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夫郎有点甜   作者: 小阿锦   文案:   【正文完结,番外慢更中。】   白谨穿越古代,幸好他还带着个收集系统,这下种田基建称霸还不是任他说了算。   结果他一来就为了救下他娘亲欠了系统一屁股债。   白谨不得不进县城找门路还债,碰上县令家的小公子招书童,急吼吼地去报名了。   小公子皎然如玉,初见就能窥得日后的仙人之姿。最重要的是慧眼识珠,一眼就相中了他。   从此以后白谨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青梅绕竹马,惊才绝艳的小公子从一开始的清冷矜贵到对他日久生情后的温声细语。   为他拒绝不计其数的姻亲请求,降贵纡尊地哄睡、喂食,动不动就要亲自为他洗脚。   白谨嘚瑟的笑容还没落下,却在看到自己微鼓的小腹时傻眼了。   他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他是个哥儿!能生子的那种!   白谨: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小公子:晚了!   ☆人前清雅温润,人后偏执腹黑的少爷攻X美貌乐观、幸运单纯、社牛且有小心机的书童受   ☆温馨向慢热的古代种田文   ☆日更,9:00,其他时间为捉虫(么么哒   ☆求求不要考究,谢谢!因为本文经不起考究!qaq   预收文《我是主角攻受的月老》   宿以暇的任务是给主角攻受牵红线,负责给两位主角的爱情.事业添砖加瓦,认认真真地担任月老的角色。   宿以暇自诩直男,相当庆幸他的角色定位。   然而他战战兢兢地工作,却发现主角攻受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了!   宿以暇:“你们不要过来啊!”   *   世界一:他是猫   宿以暇被迫以流浪猫的形体来做任务,饿得前胸贴后背。   喵喵叫着朝主角攻冲去,被熊孩子逮住,折腾得吱哇乱叫。   主角受:“……”   好蠢的猫。   一开始,主角受只想捡个小东西回去陪他。   后来——   主角受眼神幽深,“看他做什么?”   “拿了他的东西,今晚你也别回来了。”   宿以暇:不是,我就是只单纯的猫猫而已!   猫猫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主角攻受怎么越来越疏远了!怎么还敌对起来了!这不对劲!   内容标签: 生子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系统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谨 ┃ 配角:左安礼 ┃ 其它:预收《那个假亚兽惦记我已久》   一句话简介:伪装小白兔碰上真实大灰狼   立意:努力生活就会有回报 第1章   “小子恳求兄台能够达成小子的夙愿,只要娘亲的身体能够康健,任何代价小子都愿意付出!”   轻软稚气的声音犹在耳畔,白谨从睡梦中惊醒,他猛地睁开眼,身上硬沉的被子传来一股淡淡的霉味。   白谨揉了揉眉心,睡不着了。   透过纸窗,可以看到外面已经蒙蒙亮了。在一片雾气中,白谨摸着压低的昏暗劈柴、烧水、蒸饭。   动作一气呵成,宛若行云流水。   都是身体自带的肌肉记忆,白谨从一开始的生疏涩然到现在的熟练,不过只花了一天。   距离他被螺丝钉松开的广告牌砸中死亡,到猝不及防穿进别人的身体里,也仅仅只有一天。   白谨将熬得软烂的稠粥端进一个逼仄的屋子里,房间涌着驱散不开的药味儿,还有一阵阵听得人胆战心惊的咳嗽声。   女人趴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没有丝毫血色。她眉头紧紧蹙着,艰难撑开眼,咳得肺都要出来了,气若游丝地说:“青奴。”   白谨应声:“娘亲,我来喂您吃粥,吃完了好喝药。”   原谅他一个二十几岁的人穿进十岁的小家伙身体里,不得不喊一个跟姐姐差不多年纪的人娘亲。   装嫩嘛,一回生二回熟。从一开始的面红耳赤到现在的泰然自若,白谨接受良好。   张氏张了张嘴,到底没拒绝孩子的好意,只是眉眼间笼罩着化不开的愁郁,用过早食后,她摸着白谨的头默默流泪。   “青奴,都是娘亲拖累了你。咳咳,娘亲已经联系你外祖父家里的人了,你舅舅他们应该在来广兴县的路上了。”   “咳咳,欠别人的银子就让舅舅他们还,总比欠外人的好。就算是我死了,也绝对不会让你落在你大伯手中!咳咳咳——”张氏眼睛一厉,恨意滔天,让她胸腔中都翻滚着滚烫的情绪,竟是面色些许红润起来。   白谨却知道这只是表象而已,张氏病入膏骨,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如今只是为母则刚,靠着一股气强撑着罢了。   他扑进张氏的怀里,闷闷不乐地带着哭腔喊道:“娘亲不会死的,我绝对不会让娘亲有事的!”   这是他对别人的许诺,也是对记忆中温馨甜蜜的母爱的一种贪恋。   脑海中忽然叮咚一声,是系统提醒的声响。   张氏抱着儿子默默流泪,没注意到他身体一僵。   【宿主,你可以用积分在商城购买药剂,这是我们几千年后研发的,完全可以治好你母亲的病。】   系统抛下一个惊天大雷就隐遁了。   白谨眼睛一亮,赶紧从张氏怀里爬出来,用小手擦干张氏的泪水,沉稳道:“娘亲,别哭了。大夫说您不可以再伤神了,再哭下去眼睛就要坏了,儿子心愧难安。”   张氏听罢,感叹孩子的孝心,又见对方像只小蜜蜂似的勤劳忙碌,帮她洗漱、干活,心中熨帖的同时又无比的心疼。   她的儿子不过是个柔弱的哥儿,从小被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就算是穷苦人家,也断没有像现在这样将活全部积压在他一个孩子身上的道理。   白谨伺候着张氏睡下,对方在夜里经常咳嗽睡不着,以至于白天总要补眠,用睡觉来修养身体。   他一退出房间,就迫不及待地问系统:【你刚才说的商城是什么?里面什么都能购买吗?】   系统是他穿越后忽然出现在脑子里的东西,据说只有一幺米的大小。它要求他收集古时的书籍来换取积分,白谨没过多想就答应了。   比起摸不着看不见的忧虑,在当下的好处才是应该及时把握的。   系统打开商城,白谨就在空中看见了光屏上如同某宝的页面,只不过更简洁更明了。当然,光屏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   张氏需要的药剂已经被系统加入购物车了,只是价格让他退避三舍——三千积分!   而他昨天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书籍收录之后,获得的积分也只有那么五点。   白谨疑惑道:【你们没有新人大礼包吗?别人家的系统都有,咱们也安排上啊!】   系统冷酷无情:【没有。】   任白谨怎么撒泼打滚,系统都不近人情,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不给他留。   白谨望了望张氏的房门,焦躁不安地问:【那我能赊账吗?】   系统顿了顿,半天才给出回答:【可以。不过需要支付每年6%的利息。】   白谨快速换算,心尖微凉。但张氏的病实在等不起,他也不敢耗着,咬咬牙下定决心:【那就换!】   白光一闪,他手上很快就多出一支绿色的药剂。   白谨摇晃软管,绿液荡漾。   他狐疑道:【这真的有用吗?】   系统也是包售后的,温和解释道:【研究所出品,必属精品。你母亲的病在这个时代是花重金都难以治愈的病,但在未来并不是。等你母亲喝了药后,就可以看出效果了。】   系统没必要骗他,白谨赶紧将药剂倒在张氏平时喝药的碗里,烧火热了热,等人醒来之后就给她喂药。   张氏拧了拧眉:“这味道……怎么和以前喝的不一样?”   白谨含糊其辞:“许是大夫换了一个方子,娘你也别想太多了。”   张氏愁苦道:“早上太困倦,也忘了跟你说,怎么能给我煮那么好的白米粥呢?家中还欠有外债,你爹他又……咱们家入不敷出。青奴,你自己吃好点就可以了,别浪费在娘亲身上。”   白谨嘴上应着,下次还是给她熬上了清粥,病人必须要吃好才能养足精神,才会病愈。   他心里也在思索着该找个什么样的活计赚钱,但以他现在这短胳膊短腿的,就是干粗活别人都不会要。   叹了口气后,白谨从破破烂烂的小院子里出来,将门锁好后,背着背篓就去后山捡木柴来烧。   张氏臀上也有伤,但他性别不同,自然不好用药膏给她上药。   白谨出门前还听张氏的话,用她的脂粉给额上的殷红小痣涂匀,让人看不出来。这是孕痣,也是哥儿和正常男子区分的依据,青奴被母亲隐瞒了真实性别,村里的人都以为他是个男孩。   白谨对此相当好奇,明明他的身体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怎么多了一点小痣,就能怀孕生子呢?   他一笑置之。   路过别人的田地,白谨耳尖,听见在大榕树底下乘凉的人在摆龙门阵。   应该是看见了他,婶子们直接就叽哩哇啦地讨论起来,也不管他是不是会听到。   “诶诶,你们看,那不是白老二家的孩子青奴吗!长得跟哥儿一样好看的那孩子!”   “天可怜见的,这家子也太造孽了。白老二才死没多久,白老大就闹着他们孤儿寡母的分家,据说还找混混来骚扰他弟妹,就是要等着害死她,谁不知道他们家打什么主意啊。”   “县令不是说,是那个张氏自己水那个啥杨花,勾引的混混吗?”   “嗤,这话你也信?张氏在白老二死了之后床都下不了,天天哭哭啼啼,穿个素色麻衣勾引个鬼哟!白老大可真心狠,这还是他亲弟媳、亲侄子吧。”   “你可别乱说啊,谁知道人到底是不是白老大找来的。不过钱最重要咯,要我说,还是得自己立起来……”   白谨抿紧嘴唇,加快脚步进了山,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白老二就是青奴的父亲,他是药农,伺养麦田的同时还会上山采药,前段日子下了雨,山路湿滑,一个不慎脚打滑就摔了下来,当场殒命。   娘亲得知这一噩耗后,悲急攻心晕了过去,原主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很懂事,但依旧是最弱小的时候。   他们家大伯,也就是白老二的哥哥落井下石,不听村长的百般劝阻,强硬与白老二的妻儿分家,抢了他们两家一起搭建的青石房屋,把人赶去了从前的老旧木院。   白老二家没了当家人,孤儿寡母的拿什么去跟人家争?   但他们的一再退让,换来的却是恶人更加凶狠的欺压。   张氏在白老二头七那天被白老大花钱指使的混混羞辱,她一气之下将人告到县官那儿。但县令却是个荒唐的草包,断案无能,贪婪可笑。   他判定是张氏搔首弄姿勾引的混混,不由分说地给了她十大板,最后人是被抬着回来的。   而混混虽然被吓了一跳,却一点事都没有,他不想弄出人命,抢了白老二家的钱就跑了,现在不知在哪潇洒。   青奴为了请大夫,找到左邻右舍,东拼西凑借了五两银子,若是还不完就要卖身为奴,这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生活境遇一落千丈。   白老大一家更是虎视眈眈,只等张氏一命呜呼之后就把青奴抢到手中,他这脸蛋就算是男子也能卖个好价钱!   可以说白谨现在不仅家徒四壁、穷困潦倒,还虎狼环伺、危在旦夕。   白谨叹了口气,某个计划隐隐成型。   他捡好枯枝落叶,又顺手掐了不少野菜,这玩意儿焯水之后去苦,加盐凉拌,味道酸酸甜甜,就着粥吃美味可口。   他咽了咽口水,就没有这么愁过吃的。   目光路过草丛间隐约可见的野兔和野鸡,白谨也只是馋了馋就收回视线,他根本抓不住这些逃命灵活的小动物,可不能偷鸡不成蚀把米。   白谨沿途走了回去,就见村长在村口的大树底下敲锣打鼓,大声吼道:“每家每户派个人集合!每家每户派个人集合!”   中午刚农忙结束,有的人吃饭都是端着碗蹲在路口,顺势就围了上去。   那边就黑压压的围了一大群人,摩肩接踵地说个不停。   “你他娘别挤啊!”   “村长要说啥?”   “你这饭真香,给我来一口呗。”   村长深吸一口气,拔高声音:“安静,安静!”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白谨凑近,竖起耳朵也听着。   “前县令不是才走了吗,里正说我们新的县令昨天就上任了,这么急估计是个干大事的官儿,可能明后天就要选中咱们村子劝课农桑了。你们皮都给我绷紧了!要是出了事,我可不会给你们求情!”   众人一听,忧心忡忡地交头接耳,不知新来的县令是个好官还是咋样,今年的赋税重不重。   白谨悄悄溜走,他跟村民们的想法不同,反倒觉得新来的县令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前县令是个昏庸的蠢官,罔顾事实且草菅人命,是个无能之辈。   他必须要为张氏洗刷冤屈,并且让白老大一家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让他们也尝尝从天堂跌落地狱的滋味!   白谨眸光微冷,拳头捏得死紧。   作者有话说:   我开预收文啦《那个假亚兽惦记我已久》,喜欢的小天使就点个收藏吧。   小白是大河部落的兽人,明明原型是只矫健英武的白狼,化形后却是羸弱漂亮的少年,被部落中的亚兽嫌弃不够“阳刚”。   忽然有一天,大河部落里捡来一只清隽俊逸的“亚兽”,亚兽特别奇怪,还会做出各种没见过的好东西。   种植养殖盖房子。   炒肉烧汤酿美酒。   数字文字编故事。   亚兽带领他们过上了神仙般的好日子,被众多兽人追求的亚兽却只看上了被嫌弃的小白,天天好吃好喝地追求他。   小白欣喜若狂,总算能扬眉吐气。   单纯的小白根本不知道自己才是下面那个,就算是坐在上面也没用。   他只能摸着亚兽的肚子,相当苦恼:他明明都那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不能让亚兽怀上崽崽?   果然还是他太弱了QAQ   他今晚一定不求饶喊停下了!倔强.jpg 第2章   白谨在山里面也不仅仅只是捡些木柴回去烧,他还从中分辨出不少记忆中白老二曾经采回来过的药材,小心翼翼地将根部拔.出,带出的泥土轻轻撒落在地上。   他拿着背篓都是慢吞吞的,从山里出来后更是,刚才村长讲话的时候他都没靠太近。   白谨和张氏现在住的小院子是当年白家祖父修建的,又破又小,门上还有没来得及擦干净的灰尘,摇摇欲坠的。   要不是他们家现在又穷又破,连耗子都不屑于光顾,这门起码要召来不少偷鸡摸狗之徒。   临近中午,白谨又赶紧去烧火做饭,黑色烟雾呛得他喉管一阵难受,一张脸灰不溜秋跟小花猫似的。   他忙得一口水都来不及喝,细嫩的肩膀上还有两道深深的红痕。   幸亏身体有做饭的经历,否则让他一个现代人面对泥筑的灶台,只能束手无策,比让他砍柴采药难得多。   张氏还在睡,问过系统,知道这是身体的保护机制在发挥作用后,白谨就放心多了。   他伺候着张氏吃粥睡下,看出了对方冷着脸抗拒不想喝粥。   白谨老社畜了,脸皮又厚,泪水说来就来,蓄在大眼睛里打转转,张氏心疼他,稀里糊涂就喝完了。   没时间给她后悔,困倦再次席卷身体,眼睛阖上她就睡着了。   白谨松了口气,真怕张氏跟他拧着不吃。他去看了看家里的米缸,确实只剩下小半缸米了。   紧迫感鞭挞在心头,白谨皮子绷紧,清楚地知道要是他外祖父家无人可来,他们家里又再无进账,只怕还没报仇就先把自己活活饿死了。   他也不容易啊,才十岁就要撑起这个家。   白谨去翻晒药材了,之后他只要跟着别人进县城,就能找到平时白老二合作的药铺。   虽说卖了药材后应该只能赚个几十文钱,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而这女贞子、茯苓都是难以种植、并且不易寻找的药材,前者还好说,后者没点气运都不能在松树根旁边挖到。   白谨不过上山转悠两圈,就让他眼尖给发现了好宝贝,要不怎么说他运气好,果然山里地大物博,全是宝贝,美滋滋。   把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之后,白谨又端着自己蒸出来的小馒头去了对门家。   乡下的院子门都是打开的,明敞敞地将屋内景观暴露得一清二楚。   一中一少两位妇人正在翻着簸箕,将来年的豆种都给挑选出来。几个小孩子穿着开裆裤,蹲在地上玩泥巴。   白谨敲了敲门,嘴甜道:“婶娘,还在忙呢?我给你们送点零嘴来了。”   小孩齐刷刷地围了过来,钱婶娘惊讶道:“是青奴啊,快来坐快来坐。二丫,去堂屋端根凳子过来。”   见他给家里小娃娃发馒头,蹙着眉,一脸不赞同地道:“你这是做什么?”   她知道对面娘俩不好过,现在生活苦,不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怎么还拿出余粮蒸白面馒头呢,这小子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以后可不好过啊。   钱婶娘阻止了家中小辈伸手拿吃的,她是长辈,小孩子不懂得怎么过活,她不能脸皮厚不教人道理,于是就把勤俭节约的方法掰碎了给白谨讲。   白谨:“……”   他哭笑不得地说:“婶娘,我想麻烦您照看一下我娘亲。我打算今天下午跟着大勇哥他们去省城一趟,到时候不得靠您吗?我总不能让你白出力吧?”   钱婶娘他们家的田地就在后院不远处,家里的男人基本上都在田间伺弄庄稼,有什么事情腿间麻利点就能把人喊回来了。   钱婶娘摆手不在意地说:“都是乡里乡亲的,看个人而已,还拿什么吃的,就是抬个头的功夫。拿回去吧。”   白谨看她板着脸,确定不是假意推辞,知道再客套下去就破坏了这难得的情谊,便一脸感激道:“多谢婶娘!”   唉,果然远亲不如近邻啊。   这边他处理好了他娘亲的归属,那厢大勇哥他们十几个人已经准备好了。   这年头就是小道也不太平,凶悍的土匪倒是没有,但恶人也有不少。别说是拍花子拍小孩,就是大人也能给你拖走送到山里挖矿,十里八村的又不是没出过这种事。   打那以后临近的几个村子就约好了,要出门得结伴而行,规定了时间,到时候大伙路上有个照应。那些人再横也不能把这么多人一同拉走,到时候十几户人家闹起来,幕后黑手也绝不会好过。   人口可是一个县的县令政绩最重要的一项。   白谨一个十岁的半大孩子,小脸白净,脸颊还有未长开的婴儿肥。嫩生生的,瞧着就像刚从地里长出来的青笋,一掐就能掐出水来。   他稚气未脱,长得又好,要不是额上没有孕痣,恐怕说他是个哥儿都有不少人相信。   大勇哥走过来,帮他挡住了不少隐晦的打量目光。他是个猎户,常年去县城里卖些野味,说是现在这十几个人的领头也没毛病。   白谨冲他一笑,压低声音道:“大勇哥,谢谢你。”   大勇哥叹了口气,对年纪轻轻就丧父的白谨很同情,朝他点了点头,就催着他们一行人快点赶路,争取宵禁城门关闭前再回来。   几斤重的药材分量不轻,路途又远,走都要走半个时辰。白谨汗水直往脸颊淌,长睫微眨,免得汗珠流进眼里。   好不容易走到目的地,他兴奋得小脸通红。   白谨也是第一次见到现实中古代的县城,城墙约摸有三米高,挺古老的了。城门外士兵会挨个查看进城人带来的东西,不需要路引。   这次的县令换了政策,不用再交一文钱的进城税了,有不少人就乐意带着孩子和家里的女人进县城逛逛。   白谨目不斜视地路过牛车、板车,进了城之后一行人跟大勇哥互相约好,就各自分散。只是他年纪小,就被多叮嘱了几句。   要不是大勇哥事情多,其实他更想跟着白谨一起的。虽说十岁的孩子其实已经是半丁了,有能力照顾自己,但他还是不怎么放心。   白谨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一个人没问题,在千叮咛万嘱咐中背着草药立马就去了记忆中的药铺。   坐堂的老大夫正在为人把脉,药铺的小伙计估计见过他,将他引到大堂,让掌柜的过来了。   中年男子捏着胡须,神色严肃地说:“你这女贞子和茯苓的品质都挺高的,不过都是生药材,还需要我们自个儿来炮制,价格不如先前的高。”   白谨回忆里看到过白老二是怎么炮制药材的,但他没这个时间等待,不赚到钱他们一家都要去喝西北风了。   中年男子或许认得他,上下扫他一眼,叹了口气,还是给白谨提了价买入。   白谨弯腰抱拳:“多谢掌柜。”   他这些药材卖完,一共赚了五吊钱,一吊一百文铜钱。一千文铜钱可以换成一两银子,其中还要考虑最近的市价波动。   不过他们家当初借的乡亲们的钱还是以铜钱为主,他现在没必要去换成银子。   白谨打算一会儿就去买粮买盐,他们家现在还吃不起肉,就只能再去村里人那买几个鸡蛋给他娘亲补充营养。   将铜钱小心翼翼地包裹好,再放进自己胸前的衣兜里,塞在最里层,他娘亲在里衣上给他缝过一个口袋。   还没来得及去买用品,他就看见前面人头攒动,一众人围着公告叽叽喳喳,旁边有个管事大声地说着什么,喊得口干舌燥,旁边还有衙役在维持秩序。   白谨怕错过官府的公文布告,也过去竖起耳朵听。但他不敢离太近了,就这个人挤人的架势,遇上扒手都得自认倒霉。   管事提高嗓音,又重复了一遍:“咱们县令爷打算给小公子招一个书童,必须会识文认字。年龄在八岁到十二岁之间!还得会照顾人,做些轻快的活计!除此之外,书童还可以跟着小公子读书、被先生教导,这个好处可是寻常人求都求不来的。包吃包住,每个月还有银钱、米粮可以拿!”   在场很多人不识字,他们有可能举全家之力就是为了供养一个孩子读书断字,最差也可以出来做个账房先生,不至于在地里刨食。   饶是如此,被划分为穷乡僻野的广兴县里,读书人还是少之又少。   就算他们被好处许诺的蠢蠢欲动,也有不少人被现实兜头泼来一盆冷水,扼腕叹息地说家里孩子哪会读书、年龄不合适、某家老爷的孩子可拉不下脸去做“下人”云云。   白谨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为什么新来的县令会忽然给儿子招书童呢?他从京城述职再走马上任,难道京城里人才济济还不够给他儿子寻个小小书童?   但这不是白谨应该管的,他看中的,还是管事说的各种好处,只是当个书童就能赚钱,比靠运气采草药稳定得多,他还有可能会在山里遇上野兽,危险无处不在。   几乎隐形的系统也忽然出声:【宿主,你可以去试试。】   白谨吓了一跳,摸着极速跳动的心脏,恼羞成怒:【你怎么突然出声,还不提醒我!】   系统:【……是你想的太入神了,抱歉。】   它再接再厉地劝诫白谨:【跟着读书人,获取书本的机会大得多。】   对啊,他还欠着系统积分呢。   白谨心中泪两行,但他还是放心不下他娘亲,没有立马答应系统。   正巧旁边有人拉着管事询问细节:“诶,兄弟。你们家公子招人的时间地方是啥啊,说清楚吧。”   管事连连告罪:“差点忘记宣布了,时间定在明日未时(13-15点),就在县衙的后院里,各位有意向的父老乡亲们千万要记住啊!”   他又一连重复了好几遍。   白谨在脑海里回答系统:【我再看看吧,如果我娘亲身体恢复,就跟她商量商量,试一试也行。】   其实他心底是偏向于去当书童的,如果张氏身体渐渐好转,他就说服她,大不了麻烦钱婶娘看着他娘亲就是了。   回到村子里后,白谨干活时,看见某个吊儿郎当的可恶嘴脸迎面走来,突然想起张氏先前遭的罪和某家子极品亲戚。   如果去当县令家小公子的书童,他不就有很多机会近距离观察这位新来的县令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为他娘亲沉冤昭雪,让那劳什子堂伯自食恶果了么?!   白谨下定决心,他明天一定要去应聘这个岗位!   作者有话说:   白谨:倔强.jpg 第3章   白谨家住得不偏不远,后院也靠着山。   他出去砍柴,顺带锻炼一下目前这软弱无力的身体,不想手无缚鸡之力就得从小抓起。   金乌西缺,迎面走来的男人相当眼熟,正好是他的仇家之一。   这人长得贼眉鼠眼,却是个青壮年男子。他鬼鬼祟祟地走来,眼珠微微转动,一股子流氓匪气,是极受村里人唾弃的混子。   他看到白谨,眼睛一亮,嘿嘿地笑着走来。   “青奴,你娘好些了吗?”男人搓搓手,满脸的不怀好意。   白谨冷笑:“你居然还敢来找我?真以为我不敢对你做什么?”   混混只是想揩个油,顺便翻找一下白谨他们家还没有多余的食物钱财。他就是认准了白谨家孤儿寡母好欺负,而且张氏被抬回来这么久也没人找他麻烦。   于是贼胆顿生。   白谨胃部翻涌,他很想握着刀给这个恶心的人来一下,但他没有冲动。这人不是罪魁祸首,等之后他有的是法子收拾对方。   倒不如来个借力打力!   白谨手里拿着柴刀,眼神凶狠,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娘亲现在带病在床,爹爹丧命于山中,算得上是家破人亡!如果你继续招惹我,我不介意拖个垫背的,大家一起死,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横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他现在就是这个不要命的。   混混被白谨眼中的狠辣吓到,意识到对方并不是在说笑,那手中的刀锋寒光森森,在残阳下流过一道白芒。他刚刚还看见这一刀劈在比他坚硬的木墩上,削铁如泥般砍成两段。   “我就是来向你问个好,别激动,别激动嘛。”他打了个寒颤,就要悻悻离去。   白谨忽然叫住他:“你何不去找我大伯?如果他不给你钱,你就威胁他要把他曾经拿钱收买过你这件事告诉村长,或者是把这事闹大,宣扬得十里八方的村子都知道。他们又不能背井离乡,肯定还想要名声,考虑儿女日后说亲的事情。”   白谨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那个贪心不足蛇吞象、心狠手辣的伯父一家。   没机会一举将大伯打落下来,也不想让他好过,干脆就让这个混混跟他们一起狗咬狗一嘴毛吧。   混混愣在原地,听着他的主意神情微动,脸上浮现出贪婪的神色。   他嘴上还在否认:“我跟你大伯可没有半点关系,别冤枉我。”   实际脸部神态将他的想法暴露得一清二楚,甚至都没有任何迟疑,大步流星地离开。   白谨盯着他的背影,眼中冷芒更甚。   *   张氏用了药后,身体恢复了许多,除了之前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臀部,现在用药后结了痂后还是难以下床外,她的脸色都没有之前的苍白了。   甚至都不再咳嗽,灰败的面颊较之前红润得多,那种隐隐约约的死气总算没有萦绕在她周身了。   白谨松了口气,压在心上沉甸甸的石头总算挪开半块。至于剩下的,就是还未解决的债务危机,不管是现实还是系统那里的。   他今天回来后留下了必要开支后剩余的五十文,就把另外四吊钱按记忆中的还给了一些村民,将当初借钱的凭证取了回来。   白谨还跟张氏商量了一下去当县令之子的书童一事。   张氏面色一变,显然是回忆起了之前不好的经历,坚定地拒绝道:“不行!”   白谨劝说她:“娘亲,我没事的。这次的县令是个新来的官,要是真有问题我再离开也行,他们招收书童的好处可多了巴拉巴拉。”   张氏沉默了,她也知道目前家里的窘境,自己还是家里的拖油瓶。要是再无开支进账,真的就要面临饿死的危机了。   而且自己的儿子每次进山,她都十分担忧,生怕对方遇上不测。   她咬咬牙,在白谨的好说歹说下总算松口:“不管能不能当上书童,你都先去试一试吧。要是不行就赶紧回家,切勿冲动!”   白谨没告诉她书童必须识字的要求,因为青奴本身出身贫苦人家,所以就凭他的家境,能吃饱已是难得,更别提去供养他读书了。   张氏看着自家孩子恬静乖巧的笑容,目光移到他额头殷红似血的小痣上时微微一滞,无声地叹了口气。   青奴他爹当年在她怀孕期间伤到了命根子,为了不被大房排挤,更为了这份家业,所以张氏将青奴的真实性别瞒了下来,一直都是当做传承香火的男儿养,不曾泄露过哥儿的事实。   如今也不知是好是坏。   清晨吐露,天际浮现出鱼肚白,金色的光芒乍现,刺破层层叠叠的云雾,在东边的天幕染出璀璨夺目的橘黄。   白谨赶紧起床,他还要再进山一次。   下午去县城,总不能只为了应聘书童的岗位吧?虽然他对自己比较自信,但凡事总有个万一嘛。   他要两手都抓,起码采了药材不会白跑一趟。   跟昨天一样,白谨轻车熟路地走到一行人集合的地方,这次大勇哥对他放心得多。看到他瘦弱的肩膀背着沉甸甸的药材,了然于心。   “青奴,凡事将就细水流长。你还小,可别急着还钱累坏了身子,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大勇哥卖野味的交易对象常常是城中有钱人家的管事,或是酒楼的掌柜,咬文嚼字久了,也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白谨并非不听劝的人,朝着他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大勇哥提醒。”   他笑得明媚灿烂,一双月牙般的眸子熠熠生辉,令好些人都晃了神,直叹他不像是农家小子。   又到了县城,看这日头还早。   白谨直奔药铺,这次赚得没有昨天多,但也有个三吊钱,他已经很满足了。   没有身后背着的草药,白谨一身轻,跟掌柜的问了路后就直接往县衙走。   县令就住在县衙住,朝廷有专门给予命官住的地方,前院是升堂的地方,与后院隔了一层小花园。后院就是是属于内眷居住之处。   官员无故不得外住。   白谨背着小背篓,摸寻着找到了县衙的后院。侧门处还是有不少人的,有部分是陪着孩子来的,也有部分就是来单纯来看热闹的。   他裹紧了衣服,艰难地挤了进去。   就见前面有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正在登记,他赶紧过去。   山羊胡男子头也不抬:“姓名,籍贯。”   白谨:“白谨,阳春白雪的白,谨言慎行的谨。营州绵城广兴县人。”咬字清晰,还会说官方雅言。   山羊胡男子惊讶地抬起头:“你一个人来的,大人没陪着吗?”   “是,我家长辈有事没办法来。”   “他们都知道吗?”   “知道!”   山羊胡男子又问了几个问题,做好登记后拿了一个小木牌递给他,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拿着这个进去,待会儿做个小测试。”   白谨看了看手中的木牌,上面写着乙壬,看来是排号了。   还挺严谨,他在心中嘟哝着。   未时已过,闲杂人等被驱散,只留下了孩子在后院,还有不放心的大人在外头等着。   白谨粗略一看,有二十几个孩子,这数量还真不少。   他们被安排在桌凳上,来之前估计就被大人们耳提面命,一个个乖巧坐下,无人闹腾。   桌子上备好了一张纸和一支炭笔,中年管家在上面声如洪钟地喊道:“默写千字文,时间一炷香。”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要求,毕竟请的是书童,不会识字写字要你来干嘛?   白谨扫过全场,有的小孩镇定自若,也有的已经满头大汗,还有的红了眼睛在擦泪水,他抽了抽嘴角。   感觉自己一个大人跟他们比拼太不公平了,但世界让没有绝对公平的事。   他将胡思乱想压下,提笔就写。幸好在小学的时候老师就要求去少年宫找一项兴趣爱好学,他当时被压着锻炼心境,被迫选了书法。   毛笔一练就是六年。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太阳底下不少人都晒得面颊绯红,屏风后面有个柔柔的女声吩咐管家给孩子们准备了去暑的凉茶,白谨猜测对方可能是女主人。   一碗凉茶喝起来甜甜的,清凉又消暑。   写完后管家就将考卷收了上去,那位夫人又让孩子们都站在屋檐下的阴凉处躲暑。   二十几张卷子就是一个人都能看得很快,管家面色严肃地宣布:“编号甲庚、乙丁、……留下,其余的可以走了。”   孩子们垂头丧耳地离开,好些眼睛都红了,但碍于有贵人在此,怕冲撞到他们,只得憋着泪水哭丧着小脸。   夫人温温柔柔地喊管家给即将离开的孩子发了几颗糖,也算是安慰他们大起大伏的心情。   这年头的糖可不便宜。   留下来的孩子仅仅只有六个,白谨他们就等着接下来管家的安排。   屏风猝不及防地撤开,白谨悄悄抬起头,就看见一贵气的美妇人坐在椅子上,身旁搂着个四五岁大的男孩,旁边立着一个穿着长衫锦衣的七八岁男孩。   那站着的男孩气质不俗,五官优渥,清贵无双的姿态已经隐隐可见日后是何等的仙人之姿。   但在白谨看来,就是对方将稚嫩的小脸绷紧,装出一副成熟的、老气横秋的模样。   看得他有点儿想笑。   在他偷偷观察男孩的时候,对方也抬起那双浓长纤密的直睫,露出眼底如墨染的眼珠,恰好与他直直地对视。   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写古人年幼就美貌万千,风华绝代的网文作者诚不欺我! 第4章   左夫人对自家大郎冷清的性子了解得很,大郎跟他弟弟不一样,长到四五岁就不让她捏脸抱抱了,相当不可爱。   她眼尖地发现了她的大郎正跟一小孩对视,几秒都没挪开视线。   左夫人心里的好奇腾地一下就上来了,目光落在那孩子身上。   眉眼瞧着挺精致的,艳红的嘴唇微弯,皮肤莹白如玉,粉雕玉琢,可爱无匹。要不是他额心没有那点红痣,她都快要以为这是个哥儿了。   “孩子,过来。”左夫人轻轻一招手,白谨就知道她喊的是自己。   在其他孩子好奇羡慕的眼神下,白谨不亢不卑地走了过去,行的儒礼:“夫人好。”   “诶,真乖。你叫什么?”左夫人问他。   白谨:“白谨,阳春白雪的白,谨言慎行的谨。”   他答的时候,那站着的小少年大半注意都放在他身上,眼里满是压不住的好奇,却强装淡然。   “《论语·学而》有言: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你这名字取自谨,倒是个好名字。”左夫人夸赞道。   白谨想了想,答道:“这是家父所取。”   “倒是父亲的拳拳爱子之心,也有对你望子成龙的渴望。与我一样,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白谨:“夫人所言极是。”   左夫人又考校了几句他的功课,都是很简单的问题,白谨结合现代所学跟自己的见解答了出来。   他只顾着斟酌字句,没注意到左夫人和站着的少年眼中滑过的欣赏和惊讶。   左夫人:“你师承何处?”   白谨恭敬回答:“家父曾经教的我习文认字。”   白老二兴许已经转世投胎了,他们就是想找人问都问不到了,也不可能揭穿自己的谎言。   在这一问一答中,管家和另外的孩子已经知道了答案,并清楚书童的人选可能就这么定下了。   不过不到最后一刻,他们都不甘心就此放弃。   直到左夫人问白谨:“你可愿做我家大郎的书童?”   白谨瞥了一眼旁边的矜贵少年,见他看过来,对方轻轻一笑,没有出言反驳,小小年纪就端的是彬彬有礼。   他便铿锵有力地回答:“愿意!”   看上去不是个熊孩子,还有钱拿,白谨都想不到还会有比这更好的工作了。   签字画押后,白谨没想到最后左夫人还让管家给他提了一些米和一块猪肉走。   夫人摸了摸他的脑袋:“之后就要来我们县衙跟大郎同吃同住,要是割舍不下父母,最后也可以来找我说清楚。”   白谨眼泪汪汪:“多谢夫人!”对方和自己娘亲一样温柔可亲,他还挺高兴的。   左夫人目视着白谨离开,问旁边的左安礼:“你可满意我给你选的书童?”   左安礼恭恭敬敬地答道:“孩儿谨遵娘亲的安排。”挑不出错处,也无趣得紧。   “你啊,真是越长大越不可爱了。”左夫人叹气。   抱着她脚的二郎奶声奶气地喊:“娘亲不气,二郎可爱!”   “对,我还有我家二郎呢。”   左县令归家,正好瞧见这母慈子孝的一幕,缓步走过去,将二郎抱进怀里,“哎哟,重了不少!”   二郎嘟了嘟嘴,气鼓鼓地不理他。   左县令问他夫人:“给大郎选的书童怎么样?”   左夫人琢磨两下,慢条斯理地回答:“是个温和有礼、聪慧机敏的好孩子,不过他家境应该很贫寒。”   “这不是问题,要是不贫苦,谁会乐意给你家孩子当书童。”   “也是。”谁家孩子不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千娇万宠地长大。   “再去查查他的来历吧,希望不要再发生京城时那样的事了。”   左夫人沉默了,强颜欢笑地扯了扯唇角:“嗯。”   寒门子弟每每都容易被拿捏住,帝王之术讲究平衡之道,寒门子弟就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   帝王不会任由一方壮大,当今就十分想要削弱世族,因此广开恩科,提拔寒门子弟,打压世家。   然而世家并不是这么容易被削弱的,寒门子弟常常遭到拉拢、打压,而当下又是姻亲关系盛行的时代,这种现象就更严重了。   就拿左县令来说,他是寒门子弟,但他的夫人却是世家出身。   以前的书童就是世家的人,出了谋害左安礼的恶劣事迹,把一家人吓得肝胆欲碎。左县令的夫人也不是特别信任娘家,于是决定在县城里面找一个合适的书童。   别人瞧不起穷乡僻壤的学子,左县令却不拘小节,他认为书童就只是陪着左安礼读书而已,他家大郎总不至于没个好的书童就不认真读书了吧。   *   白谨将米肉装进背篓中,再像来时一样拿白布盖着,兴高采烈地归家。   那么大一块猪肉,还有不少肥肉,他虽然不喜欢吃,但是可以用来煎油。煎出来的猪油炒菜特别香,而且他的香皂也有着落了。   白谨之前就特别想做传说中的穿越利器之一——肥皂。等他把草木烧成灰,兑水沉淀做出澄澈的碱水,即将要实验后,傻眼了。   他没有油啊!   一穷二白,就是自己身上的油水都少得可怜。   其实古代也有香胰子和澡豆之类的洗漱用品,只是那些玩意儿都是用珍贵的香料以及珍珠玉屑所做,相当奢侈,别说平民百姓家了,就是一般的小宦官人家都用不起。   普通人不论洗发洗澡还是洗衣用的都是皂荚。   大山可是个风水宝地,里面有数不胜数的宝贝。   白谨就采了好些香气扑鼻的小野花,他自己不是在意味道之类的,但是怕县官人家有避讳,他们嫌弃就是嫌弃了,到时候将你驱走,可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   那他找谁说理去?   一切准备就绪,白谨就将搅拌好的淡黄色液体倒入陶罐里,量不多,但也能制出一大块香皂了。等凝固后切成两块,够他和他娘亲用挺久了。   做完这件事后,白谨将陶罐搁在角落里就不管了,专心致志地在他娘做菜时打下手。   白谨之前狠狠心又向系统赊了几十积分给张氏购买药膏,来自未来世界的金疮药肯定要比现在的普通膏药好得多。   说不定比宫廷药膏都要好。   再说了,他债多不压身嘛,借了一点积分日后再还就行。但人却只是一个,他不会本末倒置。   张氏用完药后,果不其然好了许多,第二日都能下床了,只是不宜做大量劳动,白谨也拦着不让她动,只下床走走就行。   今日从县城里回来,白谨欣喜地朝着张氏报喜:“娘亲,我当上了县令家公子的书童了!看,这还是县令夫人吩咐手底下的人给我的米粮,竟有肉呢。县令夫人温柔贤惠,和善可亲,您就不用担心啦。”   张氏也忍不住地瞪大眼,目光落在白谨提起来的猪肉上,嘴巴张开,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找回了理智,她惊讶地说:“县令夫人如此大方?”但又免不了为孩子担忧,眉心拢着,轻声问道:“那县令家的公子如何,好相处吗?”   白谨为了安他娘亲的心,狠狠点头,“是个温和友善、懂礼贤雅的公子。”   张氏听他这么一说,也松了口气,就亲自下厨给自家儿子亲自做饭。   她的厨艺要比白谨好得多,再加上张氏不愿亏待自己的儿子,这么大块猪肉她可舍不得吃,放烂了也可惜。   白谨坐在灶边烧火,跟他娘细说:“娘亲,我今后去当书童,一旬回来一次。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自己,我托颗钱婶娘和大勇哥照看你。对了,我还留了三吊钱!”   张氏听着儿子的碎碎念,忍俊不禁:“你呀,到底我是长辈还是你是?我一个大人还怕照顾不好自己吗,倒是你,给那些权贵子弟当书童记得谨言慎行,牢记吃亏是福,能忍则忍,他们那样有权有势的人家不是我们能随意招惹的。”   白谨没有反驳,恭顺地一一应下。   张氏将锅里的肉菜装盘上桌,面色冷肃地说:“青奴,娘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怕你堂伯那儿再来找我的麻烦。但这次我就算是不为自己,为了你也绝不会退让,更不会任由他们欺负!”   白谨怔了怔,微微一笑:“是,我就知道娘亲最厉害了。”   无论是谁,只有自己立起来了才能受到别人的尊敬,甚至是畏惧。   他很高兴自己的娘亲能认清现实,哪怕是对恶势力微不足道地反抗,也是很大的进步。   *   穿越者就该有个穿越者的样子,他终于做出了符合他身份的东西!   白谨大早上地从床上爬起来,就直奔目的地——厨房的阴凉处。   他把小陶罐抱起来,鼻尖微动,已经嗅到了轻轻浅浅的淡香了,这就是普通的野花香。若是将花瓣换成玫瑰、桃花那些香气浓郁的花,恐怕香味还要更胜一筹。   他拿着小刀小心翼翼沿着陶罐内部的边缘划下,这样能将香皂跟陶罐分离,没有合适的容器,就会发生这样尴尬的状况。   好在香皂是彻底凝固成型了,不用担心会粉碎,他拿在手中,借助天边的阳光观察了一下。   淡黄色的香皂通透润泽,莹润无瑕,色泽混玄,在太阳底下光彩射人。就是能看到里面有细细碎碎的小花瓣,但却别有一番风味。   白谨没有过滤,若是用细网纱多过滤几遍,就只会呈现剔透的皂体,但他嫌麻烦,就省了这一步骤。   如果用香精的话,都是精华,气味会更浓,也不会有鲜花的“残骸”了。   白谨迫不及待地用自己第一次做出来的成品试验一下,却被系统阻止。   【手工皂不能立马投入使用,起码要放置三到四周才行,否则对皮肤的伤害很大。*】   白谨懵住:【啥?!不是吧!】他倒不觉得系统会骗自己,只是觉得有点麻烦郁闷而已。   系统循循善诱:【我这儿有工业皂的配方,鉴于你是第一次制作,还包某些化学、原料哦。】   白谨哽住,【你直接说要多少积分吧?】   【嘿嘿,不贵不贵!】   就这样,白谨又倒欠系统一笔积分,还给他送了一块样品。   样品也能搓出来细细小小的泡沫,洗完后身上光净润泽,香香滑滑的。   效果不言而喻。   不得不说,大获成功最后被人叫醒的滋味,让他非常悲伤。   白谨骄傲挺起的小胸脯缩了回去。   幸好还可以制作和后世差不多的工业皂,手工皂也不算全然失败,放一个月还能用。   作者有话说:   *出自《战国策》的《触龙说赵太后》   *出自网络改编   以后的白谨:这钱果然不是这么好赚的! 第5章   白谨洗过澡后浑身清爽,他将要穿戴的衣服都叠好打包,以前的日子虽然苦,但不算特别贫。他的衣服即使是普普通通的麻衣布料,面料粗糙磨人,却没有一块补丁。   将衣服拿包袱装好放在背篓底下,白谨又去装洗漱用品,他有些懊恼,昨天忘记问要不要自带被子了。   不过这样的大户人家应该不缺他这点棉被吧?   白谨略微思索就将这事放下了,反正县城到村里来往不算太远,大不了到时候他走两个时辰再拿去就是了。   张氏自从能下床后,就没再让白谨煮过饭了,都是她亲手下厨,厨艺比白谨好了百倍不止。   就算是普通的野菜都能在她手里玩出花来,俨然是色香味俱全。   白谨索性就捧着碗津津有味地吃着,他们家不兴食不言寝不语这一套,就算是饭桌上也会经常说些琐碎的事。   “娘亲,我昨天眼下拜托大勇哥给咱们家修缮房门,最好是在墙头都弄些房瓦碎片,免得某些不怀好意的人惦记!”   张氏轻轻一笑,没有反驳白谨,点头应下:“好。”   白谨张了张嘴,还是不太放心张氏柔和的性子,可能对于她来说最大的“出格”就是鼓起勇气去县衙状告混混骚扰吧。   大不了待会儿多求求村中的乡里乡亲,分一份精力关注张氏。   “你记得一定要用娘给你的脂粉抹在那红痣上,可以掩盖你的身份。没有就去买,这些钱不能省。”张氏殷切叮嘱。   毕竟瞒了这么多年,都上户了,可不能在这关头可不能被人捅出来。   白谨虽然不理解张氏为何如此小心,但仍然很听她的话,乖乖点头答应。   见他真诚地将此事放在心上,张氏才放下心来。   白谨又掰着手指数自己还有没有忘记的事情,确认自己没有缺失后就赶紧刨饭,好早点报道去给东家留个好印象。   张氏见他从自己的世界里回神,才开口说道:“青奴,你知道你大伯家发生什么事了吗?”   白谨脑子稍微一转,就想起了自己前天对某个混混的提点,他一脸无辜和迷茫,带着厌恶地说:“他们怎么了?”   张氏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才淡声说道:“欺负你娘的那个混子又回来了,他去你大伯家里闹了一通,听墙角的村民说他们家差点没闹翻天。那混子得意地进去,狼狈地出来,脸色阴沉的很,恐怕还有的闹。你遇上他就躲着点,不要随便跟人起冲突了 。”   白谨冷不防地听闻到白老大的丑闻,怔了怔,这点鸡飞狗跳根本算不得什么,还是他这个“好大伯”道行深,三言两语哄得他祖父分家不说,把那个混子也骗得团团转。   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重新扬起了明媚天真地笑容:“我知道的,娘亲。您永远可以相信你儿子!”   张氏微微一笑,一家人的气氛十分温馨。   白谨劝过张氏,让她不必远送自己,毕竟她的身体还没好,长久的站立影响健康,况且他又不是远行,何必这么愁苦难过。   其实他看着张氏微红的眼眶是有点儿难过的,青奴从来没有离家、离开她身边这么久过。为了不让对方太过伤心,白谨对离别场面能免则免。   出了村庄后,白谨脚尖一转,换了个方向——他倒回了村庄。   常常偷鸡摸狗的那个混子是懒汉,毕竟真勤快的话,也不至于混到如今这个地步。   除此之外,他还是个独身,因村里人羞于与他为伍,住的地方也远离村子中心。   白谨也不是临时起意要找那个混子,他早有准备。不仅是为了他娘亲警告混混,还要让混混去纠缠白老大,免得对方有闲心惦记祸害自己家。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那个混子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白谨站在门口,一块碎石就给他砸醒了。   他还迷迷糊糊的,跳起来左扭右看,“谁?是谁?!”   浑浊惺忪的双眸触到门口玉立的白谨时,眯起眼睛观察,白腻乖软的脸蛋跳入眼帘,没等他色胆包天地说些污言秽语。   目之所及就看见了白光闪耀的一把刀,比昨天的还要锋利尖锐,骇得他登时冷汗直冒,脸白得跟窗台纸一样,抖如筛糠:“你、你要干什么?杀人犯法的!”   白谨玩味一笑:“你居然还会懂法?嘁,放心吧,我手里还不想染上你的脏血。这刀不过是护卫所用。”   混混脸色微黑:“那你来干什么?”   白谨冷漠道:“你在我大伯那里没拿到好处?”   混混也不装了,烦躁地说:“他说我没有证据,我能听拿他怎么办?当初收的钱早就用了。”   白谨眼里浮出讥诮:“废物,你就没拿到什么信物就帮人做事?事情败露背锅的可就是你一个人了。”   混混瑟缩着,他有些害怕这样的白谨,完全不像个小孩,澄澈的黑眸里闪着冷光,这让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与一个成年人对话一般。   “放心吧,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们做了亏心事,必定心虚,会投鼠忌器。你完全可以像以前那样耍无赖,毕竟这样的事对你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不是吗?”白谨似笑非笑地说。   在古代对付恶人,就要比他们更恶更凶更强势,才能让他们畏惧退缩。否则就会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以前的张氏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所以白谨强迫自己硬下心肠,在坏人面前势必要做个冷血到骨子里的人。   混混若有所思,白谨点到即止。   他最后警告混混:“别去招惹我娘亲,我想你一定不想知道,一个家破人亡的人复仇信念有多么强大,对吗?”   混混点头如小鸡啄米,生怕反应慢了白谨就会给他来一刀。   他就是欺软怕硬的典型。   *   今天是赶集的日子,去县城的人不少。   大部分的都集中在早晨,不像以往,尽量避开劳作的上午,因着上午的太阳没有那么晒,所以农闲时期家里的活都是堆在上午一块做了的。   想到这里,白谨跟着大部队,在路上就叹了口气。   张氏分了户,就是孤儿寡母了。她一个女户因朝廷规定不能有田地,也不用服役,所以当初白老二一家辛辛苦苦耕耘大半年的田全都被白老大一家据为己有,村里人看了都不忍。   村民们的主要收入来源就是田地了,辛苦伺候这么久,心血说没就没,这也是当时张氏为何如此郁结于心的原因之一。   就是把田分给别人,那户人家都会出钱把地里头劳作的庄稼买了,或者是等这一茬的麦子割了后再耕作。   哪像白老大一家,直接强占,就是硬币丢进水里还能听见响声呢,他们家的作风跟强盗似的。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气血翻涌。   白谨打定了主意,他一定要判断出这位县令到底是不是好人。否则一想到仇人还在吃香的喝辣的,他睡觉都睡不安宁。   作者有话说:   网红吃鲨鱼,又是一只牢底坐穿兽 第6章   “少爷!”   人未至,声先到。   这是左安礼在蹲马步时就听到的干净清透声音,兴许是还未度过少年期,细听还有几分绵软玉润。   他顿了顿,就瞧见了昨日他亲娘格外满意的小少年,比他大两岁,却矮他一点。   在温润的日光下,清艳乖软的相貌熠熠生辉,软和动人。   白谨特地仔细观察了县令家的小厮做派,学着他们的规矩,尽量做到不出错。   他可不敢小瞧古代的公子哥,相传他们过目不忘,七岁成文,十二岁考中进士,神威大发,牛.逼plus。   兴许不是人人都这样,但官宦子弟开蒙后确实聪慧不少,这大约就是启了智。聪明自律的人就会借着这股东风扶摇直上。   看这县令家的小公子,在没有让人监督的情况下,仍然冷静沉着地蹲马步。放现代,他应该还是个贪玩好乐的小学生吧。   古人,恐怖如斯。   左安礼无奈地看着白谨给自己弯腰行礼,他不冷不热地说:“不必多礼,我们家没有这么多规矩。”   白谨乖巧应声:“是。”   他说完后就走到一边,看似是在等着左安礼之后的吩咐,实际是在神游发呆。   他今天还是从侧门那进来的,门房应该是被管家打过招呼的,见到他后直接就把他放进来了,还有个健壮的婆子帮他搭把手整理行李。   昨天匆匆忙忙的,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县衙后院的风景,今日一看也算开了眼界。   白谨听茶馆的客人们闲谈。   都言这位从京城来的县官不一般,这衙门后院可是他自己亲手操刀改造的。   要论以前县衙可不是这样,老、破、旧,前县令住的憋屈,又舍不得自掏腰包花钱修缮个终究要走的地儿,三年任期一满就迫不及待拎包走人。   看来这位县令还挺有钱的嘛。   白谨走过嶙峋清秀的假山,路过波光粼粼、水面微皱的小池塘,一路踩着青石小路,被迎到一个小小的房间。   东院是下人仆从们居住的地方,西院则是主家们待客居住之处。   他料想的不错,县令家确实不缺他的棉被床褥,虽然料子不是特别讲究,但绝对比他的冷硬腐败被子要好。   他将自己的用品一一放好,衣服都装在房间配置的一个小箱子,就出了这所古色古香的小房间。   白谨东西放好后,家中的丫鬟就领着他去西院找小公子。   主家一团和气,下人们也都是有样学样,与人为善,说话做事都要留三分。   丫鬟就宽慰他:“你放心吧,我们家小公子脾性温良,绝不会欺负人。若是你有什么难处,也可以来找我,只要不是什么大事,我们都是能帮则帮。”   白谨眼睛亮亮的,乖乖答谢:“多谢姐姐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人美心善的人呢。”   丫鬟掩唇一笑:“油嘴滑舌。”   白谨做无辜脸:“我说的这是事实。”   他这般说辞,加上真诚澄澈的眼睛,倒是赢得了丫鬟的几分好感,忍不住就多与他说了两句主家的忌讳,白谨都听得很认真。   来到西院。穿过半圆的拱形墙面,丫鬟就停住了脚,“少爷喜欢清净,我就不去打扰了。”   白谨点头:“好。”   之后他就见到了正在辛苦卓绝锻炼的小公子,哪怕是蹲马步也与常人不同,模样还是清俊尊贵,温和静谧。   就算蹲得脸微红,也还是不显半点狰狞的丑态,天人之姿尽在其中。   日头越来越大了,阴影随着太阳方位转移而变化,左安礼只是每日抽出那么一两个时辰来锻炼身体。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缺一不可,开国皇帝是在马背上打下的江山,当今也是见过战场的人,对武艺自然也很推崇。   但这并不意味着当朝重武轻文,而是文武两手抓。   白谨佩服这样的孩子,能在如此炙热的阳光下面不改色地锻炼,其心志就是成人也难以匹敌,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左安礼其实并非半点反应都没有,汗水从他颊边滚过,他余光放在旁边的人身上。   看白谨打呵欠,灵动的眼珠乱转,竟是觉得往日里枯燥乏味、痛苦艰难的蹲马步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他的注意力一直在白谨身上,见他脚步随着墙边那颗蓬松庇荫大树的树影移动,生怕晒到热辣的太阳,心底不由生出几分好笑。   新来的小书童性子单纯,活泼可爱,还会躲懒,半点不沾农家子的唯唯诺诺、老实怯懦。   这份新奇便不由带到了脸上,嘴角上扬,带了些许笑意。   白谨敏锐地感觉他有人在看他,一拍头就觉得自己不太对劲。哪有主家在这劳心劳力地锻炼,他偷懒耍滑的道理。   于是他忙殷勤问道:“少爷,你渴吗,要不要我给您倒杯水?”   左安礼怔了怔,犹豫片刻,还是点头道:“好。”   这就见到听他答应下来的白谨绽放出明媚灿烂的笑容,好像是他说了句了不起的大事一样。   一双眼睛乌亮明润,灿若晨星。   他心里生了几分古怪的情绪,这感觉来得及去得也快,他还没抓住就消散了。   只能懵懵懂懂地看着白谨麻溜走开。   作者有话说:   白谨:我干活了,没偷懒!   逐渐咸鱼(?) 第7章   左安礼都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就鬼使神差答应了白谨,只能愣愣地看着他一颠一颠地跑走,没个正型。   白谨跟他周围见到的孩子都不大一样,不恭谨慎行。对他看似尊敬,也掩盖不住没大没小的气质,他就是能从那乌溜溜的眼睛里看出几分自在。   白谨可不知左安礼的东想西想,他之前听丫鬟谈及这位小公子虚岁九岁,过了年才十岁。   也就是说对方整整比自己小了两岁!   咳咳,当然,是在不加前世年龄的情况下。   他冲进厢房中,给左安礼倒了杯凉白开,小孩子尽量少饮茶,所以这儿备的都是清淡简单的饮品。   白谨捧着茶杯出去,就见一个膀圆腰粗,穿着灰色布衣的男子正指导左安礼的动作,心头升起些好奇。   这应该就是那位小公子的武艺师父了吧,瞧着可真勇武健壮。   他没有打扰到两人,只站在旁边安静地等着这位武师傅指导完。   看着看着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神游的脑子,这位武师傅他刚才怎么没看见?自己去倒茶也就一分钟的功夫吧,对方从哪钻出来的?   对于大人而言,孩子脸上是藏不住事的。一言一行,尽在那张脸上变幻莫测。   就是左安礼看了白谨的小脸,都能咂摸出对方的小心思。   那份好奇摆在脸上,滴溜溜的圆眼睛就这么可怜兮兮地盯着你,想要出合理的解释。   这谁顶得住呀,反正左安礼之前学的君子非礼勿言已经抛之脑后了,张嘴就把秘密秃噜出来:“刚才云叔也在院子里,不过是用了点小技巧隐匿自身,所以才没叫你发现他的藏身之所。”   白谨眼睛刷的一下就亮起来了,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暗卫吗?   想不到小小的县令家居然卧虎藏龙!   云叔以前经常闯荡江湖,也将察言观色当作本能,注意到小孩兴致勃勃的眼神,云淡风轻地表示:“不过雕虫小技耳。”   白谨哪能任这么以为武艺高超的大侠这么贬低自己,连忙吹捧道:“哪里哪里,是您太过谦虚了,就冲我刚刚在这待了半天也没发现您的存在,这技艺也绝对是非常人能比。”   云叔从来还没被人这么直白地夸耀过,一时间还有几分奇妙。也难怪人人都爱听好话,这一通马屁拍下来简直神清气爽,身心舒畅。   左安礼见他们再说下去,都要收徒拜师了,被忽视得有点郁闷,难得升起了一点恶趣味,出声轻咳两下。   白谨的注意力立刻就转移了,他冷汗直下,刚才一时间聊得太欢了,差点就把老板忘记,放在现代是他这是要被炒鱿鱼的!   他连忙摆上了一个谄媚讨好的笑容,落在他精致的脸上,不仅不讨人嫌,反而还特别的古灵精怪。   “少爷,您喝水。”他将手中的凉白开递过去。   茶杯被他紧紧握得太久,都沾上了他的体温。里面的清水微漾,像极了左安礼的心湖。   只觉得染了别人温度的茶杯都变得烫手。   他没想太多,应该是没和别人接触过,所以不怎么适应,接过水仍是不慌不忙地饮下,颇有君子之风,隐士之雅。   白谨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白帕子,这是张氏给他裁的,恐怕想的就是读书人多好这等风雅之物,就算贫穷人家也不能太落后。   就算他家再穷再苦,也不能穷教育苦孩子。这白帕子虽不如丝绸那么柔软顺滑,摸着却也舒适软和。   男孩子嘛,糙养就可以了,这么精致干嘛?   话是这么说,手上的帕子要给左安礼擦汗前,白谨还是连忙保证:“少爷,这张帕子我没用过,还是新的,您别介意,我给您擦擦汗。”   左安礼出生后父亲早已中了状元,在皇帝手下干事,妻族那边又是世家。他们家不说仆人成群,却也是有不少伺候的人在。   他就是从小被人精养着长大的,习以为常地点头接受了白谨上前的伺候。   左安礼最关注的竟还是白谨的称呼,用“您”喊着怪怪的,像是平白老了别人一辈似的,分明他以前不大注意这些。   可能都是同龄人的缘故吧,他以前的书童和他也是关系友好,没那么规矩死板。   想到以前的事,左安礼心情低落了不少,怔神间,白谨就带着白帕子靠近了。   那帕子果真如白谨说的一样,不曾做过他用,没有一点奇怪的异味。   擦在脸上,拭去汗珠,面料差点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左安礼暗道,小书童还真跟个火炉似的。他是在太阳底下蹲久了,暑气旺盛,这才流了不少汗水。   而白谨不过是刚刚跑了一下,身上的热气就直往外冒,还夹了一点奇特的香气。特别像是初春时去郊外踏青,遍地野花传来的清香。   悠扬清淡,不浓不烈,却独有一番韵味,霸道地占据心中的一席之地。   他一时失神,没忍住道了一句:“好香。”   左安礼见到白谨抬起头看他,自知失言,立马闭上了嘴。   白谨也没有刨根究底的想法,见左安礼没什么反应,粗手粗脚地给人擦完汗,就跑去跟教习武艺的云叔联络感情了。   等左安礼每日的蹲马步以及日常的打拳训练结束,他们已经约好了下次也带着白谨一块锻炼,顺带指导他几个动作,从小就要打拳练武,将来才能文武双全。   左安礼倒没什么特别的想法,等沐浴换衣后,他就又是那个光风霁月,清冷矜贵的小公子了。   半点看不出之前的脸红耳赤,满头大汗的“狼狈”模样。   他拾起自己的书,目光落在白谨身上,沉稳问道:“你都读了些什么书?”   白谨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回答:“《诗经》《论语》《大学》《春秋》《礼记》《孟子》……都有涉猎。”   他说的可没错,九年义务教育可不就是从里面节选几遍经典的学习嘛,说是都有涉猎也没错呀。   这话听得左安礼都微微睁圆了眼睛,似是没想到他读过这么多书。   白谨见状赶紧谦虚起来:“都是只读过其中的几篇课文而已,不多,不多。”   左安礼表示理解,赞赏道:“那也很不错了。”又老神在在地说:“你这个年纪,能静下心来读书,已经算得上是佼佼者了。”   白谨又连忙吹嘘了几句:“公子才是真的厉害,我哪里能比得过呢。”   读书人之间的商业互吹嘛,小意思,他也会。   他没当回事,却没想到这位小公子看着白面软和,实际上是个黑心馅儿的。   这是来自以后被逼着读书写字的白谨痛哭流涕地深刻吐槽!保真! 第8章   左县令家给小公子独请了一位先生教书,姓刘。   刘先生曾是国子监的学生,三十几岁,考取进士落榜后回乡备考,教导两个孩子绰绰有余。   他家贫,这才来靠着束脩补贴家用。   主家心善,了解过他的家庭情况后,愿意让他带着自己的孩子一块来教导,几个小孩一起也有个伴。   对于读书人来说,同窗的情谊浓深,对日后的助力极大。在朝廷中,如果你俩从前在一块读书,多半都会相互帮扶,若师出同人,更会如此。   左县令家可谓是将孩子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妥帖了,不仅仅是因为当家主母是世家精心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还因为左县令本身就是状元出身,对培养孩子独有法门。   刘先生是位温和谦顺的男子,下巴留了一把黑亮的美髯,也是位中年美大叔。   他身后跟着位八.九岁的孩子,眉清目秀,端方有礼,恭恭谨谨地跟着。第一次相见,不敢逾越半步。   “学生见过先生。”左安礼弯腰行礼。   白谨傻乎乎地照做:“见过先生。”   刘先生从容淡定地受了礼,抚着美须十分满意,他赞道:“公子芝兰玉树,聪慧睿达,当真是后生可畏。”   左安礼谦虚道:“先生过奖了。唤小子安礼即可,我在家行一,也可称小子大郎。”   刘先生为表亲近,从善如流:“大郎。”   左安礼又给刘先生介绍白谨:“这是小子的书童,姓白,名谨。是学而篇中谨而信的谨。”   白谨再道:“先生好。”   刘先生颔首,拍拍自己儿子的肩膀,给两人介绍道:“这是犬子,名善。家中行二,称他为二郎就行。”   刘善走上前,行儒礼。   双方互相友善一笑,没说多余的话。   刘先生考校了左安礼几个问题,算是对他的知识摸个底。   左安礼的父亲学识不一般,启蒙就是他的父亲一手操办。但他父亲为官太忙碌,总不能每日围着他谆谆教诲,是以现在教导他就不太合适,须得找个先生来开班教学。   白谨在其中,也被刘先生顺带着问了几个问题,倒不是他想一概同仁。只是刘先生瞧着这书童乌溜溜的眼睛灵动活泼,瞧着就机灵伶俐,顺手为之。   事实不出他所料,小书童对圣贤书的掌握不全面,这不代表着他的差劲,因为没人能够对圣人学说钻研精炼,于普通的少年而言,这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天底下的神童终归是少数。   跟着刘先生读书时,白谨也能根据先生的教授东拼西凑推敲出如今这个朝代的现状。   幸好先生讲学时喜欢引经据典,谈性来时,还会联系朝中政策跟他们讨论一番。   他讲课像是在说故事,还会引着你思考,并不枯燥乏味,就算是后世来的白谨也听得津津有味。   他这才没错过对朝代的判断。   当朝国号大黎,不属于白谨在现代熟识的任何一个朝代,应该是架空。官员职位类似于唐朝,帝王是开国皇帝之后。   开国皇帝趁战乱锐意进取,大刀阔斧地改革。   当初的太子,如今的帝王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正好将改革贯彻落实,他们治理下的国家一派欣欣向荣,正开创着河清海晏,百姓安居乐业的盛世景象。   白谨与左安礼在他谈及新帝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熠熠生辉的光彩。比起昏庸无道的帝王,这样开明的皇帝自然是封建时代的幸事。   帝王有雄心壮志,吏治清明,先生教授时豪情万丈,恨不能再考科举,为国为民奉献中自己。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听得白谨都热血沸腾了,但当他回忆起四书五经还有大黎律法,又默默地放弃了。   算了吧,他这样的咸鱼考科举什么的还是不行。   光是看到那些一摞一摞要看的书,他的眼睛都变成了蚊香眼。   作者有话说:   *《论语·述而》: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   *《庞涓夜走马陵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第9章   古人一般只用朝食和晚食两餐,由于他们都还是小孩,仍在长身体的缘故,左夫人会给他们端来几叠糕点。   除此之外,还配有解腻的紫苏饮子。   做法简单粗暴:取紫苏叶放在火上隔纸烘焙,烧制浓香干燥,用开水冲泡一次,再将水倒掉。泡过的紫苏叶放在水壶中,倒入开水,喝的时候就倒至杯中。   闻起来辛香温散,喝起来甘甜解渴,还能解暑气。   几个读书人,除了白谨端着茶杯吨吨吨地喝,其余都是捧着杯子小口啜饮,慢条斯理,充斥着文人的雅致。   刘善悄悄用眼睛瞄白谨,差点被他带得也吨吨吨。   好险看着他爹差点扯断胡子的样子,才克制住自己。   中午休息,左夫人还给刘先生准备了客房,让他能够好好地午睡。   白谨亦步亦趋地跟在左安礼身后,走哪跟哪,像只跟屁虫似的。   左安礼在床前顿住,小脸木着,疑惑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白谨比他还不解,挠头道:“少爷,我不需要帮你宽衣吗?”   他看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   左安礼见白谨睁着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知道他是真的疑惑,扶额道:“溺子如杀子,父亲对我教导严格,并不会让仆人的下人将所有的事都做完。凡是能亲力亲为的,都要自己承担,这也是历练。”   不知怎的,他又孩子气地补了一句:“我与你见过的纨绔不一样,没那么娇生惯养。”   白谨应声,嘿嘿笑道:“知道了,少爷,那我先回去了。”   左安礼:“嗯。”   白谨一路走回去,从西院到东院又不远,只是沿途要经过一个小花园而已。   他伸了个懒腰,觉得古代的学子也不容易,除了要将先贤的语录倒背如流,还要有自己的见地。   除此之外,就算是后世一些大家的注释也得背诵并理解,如果想要考进士,就不只是要学习四书五经之类的书籍,律法、算术、农学……不说精通,也要掌握一二。   可以算得上是全才了,怪不得一次科考只录二十个进士。   要知道全国的读书人也不少了,比后世高考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也不遑多让。   系统咳嗽两声。   白谨收回自己的胡思乱想:【怎么了?】   系统叹气:【宿主争取努力读书,赢得左安礼的信任,让他相信你是真的乐意读书。我刚才扫描了一下,他家的书很多。上传完之后,你就可以还完欠款了。】   白谨哽住,要不是系统提醒,他差点就忘了自己还是个背着债的可怜人呢。   白谨心虚道:【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我今天的表现不错,好歹还让你将一本论语的学而篇扫描完了,对吧?】   虽然只有二十积分,但也是种进步,毕竟他一次扫个书只有五个积分。论语还有其他篇目,加起来怎么也有上百积分了吧。   怀揣着这样美好的期望,白谨哼着小歌溜溜达达地背着手回自己的小屋了。   系统见到他飘忽的目光,幽幽地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自打它的宿主穿进了小孩的身体里,恐怕心智也跟着不成熟了。   白谨可不知道系统在编排自己,他穿过小池子时,见到一个穿着粉衣的身影,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这不是今天送他去见小公子的那位丫鬟吗?   她蹲在池子边干什么?   白谨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跟人打了个招呼:“姐姐,你在这儿干什么?”   小丫鬟被人称为玉娘,约摸十四五岁的大小,小家碧玉的相貌。她被从后面钻出来的白谨吓到,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忍不住埋怨道:“你吓死我了,怎么突然从后面跑出来,也不提醒我一声?”   白谨无辜地说:“是姐姐你太专注事情了,没注意到我。”   玉娘怔了怔:“是吗?”   白谨拉回话题:“姐姐,我看你在这洗了半天的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那双不算细嫩的手都被搓得通红,与手腕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看起来就像是遭到了严重的虐待。   可见主人对自己下手之狠。   “唉,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玉娘沉默片刻,许是见白谨只是个十岁的孩童,还扎着总角的揪揪,就把他当成了倾诉对象。   “老爷与夫人请的下人不多,我们这些丫鬟婆子平日里除了打扫房屋,就是伺候主子了。我得主家看重,被选做厨娘,能够学得一身好本事。只是厨房每日做菜都免不了油油腻腻,久而久之我的手上也沾了不少,轻易不能洗干净,皂角去油效果不强,其他净手之物对我们来说来又昂贵了。”   其实玉娘也知道不该抱怨,这个时代能够学到一身本事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就是求神拜佛都不一定能遇上这样的好事。   所以她也只是在无人的角落,偷偷清洗自己油腻的双手,不敢让其他人觉得是自己对这事有怨,心里更是非常感激能有这样好的主家。   白谨却是越听眼睛越亮。   爱美是人类的天性,更何况是十四五岁的女孩?   人怎么能够压制自己的天性呢!   白谨眸子一弯,计上心头。 第10章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姐姐聪慧,自然知道学到本事的好处,感情却免不了对此事的忧愁,这也是难免的事。”白谨宽慰玉娘。   “若是姐姐信得过我的话,可以给我一点猪油吗?我家中有个方子可以做出便宜的胰子,绝对好用又解油腻!”   白谨想起来这个时代澡豆和香胰的昂贵,不是普通人家能够享用的。   恐怕就是县令家也不行,单靠俸禄连一大家子的支出都撑不起,更别说买些奢侈物了。   玉娘半信半疑:“真有这样好用的东西?”   白谨眼睛亮晶晶的,拍着胸脯保证:“我当然是不会骗姐姐的。我那里还做了一块,不如切一些给你试试。要是不行,你尽管可以走人。”   玉娘思索片刻,反正下人都在东院,虽然男女是隔开的,但白谨年岁还小,没有太多顾忌,于是她便抵不住诱惑答应了。   白谨推开自己的房门,从包袱里翻出香皂来。由一个小木盒装着,农家最不缺的就是这些精巧简单的手工艺品了。   玉娘被教导的很好,从她自走进来便一直目不斜视就可以看出。   她的目光落在白谨手中那块晶莹玉润的香皂上,首先被它的色泽惊讶到。她也只是个贫家女,怎能不知那里面的碎花只是野花。   但这么一块小小的方状膏体就将野花的精华融合,且带着浅浅淡淡的清香,就足够令她惊讶不已。   一般来说,她只可能在勋贵世家的院子里看到这样珍贵小巧的东西。   玉娘的心已经信了一半了。   剩下一半在白谨用木片切下一小块香皂,然后在房前的大缸子里舀出一碗水,让她亲自试用后彻底放下了。   香皂的体验感不是一般的好。   玉娘先用清水将手涤洗一遍,再用白谨给她的香皂搓在手上,一层细小的白色泡沫涂抹在手心、手背,滑滑腻腻。   她用水清洗后,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她的手都变滑变嫩,甚至变白了不少。   玉娘欣喜万分地跟白谨说出这一好消息。   白谨却知道这只是玉娘的心理作用,香皂哪有这样的奇效。不过原材料都是纯净无污染的,对人体有害性小,说好处多多倒也没错。   他没吭声,玉娘却是对他彻底深信不疑。   “放心吧,我会给你准备好猪油的,只是不知这胰子贵不贵?”她踌躇不决,对这般好用的香皂依依不舍。   白谨清楚她心中的顾虑,勾唇一笑:“放心吧,此物名为香皂。原本作价五十文一块,但姐姐给我提供了猪油,我就收取你三十文一块。”   玉娘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她刚刚试用了一下,清洗一次手用不了多少香皂,三十文一块就能用起码一个月,这个价格公正合理。   她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对白谨喜爱更甚。   “多谢你了,府中人大多唤我玉娘,你也叫我玉娘好了。”玉娘笑了笑:“我就称你阿谨可好。”   她只是想将白谨当作弟弟来对待。   白谨也甜甜地厚着脸皮答应:“好呀,玉娘。”   玉娘若有所思:“不知道你定价会不会太低,免得赚不了钱还赔了本。这香皂好用,恐怕其他人看了也会问我一二……”   白谨闻弦歌而知雅意:“玉娘不必为我担忧,我家境贫寒,还有娘亲要赡养,自然不会笨到亏待自己。若是有人问起来,还希望姐姐能够推荐一下。”   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玉娘被他逗得直乐呵。   “好吧,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你还有要我帮忙的吗?”   白谨还真有,他揉了揉眉心,想到要用花香这件事,便问道:“府中可有能采的花么?或者玉娘你有在房内养花吗?”   他总不可能出城去拔小花吧。   玉娘怔了怔,掩唇一笑:“府中一花一草都是主人家说了算,夫人不好花,只做欣赏,小公子亦然。主家是务实的人家,你可以亲自问问。”   白谨拧眉:“会不会太过得寸进尺?”   玉娘宽慰道:“西院里的桂花要么凋零要么拿来做了桂花糕。大部分都会自然凋谢,公子与夫人都觉得可惜。今年金秋桂花已经飘香了,自然可以一试。”   白谨立刻换上了喜悦的表情,每年桂花的甜香飘进鼻腔,望着葱郁浓绿大树枝丫间的朵朵细碎小白花,心情都会变得舒朗明媚。   是他着相了,一个现代人穿越后,竟是比古人还要惊恐时代封建的禁锢压迫。   影视剧害我不浅!   经过玉娘三言两语的变相开解,白谨现在好多了,关于香皂这门生意也可以做下去,指不定他还能靠着这玩意儿让钱包鼓起来呢。   手艺是差了点,但胜在独一无二! 第11章   未时过半就开始上课了,也就约摸下午两点的样子,白谨只好将所有的激动兴奋都按捺下去。   读书人都是寒窗苦读,争分夺秒。在午睡后就爬起来拿着书看,连刘先生都不例外。   他没急着上课,而是布置了看书的功课,划了一堆书籍范围让左安礼看,就是白谨和刘善也各自都有任务。   白谨不知道身边的人有没有过目不忘的技能,反正他是没有,最多看完一遍后记个囫囵,并且不求甚解。   刘先生对他的要求也并非考取功名这么严格,考校他几个问题,知道他的吸收水平就放过他了。   这让白谨松了口气。   左安礼的表现则让他目瞪口呆了。   不仅对刘先生的问答如流,而且对答总能让先生拍案叫绝,举一反三。   刘先生抚着美须赞叹道:“不愧是左县令的儿子啊。左县令当初就是状元出身,在翰林院进修又干过五品中书令的官职。如今自请外放来偏僻之地当个小小县令,其为国为民之心,还有不慕名利,当受人敬佩!”   左安礼淡然自若:“家父深受皇恩。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自然要为圣上分忧解难,而只有深入民间百姓,才有资格成为圣上的左膀右臂。”   刘先生愣了一下,旋即大笑:“是极是极,左县令的风范才是真君子啊!”   白谨眼眸闪了闪,穷乡僻壤的县令最多就是个九品官,从五品最终落到九品,还是自请外放。   若不是得罪了人,那么这个官员绝对是自有考量,而且完全不是上一个草包县令可以相媲美的。   从刘先生这位读书人的言行可以看出,左县令肯定不是被帝王厌弃贬谪的那一方,多半就是这位县令自己的选择了。   不过他没有亲自跟左县令接触过,识人还是要眼见为实的好。   *   这年头养孩子讲究少吃多餐,左夫人有一颗玲珑心思,体贴温柔又面面俱到,让厨娘给他们准备了许多精巧可口的点心、饮子。   就是被严格要求的刘善都暴露出小孩子本性,吃得津津有味。   好在刘先生也知晓孩子的天性,并未斥责他。   毕竟还有个更加“不知礼数”的书童在,刘善就显得不起眼了些。   饮茶休息时,白谨没想到这一块块小巧精致的白色糕点这么好吃。上面点缀着粉色的小花,吃起来香甜软糯,并不腻味。   粉色的小花不知是什么食材,酸酸的,中和了糕点的甜口。再配上一杯用井水中冷镇过的酸梅汁,就是难得的人间至味了。   他一口一块小点心,将腮帮子都填得微鼓起来,黝黑的瞳仁亮晶晶的,嘴角还沾了点白色碎屑,就像一只贪吃的小松鼠,可爱俏皮得让人忍俊不禁。   左安礼的目光总是会放在他身上,不说他,就是刘先生他们也被他香甜开心的吃法所吸引,忍不住贪口了些。   白谨吨吨吨地喝茶时,左安礼方才如梦初醒,他递了一张柔软的帕子给白谨,笑道:“擦一擦嘴角吧。”   白谨一脸不解,表情呆呆的,忘记接过左安礼手中的帕子,还是对方伺候着给他擦拭了嘴角的碎屑,并被揶揄道:“有道是慵馋还自哂,快活亦谁知*。小谨不拘小节,以后可得注意些。”   刘先生哈哈大笑,就连一直绷着情绪的刘善都没憋住,抿嘴乐呵呵地看着白谨。   白谨脸刷的一下就红透了,低着头尴尬不已。怎么莫名其妙还被一个小孩子打趣了,这还是他的老板!   左安礼收回手,对于自己鬼使神差帮小书童擦嘴的事比白谨淡定多了,刚刚他就是想到了从前家里养的狸奴,吃饭时也是这样,弄得满嘴都是。   要做谦谦君子,他就得遗憾不能亲手触碰乖软可爱的狸奴,却没想到如今出现了一只比狸奴还天真烂漫的小书童。   吃喝玩乐后,左安礼就要去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课了,白谨没做过多要求。   这年头的笔墨纸砚仍旧昂贵,他能够跟着一起读书就不错了。   至于写字,如果他努力的话,也可以拿着木棍在沙地里练习写字,许多穷苦贫寒的读书人都是这般过来的。   但白谨除了完成系统的任务以外,就是咸鱼一条。只有在左安礼面前才稍微装模作样,假装认真了一点,不过他知道自己的真实德行。   现在还没有以后那么腹黑心脏的左安礼仍是个温润如玉的小天使,对于自己看重的人,他自然不介意对他好。   是以白谨就被这位小公子亲手塞了许多张用过的纸,“这是父亲以前做公务时留下来的不重要的纸张,还有我练字用过的,咱们平日里练字也可以使用。”   对上左安礼殷切期待的眼神,白谨说不出半个不字。   他苦笑着收下,偏生还要装出受宠若惊,眉开眼笑的欢欣模样:“多谢少爷!”   白谨白嫩的小腮微鼓,看得左安礼手微痒,凭借强大的自制力才忍住了掐一把的冲动。   并在心里默念好几句非礼勿动。   白谨好一阵唏嘘。自作孽,不可活啊。   不就是练大字吗?难道他还比不上小孩子吗?   他愤愤不平,他奋发图强,他……他望着自己写出来的字得意扬扬。   尤其是左安礼用惊讶的眼神望过来时,白谨身后的小尾巴都翘起来了。   “小谨的字真不错,是从何时开始练的?”左安礼最终没按捺住,悄咪咪地伸出爪子捏了一下白谨因骄傲扬起的小脸蛋。   白谨懵了一下,他捂着脸,自己明明比对方还大些!虽然因为营养跟不上,所以他瞧着就比左安礼矮一点,但年龄大就是大!   在对上左安礼似笑非笑的目光时,白谨无奈地屈服于强权,古代的小孩真是鬼精鬼精的。   他犹豫着回答:“三岁就开始练字了。”   五岁入小学进入少年宫学习书法,四舍五入就是三岁!   理不直,气也壮.jpg   “天赋真不错。”就是刘先生也忍不住跟刘善交口称赞。   白谨脸不红,心不跳地接受了这样的赞美。   作者有话说:   白居易《晚起》:慵馋还自哂,快活亦谁知 第12章   左安礼他们写功课时,白谨就托着下巴望着窗外的桂花树发呆。   金乌西缺,橘黄色的残阳洒落在翠绿的桂花树间。微风浮动,叶片簌簌,斑驳的树影上满是坠落的白色残花。   白谨的目光从浮动变成痛心,在他眼里,这些可都是桂花糕!香皂!上好的原料!   一点点的损失,都足以让他紧紧抓住胸口心痛到不行。   贫穷的滋味难得体验一遭,白谨节衣缩食,再次感慨古代普通百姓的难熬。   若不是他运气好成为大户人家的书童,恐怕就会和他娘亲陷入连温饱都成问题的境况。   刘先生已经先给管家告退了,他将每日的功课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之后就是他自己看书温习的时间。   左安礼注意到白谨渴望的小眼神,他索性将笔搁置在书桌上,睁着一双点漆好看的眸子,问道:“你喜欢桂花吗?”   白谨惊了一跳,然后点点头:“喜欢。”   他自以为隐蔽地偷瞄左安礼的神情,但身在官宦人家,打小的安身立命本事就是察言观色,怎会不知他的视线。   不过左安礼没有吭声,眼眸微垂,浓密的睫毛在眼睑落在一小片阴影。   他等着白谨的接下来的打算。   “那个,”白谨挠了挠脸蛋,嫩白的小脸因羞涩悄然晕上了一层粉,白里透红,比之前吃的糕点瞧上去还要软糯几分。   啊,让一个社畜朝着小孩伸手要东西,真不好意思。   白谨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脱口而出:“少爷,我可以采摘一些桂花吗?它们好香啊。”   左安礼忍俊不禁,他调侃道:“你一个男子汉怎的会喜欢花呢?”   白谨嘟哝:“男孩子怎么就不能喜欢花了。”   左安礼微笑不语,半响才幽幽开口:“真的只是因为它很香吗?”   他就是有种莫名的直觉,小书童是那种无利不起早的性子,从跟底下的丫鬟、教习、刘先生交流互动,再到写字,全都是因着“利益”逼迫他行动。   或者说是在融入这个圈子生存。   左安礼看得很清楚,如果不是必要的话,小书童绝对不会开口跟他要桂花。   说白了就是怕麻烦,也怕要求太多引起主人家的厌弃。   八岁小孩,也可以说是小少年茶褐色的眼瞳幽深,颜色渐浓,像是挂了蜜的刀锋。既危险,又吸引着人贪婪地靠近。   白谨张了张嘴,略加思索后缓声道:“我想做香皂。”   “香皂?”左安礼懵住,没想到他揣测半天,竟是得到这个答案。   不然呢?   白谨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耐心解释(胡编乱造)道:“香皂就是胰子,那是我们家祖传的秘方!原料造价便宜,清洗效果极佳。”   左安礼立刻反应过来:“桂花也是其中一味原料?抱歉,我并非想要打探你家的秘方。”   在古代这样的方子都可以作为家传秘技了,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傻子才会说出来。   但他很快又问道:“那为何你们家……”看上去并不是特别富裕。   白谨几乎是瞬间就知道了他的未尽之语,淡定地狡辩:“方子是家父无意间发现偷传给我的,他去世了,我母亲生了重病,这才将家业散尽。”   左安礼微微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也没琢磨出白谨话里的漏洞,而是礼貌地道歉:“实在抱歉,我不该随意探寻你的家事。”   “没事,都过去了。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戳我伤心事的,要是你实在过意不去,就分我一点点桂花啦。”白谨冲着左安礼挤眉弄眼,方才的尴尬悲伤气氛烟消云散。   左安礼哑然失笑,温柔地答应他:“好,用过晚食后我们一起去摘。做好了我可以看看成品吗?”   白谨笑嘻嘻地说:“那是当然啦,我肯定会先拿给少爷看的。”   他们与其说是主从关系,倒不如说是朋友关系。左安礼并不嚣张跋扈,白谨也不会奴颜婢膝,他们相处起来自然舒服。   *   用膳时是左二郎来喊的人,他一路哒哒哒地跑过来,就是身后的婢女都追不上这小家伙。   左二郎一路横冲直撞,啪的一下抱住他兄长的大腿,母鸡一样叫着:“哥哥哥哥,吃饭饭。”   左安礼主动邀请白谨:“走吧,一起去吃饭。”   白谨有些诧异:“我吗?我也能跟着一起去么?”   左安礼无奈地再次重申:“父亲是寒门出身,母亲温柔体贴,我们家并不在意那些严苛的规矩。管家、长随他们有时候也会和我们一起上桌吃饭,这不是什么大事。”   白谨还是十分高兴,笑吟吟地说:“谢谢少爷。”   左二郎葡萄似的黑亮眼睛转了转,又去扒拉白谨的大腿,奶声奶气地说:“哥哥声音真好听。”   白谨手有点痒,伸出魔爪捏了捏左二郎柔嫩软糯的小脸蛋,笑眯眯地感慨:“谢谢小少爷夸奖,小少爷真乖。”   他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左安礼昨天会掐自己的脸了,这手感,是真的非常棒!   左安礼咳了一声。   白谨和他的皮相一样,还是个幼稚的孩子,莫说脸上的婴儿肥都没褪去,就是那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性格都跟成熟稳重的左安礼相差甚远。 第13章   谈起营州绵城广兴县大家可能都不熟悉,但一提到后世的辽宁朝阳,大家都会立马反应过来。   这个时候后世那些香甜可口的美食还未如繁星璀璨而出,但原滋原味的食材在种花家手里也能玩出个花儿来。   三国东吴的陆机就曾感慨:“鱼之美者,渔阳、泉州及辽东梁水。鲂特肥而厚,尤美于中国。”这个时候辽东的鱼鲜美之名就已经传遍大江南北。   饮食不像西方那样用香料一股脑地洒进汤里,已经分不出食材本身的味道。   这个时候的美食,就胜在种类繁多,比方说辽东的鱼鲊、五味脯、胡羹、蒸豚、跳丸炙……各色吃食鲜美而丰富。   白谨听左夫人细细讲述时,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左二郎也不遑多让,眼睛黏在桌上的饭菜上,晶莹剔透的液体从他嘴角流出。   左夫人笑着拿帕子擦了擦他的嘴角,四岁的小家伙已经懂得礼义廉耻了,被这么多人看着,立马羞得扑进娘亲怀里不肯起来。   桌上的菜闻起来清鲜扑鼻,色香味俱全。其中最重要的一道硬菜要属酸菜汆白肉。   白肉肥而不腻,酸菜鲜香嫩脆,袅袅热气从几根翠绿的葱花上冒出,极为诱人。   左二郎缓过来后,立马自己乖乖爬上凳子,问他娘亲:“爹爹不回来吗?”   左夫人耐心地告诉他:“爹爹去村子里劝课农桑了,要过几天才回来。”   左二郎皱了皱眉,忧心忡忡地问道:“那爹爹晚上该住哪呢?他能赶回来吗?”   左夫人心里也有对丈夫的担忧,不过她现在紧要的任务是看好孩子,其余的不必她太操心,便笑着说道:“爹爹可以在乡亲们那里借宿,赶来赶去的太麻烦了,又浪费时间。你也不想让爹爹在路上太过操劳吧?”   左二郎摇摇头,相当乖巧。   这番话也是在跟早就懂事的左安礼他们解释。   白谨沉默了,在青奴的记忆中,以前的县令高高在上,瞧不上地里的泥腿子。   他从不会亲自去田地里劝课农桑,一直都是吩咐底下的人安排。   不像现在这位县令,为了深入民间考察,自己就带着县丞去了,只留着县尉看家。更没想着新官上任三把火,夺权打压什么的,比如说留在县衙中争权夺利。   白谨对左县令的信心又多了一点。   吃着汤浓肉烂、菜酸入味的硬菜时,他心情更是肉眼可见的愉悦,连干了两碗白米饭。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在长身体的缘故。   连带着左安礼他们都被带着多吃了半碗饭,管家私底下还乐呵呵地找到他,笑得眉目慈祥,想让他多来陪陪主家吃饭。   这事估摸着也是左夫人私下授意的,劝诫小孩子吃饭是最麻烦的,能看着别人吃就多添饭,她自然是十分乐意的。   白谨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嘛,当然是要多吃一点以后才能长高。   才不是因为厨娘手艺太好了,他馋。   太阳已经到了地平线的位置,天角被染红了一片,霞光倾泻而下,翻滚的云彩铺天盖地地涌来,经久不息。   饭后是消食的时间,左安礼跟左夫人提了一句,她就让玉娘提着小花篮跟他们一块儿去采摘桂花了。   左二郎也挥舞着小胖手要一起。谁让桂花树在他兄长的院子里,他要去就只能征得兄长的同意。   左安礼无有不应,左二郎笑得牙不见眼。   白谨还没感慨这对兄弟感情真好,就被噔噔噔跑过来的左二郎牵住了手,软乎乎地喊道:“哥哥,我们一起走!”   一眼撞进那软萌可爱的大眼睛中,水汪汪的,白谨受不了被如此粉雕玉琢小娃娃这么看着,捂着心脏不知如何是好。   太可爱了!   呜呜呜,他也想有个这么乖巧软萌的儿子,可惜他天生性向就是弯的,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本就微微上扬的眼尾更挑了,算了,有失必有得。   八.九岁的孩子放在现代是猫嫌狗憎的,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们实在是太调皮了,爬树摸鱼恶作剧,胆子大得能上天。   给他们一点颜色就能开染坊,给点阳光就能灿烂。   放在古代,除非是被礼教强硬压迫的小孩,否则小男孩们的天性都是自由散漫、恣意天真的。   爬树这种事,对白谨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原本他以为左安礼这样的公子哥会当个甩手掌柜,光风霁月地待在一旁,只笑看他爬树,或者是让另外的小厮来帮忙。   但没想到他会亲自爬上来,而且还因为他学过武艺,所以姿态翩翩潇洒,动作规范娴熟,一点都不像是传说中那样举止言谈都如教尺般的读书人。   “小谨,接着!”白谨愣神间,左安礼就摘了一串桂花在手中,正望着他笑。   茶褐色的眼瞳里映出几许残阳,仿佛是洒进瞳仁里的碎金,波光潋滟,熠熠生辉。   他撞进云中皓月般的笑颜,为着失真的美单纯得感到惊心动魄,无关情.色,只有对一种美好事物的向往与喜爱。   “哇,哥哥好厉害!”左二郎清脆甜甜的小奶音打断了白谨的走神,他惊醒过来后,连忙拿着玉娘的花篮来接左安礼扔下来的桂花。   巴掌大的小脸仰头看人,晶亮澄澈的眸子里映出来的大抵就是全世界了。   白谨不知,欣赏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欣赏他。   谈及其他情感太过复杂,其实都是对漂亮之物的一种单纯的好感。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中元节敬老人,风太大了,把纸钱吹跑了,我就跑啊跑去追,太久没运动还闪着腰了。被嘲笑了好久,社死.jpg   家人们,一定要注意身体,多多锻炼! 第14章   现在白谨有挺多的桂花,这次要拿来贩卖,还要拿给左安礼看看,自然得弄得精致一些。   草木灰提取碱水的操作他已经很熟练了,现在可以弄桂花精油,这样做出来的香皂会更精致美观。   这时候没有玻璃等精密的仪器,就得换原始的方法来做精油——压榨法。   就是将桂花等植物捣碎,拼命捣出汁水来,然后用细密的筛网过滤几遍,只剩纯粹的花汁,风干浓缩后就是植物精油了。   他可以省去最后一步,反正都是要融进一块香皂里,自然不用太麻烦。   玉娘将他需要的容器跟油都一块拿了过来,县令家有钱,可以拿出手的是更适合做香皂的橄榄油。   橄榄同时是一味中药材,价格也不便宜,白谨买倒是买得起,但让他自己买肯定是舍不得的。   夜间天气凉,他把阖上盖子的容器装进大水缸里用冷水冰着,这样冷却得更快。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明天一早冷凝成型啦。   一夜过去,白谨睡得相当舒服,晚上连梦都没做,一觉就睡到天快蒙蒙亮的时候。   幸好他养成了生物钟,没有日上三竿才起床,这个时间恰恰是府里的下人起来忙碌的时间段,不早也不晚。   万籁俱寂被活动的热闹人声打破,尤其是东院,这儿本就是早早起来干活的下人们居住的地方,更是热火朝天。   白谨揉揉惺忪的双眼,洗漱时用的杨树枝加粗盐,他琢磨着要不要努努力,把牙膏给支棱出来。   像这样简单的生活用品,平日里刷刷短视频就能看个新奇,制作方法也记在了脑中,倒不是特别困难。   他还欠着系统的钱,也没想着要大杀四方搞出什么大杀器用用,更何况之前跟系统闲聊时,它就提过不会拿出超出这个时代水平的科技物出来。   总之,白谨这个没有勃勃野心与足够的实力支撑的家伙,相当从心地选择摆烂。   晨光刺破薄雾,朦朦胧胧的光线落在窗户边,白谨赶紧将自己辛苦做出来的香皂扒拉出来。   放在阳光下左看右看,比上次做的精致得多,白谨满意地跑去找左安礼。   左安礼身边跟着个脸上有些雀斑的小厮,见到白谨跑过来,很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像白谨这样从小就跟着左安礼的人,是会成为他的长随。   左安礼的父亲左县令,身边跟着的长随就是他的亲信,也是从一个乡里带出来的。   可能很多人都会认为寒门哪来的资本找随从,但其实这是很多现代人的思维惯性错误。   在古代,寒门其实就相当于刚发家的小地主或者几代又算不上世家的大地主,不太可能是真正的农民。   真的农民每年交税后要填饱肚子都难,就算出了几个能买得起笔墨纸砚的人,那也是朝着培养账房先生、衙门小吏出发的,又怎么可能供得起一路考上状元的学子呢?   所以十几岁的小厮不乐意乃至于嫉妒白谨,都是因为他跟着左安礼,前程肯定比他当个小厮要远大。   白谨倒是没有心思注意他,兴致勃勃地朝着左安礼奔去。   左安礼却淡淡地扫了小厮一眼,将一切了然于胸。   “你先下去吧。”他冷淡地吩咐。   小厮再不甘心也没办法,他不可能对主家表现出半分不从:“是,少爷。”   白谨等人一走,就欢喜雀跃地从背后拿出他切好的一小块香皂,眼睛完成了明亮的月牙,开怀道:“少爷,你看!”   在白嫩的手心里,正正方方躺着一块米白色的固状体,清透似玉。   左安礼都从他眉飞色舞的神情感受到那份快乐,忍着笑意问:“这就是你说的香皂。温润有方,冰晶清韵,倒是脱胎玉质独一品*。”   “嘿嘿,少爷可以试一试。”白谨毫不谦虚地接受这份夸赞。   左安礼也不客气,净手的铜盆还未撤下,他刚刚已经洗过脸了。   这会子将刚拔.出的玉笋般润白的双手放入水中,八岁孩子的手已经能初见未来之日修长漂亮的形状,就连骨节都长得端方。   白谨忍不住看看自己的手,比起白,更多的是粉,关节处尤甚,特别是指尖,有点儿类似春天初绽的桃花瓣颜色。   他觉得怪别扭的,刚挪开视线,就发觉那位小公子正顺着他的目光落在他的双手上。   两人对视,都怔了一瞬。   还是左安礼率先打破这份诡异的安静:“把香皂拿来吧。”   白谨耳根微烫,他在小孩子面前犯蠢了。真丢人。   默默唾弃自己后,他连忙就连手中的固体物拿给左安礼:“搓出白色泡泡,然后再用清水净手可以了。”   左安礼失笑:“我知道。”   垂眸后才能对视的目光,白谨几乎是一瞬间就领悟了对方的意思,脸涨红了,这回是气恼的。   他被一个孩子当做更小的孩子哄了!   真的好羞耻。   白谨将香皂递给左安礼后就捂脸,用自己微凉的双手给滚烫的脸蛋降温。   左安礼亲手试验了这被称之为“香皂”的物体,滑溜溜的,确实非常好用。几乎是刚抹在手上就出现了白色的细小泡沫,搓揉两下,产生的泡沫就更多了。   虽然他们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平日里的澡豆却是不缺的,这香皂要比澡豆好用,去污效果想必也极好。   用完之后手上还留着淡淡的余香,这香还是昨日他亲自去采摘的桂花香,本就年纪不大的左安礼眼睛亮晶晶的,倒是品味到这独特的趣味。   “这香皂贵吗?”他这次竟还问出了一个比较符合年龄的傻问题。   要是真贵的话,白谨手中哪能有金钱支撑他将东西做出。   说完他就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飞挑的凤眼难得有几分沮丧:“我真是犯蠢了。”   白谨笑眯眯地摇头:“成本不高,主要是方子好。”   这都是前人总结出来的经验,感谢智者!   左安礼望着抬高下巴,像只小狐狸一样骄矜得意的白谨,微微愣神。   从小到大,他还没见过这么不谦虚的人,一举一动都和常人不同,他觉得很有趣。   给枯燥乏味的苍白生活增添了一抹新奇的色彩。   白谨摸着下巴,重点放在了左安礼刚才说成本不高这话上面。   他眼睛越来越亮,仿佛是特意洒了一把星星在里面。   他一个人卖几块香皂能赚多少钱啊?