逃之夭夭的正是这个黑洞的功劳。
　　空间武器倒是成功切割了坐标点所在的那片空间，只是连一个S001-4都没逮到……
　　现场异常安静，谁也没开口。
　　季明宗声音干涩：“这玩意能被杀死吗？”
　　别斯年没做声。
　　“几千个这玩意在太空里游荡……”季明宗深吸了口气：“必须杀死博士。”
　　别斯年迈步朝前方走去：“让季华写个声明，从今日起，人类运动跟博士势不两立，至死方休。”
　　季明宗跟上他的脚步：“季华现在抽不出空。”
　　别斯年没走多远，就清楚季明宗为什么这么说了。
　　就在宿舍的不远处，居民区塌了大半，眼下正在紧急抢救伤员，再往前走，大广场陷进了地下，举目望去，深坑和废墟，比比皆是。
　　在这种情况下，别斯年所在的宿舍没受到影响，反而是让人惊讶的小小奇迹。
　　“灾难发生的太突然了，”季明宗沉声道：“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压在底下了。”
　　这还是处于正常太空环境中的荒星，位于迷宫深处的黑市，眼下的情况只会更糟糕。
　　“其他荒星的情况都这么糟？”
　　“有比我们更糟糕的，”季明宗道：“季华已经让就近的、有交通工具的其他荒星去帮把手，尽快把人运出来了。”
　　别斯年沉默了几秒：“多拍些照片，到时候跟声明一起发出去。”
　　他们沉默的绕着荒星迈步，没走多久，就投入到了救灾队伍中。
　　远方，跟荒星接壤的鑫源星系、灰深星系以及临安星系，迎来了不受欢迎的“客人”。
　　那些古怪的生物，从荒星星系的边界涌出。
　　除去早已沦为前线战场，被破坏的十分彻底的鑫源星系外，其他两个星系第一时间开启了反击，试图阻止这些生物的前行。
　　那些来自星系的反击，没起到任何作用。
　　这些能在空间武器的锁定下，撕裂空间逃之夭夭的生物，不同于人类以往认知中的任何生物。
　　这是一种更可怕，也更无解的“天灾”。
　　第一次跟这些生物接触的人类，在它们面前毫无反手之力。
　　S001-4所过之处，星球粉碎、生机禁绝。
　　在这日之后，博士彻底站在了人类的对立面。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写的很快乐，不过确实大纲跑偏了。
　　读者感到疑惑也很正常。
　　没写好这个故事，对剧情和人物的掌控还是不足，感觉我需要换个脑子放松一下。


第65章 荒星65
　　一个又一个坏消息从远方传来。
　　从yin宣告五个小时后S001-3将会基因崩溃开始， 一切就开始失去了控制。
　　S001-4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如果说人们在看到S001-4诞生的时候，还对它的杀伤力抱有一丝侥幸的话， 那在S001-4进入灰深星系，临安星系以及鑫源星系之后， 所有人都清楚他们即将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滑稽的是，之前沦为战场的遭遇对鑫源星系来说，反而成为了一件好事。
　　在沦为战场时， 鑫源星系内的居民大规模的撤退了，于是， 在S001-4造访此处时， 鑫源星系的损失反而比另外两个跟荒星接壤的星系更少。
　　就如同博士所说的那样， S001-4什么都吃。
　　人类不是它们的主食，星球才是。
　　它们吞噬星球以及居住在星球上的人类， 它们甚至对那些太空中的陨石感兴趣，至于星舰和军舰， 更是他们绝对不会放过的小甜点。
　　这些怪物游荡过的星系，只有永恒的死寂。
　　最先迎来这些怪物的三个星系，以惊人的速度，成为了历史。
　　联邦的远程攻击武器频繁的动用，无数道光层层叠叠的覆盖在这三个星系中，试图对这些怪物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那些光亮起来时， 甚至能遮蔽天日。
　　但那又如何？
　　空间武器也只能逼迫它们撕碎空间逃窜而已，其余那些远程攻击， 对于黑洞和碎石构成的S001-4来说，很难造成有效攻击。
　　更糟糕的是，那些为了躲避空间武器而撕碎空间的S001-4， 会随机出现在遥远的其他星系。
　　最早那些被空间武器锁定，又消失的S001-4，就出现在了机械体共和国。
　　而后续那些因为空间武器而消失的S001-4更是出现在了联邦和机械体共和国的星系中，将灾难从荒星附近的区域扩散到遥远彼端。
　　S001-4没有集体行动的习惯，在步入充满食物的区域后，它们就分散了，各自寻找新的食物。
　　这是另一个坏消息。
　　在临近荒星星系的那三个星系变成空白后，它们以无法阻拦的趋势出现在更多星系中。
　　在短短数天内，成为了游荡在无数星系间的怪物。
　　死亡人数变成了无法数清的数字，至于经济损失？那根本无法计算。
　　事实上，眼下没人关心所谓的经济损失。
　　“人类正在面对亡国灭种的灾难！”不知道是哪一位联邦议员，正在声嘶力竭的对着圆桌上的其他人道：“它们会吃掉所有星球，毁灭所有星系，摧毁我们的文明。”
　　别斯年也在场――这本就是荒星牵头，联邦和机械体加入的“讨论会”。
　　“这一点不需要你来重复，所有长着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某个机械体嘲讽了一句，将视线对准别斯年：“比起重复这种人尽皆知的东西，倒不如说点真正有用的。”
　　另一个人迫不及待的接过话茬：“那些怪物没有攻击荒星。”
　　机械体：“我看过你们发布在星网上的《关于荒星跟博士》的解释，但说真的，这没法说服我，”他停顿了下：“毕竟，那可是博士。”
　　另一个人类议员拔高声音道：“这就是你们的阴谋！你们想摧毁联邦！”
　　这场会议非常吵闹，所幸它发生在星网的隐蔽空间中，全息模式让暴力行为没有失控。
　　不然眼下绝不会如此和平，肯定会有人冲上来揍别斯年他们。
　　没办法，人类运动党派和荒星眼下可不怎么受欢迎。
　　这个形容有些委婉，准确来说，荒星之所以能幸存而没被愤怒的联邦和机械体毁灭，其主要原因是，S001-4实在无解。
　　在这种情况下，人们甚至主动希望荒星跟博士确实存在联系，希望能将眼下面临的亡国灭种的灾难变成某种谈判。
　　至少，如果博士愿意谈判的话，那起码能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唱白脸的、唱红脸的、以及情绪失控的，形形色色的表演在别斯年他们面前上演。
　　“关于我们跟博士之间的情况，解释里已经写的很清楚了，”季华道：“博士为荒星提供了食物，而荒星为博士提供了一定程度的庇佑。”
　　有人声音尖锐道：“庇佑通缉犯本身就是违法行为！”
　　季华不为所动的继续道：“博士违反了我们之间的约定，造成大规模死亡后，荒星不再为他提供庇佑，事实上，我们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我们跟所有人一样，都希望能尽快击杀灾难的制造者。”
　　机械体：“关于这一点，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一致的。
　　但既然你们主动召开了这场讨论会，那是否证明，你们是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现场安静了一刹那，所有人都朝别斯年他们投来了视线。
　　“杀死博士并不困难，”别斯年接过话茬道：“事实上，我们更在意的是怎么解决那些怪物。
　　博士死亡不意味他制造的怪物也会跟着死亡。”
　　“并不困难？”安静的现场有人嘀咕了一声：“我第一次听到这么狂妄的话。”
　　机械体没对此表达质疑，他们提出了新的问题：“既然博士制造了它们，那或许博士也能解决它们？”