就算加上他娘亲,也最多不过赚到几块银子,要是有人合作就不同了。   他完全可以卖方子,然后以分成合作的方式,签字画押按手印,没准还能卖到大江南北去。   至于人选嘛,白谨布灵布灵发光的眼珠一挪,锁定到左安礼身上。   纤瘦的小少年正用白色巾帕擦手,脊背一凉,总感觉被什么盯上了。   作者有话说:   屈原的《九章》:脱胎玉质独一品 第15章   “少爷~”白谨这一声喊得百转千回。   左安礼愣是被他突如其来的夹子音吓得生生一抖,“你是说,要用这种分成的方法与我合作?”   别以为这些清贵的世家公子哥对商业之事一窍不通,相反,自小被掌家并要管理事无巨细的账房、铺子的母亲带着,左安礼在耳濡目染下非常清楚白谨提出的思路有多么新颖。   而且可行性还很高。   他再仔细梳理一遍:“你当真不怕我们家抢了你的方子,并且把你赶出去,死活都不承认?”   虽说左安礼虚岁只有九岁,但他可不是被父母护在羽翼下的小鸡仔。   只有一两岁的时候就要躲着世家大族施压下的明枪暗箭,不过那时候年纪小他记不住,只听父亲提过一嘴。三四岁就被父亲待人接客时往手下一抄就带去了,也是相当的不拘小节。   他母亲在灾年搭棚施粥时,也会顺道把他给捎上,见证喜怒哀乐的人生百态。   所以左安礼根本不像他表象展现出来的这么端方君子,温润无害。   该有的心机他不缺,不该有的厚黑之道他也有。   不过,这样的小小算计就不必让面前单纯可爱的小书童知道了。   左安礼温和友善地笑着,白谨对他更放心了。   还是那句话,知识是掌握在人手中的,白谨坚信左家不会这么短视。   只区区一个香皂方子就弄得这么难看,别说还是个地主家出身又考中状元的左县令,就是世家出身的左夫人眼皮子也绝对不会这么浅。   他小手一挥,气宇轩昂也掩盖不了自己的嘴甜:“少爷和夫人都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的人了,我相信你们的品行。况且,杀鸡取卵这种事,我相信你们肯定是不屑于去做的。”   左安礼摇了摇头,“你啊,还是太嫩了点,人不可貌相这个道理知道吗?”   白谨微微一笑,并不反驳:“谢谢少爷的教导,我下次一定会注意的。”   比起被人当作城府颇深的人而警惕,他很乐意被人看做是个懵懂幼稚的孩童,这样的人谈生意时往往更容易被人轻视,再占据更大的便宜。   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细节。   左安礼出钱出人,白谨出方子,两人一拍即合,你七我三,这个小小的生意就偷摸定下了。届时只需要找个看得顺眼的商铺,就可以谈谈合作的事宜。   大人们对此是一概不知的。   教习武功的师傅未到,左安礼拿出书先默记背诵。白谨无聊,只好按捺住自己奔腾似野马的性子,翻看书籍让系统扫录下来,换取点积分。   蚊子再小也是肉。   像他这样的负债大款是没资格嫌弃并拒绝的。   左安礼见到白谨也在“刻苦”读书时,满意一笑。   众生皆苦,独苦不如大家一起苦。   在这样读书、做功课的忙碌下,两个小孩就等着十日一次的休息时间去找合适的生意伙伴了。   这个人必定要他们亲自考察过后,合格了才行,否则他们就是在为别人做嫁妆。   几天匆匆忙忙就过去了,被白谨好奇已久的左县令也总算是归家了。   毕竟广兴县不算特别大,十几个村子转几天怎么也能转完。   若是负责任的县令,不仅仅是看看农田,还会仔细询问村民生活问题,劝课农桑不单是一句空话而已。   结合县衙里的卷宗资料,或许还能在试验中走出一条让百姓富裕、繁衍生息的道路。   财政一上来,交的税就多了,还能让百姓安居乐业,政绩更漂亮,这就是一举多得的事。   可惜很少有县令能真心实意地对百姓好,大多数是想法设法地汲汲钻营、贿赂讨好上官去中县,对下县采取守成的态度,更多的是一事无成。   不犯错,也不立功。   如果不是左县令这样自请外放,愿意从京城里跑来为民做事的人,恐怕广兴县调来的县令还会是同前县令差不多、或者稍微好一点的县令。   此去下乡,左县令一行人都晒黑了许多。   看到那俊美非凡、面如冠玉的左县令,白谨倒吸一口冷气,这比后世里收割万千少女的偶像们还要好看。   若是再年轻些,白几个度,恐怕还要更英俊潇洒些。   而结合了左夫人与左县令两者相貌优点的左安礼,小小年纪就展现出超凡脱俗的相貌,日后受欢迎程度可见一斑。   他可是听左家的仆从说,左县令年轻时在京城受欢迎程度可是到了看杀卫玠,掷果盈车的地步。   就是去京城述职时,还有不少命妇贵女偷偷瞧他。   一众人现在粗糙了不少,左县令归家后马不停蹄地处理完了县衙的公务后,在家沐浴更衣,到晚间用膳时才出现在一大家子人面前。   左夫人也早已习惯自家夫君为民为公负责的态度,不仅不会生出半点怨气,反而会为他打理好府中的一切,不会让左县令操心半点家宅的琐事。   左家没有糟心的侍妾通房,左县令难得坚守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准则,这对夫妇堪称古代的模范夫妻。   左县令为人和气,处事周到,就是对白谨一个小小的书童都相当友善。   “大郎,过来。”左县令温和道。   左安礼彬彬有礼,既有君子的儒雅,亦有孩童的率性:“是,父亲。”   这对父子与寻常家的父子相比稍显生疏,或许是左安礼过于成熟,不像左二郎那么天真可爱,让左县令享尽了天伦之乐。   又或许是左安礼长子的身份,注定了他会被父辈重视、要以严厉的要求对待。   古代的大人们看中一个孩子时,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考校对方的功课、学识,左县令回家找上左安礼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   哪怕是白谨这个小书童,他也没有忽视,耐心地问了几道问题就放他们离开了。   白谨在与他相处中,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左县令严肃后,就展现出自己的慈父姿态,抱着左二郎蹭他白嫩的小脸蛋,左夫人掩着帕子低笑,又有些心疼夫君这段时日的辛苦工作。   “都快别傻愣着了,快来吃饭。”左夫人招呼着:“二郎,今日有你最喜欢的凌源烧鸡。”   左县令提着自家的崽,忙凑上来:“夫人,那我呢?”   左夫人柔柔一笑,亲昵道:“也有你最喜欢的羊汤。”   不说一大家子人对今天丰盛的菜色有多么期待,就是白谨一个曾经(划重点)接受过比过江之鲫还要多的美食的现代人也不能例外。   凌源烧鸡是营州的特色美食,又被称之为熏鸡。管家特地选取的肥鸡,加入各种调料后放进锅中烹煮,使得鸡肉表里都熟透,最后放进熏笼里熏制。   最终端上桌的熏鸡表皮呈现金黄微焦的诱人色泽,香气扑鼻。撕下一块鸡肉放进口中,咸淡适度,汁水爆进口中,味道极佳。   白谨吃得头都不抬一下,左二郎更是整张脸都埋进了碗中。除了大人们,也就只有左安礼能保持优雅端庄的姿态。   左县令喜爱的羊汤主要是用羊杂熬制而成,羊肉膻腥味重,所以要配多种香料压制,但又不可喧宾夺主。最后加入羊骨头熬成老汤精制,才做出羊汤。   在冬日喝下这么一碗汤,通体都火热滚烫,舒服温暖起来,是最受当地人喜欢的一种汤了。   白谨喜欢拿汤泡白米饭,汤汁肥而不腻,泡足了鲜美汤汁的米饭更加香甜可口,一次性吃个两碗是简简单单的事。   别说左二郎等人,就是左县令看着他津津有味的吃相,也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认识到饭菜的美味可口,都多舔了些饭。   这也算是另类的秀色可餐了。 第16章   “白谨,侧门有个自称是你娘亲的人来找你了!她说她姓张,应该没有找错人吧?”   门房在午休时间跑来找到白谨,兴高采烈地告诉他这个消息,张氏为了讨好他们这些下人,还顺带提了一包乡下的简单吃食。   不过门房没收,就是想靠着这事跟少爷关系亲近的白谨打好关系。简简单单,顺手而为帮一把就行了。   白谨没想到他的娘亲会突然来探访自己,好在他心里是有过盘算的。张氏能忍耐到现在找自己,已经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了。   他看了看天色,估摸着还有一会儿才到“上工”的时间,便拉住门房,叮嘱道:“你帮我跟少爷说一声,我晚一点儿到。”   门房呐呐道:“好。”   他不太会拒绝白谨,更是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虽然主家良善友好,但周身的气度不凡,仅仅只是通身的贵气就不是他们这些泥腿子能随意打量的。   尤其是他们家的大少爷,看似只是个温润清雅的小娃娃,实际手段强硬,年幼就气势逼人,还是主人家当下一任家主培养的。   他这样的人,哪里敢特意跟大少爷接触呢!就是讲个话,都要抖个半天。   刚睡过午觉的小厮从房里走出来,门房洪亮的大嗓门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下人们居住的距离不远,他难免顺道听了一耳朵,知晓了事情的经过。   见门房一脸窘迫地站在原地,脸上有着雀斑的小厮眼睛一转,笑嘻嘻地凑了过去:“丙哥,我刚好有空,可以帮你传个话。”   门房眼睛一亮:“真的吗?”   这样不需要人力的小事就是说一嘴、跑个腿而已,算不得什么重活,许多关系好的仆从都乐得帮这个小忙。   “当然,咱都是帮主家做事。”小厮义薄云天地拍着胸膛。   “那就谢谢你了。”门房憨笑道,没发现小厮眼中快速闪过一丝鄙夷和不屑。   午后过了最炙热的时间,光线仍旧强烈,阳光给高墙门院抹上淡淡的金辉,葱郁浓绿的树叶从墙院探出头来。   张氏从未跟这样金贵有底蕴的人家打过交道,何况这还是个官爷的府邸。   想到从前的屈辱,她更是在温暖的阳光下打了个寒颤。若不是自家孩子在这里,想必她一辈子都不会再踏足这种地方。   她紧张得双手都绞在一起,怕给白谨添麻烦,又实在放心不下这孩子。   天底下少有父母不担忧在外的儿女。   就算她再怎么惧怕白谨独自一人去县令家做书童这件事,也要分出信任在他身上,更多的听从白谨的意见。   其一是白谨并非第一次进城,他每次带回来的钱财已经证明他有足够的实力撑起这个破败的家。   其二则是财政大权掌握在谁手中,那人在家里的话语权就更高,这一点在底层阶级更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就算是古代这样以孝为先、阶级森严的时代也不能例外。   “娘亲——!”脆生生的清甜嗓音一喊,熟悉得张氏眼眶一热,激动的泪水从眼中滚落。   白谨微怔,别说在前世是个孤儿,他没能体验过真正的亲情,就是现在,十岁的身体里其实住着一个二十几岁的成年人,也让他特别羞涩。   同时心里翻涌出某种特殊的、滚烫的情感,反正让白谨描述的话,他是说不出这种奇怪的感觉究竟是怎样的。   白谨只能用行动来表示,他扑进张氏的怀里,像倦鸟归巢,鲸鱼入海,和寻常孩子没什么两样地跟母亲撒娇、亲昵。   这对母子温存了一段时间,仿佛不是几天未见,而是几月几年。   事实上,张氏亲力亲为地将孩子抚养长大,孩子更是第一次离家这么久。   让一个母亲不惦记自己疼爱的孩子,是绝对不可能的。   “青奴,你都瘦——”张氏抚摸着白谨的脸上,捏到那因每天好吃好喝而愈发红润白嫩的婴儿肥时,她说不出违心的话来。   她只能因孩子还年幼就辛辛苦苦出来干活养家糊口这种原因而难过,并且默默垂泪着。   白谨一时无言,这是一个母亲对不能给孩子极好生活的愧疚,他只能换种方式来安慰:“娘亲,我在县令家干的挺好,夫人与公子都是顶好的人。县令也是个一心一意为百姓的父母官,您不用担忧我。”   他说起自己在县令家的生活,张氏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   他抬起尖润的小下巴,眉飞色舞地跟张氏说着自己读书多么神气,连先生都大为夸赞,张氏安静地听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脸上带着满足、骄傲的笑容。   没了糟心的事情烦扰,她的孩子又能立起来,并且未来可期,还有什么值得她气愤的呢。   白谨从侧门跑出来时,见到张氏的第一眼,就发觉她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欣欣向荣的日子让他相当满意。   张氏又拉着他殷切叮嘱,就算是一件翻来覆去说上好几遍的小事,白谨都耐心听着,并时不时地应下,好让自家娘亲相信他是个乖宝宝,从而放下心来。   “你眉心的小痣一定要藏住了,知道吗?”张氏严肃地耳提面命,“毕竟当初给你上的是男子身份,若是更改,就是欺瞒官府,要受惩罚的。”   白谨晓得事情的严重性,保证道:“我会的,娘亲你就放心吧。”   除此之外,张氏还在话口中提及了白谨大伯父一家。   白谨眸中戾气一闪而过,担心道:“娘亲,他们一家又来找你的麻烦了吗?”   张氏摇摇头,嘴角翘起,讥诮地说:“他们家可没有精力来找我,应付之前那个小混混都还来不及。弄得村子里鸡飞狗跳,村长都来骂过他们家好几次了。”   仇人的不痛快是保持好心情的最简单方式,张氏提到这事时,就连眼尾的皱纹都松快不少,眉眼间的愁绪也明显消散。   张氏都懒得在白谨面前用敬称了,直接了当地说:“白老大一家现在还得捏着鼻子给混混钱,那人赌了一次输光后今天又来找白老大了,估摸是把他们家当成下蛋的母鸡了。不过我觉得那混混把白老大逼狠了,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白谨捏着下巴沉思,混混确实可以牵制白老大一家不来找娘亲的麻烦,但在他看来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他要一次性把白老大这么一家极品亲戚斗到底,那一家子可没什么好人。   张氏的银簪子被白老大女儿抢走,儿子也是赖皮混子,跟他们父母是一个德行。   白谨于是就没让张氏立马回村,他觉得这是一次机会。   “娘亲,你听我说。”白谨抓住张氏的手,神情严肃地说:“左县令和上一任县令不一样,我与他相处这些天来看,他绝对是一个公正的人。就算是街坊邻居的鸡毛蒜皮之事,他都能判的堂堂正正,让人心服口服。”   县令一来,凭借说一不二的强硬手段就足够在县城树立自己的威信。   白谨认为,不管左县令是不是在做戏,他都可以利用这次的东风让县令主持公道。   县令既能立威,他又能讨个公正。   是一石二鸟的好事。   张氏身体小弧度地颤抖着,她仿佛预料到知道自己的孩子要说什么,只是她仍旧难以忘却在高堂当日被人杖责的恐惧。   白谨没有多说,只是轻轻抱住张氏,拍着她的脊背安慰,等对方冷静下来,才继续说服她:   “如果我们不一次性让白老大一家翻不了身,他们家就会更加嚣张跋扈。您也知道,他们存了想卖掉我的心思,要不是您命大,他们早就谋.财害.命成功了!难道您要一直留着这样的威胁在身边吗?!”   若是刘先生在此,可能就要对他的“咄咄逼人”破口大骂,斥责他不孝了。   但张氏却在听着白谨交心的话中眼神坚定起来,她可以不管不顾自己的死活,但绝不容许外人将主意打到自己的孩子身上。   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不退让! 第17章   白谨跟张氏约谈好,让她在县城里的小茶馆等自己,他决定去跟夫人请个假,然后陪同张氏但县衙中状告白老大一家。   好歹将亲娘给安抚好了,白谨松了口气,立马朝着左安礼的院子走。   这事毕竟要去跟头顶的小老大讲一声,白谨还是知道自己紧要在意的人是谁。   院子里格外的安静,刘先生居然还没开始讲课,难道是只布置了功课让他们完成吗?   没听到之乎者也以及刘先生慢慢用故事叙述含义,白谨略微有些诧异。   等他一跨进房内,就发现了不对劲——   小厮正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哭诉着什么,他语速过快,声调凄凉,白谨一时间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刘先生老神在在地坐在一旁,事不关己地喝着茶,手里正捧着《尚书》读。   刘善正坐书桌旁写功课,像屁股下有钉子一样坐立不安,时不时地朝小厮这好奇地望来一眼,被刘先生警告地看了一眼后才有所收敛。   白谨被这奇怪的一幕弄得紧张不已。   “白谨,他说你娘亲故意收买门房,偷奸耍滑躲懒去了,是真的吗?”左安礼语气中调侃多过质问,弯眸微笑的模样让白谨浅浅地放下心。   要是左安礼真信了这套说辞,小厮也不可能跪在这鬼吼鬼叫了。   “当然不是,我第一次上工,娘亲不放心我,特地赶在中午来见我一面,不是很正常的事吗?”白谨一脸无辜,他想破头也不明白为什么小厮会用这样拙劣的谎言来对付自己。   小厮显然相当不服,气恼地说:“马夫说看见你娘给门房塞东西了!况且才一旬不到就请假,你这样的人会认真做少爷交代的事吗?!”   他其实也不是自己一拍脑袋就想出这么个计谋来,而是有迹可循。   县丞家公子的书童就是被这般挤兑走的,只需要三言两语挑拨给主人家就轻轻松松搞定一个人。   不是很重要的岗位,就算书童没做错,但经过添油加醋,主人家心里也会不舒服,宁愿换个人也不想让他们“尸位素餐”。   可惜他遇见的是经历过乌烟瘴气世家争斗的左安礼,对这点小手段简直看不上眼。就算是拿到左夫人那里说理,他们更厌恶的还是爱挑拨离间的下人。   白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话说,这是宅斗吧?!   对了,这肯定就是宅斗!   他居然也经历了电视剧里才有的宅斗剧情!!   刚才的忐忑不安在此刻全都化为乌有,白谨隐隐还有些激动兴奋。   左安礼不太理解旁边的小书童怎么忽然情绪激昂起来,他平静地说:“哦,是吗?他不认真,难道你就很负责了么?”   小厮见左安礼年纪小,只以为方才对方让他跪下是因为他冲撞了看重的书童,丢了面子,完全没想过其他。   这会儿神色和缓了,肯定是被他哄骗了过去,便谄媚讨好地说:“只要是少爷吩咐的事情,小的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   他之所以摆明了嫉妒白谨,就是因为自己也读过书,咬文嚼字不在话下,最后却只能成为一个跑腿的小厮,这让他怎么可能甘心!   左安礼眼睛流露出讽刺:“本事不大,野心不小。心气如此高,我这留不下你。”   小厮脸色骤变,不清楚自己是哪招惹到了这位小少爷,仓惶求饶:“小少爷,您在说什么?小的哪里做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就不必……麻烦夫人了吧。”   左安礼神情微冷,不欲多做纠缠,直接叫护卫进来将人给带走了。   心比天高的下人是用不得的,将他交给娘亲就行。   他又恢复了温和清雅的模样,半点看不出刚才的凛然气势,拱手道:“让先生见笑了。”   刘先生摆摆手,“无碍,你处理得很好。”   白谨看得目瞪口呆。   却不想突然被刘先生抽中提问:“白谨,你从这件事看出了什么?”   白谨倏地被点名,磕磕巴巴地说:“身处高位,总、总是会被人嫉妒、陷害?”   刘善噗嗤一笑,左安礼嘴角上扬,温柔地没笑出声来。   白谨尴尬地挠了挠脸蛋。   结果下一个遭殃的就是出声的刘善,刘先生对他可就没这么客气了,“刘善,你来说说。”   刚刚还幸灾乐祸的刘善瞬间苦了脸:“我觉得吧,白谨做事应该警惕点儿,不应该随便就被人抓住把柄。比如这次请假,你怎么还让一个讨厌你的人来帮你呢,这不是赶着让人陷害吗?”   白谨诧异道:“我是让门房来跟少爷说的。”   刘善比他还震惊:“是吗?”   刘先生哭笑不得地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真正想要害你的人,千方百计都会找出谋害你的方法。为师要跟你们讲的这一课,是在为人处世上……”   白谨不敢打断刘先生的讲课,只是他还有要事要办,一时间如坐针毡。   左安礼眼角瞥见白谨额头上冒出的细密汗珠,轻咳了一声,适时断在了刘先生停顿之际。   他目光清澄地对刘先生说:“先生,抱歉。学生想起来有要事还要去找我娘亲,能否让学生请个假呢?”   刘先生本来就是县令家给左安礼单独请的夫子,要教导的其实只有他一人,自然无有不应。   左安礼自然而然地拉着白谨出来,笑吟吟地开口:“说吧,发生什么事了?我看刚才就跟有针扎你似的,眼睛也到处乱瞟。”   白谨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嘴甜地说:“少爷果然耳聪目明,在下甘拜下风。”   左安礼捏了捏他的手心,“行了,少拍马屁,说正事。”   白谨收起了嬉皮笑脸的神色,眼里滑过一道寒芒,面容冷肃地说:“我想跟夫人告假,去状告伯父一家!我的……亲伯父。” 第18章   兴许别人听了白谨胆大妄为的话会惊怒、怀疑,左安礼却是把他拉过来,摸摸他的小脑袋。   他们相处不久,但左安礼看人很准,知道白谨绝对不是不孝不悌的人。   那么白谨这么做,肯定有他自己的缘故。   左安礼没多说,只用行动来表达他的支持。   白谨诧异,微微瞪大了清透的眼眸,埋藏在心底的怨恨和怒气逐渐淡化,他将白老大对自己家做出的、耻于喧诸于口的事情一五一十给左安礼道来。   左安礼听得拳头硬了,咬牙切齿地骂道:“畜生。”   白谨眼睫上沾了几粒泪珠,眼睛上蒙了一层水雾,他万万没想到左安礼这样啊的端庄俊逸君子会突然口吐芬芳,那点委屈就化成了好笑。   他咧开嘴:“我要去跟夫人请假。”   左安礼:“不去跟我父亲说吗?”   白谨摇摇头:“我们还是要按律令规程来办,不能开走后门的先河。”   左安礼的嘴唇微不可察地弯了点弧度,温声细语地说:“好,你放心吧,我父亲一定会秉公处理,还你们一个公道的。”   白谨眼睛弯成了月牙,重重地“嗯”了声。   左夫人是位明事理的女子,她性格温婉,但也有强硬的时候。听了白谨的遭遇,重重拍在扶椅上,怒火滔天:“岂有此理!居然还有这样不仁不义、不慈不悌的刁民!”   她其实更想骂前县令也是个草包玩意儿,但两个孩子都在这,而且平头百姓不可妄议朝廷命官,便把到嘴的骂声咽了回去。   白谨弯腰:“谢夫人体谅,我同娘亲会将此事告上县衙,我坚信左县令肯定会秉公办事的。”   左夫人招招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告诉你娘亲,千万不要害怕,我们一定会主持公正的。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可不能让坏人得逞了,知道吗?”   同为女子,她怎能不知白谨娘亲的难处,而正是这样,才不能退!   白谨感动地抽了抽鼻子,点点头:“我会的,谢谢夫人。”   左夫人等白谨离开,视线才放在自家儿子身上。   身为亲娘怎么会不了解自家孩子呢,何况是左夫人这样既有手腕,又有善心的女子。她看着自家大郎硬生生将自己活成了疏离克制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孩子的灵动活泼。   也是白谨来了后,他才稍微像个正常年龄男孩那样“调皮”了点。   她见对方坐立难安的模样,忍不住欣慰一笑,这孩子也算是有了自己的朋友了。   “我见你也听不进去了,罢了,许你放纵一日,去观审吧,也算是涨涨见识了。”左夫人打趣地说。   左安礼面皮薄,闻言脸都红透了,也不跟自己的亲娘客气,弯腰道:“多谢娘亲。”   八岁大的孩子又补足了营养,已经长到母亲胸口那么高了,左夫人略微惆怅。   儿大不由娘啊。   骄阳似火,炙烤大地。   都抵不过白谨心头的火热。   他想,这世上还是好人居多。不论是帮他的钱婶娘,还是大勇哥,亦或是现在的左夫人,都愿意对他伸出援手。   他加快了去县城里最大那个茶楼的脚步。   在古代诉讼也是有要求的,非农闲期不受理,非正常天气不受理,官员出公差、新旧交接不受理,节假日也不受理。   四舍五入,老百姓真正能诉讼的时间也就只有三十多天。   当然,恶性的刑事案件要除外。   白谨正好撞上了农闲时间,但他也认为,自己的案件属于刑事案件了。白老大算得上是□□,他又有证人证据,为何不告?   张氏在茶楼的大厅里坐着,等得心急如焚,其他人隐晦的打量目光让她十分不安。   这样的煎熬终于在等到她的孩子时缓解了,她只能从白谨身上汲取力量和安全感。   她那比野草还要坚韧生长的孩子也不会让她失望。   白谨拉着张氏的手,目光坚定,义无反顾地说:“娘亲,我们走吧。”   上一次全是张氏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痛苦挣扎,群狼环伺,没有任何人的帮助。   就是青奴,也因生性胆小懦弱,无法为母亲撑起一片天。你能责备一个十岁的孩子么?   该埋怨的,该痛恨的永远不是受害者。而是那些贪婪狠毒、心胸狭隘的加害者。   衙门大大方方地为来来往往的百姓敞开,新县令来了不过十几天,周围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这位县令是个负责任、有底气、有规划的好县令。   就是连站在门口守卫的衙役都精神了不少,整个衙门焕然一新。   张氏有些愣神,她都没能反应过来。   白谨牵着她的手就走到了衙役面前,脆生生地喊道:“衙役大哥,我带我娘亲来办理诉讼。”   衙役很惊讶,他们这个偏僻的小县城,有什么财产纠纷、感情矛盾一般闹到村长、里正那儿就给解决了。   百姓大多畏惧当官的,很少有来县衙的。   他总觉得那小孩身后跟着的女人有些熟悉,不过一时间没能想起来在哪见过。   张氏不打算一直蹲在孩子身后,款款走出,一字一句地说:“我来告孩子的大伯,他买凶害人!”   冷硬的口气,微颤的腮帮,可以看出眼前妇人的不平静。   衙役终于从生锈的记忆中想起了这人是谁,不正是被那个糊涂县令冤枉的可怜女子么。   他都能看出来那个泼皮无赖有多么贼眉鼠眼,谁家村子没出过这样寻衅滋事的地痞流氓。可惜他只是个办事的衙役,上头要下令,为了一家老小也只能照做。   “这次的县令是个好人。”衙役只能意味不明地说出这句话来。   白谨连忙弯腰道谢:“多谢衙役大哥的提醒。”   张氏也盈盈一拜。   左县令一直在高堂上处理公务,见到白谨有些惊讶,听明了来意后,抽出一张纸给他:“你要写状纸给我才行——会写吗?”   白谨点头:“我会。”   若是有百姓不识字,这一步就会麻烦县令的师爷或者县丞来办。   待他将事情的经过全都写清,左县令就收下了他的状纸,案子就在官府这儿记下了,相当于“挂号”。   他从卷宗里翻出了前任县令里潦草处理的经过,扶额叹气。   “别急,这事彻底弄完可能要等明天了。”   左县令派差役去拘传被告和相关人,还有搜集白谨提供的证据,这些都要花费时间。   白谨颔首表示理解,张氏在一旁都插不上话,只能用欣慰和担忧的目光看着他。   “今夜就让你娘亲住县衙吧,后面还有房间。”左县令道。   白谨摆手:“不用麻烦县令了,娘亲住我的房间就行了。”   张氏也在一旁应和,她也不敢多麻烦当官的。   左县令挑眉:“那你呢?”   白谨哑然。   谁知小门处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清越声音:“他与我同住。”   作者有话说:   小左,你可真不客气   指指点点.jpg   古代真正打官司是件很痛苦很困难的事情,如果不是被逼入了绝境,一般人都是不会鼓起勇气打官司的。不像现代,还能请律师,就算你本人不到场也能受理。 第19章   这句话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撩开帘子出来的是位小小少年,月白腰带束着白色衣锦,衬得他人愈发挺拔如松。   左县令眉心一跳,发出爽朗的笑声,“你对朋友倒是诚恳大方。”   左安礼也不忸怩,含笑道:“都是父亲教导有方。”   他们这边一来一回,张氏也算是理清了头绪,想必这位就是县令家的公子,白谨的顶头上司了。   按理说他对白谨如此看重,张氏理应高兴才对,不过她听了左安礼的话却是面色一变,强颜欢笑道:“就不必麻烦公子了,我们家已经接受县令相助良多,要是再这样下去,实在是良心有愧。”   白谨也随声附和:“是呀,公子,我怎么能跟你一起睡呢?”   左安礼笑弯了眸子,难得没能维持住君子仪态:“我房内还有个小榻,你待了这么几天,就没注意到么?”   白谨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耳根涨得通红,嘀咕道:“随便观察别人房间多不礼貌呀,而且我才来几天,地皮都没踩熟。”   最重要的是,他经常待的地方是讲课的书房,还有下人的房间,最多就是厨房或者饭厅了,哪来的机会特别注意左安礼的房间呢。   张氏松了口气,给左县令行了个大礼,“多谢县令爷的大恩大德,草民和草民的孩子一定会谨记您的恩情。”   她要再拜左安礼,被对方制住了。   左县令也淡淡地说:“不过是按我大黎律令办事,当不得谢。”   他自请外放的原因之一就是要从百姓中寻找让国家富裕、朝廷强盛之法,这绝对不是只死记硬背书本,在朝中高谈阔论就能解决的。   现在一看,本是当官者理所应当为百姓解决问题,却被百姓如此感激,该惭愧的是他们这些拿着俸禄的人啊。   *   白谨叽叽喳喳地跟张氏分享他的生活,说左夫人很好,每天都让他和主人家一起吃饭,饭菜特别香。左公子也很温柔,没有世家公子的纨绔脾气。   张氏眼眶微红,“老天保佑,我们这是否极泰来了。青奴,今后你一定要报答县令和夫人的恩情,对公子一定要忠心耿耿,切莫偷懒推辞。”   白谨点头如捣蒜,“放心吧娘亲,我晓得的。”   除了上次那个小厮,左家下人们都挺和善,相处间有来有往。尤其是知道上次不小心害了白谨的门房,对白谨和他娘亲就跟友好了。   夜明星稀,凉凉的风从桂花树间穿过,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   夜晚的花香混合着清风钻入鼻腔,白谨打着呵欠用杨柳枝漱口,他蹙了蹙眉,他之前就该想方设法将牙膏一块儿给弄出来的。   他洗脸的时候就顺便跟左安礼提了一句眼里满是跃跃欲试,要不是太晚了,点油灯费钱,他可能现在就想试试了。   左安礼托腮,没好气地说:“你倒是一点儿也不紧张害怕,明天你可是要上衙门公堂的啊。”   白谨浑然不在意,“证据确凿的事儿,我又不是坏人那一方,我怕什么?”   左安礼点点头:“是这个理——你说的牙膏是又何物?”他转头感慨道,“你这小脑袋里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白谨吐了吐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曾经捡到过一本方子,里头有各种各样的造物,序言写着墨家巨子所作。可惜的是方子丢了,不过幸好我凭借聪明的小脑瓜全给记下来了。”   说到底,左安礼也还是个八岁大的孩子。要是换成老奸巨猾的左县令等人,可能还会怀疑白谨的说辞,坚决不停他的胡编乱造。   但左安礼只是想了想,觉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也偷看过父亲书房里的杂书(话本),里头的主人公都有神奇境遇,没道理其他人碰不上。   于是他点点头,还安慰白谨:“记下来就很不错了,你可千万别忘了。这些方子以后可能会成为你安身立命的资本,也不要遇见谁都说,小心把你抓了去,就让你写方子。”   白谨听出了左安礼话中的关心,笑嘻嘻地说:“我可不是那种交浅言深的人,我只跟少爷你说,咱俩现在算是好朋友了吧。”   左安礼不置可否:“快睡吧,明天我和你一起。”   “嗯,晚安。”   晚安么,一夜安好,倒是不错的寓意。   白谨躺在小榻上,这个榻是相对于大床来说特别小,但其实就相当于现代学生宿舍床那么大,他躺上去还有空余。   垫子是用苦荞壳填充的,淘洗后晾晒干,精心填在整个榻上,有空隙处就塞羽绒。躺上去柔软又有弹性,不至于像单纯只有羽毛等过分松软。   被子用的是鸡鸭鹅羊之类的毛绒填充的,他身上盖的应该是羽绒,特别柔软保暖,盖在身上还很轻盈。   白谨美滋滋地感受着剥削阶级小日子的美好,喟叹着陷进枕被中,只觉得舒服得整个人都快堕落了。   左安礼借着月光遥遥望去,愣了半响,然后扬起了唇。   *   古代正常上衙打卡的时间是卯时(5:00-7:00),因此又被称之为点卯。   鸡鸣聚起,晨聚昏散。   稀稀拉拉的人群从县城门口一路蜿蜒,坐着马车,挑着扁担的人从街道穿行而过。   今天衙门倒是特别热闹。   县衙里头早就站了好一伙人,看着像是普通村子里的一家,还有几个老者、中年人以及混混扮相地痞流氓类的打手。   衙役拿着大棒站在公堂两旁面色威武凌厉,外头甚至围了一圈看热闹的闲人。   左县令神情庄严,威压逼人。凛冽严肃的气质冲淡了他俊美相貌的吸引,哪怕他还年轻,也绝对不会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   “宣,原告张明芳!”左县令惊堂木一拍,下面的人全都安静下来。   只有围观群众才敢时不时地压低声音窃窃私语两句。   “宣,原告张明芳!”师爷拔高声音重复了左县令的话。   张氏款款走去,大黎不兴跪拜,弯腰行礼即可。   她含着泪,一五一十地讲述自己的冤屈,字字带血带泪,听得围观群众哗然。   也有认出来她的人,佩服于她的勇气。   “同为亲戚,我本不该做事做绝,尤其是白生才还是草民亡夫的亲大哥!但他们一家才是真的不肯放过我们,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弟弟就这么一滴血脉,他们就打着要将人卖去做奴的主意!”张氏哀泣连连。   众人无不同情,对方压根就不是为了自己,若不是为了亲生孩子,实在走投无路又怎会再一次踏入这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如同狼谭虎穴般的县衙。   “你血口喷人!”白老大矢口否认,越心虚声调越高。   白老大家的也在帮腔,他两个十几岁的孩子则是害怕地缩着,却用愤怒埋怨的眼神瞪着张氏。   吵吵嚷嚷得跟菜市场有的一拼。   左县令揉了揉太阳穴,“大胆!”   惊堂木一拍,众人瞬间安静下来,左县令眼如鹰隼,“公堂之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谁再在本官问话前多说一句废话,拖下去打十大板!”   白老大一家看得出来左县令言出必行,不像上一个县官那么昏庸无能,立马闭紧了嘴,只用眼神恶狠狠地威胁张氏。   张氏无惧他们的视线。   “宣,证人钱麻!”左县令开口,师爷重复。   钱麻,即欺压张氏一家的小混混,他语句混乱、但也让众人听清了他要说的话。   “宣,被告白生才!”   “县太爷,我是冤枉的啊,都是这个女人她乱说的,分家的地契还有田产我这是为小侄子拿着,我怕这个女人带着钱改嫁了,那才是对我们家侄子不好呢。”白老大讨好地笑着,“那个混混也是我们村儿有名的无赖,您可别信他的一面之词。”   混混钱麻不屑地撇了撇嘴。   左县令神情不变,让人摸不准他的想法。   “宣证人钱十三!”   钱十三,是白谨他们村的村长。   这个人收了白老大一家的好处,所以才帮着他们家分割财产,但也会让白老大收敛些,不允许他们弄出人命来。   是一个极其看中自身利益的普通人,要说太坏也算不上。   白谨冷冷地站在一旁,用火热的小手握住张氏冰凉的手。   钱十三在面对左县令洞察秋毫的眼神中,不敢撒谎,将白老大许诺他的好处都抖得一干二净。   白老大面色逐渐铁青,神情尤其难看。   挖出萝卜带出泥,钱十三顺道就将钱麻忽然多了一笔来历不明的钱财,并且出去赌.博的事说了出来。   这一点赌坊的打手可以证明。   左县令冰冷的目光落在白老大身上,“大胆刁民!不仅欺压孤儿寡母,还敢欺瞒本官!”   白老大吓得腿一软,跪下了。   一家人全都在求饶,就是白谨的祖父母也在帮着白老大,还拉着张氏想让她说些好话。   这也是左县令没有让他们私下调停纠纷的缘故,这一家子很会以孝压人。   左县令指使衙役将他们拿下,“尔等是想枉顾朝廷律法么?!是想一起进大牢?!”   一声令下,求饶的纷纷止了声。   白家祖父老泪纵横:“青奴啊,他可是你亲大伯,你就不能放过他吗?”   白谨冷笑:“他杀我母亲、抢我东西、想把我发卖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是他的亲侄子?那可是我的生母!”   小孩掷地有声,让所有本来同情白家祖父的人都收起了怜悯。都鄙夷起这老头是非不分,闹得家宅不宁,还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最终判决下来,白老大买.凶.害.人实锤,判他坐牢十年,财产依照原本有的公平分割,骚扰张氏的混混钱麻也要蹲几个月的大牢,小惩大诫。   一场闹剧落下帷幕,白谨疲惫地倚靠在张氏身上。   “我父亲断案还算公正吧?”左安礼这时走了过来,在喧嚷的环境下问道。   白谨提起精神笑着回他:“嗯,特别公正!”   “唔,家里做了三色糕。可惜某些人无心品尝,二郎这下要含泪吃完十几块了。”左安礼故作遗憾地摇摇头。   “什么?!他还那么小怎么可以胡吃海塞。”白谨一下就不疲倦了。   “哦,那你说该怎么办?”左安礼似笑非笑地说。   白谨搓搓苍蝇手:“那当然是让我们一起分担他的痛苦啦,嘿嘿。”   左安礼向张氏礼貌告退,率先往小门走了几步,转过身来,勾唇问道:“还不快走?”   “来啦来啦!”   作者有话说:   我终于!签约了!   本章发点小红包开心开心,mua~ 第20章   “青奴。”熟悉的声调温柔含笑,念在白谨的耳畔。   这不只是原主的小名,也是白谨的。他一直未曾言明,不过是在现代待人接物都用的大名,早就对小名有种熟悉的陌生感。   之所以取这样一个名字,都是贯彻朴素的想法:贱名好养活。   莫名其妙被这么一喊,脊背连尾椎都是麻的。   羞耻、别扭各种古怪的心情全都喷涌而出。   白谨脸红了一瞬,又若无其事了,还能谈笑风生地说:“你从哪听来的小名?”   他不记得娘亲在左安礼面前有这么喊过他。   左安礼含糊其辞:“昨儿个在公堂听见的。”   白谨也不计较,拉着左安礼就跟他说起昨天跟娘亲商量的一些事。   他们这次回家,里正做主将只在乎一己之私的村长换成了另外一个德高望重的中年男子,白谨不太熟悉。   想来也是让村民信服的,不然乡亲们可又要闹腾一场。   他娘亲将父亲的那几块田卖了出去,立了女户朝廷就不会给她发田,相当地也会免去劳役之苦。   可千万不要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对古代劳动人民来说田地就是他们的命根子,祖祖辈辈都在地里头刨食。   就是突然有权有势的人一出头,商人一有钱,干的首要事情就是圈地,当个大地主。   白谨劝他娘亲不要在住在村里了,他们一家算是跟白老大家结了死仇,跟村长家也有了龃龉。   这小河村沾亲带故的,让他娘亲一个柔弱无依的寡妇待下去还能好?   他知道光是从张氏自身的角度分析,他娘亲肯定舍不得那点家业。   要是从他身上下手,那么说服的力度就很大了。   白谨跟张氏说自己以后肯定是要住在县城里头的,不如趁现在早点买房定下来。他看左县令不像是没有作为的人,指不定以后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小县城能身价倍涨呢。   张氏不由得好笑,觉得他天真,事业做成功,哪儿有他这小孩说的那么容易。   白谨都这么说了,张氏也不会捏着钱不放,只可惜刚到手的银子还没捂热乎就要大把大把地流出去,可把她心疼坏了。   话赶话说到这儿了,白谨干脆利落地跟左安礼说:“我午休时就要去牙行陪娘亲看房子,不耽搁下午的课业。”   左安礼沉吟片刻:“我跟你一起吧。”   “这不好吧?”白谨道。   左安礼淡淡道:“这有什么,我总要去实地了解一下民生,光是纸上谈兵可没用。”   白谨暗想他看得可真通透,不愧是小小年纪就接受精英教育的权贵子弟。   “那行,中午你可要记得跟夫人说一声,免得夫人觉得是我把你给带坏了。”白谨一拍脑袋,壮着胆子要求道。   左安礼也不恼怒,随他嚣张:“行。”   他们上午听刘先生讲完课,白谨嘴不严实,嘚啵嘚啵就把这事说了出来。   刘善来了兴致,问刘先生可以让他一块儿去吗。   刘先生颔首同意了。   他们也听说了白谨昨日状告恶徒大伯的功绩,不由感叹左县令为官公平公正,断案有魄力,处理起来也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刘先生此前做过前任县令的师爷,但他实在受不了对方那个草包蠢货的办事方法,早就硬气地挂印离去。   偏生那人又没有太大的错处,上官给他评了个下等后就移到另外一处当县令了,有的人因为政绩不出色,还会一直在一处干到退休!   当然,这种情况只限于县城偏僻贫穷,捞不出油水还要往里头倒贴的地方。   许多下县的官员多只会空谈,发发上头下来的政令。   百姓只要有口吃的就能顽强地生活下去,纠纷闹到村长、里正那儿就解决了。只要不是匪盗、造反或者天灾人.祸的大事,多半都闹不到他们那去。   官员为了五斗米折腰,得过且过,日子过得倒是舒适!遇上个搜刮民脂民膏的,更是让老百姓活得水深火热。   刘先生叹气:“这样的困弊积重难返啊!我等为国效力,只能向大人们提出些浅薄看法了。”   白谨与左安礼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刘先生,毕竟这种事不是他们能插手的,头疼的还是那些大人。   “先生何必着急,依我看,倒不如有一份力尽一份心。事在人为,先处理好自己手里头的事情,问心无愧就好。”白谨正色道。   刘先生诧异于他的通透,“这倒也是。”   左安礼和白谨两个孩子都聪慧过人,各自都有自己的见解,能够为大黎亲手教导出人才,也算是无愧于心了。   再看自家孩子刘善,听得昏昏欲睡不说,一提及可以出门看房就立马支棱起来左顾右盼。   刘先生顿觉手有点儿痒。   作者有话说:   本章会掉落小红包ww 第21章   左夫人还是要比几个孩子周到得多,将一切都安排妥帖。   她让护卫跟紧了几个孩子,以免他们被拍花子拐去。   又准备了一荷袋的银子,叮嘱白谨要是他们家买房钱不够可以问左安礼借,颇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白谨对左夫人很感激,也没跟他们客气。倒不如将感谢埋在心底,尽心做事,最后将钱还上就行。   左安礼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垂眸若有所思。   一行人简装出行,直奔牙行而去。   古时候的牙行发展得已经比较正规,也就相当于现代的中介。   白谨他们去的就是县城里唯一的一个牙行。   牙子很有眼色地迎上来,在看到左安礼身上的绸缎锦衣时眼睛一亮,再看他身边跟着的白谨和刘善,也都是干净整洁的麻布衣服。   左安礼身后更是缀着一个人高马大的护卫,这是大主顾啊!   “几位公子来这是……?”牙子点头哈腰地问。   牙行涉及的交易可就多了,除了房子租卖,甚至还有奴隶买卖。   白谨径直走上前去,微笑回答:“是我要来县城买宅子。”   牙子了然,又问道:“公子对宅子有要求吗?”   白谨就说了最好是两个厢房,一个院子,若是能带口井就再好不过了。   至于厨房,都不用多说,县城里的宅院基本都会备上。   牙子就拿出一叠被翻得破旧不堪的黄纸来,让他们自行选择。   “公子请看,西市桂花巷、东市樱桃街还有县衙附近的街道……”林林总总拢共有七个宅院符合白谨的要求。   县衙附近多居住的是些富贵人家,白谨本身住着无所谓,但张氏肯定会不自在,况且他要跟着左安礼,长年累月不在家,那就不是个好选择。   “西市常办市集么?”白谨问。   牙子堆满笑容:“是的,西市多交易,人多口杂。东市一般是酒楼饭馆,您看?”   白谨又问了问价,握拳锤于掌中,“那你就带我们去东市的宅子里看看吧。”   牙子拿了主人放这儿的钥匙,领着众人就去往目的地。   刘善百无聊赖地打哈欠,出了牙行就扭着头到处看新奇。   被压抑久了,天性忽然释放,他就表现得特别外向。   倒是左安礼,一直安安静静,时不时地和白谨讨论几句。   他们主要在说商铺的事情。   左夫人的嫁妆之一就是工匠,他们手上捏着工匠的卖身契,且是从小培养的人,不怕对方背叛他们。   香皂、牙膏他们自己来做,售卖就由另外的专业人士来。   白谨还在感叹世家的底蕴奢侈时,牙子就停了下来,跟他们说到了。   跟县令那还有台阶的门不一样,这扇大门只有一块台基,也没有大户人家两旁的台柱。普通人家多半是做不起两座石狮子摆放的。   将拴着的铺首打开,牙子领着他们推门而入。   入目就是小院子:碎石铺在地面,环境清幽,就是下雨天也不会泥泞脏乱。   院子还备置了栽种花草的两行泥地,就是种一些蔬菜也可以。而白谨想要的井就安置在院子里的南侧,随时都可以用木桶打水。   白谨他们又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对这栋宅子很满意,他直接拍板定下。   又问左安礼借了二十两银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地儿不错,放假了我也可以来找你。”左安礼想了想,也不纠结他怎么非要离县衙远些了。   白谨嗯嗯地敷衍他。   牙子卖了房,连忙联系卖家来结束交易流程。对方是个商人,也是名中年男子,白白胖胖的,留着一把小胡须,见人都带三分笑。   活像个弥勒佛。   他眼睛尖,看出了左安礼的不同寻常,特地给他卖了个好,便宜了白谨一些。   左安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白谨美滋滋地接受小商人的好意,没注意到对方强挺直脊背,脸庞滑落一滴冷汗的样子。   “我现在也是有房子的人了,嘿嘿。”张氏跟白谨商量过,一定要将地契落到他的名字上,白谨思考后也同意了。   他笑得牙不见眼,活泼又可爱。   这份欢喜渲染出去,影响得周围人都跟着他一块笑。   系统安静了许久,还是见不得他这么得意妄为的样子,幽怨地出声提醒他:【你还欠我三千多积分呢。】   白谨眨了眨眼,尴尬地笑了笑:【那个啊,我尽量、尽量!】   系统也听出了白谨这条咸鱼话中的推辞磨蹭,它知道人类当中流传着一句话:还钱的才是大爷。   白谨要是铁了心戳他一下动一下,还上积分是容易,也不知它何年何月才能升级加薪。   于是它干脆想出了个办法诱.惑白谨,【你得了积分,可以向商城兑换一些不会特别影响世界进程的东西。】   比如可乐,比如土豆之类的。   白谨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支棱得比刘善还亢奋,狗腿地说:【统哥,你怎么不早说,这积分我早给你还上。】   他拍着胸脯保证:【到时候我肯定会给你赚特别多特别多的积分,你等着瞧好了!】   他!   白小谨!为了百姓能够填饱肚子!能屈能伸!   作者有话说:   本章依旧掉落红包 第22章   书房里。   一本摊开页面的线装书盖在半大少年脸上,唯独露出来的一截脖颈比那白玉还显眼。   不知是睡得不踏实还是怎的,小少年一个激灵,从躺着的榻上翻了下来,沉闷的“嘭”声听着还挺疼。   白谨火冒三丈:【系统,你干什么?!扰人清梦无异于杀.人放火!】   系统没说话,只默默放出了昨天白谨信誓旦旦的那番话。   轻软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等着瞧好了!瞧好了!好了!了!”   白谨一下哽住,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坐在书桌后的左安礼这时也走了过来,他将白谨从地上提溜起来。   轻轻松松,毫不费力。   “青奴,你才三岁吗?”左安礼难得在他身边暴露真实情绪,忍不住发了火。   白谨撇撇嘴,这还不是得怪系统,谁叫它不愿意让自己睡个好觉,特地在他脑子里播放“时代在召唤”。   搁谁谁不醒啊!   左安礼弹了弹他的额头,“你竟是还不服气,不知道我为了借得父亲书房的使用权费了老大劲儿么,你居然还不给我珍惜?”   昨天白谨跟他讲多拓展课外书的好处,吹得天花乱坠,只差赌咒发誓说要好好读书了。   左安礼敌不过他的恳求,再加上多多读书总归没错,就跟左县令提了这事。   他还被左县令批了几句,说他有想要更进一步的心是好的,但不要好高骛远。   说了半天才答应让他们在课余时间来书房看书。   这事儿左安礼可是出了好大一份力,见白谨这般摆烂不珍惜,他自然生起了闷气。   眼见着左安礼就要磨刀霍霍向自己,白谨一个鲤鱼打挺就起来了,结果无意间扯到后面摔疼的伤处,又痛得龇牙咧嘴。   这下没办法了。   “疼疼疼……”他飙出了泪水,眼泪汪汪地趴在软榻上等着左安礼给他擦药膏。   “你一定是天底下第一个被少爷亲自伺候的书童,比谁都大爷。”左安礼忍不住嘲讽。   白谨讨好地一笑:“哪有,还得看遇上的是谁!碰上的必须是少爷您这样善良美好,怀瑾握瑜的君子我才能有如今的境遇。您又何必跟我斤斤计较呢?”   左安礼冷哼一声,紧绷的小脸和缓许多。   白谨中衣一脱,还有中衣。幸好现在流行胡裤,不然他这白斩鸡身材在比对面这个小屁孩还不如,他得多羞耻!   结果他后腰下三寸摔出了严重的淤青,左安礼见了大惊失色,怒道:“都这样了你还嬉皮笑脸,这么不知轻重!”   白谨不明所以,却也知道左安礼是在关心自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安抚他:“就是看着可怕,其实不严重的。你看我现在还好好的就知道了,别生气,气坏自己没人替。”   左安礼不吭声,凉凉瞥他,眼里写明了“我这是为了谁”,手上动作未停地给白谨擦药。   故意下了重力,痛得白谨鬼哭狼嚎,左安礼为了自己的耳朵着想,还是放过了他。   “你昨晚是去偷牛了吗?挂了两个黑眼圈,还老是拽磕打睡。”左安礼蹙了蹙眉,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白谨上完了药,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他大人有大量不跟左安礼计较,又笑嘻嘻地凑上去跟他说话:“我做出了个宝贝!”   左安礼淡淡扫他一眼,不迎合他的卖关子,“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牙膏?”   白谨哀嚎一声,嘟哝着抱怨:“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还不配合我,无趣。”   左安礼被他气乐了,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一个书童敢像他一样爬在主家头上撒野,还这么嚣张,胆敢抱怨。   他冷下脸,也孩子气地说:“牙膏拿出来,我给你没收了!”   白谨偷觑他,发现左安礼不是在开玩笑,矫揉造作地嘤嘤两声,颇为肉痛地答应。   “牙膏还没做好?”左安礼绷着脸问,不给白谨任何蹬鼻子上脸的机会。   白谨有气无力地点头。   “走吧,一起去看看成果。”连着逗了半天的白谨,左安礼立刻神清气爽。   *   绿色的竹筒上面包裹着圆圆的红泥球,在小火上烘烤了三个时辰后变得灰黑。   白谨把里面混合的粗盐和薄荷倒出来,再把烤得焦黑的薄荷叶挑选出来,这一步还得慢工出细活,他干了半天隐隐就有些不耐烦了。   左安礼摇摇头,只得陪着他一起。见他磨磨蹭蹭,又淡声催促:“还不快点,等会儿先生就来讲课了,去晚了你我都得受惩罚。”   白谨愣是打了个哆嗦:呜呜呜,他都大学毕业几年了穿越还得做作业,世道不公啊!   这下他不敢偷懒了,将叶子挑选得差不多,再用细筛过滤一遍,边干活还边对左安礼念念叨叨:“少爷,你什么时候来找个工匠学习方子啊,我听说一个好工匠身边还跟着不少学徒。他们手法娴熟,技艺精湛,肯定比我们这两个外行强。”   左安礼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一点都不藏私。”   白谨欲言又止,藏私得多累啊,何况这又不是他想出来的方法,流传出去造福后代有何不可。   “这又不是什么特别紧要的东西,至多便利了普通人家,拿出来我们才能赚个小钱。难道那些权贵在这些东西做出来前就不会过纸醉金迷的豪奢生活了吗?”白谨碎碎念。   左安礼面无表情:“你今儿个话怎么这么多?”   白谨很有眼色地闭上嘴,专心手里的事。   他把竹香、薄荷香腌入味儿的粗盐倒进一个小钵里,捣得手腕发酸都没捣好,气呼呼地把臼杵往旁边一扔。   左安礼:“……”   连系统都没眼看。   它不想承认这家伙实际已经有二十几岁了。   左安礼拿过臼杵慢条斯理地将粗盐研磨成齑粉,他举止端庄斯文,垂眸淡然的模样都可以入画了。   不像刚才白谨在那一直抓耳挠腮,坐没坐相站没站样。   左安礼神情自若,半天都没叫过累喊过苦,看上去并不费力的样子。   白谨给他比了个大拇指,直白夸赞道:“少爷,你可真是厉害。要是你想当大将军,封狼居胥指日可待。”   左安礼哼笑一声,嗓音清朗干脆:“我还差得远呢。倒是你,堂堂男儿连捣个粉末都累得够呛,如此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能行?”   白谨见他一个八岁孩子背着手,说得头头是道,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转念一想他竟是连个八岁大的孩子都不如,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我还小,长大了就好了。”白谨倔强地辩解。   左安礼懒得听他狡辩,独断专横地下了决定:“晚上跟我一起打拳练习,今晚我教你骑马!”   白谨知道他性子说一不二,也不反抗。   而且他没骑过马,对此还是很好奇的。   心里激动,期待的表情就带在了脸上。   左安礼见他还算识相,不再教训他,把捣成粉末的钵子往白谨面前一搁:“继续吧。”   白谨就把昨天过滤又煮过的透明碱水倒进去,搅拌搅拌,眼睛晶晶亮地献宝:“好啦!”   “再让工匠做牙刷就行啦!”白谨又跟左安礼碎碎念了牙刷是如何制作。   左安礼颔首:“这事我会吩咐下去,你与我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修习,明白吗?”   白谨小鸡啄米地点头。   古人嘛,一般都讲究修身治国平天下,理念中最重要的就是要学习。   不是所有人都是斗鸡遛狗的纨绔子弟的。   左安礼说话还是很有威信的,至少他说到做到。在一天的课结束后,天还没黑,他就拉着白谨一块儿去找了教习的武师傅。   这时候左县令也下衙了。   他看到两个孩子和武师傅出门,便问道:“你们要去哪儿?”   左安礼:“去学骑马射箭。”   院子里自然是不方便发挥的,好在他们这儿离北方近,跟鲜卑女真人都有牛马互市的往来,所以修了专门的马场。   不是所有县衙都有马场的,马场也是有专门的吏员来管理,每年还会向朝廷缴纳规定的马上去,运用到军.队当中。   左县令摸了摸下巴,“我与你们同去。”   正巧这时左二郎跑了出去,他在家里早就待不住了。一听爹爹和哥哥下班的下班,放学的放学,就是还不来找他。   人小玩心大的小家伙吵着要出去,左夫人约束不住他,只得让奶嬷嬷和两个丫鬟跟紧这孩子,放他过来了。   丫鬟婆子跟在他身上,追都追不住。   左县令拧眉看着两个丫鬟,左夫人和他一样喜爱节俭,并不钟情于奢侈享乐,身边伺候的人不多,就三个丫鬟和一个老嬷嬷。   如今一个丫鬟玉娘去了厨娘那儿学手艺,两个丫鬟跟在左二郎身边,左夫人身边就剩下了一个老嬷嬷。   左县令揉了揉眉心,吩咐其中一个丫鬟:“二郎这儿有我,你回去伺候夫人吧。”   丫鬟行了个半蹲礼:“是。”   左县令盯着精力旺盛、兴致勃勃的左二郎看了半天,问旁边的左安礼:“二郎该启蒙了吧?”   左安礼想了想,二郎四岁了,也该识字了,便如实回答:“没错。”   白谨同情地看了一眼一无所知,还在欢欣雀跃的左二郎。   小家伙马上就要被关进笼子里痛苦地学习了,真可怜。 第23章   有左县令领着,他们一路通行就更顺畅了。   马场被划分在五岳山的山脚下,一眼望去就是遥无边际的草地。   青草鲜嫩,翠绿欲滴。一阵风吹来,全都往一个方向折腰,俨然是一片波涛荡漾的草海。   除了自然生长得鲜美多汁的牧草,还有人工种植的紫花苜蓿、菊苣,给草地添了几抹亮色。   白谨的注意力全在咴咻奔腾过去的马群身上,瞧瞧那矫健利落的身姿、那健硕流畅的体形、再看那油光水滑的皮毛!   古代一匹漂亮的马儿无异于后世的一辆豪车,就是白谨这样寻常不在意的人,看了马儿也免不了惊艳与喜爱。   养马的小吏将撒欢儿的马都赶进了马棚,才忙跑过来向左县令问好。   左县令在这也养了一匹马,不过是他自己在之前就购置的。   那马同样英武神俊,皮毛黑而光亮,引颈一声长嘶,神气得不行。   左二郎当场眼睛就亮了,指着黑马欢呼:“好厉害的大马!爹爹,二郎要骑马!”   左县令乐呵呵地答应了:“行啊,你待会儿可别吵着要下来。”   左二郎嘟了嘟嘴,腮帮子鼓起,生气地说:“我才不会呢。”   小吏看出了他们的来意,从马棚中牵出两匹小马驹来。   一匹和左县令的马一样是黑色,一匹则是红棕色,同样盘靓条顺,令人眼前一亮。   左安礼大大方方地选了黑马,红棕马就是白谨的了。   小吏乐得卖他们一个好,暗示道:“左公子,这两匹马都还没取名,要是能得公子赐名,就是它们的荣幸。”   他相信左县令家是有能耐买下这两匹马的,就算现在不买,而这马还小不可能上供给朝廷,左安礼他们相处个几年有了感情,以后也是会买的。   左安礼也不推辞,直接给黑马取名为“挟翼”。   待他说完就看向白谨,扬眉道:“你自己的马,难不成还要我来给你取名?”   白谨嘴甜地说:“多谢少爷给我这个机会。”   他目光充满慈爱地看着这匹红棕马,摸了摸它的脊背,嘴里念念有词:“既然你通体鲜红明亮,那我就喊你蜜糖吧。”   白谨拿着胡萝卜诱惑红棕马,喊它蜜糖,等它回应了就给吃的,转头兴高采烈地跟左安礼说:“少爷你看,它也喜欢这个名字!”   左安礼:“……”   小吏:“……”   那边的左县令已经抱着左二郎在草原上策马奔腾起来,草原上尽是小孩子银铃般的笑声和惊呼,白谨他们就不再浪费时间。   练习的武师傅和小吏分别指导他们两人,不多时,白谨和左安礼就已经骑在各自的小马驹上面噔噔噔地开始驾驭了。   两匹马都没配上马鞍跟马镫,只凭借着技艺稳稳当当地坐在上面骑马。   初始白谨还觉得特别不适应,身体晃晃悠悠,总觉得下一秒就会从颠簸的马背上摔下来。   眼见左安礼泰然自若地稳于马上,体态优美,驾驭小马来动作行云流水,轻盈自若。   他升起了强烈的不服输心理,眼角偷瞄左安礼的举止,不一会儿就学得七七八八,能与他并驾齐驱。   “等以后有钱了,我们就把蜜糖和挟翼买下来吧!”白谨颇为喜爱地摸了摸蜜糖的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左安礼,等着他的意见。   左安礼颔首:“当然可以。”   白谨又问:“蜜糖和挟翼不会被上交给朝廷吧,毕竟这是朝廷养的马。”   左安礼言简意赅地回答:“不会。”   他跟白谨解释了一番,说朝廷要的是足量的马,余下不超过十匹的数量可以贩卖,以此来补贴马场,缓解国库压力。   白谨放了心,彻底将全身心都投入在大草原的畅快中。   他现在只敢牵着蜜糖的缰绳小弧度地跑动,看上去更像是一匹红棕马在快走。   倒是左安礼,已经骑着挟翼小跑起来,劲风卷着他的鸦色长发,肆意舞动飘掠,颇为潇洒风流。   白谨看得羡慕不已。   左安礼回头望他几眼,大声喊道:“青奴,还贪玩儿不练吗?”   白谨打马上前,摇头道:“不玩儿。”   “以后愿意跟着我一块儿认真练了?”   白谨老老实实地挨训:“愿意了。”   左安礼意味深长地说:“那就好,骑射是必备的。今日只是骑马,后面的弯弓搭箭射中靶子才是重头戏。”   白谨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好你个浓眉大眼的左安礼,居然还会坑他。   左安礼从他眼中读出了想法,眼神幽深:“怎么,不乐意?”   白谨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昧着良心说道:“哪能啊,您这么说,我可高兴还来不及呢。普通人想要这机会还没有,我三生有幸才能遇上少爷您这么一个好人。”   左安礼耳朵有点烫,这小子嘴里怎的这么多花言巧语?   *   “之前是父亲太忙,不是下乡劝课农桑就是处理县衙堆积的公务。现在才抽出时间宴请地主乡绅,恰好今天正好是十旬一休的日子,你与我同去,如何?”左安礼打拳时,嘴里也不忘了跟白谨说话。   县令宴请地主乡绅是常态,其实是反着来的,后者来为此次的宴会付款,为了名声好听,才说是县令为了了解县城事物而设宴。   否则就有光明正大受贿的嫌疑。   至于前者主动宴请,则是因为地主乡绅是县城中最重要的一环,他们家有佃户租户,朝廷下令减租减税,交租交税时他们得做好领头。   修建公共基础设施时,要向他们问捐款,鼓励他们自个儿掏钱为所在的乡村修缮水利、交通。   堂堂正正地薅羊毛、割韭菜,他们还得捏着鼻子应下,就当是为了一个好名声。   白谨摇摇头回绝了:“我还要帮着我娘一起搬家收拾呢。”   张氏这些天一直都在整理家中的物品,把它们收纳在一起,最后打包到牛车上一同拉去县城,免得来来回回浪费时间。   她都是拜托大勇哥上街卖野味时跟白谨提的一句。   左安礼已经在用汗巾擦脸了,闻言抬头道:“那我和你一起,反正宴会在申时(15:00-17:00),不急。”   白谨才不会跟他客气,拍掌道:“好呀,也省得我走路回去了,一趟就是半个时辰,脚都要磨出水泡了。”   左安礼愣了愣,沉默了。   白谨转头就欢欢喜喜地去准备了,还不忘催促他这个小公子:“你快去洗个澡,洗完就走啦,快去快去!”   左安礼扶了扶额,“好。”   想要凑热闹的左二郎被左夫人拦住了,管家也给他们准备好了马车。   左夫人从来都不会干涉左安礼的任何决定,尤其是在他年岁渐长后,万事万物都得他自己做决定。   左安礼独立自主的性子也没让她失望。   马车是直接出城的。   县城里的地儿还好,铺有白色石板,再不济还有碎石铺满的街道小巷,走起来平坦稳定。   不似城外的路,官道还好,要是寻常的小路,则是颠簸又泥泞。   下雨天就更难过了,车马的轱辘陷在泥地里,人畜行进都困难。   幸好最近一连几天都是晴日,他们感受到的就只有颠簸。   白谨觉得骨头架子都要颠散了,揉着腰痛苦地说:“这就是为何咱们乡里乡亲不愿来县城的原因,路太差了,就是有牛车来回都不方便,何况是人的双脚走路。”   他是随口吐槽,左安礼却若有所思:“这里的乡绅没有出钱修路的吗?”   白谨思索片刻,“我们小河村有个杨地主,自发给村子里修了一条水渠。修路耗费的钱财太多,一个地主怕是没那么多财力支撑。”   他之所以还记得这事,是因为那年村子里的青壮都跑去干活了,连他爹白老二也不例外。   既有钱拿,又可以造福村里,何乐而不为呢?   左安礼由衷感叹:“是我想当然了。”   他祖父也是一个乡村的地主,当年能出钱修路也是因家里出了个状元,在县城那儿得了便宜行事。   县令为卖祖父一个人情,索性当年的劳役就在村里修路。   “劳役也不行吗?”左安礼好奇地问。   每年百姓在农闲时期就会被官府安排去服劳役,前朝皆如此,本朝也不例外。   白谨如实告诉他:“劳役都是紧着重要的工程,比如修坝,比如农业水利。每年就十几天的时间来忙这些,又不可太滥用民力,毕竟服劳役又不给钱,百姓心里都有怨气呢。”   甚至有时还会被朝廷征召到其他地方,背井离乡地去劳役。   左安礼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在他的见闻中,劳役由朝廷派发,是为了百姓的安居乐业、生活方便,理所当然地不用给钱。   至于大肆修建行宫的末代皇帝,不在读书人的考虑范围,那种劳役弄得百姓怨声载道、民愤激起是常态。   白谨就问他:“你读过《晏子春秋》吗?”   左安礼摇头:“还未。”   白谨就跟他说“齐饥晏子因路寝之役以赈民”,讲的就是齐国大夫晏婴假借给君王修建处理政务的宫室之名,用高酬雇佣灾民行赈灾之举。   这样帝王的宫室有了,灾民也得到了救济,能够休养生息。   左安礼由衷地说:“我不如你!”   白谨老脸一红。   他自幼生活在信息大爆炸的现代,怎么能跟一个八岁孩子相比。   作者有话说:   本章留言掉落小红包ww 第24章   谈笑风生中,白谨坐着的马车就到村子里了,这可比他用双脚走路要快得多。   大榕树下聚拢着好些休憩的老人,忽然见到一匹不常见的马车,就相当于山村里开进了一辆玛莎拉蒂。   白谨不知道自己描述得准确与否,总之他掀开帘子,看到乡亲们惊异的表情就给他这样的感觉。   “是青奴啊。”有认识他的老人惊讶地开口。   像打开了一个开关,本来还局促紧张的一众人叽叽喳喳地攀谈起来。   不过他们都是围着白谨说话,对于他旁边一看就清贵矜持的小公子保持缄默。   白谨也不忸怩,兴致盎然地跟他们打招呼,游刃有余地同这些老人交流。   左安礼站在一旁一声不吭,只是目光一直落在白谨身上,看他在人群中左右逢源的模样,似星星闪闪发光。   “七叔公,我要回家给娘搬东西了,就不陪各位聊了!之后有时间一定跟你们细细道来!”白谨朗声笑道。   “好好好,你小子现在出息了,不错不错。”   老人们没挽留,只目送着他们离开。   白谨等走远了,才扭头跟左安礼笑嘻嘻地说:“我这算不算锦衣还乡?”   左安礼好笑地说:“不算,你还没做出实事来就这么骄傲自满,怎么能行?”   白谨摸了摸鼻子,摆摆手说:“哎呀,就不兴我天真一下吗?”   打趣闹腾中,不知不觉就到了白谨他们家院子前。   还是第一次那个破败苍凉的木屋,只不过大门看上去才被翻新过。   和白老大一起出钱搭建的青石院白谨家没要回来,只按照市场价将该拿的钱要到了手。   门扉敞开着,牛车已经等在了院子前面。   左安礼看见这栋小院时皱紧了眉头,他不是嫌弃,而是可怜心疼白谨在失怙后还要忍受生活的磨砺。   不过看白谨眉宇间没有丝毫阴霾,脸上全是开朗乐观的表情,他就知道以小书童豁达大度的性子根本不需要他来同情。   “娘亲——!”白谨清脆响亮的声音骤然拔高。   左安礼侧目看他,眼中有挥散不去的惊讶。   白谨偶尔天真活泼,却也稍显成熟,很少有这样幼稚纯粹的一面。   张氏从忙碌中探出头来,微讶又开心地说:“青奴,你怎么回来了?”   不等白谨回答,她见到左安礼后又赶紧热情地招待他,连儿子都抛在一旁,以免让左安礼觉得自己被怠慢。   白谨在一旁都插不上话,佯装生气道:“娘亲,到底谁才是您亲儿子啊。您忘了?今日我旬休!”   张氏无奈摇摇头,又问他们可曾吃过饭,回来做什么,赶紧去歇着之类的。   拳拳爱子之心尽在一问一答中。   一听白谨是回来帮忙的,张氏无奈地说:“看你这小身板,娘亲哪里用得着你?我已经请了大勇哥和隔壁钱大哥帮忙,哪需要麻烦你们,不帮倒忙就算好的了。”   生活不易,白谨叹气。   他说出了中国式名言:“来都来了。”   白谨干脆拉着左安礼上山玩,是村里不远的小山,没有豺狼虎豹等大型野兽。   护卫之前和车夫坐在车辕,这会儿可以陪同他们一起。   远处是绿水青山,近处是小河潺潺,低矮的房屋烟囱冒出炊烟。日光闪耀,好一副黄发垂髫,怡然自乐的田家悠闲图。   白谨他们从羊肠小道穿梭进去,看到什么新鲜的绿草植物就摘起来,有时候遇上了药材,他还会侃侃而谈,为左安礼他们讲解一番。   见到左安礼崇拜(?)惊奇的眼神,白谨尾巴都翘得老高,快要飘飘然了。   山里面果真是他的主场,但等左安礼随性采了几株茯苓时,白谨目瞪口呆了。   左安礼眉尾轻扬,唇角悄然勾起,“怎么,这不是你刚刚说的茯苓吗?”   白谨憋屈地说:“……是。”   但是,为什么连成人都不容易找到的东西为何这么简简单单就到了你手上啊?!   这合理吗?!   “拿来做茯苓糕不错,既滋补又味美。”左安礼将茯苓放在手中摆弄两下,就扔进了护卫拿着的背篓中。   白谨立马将刚才的郁闷抛诸脑后,追问道:“茯苓糕很好吃吗?”   “当然。”   “味道是怎样的?!”   “……”   笑闹中时间很快过去,护卫抬头看了看头顶太阳的位置,连忙走过来提醒两个乐不思蜀的孩子。   “玩够了,咱们回去吧。”左安礼摸摸白谨的脑袋。   “嗯。”白谨深呼吸一口气,再次将山里沁人心脾的清爽空气吸入肺中。   “放心吧,县城里多的是山,以后有的是机会来玩。”左安礼看出了他的不舍,宽慰道。   白谨一拍手,心说是呀,古代最不缺的就是自然资源了。   这么一想,他心情又重新明媚灿烂起来。   下山的时间很快,一到院子前,张氏他们就已经把东西给装在牛车上面了。   这车是隔壁钱婶娘家的,顺便让钱大哥帮忙赶车,付点借用牛车的钱就行。   张氏望过来,轻声笑道:“你们回来的挺巧,东西刚刚搬完,我还说喊人去找你们呢。”   左安礼请张氏和他们一起坐在马车上。   “那哪行?我怎么能和你们一起乘坐马车呢!”张氏毫不犹豫地拒绝。   白谨和左安礼对视一眼,转头就对张氏说:“娘亲既然不坐马车,那我也不坐了。哪有儿子享福,娘亲受罪的道理。”   张氏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他。   一行人刚走到村口,就听见一阵吵嚷喧闹的声音,时不时夹杂一两声污言秽语的辱骂,听得人不适地皱紧眉。   左安礼知晓这是乡下村里人的常态,却不想白谨直接将他耳朵捂住,不想让那些难听的脏话被他听见。   张氏撩起帘子,却发现正在吵架的人竟然是白老大的妻子,她的妯娌。   吵架的对象也令人意外,居然是她的婆婆旁边还带着她的公公。   张氏本不想理会他们这些人,却不想旁边有点亲戚关系的大婶眼尖发现了她,溜得比兔子还快,转眼就到了马车边。   “哎呀,白老二家媳妇,你来劝劝你大嫂吧,她带着孩子要跑了!”不等张氏发问,她就竹筒倒豆子把事情全秃噜出来了。   白谨:“???”   他不由得探出脑袋,从没听说带着孩子跑的,就算要跑也要趁着夜黑风高跑呀,大白天的全村人都在这跑得掉?   旁边另外一个离得近的大婶翻了个白眼,啐了一口,骂道:“放狗屁!她是自己一个人偷跑的,骗人说要出村买东西回来。结果被儿子告发了,现在一家都在闹呢。”   白谨:居然一点也不意外呢。   “白老二他媳妇儿,要不你去劝劝他们吧?”有人提议道。   张氏冷冷淡淡地摇头,“你也看到了,我们一家要忙的事还挺多的,哪有这闲工夫参与他们的事。”   那人自讨没趣,也不多说。   可惜他们这牛车和马车加在一起本就显眼,停留在这半天也被吵架的人看见了。   白老太张嘴就指桑骂槐:“我们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娶了两个扫把星回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县城里的小少爷,你找这么个玩意儿生出来的儿子干活,连生养他爹的爷奶都不要,也不怕他以后做出什么事来!”   张氏脸色一沉,打算舍弃老脸,豁出去也要骂她。   左安礼轻飘飘地打开了另一侧的帘子,露出那张皎皎如望舒,疏风朗月的面容,一言一行皆是矜贵清雅的世家子弟做派。   看呆了不少村里人。   “子不教,父之过。您二位身为祖父母不慈不仁,也不以身作则,并非半点过错都没有。白谨是我亲身相处了解的人,我自然清楚他的品行为人,还望您二位好自为之。”左安礼不痛不痒地刺回去。   白老头脸涨得通红,拉着他俩老婆子不撒手,以免她继续撒泼丢人。   白谨却很有风度地说:“您二位就放心吧,我和娘亲偶尔会来送些钱粮赡养你们的,足够爷和奶两个人生活了。”   他故意在两人名字上咬字极重,让他们一听就明白,要白谨出钱养他们可以,不过多的就别想了!   村里的人也鄙夷白老太的行为,真是又蠢又毒,哪有故意去害自己亲孙子丢饭碗的,这是多大深仇大恨才做得出来吧!   白谨轻蔑地看向那几个宛如鹌鹑的老少,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白老大才出事没多久,他们没想着关心自己的父亲、丈夫,反而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弄得家里分崩离析。   尤其是白老大的媳妇儿,眼里的不甘心都快溢出来了,偷跑或者和离的心思是绝对不会歇的。   不过这都不关他们的事了,左安礼一声吩咐,马车就往村外缓慢离开。   身后的牛车也在钱大哥娴熟的驾驭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摇摇晃晃走着。   村里人目送他们离开,直到车辆化成一个小黑点,彻底看不见了才意犹未尽地收回视线。   此刻所有人都如出一辙地想到:白老二家的青奴,有出息了!   作者有话说:   昨日红包已发   本章留言依旧掉落小红包   感谢家人们的地雷和营养液,么么哒 第25章   回了县城之后,他们一路前往白谨购置的新家,预备在今天内就把东西备置好。   白谨再一次被张氏拒绝,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他叹气道:“娘亲,我是您儿子,理所当然该为家里做事,您拒绝就是在让我难做。别人会视我不孝。”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夸下海口:“再说了,男子汉大丈夫,干这点小事不在话下,您就不要在意了。”   张氏苦笑,第一次后悔自己把哥儿当男子养。   瞧,这孩子已经认不清自己了。   白谨狂妄的话并未被张氏放在心上,但也默认了他搬着东西收拾这个家。   虽然事实打了白谨的脸,让他明白自己的自大,但好歹他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   就是左安礼都没有自持身份而袖手旁观,正好他今天穿的是窄袖薄衫,眉尾一扬,就大大方方地开始放置物品。   护卫和钱大哥他们一起帮忙,将家中打理得井然有序,干净整洁。   瞧着焕然一新的新家,两个孩子与有荣焉,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纯真无虑的笑容。   白谨之前还想着左安礼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应该不会碰这些粗活,没想到对方一声不吭地就来帮忙来。   还有他的护卫,不论左安礼做什么事都不会僭越,更不会替小主子做出决定。   只站在旁边护着他的安全。   白谨漫不经心地观察着,觉得劳作后出了一身的汗,黏黏腻腻的很不舒服。   “快到中午了,我娘亲她应该会把你们留下来用饭,先洗个澡吧!”他拍板做了决定。   左安礼考虑了一下,点头同意。   跟张氏提及此事时,没想到她脸色骤变,当场拔高声音拒绝道:“不行!”   话音刚落她就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扯了扯嘴角,柔声细语地解释道:“左少爷,我们这儿没有准备您的衣服。而且寒舍鄙陋,洗漱用品也没有备好,您用着应当会很不习惯。”   白谨刚想说左安礼不是那种会嫌这嫌那的人,却冷不防地被左安礼扯了一下袖角。   左安礼微笑着说:“好吧,反正县衙离这儿也不算太远,那我就回家洗漱再来。婶娘不用给我们留饭了,待会儿我带青奴去酒楼。”   张氏犹犹豫豫:“这也太破费了,我们家也……”   刚说到这儿,她就想起了自家囊中羞涩,哪儿掏得出钱呢?   左安礼回绝道:“不必了,此事是个人的决定,青奴是顺带的,哪还用他拿钱。”   张氏轻轻颔首:“那就多谢左少爷照顾青奴了。”   白谨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们你来我往的机锋、试探。   总之他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在左安礼走时依旧乐呵呵地跟他挥手道别。   张氏拉着他进了屋,伸出头左右看了看,将门关上。   白谨看着张氏的小心翼翼,不明觉厉,他不自觉地挺直腰背。   张氏压低声音告诫他:“青奴,你是个哥儿,知道吗?”   白谨恍然大悟,原来张氏说的是这事,不以为意地说:“我知道啊,怎么了?”   说实话,除了每天清晨洗完脸后注意到额心的小红痣,对于这个身份他没有半点实感。   幸亏上次在左安礼房内借宿,他还是跑回的东院自己房间洗漱,这才没暴露身份。   张氏吸了口气:“既然你是哥儿,就不可以跟左少爷太过亲密,平时注意界限,你和他终究是不一样的,明白吗?!”   白谨看了看张氏的脸色,再次重申道:“娘亲,我心里有数的。左少爷从小就学着仁礼长大,自然知道不可越界这道理。再说了,都是小孩子,您又担心什么呢?”   张氏一眼望进白谨澄澈透亮,如一汪清泉的眸子中,喃喃自语:“是我着相了……”   白谨见说服了张氏,就去洗浴了。   最后张氏留下钱大哥用饭,又塞了些辛苦钱给他,换了一身衣服的左安礼姗姗来迟。   白谨早就做好了准备,跟着左安礼一起去酒楼。   他钻进马车中,眉飞色舞地跟左安礼打招呼,然后弯眼含笑,盯着他不说话。   左安礼一看就知道他的小心思,他也钓着对方,直接进入正题:“东西呢,我都带来了。”   白谨搓搓爪子,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好耶,我就知道少爷最厉害了。您才华横溢,风采不凡,善文能武,任何事对您来说都是手到擒来,人间难得遇见您这样的人……”   “停停停——!”左安礼大声喊道,去他的君子风度,他现在脸烫得都能蒸鸡蛋了。   也不知道白谨哪来这么多马屁可拍,夸奖的话都不带重样的。   左安礼整理了下衣襟,面无表情地说:“你说的很好,以后就别说了。”   白谨意犹未尽,深表遗憾。   *   此次左安礼带着的物品就两样——肥皂和牙膏。   都是他吩咐家里的工匠按照白谨给出的方子做出来的,他们手艺精巧,对自己擅长之事得心应手,每一样做出来的东西都比白谨之前做的精致。   他们手底下的学徒也是些能工巧匠,一个两个在师父手底下磋磨多年,对制作精美的固体膏状物不在话下。   白谨打开雕花木盒,就见到四个小块的方状物,如白玉般清透润丽,光泽明亮,格调高雅。   上面还有梅兰竹菊的细致雕花,美轮美奂,栩栩如生。   他分辨不出这些肥皂都是用的哪种花香,总之气味萦绕鼻尖,清新脱俗,令人闻之难忘。   倒是牙膏,统一都是薄荷和粗盐。   一来他们问过老大夫,这样的配方对牙龈友好,也能洁净牙齿。   二来粗盐一直是众人刷牙常备的净口物,循序渐进更易让人接受。   白谨感慨道:“所有事情都让你安排得井然有序,少爷你也太强了吧,我毫无用武之地啊。”   左安礼摸摸他的狗头,莞尔一笑:“别忘了,方子还是你提供的。”   白谨嘻嘻哈哈地接受左安礼的夸赞。   “我已经让人安排好酒楼的位置,招待的那个人恰好你也是认识的。”左安礼正色道。   白谨福至心灵:“是卖房给我家的那位小商人么?”   “对。”   两个孩子第一次做生意,放在这个时代的价值观看来,这不是什么正经的事,但他们都很认真地办好每一环。   甚至连左安礼都有些紧张,不过他向来习惯了在他人面前掩饰情绪,所以白谨半点儿都没察觉。   马车很快就到了春风楼,听名字有点像花楼,不过就广兴县这么偏僻的地方,压根没有正儿八经的花楼。   白谨从马车上跳下来,跟着左安礼一路上了二楼的包厢。   他往回望了一眼,大厅里人来人往,茶客饮茶说笑,来来往往有穿长袍的书生、求口白水喝的壮汉、一身丝绸锦衣的商人……   说书人正口若悬河地讲着故事,有的人听得津津有味,有的人却满不在乎。   茶楼众生百态尽在眼里。   左安礼回头瞥了一眼,笑出声:“好在广兴县再穷,也有大夫和商人。”   白谨也应声道:“是呀,有了商业贸易往来,一地的经济才能盘活繁荣。”   左安礼怔愣在一旁,这个他以前学的知识大相径庭。   历来的每朝每代为了将农民束缚在地里,讲究的就是重农抑商。商者在士农工商里排行最末,也是被人认为最低贱的职业。   但左安礼细细一琢磨,发觉白谨这话说得不无道理。   看来他的修行之路还很漫长。   左安礼将此事记下,准备回去就问他的父亲。   小二很快就领着他们到了包厢的门口,堆满笑容地跟他们说:“二位小客官里边儿请,您接待的客人已经等在里面了。”   他的目光是放在左安礼身上的,不过白谨也没感受到被忽视冷落。   白谨好奇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左安礼捏了捏他的手,力道偏重,让他立刻就回神了。   包厢靠窗的那面正好可以俯瞰底下的街道,因此里面的小商人王鲤坐在窗户边环境时,也看到了白谨两人。   他起身迎上来,脸上带着热情开怀的笑容。   哪怕在心里嘀咕县令家要做生意为何派两个孩子来谈,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们两眼,面上也看不出来其他情绪。   兴许人家就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本事吧,王鲤暗暗想着。   这一点在王鲤暗暗观察过左安礼的风姿后更深信不疑,他也不是没去过京城见识那些权贵弟子,甚至是皇亲国戚都曾看过。   但偏生左安礼才是最令他心服口服地认为气宇非凡的一位。   小小年纪就已经展现出有担当的一面,必定不是池中之物。   左安礼又拿出了十二分架势跟王鲤谈生意。   他们的东西好用,又是独家秘方。   就算是主动找上门谈生意,也依然能占上风。   王鲤在见到左安礼拿出肥皂时还有点儿奇怪,后面试用完肥皂的样品,已经将刚才所有的怀疑与不解抛在身后。   他现在满脑子就是一个想法:一定要跟左安礼达成合作的协议!   上好的机会从天上掉下来,就算这块馅饼能噎死人,不咬的都是傻子。   白谨瞠目结舌地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地谈条件,左安礼不像个纯良无害的新手,倒像是久浸商场的老油条。   什么君子风度通通不见。   连王鲤都意想不到。   最后签字画押,王鲤都在嘟囔着后生可畏、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白谨拿着合同,还有些难以置信,不可思议地惊问:“这就完了?”   左安礼喝了口茶水润喉,嗓音微哑:“你以为呢,本来就是我们占优势的局面。要是这都不成功,咱们就赶紧回家洗洗睡,也别想着做生意了。”   白谨嘿嘿笑了两声,好听的话不要钱地向左安礼砸过去,又招呼小二赶紧把菜端上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这位大功臣。   作者有话说:   机锋是指,张氏突然反应这么大,左安礼起了疑心,好奇她为何突然反对,是厌恶自己跟白谨走近还是有其他原因。于是他邀请白谨跟自己去酒楼吃饭,张氏没拒绝,那么可以肯定是另外的原因了。   嘿嘿嘿.jpg   左安礼:我现在还小,不懂还可以学   蠢作者:挤眉弄眼.jpg   上章红包已发   本章留言掉落小红包 第26章   桌上摆着各色各样的美食佳肴。   有口味鲜美、风味独特的临沂烧鸡,还有刚出锅、煎得焦黄的香喷喷锅贴,一碟外层香酥、里层软糯的蒸肉蛋卷,几盘清脆爽口的微辣凉菜。   他们人少,两个孩子加上两个大人也不过四人而已。   因此除了这几盘正菜,就只有一盆老鸭汤,汤鲜味美、传统滋补。再夹几块被炖得皮糯肉烂的鸭肉,喝上一口热汤,整个人都快升华了。   用餐用到一半,白谨咬着筷子,犹豫一会儿还是开口道:“夜里还有宴席,现在吃饱了晚上就吃不下了,不会失礼吧?”   左安礼略过王鲤窥探的目光,给白谨解释道:“不会。宴席上准备的菜本就不多,何况此次是为了宴请地主富商,想必动筷的机会不多。”   这事不算秘密,哪怕是当着王鲤的面说出来也没什么。   白谨心想也是,就算是公司里的年会也是喝酒敬人居多,真正将心思都放在吃饭上的人还真没有几个。   王鲤心思活泛起来,虽然他只是县城里的一个小商人,但只要能搭上县令这艘大船,以后得成就必定不会低。   他们商人的消息都很灵活,也是最快得知的。比如说左县令身份不一般,是当朝的状元,深得帝王看重……   “左公子,敢问县太爷这次的宴席也是设在这家酒楼吗?”王鲤拐弯抹角,东扯西扯最后才问左安礼能不能捎他一个。   当然,他原话是很委婉的,白谨自己总结出来了。而且对方担心说得太含蓄他们听不懂,于是用语都稍微直白了些。   左安礼并不介意他这点小心思,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是人之常情,何必过分苛责。   只是一张入场券而已,王鲤在此前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那么他帮对方一次也并无不可,最后能不能把握还是靠他自己。   左安礼垂眸应下此事。   王鲤脸上带着感激涕零的表情,对着左安礼千恩万谢。   白谨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该说不说,这些商人真是将厚黑学里的“脸皮厚”掌握得精通无比。   “不过举手之劳。”左安礼也不太适应对方的夸张表现。   王鲤见这套对两个孩子无用,也收起了多余的表演。   *   白谨他们玩也玩够了,这时距下午的宴会又还有一段时间,干脆打道回府。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渴睡的情况就比较严重。   回去之后两人在榻上倒头就睡,白谨连回自己的屋都忘了,两个孩子蜷在一起,还是丫鬟奉左夫人的命令察看时才发现。   她也没有擅自喊醒二人,就拿了张柔软的羊毛毯盖在他们身上,以免秋深露重着了凉。   白谨先一步起床,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眸,头顶的刘海凌乱,几根呆毛不受控制地翘起,随着动作乱飘。   他注意到榻上的左安礼,忽地想起张氏叮嘱的话,惭愧两秒后就将此事置之脑后了。   小孩睡得皮肤白里透红,挨着枕头那一边的脸蛋挤压得肉嘟嘟的,白谨还是第一次看到常常故作成熟的左安礼这样幼稚纯真的一面。   他托着腮,细细描摹这一幕,预备学了画画后将其画出来。   白谨还怕记不住,让系统帮忙拍个照留下来。   系统冷笑两声,【可以,一积分我包了,还是高清照片,能存到你入土。】   白谨梗着脖子,小声逼逼:【不就一张照片吗,怎么还要积分呢。积分多贵啊,节省一点不行吗?】   他又跟系统扯皮,为了一积分讨价还价得心累,眼看左安礼眼皮微动,睫毛轻颤着就要醒来。   白谨终于下定决心,肉痛地说:【成交!你快拍快拍——!!!】   有钱一切都好说。   系统态度好了不少,还包售后。将照片拍得清晰漂亮有意境,让白谨仔细看了几眼确认好。   由于它站的视角是全景视野,并且系统没有眼睛用的是扫描,因此拍照时将呆萌无辜的白谨一同囊括在内。   白谨看到自己的蠢样子,炸毛抗议。   系统冷酷无情地拒绝他。   一积分的图,一经使用,概不退换。   左安礼从睡梦里清醒过来,他点漆的眼瞳有一瞬的迷茫和失神,接着就瞳孔聚焦,变得清醒理智。   快得仿佛之前的茫然都是错觉。   眼见白谨那睡得皱巴巴的衣服,脸上还有睡出的红印子,几根头发炸出来,表情无辜又呆滞的模样。   他少见地开怀大笑起来。   “诶,你眉心这儿怎么有点红?”左安礼立直身体,想要凑近瞧瞧。   白谨开始还有点懵,突然想起来自己隐藏的秘密——那颗象征着哥儿身份的小红痣!   他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咽咽口水,头脑风暴地思索解决办法。   在左安礼即将与他面对面凑拢时,白谨猛地捂住额心,鼓着腮帮佯装不满:“还不是睡觉的时候压出了印子,可能是挨到哪儿了吧。少爷是不是还想看我出丑,哼,我才不要!”   左安礼难得窘迫,视线飘忽,辩解道:“我可没有,是真看见你眉心的淡红了。”   白谨赶紧从榻上爬起来,嘴上也不饶人:“我知道啊,有是有,可你笑我也是真的!刚才还笑得老大声了,我回房间拾掇拾掇自己。”   左安礼讪讪,他不由得沉思,小书童这算不算恃宠而骄。   趁着时间还早,白谨溜达一圈后又跟左安礼去他爹的书房看了看书。   在安静的沉浸学习中,时间很快就从指缝溜走。   左夫人牵着左二郎来了。   今日说起来是宴席,是以家眷也会在场。   左夫人打扮了一番,平日里她一直素面朝天、不施粉黛。   不过她本就是世家大族精心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如今浓妆淡抹一下,摇身一变就是雍容华贵的美妇人。   左安礼身为他们的儿子,脸上全挑着两人好看的地方长了,也怨不得他还是个小少年就有一副不俗的皮相。   她温婉轻柔地提点左安礼和白谨两人:“此次宴会比较正式,记得不要太冒失,但也不用太过紧张。你们都还是孩子,没人会自堕身份跟孩子斤斤计较。”   “谨遵夫人(娘亲)教诲。”二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   左家一共有两辆马车,左县令带着左夫人先一步离开了。   白谨搂着左二郎,和左安礼坐后面一辆。   左二郎垂头丧耳地撇着嘴,遇到出门才重新展开笑颜。   “这是怎么了?”白谨没有半点书童的自觉,胆大包天地捏着左二郎的肉脸。   一直捏到左二郎抬起头,用黑葡萄一样干净清澈的大眼睛控诉他时,白谨才悻悻地挪开爪子。   “唉,我的先生太古板了。每天让我识文断句,我都还不理解那书本的意思,他就要我先背下来。太难了,呜呜呜。”左二郎的小奶音里夹着哭腔。   又可怜又好笑。   反正白谨没绷住,噗嗤一下笑出声,被左二郎拿着小拳头锤他肩膀才收敛。   “哥哥坏,不和哥哥好了!”左二郎快被他欺负哭了。   白谨这时候晓得哄人了,眼珠一转,就给左二郎出馊主意:“你可以威胁夫子,让他先解释意思再让你背诵,不然就换一个。”   左二郎眼泪也不掉了,睁着水汪汪的眸子问道:“真的吗,这样能行吗?”   左安礼揉了揉太阳穴,警告地看了一眼白谨,“你就别带坏二郎了。”   白谨不乐意了,反驳道:“书本的内容本就是要先了解后,才能背得更容易。”   “那你平日里怎么还讲究一个不求甚解?”左安礼见他虽哑口无言,但还是不服气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那启蒙的夫人教导这么多年,纠正也难。何况合同已签,就算是辞退了再重新找一个也差不多,不若我们先教一教二郎,再让他去背。”   白谨点头:“这样也好。”   他一拍手,兴致勃勃地说:“不如就让我来教二郎吧,这等力所能及的小事就该让我这个书童来!”   左安礼知道白谨想偷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竟然直接答应了:“也好,到时候可要麻烦你了。”   白谨总觉得左安礼这眼神有些诡异,其中必定有诈,但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其中的坑,便浑然不在意地说:“不麻烦,不麻烦。”   嘻嘻哈哈了一会儿,马车就到了酒楼前面。   一行人从车上下来,车夫跟着小二将马车拉到后院,还有专门的草料来喂马。   护卫如同默不作声的影子一般一直跟在他们身旁,此前在车辕,之后就在他们身后默默看着,警惕一下周围,不掺和他们之间的打打闹闹。   虽说这次的宴会名义上是县令宴请,但实际操作的则是县丞和主簿等人。   他们才是一直以来留在县衙做事的一干人等,根基说深也不深,要看地主豪绅是否强势,县令是想跟他们勾心斗角还是齐心协力。   基本上每三年就要换一个顶头上司,多数时候权力更迭都弄得心力交瘁,到现在他们早已有了一套自己的做事准则。   宴席分男子一桌,女眷一桌,小孩一桌。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作者有话说:   白谨:少爷,我把你酣睡图记下了,这可是早期幼崽睡觉的珍贵图片!只此一份,还能传承千年!   左安礼:那我谢谢你啊。 第27章   宴席上有丝竹之乐,靡靡之音。   比不得京城的乐艺悦耳动听,也不似山歌村笛般呕哑嘲哳难为听。   还请了两个艺伎,可以欣赏歌舞。   当然,乐曲只是用来和缓气氛的,在场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能够生杀予夺他们的县令身上。   左县令虽一言不发,但他们也不敢放松警惕。   除了干文职活的县丞和主簿,干武官活的县尉以外,其他人不是东村来的地主,就是西村来的乡绅,全都靠县令的脸色行事。   尤其是这位从京城来的县令,他们是绝对不敢小瞧的。   消息灵通点的都知道,这一位,可算是皇帝眼前的红人,此前可是一直在皇帝跟前做事。   就算是这样,他也未被朝野上下的繁华和权势迷了眼,一意孤行地外放降职。   这个地儿,说不定就是他自己挑的!   在不清楚左县令究竟要干什么时,他们可不敢轻举妄动。   左县令坐在高位上俯瞰众人,一眼就可以将底下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乃至于分析出他们的小心思。   他不在乎这些人心里面打的小九九,能干实事就行。   众人于是见到拿着酒杯把玩的左县令目光落在虚空,长长地叹了口气。   压低的窃窃私语顿时消弭,艺伎见状不对也停止了拨弦弹琴,场中落针可闻。   “大人为何叹气?”县丞很有眼色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问道。   左县令暗暗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开演嘛,总要有个潜意识就接得住戏本的人。这家伙机灵,有前途!   左县令眉头拢起,望着天空中飘过的灰蒙蒙阴云,幽幽道:“冬日又快来了,对于北方的百姓来说,每年最难熬的日子恐怕就是冬天了。诸位都是深受百姓信任的大老爷,又有不菲的学识在身,能否为本官建言献策呢?”   众人不免错愕,就算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却也得顺着他的意思纷纷往下出主意:   “大人,依草民之见,可以在近日解除百姓上山砍柴的限令,让他们留足过冬的柴火。”   “左大人,您不若秉明营州刺史,必要时开仓放粮来救济百姓,助他们度过严冬。”   “……”   不管他们说得如何天花乱坠侃侃而谈,又或者是对或者错,左县令都含笑不语,只点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最后众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东西来后,就坐回了原位,安静地喝茶润口。   他们隐晦地打量左县令的表情,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正待他们忐忑不安时,晾够了这些人的左县令才不疾不徐地开口:“各位可知如今村中至官道的道路多偏僻崎岖,百姓出入多有不便,就算是圣上下达的政令也难以普及。”   “要是诸位能够出钱修路,百姓既得了便利,你们也可节省时间与免去颠簸之苦,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他们日后更会感念你们的好。”   众人面色微变,心思各异。   这边的大人们在玩阴谋诡计,那边的小孩子们气氛也不是一团和气。   圆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此刻却无人在意。   除却坐好时,在他们互相寒暄见礼后,有些年纪小的忍不住嘴馋夹了几筷子,其余都原原本本地按摆盘的漂亮样式放着。   白谨吸了吸口水,按捺住馋意,提起精神来应付眼前的小屁孩。   “你就是那个状告亲大伯的白谨?”落座不久,这些孩子勉强维持着面上的礼貌互相,紧接着就压制不住这个年纪男孩子躁动爱玩的本性。   其中最鲁莽的大概就是县丞的儿子董贞,他是县丞的幼子,家中行三,本就是最受宠的年纪,没经历过挫折,在家在外都是小霸王的狂傲性子。   遇上那个最近常常被县丞老爹夸赞的县令儿子,他就没忍住心中的嫉妒。   当然,他也不蠢,知道以他家的权势不能跟县令家对上,干脆去找他家书童的麻烦来打左安礼的脸。   难道县令还会因为一个小小的书童教训自己不成。   “是无良大伯。”白谨纠正他的话。   董贞张嘴就来:“状告大伯本就不该,不论他做得对不对,你都应该遵守孝道,不能做出这种事。”   白谨反唇相讥:“我大伯想害我生我养我的亲娘,孔子有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连孔圣人都觉得应该直接报仇,何况我为了维护自己的娘亲,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孝道呢?”   董贞愣了半天,愤怒道:“你……你!你强词夺理!”   “楚天直,你觉得谁对谁错?!”   被无辜拖入战局的县尉的儿子楚天直懵住,他听不懂这些弯弯绕,本身只爱打拳练武,最讨厌的就是文人背地里来阴的这一套了。   董贞和左安礼都是他不喜欢的一类人,他才懒得站队,翻了个白眼不理人。   倒是有人插嘴:“你有必要和一个书童斤斤计较?真是自掉身价!”   左安礼闻言眯了眯眼,冷冷地看了说话的那人几秒,那人立马吓得噤了声。   董贞倒不觉得这是在为他出头,他觉得那人就是在贬低他。   本就是冲动的年纪,听不得任何不顺心的话,憋了一肚子气,鬼火冒地开口:“要你管啊!”   那人之前被吓了一跳,现在又让董贞吼了一声,在家没受过委屈的他也爆发了:“我管你了吗,我这是嘲讽你听不懂?!”   众人你推我我推你,直接围坐一圈开始打架,拉都拉不住。   甚至白谨、左安礼也莫名其妙地被拉入战局,稀里糊涂地跟着打起来。   作者有话说:   我在朋友家玩,一人做一个菜,展示我厨房杀手真正实力的时候到了   骄傲脸.jpg   晚上应该还有一章,爱你们么么哒! 第28章   场面一片混乱,小厮过来拉架,却也不敢碰这些金贵的少爷们,最后狼狈得紧。   有机灵的人已经去喊能主事的长辈了,当然,他们选择的是女眷那边,不敢打扰那些高谈阔论的男人。   但总有些人自作聪明去喊左县令等人。   护卫站在白谨他们身旁,在见到左安礼没吃亏后,于是抱紧双臂,冷眼旁观。   他本来收到的命令就不该参与左安礼的任何行动。   左安礼防守的同时,还能护着白谨,闲情逸致地跟他说悄悄话:“你不努力学武,日后游学遇上这种事,恐怕只有挨打的份。”   现在是冲动莽撞的孩子,以后就是血气方刚的青年人,性格都有急切大胆的一面。   他们不似成年那么周圆,考虑良多。碰上不平的事,莽就是了;碰上喜悦的事,莽就是了;碰上难过的事,莽就是了。   白谨眼见左安礼差点儿被人一拳头砸中,他心肝颤了一瞬,哪怕知道一个小孩力道不重,但他还是会心慌。   很少能有这么担心人的时候,他抿了抿唇,抛却了现代成人的漠然,捉急地说:“我知道了,你注意点儿!不要受伤了!”   左安礼轻哼一声:“我又不是傻子。”   其实他有能力制止这件事,但就是想让这群小屁孩儿受点教训,让他们看看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女眷那边一着急,就有呼啦啦一大群人跟着急急忙忙地快步走去。   而左县令这边由于叫人的小厮说得不清楚,只点了几个重要的人名讳,其中就有县令儿子左安礼、县丞儿子董贞、县尉儿子楚天直。   将几个官职最高的人家中孩子都包括在内,除了左县令,县丞和县尉脸色就像打翻了调色板一样精彩。   自家的孩子自家清楚,左县令面色不变,看不出任何表情,只颔首笑道:“走吧,去看看那些孩子在调皮捣蛋些什么?”   县丞松了口气,也顺着他的话说下来:“就是,这些孩子总是爱让大人操心,成天都不省事儿。”   县尉脸皮抽了抽,他就是个锯嘴葫芦,没法跟县丞一样说些动听的话,只闷闷“嗯”了声。   左县令等人走后,众人就围拢压低声音攀谈。   “他真是左至华打得一手好主意!竟然还想空手套白狼!!”有人愤愤不平。   有人嗤之以鼻:“有道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在广兴县压根没什么根基,就算我们不听他的,他还能来狠的不成?”   “大不了我们都不听他的话,联合起来反抗,就不信他能真对我们出手。要是真这样,咱们还能派些心腹让他左至华名声扫地!”有人咬紧牙根,阴狠地说道。   也不少有人明面上应和他们,背地里还是决定出钱消灾,谁知道左县令这一手究竟是不是出自他自己授意的?   一行人在这讨论了一圈,谁都不知道对方皮囊下装着什么妖魔鬼怪,对你笑容满面时,又是不是打算背地里给你捅刀子。   口蜜腹剑、虚情假意终是常态。   不过孩子们打架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他们这里——就算小厮不敢通知家中主事的男人,家中夫人也有不放心的,派了丫鬟急匆匆地来找人。   刚才还在酒桌上波云诡谲、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一变,成年人的虚伪面具在这一刻都被撕扯下来,全都变成了统一的铁青脸黑。   众人此刻只有一个想法:回家,关门,揍孩子!   作者有话说:   今天挑战看《那年那兔那些事》,没撑过五话就哭得喘不过气了。QAQ   本章两分留言掉落小红包,比心 第29章   打架的局面终于在左县令的一声令下后停止,无人敢挑战一届县令的权威。   来之前就被耳提面命的孩子此刻终于知道害怕,不但战战兢兢不敢吭声,并且在阴沉的县丞与县尉注视下,声嘶力竭地嚎啕大哭起来。   就这样,包厢里充斥着孩童们撕心裂肺的哭声。   县尉头都大了,恶狠狠地大吼一声:“不许再哭了!”   谁成想这些孩子被他吓得打了个哭嗝后,哭得更厉害了。   把他们急匆匆赶来的母亲吓得够呛。   一个个都无法再故作矜持,提起裙子就踹门而入,丫鬟婆子都跟不上她们的脚步。   她们闯进去后,就这样与县丞等人来了个面面相觑。   县令不知何时坐在上首看戏,县令夫人不慌不慢地缓步走了进来,注意到混乱的场景,也只是轻轻扫了一眼。   她的目光先在自己孩子身上逡巡,见他外表无伤大雅,又没有严重的伤势后,又将视线放在护卫身上。   等他对自己点点头后,县令夫人才安心地收回眼神,静待其变。   其他夫人可没这么淡定了,都跑到自己孩子身边,从头到尾地检查一遍,哪都没放过。   左县令似笑非笑,戏谑地看着她们慌乱吵嚷的模样。   等家里主事的丈夫赶来时,她们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无礼,全都收了声,紧紧攥住手帕,跟左县令问好致歉。   孩子们对气氛的感触往往是最敏感的,他们遏制住自己的哭泣,都抽噎声都小了不少。   房内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左县令这才缓缓问起孩子们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打起来了?   这些孩子们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不用害怕,本官会替你们做主,谁还敢在此威胁你们不成?”左县令面色威严,严肃地说。   一旦他板着面孔,谁都不敢因他小白脸的长相小瞧他。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解释。   大人们从他们颠三倒四的话中艰难拼凑出真相,原来是董三郎董贞与左大郎左安礼的书童闹了矛盾,最后被黄地主家的孩子挑起火气来,全都打在一起。   “真是有辱斯文!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董县丞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就要一巴掌扇在董贞脸上,幸亏被左安礼拦住。   “错不至于如此,县丞还请冷静。”左安礼不疾不徐地说。   董县丞刚刚只是冲动之下想要揍孩子,现在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不应当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黄地主的夫人忽然抱着自己的孩子哀泣:“大郎啊,你不过说了一句话就要被人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楚天直在后面继续默默翻白眼,他和董三郎平时打架次数不知道有多少,从来没有向大人告过状,不就是小伤吗。   有打架经验的孩子都相当鄙夷黄大郎的行为,他脸涨得通红,谁都不敢欺负,只好去瞪没有任何身份靠山的白谨。   黄夫人察觉到孩子的视线,往那看了一眼,恨恨地说:“这书童也不懂事,主子说话哪有他一个下人插嘴的份!还不阻止主子们的争斗,真是没有教养!”   白谨:“???”好家伙,人在一边坐,锅从天上来。   县丞夫人脸微黑,光把错误推到三郎和那个小书童身上,令她很不高兴,但丈夫非要如此,她拿不准对方的想法,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县令夫人还在这,她不能僭越,也怕失了礼数,在这位京城贵女面前丢人。   左县令静静地看着她的表演,直到黄夫人发现无人理会她,才尴尬地收了声,还接收到丈夫责备愤怒的视线,吓得一个激灵。   “夫人是说,我管家出来的孩子没有教养是吗?”左夫人微微一笑,“白谨这个书童,是和我家大郎一同教养的,这是在对我不满呀。”   她说话轻柔,明明没有拔高声量,或是威胁任何人,却令黄夫人脊背寒毛竖起,心先凉了半截。   众人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世家女子果然不同凡响。   黄地主讨好地笑了笑,忙出来劝解:“贱内只是无知村妇,夫人不必跟他斤斤计较。”   “你这话倒是和自己的儿子如出一辙,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左县令讽刺道。   “白谨并未做错任何事,就是圣人也愿意广纳谏言,尔等岂有让百姓闭嘴的资格?!怎么,你们还不曾做官,就已经摆上了当上等人的谱?”   这话不可谓不诛心,就算现在是科举考试,倘若得罪了县令,不仅拿不到去府学的推荐信,传出去后同样会被国子监拒收,又谈何科考。   黄地主面色骤变,连忙跪地求饶,他的夫人不用扯,早就瘫软在地上。   因为此事不算多严重,左县令只是小惩大诫,但对于古人看得名声比命还重这点,传出去可就是诛心了。   白谨闪着星星眼地看着左县令,太强了,真的太强了!   以话为剑,以礼为枪,三言两语就将敌人击溃,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状元郎啊!   左安礼并未错过白谨眼中的崇拜之色,他反手握住对方的手腕,小声地倔强道:“我以后也会成为这样的人,你可以拭目以待。”   白谨还不知道自己激起了左安礼的好胜心,他嘻嘻笑道:“当然,我相信你。”   左安礼听出了他话中的敷衍,有点郁闷,但更多的是升起熊熊斗志。   *   “分明是幼童的一场闹剧,却因大人的失言和管教不当,从而导致名誉颜面扫地。”   不少人回去总结出这条经验,他们已经打算回家好好管教家里的孩子,尤其是被爷奶跟母亲惯的嚣张跋扈,更是重点管教的对象。   董县丞回去后也没闲着,抄起家里下人扫地用的扫帚就开始揍孩子。   那是半点也不手软!   县丞夫人原本还狠心看着,想着确实要让三郎长个记性,但是眼见孩子的哀嚎声越来越凄厉,她狠不下心了,连忙过去阻拦县丞的棍棒教育。   “你让开!”董县丞愤怒地喊道。   “不让!你这是要打死我的儿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县丞夫人也哭得梨花带泪,“平日里你少有管教三郎,现在倒是摆起严父的架子了!”   “你——!慈母多败儿啊!”董县丞的扫帚无力坠落在地上,拍着大腿深深叹气。   县丞夫人也胆战心惊,犹豫道:“那不就是一个县令吗,你又何必如此惧怕他?”   董县丞张嘴想骂她,又想起刚刚被怼得哑口无言。   闷闷地说:“你少跟你娘家那些见识短浅的妇人来往!左县令那是一般的县令吗?你也不想想,我之前就说了,他得皇上恩宠是自己过来成为县令,说不定身上就背负了什么使命。”   “你也不想因三郎害了一家吧?想想你另外的一儿一女!”   董县丞苦口婆心地劝她,县丞夫人也锤了两下董三郎董贞,“你啊真是不争气。”   董贞并非无知小儿,听父亲这么一分析,也感到一阵后怕,咬着唇不知所措,哭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董县丞也并非不疼幼子,要不怎么纵出了他这个无法无天的性子。   他沉思片刻,道:“上行下效,若不是他的夫子说了什么,或者是你去他身边嚼舌根,他又怎么会对县令家的书童说出那些话来!”   县丞夫人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你少暗示我是无知妇人了!我就是再蠢,也不会随意插手三郎的教学!”   他们俩愣了几秒,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问董贞:“三郎,可是你夫子之前说过什么?”   董贞没想到这火又烧到自己身上,苦着脸实话实说。   果真不出所料,董贞的夫子也听闻了白谨这件案子的传言,但他是个顽固不化的酸儒,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断定是白谨的错误。   他认为大伯比亲娘重要,毕竟当家做主的还是男人,白谨日后依靠的只有他们家大伯。   总之逻辑伦理狗屁不通,董县丞听完后脸涨成了猪肝色,阴沉沉得都快滴水了:“三郎这夫子是怎么回事?!该换了吧!”   “我记得以前的夫子可不是这个水平!”董县丞目光锐利,扫向县丞夫人。   县丞夫人呐呐道:“是娘家那边推荐的人选。”   她自知有错,不敢抱怨得太过,只小声埋怨道:“还不是之前看中的刘夫子去了县令家教人,依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惯会逢高踩低!”   董县丞并未理会她的抱怨,背着手在房里转了两圈,直接拍板决定:“三郎去给人道歉,让他跟着县令公子一起学!”   县丞夫人和董贞同时傻眼。   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董贞再不情愿也得听他爹的话。   于是乎,第二日上课时,白谨发现刘善正憋着一脸的坏笑,就连向来稳重端庄的刘先生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   正待他们不明所以时。   董贞忽然从先生身后闪出来,对着白谨他们挥了挥爪子,干巴巴地见礼:“咳咳,左公子,白公子,你们好啊。”   礼貌得像是干脆换了个人!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中午好。滴——上班卡!   本章两分留言掉落小红包 第30章   白谨他们还在一脸茫然不知所措时,董贞就乖乖地走过来跟他们道歉认错,保证日后不会再犯。   身为“受害者”的白谨大度地原谅了这臭小子。   老实说,董贞这个和他差不多大年龄的小孩,在现代最多也才上小学四年级,他又何必要跟一个孩子斤斤计较。   何况这家伙有点脾气,但不盛气凌人,好歹还算知错能改。   左安礼蹙了蹙眉,倒是没多说什么,许是左县令见他身边同龄人很少,顺势就将董贞给塞了过来。   他还记得昨天夜里父亲将他叫到书房,语重心长地跟他说的那番话。   ——“大郎,你像极了我,却又和我有很大不同。”   ——“昨日你应当有能耐拉开那群孩子吧,但你没这么做。你高高在上,漠视那些你觉得幼稚的孩童。但你可曾想过,世上绝大多数和你同龄的人都是这样的水平。”   ——“同你能说的上话的白谨,终究是少数,你要学会入世,融入这个凡尘、明白世间人们的规矩,明白吗?”   ——“是,父亲。我明白了。”   “少爷,少爷!”熟悉的轻软嗓音在耳畔响起,一只白嫩的小爪子在他面前挥了挥,彻底将他从失神中唤醒。   面前的粉团子眨巴眨巴浓密卷翘的睫毛,略圆的眼睛瞪大,眼尾轻轻往上挑,嘴唇一翕一合:“你在想什么呢,说了半天都不理我。”   左安礼战术后仰,一手握拳放在唇前轻咳两声:“没什么,只是有点儿惊讶罢了。”   “是呀是呀,没想到县丞居然来这手骚操作,他还是真不怕我们对他儿子进行报复打击呀!”白谨嘿嘿哈哈地打了两下拳。   左安礼心里的那点冷郁和沉闷顿消,他扬起唇笑道:“许是信任我们品性高洁?当然,这份信任更多的是对于我的爹娘。”   白谨深以为然。   但他们没想到县尉得知此事后,把他的儿子楚天直也塞了过来,跟着一起读书。   堂堂县令家的后院成了幼儿园(?),不对,是小学。   刘先生根据学生各自的进度布置任务,他们就直面了楚天直不情不愿的表情,但尊师重道是刻在骨子里的,他就算再不乐意也得完成先生安排的课业。   只有当教习武艺的师傅来时,楚天直的精神才会稍微好点。   尤其是在骑射课上,都敢骑着小马驹去狩猎了。   他的猎物也不是什么稀奇的猛禽,而是一只柔弱可爱的小白兔。声音稍微大点就会吓得用后腿直挠耳朵,三瓣嘴不住地蠕动。   最后白兔送给了左二郎,白谨千算万算没想到楚天直这样的猛男居然会对萌娃毫无抵抗之力。   在二郎仰着白嫩圆润的小脸,用眼巴巴的神态看着他时,楚天直明显的不知所措,完全招架不住这样的攻势,缴械投降将兔子递给了他。   这情景看得向来与他不合的董贞都惊呆了,不自觉地张开嘴,看得饶有趣味。   “想不到你竟然对付不了一个孩子!”董贞咧开嘴嘲笑他。   楚天直捏紧了拳头,恼羞成怒:“混蛋,有本事你来应付小孩子!别说我了,你自己都好不到哪儿去。”   两人一言不合地打起来了。   围观的白谨都惊呆了,连忙上前去拉住他们,而左安礼还是那副淡淡的神色,只在白谨拉架差点被波及时,蓦然想起昨日父亲的劝诫。   他会武,勉强抓得住一身蛮力的楚天直。白谨就负责制止董贞这边。   白谨忽然有种自己和左安礼是在拴住两条哈士奇的错觉。   满脸威严的刘先生背着手过来,打架的两人一下就泄了气。   最后以他二人各被刘先生打了手心一板子,又罚抄《礼记》五遍结束。   “是,是谁将先生喊过来的!”抄得面目狰狞的楚天直愤怒得从鼻孔里喷出两股气。活像被刺激狠了的斗牛。   正在听白谨解释千字文里典故的左二郎抬起头,无辜又可怜地望着楚天直他们,一本正经地用小奶音严肃说:“打架是不对的。”   “哈哈哈哈哈,看吧,你们差点给孩子带个坏榜样!”白谨猖狂大笑。   楚天直怒火滔天,左二郎眼眶一红,嘴巴一瘪。   楚天直瞬间换上和蔼可亲的表情,从牙根里挤出几个字:“算了,没事。”   白谨哈哈大笑两声,让左二郎自己先理解,他学着刘先生背着手去看董贞他们抄写的情况。   绕到董贞身后,惊讶地脱口而出:“你这字也太不美观了吧!”   董贞脸一黑,不服气地说:“有本事你写一个给我看看!”   白谨就等他这一句话,摩拳擦掌,仰着小脑袋神气十足地说:“好呀,纸笔来!”   想看好戏的楚天直第一次对人这么殷勤,迅速就把自己的笔和下面的那张宣纸递过去。   白谨手握毛笔,饱蘸浓墨,笔走龙蛇、行云流水地在白纸上写下“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八个大字。   字体清秀但又不失风骨,嶙峋但又不缺圆润,独具自己的风格,叫人眼前一亮,拍案叫绝。   “你、你今年多大了?!”董贞颤抖着嗓子问。   白谨仰着脑袋:“鄙人不才,虚岁十一!”   系统默默腹诽:你才是那个传说中的白三岁吧。   董贞大惊失色:“你居然这么小!”   他快酸成柠檬精了,怎么左安礼身边随便扒拉出一个人来都有自己的实力和长技!   他酸溜溜地想着,怎么自己就遇不上呢,上天不公啊!!!   楚天直笑声比白谨还猖狂嚣张:“哈哈哈哈哈,董贞,你也有今天!”   左安礼见到他们闹腾的这一幕,摇头失笑。   他想,自己可能领悟些父亲说的意思了。   白谨在他们当中除了字写得好,更多的算是以吃出名,听上去不是什么好名声,其实不过是因为他吃的很有食欲,让几个孩子的饭量有明显的上涨的而已。   只是大人们更注重长身体的这一点。   他们觉得小孩子见识不多,就算写字写得再好看又能好到哪儿去呢,但他们也不会拆穿就是了。   毕竟,看到自己孩子们头悬梁锥刺股,发奋学习就是要努力反超白谨二人的样子,还是令他们非常满意的。   同在县衙做事,又同把孩子送去学习的县丞和县尉会心一笑。   小孩子这边友好往来、热火朝天,大人们那边却是气氛冷凝,剑拔弩张。   董县丞跟左县令汇报公务,冷笑道:“那些地主们真是不知好歹,对大人的要求阳奉阴违!还敢联合起来违抗,真是可恨啊!”   左县令扬了扬眉,倒不像董县丞这么气愤,明明是他自己牵手的工程失败,他居然还有心情安慰董县丞。   “毕竟是利益当头的事情嘛,,要割他们的肉,总有人会不满的。”左县令托着下巴,神情平淡地说,“这不是还有好几个人愿意听话嘛,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董县丞诧异于左县令的好心态,愤懑地说:“可是这件事对他们来说也有利,甚至道路通了之后,他们自己家往外运粮也方便许多,能有粮往外倒腾卖出的,更多的还是地主才对,这能减少多少损耗,削去多少成本啊!”   左县令倒是没有他那么激动,神色怏怏地说:“肉食者鄙,他们只是目光短浅罢了。你看现在修一条路要花费几何,路上损耗的粮食加上成本又是几何,至于儿孙辈的事情,又有几个能考虑到自己身后事去呢?”   董县丞僵住,神情郁郁地退下。   左县令是从来不会把工作上的烦心事拿到家里面说的,他向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是以家中的人都没发现他的不对劲。   还是董贞在课后闲聊时将这事给抖出来的。   “你爹跟你说的这事?”白谨惊奇地问道。   董贞挠了挠头,“哪能啊,就是吃饭的时候他跟我娘抱怨的。”   见所有人都看向他,这小子抖了抖,颤颤巍巍地问道:“这该不会是什么机密公文,不允许外人知道吧?!”   白谨无语道:“这倒不至于,县衙里应该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   董贞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那就好。”   楚天直讥笑他:“你可真胆小。”   董贞脸青一阵白一阵,偏生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只好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你们说,这事该怎么解决?”   左安礼陷入沉思,一字一句地说:“恐怕要诱之以利,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百姓修路。”   董贞毫不犹豫地反驳:“这不可能!”   白谨:“不是不可能,只是太难了。没有足够利益,他们是不会行动的。”   他叹了口气,“县令他们不会想不到这点,只是要找到解决的法子太难。这事明明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呀!”   他脑中灵光一闪,眼睛一亮,眉飞色舞地说:“可不可以用名声相逼,将他们高高架起来,就不得不为修路出力了!”   左安礼摇头:“光是名声还不够,还得拿出足够的利益。”   “为何盐场、铁矿处的道路这么便利,不正是搬运的钱利超过了修路的成本么?”   白谨与他对视,“如果有这样赚钱的产业,他们就能不攻而破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世上不想开学的伤心人又多了一个TvT   这是蠢作者的预收文《那个假亚兽惦记我已久》,感兴趣的小可爱就收藏一下吧~嗷~   小白是大河部落的兽人,明明原型是只矫健英武的白狼,化形后却是羸弱漂亮的少年,被部落中的亚兽嫌弃不够“阳刚”。   忽然有一天,大河部落里捡来一只清隽俊逸的“亚兽”,亚兽特别奇怪,还会做出各种没见过的好东西。   种植养殖盖房子。   炒肉烧汤酿美酒。   数字文字编故事。   亚兽带领他们过上了神仙般的好日子,被众多兽人追求的亚兽却只看上了被嫌弃的小白,天天好吃好喝地追求他。   小白欣喜若狂,总算能扬眉吐气。   单纯的小白根本不知道自己才是下面那个,就算是坐在上面也没用。   他只能摸着亚兽的肚子,相当苦恼:他明明都那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不能让亚兽怀上崽崽?   果然还是他太弱了QAQ   他今晚一定不求饶喊停下了!倔强.jpg 第31章 (倒v开始)   左县令他们一直苦恼的, 应该就是从哪找到这所谓的赚钱法子。   况且要惠及百姓,又能将地主囊括在内,从而带动整个县城富裕, 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是难以想象的大!   向来不插手白谨的事,一直安静沉默的系统忽地开口:【矿产。】   白谨开始还有点懵, 没明白他突然出声的意思, 骤然反应过来后兴奋问道:【广兴县有什么矿产?铁矿?银矿?煤矿?】   一连猜了好几个都不对, 白谨激动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麻木地开口:【别卖关子了, 到底是什么矿?】   【石英砂矿。】   毕业多年早就将知识忘给老师的白谨:【???】   系统叹了口气:【它是制作玻璃的必要原料之一,就算有其他的配料, 也能在附近找到。】   【玻璃啊!天呐, 这不就是穿越必备的三大宝物之一吗?!】白谨高兴得简直要热泪盈眶。   但他倏地想起一件事, 扭捏道:【统哥, 玻璃配方我给忘了。】   一般来说,这类知识在刚刚高考完的记忆是最深刻的, 过了一个月该忘的都忘得差不多。   等大学毕业后找到工作,再当社畜几年,就是不该忘的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很不幸的是,白谨就是其中的一名成员。   系统也笑嘻嘻地回答:【没关系呀, 我这里有配方哦!】   白谨脊背一寒, 他有种直觉——系统多半不安好心。   果然, 对方冷酷无情地给出要求:【现在, 马上给我看书挣积分, 配方十积分一张。你买不了吃亏, 买不了上当!】   白谨眼前一黑, 欠下的债务仿佛永无止境, 偏偏他还没有拒绝的理由。   系统适时鼓励他:【现在不支持继续赊账换商品了,请赚取积分还清债务,获得配方哦。】   这踏马是鼓励?!这分明就是威胁吧!   白谨在心里泪流满面。   左县令这段时间沉闷不少,很多时候都窝在县衙里看公务,下乡视察,家中氛围都有些冷凝沉重。   连家里的孩子都感受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白谨一改之前吊儿郎当、无所事事的态度,开始夙兴夜寐、废寝忘食地学习,内卷之强势,是所有孩子看了都头皮发麻的地步。   董贞朝着白谨努了努嘴,问左安礼:“学得这么刻苦,他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第一次见面时,这书童还一副懒散悠闲的模样,比主人更像主人。   左安礼眉宇间也带了些忧郁的神情,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家中的麻烦事,信口胡诌道:“许是先生准备过几日出题考察我们学得怎么样,这才临时抱佛脚了吧。”   他猜测白谨应该是为了自己父亲的公事出主意,这才翻遍书房里的书籍,势必要找出解决的法子。   董贞惊呆了:“什么?!我们居然还要考试!!!”   楚天直耳尖,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哀嚎道:“不是吧!太痛苦了!”   他发出灵魂三连问:“考哪儿?我能考过吗?会不会有什么惩罚?”   就算有两双炯炯发亮的眼睛盯着自己,左安礼也能平淡道:“不知,先生未说明,只讲了有这么个事。毕竟是考你们掌握的知识,又不是只为了过关。”   两个难兄难弟痛苦惨叫一声,从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看对方如此顺眼,一切皆是因为考试而此彼此惺惺相惜。   白谨可不知左安礼给自己随口找到遮掩,他还在累死累活地读书、扫描。   要不是有左安礼陪着,他看多少对方就咬牙看多少,也许他就坚持不下去了。   每天看书看得整个人都要麻木了,知识点怎么进入脑子的,就怎么从脑子里出去。   每当他理解、阅读得头脑发胀时,他就去瞄一眼沉静读书的左安礼。   小孩从八九岁就能瞧出日后的仙人之姿,几缕长发从背后垂至胸前,漆黑明亮的瞳孔锁定在手中的书本上,窗外的日光为他侧颜镀上一层金边,宛若神颜。   欣赏美景美人时,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好像枯燥痛苦读书的日子也不是那么难捱了。   就在这样的高强度学习下,白谨终于赶在重阳节前一天将欠款还清。   他累得够呛。   不知道左县令跟地主们的扳手腕也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与此同时,县城里忽然掀起了用香皂的风潮,在有钱人家更甚。   这香皂啊,也是分阶层使用的。   比如说,县城里面金贵富裕的体面人家,用的就是限购的奢华香皂——这类香皂做工更精致,气味更清香扑鼻。   尤其是关于它寓意,从冰清玉洁的梅兰竹菊到富贵雍容的牡丹月季,都饱含着君子之风、美人之色,更是身份的象征,高贵底蕴的体现。   更有甚者还将它赠与上司和其他地方的友人,也得到了高度的赞美评价,引发了各地尤其是世家的狂热追捧!   不夸张的说,一块精致小巧的香皂,甚至能炒出黄金的价格。   中层人家,也就是那些小商小贩用的就是另外一种香皂了,做工稍微粗糙些,用的花都是些普及且大众的鲜花,例如应季的桂花。   价格方面嘛,也很美丽。   却要比澡豆、香胰便宜些,以前买不起的,现在咬咬牙就能用上了。   而最普及的是大众用的肥皂,数量挺多,手工粗糙,明显量产。但由于这东西就是寻常老百姓节省点也买得起,所以购买的人非常多。   一度到了供不应求的地步。   肥皂再搭配最近流行的薄荷牙膏,广告打的就是还你一个清洁体面、素雅端方的外表。   试想一下,友人来办诗会、文会,人扎堆的地方,别人满身臭汗,而你光洁清新,举止言谈都浅香萦绕,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崽非你莫属了!   更别提大黎朝风气开放,未婚男女相看时还可以互相见上几面,偶尔在三五好友、家属的陪同下还能一起出来游玩,这时候不得给未来的另一半留下好印象?   这才有了在香皂、牙膏出来不久,就已经在车马极慢、消息也常常落人于后才听闻的古代传递得人尽皆知了!   更别提消息灵敏点的商人,就如同海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闻风而来,就是为了大肆购买这两样新奇的事物。   这些东西精巧不占地儿,购上几车,倒卖在蜀地、岭南等更远的地方,轻易就能大赚一笔。   王鲤这些日子赚得盆满钵满,要不是可能会太丢人,他都想躺在金子银子堆里睡觉!   每日出门都春风满面,笑得合不拢嘴。   谁让他运气好,捡了两个财神爷,可以源源不断地提供钱财呢。   因着这是和县令家合作的产业,县城中的人基本上都略有耳闻,目前还没有人敢来找麻烦。   但人性都是贪婪的,眼见香皂与牙膏的利润如此高昂,总会有人按捺不住内心的贪欲向这项产业伸出魔爪。   也不知届时左县令能不能护住方子。   王鲤面无异色,只是将忧虑藏在内心深处。毕竟真到了那个时候,也不是他一个小商人能够置喙左右的。   而他现在必须去做的要紧事,就是给县令家的公子送钱!   *   当王鲤手持账本,让下人抬着一箱子小金鱼过来时,白谨都惊呆了,张嘴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开箱时突然闪出的金灿灿光芒,都快闪瞎白谨的狗眼了。   他整个人木木呆呆的,眼睛艰难地从那一箱子的黄金上撕开,双眼放空地听着王鲤汇报工作,但那无焦距的眸子一看就是在走神。   “多亏了您想出的那什么‘饥饿营销’的主意,这才赚够了上面那些人的钱!平常百姓啊,我们都是便宜着卖的,但是那些大人物怎么可能放下身段和穷人买一样的物品呢。”王鲤感慨万千。   效用可以说是相差无几,不过一个用的是传闻中更高贵的植物,一个用的是普通的花,就有这么大的差价可以卖。   左安礼淡然地笑着,疏离而客套地说:“这不是我想出来的办法,而是小谨想到的。”   在外人面前,又没有字的时候,他一般只喊白谨的大名,不叫他的小名。   王鲤有些诧异地看了白谨一眼。   白谨毫不畏怯地看回去,勾唇笑道:“这大概就是千金难买我乐意吧?”   饥饿营销、附加价值都是后世商人用烂的手段,他们为了让消费者愿意掏钱、好榨干他们的钱包,想出来的手段那才是令人眼花缭乱、防不胜防。   王鲤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决定在走的时候暗示一下他此前的担忧,他相信以左安礼的聪慧,肯定能领悟到他的意思。   左安礼神色淡淡,抬起眼皮“嗯”了声:“多谢提醒。”   王鲤笑容更大了,“毕竟是合作嘛,只有左公子一切顺利,我们的产业才能保住。”   王鲤走后,左安礼才为白谨分析他刚才话中的意思。   白谨终究不是古人,所以左安礼早就发现他对某些委婉的话听得云里雾里,迷迷瞪瞪不懂别人的弦外之音。   他平常就会提点白谨一二。   “他说的不无道理,香皂的方子虽然掌握在我们手里,工匠也是,敌人威逼不了我的父亲,就可以朝工匠出手。”左安礼冷静地说。   白谨忧心忡忡地问:“那咱们该怎么办?”   左安礼面上不见半分忧色:“山人自有妙计!”   作者有话说:   朋友生日要到了,她开玩笑说想要个九层蛋糕。   蠢作者想了想,可以给她买个九层蛋糕的模型,今年用了明年还能用,出租给别人拍照发朋友圈又是一笔进项。   ww 第32章   “走吧, 不是说要去买本新书看么?”左安礼打了个招呼,提步就往外走去。   白谨慌里慌张地跟上他:“等等,你还没有说解决那个问题的法子是什么!”   因着书铺离县衙不远, 附近来来往往的也多是步行的读书人,他们就没有坐马车, 干脆用双腿走过去。   左安礼不紧不慢地跟他说道:“这世上, 谁的权利最大, 几乎无人敢跟他抢生意呢?”   在古代, 基本上只有一个答案。   白谨不假思索地回答:“皇帝!”   “没错, 我们可以找皇帝背书!”左安礼拍板定钉。   白谨没他这么乐观,小嘴嘚啵嘚啵地问出几个问题:“我听闻皇上做生意就是在与民争利, 不会被言官进谏吗?再说了, 皇帝凭什么为我们撑腰呀?他又不认识我们。”   耳边一直嗡嗡个不停, 左安礼忍无可忍, 拿手指轻轻敲了敲白谨的脑袋。   “你呀,性子未免太过急躁了些, 总是没有耐心听别人缓缓解释,日后可是要吃大亏的。”左安礼头疼道。   白谨愣了愣,除了小学时他的老师对他说过这句评语后,就没人再掏心掏肺地跟他说这些了。   这也是他学习书法这么多年的由来, 就是为了磨砺他的性子, 压一压他的冲动和脾气。   学习生涯没人教你, 毕业后就容易遭到社会的毒打。   没想到突如其来地回了古代, 不仅年龄换老还童, 就连心性也一朝回到解放前。   白谨深吸一口气, 老实了许多, “是, 少爷,我知道了。”   左安礼欣慰地笑了笑,他最喜欢白谨的一点就是乖巧听话,若是有理有据,他就会更老实了。   左安礼边走边跟白谨分析,护卫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身后,哪怕是听到了这两个孩子想利用皇帝办事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也没抬一下眉毛,习以为常地装聋作哑。   “你不会天真地以为皇帝名下就没有自己的商铺了吗?那些帝王的私库里可是有不少铺子、田庄,甚至是皇庄都是帝王私有,随时能够赏赐给亲王、公主。”左安礼冷静地说:“这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只要不摆在明面上来讲,都可以装作毫不知情。”   白谨不自禁张大了嘴,他又不是文科生,对历史了解向来不多,哪里知道这些潜规则。   等左安礼将这些弯弯绕讲清楚,白谨才似懂非懂地点头。   他以往看那些电视剧里出演的复仇、逆袭王爷,多半也是需要一些商铺做支撑,不然别人凭什么替你卖命。   同理可得,就算皇帝掌握着偌大的天下,也不全然都是他自己的,私库就成了必然的东西。   “至于我认不认识皇帝……你觉得呢?”左安礼不答反问。   虽说不是所有状元的孩子都有资格面圣,正好碰巧,他就是那个幸运儿。   甚至连名字都是皇帝帮忙取的,出自《礼记》:不学操缦,不能安弦;不学博依,不能安诗;不学杂服,不能安礼。   取安礼,是希望他和父亲一样仁义守礼,纯信至善。   白谨听了后不由讶然,“皇帝居然这么看重你们家。”   左安礼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毕竟父亲向往的是纯臣之道。”   这个不用他解释,白谨就领悟了其中的意思。   皇帝的臣子并不一定就按自己的心意办事,人都是有私欲的,有的向着世家,有的向着学派。   甚至等皇子们年岁渐长,有的臣子就会迫不及待地站队,成为X皇子党。   从来只向着皇帝,对帝王忠心耿耿的纯臣少之又少。   不过这类臣子也并非没有,他们往往手握重权,深得帝王信任。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   左安礼见他仍旧疑惑的模样,神色间也不见半分不耐,眸子里带着与年龄不符合的沉稳,以及几许清冷。   “在足够的利益面前,皇帝也是会帮你的。”他淡淡地说道:“老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们分出两成的利润,换来长久的安宁,不好吗?”   “好……”白谨一脸肉痛,“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与其让别人抢去后一分都拿不到,倒不如给皇帝些好处让他保护咱们,至少还能拿到钱!”   他眼睫上还沾着些泪珠,略圆的眸子微红,看得出来是相当心疼了。   左安礼失笑,压低嗓音:“就凭你说的那个记满了神奇方子的书籍,也够了吃喝不愁了,就不必再气了。”   这是有次晚上,白谨饮了左夫人酿制的果酒,喝得醺然时吹下的牛。   他说自己的方子里面有剔透无暇的琉璃、纯白如雪的盐糖、便宜柔软的白纸……   说得神乎其技,美好得就像是天界的幻想,因此没人把他的话当回事,只以为这是孩童喝醉时说的胡话。   白谨还是不放心:“皇帝不会也忍不住抢咱们的方子吧?”   左安礼在心里道了句莫怪,孟浪地掐了一把白谨滑嫩柔软的脸蛋,无奈地说:“皇帝还没那么小气,他是个大方的人,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说着就到了书铺。   今日旬休,放假的读书人络绎不绝,教书的夫子也会漫步到这儿看看有无新进的书籍。   就算是看见两个半大的孩子,也是一脸的见怪不怪了。   书铺掌柜的目光先是在锦衣玉袍的左安礼身上凝滞片刻,然后看了一下他们一行人,惊叹于两个孩子唇红齿白的好相貌后就让伙计过来招待。   伙计一眼就看出了左安礼性子冷淡,不爱说话,他笑脸相迎二人,却是朝着白谨问:“您二位是要买书,还是买文具呢?”   “买书——你们这儿都有什么书?”白谨仰着脸问道。   伙计这就有话说了,他满脸骄傲地说:“我们这儿的书那可就多了,您不要看咱们这地儿偏,就觉得书少。我们书铺啊,可是京城最大雅鸿斋的分店,包揽了浩如烟海的书籍!”   白谨懂了,就相当于现代的连锁店嘛,没想到古人也这么时尚。   他默默看了眼伙计身后的铺子,琳琅满目的书籍排列在书架上。   既有竹书,也有纸书。   卖的书籍多半都是让读书人抄写来的,既能让书铺的收益增加,又能给读书人添一笔进项,还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白谨说:“你们这儿新出的书有哪些?”   左县令家的书房很大,据左安礼跟他解释,他父亲当年求学时就常常借书抄书,从县城里的书一路到府学,再到国子监甚至是翰林院。   这二十几年来日积月累的书宛如汗牛充栋,更是一笔不菲的财产。   能作为立家的根本,传承世家的象征。   这也是为什么白谨扫描完他的书后,能还完系统欠款的原因。   可恶的系统算盘打得可精细了,最后一本书看完,积分正好清零。即便不是负数了,也没有正数增长。   他要想玻璃方子,就不得不去赚取积分来跟系统换!   伙计呆了片刻,刚想要说话,却听见一道清朗脆亮的声音响起:“咦,难不成以前的旧书你们都读完了?”   吓得伙计还以为是自己将嘀咕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众人转过头一看,只见一位书生打扮的俊秀少年敲着手中的折扇,笑吟吟地看着两个孩子。   少年垂眸正色道:“就算我多管闲事了,不过小孩子嘛,正在塑造价值的年龄,还是多看些圣贤书才好,那些闲书就少看了。”   原来是把二人当成是来买话本闲书的稚童了。   白谨也不生气,就是有些不服气,他说:“你怎么就知道我们没看圣贤书,可以说这里四书五经我们可都看过!”   “四书五经?”少年怔了怔,“我只听说过《诗经》《尚书》《礼记》《周易》和《春秋》。你说的四书可是儒学的哪四书?”   白谨道:“是四子书,分别为《大学》《中庸》《论语》以及《孟子》。”   少年眼睛微亮,“这倒是一个不错的说法,既然你们这么厉害,来,我考考你们。”   他分别从刚才的书里截取了一部分的知识点来问白谨和左安礼二人,结果他们全都回答出来了。   少年惊讶极了,他不信邪,又考校了《史记》,甚至还有本朝的律法,当然,由于他们年龄小,只能记得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   但这已经足够令人咂舌了。   他刚准备张嘴说话,友人就拉住他的袖子,嗤笑道:“你够了啊,欺负两个孩子,好不好意思?!”   少年脸微红:“人外有人啊,果然,这世上的天才不容小觑!”   他拱手弯腰见礼:“两位小兄台好,小生不才,姓褚,名成,字游守。”   左安礼眸光闪了闪,没说话。   褚成又介绍他的朋友,“这是我的友人,姓关,名原,字本章。”   关原更不会因二人年纪小就轻视他们,认认真真地行了礼。   白谨同左安礼一起回礼:“游守兄,本章兄。”   因着白谨他们还未取字,就以姓名相称,互相介绍后,几人就算是结交了。   几人都是清隽秀气的身姿,站在一起颇为赏心悦目,站在店铺门口,已经被来来往往的行人打量了许久。   褚成打发了伙计,招呼着他们进书肆。   他把玩着手中的扇子,笑眯眯地说:“你们要找新出书籍的话,可以问我哦。”   作者有话说:   滴,上班卡—— 第33章   他这话摆明了自己浸淫买“新书”已久, 那神气十足的表情也多半是笃定自己对话本全都了解。   “那你刚刚怎么做到理直气壮教训我们的?”白谨忍不住吐槽他。   褚成一脸的理所当然,“我比你们大啊,能看这些杂书很正常吧?”   左安礼拉住白谨的手, 轻轻捏了捏:“别闹了,你还得买书, 干正事要紧。”   白谨就不跟褚成东扯西扯了, 他哼哼两声, 扬眉挑衅道:“我想要最新出的十本书籍, 你知道有哪些吗?”   话本这样的杂书累积的积分不多, 一本就两个积分。玻璃的方子都要二十积分,他说要看十本书也不为过。   褚成狐疑:“你还要陪你们家少爷看书, 能看完吗?”   白谨骄傲抬下巴:“当然。”   褚成:“嚯, 好大的口气!伙计, 把你们的《狐妖传》《宝瓶计》《剑圣》……通通都拿来!”   他一口气不带停地说了十本书, 一旁被忽视已久的伙计见终于来活了,也松了口气, 提着篮子就去装书。   他们百无聊赖地等着,褚成就笑嘻嘻地打趣白谨:“可别被你们先生发现了,到时候没收事小,被罚就惨了!”   白谨伶牙俐齿地反驳回去:“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给书皮外表重新装一下, 写上圣贤书的名字, 难道先生还能发现不成?”   褚成惊呆了, 脸上挂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居然还可以这样!”   见好友满脸发现新大陆的惊奇模样, 关原不由扶额:“你可别乱来啊, 明年就要去柳城考府学了, 要是被先生发现你在看杂书, 可不得扒你一层皮!告到褚伯父那里,你可能被打得一个月都下不了床!”   褚成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神色怏怏地放弃了这个“好主意”。   关原惊讶地对一直不怎么开口说话的左安礼道:“你这小书童如此嚣张,平时就不管管吗?”   神色冷淡的左安礼微怔,莞尔一笑:“他脾性大,我管不住。”   话是这么说,但眼不瞎的人都能发现他眼中的宠溺和亲昵。   看得出来,他们关系极好。   “你小心一点,别让他长大以后爬到你头上撒野!”褚成故意胡咧咧道。   白谨脸涨得通红,大声喊道:“我才不会!!!”   书都放上来后,白谨提着篮子付完钱勉为其难地跟那二人打了招呼,拉着左安礼就走。   白谨还不知道他俩人走后,还得了个“两孩子绝对不简单”的评价。   关原的分析能力比褚成好,稍微一思索就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姓左的那位小兄台,恐怕就是前不久才走马上任的那位左县令之子。而他身边穿着普通的小孩,想必就是状告大伯闹得县城里人尽皆知的书童白谨了。”   那桩案子在县学里风风火火地闹上了好几天,还开了一场辩论。   一方认为他不该如此,另一方则说他理应如此,而后者以人数和有理有据的辩驳更胜一筹。   褚成捏着下巴,垂眸深思:“竟然是他们么……”   *   另一边的两个孩子同样在议论刚才意外结交的友人。   “我都看出来了,那个叫褚成的,你肯定认识对不对?”白谨嚷嚷道。   左安礼也不否认:“是。”   白谨好奇道:“他是谁啊,竟然能入你的眼?”   左安礼淡淡一笑:“不是他入我的眼,而是他的父亲想要入我父亲的眼。”   白谨:“???”什么意思。   左安礼反问他:“你知道入府学的条件吗?”   白谨诚实地摇头。   “需要知名人士或者官员的推荐信。”左安礼嘴角抿起一丝浅笑,“正巧,县令每年都有一个写推荐信的名额。”   “所以,褚成明年要入府学就必须得去找左县令帮忙了?”白谨福至心灵,立马领会到了左安礼口中的意思。   左安礼眼底泛起柔色,“是极。正是因为褚成父亲先一步响应我爹的号召,我爹投桃报李,给出一封推荐信又如何。”   白谨恍然大悟,又燙淉有了新的疑问:“那其他地主难不成就没有孩子要上府学的?”   “非也,他们可以花钱找知名大儒,毕竟隐士也非不吃不喝就能生活的。”左安礼微微一笑:“所以我才说褚成父亲识时务,知道怎么选择才是对孩子、对自己最好的。”   白谨对这话深以为然,哪怕古代一直盛传一句话: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   但这皇家刚坐稳两三代,正是锐意进取的时候,这时候去挑战他们的威严,不是茅房里打灯笼——找死吗?   换在当官的身上也是同样的道理,随随便便挑战县令的威仪,最后真能讨到好?   不过现在正是掰手腕的关键时刻,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这才有了地主们相当放肆的局面。   他们或许抱着阴暗的心思:没准就能把左县令打压下去,让他一事无成,最后失去皇帝的宠信。   不是小孩子该操心的权谋诡计,白谨就想得少了,今日又正好碰上旬休,他得收拾收拾东西跟左安礼说再见。   至于玻璃方子的事情,他可以明天再努力努力,毕竟自己现在正是长身体(再次强调)的时候,要是劳心劳力过多,可是会对身心有害的!   再加上他现在有钱了,买东西不用再省着抠着,趁着旬休,还可以给张氏置办些常用物品。   回家前白谨先去了布坊,准备在这扯几块布给张氏买好了做新衣服。   他想象中电视剧里演出的掌柜因他年纪小就轻视他,懒得搭理自己,然后他再去对面掏出金元宝打脸让他们惊讶腿软,追悔莫及的场面并未发生。   不过他身上也没带金元宝,之前就将大部分藏起来,拿出一个换成了碎银和铜钱,这样安全得多。   掌柜很热情地为白谨介绍布坊里的最新款,这里倒是有不少花纹繁复,轻薄柔软的布料。   白谨琢磨半天,心想颜色太鲜艳亮丽张氏肯定不好意思穿,不若买些颜色高级不张扬,但依旧漂亮经典的布回去。   “诶,这匹紫色的布还不错!”白谨兴致盎然地说。   掌柜笑了笑:“公子真是好眼光,这是我们刚进的货,你看这触感柔软丝滑,就是京城那儿也正流行!”   白谨也不藏着掖着,一次性买了好几匹颜色简洁大方、花纹清秀美观的布回去。   他走之前想了想,也顺便给自己买了一匹白色和黑色的布。   嗯,大裤衩子和背心的原料有了,回去后就拜托他娘亲给他缝出来,夏天穿可凉快了。   回去后张氏看到白谨给她买的布匹,果然很感动,并拒绝了白谨的无理要求。   “为什么啊,娘亲?!”白谨震惊,相当不解。   张氏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白谨的脑袋,说:“哪有哥儿穿那种衣服的,真是有伤风化!”   白谨嘟囔道:“我和正常男性没什么区别呀,再说了,别人又不知道我是哥儿。”   他想不通,却也没和张氏置气。自己又不是真的半大孩子,倒不至于那么幼稚。   之后他可以找个裁缝偷偷做出来,不在张氏面前穿出来就行了。   既不会伤害家庭和气,又满足了自己的愿望。   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对了,你哪来的钱,上次借左少爷的钱还完了吗?”张氏这才回神,紧张地盯着白谨看,生怕他是撒谎做坏事。   白谨知道自己赚钱的数额大,迟早都会跟张氏说的,不如现在就摊牌。   于是他绘声绘色地跟张氏讲述自己赚钱的经过,那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甚至比那茶楼里说书人都还要有趣。   张氏听得一愣一愣的。   白谨又道:“娘亲,你以后就不用再浆洗衣服了,您儿子现在有出息了,哪能让你再操劳!”   他又掏钱给她,一把碎银抓在张氏的手中,直把张氏吓得手都在哆嗦,现在都没能回过神来。   张氏没理由拒绝儿子的好意,她的孩子挣钱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着给自己买好东西,这也是一种变相激励对方的方式。   她理所应当地为他自豪。   青奴父亲要是有在天之灵,恐怕也会为他的儿子感到欣慰。   张氏一高兴,就在中午做了一大桌子菜,一盘的份量不多,几乎全是白谨爱吃的,他们家还因此祭奠告慰了逝世的白爹。   白谨在心里默默地跟青奴说: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娘亲,让她幸福快乐地活在这世上,不后悔走人世一遭。   心田里顿时涌出汩汩的暖流,与此同时,在心头那不知名的束缚土崩瓦解。   白谨恍惚间,好像看见了那个怯弱胆小,没办法反抗一家子凶恶大伯的小孩笑得明媚又大方,将软弱的枷锁解开,化成光点消散。   他有点儿难过,青奴没有系统,只能牺牲自己找到异世的人来帮他,否则他娘亲就活不下去。   这样至善至孝的人就这么没了,任谁都会惋惜心痛。   系统轻轻安慰他:【放心吧,他是个好人,一定会有更好的结局。】   白谨点头,“嗯”得很大声。   天边阳光倾泻而下,温暖而不刺目。   午休时,白谨怎么也睡不着,最终还是从床上爬起来,看自己刚买的话本好赚积分。   没办法,他责任心太强了,就是受不了内心的谴责,自愿甘当这个社畜工具人!   作者有话说:   童心未泯的我看喜羊羊与灰太狼看得津津有味 第34章   古代的话本篇幅都不长, 半白话半文言的,约摸能有个将近两万字。   白谨在现代看网络小说打发时间时,看的男频大长篇小说往往都是百万字打底, 虽然大多数是掺了水的,但也不耽误他练就一目十行扫完一本小说。   因此一个下午的时间, 他就把这十本话本给炫完了, 兴致冲冲地同系统换了玻璃方子, 得意地翘起了尾巴。   他吃过饭后, 都不在自己的家待着, 迫不及待地就去找左安礼提这事了。   白谨麻溜跑到左安礼的院子里,为了保护双眼, 他夜晚几乎不会点灯看书, 而是一个人沐浴在月光底下打拳。   清辉洒落一地的幽凉, 小少年身着黑色劲装, 又冷又飒,这样的英姿看得白谨羡慕不已。   同样是三头身, 差距为何如此大!   一套拳法结束,左安礼拿过帕子擦汗,细软的头发都黏在他脸上,很不舒服, 白谨就拿湿帕子给他擦拭两下。   左安礼看见白谨抿着红润的嘴唇, 眼睫轻扇, 褐色眼瞳认真凝在自己身上的样子, 忽然就不那么气了。   他把到嘴的“无事不登三宝殿”给咽了回去, 温和道:“说吧, 大忙人, 找我有什么事?”   “哦, 对了!”白谨一拍脑门,差点就忘了正事,“我把制造玻璃的方子想起来啦!”   宛若平地惊雷,砸得左安礼头晕眼花,他狭长的眸子微微瞪大,失态地问:“就是你说的光洁无暇、晶莹剔透的琉璃?”   白谨扬起唇:“嗯哼,就是那个!”   左安礼忍住心中的怀疑、担忧,平复好复杂的心情后,问道:“可能一试?”   白谨仰首抬头:“就等你这句话了,不过玻璃的配方太过复杂,光是我一个人可能完成不了。”   左安礼道:“我让那些工匠配合你。既然如此,那就让一个工匠负责其中的一个环节,以免配方的泄露,行么?”   白谨思索片刻,没有立即给出准确的答案:“应该能行吧?试试就知道了!”   左安礼点头:“那好,我们就先去找原料吧。”   两人都是风风火火,说干就干的性子。一旦拍板决定下来,就立马召集人手。   白谨写出其中几种配件,石英砂、石灰石等,跟要找寻的人比划它们的样子,又点出大概方位。   左安礼就在一旁淡淡地询问白谨没注意到的点,以此来补充那些东西的具体模样,好让那些人更方便寻找。   左家尤为重要的治家理念之一就是开明。   哪怕大人并不清楚他们两个孩子要做什么,却也不会阻止他们。   还让那些下人好好完成公子安排下去的任务,切记不可因他年龄小就敷衍行事。   旦日一早,风尘仆仆的下人就从分布在各地的村子里回来了。   他们昨日赶在县城落钥前出城,又在城门开后立马就回城,披星戴月,餐风饮露。   左安礼他们还在上课,这些人就把包袱护着,先去洗漱一番,免得自己不修边幅的模样吓到几个精致的孩子。   白谨拿到要找的石英砂等物,问了系统确认没错后,眉眼都染着喜悦。   左安礼小手一挥,毫不吝惜地给出一笔令人眼热的赏赐。   这番举动不止激励了出去找石头的下人们,他们暗中发誓,要是下次还有这样的任务,他们绝对会更认真地完成。   还让那些本没有去的人暗自呕心后悔,早知有这等好处,他们就不该嫌弃而跑快点了。   白谨可不管这些人背地里的心思,他拿到了东西,就牵着左安礼的手去找工匠试验。   董贞叫住他们:“你们要去哪?”   白谨岿然不动:“秘密。”   董贞撇撇嘴,他对这些不感兴趣,象征性地问问就回去午睡。   他还要保持精力完成下午的学习,一定会超过左安礼和白谨二人的!   楚天直早就随便找个榻睡着了,砸吧着嘴躺得骨头都软了。   *   明亮耀眼的日光映着白谨的脸蛋,如同白玉一样莹润,也照出他极好的心情。   “下次就让我一个人去好了,你经常不午睡,小心长不高!”白谨嘻嘻哈哈,还有心情恐吓左安礼。   左安礼斜睨他一眼,虽不曾多说什么,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白谨掂量掂量自己很左安礼的身高差距,刚才的好心情一下就消散了。   “怎会如此呢,我年龄比你大,最近吃的又好,怎么还会比你矮。”他扼腕叹息。   左安礼都不知道他为何对身高这么执着。   白谨碎碎念了半天,终于到了工匠们做工的地方。   左安礼早就把一切所需之事都安排好了,只等着白谨指挥他们做事。   白谨不由在心中感慨,万恶的封建社会地位高就是好办事,他堕落了。   因为制作玻璃需要高温炉,他们就借用了县衙里面打铁的部坊。   铁制品属于官府严加管教之物,而铁匠自然也容纳在其中。   在两人的注视下,工匠将石英砂、纯碱、二氧化硅……放进高温炉中烧制,火蛇舔舐着炉子的底部。   柴火的温度是不够达到熔点的,这些铁匠们早就知道,于是他们用的是煤炭。   白谨盯着黑黢黢的小石块,脑中闪过什么,但他的注意力都在即将液化的粉末上,没来得及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灵感。   工匠直接将玻璃水倒入提前做好的铁胚中,等待白谨的下一步吩咐。   “可以吹制玻璃了。”白谨看了眼左安礼,淡淡道。   工匠利用铁管不断吹气,并时不时地调整角度,完善玻璃的形状。   期间要得力气和技巧都是精益求精的,白谨能看到他们虬扎的肌肉,和通红的脸庞。   左安礼在一旁盯着,小声跟白谨说话:“看来是无法分散配方了。”   白谨点头:“只能管住他们不外传,还有就是不告诉他们其中配方是什么。”   “等等!”他想了想,又惊喜地说:“玻璃配方本就繁杂,比如纯碱,他们就不知道怎么做出来的。”   左安礼心领神会:“也就是说,就算别人得到了配方,也不一定就能做出来,除非从第一步开始他们就知道该怎么弄?”   白谨重重点头:“对!”   无怪乎他们二人这么快就开始计算玻璃做出来后,配方、工匠被人偷去抢去的可能性。   实在是因为他们人小,权势不大,而玻璃的利润足够让人眼红,哪怕有皇帝这座大山压着,也有损失的风险。   倒不如一开始就算好。   玻璃水一点一点地冷却凝固,工匠是第一次制作,两眼一抹黑抓不住其中的奥秘,只能凭借从业多年的经验来制作,因此最终成型的玻璃并不好看。   一块厚薄不均匀的玻璃片到了左安礼手中。   他可以清晰地看见玻璃底下自己手的模样,眼中惊奇一闪而过。   “这种玻璃居然真的晶莹剔透,光洁明亮,一丝瑕疵都难以找到。”性子冷淡的左安礼难得展现出这幅激动的情态。   白谨见怪不怪了,他的关注点还在左安礼身上。   他猜测到,这位小少爷怕是眼中第一次出现熠熠生辉的光亮吧。   但他不知道,以前左安礼也有,只是他没发现而已。   将玻璃吹制出来的工匠也非常兴奋激动,眼角晶亮的不知是汗水还是眼泪,如此奇珍的物品,不知能引得多少人追捧!   左安礼他们做事大张旗鼓,不加掩饰。   最后不仅传到了左县令的耳中,就是县衙里的县丞、主簿等人都知道了。   成年人嘛,总是有着自己的矜持,不会长小孩子那样一遇见新奇的事物就吵着闹着要看。   其实很大一方面原因,是他们怀疑两个孩子真的能捣鼓出那么珍贵的宝物来么?   而且据可靠消息说,那琉璃竟还是是石头烧制,最后让工匠给吹出来的。   这番说辞真的难以令他们信服,若是真做出来了,恐怕也是县令家故意放出的假消息吧。   董贞他们就没有这么矜持不苟了,一听到风声就立马去找左安礼他们了。   白谨并不打算藏着,从身后把那块首次面世、但并不美观的玻璃拿出来给几人看。   左二郎年纪小,不明白此物的价值,只注重它的形状,脸颊微鼓地吐槽:“好难看。”   董贞倒是聪明了一回:“这是刚做出来的吧?工匠手艺没那么好。”   白谨大大方方地表示:“对,技艺精湛后,能够做出花瓶一样漂亮的器皿,还能做出一套茶器。”   董贞光是想想,就能知道这么一套茶器恐怕价值连城,就算是一件花瓶,也千金难买。   楚天直羡慕得流口水:“那你们以后零花钱可就不愁了吧?”   呜呜呜,他的钱就只能买一匹小马驹,想要的武器价格昂贵,就算他是县尉的儿子,也买不起。   更别提西域最近来的胡商,打算用一匹通体纯白,矫健俊美的神骏来换香皂、牙膏这些了。   他也想买马啊!!!   董贞知道这种只能看不能买的痛苦,同情地看了楚天直一眼,就兴致勃勃地投入到玻璃以后得发展大业上去了。   此刻的左县令正在姗姗来迟的路上。   他给足了两个孩子解释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一个暑假我长了两次口腔溃疡,好痛.jpg   幸好现代吃两天药就好了,古代也不知道有没有治炎症的神药,下次可以让主角试一试qwq   疼痛逼出来的灵感,真绝( 第35章   在玻璃彻底做出来后, 白谨还想着左安礼会怎么欣喜若狂,对他热情夸赞的模样。   没想到事实正好相反——   “以后不能再随便拿出方子了。若是想起来方子要试验,就找些工匠, 把方子握在手中提点他们两句即可,听明白了吗?”左安礼神色严肃道。   小孩身上还带着惊人的威仪, 有几分他那当官父亲身上的气势。   白谨微懵, 没有生气, 反而还很欣慰。   颇有种吾家有崽初长成的感觉。   白谨点头如捣蒜, “我知道了, 不能让别人都晓得方子出自我手,否则就会被抓起来压榨我的, 对吧?”   左安礼:“……话都让你说完了, 还要我说什么呢。”   他们顺带商讨出了怎么应付左县令的说辞, 只等着他来盘问时一举说出。   左县令拿着工匠刚呈上来的玻璃茶杯。   这是白谨想的, 主要是以一个现代人的眼光来看,玻璃制品实在太过常见, 玻璃花瓶在没有彩绘或者精巧绝伦的工艺前,还是不要做出来丢人现眼比较好。   “你们是说,这方子居然还是无意中捡到的?”左县令挑眉,声调都上扬了些。   忠心耿耿的长随听了这个答案, 嘴角也是一阵抽搐, 骗小孩容易, 用这傻话骗大人, 过分了吧?   白谨一拍大腿, 半真半假地嚷嚷:“哎呀, 左大人, 我跟少爷说的是真的!我父亲之前不是从山中跌落吗?那就是从他身上找出来的。”   他决定任由前世看到过的龙傲天文套路, 主角落涯无意间捡到一本绝世神功,那么他父亲捡到一张绝世珍宝的方子,不也很正常嘛。   他悲伤道:“祸兮福所倚,想必这是老天看不下去,在他逝世后留给我和娘亲的重要依靠。也是因为少爷,我才能让方子的玻璃面世。”   左县令啼笑皆非,“哦?那方子现在在哪呢?”   左安礼上前一步,作了个揖,“爹,孩儿怕方子流出去,就做主将方子记下后拿去烧了。”   左县令倒不是想为难他们,细问过几句后,就放过了二人。   “这方子需要的矿产真是巧啊,竟然几乎都分布在咱们广兴县。”左县令摸着下巴,似笑非笑地说。   白谨暗自腹诽:可不就是巧嘛,要不然系统也不会给他出这个主意了。   “倒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左县令将手指弯曲,轻轻敲在桌子上,缓慢地思考。   这是他的习惯,众人都知晓。房内一时间安安静静,无人打扰。   左县令半响才启唇问道:“白谨,你可愿意将方子交给圣上?”   白谨脱口而出:“当然愿意。”   他又不是为了钱才特意把方子说出来的,要是只看收益,就是光卖肥皂牙膏就够他吃穿不愁。   做出玻璃还不是为了回报左县令他们一家。   他可不是那种自私的穿越者,捏着现代的知识只是为了自己谋利益。   左县令看他如此大方,不由诧异,“你竟还是个心胸宽广的有识之士!”   白谨羞涩抿唇,主要是这方子拿给皇帝,他也不一定看得懂,给下面的工匠,他们也不明白其中的配料怎么做,又究竟是什么。   留在广兴县发展成特色产业,日后慢慢传承下去才是最好的。   左县令将成品和方子一并打算上折子呈给帝王,他其实还有另外让地主们屈服的方式,就写在奏折里面。   现在能以兵不见刃,更好的方法让整个县城慢慢欣欣向荣,又为何不用呢。   这里就可以看到皇帝给左县令安排的特殊渠道——专门的传驿兵,能驭马疾驰千里,且不可有阻拦。   几乎是上午写信过去,夜里就到了皇帝处理政务的宣政殿。   殿廷里的宫娥和内侍们站在殿外都能听到皇帝喜悦的笑声,哪怕不刻意窥探帝心,也能知道他今日心情极好。   第二天皇帝就下了一道夸赞左县令等人的圣旨,还拨了五百个兵给左县令,带了一批人,专门用来开矿、制作玻璃,福泽广兴县的百姓。   话是这么说,但玻璃所获利润巨大,每年交的商税估计都能使国库充盈了。   国家有了钱,就不只是福泽广兴县,而是造福整个天下了。   左家不是第一次接见圣旨了,下人们动作娴熟,有条不紊地进行,半点不见慌乱。   白谨甚至也在这次嘉奖的名单上,他年纪还小,皇帝怕他难以服众,实质性的赏赐就只有金银丝绸和玉器。   倒是正合他意。   广兴县地处北方,稍微有些遥远偏僻,哪里见过这么大阵仗。   好多老百姓都伸长脖子看热闹,就连县丞等人都十分羡艳帝王对左家的信重恩宠。   只有那些地主惶惶不安,知道左县令跟他们早就打响的没有硝烟伤亡的战役,应该已经有结果了。   许多人脸色灰败,夜不能寐。   在他们提心吊胆、如履薄冰之时,左县令安排开矿、运输的人手已经行动起来了。   也是这么巧,刚好愿意听左县令话的那些地主附近都有矿产。   但也不那么巧,兴许他们的势力覆盖整个村子,早就知道附近有矿产,正好修路能将矿产运出赚点方便钱,还能赢得县令的好感。   总之,他们是最不会让自己亏本的那一批人。   左县令也不会亏待这些愿意响应他政令的人,琉璃制作过程中,可以让他们参股拿红利。   这还是白谨给出的建议,前期要量产,不能将玻璃的价格炒得太高,否则这份溢价多半又会被摊在百姓身上,这在封建社会是相当常见的事。   这样就得安排人,有人就得发工钱,光依靠县衙那点钱是不够的。   那些被左县令邀请过去谈合作的人,被这个惊天大饼砸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整张脸因兴奋涨得通红。   他们的眼睛都是赤色的,挥舞着银钱就要跟左县令投资,就算是倾尽家财也不为过。   要不是左县令冷静制止他们,规定了一家只能投多少,而且只有县衙同意才行云云的,兴许他们可能就要激动得疯了。   结束后,左县令擦了擦头上的汗,苦笑道:“送钱这么高兴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师爷在一旁打趣道:“那也得能回本,还有的大赚,否则从这些人精里挖出钱,比登天还难。”   *   白谨他们骑着马,去看矿区规不规范,前期投入成本最多的,就在开采矿产这里了。   挖矿需要人力,哪怕古代的劳动力最不值钱了,但那也是人,也必须护着!   最危险的地儿衙门安排的死刑犯来挖,安全的地儿就花钱聘请矿工,也就是附近的乡民。   因为工钱高,所以很多人都愿意冒这个险。   或许对于这个时代的百姓来说,能赚钱,包吃包住的工作,哪又能称得上冒险呢?   楚天直闷闷不乐地骑着马上,捏着手中的狗尾巴草索然无味。   “他还在不高兴呢。”董贞嫌弃地撇嘴。   “那匹马本就是送给左大人的生辰礼,我可没法给他再变出来一匹。”白谨摊手,耸肩。   董贞叹了口气:“他倒不是想要那匹马,毕竟那么贵,想也知道他不能收。只是马在你们这儿,他还能骑一骑。放在左大人那里,他敢吗?”   左安礼淡然一笑:“有何不敢的,父亲为人和善,楚天直不应该会怕他才对。”   白谨随声附和:“就是就是。”   董贞见两人联合起来,气得不行,大吼道:“那是因为你们是一家人,习惯了当然不觉得。你们不知道左大人身上的官威,可凶可凶了!”   “哼,左安礼,你的书童果然就知道帮你。”   白谨反驳:“我这是帮理不帮亲。”   楚天直生无可恋地看着他们吵闹,直到白谨忽然给他提了个主意,他才重新支棱起来。   “你不如趁下次开矿时,投一份资进去,就可以源源不断地拿钱了。”白谨眨巴眨巴眼睛道。   楚天直立起身体,眼睛明亮。   董贞插嘴道:“哪有这么容易,现在的矿产还有生产的流程,几乎都被那些大人瓜分完了,哪还有我们的份。”   他撅起嘴巴,显然是对白谨他们这么快就上报左县令,还不知会他们一声感到非常不满。   真不够兄弟!   楚天直像是霜打了的茄子,又蔫了回去。   白谨轻哼一声,昂首挺胸道:“你怎么就知道以后没几乎了?少小瞧我了!”   一行人吵闹着,很快就到了矿产区。   矿区里的矿工就像蚂蚁一样,一点点地盘运矿产。   他们干得热火朝天,就是管事没有挥舞着骇人的鞭子,他们也勤勤恳恳地工作着。   系统在之前总算是发了一份善心,勉为其难地掏出一份规范矿区的安全注意事项,根据本朝本时代的情况进行删改。   白谨三令五申地要他们一定要按照这份单子来安排,在银钱足够、管事虎视眈眈、又正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挖矿的情况下,至今还未出现黑煤场的事情。   重大事故也未出现。   白谨目光在矿区逡巡,灵光一闪,总算想起之前被他忽视的一样东西了——蜂窝煤!   作者有话说:   忘记要说啥了,就给大家表演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转劈叉吧   欢迎鼓掌(嘿嘿.jpg 第36章   天冷了, 不正该置办煤炭了吗?!   尤其是在北方,天气干冷,呼出一口水汽据说都能冻结成冰。   是不是夸张说法白谨并不清楚, 总之寒冷是肯定的。   不过现在正值深秋,离苦寒的冬日还有一段时间, 白谨可以慢慢悠悠地看书获得积分, 以此来换取配方。   左安礼见白谨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着, 就知道他必定又有了古灵精怪的想法, 他打马上前, 淡声问道:“青奴,你在想什么?”   白谨被他忽然出声吓了一跳, 也不打算瞒着左安礼, 对他解释道:“我想到了冬天可以高效率烧火的一样好东西。”   “什么?”   “蜂窝煤!”   白谨给左安礼细细讲解了蜂窝煤的好处, 什么高效易燃啊, 使用方便,制作简单之类的。   最重要的一点是节能节资, 尽量让百姓咬咬牙也能买上不少。   白谨说完,突然握拳锤于掌中:“哎呀!”   “怎么了?”左安礼疑惑道。   白谨蹙眉说:“煤炭如果不小心使用,就会造成一氧化碳中毒的。”   左安礼沉思,也拧紧了眉心:“你说的可是真的?”   白谨神情严肃:“当然。”   左安礼思索片刻, 便道:“无妨, 此事我会汇报给父亲, 让他带着医师试验、深入百姓宣讲。”   但是冬日如此严寒, 若不在房内点燃煤炭柴火取暖, 恐怕会有不少新生儿和老人扛不住。   尤其是在古代的百姓, 根本没有足够的棉被一说。   白谨当初刚来这个世界就已经体会过了, 被子冷硬如铁, 还散发一股淡淡的霉味。平常的冷夜还好说,冬天怎么办呢。   看来他还得将改善农具、提高棉花粮食产量的事情也一并提上日程了。   不过这个寒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百姓挨冻受困而无动于衷吧?   白谨拧着眉头,不小心拽了一根蜜糖的马毛,疼得它长“咴”一声。   眼看着蜜糖长腿一扬,整个上半身高高抬起,而白谨还在恍惚走神。   一个不慎,白谨就要从马背上跌落。   情急之下,左安礼赶紧牵住马缰绳。   千钧一发之际,护卫飞身而去,一把摁住马头。   众人屏气凝神地看着这一幕,都吓得够呛。   见到白谨从危险中脱离出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楚天直眼睛晶亮地盯着护卫,直把对方看得浑身不自在,被董贞没好气地拍了肩膀两巴掌才有所收敛。   左安礼还未对白谨进行训诫,他就眉飞色舞,兴高采烈地高声道:“我想到了,火炕!!!”   “有了火炕,再加上蜂窝煤,就算是严冬也没那么难熬了。”   白谨笑得眉眼灿烂,茶褐色的眸子波光粼粼,璀璨夺目。   左安礼只瞥了一眼,就不自在地挪开视线,责备的话到了嘴边,也不自禁地咽了回去。   算了,青奴也是在为百姓着想。   天下苍生遇上为一心他们打算的人,也算是三生有幸。   白谨和左安礼他们巡视了几个矿区后,就不再耽搁了,兴致冲冲地就回去提点工匠盘炕。   左安礼也没开口问他那火炕究竟是什么,只默默地等着他之后将成物做出来,他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地主们那边心惊胆战,哪晓得无事发生。   且不说左县令本就没打算对他们动手,就是想,现在忙得也腾不出手。   他们心里的大石头刚落下,就忽然得知跟他们不对付的那一波人,不仅站在左县令那一边,这一次居然还要拿着大把大把的钱去支持矿区的建设。   还要给那群泥腿子花那么一大笔的工钱!   正待这群地主疑惑,那些人是不是疯了的时候。他们骤然发觉,以往十几文铜钱就能让一个正值壮年的劳动力替他们做工一天的人,忽然少了许多。   而这些人不辞辛苦,宁愿走上半天、一天,也要去那些矿区勤勤恳恳地工作。   只因矿区包吃包住,一旬放假一次,每天的工钱都有近百文,攒个一两月,就是冬天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过了。   等农忙时间来临时,一家人辛辛苦苦地迅速将田里的粮食给收割了,也不用去地主家当短工赚点少许的辛苦钱。   一家人赶紧将时间给这些劳壮力挤出来,生怕他们去晚了,就找不到这样好的活计了。   而那些本就离矿区近的村子,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甚至还能将每日发下的营养餐省下来给家里带去。   被不少周围的村子羡慕。   一切有左县令安排人盯着,也不怕底下的人阳奉阴违,以次充好。   大人们的勾心斗角烦扰不到这群孩子们身上,他们依旧无忧无虑地嬉闹着。   今天又是旬休的日子,要不是白谨他们非得来矿区考察,他们早就畅快地玩耍了。   尤其是董贞等人,更是被大人压着,阴侧侧地表示要从小历练,否则就直接赶出家门,让他们知道没长辈庇护是何种滋味。   原本垂头丧耳的两个孩子,一出去就像脱了缰的野马,四处撒欢。   惹得刘善、左二郎两个不得不好好学习,被勒令不准出门的人,羡慕的眼泪从嘴角流下。   现在他们从外边回来,左二郎更是干脆利落地扔了书,哒哒哒地从自己的小书房里跑出来。   启蒙的先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哪晓得白谨他们一回来,不是先到家休整,而是径直去了工匠坊。   董贞他们长了个心眼,知道白谨机灵,总能想出赚钱的法子,死活都要跟着他们。   白谨眼睛一转,想着这事还得让许多人一起推广才行,就默认了这俩人一同随行。   左二郎听门房解释了兄长一行人的踪迹后,气呼呼地跺脚,生了半天的闷气,又屁颠屁颠跑去找他们了。   等他到的时候,就见着白谨正指挥工匠用泥巴糊着什么。   在房子的一角,扒出来一个正正方方的坑,在墙上还有一个漏风的口子,据白谨所说,这是出烟口,旁边还得有个回风洞。   左二郎他们不懂这些,就看着白谨大显神威——他说,工匠来施行。   这个工匠老实,非常听话,一丝不苟地执行白谨的需要。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董贞已经无聊地打呵欠了。   左安礼却认真地观察着白谨的举止,暗自思考这种火炕的用处。   楚天直抱着左二郎嘻嘻哈哈地打闹,将人高高抛起,再稳稳地接住。   二郎还是个没抽条的小胖墩,以他的臂力,这么来几下就已经撑不住了,揉着酸涩的手臂走到白谨身边。   为了不让小孩看出他心有余力而不足,楚天直故意问道:“已经做到哪一步了?”   白谨看了看他,似是没想到对这些向来不耐烦的楚天直会率先跑来问自己,索性直接告诉他:“快了,正在检查烟囱的排烟效果。”   确保烟囱不反烟后,他们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给已经熏干的土床铺上木板。   “大功告成了!”白谨惊喜地喊道。   走神的回神,玩闹的也伸长了脖子。   就由白谨来为他们介绍这玩意儿的使用方法。   “来,给灶台架上火,咱们烧个开水。”白谨唤着左安礼他们,想让这群人自己体验一下这一步。   火炕的面世,他们总不能一点都不参与吧,那多没意思?   楚天直和左二郎对这感兴趣,结果烧柴时被燃过来的黑烟熏得够呛。   董贞不情不愿地拿了一根木柴扔进灶肚,抬头就发现白谨和左安礼二人相当有默契地各自放了一根木柴。   同一时间塞进去,姿势举止都好看得不行,哪怕是入画都没问题。   他酸了一阵,却倏地有了作画,将这一幕留存下来的打算。   不过现在这事儿还没影,董贞静默不言。   白谨招呼着他们在炕上坐着,让工匠盯着灶台,时不时地添把柴火,别让它熄灭就行。   坐在简陋的炕上,众人渐渐感觉到不对劲了。   深秋露重,凉意沁人。   甚至再过一月就会有下雪的可能,这会儿的天气也是侵肤的阴冷。   现在坐在炕上,竟是半点都察觉不到冷意。   热度从臀部涌上,逐渐钻入四肢百骸,全身都暖和起来。   火气旺盛的楚天直更是热得头上冒汗,腰带一扯,就把外衫给脱了。   “这是个好东西啊!”董贞惊叫出声,看白谨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什么宝贝。   左安礼眸光闪了闪,“这就是你从墨家传书那儿得来的灵感?看来那本书对于我们来说真的很有用。”   白谨福至心灵,笑吟吟地说:“是呀,墨家机关道,以及在这方面都非常出色。他们留给后世人的知识,那才是一笔无价的珍宝呢。”   董贞兴奋得坐起身来:“那本墨家的书还在吗?可否借给我一观?”   白谨摇摇头:“那本书曾是我无意间看到过的,已经不记得在哪看的了,现在也找不到了。”   董贞失落地低头,就是楚天直也有些遗憾。   以防他们再问,白谨也实在难以做到面不改色地编出连套谎话来哄他们,就赶紧转移话题:“你们想不想做笔大生意?”   作者有话说:   大家,是不是都上学去了,感觉凉凉的。   四川的天冷,评论区也冷。裹紧我的小被子。 第37章   果不其然, 此话一出,二人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过去。   墨家的传书直接被他们抛到九霄云外。   “什么生意?!”楚天直比董贞还激动。   就连左二郎也跃跃欲试,聪明的小脑袋转得飞快, “谨哥哥,二郎也想要零花钱。”   白谨点了点他的小鼻子, 乐呵呵地笑着:“放心吧, 缺谁也不会缺了你的。”   他就跟左安礼他们说, 可以让这些工匠学了盘炕的技术, 收钱给其他人做这个火炕。   至于怎么把火炕之名宣扬得人尽皆知, 就得靠左安礼他们提前尝试,请客时令客人们体验一番, 他们自然就清楚此物的好处了。   而百姓这边, 可以通过买香皂多者赠送盘炕服务, 把名声打出去, 先从这些人逐渐推广到乡村的百姓。   董贞眉宇一展,眼中神采奕奕, 他高兴地说:“一个百姓就可以赚几十文,广兴县这么多人,我们要发了!!!”   楚天直这会儿也不嘲讽他一个读书人身上怎么也满是铜臭味了,他咽了咽口水, 按董贞的说法想入非非, 美得不行。   “你们傻吧, 积少成多懂不懂, 百姓那儿能赚多少钱?!肯定得便宜点!”白谨骂骂咧咧, “再说了, 你们多培养几十个工匠, 等他们技艺熟练了就多些收富人的钱。”   “北方又不止广兴县这一个地儿, 往后你们还可以让他们去其他地方做,这又不是一锤子买卖。就算是,现在能大赚一笔,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董贞他们被浇了一捧冷水,也不气馁。   “能赚到这辈子我都难以想象的金钱,肯定就能让我爹娘他们刮目相看了!”他摩拳擦掌,恨不得下一秒就出去大展身手。   后面总算是冷静下来,他才注视着白谨,狐疑道:“好处都让我们占了,难道你自己不赚钱?”   白谨挑了挑眉毛,轻哼一声,说:“你可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我们这是按出资分股合作。比方说,这主意是我出的,我得占四成。”   “你们出工匠和钱,各自又占几成。最后赚来的钱放在一起,大家要分红的。”   董贞他们仔细听着,最后听到还要给工匠他们发工钱,并且火炕早晚都会被人学去时,心痛得难以言喻。   “我说过了,这就是赚一笔快钱。”白谨笑眯眯地说,“不过有一样东西,你们可以参与进来,它会源源不断地给你们送钱。”   一提这些,众人腰不疼了腿不酸了,人也不难受了,纷纷支起耳朵听白谨讲述。   “这东西名为蜂窝煤,我还没实验过,不知道成效如何,你们且等着吧。”白谨不紧不慢地介绍。   众人有些失望,不过能赚到好处的事,总归是不嫌多的,他们表示很期待。   只有左安礼,在之后单独问了白谨:“青奴,你是要争取让天下百姓都能度过寒冬吧?只要能提高开采煤矿的量,多半就能让价格降下去。”   但他们二人都知道这太难了,且不说煤矿的开采量有多少,天下的百姓又有多少。   就是最后供应整个广兴县,都有些吃力了,这还是在煤炭不投入铁制品的情况下。   因此,蜂窝煤这样的产品出现就非常有必要了。   能尝到利益的甜头,跟风开采矿产的人就多了起来。届时他们可以让左县令上书,规范矿区的建造,又或者是危险的矿区尽量使用死刑犯。   哪怕想法美好,最终应用到实际上面定会困难重重,他们也必须要敢想、敢去做才行。   白谨没想到左安礼一个封建时代的大少爷能够如此精准地直击他内心,他怔住,心神恍惚地回答:“没错,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不用害怕,我陪你一起。”他又听见小少爷如清水潺潺般干净清透的嗓音如此说道。   一股暖流汩汩地漫进心田,白谨在这一刻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古人所云的知音难觅。   一遇到便宛若高山流水,难舍难分。   *   火炕不止能用于床上,还能铺在地板上。   根据工匠等人的改进,左安礼他们率先在县衙里都安排上了,其次就是县令家的后院,能够保证厨房那边烧着木炭柴火,而房内里的暖气充足。   期间所需的工匠数量还不算少,幸好他们此前就有先见之明,去朝廷的慈幼局带回来一些自愿当工匠的孩子培养。   担心人不够,又去牙行买了些奴隶。   白谨还鼓励他们,若是学得好,就给他们放良籍。   有左夫人为他们把关,两人也不必担心遇见有异心的人。就算是遇上藏得深的,防不胜防,也没法辨识出来。   这些工匠学徒各自有各自的任务,一部分专门做香皂、牙膏;一部分天赋好的,就专门去做各式各样的精巧玻璃。   现在左安礼又拨出一部分人来,让他们跟着那个已经掌握盘炕技能的工匠师傅学习,师傅还要教董贞手底下的工匠,也算是一拖三了。   白谨还得挑出一两个工匠,在他的“指点”下研究出蜂窝煤来。   这里面的人才缺口是很大的。   顺道提一句,古代王朝对于工匠的管控是很严格的。一旦入了匠籍,终生连带子孙都是匠籍。   这就导致许多人对于入匠籍心不甘情不愿,哪怕是学徒都难找。   要不是玻璃坊特别能赚钱,白谨他们可能还没这资本培养工匠。   对于研究蜂窝煤,因为白谨他们这次并不打算直接把方子拿出来,所以成效就特别慢了点。   左安礼安慰他:“别着急,慢慢来。离冬日还有一段时间,只要煤矿开采量足够就行。”   白谨勉强将心底的急躁压下去些,就算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该急切的还是会急切,谁让蜂窝煤是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呢。   为了缓解他的压力,左安礼就带着白谨去看他们刚铺上地暖的成果。   因为有个院子的通道是连接厨房的,因此厨房烧火时,这个房间就跟蒸笼一样热。   要不是距离远,兴许浇上热油撒点辣椒就可以开始烧烤了。   说起烧烤,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辣椒,他听说古代的茱萸其实就是辣椒的替代品。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下次可以试试。   神游天外间,白谨就跟着左安礼到了那间屋子。   此刻刚做完中午饭不久,屋子里满是暖意,刚进去就感受到了夏天般的灼热,白谨他们都把外衫给褪去,进了里面才好很多。   放在冬天,这屋子里的温度就恰好合适。   白谨垂眸深思:“要是夏天呢,总不能放着这间屋子不用吧?”   左安礼也答道:“可以安排工匠他们想个法子处理这事,不用担心。”   既然不用忧心这事儿,白谨就舒舒服服地享受这个房间里的温暖热气了。   要是放更南的地儿,人家那就是秋风送爽,他们这儿却是秋风凛冽,还未到冬天就已经寒意逼人。   冷风从白谨的衣服里灌进去,冷得他缩脖子,得穿上几层衣服才行。   可想而知往年的百姓们度过寒冬有多困难。   白谨二人悠闲自在地酣然入睡,白皙的脸蛋都被热气熏蒸得通红。   房间里的气氛安静又美好,外界却因为他们闹出来的动静掀起轩然大波。   *   “这火炕不知是谁想出来的设计,正是妙极,妙极啊!”县丞抚着美髯,连连夸赞。   师爷和左县令对视一眼,不由讶然。   左县令好笑道:“董县丞,你竟是不知那火炕铺子的伙计是谁的人?”   县丞一听这话,微微僵住,直觉有种不妙的预感。   “听大人这话,那人还与我有关了?”董县丞有些牙疼。   左县令意味深长地说:“这可不止是与董县丞有关,还与楚县尉也有关系!”   莫名其妙被拖入战局的县尉差点没把口中的茶水喷出,他实在是怕了这些人的哑谜,求饶道:“左大人,您就告诉我们铺子的东家是谁吧?”   左县令总算不卖关子了,他将铺子主人的神秘面纱揭开:“就是咱们这些人生的好儿子。”   言罢,董县丞勃然大怒:“那个不成器的孽子,居然敢瞒着自己的父母!”   楚县尉也没好气地说:“我那个臭小子也是,就知道哄骗他老子!”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惺惺相惜。   县衙外都能听到左县令等人爽朗的哈哈笑声。   这当然不只是因为几个孩子闹出来的糗事,还因为火炕的发明,给北方的百姓度过寒冬增添了一份保障。   这些人身为县城里的一把手二把手,都是首先体验到火炕妙处的人。   从严寒冷冽的外头进入铺了火炕的屋,就仿佛置身于温暖如春的地方。   就是那些富裕的人家,都没能抗住诱惑,请了一批工匠去他们家中安装。   那群臭小子这些天肯定赚了不少。   而官府完全可以同白谨他们开的火炕铺子合作,加点补贴优惠,让他们给那些贫民百姓把火炕搭起来。   这个钱嘛,自然是请示上官后由官府的财政支出。   他们只需要回去暗示家中的孩子一二,这价钱嘛,还是好商量的。   作者有话说:   诡计多端的大人们 第38章   几个孩子自然是不晓得那群诡计多端的大人们打着什么主意, 他们还在美滋滋地数钱。   看着那银灿灿明晃晃的银子,董贞等人笑得嘴都合不拢,放下矜持, 得意地说:“发了发了,这下都发了。”   就是左二郎小手里都攥着一个银元宝, 笑得牙不见眼。   刘善在一旁看得都快酸成柠檬精了, 但他没有参与这次活动, 只有羡慕的份儿。   刘先生在某些方面很死板固执, 他认为行商贾之事是自甘堕落, 士农工商,商者本就是贱籍, 也不允许刘善参与其中。   他也不太喜欢读书人沾染铜臭味。   但他也不是不会变通的人, 就像白谨和左安礼等人行商贾之事, 虽不赞同, 但他也不会阻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事准则,白谨先前还担忧了一阵, 后来发现刘先生对他们依旧如常地尽心教导,就不再管这事儿了。   白谨托着腮,苦恼道:“离立冬只有几天了,咱们的蜂窝煤还没做好。”   左安礼宽慰他:“应该快了, 你不是说那些工匠已经摸到门了吗?”   白谨咬了咬唇, 摇头道:“也不知道是他们第一次接触这些, 还是我不会教人, 提点一个这么简单的东西都弄了如此久。”   左安礼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总要注意自身的安全才能继续往下行事, 既然都说了是第一次, 你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明明是张稚嫩的脸蛋, 却有着老气横秋的气质, 成熟和稳重都是白谨拍马不及的,或许这就是一个人的特质。   白谨怔愣地望着他。   左安礼温柔地说:“况且咱们已经将火炕普及出去了,往年没有这些大家不都活过来了吗,没道理今年有钱有暖和的地方了,过得还不如以前。”   白谨笑了笑:“你说得对,万一我就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呢。”   月牙般的眸子里倒映出几许亮光,灿如繁星,美如望舒。   左安礼顿了顿,或许小书童乐观倔强的品质,才是特别吸引他靠近的地方吧。   *   立冬前,白谨看着工匠拿过来的成果,总算是散去了笼罩在眉宇间的阴霾。   “就是这个!咱们真的做出来了!”   左安礼先是飞快扫了一眼白谨眉开眼笑的脸蛋,接着就将目光放在黑黢黢的蜂窝煤上。   此物果真如白谨所言的那样,外表是圆柱形,中间有许多个直穿而通的孔洞。非常省煤,燃得比单纯的木柴更久。   据说还有柔红的颜色。   左安礼直接奖励做出成品的工匠,“今后白谨吩咐你们要做的东西,就按他的要求去做,做出来了我都有赏。”   他气势惊人,稚气未脱的眉目中已经稍带威严,简直不可思议。   刚才拿到几锭银子后欢天喜地的工匠收敛喜色,所有工匠都低眉顺目地应是。   不管是为白谨造势,还是让这群工匠服从,左安礼都做得很成功。   躲在树后观察的左县令十分欣慰,大郎的手段和魄力一点都不输于他,不愧是他的好大儿!   长随抽了抽嘴角,只觉得他们的偷窥行为实在有违君子之风。   蜂窝煤这样的好东西一出世,当然要先让左县令想办法推广起来才行。   这也是左安礼派人去将左县令喊过来的原因,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平日里看起来疏风朗月,高风亮节的父亲竟然会做出这般的小人行径。   他们还在疑惑,是不是对方有什么事耽搁了,这才过了半天都没到。   半柱香之后,左县令这才像老大爷似的背着手,姗姗来迟。   两个孩子没有发现异样,老老实实地介绍这样新鲜事物。   老父亲面色如常地听他们说话,等白谨说完,他脸上满是喜悦的神色。   看白谨的眼神,也是格外慈祥。   “我们这是捡到宝了呀,你竟然在器物上如此有天赋!”   白谨挠挠头:“大人不说这是奇淫巧技就好。”   左县令诧异:“怎么会呢,你这分明就是在为广大百姓造福,是在做利国利民的好事,天底下像你这样的实用人才就该多些才好。”   反正他是瞧不起那些只擅空谈,不干正事的人。   白谨恍然大悟:“原来左大人崇尚经世致用这一套啊。”   “经世致用?”   在场的人都有些疑惑。   白谨这才想起,前朝至今还未有人提出这个说法,这还是他们那儿明末清初的思想家们总结出来的。   于是他又给几人讲解这个词语的含义:指学问必须有益于国事。   他又加了自己的见解在里头。比如商贾之事,在古代的很多人看来,商业繁荣了,农民就会不思进取抛弃耕地从事商业,而那些可恶的商人重利,通敌卖国都不在话下。   严重的更是会操纵国家大事,总之在封建时期,他们的名声是很难听的。   凡事皆有两面性,假如没有商业,一个地区乃至于一个国家的经济都宛如一潭死水。   所以他很赞同黄宗羲工商皆本的思想。   众人听了都若有所思,没说赞同也没说反驳。   左县令看白谨的眼神更是在像看什么宝贝。   白谨也没想着他这三言两语就能打破思想壁垒,让这些人对他的话奉为圭臬。他只是觉得不说不痛快,自己性格又外向,当场就口齿伶俐地说个不停。   在他们还愣神之际,白谨就拉着左安礼的手,要请假回家一趟。   现在左夫人已经不会管白谨的去留了,都是左安礼自己来安排。   左安礼性格沉稳,很少有令人担忧的地方。   他只是淡淡地问了句:“为何回去?多久回来?”   得到准确的答案后就给白谨批准放心了,高兴得白谨直接扑在他身上,笑嘻嘻地用甜言蜜语感谢一番。   左安礼哪见过他这么轻浮孟浪的人,耳尖都红得快要发紫了,缀在白玉般的耳朵上尤为显眼。   白谨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没注意到自己瞎闹腾出来的动静。   他要拿回去给张氏也带些蜂窝煤,平时就不用去东市的街中买木柴回来了,数量少不说,价格也贵。   现在大部分的人都去矿区、工坊做工去了,到山里砍柴的人就更少了些,每次张氏掏钱买柴都心疼得不行。   张氏在白谨上次回家时,就为这事都念叨了许久。   “娘亲是说,现在许多老人上山砍柴,将那些柴火带到县城里卖钱?”白谨问道。   张氏回答:“是呀,你可别小瞧这些老人家,他们身子骨可利索了。可不像咱们,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   白谨自言自语地说:“到时候蜂窝煤这个工坊招人,就请他们那些身体康健的老人好了。那些活计应该不会太累,也能给家里挣着补贴,总比冒着山路打滑的风险砍柴好。”   他可是知道,附近有些山里还有野狼和老虎,每年乡里报上县衙的野兽杀人命案就有不少。   这事儿还得等之后跟左安礼商量商量才行,不过他话语权这么高了,提一句对方多半都会答应。   “你在那儿嘀嘀咕咕什么呢,还不快过来吃饭了!”张氏大声将他魂唤回来。   “哦,来了!”   他的娘亲之前遭了罪,现在正是好吃好喝养身体的时候。   白谨大部分的钱都是拿给他娘买补药,张氏心疼钱不愿意吃,他就陪着她一块儿吃。   吃不完她肯定舍不得倒掉吧?还不是要自己解决。   是药三分毒,所以最好还是食补,这就得买些不错的食品了。   “娘亲,你觉得那些火炕怎么样?”白谨询问道。   在可以盘炕的第二天,他就拜托家里的工匠先来他娘这儿上工了。   张氏每年过冬时都手脚冰冷,到了深秋就有这症状了,白谨有钱后就买中药给她内调,外部的物质条件也不能缺。   张氏闻言高兴道:“火炕确实暖和,躺在上面热热乎乎的,人也没那么冷了,倒是个好东西。”   只是她有些舍不得夜里面烧的柴火,因此总会在夜间入睡前给灶台里闷上米饭,明天一早就能吃上热乎的。   白谨并不清楚这事,一听张氏说好,他就放下心来,拍着胸膛豪气冲天地说:“娘亲,您别给我省着,我赚钱不就是为了花的吗?”   听着他的胡话,张氏笑着打趣:“钱还是得给你存着,将来好攒一笔嫁妆。”   白谨:“???”   嫁什么?   什么妆?   就在他以为自己听错的时候,张氏已经掰着手指头开始计算了。   “你如今虚岁十一,已经是大孩子了。寻常哥儿到了你这个年纪,再过一年就能谈婚论嫁了,只等把婚事定下来,过几年就嫁出去。”   白谨恍惚:这么早的吗?   不对!他根本就不会嫁人啊!   张氏说到这儿就有些忧愁,“我应该尽早寻个时机,将你的真实性别公布出去的。”   她摸了摸白谨眉心,轻轻抹去上边与肤色相近的白色脂粉,露出底下藏着的一抹嫣红。   白谨一脸的敬谢不敏:“娘亲,我现在要以事业为重。您公布了我的性别,那我还怎么在左少爷身边待下去,更别说报答他们了。”   好说歹说,终于将张氏的想法给打消了,白谨抚着自己的心脏,万幸自己还有一口伶牙俐齿,说得天花乱坠才让亲娘改变主意。   真是有惊无险啊!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今天去办银行卡发生了一件很尴尬的事情,我才买不久的手机居然黑屏了怎么都打不开,望着工作人员无语的眼神,我感到无比的社死。   回来时因为太激动,啪叽一下摔在楼梯上了,幸好只擦破了皮。   啊,真是波澜起伏的一上午QAQ 第39章 (倒v结束)   左安礼可不知道昨日白谨度过的跌宕起伏一天, 他在一天的课程结束后,就告诉这只玩得正高兴的小书童两个消息。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你要先听哪一个?”左安礼弯着眸子,恶趣味地问道。   白谨小脸拧巴到一起, 纠结得快要麻木了。   “那就,先听坏消息吧!”他忍痛说道。   这样的话, 待会儿听了好消息还能治愈悲伤难过的心情。   左安礼注视着白谨清澈灵动的双眸, 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打什么主意, 沉吟片刻后和缓开口:“方才刘先生下学告诉我, 三天后有一张考试。”   “你跟我, 还有其余三个人都得参加。考题他出,不限经书或者史书的范围。”   话音刚落, 他就见到了白谨生无可恋、泫然欲泣的小脸。   “你杀了我吧…与其痛苦地被考试折磨死去, 倒不如给我一个痛快!”白谨眼含热泪, 呢喃道。   左安礼伸手弹了弹他的额头, “瞎说什么死不死的,一点都不吉利!”   为了不让白谨继续陷在即将考试的悲痛中, 左安礼语速极快,但又咬字清晰地说:“玻璃坊那边做出来许多精巧绝伦的制品,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白谨一下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心神都放在玻璃坊上, 古人的创意和现代不一样, 不知道他们能做出怎样的工艺品。   他猛地来了兴趣, 招呼着左安礼快带他去。   