　　“我不怀疑这一点，”别斯年面无表情道：“也非常欢迎能说服博士的人出现。”
　　“如果你能轻易杀死博士的话，”人类议员审视着别斯年，像是想看出他真正的模样：“那说服博士听起来并不难办到。”
　　这就是政治家讨人厌的地方了。
　　他们总是想太多，喜欢试探而胜过直白的询问。
　　别斯年看了眼对方：“我能杀死你，所以你愿意为了活下去而出卖灵魂？”他嗤笑了一声：“就算你愿意，博士也不会这么做。”
　　机械体：“那些怪物还在肆虐，我不认为我们应该浪费时间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争论上。”
　　现场的声音再度嘈杂了起来。
　　“杀死荒星人，为那些死去的联邦公民报仇！”
　　“他们跟博士是一伙的！”
　　“做些什么吧，不管是什么都好，只要能阻止这一切。”
　　另一个议员道：“我们不能再重复之前的错误，因为博士惊人的天赋而手下留情。
　　事实已经证明，再惊人的才华握在错误的人手上，只会演变成灾难。”
　　“荒星已经尝试过跟博士合作，他们尝试的结果也摆在我们面前。
　　博士没有人性，不会对人类的苦难感同身受，他所拥有的惊人才华只会演变成惊人的灾难。
　　不要妄想收服他，也不要妄想跟他合作，更不要妄想他会幡然醒悟，解决自己制造的灾难……”
　　对方沉声道：“在他制造下一个灾难前，杀死他就是最好的结果。”
　　机械体赞同道：“你们不会以为，这些怪物就是博士的极限？他随时能制造出更可怕的东西，来摧毁这个世界。”
　　“我们需要尽快杀了他。”
　　到此为止，联邦跟机械体达成了一致，于是，那些人的视线又再度看向了别斯年他们。
　　“那我们可以讨论怎么杀死博士了。”
　　别斯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因为他曾跟这些人有相同的想法，任何深入了解过博士天赋的人，都会对他的天赋生出想法――毕竟那足以改变这个世界。
　　谁都希望自己能握住机会，利用博士所拥有的天赋，成就个人的野心。
　　但随着S001-4的出现，别斯年最终确认了这一点，再惊才绝艳的天赋，也必须拥有身为人类最起码的善。
　　博士没有。
　　于是他所拥有的天赋，变成了人们所需要面对的，最可怕的灾难。
　　别斯年十分冷静：“博士在找一个人，一个足以跟他相提并论的人。”
　　窃窃私语声响起。
　　“谁？”
　　“我不知道，”别斯年坦然道：“但我知道一点，那个人拥有的天赋足以媲美博士在基因研究方面的天赋。”
　　窃窃私语声变大了几分。
　　“怎么可能？”
　　“那可是博士。”
　　“从没听说过，有人能跟博士相提并论。”
　　“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的话，那早就人尽皆知了。”
　　别斯年的视线在圆桌上的客人身上挨个看了过去，最终停留在了跟他距离最近的机械体身上。
　　“无意冒犯，但或许你们知道那个人是谁？”
　　*
　　S001漫无目的的在太空中前行，偶尔会遇到S001-4，双方没有发生冲突，那些对一切充满攻击性的怪物，对这个漂浮在太空中的史莱姆表现的异常平静。
　　S001的深处，保持着原来模样的实验室仍在运行。
　　黑胖子待在实验室外的角落，偶尔会朝那些清澈的液体投去视线，又忙不迭的收回。
　　博士没有虐待他，事实上，他在这里有吃有喝，还不用干活。
　　但这没有减少他对博士的恐惧――任何人亲眼看到S001-4毁灭星球的场景后，都会对它的制造者刻骨铭心。
　　这个变态、疯子……
　　黑胖子在心里嘀咕一连串不堪入目的词句，前方的液体咕噜噜的翻滚了起来，吓得他一哆嗦，大脑瞬间空白。
　　实验室的门开启。
　　博士走了出来，看了眼缩在门口的黑胖子。
　　不用他多说，黑胖子立刻打开星网屏幕，给博士看近期的热点新闻。
　　“没意思，没意思，没意思……”博士挨个给出评价。
　　随着他的评价，黑胖子飞快的翻过一个个热点，连最不起眼的新闻都点开给博士看了一眼。
　　“怎么都是些没意思的新闻？”博士一边煮黑暗料理，一边抱怨道：“那家伙没注意到S001-4？”
　　黑胖子哆嗦了下，往角落里挤了挤，恨不得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他应该注意到才对，他怎么能没反应呢？难道是S001-4不够有意思？”博士停下动作，恍然大悟道：“我得研究更有意思的才行。”
　　黑胖子的星网屏幕闪烁了起来，有人发来了通讯。
　　黑胖子看了眼通讯发起方的名字，下意识的看了眼博士，跟博士的视线对了个正着，他条件反射的接通了这个通讯。
　　别斯年跟对方打了声招呼：“博士。”
　　博士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又联系我了？”
　　“我找到了你想找的人，”别斯年道：“你想见一见吗？”
　　博士将嫌弃抛到了脑后，无动于衷：“我见他干嘛，他长什么模样我又不感兴趣。”
　　“他收到我留给他的讯息了吗？”博士：“我没听说有S001-4死亡的消息。”
　　别斯年看了眼屏幕外的人，继续道：“还没有。”
　　博士的兴致低落了下去：“那可配不上跟我相提并论。”他嘀咕道：“你肯定找错人了。”
　　“我要去做实验了，”博士放下食物，站起身道：“他可能是对S001-4不感兴趣，我打算再做些有意思的实验体……挂了。”
　　黑胖子一个激灵，身体反应比大脑更快，直接挂断了通讯。
　　*
　　视频的另一端，因为跟博士的联系而清空了大部分参与讨论的人，只留下寥寥几个必须在场的人。
　　所以此刻没爆发出喧闹声，相反，现场维持着沉默，谁也没率先开口。
　　“最好能快一点，”最了解博士的别斯年率先打破沉默：“据我所知，博士研究出S001-4只花了几个小时。”
　　“几个小时……”有人嘀咕了一遍这个足以让人恐惧的数字：“那再过几个小时，他就能制造出另一批可怕的怪物了。”
　　“所以说，最好快一点，”别斯年看向机械体：“我们都清楚博士的天赋，如果在机械体共和国的另一位也具有这样惊人的天赋，那他应该能解决S001-4。”
　　对方沉默了片刻，给某个人发了个通讯。
　　通讯被接通，视频另一端浮现出了机械体的身影。
　　他确认道：“他准备好了吗？”
　　对方朝前走去，语气不算友好：“抽出了一些时间，不能太久，你们尽快。”
　　随着对方的脚步，在绕过布满机械的长廊，数次确认身份后，对方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开启了一扇异常复杂的大门。
　　别斯年曾经想过，那个足以跟博士相提并论的天才，应该是什么模样。
　　但他绝没想过眼前这一幕。
　　全都由机械构成的房间……不，这与其说是房间，更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医疗设备。
　　它充斥着不明液体，用复杂的设备维持着某个存在。
　　无数机械连通着一个巨大的机械大脑，它是如此庞大，甚至让人觉得那些复杂的设备都变成了它的一部分，在那几乎没有人类痕迹的机械大脑下方，有一个血红色的心脏，它在缓慢跳动。
　　它看起来像是机械体的原始版本。
　　如今的机械体早就做到了用机械来替代心脏的程度，但对方却仍然维持着一个脆弱的人类心脏。
　　在众人被这一幕震撼的时候，巨大的机械脑袋睁开了眼睛。
　　“日安，先生们，”对方注视着相对他而言渺小的人类：“死者的灵魂终将安息，节哀顺变。”
　　机械体将情况转述给对方。
　　对方露出了思索的表情：“你们找到拟合液了吗？”
　　“我们已经找到了，它确实在终极附近，跟您的推测一模一样。”
　　机械大脑运转了起来，复杂的机械输入了一张复杂的图纸，显示在屏幕的另一端。