见白谨终于从沮丧中恢复过来, 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的模样, 左安礼轻轻地笑出了声。   二话不说地带着白谨去玻璃坊。   玻璃做出各式各样的造型, 又独有光滑可鉴, 晶莹剔透的特点。   甚至五彩缤纷的彩绘玻璃也有不少, 装饰在窗棂上,美得人都移不开眼。   白谨最喜欢的就是其中的玻璃马,马身通体透明清润,冰凉光滑,而四个马蹄却是惊艳的红。   这几抹红仿佛是点染进去的,晕开后是极漂亮的氤染感。   工匠加了点制作瓷器的溶质在里面,玻璃一整块就比较厚实坚硬,不那么易碎。   玻璃马就做了两匹出来,白谨一问才得知是左安礼特意吩咐他们做出来的。   一匹是蜜糖的红,一匹是挟翼的黑。   两块玻璃马仿佛玉佩一样精美,却又是特殊的,合在一起就像是一对。   白谨觉得这就是他们友谊长存的见证。   握着玻璃马吊坠,白谨喜滋滋地道谢:“我挂在脖子上好,还是配在腰上好呀?”   左安礼欲言又止,还是道:“碎了可能会划伤脖子,配腰上容易刮花。”   白谨听出了他的未尽之愿,这是要让他好好保存的意思,难得见左安礼稚气的一面,他也没让对方失望。   “那好吧,我就挂在房间里,保证第一眼就能看见。”他轻挑道,像是一个浪家子。   而左安礼就是被他调戏的良家妇女,微微红了脸,却因着对方亲昵不做作的态度而喜悦。   他们看向下一个玻璃制品。   那是工匠突发奇想,研究出来的全身镜。   一面巨大方正的镜子,可以正衣冠,理外形。   在世家、朝臣当中是卖得最好的。   除此之外就是专门卖给那些女子的化妆镜,能够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面庞。   巴掌大小的一个,握在手中刚刚合适,就是去宴会里也能拿出来看看。   别说女子了,就是那些在意自己形象的男子都蠢蠢欲动,买了几个回去戴着。   这些销量的钱,就是交税都让国库充裕了一回。   不过此事大抵就只有户部尚书跟皇帝知道了,其他大臣他们都是瞒得死死的。每次其他部门跟户部要钱,尚书该哭穷时仍旧会哭穷。   半点都不提他们用玻璃赚得钱,只有聪明些的才会发现尚书在救灾赈济时大方不少。   不过这些人都很有默契地保持缄默。   玻璃发展到这个时候,在当地其实已经特别便宜了,只有卖到外边才比较昂贵。   就算是大量出售给外销的商人,也很难把溢价降下去,只能多开几个工坊,扩大生产,要是能争取隔壁县的合作就更好了。   这些都不归孩子们管。   他们只需要吃喝玩乐,外加学习就行。   白谨还安排人还弄了个玻璃花房,恰好与厨房的灶台相连,成了暖房。达成在冬天也能养花的成就,这是送给左夫人的。   若是闲来无事,左夫人还能邀请各位夫人来个赏花会。   烹雪煮茶,赏花谈诗,也颇有意趣。   还有献给皇帝的祥瑞玻璃。   比如雕刻出来的麒麟、白泽等神兽,还有精致绝伦、栩栩如生的牡丹,全都美轮美奂,看得人目不暇接。   以及献给皇子公主们的万花筒,这张图纸是系统见白谨认真读书时奖励给他的。   祥瑞还是董贞在后面出的主意,他说像这样的新奇事物面世,总不能没给皇帝一点表示吧?   左安礼略一思索,也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皇帝可以不伸手要,做臣子的不能一点想法都没有。   不是说讨好皇帝就是奸侫妄臣了,只不过是帝王同样是人,也需要精神上的享受,让头顶的上司身心舒畅了,下边做事的人会更容易。   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没人会拒绝。   以及运用到军事上的望远镜,这东西几个小孩各有一个,楚天直拿到它就放不开手,夜里都抱着它睡。   据他说,又不止自己一个人是这样,就连他的父亲楚县尉也差不多,夜晚还差点儿被他娘亲赶出门呢。   小孩子们听到大人的闺房秘事,都蹲在一旁偷偷地笑。   望远镜一物是将军们的最爱,订单其实不算多,因为他们是不准备将此物卖给商人的。   要是被商人倒卖到敌方去,他们还要落得通敌卖国的名声,倒不如干脆绝了卖出去的想法。   玻璃一物出世,能衍生的产品实在太多了。   白谨真心希望家家户户都能用上玻璃,成为生活中稀疏平常的一物。   借着开矿、入股的势,那些顺从左县令的地主都有钱了,没有赶上这趟车的人纷纷扼腕叹息,后悔莫及。   而且到了后面,他们还得捏着鼻子修路,否则就是想买些玻璃之类的好东西都不行。   那玻璃易碎,路途过于颠簸的话,可就相当于把钱打水漂了。   左县令得知了地主们将道路都修好的消息。   所以他们并不是没精力做好事,只是舍不得手里头的钱,“肉食者鄙”的眼光让他们无法放长远。   他自然不会怪罪他们,毕竟都是百姓,他不可能强抢。只是以后官府要找人合作,只能将这些人排除在外了。   以后他们要是有需要跟官府合作、行便利的地方,可就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了!   白谨他之前跟董贞他们承诺了入股蜂窝煤产业的事,自然会说到做到。   他跟那两人说了这事。   “左县令可是让我们全权处理建工坊的事。”白谨抬了抬下巴,略微有点儿得意。   其他人也都或多或少从自己父亲那儿得来消息,纷纷吹捧夸赞白谨,吹得他都快飘飘然了。   董贞叹口气:“可惜我父亲不信任我,要不是你们只让咱们参与,他都打算亲自派人来了。”   左安礼在一旁默不作声,左家向来都是精英式培育,他无法理解为何长辈会紧紧桎梏住晚辈。   白谨轻哼一声,掷地有声地说:“那咱们就做出成绩来,让他们刮目相看,对你们之后都不再小觑!”   董贞和楚天直对视一眼,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一听这话就来了斗志,眉头一扬,全都表示没问题。   他们在下学后,跟家里人说了一声就准备去乡里了。   虽然刘先生不让刘善参与商贾之事,但这些历练之事他却觉得很有意义,默许了刘善地跟从。   能参与到小伙伴的玩乐,刘善自然高兴得不得了。毛笔一扔,朝白谨他们飞奔而去。   刘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冷漠无情地给他们布置了一篇功课,就是关于做蜂窝煤的。   众人皆对刘善怒目圆瞪,小孩子都不太乐意写功课,就是左安礼也不例外。   刘善这算是惹了众怒,在街道上遇见捏糖人的老爷爷,给他们各自捏了一根小动物糖人才算揭过这事儿。   一行人坐着马车,先去考察煤矿周边的环境。   不管任何工业都是有污染的,只是分严重和轻微罢了。工坊的位置当然是要选择河流的下游,比较平坦的地方。   在古代,交通就算不便,也得纳入考虑之中。   经过走了一天的综合评估,他们最终选定大李村东北十公里的地方,那儿距离矿区有段距离,离这周围的几个小村庄也近。   白谨他们走了一天,累得四仰八叉瘫在牛车上,被拉到了附近的小村子里借住。   村民们对这群非富即贵的小公子畏惧又忌惮,哪怕他们年纪小也不敢靠近,还是村长来接待的他们。   也只有村长家的青石房,才能住得下他们几个孩子和大人。   白谨累得要死,躺在床上就下不来了,其他几个也是同样。   叫他们吃饭也不动弹。   只有楚天直和左安礼还能起身去干饭。   作者有话说:   唉,腿上居然一片乌青,我说咋跪坐的时候膝盖疼呢   明天应该就要入v啦,请大家多多关照,嘿嘿,挨个亲亲 第40章 (三合一)   左安礼吃完自己的, 无师自通地端了一碗白米饭,再夹了不少菜在上面,堆得整个碗都快要冒尖了才给白谨端过去。   他们之前谢绝了村长要杀鸡的打算, 只用了厨房和掐尖的蔬菜,付了锭银子算作住宿费。   白谨见人还亲手给他端菜, 脸颊通红。   羞愧地接过:“多谢少爷。”   因着太过羞耻, 其他的话白谨支支吾吾也说不出, 往日里伶牙俐齿的嘴像被用胶带封住。   左安礼撑着下巴, 点漆眼瞳里氤氲着淡淡的水雾, 调侃道:“不是说了让你多锻炼么,怎的体力这么弱, 连我都不及?”   白谨憋屈了半天, 愣是没说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只埋着头老老实实地炫饭。   一次三大口, 早晚能反超。   左安礼自顾自地说道:“今夜你同我睡一张床,吃完咱们就洗漱。”   白谨低着头, 老老实实地说:“好。”   外面传来董贞的嘶吼:“可恶,楚天直你太小气了吧!就不能帮我端一碗饭过来吗?你看看左安礼,对人家白谨多好!”   “什么?!你居然帮刘善端都不给我端!!!咱俩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穿一条□□的兄弟!”   楚天直冷笑:“这时候是兄弟了, 刚才因为我嘴笨, 一直在生意上疯狂占我便宜的是谁?夫子教导你要的不能见利忘义, 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接下来就是董贞唯唯诺诺, 伏低做小的声音。   白谨听得哈哈大笑, 左安礼的嘴角也一直噙着淡淡的笑意。   夜晚入睡前要泡脚, 沐浴是没那个条件了, 只能等明天回了家再洗一个热水澡。   白谨指使左安礼起来相当熟练,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那个大少爷,而左安礼则是被他压榨的小书童。   他趁着左安礼出去后才洗了把脸,偷偷摸摸从外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脂粉,均匀地抹在脸上。   房间外面传来脚步声,白谨手忙脚乱地把东西藏起,衣衫凌乱地坐在床上。   左安礼眯起眼睛,狐疑地看着他:“你方才做了什么,怎的床上像打过仗似的?”   白谨无辜道:“没有吧,我就是腿有点酸,在床上滚了两圈,谁知道会这么不经造?”   左安礼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将脚盆搁在地上,里头装的热水还在荡漾,几瓢水珠从盆中溅出,白色的水雾袅袅蒸上。   “脱袜,洗脚。”左安礼甩下这句话,就先把脚放进脸盆里泡着了。   白谨乖乖地把脚上的罗袜脱下,一褪下,他就惊叫一声:“呀!”   “怎么了?”左安礼回头,疑惑道。   白谨哭唧唧地说:“脚上长了好多水泡。”   左安礼急匆匆地洗完脚,拿帕子擦干后就去借针,放在酒精里浸泡一会儿,火上烤一烤就给白谨挑水泡去了。   白谨看他一直忙上忙下,十分愧疚。   “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你快点去睡觉,小心之后长不高。”   左安礼气结,差点没因他这句不识好歹的话给气死。   但小书童满脸无辜和诚恳,便知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他就冷哼一声:“好呀,你自己来。”   白谨就接过针,慢慢挑破水泡,疼得龇牙咧嘴,看得左安礼也是频频蹙眉,不忍心再落目。   “其实也没那么痛。”白谨哈哈大笑。   左安礼恼羞成怒,出去倒洗脚水了,不想再理这个不着调的人。   夜里躺在一起,气呼呼的左安礼还是背对着他睡的。   白谨翻身起来,凝视着他微微颤动的纤长睫毛,就知道对方没睡。   他便伸出去,轻轻地戳了戳左安礼软糯的脸颊,柔声细语地哄道:“少爷,我错了……”   左安礼紧紧闭着眼不理他,半天过去,没忍住,猛地睁开眼:“错哪了?”   白谨毫不犹豫地说:“不该把你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嗯……应该婉拒才对。   左安礼知晓他为人处世比较稚嫩,也不再跟他置气,翻过身来与他面对面,漆黑眼眸注视着白谨。   粉雕玉琢,乖软得仿佛一个粉团子。   也不知道哪那么多古灵精怪的想法,又怎么这么能气人。   “行了,脚心还疼不疼?”左安礼暗恼自己沉不住气。   白谨笑嘻嘻地说:“不疼了,多亏了少爷的药膏,特别好用!”   左安礼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表面上说不管他,实际上还是从护卫那儿拿了外伤药,抹在脚心清清凉凉,倒是能解疼。   浓稠如墨的夜从窗中溢进来,粒粒星子在夜空中闪耀,两人说了一会儿的悄悄话,就沉沉睡去。   *   破晓黎明,曙光在流动中从叶缝里钻出,筛下满天的光晕。   炊烟慢慢从村庄的烟囱里升腾,扩散至整个村子上方的天空,鸡鸣与狗叫的声音不绝于耳。   白谨在吃饭的时候,就跟左安礼他们说:“我们村子在早上也是这样的场景,朴素、田园,有着浓郁的生活气息。”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些他从前的经历,尽量避开他的伤心事,转而去问问村子里有趣的事。   白谨挑挑拣拣,也同他们分享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   一众人约定,下次放长假就去乡村里玩玩,捉泥鳅、采山药、掏鸟蛋……就听就非常好玩。   前期要建工坊,还得做大量的准备工作,投资亦是必不可少的事情。   请人来设计工坊的布局,还要花钱安排人来建。   工匠调.教学徒出来教工人们做事,从投入到产出,要想节省时间,大量的资金必不可少。   恰好又由于临近冬日,他们得抓紧时间把蜂窝煤产出来,上市后推广好大赚一笔。   那么这笔钱是绝对不可以省的。   董贞他们刚赚的钱就得拿出来,心疼得眼泪汪汪,依依不舍地摸了一遍又一遍。   白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就算再悲痛不舍,他们都得把钱给掏出来。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要是现在不狠下心投资,以后就只能看着别人吃螃蟹自己流口水。   刘善羡慕地看着他们打打闹闹,其实他也想参与到其中,只是他爹不让,这几天都闷闷不乐。   白谨注意到后,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撺掇道:“小刘啊,要不然你也来试试?”   刘善满嘴苦涩:“别开玩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他要是知道我行商事,非得把我腿打断,赶出家门不可。”   董贞嗤之以鼻:“哪有这么严重,大人们总是说的那么夸张,我经常惹我爹生气,他又有几次动真格了?”   楚天直也插话道:“我爹一直说要把我腿打断,我现在还活蹦乱跳着。”   白谨抽了抽嘴角,你们可真是你们父亲的大孝子啊,有这样一群儿子,当父亲的想必会很高兴吧。   都能少活十几年。   “刘善,你知不知道私房钱?”白谨对他挤眉弄眼。   刘善脸微红,抠了抠手指,“知道。”   其余人都揶揄地看着他。   白谨哥俩好地搭着他的脖子,眼睛晶亮地说:“人嘛,谁还没几个私房钱了。你用你的钱投资,赚到的钱再藏起来,不让刘先生知道不就得了。”   左安礼默默地盯着白谨,听他说着将私房钱藏哪才不会被发现,狡兔三窟,最好多藏几处。   又分享了不少藏私房钱的经验,熟练之程度,让人不由疑惑他究竟是与家人斗智斗勇了多少次。   “白谨说的对,你都这么大了,难道你爹还会随便翻你的屋子么?”董贞在一旁煽风点火。   楚天直目瞪口呆:“白谨,你也太娴熟了吧!防贼都没你这么能耐。”   白谨摆摆手:“我瞎想的。”   其实是在现代刷短视频时看到的,他暗自好笑,那些藏私房钱的男人,防老婆可不跟防贼似的么。   刘善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煽动得蠢蠢欲动,一咬牙,心一横,就决定跟他们干了!   钱一投进去,就哗啦啦地如同流水般花出来。   工坊慢慢开始修建。   他们这边需要管事的,就得抓耳挠腮、使劲千方百计跟大人们要人。   这时候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为了让他们知道人间疾苦,没有大人护着是什么滋味,这群人宰起几个孩子来可是毫不手软,半点都不留情面。   董贞不找他娘亲喊冤,他比较鸡贼,直接去他祖父母那儿哭嚎。   这小子知道一物降一物的道理,知道谁才能真正制住他的父亲。   他就不信,他爹还能逃得过他奶的五指山!   小孩子们的活动范围再大,也多是在家中和马场两点一线。   他们还不知道广兴县如今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一切的起因,就是因为这儿的产品吸引了天南海北的商人。   商人到了,经济也能慢慢地盘活。   商业一繁荣,就促进各行各业都百花齐放,使出浑身解数来赚钱、花钱。   而钱,只有投入到循环使用时,才能发挥出它的价值,否则就是一堆死物。   等白谨提着他的小包袱回家一趟时,他忽然就注意到了广兴县与几个月前的不同之处。   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群。   这也导致了衙役的人数猛地增多。   那些原本收保护费的街溜子也被正式编入伍,去抓那些扒手和拍花子,时刻防卫着有人闹事。   白谨眼瞅着欣欣向荣的县城,露出老农见到粮食收获的满足笑容。   *   光是靠着产业的繁荣,还不够。   他们得办特色项目,兴旺商业街,让那些人乐不思蜀,对广兴县赞不绝口。   并且这项活动还得独一无二,别具一格,让人今后回想起来,第一想起的就是广兴县。   不论日后其他地方如何仿制甚至再创新,别人都会觉得此地最正宗。   就比方说景德镇的瓷器,如今广兴县的玻璃。   白谨将此事说给了左安礼他们听,左二郎最喜欢玩乐之事,双手双脚赞成。   他还藏不住嘴,将此事告知了左县令。   左县令在吃饭时提及这事,白谨脸上浮起胭脂般的薄红,羞涩道:“都是小儿胡闹,县令别嫌弃就好。”   “你生长在山野,集结天地之凝华,才生得这般钟灵毓秀吧。”左县令从侧面回答了白谨谦虚的话。   白谨只觉得无比羞耻,脚趾都尴尬得蜷曲,要是有机会的话,他都能抠出一个魔仙堡来。   “这确实是好提议,正好今年的税收不错,从财政中也可拨出钱去修缮县城的基础设施。”左县令笑道:“总不能让外人觉得生产出得天独厚玻璃的广兴县,也不过如此吧!”   左夫人则惊讶地说:“你来时不是还减免了几层赋税,成了收税的最低标准吗?竟是还能拿得出钱。”   左县令耐人寻味地看着左安礼二人,兴味道:“还得靠这两个孩子,是他们一手操办。”   事情毕竟经手了左夫人,她自然也清楚,赞赏地看着两个孩子:“不错。你二人都年少有为,未来可期。”   她从来不摆任何世家贵女的架子,也不觉得自己比白谨他们高人一等。   因此她跟左县令两个绝对不会钗破镜分,一直琴瑟和鸣、伉俪情深。   兴办特色活动的事情不急,他们还要花重金把县城从里到外都翻新一遍。   左县令发了一张布告出来,希望广兴县的百姓集思广益,结合本地特色想出一个惊艳众人,难以忘怀的节目。   要求举世无双,奖励十两银子。   消息一出,全县城的百姓都沸腾了,只是一个想法就能换得十两真金白银,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许多人踌躇满志地冲去县衙,结果都铩羽而归。   白谨他们对这事儿当然有想法了,但是在那之前,他们得应付刘先生的考试。   要是有奇人异士率先想出办法,他们到时候作为观众围观欣赏也不错。   *   对于考题,刘先生有自己的考量。   他身为先生要考校学生,左夫人自是无有不应。   正好上次府上就有选拔书童留下的桌凳,留给几个孩子用恰恰合适。   在寒风凛冽的冷气中,白谨握着毛笔,满脸的生无可恋。   为何古代还有考试啊?   因为大黎施行的是科举取士!   哦,那没事了。   白谨虽然对考试一向深恶痛绝,但在二十一世纪填鸭式教育,每周一小考,每月一大考的疯狂输出下,早已习惯考试的碾压。   木然了一会儿,舒了口气就进入状态,执笔开始答题。   甚至比沉思的左安礼还要快些。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就答的比对方好,只是摆烂的技艺更高超,勉强有个努力的样子。   再看看董贞和楚天直两个,手上紧紧握着笔,咽了口唾沫,在大冷天中硬是热出汗。   这大概就是平时不努力,前几天佛脚也不好好抱的下场了。   白谨在两炷香烧完前,提前交了考卷,转过头就肆无忌惮地嘲笑他们二人。   剩下的左安礼和刘善都是按时交卷,只有董贞他们还在那面露痛苦,颤颤巍巍地拖着把考卷交上去了。   看他们这惨白的脸色,就知道做出来的成绩不怎么样。   刘先生一向和善的脸色都变得严肃了,他冷哼一声:“平日里不努力,我看你们将来还怎么去科考!”   董贞恹恹道:“我爹没对我抱希望,能考明经就不错了。”   楚天直憨憨笑道:“我爹让我去考武状元,嘿嘿嘿。”   两人直把刘先生气得不轻,只等卷子成绩出来后,糊在他二人家长的脸上,并放出重话——   “你们以为考明经(武状元)就不需要刻苦学习了吗?一样要修习经义(兵书)的!”   至于董贞二人被如何斥责、又打肿屁股,之后连门都出不了,那就是后话了。   他们还在兴奋热烈地议论着县城里新开的一家温泉馆。   “还不知道是谁发现这一商机的,冬天泡一泡热汤,恐怕连骨头都要酥了。”董贞托着脸幻想道。   “可惜这温泉不是天然的,人工制热的泉水效果还不知道好不好。”楚天直遗憾道。   “能有享受的就不错了,你们可别挑三拣四啦,正好考完试大家都来放松放松。”白谨大大咧咧,摆着手不以为意地说。   刘善在一旁弱弱道:“小孩子不能泡太久,对身体不好的。”   “咦~你干嘛在这时说扫兴的话。”二人嫌弃道,还不知对方的父亲即将让他们大难临头。   左安礼牵着白谨的手,“走吧,我们先去订个包厢,还是单独的浴房比较合适。”   他们之前问了,这家专门开温泉服务的店铺,还分公共和独立。只不过有价格上面的差别,甚至还能有搓澡服务。   只是将搓澡提到泡温泉之前。   白谨无语凝噎,这还有点儿像是东北的大澡堂子,再将温泉结合起来的产物。   老板真是个聪明人。   到了店中,就已经能感觉到一片热气蒸腾,熏得他们几个脸蛋都微红了。   四周尽是古色古香的寻常模样,只有一间不大不小的铺面招待,而他们的温泉都在后面的小院子里面,四通八达有不少走廊、房间。   为了稍稍缓解热意,中间还挖了一个大水池,灌满了冷冽的清水。   掌柜的不在,是由小二招待的他们。   白谨和左安礼单独一个房间,董贞他们三人一个房间,护卫不想参与这种活动,就在门外听着他们的动静,看护安全。   董贞眼眸微动,羡慕地看着白谨二人:“他们两个关系可真好啊,我也想找个合适的书童了。”   楚天直撇嘴:“你能找到白谨这么聪明的吗?你别忘了你家才多久就给你劝退好几个书童了,就你?”   他摇头不屑。   气得董贞拳头捏得咔吧咔吧作响,又因武力值不够,打不过这人而放弃。   *   白谨开始解衣褪袍,他来之前就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现在一脱衣服,他才突然想起来。   等等,就算他不觉得自己跟左安礼有何区别,但他们终究性别不同,要是待会儿擦到额头将哥儿身份暴露出来该如何是好。   他僵在原地半天不动。   左安礼就奇怪地说:“怎么了?”   白谨深呼吸一口气,都到这儿了,难不成还要退缩?   再说了,小孩子嘛,能泡多久的温泉呀,肯定眼睛一睁一闭,一会儿就过去了。   “啊哈哈,我总觉得光泡温泉还缺了什么,原来是少了点心零食啊。”白谨冷汗直下,强行找借口:“这样吧,你先泡着,我去外面买点吃的回来。”   “不用了,我之前几天吩咐小二给咱们送过来了。”见到白谨古怪的行为,左安礼也难得拆穿。   可恶,居然还能这样?!   白谨第一次有些“不满”左安礼的体贴了,这小孩做事怎么如此面面俱到。   小小年纪就长袖善舞,左右逢源,长大还了得!   心里骂骂咧咧重拳出击,面上却是一副乖巧听话,单纯无辜的模样。   他三下五除二脱下了衣服,将光.溜.溜的身子沉浸在温泉水中,只能见机行事,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算左安礼再怎么锻炼,本身也就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实在没什么看头。   更别提从不锻炼,跑个步就气喘,每次看到别人热血沸腾地练武,自己也就三分钟热度的白谨了。   他甚至还有白软软的小肚子。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两位客官,您二位点的吃食到了,我能进来吗?”门外是小二沉闷的声音。   护卫上前一步跟他交涉,东西由他送进去。小二退后一步,少走几步他还求之不得。   “少爷。”这是护卫沉稳厚重的声音。   “送进来吧。”左安礼淡淡道。   这水汽太重了,早晚都会将脂粉给熏落的,这又不是后世防水的化妆品。   白谨后背倚在石面上,忽地想起泡温泉是不是还需要一张白帕贴在额头上,这样他也不用担心暴露了。   于是护卫进来后,就在一片白蒙蒙的热气中,发现白谨没骨头地葛优躺着,额头上还贴着一坨软趴趴的白毛巾。   他转头猛地看向左安礼,见他还是正常的,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白谨:“……”你什么意思?   “别担心,他没生病,只是觉得这么泡着比较舒服。”左安礼解释说。   白谨:……谢谢,有被内涵到。   护卫点点头:“没事就好,那少爷,我就先出去了。”   “好。”   护卫将东西放下后,起身出门,还贴心地把门关上。   白谨担心自己挪动身体弧度太大,将头上顶的白帕子蹭落,就没动那边的吃食。   可是他以往贪吃的形象太深入人心,多半会被聪明敏锐的左安礼发现不对。   那就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好了。   “少爷,这次县城要举办的活动,你有什么想法吗?”   室内静了两秒。   左安礼瞥他一眼,轻描淡写道:“不,完全没有想法。”   白谨:卒!   就该知道以左安礼的性格,对这种事情毫无兴趣才对。   白谨鼓着腮帮,眼睛微眯,盯着左安礼和自己面前的缥缈白雾。   “我倒是有几个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他眼里闪着晶亮的光,好似星子跳跃在茶褐色的湖泊中。   左安礼不自在地挪开眼,想不通世上怎么会有让人无法直视的眼眸存在。   “哦,那你说说吧。”他别扭地展开话题。   白谨以手拨着泉中的热水,“离过年还有段时间,大家肯定会在年前陆陆续续地回家团圆,我们要自己选个好日子,作为广兴县特有的‘节日’。”   左安礼虽不在乎这个,但仍旧耐着性子听他说话,从鼻腔里轻“嗯”一声,以示回应。   旁人见不到他耐心的时候,偏就白谨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让左县令想办法在那天解除宵禁,灯市得有吧?”   “唔,除了这个,猜灯谜肯定得配上。这些不用咱们提,那些商家肯定会推出。”   白谨颇为苦恼:“既然如此,那咱们能想出来的有趣活动肯定少之又少了。”   左安礼捏着下巴,一手抹去脸上的水珠,露出芙蓉面,漫不经心地提醒:“你知道跳傩舞么?”   “傩舞?”   系统见不得他丢人,提示道:【和跳大神差不多。】   白谨立刻就懂了。   不过左安礼解释得更详细:“傩舞请一些人佩戴狰狞凶煞的面具,作特殊打扮。再跳具有驱鬼逐疫、祭祀祈祷的舞蹈。”   白谨好奇地睁大眼睛:“我还没见过呢。”   左安礼的神色格外柔和,他道:“一般在大年初一和正月十六有表演,准备几个曲目从东街跳到西街。”   “以前广兴县的财政并不乐观,请不起傩舞来娱乐民众,今后父亲应当会请。”   “哇,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呀。”白谨邀请道。   左安礼冲他笑着,眼底泛起柔色:“嗯。”   看来是搞不出独一份活动了,白谨怏怏放弃,觉得能弄出这么观赏的活动也算不错,至少改变了大家对广兴县贫穷偏僻的刻板印象。   他转念一想,可以借鉴傩舞,搞一个独具特色的活动。   “少爷,我们可以这样……再这样……”白谨为了贴合气氛,特意凑近了左安礼,压低声音细说。   左安礼先是被他带过来的湿热气蒸得微醺,接着就将注意力放在他说的话上,眼中含笑,为他完善细节。   *   “诶,这不是老钱吗?”手上紧紧捏着工坊牌的老人正挥手跟旁边的人打招呼。   别看他上了年纪,背也有些佝偻,但精神矍铄,眼睛炯炯有神。   “嗯,是老关啊。”回应他的是个穿蓝布麻衣的老人,手上满是长年累月干活的裂痕。   还有不少来这蜂窝煤工坊的人,竟是跟他们如出一辙的老人,精神状态还有身体都还算良好。   “没想到这次的工坊居然会喊我们这群老东西来工作,我儿子可是羡慕死他老子了!”老人得意地说。   “说起来,我那儿媳妇也不知怎的被县上招去做工,听说要在年前赶出一批衣裳来,是大人物需要的吧……”   另外一个老人啪嗒啪嗒抽着手里的烟枪,不耐烦地打断他:“你管人家要什么,能有钱赚就行了。”   这些人无一不捏紧了手中象征着身份的木牌,靠着这个他们就能在过年前赚上一笔,过个好年了。   先前被喊做老钱的蓝衣老人背着手回了乡,昂首阔步地回到家。   老妻崇拜地看着自己,准确地说是看着他手中的木牌。   又是给他递擦汗的帕子,又是倒润口的热水。   老钱此前在那群老哥们面前稳重如山的形象退却,他得意扬扬地朝着老妻炫耀:“你男人出马,能有什么不成功的?”   钱婶子想摸一摸那张木牌,却被老钱一把将手打掉。   她立马变了脸,横眉竖目道:“好哇,钱大山,你胆子见长了是不是?!敢对老娘出手,要不是我厚着脸皮去求青奴给咱们这个机会,你还不一定会被选上!”   老钱被扭住耳朵,疼得面目扭曲,连忙跟她求饶。   钱婶子念叨起今日又有人来拿东西给家里面,让她在白谨面前替他们说好话。   “你没答应他们吧?”老钱连声问。   钱婶子翻了个白眼:“我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吗?当初都是乡里乡亲的,他们在人那么惨的时候都不伸出援手,还只会嚼舌根,现在知道别人辉煌了,想来分一杯羹,我呸!做他的美梦去吧!”   老钱也摸上了自己的旱烟枪,里面没有烟丝,只能含在嘴里过个瘾。   他含糊不清地说:“你没答应就好,他们的儿子都已经去矿区挣钱了,竟然还不知足。”   钱婶子嫌弃地斜睨他一眼,“你不也是一样吗?”   她郁闷道:“都怪当初没学好女工,现在只有咱儿媳去了布坊工作。可惜不是绣娘,听说绣娘的工钱更高呢!”   老钱倒是看得挺开:“就咱们这些粗人,手上竟是做惯了重活的茧子,哪有这个机会选做绣娘。”   夫妇俩计划着把儿子儿媳,还有老钱挣得钱存起来建个火炕,明年再买一头黄牛,这样他们就有更多时间去工坊做活。   今年也给孩子们扯块布置些新衣,还能在过年时买大鱼大肉补身体……   年前,广兴县就有不少类似于他们这样的普通人正在畅想着美好未来。   *   前面忘记提白谨的外祖一家,实在是事情太多,他都快忙忘了。   他们火急火燎地从隔着好几个县的江左县赶来,看到的却是张氏完好无损,面色红润的模样。   甚至以往白老二还在时都难以企及的县城房子,他们家现在就眼也不眨买了一套,还是个带小院子的。   当时大舅一家快惊掉下巴的样子,白谨至今都难以忘怀。   今日又遇上表姐,白谨才从久违的记忆中翻找出他们的存在。   说起他们的事,那也是家长里短,常常被街坊邻居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俗话说得好,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外祖父一家疼爱出嫁的幺女,也就是白谨的娘亲张氏,但是对于他表姐这个孙女一直不甚满意。   白谨有两个舅舅,大舅家只有一个女儿,二舅却是两个儿子。   因着此前大舅伤了身体,无法再生育。外祖父一直想要大舅过继二舅的一个孩子,将来好为他摔盆。   两家都没同意,这事就这么拧着,导致原本和睦的两家人早就有了裂隙。   趁着张氏的事,大舅一家马不停蹄地赶来,也是想从压抑的家中逃离出来,松口气先。   事情解决后,一家人又围在小桌上商量了一下。   大舅一家决定搬过来和张氏他们住。   一是大哥心疼幺妹独自一人抚养孩子,怕他们孤儿寡母的容易被人欺负。二是想要脱离外祖父母的闹腾,让一家人还能安宁点。   他们跟外祖父母说了这事,对方那儿又有老二看护着,哪还缺一个他本就常年在外跑商的大儿呢。   没错,大舅是干卖货郎的营生,在家的时间本就不多,不如二舅这个老老实实的田家郎更常陪着二老。   仔细商讨过后,白谨也觉得有家人陪着张氏更高,他自己是不常在家待着的,要是有个伴平日里也好互相照应。   “表姐,大舅他们还没过来吗?”白谨抿了抿嘴,有点羞涩地问。   他哪里会跟女孩相处,尤其是以亲人的身份。   太难为情了。   大舅一家是少有知道白谨真实性别的人,十几岁的表姐就算在外祖父母的压迫下,性子也还是泼辣。   跟白谨想象中传统的温婉女子有很大不同,她咧开嘴,笑出几颗雪白的牙齿,“爹娘他们托着行李来的慢,我是碰巧遇见来进货的熟人,搭上他的牛车就过来了。”   张表姐一把抱住白谨,捏了捏他莹白滑嫩的脸蛋,“我这不是怕姑姑一个人寂寞,提前来陪你们了吗?”   白谨从她的魔爪里挣脱出来,揉揉脸蛋:“小孩子不能随便捏,容易流口水的知不知道。”   见他老气横秋地教训人,表姐不仅不害怕,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一把圈过他的脖子,□□他的脑袋。   笑声极有魔性,传递很远,恐怕整条街都能听见。   关于让妇人们制作衣服的主意,就是在这时进入白谨的脑中的。   工坊的工人们、矿区的长期矿工们,还有大大小小他们手底下的人,都可以在年节时发这么两套换洗的工作服穿。   唔,既能解决些女子就业问题,提高她们的地位,还能提高工作人员的待遇,增加他们的认同感和幸福感。   他笑眯眯地看着笑容逐渐猖狂的表姐,不知道对方今后被强势凶猛的大舅娘压去布坊做工,又该是怎样的场景呢。   白谨绝对不承认他是小气,故意想出这么个法子来折腾他表姐。   他肯定是为天下女性出主意的大好人了,赚钱名誉一举两得之事,想必他表姐日后也会在金钱到手时感动得眼泪汪汪。   届时他已功成身退,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了。   *   “诶,游守兄,本章兄,你们怎么来了?”白谨一脸惊奇地打招呼。   褚成和关原是他跟左安礼在书肆购买书籍时碰上的少年,上次一别,约摸有月余不见了。   没想到居然还会在县衙里头碰见他们。   “唉,好不容易才从高强度的痛苦看书中解脱出来,当然要来外面透透气,放松放松。”褚成轻轻一笑,用久违的愉快口气说道。   “没想到就看见了县令贴在外面的布告,身为广兴县的一份子,当然要为县令大人出谋划策,排忧解难啦。”   白谨眼角抽了抽,看你那个表情可不像,确实不是为了找乐子?   “这么说来,游守兄和本章兄都有了不错的主意?”白谨扫了一眼他们手中的银锭。   县令只说采纳的就有奖励来,不过最大的奖项,自然得颁给最有创意最新奇又最符合要求的人了。   褚成眨了眨眼,用神秘的语气说道:“哦,这个嘛,其实只是玩了点小聪明。”   路过的衙役听他们少年孩童勾肩搭背,用老江湖的语气称兄道弟,都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关原尴尬得不行,强行揽过褚成的脖子,威胁道:“我说,能不能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你的羞耻想法,咱们另外找个地方行不行?”   除了褚成和白谨,这二位身后的关原以及左安礼都很赞成这一决定。   几个人最后在一家老伯开的羊肉汤铺子前落座,一人点了一碗热腾腾的汤。   “前几日下了场不小的雪呢,路上全是扫过积雪的痕迹,在这种时候来一碗羊肉汤,浑身的热气都散发出来了。”褚成抄着手,动情地说道。   左安礼若有所思地盯着白谨,而被他看着的人,小声吹着口哨,看天看地就是不去对上他的眼睛。   “唉!你这是终于发现自己将小书童宠得无法无天,开始对他严厉了么?”褚成故作开心地问道。   正所谓快乐就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他没有丝毫不适地就接受了这一事实。   “才没有那回事!”白谨脸颊通红地驳斥。   这一切都要从今年下的第一场初雪开始说起。   白谨在穿越前,一直都是南方人,从未踏足过北地一步,出生二十几年从未见过真正的雪。   除了在网上刷视频看见的,那些北方人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在雪天里肆意放纵地嬉戏:堆雪人、打雪仗、滑雪、在雪地里踩下属于自己的脚印……   他那日不就是一时激动了点嘛?   作者有话说:   昨天的地震把我吓得脚趴手软。   QAQ幸好人没事,家人平安就好   希望看文的小天使也能平安喜乐、一生顺遂呀,挨个亲亲!!! 第41章   “你确定是激动了一点?”左安礼扬了扬眉毛, 声调都稍微高了些。   听到左安礼的声音,白谨才发现自己将心里的话给抖了出来。   好嘛,是亿点点。   说起那日的雪, 白谨现在都记忆深刻。   大概是第一次亲手触碰到冰冰凉凉的雪花片,几乎是轻轻坠落在手中, 接触肌肤后就立马消融, 与手心亲吻。   一点两点, 最后漫天飞卷的雪花充斥在眼前, 白谨高兴疯了。   眼里就只剩下天地一色的纯白, 叶落霜天,周身都是寒彻的。   白谨穿着厚实的棉衣, 却不显得笨重, 轻快地东接一捧雪, 西握一把水。   雪越下越大, 冷凝的霜雪也愈发洁净美丽,白谨这个傻憨憨就在雪天中站着, 没有任何遮蔽的措施。   他甚至还想用积不起一层的雪捏上一个小雪人。   被出来望风的左安礼逮了个正着,阴测测地把人抓回去塞进盛满热水的木桶里。   这位小少爷声色俱厉地轻叱他:“你是不想要命了吗,白谨?知不知道每年因风寒而死的有多少人?!”   白谨也是首次被左安礼这么好脾气的人凶,他噤若寒蝉, 眼中蓄满了愧疚的泪水。   可怜巴巴地弱气道歉:“对不起, 我以后不会了, 让少爷担心了。”   幸好左安礼大人不记小人过, 见他眼眶通红, 要哭不哭的模样一下就心软了, 扔了张帕子丢在他头上。   “擦擦头发, 我去看看玉娘煮的姜汤怎么样了。”左安礼扭过头, 气哼哼地说着。   此事就以白谨捏着鼻子喝完又辣又涩的姜汤,嘴唇辣得艳红,舌头都吐出来喘气而翻过篇章了。   回忆到此结束。   事情也随之破案,就是白谨一意孤行,才惹得左安礼愤怒,一到雪天就盯着人不放,生怕他再干出那天的蠢事来。   褚成他们万万没想到还有这层因素在,他们一致反响:这两个小家伙的关系可真亲密。   同窗情谊啊,真是像雪花一样纯洁美好。   老伯将羊汤给他们端上来,一大碗滚烫雪白的羊汤,里面两张被切成薄片的羊肉,几块冬瓜、生姜,配以入味的花椒、盐,再撒上碧绿的葱花,就是最简单的美味了。   白谨被热气腾腾、香味四溢的肉汤勾得口水长流,他迫不及待地端起来放在嘴边吹了吹,一口饮下,滋味甘甜且鲜美,真不愧他肉烂汤甜的美名。   “啊,真好喝。”白褚二人发出同样的享受喟叹声。   一碗吃完,全身都热起来了。   就是有点小贵,一碗就要二十文,普通人家根本舍不得这钱来喝吧。   位置倒是选的不错,在县衙附近,来来往往的多半都是有这个消费能力的。   “啊,对了。老伯,冬天怎么还会有蔬菜呢?”白谨不解地问道。   这时候客人不多,除了白谨他们也没别的客人,老伯也乐意跟他们搭话。   “你说这个啊,还是多亏了火炕。”老伯擦干了手中的水,缓声道。   “火炕?”   “是啊,我们那儿正好靠近玻璃工坊,每天要加热的炉火就有许多残热,工匠想方设法接通我们那边的一个菜地,搭上棚子避寒,冬天也能种上蔬菜了!”   “诶!等等!这是你们村子和工坊合作吧,谁牵的线啊?”白谨瞪大眼睛,他怎么不知情呢?   “是管事的提议。他之前来问过我,得了首肯后就去做了。”左安礼和他四目相对,粲然一笑。   白谨就像个被宠妃迷晕的昏君,晕晕乎乎道:“啊,原来是少爷同意了,干得好,干得妙!”   左安礼轻笑出声:“我可不是瞒着你干的,之前也征求过你的意见。不过那时候,你好像看书看魔怔了,只敷衍我两声就作罢。”   事已至此,白谨也只有在心里唾弃自己不负责任。   “好吧,这算是与民方便,冬日蔬菜要贵些,价钱也合理。”   老伯在一旁惊讶得眼眶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没想到这两个大人物还会到自己的街边小摊贩光临,不住地擦擦头上的汗水。   “多亏了两位小少爷办的玻璃工坊,不然老头儿我冬天也不可能赚这份钱了,您几位的汤钱今日就免了。”   白谨与左安礼对视一眼,拒绝了,“大爷,你挣这钱也不容易。我们这儿好几个人,哪能占你的便宜呢,要是你再这么说,那我们下次就不来了。”   老伯无奈,只好放弃争辩。   他见这几位要继续谈话,很有眼力劲地退下,给他们留足了空间。   “好小子,我就知道,玻璃肯定是你们两个捣鼓出来的,真是聪明绝顶!”褚成双眸凝出星光,激动地大声嚷嚷。   他引来不少路人的侧目,众人因此尴尬地别过脸,假装与他不熟的样子。   等消停后,众人才若无其事地继续跟他交谈。   “喂喂,你们也太不讲义气了吧。”褚成小声嘟哝。   白谨自动忽视他的抱怨,“其实吧,玻璃的方子并不是我们想不出来。”   他又将墨家那一套说辞经过修饰拿来敷衍褚成二人,巧舌如簧地编造:“说起来也多亏了工匠的努力呢,要不是有他们亲身实践、从经验中总结出最佳答案,我们也是不可能成功的。”   关原褚成但笑不语,也不知信没信他的说法。   白谨懒洋洋地开口,薄薄的眼皮微掀,“我们不是出来说正事的么,别扯其他的了。游守兄,你们想的曲目,究竟是什么呢?”   他托着下巴,茶褐色的眸子里闪着期待,薄润粉嫩的唇上扬了几个弧度。   双方对视,空气中都仿佛闪烁着滋滋不断的火花,撞击、燃烧。   褚成清了清嗓子,这才缓缓说道:“我想着,可以在咱们县城里最大的街道前搭建一个舞台,让有想法的人来表演才艺,不拘泥于戏曲歌舞。”   他嘴角高高挑起,雪白的牙齿在日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珵亮的白芒,“只要能引得台下观众掌声雷动、欢呼雀跃,那就算成功,可以给予金钱奖励的攻势。”   关原没他这么嘚瑟夸张,而是一本正经地解释:“只要提前告知,参观广兴县的人都是来自五湖四湖,总会有带着本领绝学的人,只要奖励足够诱人,不怕没人暖场子。”   白谨宛若醍醐灌顶,“是哦,这么一来,那天一定会特别有意思。”   褚成同他不谋而合,“那天肯定会非常热闹,没想到广兴县竟然也有这么一天,变化真大啊。你们肯定也有不少想法吧,说说看!”   白谨双手叉腰,神神叨叨地说:“秘密,不告诉你!”   褚成裂开了:“不是吧,你这么小气的吗?喂喂,左公子,管管你家小书童,他也太嚣张跋扈了,交友应该坦诚相待才对。刚刚我告诉你们,作为礼尚往来你也得告诉我们才是!”   左安礼摊手,深深叹息道:“实在抱歉,我奈何他不得。”   任凭褚成怎么撒泼打滚想知道,白谨都咬死不松口,就是不告诉他。   气得褚成咆哮着表示以后都不给他推荐好看的话本了。   关原将他拖走,见不得他每次都在别人那儿丢人的样子。   褚成在走前,转过身来跟他们挥手道别:“既然这样,到时候咱俩比比看,就让来自四海八荒的客人们看看谁的法子更新颖,更能获得这个奖励了,我可是很期待哦,哈哈哈哈。”   关原实在没眼看了,悄悄扯过褚成别在腰上的扇子,挡住脸生拉硬拽地将他拖走。   白谨托腮看着他们俩的身影,感慨万千:“他俩关系可真好啊。”   “嗯。”   “我们以后也是这样吧,少爷?”   “自然。”   不知何时起,天边飘起了薄薄的小雪。天已经很冷了,树叶几近飘零,只有几片还缀在枝丫间,顽强且萧索地立着。   一阵凄冷的风刮起,卷着片枯叶飘至两人眼前。   他二人蓦地对视,不约而同地撞进对方的眼中,瞥见天际的雪,枯黄的叶,还有一圈精致纹路的瞳孔。   两人怔愣片刻,像被烫到一样,别扭地挪开视线,耳尖有些许红,脸颊晕着淡淡的粉。   左安礼不自在地挑起话头:“你之前……不是很好奇他们二人为何不到及冠之年就有了字吗?”   白谨:“?”并没有。   对方冲他和善一笑,他就立马有了:“为什么?”   “这源自于他们的老师,千秋白。千先生是柳城有名的大儒,曾在广兴县定居过几年,收他们二人作为挂名弟子。”   白谨戳了戳下巴:“挂名……还不是正式啊,怪不得他们不侍奉在老师座下呢。”   “千先生走前,他二人的父亲就恳求为他们俩赐字。在当世,取字也按长幼尊卑有序,知名大儒能予字,是一种荣耀。先生最后同意了,他们日后只需要再举行加冠礼就行。”   白谨想了想,不无感叹地说:“这两人关系还真的好啊,上次褚地主支持你父亲,关地主也二话不说支持了。这么说来,他们是世代交好了?”   左安礼轻嗯一声,“说起来再过不久他二人就该定亲了,母亲不是还在愁该随什么礼么。”   白谨战术后仰,震惊无比:“他们才十几岁,这么快……这么快居然就要定亲了?!”   左安礼奇怪于他的反应,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   十三岁就定亲,十六岁之前完婚,还是朝廷规定的年纪。在这之后还不成亲,多半就会为你强制分配另一半了。   “我知道了。说起来,左大人还算成亲较晚的。”白谨睁大眼,举一反三道。   左安礼凝视着白谨,眸中泛起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轻声道:“是呀,我以后应该也会和父亲一样吧,先追求自己的信念,再考虑儿女情长。”   白谨忽地凑上前来,他的眼睫浓密纤长,眼睛略圆,尾部微微上扬,鼻梁小巧挺拔,嘴唇饱满红润。   几乎情不自禁就将这一幕牢牢钉在脑海。   方才侃侃而谈的左安礼一下卡了壳,慌乱地与他拉开距离:“干、干什么?”   白谨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少爷现在就开始想那个了么?”   “才、才不是!”左安礼握拳,下意识反驳。   “我懂我懂,哈哈哈哈哈!”   不是?!你懂什么了?!   左安礼很是恼火,头疼欲裂。但又不知怎的,望着白谨灿烂明艳的笑靥,他的火气一下就泄了。   算了,真拿你没办法。   作者有话说:   友情(x)   爱情(√) 第42章   上善节。   今日恰好是十二月十二日, 是请司天监算出的黄道吉日。不出意外的话,广兴县在每年的今天都会举行这一节日。   “上善”取自“上善若水”前两字,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百行百业齐放而利民。   无一不在彰显县令等人的美好希冀。   白谨却是幻视了后世商家,为了搜刮消费者钱包而弄出来的各种买单节, 利用优惠方式稳稳当当抓住消费者的心理, 从而大赚特赚。   不过他们现在要举办的节日可是跟后世的消费节大相径庭。   修缮后焕然一新的县城与以前大不相同, 面貌繁华喧嚣, 竟是能跟营州的府城——柳城相媲美。   厚重古朴的城墙是县衙搭建, 而街道两旁林立的楼阁飞檐,却是商贩们自己装修。车马穿梭, 人流如织间, 偶尔会传来贩夫走卒的吆喝声。   扬尘间, 来自天南海北的客人们骑马扬鞭、纵情于这座生机勃发的小城。   广兴县这么大变化, 不是没人想要知道原因。   奈何这儿离那些江南世家太远,他们的手伸不到这么长的地方。   关东世家这边又主要是皇帝掌控, 帝王紧紧盯着的地方,谁又有那个胆子擅自行动?   怕不是想人头落地!   来观赏的,就得收起自己的小心思,将全身都沉浸在观赏乐事的享受中, 或许在细腻的观察间, 能偷得两手治理经验回去。   从左县令广发邀请函以来, 就有不少权贵乔装打扮, 前来这座仅仅半年就发生天翻地覆变化的县城。   可以说, 县城里鱼龙混杂、群英荟萃, 兴许连天底下最尊贵的人都来了也说不定。   “这是不可能的。”白谨毫不犹豫地否定:“皇帝日理万机, 怎么会有时间来这个小县城看庆典呢, 又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哪值得他费这个心思呢。”   再说了,以往广兴县做出好东西,都会被左县令快马加鞭送到皇帝手中,对方什么大世面没见过?   “当今胸中有沟壑、怀里有乾坤,现在恐怕正立于金銮殿上,与百官执手畅谈,问尽天下苍生事。”白谨信誓旦旦道。   左安礼闻言只是笑笑,另外邀请他:“今日先生给我们放了假,不如也去街上逛一逛。”   白谨立马就将皇帝抛到九霄云外,“好呀好呀,你还记得我们上次路过的烤肉摊吧,我要吃那个!”   两个孩子换上了一身月白衣裳,竹叶暗纹藏于袖口间,眉目如画,身姿如雪。   却是各有各的风姿。   左二郎想跟着他们一起,被毫不留情地拒绝。   白谨伸出手摸摸他的脑袋,戴着虎头帽的小孩子最可爱了,“今日广兴县涌进来的人太多了,万一有浑水摸鱼想把你抓起来的拍花子,我们可护不住你。”   “有衙役,还有护卫!”左二郎可不会受他三言两语的哄骗就放弃,小眉头纠结地皱着,气哼哼地抓着兄长的衣摆不放手。   左县令为了这段时日百姓的安全,又培养了不少临时衙役,来缓解治安问题,此事进了左二郎的耳中,就被深刻记下。   左安礼试图跟他讲道理,他就讲脑袋往旁边一撇,装聋作哑,谁都拿他没办法。   还得是左夫人出马,抱走了撒娇打滚的左二郎,承诺今夜会抱他出去玩才安抚住这小家伙。   “爹爹呢?”左二郎好奇地问。   左夫人轻声细语地告诉他:“爹爹去陪贵人了。你今日要乖乖的,不可冲撞了他们,知道么?”   “知道!”   白谨猛地看向左安礼:不会真的是皇帝来了吧?!   左安礼淡眸回望过去:你说呢?   尽管好奇帝王之姿是怎样的,但又深知好奇害死猫这个道理,白谨赶紧将脑子里蠢蠢欲动的想法都给拍散。   “算了算了,咱们快走吧!今天一定要玩个痛快!”并非紧要的事,白谨就满不在乎了,没心没肺拉着左安礼飞奔出去。   几个长身玉立的男子站在走廊上,遥望他们精力充沛、气宇轩昂的背影。   “当真是少年人啊,可真有活力。轻裘纵马,惊才绝艳,爱卿教子有方啊。”开口说话的这人端的是天家威仪,眉宇间不怒自威。   其余等人隐隐以他为众星拱月的站姿。   左县令恭谦地拱手行礼,“圣上过奖了,犬子不过是有些小聪明。”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爱卿就不必谦虚了。朕这次微服私访,由太子和丞相监国,知道的人并不多。”   “你们可得替朕瞒着,出了这道门,就没有什么帝王臣子,有的就只是刘员外和他的几个管家、护卫。咱们几个是来拜访左县令的,千万别说漏嘴,否则朕、我回去之后就得罚你们几个了。”   “是。”几人应诺。   *   “白谨,左安礼,来这里!”董贞坐在春风楼的二楼,大声地跟白谨他们挥手。   春风楼是县城里最大的酒楼,今日客似云来,他们得亏是本地人,又知道点内幕,提前十几天预定包厢,这才能占上个好位置。   白谨他们刚落座,董贞就抬起下巴,自夸道:“怎么样,我选的这个位置好吧?”   古时的县城不像后世那样能轻易囊括几十万人,能有几万人就已经算是其中的佼佼者,是以一个县城也不算特别大。   他们坐的位置就能将城中最繁华的街道尽收眼底,俯瞰充满烟火气的风景。   “没错,你们选的位置好极了。不过我和少爷打算先出去逛一逛,今天晚上再回来。你们可要把这地儿留着,以这样好的位置来观看,有大惊喜哦~”白谨神神秘秘地说完,拉着左安礼就跑了。   半点不给董贞他们询问的机会。   “他们就这么跑了?连茶水都还没来得及喝吧!”楚天直语带震惊道。   董贞抽了抽嘴角:“谁说不是呢,也就只有左安礼这么好脾气的大少爷,才会惯着那小书童了。”   楚天直默默道:“你确定他好脾气?”   董贞诡异地沉默了。   “诶,快看!下面居然有个金发蓝眼的胡人,他长得好奇怪。”董贞装腔作势喊道,强行转移话题。   楚天直却被他的话给引走了注意力,他蹙眉道:“是啊,看着真健壮,我还需多吃点饭,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赶上这些精壮有力的胡人才行。”   “那你可得多吃肉了……”   他们二人的谈话还在继续,白谨二人已经钻进了拥挤的人群中。   护卫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所及之处让不轨之人都将阴暗心思按捺住,一点坏主意都不敢打。   “少爷,前面有表演杂技的!”白谨高声招呼道。   他眉开眼笑,乐乐陶陶地往前冲,左安礼冷不丁抓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小心点,别走掉了。”白谨惊奇看过来时,左安礼言简意赅道。   “我知道了,谢谢少爷。”白谨清透的眸子微弯,荡满了柔色。   看杂技的人群围了一圈,时不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以及喝彩声。   前面猴子跳火圈已经过去,白谨他们踮着脚尖过来看时,已经换成了胸口碎大石这个节目。   一位身形魁伟、怒目金刚的壮硕男子躺在一块巨大的白色石板下,他脖子上的青筋都条条暴起,紧紧咬着牙根,似在忍受极大的重量。   另外一位袒.胸露.乳,臂膊上满是虬扎肌肉的男子抡起大锤,就往他身上猛砸。   “嘭——”刹那间,石破天惊,碎块破裂溅开。   躺着的男子猛吼一声,完好无损地站起来。   人群传来一阵叫好声,就连白谨也看得目不转睛,拔高嗓子喊道:“好!!厉害!”   若不是还有一只手在左安礼手中,兴许他现在巴掌都要拍红了。   表演完后当然是看客们给赏银的时候,一只鬼灵精怪、歪头歪脑的小猴子端着托盘,围着人群走一圈来讨赏钱。   白谨他们也不吝惜这点钱财,从荷袋里抓出一把铜钱就往托盘里撒,小猴子还会作揖感谢。   突然间,黑压压的人海中传出惊声尖叫:“抓小偷啊!!!抓小偷!!有人偷了我的钱!”   众人无不惊诧恐慌,下意识捏紧了自己的钱袋。   白谨还在发愣时,一个身形瘦弱但极其灵活的男人蹿出来,从他身边经过,差点就将二人撞倒在地。   众人纷纷散开,给了他逃跑的机会。   “厉大哥,你不去追吗?”白谨睁着明亮清澈的眼睛,惊讶地问。   护卫抱着双臂,平淡开口:“我的任务是保护少爷的安全,抓小偷应该是衙役的任务。”   白谨微怔,“这样啊。”   左安礼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抿起一丝浅笑:“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一起去抓住他吧。厉戈为了保护我,也要加入其中。”   闻言,白谨心头的阴霾尽扫,脸上重新露出明艳的笑容。   护卫面无表情,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人缝中穿梭,对小偷紧追不舍。   他摸了摸腰上别着的刀柄,兀自思索着飞身上前,一击将小偷给打晕的场景,谢绝之后的麻烦。   作者有话说:   从小就无师自通宠妻的本领,强啊   明天应该更新挺晚的,接近凌晨,提前给各位小可爱说一下啦~   这里戳一戳我的狗血预收文《被反派渣后我跑路了》(老脸一红.jpg)   叶落穿书了,穿成书中大反派的师父……收养的小弟子。   见到反派的第一面,就被那瘦小孩子一声软软的“哥哥”迷得昏头转向。   他心疼美强惨的反派,拍着胸脯保证会好好照顾他。   青梅竹马式长大,反派有意勾搭他,儿时的情谊渐渐变了味儿,他不顾师父的劝阻,执意跟反派成了亲。   后面才知,浓情蜜意都是假象。   反派不过是习惯交好他所能利用的一切,而叶落没了利用价值,自然会被一脚踹开。   他最后成了反派消遣的小宠,甚至反派在跟人花天酒地时,轻飘飘地说:“若君喜欢,让他伴你一日也可。”   得知一切真相的叶落: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他连夜出逃,却不知自己跑了后,篷帐燃起了大火,烈焰火光冲天,反派发了疯似的往帐内冲,只能收获一堆烟灰。   *   燕择霜不信任何人,他抓着叶落,只是因为他漂亮懂事还有在意他,就算不聪明也没关系,他勾勾手对方就会乖乖听话。   他从未想过叶落会那么决绝地离开他,甚至出逃后还一把火燃尽了他们的回忆,他的手臂在这场大火中烧出一道无法磨灭的疤痕。   再见面是在琅琊,如此圣洁之地,更是读书人心目中的宝地。   一些人谈论着最近声名远扬的那位新贵,据说他收了一位美人,在考试前一夜还在同人家厮混。   他心中不屑,却在看到那被谈论的美人扶着新贵的手,软着腿走路都在打颤时,眼眶都红了。   他的叶落脖子上还有痕迹。   对他向来百依百顺温柔小意的叶落,在经过他旁边时竟是连个眼神都未曾分给他。   摄政王亲子,所有权贵讨好的对象,在那一刻眼底爬满猩红。   *   叶落受,燕择霜攻。sc。文案那个是有原因的。   攻前期有段时间对受真绿茶装乖后期疯批,受沙雕不聪明。   排雷:1、文笔小白逻辑死   2、自割腿肉,不喜点叉,弃文不必告知(你想想吐槽还会浪费你的时间,不值得啊宝)   3、狗血追妻火葬场。   都二十一世纪了就不要质疑别人的口味了吧,尊重XP,你好我好大家好mua~   4、书中观点不代表作者观点 第43章   没想到等他们追到一个小巷子时, 小偷就已经被人解决了,正软趴趴地倒伏在地上,不知死活。   “哇, 真的好强!太厉害了。”白谨亲眼目睹小偷被一掌击晕,眼中闪烁的小星星有如实质。   黑衣男子不知是从何处冒出, 身形挺拔劲瘦, 束着高马尾, 剑眉星目, 气宇轩昂颇有侠士风范。   从小就在孤儿院看着金庸的武侠影视剧长大的白谨坐不住了, 这种气度一看身份就不简单,此刻不结交更待何时呢。   正待他小嘴嘚啵嘚啵, 直白夸耀这位黑衣男子时, 从对方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爽朗开怀的笑声。   只见一位相貌不凡的中年男子手持暖炉走了过来, 着玄色锦衣, 周身气度雍贵不俗。   左安礼惊诧道:“皇——”   称呼还未说完,就被面前的中年男子出声打断:“啊, 在下只是为皇家生意的刘员外。实在太久没见左公子了,没想到你还记得在下,记得替我向令尊问好。”   随侍无不叹服于帝王这无比自然的演技。   左安礼福至心灵,恭敬应下:“好, 我记住了。”   皇帝非常满意左安礼的识趣, 这么小就能聪明领会别人的意思, 还懂得看眼色。   所以他之前对这孩子的赞赏, 没有半分夸大的嫌疑。   至于左安礼旁边的小孩, 恐怕就是他的书童了, 生得玉雪可爱, 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白谨不惧生人, 没有对见到贵人的诚惶诚恐,就算是与皇室合作,也只当他是普通的行商。   他眸光流转,眼睛眯成月牙,笑意盈盈地问道:“刘员外,这位石公子就是你的护卫吗,他好厉害呀!”   皇帝不置可否,“你二人的护卫实力也不错。”   白谨傻乎乎挠头,事到如今也学不会古人的谦虚,“是呀,我也觉得厉大哥很厉害。”   皇帝被他的心直口快噎住。   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相逢即是缘,咱们能在今天相遇,看来是上天注定了,不如在上善节一同游览赏玩。”   皇帝相邀,焉能拒绝。   就是冷清疏离的左安礼也只好同意,牵着白谨的手跟在皇帝身边。   “你们两人关系可真好啊,这当少爷的也没点半架子。”皇帝心生感慨。   白谨同左安礼相视一笑,他无辜又懒散道:“多亏少爷温和有礼,对我与旁人一视同仁。人间遇此主家,实乃白谨……三生有幸。”   略圆的眼眸闪烁着耀眼明亮的光芒,诚挚的表情让人知道他说的绝对是真心话。   左安礼心中微动。   “世间难得一知己。”皇帝一锤定音,捧着暖炉但笑不语。   白谨很快就又被街上的新鲜事物给吸引住视线,每到一处他都会买下一个小玩意儿来留作纪念。   就是皇帝跟着他们都感觉自己年轻了好几岁,远远看去就像是带着孩童出游的寻常富贵人间,远离了阴谋诡计的喧嚣,自在且逍遥。   随侍和护卫许久没能看到皇帝这般随心所欲,就是那舒展的眉目都带着愉悦的味道。   “哇,那就是冰灯吧!”白谨指着一个被人围满的小摊兴奋道。   有着一手工艺绝技的是位老人家,他的摊子上摆满了活灵活现、神态各异的冰灯,远远看去,就仿佛是雪中精灵偷偷跑出。   由于价格便宜,今日来这儿游览的又多半是有钱的外乡人,他们便大大方方地掏了这笔钱来买。   就连白谨也拿到了一只。   是小白兔的冰灯,红豆镶嵌点缀双眼,通身玲珑剔透,冰雪晶莹。放在明亮的光线下,还反射着动人心弦的亮光。   若是在夜间,身体被掏空的冰兔还会发出莹莹的光芒,瞥上一眼实在美轮美奂。为了防止客人拿着冰灯冻上了手,还有打磨光滑的竹条结合红绳吊住这冰兔。   “哇,好美啊。”白谨见到它的第一眼,少男心就蠢蠢欲动了。   许是瞧出了他的意动,左安礼毫不迟疑就买下了这只冰兔,并谢绝了给自己买一只的想法。   皇帝抱着暖炉叹了口气:“可惜小女不在,她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新奇小玩意儿了。”   随侍为他排忧解难:“圣……主子,不若将这位老人家请去京城,为小姐他们当场制作,给他一笔赏银即可。”   皇帝笑了笑,“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夫人会骂我不懂节省,惯坏孩子的。”   白谨直言不讳:“说的是呢,世上不是什么都能得到的,遗憾才是最大的圆满。”   “哦,是吗?哈哈哈哈,没想到你一个半大孩子还能说出这么有深度的话,来,让朕……咳咳,让我考考你们的学问。”皇帝眼角的皱纹都舒展了些,一高兴就忍不住用自己的方式来“疼爱”小辈。   白谨悔不当初,就是再怎么扼腕叹息也不能把刚刚心直口快的自己说出的话给抹消,只能蔫了吧唧地应付眼前人的考校。   幸好有从容淡定,知识扎实的左安礼在一旁保驾护航,否则他就只有缴械投降的份。   “哈哈哈,真是少年有为啊!”一番连问下,皇帝明显高兴了不少。   入巷间,吃白谨念念不忘的烤羊肉。   肥瘦相间的厚实肉块在石板上烤得滋滋作响,老板应当是用了自家的秘制调料,轻轻地刷在羊肉上,使得烤肉的香味都被全部激发出来。   就是隔着老远,他们都嗅到那股浓郁强烈的香气了,白谨当场就垂涎欲滴、望眼欲穿。   “好香啊~”   心心念念的烤肉端上盘,白谨终于能畅快地大口吃肉,还小手一挥,豪爽地让店家上果酒,他要来个不醉不归。   被左安礼一句话给制止了:“没多带给你付酒费的钱。”   小书童酷似被扼住命运咽喉的小鸡仔,悻悻地放弃。   他要多吃,也被左安礼拦住:“你今日吃太多了,夜里要撑坏了肚皮,可别哭别喊。”   这也不是没有先例的,当初白谨见厨娘做了他喜欢的菜,就不知分寸地吃了不少,当晚就捧着肚子喊疼。   只穿了件中衣,连外衫都没披,就眼泪汪汪、头发凌乱地跑来找他,一边抹眼泪一边带着哭腔喊:“少爷,我肚子好疼,呜……”   不是稀里哗啦、鼻涕眼泪乱抹的哭,而是眼眶通红,脸色煞白,泪水如落珠般大颗大颗掉下的低泣。   很难让人不心疼。   终于请来了大夫,开了药揉了肚子后折腾到大半夜,还差点惊动了左县令夫妇,幸而左安礼独自一人就抗下了所有。   自打那以后,他吃什么都有左安礼盯着,坚决不再给他犯错伤身的机会。   显然,白谨和系统都想到了那天发生的事。   系统十分无语,它相当怀疑:【这家伙,真的成年了吗?】   白谨就更不敢吭声了。   “左公子颇有长兄风范啊!”皇帝哈哈大笑。   “员外过奖。”左安礼眼眸半阖,唇角漾起淡然的笑意。   屋内羊肉冒着腾腾的热气,他几人慢慢品鉴珍馐,笑看窗外的飞雪。   不必考虑天下兴亡、世间纷扰,只享受当下片刻的宁静悠闲。   *   一厢吃饱喝足。   白谨邀请皇帝:“刘员外,您要不要跟咱们一起去我友人那儿订的包间,那可是个好位置,绝对能将今夜街上最大的美景尽情俯瞰!”   “哦,你们这儿还准备了有趣的曲目?”皇帝饶有趣味地问道。   白谨挺了挺胸膛,骄傲道:“到时候您就知道了,肯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皇帝见他狡黠的笑容,欣然答应。   左安礼扶额,摇摇头,可又忍不住失笑。   几人同去春风楼,白谨他们竟是又遇见褚成二人。   不过这并不奇怪,要知道广兴县最大的酒楼就是春风楼了,多少浪客酒徒来此地寻欢作乐。   又属观赏位置极佳,县里很多人都青睐。   白谨顺势就把他们俩也邀请了,一众蹁跹少年风流潇洒,举手投足都占尽优雅,属实赏心悦目。   到了包间,白谨这个社牛就无比自然地为各个年段的朋友们引见,在他的带领下,众人都不自觉地忘记紧张,放松自在地聊起天。   褚成他们年纪不大,就算见皇帝贵气逼人,也不会往其他方面想,见礼之后就把他当长辈尊敬。   一众人乐乐呵呵,让皇帝也享受了一把普通人的快乐。   零嘴已经摆了一桌,旁边的茶分清茶和酥油茶。白谨挺喜欢后者的,嘬饮一口,咸咸的芝麻就流嘴里,味道咸香又醇厚。   “你们看到我们准备的舞台了吗?”褚成胸有成竹,却仍然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董贞很兴奋:“中间那舞台是你们搭建的吗?舞台做的真大,之前有个胡姬上去跳了一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简直绝美!”   褚成谦虚摆手:“哪里哪里,董郎过奖了。”   “我当然也看了,不过肯定没有我想的出色!你那是依靠别人的技艺。”白谨不服气地说。   褚成折扇一摇,也不恼:“好呀,那我对你的想法就拭目以待了。”   众人就喜欢他们少年不知愁滋味,血气方刚的模样,年轻人嘛,就是要有傲气和不服输的一面才行。   华灯初上,灯火璀璨。   左县令着一身威严而庄重的官服,俊秀而挺拔,他走上台前,宣布道:“吉时已到,上善节——正式开幕!”   他的话音一落,编钟就敲击出深沉而悠远的声音,四周的灯火渐熄,只留下豆大的红烛飘摇。   正待游人或惊或慌时,从巷尾口中忽地传来一阵空灵而美妙的乐声,荡尽铅华、洗涤灵魂。   就是再怎么暴戾恣睢的人,听了这仙乐都能平心静气。   一点、两点,数不清的明亮的灯火突然从巷尾汇聚,越来越明亮。   提着一盏盏明灯的人从巷尾“飘”至街道,提灯人身着月白、朱红、玄黑衣袍,戴着半遮半掩的镂空面具,露在外面的眉目弯弯带笑,仿佛是从天上飞下的精怪。   离得近了,众人才发现他们手中提的,不正是县城里最出名的玻璃所做之花灯么?   灯火煌煌不灭,照耀在壁上映出璀璨夺目的亮点,灼目得叫人几近落泪。   提灯人笑着、舞动着,在街上巡游,两旁有人蹁跹起舞,持着乐器轻拢慢捻抹复挑,从行人面前经过时,众人纷纷回避。   游人只听得银铃般的嘻嘻笑声,似山鬼,似仙子,路过后空气都残留着淡淡的清香。   有人怅然,伸出手依依不舍。   孩童就更干脆了,拉着大人的手跟在他们身后跑,听这些人唱、看这些人跳。   游人如梭,繁华似锦。   提着玻璃花灯游街之人,最后将花灯赠与有缘人。   并言这是仙子赐福,若是旁人偷了抢了去,福气就会化作憎怨,缠着你痛苦万分,解脱不得。   整个县城都陷入了莫大的欢喜雀跃中,这场庆典,绝对是最令人惊艳的。   茶楼酒楼的二楼上,就是那些所谓见惯世面的世家大族见了这一幕,都挪不开眼,为之惊叹、称赞。   碰巧来这的画师悄然将这一幕幕收入眼中,只等夜间回去,点灯挥斥毫墨将此画下留存。   而后世又称这次的上善节别名为——花灯节。   董贞等人看得目不转睛,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褚成更是拍案叫绝:“这就是你们想出来的点子?!也太厉害了吧!”   白谨扬起下巴,不无得意地说:“那是,花灯游行,我可是排练了好久,甚至是从当初拍板决定后就立马开始找人来练习了。”   “这么大手笔,花了很多钱吧?”褚成酸溜溜地说道。   白谨尾巴都要翘起来了,他摆手道:“也没有花很多啦,毕竟都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也多亏咱们生在一个太平盛世,当今圣上治理有方,一地治下才能有如此盛况。”   小书童浑然不知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恭维夸赞了皇帝,他只是自谦之词,却不想反倒令这通马屁拍得浑然天成。   看“刘员外”的表情,也必定是夸得他龙心大悦,算是彻底入了帝王的法眼中,不知道该不该说他运气好呢。   在场晓得刘员外真实身份的人,无一不这样感慨地想着。   当事人可不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抻抻懒腰,乐观又天真地微微一笑:“终于结束了,咱们广兴县的上善节,必定会给天下人都挥洒出浓墨重彩的一笔!”   众人见他豪情壮志的模样,难得没有泼凉水,而是顺着他的话畅想下去。   就算不至于传至天下,令大部分人都听晓广兴上善的名号,已是做到极致了。   褚成甘拜下风:“是我输了,这魁首,你当之无愧。”   白谨在胜利面前就从未有过谦虚的想法:“那是!不过呢,我还要多谢少爷对我的相助,如果没有他,我也办不了这事的。谢谢我的少爷啦!”   左安礼含着笑,黑曜石般的眸子柔静、温和。听到小书童这袭话,眼里闪过一丝不自在。   “我的”,真好。   喧嚣声渐落,上善节由此划下帷幕,与广兴县的百姓生活逐渐平静相反的是,各地商人回去就将此事当成茶余饭后的消遣。   他们吹嘘自己的见闻,大肆宣传广兴上善的神奇瑰丽,说那价值千金的玻璃在广兴遍地都是,寻常百姓家平时都用香皂洗手洗澡,他们还用热如夏日的火炕……   凡此种种,数不胜数。   谈性一升起,比那说书先生还要讲得精彩两分。   听者无一不升起对广兴县的好奇和憧憬,偷偷在心里决定,下次必然也要去那广兴上善节一探究竟。   自此,名扬天下,妇孺皆知。   作者有话说:   求求预收收藏,呜呜呜or2(来自一个菜鸡作者的请求) 第44章   上善节的盛宴告一段落。   白谨他们进入猫冬时期, 县城里满是银装素裹,大雪铺了厚厚一层,做什么事都不方便。   除了某些工坊, 其他地方随处可见停工的痕迹。   火炕的出现倒是让县城里的铺子不至于关门大吉,并且盛名愈传愈远, 乃至于到了最后, 听闻皇室宫殿都在使用此物。   跟着白谨吃螃蟹的董贞都赚得盆满钵满, 就是上课时也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没错, 他们在冬日还要继续读书。   这就是火炕的一大坏处体现了, 当然,这只限于对还要上课的学子而言是如此。   “先生, 冬日这么冷, 您来来回回也不方便, 不如就干脆给咱们放假吧, 这也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楚天直搓搓手,憨憨地提议道。   一听这白谨可就不困了, 双眸放光,期待地看向刘先生。   刘先生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不仅没欣然同意放假,反而将两个有想法的人狠狠罚了一顿:“你们看看大郎, 有天赋也依然没有自视甚高, 反倒是发奋学习, 天道酬勤这个道理你们不懂吗?!”   白谨看了看正老神在在做功课的左安礼, 又瞥了眼恨铁不成钢的刘先生, 瘪嘴狡辩道:“先生, 我可没让你放假, 怎么还要罚我呢, 这都是楚天直的主意呀!”   “你怎的这么不讲义气!”楚天直傻眼了,愤愤不平道。   董贞翻了个白眼:“活该。”   刘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懒得跟他们斤斤计较,拍板定案:“你们俩给将《论语》都抄十遍,要是再有异议,就翻倍!”   两人立马噤声,哭唧唧地接受惩罚。   其余人见此,没有半点同理心,都在幸灾乐祸地偷笑。   就连温润尔雅的左安礼都不例外,正看着白谨皱着的小脸忍俊不禁。   时间缓缓流淌,眨眼间便到了年关。   年节依旧是跨越古今,家庭团聚的日子,热闹是必然的。   白谨跟左县令他们讲,可以让工坊放假了,这段日子还是要让他们和家人聚一聚才好。   哪成想左县令是赞同这提议,可工人们却纷纷抗议,他们还想着多干几天活,就能多挣几个钱。   左县令没办法,只好召集管事的,让他们规定春节那几天必须放假,双方约定好,这才作罢。   各家的家眷开始才买年货,白谨就拉着左安礼的手,粲然一笑:“我们一起去购置,好不好?”   左安礼无有不应。   年节一到,新衣、美酒和肥羊当然是必不可少的,白谨还将蜜饯和糕点考虑在其中。   “少爷,我想给你买一件衣裳,作为新年礼物。”白谨刚说完,拉着左安礼就往成衣店跑。   性子淡然的左安礼已经习惯了听白谨的话,只是在被他手牵着时,还是会微微发怔,却只能看见白谨乌黑的后脑勺。   多数人哪怕要在这段日子置办衣服,也是像白谨之前那样买布自己裁剪缝制,多余的碎布还能给孩子做小衣,或是女子哥儿用的荷包。   当二人抵达成衣店时,正好碰见了县城里的小姐们结伴出来买新衣。   那么多莺莺燕燕,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白谨这个没怎么近距离接触女孩的人有点儿脸热,至于他的表姐,那么凶,当然不算。   可是这一屋子的小姐们可没把他们当男人看,就算男女不同席是在七岁的时候,可在没发育完全时,他们在对方眼里那可不就是小孩吗?   左安礼矜贵冷清,如同腊梅般凌霜傲雪,她们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魔爪便伸向了白谨。   “好可爱啊,你和你家少爷今日出来做什么?”为首的女子捏了把白谨的嫩脸,大方贵气地问道。   左安礼盯着她的动作,有些不满,具体怎么个不满,他抓心挠肝也弄不清。   白谨也只羞了那么一会,随即便恢复他的社牛本性:“我跟少爷来买成衣,届时还请诸位温柔大方的小姐能给我们提提意见,在下感激不尽。”   听着小小的人一本正经说出恭维和客套的话,一群十几岁的女孩们乐不可支,纷纷点头答应。   白谨就推着左安礼去选衣服了,掌柜早就将先前的动静收入眼中,这会儿见他们走来,脸上堆满了笑容,点头哈腰道:“这一批是小店新进的成衣。”   “都是从蜀地过来的最新款,且是精美的绫罗绸缎,花纹、刺绣绝对是京城那边最流行的款式。”他最后打着包票保证。   白谨颔首问他:“能上手摸吗?”   掌柜不动声色打量他一眼,见这个书童也是举止文雅、彬彬有礼,身上穿的也不差,不由感叹县令家真养人。   他答应道:“自然是能的。”   白谨看中的是一套月白素面锦袍,袖口和领口都绣着金丝雷云滚边,腰上有一根祥云纹金带,他直接让左安礼进去换下试试。   左安礼话不多说,拿着衣服在护卫的陪同下就进了试衣间。   小姐们就留在外面调笑白谨:“你的少爷还真听你的话,当书童到这份上,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那护卫究竟什么时候来的,刚才怎么没发现呀?”   白谨都一一回应了,甜言蜜语哄得小姐们喜笑颜开,又是夸他嘴甜,又是笑骂他油嘴滑舌。   左安礼换好衣服后,撩开帘子走出来。   他本就生得丰神俊貌,如今全身都是高洁的月白色,当真是雪衣玉冠、殊容鹤姿。   引得好些已经懂得美丑、知晓爱恨的少女们脸红心跳,就算知道他是个半大的孩子,也依旧按捺不住身体的萌动。   “不愧是左县令之子,就是能与他平分秋色。”有人不禁喃喃道。   想到左县令的俊美无俦,在场的女子无不面颊泛红,眼眸含春。   无关情谊,只是对俊美之人的渴望和向往,她们在企盼未来的夫婿也能生得这般好相貌。   左安礼没有管她们,而是张开手,自发地在白谨面前转了一圈,“如何?”   白谨拍了下手,赞美道:“少爷真是英俊潇洒,一表人才!瞧瞧这沈腰潘鬓,你长大以后肯定玉树临风,卓尔不凡。”   一串词夸下来都不带歇的,直白得让人脸热,偏生他的神情真挚热忱,恳切得叫人情不自禁信任了他的话。   左安礼面对他的话,明显是羞涩的,垂下眼帘躲避白谨的视线,没有半点刚才凌然不可侵犯的孤冷。   小姐们看得新奇,偏过头来矜持地跟他问好。   然而左安礼面对其他人时,又是满脸的清贵但疏离,冷漠得理所当然。   众人:你可真是双标得毫不掩饰。   离到临别,过年期间当然得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左安礼偷偷将白谨喊出来,赠给他一只玉佩。   上好的暖玉温润剔透,莹白润泽,雕成了小兔子的精致模样,做工些许拙劣,却胜在神似。   “哇,好可爱的玉佩,这是少爷送给我的年礼么?”白谨珍惜地捧着玉佩,用手指轻轻摩拭两下。   白谨今日穿得很厚,之前因为营养不怎么跟得上,所以发育迟缓,就算是近半年来好吃好喝地养着,也不会一下就抽条。   像现在,裹成了一颗球,只从毛绒绒的领口边探出小脑袋,让人不由好奇,究竟是他的肤肉白还是毛领更白。   左安礼瞧着他嫩如奶脂的脸蛋愣了两秒,才骤然回神:“嗯,是我、是我亲手雕刻的。”   他以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来掩饰尴尬,眼睫敛下不去看白谨,羞涩道:“青奴,你喜欢吗?”   空气静了两秒,左安礼原本的笑容顿消,他有些忑忐不安,手指蜷了蜷,相当不自在。   正待他对自己冲动下脱口而出的话后悔莫及时,白谨用甜嗓大声又正式地宣布:“超级喜欢!”   “我想,我肯定不会再收到比这更令我满意的礼物了。因为这不仅仅只是贵重的玉佩,还是少爷对我的爱惜。呐,我说的对吗,少爷?”   振聋发聩的话说下来,左安礼脑中嗡嗡作响,他猛地低下头,不想暴露自己红透的脸颊。   却不想,涨红的耳根早已将主人的心思显露无遗。   *   “青奴,这么早就回来了么?不是去跟左少爷作别吗?”张氏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摸向白谨的脑袋。   “难不成是你没好好用心?”对自家哥儿这跳脱的性子了然于胸,张氏觉得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才不是,说完了话肯定就要回来呀。”反正白谨不觉着有问题,强行辩解。   不就是他说完那句话后,又好奇问左安礼的耳朵怎么那么红,接着人就急匆匆地说了再见跑开。   那肯定是有急事啊,这多正常!   张氏施施然地喝了个热水:“是吗,以往你们两个不都要腻歪好久,才慢慢吞吞地分开。我都快要不知道哪个地儿才是你真正的家了。”   一番话说下来,白谨羞愧得无地自容。   他和左安礼的关系当真亲密到这种地步了吗?   正在他下意识打算思索他们的情况时,一道柔婉清丽的声音忽地响起。   “你呀,怎么能将腻歪这个词用在他们俩身上,一个哥儿……一个男子,这是要污人名声的。”大舅娘走过来,点了点张氏的脑袋,轻声责备她。   张氏有了长辈在身边,露出小女儿家的情态,连声告错:“是是是,我倒忘了这事,多谢嫂子训诫,我下次可不会这样了。”   突然再次被人提醒性别,白谨只想当个鸵鸟,只要他不接话,就没人能逼他认清楚事实!   何况出了村后,他生活的地方大多在县衙和左家府上活动,并没怎么见到哥儿。   就算是有,那也是和寻常男子相差不大,最多就是腰身纤细了些,眉心有一点红痣。   干嘛非要强调不同呢?   他将这事抛在脑后,很快就去关注另外的事情了。   那就是,骚扰系统——   【统哥~统哥哥~打个商量,年节时商城的动心能不能便宜点。】   系统被他烦得不胜其扰,忍无可忍:【你现在什么都不缺,平日里甚少来我这消费也就算了,我好不容易赚一笔,你都要占便宜,信不信我不卖了!】   白谨听出了它语气中无限的幽怨,悻悻道歉求饶。   他自言自语道:“那还不是最近懈怠了么,没攒几个积分。”   看来这样不行啊,就算是不为了赚钱,积分也可以换些保命的药材和武器,他还是要多制备些。   白谨不成熟的脑袋瓜终于思考了一回正事,决定不再继续咸鱼下去。   【你现在要用积分干嘛?】系统狐疑道。   白谨抿唇一笑:【这不少爷马上就要过生辰了吗,我得给他送件这世上绝对独一无二的生辰礼才行,这样才能彰显我们伟大而珍贵的友谊。】   系统的代码无法理解,蓝光转了一圈,也只得出一个结论:人类的仪式感真麻烦。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中秋节快乐~万事如意,平安喜乐呀,笔芯!!!   八月桂花已开,真的又香又甜!!!就像你们一样!!!mua~ 第45章   春节的活动有祭灶、摆春饭, 白谨跟着一家人忙里忙外,却半点没有做社畜的时候疲惫感。   大抵因为一个是为了自己,一个是为了别人而奋斗吧。   老话说得挺好, 你的加班就是为了让老板过年时喜提玛莎拉蒂。   一直到春节当日,白谨都因为要准备左安礼的生辰礼而头悬梁锥刺股地读书, 他在心里暗想到, 自己高考时恐怕都未曾有这么努力吧。   没有为之奋不顾身、拼尽全力也要达到的目标, 就算是知道高考能改变命运, 扪心自问, 他愿意拼搏的信念又有多强呢?   甩头将往事忘记,他就全身心都沉浸在读书中。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读着读着有时候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特别是左安礼知道他喜欢杂文轶事, 又拜托左县令联系以前的同窗, 给他送来了地志类的书籍。   著书者介绍了不少他去过地方的风俗异闻, 白谨看得津津有味。   这么想来,他好像是有十天没见到左安礼了。   本地官员无故不得离开治地, 原本左县令是个例外,他可以在年节时进京述职,许多贵女都拜托自己父亲上书为他说话。   一些官员拗不过家中女儿的恳求,也不愿意为这点小事在折子上添一笔, 还能卖皇帝、左县令一个好, 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左县令自己不愿回京, 刚到治下不久, 他不会轻易离开。   白谨初听这消息时, 心里一紧。   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害怕左安礼的离去, 古时车马本就慢, 路途遥远, 离别后舟车劳顿,光是路上来回都要花上十几天。   何况对方还会在京城停留好些日子。   但是左安礼与他保证,就算是过年也不会回京,且不说他年纪小,根本不需要陪父母在路途上颠簸劳累。   京城也有想利用他的世家大户,每年都对他虎视眈眈,皆因他父亲和帝王的执着。   为这事,左安礼还淡淡地笑问他害怕吗?   白谨懵懵懂懂问怕什么?   “怕世家大户暗害你我,怕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就没了命。”   白谨想了想,老实道:“还是怕的。”   左安礼一愣,还以为他会说点动听的话来哄自己,因为小书童一直以来小嘴都好似抹了蜜,很甜。   哪怕违心的话说下来,也叫人不自觉地相信他是诚恳的。   “不过,我就算是害怕,也还会跟着少爷啊。因为你和左大人做的事都是正确的,而正确的事,必须要有人去做,哪怕是用命去填。”白谨认认真真、字斟句酌地说清楚。   “害怕,但不代表会退缩。少爷,我会陪着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左安礼心如擂鼓,他从未听过情话,也不知道世间最重的承诺是怎样。   他只觉得,在此地,这一刻,记忆会深深地镌刻在他心上,永生难忘。   年少的孩子深深地凝视着自己面前的书童,他轻声呢喃道:“青奴,我当真了。”   当真了,就会死死牢记,不容违背。   回忆到这,白谨惊觉左安礼竟然十日都不曾来找过自己。   于是他思考原因,却不想某个人等他等得生了好久的闷气,每日都狠狠磨牙,暗骂小没良心的,自己不去找他,他竟也不来找自己。   弄得整个府上气氛都很压抑,仆从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二郎都不愿来找兄长。   左夫人面上倒是不动声色,只是到了左安礼生辰那天,见他从原本的生气变为了失落,才意味深长道:“既然那么想着人,当初何必置气。现在嘛,去找他还来得及。”   左安礼别过脸,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轻描淡写道:“娘,您在说什么?儿子课业繁重,没那么多时间玩闹。”   左夫人听他嘴硬,自己的儿子自己还不清楚吗,就跟他父亲是一个德行。   她微微一笑,似乎信了他的话,只在午时用过膳后将饭菜撤下,嘱咐厨娘夜里不用做太多菜了。   厨娘惊讶道:“夫人,今天可是少爷的生辰,还是春节,一家人怎么能不吃团圆饭呢?”   左夫人漫不经心道:“中午不是用过了么,饭菜很丰盛,何况大郎长寿面也用过了。现在最重要的,应当是与他的小玩伴和好吧。”   厨娘应是。   不出左夫人所料,左安礼在下午时就从府上溜了出去,二郎送礼物都找不到人。   他们家倒是应了那句话,果真最了解你的人就是父母了。   左夫人搂住蹙眉骂哥哥乱跑的左二郎,笑道:“幸亏我提前吩咐了厨娘,不然她现在就开始准备,还得浪费粮食。”   左县令在一旁随声附和:”夫人果然足智多谋,算无遗策。”   *   白谨二人最后竟在春风楼前不约而同地相遇。   双方一见面,说的第一句话都是“你……”   “我……”   “哎呀,少爷!这真是太巧了吧!”白谨这个急性子直接避免了他们接下来的撞话。   他刚准备从家跑来给对方一个惊喜,没想到就在县城里碰见了。   左安礼这下也不闹别扭了,他直白道:“是很巧,我本就是来见你的。”   白谨微怔,他抠了抠手指,第一次把话说的那么小声:“这算不算心有灵犀啊。”   “你说什么?”左安礼没听清,低头间,怕就发现了白谨手中正拿着一样东西。   定睛一看,哪怕外祖是世家子,他也不曾见过如此精美的盒子——颜色是古朴典雅的墨绿,金色祥云纹路勾勒边沿,几只白鹤竟颜色鲜丽地映在上边。   细看那些图案竟都是凹凸有致,且在隐隐闪着亮光,尤其是那轮红日,倒是真的耀眼灼目。   白谨注意到他的视线,也不卖弄关子,莞尔一笑:“这是送你的生辰礼。”   左安礼没说话,扑跳的心脏却在诉说着,他是欢欣雀跃的。   只是因白谨的这句生辰礼,好奇怪,他揪住胸口,好似想将不听话的、动得跟兔子蹦跳一样快的心给抓出来,狠狠制住。   两人碰面时正当下午,在当地有个习俗名为“赶初一。”   意思是在这天要赶大集、逛庙会,享受红红火火、除旧迎新的春节。   在晨起后,他们已经给街坊邻居和亲朋好友拜了早年,现在满街上都是行人。   大黎朝风俗开放,百姓也不羞涩内敛,全都盯着白谨他们看。   左安礼在天子的明堂上接受皇帝召见,面对威严的大臣和侍卫时尚能神色如常,被夸有其父之风,哪怕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现在被人用炯炯目光盯着,居然红透了脸。   他知道这多半是因人而异。   “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我请你喝茶。”左安礼眸子半垂,眼睫微颤,不去看白谨明亮清澈的茶瞳。   “好呀。”   果然听见那毫不迟疑的同意声。   二人怕被人群冲散,习惯性地牵上手,一起去春风楼的二楼。   护卫任劳任怨地跟在他们身后。   左安礼让小二给白谨奉上他最爱喝的酥油茶,自己则是点了杯清新醒脑的苦茶。   白谨两颊晕开绯色,明戳戳催促:“你快打开,看喜不喜欢。”   他前世没什么正儿八经送礼的经验,大多时候都是随份子钱,审美还停留在直男阶段。   至于系统,他的代码演算出来的答案都是从百度百科找的,压根给不出实质性的建议。   左安礼一直很放任白谨在他面前活泼张扬,反正对方在不认识的人面前向来都是乖巧听话的性子,稍微冒犯一些,也会看在他的年纪小上而大度原谅。   他可以慢慢教。   玉白修长的手慢慢揭开盒子,里面正放着几张精美的书签,旁边正好摆放着一支玻璃笔,笔尖处还晕染了蓝色的墨。   左安礼第一眼就被书签吸引了,他未见过这样硬滑的纸,光洁得没有丝毫粗糙,以现在的工艺是绝对造不出来的。   他眸光闪了闪,握上纸,看着上面绘出的一两张火红的枫叶,正中间是白谨亲手提笔写下的字。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左安礼抬起头,温润如玉石的漂亮眼瞳泛起柔软的神色,眸光粼粼,他正色道:“我很喜欢。”   一字一句说得认真,清楚。   护卫在一旁看得牙酸,小屁孩之间的友谊为何如此腻歪?   他视线扫到礼盒上,默不作声地收回目光。   护卫对左家忠心耿耿,就算看出了纸张的不对劲,也会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左夫人看中的就是他这一点,既然忠于一个主子,就不要再自作主张将这事汇报给其他人,哪怕是左县令和她也不行。   左安礼瞥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严肃地对白谨说:“青奴,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好物,但以后千万不能轻易拿出来,就算是在厉戈面前也不行,明白吗?”   心知白谨这次是急切地想把礼物送给他,左安礼还是后悔没在私底下接受这份礼,他也因为高兴而大意了。   白谨早就知道左安礼这样早熟理智的孩子很懂事,他言辞凿凿地说:“放心吧,除了你,我谁都不会给的。再说了,厉大哥是个好人,绝对不会把我出卖的,对吧?”   护卫沉默寡言,挪开视线,不去看他熠熠发亮的眼睛,只轻轻地点个头。   “看吧,我就知道厉大哥是个好人!”白谨扬了扬下巴,骄傲道。   左安礼无语凝噎,他有满腹的疑问,比如白谨这些稀奇古怪的的东西到底是从哪拿出来的,比如之前的方子和现在的礼物是不是出自同一个地方之手。   他信任厉戈不会将珍稀礼物一事说出去,但又不相信他会在白谨交代出来源后没任何想法,只能将疑惑都按捺住,之后再找个机会问他。   白谨好不容易见到左安礼,分享欲高涨,眉飞色舞地跟他说新年的趣事:“我和娘亲今年去聘了一只狸奴回来,它浑身雪白,眼睛是蓝色的,特别可爱。少爷下次和我可以一起去看看。”   左安礼就舒眉软眼,笑着说:“好。”   白谨又说自己还得了长辈们的压岁钱,钱不多,但胜在心意到了,这是个好兆头。   只唯一郁闷的点,就是舅娘说他出落得愈发水灵动人,该在恰当的时机将真实性别公布出来,否则日后年纪大了不好嫁人。   白谨被雷得里焦外嫩,在他眼中,自己一个男子为何还要用“嫁”一词,可是哥儿嫁人在这个时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倒是他那样的想法,反而是异类。   舅娘是为了他好,可是白谨不愿又能怎样,他们只好将说亲一事搁置,对他的未来忧心忡忡。   不过这个白谨实在没法如了他们的愿,就算是任由几人担心,他也不想随便接受这种事。   “我跟娘亲说今日你生辰,她就让我赶紧来找你,给你买生辰礼时不要在乎破不破费的事。”白谨一见到左安礼就说个不停。   也就只有他才能让左安礼这么有耐心,绝不敷衍他的任何话。   “那你给我的这件礼物,付出了什么代价么?”左安礼有些许不安。   白谨歪了歪头,老实道:“还是有的。”   左安礼一下就坐直了身子,紧张兮兮地看着他,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似乎要找出不对劲来。   白谨幽怨道:“为了这个我这十天来看了好多书。”谁让纸张的制作技艺绝对超出这个时代,拿出来的积分比一张方子都昂贵。   左安礼僵住了,他眉间微微蹙起,眸中似怒似怨,最后都归于平淡和无奈。   “看来对你读书还有益,倒是不错。”   白谨愤愤扭头,重重哼了声。   楼下热热闹闹,忽然出来一阵铿锵有力、气势磅礴的乐声。   白谨连忙趴在窗边,探出头看热闹。   鼓乐吹打中,佩戴神话人物面具的舞者踩着明快的节奏,跳着刚劲有力的舞蹈,姿态奔放又开朗,时不时从街正中蹿出来,顶着张牙舞爪的面具猛地凑近你。   他听见行人欢快又高声的尖叫。   这就是白谨念念不忘的傩舞,驱邪除煞,祈福娱乐。   “哇,好像戏曲。”白谨惊叹道。   左安礼看向他感兴趣的模样,目光微动,“确实类似,曾有句对联言:‘近戏乎非真戏也,国傩矣乃大傩焉。’讲的就是它。”   广兴县有许多人和白谨一样,都是第一次见到傩戏,新奇得不行,围观的同时还跟着仪队移动,接受“神明”得赐福。   前簇后拥,瞧着尤为壮观。   “比上善节那天也不差了。”白谨看得眼也不眨,随口点评道。   左安礼瞥了他一眼,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看完热闹后用过晚食后,两人也没有归家,而是去了横亘县城的一条河边。   冬日河水已经结上了厚厚的一层冰,他们只能沿着河边铺好的青石小道散步。   他们仿佛不怕冻一样,在外头说着家常闲话。   左安礼心道,他的九岁生辰,有白谨相陪。   小公子有着不输于成人的稳重成熟,他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我如今已是虚岁十岁了。”   还有未尽之言藏在心中,他可能已经知道了那是什么,潜意识仍旧回避着。   “是,少爷,生辰快乐呀。新的一年,我也还在。此后的每一年,只要你愿意,我都会和你一起度过新年的。”白谨掷地有声道。   这是他的许诺。   冷风吹拂,将白谨柔嫩得小脸冻得微白,甚至在飘舞的白色毛绒衬托下,还有点儿透明般的冰晶。   脸白,嘴唇就愈发红艳了。从红唇里吐出来的话,更是如情人呓语般悦耳动听。   左安礼盯着他的眼睛,脸上蔓开笑意,是独属于他这个年纪孩童的天真浪漫,柔软可爱。   “好。”他听见自己好似沉浸在蜜罐中的语气,尾音上扬又跳跃。   夜风冷清徐来,月色清辉撒遍青石小路,疏影与花叶交相起舞,欢快得令人心旌摇曳。   作者有话说: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出自唐代孟郊的《登科后》   *出自清代的门联 第46章   三年后。   一辆灰褐色马车徐徐驶向田地, 枣红色的马匹在车夫的控制下停住了,从鼻中打出一个响亮的喷嚏。   帘子忽然被一只白皙瘦长的手指掀开,一位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从车中钻出来, 还未能从那双秀气美丽的手上回神的人见到那张脸蛋,又是痴怔。   少年皮肤白皙灵透, 眼睛精致灵动, 一双鸦色长睫好似蝴蝶羽翼, 小巧的鼻尖秀挺, 往下就是柔软红润的嘴唇。   也许是难得见到这么漂亮的少年, 不,可能这位还是个哥儿, 不过眉心隐于片缕刘海中, 没让人看见。   有人自认为用隐晦的视线去打量他, 却在对上那双洞悉一切的纯澈眸子时, 仿若被烫到般飞快移开视线。   突然间,马蹄嘚嘚踏在地面的声音唤回了他们的神智, 一片烟尘中,翩翩少年扬鞭踏马而至。   众人惊觉,这又是一位神仙公子哥。   他生得丰采高雅,神明爽俊。君子之风, 高山仰止, 没人能对他俊美的面容无动于衷。   少年从马上翻身而下, 大步流星地往那位似乎是哥儿的小少年身边走去, 周身的冷气顿消, 脸上的柔色都浓了几分。   他低下头, 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   那个小少年苦着脸, 嘴巴瘪起, 好似在闹脾气,而对方则在低声下气地轻哄。   远远望来,就仿佛是咬耳朵的一对小情人。   就连遥遥紧跟在他们身后的董贞和楚天直都快要恍然这么认为了。   春风一吹,那位酷似哥儿的少年,也就是白谨,他额前细碎的几缕刘海扬开,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   没有一丝哥儿红痣的痕迹。   众人这才惊醒,他们之间多半就是关系比别人更亲密而已,恐怕不会有其他可能。   拉近距离,才能听到白谨和左安礼的谈话。   “我的身体才没那么脆弱,你看,身上都还穿着厚实的棉衣呢。”白谨转了一圈,强调道。   冬春换季时,他不小心染了风寒,不止张氏紧张,就是左安礼那么冷静的人都慌了神。   这次难得出来踏春游青,他就被塞进了马车中,吹不得寒风,还不能跟左安礼他们一样骑马。   要不是据理力争,兴许他连出来透口气都不被允许。   左安礼很无奈,他舍不得重语责备白谨,只能换些轻柔的语气来哄他,“是谁早上起来的时候咳个不停,要是张姨再逼着你喝苦药,我不会再为你偷偷准备蜜饯了。”   “你可真惯着他。”