　　“你们可以用它试一试……”
　　视频对面响起了另一个机械体的声音：“金，你该休息了。”
　　“体态特征又开始波动了吗？”对方笑着道：“没办法，我活得太久了，即使你们做到这一步，我也总是要死的。”
　　“再等等吧，金，”机械体的声音里充满了祈求：“我们能找到彻底机械化的办法，到时候你就能永生了。”
　　金叹了口气，看向屏幕对面的人类道：“我该休息了，祝你们好运。”
　　机械大脑合上了眼睛，不住运转的设备缓缓归于平静。
　　机械体离开房间，冷漠道：“金已经给出了图纸，用它去解决那些麻烦，不要再用这种小事打扰他了。”
　　“每一次打扰，都在消耗他剩余的生命。”
　　通讯中断。
　　某个人类议员恍然大悟：“成熟的机械改造技术，是他给予你们的？”
　　机械体没回答这个问题。
　　“距离机械体出现已经过去近千年了……他活了这么久？”
　　“说实话，我可不觉得他眼下这种状态能算是活着，”另一个人类议员毫不犹豫的戳破了大家都能看出来的真相：“你们就这样对待创造了你们的先祖？”
　　机械体的表情毫无变化：“这是机械体共和国的事情，跟人类无关。”
　　别斯年的目光在对方身上转了一圈，若有所思。
　　说起来，机械改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为了延长生命，那他们追求永生并不让人诧异。
　　现场安静了几秒后，到底回归了正题。
　　“方才那个图谱是什么？它能解决S001-4？”人类议员皱着眉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之前为什么不行动？”
　　机械体看了眼对方：“我们不希望过多的打扰金以及……”他停顿了下：“金直接拿出图谱的行为可能让你们误会了什么，这并非我们已经掌握的技术。”
　　现场安静了几秒，有人发问：“你的意思是，他在了解情况之后，现场设计了一个超出你们当前技术范围的……武器？”
　　有人感慨道：“怪不得你们舍不得他就这样死去。”
　　“你们什么都不懂，”机械体被激怒了：“愚蠢又自以为是的人类！”
　　虽然现场已经清理了一波多余的人，但仅剩的这些人和机械体还是吵起来了。
　　双方打了几百年，积怨已久，一吵起来句句都在人身攻击、种族歧视。
　　别斯年找了个没参与进去的机械体，就着喧哗的吵闹声，问道：“没掌握的技术，你们要花多久才能造出来？”
　　“事实上，技术尚未被掌握是一部分问题，另一个问题是，拟合液的采集开发也并非现成的技术。”
　　别斯年沉默了几秒：“如果金的情况没这么糟糕的话，想必问题解决起来会简单很多。”
　　这是他基于对博士的了解而做出的判断，而且毋庸置疑，这种想法丝毫算不上夸张。
　　毕竟博士所做的一切远比这种猜测更夸张。
　　机械体面无表情道：“将希望寄托在个体身上，是无能的表现。”
　　现场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
　　有人类议员惊讶道：“这话从你们嘴里说出来真让人惊讶……我以为你们一直都在这么做呢，将希望寄托在某个早就该死去的人身上。”
　　机械体看了眼对方：“金是所有机械体的引导者，我们只是不想……”他停顿了下，声音忽而柔和了下来：“失去父亲而已。”
　　议员毫无触动：“真是感人至深……”
　　有人捂住了他的嘴巴，在骂战再度开启前，用诚恳的表情道：“没错，惊才绝艳的个体或许远胜所有普通人，但我们每个人的努力加在一起，总能勉强跟得上对方的脚步。”
　　从某种角度来说，对话在此刻才真正开启。
　　人类联邦、机械体共和国迫于近在眉睫的文明毁灭危机，选择了合作。
　　之前那场维持了数天而没有多少进展的谈判，在眼下行云流水般的达成了一致。
　　虽然有点晚，但荒星星系抓住了机会，利用靠近新资源的地理位置以及跟博士的特殊联系，成为了双方周转的中间地带。
　　眼下，S001-4仍在各个星系间游荡，制造一场场灾难，触目惊心的死亡人数不断增加。
　　他们能浪费的时间实在不多。
　　那些横亘在他们面前的难题，成为了必须尽快克服的小插曲。
　　平庸的人们没有金跟博士那样惊才绝艳、超越时代的天赋，只能动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来追赶他们的背影。
　　这是一场规模空前的合作。
　　作者有话要说：  再惊才绝艳的天赋，也必须拥有身为人类最起码的善。
　　博士最终站在人类的对立面，是一个不在大纲上，但随着剧情发展而变得理所当然的选择。
　　当一个人对其他人的死亡无动于衷的时候，那他迟早会越过那条线――尤其是他还手握着核・武器的时候。


第66章 荒星66
　　在危难关头， 人类能爆发出惊人的潜力，虽然大部分人都听过类似的话，但没有比眼下这一幕更能证明这一点的了。
　　这个文明由人类跟机械体构成， 当这两者选择合作之后，意味着整个文明都在全力以赴， 跟死神赛跑。
　　流水般的机械和人类从各个星系赶来，汇聚在荒星，无数艘星舰像一盏盏灯点亮这片荒芜之地。
　　荒星虽然没跟鑫源星系那样彻底毁灭， 但情况也算不上好，天体变化引发的连锁灾难正在荒星星系中肆虐。
　　在那些人汇聚在荒星之前， 荒星人在自救， 将破损严重的荒星上幸存的人类转移到其他破损较轻的荒星， 挖掘崩塌现场，尽可能的救助每一个被猝不及防的灾难所笼罩的受害者。
　　光靠荒星自己的努力， 进度十分缓慢。
　　毕竟荒星上能使用的交通工具实在不多，无法支撑大规模的人员转移和运输， 更不要说荒星的医疗资源了，过多的伤亡突破了荒星救助能力的上限。
　　在这些来自外界的合作涌入荒星之前，在灾难中幸存的人类苦苦支撑着。
　　直到那些星舰涌入，荒星的救灾进度突飞猛进。
　　而这仅仅只是合作所带来的无数个作用中微不足道的一个而已。
　　对荒星来说，棘手的救灾事项，对于这个星际时代来说， 无比简单。
　　他们有足够多的交通工具，足够先进的科技以及足够充沛的医疗资源。
　　哪怕顺手为之， 都足以让荒星迅速从灾难中复苏。
　　大型机械攀附在星球之上，巨大的机械手从天而降，挪开崩塌的建筑残骸， 金色的光从星球上方扫过，标注出生命波动所处的位置，一群机械搜救犬涌入废墟，它们能根据下方不同的地形变化自己的形态，以通过往常人类无法通过的地方，找到被困人员，直接将他带回。
　　而荒星的重建就更简单了，那些民用集团都能用半个小时改造荒星，更何况军用设备。
　　各种形态的设施，在太空中运转，用最短时间结束了荒星的救灾行为，然后开始了他们来荒星的真正目的。
　　机械从荒星星系一路延伸至遥远的终极外围-拟合液所在的位置，开始建造太空建筑。
　　因为拟合液所在的位置太靠近终极，为了避免危险，也为了尽快采集开发这种特殊资源，联邦在这里直接建了一条一体化采集路线。
　　一个个建筑在太空中拔地而起，一面通往终极，一面通往荒星。
　　机械体在其中进行技术指导，合作建造这些太空建筑。
　　从结束对荒星的救灾，到第一个太空建筑出现在荒星中，总共才花了几个小时。
　　星舰在荒星来往不休，穿着外骨骼装甲的队伍穿梭在太空建筑中，穿针引线，完善这些庞大建筑的核心部分。
　　“真是壮观的一幕，”别斯年仰头注视着太空中的场景，很难不发出感慨：“征服太空，原来是这种感觉吗？”
　　荒星本就荒芜，在那些不住人的废弃荒星变成S001-4后，连以往最常见的星体都从荒星星系消失了。
　　但空白没持续多久，在合作开始后，无数星舰点亮了荒星，而眼下……
　　别斯年注视着如白昼般闪耀的太空，在那里，惊人的建筑群正在拔地而起，通往远方。
　　即使隔着无数光年，都能察觉到建筑群的宏伟和壮阔。
　　季华看了眼太空，收回视线，继续之前的话题：“你听见我刚才说的话了吗？”
　　“把部分星系的居民转移到荒星？”别斯年露出古怪的表情：“这是荒星政府需要决定的事情吧？跟我有什么关系？”
　　季华瞥了眼他：“联邦考虑在荒星造一些人造星球为他们提供落脚之地，但荒星眼下的情况，谁知道那些星球会不会变成S001-4？”
　　别斯年反应过来：“你是在暗示我去问一问博士？”
　　“不是暗示，”季华：“是明示。”
　　别斯年的表情复杂了起来。
　　季华像是没看到他的表情一般，坦然自若道：“顺带再问一问，荒星这些幸存的星球到底是什么情况，会不会变成S001-4，也好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
　　“怎么不让其他人去问？”别斯年嘀咕了一句。
　　在眼下这个情况，跟博士接触，很难不让人感情复杂，尤其是跟博士关系密切的别斯年。
　　当然，他从未动摇自己不久前的决定――博士必须死，这一点毫无疑问――只是正因为如此，所以他对跟博士接触的感观更为复杂。
　　“博士跟其他人又没交情，”季华客观道：“但博士甚至愿意因为你在荒星留下幸存者……”
　　别斯年阻止了季华继续说下去：“我会联系他的。”
　　季华微微一笑，继续道：“除去部分联邦公民战略转移这件事之外，毁灭者一号的生产线也确定建在荒星了。”
　　别斯年再度惊讶的看向对方：“机械体妥协了？”
　　“拟合液的保存运输技术，是另一个难题，我们眼下没那么多时间去攻克这些难题，所以最后决定就近原则，至少建在荒星的话，不用考验解决星系运输技术了。”
　　季华看向太空上正在迅速成型的庞大建筑：“考虑到荒星的资源问题，联邦采用了机械体的技术，用无数资源堆出了这些大型天体建筑，就是为了最快完成拟合液采集开发的生产线。”
　　一艘艘星舰从太空中划过，驶向不同的巨型建筑。
　　人类在这些巨大建筑之中，渺小的如同蚂蚁，但正是这些蚂蚁，创造出了这些宏伟建筑。
　　那些S001-4游荡在太空中的每一秒，都有星球泯灭，无数人死于非命。
　　这些沉甸甸的重量，迫使这场合作高效化，没有扯皮，没有斤斤计较，只有如何才能最快的完成生产线。
　　文明的火苗摇摇欲坠，那些外星文明却均保持了沉默。
　　“伸出援手？”有人类议员道：“对他们来说，这是文明的正常发展，不是每个文明都能进阶，也不是每个文明都能存活。
　　在漫长时光中，有很多因素会对文明造成影响，导致它们走向毁灭，而我们眼下面对的，就是那些诸多因素中微不足道的一个――来自文明内部的失控。”
　　“他们不干涉文明的自我毁灭。”
　　别斯年有很多话想说，比如说如果不是yin抹除了他的特殊性，也不至于引发这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但他最终没有说出口。
　　一切的源头，不是yin的选择，即使yin没有这么做，只要博士仍然活着，那潘多拉魔盒就终有打开的那一天。
　　这不是偏颇的指责，而是博士的存在所注定的最终结局。
　　必须得杀了博士才行。
　　别斯年这样想着，拽过阿全，给黑胖子发了个通讯。
　　黑胖子一如既往的迅速接通了通讯。
　　他猥琐的看了眼某个方向，压低声音对别斯年哭诉：“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来救我？这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别斯年一愣：“博士对你做了什么？”
　　“他对我的精神造成了极大的压力，我感觉我快要疯了，”黑胖子鬼鬼祟祟的扫视四周，像是警惕着不存在的敌人一般：“你不知道我这一天天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转了个身体，背对着涌动的水面，将巨大史莱姆外的太空景象展示给别斯年看。
　　S001并非独自在太空中前行，它周围环绕着一群S001-4，它们毫无目的的前行，沿路捕食，就在黑胖子给别斯年看太空景象的时候，太空中正在上演着毁灭星球的场景。
　　别斯年大概能理解为什么黑胖子反应如此之大了。
　　他每天都在注视着这些场景上演，注视着一个个星球毁灭，注视着星球上的人类死亡。
　　那绝对是沉重的心理压力。
　　物伤其类，感同身受，是人类的本能――博士除外。
　　别斯年沉默了几秒：“那你别看，换个方向……”
　　黑胖子瞪大眼睛：“换个方向，盯着博士的实验室看吗？”他连连摇头：“那我不如看这些呢。”
　　别斯年还想说些什么，黑胖子忽而朝前方看了眼，表情一变：“博士出来了。”
　　他将屏幕对准了博士。
　　刚结束一个实验的博士朝黑胖子的方向看了眼，看到熟悉的身影，立刻皱起了眉：“你怎么又来了？”
　　这股嫌弃似曾相识，恍若他们没走到必须杀死博士的地步，仍是曾经的同一立场般。
　　“我来问问荒星的S001-3到底是什么情况？”别斯年不动声色道：“要是那些星球突然变成S001-4，那麻烦就大了。”
　　博士不耐烦道：“S001-3都变成S001-4了，哪还有S001-3？”
　　别斯年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脚下的星球：“那荒星这些没有异常的星球……是S001-4？但它们没变成那个模样。”
　　“对，”博士道：“严格来说，它们已经‘死’了，当然不是真正的死亡，要是彻底死亡，那整个星球也就不复存在了，这是一种无限接近于死亡的特殊状态。”
　　别斯年在脑海里捋顺逻辑，勉强笑道：“听起来，你确实做了很多。”
　　博士看了他一眼：“对我来说，这不是很难。”他停顿了下：“你们总是会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但我不会。”
　　别斯年不知道说什么，当你面对一个丝毫没有道德观念的人时，指责变得毫无用处，因为他根本不在意。
　　“但不管怎么说，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起码荒星没有彻底毁灭。
　　“我不关心，”博士看了眼实验室道：“我去做实验了，你没事别老联系我。”
　　博士看了眼黑胖子，黑胖子一哆嗦，条件反射般挂断了通讯。
　　对着黑下去的屏幕，别斯年头也没回道：“去告诉他们，荒星很安全，可以对联邦公民进行战略转移。”
　　*
　　联邦和机械体的合作很快得到了反馈，随着他们砸下巨额资源在太空中建起一个个巨型建筑，一直到遥远的终极外围为止，拟合液的生产线成功建立。
　　当然，是理论上的成功，因为拟合液还没成功开采，这条生产线也没正式投入使用。
　　别斯年仰头看向在太空中连成一条长线的巨型建筑，被这个所谓的生产线的规模所震撼。
　　或许是因为对拟合液进行采集开发的技术超出了目前科技的上限，为了勉强做到这一步，他们不得不在其中投入惊人的资源和能量，用一个无比庞大的生产线来解决问题。
　　这注定了它无法被推广，甚至无法被复制，因为光这条生产线，就是联邦和机械体合作，用无数资源和能量堆出来的。
　　虽然如此，但至少生产线建造完成了。
　　眼下的情况，没有人类挑剔的余地。
　　在生产线建成时，对那片星云的采集提上了日程。
　　因为时间紧张，双方几乎日夜不休，倾尽一切人力物力追赶死神。
　　没有扯皮的余地，没有心疼砸下去的资源和能源的时间，埋头一步步逆着不可能走向毁灭者一号。
　　对拟合液的开采是另一个难题，生产线勉强还能用砸钱砸资源砸出来，但这片星云所处的特殊环境，限制了那些落后的开采技术的施展余地。
　　在几次试探性的采集中，他们甚至没有深入星云，仅仅只是那些试探的仪器触碰到外围的扭曲空间，就立刻产生了偏差，再稍微深入几分，当即报废。
　　科技差距摆在眼前，在紧迫讨论后，人们兜兜转转，将目光投向了科技落差之外的唯一变量――也就是人类本身。