楚天直嫌弃道。   “?”你管这叫惯着,这明明就是威胁好不好!   白谨十分不满,可是他没有任何可以拒绝的理由,他也不能跟别人说自己有系统,商城里的药吃一粒,很快就能药到病除。   积分还是能省则省,他抠搜地想着。   被迫戴上帷幕的白谨不高兴极了,尤其是在左安礼轻而易举地就将这帽子戴在他头上时,生气抵达顶峰。   明明他几年来有好好补足营养,后来更是奋起直追,直逼左安礼挺拔的身高,却不想对方同样也在拔高。   哪怕他比对方大几岁也无法逃脱命运,男生发育晚这个常识对左安礼来说根本不适用。   左安礼对白谨可比谁都了解,一眼就看出他的不痛快。   “光是踏青没什么意思,正好春日明艳,去瞧瞧咱们的田地如何?”左安礼就往白谨感兴趣的事上引,总会抓住他的心上的痒意。   春季积雪融化,麦苗返青,田地上郁郁葱葱碧绿一片,的确是个好季节。   之前他们赚的钱,就拿来租用官田了。   这些田本就是左县令的俸禄之一,又被称之为职田。   不过就算是左县令为左安礼之父,也断没有给他轻易占便宜的道理,两人好一阵夹枪带棒、舌枪唇剑的谈判,最后还是以左县令略胜一筹胜利。   左县令以自己的年龄带来的阅历以及知识强势压倒左安礼,惹得他非常不悦,读书时就更加刻苦。   问刘先生的时候就更多了。   白谨就在他读书的这段时间专门研究农学,就是学个皮毛,说精通夸张了点,但也不会太差。   比如说肥料。   系统从空间里面好一阵扒拉才找到适合这个时代的农家肥方子,它叼着烟似的沧桑道:【这方子可是老古董了,传承挺久。】   白谨面无表情,甚至还有点儿想笑。   系统矫情是矫情,但方子是真的好方子。   白谨让左安礼给自己找的短工都是干农家活的一把好手,从小侍弄庄稼长大的。   就算是按白谨的要求弄间作、套作时,心里犯嘀咕也不会提出异议,他们老实了一辈子,不希望才这个时候丢掉这么好的工作,如同老黄牛一样勤恳且沉默地干活。   经验丰富的老农在按白谨所说的那样调制肥料,众人始知,原来草木灰和畜粪还有肥田之效。   毕竟在古代的传统农业下,很少有士人愿意自降身价去研究“泥腿子”方面的学问,哪怕农是本业。   是以一旦出现这样的人才,都是宝物。   比如在白谨那个世界,就有四大农书《汜胜之书》《齐民要术》《农书》《农政全书》。   这些都是他所处国家的传统瑰宝,记载了全面的老祖宗智慧。   要说这些农人对于施肥之术一点都不了解,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们祖祖辈辈都是靠这片地吃饭,永远生在这片田地上,一代代地口耳相传,大地早已与他们融为一体。   只是他们并不会系统性施肥,技术也很不完善,很多时候少施肥,或者干脆不施肥。若是土地肥力下降,就干脆抛掉又重新开荒。   反正这个时代地多人少,最不缺的就是田地了,只是少良田罢了,而且开荒也不容易,能种就一直种着,产量极少,在交完税后勉勉强强能糊口而已。   因这些原因,靠天吃饭的老百姓在稍微遇见天灾人.祸,就直接过不下去,到了要卖儿鬻女的地步。   白谨那段时间又搜罗了好多筐关于农业的书,刘先生并不介意他读这些“杂书”,以农为道,以本悟心。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旁人强行干涉不得。   白谨可不知道刘先生对他还有这么高的期望,他只是在做他自认为力所能及的事而已,兴许对于许多受苦受难的人民来说只是毛毛雨的滋润。   但他去做了,便问心无愧。   老实说,农书看起来很枯燥,要不是左安礼也会抽出点时间来给他看,白谨就算会咬牙都看完,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都将书籍摄入脑海。   积分更不会在不知不觉中累积到了令人诧异的数量。   白谨就在这些书中发现了一本类似于“农业百科全书”的农书,详细地介绍了农牧业的生产经验*,甚至还有在遇见季节不同,气候、土地不一时该如何应对之法。   又在另外一本书上发现了开垦和农肥的制作,只是方子偏门,又藏在世家大族的深宅内院之中,至今都未曾推广开来。   不夸张地说,可能连才刚刚从平头百姓脱颖而出成为皇室的刘家,也不一定会知晓这些。   白谨兴奋极了,如饥似渴地阅读,时不时地花上一点积分咨询系统,越看越惊心于前人的智慧。   他们可无人带领,全靠自己摸索行进就能达如此成就。   老农们在一次次的忍饥挨饿中才能总结出这些经验来,是混杂了多少人的血与泪,汗与苦。   心神恍惚时,白谨似乎看见了士人在冲他拱手作揖,老农用淳朴乐观的笑容朝他挥手。   这更坚定了他要提高田产的决心!   可能他的努力绝对达不到后世的亩产量那么心惊,哪怕是多增产一些,也能少一分饿。   何况在他们那个世界的黑土地,后世有名的商品粮基地,抛开时间推移的质变不说,总不能到了这儿,就比以后还弱吧!   白谨斗志昂扬,左安礼也喜欢看他双眸放光,唇角含笑去做自己热爱之事的模样。   他总是一声不吭,却默默支持着白谨的一切,不问缘由陪伴他一起。   就像白谨那日说惧怕世家的阴狠,却还是会一直守着他。   这或许,就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知己难觅吧。   *   目前的肥料还是传统的土肥,白谨再怎么研究也弄不出后世工业批量生产的化肥,先不说需要的机器,而且化肥制作也是有污染的。   现在他们可以先试试在那些山里头挖些掺着腐殖质的黑土,加上人畜的粪便,搅拌均匀,然后放在特定的地方等它发酵。   在这个时期也不能放松警惕,要是烧肥后,这么多可就浪费了。   一开始可以用这种肥料和草木灰作为底肥,再用豆渣、坑洞灰作为追肥,豆渣是不可能的了,农人会拿来喂牲畜,用来当肥料就算是解释了他们也不会听。   除此之外,改善农具也必须提上议程。   农具在精耕细作的时代绝对是种田的重中之重,且不说良好的工具可以解放人力,让他们投身到其他地方,或是让一家人都轻松些。   在历代官府都鼓励开荒时,他们也可以有更多的信心多开垦田地了,不能以质取胜,就以量取胜。   垦的地多了,种的粮食多了,就可以堆积在仓库,就算来年收成不好,心里也不会慌。   大大小小的事情白谨记满了一个小本子,每日每夜都在思考这些事。   等他一人将活揽下,才知道当一个认真负责的领导人有多不易。   他还仅仅只是想要拿官田试验,并且是自己出钱试错,就算失败了也无人责备,可想而知以前那些握着田地一步步耕种的农民有多艰难。   想到这儿,白谨又有了斗志。   他昨个儿挑灯夜战,最后还是左安礼叫醒他去床上睡的,导致今天精力不够,竟是不知不觉间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左安礼也不打算喊醒他,从柜子里搂出一根毛毯,轻轻搭在他的身上。   盯着白谨恬静安谧的睡颜,他的手指慢慢触碰到他眼睑下的青黑,又骤然缩回。   他孟浪了。   作者有话说:   可恶!A上去啊!你咋恁怂(恨铁不成钢.jpg)   *《齐民要术》的总结改编   wb:小阿锦出村了   可能会放些脑洞,开文早知道(大概)   然后就是,我决定2k营养液加更这样子,让一个懒人下如此决心,真的是难以置信 第47章   白谨最后总算是将班台子给搭建起来了。   一块田单独劈出来, 用作试验田,专门种植从四海八方收集的良种。   等他们这次利用肥料种植出来的作物,也可以选出其中生长得最优良的, 挑挑拣拣培育,迟早会在优胜劣汰中选出比较高产的那一批。   白谨就是怀揣着这样美好的期待, 从无到有地慢慢耕耘那一方小田地。   他看墨家的书, 再问系统换农具的改良、制作方子, 这样研究出来的工具不说更受人信任, 他就算是被人怀疑也大大减少。   而且在这期间, 他们培育的工匠中偶尔会遇上那么一两个有天赋的,提点这些人两句, 他们就醍醐灌顶, 骤然领悟。   有他们的帮忙, 工具的研制就变得简单许多。   老农们一开始拿着这些新奇的玩意儿还不以为意, 在他们看来,那都是一群公子哥们心血来潮做的玩具, 就是弄着好玩。   等他们上手试了之后,才清楚地知道这些东西是多么的宝贝。   干活不仅省心省力地许多,效率也猛然拔高。   原本一天两天才能干完的农活,现在只需要半天就可以轻松完成, 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众人盯着手上的工具, 眼神都火热了不少。他们抚摸着这些工具, 就像是在看自己亲生的幼儿一样温柔可亲。   白谨还是很能理解这些世世代代都是庄稼汉的老农们的心情, 他走过去, 亲切和蔼地问他们工具的优缺点, 使用起来如何。   老农们也都不再把此事当做公子们的玩闹, 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意见, 每个人踊跃发言,且说得都很认真。   别说这事本就对他们有好处,再加之白谨在他们面前一向都是温和友善的态度,从来没摆过任何架子,总是亲切地喊他们老伯,这些人也愿意掏心掏肺地跟他讲话。   相比较而言,左安礼就显得淡漠疏离了些,哪怕他脸上也是带着浅浅的笑意,但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农们又如何看不出他的冷淡。   不过他们双方没有要打交道的地方,关系就算一般般也没什么大碍。   他更符合人们对上位者的印象。   农具和产量一出,这事立马惊动了左县令。   层层上报,最后连皇帝都震惊了。   这才过去多久,广兴县就又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就算说那儿是块风水宝地都不为过。   圣旨一到,赏赐下来,不说白谨这个大功臣的奖赏有多大,就连帮他的那些小工匠都得到了嘉赏,大大刺激了他们的积极性。   因为此事绝对是福泽天下,乃至于造福后代也不为过的大事。   利在当代,功在千秋。   白谨因此还被赐爵,不过是最低等的县男,食邑三百户,从五品上。   这对平头老百姓来说,绝对是最高的嘉奖了。偏生那些言官御史等老顽固没有一人说这于理不合,全都老神在在地默认了皇帝的决定,平时象征性的劝阻都没有。   谁让他们一个二个就是世上最大的地主,田地上的收成获益最大的恐怕也是他们这批人了。   要是再阻拦别人的前途,估计就要被人指着鼻子骂,这是端着饭碗骂娘,忒没脸皮!   董贞他们嘻嘻哈哈地打趣白谨,说他现在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了,可和他们这些白身不一样。   虽说是玩笑话,嘴上说着轻轻松松就获得爵位,他们还挺羡慕的,但实际上……实际上他们是真的很羡慕!   就是左安礼都揶揄他这个县男的名头,眼带笑意地说:“若是我日后落榜了,定会被父亲嫌弃地扫地出门,青奴,到时候就得靠你这个县男好心收留了。”   白谨被他笑得脸微红,一口应下:“好呀。可是我觉得你不可能考不上,除非是你不愿意。”   左安礼见他一口咬定,有些诧异,更多的是对他信任自己的熨帖,谦虚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青奴,我们不可骄傲自满。”   白谨“嗯”了一声,他由衷道:“我在田地上的成功,其实还要多亏你和左县令呢。若是没有你们的同意,我想,我一个人实施起来肯定步履维艰。”   左县令并非独断专行的人,而是相当有魄力的父亲。要是一般人,绝对不会同意把良田租给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尤其是自家的孩子。   但他就二话不说答应了,只是盈亏需要他们自负。   左安礼黑亮的眸子里神采奕奕:“我知道你不会打无准备的仗,正如你了解我一样。”   白谨愣了愣,羞怯地挠了挠脸。   奇怪,他怎么感觉心尖痒痒的,好像被羽毛特地挠了下似的。   *   工具是特地研究出来了,举足轻重的就是推广一事了。   学过高中历史的人都知道,精耕细作的小农经济有个特点就是封闭性。   因为交通不便,生产工具许多都不能及时地更新换代,从而导致生产力低下。   很多时候,若是县令不负责,不去管那些深入山区的村子,或许他们可能连今是何世都不知道。   左县令当然不可能做那等不负责之人,立马就安排了衙役去介绍。   村民们可以选择是自己拜托木匠来制作工具,也可以由里长或村长结合几户几家一起制作几个工具。   农忙时就去里长或村长那儿借,农闲时就搁置在他们那儿。   左县令跟县尉他们一商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几个孩子送去下乡历练。   正好那段时日又到了劝课农桑的时候,大人们正好将他们打包送走。   白谨的骨子里就有放荡不羁的一面,何况他曾活了二十几年,那些经验也不是假的,对于下乡一事不觉得有什么。   张氏倒是紧张得不行,给他准备好了行李,又一遍遍地检查可能会缺什么。   走之前还给他炸了糯米糕。   家里有了钱,就是这样费油费米的小零食也舍得做了。   糯米糕,香脆咸口得恰到好处。再配上左安礼给他送过来的牛乳,白谨小日子过得快活得不行。   走之前他还拿油纸袋装了几块糕点给左安礼他们带去,董贞他们吃得咔擦咔擦作响,因他的缘故而不得不去下乡之事怨气也消了不少。   他们就是这么没骨气。   白谨还偷偷将左安礼叫到一旁,从身后拿出一个布包裹着的方形物,打开之后左安礼才发现是一个食盒。   “这是何物?”他疑惑道。   只见晶莹剔透的玻璃碗中,正盛放着一碗稠白的牛乳,里面装着各式被切好的水果。   左安礼还在里头发现了几块蜜糖,还有红豆,都将牛乳染上了其他鲜艳的颜色。   白谨解释说:“这是水果冰粥。”   随着他用勺子舀动的动作,牛乳荡漾间露出底下几块透亮清澈的冰块结晶。   “可这是暮春了……”左安礼讶然,神色疑惑。   白谨笑眯眯道:“暮春的冰雪都融化了,我是去哪找的冰块呢。其实是用硝石做的啦,放心吧,保证安全!”   他们出行本来是打算骑马的,因为马车坐多了头昏脑涨,骨头架子都要被崎岖的路颠散了,就算是修过路,也没有完全平整。   不过白谨要跟左安礼说悄悄话,尤其是冰粥他只准备了一碗,不患寡而患不均,索性就只给他家小朋友一个人好了。   董贞看见他们一块进马车的身影,只冷哼一声。   楚天直早就见怪不怪了,瞥了一眼就打马飞奔先行一步了,马蹄子溅起的扬尘沙子糊了董贞一脸。   气得他手指微抖,大吼一声“狗东西,你给我等着”,立即甩着马鞭奋力直追。   不光是他们,白谨二人也对他俩争锋相对、气场不和习以为常。   就算是听见董贞的怒吼声也没眨一下眼皮子,没有惊慌失措,那就必然是小事一桩。   白谨不说,左安礼还差点把某件重要的事给忘了。   今日他便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青奴,你不准备跟我谈一谈这些新奇的事物都是从哪得到的么?”   为了不让白谨慌乱害怕,他捏紧了对方的肩膀,暖意从握着的手心传递到身上,倒不至于那么恐惧。   两人双眸相对,白谨似乎在左安礼眼中看到了温柔和纵容,他不由得咽了咽唾沫,只觉得对方紧紧注视他的模样太过惑人了些。   而这也不过是左安礼怕白谨撒谎而想出的缓兵之计,还是从会些审讯手段的县尉那学来的。   却不想第一次用,就放在了白谨这个小书童身上。   白谨倒也不瞒着他,人与人之间一点儿信任都没有,那活在这世上走一遭还有什么意思?   他如实道:“在我爹去世后,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我可以跟它换各种东西。”   他不想让左安礼害怕自己,于是就没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比如说他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   反正对方也没问,他也不算说谎。   系统见他毫不犹豫地出卖自己,颇为无语,不过主世界那边对这事没什么限制,大不了它就直接跑路,吃亏的还得是宿主自己。   左安礼捏住白谨的力道重了许多,他嗓子干涩问道:“那……它还在这里么?”   白谨还是第一次见左安礼如此紧张的模样,不像是害怕,反而是在担忧紧张自己。   他心口一热,点点头:“它偶尔回来看看我,平时都是在忙自己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左安礼蹙着的眉一直不曾放松,“它为何要将那些奇方异物给你?是要付出什么代价么?!”   “是。”白谨刚出口,左安礼的神情立即大变。   他不得不加快语速把这事给捋清楚:“代价就是看书,只有我认真地将一本书看完理解了之后它才能收集到,而这些书都是要被收集展览到博物馆的。”   “据说它是来自未来的产物,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书籍大量遗失,是以才出此下策派这个小东西来收录。”   左安礼的表情倏地空白了一两秒,他张了张嘴,下意识道:“它不会对你有害吧?”   白谨摇摇头:“不会的,要是它真的对我心存恶念,我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听到“死”这个字眼,左安礼就心里一紧,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我想他们未来的人估计到这儿也是有限制的,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跟我们谈判,或者是利诱我们来做事了。能拿出穿越时空这么神奇之物的时代,难不成还拿不出强大的武器么。”白谨分析道。   这些他之前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一直藏在心里没说出来。   系统难得惊讶他还有聪明的一面,【你猜得还真准。】   白谨笑嘻嘻地回它:【过奖过奖。】   【那你平时还那么懒,要不是我三催四请,可能每年的业绩都不达标了。】系统无语且不满。   白谨嘿嘿一笑,知错认错,并不改正。   “之前还骗我那是你家祖传的方子?”左安礼羞赧,气呼呼地挠他痒痒肉。   “我错了嘛……哈哈哈……你别……少爷……”白谨笑得打滚,无意间就翻进了他的怀中。   两人没忍住,相视一笑。   经过一番盘问,左安礼总算放心许多,平日里给白谨遮掩得就更熟练了。   这也算得上是和盘托出的好处之一。   作者有话说:   咸鱼瘫.jpg 第48章   下乡劝课农桑并不是白谨他们想象得那么容易, 许多村民要么会因为他们的身份警惕且敬畏。   要么是因着他们的年龄看轻几人,觉得左县令派孩子来下乡简直是儿戏!   左安礼早有对策,他话不多说, 直接安排底下人去给村民们试验农具的好处。   村民们不说别的,都是从小侍弄庄稼长大的, 自然一眼就瞧出了农具的非同凡响。   他们双眼放光, 皆自告奋勇地要上手试试看这新农具如何。   摆弄两下就松不开手了, 依依不舍地抚摸着, 看待爱恋已久的情人时也不过如此了。   “该我了该我了, 嘿,你小子还愣着干嘛!”下一个人就会兴奋地一把夺走他手上的农具, 不给对方犹豫的机会, 直接下田干活。   “他们全是侍弄庄稼的一把好手呢。”白谨喃喃道。   左安礼淡淡一笑:“是, 许多上了年纪的村民往往凭借肉眼和多年经验, 就知道什么时候该播种、收获。”   白谨重重点头,在这个没有天气预报的时代, 他的田地里也是一切都听从老农们的经验来安排,从不自作主张。   术业有专攻嘛,白谨觉得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了。   左安礼摸了摸他的脑袋,被白谨甩开。   小书童嘟哝着抱怨:“都是少爷一直摸我头, 才让我长不高的。”   左安礼忍俊不禁:“不是让你别喊我少爷吗?你现在可是县男, 而我只是一届白身, 哪里当得起你这么叫呢。”   白谨懒洋洋地答:“习惯了嘛, 称呼而已, 又不是大事。”   左安礼决心掰正他随性的这点, “称呼在许多人眼中是礼仪的重中之重, 比方褚成他们已有字, 我们喊他们的名讳就是不尊重他们。”   白谨听他一本正经的说教,有点好笑,更多的是感激他对自己的尽心,老老实实低头:“我知道了,那以后喊你什么?”   左安礼一下哑了声,他耳尖红红,白皙的脸颊上也染了红晕,眼神飘忽,支支吾吾道:“你要是不介意,喊我安礼也是可以的。”   至于少爷这个称呼,他想,可以像喊青奴一样私底下喊两句就行了。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能凸显他们的亲近……   白谨从善如流,清脆朗声道::“安礼。”   分明只是一个寻常的名字,甚至偶尔还会被董贞他们喊出来,可是偏生因为唤的人不同,左安礼就慌了神。   仅仅两个字,从对方的舌尖里转了一圈,声音又甜又软,好似带了点缱绻缠绵。   小公子红透了脸,再无半点从容。   *   劝课农桑的工作在左安礼的指挥下顺利进行,只有切实地看见好处后,不用他们多说,这些村民们就会自发地询问农具有关事宜。   甚至有着后世研究出的“开荒神器”,也就是稍微精细方便一些的农具,他们今年登记开荒的人都变得多了。   而这群精贵的公子哥儿现在才知道种田有多么不易,晴日要顶着热辣的春阳,雨天穿着湿透的蓑衣才蒙蒙细雨中穿梭。   他们青涩稚嫩的脸庞比初时多了几分坚毅,目光也更坚定些。   万事只有自己体会过才能从中悟出道,这也是为何前朝往代那么多圣人选择游学的缘故。   刘先生可不会心疼他们的风尘仆仆,还特地布置了课业下去,让他们几个人写策论,从这事从领悟到了什么,又发现了什么问题,该如何解决。   几个少年哀嚎一声,却无法反抗夫子的权威,执起毛笔就得奋笔疾书。   已经七岁,早早便开蒙的左二郎背着手看他们一个两个在书房奋战,背着手幸灾乐祸地笑出声。   楚天直叼着笔,不满道:“简直无礼你,怎么跟兄长说话的?”   左二郎重重地哼了一声:“谁让你们不带上我的。”   “若是带你去,你也得写这些了,我们还不是为了你好。”白谨强行狡辩。   左二郎勃然大怒:“我难道是会畏惧区区两篇文章的人么,白哥哥这是轻看我!”   白谨悻悻道歉:“不是,二郎文采斐然,自然无所畏惧。”   这小屁孩就跟他兄长一样,越来越聪明伶俐,都不如小时候那么可爱了。   左安礼神色淡淡地注视他们,轻声道:“二郎。”   只唤出他的名字,左二郎就乖觉地止住了声,不敢再闹腾。   “果然啊,咱们谁都翻不出安礼的手掌心。”董贞小声逼逼。   左安礼只凉凉地看他一眼,就让左二郎下去了:“别打扰他们写文了。”   左二郎神色怏怏道:“是。”   白谨在一旁偷笑,他让系统赶紧将这一幕拍下来,取名为“长兄训弟”,也不知道日后他将这些画下来,左二郎会不会气得追他八条街。   左安礼只需一个眼神,就能看出白谨在打着坏主意,他不像刚才摆出严兄的架子来教训幼弟那样。   只将手指弯曲,轻轻敲在白谨的额头上,“还不快些写你的心得,之后忙起来可就没时间了。”   白谨叹了口气,也不摸鱼了。   他现在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早晨背书练画技,中午写文章做功课,下午就去巡视自己的田地,顺便看看有无要补充的事。   田地不是日日都要去巡视的,这时间就挪用在教导工匠上面。   白谨虽说许多年不曾接触过物理化学这些知识,但捡起来总比从未学过的容易。   他仔细地学习,挑选几个天资聪颖的,好为人师般打算让他们掌握初中的物理化学。   不说别的,等这些人出师后,他安排工匠研究物品就更容易些,也师出有名。好歹还能改善一下条件,尽管对剥削阶级来说,在物资匮乏的古代都能享受。   白谨写完一篇文章,不断地修修改改,纸上满是大大小小的墨点。   他回忆着此前下乡看到的场景,生态循环农田的念头就是在这时忽然从脑中冒出来。   在古代要是实施这样的农业循环,肯定不如现代那么高精尖,主要是打造传统复合型农业生产。   比如说后世的桑基农业。   白谨曾经的公司团建就去参观过贵州等地的桑基鱼塘,“塘基种桑、桑叶喂蚕、蚕沙养鱼、鱼粪肥塘、塘泥壅桑”*生产既高效,又能充分保护生态环境。   他也想试试类似于桑基鱼塘的农耕最高级形态。   白谨将此事告知左安礼,对方眉眼弯弯,鼓励道:“青奴可以试一试,我相信你对这些都胸有成竹。”   他没有说白谨一定会成功的话,只是轻轻的一句鼓励,就足够给予对方信心。   白谨听后果然眉开眼笑,坚定地嗯了一声,认真地做起了计划。   桑基鱼塘多分布在长江中下游,他们这儿是北方,不太合适这种模式。   是以白谨决定在官田附近的那方小山上种果树,里面圈一大片地养殖禽畜,它们的粪便也能肥地,供养果树。   而果树坠下的,吃不完的果子就会掉落在地上,给牲畜食用。   田地里可以轮耕、休耕,用之前研究出来的肥料养地,农具耕种。   像是这样的生态农业一般都是因地制宜,并非一地通用,所以他们干脆就自己养殖、贩卖,用以盈利。   如果最后证明这样的生态农业高效有益,广兴县的百姓有意的话,也可以自发报名学习,带动整个县城繁荣。   从白谨提出这个想法到现在,已经是一年过去了。   他们今日来巡察,就是看生态循环进行得怎么样了。   偏就是这么不巧,白谨前几日感染了风寒,和左二郎一起被塞进马车里过来。   两人掀开帘子,看着左安礼他们鲜衣怒马,策马驰骋的潇洒模样流口水,同病相怜的二人差点就在一起抱头痛哭了。   “算了,咱们还是别凑太近了,要是给你传染上风寒就不好了。”白谨吸了吸鼻子,抱着手中的热茶离左二郎远了点。   左二郎主动要求贴贴被拒绝,不满地嘟了嘟嘴。   这种不高兴在他下马车后达到顶峰——兄长不仅直接忽视他的存在,而且还对外人嘘寒问暖,将他抛弃在一旁。   可惜无人理会他的愤怒,全都去关注白谨的田庄了。   左安礼拢了拢白谨的毛领,白鹤氅衣披在身上裹得密不透风,他又给人戴上了帽子,恨不得将人包得严严实实,一丝风都透不进才好。   董贞牵着马,在他们身后嘟囔:“这两人到底谁是少爷,谁是书童啊?”   楚天直嘴上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大大咧咧道:“你管人家的相处?再说了,白谨现在可是县男,你呢你呢你呢?”   他俩是属于一日不斗嘴就浑身不舒服的情况,吵吵嚷嚷给原本安静的田园带来了几分人气。   就像是一滴水溅入烧开的热油中,瞬间爆开。   刘善在后面讪讪一笑,干脆就由他带着左二郎这个孩子,留白谨和左安礼两人独自相处,也算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成双成对。   左安礼习惯地牵上白谨的一只手,两人自小便是这样相处,一时也未曾发现哪里不对。   在马车上白谨一直握着热茶,所以手暖洋洋的,比小公子微凉的手暖和多了。   他反手握住对方的手,又乖又甜地笑着:“呐,我得把你的手给搓暖了,可千万不要像我一样生病了才是。”   左安礼好似才惊觉白谨的脸逐渐长开,生得愈发秾艳昳丽,也越来越不像一个男子的面庞。   是谁的心弦在此刻被三言两语地拨动。   *   田园风光怡人,风景清新自然。   绿油油的麦田看得人心旷神怡,远处的池塘边传来鸡鸭鹅的叫声,再远一点的山包上,还能听到牛羊的哞哞咩咩声。   一排排田埂上的桑阴稠密,栖息在其中的禽鸟幽雅。   果树是去岁时从别地移植过来的,一棵树就特别贵,白谨喜欢苹果,左安礼喜欢蜜桃,他就专门分别栽种了五株苹果树、桃树。   董贞他们在听说之后也都分别买了些自己喜欢的果树一同栽上,有梨、柿子、山楂以及一些野山莓。   正值春季,遍山的果树挂满了颜色清纯秀丽的鲜花,微风不燥,阳光正好,花瓣簌簌轻舞。   白谨同左安礼牵手往树丛下走,正巧走在他为对方栽种的几棵桃树下。   桃花的花瓣是极粉嫩的颜色,靠近花心的部位透着白,粉白相间,清艳怡人。   甚至树底下都是洒落的桃花瓣,一片片的美轮美奂,落英缤纷。   风吹叶动,花瓣就往下打着转飘落。   白谨松开左安礼的手,冲着粉色花雨中,忽然转过身来,接住其中一朵桃花。   清香四溢,少年漂亮的容颜在花雨中荡涤灵魂。   左安礼看得痴怔,嘴唇动了动,说不出半个字。   “哎呀,都吹到地上了,呜呜呜,咱们的桃子得少结好多吧!”白谨心疼兮兮,说了句极其破坏气氛的话。   好好一个美人,可惜长了张嘴。   几人也无心欣赏美景了,等果子成熟了他们再来采摘香甜的果实也行。   楚天直他们去池塘钓鱼去了。   白谨找到长工,让他们杀两只鸡来吃,顺便从庄园里摸几十个鸡蛋,带回来给家里人补补身子。   官田一租就是好几年,他们直接招了六年的长工。   左县令其实在早已任期满三年了,但他决定再留三年,眼看着广兴县高楼起,百姓安居乐业,富足康乐,他不能功亏一篑。   白谨他们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心血付之东流,决定在离官田不远的地方再劈一块地买下来开荒,慢慢地养地,之后就把田种在那儿。   这样一来,后山本来就不会被只用职田种植但不管事的县令使用,山上的果树也算是囊括在他们手中了。   哪怕左县令最后任职满了,白谨他们也不会亏本。   现在生态农田已经进入盈利阶段,前期投入进去的资金也可以慢慢回笼了。   白谨蹲在鸡圈前面,笑眯眯地看着孵仔的母鸡,就仿佛是在看着下金子的宝贝。   左安礼哑然失笑,小书童这些天赚得钱分明可以供他大富大贵一辈子都足以,但却还是一副小财迷的模样。   若是旁人做出这幅姿态,少不得要被人觉得是铜臭味太重,可放在白谨身上,就显得可爱俏皮,生性肆意。   几人痛痛快快地在庄子里玩了一整天。   期间白谨还教长工他们做了叫花鸡,这是白谨唯一自己学过的一道菜,许是名字吸引了他的兴趣,总之被他深深记下来。   当然,主要是由他来指挥,让长工按照步骤来煨熟。   一开始董贞他们还自诩读书人,不想吃这种名字低俗,做法也古怪的吃食。   没想到待泥壳褪去,露出里面色泽枣红明亮的肌肉,香得几个少年垂涎欲滴。   本就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年纪,闻到有好吃的还能得了,尤其是这芳香一直钻进鼻中,简直在疯狂引诱他们。   一个饿虎扑食,众人一拥而上。   可惜都被冷漠无情的白谨一个两个地赶走,冷笑道:“呵,你们刚刚不还瞧不上它么,怎么想吃了?没门儿!”   他慢条斯理地掰下几个鸡腿,正大光明地偏心左安礼,将其中一个塞进对方手中,最后再分下去。   两只鸡四个腿。   他和左安礼分别一个,白谨向来遵守着尊老爱幼的传统,不作他想地将一个递给了左二郎,最后一个就由董贞他们三人瓜分。   这下他也就不讲究不患寡而患不均了,坐上观壁地看好戏。   年少的几人可不懂互相礼让这个理,或许是在熟人面前,让他们端不起多少谦让的架子,全都抛弃风度争抢起来。   最后以武力值最高的楚天直一口咬在鸡腿的边缘上作罢。   他看了看不服气的董贞,把啃了一口的鸡腿放在他面前炫耀:“怎么,你还想要?”   气得董贞从鼻中狠狠喷出一口恶气,眼珠一转,将他好不容易钓上来,又刚烤好的鱼咬了一大口,啧啧称赞:“真香。”   楚天直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怒吼道:“董贞!你个小王八羔子果然不安好心。”   董贞含糊道:“你这才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众人哈哈大笑。   春日野穹,流水新绿。   远处是柳絮飘坠的池水,鱼儿吞吐着水沫。近处是坐在绿暗红稀草地间的少年,果酒端上来,竟是都喝得烂醉,杯盘狼藉。   几人干脆仰躺在草地中,四仰八叉地望着艳阳与流水。   白谨也喝了一杯果酒,醺然地看向左安礼,也发现了他脸上因饮酒后留下的薄粉,压低声音道:“安礼,你欢喜吗?”   左安礼回望过去,葱郁浓密的细草隐约遮挡了视线,却能看清对面人眼中柔软的笑意。   他慢慢地回答:“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只要有你,哪里又不欢喜。   *   白谨从未想过那日既是相聚,又是别离。   曲终人散,人走茶凉。   其实是世间人生百态,熙熙攘攘的平常。   白谨并非没想过分别,只是他没料到这一日来得这般快。   刘先生要参加春闱了,科考本就是三年一次,若是错过,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再热的血也会凉透。   相处三年的时间,说没有半点不舍那是假的。   虽然先生和白谨的理念无法苟同,但对方也绝对是尽心尽责地教导过他们,且从来不因白谨农家出身而瞧不起他过。   此去一别,再见不知又是何时。   况且刘先生这一走,也必然会带上刘善一起。   还没等他从这一悲伤中回过神来,白谨又得知了一个消息——楚天直在秋收后就要参军了。   这个从小就讨厌道貌岸然、满肚子坏水文人的少年终究是踏上了这条艰险万分的道路,他从小就展现过自己对武艺的热爱。   骑射比左安礼都还要胜上一筹。   别看他从来都是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模样,其实粗中有细,既能拿得起长.枪,又能捏得了绣花针。   白谨曾经撞见一回他缝衣服的场面,震惊得无以言语。   被发现的人却不尴尬,反而懒散地掀起眼皮,理直气壮地说:“我爹跟我讲去了伍之后可就只有自己照顾自己了,不能参军还带着人伺候我,早晚也要学会做这些的。”   白谨还真就找不出反驳的话。   他就是觉得有点儿奇怪,这些原本都是早有预料,甚至是非常清楚的事情,但真到了这一刻,他为何就是那么难过呢。   白谨第一次这么迷茫悲伤。   他把自己关在屋内,感受着特殊的又酸涩的情绪裹紧自己的心脏,按理来说他身为一个成年人,早就该具备调节情绪的能力才对。   但偏偏让他莫名其妙在对的时间遇上了纯粹的朋友,深交的友谊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若是在现代,千里之外都能有电话联系,实在想念订张飞机票就能抵达对方的城市。   可这是地域辽阔,交通不便,车马缓慢的古代,通信不易,相见极难,这也是古代人民安土重迁的很大原因。   “吱呀——”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白谨并未发现自己的房们忽然被人打开,并且正在接近他的事情。   直到冷冽的风被带过来,还携进一阵淡然又清冷的香,直逼白谨的鼻腔。   在他未曾回头时,一双手伸过来揽住他的肩膀,将他拉进了怀中。   “抱歉,青奴,是我唐突了。”左安礼用柔得能滴水的声音道,“难过就哭出来,别忍着,好么?”   白谨沉默了,他尴尬得脚趾扣地,忽如其来伤春悲秋也就算了,还被人撞见个彻底,弄得他跟神经纤细的人有何区别。   不过眼睛有些干涩,他还是埋在对方胸口不出来好了。   这是因为他害怕对方注意到这羞耻的画面!   才不是……才不是因为他想哭!   白谨就算再怎么掩饰,也无法抑制住声音里的哭腔:“左安礼、少爷……你也会离开吗?”   左安礼顿住,还略显单薄的手微颤,轻抚在白谨的头上,他轻轻一笑,首次用轻佻的语气说道:“我不会,你不是我的书童么,合该一直留在我身边才对。”   “难不成,现在白县男飞黄腾达了,就瞧不上你以前的少爷了?”   白谨原本的伤心在左安礼的玩笑中驱散得一干二净,他噗嗤一下笑出声:“才不会,那我就当你的书童,勉为其难给你研墨一辈子好了。”   左安礼不会泼凉水说他身娇体贵,磨个两下就会累得手腕酸,闹着要休息。   他只是轻声呢喃:“这是再好不过了。”   *   走之前,白谨领着众人一起酿制米酒。   “既然要分别,那我们就一起酿酒吧。把酒坛就放我家的树下埋着,要是有机会,过些年我们一起把酿好的酒挖出来,必定醇香味美。”   白谨已经没有前几日那么失态悲伤了,众人大抵也是调整过情绪之后的状态,一个个面上都没什么异色。   唯有左二郎,因为年纪太小还控制不好情绪,眼眶红红的,还瘪着嘴,明显的难受样儿。   但今日是大家好不容易相聚的一回,他很懂事地收敛悲色,免得扫兴。   酿酒工艺光是制曲和泼清就要花上好几个时辰,更别说后面还有中和、过滤以及蒸煮的流程。   一封酒坛从制作到窖藏的过程就要环环相扣,把握其中的火候和动作,做到精益求精才行。   期间几人就在一起谈天说地,畅怀大笑。仿佛他们并非即将分别,而是又一次的聚散离合。   楚天直还有心情放狠话:“我酿的米酒,绝对是最醇香可口的那一批,哼!”   董贞忍了忍,决定在离别的时候还是不要说些风凉话了,没必要。   至于白谨他们信不信,就是众人自己的事了。   “听说你爹走之前还给你定了亲,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大姐啊。”白谨忍不住好奇。   刚刚还意气风发的楚天直立马红了脸,说话都带着忸怩:“好、好像是郭主薄家的大女儿,听我爹说她温婉贤淑,知礼贤惠,所以早早帮我定下来,免得被人抢了。”   他说这话时挑衅地看了眼董贞,仿佛抢的那人会变成他一样。   董贞快被这家伙给气死了,风度在这回维持不下去了,他直接恶龙咆哮:“抢什么呢,你看小爷我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以后有的是人追捧,还需要动手抢,嘁。”   “就你?你说的是左安礼还差不多!”楚天直正大光明嘲笑道。   忽然被拖入战局的左安礼微愣,下意识地看了白谨,正好与他看过来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小书童的眸子澄澈明亮,干净得比一汪清泉还要透彻。左安礼分明该庆幸对方不像其他人那样对自己有杂念才对,可他却蓦地在心底多了分惆怅。   董贞他们仍旧在斗嘴,幸好一直奉行着君子动口不动手的理念,否则他们最后免不了还要拉架。   几人最后酿出来的酒色泽晶亮,莹澈清冽,闻起来酒味醇厚。   在封坛前,他们还特地尝了一口。   酒味温厚绵长,饮完后齿颊留香,喉底回甘。   他们合力埋下这几坛亲手酿下的米酒,甘醇剔透的酒就好似他们几人纯净无暇的友谊,绵长且悠远。   日后也依旧会渐行渐珍惜。   *   “什么,咱们要去游学?!”   白谨还未从离别的伤痛中缓过来,左安礼就直接给他抛下这一重磅消息。   宛如平地一声雷,吓得他手里的瓜果都掉了。   左安礼眼中还带着笑意,肯定道:“没错,毕竟刘先生走了,咱们就缺少夫子。干脆借着自己去游学的契机,在今年去棉城考府学。”   白谨咋舌:“原来你早就有规划了,府城学三年,就进京考国子监,国子监名师众多,再那潜心学习三年又能学到许多。这时候进士科考,名额到手,再考也不迟。”   “是。”左安礼没有否认。   这一直是父亲为他规划的人生道路,其中的酸辣苦甜由自己体会,他也从未拒绝,毕竟那确实是自己想要的。   无论任何人或事都不能成为阻碍他前进的理由,却没想到,在旅途中多出了白谨这个意想不到的人。   在他还未惊醒时,就已经占据他生活的方方面面。既然舍不得留对方一个人,那就将他当成前行的动力,更加坚定地往前走好了。   白谨并不清楚左安礼藏在心里的想法,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一转。   “就咱们两个人去吗?是不是厉大哥也会跟着我们,游学途中会不会风餐露宿,遇见料想不到的危险啊?”   白谨本不该这么惊慌失措才对,可是在荒山野岭众多的古代,就算是遇见凶犯,被抛尸荒野都有可能,危险系数极高。   左安礼摁住了他的肩膀,将人带在椅子上坐下,他紧紧凝视着白谨的眸子,里面充满安抚和柔和。   “青奴,听我说。”他的语气也是温柔得缠绵,“游学是我必须经历的一环,这样才能增长自己的见识。”   “往后我还要外出任官,去各地考察,难道我都要退却么?君子为何要六艺精通,文武双全,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既能执笔写文章,又能提剑御敌方么。”   是了,白谨恍惚想起,现在的文人并不像后世那么羸弱,他们可是文武兼备,腰带佩剑,跟人理论时还会打架斗殴,拔剑暴起伤人。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白谨轻轻呼出一口气:“抱歉,是我着相了。”   左安礼摇摇头,郑重其事地问:“这事为我一人一意孤行,青奴就算不陪着我也行。所以,你要跟着我一起吗?”   少年眉眼已随年岁增长愈发清晰,清艳皎皎,出尘脱俗,俊美得无可挑剔。   他的邀请令人无法拒绝,何况是自小便承诺要陪在他身边的白谨。   他不假思索地点头:“当然。说好你在哪我就在哪的,才不会因为摸不见看不着的危险而改变我的志向。”   左安礼微笑:“我很欢喜,青奴。”   与此同时的皇宫。   “母后,父皇,你们真的忍心让大哥一个人去游学吗?”娇气的小公主担心得眼泪汪汪。   皇帝老神在在地喝茶:“他已经到了这个年纪,若是不去历练一番提升自己,朕怎么敢把这天下交给只在京城中待过的他!”   “母后……”小公主哀怨的目光放在一旁雍容华贵的女子身上。   皇帝哈哈大笑:“就别看你母后了,这决定就是她一锤定音的。”   当今皇后德才兼备,贤明知理,眼界绝非一般人能相比。既然她的大郎早早地就被定为太子,那就该担起他的责任,否则这江山是坐不稳的。   她不期许后世的子孙能不能懂事明理,她只知道,在自己这一代,有能力调.教儿郎更能担当时,就一定要去做。   小公主没办法了,只得幽幽地叹口气。   皇帝弹了弹她的脑瓜子,“人小鬼大,放心吧,你大哥那儿有暗卫保护,只是咱们不告诉他,免得他要是出事了还老想着让别人解决,多动动自己的智慧。”   小公主也是皇后亲手带大,并不骄纵跋扈,闻言深以为然地点头,“父皇说的极是。”   *   白谨还要回去收拾自己的包袱,顺便跟家人们告别。   长话短说将此事说清楚后,白谨惴惴不安地等着张氏的决定。   她是生养他的母亲,得到她的支持才是圆满的。   若是对方不答应,他还要麻烦左夫人来帮自己周旋。   张氏眼眶微红,擦了擦从眼角泛起的水光,她语带欣慰:“我儿出息了。”   仅仅一句话,就说得白谨鼻尖发酸,眼睛涩然,想哭得紧。   “既然你都已经决定好了,娘亲也没有任何理由能阻止你。我们家没读过书,你娘我更是大字不识一个。”张氏不紧不慢地说。“但人不能忘本这个道理我是知道的,左少爷是咱们家的贵人,没有他,我们的日子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好。”   “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哪怕你现在是皇帝老爷赐下的县男,也不能自满得意,去好好伺候左少爷,回报他的恩情,明白吗?”   张氏是没学习过,但小人物也有小人物做人的智慧,他们有自己的一套做人理念,才能扎根在世上,汲取养分坚韧生长。   白谨嘴唇颤抖,重重地点头:“娘亲,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听少爷的话。”   母子俩最终仍没能忍住,抱在一起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回,其他人想劝都劝不住。   最后张氏还去寺庙里求神拜佛,给他和左安礼都准备了平安符,回来路上碰见左夫人,却发现她也求了同样的符。   大抵这就是她们这些当母亲的,对自己孩子最质朴纯粹的爱了。   白谨将自己的包裹收拾好,就要和家人们不舍地告别了。   表姐给他准备了好几盒脂粉,放在他的包袱里,悄悄叮嘱道:“唉,这些脂粉可贵了,买的时候肉疼死我了。那掌柜的说防水,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白谨觉得她多半是被骗了,不过他没点出来,反而很感激表姐对自己的付出。   他眼泪汪汪道:“表姐,我就将你安排在绣房好了,那活计轻松,你一定会过得很开心的。”   表姐瞪大了眼,用一种你怎么能恩将仇报的眼神控诉着白谨。   还没待她说出口,舅娘就走过来将她给挤走。   “这是我做的糕点,路上渴了饿了都能吃。老张——”舅娘拔高声音喊道。   “来了来了。”大舅憨厚一笑,将之前做好的竹筒水递给白谨。   “这是我们熬好的银耳汤,都装在里面了,出去在路上还可以喝。”   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却都包含着他们最朴素的心意:对白谨的关心。   他最后是一边抹泪,一边往县衙走的。   大包小包的衣服差点拿不住。   张氏还在他的衣服内侧缝了小口袋,用来装银票和碎银,就是怕他出去之后没有钱花,遇上了窘境。   万万没想到的是,除了董贞,褚成和关原竟然也在这。   双方一见面,白谨羞囧得想找个缝钻进去,已经颇具青年身形的褚成哈哈大笑,指着他通红的鼻子说他是“爱哭鬼”。   白谨气得想锤他。   关原一把捂住他这张得理不饶人的嘴怕他待会儿真把人惹生气了,左安礼为了维护自家小书童,把他给扔出去。   “别听他瞎闹,第一次离家时,他哭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抱着他娘哼哼唧唧。”关原干脆爆出褚成的黑历史,一点兄弟脸面都不给他留。   这下换成褚成怒得手指都在抖。   “好你个关本章,枉我把你当兄弟!气死我了!”   一行人打打闹闹,很快就冲淡了离别的悲伤。   左安礼姗姗来迟,正牵着白谨的蜜糖和自己的挟翼。   他见了白谨红得跟兔子似的眼睛,没有再提伤心事,而是自然地跟他相处,分走对方的注意力。   “游学其实还挺自在的,可以领略到不一样的风景,现在身边都是熟悉的人,也算变相闯荡江湖了。”   “嗯!”白谨听着他说笑的话,心中逐渐安定平静,还升起了几分憧憬。   毕竟哪个男孩子小时候没做过闯荡江湖的梦?   褚成和关原都有自己的马,只剩下董贞,因为当初马术没学好,董县丞干脆剥夺了他买马的权利。   他只能坐在马车上,守着几人的行李,眼馋地看着他们坐在马上英姿飒爽、神采飞扬的模样,暗下决心到了下一个县城自己就偷偷买一匹马,不让他爹知道就行了。   白谨骑在马上,与身后的家人朋友一一挥手作别。   没想到县城里还有百姓来自发送别他们,这些人不知从何得来的消息,知道他们能有如今富足康乐的日子,还是多亏了白谨他们几个。   心存感激的人早早就等在了这儿,百姓们热情送来的礼物差点多得堆不住,几人最后落荒而逃。   仅剩的那点悲伤消失得无影无踪,心里怀揣的满是对未来的期待和担忧。   天光大亮,艳阳染红了云霞,刺目得眼睛酸涩。   骑着骏马的人,拉着马车缓缓迟行的队伍,正拖长了影子,一点一点消失在众人的眼中。   作者有话说:   新的征程啦~咱们也期待一下吧ww 第49章   几个少年骑了半天的马, 最后坚持不下去了,纷纷坐上马车。   只能说少年人的狂最多维持一瞬间的心血来潮。   他们是从早晨开始出发,纵马一个时辰, 没过多久屁股就颠得生疼。   白谨是第一个放弃的。   他们准备的马车不大,主要是轻装简行, 只带些换洗的衣服和干粮, 在外风餐露宿的棉被也是必不可少的, 都放在马车最上面了。   要是饮水的话, 就去附近的溪水里找清水煮开饮用, 或是落脚在茶摊、驿站等地,顺道补给一下。   平时的食物就去林子里找, 几个少年郎射箭的技术不差, 一箭下去, 轻易就能打到野味。   等白谨进去马车里颠个不到半个时辰, 他就隐隐后悔了,怪不得董贞一直都是那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原本俊朗的面容都在发白……   他捂着胃,仿佛自己的胃酸都要冒出来了,骨头架子皆在发酸。   好不容易撑到了中午,一行人面色皆很难看。   “游学果然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白谨心有戚戚。   左安礼带着他去找木柴, 褚成跟关原他们去林子里打猎了, 至于董贞则是腿软得像面条, 趴在马车边气若游丝地修生养气。   护卫闭目养神, 顺便看守行李。   “主要是广兴县太过偏僻, 再走上半天, 我们就到另外一个县城了, 和以前的广兴县一样是下县。”左安礼轻声安抚他。   古时县城分三个等级, 分别为上中下,按照人口和税收来考核,这也是政绩的一环,能者评优就有可能升官发财,不必再居于县令一职。   广兴县在去岁考核时,早就被评定为中县了,左县令凭自己的能力治理县城,将其打理得井井有条,让营州刺史连续三年都给他评定的优。   白谨伸了伸懒腰,只听得全身的骨节都咔吧作响。   果然从马车上下来走一走,全身动一动要舒服得多。他们又不是非要赶路,时不时地看个书,再互相考校一下对方也不错。   等到中午架起火堆做饭时,众人面对着剥好皮,且已经开膛破肚的野兔犯了难。   家中没有君子远庖厨的规矩,而是有伺候的奴仆,没人想着要练习做饭,都没有任何经验。   白谨之前做过菜,但都是指挥的别人。   他现代在孤儿院吃的大锅饭,学校吃食堂,出来工作点外卖,非常现实地摆烂。   最后只能是白谨硬着头皮上了。   简单地把肉用树林里采摘来的葱姜蒜腌入味,再加点他们从家里带的酒去腥,最后抹上盐架在火上烤。   他不信就连这样简单的做法都不能成功,怎么也不能枉费他辛辛苦苦抹上去的料汁。   左安礼在一旁认认真真地仔细看着,由他来上手烤,翩翩君子就是连干这样的活都自带常人难比的气质,瞧着优雅端方,一点也不粗俗。   他很听白谨的话,让翻面就翻面,还能灵活地把白谨加入剁碎茱萸的豆油刷上去。   不一会儿兔子就烤得外皮金黄,油溅在火堆里,瞬间火焰高涨,噼里啪啦地作响。   香味很快就逸散在四周,还有一股诱人的辣味,不断挑逗着人的神经。   褚成他们哪种美食的没见过?   可就在这食物匮乏,完事都得亲自动手面前,手艺粗糙的烤兔子都显得相当美味。   他们暗自咽了咽口水,白谨这回终于想起自己丢失已久的书童职业,勤勤恳恳地拿出帕子给左安礼额头擦汗。   原本注意力只在烤兔子上面的褚成怔忪片刻,目光放在相处自然,有种旁人都难以融入氛围的两人身上。他神情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像是不经意间瞥过白谨的额心,却只瞧见一片光洁白皙的皮肤时,有些困惑。   他刚要定睛仔细一看时,白谨忽然抬起头来,大声道:“烤好了,咱们可以开饭啦!”   这一声高呼将褚成的饥饿感再度拉响,他立马就忘记了刚才的猜想,全身心都投入在烤好的美食当中。   白谨可不知道他那拙劣的,与旁边肤色有些许色差的遮掩差点被拆穿,毕竟旁人没事怎会往他掩饰性别方面想。   而且额头上又有刘海遮挡,红痣那么小,只轻轻点一抹脂粉上去别人就看不见了,谁会刻意去观察呢。   与烤兔子一同摆上盘的,是他们刚刚放进火堆里一同焖烤的竹筒饭。   里面也切了肉,放了油与盐,现在将其切开。不仅有烤肉的美味,还带着竹子的清香。   酒足饭饱后,他们随便找些干燥的枯草铺了下,和衣而睡。   以地为席,以天为被。   白谨和左安礼躺在一块,他打了个呵欠,眼角泛出生理性盐水,不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左安礼倒是盯着他的睡颜定定看了好几眼,又去包袱里找了张毯子盖在他身上。   先下天气还有些凉爽,倒春寒未过,就这样睡着很有可能会感冒。   等事都做完了,左安礼才阖眼睡下。   一旁警惕四周的护卫将左安礼的举动都收入眼中,他半响无言,只恨自己看得透这些少年青涩热烈的心思。   *   下午赶路的时间变少了,不像早晨那么兴奋,骑着马就像刚被放出栏的哈士奇那样四处撒欢,他们渐渐习惯这样悠闲自在的赶路方式。   不需要去在乎时间,捧着书慢慢看,互相问对方问题。   左安礼他们三个还好,是属于正常交流范围。   褚成和白谨那就属于臭味相投了,拿着《风流俏寡妇》《美艳狐妖报恩记》一类的话本子偷偷摸摸地说个不停。   真实名字自然不可能这么露骨艳俗,还是类似与金X梅那样清新脱俗,第一眼让你以为是在单纯写文人墨客的赏花韵事,内里究竟装着什么,就得自己体会了。   幸好他俩讨论的声音小,叽叽喳喳也不算太惹人厌,否则就得被提溜到一旁训诫。   白谨就被左安礼罚抄书好几次了,明明就是一个小孩子,可是微微一笑时明显特别生气的模样,却令他怵得慌。   左安礼:感动吗?   白谨:不敢动不敢动。   暮色逐渐暗淡,远处的夕阳斜射而下,天边染上层层叠叠的红霞与橙黄,好似画家泼洒到天空的油画。   等太阳落到地平线下,天就要彻底黑下来了,在此之前他们得找个地方落脚才行。   走走停停间,总算找到了一处破财的城隍庙,虽然布满了蛛丝网和灰尘,但好歹算是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这座庙宇想来被废弃已久,城隍爷的雕像已经有不少裂纹,祭祀的烛台东倒西歪地散落一地。   在白谨他们扫出一片宽敞的地,正铺干草当垫子时,庙外突然传来几道清朗脆亮的声音,他们正交谈着往这边走来。   护卫肌肉紧绷,隐蔽在一旁,神色微凛地看向来人,在发现只是三个十几岁的少年后,他才略微放松了些。   都是些俊逸非凡,仪表堂堂的少年人。   为首的那位少年衣着不菲,袖袍衣领上还有繁复的暗纹,神态骄矜清贵,隐隐有藏不住的傲气,眼底还藏着睥睨的姿态。   寻常人家养不出这样金尊玉贵的少年来,此人一入目,他们几人就能看出来这人身份定然不简单。   不过褚成等人倒是并未怯弱气虚,神色如常地冲他们拱手问好。   左安礼神情疑惑,他总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哪见过那位少年,只是具体是谁却想不起来了。   两方人马互相见礼介绍,领头的少年名为黄玄度,性格傲气,但也维持着基本的礼仪。   看他家境也必然是大富大贵之家,有些傲然也是人之常情,在场的人都未把这放在心上。   轮到白谨介绍自己时,不曾想对面几人竟是认得他。   黄玄度诧异道:“你就是白谨,那个广兴县白谨?”   白谨满头雾水地应道:“是。”   “确定不是重名吗,你是不是被父……咳咳,被皇上册封为县男的那个?”黄玄度追问道。   白谨难得有些羞涩:“对。”   在这么多人面前承认自己的爵位,羞耻得他脚趾都要抠地了。   “没想到你竟生得这般模样,倒是一点都不像下田干过农活的粗糙。”黄玄度感慨道。   左安礼隐隐不愉,站过来侧身挡住白谨的容颜,对方身后的两人有些尴尬,却并未出声制止黄玄度出格的言语。   白谨倒没觉得哪里不对,在他看来黄玄度性格是直爽,弯弯绕不多,可能让他委婉说话的人很少吧。   他在心里揣测着,也兴致勃勃地跟他们讲封爵的事,“主要想法是我出的,真正实施还得靠经验丰富的农人,我不过是有些小聪明罢了。”   “你倒是实诚。”黄玄度淡淡瞥了他一眼。   只是一时兴起而问,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他都经常相见,一个小小的县男还不值得他放在眼里。   失去兴趣后,他们便各分两路,泾渭分明地睡在城隍庙的两边。   一方在东,一方在西。   就算刚才还谈笑风生,隐隐有投合得促膝长谈之势,转瞬间就离得老远,互不开口搭理。   气氛都变得古怪起来。   白谨他们并非热脸贴冷屁股之人,别人懒得理你,他们可不会眼巴巴地跑过去谈话。   左安礼已经开始着手整理被褥了,这是在出来前就学好的技艺,是跟着对这事很擅长的白谨学的。   白谨刚要帮忙,就被他温声止住:“这次游学本就是修行,学自己不会的,怎么能让你来做我生疏的事呢。”   “好吧。”白谨被他说服了,托着下巴看他一丝不苟工作的模样。   瞧着瞧着,他就注意到了左安礼耳根微红,一直蔓延到脖颈的模样。   再往下就被圆领衣袍遮了个正着,一丝都瞧不见了。   冰凉的手倏地贴上自己的额头,轻软干净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安礼,你脸怎么红了,是感冒了吗?”   再正常不过的关心之语,却击溃了面前人的心房。   本就怀有另外的心思,而不敢拿出来见光,他仓惶着退开:“没、没什么,我只是有些热了,先到外面寻些柴火,吹吹冷风就好了。”   白谨伸手:“诶……?”   奈何他走得飞快,叫都叫不住。   徒留白谨蜷着腿坐在原地,嘴里嘟囔道:“这天哪儿热了,不是还挺冷吗?”   他转过头一看,竟是发现左安礼刚才铺好的被褥是他的,那对方刚才忙活了大半天岂不是白费了么。   白谨幽幽叹口气,没想到左安礼这样做事有条不紊的人也会有仓促慌乱的时候,他只好任劳任怨帮对方的被褥给搭好。   旁边不经意看到他们互动的黄玄度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另外两个少年立刻看向他,却不太敢直视。   “赶了这么久的路,总算遇见不一样的风景了,有趣。”黄玄度随口感叹一句。   两个人老老实实地附和他:“少爷说的是。”   作者有话说:   掉马应该就是下面五章内了,大家别急,我做好大纲了(拍着胸脯保证.jpg) 第50章   两拨人都陆陆续续地开始休息。   他们这边找柴火, 守夜都分工有序,奇怪的是对面那三人忙碌的只有其中两位少年,为首的那人只坐享其成。   但那是别人的事情, 他们没有必要去多管闲事。   兴许是第一次在外过夜,白谨兴奋得睡不着, 再转头看其余几人, 也都是眼睛瞪得像铜铃, 精神奕奕完全不困。   他们干脆不躺着了, 围在一起聊天。   就由厉护卫一直看着火堆, 以免几人大意,起火遭殃。   光是聊天无甚意思, 白谨又不擅长吟诗作赋, 夜晚还是要放松一下自己才好。   他就当场想了一个悬疑小故事, 让大家来猜测凶手是谁。   “诸位请听题。”白谨清了清嗓子, 抑扬顿挫地讲着,将他们带入故事中, 仿佛身临其境。   传言京城有个栎阳县桂花巷,住着一对寻常的夫妇,一日有客在午前来他们家拜访,却和邻居发现丈夫惨死在家中。   饭桌上正摆放着冷硬的米饭和放凉的菜汤, 以及啃了半块的馒头。一旁还摆着朝廷每日早晨发的小报, 看上去是主人刚用朝食的时候, 正好碰上杀.人.凶手。   褚成提出异议:“小报是何物?”   白谨被他突如其来的疑问弄得一噎, 差点没能答上来。   竖着耳朵正大光明偷听他们谈话的黄玄度也怔了下, 心里升起浓厚的好奇心来。   白谨就跟褚成他们解释, “小报就是总结天下发生的各类大事、最新见闻, 还有朝廷颁发的各种政令之物。甚至还能在上面刊登自己写的文章, 以及各家行商的商号,也算是变相的打广告了。”   “广告?”关原反应过来,“广而告之。此物对商贾来说就是裹着砒.霜的蜜糖,就算是出大血才能登报,恐怕他们也会甘之如饴。”   左安礼也提出自己的见解:“小报岂不是很容易就操控天下舆论,百姓们的消息来源有限,极有可能听风就是雨,所以此等重器,必定得掌握在帝王手中才行。”   其他人还未曾想到这一层面,它那可能反噬主人的坏处一出,众人往下深想,纷纷吓出一身冷汗。   白谨诧异地看了眼左安礼,能迅速跳出时代局限思考利弊,比他这个经过后世众多知识冲击才养成习惯的人不知强了多少。   天赋不只是时间和汗水就能轻易弥补的。   黄玄度听得入了神,这个名为白谨的县男奇思妙想可真多,等他回去就将此事告知父皇,也算是他日后政绩的一环。   他倒不会昧下白谨的功劳,毕竟他身为主公,往后天下都是他的,他只要掌控人才调度得章就行,何必再给自己强揽名声。   太子将此事记下后,又打量左安礼半天,把这两人都划分到自己的人才小府库中,拿小本本记住,等他回了东宫就扒拉到自己身边。   白谨就接着刚才的故事继续讲。   妻子在这时归家,也发现丈夫凄惨的死状,她惊叫出声,随即报案。   捕快带着仵作不久后就赶来了,由于看热闹的人多,也就没给任何人随意挪动尸体的机会,现场保存得完好。   经过仵作验尸,发现丈夫的死亡时间是在今天的辰时(7:00-9:00)期间,下面就是盘问犯人的阶段。   妻子说自己在早上辰时三刻就去了绣房,一直都在绣房工作,并且还有绣女们为她做的不在场证明,快到午后放工时间才归家做饭,   邻居说他从昨日与丈夫饮酒后就一直在家睡觉,直到日上三杆,才从床上爬起来洗漱,用过膳后,就碰上了正好去找丈夫的客人。   客人说,他前几天就与这对夫妇约定好在今日见面,是来约定看房的,此前刚去过牙行那儿。   捕快已经盘问过牙子,证实他所言非虚。   而小报送到的时间是辰时过半,也就是八点左右。届时送报的小童就会将报纸放在家门口的木箱中,主人家在后面就能自己开锁把小报拿出来看。   褚成都快被绕晕了,白谨还没说完,他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意味深长道:“捕快他们在收捡尸体时,突然发现丈夫手中紧紧握着一块玉佩,而这玉佩正巧是客人所属。”   他眯着眼睛笑说:“那么,凶手究竟是谁呢?快答吧!”   褚成不假思索地抢答:“是客人吧,他在杀害丈夫时,意外被抓住了玉佩,情急之下匆匆逃跑,他也就没机会将证据给销毁。”   白谨反问他:“那他为何不逃,反而还故意上门拜访呢,他就不害怕事情暴露吗?”   褚成怔住:“这……”   庙内另一头忽地响起清朗脆响的声音:“这还不简单,肯定是因为他以为自己没留下把柄,只有按时到达才不会引人怀疑,这样反向思考反而会洗刷嫌疑。”   众人转过头,发现说话的人正是黄玄度,他将双手放在脑后,满脸得意扬扬,正为自己高超的断案水平拜服不已。   关原摇摇头:“不对,白谨最后说的那话,倒像是故意干扰别人判断加上的,如果真是这么简单的话,你也不会拿来考我们了吧。”   黄玄度滞了一瞬间,脸上尽是不服气。   白谨点头:“本章兄说的对,凶手确实另有其人,就看你们能不能猜到了。”   “凶手就在那三个嫌疑人当中吗?”黄玄度不甘心地问。   “是。”白谨也不吝惜答案。   众人都陷入了冥思苦想中,左安礼就是在这时淡声开口:“凶手是妻子吧。”   褚成第一个站出来反驳:“怎么可能,时间就对不上!丈夫死亡时她一直都在绣房,哪来的机会去杀人呢?!还不如说是邻居在酒后发疯暴起杀人呢。”   左安礼说了句耐人寻味道:“你确定丈夫死时妻子是在绣房么?”   褚成沉默了,他绞尽脑汁想着其中的关键。   众人回想了一下,仵作当时说的死亡时间是在辰时,妻子出门的时间是辰时三刻,那么在此之间都有可能犯案。   “不对……那小报是怎么回事呢?”黄玄度喃喃出声。   关原一下就想通了关键:“小报一直放在木箱中等主人去拿,可没说是什么时候去拿!”   褚成被他们这群谜语人弄得头皮发麻,他求饶道:“你们就别卖关子了,给我讲讲谜底吧。”   左安礼看了眼白谨,对方正托着腮,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在等他作答。   他顿了顿,便将此次案件从头到尾地梳理一遍,装作不经意间显露自己的才华。   其实妻子在刚到辰时就杀害丈夫,在放工时间赶回来布置好了现场,让人以为他是在看小报期间被杀害,之后匆匆离开,掐好客人拜访的时间再赶回来,就能完美制造出不在场证明。   “而那枚玉佩,恐怕就是为了诬陷他人而做出来的伪证吧。”左安礼沉思片刻,下定结论。   白谨鼓着掌,手心都拍红了,他赞叹道:“你说的没错,少爷果然才貌双全。”   他道:“后来捕快从玉佩上发现端倪,上面沾上的血迹并不新鲜,一问才得知,妻子是憎恨经常出去饮酒作乐的丈夫,早就心存杀意。陷害客人不过是更容易脱罪而已。”   褚成为这一环扣一扣地案件啧啧称奇,又惊叹于左安礼的聪明才智。   “你这般厉害,想必日后去当大理寺卿处理案件都没问题。”他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赞。   左安礼谦虚道:“游守兄过奖了,安礼不过是从细节着手罢了。不论是看书习字,亦或是审讯断案,最关键的一点还是得谨小慎微,当成大事。”   “你还真是年少老成,不如白小谨可爱。”褚成摆摆手道。   关原恨不得将发小那张得罪人的嘴给撕下来,他把人压下去,“你别听他胡说,这人就是口上花花,实际正羡慕你的才华呢。”   褚成:“唔唔唔。”   他奋力掰开好友捂住自己的嘴,半天都掰不动,只好放弃。   黄玄度注意他们老半天了,虽说没怎么搭话,但那时不时移过去的目光就知他定然是十分感兴趣的。   两位少年不由得嘀咕,这群人可真是运道好啊。   要不是知道他们绝对不可能认出皇太子来,他们都有要以为对面那些人是在做戏了,竟轻易就得了太子的赏识,比他们这些累死累活的伴读要好多了。   他们两个能跟着太子出来历练,身份自然也不低,也得太子看重。   但是由家族和儿时情谊得来的恩宠,到底是和真才实学得来的不一样。   悬疑小故事讲完,也过了大半天了,经此闹腾后众人瞌睡虫也上来了,打着呵欠脱去外衣,就钻进了被子里。   “厉大哥,待会儿记得喊我们起来,我和褚成守下半夜。”关原提醒道。   护卫也不推辞,点头答应。   守夜之事是他们此前就约定好的,分上半夜和下半夜,几人轮流来,以免精力跟不上。   白谨也脱去外衫,只穿着中衣躺进被褥里。   他柔顺的长发披散,一直可瞧见那只手可握的盈盈腰身,隐约间更添一抹朦胧美。   肤白如玉的手将腰带系紧了些,这样看得就更真切了,当真是同他一只手横放还不相上下的大小。   左安礼猛地收回视线,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非礼勿视。   他们俩人的被褥是放在一起的,也就是说相邻间,只要一转过身就能看见对方近在咫尺的面容。   火堆燃起哔啵作响的火舌舔.舐声,暖融融的艳红火光映照在白谨精致俊秀的容颜上,他的皮相实在是美,尤其在灯火的映衬下,平添几分惊心动魄的诱惑。   左安礼脸颊不禁一热,红潮慢慢爬上脖子。   走神间,他撞进了白谨一双清澈见底的茶褐色眼瞳中,仿佛将他心底的一切龌龊都曝在日光下煎熬炙烤。   他像是兜头泼来一盆凉水,浑身的热意都被浇散,整个人也逐渐冷静了。   可左安礼渐渐发现白谨也不是那么的镇定,他眼神有一瞬的虚空,与自己对视后,脸颊像是晕开的胭脂,绯红又糜.艳。   他望过去,白谨的目光有细微的躲闪。   左安礼心中渐渐升起了一些微不可察的希望:白谨他,是否并非对自己无意?   *   晨光熹微,天光乍破。   白谨趁他们还没起之前就赶紧去附近的河边打水,先洗漱一番,免得被那几个观察细微的人发现了端倪。   若是以往他们分隔在其他地方,洗脸沐浴都不在一处,倒不容易被发现。   现如今都待在一块儿,他得小心小心再小心才行。   他蹲在河边擦干净脸上的水珠,身后忽地传来一阵时轻时重的脚步声,是人刚醒之后尽力拖拽自己行动的声音。   白谨着急忙慌地将脂粉抹在额头上,又赶紧将盒子揣进自己的衣服口袋中,好险才没被来人发现。   他扭过头一看,惊觉来者竟是先前倨傲的那位少年黄玄度。   稍稍放松的白谨就听见他说,“你在藏些什么?”   吓得他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呀,我就是洗洗自己的东西,不好被别人看见了。”   白谨心说这人直白的性子好像也不是什么优点,并暗地里吐槽对方真是看不懂眼色。   幸好这人最后醒悟过来自己的做法并不合适,便走去另外一边打水洗漱了。   河水波光粼粼,清风揉皱了水面,将白谨倒映在水面的影子吹得破碎。   他左看看右瞅瞅自己的额头,没发现不对劲,就拿着竹筒跟水囊打好水,给同伴他们带回去了。   白谨并不知道黄玄度在旁边用余光一直观察他,并在他走后眼眸闪烁,一度在思索着什么。   几人回去后随意用了点糕点之类的干粮就互相告别,他们又不是一路人,可没打算同行。   这次路上相遇不过是次充满缘分的邂逅,真正的结交还谈不上。   没想到他们就是这么有缘,分明不是从一条路走的——白谨他们行的官道,黄玄度三人走的小路,偏就巧合地遇上。   众人在歇脚的村子前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黄玄度出来打了个招呼,他脸皮厚,完全不觉得现在有何尴尬。   这里就是柳城津酒县,也是柳城唯一一处下县。   白谨他们所在之处是棉城广兴县。   他们最后的目的地就是营州柳城,那儿才有各地专门设置的府学,拿着左县令的推荐书,经过入学考核后上榜就能直接入学了。   三年后经过考核就能拿到山长的推荐信,去往国子监直接考核,上榜后就学。   每个流程几乎缺一不可,除非是父辈有官职的荫庇,可以直接去往国子监就学。   但这名额大多只有一个,且都是留给家中不成器的子弟,若是能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去,不仅履历好看些,也为家中省出一份助力。   古代为何那么多世家大族能凝固不散,就是因为他们戮心同力,哪怕兄弟阋于墙,也能外御其侮,该为族中利益让步时,就得乖乖让步。   这村子名为梨花村,由村子里种植大片大片的梨树得名。   此时正值仲春,满树都是洁白无瑕的梨花瓣,倒真应了岑参那句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村长亲自来接待他们,这些老人用苍桑沙哑的声音缓缓道:“我们这儿许久都没来过游学的少年郎了,上一次他们来这歇脚,恐怕还是十年前了。”   他的目光里流露出些许怀念之情。   白谨他们拱手向村长问好,行的是读书人的礼。   黄玄度左看右看,见他们都在作揖,自己一人站得笔直也太过格格不入,于是不情不愿地弯腰行礼。   村长将他们领进梨花村,梨花开得极盛极艳,可以看得出今年的收成也定然不错,可村民们却悲苦着面孔,脸上尽是麻木的神色。   一部分村民都是勒紧裤腰带的,虽说没有瘦成皮包骨的状态,但他们明显就是属于经常没吃饱的那种情况。   当朝居然还遇上了这样的事情,明显就是有古怪,众人一时都提高了警惕。   村民们对待他们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的,并不像其他村子的百姓,见到他们不说前来搭话问好,起码也是笑脸相迎。   他们就是属于漠视的态度,对视也不理会的模样。   左安礼旁敲侧击地问了村长几句,并未从中问出什么,反倒是使得村长的表情和姿态更加冷漠,给他们安排好住宅后就迅速离开。   多余的话都不留下。   “这个梨花村肯定藏着重要秘密,他们对外人太冷淡了。而且村子里的人身体都不太好,我刚刚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小孩,那叫一个骨瘦如柴。”褚成有些不好受,他看的话本多,立马就联想到了各种阴谋诡计。   黄玄度的神色是最难看的,这是他父皇治理的天下,父皇的子民中居然还存在着这样凄惨的百姓,是对帝王能力的否认。   他绝不允许这样藏污纳垢的存在!   “不如我们去调查一下这事?”黄玄度建议道。   褚成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也干脆利落地应下。   白谨眉头蹙着,倒不是觉得几人是在多管闲事,而是一个村子都这样,那么造成村民凄惨的人势力肯定不小。   这不是凭他们几个少年就能轻易扳倒的人。   他很不看好几人可能会有的草率行动。   关原也紧锁着眉头,就连黄玄度身边的两个少年都是不赞同的表情。   这是他们第一次站在黄玄度对立面,毕竟这次是出来游学的,他们的人马本就少得可怜,说是出来历练,要是太子真出了是,他们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黄玄度见没人回应他的计划,不由勃然大怒:“你们怎的如此懦弱!还有没有胆气了!”   另外两人不敢直面太子的怒火,在一旁怂成鹌鹑,不敢吭声。   左安礼目光沉沉,反问他:“黄公子可曾做好周全的计划?你能保证在查出端倪后让我们全身而退吗?”   黄玄度一噎,生气地鼓起腮帮子,他扭过头,依旧是不服气的模样,“难道就任由幕后之人为非作歹,让百姓受苦受难么,那还算什么男人?!”   白谨只好在中间打圆场:“你们别吵了,不如找个活动比一比,谁赢了就听谁了。”   众人眼睛一亮,都觉得这是个好法子,既然最厉害的那人都决定要做何事了,剩下的人干脆就听他的好了。   他们商量了一会儿,就决定玩飞花令了。   白谨问了一圈,见几人都表示同意才宣布就玩飞花令。   规则很简单,参与者约定一个字,轮流说出古诗中含有这个字的诗句。在一炷香之内,谁能站到最后就算胜利。   白谨输得最快,他毕竟对吟诗作赋不擅长,这玩意儿太考验天赋了,就是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努力根本不够他后来奋起直追。   于是他便顺理成章地放弃,没有一点痛苦的为难与挣扎,干脆利落得不行。   就算现在考的飞花令只是拿自己背过的诗,他也早就忘得一干二净,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结局。   比到最后,场上就只剩下左安礼和黄玄度。   可看他们二人的状态,明显是游刃有余的左安礼更胜一筹,黄玄度满头大汗,嘴唇微颤,明显就要放弃了。   左安礼盯着对方的脸,脑中灵光一闪,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曾经在哪见过面前姓黄的少年了——不就在皇帝座下的首位么!   此人正是太子啊。   他眸光微闪,以自己对皇帝的了解程度,必然不可能让太子单独出来历练。   定然是瞒住年轻气盛的太子,专门派了暗卫隐于深处保护他们。   左安礼转头看向厉戈,见对方接收到自己的暗示,并点头示意时,他心里就有了数。   最终他决定在飞花令中稍稍防水,让太子赢了这次比赛。   黄玄度险胜,嘴角一直上扬,压都压不平。   他可不觉得这次是运气的原因,终究还是有实力才能获得胜利。   经此一比,他却是对白谨的态度大为改观,主要还是大黎朝盛行的儒学风气。   尽管白谨不算空有皮囊,还有点小聪明,但胸无点墨,着实令黄玄度他们几个不把“巫医乐师”之人放在眼中的人不齿。   不过面上嘛,他们还是正儿八经的模样,白谨并未察觉不对。   几人闹得热烈之时,在院外骤然响起一道清丽悦耳的声音:“你们是谁?”   作者有话说:   以后的太子:幸好我只是在心里不屑一顾。 第51章   院外正站着一位杏眼桃腮、姿貌绝伦的姑娘, 此刻正警惕害怕地看着他们,并且强装镇定。   一行人哪有跟姑娘相处的经验,一个个都梗着脖子, 呆愣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来。   黄玄度刚想开口,白谨就率先站出来, 放轻嗓音道:“姑娘好, 我等是游学的学子, 途径梨花村来借住, 这是村长领我等住的院子, 叨扰到姑娘,正是万分抱歉。”   他们本来只是中午到了, 找村子打点一二补给一下, 却不想碰上了诡异的地方, 一合计干脆就留了下来。   眼前的姑娘见他彬彬有礼, 容貌昳丽。   轻轻扫了眼他的眉心,被细碎的刘海遮住, 但先入为主的她已经觉得这是个小哥儿了。   这一行人看上去衣冠楚楚,穿得都是锦衣玉袍,且皮相都俊逸非凡,并不像是会欺瞒她的模样。   姑娘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 也不似刚才那么防备, 她冷冷清清地介绍自己:“我姓吴, 村长让你们住的院子是我家。我父亲是名赤脚大夫, 十里八方常有村民来我家看病, 院子就建大了些。”   吴医女师承其父, 手上也会皮毛医术。   不过白谨总觉得这都是古人的自谦之词, 按他来看, 吴医女那一手医术就算达不到出神入化的程度,也不会太简单。   只是这间院子看上去十分冷清空荡,瞧不出许多村民来看病的喧闹景象。   吴医女似乎不欲多谈,将他们安排在各自的房间后就转身离开,进了她单独的一个小院子。   左安礼就转头过来跟白谨咬耳朵:“没有发现她父亲,生活痕迹也很少。”   白谨点头:“对,她刚才谈及自己的父亲,脸上好像带着愁容,不知道是我看错了没。”   褚成忽然高声喊道:“你俩在那说什么悄悄话呢,还不快过来!”   他们去吴医女那儿买了些农家种的蔬菜,她家中过得还比较充裕,养了几只母鸡,可以买几个鸡蛋。   这些都是白谨去交涉的,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吴医女好像面对他时比较放松。   他百思不得其解,挠了挠脑袋就把食材给众人带回去了。   回来就见黄玄度他们垂头丧气,遭受重大打击的模样。   白谨不由好奇:“你们这是怎么了?”   褚成嚷嚷道:“刚才咱们去问村民,想弄清楚事情的经过,结果他们不仅一字不说,还把我们给赶出来了。”   左安礼拧眉:“村民们明显不信任我们,也很可能被幕后之人威胁了。”   黄玄度无能狂怒:“那人真是只手遮天,孤……我、我找到他之后必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白谨只是笑:“要让村民把事情都交代完,这还不简单。”   黄玄度狐疑道:“你能有什么好办法?”   左安礼不理他,而是揉了揉白谨的脑袋:“说吧,我相信你会有解决的法子。”   白谨弯了弯眸子,对他嗯了声。   黄玄度被忽视个彻底,气恼地撇了撇嘴,却不多言,静下心来听白谨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白谨让他们围拢点,压低声音嘀嘀咕咕说了半天。   黄玄度等人一开始眉头紧锁,不断思考,随着白谨的讲解恍然大悟,称赞这主意实在妙极。   一行人对他刮目相看,白谨这人绝对不止那张漂亮的脸蛋能看,头脑也极灵活,非常人能比。   太子心服口服,此时才觉得,肚子里没有墨水其实不算大事。   有实干者才能为百姓干真事。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白谨的影响下,思维方式在逐渐发生偏转。   *   白谨让董贞装成深夜受了凉,无意间感染风寒的模样。   一群人心肝黑,都是会演戏的,唯独董贞演不好,这才被排除在外成了那个装病的人。   他只要在吴医女过来为他看病时,哼哼唧唧装作非常难受的样子。   白谨此前就去系统那儿学习了施针的手法,用左安礼手腕试验,扎出血后悻悻放弃,只好再次买系统的产品——   一分钟的针灸高人!   他屏气凝神,扎了几下后,董贞就成了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吴医女来看时都吓了一跳。   她伸出葇?,两指放在董贞的手腕上。   随着把脉时间拉长,她眉头拧得也越来越紧,“我学艺不精,恐怕救不了他。”   白谨适时开口:“不知能不能请吴姑娘的父亲来为董三郎董贞一看,他这个情况恐怕是撑不到我们去县城找大夫了。”   其他人都装出悲痛欲绝的模样,看得吴医女心酸无比。   他们观察过对方了,从帮助年幼的孩子看病,心疼她再拿出鸡蛋灌饼,就可以看出吴医女是个善良的人。   吴医女咬了咬唇,她是知道这种失去在乎之人的感觉,好似要将心脏都活生生地剜出来。   她泫然欲泣道:“家父……家父在两年前就已经逝世了。”   在少女难过悲伤之际,最易被人撬开心房。   这也是后世有句话为何如此火爆的原因——女孩在孤独时一定不要开启新的恋情。   差不多也是这么个意思。   经过吴医女的娓娓道来,众人也得知了梨花村发生的事情。   三年前,新县令来到津酒县,原本安居乐业的村民就是从此刻开始陷入水深火热中。   梨花村的村民被他勒令侍弄梨树,酿出梨花做的千梨酿。   村民们种植粮食的时间大大缩减,就算能种一些,数量也只够糊口而已。他们还在被对方疯狂压榨,收刮着民脂民膏。   黄玄度眉宇间燃着熊熊怒火,恨恨道:“你们就没人去找刺史告发他么?!”   吴医女哭得梨花带雨,她哽咽道:“我爹就是去找刺史时,被长史拦下后给暗害了。长史是县令的近亲,根本不会让村民有机会揭发。”   她脸上全是愁苦:“是以这位县令就算是下县的评价,也还是在津酒县继续任职,我们还不知道会接受他的治理多久!”   白谨在听见县令名讳时怔愣片刻,从久远的记忆中想起后,他拳头一下就握紧了。   ——那家伙正是之前迫害张氏的昏庸县令!残暴且无能,没想到换了个县,还是这般草包恶毒。   如今还将村民当成自己的奶牛,肆意榨取他们的脂膏,贪婪又恶心。   左安礼率先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绕过来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拳头,见对方放松后,手心上尽是鲜红的印子,颇为心疼。   吴医女讲完村子发生的故事,擦了擦泪水就跟他们告别:“刚刚有些失态,让各位见笑了。”   褚成斗志熊熊:“哪里哪里,吴姑娘只是情难自禁,你放心吧,既然我们遇见了这种不平之事,就绝对不会放任不管!”   黄玄度见他将风头都出尽了,重重地冷哼一声。   吴医女将压在心上多年的阴霾和盘托出出,情绪大起大伏,也相当疲惫,她向众人告辞:“我就先告退了,你们还是应以这位公子的身体为主,将人给救回来才是正道。”   这话不提,大家都快忘记躺在床上装虚弱的董贞了,头一转,竟发现对方在暗暗瞪他们。   众人讪讪一笑,总算送走了吴医女。   褚成他们不知道白谨之前还给董贞扎了针才伪装出重病的模样,他狠狠拍了董贞的肩膀一下:“好小子,想不到你还挺会演。”   董贞强颜欢笑,看了白谨他们那一眼,憋着一口气应下对方的“夸赞”。   初听白谨的主意,有几分胡作非为的错觉,但实际上一深想,就发现并非没有操作的空间。   现在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大家总算弄清了来龙去脉,也多亏了他积极出主意。   若是让黄玄度他们调查,不是说查不出来,只是时间上肯定没那么快速出结果。   纠缠时间久了,无论是受害者受苦受累,还是加害者享乐得意,都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他们在房间里又商讨了一会儿,是直接去找刺史将那位县令的事情捅出来,还是找个人单枪匹马去隔壁县找其他县令帮忙。   毕竟直接去找刺史风险有点大,众人不知道那个长史的势力如何,他们很大可能在见到刺史之前就被拦住,遭受跟吴医女父亲相同的事。   他们倒不担心刺史会不会接见他们,毕竟一个有县男的功名在身,一个是前途似锦的县令亲子。   还有个隐藏身份的太子在。   最终拍板定钉:太子他们去找刺史,褚成他们去找隔壁县令,白谨他们就留在梨花村,以免县令销毁整局,对梨花村的村民痛下杀手。   几人并不知晓,院子外忽然来了个鬼头鬼脑,尖嘴猴腮的人在偷看他们这群外来人。   见吴医女单独在他们的房间里呆了好一阵子,出来后眼眶红红的模样,眼珠一转,神情阴冷,转身脚底抹油飞快溜走。   厉戈从角落的视线死角走出来,准备待会儿就将那人告知于左安礼。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暗卫他们蹲在阴影处,冷眼看着那个暗探离开。   太子的磨刀石,来了。   *   “明天一早我们就各自出发吧。”   会谈结束,黄玄度就定下了所有人的任务,他在揣摩人的性格方面把握得当,调度起来令人信服。   少年人还是首次处理这样的大事,没有长辈的插手,自己独自处理问题,一个两个都激动得不行。   像那天刚在外面过夜的晚上一样,他们又失眠了。   吴医女才跟人这些少年交心谈话,夜晚也睡不着,便穿好衣服,蹁跹踱步过来。   褚成他歪过头跟关原说悄悄话:“吴姑娘在这大晚上还跟我们独处,她不怕怀了自己的清誉么?”   这事困扰了他许久,哪怕他们对自己一行人的品行心知肚明,绝对行得正坐得端,不可能干坏事,但吴姑娘可不知道啊。   关原也有些不解,他暗中观察了吴医女一阵,发现她紧紧依靠在白谨身边,几乎都在跟对方攀谈,就是动作亲密了些也不在意。   大直男单纯低声道:“吴姑娘莫不是瞧上了白谨?”   他以为自己是小声轻语,其实在安静的夜色下,清晰且响亮地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空气骤然一静。   众人陷入诡异的沉默。   吴医女首先打破这份静默,她笑出声:“关公子说笑了,白谨不是哥儿么,我怎么会喜欢上他呢。”   褚成大大咧咧:“你误会了,其实白谨是正儿八经的男子,他不过是生的肤白貌美太像小哥儿而已。”   白谨冷汗都吓出来了,他赶紧抢声道:“是呀,吴姑娘你是……”   “不可能!”吴医女坚定道:“你们也别蒙我了,观白谨的骨相就是哥儿,且不说寻常男子身形没这么瘦弱,何况他的眉心……咦,你的小红痣呢?”   夜风徐徐,撩开了白谨的额前碎发,也将他光洁白皙的额头显露出来,上面确实未曾有哥儿小红痣的象征。   褚成得意扬扬:“看吧,他就是天生羸弱,哪是什么哥儿呀。”   吴医女喃喃道:“难不成是天生体弱,红痣这才看不太清?”   随着她的话,众人一时间都关注在白谨的眉头上,惹得他人僵住,动也不敢动。   这个时候要是刻意捂住额头,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在朦胧如水的月光下,白谨精致的面容也愈发曼妙而动人,清辉下好似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一眼荡魂。   对白谨一向熟悉的左安礼率先发现不对劲,他身体也僵硬了,脸色微变,原本浅淡的眸中涌动着暗色。   “白小谨啊……你的额头,怎、怎么有个地方颜色和肤色对不上呢……?”褚成颤颤巍巍地问道。   小友突然从男子变成了小哥儿,带给他的冲击绝对是巨大的,以至于话都说不完整。   见所有人眉目沉沉,都盯着他的眉心看,端倪已现,就是再如何狡辩都不可能了。   白谨苦笑,都是今早起来洗漱时,被那位黄玄度撞了个正着,他一时太慌乱,没处理好额前的脂粉。   哪成想就在今天暴露了真实性别……   吴医女也清楚了是自己无意间坏了事,意外将某件该隐瞒的事点明,她歉意地看了白谨一眼,郑重其事地致歉。   白谨摇摇头,并未责怪她。   反正他本来就是打算寻个好点的时机跟左安礼他们坦白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而且还不是他主动说出。   白谨闭了闭眼,从袖中拿出一根干净柔软的绸帕,轻轻地将脂粉一点点擦拭干净,露出原本应在额心的殷红小痣。   红痣似吸饱了鲜血般艳丽夺目,原本清纯秀丽的脸蛋平添几分诱惑与媚意,他轻轻瞥人一眼,心神大乱。   褚成下巴都快合不上了,他以前就发现过不对的地方,只是没多想,现在一回忆起从前的事,明明到处都是破绽。   寻常人哪会想到自己身边人性别不对呢。   白谨笑容中带着纯真和无辜,他将自己隐瞒性别的事从头到尾地如实告知众人。   左安礼这个被他一直以来蒙在鼓里的人握了握拳,眸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白谨以为对方是生气,他歉疚地看向对方,伸出手拉过他的袖子,讨好道:“安礼,别生气了好不好?”   众人还未从白谨说的故事中回过神来,褚成闻言也劝解道:“是啊,白谨他也不是故意的。虽然后面继续隐瞒你是有点不地道,但那是情有可原,毕竟他想一直留在你身边嘛。”   想、一直留在你身边。   左安礼脑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崩断了,可他兴奋不已的表现是逃避,是惊慌失措地离开。   身上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发泄。   他应该冷静。   不该跟毛头小子似的,那不是白谨欣赏的模样。   白谨眼睁睁地左安礼转身就走,他连喊住人的勇气都丢失了,鼻尖发酸,心头还有点揪着的难受。   董贞从刚才起也一直表现得很沉默,现在见白谨眼神放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安慰道:“你让他一个人消化一下就好了,毕竟她从来都把你当好兄弟看待,任谁兄弟突然变了个性都轻易接受不了。”   他难得开了个玩笑:“你想想,要是楚天直突然回来跟咱们讲,他是个哥儿或者女子,你能毫无芥蒂地接受么?”   白谨想起楚天直十几岁的年纪就拥有的结实腱子肉和宽肩,狠狠打了个寒颤,崩溃地摇头。   是他太想当然了。   “给他留个空间好好想想吧。”关原建议道。   白谨忧心忡忡地望着左安礼离开的方向,只能按捺住内心的担忧点点头。   看了半天戏的黄玄度意犹未尽,他合掌叹道:“跟着这群人可真有意思,孤这次游学可真是来对了!”   两位少年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对太子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叹服不已。   白谨还以为他同左安礼的关系会变得尴尬,他还需好好想个法子改善两人的关系才行。   但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第二日左安礼就神色如常地跟自己交流,好似他的身份并未被拆穿,昨日那慌张的不是对方一样。   没等他开口细问,黄玄度他们就收拾好行囊,预备今日就赶去柳城刺史那儿,揭露津酒县县令的恶行。   而褚成他们则是轻装简行,翻身上马争取迅速赶到隔壁县求助。   借兵也好,拉关系也罢,总之不能让津酒县县令好过。   毕竟踩着别人上位这种事,是古代官场最常见不过的事了。   白谨还有点担忧黄玄度他们能不能见到刺史,那就相当于是后世的省长了,岂非他们几个小少年能轻易见到。   不料左安礼一个眼神就看出他的想法,捏捏他的肩膀宽慰道:“何至于忧心他们,这些人身份可不低。”   白谨忽地想起,他们那些人确实是非富即贵,在古代这身份等级森严的社会,可不在乎年龄不年龄的。   他没注意到左安礼方才碰了他后,微微滞住的手指。   到底是有些不同了。   他们转身回了院子,静候那些人的佳音。   白谨拉住左安礼的手,那指尖在他手心里轻颤了一瞬。   他顿了顿,仿佛没察觉一般。   “少爷,你就不想对我说些什么吗?”白谨将憋了一晚上的话脱口而出。   语罢他就有些后悔了,倒不如先等这段尴尬的时间过了,他们再正常相处。   现在直接捅开那层窗户纸,还不知道要弄成何样。   左安礼如玉石般的眼瞳闪过一丝无奈,他的表情却如月光一样包容,“对你说什么,青奴,你瞒得我可真苦,把我骗得团团转?”   白谨一下愣住,沮丧地低头,若是他头顶有具象的毛茸茸耳朵,恐怕已经垂下来了。   嘴唇蠕动:“对不起,少爷。我、我会补偿你的!”   左安礼眼中滑过笑意,等人愧疚够了,他轻咳一声:“是,既然要诚心诚意道歉,那就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白谨忙问。   少年黑亮的瞳仁中掠过狡黠的光芒,他故作玄虚道:“这个嘛,我现在还没想好,等以后再告诉你,总之是不能拒绝的。”   白谨惴惴不安,却又难得看到左安礼明媚撒娇的模样,让人无法拒绝。   他没必要杞人忧天,笑出声应道:“好。”   闲事谈完,就该专注正事了。   白谨担忧道:“我们就坐在这儿等他们,什么事都不管吗?”   总觉得就凭他们几个要扳倒有靠山的一县长官,是在痴人说梦呢。   左安礼眉毛微挑,尾音都在上扬:“当然不是。”   看得出来他今日心情极好。   白谨不解:“?”   左安礼手指敲了敲桌子,“就算黄玄度他们见到了刺史,仅凭他们的一面之词,刺史又凭什么相信他们?”   他自问自答道:“这时候就需要人证了。”   白谨立刻领会到他的意思,“是要吴医女来出面作证吗?”   左安礼颔首:“没错,她是受害者之一,咱们还需要找一个备受村民们信赖的人。”   “你是说……村长?”白谨福至心灵。   “知我者,青奴也。”左安礼眼中含笑。   白谨挠挠头,“也没有啦,你都点明得这么清楚,我要是还想不通,那岂不是太笨了。”   厉戈护卫在一旁,眉心微跳,只觉得这小书童比他还不解风情。   为难地看了眼左安礼,却发现对方正盯着人无辜的眉眼看入了神。   得,他管两个孩子的感情干什么。   咸吃萝卜淡操心。   左安礼交代了自己的目的后,带着白谨就去找了村长。   他三言两语说明来意后,语重心长地劝诫对方,从利弊分析,字字珠玑切中要害。   村长抽着只有烟味的旱烟筒,已经完全陷入了僵局,他闭了闭苍老浑浊的眼珠,狠下心来。   不得不说,面前的少年说的极对,就算他们不在乎大人,那孩子的未来呢?他们不能让梨花村断了根!   传承香火可是他们看得最重的事之一了。   终于说服村长当人证,左安礼就跟白谨等着黄玄度他们的好消息了。   然而他身边的一个少年急匆匆赶回来,带来的却是噩耗——   “太子入狱了!”   作者有话说:   广大观众老爷们喜闻乐见的情节终于写到了,挨个亲亲~   再求个专栏预收文的收藏qaq开文早知道,么么 第52章   太子?入狱?   白谨摸不着头脑, 少年也顾不得隐瞒身份了,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交代出来。   也不知那位长史是从哪得知的消息,在他们入城前就把他们拦下了, 要不是看他们一身矜贵,气度不凡的模样, 恐怕就不是关大牢这么简单。   少年愤愤不平:“我也是路上去方便之后才逃过一劫, 现在该怎么办呢?”   他相当苦恼, 要是太子出事的话他们一个都逃不了。   白谨扶额, 他们这才行动多久啊, 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左安礼垂眸深思,既然暗卫没行动, 就证明太子现在无恙, 现在紧要的是想办法将人救出来。   “别担心, 算上路程游守兄他们也快回来了, 只要那位县令跟津酒县的县令不是一丘之貉,他就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清贵无双的少年出口安慰道, 仅凭三言两语就令人不自觉信服,他们沉下心来,安心等待着褚成那边的消息。   董贞已经傻眼了,他单知道那位看上去就金尊玉贵的少年肯定背景不简单, 没想到真实身份那么高贵。   他抱头幽怨道:“要是那劳什子津酒县县令想不开, 撺掇着长史灭口怎么办?”   不是他杞人忧天, 而是以那位县令的草包程度, 他是真能献出如此愚蠢的主意。   而就是在这个以血缘决定地位的古代, 一头猪都能坐上高位, 这才让那个受到荫庇的县令胡作非为多年。   白谨僵了僵, 以他对此人的了解, 董贞说的不无可能。   报信少年更是听了嚎啕大哭,“这下可怎么办,太子不能出事啊!”   “呵。”   气氛凝滞哀伤的时刻,这声轻笑就格外引人注目了,众人都对声音的发出者行注目礼。   左安礼眼睫轻扇,撩开眼皮,“你们大可放心,太子不会有事的。若是县令敢出手,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他说的信誓旦旦,原本慌乱的几人平静下来。   “安礼,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白谨把众人的疑虑问出来。   如果是旁人来问,左安礼可能连眼睛都不抬一下,让他自己想。   可问的人是白谨,左安礼就收了笑意,正色道:“皇上不会拿钦定的继承人来开玩笑,太子隐藏身份游学,当真会没有任何人保护么?”   “可这只是你的猜测。”少年提出质疑,皇上在他们走之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说绝对不会给他们提供半分助力,让他们千万要小心,做事深思熟虑,三思而后行。   “当然。”左安礼并不否认少年的说法,“隐藏在太子背后的暗卫踪迹还是能发现的,厉戈早就看到了端倪。”   几人看向一直抱臂沉默的厉戈,如果不是左安礼突然提及他,众人可能都要忘记对方的存在了。   一般情况下,他就像是深夜游走的影子,除非自己有必要,不然绝对不会让旁人注意到自己。   左安礼话音一落,厉戈就朝看向自己的众人点头示意,确有此事。   少年羡慕地看向左安礼,知道太子安全有保障后,他就不像方才那样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还能唏嘘道:“你的护卫还挺厉害。”   说完这话,他猛地瞪大眼,似乎是想起某事来。   是了,他之前就说左安礼怎么那么熟悉,不仅是对方那继承父辈的谪仙相貌,还因这家伙的母族是世家出身。   当年的左夫人,那是嫁给帝王做皇后都绰绰有余!   不过世家清贵,瞧不上泥腿子出身的皇帝,不愿把家中女子嫁于皇族中人,宁愿随了左夫人的愿将她许给寒门子弟。   其中涉及的利益往来,还有党派关系太过复杂,还不是他们能够弄清楚的。   少年挣扎片刻就放弃了烧脑的思考,专心地等着褚成他们回来。   就算有暗卫保护他们,就不代表不自救了,灰溜溜地被人救回京城,那得多丢人啊!   *   董贞还不知道自己一语成谶了。   津酒县县令和平常人对贪官想象的模样差不多,他生得脑满肠肥,说话也是装腔作势,拿腔拿调。   与他蝇营狗苟、狼狈为奸的师爷也是贼眉鼠眼的相貌,两个丑人倒是作怪到一块去了。   一名穿着麻布衣服的青年男子正跪在地上,只有属下用这样跪拜的姿态见他,县令才会高兴。   