　　仪器容易被空间的扭曲影响，人类同样如此，但跟纯粹的工具不同的是，人类能在这种影响下，进行适当的调整以适应它。
　　在多次讨论后，最终确定下来的解决方案，是派人尝试采集。
　　当然，他们不至于什么都不准备，让对方单独去挑战一片扭曲空间，这是送死。
　　在派人尝试采集拟合液之前，他们做了更多准备，尽可能增加对方活下来的可能。
　　但谁也没法保证对方一定能活着回来。
　　军人接受了任务，开始第一次尝试。
　　他带上装备和用来采集的仪器，穿着外骨骼机甲，步入了太空，缓慢靠近那片星云。
　　第一次尝试通常都是最危险的，因为他面对的是丝毫不了解的未知。
　　外骨骼机甲里装备了通讯设备，庞大的专家团正在实时给予指导。
　　他步入扭曲空间，破碎的、扭曲的空间在一瞬间带来了强烈的吸力，迫使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所幸他及时开启了装备，稳定住了自己。
　　他打量前方的那片星云，那是他此行的目标。
　　他试探着前行，四面八方的吸力变大了，与此同时，他体外的某个装备发出一声砰然巨响，宣告了损坏。
　　他异常冷静的继续靠近那片星云，随着距离的缩短，扭曲空间真正的危险也随之浮现。
　　吸力的增减是随机性的，它最强的时候，足以瞬间粉碎陨石，而在它最弱的时候，陨石四处飘荡。
　　这种随机性给他们的尝试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第一次的尝试失败，突如其来的巨大吸力直接粉碎了对方。
　　但尝试失败并不意味着就此放弃，他们在之后陆续进行了数次尝试，在多次失败后，不断吸收教训的专家团队，终于总结出了一个可靠的解决方案。
　　但通过扭曲空间并不是最终目的，他们的最终目的是采集拟合液。
　　在那片星云触手可及的时候，他们终于完成了对第一滴拟合液的采集――并不是毫无代价。
　　执行采集计划的军人在回到军舰上后，就因为过度暴露在拟合液前而迅速死亡。
　　拟合液是一种具有高辐射性的危险物质，对它的采集非常困难，当然将原始状态的拟合液进行开发使用更为困难。
　　生产线失败了数次，机械体一次又一次的重新更正生产线，人类一次又一次的砸钱，最终在他们最大的努力下，制造出了金给出的那张图谱上的设备。
　　那并不是武器，或者应该说，那是一个超乎想象的武器。
　　引力装载发射波，又名毁灭者一号。
　　在生产出来的最初，它被装载在军舰上，派往其他星系，对S001-4进行试探性攻击。
　　好消息是，他们第一次对S001-4造成了有效攻击。
　　坏消息是，军舰并没有回来，它跟毁灭者一号一起毁灭在S001-4的反击中。
　　这意味着这个艰难生产出来的武器，成为了一次性消耗品。
　　但眼下，人们尚没有找到其他办法来加强它的使用寿命――毕竟，他们必须瞄准敌人，才能进行毁灭性打击。
　　而当他们瞄准敌人的时候，敌人也已经看到了他们。
　　星际时代的远程攻击武器并不罕见，但毁灭者一号并非一步步探索升级的技术，它来自金，这导致他们对其进行修改和升级的难度无限拔高。
　　而在无数S001-4游荡在星系中的时候，他们没有挑剔武器只能使用一次的余地。
　　生产线日夜不休的运转，采集队伍仍然在冒着生命危险一次次进入扭曲空间，而派出去攻击的队伍也同样以死亡为代价毁灭敌人。
　　在最初，这种牺牲对所有人来说，稀松平常。
　　他们没有放弃降低死亡率的想法，只是没法迅速找到升级的办法。
　　英雄的牺牲，是激发命运共同体最好的催化剂。
　　牺牲的英雄里，不止有人类，也不止有机械体，为了让更多人活下去而奋斗的，是整个文明。
　　人类和机械体紧密相连，就如同荒星跟联邦紧密相连一般。
　　他们注视着迫在眉睫的危机，注视着那些毁灭的星系，注视着伴随着星系毁灭而死亡的人类。
　　在文明存亡面前，唯有集体的力量才能创造奇迹。
　　*
　　第一个死亡的S001-4留下的“残骸”，被艰难收集，在数个存在手中转手后，最终到了机械体手上。
　　正如博士所说，那是他留给能跟他相提并论的另一个天才的“讯息”。
　　无法跟博士相提并论的“普通人”，无法从残骸中获得“讯息”。
　　当然，他们从“残骸”中获得了足够多的其他东西，用来构建S001-4的弱点和存在形式。
　　机械体就“要不要打扰金的休眠”讨论了无数遍，反对方无比强势的拒绝这个提案。
　　但最终金从休眠中睁开了眼睛。
　　无数次争论后，机械体最终选择为文明的延续让道，唤醒了休眠的金。
　　“我知道了，”巨大的机械脑袋注视着那些破碎的残骸，那些辅助设施被缓缓激活：“我也很好奇他想对我说什么。”
　　大脑中探出了机械装置，切割、分析那些仅剩的残骸。
　　残骸在机械中被分解成了无数片。
　　这个巨大的金属脑袋，本身就是一个完善的实验室。
　　金没花多少时间，准确来说，他只花了十二分钟。
　　而机械体光争论“要不要打扰金的休眠”就花了六个小时。
　　考虑到博士留下讯息也只用了两个小时，而分析讯息比留下讯息更简单这两点来说，金花这么点时间很正常。
　　别斯年好奇的注视着屏幕另一端的巨大机械脑袋：“他留下了什么讯息？”
　　金停顿了下，笑了起来：“一个让人惊讶的年轻人。”


第67章 荒星67 终章。
　　在其他人殷切的注视中， 金继续道：“我需要考虑下怎么回复他……”
　　巨大的金属头颅上露出人性化的歉意：“恐怕你们得再等一会。”
　　对方对一旁的机械体说了些什么。
　　机械体流露出了明显的拒绝，但最终沉默的给金带来了材料。
　　庞大的机械运转，以让人惊叹的速度完成了他的设计， 手掌大小的盒子严丝合缝， 从外观来看， 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把它带给那个年轻人吧， ”金似乎有些疲惫， 复杂设施运转的速度放缓了许多：“这就是我的回答。”
　　虽然我能理解天才都是与众不同的， 但眼下这个情况， 还要搞神秘是不是有点脑子进水？
　　“所以他说了什么？你又回答了什么？”别斯年索要一个肯定的答案：“你可能不清楚博士的为人，你的回答很有可能造成更糟糕的局面……我觉得我们应该商量一下。”
　　“金该休息了， ”机械体强硬的拒绝了别斯年的要求：“他消耗了太多精力。”
　　别斯年没得到问题的答案，只得到了一个盒子――盒子没到他手上， 机械体负责“运输盒子”的相关环节。
　　而别斯年只负责弄死博士。
　　虽然别斯年说杀死博士并不难， 但实质上，它必须满足两个前置条件。
　　“把盒子送到博士手上， 让他收到金的回复，确认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足以跟他相提并论的天才后，”别斯年：“进行一场谈话。”
　　“这样就能杀死博士？”有人持怀疑态度：“用谈话？还是用那个盒子？”
　　“博士并不抵触死亡，”别斯年：“而他答应过我，我随时都能杀死他。”
　　*
　　跟黑胖子的通讯一如既往的立即接通了。
　　黑胖子用憔悴的目光注视着屏幕的另一端，似乎已经从哭天喊地过度到哀莫大于心死了。
　　他沉默的转过镜头，对准正在烹饪黑暗料理的博士。
　　博士这次倒没有抱怨， 他看到别斯年，放下手里的黑暗料理，满怀期待：“他收到我的讯息了？”
　　“星网上热闹了很久，”博士：“关于怪物被杀死的消息。
　　我看了视频， 击杀S001-4的武器我没见过，刚研究出来的？”
　　“他擅长机械？怪不得机械体能跟联邦打上几百年都没被击败……”
　　“他有个讯息给你，”别斯年没受到博士的影响，自顾自道：“机械体那边派艘飞船寄给你，你让S001-4不要攻击它。”
　　“我没法控制它们，”博士对他的话感到疑惑：“而且我也不需要回复，我只是跟他打个招呼而已。”
　　别斯年不怀疑博士的话，在大部分时候，博士都比其他人更诚实。
　　他下意识的扭头看视频范围外的其他人。
　　旁听对话的人数量不少，人类和机械体都有，此刻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朝别斯年打了个手势，机械体急匆匆的离开了这里。
　　博士没在意他的视线，仍在自顾自道：“没有比那个武器更好的回复了，能在短时间内研究出杀死S001-4的武器，他确实足以跟我相提并论。”
　　外面似乎有些骚动，别斯年下意识的朝骚动传来的方向看了数眼，就见原本在旁观的机械体纷纷离开了房间，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了人类。
　　看来问题很严重，严重到机械体甚至不再关注“杀死博士”这个任务的进展。
　　博士终于察觉到了异常：“你有事要忙？”
　　“似乎出了点意外。”别斯年眉梢微皱，思索道：“既然不需要回复，那他为什么那么说？”
　　别斯年看向博士：“你留下的讯息具体是什么内容？”
　　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博士往往相当配合。
　　“我没听说过你的名字，但你一定听说过我的名字。”博士复述道。
　　别斯年等了一会，没等到后续，才意识到，这就是全部了。
　　所以说，这种内容有必要搞出S001-4来传递吗？哪怕是在星网上发个寻人通知呢，都比让事情发展到眼下这个地步要好的多吧？
　　大概是别斯年表情中的潜台词太过明显，博士理直气壮：“我说了，只是打个招呼。”
　　就只是一个招呼，一个炫耀。
　　他不是为了找到同伴，也不是为了战胜对方，他对对方没有多余的好奇，连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都无所谓――正因如此，他用一如既往的纯粹演化成了最可怕的恶。
　　别斯年很想问他，知不知道他的这个招呼给这个文明造成了什么样的灾难。
　　他没有说出口。
　　就算问了，大概也只会得到一个“人总是要死的”答案吧。
　　他已经不再对博士的人性抱有任何希望了。
　　随着别斯年的沉默，现场的气氛沉凝了起来。
　　在这种时候，博士又意外的敏锐：“幸亏你不在这里，不然S001一定会把你拍碎，你的杀意强烈到隔着屏幕都让它愤怒。”
　　确实，屏幕在轻微晃动，那是对方所处的位置正在涌动造成的。
　　黑胖子缩在角落，对这一点感知最为深刻，他脚下的“地面”，他靠着的“墙面”甚至于隔着一段距离的液体，都在涌动。
　　原本固化的区域呈现出液化的姿态，寻找发起攻击的时机。
　　但它的敌人并不在这里。
　　别斯年没在意S001的反应，他们之间的客观距离足以让他忽视对方的反应。
　　“该结束了，博士，”别斯年平静道：“人总是要死的。”
　　博士赞同的点头，露出苦恼的表情：“我倒是有很多种杀死我自己的办法，但我喜欢更质朴的死亡方式。”
　　正如他不吝啬他人的死亡一般，他对自己的死亡也毫不吝啬。
　　博士的视线搜寻了下，锁定在缩在墙角的黑胖子身上：“你会杀人吗？”
　　“我想要最常见的，能清楚感觉到血液从身体里流失，灵魂离开□□，死亡步步逼近的死亡方式，”博士怀揣着严谨的实验思维道：“我一直很好奇，死亡来临的那一瞬间究竟是什么感觉，在生死刹那间，人类究竟能不能看到现实之外的东西。”
　　黑胖子缩在角落，注视着这个疯子，在听到对方的请求时，并没有松口气，相反那些积攒的愤怒突然熊熊燃烧了起来，灼烧着他的恐惧。
　　“你为什么不早点死？”黑胖子失控呐喊出声：“你知道多少人因为你制造的怪物而死吗？你知道多少星系消失了吗？”
　　他的瞳孔怒张，眼里泛着密密麻麻的血丝，将那些注视着毁灭发生时积攒的东西一股脑的倾泻了出来：“那么多人，那么多本该有一个美好未来的人就这样死了，他们的父母、孩子、朋友、亲人为什么要承担这些？”
　　“你以为死亡是什么？玩笑吗？”
　　“每个活着的生命，都承载着其他人的希望，你凭什么就这样扼杀？”
　　他太愤怒了，那些沉甸甸的东西压在他心底太久了。
　　始作俑者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但他这个旁观者，却被过于沉重的生命重量压垮了。
　　黑胖子不是什么好人，他也曾隐晦的制造过死亡，他也不介意为了爬到更高处而牺牲掉某些人。
　　他能毫无负担接受十几个人的死亡，甚至几百几千个人的死亡，但当这个数字单位变成亿之后……
　　博士将人类踩在了脚下。
　　但凡流淌着血液，心脏仍在跳动的人类，都不会对此无动于衷。
　　博士挠了挠头，有些无奈：“人总是要死的……”大概是见黑胖子的情绪太激动，博士话锋一转，乐观道：“看来你很乐意帮我这个小忙。”
　　“不过有个小问题，”博士解释道：“你也看到了，S001对敌意很敏感，虽然我能约束它。
　　不过你的动作最好快一点，要知道，在S001面前，杀死我的机会只有一次，稍纵即逝。”
　　“哦，我说的小问题不是这个，你是荒星人嘛，这对你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我说的小问题是……”博士歪了歪头，流露出天真的残酷：“你杀死我之后，S001会立刻杀死你。”
　　“所以，你做好准备了吗？”
　　黑胖子紧盯着他，从紧咬的牙缝里挤出了他的回答：“难道你觉得我还期待着活着回去吗？”
　　“那就没问题了，”博士东摸西摸，摸出把锋利的手术刀，递给对方道：“动作快一点，你只有一次机会。”
　　他嘱咐完黑胖子，扭头看向屏幕对面的别斯年，朝他挥了挥手，情绪稳定且毫无阴霾：“死亡是我们的最终归属，又何必对此感到恐惧。”
　　他的话音未落，锋芒闪过，伴随着镜头的剧烈颤动，博士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血液从喉咙口喷射而出，几乎让镜头前的别斯年产生被溅到的错觉。
　　黑胖子的动作很快，手也很稳，扑上前平滑的切开大动脉和气管，就如同博士要求的那样，一击致命。
　　沾满了血液的地面眨眼间液化。
　　在屏幕黑下去的那一瞬间，别斯年听见了骨骼粉碎的声音。
　　暴怒的S001杀死了黑胖子。
　　因为通讯方的死亡而被迫结束的通讯，无法客观展示远方的惊涛骇浪，但那恐怕不会是多少有意思的场面。
　　S001失去了它的“蜂后”，也失去了束缚着它的最后那根枷锁。
　　在沉默中，当然更多旁观者是在惊讶博士居然就这么轻易死亡的时候，远方的喧哗声闯入了房间。
　　“金――”
　　考虑到房间的隔音效果，能突破它的喧闹声，极为惊人。
　　因为故人的接连死亡而情绪复杂的别斯年起身朝外走去，他推开门，在混乱到难以分辨的嘈杂声中，最先看到了悬浮在空中的星网屏幕。
　　屏幕另一端是熟悉的巨大机械脑袋。
　　它……或者说他，停止了运转。
　　那些液体依旧充斥着整个房间，但复杂的机械设备无力的垂在地面上，即使是不了解对方构造的别斯年，也能轻易从这个场景中，察觉出熟悉的死亡气息。
　　跳动的心脏停止了运转，像保存良好的器官般，平静衰竭。
　　“发生了什么？”别斯年随手拽了个机械体：“金怎么了……”
　　“他抛弃了我们。”机械体失控的呐喊着：“金，金……父亲！”
　　此起彼伏的呐喊声混杂在一起，形成别斯年方才听见的巨大喊声。
　　现场的情况有些失控，素来冷静自持的机械体，崩溃成从未见过的软弱模样。
　　人类议员从房间中走出，沉默的注视着嚎啕大哭的机械体们，无法在这样真挚的痛苦中发出嘲讽。
　　有些东西是共通的，流淌在同样的血液中。
　　混乱持续了一段时间，这些情绪肆意发泄之后，机械体才勉强收拾好情绪，重新坐在桌子旁。
　　“博士死了？”错过博士死亡现场的机械体率先确认道。