他洋洋得意,认为自己高高在上,他们低贱到泥土才能凸显自己的高贵。   男子向县令汇报那天的所闻所见,如果厉戈在这的话,就会立马认出这就是那天监视他们的人。   “左安礼……”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师爷在一旁小声提醒:“大人,他是广兴县县令左至华之子。”   县令那如生锈零件般的大脑缓缓转动,这才想起来对方是谁,他绿豆大的眼睛里满是不屑,冷哼一声:“原来是他啊。”   他想起来自己之前在广兴县里受苦受累的经历,不曾想左至华来了那之后就让那穷乡僻壤给繁华富裕起来,当时的他又惊又怒。   得知这样的改变只是因为左至华家中的两个孩子,他的大郎和大郎的书童,县令必然一百个不信。   呵,肯定是为了他自己的儿子造势,没想到左至华那个人居然也会做出这种事来。   县令本就因左至华,将他比到泥土里的天壤之别而嫉恨不已,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报仇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会放过。   他弯了弯手指,师爷就立马凑上去,“大人,您有何吩咐?”   “去找几个人,把左安礼那几个毛头小子……”他用肥短的手指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里流露出阴狠的光芒,“对了,顺便告诉柳城的长史,让他把牢中的那两个小子也处理了,痕迹抹干净点,做事别犹犹豫豫的,否则事情败露他也跑不了。”   师爷心里一惊,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已经上了县令的这条贼船,从踏上起他就下不了了,只能一不做二不休,跟县令干到底。   “是。”   “也不知道左至华痛死爱子后会不会悲痛欲绝,一蹶不振呢,哈哈哈哈哈。”   空荡的书房里,回响着县令阴冷又狠毒的笑声。   *   可惜他刚派出去的人还没出津酒县的范围,就被一个暗卫干脆利落地抹了脖子。   壮汉们都是仗着人多势众,有点雕虫小技,根本比不过练家子出身的暗卫,他们身为皇室的护卫,更是万里挑一。   太子要历练,自然不能被威胁性命的事给绊住脚,护卫理应是他们的职责。   鲜红的血珠顺着白寒的长剑流淌,滴落至地面汇聚成血洼。   现在就看左安礼他们那儿如何处理了。   与此同时,褚成他们搬来的救兵也姗姗来迟了。   津酒县的县令压根没想到他们会去隔壁县求援,也就忘了对梨花村的村民灭口来销毁证据,这才让隔壁县令带着人堂而皇之地进入津酒县取证。   县令是可以直接见刺史的,届时不必通过长史,就算对方得到了消息,他们这儿可是三百人的兵马。   而长史没有刺史的命令,难道还能调动兵力刺杀这么多人保护下的朝廷命官吗?   隔壁县的张县令得知消息,一开始还不太相信,他单知道津酒县的县令是背后有靠山,嚣张是人之常情,他没能想到对方能跋扈到这种地步。   派人调查确有其事后,他惊得眼珠都要从眼眶中突出来了。   张县令着实没能相当在当今天子的治下,这位主还能这么胆大。   白捡的功绩,就是做梦他都能笑出声来。   一次性把县令和长史拉下马,运气好的话,他没准还能凭此事调回中央任职。   张县令马不停蹄地去见刺史去了,顺带还带上了两位人证。   至于几千棵梨花树的物证,只要派几个人看好不让他们动手一把火烧了就行。   白谨他们则是想办法去将太子救出来。   长史之所以这么大胆,主要还因为他是配置在王爷身边的人。   营州这儿有皇帝同父异母的营州王,没什么权力,只单单是为闲散的王爷,也足够长史以他的名义作威作福。   加之长史是派来监视和督促王爷的官员,掌控皇室的快.感逐渐助长了他的欲望,竟是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欲壑难填,莫过于此。   他败得理所当然。   刺史带着人搜寻他的府邸,果真从书房里搜出账目本来,证据拍在脸上,就算他再如何狡辩都不行。   营州王敲着折扇,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人,满脸看好戏的神色,全然不顾他们之间的“情谊”。   要说长史被抓谁最高兴,必定非他莫属了。   左安礼他们准备去引开看管牢房的小吏,从对方身上摸出钥匙后,再让白谨溜进去把太子救下。   褚成那自来熟的性子最容易跟人打成一片,他提着一坛酒就能跟人称兄道弟,牢头不一会儿就喝高了,和他掏心掏肺地侃大山。   这般草率混进来,众人面上却不见半分喜色,要是有歹人想劫狱,遇上这几个乌合之众,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看来长史看管的这片区域都应当整治了。   白谨拿着钥匙赶紧一个一个牢房地察看,左安礼他们分别在大牢的各个出口望风,其中左安礼离他最近,就是以防不测。   牢中的犯人们蓬头垢面、一个个都死气沉沉地坐在里面,了无生气。   白谨匆匆瞥了几眼,只觉心头一紧,他快步走过去,终于在一间敞亮的铺着枯草的牢中见到了太子。   他的小跟班也蹲在一旁,两人状态都不是很好,却能看出来并未受过折磨。   心头慌乱的白谨这才松了口气,扒拉着手中的一大串钥匙去挨个挨个地试。   听见声响的太子等人抬起头来,见到熟悉的人后简直热泪盈眶,抓着几根木栏哭诉道:“白谨,你可算来救我们了。等孤……等我出去,一定要让那个长史吃不了兜着走!”   白谨翻了个白眼,听他一直在那里絮絮叨叨要怎么折腾长史才能一解心头之恨,实在忍无可忍:“太子殿下……”   黄玄度愣住,不,应该说是刘玄度,毕竟无人敢喊出太子的名讳,是以天下人对太子究竟姓甚名谁并不熟悉。   “你知道我是谁啊?”   “是,你身边的人来报信时将所有的事都交代出来。”白谨说到这儿,社交牛逼症犯了,一下就止不住话头,“您来之前就没有想过会被发现的事情吗?就算再大意,也应该乔装打扮徐徐图之才行,我知道您心急,想解救那些无辜可怜的百姓,但前提是保证自己安全了,有那个能力才能帮助他人啊!”   白谨知道以太子的年龄放在后世也只是个臭屁的初中生,有些骄傲自满的小性子,但本性不坏,所以他才敢进言。   而且要是什么都不说,以后大黎就交到这样一个领导人手中,他绝对良心有愧。   “你可真胆大包天,是除了孤的父皇母后和老师外,第一个教训孤的人。”太子也知道自己这次犯蠢了,这要是换个仇人来,他现在就已经人头落地了。   “是……是孤莽撞了。”他自以为自己已经有足够的成长和学识,其实太过浮躁了,很多时候都是在纸上谈兵。   也许母后就是看出了他的情况,这才力排众议让父皇派他出来见识见识人间险恶。   初时他还极度不满母后的决定,认为自己只需要运用人才自如就行,毕竟帝王什么都会的话,还要臣子做什么。   现在才知他父皇母后的良苦用心。   他身后的少年呆呆地张开嘴,似乎难以置信一个小小的县男居然敢教训太子殿下,而且太子居然诚心诚意地应下了自己的错误!   太子的目光落在白谨白净认真的小脸上,脸颊飘了一抹红晕,他忽然冒出一句惊天之语:   “你可愿当孤的太子良娣?”   吓得白谨手上的钥匙都掉了,忙不迭地回绝道:“我不愿意!”   他说得字正腔圆,口齿清晰,唯恐回答慢了刘玄度就要将他纳入房中的模样,成功让对方黑了脸。   刘玄度深呼吸了一口气,余光瞥见白谨低头认真开锁的模样,不知怎的怒火就像突然被扎破的气球,一下就瘪掉了。   他轻声哼哼两句:“孤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孤身边什么美人没见过,只不过是想报答你的恩情而已。”   白谨肩膀下塌,微微松懈,他没看出太子这是在为自己强行挽尊,还思索着开口道:“救殿下出来非我一人的功劳,安……左安礼还有褚游守他们都尽心尽力想要救您出来。”   刘玄度有点儿羞恼,刚要开口,门锁咔哒一声开了,铁链哗啦啦地撞击着掉落在地上。   “咱们快走吧,要是碰上长史的人可就逃不掉了。”白谨拧紧眉头。   刘玄度也不欲在这害他丢人现眼的地方多做纠缠,跟着白谨他们逃狱后重见天日。   牢房中的犯人早就在他们谈论的时候发现不对劲,拍着摇摇欲坠的木栏,高声道:“也放我一起出去吧,小公子!”   “我是冤枉的!我也是冤枉的!”   听得白谨他们鸡皮疙瘩都起来,脚下生风般迅速离开,可以说他中考跑八百米都没这么飞速。   可见他对张牙舞爪的犯人有多惊恐。   左安礼早就在牢房的转角接应他们了,白谨风风火火跑来,差点就扑在他怀里了,好像才稳住身形。   游学之前他言及户外的蚊虫叮咬眼中,以防万一,他又研制出来一些防蚊的熏香,其中带了些橘子的清香。   橘子的香气酸酸甜甜的,是很青涩的气味,扑面而来钻入左安礼的鼻腔,差点令他失态。   尤其是在这差点就亲密接触的情况下,心跳都莫名加快了些许。   白谨都跑出去几步了,扭头看左安礼竟还愣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他恨铁不成钢地抓住对方的手,拽着对方就往外跑。   迎面而来的清风掀起他们的长发,在逃跑途中丝丝缕缕地纠缠在一起,左安礼抛弃世家公子的姿态,身穿劲装,眼睛一点点亮起来。   他反手紧紧握住白谨的手,心里很清楚自己想的是什么,在对未来的想象勾勒中,关于对方的定位慢慢成型,并一点一滴地镌刻凝固在心间。   *   这次事件的关键人物终于救到手后,白谨他们放松了许多。   “牢房外没人看守,真的好吗?”白谨提出了紧要问题。   刘玄度不知是刚才被训斥了两句,还是他本就如此,双手负于身后,从容道:“孤安排人去找了皇叔,让他派了两个人过来看着。牢房也必须翻修了,老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众人听了他的解释,一颗心才彻底放回肚子里。   “孤去看看刺史审讯得如何了。”刘玄度撂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开。   褚成喜欢看热闹,连忙跑过去一起走,关原也只好跟着,怕发小这个嘴上没把门的出事。   只留下白谨和左安礼这两个责任心比较强的,决定等营州王来了再离开。   董贞不在,他早就被安排去陪着吴医女他们了,也算是令她能够安心,别那么紧张。   现在两人独处,白谨初时还未觉,现在竟然发现他们之间总是萦绕着淡淡的尴尬,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主动挑起话头:“安礼,这次我们出发就直接到柳城府学递出请帖报名吗?”   左安礼:“嗯。”   他的注意力勉强被转移,只能将自己的所有想法都投注在白谨说的话上,免得乱想。   “刚刚来的时候一心都在劫狱上,我都没有好好看看营州的府城,这可是最繁华的地带了。”白谨喃喃自语。   牢房都是城中最偏僻的地带了,直接绕过了主城区,只能隐约听到从那边传来的喧哗人声,外城则要安静许多。   但也可以看得出,就连外城也比一般的村子和下县要热闹。   “进府学的考核定在一月后,我可以在复习时陪你一起去看看。”左安礼沉吟道。   白谨哪好意思,他摆手拒绝:“这次考试对你来说很重要,我怎么能够打扰你呢。”   “也许我在他们当中是最年轻的学子,书读得不够多,文章也不如他人精炼,我也做足了一次不过考第二次的心理准备。”左安礼希望他不要有负担。   白谨仍然担心:“我陪你一起看书好了。你写的文章可是连刘先生都赞不绝口,定然不会比其他人差。”   左安礼移开视线,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对了,你的身份……要何时去恢复?”   一绺绺刘海遮不住白谨眉心的那点殷红,甚至在日光折射下,更加显眼。   白谨一怔,恍然想起自己哥儿的身份被拆穿了,他挠了挠脸蛋,还没发觉自己和平日里有何不同,就连跟董贞他们相处也依旧自然。   “大概……过年时就去找左县令坦白,让他给我的名册改回来吧。”他犹犹豫豫,不清楚事情会不会像他想的那么简单,又会不会如了自己的意。   左安礼看出他的不安,只说了一句话就让他心情彻底平静,“一切有我。”   忐忑不安间,对上一双清清冷冷的眸子,再多的慌乱也被湮没在冰天雪地中。   取之而来的,是白谨心脏跳动的节奏漏了一拍。   营州王的效率倒是没让他们失望,很快就派了两个高头大马的男子过来,扎得紧实的衣服中可以看出他们一身的腱子肉,可比那两个牢头看着精神气好多了。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营州王好歹也是个王爷,怎么也比长史强。   无奈皇权压在头顶,为了防范他们这些到了封地的王爷作乱,限制和禁锢比紧箍咒还令人窒息。   白谨听了左安礼的解释后,在心里默默同情了营州王一秒。   有得必有失,为了天下的统一安定,就只好委屈他们这些王爷了。而且他们无权但有势,还能大富大贵,也算不上太难过。   “走走走,我们快去看看刺史的处理怎么样了,没准正好能看到最后大快人心的判决。”白谨拉着左安礼的手,兴致勃勃地往前冲。   左安礼也就不扫他的兴了。   官员的贬谪升职,一般都直达天听,刺史可以安排部分官员的任免,不过长史明显不在范围内。   他笑意吟吟地盯着白谨握紧自己的手,涩然地想着,现在这样就挺好。   作者有话说:   打滚卖萌求评论(爬啊爬啊爬)   家人们,上午好! 第53章   虽然刺史管不到长史头上, 但处理他麾下的一个小小县令还是绰绰有余。   以往不过是有长史帮他阳奉阴违,现在可没人能救他狗命了。   白谨这还是首次见贪官,看到他脑满肥肠, 再联想到梨花村的村民那面黄肌瘦、甚至孩童都饿死的模样,拳头都捏紧了。   这种畜生, 简直死有余辜!   回想起青奴记忆中对方作威作福的姿态, 再看他现在瘫倒在地上, 满身肥肉乱颤, 一点当官的威仪都没有。   白谨脸上流露出嫌弃的神色。   堂下围观的百姓在听到刺史宣布他一项一项罪证时, 统统怒目而视。尤其是津酒县的百姓,更是恨不能啖其血肉。   刺史对他说出“奏达天听, 秋后处决”的判决后, 百姓们立刻拍手叫好。   白谨听得热血上头, 眼睛盯着刺史威风凛凛的模样, 熠熠发亮。   左安礼看了他一眼后,便低垂着眸子, 似在思索什么。   就算津酒县县令再怎么追悔莫及,又是如何地凄惨求饶都已经来不及了,走上这条不归路就已经无法给他回头的机会了。   至于他身边的那些爪牙,也会一并处理掉。   从津酒县县令家抄出来的财物充公, 用来补贴当地百姓, 尤其是遭受迫害最严重的梨花村村民, 他们简直是被蛀虫扒在身上吸血。   吴医女亲眼目睹仇人的惨烈下场, 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她提着篮子亲自去她爹的坟前祭拜。   白谨他们还是怕对方想不开, 可能会出意外, 于是就陪她一块儿去了。   吴医女是微笑着跟她父亲说话的, 为了对方的隐私着想,众人离得不近不远,还是能听见一两个“大仇得报”“畜生”之类的字眼。   祭奠结束,小姑娘或许是想着她的恩人还在,不好让人久等,便擦干了泪水转身小步跑过来。   “不怕几位见笑,小女子原本是打算制毒杀了那狗官的。也幸好几位到的及时,小女子才绝了浅薄鄙陋的想法。”吴医女巧笑嫣兮,蛾眉皓齿半点看不出能狠下心杀人的模样。   董贞更是狠狠打了个激灵,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可是,你要怎么接近长史等人呢?”褚成提出疑问。   吴医女也不怕他笑话,“男人想的都是那么点事,自甘为妾也好,做丫鬟也罢,只要你想,有的是办法。”   这下轮到几个男子佩服她的坚决了,这般狠绝,未必不能成大事。   “说来还不知各位恩人给董公子找的哪位大夫,医术真是妙手回春,才几日就已经痊愈。小女子想拜访一二。”吴医女用期待的目光看向他们。   几人都很尴尬,总不能说是他们出的馊主意吧,目光最后全都集中在白谨身上。   吴医女惊奇地看过去,“难不成是白公子……想不到您竟还有如此高超的医术!”   白谨脚趾抠地,忙给她交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把那本针灸书递给了她。   吴医女原本还有些失望,拿到那本书后翻了两页,眼睛一亮,珍惜地对待着这本书,圣洁的态度就像是摸到了宝物一般。   “不知白公子可否让我研读学习这本医书?”像是怕白谨拒绝,她又赶紧抛出自己的筹码,“我有一些医术傍身,可以跟在公子身边为您调理身体,分文不取地当您的府医。”   白谨愣住,他知道古代的大户人家一般都会在府上专门养个郎中,没想到这种好事还能砸在自己头上。   拒绝吧,对方可能会以为他是不愿将书籍借给她。答应吧,总觉得自己和压榨别人的周扒皮没什么两样。   于是他干脆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就是会给吴医女支付看诊的报酬,书籍免费借给她学习,只是必须五年内都跟着他们。   经过一波讨价还价,最终以上述条件几乎不变,只是吴医女要跟着他们十年告终。   这群人哪见过反向谈价的情况啊,全都露出没见识的表情,看得白谨简直不忍直视,只能将视线放在左安礼身上洗洗眼睛。   津酒县县令的事情告一段落,白谨也算是报了仇,一行人得了名声、赏赐还有梨花村村民的感激,满载而归。   除了太子刘玄度。   人和人的悲欢是不相通的。   就在他以为这次游学有长进,兴致冲冲地写信告知他父皇,可以去下一个地方或者打道回府时。   一个噩耗就飞鸽传书到了他的手中。   津酒县的县令目前还未决定好合适的人选,只能让太子暂代县令一职,管理好津酒县。   消息无亚于一道晴天霹雳,将太子劈得外焦里嫩。   而这是皇帝对他的考验,也是日后他的必经之路,他永远都无法逃避的一环。   可令他崩溃的是,身边治理的人才根本没几个,前县令的原班人马肯定不能再用,这种情况下就是将他劈成几个都不够用的。   他免不了将注意打在左安礼一行人身上。   刘玄度礼贤下士,亲自来邀请他们几人相助,态度和刚见面那会儿可谓是天差地别。   “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   几人看了眼可怜兮兮的太子,商讨一番后,决定出手相助,反正他们未来也有可能派到天下各地去任知县,不如现在开始积累经验。   白谨一方面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历练机会,另一方面又想着左安礼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就参加府学考试了,时间不应该花费在这上面。   他都快纠结地拧巴成麻花了。   左安礼倒不似他犹豫不决,几乎不做他想地答应下来。   白谨诧异看过去,他便用清凌凌的眸子淡定回视。   小书童可没法像他这么从容不迫,他愁眉苦脸道:“可咱们都是新手,津酒县又被前任县令治理成那样,一堆的烂摊子等着,肯定任务繁重。新来的县令也不知一个月能不能到任,届时你怎么办?”   明明是小声抱怨的语气,可是他尾音上扬,带了点小怨气,听着就像撒娇一样。   左安礼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耳根通红,明明是自己的事,却要反过来劝解白谨,“没关系的,历年来府学的文章和策论我都有仔细看,对于柳城府学的山长,我也比较了解,对这次的考核有一定把握。”   本就是他明白自己心意后的决定,自然不可能被任何事阻挡了步伐。   白谨见左安礼胸有成竹的模样,便知他心里有数,就不再多加劝阻。   *   就这样,由太子刘玄度拉起的草台班子走马上任。   没几天他们就忙得团团转,白谨还让吴医女拉起全县的各大药堂,准备给村民们来一次义诊。   其实药堂也是有不少义诊的活动,毕竟他们有学徒,这就意味着没法立马就治病救人,需要好好历练一番,这时候肯定没法收钱看病。   不过以往他们都是三三两两自发的行为,这次却是官府组织,发告示到乡村里长那,再到基层的村长,最后告知村民,层层下发确定村民们能知晓此事。   虽说是义诊,可药材却不是免费的。   考虑到这一点,白谨理直气壮地让官府拨款,正好从前县令家中抄出不少宝贝,贩卖之后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这句话用在对方身上必然是有讽刺的意味在里头。   没想到那位县令还买了不少琉璃碗在家中,白谨抽了抽嘴角,面无表情地统统拉去卖给县城中的大户人家。   倒卖的事情他做起来是毫不手软,他又是理科生,处理财务上的事情问题本就不大,偶尔下发文书,主簿的职业就落在他身上。   一下揽了这么多活去,白谨差点没累吐血,他干脆利落地把大部分任务都分出去,自己只处理财务那一块就行。   太子处理公务都焦头烂额了,白谨也没拿那些小事去烦他。   除了刚开始忙得脚不沾地以外,后面就没那么痛苦了,把任务清点好,再现场靠着考核找了合适的小吏衙役,把任务都分发下去就轻松了许多。   白谨后来还有闲情逸致和左安礼说笑,太子从繁重的公务中抬起头来,累得眼冒金星,瞅到这一幕差点没气吐血。   好家伙,他在这儿累死累活半天,他们还有精力谈情说爱。   敢情这个大冤种竟是他自己。   太子勉强忍住扔出笔不干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上司还在干活,你们就开始休息了,合适吗?”   白谨挑眉望去,一点都不惯着他,“太子殿下,这任务可是您亲手安排的,我们能提前完成这是我们自己的本事。”   所以还是他自己太菜了?   得,刘玄度气得要死,眼不见心不烦,他赶紧摆手让两人滚出去,别在这碍他眼。   白谨他们巴不得呢,拉着左安礼的手就麻溜跑了。   董贞他们看得眼热无比,也想抛下工作出去快活。   太子冷笑:“怎么,你们也想出去?”   剩下的人可不像白谨这么胆大包天,敢跟太子顶嘴对着干,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埋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哈哈哈哈,你看到没有,刚刚太子脸都绿了。”白谨噗嗤一下笑得贼大声。   左安礼也弯了弯眸,点点他的鼻子,“你呀,下次记得不可妄议殿下了,也是他现在年纪小好面子,不会治你的罪,以后可就不一定了。”   白谨点头:“我知道,下次肯定不会那么鲁莽了。”   他推着左安礼的肩膀,积极主动道:“走吧,我陪你一起去看书看策论,争取考一个不错的名次,惊掉别人的下巴!”   左安礼无奈看向他,“不是说了别骄傲自满么?只要能府学考核能过,就已经算是不错的成绩了。”   白谨想了想,确实不该给孩子太大的压力,便小手一挥:“就算你考不过也没关系,咱们就留在这儿考上为止,我相信以你的实力肯定是不惧小小的府学考试的。说句不吉利的,哪怕是最后科考落榜了,也有我养你。”   他拍着胸脯保证,日光破碎的亮点跳跃在他的睫毛上,似乎钻进了眼中,使得茶色眼瞳愈发柔亮。   左安礼跟个乖巧羞涩的小姑娘似的“嗯”了声,可能是怕白谨以为自己太敷衍了,便红着脸,坚定地答应他:“好。”   *   忙碌的公务一结束,他们总算可以放松一下了。   几人决定去一趟繁华的柳城,在那入学也好,玩耍也罢,总得找个落脚的地方。   白谨知道左安礼要是在府学就读的话,少不了得待上几年时间,这时候肯定要去买或者租一套小房子。   哪怕他们现在手握金山,也仍旧遵循着节俭的美德。   既是决定好了会在柳城定居几年,就正好在休沐的这一天去牙行看房子。   依照白谨风风火火的性子,他肯定是等不了之后再磨磨蹭蹭把事情办好,就以他自己来看,完全想不明白除了学习之外人怎么会有拖延症。   就连学习迫在眉睫时,他也会执起书本强迫自己认认真真看下去。   大学临近期末考试最后那一周才临时抱佛脚,基本上是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   人各有志,白谨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就提着自己的小金库租房去了。   左安礼老是不放心他,做什么事都跟着一起。   柳城是真的大,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光是街区都可以顶好几个广兴县了,它的人口也绝非一个小县城能相比的。   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从城外纵马归来,坐在马车上的千金小姐在车帘撩开的瞬间羞涩浅笑,到处都是货郎商贩的吆喝声,背着大刀的捕快走街串巷……   鳞次栉比的繁华商铺看得白谨目不暇接,尤其是在穿过一条明显脂粉味比较浓郁的街道。   小姐姐们白如藕节的手臂探出,带着香薰味的薄纱绸帕轻飘飘地从楼上缓缓落至路人手中,好似脆弱的蝴蝶。   白谨装作不经意地瞥了几眼,被媚眼如丝的小姐姐看得满脸通红,青涩得令人发笑。   左安礼不愉,主动捉住白谨的手牵着他快步离开,占有欲强得就是楼上的小姐姐们都看出来了,咯咯地笑出声。   银铃般的笑声传至两人耳中,左安礼羞恼,二人如出一辙的脸红。   好险才从花楼一条街跑出来,白谨累得气喘吁吁,转过头与气定神闲的左安礼相视一笑。   出了那条街,就是主城区了,官府办公的地方、牙行、布坊……总之比较庞大重要的基础设施几乎都设置在这条街。   白谨也就一开始见周围都古色古香,看个新奇,习惯之后也就不觉得多稀罕了,毕竟后世比这更热闹繁华的城市他都见识过了,何至于会为古代的场面震撼。   这是时代的不同,与现在人的创造力无关。   白谨以为不论是什么事都不会引发自己的震惊了,可万万没想到,原来只需要一个场景就可以使得他头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宛如宕机——   他见到了什么?!一个怀孕的男人!   他简直要裂开了。   擦擦自己的眼睛,很好,奇迹并未发生。   左安礼疑惑不解,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一位怀孕的哥儿,不免奇怪。   “怎么了?”   哥儿确实比女子的生育能力要弱,无法传宗接代,地位一直相当尴尬。   但是那个哥儿就连出行都是由身边的丈夫相陪,满脸母性光辉地抚摸自己的肚子,看得出来生活过得很幸福。   所以他才不理解,白谨怎么是那副崩溃的模样。   此时此刻的白谨只有一个想法:他以后绝对不要像真正的哥儿一样嫁人!生孩子也是绝对不可能生的!   “没、没什么,咱们快走吧,一会儿牙行就下工了。”白谨眼神躲闪,慌忙催促。   就算左安礼再怎么聪慧也无法理解白谨的脑袋瓜里想些什么,他只是直觉眼前的小哥儿有事瞒着自己。   左安礼眼神微暗。   他有的是时间从蛛丝马迹中刨根究底。   作者有话说:   今天开始上网课,这个学期课程好满(泪如泉涌.jpg) 第54章   清风徐徐, 杨柳依依。   城区有一片碧绿如宝石般的大湖,艳阳高照下,湖面波光粼粼, 美如画卷。   临近湖泊的街边有一排排的院子坐落于此,晨起时不仅能一眼看到美丽的翠湖, 还能欣赏湖中的荷叶、点过湖面的水鸟。   白谨搓搓手, 在心里称赞这绝对是家长陪读孩子, 不是, 书童陪读少爷的好地方。   没什么好犹豫的, 几乎是一相看,白谨就选中了此地。   和牙子讨价还价半天, 以年租三十两银子的价格将其中一进一出的小院给租了下来。   褚成他们跟着白谨来这看了一眼格局, 也觉得这里风景秀丽, 颇具意趣, 索性就租在他们的隔壁。   隔壁的小院要大些,褚成就顺道邀请了董贞和他们同住, 那人走的时候还哼哼唧唧嘴里嘟哝着什么,显然是对白谨他们抛弃自己相当不满。   褚成嬉皮笑脸地打趣道:“你就让他们小两口过自己的日子吧,作甚要去打扰人家,徒惹人厌烦呢!”   左安礼面色微变:“游守兄慎言!”   关原直接拧着发小腰上的肉转了一圈, 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还当是以前么, 小心毁了人家小哥儿的名声。”   褚成疼得龇牙咧嘴, 连忙告饶:“嘶, 疼疼疼, 我错了我错了, 这不是还没反应过来, 一时嘴瓢么。”   以前白谨的真实性别还未暴露时, 他就经常揶揄两人,久而久之竟也养成了习惯。   关原摇摇头,又替这嘴上没个把门的发小诚恳道歉。   收到歉意的二人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瞧那脸上心不在焉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心中定然也是不平静的。   关原眉毛微扬,莫名直觉褚成胡诌的话也不是没有依据。   几人正事办完,就开始流连于城中找乐子了。   褚成老是忘了白谨哥儿的身份,兴许是他们比较合得来,是以他又凑到了白谨身边,特地压低嗓音跟他说话:“你们来之前是不是经过了嗯嗯的一条街?”   白谨没听懂:“嗯嗯?什么意思?”   褚成嚷嚷着:“白小谨,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在兄弟面前还装什么。”   白谨还是云里雾里的模样,他挤眉弄眼道:“花楼啊,兄弟们来这一次怎么能不去见识见识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   褚成声音响亮,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声,周围一圈的路人们都听见了,男子用暧.昧了然的视线看过来,女子则是羞红了脸,嗔怒地看向他们一行人。   几个少年哪成遇上这样的架势,皆因褚成一人羞得面红耳赤,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关原对自己的发小彻底没辙了。   白谨偷偷看了眼左安礼,好奇对方是何想法,他也会像褚成那样,对花楼感兴趣么?   都是男子,谁还不了解谁呀,劣根性简直与生俱来,就算是他光风霁月的左安礼也不能例外,何况古人向来早熟早慧,以对方这个年纪,再过几年就该谈婚论嫁了。   白谨心里抓心挠肝,要问他胡思乱想这么多的原因,他又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   所以最后还是来到了花楼门口。   白谨当时也不知怎么的,鬼迷了心窍,半推半就答应褚成过来。   他余光觑着左安礼,其实最关键的还是看对方到了花楼的反应,究竟是何种样子,会失态么。   他想,自己应该就是想让左安礼表现出不一样的姿态来,或者说看对方会不会拒绝在书生看来有伤风化的行径。   令他失望的是,左安礼同他全无默契,当真没有反对地跟了过来。   白谨气呼呼的,又不明白自己愤怒的点,恼得腮帮子都微鼓起来,半天都没理左安礼,也不跟他说一句话。   这也就导致了他完全没发现左安礼看自己的眼神,带着点笑意,还有些莫名的情绪。   至于花楼围拢过来的莺莺燕燕,他是半点目光都未曾分出去。   说是花楼,也不尽然是那种低俗的女支院,多数还是卖艺不卖身,专门表演歌舞乐曲且为教坊出身的伶人。   体型丰腴的老鸨见到几个大主顾就是眼睛一亮,凭借自己的淫威和身形优势挤开姑娘们,殷勤地凑上来。   语气谄媚,“几位公子来咱们如意楼,那就可来对了。如今柳城谁人不知城中的花魁就在这儿,歌舞茶水服务也是一等一的好,保管让您几位满意!”   老鸨吹嘘时是夸张了些,也不尽然是假的,这如意楼就算是白日也是人声鼎沸,高朋满座。   轻薄的纱衣、柔软的红酥手、若有似无的香气、靡靡的丝竹之音,无一不在彰显它的定位。   几人还是青涩生疏,无法似那浪荡公子哥一般在花楼混得如鱼得水,在姑娘靠拢调笑时,明显的懵懂又羞涩。   这下更是惹得风尘女子们如狼似虎地扑过来,想对着他们调戏两把。   这些女子混迹风月场所多年,早已练就了看人脸色的好本事,她们都不约而同地绕过了看似温和浅笑的左安礼,不敢去挨近他那明显疏离的包围圈。   白谨干脆选了二楼的包间,几人逃也似的溜上去,坐在椅子上仿佛重获新生。   “怎么回事,不是吵着要来这儿见识见识么,怎的就怕了?”白谨忍不住嘲讽褚成两句。   一直安静如鸡的董贞最先说话,“我真没想到这儿的女子能那么热情,我刚刚就好像被一群老虎围住的小鸡仔,她们随时随地就能伸出利爪玩弄我。”   说到最后他还打了一个激灵,显然是吓得不轻。   白谨该注意到他脸上有个明显的唇脂印,不知是刚刚的哪位女子热情大胆地贴上去亲了他一口。   他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这些人也没说出半句要找柔情似水的女子来作陪的话。   二楼的包间价格贵,当然就不只是提供茶水点心服务,还是有姑娘家过来给他们倒茶倒水,配乐说笑。   除此之外,就是二楼的视野最好,从窗外向舞台望去,可以将大厅都俯瞰进眼底,观赏的角度也是不错的。   来伺候的姑娘名为翠英,她也瞧出了几位客人都是生手,没做会让他们不自在的举动,只用那鹂莺般的嗓子跟他们说话。   “说起来,几位爷的运气也是真的好,我们柳城的花魁今日会登台表演,这么热闹也是如意楼早就放出了风声,许多客人早早就来这等着了。”翠英介绍道。   白谨立马就想起了自己前不久递出的金元宝,他说一个包间怎么那么昂贵,拿出去的时候肉疼死了,可偏偏又得装出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连讲价都开不了口!   男人死要面子的劣根性啊,谁能想到几年前他还是几文钱都要掰着手指用的人,现在一掷千金连眼都不眨一下。   来都来了,肯定得让这钱花得物超所值,白谨就点了如意楼最贵的点花酥。   名字取得高大上,呈上来的样式也是不差的,玉白瓷盘上点缀着袅娜的金鱼,五块点花酥呈花型摆放。   点花酥本身也是花型,一块通体都是碧绿的,应当是用绿豆磨碎了制成糕点,还点缀有红豆、黄豆混合在一起,都是磨成粉末捏制,外表看起来精致漂亮。   很袖珍的一个,也不知道弄成这样味道如何。   白谨捏了一块尝尝,刹那间眼睛一亮。   点花酥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有醇厚奶香,微微酸涩的味道正好中和了甜香,让整个糕点都变得美味可口起来。   再喝一口解腻的清茶,啊,圆满了。   好家伙,本来是泄愤才吃的点花酥,却吃得一下都控制不住自己,让本来想分担白谨这次大出血的几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左安礼则盯着白谨手中的糕点深思,眉心紧锁着,好似遇上了旷世难题。   了解他的人看一眼就知道,他是在思考点花酥究竟该怎么做。   董贞:谢邀,这碗狗粮他真的想踹了。   翠英还是第一次见到来了花楼不点姑娘作陪,也不看歌舞表演,专门逮着楼里点心吃的心,掩着唇偷笑,又觉得这样的人儿真是纯稚干净。   楼下忽地传来一阵琵琶弹奏之音,铮——   穿透墙壁的力道,似乎要传递进每位客人的耳中,原本沸反盈天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   白谨他们几个也不嘻嘻哈哈了,伸长了脖子去瞧底下的情景。   只见如梦如幻的薄纱在舞台两边飘舞着,仿佛自带朦胧滤镜,一位赤足的姑娘婀娜地起舞。   她脸上带着若隐若现的面纱,能隐约瞧见国色天香的面容,穿的明显是异域风情的衣服,肚皮和小腿皆露在外边。   仅仅只是如此,就有不少人看直了眼,董贞几个更是脸红耳热,不敢用正眼去看,只用余光轻轻瞟两眼,再瞟两眼,   白谨在后世见过比这更露的服装——比基尼,是顽固不化的人看了就怒骂伤风败俗的衣服。   他面无异色,看得津津有味。   左安礼在旁边一直默默地注视着他,要不是知道身边这位仅仅是个小哥儿,漂亮的眼睛里又一片清澈,他早就拉着人走了。   花魁的身材修长流畅,跳起舞来衣袂蹁跹,舞姿娉婷袅娜,仿若神仙妃子,洛神下凡。   也怪不得营州堂堂一大府城的花魁名头会落在她身上了。   一舞毕。   花魁用温柔含笑的嗓音道:“奴家今日想选一位有缘人,成为奴家的入幕之宾,也不知道选谁好呢?”   她的声音如涓涓细流,柔婉又悦耳。   底下人激动得快把房顶都掀开了,激动大吼:“雪颖姑娘,选我吧!”   “雪颖,选我选我!”   “……”   左安礼突然多了不祥的预感。   花魁抬起头环视四周,正好就与二楼注视她的白谨对上了眼。   撞进一片澄澈干净的眸子,她先是一愣,而后嫣然一笑,“那位小公子,就是你了。”   无数人都在哀怨叹气,扼腕叹息自己运气不佳,花魁选中的竟然不是自己。   二楼的白谨用手指着自己,“她说的是我吗?”   左安礼脸黑,那些人感叹好运的事怎么就落在了白谨身上。   褚成又遗憾又激动,“那位花魁是不是要上来了,叫什么名字来着?雪颖?真好听!”   他装模作样地拾掇自己,董贞嫌弃地嗤了一声,“打扮啥啊,人家看上的又不是你。”   褚成大度,不跟他个毛头小子计较,“你这就不懂了吧,这是对花魁的基本尊重。”   期盼已久的花魁姗姗来迟,左安礼废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没牵住白谨转身就走。   方才在楼上还看得不太真切,离得近了,才发现雪颖姑娘长得是真美,非常艳丽逼人的相貌,就像当朝最受人们推崇的牡丹一样艳压群芳。   无愧于她花魁的名声。   雪颖在台上就看见他们这包间还有另外的人,不成想全是一群生嫩的少年郎。   她眼尾轻挑,一举一动皆是风情万种,“几位小公子莫不是瞒着家里人偷偷出来逛花楼,若是被家中大人抓住了,奴家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尾音略微上翘,像是有把小勾子似的在人心间挠动,要是换成其他男人早就心肝来宝贝去的哄了。   偏偏这里全是些不解风情的半大小子,愣愣地看着她,半天白谨才憋出一句:“不会的,我们、我们是正大光明进来,家里人是……是放权了的。”   他这话说的极小声,明显底气不足。   雪颖轻笑出声,心道这位小郎君就跟她在台下看着的那般有趣,她抬眸看去,微微一凝。   眉间那点红痣抓人眼球,像是红梅点雪。   这竟是个哥儿呀,她眼珠微转,打量房中几人的情态,将他们的表现都尽收眼底,心里一下有了数。   做花魁的女子当然不止相貌美丽动人,琴棋书画了得,就是读书人谈天说地之时都能聊得上几句。   她不疾不徐地跟白谨他们谈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左安礼都冷眼旁观,他总觉得这位花魁对自己带有敌意。   果真不出他所料,雪颖状似随意地对白谨说了句:“世间男子多薄情,负心多是读书人。”   左安礼猛地握拳,冷冷地看向她,两人在空气中无声对峙。   最后还是白谨打破了凝滞的气氛,他前世本就是男人,这世也不觉得哥儿和男子有何区别,自觉自己也被骂在内了,于是出声反驳:“雪颖姑娘,你这是以偏概全了。”   “就像世上有好人和坏人,男子亦是如此。有薄情郎的存在,也有专注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痴情人。多说无益,雪颖姑娘应当自有定夺。”   雪颖微微一笑:“是我着相了,倒不如白小公子通透。”   她附身在白谨耳边,吐气如兰,“小哥儿在外边也定要保护好自己,千万别被男人骗了身子。祝君,前程似锦。”   白谨:“?”后面一句话挺正常,前面听着怎么就不对味了呢。   不待他开口,雪颖盈盈一拜,“奴家身体欠佳,就先行告退了,诸位公子见谅。”   他只好闭上了嘴,看着雪颖步步生莲地离开。   褚成拉着白谨急冲冲地问道:“刚刚雪颖姑娘跟你说什么了?”   他又酸溜溜地补充:“怎么她就看不上咱们呢,就对你青睐有加。”   白谨紧抿着嘴,不理他。   却不想左安礼也目光灼灼地看向他,在宽袖下的拳头握得极紧。   白谨觉得更羞耻了。   褚成就在一边闹腾。   那么丢人的事他怎么会跟几人讲,不耐烦地说:“雪颖姑娘就祝我未来康健顺遂,没说其他的。”   褚成狐疑,见他心情着实不好,也识相地闭上了嘴。   左安礼看白谨了一眼,有心想问,也默默地咽了回去。   花魁一句话,弄得几个少年心神不宁。   威力之大,恐怖如斯。   董贞和关原如是想到。   *   旦日一早,一行人就前往津酒县向太子辞行。   刘玄度怨气冲天:“孤听说了,你们背着孤去花楼找姑娘,也太过分了!不思进取!贪玩享乐!游手好闲!”   众人一惊,不知道太子从哪得来的消息。   不过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们都知道太子不是个暴戾恣睢的人,纷纷敷衍道:“以后肯定会带上太子您,殿下就别生气了。”   装模作样哄了两句,刘玄度果不其然消了气,别扭道:“孤勉为其难地原谅你们,下次可别忘了!”   就是几人不带刘玄度玩,他才恼羞成怒的。   几人继续敷衍他:“是是是,下次一定。”   下次一定这话压根就算不得数,听听也就罢了,也还有太子这样还没混熟过市井的人才会当了真,心满意足地批了他们的请辞。   反正新来的县令也快到任了,他也算是不辱使命,最后收拾好包袱就能离开了。   不用这群闲人外加那一对“小情人”在自己面前碍眼烦心。   太子大功告成,白谨他们得了历练,每个人都有自己美好的未来,双方皆是意满离。   回了租的小院后,他们就要专心筹备不日就要到来的府学考核了。   白谨看起来比左安礼还要紧张,每每都要柔声细语地问他饿不饿,累不累,情真意切地把自己代入家长这个职位。   使出浑身解数要让学子感受到家里的温馨。   左安礼:干得很好,以后不用干了。   在日复一日的读书写文章下,府学考核拉开了帷幕。   除了白谨,其余几人今年都去考了,他是自觉自己身份有异,也不太想当官任职,从来就没打算科考。   在古代,当个闲散且背后有靠山的富商还挺好。   白谨目送左安礼他们提着书篮进了考场。   坐在考场的人全身心都贯注在考试中,可能还不觉时间的流逝,紧张感除了一开始在心头萦绕,剩下的都是执笔时的尘埃落定。   在外等待的人可就要紧张得多,壁如白谨,在外已经转了一圈又一圈了。   茶楼的掌柜历年来没少见他这样等待的家人朋友,笑呵呵地劝道:“小公子莫要着急,安心坐下来等吧,离他们考完出来还有的等咯,可别急坏了身体。”   白谨谢过掌柜的好意,也听从对方的话在茶楼坐下,点了杯清茶静心等待。   作者有话说:   几年前的某日:   “你对这小书童也太好了吧。”董贞啧啧称奇。   左安礼垂眸道:“是吗,我对你们不好么?”   董贞生生打了个激灵。 第55章   左安礼一出来, 白谨就赶紧迎了上去。   他以为自己会见到人潮拥挤,左安礼考完试精神气都好似被抽干,衣衫凌乱、落拓不羁的模样。   然后他逆流而上, 笑意吟吟地走到他身边,安慰他不论结果如何, 他的努力都不会白费的。   没想到这人却是提前出来了, 清清爽爽, 皎皎明月, 一下就吸引了众多人的眼球。   “那是谁家的小公子啊, 长得可真俊。”   “第一位就出来了,瞧他心有成算的模样, 想必是极有把握吧。”   “唉, 人比人气死人, 这才貌双全的小公子, 恐怕引了不少大娘小姑娘们偷看吧。”   隐隐约约的窃窃私语传进白谨耳中,一字不落地让他听了去。   他心里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 既为白衣清萧的左安礼执卷清贵,文采斐然宛如仙君下凡而骄傲,又为别人都发现自己的珍宝而心酸。   可温润干净的珍宝打磨得熠熠生辉,闪闪发光, 早晚会与日月争辉。   他把古怪的因素当做是对左安礼的嫉妒羡慕, 暗中唾弃自己心思阴暗, 友人登高梯、年少有才名, 他应当欣慰高兴才是。   自己想把人藏起来的心思真龌龊, 呸!   “考得如何?”白谨走上前, 自然而然地接过他手中的书篮。   左安礼眸光闪了闪, 从不让白谨干书童活的他这次倒是将篮子递给了对方, 直接将同行的厉护卫忘在脑后。   许多姑娘哥儿的眼神一转,落在白谨那脸上明显的哥儿红痣时,神情沮丧,不免有些失望。   果然好人家的优秀郎君早早就被人挑走。   她们绞着帕子也只有遗憾的份儿了。   “还算可以。”左安礼给了白谨一个中规中矩的答案。   这么谦虚,怎么不似之前那傲然的模样了,白谨立马紧张起来。   但他不曾多言,将之前在场外等待时就打好腹稿的话讲出来,柔声细语地安慰对方,仿佛一个开明的家长。   又更似家中乖软的小妻子,从不嫌弃夫君落榜失利,懂事又贤惠。   左安礼为自己的想象给吓住,好像白谨隐瞒的性别被揭穿,他的心脏就不受控制,脑海中总是会跳出冒犯对方的想法。   遏制不住,泛滥成灾。   他们回去后,白谨就让人把考题和左安礼写的策论默出来。   他自己是读过几年书的,也在左安礼复习时顺道参与了一下,学习研究了几次,不说是能考学上榜的水平,看出别人的高低却是没问题的。   等他将策论彻底写好,考得虚弱的褚成一行人也回来了。   几人直接来了白谨他们的小院子里。   平日里除了厨娘和一位请来打扫卫生的小厮,还有跟着他们的护卫厉戈,院子里是没什么人的,这会儿厨娘也早就出门去买菜,为晚上的膳食做准备了。   褚成一进门就怒火冲天:“好你个白小谨,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有了少爷就忘了朋友,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也在考试!”   董贞也幽怨地瞅了一眼白谨。   在场唯一神情不变的,兴许只有关原一人了。   就连左安礼都唇角微勾,全然不似从前那喜怒不形于色,温和但疏离的模样。   他在享受着小哥儿对自己的偏爱。   白谨稍微有点尴尬,转念一想左安礼可是对他有知遇之恩,没有对方的一手提携自己也不能有如今的成就。   他理直气壮道:“毕竟我是左家的小书童,现在少爷还给我发工钱呢,我只接他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你给我钱了吗?”   说得褚成哑口无言,半天只挤出来一句话:“牙尖嘴利。”   “我还说你恼羞成怒呢。”   关原已经越过了拌嘴的两人,将左安礼刚刚默出来的文章拿在手中看,越往下读越是心惊,看到最后更是抚掌大赞:“好文章啊!”   言辞不缺少年人的犀利和冲劲,又不失成年人的圆滑与周全。   整篇文章句句切题,读来又酣畅淋漓,还蕴含着对彼此考题的深刻思考,角度新颖又有很强的可行性。   “你这篇文章不是榜首可能都说不过去。”关原发自内心地感慨,眼里尽是羡慕与酸涩。   左安礼这位少年显露出来的惊人天赋,以及那谦逊的性子,无一不令人咂舌。   他一句话直接打断了白谨跟褚成的斗嘴,刚刚还气若游丝、疲惫不堪的董贞也来了精神。   三个脑袋挤在一起,全都将目光放在关原手中的那页纸上浏览,越看越心生感慨,怨不得关原会说出那句话来了。   要是他们能有这水平,肯定得下巴抬得老高,鼻孔朝天地走路,哪能像左安礼这么不动声色、浑不在意。   褚成更是惊叹:“你小子藏得可真够深的呀,这篇文章就是放在国子监是也不差的。”   左安礼默默将白谨拉出人堆,谦逊道:“游守兄过誉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还有的要学。”   若要进国子监,他还得历练一番,而且这样的文章放在科考上面肯定是不够看的。   关原他们无言以对,左安礼的文章不够老辣,要是科考的话定然不足以跟别人同台竞争。   可是别忘了,他如今仅仅只虚岁十三,哪怕府学三年,国子监三年,也就虚岁十九!   别人的起点就已经是他们的终点了。   人比人,气死人啊。   这句话说了千百万次,传承了千百年也永不过时。   褚成他们象征性地酸了两句,就摆烂放弃挣扎了。   考都考完了,现在纠结也没用了,他们得趁着两天后才放榜的这段时间好好放松一下。   花楼已经看过了,除了歌舞表演之外,对他们这群不成熟的少年没多大的吸引力,不如吃喝玩乐更令他们激动。   不过赌场那种地方是严令禁止他们进入的,就算褚成想试试,白谨好奇,左安礼等人也是绝对不会放任他们胡闹的。   褚成也就随口一说,当然不是真要去那些地方。   他还嘟哝了一句太子走没有,要是没走还可以叫上对方一起。   远在津酒县的刘玄度打了个喷嚏,早在心里已经将还未赶来的县令骂了个狗血淋头,就这效率,这家伙真的能干好事?   呵,别让孤抓住你的小辫子,给你穿小鞋!   *   太子必然不是被鬼迷了心窍才才跟着他们一块来划船游湖。   他只是被连日来案牍上的公务给逼得太紧,哪怕只是一句不走心的邀请都足以令他甩开毛笔,撒了欢儿的往外跑。   至于那两个被他留下,不得不埋头处理公务的少年如何泪流满面地喊着他太子,抱怨他玩忽职守。   那就是太子的事了,与他刘玄度何干?   几位少年皆穿锦绣衣裳,配满朱缨宝饰,端得是人间富家子气,举手投足都是风流潇洒。   烟花三月下扬州,少年不知愁。   暖柔的微风醺着河面的花香,千金贵女们在丫鬟的服侍下,不曾戴面纱帏帽,略施粉黛的面颊初初瞥来一眼,便飞满红霞。   他们这行人已是情窦初开的年岁,但不刻意去考虑,就会默认地忽略那些或隐晦或直白的暗示。   相当于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这个节令绝对是最适合游湖的,湖面上微波荡漾,两三只水鸟掠过,一点亭子立于湖中央。   白谨他们买了些吃食到船上,正好几人都没有晕船的情况,倒是不必担忧吃不下。   几人特地租了一艘大船,能容纳他们好几个少年,外加一个护卫。   船夫沉默老实地撑着船,跟他们这几位富家子弟谈不了几句,不如支着小船的另外一位船夫健谈。   白谨他们也不用旁人介绍,自个儿聊着天,用着零食糕点,时不时喝上一口果茶,将全身心都沉浸在柔软湖水的怀抱中。   如果他是猫,现在可能都舒适地化成了一滩水,软软地趴在铲屎官的腿上,安详地呆在自己的舒适区内了。   左安礼布置着餐点的摆局,将白谨爱吃的都放在他面前,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对方的心情。   那边趴在船边闲聊,甚至还想借来鱼竿水桶钓鱼的几人并未注意到这边,他们对吃食不怎么重视,只关心玩乐。   事情往往发生在不经意间,白谨从原本欣赏风景,单纯吃吃喝喝的状态中抽离出来,正巧看见左安礼悄然的动作。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脑抽就将一块糕点放在对方唇边,喂他:“尝尝,还挺好吃的。”   左安礼顿了顿,白谨就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奇怪,来得莫名其妙,正要默不作声地收回手时,对方就启唇将糕点含进口中。   湿.润柔韧的舌尖舔.舐了一下手指,白谨像是触电般飞快收回手,面上神情不辨,高领长衫下的脖子已经红透。   可恶,被蛊到了。   想想对方的年龄,三年起步!三年起步!   脑中过了一遍清心咒,白谨自动进入贤者状态。   他刚才大抵是魔怔了。   左安礼不解地看向白谨,方才对方还刻意投喂自己,怎么如今就只知埋头吃东西,连余光都不肯分给他半点。   酸酸涩涩的爱慕在猜测与试探中落下帷幕,少年人初生的情愫仍旧太懵懂无知,如同酿酒,只有在时间的发酵下,才更显得醇香甘甜,深刻隽永。   这时候白谨就好生羡慕那边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帅杆钓鱼的几人。   哪怕他们一条鱼都没钓上来,被同样游船的公子小姐嬉笑了几次,也还能不服输地再接再厉。   不像他,陷入了古怪的状态中,得赶紧脱离这种情况。   这时候的白谨才想起好久不见的系统,谄媚道:【统哥,嘿嘿嘿,在吗?】   【…………】   隔了半响,才传来系统的冷笑声:【有事就统哥,无事就沉默。我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么?!】   白谨很想说不是么,咱俩不就是互惠互利、互为工具人的关系吗。   但他现在很识趣,在有求于统的情况下,不仅低声下气地敷衍式哄系统,还赌咒发誓一定会认真看书,绝不拖延。   系统不情不愿地调出刑法大典:【喏,现在清醒了吗?】   白谨:【……多谢统哥,清醒多了。】   作者有话说:   左安礼的第一次出击抛球,KO!   系统:阿秋——好像有人在骂我。   晚上还有一章,么么哒。 第56章   天光乍现, 朝露滑过芳草,鸟鸣啾啾,行人的喧闹声吵醒了睡得正香的白谨等人。   他打了个呵欠, 忽然想起今天是放榜的日子,一下就不困了, 揉着眼睛从床下翻身而下。   他洗漱过后就准备去喊左安礼, 却不想刚溜进对方的院子, 就见他已经穿好练功服, 正和厉戈打拳练身。   正巧遇见他们飞身上墙, 双臂伸直,足弓绷紧借助墙面翻越, 两三下就点至墙壁上方。   翩若惊鸿, 如飞燕般流畅美观。   厉害得无与伦比, 就好似传闻中的轻功。   白谨眼睛一下就亮了, 把刚刚要做的事瞬间忘至脑后,兴致盎然地喊道:“好厉害, 少爷,我要学这个!”   左安礼从墙上跃下,衣袂飘飘,仿若谪仙下凡。   白谨的心高高提起, 又仓惶放下。   “并非不让你学, 只是每日都要练, 腿会酸痛, 很苦, 怕你坚持不下来。”这是小少爷实在无奈的声音。   白谨撅起嘴, 言辞义正地反驳:“你这是刻板印象, 以前那些我不感兴趣才不能坚持。但这个我挺喜欢的, 逃跑也是一流,你怎么就能确定我学不下来呢?”   左安礼求饶:“是是是,我错了。”   他实在怕了这个小祖宗,幸亏之前跟着厉戈学了几个按摩手法,在夜晚双腿酸涩难忍时,还可以缓解腿上的疼痛。   他就主张带着白谨一块学,期间免不了肢体接触,从一开始练到最后,左安礼耳根的红就未曾消下来过。   春天的燕子都是成双成对的,柳条上立着的黄莺也是两只,厉戈摸了摸腰上的佩刀,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该去找个媳妇儿了。   白谨先前就要打好基础,才能真正上墙,学会了这个,以后翻别人墙岂不是小意思。   哪怕媳妇儿把自己赶出院子,不也能轻易溜回去么,不是,溜进去乖乖道歉认错么。   “你起来这么早,是找我有什么事吗?”左安礼温柔看向他。   以往白谨可是不睡到日上三竿,压根就不会起床的,就是睡醒了也会在暖和的被窝里绵着,像只会冬眠的小懒虫。   很可爱。   白谨一拍脑袋:“诶,差点就忘了。今天可是放榜的日子,你怎么就不紧张呢?!我们快去看看吧!”   左安礼眼里泛起涟漪,“不急,正午时分才放榜,讨个好兆头。现在去沐浴,我们去用早餐。”   白谨还不知道有这规定,遗憾地叹口气,怏怏道:“好可惜,还以为可以快点看到排名呢。”   他完全是幻视了后世的高考,孩子吃喝玩乐半点不急,家长却为了孩子的成绩操心劳碌,食不下咽。   不过他没严重到那种地步,就算焦虑不安,也还是能安心地用完厨娘精心准备的广式早点。   左安礼在提出今天放榜前,去城里最有名的酒楼用餐后,他刚吃完没多久的胃就已经再次感受到了饥饿。   就让他一个人惦记着未免有些不公平,白谨毫不犹豫地敲开了隔壁的院子,把那几个没有读书写文章烦恼,以至于睡到现在还没起的少年给唤醒。   关原为了管着发小,不得不陪同他一起熬夜,结果也睡到了现在才起。   原本迷迷糊糊的他们一听说今天放榜,一个激灵地清醒了,紧张又忐忑地问:“排名如何?录上了吗?”   白谨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一行人如兜头泼来一盆凉水,心尖先寒了半截。   董贞先红了眼眶,痛下决心道:“没事,明年还有机会,之后我肯定好好学习,争取下回一定考上。”   白谨差点没笑死,董贞这孩子打小就傲,委屈又可怜的样儿真是少见又稀罕,痛定思痛的样子谁看了不说一句欣慰啊。   “那个,书院还没放榜呢,我是来邀请你们去名豪楼用餐。”他换了个轻快的语调说话。   一来一回差点没把董贞给噎住,一口气提得不上不下,连眼眶的红意都还没消下来,看着好不凄惨。   娃是真的造孽,白谨也是真的玩脱了。   白谨将求助的目光放在褚成和关原身上,使眼色让他俩帮帮自己。   褚成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关原则是被他俩弄得头疼不已,回想起董贞刚来柳城的愿望,便道:“不如趁着还未到中午用膳的时间,去看看骏马,如何?”   他说了和左安礼一样的话:“讨个好兆头——马到成功嘛。”   董贞一直以来都想要一匹属于自己的马,少年人的痛苦悲伤来得快忘得也快,立马就有了兴致,准备跟着他们一块去。   白谨松了口气,回自己的小院找左安礼去了。   刚刚沐浴完,穿着一身利落白衣的少年郎俊美无俦,每次一露面,就要出尽风头。   就连到了马场,小吏最先看到的也还是左安礼。   柳城的马场可比广兴县的大,不止为朝廷养马,还提供赛马下注的服务,除此之外还有马上表演、卖马之类的,活动丰富多彩,令人眼前一亮。   这会儿的赛马可不是指马儿们自己赛跑,而是骑手们驾着马,在赛道上驰骋,为看客们展示出优美的风采,吸引他们下注并获得胜利。   小赌怡情的活动是朝廷默认存在的,众人也就找个乐子,看场精彩绝伦的表演罢了。   董贞看中了一匹棕马,第一眼就为它的神气高傲而沦陷,不可避免地想要征服这匹马,让它成为自己的爱宠。   白谨他们默契地离开,不去看他征服马的丢人全过程,给人留足了面子。   赛马确实是一项足以让人热血沸腾的运动,不光是赛场上的骑手们鼓足了劲想要炫出自己最闪耀的一面,坐台上的看客们同样激动。   看着赛场上驾驭马匹跨越障碍,或站或昂首挺胸或俯身驰骋的骑手们,众人发出惊呼,仿佛他们跟随着自己下注的选手一同到了赛场。   白谨他们在一场比赛开始前下注,他随意选了个身形较瘦弱的男子,搁了十两银子在上面。   这下不止是庄家,就连左安礼和选手都诧异侧目。   “为何选他?”左安礼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轻问。   白谨回首浅笑:“我觉得他眼睛里有光,说不准能赢呢。”   旁人看来,就是一对小情人耳鬓厮磨,恩爱有加。   被押注的选手掠过白谨眉心的小红痣,眼神微微黯然,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左安礼瞥了对方一眼,神情冷漠,跟着白谨一起下注那人。   白谨果然对他不言而信的行为感动不已,高高兴兴地跟他挨得更近,一时也忘了保持距离。   关原见了这一幕默默无言,褚成挠了挠头,总觉得气氛古怪有哪不对劲。   很快比赛就开始了,也没给他们留下多少思考的时间,几人赶紧找了个位置坐下,还有专门叫卖的商贩前来殷勤地问他们要不要买点吃的喝的。   白谨就顺道点了一盘豌豆酥,这种糕点是香酥脆口的,味道更是咸香,一口咬下去发出清脆的响声,满口余香。   这时候再点一杯初春的果茶,捧在手心里看下方的赛事,美得不行。   赛场上的骑手明显是许多人熟悉的,他们为自己下注的人呐喊狂呼,在他们驾着马狂奔跨越障碍时喝彩,让这些老手恍惚感受到万众瞩目、唯我独尊的错觉。   失误往往都是在一瞬间发生,往日被人们称赞为常胜将军的骑手在日益骄傲的心态下失衡,引来一片嘘声。   一时的慌乱通常会导致更加严峻的失败,从一开始他就错失了扳回正道的良机,眼睁睁看着胜利离自己越来越远。   白谨下注的骑手后来居上,宛如一匹黑马横空出世。   在别人都并不看好的情况下,他稳如泰山,驾驭胯.下的骏马飞驰,毫不畏惧前方的障碍,伴随着看客们惊异的目光夺得魁首。   白谨凭借着自己的顺眼,领着左安礼和褚成还有关原等人大赚一笔,赢得盆满钵满,在其他人痛骂那个“常胜将军”无往不利的骑术果然不能长久时,白谨的笑容特别耀眼。   明显得那位胜利的骑手都能一眼就看见,还没瞧上两眼,他身边那位醋性极大的小郎君就掩在了小哥儿身前,挡住他人探究的视线。   真小气啊,他想。   可又莫名的羡慕,他刚萌生的情愫就被人掐灭在萌芽中,成了段萤火般短暂且无疾而终的暗恋。   玩也玩够了。   几人掐着时间去名豪楼用餐,在先前就拜托了小厮帮他们定一个好的位置,现在跟掌柜的一提,自有小二领他们上楼。   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除了白谨和左安礼,其他人都吃的心不在焉,明显在为即将来临的放榜而担忧。   白谨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气定神闲的左安礼,暗想这就是学渣和学霸的差别吧,坐在一起等成绩的时候就能看出端倪。   若是放在现代,他和左安礼在一所学校学习,可能他和董贞他们其实也没什么两样,状态都是差不多的。   谁也别说谁。   刚用过餐,就听见临街的书院那边传来敲锣打鼓的响亮声音,引来无数人的侧目——放榜了。   众目睽睽之下,谁不为那些学子们捏一把汗。   府学的考核自然是比不上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进士考,没有传唱的流程,许多公子哥就让自家的小厮挤进去看。   也没有榜下捉婿的习俗。   更多的还是清寒的学子们自己挤进黑压压的人群看名单。   “咱们也过去吧。”褚成坐不住了,他们这次游学可基本上都是自己来,没带书童或者小厮。   按他爹的话来说,他们是来锻炼的,不是让别人伺候的!   几人从名豪楼过去,那边已是人山人海,实在难以挤进去。   “左安礼是谁啊?”   “陇西左安礼,是关内的人,来剑南道考试作甚?”   “你们看他的年龄!”   又是一阵惊叹。   “这年龄也太小了吧,居然才十二岁。”   “不可能吧,我们怎么会比不上一个十二岁的少年!”   书院那边早有准备,贴榜的人冷眼看着学子们质疑,淡淡道:“书院后面会公布你们的文章,自己看一看就清楚别人的实力,也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道理!”   其实批阅的先生们也相当纠结,不知道该不该给左安礼榜首的成绩,他太年轻了,文章也有一股傲气,若是不压一压、打磨一下他的性子,也许这小子之后会更傲。   山长力排众议,将他的文章定为榜首,摸着胡子道:“你们这样是不对的,咱们每年都会公布学子的文章给众人看,大家一目了然,于第二名而言也不见得是好事。况且年轻人有傲气是人之常情,之后再教导即可,无须在大事上刻意打压。”   众人应是。   有人欢喜有人愁。   没有考上的人含恨离开,垂头丧气不知所云,也有人一阵狂喜,欢笑不已。   几人终于进去了,不用看也知道左安礼的名次,他们刚才路过的时候已经从不下于几十人的嘴里听到了对方。   明白他和普通人的差距后,更是生不起一点嫉妒与憎恨,有的只是对天才的感慨。   董贞和褚成最直接,挤进去后首先从后面往前看,果然在尾巴瞧到自己的名字。   褚成松了口气,董贞最悬,他恰好就是最后一名,差一点就得回老家继续读书了。   关原倒还好,他不偏不倚处于十几名,契合自己中庸的性子。   白谨当场就作揖贺喜他们几个:“祝君,文运昌隆!”   左安礼等人一一回礼。   旁人见他们一众人都考上了,无不羡慕地看过去。   有人反应过来,那人正是榜首的左安礼,暗中打量,又为对方出色的相貌而惊异,感叹女娲造人时的偏心。   董贞考上算是意外之喜,大手一挥请他们吃饭,接下来就是准备入学的事情了。   对于即将去往的书院,几人还是非常期待的。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晚上好呀!各位美女要早睡早起哦,么么哒~ 第57章   学院规定还是比较严格的, 不允许带外人进入,就是说哪怕你是有权有势还有钱的公子哥,也没法带书童下人进去伺候自己。   白谨他们这些家人也只能送到书院门口就作罢, 开学第一天除外。   这期间书院人来人往,有陪着儿子的爹娘, 有伴着丈夫的妻儿, 也有陪着兄长的弟弟或是反过来, 总之今日到书院的人是真的不少。   书院中间有一排走廊, 绵延至一栋巨大的亭台楼阁。据旁边的人低声交谈, 可以知道那儿是最出名的藏书阁,书院的学子能够免费借阅。   对贫寒的学子来说, 莫过于是稀世珍宝了, 几乎一进去就扎根此处, 如饥似渴地阅读起来。   白谨他们今日有幸能够去藏书阁参观, 里面的珍贵书籍汗牛充栋。   他进去之后,眼睛瞬间一亮, 同时脑海中闪过系统代码波澜起伏的激动线条。   庞大的积分在冲着他们展开怀抱,一人一系统如是想着。   藏书阁的木头都涂有防火的材料,闻起来味道挺奇怪的,毕竟要保护好稀世的书本。   窗户尤其敞亮, 明晃晃的日光正对着藏书阁中的书桌, 设计的格局既美观大气, 又带着人文关怀。   “也不知道这是谁设计的藏书阁, 真厉害呀。”白谨赞叹道。   左安礼倒是在之前就有了解:“是第一任书院的山长, 满怀对莘莘学子的良苦用心。”   “他人还挺好的。”白谨轻笑。   两人又问了问管理藏书阁的学官, 得知借出书籍也是有规矩的, 外借只能一次两本, 到了规定的时间内必须还,否则便视为逾期,有相应的惩罚。   要求合理,白谨也能理解。   他眼珠子一转,左安礼就能知道对方在打什么主意,两人边往外走边压低了声音说话:“你放心好了,想看什么书就跟我说,我替你借来。”   “嘻嘻,少爷你真好。”白谨真诚赞美,“来柳城这么久,咱们还没去逛过书肆呢,一会儿出了书院我们去看看吧。”   左安礼对他无有不应。   两人又参观了一会儿学院,楼阁只有两层,一间教室的面积不大,估计能容纳三十几个学子。   两栋楼阁间有小池塘相隔,几尾锦鲤在水中悠闲地摆尾,池塘周围种有零散的果树,一圈的柔软芳草。   “环境挺好的,少爷记得在书院也要认真读书呀。”白谨软着嗓子叮嘱他,充斥着对孩子的殷殷期待。   旁人听了免不了在心里发笑,腹诽你这书童竟然还管上主子了。   却不想听见温柔含笑,如同竹间潺潺溪流的嗓音正色回答他:“好,听你的。”   这么好脾气?   书童都能爬到你头上无法无天地撒野?   有人抬眸望过去,却只能对上一双清冷漠然的黑眸,寒意凛冽,冻得人心都在发寒。   他痴怔住,看着那人面对自家小书童时又换了神色,眼底温柔,唇角漫笑,说话时还会刻意低头,带着人渐行渐远。   *   “等你们半天了,怎么现在才来。”白谨站在书肆门口抱怨。   褚成气喘吁吁地回答:“没办法,入学流程太多了,好不容易弄好了,我们可是马不停蹄地就赶过来了。”   语罢他甩了甩手中的木牌,又忙不迭接住。   那是他们入学进门的证明,虽说要是弄丢了可以补办,总归是很麻烦的事,倒不如现在就好好保管。   白谨勉强接受了他的说辞,毕竟寻常人的入学确实比不得左安礼的迅速,大概这就是第一名的些许优待吧。   左安礼在书肆里已经把白谨需要的书籍给挑好了,除了这些,书肆还贩卖笔墨纸砚,其中最贵又最好用的就是湖笔了。   墨的话,应当就是徽墨比较好用。   还有宣纸,纸的话应该是占大头,花了好大一笔钱,弄得白谨都想自己造纸了。   这活系统熟悉,白谨有需求就得花积分,花积分它就有提成,它支棱起来,赶紧撺掇着对方一定要建个造纸坊。   【你看你只要会造纸的话,就能节省好大一笔钱,而且卖给别人,又能富裕起来,况且哪有穿越者不会造纸的,这合理吗?!】系统掷地有声地说。   白谨挺直腰背,坚定道:【不合理。】   他摸着下巴思索:【可是我们培养的工匠没带来呀,这还怎么指点?】   系统赚积分时出主意就很积极了:【这还不简单,写信拜托左县令,让他帮你们的忙不就行了。就说你有新想法,难道他还会拒绝不成,这样升GDP的好事别人求都求不来呢,主动送上门的馅饼我不信他不会咬。】   白谨叹气:【好嘛。】   回去他就在私底下给左安礼讲了这事,对方摸了摸他的头发,垂眸思索。   这人有个小习惯,在面对他思考时老是喜欢摸自己的头,要不就是捏捏他的手,总爱把玩着什么才能往下深思似的。   这会就不觉得自己的举动孟浪了么,白谨磨牙,又不忍在对方沉思时出声打搅。   “造纸动的别人的利益太多了,这事得换个人出面。”左安礼抬眸,跟白谨解释。   白谨“啊”了一声,眉头拧起,“听起来有点危险,要不然还是自用就行,别卖了。”   左安礼忽地笑出声,“不,这是件好事,卖当然是要卖的。”   “你想,现在纸张的产出少,书籍昂贵的很大一层原因就在上面,这也变相导致了许多人没有书读,寒门学子买不起书的窘境。世家大族垄断知识的很重要一点就在这上面。”   白谨扬眉,明白他的意思:“所以我们如果能降低纸张的成本,且大量贩卖纸,就会造成知识的轻易流出,让世家大族原本安身立命的根本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左安礼颔首:“对。”   小书童向来机灵伶俐,一点就通。   “我们要找的,自然是最想跟这些世家大族掰手腕,想将那些人彻底拉下马的人。”左安礼暗示道,“这人自然是……”   “皇帝。”二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白谨和他对上眼神,空气都带着点浓稠黏腻的蜜,双方又猛地错开眼。   半响后,白谨研墨,左安礼先组织语言,在一张纸上打下草稿,待会儿白谨就誊抄在另外的白纸上。   信写好后就可以拜托刘玄度交给他的皇帝老子了。   估摸到时候工匠人手有了,资金都不用他们出,必然也会到位。   白谨的目的是降下纸张的成本,不一定非要赚钱,所以左安礼的想法正合他意。   他早早地就用积分给兑换了方子,几年来东攒攒西用用,勉强还有个几千积分的存款,现在就得努力看书攒积分了,不然后面遇上急事都不够用的。   现在万事俱备,就只欠东风了。   *   左安礼他们第二日就背上书箱去书院了,白谨一个人留在家中,也不见得他会无聊。   早早地就挥手跟左安礼他们话别,一点留恋不舍的表情都没有,谁看了不骂他一句小没良心的。   其实他今日是有正事要做,并非是跟褚成嘟囔的“无所事事”那样。   他正忙着和吴医女一起研究西瓜霜呢。   前几日看见他有人捂着牙龈,明显是口腔溃疡的情况,感同身受地痛苦了。   以前在孤儿院里时,院长妈妈总会说口腔溃疡是上火了,缺维生素了,就把院里那些好心人捐赠出来的药品拿给他们用,过不了两天就好了。   这种小疼小病属于疼不死的阶段,又会每天都像紧箍咒一样令你难受,尤其是在吃饭时,胃口都会大大降低。   那么西瓜霜的制作就很有必要了,到时候还可以让吴医女去推广,原材料寒瓜,也就是西瓜还挺贵的,成药价格定然不便宜,普通人现在可能还用不起。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夫们精心钻研药方,没准儿就能想出替代的法子呢。   白谨怀揣着美好的期望,跟吴医女提了这事,一见面两人就例行商业互吹。   她为他的大义凛然而敬佩不已,他为她的才貌双绝而感慨不已。   你来我往几分钟后,白谨就和对方一起展开了工作,家庭版的西瓜霜其实挺简单,原料只有西瓜和芒硝。   可让他解释原理就犯了难,还好他有系统这个金手指,关键时刻作弊还能提点吴医女,对方这个真大夫被点拨两句,宛如醍醐灌顶,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白谨。   好像在看什么珍宝一样,弄得白谨头皮发麻,隐隐后悔自己非得装逼这事儿,写在方子上捏造一个不慕名利的隐士高人不行吗。   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他们从东市果商那一口气买了十个西瓜,把瓜瓤一一都给挖出来。   “这些也别浪费了,拿给厨娘让她晚上做冰粥给咱们吃。”白谨美滋滋地提议。   吴医女欲言又止:“寒瓜可别吃太多了,此物性寒,对脾胃不好,轻者腹泻,重者风寒。”   这就是有医生在身边的小小坏处了,吃什么都得把握适量,否则一不小心你就会重病。   白谨内心哭唧唧,面上则微笑接受吴医女的意见,“没事,吃不完的可以分给左邻右舍,也算是打好了邻里关系。”   实际上他觉得自己一个人炫两个瓜都没问题。   无奈对方都这么说了,之后左安礼也不见得会同意他如此放肆地炫瓜。   瓜皮准备好了,就往里头加芒硝,然后盖好,用牙签插上稍作密封状态,就等着之后析出西瓜霜来了。   白谨这边正热火朝天地制作西瓜霜,左安礼那边上课的情况却与之相反。   左安礼的性格其实很傲,说白了就是独,跟别人不是很处得来。   之前若不是白谨带着,左县令又一力促成,他压根不会跟董贞等人接触,就是后来的褚成他们也是和白谨合得来他才跟着友好相处。   温和善良的外表下尽是疏离冷漠。   书院采取分班制度,一共有甲乙丙丁四个班,四个人恰好被分在不同的班,左安礼即是甲班。   在旁人眼中,就是这位榜首虽然生得芙蓉面,脸上也老是带着清浅的笑,但那笑意不达眼底,一看就很敷衍,他们也懒得去讨人嫌。   其他人都开始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时,左安礼仍旧独来独往,对此眼皮子都懒得掀起。   褚成过来找他时,还诧异了好一会儿:“你这样的性子可是要吃大亏的,在哪不需要和人打交道呢,在书院还好,要是放到官场被孤立排挤可是大忌。”   这话引得左安礼和关原都抬头惊奇看过去,尤其是关原,寻思着发小竟难得有如此通透的时候。   他们回去就把这事当茶余饭后的笑料讲给白谨听,并大肆嘲笑文武双全的左安礼竟是还有不擅长的事。   白谨则不安地蹙起眉,家里孩子和在校的孩子相处不好可怎么办,这是个大问题啊。   他坐不住了,连忙带着厨娘做了些好吃的酥饼跟点心,在左安礼第二日上学时定要他提上:“把这些发给你的同窗,一定要和他们打好关系,不可以使小性子。”   一到学校就被人孤立,白谨换位思考觉得自己肯定委屈难过得不行,想想就很心疼。   左安礼嘴角翘起:“是,小管家。”   他没错过白谨眼中的心疼,还有为自己真心实意的操心。   既然是对方的期许和要求,就是伪装成一个温和好相处的人又何妨?   于是书院的人今日又看到了不一样的左安礼。   这人不仅给甲班的学子以及学官都发了家中自作的点心零食,在课上踊跃发言不说,课间还会好心解答同窗的问题。   他的学识是真的渊博,好些比他年纪大的人都比不过,他们也没有耻于下问的想法,全都涌过去和他谈论辩驳。   学官走过,谁看了不说一句书院的向学氛围浓厚。   还有人特意邀请左安礼:“几日后我们打算举办一个诗会,届时你要来么?”   左安礼没有一口答应,而是问他:“诗会在何处,具体何时?”   那人便道:“就在无影山的圆徳寺,应该就是十五那天。”   左安礼点头:“多谢,我会去的。”   作者有话说:   在家一直被爹妈嫌弃(人间真实)   想去学校上课,反正都要上网课quq 第58章   “诗会?”白谨惊诧出声, 连语气都带着一丝慌乱。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谁让他的作诗水平并不理想,到了外面那些大型的聚会, 要玩个飞花令或是当场赋诗一首,那可就是现场丢人社死。   左安礼当然知道白谨的作诗水平, 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去作诗。   他左手托着腮, 右手执笔做课业, 弯眸笑道:“我知道你不爱作诗, 就以我的书童身份进去, 如何?”   白谨起了兴致,每天埋头苦读其实也挺枯燥乏味的, 就算偶尔要和吴医女一起做西瓜霜, 也挺无聊的。   “好呀好呀, 我也想去凑个热闹, 也不知道他们举办的诗会是怎样的,我还挺想见识见识的。”白谨搓搓手。   左安礼摇头失笑:“除了我们学子以外, 书院的学官和先生也会来,就算再玩他们也无法放肆。”   “啊?”白谨不免失望,长辈在的情况下所有人都是拘谨的,那还怎么好好玩。   左安礼起身摸摸他的头, “所以才叫诗会, 届时准备好你的小零食, 在无影山看风景, 见其他人出风头吧。”   白谨秒懂, 这是把在诗会上表演的人当乐子看, 打发无聊的时间。   他眨眨眼, 甜甜一笑:“好。”   圆徳寺在山上, 四周丛林草木遍布,蚊虫必然不少。   正好他之前在网上见过橘子香油的做法,这次可以再试试,他还是挺喜欢橘香的——主要是橘子很甜,他可以借这个机会多买点尝尝。   吴医女提着选好的橘子过来了。   他们这段时间挺忙的,天天都要去阴凉通风处,用小刷子把析出白霜的西瓜小心翼翼刷下,装到玉色的小瓶子里,直至西瓜没法产出白霜为止。   十个大西瓜,最后产出的西瓜霜也只够装满三个小玉瓶,还得吴医女拿去试验一下才行。   橘子是刚成熟不久的时候就从果树上摘下来了,表皮青中泛黄,白谨原本以为会有些酸,苦着小脸塞进嘴里,瞬间眼前一亮。   橘子特别甜,而且汁水饱满,略微的一点酸涩根本不算大事,就是水果自带的果酸。   吃完的橘子皮也不要扔,把它切成细碎的小块状,放入从广兴县那儿带来的玻璃罐密封,而且这个罐子一定要记得干净无水才行。   加入之前闲来无事用酒做的蒸馏酒,也就是酒精,一直到刚好没过罐子里的橘子皮这个位置,再加一些橄榄油——白谨之后才晓得,原来橄榄也是一味中药,只不过他之前并没去了解,所以并不知道这事。   如此一来,第一样程序才算做好,浸泡个三五天的时间,再用纱布把里面的液体给过滤出来,放在新的玻璃罐里,静置几个时辰等待油和水分离。   最后就是橘子香油了,橘子的气味清香怡人,还能防蚊虫,使人提神醒脑,妙处多多。   稍微简略的手工白谨还是挺喜欢亲手尝试的,而且古人一般穿得多,大都是宽袖长袍,只有少许的脖颈、手腕至手掌以及脸蛋露在空气中,要擦的地方不算多。   稍微抹一抹就行,做出来之后他们五个当天都够用了。   不过,比橘子香油更先用到他们身上的是西瓜霜。   倒霉还是当属董贞啊,其他几人橘子吃多了没上火,就他一个人上火生了口腔溃疡,疼得死去活来。   每天吃饭的时候捂着嘴,食不下咽。   白谨眼泪都差点笑出来,董贞瞪他:“还不都是你那天买了太多的橘子,你还好意思笑。”   “你可以适可而止,或者不吃。”左安礼眼也不抬一下,给白谨递去了。   董贞被他俩联合起来欺负,气得手都在抖,可偏生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饭也不吃了,头一扭就坐在旁边生闷气。   这下褚成也没忍住笑出了猪叫,嘲笑声大得连邻居都能听见:“你自己非要狂吃那几个橘子,怎么的,你爹好歹是堂堂一个县尉,还缺你那点吃的吗?现在怎么生了病还跟个孩子似的。”   董贞……董贞他眼泪一下就射.了出来,孩子气地说:“我要出去找我哥了,不想跟你们住。”   董贞在家中行三,大姐及笄后在前几年就嫁人了。二哥同样在柳城的府学读书,前几日他们互相见过一面,几个少年还算合得来。   白谨怕闹太过,到时候真把人气走就不好下台,便装模作样哄了他两句:“别生气了嘛,我这儿有药,可以治好你的口腔溃疡,机会难得,你要是不想试试就走吧。”   左安礼听他柔声哄别人,眼眸暗了暗,没说话,只是看董贞的眼神危险了许多。   不过董贞心大,一时间没注意到,他里面转过身来,激动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白谨挺了挺胸脯:“当然,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么,我骗你干嘛!”   董贞心想是这个理,于是就赶紧问白谨要那治口腔溃疡的药。   白谨见总算有了除小白兔以外的第一个人使用,他也兴奋得不行,更不可能轻易放跑这只小白鼠,脚底抹油似的就跑进自己的院子拿玉瓶去了。   褚成狐疑:“他为何这么积极?”   董贞感动极了,见不得别人说白谨坏话,立马反驳:“你懂什么,他这是关心我!”   “呵。”左安礼没忍住,冷笑一声,都不想拆穿他小白鼠的身份。   白谨拿着玉瓶过来了,将它递给董贞,“这是外敷的,洒在肿痛的地方,过个两三日就好全了。”   董贞接过小瓶子,拔开塞子从洞口处左看右看,除了白色的粉末以外没看出特别的,不免有些怀疑:“这药真的那么神奇吗?”   “当然,童叟无欺!”白谨拍着他的肩膀,信誓旦旦地保证。   几日后的十五,正好是诗会举行的那天,董贞的口腔溃疡也治愈了。   他拿着这药,热泪盈眶道:“有了这玩意儿以后都不怕牙龈肿痛了,呜呜呜,简直是宝贝啊。”   白谨早就知道西瓜霜的神奇之处,对这事早有预料,不像褚成他们那么情绪高昂,捧着玉瓶跟摸宝贝似的。   “之前你做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方子似乎不难?”左安礼走到白谨身边,轻声道。   “对,我们跟药房谈好了合作,方子以一个合适的价位卖出,没有选择分成的方式。”   白谨滔滔不绝地讲道:“毕竟那个药房是吴医女推荐的,掌柜是个好人,他们赚了钱,应该会培养更多的学徒,大夫多了总归是件好事,就算有人歧视巫医乐工,有个技艺傍身总是不错的……”   左安礼就喜欢他神采奕奕的模样,对所有的事都好像怀着乐观的心态,又对许多人都心存善意,从不会有被困难打倒的时候。   哪怕一时间的迷惘,也会很快就调整好状态,积极投入到新的征程当中。   *   无影山,圆徳寺。   在漫山遍野的枫树下,一排排的木桌又恰好融入其中,绿野与人文互相映衬,让香客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直到书院的少年们三三两两地过来,他们才知原来是府学举办了诗会,学子们参与其中可以尽情展现自己的才情,结识更多的同窗好友。   其实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说出来,众人又默契地知道。   那就是许多跟着家中母亲祖母前来求神拜佛的女郎哥儿往往会经过此处,少年们的谈吐举止都会被对方收入眼中。   风气开放的大黎朝,得到消息的夫人们也会特意带家中的孩子过来相看,也算是变相的相亲会。   不过左安礼他们这些从外地来的学子压根就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层含义在里头,他们完全是过来凑热闹的。   白谨在去之前还拉着左安礼一块儿上了圆徳寺,诚恳地拜了拜佛祖。   他原本是不信这些的,死过一次后就升起了敬畏之心。   孔圣人说过要对鬼神之事敬而远之,但他这不是迫不得已么。   佛祖雕塑宝相庄严,白谨面色也严肃了些,他接过小和尚递来的香烟,插在香炉里边,左安礼亦然。   二人在蒲团上跪好,拜了三下。   小和尚或许是看他们面善,说了不少好听的话,多是施主定会心想事成之类的。   不过白谨却觉得,小和尚多半还是因为他们香火钱给的多,给钱的当时就眉开眼笑,对他们慈眉善目了不少。   令他不由感慨有钱好办事,到哪都是一样的。   诗会还未正式开始,白谨他们姗姗来迟之际,众人都还在扎堆地寒暄,交谈,今日众多学官也在,多的是少年高谈阔论。   左安礼实在瞩目且惹眼,他的同窗几乎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矜持地颔首示意:“左年兄。”   在大黎朝,只要是同窗,不拘年龄大小,一律称之为年兄,也就是同学的意思。   他身边的那位少年可就不像他那么庄重沉稳了,性子和褚成白谨一样的跳脱活泼,视线放在白谨身上。   先是在他身上的锦衣穿着上转了一圈,又不是非常刻意地看了一眼他的脸蛋,目光恰好维持在陌生人的正常交往当中,展示出良好的修养。   只是他问出来的话可就没那么正常了——   “左年兄,这是你家的童养媳么?”   作者有话说:   深夜emo(不知道是谁骗我的大学没有作业,直到我写不完的文档,做不完的作文,还有各种活动,也不是完不成,就是零零散散地加起来心累)   放心,我还是有码字的时间,拍着胸脯保证.jpg 第59章   白谨一开始还懵着, 听到这话直接惊异地“诶?”出声,不明白对方是从哪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的。   他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单知道古代孩子早熟, 却也没有早熟到这种地步吧?   左安礼面色微变,一句“慎言”即将脱口而出, 却听面前的少年口若悬河:“你们不知道这次诗会其实是相亲宴吗?要是不想被人看上, 通常都会带上自己的妻子或者未婚妻。你身旁带的这个小哥儿不是吗?”   同窗嘴上没个把门的, 大大咧咧地就把所有事都秃噜出来。   白谨刚想解释, 左安礼就一把抓住他的手, 暗示性地轻轻捏了捏,他立马闭嘴。   等人走后, 白谨才在私底下问道:“安礼, 怎么了?刚刚为什么不反驳呢?”   左安礼弹了弹他的额头, 对上那双不解的眸子也很无奈, 神色深沉道:“反驳做什么?那不成真要去相亲?”   “青奴,你就这么不想跟我扯上关系么?”   他是压低了声音在白谨的耳边说话, 呼出的气息就烫在耳尖,热意弥漫,燎红了白玉似的软耳。   白谨的眸子都蒙上了一层水雾,怎么声音还能传感到身体上, 带来一阵麻意呢。   他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 连忙挪开视线, 慌乱地答道:“没、没有, 对了, 诗会快要开始了, 咱们先过去吧。”   极其生硬地转移话题, 左安礼摇头失笑, 他没有勉强对方。   正了正神色,似以往那般拉着人,找了个位置坐下。   白谨顿了顿,瞥了眼在阶梯边偷偷飞来探究目光的女郎们,没有挣开。   罢了,他就做一回挡箭牌吧。   诗会没有白谨想象中的那么无聊。   上位坐着的都是书院的学官,他们会在暗中观察学子们的仪态,若是有人表现出色的话,很有可能会被收为他们的弟子。   师同父,对于自己的弟子,老师往往都会倾囊相授,重要性不可谓不大。   是以众人都参与得特别积极,白谨因此看得也特别开心。   像飞花令,接鼓传花都是小意思了,正巧圆徳寺的周围都栽种有枫树,学官们干脆以此为题,让他们作诗。   一炷香的时间里,学子们要思索好一篇诗文并写下来,最后在背面写上籍贯与名字,并交给学官们评赏,由他们来选出本场最佳。   褚成他们就坐在白谨的对面,他就看着董贞和褚成两个人抓耳挠腮半天都想不出,上蹿下跳甚至想偷偷看对方写得怎么样。   结果发现这人和自己半斤八两,悻悻放弃。   白谨完全不用担心左安礼写得如何,对方文采斐然学识出色,本就比寻常人强多了,一个诗会必然难不倒他。   等人润笔写完后,他把头伸过去瞧,一字一句地咀嚼,不由赞叹道:“好诗啊,你这交上去肯定能得一个不错的名次。”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两旁的人听见。   有人见写诗的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称赞的还是个哥儿,便讥讽道:“大话可别说早了,一个小哥儿能有什么见识。”   白谨怒目而视:“随意评判他人就是你的修养么?对哥儿就有成见,我看你这样的人就算满腹经纶也不会有什么成就!”   “你——!”   他这番话将许多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与那人同行的都悄悄离远了些,嫌他丢人。   尤其是今天过来的除了女郎们还有不少哥儿,肚子里更是憋了一团火,不说他们,就是女郎们都觉得被内涵在里面,对他没有好脸色。   偏偏这人还不知,仍在放狠话:“我倒要看看你们又有多少能耐。”   左安礼冷冷看向他,黑眸满是凉意,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那就拭目以待吧。”   对方并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神情倨傲地等着学官身边的小童来收他们写好的诗。   小童明显是认识这人的,鼓着腮帮,脸色臭臭的,拿纸的时候都敷衍不少。   “你别这么粗鲁,弄坏了你写得出一样的么?”   小童不理他,换脸比翻书还快,面对左安礼他们时神情都温和许多,还好心地小声提醒他们:“他是书院里写诗写得最好那个,所以一直很得意,每天都鼻孔朝天地看人,可过分了。”   “原来如此,多谢提醒啦!”白谨摸摸他的小脑袋,给他塞了一颗奶糖。   小童立马眉开眼笑地说了声谢谢,被坏人破坏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那人见白谨递糖的举动,也不知脑补了什么,嘴脸更加得意,还夹杂着对他们的一丝不屑。   白谨最讨厌自命不凡,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人了,他狠狠咬了一块小酥饼,把它当成那人,恶狠狠地嚼吧嚼吧吃了。   左安礼的心神全落在他身上,见了这样的白谨只觉得可爱极了。   至于所谓的写诗高手,他手指蜷起敲了敲桌子,那就在诗上面见文章吧。   上面的学官已经拿到了一众少年的诗,正在互相传阅,评鉴。   若是喜欢这首诗,就在左上角画上圈,最后由旁人来统计哪首诗的圈最多,即为胜者。   因为姓名都是写在背后,不刻意去看压根就不知道诗是谁写的,众目睽睽之下,打分的阶段学官也不会自讨没趣。   到了传唱阶段,也是大家最期待的环节,不只是少年们紧张不安,偷看的少女哥儿们也不免期待。   “第一名,陇西左安礼!”   先前的那人洋洋自得的表情就凝固在了脸上,正等着众人夸奖恭维的他差点没绷住。   他下意识想站起来说不可能,却见到学官们狐疑冷漠的神色,只得被迫坐下。   结果念到第二个第三个仍旧没有他时,这人瞬间面无血色,脸上惨白无比。   “你的诗愈发匠气,根本不似以前那么有灵气、通透。”这是来之前先生对他的警醒,可历年来的胜利让他从未把这话放在心上。   他还沉浸在被比自己年纪小的少年按在地上摩擦的痛苦中,浑然不知道许多女郎哥儿家已经把他拉入了黑名单,以后绝对不可能嫁于如此小肚鸡肠的男人!   免得家宅不幸!   都是在这一片地,又不隔音。白谨听见了不少女郎和哥儿们关于左安礼的轻声讨论:   “陇西左安礼,不是那位入学就是第一名的少年么?”   “哇,他也太厉害了。姐姐,你看,是不是那人,他长得也真俊!”   “可惜了,人家已经有未婚妻了,咱们就别肖想啦。”   “唉,美男子么,欣赏欣赏也行。”   白谨被误会,脸都红透了,可他偏偏没有挪动半分或者是稍微拉开距离以证清白。   从后边望去,就仿佛是刚成婚的一对小夫妻,新婚燕尔之际又羞又甜,挨得极近却又特别羞涩,导致两人都是耳尖红红的青涩模样。   *   皇帝回信一到,造纸坊就可以投入到建设进程中去了。   太子原本打道回府的想法也就此被掐灭,被迫跟着白谨一起干活。   不过刘玄度在正事上从来不会拖后腿,他知道此事要紧,直接就带着工匠来找白谨了。   “造纸的想法还在实验阶段,需要工匠不断进行调整才行。”白谨怕太子不耐,提前给对方打了个预防针。   太子漫不经心地回答:“无碍,孤等得起。”   确实如此,太子太傅,也就是他的老师,也是皇帝的纯臣之一就到了这儿,专心教导太子读书。   他们隐瞒身份,住在小城的一角,也算是新一份的体验了。   今日白谨就让工匠专心去试试如何做纸。   太子撑着下巴,英挺的眉微挑,原本他作为一个门外汉,是不应该提出质疑的,但是白谨拿出的原料实在太奇怪了——   芦苇、竹子、稻草甚至高粱杆等,都是些稀疏平常、随处可见的材料。   “光是靠这些东西,真的能造出纸来么?”   白谨忙着指挥工匠他们,懒得搭理他,敷衍道:“到时候你就知道能不能了。”   太子仿佛被他无礼得习惯了,竟也不生气,点头道:“好,那孤就翘首以待了。”   太傅惊异地瞅了两人一眼,太子何时对人这么和蔼温柔过,尤其是这小哥儿还对他轻佻浮薄,知道太子真实身份情况下也不在乎礼数。   难不成,这俩有戏?   很快他就打消了自己的胡乱猜测。   造纸坊是秘密建造的,在纸张大量面世之前都要保密,他们特地选个了穷乡僻壤,外人轻易不会踏足的地方。   在古代,哪怕是靠近柳城这样繁华的大城镇,也依旧少不了人迹罕至的地方。   左安礼在晚上特地提着零嘴来看望白谨,明明柳城至造纸坊两地相隔甚远,一来一回不说半天,一两个时辰也是要的,   可偏偏真就有人这般不辞辛苦,从千里外过来,就只是为了送白谨爱吃的小点心。   小哥儿抬眸,就见身姿挺拔,面容清俊的小公子手上提着食盒,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青奴,过来。”疏风朗月的小公子这么喊他。   白谨脸上不禁一热,差点没因为这句话走不动道。   他将手上的东西一抛,就赶紧迎了上去,脚尖在地上自顾自地打转,声音都乖甜了几个度:“你怎么来了呀。”   太子手上的书卷嘭地从手中掉了下来,难以置信楠漨白谨这就跟换了个人的态度。   眼不见为净!   他弯腰从地上拾起书卷,瞪了那边的狗男男一眼,转过身气冲冲地离开。   这会儿也没人管他了,白谨和左安礼都沉浸在难得的会面中。   这儿离柳城住所太远,白谨就把衣服被褥搬了过来,平时吃住就在这里,先把造纸坊给办好,等它正式开始运作后就全权交给太子,自己才能功成身退。   有句话叫做小别更胜新婚。   尽管他们不是那样的关系,可是用来形容两人目前的状态竟然毫不违和。   两人站在一起说了好半天的话,被路过的人打量几眼才知道他们现在的模样有多傻,两人脸都微微红了。   双眸对视,又飞快挪开。   白谨就赶紧把人带去自己的房间,互相问了对方一天的经历。   明明分开也不久,可就是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恐怕是这几年来他们时时刻刻都待在一起,青梅竹马从不分离,早就像是藤蔓一般蔓延占据对方生活的每一角。   从未有过青梅竹马的人恐怕会非常不理解这样的相处方式,这样挤占对方的生活空间,难道不会窒息么?   可其实两人早已习惯,旁人无法插足到他们之间来。他们是无意间被对方吸引,四目相对时会小鹿乱撞,对初生的情愫怯怯不安又满怀期待。   他们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有无限的试错成本。   以两人的聪明,恐怕已经知晓对方的情意。可偏生聪明人在感情当中也是犹豫不安,怕走错一步就满盘皆输。   只敢顺其自然,互相试探。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各位小美人儿!   晚上还有一更,么么哒。 第60章   造纸坊的成绩无疑是喜人的, 将纸造出来不说,还大大降低了成本。   一开始的纸张粗黄软绵,没法作为书写用的纸, 拿来当厕纸倒是非常不错。   再到后来逐渐改善,慢慢地就由厕纸变成了能够书写的纸, 而且这纸不会晕墨透墨, 光滑洁白, 竟是比市面上流通的纸张好了千百倍。   最关键的是他价格便宜啊!   想到纸张, 白谨就念起了印刷术。   这两者往往都是配套出现, 印刷术也尤其重要,在他那个世界所处的华国, 更是作为四大发明之一而面世, 其价值可想而知, 甚至还为欧洲的革..命奠定了基础。   他夜以继日地读书, 从系统那儿换来了方子,从没有过黑眼圈的他眼下都青紫了。   左安礼来看望他时, 无论如何都要他去睡一觉,手头的事再急也没有他的身体重要。他往那儿一坐,势必要盯着人睡下才离开。   白谨张了张嘴,原本不想睡的, 可是面对左安礼忽如其来的威严他还是露了怯, 钻入温暖的床榻阖上了眸子。   奇怪的是, 明明他并不觉得困倦, 可是一旦沾了床, 眼皮就好似有千斤重, 黏在一起就扯不开了, 自然而然就睡得格外香甜。   他眼睛一闭就不管外面洪水滔天, 哪里又能知道床边的小公子托着腮,眼神缱绻缠绵地看了他许久。   *   工匠经过他的提点后,对印刷术的制作就更有心得体会,研究进程蹭蹭地往上涨。   刘玄度只当那是白谨之前老老实实看书,从书上领略的法子,那些书太多太杂,反正他是没那么多精力去挨着挨着看的。   哪怕白谨是吃透了书之后才能把它想出来,却也相当厉害了。   不论怎么说,他们此举都是在世家大族心头剜血。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这仇恨绝对是不共戴天的。所以从纸张和印刷术造出来后,白谨就全权放手给刘玄度了。   除了工匠以外他没和任何人接触过,这里又在深山老林,等书籍彻底面世后恐怕也有一年时间了,到时候世家大族反应过来也晚了。   不知不觉间就摸到了夏天的尾巴,白谨还没想到时间居然能过得这么快,好像一眨眼他就从厚实温暖的春装换成了轻薄的夏衫,又要重新换回暖和的秋衣。   好不容易结束了沉重忙碌的工作,白谨回去后不睡到日上三竿是决计不会起床的。   褚成他们也许久没见到白谨了,一个两个甚是想念。   众人于是便在一起聚了聚,就在隔壁的院子里一块吃烧烤。   “你此次去探亲也太久了点吧,外祖父母家就那么远么?”褚成免不了叹息与好奇。   白谨面不改色地撒谎:“是呀,毕竟难得一见嘛,除了路途上花费的时间,我也要替我母亲敬一敬孝道。”   褚成也就随口一说,听完他的回答也觉得是。   倒是左安礼频频看来,多望了几眼小书童撒谎都不带打草稿的模样,心里也有了思量。   烤架和果炭都制备好了,旁边的肉还是他们在自己出门游猎时打的。   书院是期望他们成为君子六艺皆全的人才,就按照这个方向培养,骑射自然也安排在里面。   “如果楚天直在,他应该能猎得一只鹿来吧。”董贞突然冒出来这句话。   久别的故人许久未见,众人免不了会伤感。   董贞也就是忽地想起便感慨了一句,主要还是他们猎来的都是兔子之类的小动物,比起楚天直那强悍的骑射是要差远了。   “那就只能吃好喝好,再喝点果子酒来纪念他了。”白谨笑嘻嘻地说道。   毕竟楚天直最向往的就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去了军营后,想必他是没那么自由了。   众人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若是真想念他的话,咱们可以写信过去,若是他看到了,想必是会回信的。”一旁默不作声的关原倏地出声提醒。   董贞摇头晃脑:“去了军营后他就不用写字了,指不定怎么窃喜呢。如今我们去信,他还得重新执笔回信,心里不定埋怨我们呢。”   “那你还给不给他写信了?”白谨道。   董贞狡黠一笑:“当然要写咯,让楚天直痛苦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参与其中呢?”   空气中满是快活的气息,远在边疆训练的楚天直蓦地打了个喷嚏,还被上官大力地拍了拍肩膀:“你小子可别是得了风寒吧,再怎么拼了命地训练也要注意身体。”   楚天直扯了扯嘴角,怏怏道:“是。”   左安礼认真地处理着手中的肉串,撒上白谨喜欢吃的芝麻、茱萸,再刷点热油、蜂蜜以及之前就调好的料汁,放在烤架上认认真真地烤。   在他们聊得火热时,一股浓烈逼人的香气来势汹汹地钻入几人的鼻腔,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撩拨他们的味蕾。   几人的视野更是被金黄的烤肉所占据,听着耳边滋滋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他们对视一眼,知道左安礼的烤肉必然不是为了自己,全都扑上去手忙脚乱地开始丰衣足食。   白谨也参与其中,等他想伸手拿一根烤串自己烤时,烤得焦香酥脆、极为诱人的肉串就塞进了他的手中。   耳边还有少年清朗干净的声音:“小馋猫,吃吧。”   实在太犯规了。   红潮爬满了白谨的脖子和脸颊,他低着头,不敢让对方发现自己的窘境,羞羞答答地说了句:“好。”   话脱口而出,白谨就因为自己那柔软得能滴出水的声音而心惊,恨不得给自己邦邦两拳,能不能不要那么丢人!   可惜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无用。   白谨只能闷头吃肉来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成想左安礼那边也是差不多的状况,不过对方却是欢喜而羞涩。   落在旁人眼中,简直要为这对朋友之上恋人未满的狗男男给叹服了,那气氛融洽得完全不容他们插.入,几人仿佛觉得自己就是那明晃晃的大油灯。   在说说笑笑中,一场烧烤的盛宴拉下帷幕。   秋去冬来,书院也要放节假,十几天的时间足够一些学子们回乡走亲访戚,探望友人了。   白谨等人将近半年都未曾归家,到了游人如云的广兴县城门口,还有些近乡情怯。   左县令他们几天前就收到了来信——从柳城到广兴县来往的商人顺便就给带来了。   他嘱托下人不要忘了告诉白谨的娘亲,是以长辈们早早地就在城门口等着了,现在正伸长了脖子看他们何时才到。   倦鸟归巢,鲸落回海。   离家的游子在见到亲人的那一刻,就是再多的彷徨与不安也不惧了。   董贞他们还像个孩子似的扑进家人的怀里,许久未见自己孩子的县尉夫人更是扯着幼子从头看到尾,生怕对方缺胳膊少腿。   白谨和左安礼则是慢慢悠悠,不疾不徐地回了各自的家中,离开前还下意识地对视一眼,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左县令同左夫人见了这一幕,眸光微闪,夫妻心有灵犀,同时发现了端倪。   白谨是哥儿这件事早就在之前来信时写在里面,左家自然是清楚的。以往还不觉得两个孩子之间有什么,现在端上放大镜一瞧,竟是发现处处都有破绽。   他们甚至掩都不掩饰一下!   张氏全身心都关注在白谨身上,不像左家夫妇那么敏锐,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   她一把抱住白谨,情绪难免激动。   白谨哥儿的身份恢复,她就去了县衙处将他的真实性别给改了回来,幸好左县令一家都是良善人,不曾为难与她。   “回来就好,咱们先回去吧。”大舅娘走了过来,劝道。   他们在这站着哭哭啼啼确实不像样,几家人就此行礼互相别过。   走前白谨和左安礼还互相对视了一眼,而这一切都被火眼金睛的左家夫妇尽收眼底。   回去后就是两家互相盘问孩子的时候到了。   左家三堂会审,左氏夫妇在高堂上各坐一边,左二郎顺便找了个位置,像模像样地看着自家兄长。   左安礼就站在中间,对于他们即将到来的问话了然于心,即便心里头清楚他们会问的事,可他难免还是会害羞,脸颊已经随心地开始微微泛红。   左氏夫妇一直把左安礼带在身边养大的,他们家大郎从小性子沉稳冷静,遇见大事也毫不慌乱,何曾露出过这样的小儿女情态。   两人对视一眼,直觉有戏。   左夫人开门见山道:“你可是喜欢白谨?”   左安礼为母亲的直白一惊,随后便毫不闪避地回答:“是,儿子确实喜欢他。”   左二郎像是吃到了惊天大瓜,身体不由坐直,比读书时认真多了,竖着耳朵听着,不肯错过任何细节。   左氏夫妇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左县令面色严肃地问:“你只是区区十三岁,可能分得清喜欢的边界,可曾真的想清楚。”   左安礼直视父亲的眼睛,连一点畏惧和慌乱都不曾有,一字一句地答:“儿清楚!”   “儿子对白谨的情谊天地可证,日月可鉴。也绝对不会现在就冲动表明一切,儿子可以等时机成熟再坦白。父亲,母亲,请为我拒绝任何姻亲的请求,儿心里只有他一人。”   他堂堂正正地喜欢,哪怕别人说他年纪小,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又如何。谁说现在的喜欢就是做不得数的,直白地说出来又有何难?   “你现在当以学业为重,若是没考上国子监,可就别怪我不留情面,做那个棒打鸳鸯的恶人了!”左县令冷哼一声,不满答道。   左安礼眉目都染上喜色,躬身道:“多谢父亲!儿必然不会让你失望!”   左二郎都能听出冷清兄长语气里的欢喜,可见对方是多么激动。   他背着手摇摇头,只觉得爱情真像一味神药,竟是能随随便便地改变别人的性子,他以后可不要像自己的兄长一样喜欢上别人,那可太奇怪了。   作者有话说:   哪怕小说里写得多么动人,学生时代喜欢的人我也早给忘了(   想起小学时青涩的喜欢,竟然一点都回忆不起来了 第61章   白谨这边则是面临大型催婚现场。   张氏还有大舅一家都找好了位置坐下, 白谨几乎是被围在中间,他冷汗如雨。   “娘亲,你们这是……”白谨颇为忐忑不安。   大舅娘一把抓住他的手, 语重心长道:“青奴啊,这年关过去, 你就十七了吧。”   现在只有十五的白谨愣住了, “可是舅娘, 明年我也才十六吧?”   “才十六?!”舅娘拔高了嗓音, “要是换成别人家的哥儿, 你现在都是一个孩子的爹了。”   张氏在一旁帮腔:“你舅娘算的是虚岁,不过青奴啊, 你这年龄确实不小了。原来我们是想着你的身份恢复了, 左家那里会有不满, 但是现在看他们家并不在乎这个, 你也得早早就定下来了。”   她软硬兼施,抹着眼泪道:“娘亲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 就是为了今天。你若是不把这亲给定下来,你说娘亲该怎么去见你那早死的爹呀。”   白谨不是特别愿意面对这样的话题,可他是个心软的人,一时间也无措起来。   大舅娘乘势加了一把火:“你爹就你这么一滴血脉, 难不成还想要你爹断了根吗?”   白谨一直都知道古人非常重视传承, 本来他是不以为意的, 等事情落在自己头上, 他才知道头疼。   幸而他们也知道见好就收, 估摸着白谨听进去之后就散了。   “我给你找几个人家相看, 如何?”张氏在晚膳用过后, 前来找白谨。   她其实知道自家孩子主意挺大, 一般人想必是配不上他的,可是不定亲成婚又是不可能的,嫁人也好召婿也罢,总得找个人搭伙过日子吧。   而且张氏坚信白谨是不会吃亏的,成亲后也定然会把他人拿捏在手中,她并不担心这个问题。   白谨也不知为何,听了后特别抗拒。   与其说是厌恶相亲这个事本身,倒不如说是讨厌那个所谓的陌生相看对象。   不论对方是谁,又有多优秀,他都莫名地不喜欢。   白谨还不太清楚自己怎么就有了这个念头,最后跟张氏约法三章,肯定会在三年后找到中意人,与他定亲。   若是找不到,自己就接受张氏的安排。   对方也知道不能把人逼太紧,思索片刻也答应了白谨小小的要求,哪怕三年后白谨已经十八岁了,也还是能够接受的。   大年初一白谨穿成一颗小圆球,鼓着腮帮将这事抱怨给左安礼听。   原本淡然笑着的少年脸色微变,表情也不对劲,心中颇为苦涩。   未有功名在身,又怎敢表明心意。   可不表明心意,心上人又会离他远去。   今晚的夜空晴朗,天上像是黑紫色的幕布繁星点点组成了鎏金般闪动的银河。   他们站在广兴县的最高处,冷风鼓动着往袖袍里钻,俯瞰而下,万家灯火尽收眼中。   左安礼余光瞥着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在这个刚起的新年,许诺下自己的誓言。   若是考上了国子监,他必然会将自己的爱意剖白。   他们本就互相中意,合该由有所成就的他踏出这一步。   届时他会继续往前走,才配得上如此耀眼的白谨。   *   春去秋来,转眼即是三年过去,白谨他们在柳城也待了整整几个秋。   正是一年当中的上元节,左安礼邀白谨同游。   比起初到柳城时,他们现在要成熟得多。   而大黎朝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主要遭受波及的是那些所谓的上层人士,钟鸣鼎食之家,同地里刨食的老百姓没多大关系。   在大黎这个王朝冉冉升起,欣欣向荣之际,世家的抗争也是没有硝烟的,他们根本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所做的也无非就是刺杀、下毒暗害帝王,然而他们也不过是在螳臂当车,无论如何都抵挡不了历史的滚滚车轮。   讽刺的是,与世家大族呜呼哀哉落下帷幕相反,寒门子弟的身影越来越频繁。   纸张价格的骤降对于垄断的世家来说是沉重打击,而对于一些贫困人家来说却是天大的好事。   正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谁不希望自家孩子能有出息,多读点书出去能够当官,哪怕最差也要当个账房先生,不必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活。   读书可以说是跨越阶层最简单也是最容易的方式,知识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便是谁也抢不去的。   寒门子弟忠心地拥护感激当今皇帝,而作为主事人,白谨在私底下得到的赏赐也是数不胜数。   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下,但这一切却都被起居郎记录下来,只等着新一任帝王登基,才将一切公之于众。   上元节无疑是热闹的,千灯如昼花满楼,一些高树上甚至都挂上了花灯,夜晚瞧着美轮美奂,动人心魄。   左安礼在年岁见长后,倒是成长得愈发芝兰玉树,仙姿出尘。他一袭白衣,站得笔挺,瞧着就像苍松翠柏。   上元节也是未婚男女相亲的好日子,不少人就将主意打到了他身上,可惜妾有意郎无情。   气质清贵,出尘绝艳的公子对她们无意,面色温和但疏离地谢绝了姑娘哥儿们的荷包与香帕,并礼貌地告知他们自己已经有约。   被回绝的人抓紧衣摆,眉头拧着,非要看看到底是多么出色的人才能引得这般优秀的公子倾心。   众人注视眼前的公子,见他忽然变了脸色,他们就知道对方一定是看到了想见的人,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那骤变的态度。   眼眸微弯,表情温柔极了,周身的气息都似冰雪消融、春暖花开,仿佛一刹那就从冷面阎罗成了温柔仙君。   说不嫉妒是假的。   可是来者却足以令他们自惭形秽了,那是个很漂亮的小哥儿,肌肤如羊脂白玉,嘴唇薄而粉润,轻轻蹙起眉头时,就引得不少人心里拧紧,想为他抚平忧愁。   不论旁人如何想,都妨碍不了这两人。   白谨来得晚了些,他并不知道左安礼会提前到,毕竟他俩虽然住在一个院子里,但是又不是直接互通的小院,还是要注意一下男男大防的。   谁让他的性别是哥儿呢,就是白谨外怎么样也无法否认这一点。   而且左安礼今日收到了山长的消息,要他去去一趟书院,对方何时出发白谨也拿不准。   “你在这等了多久啦?提前等着难道不累么。”小哥儿细细的眉头轻轻皱着,看似抱怨实则满含关心。   左安礼顿了顿,眉眼弯弯,享受着白谨对自己的偏疼,他摇摇头,老老实实地说:“不累。”   这倒是句实话,只站在这会儿等一小会儿,一想到心上人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感受着心跳的速度,以及蔓延在心田的蜜一样甜,点点滴滴地泛滥开。   他哪还有心思去关注其他的。   白谨自诩比左安礼年长,总会对他分出些别的关注,在其他人信任、下意识依靠看起来成熟稳重的左安礼时,他总会站在他的身旁,说一句有我在。   一句话就足以令左安礼安心,稳定。   左安礼有无数次的想要趁着夜深人静,从身后搂住白谨,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呼吸对方的发香,他不知道对方的体香会不会从皮肉里钻出来,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定然会尝试的。   似乎在今天就要昭然揭晓自己的心意,左安礼阴暗的心思如野草般疯长,他刻意将自己黑暗的一面掏出来,里面装满了对年长者龌龊肮脏的想法。   是光风霁月的他看了一眼,就觉得胆战心惊到惶恐的地步。   今晚注定是他要孟浪、轻挑的尝试,许是正人君子伪装久了,左安礼心头居然有了期待。   他死死掐住掌心,几乎快要渗出血来,才不至于让自己发疯将所有的自己全都剥开到白谨面前看。   他怕吓到对方。   于是左安礼用再正常不过的柔和声调说道:“青奴,和我一起去放花灯,好吗?”   然而那活泼、上扬的尾音却是直接暴露了主人内心的想法。   白谨眉头一跳,总觉得好像有种超出自己控制的事情即将发生。   可偏偏他面对左安礼说不出半个不字,年长者在这方面,总是有着出人意料的劣势——那就是他们无法拒绝来自年下者任何诚恳的请求。   包括被……   柳城最长的河安静地流淌着,夜色下涌动着令人恐惧的黑,好似随时都能将人溺毙。   但此刻河面上却遍布着许许多多的美丽花灯,一点两点,从远处看散发出虚幻的光晕,将这条河点缀得华彩斑斓,好似一条优雅的绸缎。   白谨捏紧了手上的花灯,眼睛刻意地盯着它看,看那流溢出来的光亮,不敢往旁边轻觑半分。   然而该到的还是会到的,不论他如何逃避、害怕,或者是恐惧一段未知的关系,都不会发生任何以他为意志的转移。   因为掌控者,从到了河边开始,就换成了左安礼啊。   “青奴,看着我。”他唤道。   白谨下意识地转过头,却被他眼底的喜欢与光芒给烫到,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   果然是手中的花灯太亮了么,以至于左安礼漆黑的眸子都是一片璀璨的光。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感觉脸特别特别烫,比发着四十度的高烧,站在热辣的太阳底下滚烫得多。   左安礼的唇角是弯着的,那张从他第一眼相见就如谪仙般俊美的脸庞出落得越来越精致清俊,之前看还不觉,站在越瞧越好看,竟是到了令他怦然心动的地步。   白谨的眸子起了雾气,左安礼到耳边的话似乎在随风飘散,他只见到他的唇形在微动,很漂亮的唇,他也从来没有正视过,今日却看得仔仔细细。   左安礼爱他。   在字字真切、句句热忱的告白中,白谨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滚烫热烈的情感在心口蔓延,从忐忑不安的试探到一次次眼神相撞,皆是至死不渝的爱意。   他听见左安礼最后说:“白谨,我们定亲吧。”   作者有话说:   终于!两个崽崽!呜呜呜,迈出了第一步!我心甚慰!   后面还有一章,么么哒 第62章   白谨夜里回去, 脸颊红红,双眸含水,是褚成看了都以为他生病的地步。   可细看又不像, 褚成盯着他红通通的嘴巴,狐疑道:“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出去偷吃了?”   吓得白谨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事情被对方发现了, 结果却只是乌龙。   他嗔了对方一眼:“吃吃吃, 你成天就想着吃, 怎么不想着好好学习, 本章兄和安礼明年都要去国子监读书了, 咱们这一行人就差一个你和董贞了。”   褚成被怼得哑口无言,只敢在他走后, 嘀嘀咕咕道:“白谨这小哥儿, 今日火气怎么那么大, 果然是茱萸吃多了。”   “偷吃就偷吃嘛, 还不承认。”   被他念叨的人已经先一步跑出房间,把自己砸在柔软的被褥上, 疯狂锤着枕头,唾弃自己刚才丢人现眼的举动。   枉他自诩是长者,应该比左安礼更成熟而且更有经验才对,起码要理性对待他们突然转变的关系。   没成想从脑子一热就一口应下左安礼的请求开始, 他就变得不正常了, 不仅扭扭捏捏不像话, 在对方亲过来的时候还不敢躲。   “你怎么那么怂!”白谨把枕头当自己来锤。   自己生疏的样子好丢人, 那孩子指不定心里怎么偷笑自己呢。   白谨自觉脸皮薄, 特别羞耻, 差点被亲得喘不过气时, 腿一迈就跑了。   徒留左安礼站在原地懵然, 望着他的背影失笑。   回忆起刚才的画面,白谨眼神放空,略微有些失神。   “唇还挺软。”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白谨脸颊爆红,觉得无比羞耻,他摇摇头,想将多余的想法赶紧剔除脑中,却发现只是徒劳。   刚刚的一切都牢牢地霸占他的头脑,无时无刻不在彰显自己的存在。   他,刚刚被小三岁的少年表白了,而且还一口答应了!接着就被亲了!这次书院一放假,他们就得回去定亲了!   白谨把自己埋进枕头里,越想越觉得热度上升,整个人都要蒸发似的,如果脸红有实质,他的头顶估计已经在冒烟了。   明天该怎么面对左安礼?   之后又如何相处?   分明他才是年长的那个,可是一遇上感情这种毫无经验的事,他就像是无头苍蝇,乱碰乱撞,摸不清方向。   幸好年下的那孩子对他赤诚又直白,只需要他怯弱迷茫地往前踏出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不用走,对方就飞奔过来了。   *   旦日一早从床上起来,白谨已经不太能想得起昨晚发生的事了。   可能是因为晚上太过于激动,东想西想太久没睡好,导致他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洗过脸去吃早餐时,才猛地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   左安礼坐在位置上,已经帮他把要吃的早点给摆好了,旁边还放了煮过的牛乳,加了茶叶熬过后去腥,他最喜欢在早晨时来上一杯。   白谨的脸颊飘上一层淡粉,目光不自觉地在左安礼身上逡巡。   很快他就镇定一样,因为他发现,左安礼的耳根像是熟透的番茄一样红,原来紧张的并非他一人呀。   两人未曾开口说一句话,但是空气中却缠绕着隐晦、克制的暧昧,浅浅地浮动在两人周围,过来人一看便知他们的情况。   “青奴,过几天我就去你家提亲了。”左安礼眼睫轻颤,说这话时的表情就像个受到喜欢的人迫害的小可怜,羞涩又期待。   白谨愣了一下,被暗中浮沉的炙热给烫得心慌,他握紧牛乳想从中汲取一点安全感,声若蚊呐:“好哦。”   他现在的模样特别乖巧,就像是小媳妇儿一样,任他予取予夺,左安礼的呼吸都微滞了下。   以免失态,左安礼慌乱地转移话题:“二月出头我们就要去京城了,我父亲也差不多到了回京述职,到中央任官的时候了。”   白谨果然将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话上,忍不住“啊”了一声,“左县令马上就要离开了么?新来的广兴县县令有没有定好啊,左县令好不容易才以一己之力让它升到上县的,可不能让后继者给糟.蹋了。”   左安礼:“父亲自有安排,这毕竟是他和皇上一同试验的县,感情也不是普通的县城可以比拟,新上任的人多半也会好好挑选。”   “也对。”白谨点头。   其实从国子监考中进士的学子多半都出去游学过,见多识广,甚至还有治理的经验,他们可比一些只会纸上谈兵的学生厉害得多。   只有那位被秋后处斩的津酒县县令,靠着家中恩荫当了官,既害了百姓又害了自己。   然而这种任官方式传承已久,白谨一个县男无法置喙,也撼动不了这棵仍在壮年的百年大树。   只能略尽绵薄之力,让身边的人过得安逸一点。   早晨的谈话在用过餐后结束,两人就此恢复了以往的相处方式,只是更缠绵更腻歪了些,直白明显得就连褚成那样的大直男都看出来了。   关原拱手贺喜:“这是互相坦白了吧,那我就先祝你们百年好合,讨个吉利了。”   左安礼嘴角翘起,回礼道谢。   褚成傻眼了。   他悲愤交加道:“你先前还让我不要开他们的玩笑,结果这两人自己就先勾搭在一起了,也太过分了!”   白谨噗嗤一笑:“你说的那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呢,以前的白谨关现在的白谨什么事。”   董贞觉得有点儿别扭,却也没有忘了要喜糖:“喂,你们在一起了难不成没有任何表示?”   左安礼就把厨娘做好的奶糖给他们都一一发下来,几人图个喜庆,刚到手就塞进了嘴里。   白谨往常脸皮那么厚的人,现在却羞涩地站在一旁抠手指,看天看地就是不去看他们,只敢用余光偷偷觑两眼。   褚成含含糊糊道:“这还差不多,定亲是哪天?记得告诉我,我也去凑个热闹。”   左安礼看了一眼低头正盯着自己双脚的白谨瞅,笑道:“初九。之前找人算过了,是个黄道吉日。如果我去提亲,丈母能同意的话,就是那天定亲了。”   白谨在心里暗想,他娘亲肯定是会同意的,眼看自己都十八了,放在其他人家都应该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而他还单着。   每年回家张氏面上不说,心里指不定多着急。   尤其是他表姐在前年嫁人后,张氏差点都快不顾他们之前的约定了,最近更是不断来信,隐晦地催他回去相亲,明里暗里都是他年纪大了,再拖可拖不得。   时代的不同,白谨无法强求理念非得一致。   现在倒好,他提前把自己的婚姻大事给解决了,比张氏求神拜佛管用多了。   *   白谨亲自经历古时的提亲,才知道三书六礼四个字读出来简单,实际做起来又有多么复杂。   两家提前商量好后,由于这是明媒正娶,所以步骤一个都不能少,流程也得走完。   从三书开始,分别为聘书、礼书和迎书,聘书是左安礼亲自提笔亲自书写,而礼书则是记在了双方的彩礼与嫁妆,从左安礼有了念头之后他就一直在攒彩礼了。   至于白谨的嫁妆,原本他是不在意的,可张氏却道要是嫁妆不够多,到了男方家里是抬不起头的。   哪怕左家没有腌臜事,可未来左二郎娶亲的话,在这方面低了人一头,与妯娌之间不太好和平相处,别在这时候省了这点钱,到了后面还不是你自己的,是立足的根本。   听得白谨是一脸问号。行吧,反正他没经验,一切就听长辈的就行了。   接下来的六礼只有前五礼是必须的,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和请期,弄得白谨云里雾里,头昏脑涨。   幸好最后一个步骤亲迎定在了三年后,也就是左安礼科考完之后,这是两个孩子据理力争之后的结果,   反正白谨是不可能直接和未成年成亲的,他心里过意不去,哪怕在古时以左安礼这个年纪差不多可以成亲了,他还是有一道坎在那横亘着。   幸好左安礼能理解他,不曾问缘由,只认认真真地对两家大人道:“安礼不曾有功名在身,能得青奴已是三生有幸,若是不能在三年科考后再成亲,于我心中有愧。”   张氏眉心紧锁,她的青奴三年后就是二十一岁了,都熬到那么大岁数了,她在那个年纪,青奴都能下地跑了。   大舅娘就开解她,“儿孙自有儿孙福,现在也定亲了,难不成左家那样的高门大户还会反悔么?我看那位小公子对咱们青奴是真心喜爱,倒不如让他们自己过好小日子。”   张氏只好压下心中的担忧,颔首应好。   楠漨其他来凑热闹的少年感慨不已,捧着手里的喜糖讨论着定亲可真麻烦,成亲肯定也不会简单。   其中当属褚成和关原最有感触,他们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压根无法插手,定亲前连未婚妻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在后来也只是草草地见了几次。   董贞听了长吁短叹,浑然不知前来观礼的县尉与县尉夫人看他的眼神可危险得不行。   楚天直依旧在边境,他现在已经被提拔为将军身边的亲卫,夷人总是会在草黄马肥之时骚扰边境的村民,他也打过大大小小的几场战役,整个人如脱胎换骨,成熟稳重不少。   因为要守着大将军,他忙得不行,所以今年也没法归乡回家,也就无法参与白谨他们定亲的礼宴。   他非常遗憾,还主动来信说让他俩给自己等着,他之后必定要来参与他们的婚宴,这次可绝对不能错过了。   白谨拿到信后,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了,这立的是什么flag啊!   他拿起毛笔,扯过白纸刷刷刷地回信,写得快要飞起,大意就是你不要着急云云的,还要三年时间,大将军回京述职的时候就能赶上来。   窗外的残雪从枝头滑落,啪嗒一下砸在地面上消融,化成一滩水花。   腊梅的清香探进房内——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三书六礼参考网络。 第63章   去京城的路途太遥远, 他们又是全家一起出动,行进的速度自然不会太快。   董贞和褚成他们要留在柳城继续上学,只有关原和他们一起, 面对离别,白谨原本还有点伤感, 但那一切都被对皇朝京都的期待给冲散了。   皇帝大方, 赏赐给了白谨一套房子和小庄园, 地契都是写的他的名字, 一去京城就可以去看看了。   房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直接住人, 在那以前他和张氏可能就得借住一下左家了。   在古代这事是很寻常的,哪家勋贵没几门穷亲戚需要借住的?   一栋几进几出的宅邸就有许许多多个小院, 相当于是自己住一个院子, 还能在小厨房里开火, 互相之间也不会打扰。   张氏一开始是不太乐意的, 不过左夫人的态度很好,待人接事如沐春风, 不会让她有半点难堪。两人现在相处得就很好,已经亲家母、亲家母的喊上了。   所以两家一合计就住在一起,等白谨将他的宅邸修缮好了再搬走。   一路上可以欣赏大黎的山清水秀,偶尔还可以纵马去打猎, 他们还在路途遇见过狼。   幸好那是一只独狼, 没有遇见狼群。   蜜糖, 也就是白谨的棕马被吓得不轻, 咴地一声就撒丫子往外跑, 幸亏左安礼眼疾手快拉住了缰绳。   白谨摸着蜜糖的马头, 慢慢让它平静下来, 嘴里碎碎念道:“你胆子可真小, 身为一匹成年马居然还怕一匹独狼,你那一脚别说狼,连老虎都受不了。”   蜜糖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委屈地耷拉着眼皮。   挟翼走过去拱了拱它的马头,两匹马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很亲密。   左安礼骑在马背上,脊背挺得笔直,摸摸白谨的脑袋,笑道:“可能是马随主人?”   白谨气得拍开他的手,嗔怒地看人一眼。   左安礼手被拍疼了,也不生气,就看着白谨弯眸轻笑,眼睫压下的漆黑漂亮眼珠盛着水润的光,看得人心旌摇曳。   白谨痴怔地凝视他,半响都无法回神,左安礼就顺势将他从蜜糖的背上抱了过来。   从小习武的少年臂力惊人,比白谨要小三岁,身形却是跟他不相上下。随着年龄的增长,白谨已经不怎么长个子了,而他还如小白杨一样在拔高健壮。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白谨的脸上,他害羞地垂下眼帘,却不避不闪,等着对方的唇落下。   从前不觉,现在才知年少者的热情有多令人难以招架。   白谨被亲得双腿发软,大脑都快缺氧了,目光直愣愣地盯准了对方浓长的眼睫,黑漆漆的,还很直。   左安礼有所觉察,脸颊微红,伸出手来蒙住白谨的双眼。   被那一对清凌凌的澄澈眸子看着,好似将内心的所有罪恶暴露,他像是分裂成两半,一半想要让明澈的眸子染成动人的颜色,另一半则是不忍欺负他。   白谨可不知道他的想法,他想着左安礼是越来越孟浪轻挑了,明明小的时候还会遵守君子礼艺,非礼勿动。   他们身为未婚夫夫,难道不应该保持距离么,老是亲他作甚?   其实还是因为他太丢人了,每次都被亲得气喘吁吁,站都站不稳,若是能一展雄风,保管他不会那么说。   直到护卫来催他们离开,白谨两人才红着耳尖回去。   都是过来人了,看见他们红艳的嘴唇,哪能不知道两个小年轻在偷偷干什么。   只私底下嘱托他俩,哪怕是未婚夫夫也要注意距离、礼教。   尤其是张氏,明白他们这是情难自禁,却仍旧免不了担忧,唯恐白谨吃亏。   听她说完,白谨直接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打那以后,左安礼想亲白谨可就难多了。   可是青奴害羞,他又不能强求。   只能先忍着,乖乖等他们成亲之后就能放肆了。   *   舟车劳顿将近半月,他们在抵达了京城。   白谨他们骑在马上,抬头遥望那面古朴厚重的巍峨城墙,那是几百年前的王朝始建的,充满着历史的沧桑感。   来来往往进城的人似蚂蚁蜿蜒爬过,高头大马的士兵守在城口,检查过路文书。   京城自然和其他地界不一样,不仅商业繁荣,街道商铺林立、走卒小贩穿梭,还有马车轿子缓缓驰过,烟火气浓郁。   宽窄不一的青石板上,行人延绵不绝。   身为新贵之一,夫人又是世家大族出身的贵女,底下仆役也不少,此前吩咐了管事在这两天回京,早早地就有人将宅邸打扫得焕然一新。   他们一落脚,直接提着包袱入住就行,哦,连包袱都不用自己拿,自有小厮和丫鬟将一切都打理妥帖。   白谨唾弃了两秒自己居然那么快就沉沦于特权阶级的享受中,反思一会儿,就沉浸在其中了。   让他一个没有势力没有御下能力的人大手一挥,说要推翻封建王朝解..放人民,建立无产阶级,那还是先洗洗睡吧。   梦里面什么都有。   下人早就将水给烧好了,只等主人一回来就可以舒舒服服地沐浴,之后上床休憩片刻,休养生息。   他们是上午抵达的,白谨和张氏两人被单独迎进了一个小院子,管家对于少爷的未婚夫还是非常客气尊敬的。   他们没有受到任何怠慢,甚至连吃穿用度都是按照主人家的规格来置办的,可见左家的调.教的手段有多高明。   白谨想着想着就爬到了床上,几乎是沾床就睡着了,这段时日一直在赶路,实在是太累了,感觉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如今总算能稳定下来,不睡到晚上他都不想起来。   果不其然,等他披着外衫从床上起来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月亮高悬在月空,披散下来的长发浸润在空气中,不一会儿就变得微凉。   左安礼正站在他的小院子里,负手遥望夜空,似在沉思着什么。   听到开门的响动,他转过头来,借着月亮的清辉粲然一笑:“你醒了啊。”   白谨有些不好意思,垂着眼睫嗯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在这等的?”   “才来,就是要喊你起床用膳了。”左安礼轻声道:“睡了这么久,晚上该睡不着了。”   白谨皱眉,担忧道:“不会大家就等我一个了吧?”   “没有,怕你不自在,所以让我专门给你带了吃食过来。”左安礼从背后拿出一样东西。   白谨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食盒。   左安礼提着它到了院子里的石桌上,揭开盖子,热腾腾的饭菜香气就逸散在空气中,勾起白谨的馋虫。   他从上午一觉睡到现在,错过了午食,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左安礼现在把饭给他亲手送过来,简直是救人于水火之中,这他不感动才怪呢。   白谨犹豫了两下,就顺从本心坐在凳子上开始炫饭,至于在老攻面前的偶像包袱,他从小到大就没有这玩意儿。   “京城有宵禁,吃完了睡不着就看看书,要是想要我陪你聊天的话也可以。”左安礼撑着下巴,直直地看着白谨干饭。   他们家小时候就挺喜欢看对方吃饭,吃得很香,老是能让他们看饿,接着就多吃了几碗,现在也不例外。   至于是食欲上的饿,还是其他方面的饿,那就得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白谨将口中的饭咽下,挠了挠脸蛋,不好意思但又分外坚定地说:“我想让你陪我说话。”   左安礼笑得格外灿烂:“好。”   白谨用过饭,一张帕子就递到了他手上,左安礼照顾白谨的心情,没有自作主张替他擦擦油乎乎的小嘴。   他在收拾白谨刚才用过的碗筷,装进食盒里,动作慢条斯理,举止文雅。   白谨擦了擦嘴,觉得好像有个这样温柔的人陪伴一生也不是特别差。   虽然是年下,但除了在亲亲抱抱方面冲动莽撞、热情奔放了点,其他方面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对他也很温柔体贴。   细数左安礼的优点,白谨一时间都还说不完,眸子水润润地盯着左安礼看。   “我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青奴,别这么看我。”左安礼眸色微暗,声音充斥着危险。   白谨脸刷的一下就红了,羞怯地小声说:“那个,大晚上的应该没人会看见,亲一下明天早上就消了。你……要亲嘛?”   说完他就垂下眼睫,不敢去看对面人是何种情态,却没听见动静。   白谨抬头不解,却被对方狠狠地拉进了怀中,动作竟是难得的粗暴。   在月色朦胧下,在漫天星光下,他们接了一个在晋江不允许描写的吻。   *   白谨早上起来照镜子,竟然发现嘴唇仍旧是红肿的,左安礼昨天的凶狠简直一言难尽。   他甩了甩脑袋,将那些羞耻的事情都从自己的脑海中驱除。   今日他就要去看看皇帝赏赐给自己的那栋宅邸了,顺便找几个匠人来修缮一下房屋,自己稍微改造一下格局,之后他就可以搬进去了。   这时候就该call一下许久不曾说话的系统了,还真应了对方的那句话:【无事不登三宝殿。】   【说吧,你找我干嘛?】系统的语气还是很温和的,毕竟白谨每次问它就意味着要花积分换东西了,也就是说它又有提成可以拿。   哪知道白谨下一句就是:【统哥,你看,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我定亲你还没给我送礼呢。】   系统直接挂断电话并表示我们不熟。   白谨:【……等等等等,你可真小气。】   他嘀咕了两句,才说起了正事:【你那里有没有关于两进两出小院的设计图,我要选一张好看的自己来改造。】   系统调出商场,琳琅满目的设计图任他挑选。   【也不是很贵啊,真的不能送我吗?】白谨嘴巴皮子都快说干了。   系统总算是受不了他“热情”的纠缠,不情不愿地把定亲礼送了,最后还警告他:【下回成亲可别又厚着脸皮让我送礼,我是绝对不会再认的。】   能从系统这里薅到羊毛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白谨哪还会强求什么自行车呀。   设计图是给了,还得白谨自己用现在的画风给转换过来,也要变成这个时代能看懂才行。   幸好他还跟着从前的刘先生学过两手,不然现在必抓瞎。   左安礼去国子监上学了,进了这里正式学习后他才发现自己还是有很多不足,许多学官老师同时也在朝廷中任职,他们的经验就不是单纯的教书先生能比的。   祭酒更是当世大儒,同时也兼任太子太傅一职,每月都会为太子刘玄度上两堂课。   说起太子,白谨就头疼得紧,这家伙得知他们入京后,非要尽地主之谊,邀请他们在十五的时候一起去赏花。   长公主,也就是太子的姑母特地举办的,请柬也给了太子不少,专门让她的好侄子可以邀请友人,顺便结交一些朋友。   原本这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可是他后来听左夫人解释了才知道,原来这次的赏花宴是为了让太子相看姑娘,寻个合适的太子妃才举办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就刘玄度看似被蒙在鼓里了。   白谨还想起几年前他们在柳城的时候,太子说的那句戏言“你可愿做孤的太子良娣?”   很难弄清那家伙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意欲何为?   太子又不是不知道他跟左安礼定亲的事情,不至于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想破脑壳都想不通,白谨干脆就不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他还是先把自己的宅邸给布置好,这可是在京城的房子,还占地宽阔,在后世他可是连想都不敢想。   记得以前读过《湖心亭看雪》这篇课文,他就对里面描述的风景格外心动。   他这栋占地宽阔的宅邸就有一片小湖,湖底种满藕,到了夏天湖面满是荷花,可以划个小舟游湖。   在湖中央建个亭子,没准冬天真能似作者描述的那样,温一壶小酒,叫三五好友,看一场雪呢。   反正他现在有钱,又是自己的宅邸,如何安排格局也是他说了算。   再时不时地寻求一下左安礼和张氏的意见,大多时候张氏都是随他开心,左安礼倒是会给出一两个建设性的意见。   毕竟两边他们都可以来住一住嘛。   终于在十五之前,白谨的宅邸正式投入修建。 第64章   长公主的宅邸雕梁画栋, 金铺玉户,瞧着还有几分威严庄重,富丽堂皇。   她最得意的作品还要属她那精心打造的花房, 不仅有天南海北的奇珍艳花,还有反季的娇艳植株。   几年前玻璃刚出世的时候, 她就敏锐地觉察到此物若是用在花房上边, 就能最大程度地赏花、养花了。   皇室是最不缺乏在冬日娇养鲜花的条件, 地暖、银丝碳在各大宫殿都有份例, 更不要说皇帝的亲姐姐了。   白谨从后世穿过来的, 不说见多识广,眼界定然也是开阔的, 然而走进长公主的花园里, 他还是得尽力克制才不至于露出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失态来。   他还是不太理解太子邀请他们一众人到这样场合的用以所在, 王公贵子、富家千金齐聚一堂, 果真成了大型的相亲宴。   只是这场宴会更高档,来来往往的人都更有身份地位罢了。   白谨还有闲情逸致思考, 若是放在他看过的穿越电视剧中,主角这时候就可以开启反派刁难模式了吧。   可惜他也就是想想而已,没人会想不开在长公主精心开办的赏花宴里闹事。   不论谁是受害者谁是加害者,最后的名声传出去都不会好听。   在场的人没有刻意地男女分席而坐, 白谨也还是在左安礼身边, 听着周围人彬彬有礼地轻声交谈。   或许贵女们是真存了觅得良婿的心思, 娇俏的银铃般笑声都传到这儿来了, 细看她们的面容, 也是精心打扮过一番, 就连哥儿也不能例外。   其中最受瞩目的除了太子以外, 恐怕就当属左安礼了。   且不说他父亲现在乃是六部之一的尚书, 再熬几天没有宰相之名,也有宰相之实,母亲又是无人不识无人不晓的崔家之女,光是这门槛就已经劝退了小门小户的哥儿女子。   还有他本身就足够优秀了,得帝王赏识,太子看重,不靠家中荫庇就能考上国子监,听闻他才学出众,想必三年后的科举也能高中。   不谈那些现实的,就是他俊美绝伦的容貌,身材颀长笔直,眉眼弯弯,就好似温润通透的白玉。   谁家的小哥儿女郎看了不脸红心跳。   左安礼的父亲左大人,曾经就是冠绝京城的知名人物,很大一层原因就是那出色的外貌。   白谨来来回回已经看了不下十次哥儿女郎们不经意地瞥来飞眼,暗示性地打招呼,这还没算旁人只敢偷偷瞟两眼的情况。   好家伙,蓝颜祸水呀这是。   白谨有了紧迫感,还有点吃味。   “他们都在看你。”白谨腮帮子微鼓,幽怨道。   左安礼侧过身,背对着那些探究隐晦的视线,轻声细语地哄着:“那我只看你一个,行不行?”   听上去好像深闺怨妇啊,白谨有些害羞,可又免不了因左安礼的这句话而窃喜,心头好像吃了几口蜜一样甜。   “行的。”白谨别过脸,小声道。   左安礼胸腔震鸣,发出低低的笑声,满是对白谨的宠溺。   而他果真如所说的那样,一场宴会从头到尾只看着白谨一人。   哪怕雍容华贵的长公主过来宣布宴会开始时,他也是低着头,看上去很恭敬地应答。   就是有再多心思的人见了他明晃晃的偏爱后,也不由打退堂鼓了。   剩下的要么就是不死心不想服输的,要么就是只单纯欣赏左安礼美色的。   离开时,刘玄度单独找了白谨,意味深长道:“男人大多都是薄情寡义的,你信任他,他可不一定会如了你得意。”   白谨醍醐灌顶,福至心灵。   他说对方怎么会突然邀请自己一行人去参加这劳什子赏花宴,原来用意在这呢——太子不就是想让打扮争奇夺艳的“鲜花”们勾住左安礼的视线,好让他认清现实么。   白谨磨牙,反嘲道:“太子也是男人,薄情寡义也包括您在内么?”   刘玄度当真还仔细想了会,认真回答:“你没听过一句话,最是无情帝王家么。孤是不能将太多感情分在儿女情长上的,软肋这种东西,自然越少越好。”   听了对方无情的话,白谨默默为未来的太子妃掬一把同情泪,从小看到老,他就知道这人又渣又冷酷。   他是没法跟人讲通的,冷硬别扭地跟人告退。   太子挥挥手让他退下,他这些年也成长了不少,背着双手摇头,颇为不屑地点评:“也就你们这些哥儿女子在意这所谓的爱情了。”   已经退出去的白谨没听到他这句高高在上的评价,否则肯会跳脚跟他理论。   白谨来这一趟除了打翻醋坛子,也不全然没有收获。   看了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他脑中灵光一闪。   女人的钱在哪方面最好赚?当然是化妆保养!   而且以他之见,古人可能男子更要注重脸面,在科举方面,如果相貌不端正,连官都当不了。   按照这个思路,不论男女老少都会被化妆品和护肤品给俘获。   他摸了摸下巴,仿佛看到了一大笔金子朝他涌来的情景,捂着嘴偷偷笑出了声,露在外边的一双茶褐色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灵动又漂亮。   有点儿像偷吃成功的小老鼠,生性活泼,又特别可爱。   左安礼捏了捏他的脸颊,“想到了什么好事?”   白谨伸出食指左右晃了两下,“秘密。”   左安礼眸光闪了闪,遗憾地说:“好吧。”反正他后面会知道的。   实在不行,还能去查,不是么?   *   化妆品不是白谨一拍脑门想出来之后就能立马做成功的,他飞鸽传书让一直问他什么时候可以来找他的吴医女来京城,就开始准备配方和材料了。   要是贩卖的话,肯定也不是简单的小事。   首先就是要调研,上到八十老太,下到十几岁的小姑娘,了解她们这个层次的需求,男子自然也包括在其中。   其次就是不同的产品面向不同的客户群体,层次也有所不一。   就像他们之前在广兴县卖玻璃,卖牙膏和香皂,只需要稍稍给他包装得有内涵有文化,愿意挥舞着银票为文化价值来买单的大有人在。   除了这些他肯定就要找一个好一点的铺子,将店面打造得精致得体,愿意让那些客户群体进来尝试、光顾。   还得找些聪明机灵、口齿伶俐且乖巧听话的小姑娘来专门卖这些,这里提一句,在大黎朝就是女子自己开店也是常有的事。   当街卖垆酒的、卖成衣和胭脂水粉的,多半都是以女子为主。   大大小小的事情等着他来处理,白谨差点没忙疯。   常常一出院子,就想到另外一件事,赶紧揉着眉心回去拿纸笔记下,免得之后给忘了。   幸好左安礼还会帮他分担一二,他自己修缮的宅邸那边有管家监工,对方经验十足且精益求精,交给他白谨很放心。   店员那边自有左夫人帮他安排,产品的外包装设计和贩卖的说辞就由左安礼帮他解决。   但是买店铺这是白谨就得亲自出面了,不是不放心别人,而是他打算弄出一种偏现代风格的格局,到时候选出的铺子不合适还挺麻烦的。   这就得跟着牙行跑上跑下了,毕竟偌大的京城,铺子虽然不少,可出租出售的也不大呀。   酒香也怕巷子深,没选出一个恰当的位置,光靠白谨一个人又不能出去结交贵妇和深闺小姐,到时候他又能卖给谁?   思前想后,白谨最终将铺子定在东街的十字路口处,那里靠近达官贵人、世家大户的居所,再往西走两条街,就是京城有名的花楼街巷,那儿可是一群庞大的客户群体。   终于财大气粗地将那间铺子买下来,白谨一天之内跑了那么多个地方,回来的时候才恍然发觉,他得腿简直酸得不行,整个人更是挪一下都嫌累得慌。   左安礼下学归家就看见白谨半死不活、摊成一团泥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   青奴在他面前是没什么形象的,也压根不在乎面子问题,见他过来了也只是掀了掀眼皮,哼哼两声就够了。   他无法,只好将厨娘做的饭菜端过来,亲自喂给对方。   白谨惊住,他一个鲤鱼打挺就起来了,连躺都不敢躺了。   自己就是再脸皮厚也无法理所当然地接受左安礼跟娘亲一样亲自喂食呀!这也太羞耻了吧!   而对方的表情居然还有些遗憾,白谨瞬间脸红得爆表,赶紧迅速且潦草地炫完饭,唯恐对方想不开真的要给我喂饭。   丫鬟过来收走了饭碗,就有小厮提着热水和木桶过来。   左安礼解释道:“今日走了一天,你也该泡脚放松一下了。”   他挥手,小厮自觉离开。   白谨没觉得在他面前脱下罗袜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裤腿一撩开,腿上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就露了出来。   两只脚都生得白皙可爱,形状也特别漂亮,透白的脚背上蜿蜒着青色脉络,宛如精心雕刻的艺术品。   细看连脚指头都是粉润小巧的,像是刚开的花苞。   左安礼知道最君子的做法应该是挪开视线,然后弯腰行礼告退,可是他的想法和身体却不一致。   竟然脱口而出:“让我给你洗脚吧。”   脑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在这话说完之后就直接崩断,左安礼也干脆自暴自弃,随手拿了跟小马扎过来坐在木桶旁。   白谨刚想探进水中的脚都僵在了原地,被左安礼不容拒绝地给按了下去。   他之前试过水温了,恰到好处。   白谨的羞耻心也彻底崩塌,他双手抓紧了被褥,节操就此离他远去。   从来没有任何一刻这么想唱出“随他吧,随他吧”的歌词。   以免继续尴尬,白谨就主动挑起话题,尽力忽视热水浇在他小腿,存在感、热度极强的双手握过他脚踝的感受。   “你觉得我会成功么?”   左安礼毫不迟疑道:“当然。从作为你的未婚夫这一立场来看,我自然会无条件地支持你。从无利不起早的商人视角来看,只要做的不错,胭脂水粉就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暖橘色的烛光下,他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眼珠都点染了几许亮光,诚挚且真切。   “不管男人女人,都要面临人老珠黄的时候,你之后会嫌弃我吗?”气氛到了,白谨就问出了一个在以往的他看来相当傻兮兮的问题,歪着头的模样异常认真。   左安礼捏着白谨的脚,捏得对方有点痒,不住地往后躲,溅出来的水珠都落在他的衣摆上,洇出一团深色的水花。   他说了句最令白谨心动的话:“届时我们就能一起共赴白头了,青奴,我只在意这一点,哪里顾得上其他。”   他是欢喜的,他们能到那一刻,两人一起慢慢老去,没有病痛与死亡,会一起走向年迈。   白谨脸红透了,慌慌张张道:“那、那个时候我们都老了,谁也别想嫌弃谁!”   左安礼笑:“青奴说的是极。”   作者有话说:   两个崽崽好甜,仓鼠托腮.jpg   说起仓鼠,小可爱们有养过吗?我好想养哦,它们摊成鼠饼的模样太可爱啦! 第65章   吴医女很快就从柳城赶来了, 还顺便带来了褚成跟董贞的信。   都是抱怨课业繁重,想在家做个富贵闲散翁的。   按他们的想法,那就是现在府学的课上着就很累了, 国子监岂不是更痛苦。   不过他们这些话也只敢跟白谨他们讲讲了,要是被家中长辈发现了, 不必多说, 直接先把他们腿给打折了, 这不就被迫闲散了么, 还用不着他们东想西想。   白谨扯了信纸来, 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堆大白话回给他们,大部分还是损友之间的老生常谈和嘲笑:少壮不努力, 老大徒伤悲。现在不学好, 小心长大以后娶不着媳妇儿。   写完之后用蜡封好, 就等后面驿站的人来了顺便捎过去。   闲话就此闭, 白谨抻了一个懒腰,就得投入到正事当中去了。   那就是研发护肤品和化妆品。   女人可以精致到什么地步了, 全身上下保养得连根头发丝儿都不放过,就连指甲都要做好养护。   曾经白谨在网上看到过一条视频,说是有名女子给自己的指甲上了保险。好家伙,这也行, 白谨当时就震惊得无以复加。   寻常人应该不至于这样, 但是基本的护肤也是具备的, 白谨知道他们学校有的同学就是从小擦宝宝霜、X宝到大的。   这不就证明了一些护肤品是老少皆宜的么。   他和吴医女一商量, 索性先从眉笔开始做起, 又找来了工匠, 最后做出不伤肤而画到精致满意的眉。   接下来就是唇脂, 也就是口红。不像是特别容易掉色的唇纸, 抿一下嘴唇才能染得殷红,这是从小筒中轻轻旋出来,抹在唇上气色瞬间好了不少。   还有素颜霜,也就是最基本的打底。白谨对化妆的事情也不算特别了解,只能靠着系统给他百度,然后他就拼命学习看书换方子。   古代最不缺的就是人力了,所以在现代来说非常昂贵的胭脂虫做的口红,在这时却是能够稀疏平常地做出来的。   甚至还能解决一部分女子哥儿就业问题,让她们来养殖,还有从事制作等方面,也就是说还要培养一批人才。   果然钱不是那么好赚的,他现在只能在京城开展这一项目。   白谨把自己瘫在床上,扭头就可以看见坐在窗前握着一卷书默读的左安礼,几缕细长碎发落在他的胸前,少年的侧颜也清隽高贵。   他抱住被褥,蹭了蹭枕头,好像只单单看了眼左安礼,烦躁的心情就能平静下来。   其实除了研发还有带人需要白谨亲自操心以外,其他的都不用太烦恼。   左安礼乐意陪着他,为他出主意,分担些忙碌的工作,他还会安慰白谨:“我大概就像是吃软饭的男子,靠着夫人努努力,自己再不出力怎么能行呢?”   白谨一把扑过去抱住他,“才不是,没有安礼支持我,我根本就不会有今天的境遇。”   哪怕古代人力廉价,可要从小培养一个人哪来那么容易?   不说这个,就是要保住自己的产业,没有点势力和人脉,在古代谈什么都是空的。现实如此残忍,没有办法的事情。   好在前面困难的阶段是熬过来了,现在就等着试用和推荐了。   *   今日安国公的老夫人发了请柬,邀各家的夫人和女郎们还有哥儿过来赏花,这次宴会囊括了各家千金。   其实夫人们都知道,这是安国公的孙儿要开始寻一门亲事了,各家有适龄姑娘的也可以带去相看相看。   年轻人在一块嘛,也能出来放松放松。   左夫人家中没有女儿,却也被邀请过去了,左二郎还不大,也可以带过去见见世面,给她那些从前的闺中密友带去玩玩。   听闻此次公主也会前来,不过安国公是小公主的舅舅,人也年幼,就是给他们家一个面子,并于其他含义。   左夫人的目的当然不在于此,她可是得了未来儿媳的的托付呢。   其实,哪怕白谨不特意交代左夫人替他美言几句,那些夫人们看了她的变化,难道还会忍住不问么?   当初她试用了一下那些瓶瓶罐罐,立马就爱不释手,比任何珠宝头面都更令她称心如意。   这么说吧,如果将当年的左县令和化妆品放在左夫人面前让她选,她肯定会毫不迟疑地选择化妆品。   瞧瞧这抹在脸上,按照白谨的脸蛋,她瞬间就像年轻了十几岁似的,毫不夸张地说,站在她家大郎面前,她就像是对方的姐姐一样。   特别是那名为泥膜、精华霜的护肤品,使用几日后,她都感觉自己的皮肤细腻滑嫩了不少。   青树翠蔓,蒙络摇缀。   几家夫人们原本吴侬软语的笑声瞬间制住,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般止声。   正分享得起劲的那位夫人不免疑惑,她顺着几人的目光望去,却也陷入和那群夫人一样的症状。   左夫人步步生莲,笑容温婉贤淑,举止落落大方,一如闺中未出嫁时那般美丽动人。   就像年轻时那么漂亮!   哪位认识她的人不会惊讶呢,眼珠子都快从眶中凸出来了。   有眼尖的夫人能够瞧出她是浓妆淡抹了的,但是这妆容绝对是恰到好处的,一般人只以为左夫人描了眉,涂了口脂,要不就抹了点胭脂,再多的就看不出来了。   稍微用脑子想想,就知道能让人变得年轻的妆容真有那么简单么?   于是好好的为小辈相亲兴致的赏花宴,左夫人却成其中的主角,出现了一个特别怪异的画面——不论认识还是不认识的,都过来跟左夫人套近乎,势要问出其中的秘诀来。   今日的主角都被众人忽视了,可对方家中竟是半点都不生气,眼睛熠熠发亮,就等着左夫人分享她这段时日的境遇。   能够焕发青春美貌,谁还顾得上小儿子那门亲事啊,以后又不是找不着了。   那重获新生这种事,万一错过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该怎么办。   在场所有人几乎都抱着这个想法,竖起耳朵听左夫人分享。   左夫人也不藏着掖着,就把她家大郎定亲的小哥儿白谨开的化妆铺子给和盘托出,尽心为众人讲解。   大家也就了然,原来她是来为自家未来儿媳打广告的。   效果肯定是显著的,因为左夫人今日来还不只是现场展示自己的妆容,给特地给她们带了化妆品来,让她们亲自试用感受一下效果。   所有人都抢着闹着要首先试试,最后还是身份地位都最高的夫人们最先来,左夫人教她们先在手背上擦一擦,看看皮肤有没有不良反应,若是没有就可以尽量上脸。   刚一接触护肤品,也有心理加成的因素在里面,不少夫人都觉得自己容光焕发,好似年轻了四五岁。   哪怕有的人面上云淡风轻,心里也是绞紧了帕子想尝试。   也不要说只有些上了年纪的夫人想要尝试,就算是那些年轻的小姑娘、小哥儿也一样蠢蠢欲动,按捺不住双手想去试探一番。   小公主年纪还小,受不了这样的喧嚣和夫人们的狂热,小孩子往往天生丽质,还不到专门会去欣赏美丑的那个时候。   她从宴会上溜了出来,正巧碰见了出来透口气的左二郎。   去年见了兄长坠入爱河之后性情大变的左二郎,原来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绝对不会喜欢别人,然而在今天,他打脸了。   粉雕玉琢、玉雪可爱的小姑娘眨着葡萄似的大眼睛,抿唇一笑。   左二郎:他忽然就能理解兄长了。   *   安国公府赏花宴发生的事情也传遍了京城,那天人多,还有众多仆役,本就瞒不住事,现在更是大街小巷都在谈论。   全部都围绕着白谨精心研制、众多夫人们追捧的化妆品这一新奇事物在谈。   能让女子皮肤变得娇嫩,人变得更美,只这一句话说出来就足以令人小鹿乱撞,怦然心动,比见了初恋情人还要激动。   听说呀,这化妆品就连宫中的贵人都在用。   而且一些自觉相貌不够周正的男子也在使用,不过他们觉得男子敷粉终究不太体面,便一直是偷偷地私底下用,除了身边的亲密人,都不会叫旁人知晓了。   这基数算下来,使用的人定然不少吧。且这化妆品的价格,就足以令小门小户的人家望而生畏了。   有的人就酸溜溜的想着,那左家不是非常有钱了么,随便娶个乡下的小哥儿,就能大赚一笔,人跟人真是没法比。   真正赚大钱的白谨可不像他们想的那样,不仅没待在屋里数银票和金子数得手软,反而还趴在被窝里生闷气。   起因还是在于左安礼。   对方早就到了该娶亲的年纪,然而却迟迟未成婚,一问才得知他早已定了亲,而定亲的对象正是他白谨,可为什么非要等十八才成亲呢。   一群人不免犯起了嘀咕,有人就阴谋论了下,觉得是左家瞧不起他这个小哥儿,又舍不得他财源滚滚,这才故意拖着。   而左安礼本就得京城的贵女追捧,更是有人故意怀着恶心人的想法,来给左安礼说亲!   这段时日里,左安礼已经拒绝了不下十次的姻亲请求,甚至最后冷着脸让左家闭门谢客。   白谨知道此事不应该跟对方计较,而且那些故意说亲的人也不是为了自己儿女好,就是为了占便宜贪图利益,他还是免不了吃味。   除了未婚夫时时刻刻被人惦记,他还要防备其他人对自己的铺子伸出魔爪,实在是被弄得身心俱疲。   “砰砰砰——”轻声敲门的声音传进来,接着就是左安礼温柔到溺水的声音。   “青奴,我能进来吗?”   白谨慌乱地从床上爬起来,手上不停地理着自己的衣服,“等、等一下!”   左安礼听出他语气中的着急,眉头微扬,却耐心地等着。   担心让人在外面等久了不太好,白谨慌慌张张地把门打开,除了披散的头发还算整齐以外,衣衫确实凌乱的。   “你在屋内做什么?”左安礼盯着白谨红扑扑的小脸,眸色微深。   白谨摸了摸发烫的脸蛋,知道对方想歪了,连薄而白润的耳尖一时间都红了不少。   他只好先发制人,委屈巴巴道:“你和我都定亲了,却还有那么多人惦记你,真是蓝颜祸水。”   左安礼又心疼又好笑,捏捏他的鼻子,牵着人进屋,免得他只着一件单衣,在外头吹了冷风着凉。   “旁人的心思又如何是我能控制的,青奴?”   白谨自然清楚,却还是克制不住迁怒的心情,“谁让你老是在外招摇过市,那些贵女可不就逮着你一个人来看了么。”   左安礼苦笑着投降:“青奴是在冤枉我呀,论每日出门,我都是家中与国子监两点一线,还不及青奴出去的时间长。”   白谨咳嗽一声,“这、这样嘛?”   左安礼把人搂在怀里,轻声道:“青奴若是真不放心,咱们就早日成亲,杜绝外面那些牛鬼蛇神的试探。”   白谨蹙眉:“说好了等你十八就是十八,朝令夕改可不好。”   左安礼亲了他红润的小嘴一下,偷香成功,他笑得眉目弯弯,“好,等那时候我金榜题名,就能正大光明地将青奴娶回家了。”   插科打诨一下,他心情也好多了,尤其是在左安礼明晃晃的偏爱下,他确实不用杞人忧天。   “我们的生意做那么大,听太子殿下说,已经有人特地上折子给皇帝讲要改我的户籍了。”白谨心烦意乱道。   刘玄度早已到了上朝的年纪,虽然这种事情到拿进大朝会讲的地步,但他每日处理些不重要的公文,总能看见那么一两件。   这可能就是朝中有人办事的好处了,不论好的还是坏的消息都能第一时间得知。   左安礼摸着他柔顺有光泽的头发,沉吟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光靠我们撑起化妆品这一产业的铺子,挡不了贪心的人太久。”   就连他母亲的娘家崔家,身为世家大户都想来分一杯羹,又遑论其他人了。   “那怎么办呀?”白谨忧心忡忡地问。   左安礼捏了捏他的脸蛋,“青奴,你又忘了,在这天下谁最大?谁又最能保住你的产业?”   白谨眼睛晶亮,“是皇帝!”   他一高兴,就亲了左安礼下巴一口,以作奖励。   左安礼眸色渐暗,将人抱起来,面对面地坐着,俯下身就吻上那朝思夜想的软唇,他形容不出具体的味道,只知道又甜又软,可以肆意地碾磨许久。   白谨被他啃噬得有点疼,鼻尖无意识地哼哼出声,眉尖轻蹙着,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袖子,扯出几个明显的褶皱。   少年的火热仍旧令他难以招架,而这样的吻还持续了许久。   作者有话说:   都是脖子以上的描写(老老实实.jpg)(唯唯诺诺.jpg) 第66章   虽然皇帝日理万机, 不是那么好见的,但白谨起码还有个县男的名头在。   那些瞧不起他的人,似乎早就忘记这一点。或者说他们心里不服气, 刻意忽视这点。   单是凭着化妆这门生意就要跟皇帝做生意打交道,白谨自然是不好意思的, 在这之前他得给自己弄出些更多的筹码才行。   穿越者最大的本领是什么?还不是改良谷种, 做出食盐提纯、锻造精钢之法。   把这些交给帝王, 也不一定就是为了皇帝,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百姓, 也为了他们自己。   在许多人眼中,白谨和左安礼已经被打上了太子党的标记, 无论怎么解释都无用, 旁人还会道他们这事此地无银三百两。   既然如此, 倒不如让太子做出更多的功绩, 让偏向他们的他上位,总比一个陌生皇子来的好。   哪怕太子的地位原本就极稳固, 但有句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能保命过好日子的事,谁又会嫌多呢。   改良谷种的事情在之前他就已经做过了, 剩下的就是提纯食盐, 锻炼精钢。   这些都是极紧要的物品, 太子可以知道这事, 但他不能插手, 否则就算皇帝是他的父亲, 也无法避免起疑心。   天家父子之情, 哪里经得住什么考验。   不过白谨也没想让自己表现得太厉害, 好处容易拿,脱身可不易。   他得表现出是自己因为诚恳,才得了世外高人或是天上仙人的指点才得来的方子,这就是天下看帝王治理不错而许下的嘉奖,是祥瑞。   必要时候,白谨也不介意用上点封建迷信的手段。   有左安礼和系统的帮助,事情进行得还是挺顺利的,至少白谨万无一失地见到了皇帝,双方都表现得很激动。   谁让白谨这段时日过得苦哇。   他现在已经有了攒积分的意识,每换一个重要的方子,积分去掉一大笔,他就一阵肉疼。   用掉的积分哪里补,当然是拼命看书了。   他现在不说博古通今,起码也是学富五车,说话时咬文嚼字也是不惧的。   但是读书又不代表喜欢书,他看书都快看吐了,如今总算能脱离苦海,他能不激动吗?   皇帝高兴则是因为他又多了两样能对抗世家的神器,盐之一物,于江南世家可是命脉。   往日他们如何讥讽他老刘家得位不正。不过是泥腿子上位,这江山迟早坐不稳,还不愿将世家女嫁与他们刘家皇室,摆出踩他们一脚就显得情高的沽名钓誉之态。   这一笔一笔皇帝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都扒拉在他的记仇小本本上,就等着有朝一日慢慢算清楚呢!   终于有了掀翻桌子,懒得跟那群世家继续扳手腕的资本,皇帝简直高兴得睡不着觉,他不高兴谁高兴?   两人简直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状态。   白谨曾经是见过皇帝的,哪怕换了个场合,对方的威仪更重,让他有点儿紧张,但也没到诚惶诚恐说不出话来的地步。   他不亢不卑的态度倒令皇帝欣赏,于是俩人刚才那一瞬间的相处竟如忘年交一般。   帝王身边伺候的内侍本该面无表情,做个装聋作哑的人,此刻也有些忍俊不禁。   好在两人也知晓他们这样是有点儿不妥,很快就从方才的状态恢复正常。   皇帝永远都是最大的戏精,泪珠婆娑和威严庄重的姿态收放自如,他面容严肃地说:“白县男,此番你立了大功,朕可许你一个要求,是加官进爵还是免死金牌,只管提便是。”   不论是良田豪宅,还是美人奴仆,或者说是滔天权势,在帝王的一句话下都触手可得!   身后的内侍都因为皇帝这句话而心跳加速,稍微畅想一下都快呼吸一窒。   再看白谨,他此刻眼神飘忽,眼睛凝于虚空,竟是在走神!   他其实是想到了前几日发生的一件事,皇帝刚说完那就话后,自然就联想到一块去了。   左安礼那天休沐,白谨也好不容易遇上得空的时间,这对未婚小夫妻就出去约会了。   奈何当日天公不作美,京城斜飞着连绵不绝的小雨,他们不得不跑到屋檐下躲雨。   主人家刚从外边回来,是一对老夫妻还有他们的女儿,他们热情地邀请二人进去避雨。   左安礼摸了摸白谨潮湿的衣服,还有点点湿润水汽的头发,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老婆婆也是难得遇见外人,叹了口气,跟他们分享琐事,“我家大郎啊,还在城外做工,成了家之后三天两头都不一定过来看看我们。二郎去当兵,几年都不会回来一次,但是三天两头会寄来一些银钱。”   白谨便问她,“您儿子是在哪个军营?”   “西北军营。”老婆婆答。   左安礼问老公公借了厨房,点些柴火好让白谨烤,老公公抽着旱烟道:“老婆子说这些干啥,既然分了家,老大也得顾着自己那一家子人,又不是没给你钱用。”   白谨道:“我在西北军营有个朋友,可以帮你们问问您儿子怎么样了。”   老婆婆便抓着他的手激动道:“小哥儿,多谢你了啊。我家二郎名为张二锤,京城人士,可千万要记得。”   白谨连声应是。   左安礼这时候把柴火烧好了,招呼着白谨快过去。   老婆婆了然,欣慰道:“你家夫君可真疼你,竟是烧柴都不让你亲手去做,看他那白面书生的模样,想必是个读书人吧,真好。”   白谨脸微微羞红,却没反驳老婆婆的话。   左安礼牵着白谨的手过去,方才的柴火都是老婆婆的女儿抱来的,对方年岁不算特别大,约摸也是十几岁的样子,从刚才左安礼踏入屋子,她就殷勤得很。   含羞带怯地盯着左安礼看,眼神欲说还休。   左安礼漠然地撇过身子,尽量不与她单独相处,向来冷淡的他在刚刚还特意拉着老公公多说了几句话,就是为了避开对方。   白谨对这一切并不知晓,他进了厨房就脱去外衫,让左安礼帮他烘烤,自己坐在灶屋的火堆前,眯着眼睛烤着暖洋洋的火。   “你身上也湿了,不坐过来点么?”白谨招了招手,笑问。   左安礼就挨了过去,一把握住白谨暖和的双手,“水汽烤散了,快穿上吧,免得之后着了凉。”   白谨穿上衣服,转头看了看在火光下面容愈发清隽俊秀的左安礼,双眸如同含了水一样,他啾地一下亲在了左安礼的脸上,笑嘻嘻地说:“你真好看。”   左安礼摸着脸颊,微微一笑,“在下的皮相能得夫人青睐,是在下之幸。”   分明还未成婚,他却已经占起了口头上的便宜,孟浪得不似往常在书院里的端庄君子,对白谨轻浮得很。   他搂过白谨的腰,很细,大掌一次就掐握住了,微微低头,就吻上了白谨的唇。   大抵是被美□□惑了,白谨不像以往那么羞涩抵触,仰着头回应对方,却引来更为激动地深吻。   结束时几根银丝落在唇角,白谨的嘴已经红肿了,左安礼却还是盯着他不放,轻轻地,一点点地将那点银丝给吮进口中。   雨停,他们就要告退。   在这停留了一会儿,用了人家的柴火,还喝了两碗姜汤,左安礼就留下了些碎银作为报酬。   在门外等着的白谨却是被这家人的小女儿给找上了。   “白公子留步。”对方喊道,目光扫到白谨的唇,似乎有一瞬的停顿。   就是再怎么不知晓事的人,也并非全然懵懂,何况白谨的下唇还有个小小的,昭示主权的牙印。   白谨羞赧地垂下眼睫,却又不敢刻意捂住唇,那样不是更丢人了么。   “姑娘有何事?”眼见对方迟迟不开机,白谨就率先问道。   张家姑娘咬了咬唇,下定决心般说道:“都说哥儿难有孕。不知……不知白公子和左公子成婚多久了,若是让找妾诞子传承香火,可以来找我。”   让一个姑娘家主动说出做他人之妾的话必然是羞耻的,甚至要是让里头的老夫妇听了,都能执起扫帚打死她。   可是她真的很不甘心,左安礼这样光风霁月,皎然如玉的夫婿世间难觅,尤其是对夫人温柔小意,对别人还不温和么?哪怕是当妾她也心甘情愿!   白谨简直要裂开了,他心情特别复杂,像是打翻了调味品一样难以辨明。   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居然还会有一天,他要跟个姑娘家争男人。   羞恼也好,生气也罢。   白谨直接冷冷道:“我与他成亲多久与你何干,我又为何要让他找妾呢。”   他理直气壮地说:“就算我们没有孩子,我也绝对不会让另外一个人插手我和他之间的感情!”   张姑娘余光似乎看到了什么,泫然欲泣道:“难不成你想要看到左公子家断后么?你怎么能那么自私!”   白谨眉心拢紧,对方这道德绑架的话简直张嘴就来,听得他非常不适。   刚要开口说话,却见张姑娘一脸惶恐,好像无意间暴露出他恶毒心思,又忍不住为他担忧的模样。   天知道白谨是怎么从一个女人脸上看出那么多戏来的,可他偏偏就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左、左公子,刚刚白公子的话应该是无心之言,我也不是非要为您打抱不平,只是想着白公子在我的劝诫下,能够想清楚……”她垂了垂眸子,身若柳条柔弱无依。   好一口绿茶,白谨都快懵了。   然而左安礼却不像张姑娘想的那样义愤填膺,再柔声细语地安慰她,觉得她是为人着想的解语花。   对方直接走到白谨面前,问了一句:“没事吧?”   张姑娘的笑容凝在嘴边,整个人都僵住了,难过悲伤的不是她么?合着她刚才的那番表演都演给了瞎子看么?!   白谨摇摇头,就见左安礼握住他的手,义正辞严地说:“张姑娘,我家夫人说得对极,哪怕他不想要孩子我也依他。孩子是爱情的结晶,没有爱,谈结晶岂不可笑。”   张家姑娘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辞,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左安礼话锋一转,“在下吃住都要依靠夫人,无论何事都得听夫人的话,夫人指东在下不敢往西,望姑娘见、谅。”   他最后二字说得极重,给她留了点最后的脸面,不过那明显是吃软饭的话还是让张姑娘哑火了,受到的打击一看就不轻。   白谨回忆到这,差点没笑出声来,好险他才想起这里是皇宫,帝王的面前,容不得他撒野。   刚才的谈话,白谨俨然有了答案。   “陛下,我想求一桩圣旨,让我求娶左家公子左安礼!”他仰着白净的下巴,端得是神采飞扬,丰神如玉。   古代一直有娉公主的习俗,也就是说驸马是嫁于公主的,就是她想养面首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既然如此,为何哥儿不能求娶别人,他偏要打破世俗偏见,尤其是这一切都建立在别人的偏爱中,进行得就更理所当然了。   再者说,帝王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的要求哪是那么好得到的呢。   白谨从方才就听出了些试探的意味,他肯定得放聪明点,不会真的傻乎乎地狮子大开口,否则皇帝冷淡疏远你都算是好的结局了。   其实刚才皇帝冲动之下说出那句话就已经有些后悔了,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是圣旨,岂有收回的道理。   现在一看,白谨竟是如此识趣,他龙心大悦,也不顾之后言官会怎么怒骂他写这封圣旨是不顾礼教习俗,会带坏百姓了。   直接让身边的内侍把一封明黄色的圣旨拿过来,白谨殷勤地过去磨墨,他技术很差劲,内侍看不下去想要换回来,却被皇帝阻止。   “朕记得你以前是左安礼那小子的书童,怎么连磨个墨都差劲成这样?他不会那时候就对你情根深种,连这点活都不舍得你做吧。”皇帝揶揄道。   白谨绕是脸皮再厚听了这话也不由得面红耳赤,偏生他说不出反驳的话,干干巴巴道:“公子心善,见过我的聪明才智后就让我去读书了,没有让我干那些杂活。”   夸到后面娴熟了,白谨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疯狂夸赞自己。   甚至还在心里给自己默默点了个赞。   “行,圣旨写好了,等回去接旨吧,顺便跟左家好生说到说到。”皇帝拿着玉玺盖在上边,大手一挥就让白谨回去了。   “多谢陛下。”白谨美滋滋地道谢,弯腰行礼后就告退了。   身形修长的少年从偏殿走出来,这人正是太子刘玄度,他不解道:“父皇,您让儿臣留在这听白谨说话是何用意?”   “朕让你看看,这个小哥儿的豪情壮志,他岂非一般人能驾驭的,你还想要他做你的太子良娣……”皇帝摇摇头,未尽之语不言而信。   刘玄度难得有些尴尬,面对父亲的恶趣味,他又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得苦笑着接受:“那是儿臣少不更事的戏言,父皇怎么能当真呢。”   皇帝哈哈大笑,儿子逐渐成熟稳重,逗弄人的机会可不多了,有的话就得赶紧抓住。   作者有话说:   马上就要国庆了,希望我们学校能做人(   大好的日子,可千万别叫我失望。 第67章   左家。   窗外的浓郁桂香甜得人微醺, 小哥儿白皙的皮肉晃得人心慌。   白谨懊悔地扑在左安礼的怀里,颇有种做错事的紧张不安。   在皇帝面前的壮志凌云完全消失,其实他一走出宫殿门口, 就已经感到无比的后悔了。   他实在太冲动了,明明这事还没跟对方商量, 左家的人接到圣旨的反应如何, 都是他需要考虑的。   而他莽莽撞撞、一声不响就给弄出来了, 他都不是小孩子了, 做事还不考虑后果。   “安礼, 你会生气吗?”白谨惴惴不安地问道。   他凑上去,亲了左安礼的唇角一口, 似是担心他恼羞成怒。   左安礼心上人在怀, 又被这样温柔地对待, 不心猿意马是假的。可是摆在他面前的是白谨的心慌意乱, 他得先安抚对方。   他摸着白谨的脊背,轻声道:“能将这事昭告天下, 我求之不得。青奴不必忧心,万事有我。”   白谨听了他冷静沉稳的话,慌乱稍微减弱了点,仍旧心神不宁:“可是左夫人那里……还有左大人, 他们会如何想?”   这就是不考虑后果一时爽, 事后火葬场么?白谨追悔莫及, 非常想把自己脑中的水给摇出去。   可是转念一想, 他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   他和左安礼本就有婚约在身, 是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 他俩结合天经地义, 再让皇帝下旨也并无不妥。   为何他就不能“求娶”呢?   难道世道给女子哥儿套了枷锁,他也被同化了么?白谨不寒而栗,他逐渐说服自己,在左安礼的怀中平静下来。   “父亲母亲那儿由我来说,他们都是善解人意的人,也落拓不羁,是绝对不会在意世俗的看法。”左安礼振振有词地说。   他的话不无道理,左夫人是崔家大小姐,不顾世家贵女的身份下嫁于寒门子弟,是旁人瞧了都会觉得她自降身价而耻笑的地步。   可左夫人有半点犹豫么?   左安礼捧住白谨的脸,与他双眸对视:“感情是你我之间的事,又何至于让他人来置喙。”   白谨微怔,彻底溺毙于他的深情之中。   在这一刻他恍然大悟,自己为何要超越时空选择一个古人作为终身伴侣,为何要不顾及他们的年龄之差同他诉说爱意。   因为他们有相同的价值理念,是两个孤寂的灵魂在互相依靠汲取温暖。所以他非常感激维度的跨越,时空锚点转移,岁月恰好,他与左安礼能相遇。   白谨仰头,和他双唇相触,第一次接了一个不带任何旖旎欲.望的吻,只是纯粹地碾磨爱意。   *   天使临门,左家上下早已打点好一切,也不是首次接旨,不至于手忙脚乱。   张氏也在内,她神情略微慌乱,还有些恍惚。这旨意可是她家青奴求来的,是皇帝亲令给他的,放在从前,她连想都不敢想。   青奴父亲若有在天之灵,也该满意了。   大厅前燃上了金兽香炉,白烟缭袅。   大黎朝不兴跪拜礼,哪怕是皇帝面前也可只弯腰作揖,甚至大朝会小朝会时,朝臣与天子都是对坐相谈。   众人皆拱手行礼,低头弯腰,等着天使将帝王的圣旨念完。   天使拖长了声调:“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白县男为我大黎立下汗马功劳,造福百姓,大振朝威,实乃我朝之大幸。兹闻户部尚书之子左安礼品行端正,温良敦厚,实乃谦谦君子,特赐二人于两年春闱后,择日完婚!”   这话说得漂亮,听上去也只是督促两人成亲。可要是放在白谨刚立功的话后面,言下之意就不得不令人深思了。   旁人心思一转,就会想着这是左家“嫁”儿,而非娶亲嘛。   左家面不改色地接下圣旨,倒没觉得有任何可羞耻的,后辈的事就该让后辈自己处理,这事又哪里算得上丢人了。   是白谨实力不够?还是赐婚的人身份不够高贵?   背地里的人无论怎么讥讽,该酸溜溜地羡慕还是会羡慕,要问他们乐不乐意让白谨这么折腾,他们肯定跑得比兔子还快,拼命地挥旗呐喊说我愿意。   颁发圣旨的人不只有天使在,就是太子也亲自前来了,他身边还带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小男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乖软得紧。   左二郎看着那位“小男孩”,不由瞪大眼,刚要开口:“公……”   他还未脱口而出的话在见了那根白嫩手指竖在唇上,对他挤眉弄眼一阵比划后,默默咽了回去。   他俩年纪相仿,在太子跟左安礼他们交谈时,左二郎就悄咪咪地溜了过去跟人说话。   他用气音在对方耳边小声道:“公主殿下,您怎么来了。”   刻意扮成男孩的小公主歪了歪脑袋,嘟了嘟嘴,“怎么,我就不能来吗?”   左二郎摆了摆手,“当、当然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唉。”   以往牙尖嘴利,还会和白谨闲着没事互怼的人,突然就变得嘴笨起来,磕磕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小公主捧腹哈哈大笑,明亮的眼睛弯得似月牙,“我逗你的,其实是宫里太闷了,又百无聊赖,我才拜托太子哥哥带我出来玩的。你不要告诉别人,这可是我偷偷瞒着父皇和母后出来的。”   左二郎看了看她的打扮,其实心里就已经明白了大半,现在一看果真如此。   他拍着胸脯保证:“我绝对不会出卖殿下您的。”   “那就好。”   他这边把小公主哄得格外开心,左安礼那边的谈话却带了点硝烟味。   主要还是太子狗改不了吃屎,不是,气性大,又忆起了白谨几年前拒绝他的事,加上皇帝昨天嘲笑了他,新仇旧恨一起压在心头,就免不了要挤兑他们两句。   “白谨,你现在可算是如愿以偿了吧?也不知道左安礼心里憋不憋屈,旁人晓得了这次的圣旨,如何看待你们呢?”刘玄度说这话,摆明了要看好戏。   左安礼不轻不重地刺了回去:“旁人的看法与我们何干?就是圣人也有被诽谤的时候,若是时时刻刻都要去在意别人的说辞,还能做好自己的事么?”   太子在这碰了颗软钉子,也清楚自己是过于幼稚了,傲娇地冷哼一声。   他转头一看,就发现自家幼妹在跟男性生物聊得正欢,霎时怒上心头,一把将人给提溜走了。   白谨噗嗤一笑,他非常不应该笑太子,毕竟那位在以后可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可他真的忍不住。   遂在太子怒气冲冲离开后,顶着左安礼那无奈宠溺的眼神,大笑出声。   *   要说皇帝下旨对左家这事一点儿影响也没有,那也不现实。   不过要说有特别严重的结果也不可能,毕竟左家在皇帝面前风头正盛,而且他们也知道白谨对世人贡献极大,连言官也只敢上几本折子说句不符合礼制云云的就闭嘴了。   何况朝堂之中大大小小的事情繁杂纷乱,没人会专门就只盯着别人的家宅看。   只是左大人家中两老,也就是左安礼的祖父母对此颇有微词。   他们是在左家迁至京城不久后拖家带口过来的,之前不在,那是因为左大人要外迁出任做官,总不能带走父母去任地奔波劳碌。   何况左家老太爷对乡里更怀念,住着更舒心,京城没有熟悉的父老乡亲,就他们两个老人住一个空空的大宅邸,怪冷清的。   现在才姗姗来迟,与儿孙辈住在一块,共享天伦之乐。   他们也不说眼界特别高,在知道白谨县男这样高的爵位后,甚至是默认他们二人的婚事的——普通的地主并不知道这只是个名头,能领食禄而已,没什么实权。   他们只明白自己的儿子都达不到封爵的地步,孙媳却达到了,还是凭着一己之力让皇帝老儿给他的爵位,说出去后乡里乡亲不知道多羡慕他们家的时来运转。   左老太爷说起来还很得意,多亏他爹娶了他娘——村里最美的那位女子。之后又给他讨了个秀才女儿,同样生得秀美端方,这才一辈一辈地保留好皮相。   不过,皇帝下旨令孙儿成亲这事,还是有点掉面子的。左老太爷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把玩着手中的核桃,免不了要去书房找自己的儿子抱怨两句。   左至华话不多说,直接将家中的账本扔在书桌上让他爹擦亮眼睛仔细瞧瞧,“这些都是您孙媳妇儿赚得,还只有玻璃肥皂和牙膏的钱,哦,还有卖给朝廷的良种钱,我还没算这最近风靡京城达官贵人家的化妆品。”   他知道自家爹什么性子,直接开门见人,给人谈他最在意的东西。   左老太爷拿着账本翻了几页,从漫不经心到神情凝重,他的手都微微颤抖,果然不出左至华的所料,“这、这都是真的?”   “我骗您作甚?”左至华不答反问。   左老太爷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说那些外面挤兑自己的人怎么阴阳怪气的,看那样子也不尽然是嘲笑,复杂得很咧,原来真相竟是藏在这。   他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道:“这门亲事,结得好哇。”   左家是小地主,要说有太多见识也不太可能,大抵只比普通的村民要好些。   在左老太爷看来,左家已经有左至华光耀门楣了,孙辈享福就好了,他和自家老婆子颐养天年就行,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其他的不必多说。   左家二老这边是没问题了,剩下对这事还有意见的居然是崔家,也就是左夫人的娘家。   那是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历史或许比皇室的祖上还要久远,自然是有傲气和清贵的资本,对于铜臭味的事他们瞧不上眼。   至于是真的看不起,还是没有占到便宜而不满,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们写来了信,甚至派来族中常跟在族长身边的老人过来给左夫人传信,说这门亲事不合伦理,他们应该拒绝才对,这样才能不辱没崔家的名声。   族中竟然还拿除名之事威胁左夫人,令左夫人勃然大怒,当场就将信撕成两半。   左安礼那么清冷淡漠的人都觉得好笑,在他小的时候,崔家人还想借着书童控制自己,现在他们又何来的资格对自己的婚事指手画脚。   “崔家这是要造反么?连当今圣上的旨意都敢违逆!”他毫不客气地说出这一点。   原本趾高气昂,等着左夫人服软的老仆脸色骤变,崔家可接不起这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简直是要把他们往绝路上逼啊。   皇室已经坐稳了位置,从历来的史书可以窥得,当朝真值鼎盛繁荣时期,谁没事想跟帝王对着干。   那不是提着灯笼上茅厕——找死么。   他万万不敢承认的,气势一下就弱了不少,“家主并非此意,还希望夫人好好考虑,虽说你是出嫁女,但也是崔家女!”   左夫人的面容也冷了下去,不由分说地送客。   自此,左夫人和娘家崔家算是闹崩了。   “母亲,您无事吧?”左安礼问。   左夫人垂眸凝思,她摇摇头,“你外祖父母是支持我的,一家人之间就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担心什么。”   她冷冷一笑,不过是想从她那儿抠出些利益来罢了,以前资助族中的那些钱财还不够吗?就当是还了他们的培养了!   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后面的钱她偷偷资助自家的兄长都不会分给族长半点,好啊,要除名就除名,她看到时候谁斗得过谁!   左夫人眸中浮现一丝冷色。   左安礼:“崔家蹦跶不了多久的,母亲不必担忧。”   毕竟皇帝已经琢磨着对付世家了,朝中大人因为此事忙得脚不沾地,知道的多是天子近臣,其他人就只是闷头做事。   左夫人颔首,她也是知道这事才敢跟娘家呛声的。   说完这话之后左安礼就告退了,他要去哄某个忧心忡忡的小笨蛋,要是去晚了,对方可能连最心爱的桂花酥都食不下咽了。   他眼中涌上柔色,脑海中浮现出白谨的一颦一笑,唇角就不自觉地浅浅上扬。   左夫人是过来人,年轻人的那点小心思在她这里简直无所遁形,她掩唇一笑,挥挥手就让人赶紧走,少在这儿给她碍眼。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上午好呀,嘿嘿 第68章   皇室与世家的斗争从历史上第一个皇朝开启时就已经有了兆头, 在前朝时更是到达顶峰。   一方势弱之际,另一方就会狠狠咬下败者的一块肉来。   幸好皇帝将盐场的事情力压下来,先用炼钢法造成一批精锐的铠甲和兵器, 壮大军队的实力,趁世家不备之时将盐给押往各地。   各地有了足够的精盐, 盐价大幅度降低, 并且世家也不能握住钳制皇室的命脉, 皇帝的心腹大患得以解决。   那么世家会甘心吗?   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江南震荡, 可以用流血漂橹来形容。   刺杀皇帝、甚至利用自家的武装造反、利用谣言与压迫煽动百姓发生民变, 不论哪一样都是在挑动皇帝的神经,无异于是在老虎头上拔须。   天子一怒, 伏尸百万。   遑论那些人犯的本就是诛九族的罪名。   江南的事就用了一两年来平定, 边塞的军队甚至都被派去镇压平叛反乱。   楚天直恰好就在其中。   皇帝积蓄了足够的实力, 咬牙切齿就等着世家落败这一天, 他正处于一头雄狮的壮年期,有足够的精力以及威严去做这样的事情。   他不是开国皇帝, 但也是跟在太.祖身后打天下的,身边的近臣哪一个不是选出符合自己理念,愿意跟着他凭着冲劲儿就是干的人。   天时地利人和,胜负早已成定局。   正是一年春, 京城里飘满了飞飞扬扬的柳絮, 将军凯旋而归, 带着他麾下的一众士兵, 接受万众瞩目, 接受帝王封赏。   楚天直坐在马上, 心中豪情万丈。   他如今回京述职, 正好撞上白谨他们即将成婚的日子, 再过几日就是春闱了,放榜过后就是两人的大好日子了。   “楚天直——”耳边似乎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楚天直挠了挠耳朵,一度以为那细弱的喊声是自己的错觉,直到快要穿过一条街道,那声音逐渐清晰,确实是他的名字。   声音是从二楼荡过来的,他抬起头,看见了两道熟悉的身影,再仰面细看,不正是白谨和左安礼么?   哪怕他们将近六年未见,但面容却是依稀可辨从前的模样,白谨这个小哥儿越来越精致俊秀,左安礼的容貌也愈发清隽俊美,二人结合竟是天造地设。   他回以一个俊朗阳光的灿烂笑容,“白谨,左安礼,好久不见。”   楚天直现在生得高头大马,眉目锋利硬朗,晒成了小麦色,看着就很凶。可他这么一笑,就如钢铁化为绕指柔,谁见了都要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   街边传来一阵骚动,香帕、荷包铺天盖地朝着楚天直涌来,他快要被女郎哥儿们的热情给淹没了。   原本友人重聚是多么感人肺腑的一幕,白谨甚至还因此红了眼眶,可看到下面楚天直躲闪不及的模样,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煽情动人的氛围立刻消散,剩下的都是楚天直不适应这样的突发状况,抱头乱窜的好笑情景。   因着皇帝给他们办了庆功宴,为众将士接风洗尘。他还得去驿站沐浴洗漱,脱下戎装换上宽袖长袍,还不能跟白谨他们叙旧。   白谨也知道这事,这次拉着左安礼过来,就是想要看看太久未见的朋友,看一眼人有没有缺胳膊少腿,见对方一切安好他就放心了。   左安礼吃味地弹了弹他的额头,“就这么在意他么?”   白谨寻思着这醋你怎么也吃呀,撒娇般晃悠着左安礼的手臂:“他是我们的朋友嘛,再说了,这只是普通的关心,我真正在意的还是安礼呀。”   左安礼刮了刮他的鼻子:“油嘴滑舌。”   从小就这样,靠着那张小甜嘴把尚还年幼的他骗到了手,现在也无法脱身。   也一辈子都脱不了身。   *   桃月草木生长,春意盎然,就连那一声声的鸟鸣都显得格外清脆悦耳,听得人神清气爽。   白谨小庄园和院子早就建好了,张氏目前就住在他们自己的小院里。   因着自己儿子的婚事将近,娘家那边肯定是要通知的。   张氏的父母年迈,已经受不住路途的奔波了,来的只有大舅和二舅两家人,就是过来送亲,撑门面。   白谨第二日就邀请几个熟悉的三五好友一起去他的小庄子,太久没见面了,就稍微聚一聚。   连老天都给他们面子,出行当日惠风和畅,风清气朗。   来的人除了白谨左安礼这一对未婚夫夫,就是楚天直、关原,左二郎在家学得头昏脑涨,好不容易找到出来透口气的机会,死活都要跟着他们一起。   他更是抓着兄长不放手,白谨没办法,想了想觉得人多也挺热闹的,就把他给捎上了。   他们还象征性地邀请了一下太子,本来以为对方日理万机、公务繁重,应该不会理会他们,没想到对方还是很赏脸地来了。   他身边还带着上次也带在一起的那位“小男孩”,见到人那么多,羞怯地躲在太子身后,却仍然好奇地盯着小庄子细瞧。   其他人默契地没问对方的身份,也就左二郎还念叨着要为公主保密,哪怕是父兄来问也绝对不出卖她!   也是左夫人不知道他小小年纪胳膊肘就往外拐,否则非得哭笑不得才是。   小庄园山清水秀,风景宜人。佃户们辛勤地在地里劳作,母鸡在地里刨食,农家的小孩们正撒丫子跑得欢快。   其乐融融,怡然自得。   一群难得一见的公子哥们自然要好好瞧瞧,不过白谨和左安礼却是对田园安宁习以为常了,他们从前就有自己的官田耕种过,对这一切自然不陌生。   楚天直眼中涌动着怀念之色,在黄土大漠的边境,是遥望无际的孤城和玉门关,与中原大不一样。   “怎么不见董贞?”楚天直微哑着嗓音问。   从前就属他俩最能闹腾,明明是打小就相熟的关系,却每次都处得水火不容。   现在回忆起,觉得陌生又好笑——小时候真的太幼稚了。   “请帖已经发给了褚成和董贞,他们应该在赶来京城的路上了。”白谨解释道。   婚期将近,白谨他们早就在一个月以前就把请帖广发出去了,有亲朋好友,还有不少同僚,以及左安礼的同窗。   算算时间,如果他们请好了假,从柳城到京城也就这两天会到了。   几人在庄子里吃烤肉,是煽过以后养大的白猪,味道显然要好得多。其实不止猪煽过后口感会更好,其它动物也是如此。   专门驼物的马煽过之后性情也会温良得多,不至于暴烈伤人,这里头也大有学问。   当初白谨将此法传出去,不少人面上不屑一顾,背地里却偷偷扩大了猪的养殖规模。   原本人人嫌弃的膻味重的猪成了宝贝,不说人见人爱,至少喜欢吃猪肉的就不少。   猪可以说浑身都是宝贝,猪鬃毛可以拿来做毛笔,它的全身上下几乎就没有人不能吃的。   烤肉时用五花肉,烧烤起来绝对美味!   众人忙活起来,原本抱臂看戏,似大爷一般老神在在的太子也加入其中,主要是其他人把他放在一边,他一个人待着实在无趣。   何况幼妹都兴致冲冲地跑去尝试烤肉,他又怎能落于人后。   其实从烤肉这里就可以看出来家庭地位,不是,家庭分红。   比如左安礼负责烤肉,白谨只负责张嘴吃。左二郎屁颠屁颠地烤好肉,眼巴巴地拿给小公主。   小公主笨手笨脚,把肉烤焦了,本着不浪费粮食的良好品质,她就把肉给了兄长吃。   左二郎眼随肉移,原本还嫌弃这肉焦了难吃的刘玄度见了他眼中的遗憾,二话不说就把肉一口咬在嘴里嚼吧嚼吧给吞了。   几人:“……”   其他人没管幼稚的太子殿下,坐在一块儿谈天说地,手里端着果酒,拿着烤串,还是有几分意趣在其中。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我就先提前贺喜贺喜你们了。”楚天直笑得爽朗,发自内心地为友人感到喜悦。   他在军营当中待久了,有些军.痞气在里面,说话也豪爽,接着就干了一杯果子酒。   这酒不醉人,最多当饮料喝。   剩下的人也按照形式走了一圈祝福两人的话。   白谨有点害羞,却还是先接受了他们的祝贺。   左安礼耳尖也红红的,嘴角扬起的弧度都没有下来过,他也都一一诚恳地道谢。   “这次会留多久?”左安礼问楚天直。   太子刚从马车下来见到楚天直,就咂摸着这两人交友还挺广泛的,军中也有好友,也竖起一只耳朵听着。   “吃了酒之后就得回军营了,岭南那边的土族夷人恐有异变,我们也必须得尽早过去。”楚天直眉心紧皱,明显的心烦意乱。   毕竟岭南那边的瘴气人尽皆知,若不是当地人,去了之后人们水土不服,士兵们往往十不存一。   人家即将成亲的日子说这些未免太过扫兴,楚天直拍了拍左安礼的肩膀,刻意岔开话题,与他们说笑起来。   这事没什么不能说的,夷人那边的消息都快弄得人尽皆知了,太子蹙着眉,也是一脸的阴沉不愉。   白谨也在垂眸凝思,心中渐渐有了计较。   楚天直有些后悔在好不容易相聚的这天提那些闹心的事,弄得大家都食不知味,要不是有两个孩子缓和气氛,可能最后都得潦草收场。   白谨当然不会怪楚天直,还拍着他的肩安慰:“兹事体大,你心里头不舒畅也正常,不碍事的。”   回去之后他就伸手跟系统换药方,一手交积分,一手交方子,钱货两讫。   反正左安礼这几天要忙着科举的事,而婚宴又用不着他操心,一切由左夫人和张氏来操办。   他闲着没事干,倒不如做点好人好事,研究一些药品出来,减少瘴气对将士们的威胁。   白谨顺道将吴医女也一块邀请过来了,有专业人士在,进度肯定要快许多。   而且吴医女现在待的药堂对这药方子感兴趣,还免费派大夫过来帮忙。   当然,老话说得好,无利不起早。对于现在的人来说,知识才是无价的,免费帮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方子无论是从试验到产出都是非常有利的,甚至成功了的话,还会大批量地供应给军队、活路的商人,甚至一切去岭南等地的达官贵人。   后续的价值不可估量。   在春闱的前一天,白谨总算是将成药呈现给皇帝了,后一天还能回去等着左安礼科考完。   其实他是不用那么急的,毕竟离最后阅完卷,到皇帝殿试、放榜还有三天时间。   他们成亲也就是在四天后,也就是说楚天直至少还有五天才会离京。   不过心里有了成算后,白谨脑海就一直装着这事不放,直到事情彻底解决完之后,他心里的大石头才会完全落地。   作者有话说:   国庆快乐宝贝们! 第69章   皇帝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这完全就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啊。   白谨这次可谓是又立下了大功,有谁能像他一样有福气,走锦鲤之运呢。   帝王一声令下, 连太医院都得忙活起来。   不过这种制作药方,让将士们免受瘴气、水土不服之害的事, 指不定能名留青史呢, 谁都想要参与一下, 哪还会抱怨忙碌。   若是你不想去, 有的是人替代。   大军前行需要配置的药材、成药本就众多, 太医院的这点人手肯定是不够的,这就需要招募民间的药堂。   与白谨他们合作过的药铺就是首选, 不论他们之前是为了钱财还是名声, 有欲望、又肯听朝堂命令, 都是极好的合作对象。   剩下的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白谨只负责拿方子制药,另外的弯弯绕打搅不了他。   懒腰一抻, 就要回去沐浴更衣,睡个美美的觉,明天早早地就送左安礼去考试。   清晨第一缕晨曦照进窗户,落在白谨腻白的脸颊上, 他掀开眼皮, 眸子里竟是难得的清醒。   只要想到左安礼今日考试, 还是关乎他以后的仕途, 白谨就紧张得睡不着。   不怕一万, 就怕万一, 要是没发挥好考差了, 从小就是天之骄子的左安礼哪儿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啊。   从此一蹶不振都有可能, 想到这他哪还有心思在床上躺着,穿好衣服就从床上爬起来了。   院门一拉,居然发现左安礼干着小厮的活,长身玉立端着他的早膳,正准备推门而入。   原来他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理应最紧张焦虑的对方居然还有闲情逸致给他送饭。   白谨也不知道自己该感动还是该恨铁不成钢,他抽了抽嘴角,还是赶忙让人进来了。   