　　人类放大截图，将博士死亡那一瞬间的伤口以及出血量展现在所有人面前：“根据这张图片的情况分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绝对死透了。”
　　“但博士擅长的是基因领域，”另一个皱眉道：“而且我们没得到他的尸体，不能排除博士利用其他方式复活的可能。”
　　别斯年：“如果他想复活，那没必要特地给我们演这么一场戏。”
　　毕竟博士的死，建立在他的心甘情愿上。
　　如果他不想死，那根本不可能被杀死。
　　“那可是博士，也有可能仅仅是因为他觉得这么做很好玩，”对方十分严谨的道：“在没有看到对方尸体的情况下，仍存在1%的可能，博士仍未死亡。”
　　“99%的可能是已经死亡了吗？”机械体自言自语道：“那就好，我们接下来可以完全集中在消灭S001-4了。”
　　人类议员将话题转回到了机械体身上：“金怎么回事？”
　　“他选择了死亡，”机械体一语带过道：“毕竟我们尚未征服永生。”
　　别斯年若有所思：“所以那个盒子……不是给博士的，而是给你们的？”
　　机械体看了他一眼：“我们正在寻找打开它的办法。”
　　机械体不打算多说什么，对话在此稍稍停顿后，就重新转回了正题。
　　杀死博士，是为了避免博士再制造出更可怕的东西，当然也是为了替死者报仇。
　　眼下真正的问题，是那些每经过一个星系就能毁灭一个星系的S001-4，它们正在逐步毁灭一切。
　　受客观条件的限制，毁灭者一号的制造难度以及消耗品的使用方式，都注定无法在短时间内大规模的杀死S001-4。
　　在这个前提条件的限制下，人们一方面迫切寻找改进毁灭者一号的方法，一方面则将目光投向了如何尽可能的保存文明的火种。
　　“把这些距离S001-4最近的星系战略转移到后方，”人类议员对着星图道：“首都星系离它们也太近了，必须得大规模转移。”
　　他在星图上标出了S001-4出没的区域，将星图划分为几个部分：S001-4已经毁灭以及正在毁灭的星系蒙上了一层深红色的阴影；靠近深红色区域但目前还没有被S001-4毁灭的星系蒙着一层淡红色；而跟深红色区域距离遥远的星系则被标注了代表暂时安全的黄色。
　　当然，其中最醒目也最突兀的，是在大片深红色中的空白，那是荒星星系。
　　S001-4从这里诞生，而这里成为了唯一一个幸存之地。
　　从某种角度来说，荒星眼下比首都星系安全多了。
　　众人盯着星图上大片大片的红色看了半晌，有人道：“首都星系战略撤退的话，议会可以先转移到荒星。”
　　别斯年有些惊讶：“我还以为议会已经转移到荒星了……”
　　他看了眼在场的人类，这些都是联邦议会的成员，虽然不能说这些人全都在荒星，但绝对有一半以上的议会成员正在荒星。
　　当然，他们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为了跟机械体合作，为了督促拟合液采集开发生产线的建立等等合理的理由。
　　“那你可太小看联邦议会了，”机械体道：“联邦议会的成员比你想的多多了，眼下在荒星的才多少人。”
　　“我不觉得议员全都死在怪物手里是什么好事，”某个议员不动声色道：“人类联邦的政治机构无法保全，对眼下的联邦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它足够让摇摇欲坠的文明立即熄灭。”
　　“好吧，”匆匆赶来，听了一耳朵的季华插入对话：“这一点确实不可否认，但既然首都星系打算战略转移的话，那你们打算将贵族们转移到哪里？”
　　现场安静了一刹那。
　　“据我所知，星网上已经出现了某些贵族要求保存贵族血脉，撤退到荒星的要求，”季华捋顺凌乱的头发：“如果不是没有军队护航，没人敢独自前往荒星的话，恐怕荒星早就挤满了贵族吧。”
　　议员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生命之环建的怎么样了？”
　　“已经初步开始容纳其他星系的居民了，”季华不客气道：“那些是之前最迫切的受到S001-4威胁的星系居民。”
　　在合作继续深入的时候，潜在的暗流悄然浮现。
　　“眼下的情况跟以往不同，贵族法案不能在紧急状态下起效。”有议员道：“我建议按照危险程度来转移其他星系的居民，贵族不应该拥有特权。”
　　“那恐怕你们的压力会很大，”季华不客气的提出了第二个问题：“如果首都星系也被S001-4毁灭的话，那位于首都星系的星网维护工作必然会陷入停滞……”
　　有议员察觉了他的目的：“你的意思是，在S001-4还在摧毁星系的眼下，我们要来讨论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这是为了联邦还是为了达成你们的目的？”
　　“八竿子打不着……”季华用奇异的目光盯着对方看了几秒：“看来你没想过，这种特殊状态持续多年的可能，你们总不至于还在天真的认为几个月后就能重回首都星系，重建被毁灭的家园吧？”
　　对方下意识的反驳道：“我们已经有了能彻底摧毁怪物的毁灭者一号，就算它是消耗品，只要多花一点时间……”
　　季华面无表情道：“我就是来通知你们新消息的。
　　刚刚派出去的毁灭者一号没有击中S001-4，幸好毁灭者一号也没有被对方毁灭，他们带回了前线录像，在录像里S001-4展现出了某种智慧，它没有跟之前那几个怪物一样，傻站着被毁灭者一号击中，而是在毁灭者一号出现后选择了回避。”
　　毁灭者一号的初级形态实在太过笨重和粗糙了，在没有进一步改进前，瞄准和发起攻击需要一点反应时间。
　　而眼下这点反应时间成为了S001-4回避死亡结局的机会。
　　“展现出了智慧？”
　　“什么意思？”
　　“这玩意还有脑子？”
　　现场响起了乱糟糟的声音。
　　“我们对S001-4的了解太少了，”季华：“但从眼下的局面来看，我建议你们将它当成一种新生物……我是说，具有一定智慧的新生物。”
　　“我们得做好跟它们长期对抗的准备，”在其他人的慌乱中，季华异常平静：“首先，眼下的紧急战时状态应当做好过度的准备，如果确认我们无法在短时间内解决它们的话，我们必须考虑新的未来。”
　　季华没有掩饰他的目的，他的野心就像是无处不在的锋芒，摆在所有人面前：“我们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政府结构，来处理更糟糕的局面。”
　　被他的强势态度所迫，有人将目光投向了别斯年。
　　对方还没开口，别斯年站起身，朝后退了一步：“别看我，我可不是荒星政府的成员，当然，从党派的角度来说，他的行为符合我们的政治口号……我站在他这边。”
　　暗流催生新的变化，而变化创造新的生机。
　　别斯年没参与这场权利争夺――受限于联邦特殊的政治环境，即使是权利争夺，也建立在公开的谈话中。
　　那更像是争论，试图获得更多支持者的争论。
　　从某个角度来说，联邦的这种政治环境确实起到了应有的作用。
　　起码当政治被放在阳光下的时候，阴影固然存在，但相比阳光而言，它变得无比渺小。
　　争论从联邦议员和荒星政府成员扩展到了机械体，又从机械体扩展到了星网。
　　在跟议员和机械体的争论中不占优势的季华他们，在争论出现在星网上后，收获了一面倒的支持。
　　身份芯片的存在，让星网的发言绑定每一个联邦公民，也让大规模的网上投票变得十分简单。
　　那场因为争论而临时出现的投票，最终在这个特殊的局势中，掀起了联邦的政治改革开端。
　　被灾难威胁、随时可能步入死亡的联邦公民，他们的诉求非常简单，他们需要强有力的政府，需要足够公平、限制甚至消减贵族特权的政府。
　　在紧急状态下的变革，因为特殊状态，而异常简单，没有大规模的人员调整和替换。
　　最主要的是，新政府发布了一连串的战时条例，用来应对S001-4在星系间肆虐的特殊情况，并为长期处于这个特殊状态做好过度，确保他们能平稳的过度到跟S001-4共存的新阶段。
　　“但这好像跟我没什么关系……”别斯年如此想道，带着阿全在日益热闹的荒星四处转悠，拐过转角时，撞到了人。
　　被撞到的人木愣愣的摔在地上，嘴里还在嘀咕着不明觉厉的术语：“智能AI……”
　　“你没事吧？我刚才没留神……”别斯年忙伸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已进行全面扫描，主人状态良好，建议更改路径……”另一个机械声从对方身上响了起来：“面部扫描中……扫描结束，别斯年先生，阿全先生，下午好，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对吧？”
　　别斯年动作一顿：“啊？”
　　木愣愣的那家伙被从地上拉起来之后，在原地楞了两秒，似乎意识到自己停下了脚步，重新开始迈步，像压根没意识到别斯年的存在般，绕过他继续前行。
　　别斯年的目光跟着他一路移动，回忆方才的触觉：“不是机械体啊……”
　　他反手拽住对方，语气疑惑的再度试图跟对方对话：“你好？”
　　对方起码呆了三分钟，才缓缓回过神，看了眼别斯年，又迅速挪开了视线，试图从他手里拽出自己的手。
　　“别斯年先生，主人正在思考智能AI集群技术……您有问题可以直接咨询我，盖亚一号为您服务。”
　　别斯年扭头去看阿全：“我没遇到过智能AI，是我少见多怪，还是它确实很特别？”
　　阿全还没回答，对方率先回答了这个问题。
　　“盖亚一号由主人研发，那些落后的智能AI跟盖娅一号没有任何可比性。”对方一板一眼道：“主人是智能AI领域的天才。”
　　在眼下，别斯年对天才这个词有些过敏。
　　“这个世界上的天才未免太多了……”别斯年嘀咕道：“你的主人能做到什么地步？那个什么智能AI集群技术……又是什么？”
　　“用你能理解的方式来解释，主人正在思考将星网变成一个大型智能AI的办法，他觉得如果能做到这一点的话，那么人类在面对S001-4的时候，将更有优势……”
　　别斯年将目光落在那个木愣愣好似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男人身上：“这听起来……”
　　阿全说出了他的心声：“简直不可思议。”
　　*
　　或许该惊奇命运的神奇，又或许该惊叹奇迹的再度上演，在博士跟金先后死亡后，新的天才出现在了人们面前。
　　没有人知道这个名为科尔曼的男人为什么在智能AI领域具有如此惊人的天赋，就如同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在前三十年对方寂寂无名，不为人所知一般。
　　人们所能知晓的，是对方带来的巨大改变  毁灭中诞生新生，新的时代在这个文明中上演。
　　政治改革是第一幕序曲，S001-4所携带的致命威胁，迫使政府快速适应，用各种方式寻找彻底毁灭S001-4的可能。
　　但世界不遵循常人的想象，它残酷的遵循客观规律。
　　S001-4发生了某种进化，最初这被认为是生物的生存本能，直到跟S001-4对峙的足够久了之后，真正的原因才浮出水面。
　　不是生物的生存本能，才杀死个位数的S001-4，还不足以激发它们的生存本能，S001-4的进化源于――S001。
　　S001是博士早期制造的实验体，相比那些在它的基础上改进的其他实验体而言，它是一切的起源。
　　在博士活着的时候，它是博士用来打扫卫生的最佳工具，是博士安全的保障。
　　而在博士死后，它成为S001这个生物群体的领袖。
　　很难说，他们当初过于迫切的杀死了博士是不是一个错误，因为S001的加入几乎改变了人类跟S001-4的战场。
　　它跟S001-4有显著区别，它不以星球为食物，它有群体概念，它成为了领袖之后，S001这个生物群体迈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更智慧，也更狡诈。
　　这在初期，给人们带来了巨大压力。
　　人类徘徊在亡国灭种的边缘，并非是一种夸大的形容，而是他们在最危险的时候，确实险些濒临毁灭。
　　这或许该被称为文明的末日――如果他们没撑过来的话。
　　但摇摇欲坠的火苗最终未曾熄灭，是因为黑暗里亮起了新的光。
　　星网智能AI化的计划迅速推进，借由每一片植入人们脑海的身份芯片，编织出一张巨大的网。
　　那是盖亚，人类的保护神。
　　它借星网监控整个宇宙，实时反馈每个S001-4所处的位置，对接每一个植入身份芯片的联邦公民，为他们规划逃亡路线，为他们优化当前任务。
　　它有足够强大的运算能力，还有建立在星网上的全面监控，这两者结合，为人类规划出了幸存概率最高的战略迁移路线。
　　大批的联邦居民和机械体在它的指挥下，避开游荡在宇宙中的S001-4，在更遥远的星系暂时停留。
　　盖亚将无谓的死亡降到了最低，而金留下的盒子，则为人们和机械体提供了自保和反击的可能。
　　那个平平无奇的盒子，是一个完全密封体，它浑然一体，没有锁孔，也没有锻造的痕迹。
　　机械体花了很长时间研究如何打开它，一无所获，最后人们发现，盒子本身就是一枚芯片。
　　它不需要被打开，只需要激活。
　　芯片中储存着金遥遥窥见的未来――那是金对于机械锻造领域的思考和畅想。
　　天才遗留的余音在这个时代化作一簇簇火苗，迸发出创新和发明之路。
　　荒星成为了文明火苗的摇篮，也成为了新时代的起源。
　　那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一个毁灭和新生的时代。
　　没有人喜欢它，但人们不得不为了文明的延续投入其中，挣扎前行。
　　别斯年同样不喜欢它，在跟S001-4对峙的阶段，死的人实在太多了，多到让人怀疑文明的毁灭或许早以被注定。
　　别斯年不喜欢早已注定这种说法，他跟阿全成为了前线战场最出名的人类。
　　在后方的微弱希望闪耀时，他们带领着一部分人，尽可能的多杀死几个S001-4。
　　在S001的带领下，S001-4吸收教训的速度快的惊人，同样的攻击很难在第二次造成同样的结果。
　　它们会有意识的躲避陷阱，甚至不会被轻易引诱。
　　一个又一个的星系毁灭在这些S001-4中，人们依旧前仆后继的试图击杀它们。
　　试图击杀S001-4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任务，在最初，这就像是一种徒劳的送死，极少部分人能取得同归于尽的下场，几乎没有杀死S001-4还能全身而退的。
　　别斯年跟阿全参与前线战场时，已经不是最初阶段了。
　　他们有更好的装备以及最好的指挥-盖亚，盖亚总览前线战场，为每个人提供最优解，确保用最少的鲜血取得最大的收获。
　　在盖亚加入后，前线战场的死亡率才从惊人的百分比逐步降低。
　　人们逐渐从被S001-4单方面碾压的局势走到了势均力敌的地步。
　　在这个阶段，原本联邦和机械体的疆域大片大片的变成了空白，只有最边角的那些星系仍然闪烁着文明之光。
　　S001-4经过的区域，没有幸存者。
　　这意味着这个文明的总人数以惊人的速度下跌，那些还活着跟S001-4奋战的剩余同胞就是最后的幸存者。
　　在这种情况下，文明进阶遥不可及，维持文明本身的余温就已经无比困难了。
　　战斗、鲜血、死亡以及烈酒，是别斯年对这个时代最鲜明的记忆。
　　没有人会说这是最好的时代，但这是最适合疯子的战场。
　　他们一生与怪物战斗，从未后退，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为止。
　　何其快哉？何其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