今日天大地大,考生最大,他不跟对方计较。   左安礼的眸子细看里还有些许笑意,他仗着白谨的偏爱有恃无恐,都其他的任何事都可以做到漠不关心。   哪怕是三年一次,关乎人生大事的科举。   毕竟一个胸有成竹,一个却是把握不住,哪怕再厉害的人也无法掌控人心,栽得彻彻底底。   “你就一点儿也不紧张吗?”白谨拧眉,满脸的不解,草草吃了几口白粥就放下了勺子。   左安礼眉头微皱,如实道:“是有些紧张。”   白谨微叹一口气,他就知道,就算对方表现得再如何冷静,心里头肯定是慌乱的。   若是放在现代,也不过是刚参加高考的大男孩,懵懂得很。   他刚要开口,却被对方的下一句话给呛得说不出话来。   “是很担心,若是我落榜了,会不会被青奴嫌弃,不愿与我成亲了。”左安礼的手托着腮,“这样一想压力确实很大,如果我不努力,就得被未婚夫扫地出门了。”   话音一落,他还像模像样地长吁短叹,逗得白谨羞恼不已,一拳砸在他肩膀,凶巴巴地开口:“我才不是那种势利眼的小人!”   “是是是,我错了,不该冤枉我们家青奴。”左安礼顺势搂住了人,抱在怀里轻啄了一下嘴唇。   “别,我还在吃饭,唔——”白谨话还没说完,嘴唇就被含住,剩下的话都被吞进另外一人的腹中。   经过插科打诨,白谨焦躁的心情得以缓解。   他像是几年前在柳城的府学外等左安礼那样,寻了一家茶楼安心地等候佳音。   变化最大的,应该就是少年的身影逐渐挺拔宽阔,就像不屈的松柏,逐渐能为他遮风挡雨,不论何时都会说一句:“我在。”   白谨的眸光涣散,不知不觉他已经来到异世九年了呀。   从一开始的慌乱无措、莽莽撞撞,再到现在习以为常,还在这里混得风生水起,若不是一路走来有人相助,等待他的绝不是一条坦途,而是充满着荆棘与碎石。   清风吹来了云月,骄阳拖下了光亮。   暮色苍茫,橘红色的霞光逐渐笼罩着整片大地,似乎是画家精心绘制的油彩,美得惊心动魄。   左安礼逆着光,从考场的人流中走出来,他的脸上还带着些疲倦之色,却在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后,眉目舒朗,笑容缱绻。   荣华富贵、封侯拜相,都不足以令左安礼喜上眉梢,只要放在心上的人出现在视野中,连嘴角都会不自觉上扬。   白谨很照顾左安礼的心情,没问他考得如何,只在一旁问他累不累、饿不饿、渴不渴……生动演绎了一个家长在孩子高考出来后的模样。   若不是这时恰好是春季,夜晚微风拂过还带点凉意,他可能就要给人打伞扇风了。   左安礼默默牵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嗓音如春风一样和煦,“青奴,我一切都好。有你在,便没什么可忧心的。”   白谨微怔,脸颊飘上酡红,心漏了一拍,也将对方的手抓得更紧了。   两人步行归家,像是寻常的小夫妻一般,夕阳缠绵,将他们的背影拖长,逐渐纠缠在一起,融为一体。   *   左安礼考中了进士,这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该高兴的还是会高兴。   明日一早就要去殿试,俗称廷对。   就算再差,他也是进士中的一员,如今不过是要区分一甲二甲的名头,还有安排岗位罢了。   重要性还是有的,不过好歹也是过了最紧要的一关。   关原也参加了科举,不过他对自己的水平有数,考了明经,也中了。   他戏说幸好自己是选的明经,有自知之明,否则得被进士那些人压着打不可。   毕竟明经勉强摸到前十的尾巴,在一群进士当中确实不够看的。   不过他也很厉害了,至少董贞和褚成两个就很羡慕。他们也决定去考明经科,就不去和别人打个头破血流抢国子监的名额了,再在府学拼命学一年就来考明经。   两个去考的小伙伴都考中了,他们必然是要请客吃饭的。   不过明日左安礼还要参与帝王的廷对,不宜饮酒,免得被言官等大人看见,留下不好的印象。或者是殿前失仪,更是重罪了。   董贞他们几个嘻嘻哈哈,说左安礼后日成婚当天,一定要合起伙来把他灌醉才行。   “先闹洞房,再把人灌醉。”褚成他们摩拳擦掌计划着。   楚天直挤眉弄眼,“可别,你们怎么能破坏人家小两口的新婚之夜。要是咱们安礼不能一展雄风,被白谨嫌弃可怎么办。”   他在军营里懂得多了,学了不少荤话,这些简直是毛毛雨。   然而还是太过于直白了,至少白谨和左安礼两人听了,都悄然地红了脸。   侧身敛眸,不敢去瞧对方。   好不容易能逮着欺负两个大魔王的机会,董贞他们哪儿舍得放弃,揶揄的话不要钱似的砸过来。   两人少见的仓惶求饶,空气中都充满着快活的气息。   *   未婚夫夫前一天是不可以见面的,也就是说,左安礼殿试这一天,他和白谨必须得分开。   “这样日子才能过得和和美美,你们这些小年轻呀,就是不知事。”大舅娘以过来人的身份点点白谨的额心,语重心长地跟他分析。   “这、这样吗?”白谨在心里劝说自己不要封建迷信,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待在家中哪也不去。   就连放榜时,外面吹吹打打敲锣打鼓,白谨也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去看。   左二郎被派过来报喜讯:“嫂子,嫂子!大哥被钦点为探花啦!”   他跑得跟只兔子一样飞快,脸上的表情是藏不住的喜悦。   左安礼之所以被点为探花郎,倒不是他的学问才识比不过状元,而是因为他那出色的外貌。   这十几个进士,也就左安礼的皮相首屈一指,能撑得起牌面,皇帝自然是要随心选择。   高头大马上,身着进士服的郎君们面如冠玉、龙驹凤雏,那位探花郎更是惊才绝艳、仪表堂堂,光是他一人,就将所有的目光给吸引过去。   有人就问这位探花郎姓甚名谁,京城里稍微关注大事的谁都知道这位探花郎的事迹。   据传他的未婚夫可不简单,那是个有着县男名头的小哥儿嘞,还是皇帝老儿跟前的红人,亲自选定的夫婿,还是下旨择日成亲那种。   明日,就是这探花郎成亲的好日子咯。   旁人就皱眉:“那小哥儿好生霸道,也不知这位探花郎愿不愿意,婚后会不会厌弃了他。”   这些人自然是乐意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别人的,毕竟是看好戏的事情,既能拿来当谈资,还能作为应付对比拉踩两下,谁都愿意这么干。   说话的人心里跟明镜似的,嗤笑一声:“那是你们没看到探花郎对他家小哥儿有多么喜欢!”   他连比带划,跟他们说探花郎每日从国子监下学回家,都要特地绕远路去给那小哥儿买最喜欢吃的胡饼。   要是有人多看他家小哥儿一眼,探花郎那冷漠的视线就随之而来,霸道得很。   旁人看左安礼温和带笑的皮相,根本想象不出他强横的一面,还觉得这人是在说笑,心里是很不信的。   他们看那探花郎往路边左右扫了一眼,似乎在找什么人,没有瞧见后,他的笑容就肉眼可见的淡了,凉凉地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走完全程。   众人竟也奇异地信了前面那人的说辞。   别人怎么想的左安礼管不着,也不想管。   他只知道一件事——今日已经将近一天未见到自己的小哥儿了。   思念仿佛藤蔓一样裹缠着心脏,呼吸一下牵动着就疼痛不已。   很难说清楚这种感受,在日渐相处当中他们仿佛一直都交缠着,哪怕在柳城的时候,白谨要跟太子他们去建造纸坊,他也是驾马从城门落钥前就赶过去了。   日日不落。   或许从那天开始,他就知道喜欢白谨这件事是刻入骨髓、深深剜进灵魂的。   于是白日里光风霁月、皎皎如玉的探花郎,在夜里做了一回翻墙的采花贼。   白谨这个点定然是睡不着的,不仅是时间还早,还有明天就是他和左安礼成亲的日子了,任谁都会紧张的呀。   作者有话说:   虽然放假了,但我们还有作业(这是一个大学生应该有的生活吗?)   现在已经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了,过几天我们就要去学校啦(泪)   今天还有朋友之间的应酬~也希望小可爱们这两天玩得开心,普天同庆呀~   挨个亲亲 第70章   透过朦胧昏黄的窗户纸, 可以看到立在书桌后的那道纤瘦身影。   左安礼透过一层窗户想象了一下,他的青奴应当是坐在书桌后,托腮转着没有蘸墨水的毛笔。   他之所以知道白谨爱转笔的这个小癖好, 是因为白谨曾经转动毛笔,不小心在白衣衣袍上溅了好几个墨点子。   他苦着小脸跟自己说, 墨迹好难洗, 他用肥皂搓了好久才给衣服搓干净。   又率真又可爱的性子, 有点笨, 但是他回忆起来时却是勾起唇角, 弯起潋滟的眸子里漾着欢喜。   他的心田汩汩涌出蜜糖。   孟浪轻挑的“采花贼”本来不想走正道,又怕吓着他的小哥儿, 深思熟虑一番, 还是老老实实地敲门。   “谁呀?”轻软干净的嗓音响起, 书桌后坐着的身影站了起来, 渐渐走近门边。   “吱呀——”的一声。   白谨蓦地瞪大眼,他惊叫出声:“你怎么来了?!”   左安礼捂住他的嘴, 轻轻“嘘”了一下,“我来见你呀。”   白谨皱眉,想把人推出去,“你快回去吧, 这时候我们怎么能见面呢?!这不合礼制!”   左安礼摸不着头脑, 他家小哥儿何时在意过虚礼了, 他攥住白谨的手腕, 挑眉问道:“今日怎么成了小古板了?”   白谨别过脸, 哪好意思说出真相, 只磕磕巴巴地催促他快离开, 被人看见了不好。   左安礼轻轻蹙眉, 黑凉的眸子在豆大的灯火下似乎氤氲着清清浅浅的雾气,他最熟练的就是在白谨面前示弱扮可怜,“可我一天都没见到你了,今日本来是我风风光光、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你也没来看。”   说得实在太过凄凉委屈,白谨一下就心软了,不由在心里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不就是一种奇奇怪怪的习俗吗?   有非得遵守的必要么。   左安礼一见白谨动容的神色,就知道他的小伎俩成功了,这还不得寸进尺?   还未入官场,他就深得老油条们脸皮厚的真传,一把抱住白谨,轻轻贴上他的脸吻了一下。   “青奴,我好想你。”   他刻意咬字极慢,带着缱绻缠绵的意味,听得白谨耳朵发痒,微微地泛红。   这家伙来势汹汹,又涨着有张好脸,实在太犯规了。   谁能扛得住呢?反正白谨不太行。   他脸颊都羞红了,最后还是在左安礼的攻势中败下阵来,小声道:“那、就给你亲一下好了,亲完你就一定要回去了啊!”   左安礼眼睛一亮,仿佛啃到了肉骨头的大狗,亲一下,可没说亲多久。   青奴主动邀请,那么他就不客气地采撷了。   最终已白谨被亲得气喘吁吁,大脑都差点缺氧而告终,他揉着自己微微红肿的唇,疼得轻嘶。   不免想到明日成亲的景象,天还未亮那些亲戚长辈就得过来说悄悄话,还请了专门的人洁面、梳洗打扮。   这嘴一看就奇奇怪怪的,白谨又羞又恼,气呼呼地让他赶紧走。   左安礼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占够了便宜就赶紧翻墙离开。   白谨目送他离去,忽地想起自己在柳城的时候学翻墙术,还想着以后要是有夫人,惹人生气了可以随时翻墙求饶。   万万没想到,这技艺倒还用在他身上,不得不亲身体验一下了。   白谨气得牙痒痒,又拿年下的小郎君毫无办法。   *   天刚露出鱼肚白,四周朦朦胧胧,就像铺了一层灰白的布。   白谨让大娘们从被褥里给挖了出来,他还睡得迷迷糊糊,眼眸惺忪朦胧,一张微烫的帕子就糊到了他的脸上。   接下来就是利落地开面、修眉。   白谨整个人就像只布娃娃一样被人摆弄,得知不论是他还是左安礼都有这一遭后,心里对他们的同情抵达顶点。   其实大娘看出了他的桀骜,是专门这么说来哄他的,哪有夫君绞面的道理。   这开面呀,是专门让那些哥儿女子来做的,用五色棉纱线绞去脸上汗毛,弄过之后皮肤白嫩顺滑许多,夫君摸起来都爱不释手,小日子定会过得恩爱有加。   白谨现在脑中浑浑噩噩,一团浆糊,否则怎么也能看出大娘是在骗他。   最后这群人居然还要把他塞进浴汤里洗个花瓣澡!   白谨一直都遵守着男女有别这个理,哪怕她们压根就不把小哥儿当男子看待,他就是誓死不从。   最后大娘们也拿他没办法了,就让白谨一个人进去,嘱托他定要把自己里里外外都搓洗干净。   白谨只穿了一件中衣就出来了,因为婚服挂在外面,它是绛红色的锦衣,边缘都绣有金色丝线花纹,精致又美观。   喜娘赶紧过来,行云流水地给他穿衣,又有人过来用毛巾绞干他的头发,为他戴上玉冠束好。   忙活了大半天,这时辰就渐渐流逝了,只听得外面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还有孩子们稚嫩的兴奋呼喊:   “新郎官来啦!”   “新郎官来接新娘子啦!”   “哇,还有糖吃!”   白谨的心猛地跳动起来,手心不由自主地冒汗,他莫名的紧张,胆怯地想要逃避。      张氏红了眼圈,握紧他的手,依依不舍道:“青奴……”   “左少爷他是个好人,你们成婚后可不要像现在这样还耍小性子,之后可就是大人了。”她的嗓音微微发颤,能听出来相当的不舍之情,“若是今后他变了心,你也无须畏惧,娘亲永远都支持你。”   “娘亲……”白谨眼睛也红了。   喜娘“哎哟”一声,“大好的日子怎么能哭哭啼啼呢,呸呸呸,怎么能说不吉利的事,小两口未来的日子必定是举案齐眉,和和美美的。月老莫怪、莫怪,他们这是喜极而泣。”   张氏赶紧擦擦眼泪,拍了拍白谨的手背,柔声细语道:“去吧,晚了姑爷就该等急了。”   左安礼那边的喜娘也三催四请了,白谨就走了出去。   忐忑不安的心情在见到那张朝夕相对的面容时,瞬间就镇定下来。   这就是他接下来要相处一生的人,是他亲自选择,并且永不后悔的存在。   白谨这边的都是娘家人,大舅哥面对读书人都很拘谨,也不敢阻拦他迎娶白谨,象征性地问了几个会不会对白谨好的问题,得到真诚且肯定的回答后,就立马放人了。   接下来是由白谨表哥将他背上轿子,但是白谨傲气,他偏就不想和其他人一样坐喜轿进门。   本就是两人成亲,合该一起骑马才对。   于是京城中的人又有了新的见识——   探花郎娶亲时,那小哥儿竟然也单独骑了一匹马,与新郎官并驾齐驱,神气得很。   两匹马分别是小时候就养在身边的蜜糖与挟翼,在脖子上都挂着大红花,白谨和左安礼各牵着红绸一边,慢条斯理地骑去左家。   喜娘将“起轿”二字默默咽了回去,几十年的经验喊习惯了,差点就顺嘴说出来,那不得闹笑话么。   他们身边跟了几个亲朋好友,就在旁边给路过的行人分发喜糖,接到糖的人都会说两句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的吉祥话。   左安礼和白谨两人面上瞧着十分冷静沉稳,但从他们二人都不敢互相去看对方,就可以知道其实他们的心情一点儿都不平静。   露出的耳尖已经红透,藏在衣领下的脖颈也不知是否染满了红霞。   二人临近左家,门口的小厮就机灵地奏乐放炮仗,两人牵着红绸跨过火盆,一起走向喜堂。   左夫人和左大人两位就坐在高堂上,由左家的祖父左老太爷担任主香公公,白谨和左安礼站在长辈们面前,接受亲朋好友的注目礼。   礼官唱到:“一拜天地——”   二人转身,对着门外敞亮的天与地弯腰一拜。   “二拜高堂,叩首——”   二人又回过身来,撩开衣袍,跪在丫鬟拿过来的两个蒲团上,跪下叩拜父母。   “夫妻对拜——”   两人起身,面对面地站着。   白谨和左安礼皆是一怔,相视一笑,空气中都有缠黏的蜜意。   左安礼弯腰低头,与他额心相触,听见那轻软的声音认真道:“余生,请多指教。”   再抬起头,就是白谨笑意吟吟的面容,左安礼在这一刻忽然升起一种冲动,想把他揉进骨子里,融入血液中。   他在心里亦是回了这句话。   繁缛的拜堂仪式结束,白谨就被送进了洞房,由左安礼来敬酒待客。   这会儿都是黄昏了,白谨除了走之前喝了几口浓茶醒神,已经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了,这会儿更是饿得胃难受。   他一屁股坐在床上,却被某个圆圆滚滚的玩意儿咯得难受,伸手一摸,发现居然是花生和枣子。   白谨不笨,稍微联想一下就知道这是早生贵子的意思,他微微有些脸红,身上跟安了弹簧似的跳起来。   正好可以找找桌子上有没有吃的。   兴许是左安礼提前吩咐了的,桌上摆满了白谨喜欢吃的糕点,旁边还有一碗散发着热气的甜汤。   他可以一口气炫十几个,清甜粉糯的糕点一点都不腻人,还有银耳汤在,可以直接吃到饱。   白谨很感动,成亲过日子就得找会体谅关心你的人,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作者有话说:   洞房在下一章(但是晋江不允许,所以得拉灯,唉) 第71章   不知等了多久,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似乎有自己的那群损友们非要过来闹洞房的欢腾,也不晓得左安礼同他们说了什么,那些人很快就消停了。   偌大的院子逐渐安静下来, 只听得浅浅的脚步声正在缓慢而坚定地逼近。   白谨的心跳蓦地加快。   伴随着门被推开,他眼里升起了雾蒙蒙的水汽, 好似历经了铅华与苦恼, 终于等到了如愿以偿的这天。   左安礼又何尝不是呢。   目光落在桌子旁乖乖坐着的白谨身上, 无处落脚的空虚也能骤然被填满, 仿佛落叶寻到归处, 大树在土地扎了根。   “青奴。”他念着自家夫人的小名。   白谨薄而腻白的耳尖都红透了,呐呐地回应他:“嗯。”   往常牙尖嘴利的小哥儿今天就好像被糊住了嘴, 好的坏的都说不出来。   甜言蜜语的情话全都藏在眼里, 眸光相触便能得知。   两人同坐在桌边, 亲密的关系在这一天变了质, 每次的相处似乎都变得些许陌生。   因为从今天起,他们就是正式的夫夫了, 是可以做各种事情的关系。   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可是那萦绕不去的甜腻氛围一直都笼罩他们身上,迟迟都挥散不去。   左安礼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他执起桌上的玉瓶, 给两个莹润的白玉酒杯满上了清酒, 轻缓地递给了白谨。   这便是交杯酒了。   白谨默不作声地接过酒杯, 与他手臂相环, 仰头饮下这不会醉人的酒。   许是喝得急了, 他被呛住, 轻轻咳了两声, 酒液从唇角滑落, 眼睛也咳得微红。   左安礼将两只酒杯放下,没有用帕子擦去白谨下巴上的酒水,他大拇指轻柔地蹭过白谨眼角泛出的水光,慢慢地低头吻下去。   没有亲吻唇瓣,而是舔.舐白谨的下巴。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多说,自然是顺理成章地展开。   白谨都不知道对方何时准备的玫瑰香膏,气味甜香浓郁,从一开始到最后都无法消散,就能某些特殊的味道都被掩盖下去。   只要见过左安礼的人,无不认为他是磊磊落落的君子,如白鹤般清风高节,似谪仙一样不染凡尘。   没有经历今夜之前,白谨也是这么想的。   他以为对方会温柔到骨子里,就像在脱去外衫、中衣时,左安礼的动作也依旧不疾不徐,慢条斯理得像在弹琴下棋。   直到他求饶哭泣对方也没放过自己时,白谨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天真。   世上的男子恐怕都是一个德行,在没接触之前都是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一旦接触后就成了暴戾凶狠的恶狼,一旦咬住肉就誓死不放。   腰很酸,腿很疼,眼睛还有点涩。   这是白谨早晨起来时的第一直观感受,但是浑身都清清爽爽的,应当是左安礼特意为他洗漱过一遍了。   至于白谨为何迷迷糊糊的不确定,是因为他昨晚到了他后面就睡了过去,已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外面天光大亮,刺目的光线照在白谨的脸上,映出了他些许郁闷的表情。   左家没有新媳妇儿过门第二一大早就得拜见爹娘的习俗,可是他睡到日上三竿都还没起床,任谁都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白谨掀开被子,不经意一瞥,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好家伙,这青青紫紫看着就跟被凌.虐之后似的,可他记得左安礼昨晚也没用多大力呀。   看来应该是肤质的原因了,他可能就是那种力道稍微重了点,就会留下痕迹的皮肤。   当然,左安礼昨天不知节制的行为也要为此付一笔责任。   他在这里神游天外,咕哝着唾弃左安礼时,连门什么时候被打开了都不知道。   “青奴怎么能骂我呢?明明昨天晚上你也很想,还一直让我……”左安礼将食盒放在桌上,朝着白谨边走过来边说。   他还没说完,就被白谨捂住了嘴,凶巴巴地道:“不许说!我、我才没有!那是你听错了!”   小哥儿故作凶狠地张牙舞爪,可爱死了。   左安礼弯着眸子,就着这个姿势亲了他的掌心一口,对方就跟被烫到似的赶紧缩回了手,警惕地看向他,“你可不能再来了,再来我就得死在床上了。”   “你把我想成什么禽兽了。”左安礼也很无奈,他愧疚道:“昨天确实是不受控制了点,我以后都不会这样了。给你擦了药,之后应该就会好了,别生我的气好吗?”   白谨脸有点红,其实左安礼那样他并不是半天责任都没有,不想在这上面多做纠缠,他摆摆手故作大度地原谅对方。   只不过他还腿软腰酸着,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更遑论起来穿衣洗漱、饮水用膳了。   说到这,白谨又猛地惊醒——自己的嗓子就跟破铜锣似的,就好像是糙砺的石子刮在老树皮一样。   原因不言而喻,他暗戳戳地瞪了左安礼一眼。   被帝王钦点为探花郎,又有状元之实的左安礼不明所以,最后错误地理解了自家夫人的意思。   他直接把人从被子抱出来,细心地为白谨穿好衣服,又把人抱去了桌子旁边。   白谨脸已经羞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全程都埋在左安礼的怀中不肯抬头。   他的威严,在今天丧失殆尽。   好似成了一个断了手断了脚的小废物,只有靠着不嫌弃他的夫君才能生活的样子。   软软地躺在对方怀中,坐在大腿上,接受着对方斯文优雅地喂食。   一勺一勺地喂进白谨的嘴里,他只需要张开和咀嚼就行,真正意义地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幸福日子。   白谨羞耻但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投喂,起码一天之内都不想再看见左安礼。   进士们考完之后就得等吏部授予官职了,他们也可以自己选择是外调还是留任京城,在京城也没那么好混——得坐六年翰林学士的冷板凳,再在各部大佬手底下干活,调.教得好了才有升官的可能。   而外调干得好的话,积累了经验也不是不能调回中央任高官,只是无法在京城积累人脉和资源罢了。   总之,不论选择哪一个,都要靠自己的努力才行。   左安礼这几天在家等着,也算是过婚假了吧。   他凑到白谨身边,问道:“青奴,你想我留在京城吗?”   白谨果不其然地摇摇头,“我不想,一直都在京城也太无聊了,我想去看看大好河山和美丽风景,更想……和你一起。”   左安礼就将自己的意愿写上了外调,和他父亲当年的选择一模一样,写上去的大人摸了摸山羊胡,感叹虎父无犬子啊。   他将自己的选择告知白谨,下巴搁在对方的颈窝,把玩着小哥儿漂亮的手指。   白谨道:“唔,也不知道最后皇上会派你去哪里。”   他又笑了笑:“不过,无论去哪都有我陪着你。”   左安礼亲了亲他的耳朵,笑意滚在喉头,温柔地嗯了声。   “幸好有夫人作伴,为夫才能鼓起勇气去见识广大天地。”   他不吝惜自己的夸赞,说得白谨面红耳赤,吻上他的唇不许对方再胡咧咧。   左安礼心安理得地受了主动送上门的吻,夫人故意亲他,是否欲求不满呢?   眸色微深的左安礼故意扭曲白谨意思,抱着人就翻身到了床上。   一室旖旎,春光无限。   *   三天后,按照惯例是他们两位新人回门的时期。   左安礼牵着白谨的手,同他上了马车,小厮之前就提着赠与长辈的礼物,大包小包地堆在一角。   白谨挠了挠脸蛋,“这么多东西,娘亲他们定然会很不适应。”   左安礼捏了捏他的小脸,“可我抱走了丈母家最珍贵的宝贝,这些比不过宝贝的万分之一。”   他的情话说得流畅,自然而然就从嘴里蹦出来,不带一丝犹豫。   白谨老脸一红,掐了一把对方的腰,好让他正经一点。   左家离白谨自己的小院不远,二舅一家要回去照顾张家两老,并未在京城中多留,只是家里的几个孩子见识了京城的繁华,还不肯就这么离去。   于是大舅一家和几个孩子就留在京城里陪张氏了,身边有亲人的陪伴,张氏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白谨思索了一阵,决定劝说大舅二舅他们能留下来的就留下来,大不了就多花一点钱,养几个人对现在的他来说不过是毛毛雨,根本不值得一提。   能让张氏开心,那么金银就是有用处的,不然堆在家中就只是几箱亮闪闪的石头罢了。   马车停下,左安礼先撩开帘子,再将白谨扶出去。   被迫要人伺候的白谨牙痒痒,没忍住在凑近了左安礼时,又掐了他一把。   左安礼就在他的耳边哀声求饶:“夫人,是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旁人只能看得这对新婚的小夫夫如胶似漆、恩爱有加,不由感慨他们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   张家的大人们都很拘谨,更不用说小孩子了。   家里祖祖辈辈都靠着地里刨食,没有出一个读书人,对书生有天然的畏惧。   何况姑爷不仅看中了探花郎,家里还是当官的,天生就跟普通人有一层摸不着的隔阂,他们无比佩服能若无其事跟对方相处的白谨。   最后居然还直接嫁到了左家,成了探花郎的夫人,左安礼出去当了官,他就是官夫人了。   张家的人还不知道白谨现在的县男名头其实比县官还大,否则他们肯定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   若是他们清楚此事,又哪里只会羡慕白谨生得漂亮,嫁得好。   左安礼坐在屋内和家中亲戚们交谈,白谨被张氏拉入房中说悄悄话。   他今天出门走得急,没穿高领的衣服,于是白皙的脖子上,那红色的暧.昧小点就犹为显眼了。   被张氏担忧地说了几次不能随意纵容男人,要知道节制,可别年纪轻轻就耗尽身体精气之后,白谨脸红得简直能滴血了。   他连连应是,疯狂想逃离令他社死的房间,顺便教训某个真正不懂节制的家伙!!!   作者有话说:   沉默.jpg 第72章   对他们这些进士的调任安排并非一蹴而就, 其中任命流程也要走挺长一段时间,还要经过中书草拟,门下审议以及尚书执行。   将所有人都安排好, 就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彼时已到了初夏,天气逐渐升温, 众人自觉减少了身上的衣物。   眼看着同进士的调令全都发下来, 该阔别的阔别, 该上任的上任, 而左安礼的安排却还没下来, 白谨相当疑惑。   他可不信皇帝会放着一个好苗子不用,那不是对方的作风。   左安礼倒是老神在在地看书作画, 要不就是每天都黏在白谨身边, 对于自己将来的岗位是半点不急。   颇有老庄的顺其自然之风。   白谨揉着腰, 默默想着要是他们再不调任, 自己可真要成为伤在床上的第一人了,名留野史那种。   比调任书更先抵达的是军队的捷报, 岭南道的土族反叛全被镇压,贼首已被押往京城等候皇帝发落,其余从犯尽数伏诛。   大获全胜的消息令帝王喜不自胜,专门设庆功宴为众将士接风洗尘, 楚天直一步步从一名小兵到一员大将, 经历了无数鲜血、热火和刀枪的洗礼。   他站在那儿, 不用多说, 就是一名风流潇洒的少年将军。   白谨也被邀请过去, 毕竟他的药也是令将士们能够成功的关键, 甚至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可以说是决胜的武器。   宴会可以携带家眷, 他当然会把左安礼带过去。   皇帝这位置安排得倒有意思, 不分文臣武将,而是分年龄,那些年轻的臣子将士们坐一边,上了些年纪的就坐在对面。   两方遥遥相对,年长者在这群青年眼中看到了熊熊的野心,那是对于想要赶超或者说达到他们这样地位的渴望。   不少人感慨年轻就是好呀。   年轻人来往之间还很生涩,就算有那么几个长袖善舞、圆滑的人也是少数,攀谈起来就真诚不少。   不像对面,那才是真正的舌枪唇剑,运用机锋自如。   皇帝还未到,他们就坐在位置上,或者各自散落在一旁,三五成群地交谈。   有人贺喜左至华,“你这儿子儿媳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都极出色。”   左至华谦虚道:“哪里哪里。”   也有和他不对付的想呛两句,话还没开口就有太监拖长了尖细的嗓音喊道:“陛下驾到——”   官员们连忙归位,扶帽子正衣冠,拱手弯腰行礼:“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皇帝一抬手,众人起身坐回位置。   “今日乃是朕为众将士庆贺所办,多亏他们保家卫国,我大黎才能国泰民安。在这里,朕就先敬各位将军一杯。”皇帝满上一杯白酒,豪爽地饮下。   开场白结束,他就让众人随性一些,不必过于拘谨。   皇帝亲和的时候确实很亲和,只要他不特意摆架子,身上积重的威严也会少些,不少人也没有那么畏惧他。   白谨就顾着吃吃喝喝,也不知怎么回事,他最近不爱吃特别荤腥油腻的,对于酸酸甜甜的果子倒很喜欢,越酸越好。   可能是天气渐热,他一时转换了口味吧。   左安礼正和楚天直说话。   “咱们真是难得一聚啊。”楚天直叹气。   左安礼也有些感慨,他道:“此去岭南,可还顺遂?”   楚天直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这是问他可曾受伤呢。   他颔首道:“一切都好,只是偶尔会有些小伤,不过不碍事。”   白谨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你真是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啦,就该找个可心人来疼疼你,看你还敢不敢这么随便!”   楚天直抱住脑袋:“可别,你怎么和我爹说的话一样呢,他现在催我成亲的说辞就变成你们俩了,还骂我要是再耽搁你们的娃都能启蒙了,说不定我以后会孤独终老呢。”   白谨冷笑:“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不好吗?”   他抓住左安礼的手,特地在楚天直面前晃了晃,得意的小模样看得楚天直牙酸。   楚天直突然蹦出来一句:“你是不是长胖了?”   白谨迟疑:“你是在说我吗?”   楚天直肯定地点点头。   白谨大惊失色,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转过头去问左安礼:“我真的胖了吗?”   左安礼轻轻捧住他的脸颊,凝眸仔细看了看,虽说朝夕相处可能看不出细微的变化,但他可是将白谨的任何模样都刻入心间的,于是他点点头,“是有点胖了。”   怎会如此?!   难道他刚成婚就要经历变成油腻大叔的结局了吗,想到中年秃头大腹便便的样子,白谨打了个寒颤。   “不行,我不能再吃下去了!”他把筷子一搁,死死控制住自己不去看那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   “胖点多好看啊。”楚天直还在一旁幸灾乐祸。   左安礼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以前确实太瘦了,现在这儿就挺好。而且你只是长了该长的肉,并没有胖。”   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白谨甚至一瞬间就领会到其中的意思,脸颊刷的一下就红了。   单身狗·楚天直一下就笑不出来了。   他真的好像一条走在路边的无辜小狗,莫明奇妙就被人踹了一脚。   酒过三巡,皇帝也开始以闲谈的方式说正事。   打江山容易治江山难。   岭南道是派兵管治起来了,但要彻底将他们融入大黎朝却不是一件易事。   白谨忽然想起了清朝的改土归流制度,这次血腥镇压,当地人应该会老实不少,交权时也会痛快得多。   你要想要权利,也得有这个命去拿啊。   活都活不了,谈什么权谋争斗!   原来这个想法在大黎也有人提出来,竟然是进士中不太起眼的榜眼。   他是寒门出身,多亏帝王集国库之力降低纸张的成本,还有印刷术让普通人也能拥有书籍,他才能继续读书从而献策。   皇帝慢慢地才进入正题,原来是要左安礼和这位榜眼一起去岭南道推行改土归流的法子。   可以说这是一场摆在明面上的历练,充满着波折的通天大道,是可以看得见的升官之路。   二人都得皇帝青眼,只要他们能把这一项政策给执行下去,三年后回京述职等待他们的就是顺利进入中央的调令。   他们两人出列,恭敬地接受了帝王的安排。   *   “岭南哎!还挺远的,路上可能会很颠簸,得制一辆大马车了。”白谨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想骑马的。   关键时刻得找系统,令他没想到的是,系统突然大方主动地给了他图纸,默默道:【这是你的新婚礼物,和你认识这么多年,薅了你那么多羊毛,也该给你一些回报了。】   白谨开始还有些感动,听到后面他立马收回了泪水,那都是自己辛辛苦苦看书赚来的,含着他的汗与泪。   可恶的系统!!!   白谨心里唾弃,身体却很诚实地拿着图纸指挥工匠开始造他的大马车。   左夫人也在替他们收拾行李,两人都是不怎么成熟的孩子,哪怕有游学的经验,而且还有三年离家自己生活的经历,他们仍旧不放心。   毕竟这次出去就是独当一面,要成为当地百姓的父母官,这绝不仅仅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张氏原还想着跟着白谨他们一块去,被他给劝住了。   且不说他娘亲现在不算是孤家寡人了,况且就算她跟他们一起去了岭南,也只是别人伺候照顾她,难不成他们还会让张氏干活吗,那是不可能的。   好说歹说将自己亲娘劝了回去,他们就开始大包小包地往驮行李的牛车上装,到时候他们自己骑马也可以,坐马车也成。   设计好的马车很快就面世了,白谨坐上去试了一下,哪怕不是有着十年赶车经验的车夫,也能让这马车稳稳当当地行驶,甚至是陡峭的路途都不震动颠簸一下。   坐在上面就跟踩在平地上一样,简直是旅行必备的好物呀。   白谨就开始布置里面了,这马车他特意往大了去做的,两个成年男人躺在里头睡觉,旁边还能摆上桌凳。   空间容纳足够,待的人也会更舒服。   在古代出行遭了罪的白谨,想方设法都要让自己过得舒坦些。   行囊准备好了他们就该上任了,早点到早点让当地的百姓们安心。   他们还要跟亲朋好友告别。   董贞和褚成两人在前几日就回了柳城,走之前还夸下海口,说三年后的命令科必中,也不管几个友人的表情有多么一言难尽,反正两人很自信。   他们挥手道别:“记得要多给我们写信。”   白谨他们含笑道:“好。”   关原也去了任职的地方,也是在前天从京城离开,他苦笑道:“幸好我就是在别人手底下做事,不然我爹让我回老家成亲还找不到机会。”   他有些羡慕白谨和左安礼青梅竹马的境遇,顺理成章地相爱、成亲,一切都水到渠成,仿佛命中注定。   “早日成家立业也好,多数人都要走这么一遭的。”白谨宽慰他。   左安礼也颔首,顺便送上给对方的新婚礼。   几人就此话别。   而楚天直却要跟着他们一块儿去岭南,原因也很简单——他就是派往岭南驻守的一员小将,这三年都极有可能跟左安礼共事。   白谨还记恨着楚天直说他胖的仇,一直明里暗里地催婚,左安礼又是个帮亲不帮理的家伙,非常纵容自家的夫人。   惹得楚天直不住求饶,表示以后再也不敢了。   按他们这个吵吵闹闹的性格,想必路程上也不会太无聊。   出门必须带的干粮、水,还有几个伺候的仆从、工匠等人,楚天直那边也带了自己的手下,他的士兵都留在岭南。   当然,最重要的药品也不能忘。   说起这个,吴医女此次也会跟着他们一起去岭南,势必要将府医的职位贯彻到底。   可以说,他们这一行人配备特别齐全。   白谨路上没忍住撒欢的小心脏,翻身上马跟他们一起跑,可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小腹有隐隐下坠的痛感,弄得自己浑身不适。   左安礼看出了他脸色有些难看,还捂着肚子,强硬地把他抱下马,放在马车上让吴医女来看。   白谨道:“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吧,也许我就是吃坏了肚子呢。”   左安礼面色严肃:“就算是吃坏肚子也是很严重的,稍不留心小病也会拖成大病。”   白谨无法,只好让吴医女过来把脉。   对方摸着他的脉象,蹙紧眉,“从脉象上看不出什么,应该问题不大。”   其实她摸了好几次,总觉得这脉象似乎有点儿像是滑脉,但是时断时续,不太能感觉出来。   她仔细回想二人成婚的日子,心里有了成算。   “我给你开个方子服用两天,记得一定不要随便颠簸了,走路更要小心,像是骑马这样的事切记不可再做了!”吴医女三令五申。   白谨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谨遵医嘱。   左安礼瞥了吴医女一眼,盯着白谨懵懂茫然的眉宇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说:   聪明的小伙伴们已经猜出来发生什么事了吧qwq 第73章   白谨最近稍微有些苦恼, 左安礼最近对他实在太小心了。   遇见可能颠簸的路程,宁可下来走路也不愿意让他坐马车过去。   “太奇怪了,我身体挺好的, 这样会拖慢大家的行程吧。”白谨坐在马车上,言辞义正地跟左安礼说话。   马车轱辘辘地行驶在路上, 帘子撩开, 可以看见外面山清水秀的美景、一望无际的茂密树林。   他们走的是官道, 沿途都设有驿站, 可以随时补给。   左安礼微怔, 他的青奴总是会替别人考虑,从小性子就很善良。   “无碍, 我们此番交接的时间很充裕, 在岭南的大人还不曾离开。何况黄榜眼应当会比我们快一步, 不必担心。”   赶路本就辛苦, 能慢一点大家就更不会有怨言了,又不是被流放过去, 那用得着那么急迫呢。   白谨颔首:“那就好。”   最近他吃什么都胃口不大,左安礼对此非常忧心,总是变着法子想给他做好吃的,还都是亲手尝试。   君子远庖厨这话放在他身上压根就不适用。   “是不是最近天气太热了, 你不用担心我的。”白谨微微蹙眉, 不乐意被人当做瓷娃娃一样对待。   楚天直昨天炫了三大碗后还打趣他:“是不是我之前说你胖了, 打算减肥了呀?你怎么如此注重自己的外貌。”   忽如其来的揶揄打了白谨一个措手不及, 毕竟在楚天直他们面前自己一如既往地豪爽, 那一刻就像是被人刻意说出在意皮相一样羞耻。   根本不存在的想法当然要理直气壮地反驳:“我只是最近天气热不想吃东西, 你不要误会了!”   他可以确信自己说的是实话, 本就是烈日灼心的夏天, 越往岭南走,褪下的外衫就越多。   至于楚天直信没信他的说辞,那就是对方的事了。   “既然如此,就做一些清凉开胃的食物吧。”左安礼一锤定音。   在路过下一个城镇时,他特地去采购了一些寻常人吃了定会酸得面目扭曲的水果,又买了些开胃的腌菜。   白谨也去买了硝石,用来制冰,这个法子是大家都清楚的,买来的都放在了车上,就在路程当中用。   毕竟到了岭南,就算城镇再落后,一些药房也是不缺这些的,再不济他们可以自己做嘛。   不过天气确实是越来越热了,尤其是在接近岭南时,在外面骑马的士兵们都热出了满身大汗,衣衫都湿透了贴在身上。   白谨赶紧拿出之前做好的冰盆,让他们在大树的阴凉地歇息,又安排吴医女去熬制解暑的凉茶,避免他们热得中暑。   事情做完后,他待在凉快的马车里,看似在思考着能够名留青史的大事,实际正神游天外,并暗戳戳地想着——   他的大裤衩子和背心是不是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反正岭南也就只有他和左安礼在,大门一关,小院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俩,谁还能专门跑来偷窥他在家中穿得是否仪表整齐不成。   事情是定下了,届时只需要拜托绣娘将衣服缝制好就行,顶着对方一言难尽表情的白谨,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   他在现代常常就是这么穿的,没道理到了古代还要压制自己的本心,那得多痛苦。   绣娘只当那是他们的闺房情趣,震惊片刻后居然若无其事地开始缝制衣服了,只要钱到手了,她就可以完美地只做个工具人。   *   盛夏。   阳光刺破云层,穿透树叶打下斑驳的影子,明亮又耀眼。蝉鸣声阵阵地叫唤,群山一直蛰伏延绵到天际。   白谨擦了擦额上的晶莹的汗珠,因第一天到岭南,他身为左安礼的夫人,必须穿着端庄得体,哪怕是一身轻薄的夏衫也无比灼热。   他真的好羡慕左安礼,头戴玉冠身穿白衣,还是一副清爽出尘的模样,仿佛跟他们就不在一个季节。   左安礼心疼他,拿着清凉的帕子给他擦汗,“应酬的事我去便行,你就待在马车中,可好?”   白谨摇摇头,“若是那些官员们不知道你成亲还好,都知道了我还不出面,恐怕会让人以为情高自傲的。”   他家小哥儿一向又乖又软,还会替他着想,左安礼无法,只好赶紧带着人去赴宴,让仆从整理一下家中。   他们到了之后已经沐浴更衣了,这边的官员要见日后的同僚兼上司,必定是要带着家眷互相打探,琢磨一下对方的性子。   这样的钻营场面在官场是非常常见的,甚至以后也少不了,更是一种无形的老规矩,他们自然无法拒绝。   白谨穿衣的时候捏了捏自己的肚皮,小腹平坦看不出起伏,他果然没有长胖。   而且这一路在左安礼的精心照料下,他再也没有感受到向上次那样的腹痛难受了。   除了爱吃开胃的腌菜,口味变得古怪了些,其他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他还有一件难为情的事情没说,就是自己最近特别喜欢嗅左安礼身上的味道,是很清冷的,带着雪松的感觉,具体是什么样的他描述不出,总之就是非常喜欢。   莫名其妙多了这个小嗜好,他其实挺羞涩的,常常趁着左安礼不在的时候嗅闻,动作太像痴汉了,所以他尽量都是在跟对方亲亲贴贴的时候闻一闻。   该羞耻的时候还是会羞耻。   回忆到这,白谨他们也在马车下来到了城中最大的酒楼里,不似京城那般奢华大观,却带着当地独有的特色。   门前自有小二将他们迎上楼。   当地人的肤色都要偏深色,头发都是高高扎起,妇人能盘发就尽量盘发。   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生存智慧,至少白谨进了楼就感觉一阵清凉的风穿堂而来,缓解了站在外面的燥热。   看来这春风楼能成为当地最有名的酒楼,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左安礼他们上了二楼的包厢,官员们都带着各自的夫人,等见了年轻的长官之后,面色如常,心里有什么弯弯绕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能不能服众、压不压制得住他们,就看左安礼日后的手腕了。   至少现在他们面上都是一团和气,其乐融融,各位大人带着自己的夫人,都展现出恩爱的模样。   各家夫人也在看京城中那场闹得风风火火的婚礼,消息灵通的自然有所耳闻,不少人都睁着眼睛看好戏呢。   她们总觉得压在夫君头顶,是会枕边人不喜的。就算是被帝王压着成亲,但是小两口关起门过日子,谁还能知道夫君给不给自己脸色看呐。   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到了偏远的岭南,就算是夫君给他甩脸子看,他又能找谁做主呢。   可没想到事实竟与她们想象的大相径庭,这位新来的年轻长官不仅对自家夫人和风细雨,柔情似水,并且从细微的举止中就可以看出他多么在乎对方。   比如夹菜时,哪怕跟人说着话也会下意识地夹他夫人爱吃的菜。   她们不知道这人是不是一直用余光暗中关注着那小哥儿,对方轻轻蹙个眉,他就要低声细语地询问一下。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她们心情复杂,羡慕极了。   如果这都不算是喜欢,那么她们的枕边人呢,是厌烦吗?!   女子哥儿对感情的事最敏感,有些微小的相处根本瞒不过她们的火眼金睛,所以只要看上几眼,她们就能笃定这对夫夫是在做戏还是真情实意。   很明显,白谨和左安礼是后者。   这怎么叫人能不羡艳呢。   夫人们的心思白谨并不知情,他只知道应酬真的好累,不论古今中外都是一样的让人身心俱疲。   酒桌上的机锋是无形的,以舌枪为剑,以酒水为刀,沉默着厮杀搏斗。   就算白谨再怎么迟钝,也能察觉到隐晦的针对。   那是明晃晃的,逃脱不了的试探。并不一定说就是一件坏事,无论从哪里都要展现出自己的实力,对于刚融入进来的左安礼反倒是一次机会。   有实力的人,在哪里都能崭露头角。   左安礼看出了他的疲惫,在马车上就帮他揉着太阳穴,“回去之后就早点休息吧。”   白谨依靠在他的身上,马车里放有冰盆,冒着丝丝缕缕的凉气,贴在一起不会太热。   “今后这样的应酬不会少,辛苦你了。”白谨抬头,轻轻吻在他的下巴上。   “没关系,一想到只要有你陪着我,还在家中默默地等待,我便无憾了。”左安礼发出轻笑,喉结一阵滚动,白谨都感受到了胸膛的微微震鸣。   说起来,他们这一路上都在赶路,已经有一个月都没行房事了。   白谨脸微红,倒不是想了,只是对左安礼的克制感到很不适应。   一个尝过肉的人突然就老老实实又改回去吃菜了,任谁都会吃惊。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们也没有行房事,毕竟刚来当地,要熟悉各个县城还有底下村子的情况,左安礼这一批官员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寻常小吏都没有偷懒的。   哪怕是衙门里的捕快也要被抓壮丁,他们不做这事也情有可原。   左安礼有时会出差,大部分从衙门里回来洗漱之后倒头就睡。   他现在喜欢将白谨搂在怀里,要是白谨晚上起夜回来,还会发现左安礼眼睛睁着,正清醒地盯着他看。   第一次白谨还吓了一跳,直到他爬进左安礼怀里,还没问怎么了,对方就摸着他的头发,吻了吻额头后,道:“睡吧。”   仿佛这句话施了安眠咒,白谨眼皮一沉就睡着了。   从那时起他就知道了左安礼的习惯,要是一天没有把他搂着,对方是不会安心睡下的。   *   白谨的背心和大裤衩子终于做好了。   他从绣娘那里拿来了衣服,迫不及待地就碰回了自己的房间,把院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房间门他倒是没关,院子的三面墙都种满了庇荫的大树,本就挡住了日光,要是再把房门给关上了,那可真就立马光线昏暗,什么也看不清了。   他在屏风后面换衣服,低头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小腹好像微微鼓起来了,吸腹时还有点难受。   白谨身侧放着一面全身镜,他扭头往旁边看,肚子好像是有些弧度。   “我长啤酒肚了?!”白谨难以置信。   他骂骂咧咧地把衣服换好,坐在床边唉声叹气。   趁现在啤酒肚长得还不大,还有得救,不然人到中年那是真的救不过来了。   左安礼今日下衙早,也是难得的休沐,之前的休沐时间也拿来做成堆的公务了,在案牍前忙碌了许久。   他在白谨常常歇凉看话本的亭子里没找到人,便知道对方应该是在小院子里,便一路寻了过去。   他有些疑惑白谨怎么在大白天的,就把院门给关上了,不过他没多想,一路走进屋子里。   刚一进门,就被那玉碾的皮肉灼得眼热。   他的小哥儿正趴在床榻上看话本子,穿着非常“清凉”的衣衫,大腿以下和手臂都赤.裸地露在外面。   那上衣实在太过宽松了,白谨翻身时,左安礼甚至能从侧面看到白皙胸膛前的一抹粉,他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青奴,你这是?”左安礼喉咙干涩地问道。   白谨懒洋洋地抬起眸子,说来有些不好意思,这身衣服不仅是穿起来凉爽,还有另外一个用意,就是拿来勾引、不是,诱惑左安礼的。   他是个正常人,有那方面的欲.望不也是很正常嘛。   正好现在左安礼有时间,他稍微主动点就好了。   白谨抱住了俊朗的夫君,亲在对方的唇上,左安礼来者不拒,只是在他小手开始作乱时蓦地清醒,制住了他。   白谨:“?”   左安礼看出了白谨的不解,他总不能说是怀疑对方有了吧,再做那样的事很危险,可他不知道该怎么直接跟白谨开口。   毕竟以前在柳城时,他知道白谨对这事比较抗拒,何况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是不是真的还不确定……   “你今天还是太累了吗?”白谨自顾自地给人找好了理由。   不过他觉得不应该啊,他听左安礼说了今日都是些清闲的公务,很快就能处理好,不然也不会主动做出这事儿了。   他忽然想起了另外一种可能,该不会是第一个月时不知节制,现在……肾虚了吧。   年纪轻轻就有了这毛病,白谨同情的目光移到了左安礼的身上,“讳疾忌医可不好。”   左安礼盯着他的眼睛,忽然开口:“你在想什么?”   白谨还在走神呢,下意识道:“在想你是不是不行了。”   他猛地反应过来,赶紧找补:“不是,我说,你今天太累了所以不太行,啊,不是。”   越说越混乱,白谨已经放弃了拯救自己。   左安礼都被他气笑了,额上青筋暴起,意味深长道:“之后我就让你知道我行、不、行。”   白谨打了个寒颤,莫名一股冷意窜遍全身,好似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似的,是冰盆放太多的缘故吧……   作者有话说:   白小谨啊白小谨,说自己老攻不行,你可真是big胆。 第74章   白谨躺在床上, 不免困惑。   他可以肯定身边的人是对自己有欲望的,因为抵着他大腿的小兄弟很烫,那为何非得忍着都不碰他呢。   好奇怪, 这里面定然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白谨迷迷糊糊地想着,很快就睡着了。   左安礼睁开清醒的眸子, 亲了亲他的小脸, 翻身起来自食其力。   白谨很快就知道为何左安礼不愿意弄他了。   早晨端上一碗鸡汤过来, 上面的一层浮油都是被撇干净了的, 只剩下橙黄清亮的汤水, 香气浓郁扑鼻。   往常白谨都是特别喜欢喝的,尤其是就着咸香的饼子吃, 他可以一口气炫两碗汤。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鸡汤才刚端上来, 他就轻轻皱起眉头, 稍微有些不适。   等到他捧着喝了一口时,立马感觉到油腻反胃, 还干呕了好几下。   左安礼紧张地站起来,拂了拂他的脊背,“哪里难受,是肚子不舒服吗?”   “来人, 去请吴医女过来。”   候着的小厮得了令, 拔腿就去找人了。   白谨眼圈泛红, 他眨去了因生理反应而造成的泪水, 小声道:“应该只是意外, 不用这么小心的。”   左安礼就捧着他的脸, 与他对视, “乖, 不要讳疾忌医。”   他昨天理不直气不壮的话被拿来堵自己,白谨一噎,为了做起良好的榜样,便只能忍辱负重答应对方。   吴医女很快就到了,她把药箱搁在桌上,干练地牵过白谨的手,搭在他的腕上。   好半天,她才说了一句让白谨差点惊掉下巴的话。   “你这是喜脉啊。”吴医女笃定道。   白谨:“???”   “哈?!”   虽然不想质疑吴医女的医术,可是他怎么会怀孕呢。   男人是不会怀……   等等、他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男人当然是不可能会怀孕的,可是哥儿能啊。   以前张氏就三令五申要他瞒好自己的性别,可是自从他老实交代之后,左家还有亲朋好友都待自己如常,就跟自己还是男子是一样对待。   君子之交淡如水,古人本就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离,不会太亲密,白谨后来就渐渐忘记这一茬事。   现在陡然想起,他摸着微鼓的小腹,手都还在颤抖。   之前自己还骑马,或蹦跳或趴着,完全没有半点孕夫该有的样子,而这小崽子竟还挺顽强的,并不是特别闹腾,也没出什么事。   他竟然莫名有些庆幸。   左安礼却以为白谨是吓到了,他还记得之前对方在柳城时抗拒的模样,抱住人轻哄:“实在难受我们就不要孩子,一切以你的心意为主。”   “这是我们的孩子呀,你怎么可以说要就不要!”白谨谴责地看向他,“而且我听说,孩子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听得到外界在说什么了,你这样会让他难过的。”   左安礼微微一滞,他很怀疑白谨肚子里的小崽子成型了没,还会跟他发脾气么。   不过这白脸他唱了,也确实没想到白谨居然这么自然地接受了孩子的存在,看上去似乎没有那么不满。   是因为这是他和他的孩子么。   左安礼心中柔肠百转,胸腔里面的心都软化成一片。   他的青奴娇气、天真,有时候还挺凶,但在他面前卸下一身的防备后,就只剩柔软的内里,实在乖极了。   吴医女不想打扰这小两口互诉衷肠了,起身就要告退离开,却被白谨拦住了。   她疑惑看过去,却只瞧见了那小哥儿红得滴血的脸颊,心中不由更好奇了。   “还有何事呢?”   白谨其实不想问的,可吴医女是大夫,秉持着医者的职业修养,她应该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那事吧。   不能讳疾忌医不是么。   “那、那个,就是我们能行房事么?就是怀孕期间……”他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   要不是吴医女离白谨近,可能都要听不清他说什么了。   在场哪一个不是耳清目明的人,就算声音再小也架不住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特别是左安礼的反应,黑色眼眸点着细碎的星光,他也在等着吴医女的答案。   白谨耳根涨红,问出那句话的他,看上去好像很饥渴。   也、太羞耻了点吧。   果然不该由他来问,应该指使左安礼去的,他就不信对方不想!   吴医女见多识广,对此不出意料的淡定,面无异色地说:“三个月后就可以了,只是动作不可太激烈,以免伤了胎儿。”   “还有,孕夫在这期间有欲.望,敏感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必在意。”   白谨等吴医女离开时,一直都是低着头的状态,人走后他才扑在左安礼的怀中抱怨:“都怪你,害我丢人丢大了,刚才就该你来问的。”   左安礼温柔体贴地接受自家小哥儿的无理取闹,还会低声下气地道歉:“是我的错,不该让青奴主动问出那些的。”   本想等着吴医女离开后,私底下再去细问一下怀孕期间的注意事项,没想到青奴胆子那么大,直接就将那事脱口而出。   左安礼无声地叹了口气,看来还是他不够努力,才没让自家夫人感到满足。   之后定然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刚有孕是不兴告诉旁人的,哪怕是亲戚朋友也尽量不要传过去,怕惊走送子娘娘。   这是大黎的习俗。   白谨他们遵守却另有打算,若是告诉张氏和左夫人,她们定然是不放心自己,说什么也要来岭南一趟。   可路途遥远又危险,他又怎么能放心几个弱女子带着数量不多的家丁来看自己。   除了做饭的厨娘还有伺候的下人,就连楚天直白谨都没告诉,总觉得把怀孕的事情说给“好哥们儿”听,很奇怪。   老实说,白谨又想去薅系统的羊毛了,【你作为系统叔叔,难道不应该给我们家小公主买些见面礼吗?你不会感到愧疚么!】   系统冷笑一声:【你怎么能确定这个孩子是女孩儿?】   白谨得意一笑,【这还用说么,酸儿辣女,我最近喜欢吃辣的,肯定是女儿。】   系统直接噗嗤笑出声,白谨有了不祥的预感,他警惕道:【这、这这这,该不会是个男孩吧?】   【宾果,答对了。】系统毫不犹豫地告诉他这一消息,嘲笑的声音一直回荡在他脑海中,特别大声响亮。   白谨眼前一黑。   倒不是说重女轻男,而是他一度以为自己这胎怀的是女儿,吩咐绣娘做的小衣服也是女孩儿的。   现在告诉他宝宝的性别不对,无异于晴天一道霹雳,直接扭曲他的认知。   系统看他遭受打击颇大的可怜样儿,稍微升起了一点不足为道的同情:【问题不大,反正都是小婴儿穿的,分不出什么性别。】   好有道理。   但这并不能安慰白谨受伤的心灵,他又香又软的宝贝乖女儿,忽然变成脾气大、肌肉硬的臭小子,简直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经受打击的自然不能只有白谨一个,他得让左安礼一起伤心。   “我们的宝宝居然是个男孩儿。”他这么跟自己的夫君说道。   左安礼脸上的神情果然僵了一瞬,虽然恢复得很快,可白谨一直都盯着他看,眼尖地捕捉到对方的那一刹不可置信。   他心情好受了些,还能阴阳怪气对方:“不管男孩还是女孩都是你的宝宝啊,难不成你还要嫌弃我们家崽崽?!”   “夫人冤枉啊,为夫哪里敢呢。”左安礼大惊失色,他要回答是,这简直就是一次性得罪两个宝贝。   大的小的都要不乐意了,哪还有他的立身之地呢。   孩子还未出生,可左安礼已经能感受到他本就不高的家庭地位又下降了一层。   白谨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宝宝,听见没有,你是我们家最可爱的小宝贝,大爹爹和小爹爹都是不会嫌弃你的,要乖哦。”   左安礼贴过去蹭蹭挨挨自己的夫人,却被一把推开,“唔,现在不可以,我还在跟宝宝说话呢。”   好家伙,左安礼现在已经感受到了强烈的威胁,原本还想着小崽子是个女孩,可以忍受。   但是男孩么,他背地里冷笑一声。   “胎教要从现在就开始做起了。”白谨摸了摸下巴,认真道。   “也不知道小崽子以后喜欢什么。”他大手一挥:“那就琴棋书画全安排上吧。”   他的父亲是个君子六艺全能的人,所以崽崽必然也不会差。   “那我晚上回来就给他念千字文吧。”   说起这个,左安礼就想到前两天他差点落得连自家夫人床都上不了的凄惨境地,理由很简单。   “要是你压到孩子怎么办。”小哥儿当时理直气壮的表情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乖软白嫩能掐出水的小脸蛋微微鼓起,面色庄重严肃,是以往每晚入睡前他都要亲一口的存在。   现在突然被剥夺这么大的福利,谁能受得了。   反正左安礼晚上是不能离了白谨的,他开始胡编乱造:“青奴不知道自己晚上的睡相不好么?要是睡到了床下摔了可就不好了,或者老是翻面,才会真的压到孩子。”   “我呢,只是轻轻地环住你,哪会出什么问题?”   好大一口黑锅背下来,都说一孕傻三年,白谨竟也认真地思考这番说辞,觉得左安礼说的很有道理。   左安礼如愿以偿地在夜晚仍能抱住自己香香软软的小哥儿睡觉。   “不过男孩一般都比较喜欢舞枪弄剑吧,看来有空得去找楚天直请教了。”   “军营人多口杂,还都是些不知轻重的汉子,你怀着孩子去那伤到了怎么办?”左安礼面不改色地上眼药。   白谨一听也是,且不说军营重地非寻常人能进,他去了要是有个闪失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为夫的剑术还算不错,可以为宝宝展示。”左安礼一本正经地自谦。   至于是展示给孩子看,还是像雄孔雀求偶时露出漂亮尾羽吸引雌孔雀那样,诱惑自家夫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白谨眼睛一亮,拍着巴掌道:“这个好。”   左安礼轻咳一声:“那为夫能有什么奖励呢?”   白谨一把推开他的脸,嫌弃道:“孩子也是你的,教育他是理所应当的事,怎么还能要奖赏!”   “唉,孩子还未出世,青奴就已经不在乎我了。”左安礼双手撑在大腿上,像模像样地长吁短叹,“可怜为夫每日都要上衙维持这个家,到头来连夫人的怜惜都奢求不了。”   他本就生得一副好皮囊,狭长凤眼装可怜时又别有一番韵味,勾得白谨心痒痒。   “没、没有。”他坐上了左安礼的大腿,自然地倚靠上去,环住脖子,亲在对方的唇上。   白谨茶褐色的眼瞳里闪着潋滟水光,微翘的眼尾似一把小勾子,他凑过去轻悄悄地在左安礼耳边道:“奖励你定,我都服从。”   拖长的语调似乎含着一丝媚意,软软地勾到了左安礼的心窝子里。   他呼吸困难,深深道:“好。”   作者有话说:   原创和衍生是不是有壁啊   想起以前刚来晋江,打死不看同人。   后来:真香。   推推今天基友上夹的新文《万人迷反派生存指南[快穿]》   《温柔陷阱》是一款乙女向全息恋爱爆款游戏,拥有各种风格、不同口味的单元可选,玩家可以选择世界进行游戏,通过与NPC互动获得恋爱值。   温柔的校草学长。   傲娇霸道总裁   多情俊美的吸血鬼亲王   美丽禁欲的大天使   ......   他们都固执的深爱你。   《温柔陷阱》中的人物设定以完美的建模和苏感十足获得无数少女的心,又以攻略难度高一度话题居高不下,不仅引来了无数妹子挑战,连很多游戏宅男也闻名挑战。   但是有一天,游戏崩坏了。   无数的玩家反映:   “他从甜美的蛋糕中拿出一把刀”   “亲王殿下在亲吻我的那一刻,张开了尖利的獠牙”   “交换戒指的大天使长,刺穿了我的心。”   逼真的沉浸式全息体验让无数玩家尖叫逃散,更可怕的曾经有整整三天的时间,登出端口被关闭,玩家被NPC崩坏式的残杀无数次,全息游戏中意识几近崩溃。(游戏中不是现实)   *   程序员奚容接到公司命令进入游戏修复BUG、救出无法登出的玩家,他将自己伪装成一名NPC,和BUG修复系统同时操作打开登出端口。   当所有玩家全部逃出,奚容正准备登出时,听到系统警报——   【所有玩家已逃出,游戏在在线人数为零】   【关闭端口,抹杀BUG】   【警报!有异常数据正通过端口逃出!紧急关闭,封闭游戏——】   【一切异常逃出数据立刻抹杀!】   奚容被当做NPC独自留在了游戏里。   1、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看见一个软乎乎的团子在枕头边守着他。(成年才有感情线)   软软的喊:“哥哥,我饿~”   然后奚容看见小团子的旁边出现一行字:姓名XXX,年龄XX,年幼时被被借住在家里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虐待,留下心理阴影.......   奚容看了看自己头顶:XXX借住在家里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任何法律上亲缘关系)   妥妥反派。   奚容看过这个家伙的玩家反馈,游戏崩坏时砍人特别凶残。   而变成NPC的奚容可以被NPC杀死,在异常的世界里奚容觉得保命第一,一定要对男主好一定不能作死。   可是,又出现了不可控的结果。   游戏一发不可收拾的坏掉了。   变成了真人恐怖游戏。   “容容哥哥。”   “容容~”   奚容在黑暗里被一只修长的手抓住,俊美的男主温柔微笑:“宝贝容容,又抓到你了哟~”   *   2、   他在月色笼罩的华丽城堡里奋力跑,玫瑰香气蚀骨浓艳。   俊美的血族亲王苍白的手指亲昵抚摸他的耳畔。   “容容,今天又不乖了呢。”   *   食用指南:   1、容容小天使漂亮万人迷,每个世界主角反派玩家都爱他。   2、受社恐人设,设定皮肤接触恐惧症+皮肤饥渴双重反向buff,从小接触人有限,有点弱弱爱哭,慢慢会胆子大一点   3、狗血修罗场,真香预警,吃醋崩坏现场,大量雄竞   4、攻是同一个人 第75章   随着时间的推移, 孩子渐渐长大后,白谨愈发鼓起来的小腹也无法再隐藏了。   楚天直再次见到他时,虎躯一震, 惊得无法言喻。   “你、这么快就有了啤酒肚?”   他完全是站在一个好兄弟的立场上,下意识就说出了这句话。   白谨翻了个白眼, 双手轻柔地放在肚子上, 温柔但能听出来他磨牙的愤怒:“希望我家宝宝出世后, 不要记这个被误认为是啤酒肚的仇才好。”   楚天直:“!!!”   楚天直恍恍惚惚, 神思不属。   说起来, 白谨的性子豪爽又不拘小节,和多数性格忸怩的哥儿不一样。在不知不觉间, 楚天直已经逐渐忘记他的真实性别了。   现在骤然想起, 却给了他这么大个“惊喜”, 楚天直属实被吓得不轻。   “这是我大侄子还是大侄女啊?”震惊完后, 他就相当自然地拉近了与崽崽的距离。   直接张嘴就以长辈的身份称呼。   “你瞧我这,这时候咋看得出来, 我也是傻。”楚天直一拍脑门,傻兮兮地笑出声。   “医女看出来了,是大侄子。”白谨说完后,下一句紧随而至:“我崽崽会打酱油的时候, 也不知道他楚叔叔能不能找到一个知心人呢。”   楚天直皮子一紧, 被父母催婚的恐惧如影随形, 仿佛跗骨之蛆。   没想到大侄子出世之后, 他面临的痛苦就又多了几分——父母催他成亲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楚天直现在无比庆幸自己扎根驻地, 他爹没办法拿着棍子敲他。   他问白谨:“这事儿告诉董贞他们没?不得给我家大侄子包个大红包啊。”   一直杵在白谨旁边, 小心翼翼护着他的左安礼答道:“前几日已经写信给他们了, 估计要不了几天就能得到消息。”   “那崔姨和张姨她们呢, 你们还没说吧?”以他对这两人的了解,为了不让长辈们操心,这事儿肯定瞒得死死的。   白谨与左安礼相视一眼,连楚天直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都能看出来,看来他们的做法还挺明显的。   两人也不隐瞒,点头应是。   “这样不行啊,孩子他姥姥和奶奶不知道这孩子的存在,对双方都不是一件好事。”楚天直在这一刻心细如发,直接点明了最重要的一点。   白谨张了张嘴,没说出反驳的话。   这件事本就是他们不对,孩子这样的大事哪有瞒着父母的。   就算到时候做决定,也是父母自己的选择,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成年人就应该拿出成年人的沉稳和冷静。   “张姨她们如果执意要来,我倒是可以帮你们。”楚天直开门见山道。   驻兵每三年就要换一次,岭南道的部分士兵本就到了要交接的时候,这次出发可以顺便捎上她们,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得多。   左安礼颔首,“那就多谢了。”   楚天直摆了摆手:“害,都是多年的兄弟了,说这些干嘛。就当是照顾我家大侄子了,小白以后可别把我还单身这事给我爹秃噜出去了。”   白谨眨了眨眼,老老实实道:“好的。”   且不说远在京城的左夫人她们得知消息时有多震怒,大孙子即将出世了,那两个臭小子才肯把事告诉她们了!   就是董贞他们拿到信时,手都在微微颤抖。   想他们当初刚认识的时候,都还是三头身的小崽子,互相还打过架呢,没想到转眼间对方成了亲,孩子都有了。   要说一点都不在意,那肯定是假的。   神情复杂是复杂,可该随的礼,白谨伸手要时可一点都不手软。   一封信里有两种笔迹,笔锋游走如龙蛇般凌厉的一看就是左安礼所写,清隽纤瘦,骨骼秀气的字是白谨慢慢悠悠写下。   所谓见字如面,两页纸倒是将他们各自的性格展现得淋漓尽致。   收到信的友人叹了口气,往后一仰,用略带无奈的语气道:“白谨你可是富可敌国啊,居然还惦记着我们的宝贝,俗话说越有钱越吝啬,这倒是不假。”   装模作样地抱怨两句后,友人便温柔了眉目,去给未出世的大侄子制备礼品了,顺带三令五申“大侄子的抓周礼可别忘了通知我们,他两位父亲可都是数一数二,冠绝京城的响当当人物,生下来的孩子也必然不会差”。   收到信的白谨当然是很乐意邀请他们的。   当然,现在的白谨在岭南,还没那么快就收到回信,他还在和休沐的左安礼出去游玩。   他们抓住了夏天的尾巴,去好好见识美不胜收、诗情画意的岭南。   古时最不缺的,就是湖光山色与重峦叠嶂了,左安礼牵着白谨的手,一直注意着底下的碎石和木枝,生怕人冒冒失失给摔着了。   过来照顾白谨的姑姑脸上带着姨母笑,心说这家丈夫啊,可真是会宠人。   白谨怀孕以来,就没受过任何委屈,一点不自在都不曾感受,每天脸上都扬着明媚灿烂的笑容,好似仍在少年时期的天真无邪。   说出去都要引人羡慕。   白谨仰头面着明月清风,只觉得四周花繁叶茂,真令人目酣神醉。   他眼眸一扫,视线忽然就落在了那一片茂密的树林中,确切点说,是落在林子上面挂着的红色果子上。   无比显眼的红色坚硬外壳——想必就是岭南的特产,荔枝了吧。   还记得有首夸赞荔枝的诗“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甚至连东坡先生都要“日啖荔枝三百颗”。   白谨看那缀满树梢的一颗颗红色荔枝,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最主要的是馋,非常想吃。   他抓住左安礼的手晃了晃,眼底的渴望显而易见,偏偏还喜欢狡辩,“不是我想吃,是崽崽想!”   毫无说服力的一句话。   左安礼漆黑的眼瞳漾着浅浅的笑意,他唇角挂着柔色,轻轻摸了摸白谨的脑袋,“嗯,我知道,我们家宝宝是只小馋猫。”   意有所指的话让白谨瞬间红了脸。   那边种着荔枝的主人也走了过来,一见这行达官贵人,诚惶诚恐地行礼,“各位大人若是想尝尝荔枝,可以尽管挑选。”   本地人都是说的方言,只有那些官吏才会说京城的雅言。   他们来这许久,不说被同化,在这些人放慢语速时,还是听得懂在讲什么的,偶尔还会用方言简单地交谈两句。   白谨主动提出:“这荔枝多少钱呀?”   主人家偷偷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见不像是在说笑,于是老老实实地报价。   “咦,好便宜啊。”白谨惊奇道,“老伯,我们不会欺负你的,不用特地低价。”   老伯摆摆手,“这,我哪里敢欺瞒贵人呢。只是当地种得荔枝多,价钱贵了本就卖不出去。”   哦,原来是一块上市,供过于求溢价了呀。   白谨点点头,便没有多言,拉着左安礼摘荔枝去了。   老伯拿了梯子,让自家儿子为他们摘了一篮子的荔枝,白谨的眸子还眼巴巴地盯着那多得都掉在地上的荔枝。   正所谓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似乎很难有人能逃脱这一定律。   “其实我想自己摘的。”白谨摸了摸自己已经凸出来的肚子,为了自家崽儿的安全,他还是放弃这个痴念吧。   左安礼心疼地看了他一眼,却也说不出让白谨爬树的肆意话来,那也太不负责任了。   不论是对白谨,还是对孩子,没有完全的把握时,他根本不敢拿他们冒一丁点儿的险。   “那么,我上去摘。你来指挥我,就相当于是夫人亲自尝试了吧。”左安礼弯眸笑得轻柔,微风撩起他的碎发,整个人都沐浴在柔和的日光中。   都老夫老妻了,白谨还是会被温柔俊美的左安礼撩拨得脸红心跳,就跟小鹿乱撞一张刺激。   可恶,他别过脸,努力凶巴巴,实际上声音只有蚊子叫那么大,“好哦,那你还不快去!”   他现在怀着对方的孩子,有正当命令孩子他爹的权利!   老伯家的大儿子把梯子搬了过来,他似乎没想到左安礼一个白面文弱书生还会亲自爬树摘荔枝,这可真宠他家夫人。   要是放在蜀道地区,这叫啥来着,哦,耙耳朵。   脑中千回百转,左安礼就已经如飞鸿踏雪一样轻盈地踩上梯子最高处,双脚点在横栏上,双手未触大树,也不见得有半分摇晃。   竟是有几分练家子的功底在身上。   不了解他的人吃了一惊,暗道果然人不可貌相。   “要那颗,对对对,就是左边最大那一颗。”白谨挥舞着双手,强行绷住小脸指挥着左安礼,“哇,这边的一串好大好红,就摘那里的。”   实际上,左安礼稍稍低头就能看见,仰着脸的青年眼底闪满的小星星,在斑驳的日光下,熠熠闪光。   仿佛这一幕似曾相识,他脑海中闪过记忆碎片。   曾几何时,他们年岁还小。也是这样,白谨捧着花篮,左安礼三五两下爬上树,在树上摘下桂花,一串串扔进花篮中。   当时的青奴眼睛也是那么明亮。   只是他们的关系在斗转星移中发生了质变,青奴有了他的孩子,而他们始终会牵着手,共白头。   “你傻笑什么——”底下人气呼呼的嗓音骤然拔高,“我让你摘那一颗!!!”   “夫人莫气,为夫这就摘,气坏了身子可不好。”左安礼赶紧回神,眼疾手快地摘下白谨手指的荔枝,精准地扔进他拿的小篮子中。   回去的路上,也是由他一手剥开一个,再亲自喂给白谨。   “唔,我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是不是不太好?”迟钝的白谨总算是有了点良心,歪着脑袋认真问道。   左安礼拿出一根白色绸帕,慢条斯理地为白谨擦拭唇边的汁水,再给自己的手指擦了擦,“青奴合该娇纵,这些都是为夫的本分。”   轻飘飘的一句话,要让白谨的享受都变得心安理得。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吃了?”白谨眼睛眯起,气氛稍微危险。   “吃多了会上火……”   马车渐行渐远,温和清朗的嗓音里满是无奈,脱口而出的低声下气哄人却仍在继续,只是随着人的离开,声音变得微弱。   作者有话说:   好喜欢甜宠!!! 第76章   白谨在冬季的时候, 肚子就已经很大了,不能随时随地出门,手脚还有浮肿。   “怀孕真的好辛苦。”他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鼓着腮帮不理左安礼。   最重要的是,他手脚微肿会不会太难看了, 昨天照镜子时, 脸似乎也圆了一圈。   左安礼心疼得要命, “是哪里难受吗?”   他着急地围着白谨打转, 眉宇间笼着淡淡的忧愁, 以及散不去的焦虑。   孕夫脾气变得阴晴不定,会暴躁敏感。可白谨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他的脑袋从被子钻出来, 看到左安礼眼下的青紫, 有些心酸。   他夜间经常起夜, 左安礼也会被惊动,跟着他一块起来, 不厌其烦地为他解衣帮忙。   他白天还能睡个回笼觉,一直蜷在暖和的被窝里不起来,可左安礼却是要早早地点卯,最近觉浅都是因为他。   “对、对不起, 朝你发脾气了。”白谨抿了抿唇, 可怜兮兮地道歉。   他盯着左安礼俊美的容颜, 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上来躺着吧。”   岭南地理位置偏南, 冬天不似北方那么严寒, 加之空气湿润, 在屋子里点一盆银丝炭就行。   左安礼也不客气, 能抱到香香软软的夫人,他正求之不得。   骨节如玉、手指修长的大掌抚在白谨的脸上,轻轻地摸了一下,“青奴哪里用得着道歉呢?每次看到你怀孕辛苦的模样,我都恨不得以身替之。比起你的难受,我不辞辛苦一点又算得了什么。”   两人躺在床上,双眸对视。   白谨眼中似有泪花。   一定是怀孕期间神经纤细,心思敏感,否则他才不会这么情绪多变想哭呢。   “我眼睛进沙子了,没哭哦。”白谨瓮声瓮气地强调,声音软软的,还带着一丝哭腔。   “是,我知道。”左安礼的嗓音温柔得滴水,他喟叹一声:“能得青奴如此,夫复何求。”   话音刚落,他就吻上白谨的眉心,蜻蜓点水般落在那抹殷红小痣上。   白谨忽然出声道:“等等!他好像又踢我了!”   是偶尔就会来一次的胎动。   比起第一次碰上胎动的紧张僵硬,左安礼现在也算是勉勉强强能面色如常地对待,他双手轻柔地摸在白谨的肚皮上。   初为人父的喜悦和对小生命的期待,还有之后该如何对待这个孩子,这段时间来一直缠绕在左安礼的心头。   任何焦虑不安,在身边有白谨、掌心下的小生命一脚踢过来之时,都化为乌有。   他轻柔地抿唇一笑,一本正经地说:“不可以闹你的小爹爹哦,他怀上你已经很辛苦了,你怎么忍心再让他难受。”   白谨盯着他温柔的模样,耳根直接涨红,双手紧紧抓住被单:当初他看上左安礼,不就是馋人家如山岚青竹、清朗疏阔的样子么。   现在这样凛然不可侵犯的皎皎君子就躺在他床上,温柔纯粹到不可思议。   这不知孩子是不是听懂了他父亲说的话,竟真停下了乱动的小脚。   白谨凑在左安礼耳边,悄悄地说:“孩子很听你的话诶。”   左安礼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细语地说:“家中怎么也得有个能制得住他的人吧,否则宠成一个小纨绔怎么办?”   都说隔代亲,这一点在左夫人身上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孩子还未出世,她就已经有了当祖母的觉悟,在给崽崽裁衣方面,比他两个爹都积极多了。   张氏和她一起,为这孩子亲自置办了房间,幼童的玩具更是多如过江之鲫。   奶娘更是早早地就找好了,要身体康健无病无痛之人,每日鱼肉和猪蹄吃着,就是要保证孩子出世后有母乳吃。   白谨眼睛转了转,靠在他的怀中,凶巴巴道:“怎么说你自己的崽崽呢,好的不盼盼坏的,我们家宝宝长大后肯定最乖了。”   得,这也是个宠孩子的。   左安礼举双手双脚投降,“是我错了,今后我定然会同青奴一起,将宝宝教导成才,绝对不会成为祸害的。”   白谨眉头微扬,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   他突然轻嘶一声,左安礼立马皱眉紧张道:“怎么了?”   “腿,有点不舒服。”   左安礼就伸出手去给他按脚,那是他从吴医女那儿学来的按摩手法,几乎日日都要为白谨轻轻按揉,缓解他身体的不适。   “唔,好多了。”白谨脸颊微红,眸中含情带水地望着他。   左安礼跟他相处久了,几乎一瞬间就能领悟到对方的意思。   他怕动作太大会伤到孩子,便只好换种方式来为白谨纾解了。   白谨怔愣间,左安礼就低下头来吻他了,柔软的唇瓣很像果冻,轻轻贴上来厮磨碾压,唇齿相交,他的舌头长驱直入,凶狠地汲取对方口中的空气、水液。   渍渍的水声听得人面红耳赤。   白谨以为就是如此了,虽然有些失望,不过也能理解,孕期不能做激烈运动很正常嘛。   他在遗憾神游间,左安礼爬进了被子里。   “等等!”白谨阻止不及,脸颊红得能滴血,半天也只能憋出一个字,“脏。”   左安礼抓住他的双手,没让他动,白谨不由失神,眸子虚虚凝在空中,逐渐失焦。   半响,清隽矜贵的青年从被褥里爬出来,唇边还有一丝水渍,他敛下眸子,轻笑出声,“是甜的。”   白谨羞耻得快要昏过去。   *   临盆之日即将到来,全家都如临大敌。   自白谨有孕以来,家中地板上不能出现任何水迹,下人们走路时不能冒冒失失的,切切不可冲撞主子。   现在更是打起一百个警惕,训练当日定然不能慌乱,须得井然有序地处理所有事情,守好各自的岗位,一点差错都允许犯。   白谨还是头一次见到左夫人威严凌厉的模样,巾帼不让须眉,跟左大人比起来也是不相上下。   只是家中这个架势,弄得白谨都有点儿紧张了,幸好每日还有左安礼给自己逗趣解闷,过得还不算压抑。   甚至系统都良心发现,给他在脑中播放喜剧电影,傲娇十足地宽慰他。   吴医女每日都会来看诊,摸摸孩子的胎位正不正,个头是否合适,要及时调整一日三餐,不可太过进补。   进补多了于孕妇来说并非一件好事,尤其是在生孩子就是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古代。   孩子若是个头太大,就会卡在产道生不出来,严重的甚至会难产死亡。   这些吴医女都没让白谨知道,以免他紧张不安,对生孩子产生抗拒,在生产时发生无法预料的意外。   不过生产前还是得多走几步路,锻炼一下身体。   白谨其实过了刚开始紧张那会儿,已经不怎么会焦虑了,吃嘛嘛香,几乎沾床就睡,还睡的特别香。   倒是左安礼,临近他的产期时,明显焦躁忧郁了不少,吃饭常常食不下咽,总是看着白谨发呆,莫名其妙还会落泪。   虽然相貌俊美清隽、如同谪仙般的男子落泪也很好看,但左安礼这样的状态维持了许多天,实在叫人忧心。   “他这样真的没问题吗?”白谨问吴医女。   吴医女捏着下巴沉思,“我只知道妇人会有产前抑郁症,倒是没想到男子也会有。可能你将孩子生下来后,他这样的症状就会减轻许多。”   白谨心酸又微甜,“也就是说,他实在太担心我了么?”   吴医女从大夫的专业角度回答,“这样说也没错,多陪他说会话吧。”   “嗯。”白谨让下人送走吴医女,他则是在左安礼办完公后走到对方身边。   左安礼明显十分担心,三五两步就走到他面前,一把握住白谨的手,强撑着笑颜,“外面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在屋里待着,还自己一个人就走过来了?”   他望着白谨挺起的肚子,简直胆战心惊。   白谨顺着他的目光放在孕肚上,微微一滞,他捧起左安礼的脸,轻轻地吻在他的鼻尖上,歪头粲然一笑:“没事的,我和孩子都会好好的,不用紧张。”   左安礼眼圈一瞬间就红了,他一把拥住白谨,轻声道歉:“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是啊,他们在互相担心。   毕竟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还有最深沉的爱意。剜在心间,镌刻在骨髓。   白谨生育时间已经算好了,就在最近这几天了。   那天来得很突兀,其实也不算,毕竟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而且吴医女还跟他演练了许多突发情况。   所以白谨很冷静,他那时在吃早餐,甚至还能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转头冷静地对左安礼说:“我的羊水好像破了。”   “啪嗒咔嚓”的几下,是碗筷跌落在地上的声音,甚至左夫人她们的心情都无法平静。   整个宅邸顿时行动起来。   左安礼手都在细微地颤抖,他强迫自己冷静沉着下来,青奴现在能依靠的就是他了。   无论是强装镇定也好,还是勉强看起来可靠也罢,他都不能退后半步!   他微颤的手平稳下来,将白谨稳稳地抱进事先就准备好的产房。   系统倾情提供的杀菌房,可谓是照顾得面面俱到了。   产婆还有吴医女一直都是随时待命的状态,一听下人来唤,腿脚麻利地过来了,比白谨他们还要先一步到产房。   “我想在里面陪着他,可以吗?”左安礼恳求道。   白谨肚子已经有些痛了,但他人是清醒的,看到这一幕,心里酸涩的疼。   左安礼是何等骄傲的一个人,同窗都评价他清贵无双、冷峻孤傲,何时有过这么卑微的时候。   吴医女言辞义正地拒绝道:“不行,除了产婆和端水盆的丫鬟,其余人等都不可以撞进产房。我没有老古板的想法,只是多一个人就多带一些脏东西进来,会增加生产的危险性!”   这是白谨拿给吴医女的书上记载下来的,至于细菌究竟是何物,她还弄不明白,只知道人越多空气越杂乱,于脆弱的人体无益。   左安礼心头一紧,果然乖乖离开,自觉地站在产房外边等待。   左夫人她们听了这话,原先踏出的半只脚也收了回来,吴医女的医术使得出神入化,不懂医的人多听大夫的准没错。   门一关上,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且不说外面的人如何焦急,白谨这儿却是稍显淡定的。   “痛吗?怎样的痛?”吴医女问他。   白谨一一作答,肚子是一阵一阵的抽痛,他额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吴医女道:“距离生产应该还有几个时辰,先下来含着人参慢慢走,助产。”   她言简意赅地吩咐道,白谨一一照做。   白谨孕期时被照料得极好,调养都出自名医手册,再经过吴医女细微调整的,生孩子肯定是要比寻常人轻松些。   不过头胎都是痛苦的,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至少白谨痛得大汗淋漓,发誓以后绝不再生崽崽,大不了就研究避孕的。   古早狗血文,不都有那什么避子汤么,应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至少是比生孩子容易得多吧!   吴医女让白谨调整呼吸,咬着唇不叫出声,憋着气生娃。   张氏在外面焦急地跺脚,“怎么没听着声呢?”   一盆一盆地血水端出来,左安礼再听这话,简直手脚冰凉,如坠冰窖。   他目光空洞绝望,甚至想要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幸而理智遏制住了自己。   随着婴孩的一声啼哭,还伴着产婆兴奋地声音:“生了,生了!是个男孩!”   左安礼的手脚才逐渐回暖,他踉跄地跑进产房,都顾不得丫鬟抱出来的孩子,心里只记挂着最在乎的那人。   白谨面色苍白,嘴唇被咬得出血,生产过后元气大伤,整个人奄奄一息。   “青奴,青奴。”左安礼跪在床边,几欲落泪。   “嗯。”白谨用鼻腔轻哼哼地回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念着,声音微弱,也不知道是想通过不断地重复来确定什么。   “我想看崽崽。”白谨喝完燕窝后,虽然人还是很虚弱,但看一眼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左安礼微僵,他刚刚只顾得上冲进来看白谨,孩子完全没关注,想必是在他的两个祖母那儿。   白谨冲他冷哼一声,“这可是我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崽,你居然都不关心一下,你可是他亲爹!”   看到他生龙活虎地发脾气,左安礼总算笑出声,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这就把孩子带过来给你看。”   白谨看得心惊肉跳,他心里担忧着左安礼,嘴上却不饶人,“你现在还不给我坐下来休息,去抱什么抱,把孩子摔到了怎么办!”   左安礼也很无奈,他低下头叹道:“夫人教训的是,为夫以后再也不敢了。”   还是左夫人她们了解两人的性子,将孩子抱过去给他们看。   皱巴巴的小猴子脸映入眼帘,白谨止住了呼吸,他泫然欲泣,“完了,我们的崽儿以后娶不到媳妇儿了。”   左夫人:“……”   张氏:“……”   “你瞎说什么呢,这孩子。”张氏扶额道,“我家大孙子可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小宝宝了,你可别在孩子面前说那些。”   左夫人掩唇一笑:“等孩子脸长开了,养个一段时间你们就晓得了。”   “我看呀,孩子的眉毛最像青奴了。这鼻子和小嘴,简直和他爹小时候一模一样呢。”   左安礼瞥了一眼在襁褓中的婴孩,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两人都不清楚她们是如何做到看婴孩的脸蛋就能瞧出是否相像、又是何模样的。   白谨和左安礼初为人父,都是新手阿爹上车,生疏又无比努力,他们都在凭借自己的经验,一点点维持着温馨舒适的家庭。   给左湛露这孩子一个幸福快乐的孩提时期。   他们怀揣着美好的期愿,会将左湛露养大成人,最后垂垂老矣,走向耄耋之年。   白谨仰着头,对抬眸望来的左安礼浅浅一笑,一如初见。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噫噫呜呜,我终于第一次写完一本书了!好激动,还有些舍不得!   感谢各位陪伴到今天的小天使!!!我爱你们!!!呜呜呜,看到你们留下来的评论真的感动得要死,感觉每天看到你们按爪爪也有了写文的动力,真的想狂rua你们。   好了,废话不多说,本章的两分留言至下次更新前都有小红包啦~   番外隔日更新哦,不要等啦,那就这样哦(乖巧鞠躬.jpg) 第77章 番外1   左湛露之名, 取自《诗经·小雅》里面的湛露篇。原因很简单,他是在早晨露珠浓重时爹爹有感后出生的。   他的爹爹白谨,在绞尽脑汁也没想到一个好名字时, 随便抓了本典籍翻开这一页,眼睛一亮就点了这二字。   当时白谨绝对是家庭地位的巅峰, 虽然现在也依旧是, 他说一不二, 谁来都不好使, 湛露的名字就此定下。   左湛露今年三岁了, 有传言说他父亲三岁能文,七岁能诗, 八岁能武。   小崽崽的目标就是像他父亲靠齐, 至于他的爹爹白谨……   左湛露无声地叹了口气, 爹爹能拿得出手的, 恐怕就只有那一手骨风隽秀的字迹了。   他为什么如此在意自己以后能不能赶得上他父亲左安礼呢,起因还是楚天直叔叔说的一袭话。   “湛露这孩子脾气真软, 奶呼呼的。”楚天直双手抱臂,“他父亲孤傲冷峻,爹爹性子倔强,也不知是像了谁。”   左湛露当时就横眉竖目, 生气道:“我肯定是我父亲和爹爹的亲生孩子。”   在他看来自己怒火滔天, 其实不过是小奶猫学会了喵喵叫, 连爪子都是软绵绵的。   “我也没说不是呀。”楚天直耸肩。   “遥想当年你周岁抓阄时, 既不曾选你父亲为你准备的笔墨纸砚, 也不想碰你爹爹给你准备的鲁班七环锁, 竟是抓起了我准备的木剑长.枪。”楚天直装模作样地敲了敲手上的扇子。   “我还以为自己能有弟子了, 准备带着你执剑走江湖, 快意泯恩仇呢。”   他这就是在胡说八道逗孩子了,可左湛露却是当了真。   他抓周时竟也没碰父亲和爹爹亲手给他准备的东西,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左湛露痛心疾首地下定决心,自己起码也要学会自己父亲的一星半点,就算学不会精华,学个皮毛也行。   他还不知道他的爹爹白谨也很厉害,家中的开支基本上都是爹爹经营后赚来的钱财所得。   大人们一般不会在小孩子面前讨论金钱的事情,倒不是说怕他们沾染铜臭味,而是怕养成不好的金钱观。   等他们知事后,再慢慢教导也不迟。   小崽崽眼睛一转,忽然开口:“楚叔叔,你还是没有喜欢的人吗?听说楚爷爷打算乞骸骨,跑来京城逮你了。就算你离京上任,戍守边疆他也可以跟着你啦。”   左湛露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是含了蜜糖一样带了点黏糊的意味在,说出来的话却令楚天直头皮发麻,心惊肉跳。   好家伙,现在的小崽子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简单。   嘴上说不过人的楚天直直接放弃治疗,一把抱起左湛露——揉他咯吱窝!   “哈哈哈哈,楚叔叔,你怎么可以不讲武德!!好过分,哈哈哈哈哈。”   空气中都是他们的欢声笑语,白谨和左安礼坐在不远处的石亭处,含着笑意看他们打闹。   “不成家的人就是长不大。”这是白谨的评价。   左安礼若有所思:“他也不是没开窍,听下边的人说,他最近在给吴医女送礼,兴许好事将近呢。”   白谨眼睛一下就亮了,他八卦的天线蹭地一下打直:“真的吗?真的吗!”   左安礼无奈一笑,点了点他的鼻尖:“届时不就知道此事是真是假了吗,急什么。”   白谨脸微微发红,他余光瞥着那边玩闹的两人,“你干什么呀,孩子还看着呢。”   这下换左安礼的眼神变得幽怨了。   总之,小崽崽的决心在今天就此是定下了。   *   晨光熹微,露珠翻滚。   两头身不到的小崽崽拒绝了侍女帮他穿衣的行为,“西花姐姐,我可以自己来。”   奶声奶气的嗓音萌化了侍女姐姐的心,颊边还有软糯的婴儿肥,雪色堆砌,轻轻捏一下,比那奶脂还要柔滑。   谁看了都想来逗一逗他,这伺候小主子的任务,还是侍女们在左夫人面前比拼一番,最后才落在脱颖而出的西花身上。   洗漱完,在西花的陪同下,左湛露乖乖牵着她的手去了西厢房。   他得先向曾祖父曾祖母请安,两个老人家特别稀罕他,自打回了京城,一日不见就要念叨,所以每天早上他都要去见一见。   先前都是晚上去的,因为长辈们心疼他睡不饱觉,对身体不好。现在要上蒙学了,得在辰时(8:00-10:00)的时候起床,洗漱后请安吃饭,接着上一个时辰的课回家。   下午是两个时辰,分文武课。   说起来蒙学幼稚园还是他爹爹和公主操办的,本来爹爹一开始只开办教学,教导女子们学习女红,也就是那些新推出的化妆品。   后来也不知怎么慢慢就演变成顺手将他们这些糟心的孩子也一块儿教了。   起先达官贵人们还不乐意,他们的孩子哪个不是金尊玉贵的金疙瘩,怎么能随随便便送出去上外头的学。   可谁知小皇孙居然也一块儿来了,陛下金口玉言亲赐,又是在皇宫学习,有各方大佬盯护着,还是自愿原则。   传闻教学的都是脾性温和耐心的大人们,这还不得赶紧把适合的家中子弟打包送过去啊。   拜见过曾祖父母后,他们就直奔正厅,父亲和祖父已经在用饭了,两人解决得很快,因为待会儿就得出上朝了。   左湛露小小的脑袋里冒出大大的疑问:别人都说上阵父子兵,他们怎么是上朝父子兵呢,我们家好奇怪。   他脆生喊道:“父亲,祖父!晨安。”   他的父亲左安礼冷淡地颔首,祖父则是慈爱地抱起他,“哎哟,我们家湛露今天起来这么早呀。”   “今天要去上课了。”左湛露小脸严肃,一板一眼地回答。   谁看了都想捏一把他的小奶膘。   “待会儿是爹爹来送你吧?要记得认真讲习说话,好好上课。”慈爱的祖父摸了摸小崽崽圆滚滚的脑袋。   一听到爹爹这个字眼,冷酷无情的父亲才转头看过来,眉眼清淡地听着这对爷孙交谈。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门前,似乎在等待着谁。   小崽崽的余光瞥见了,腮帮微鼓,还能有谁呀,一看就是在等着他的爹爹。   果不其然,左夫人和白谨姗姗来迟,一落入左安礼的眸中,他便如春风化雨,初雪消融般柔和起来。   差别待遇不可谓不大。   在左湛露眼中,大魔王父亲温声细语地跟爹爹说了几句话,不害臊地耳鬓厮磨,他都三岁大了,两人还那么腻歪!   小崽崽再怎么嫌弃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等父亲和祖父离开后,他们一家就坐上了桌子用早餐。   圆桌上的饭菜已经撤下一轮了,那是此前为家中两个要上朝的官员准备的特别餐,一般汤汤水水的都很少,以免殿前失仪。   现在给他们准备的,则是色香味俱全,还营养丰盛的早餐。   这么说起来当官也不太容易啊,吃喝拉撒都要受限制。   权力,最迷人的毒药,果然不是那么好掌控的。   爹爹坐好后,一家人没怎么说话,安安静静地用餐。   左湛露和白谨不愧是亲父子,吃法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什么都吃得喷香,要是去做后世的吃播,保管吸引不少食欲不振的人观看。   左夫人就愁眉苦脸地说:“下次要少跟你们两父子吃饭了,我都胖了不少。”   白谨和左湛露不约而同道:“娘/祖母不胖,是大美人呢。”   左夫人都被他们独特的嘴甜给逗笑了,只是胖没胖她心里清楚,这气就撒在闷头闷脑的左二郎身上:“你看看你,都不如你家大侄子会说话,小时候那么机灵,怎的长大了就生笨了。”   左湛露对此有话要说,他觉得小叔这不是笨了,而是将聪明劲儿都用在了其他人身上。   饭后,白谨殷切叮嘱家中的小崽崽。   “上学不许跟先生顶嘴,也不能哭闹还有欺负别的小朋友。”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白谨自己有了崽才发现,担心的时候都是真的担心,孩子那么小,嘴上不说,他也永远不可能放任小崽崽一个人。   “别人欺负你,也不要害怕就忍着。去找先生或者你父亲,你父亲呀,脾性可是温柔的了,定会给你们讲好道理的。”   小崽崽左湛露奶呼呼的小脸露出震惊之色,这是他出生以来,听到过的最大的谎言了。   小时候,也不是特别小,自打他记事以来,对左安礼的称呼就从大爹爹换成了父亲,他对他的情感是敬畏多过孺慕的。   不像是对白谨单纯的喜爱,小崽子对外界的感触也是相当敏锐的。   “爹爹,我知道了!”左湛露悲痛沉重道,他还不知道自家父亲这是双标的做法,只当爹爹年纪轻轻眼神就不好了。   看来他必须得成长起来了,要不然以后谁来撑起这个家呢。   白谨正打算送左湛露去皇宫上他的“幼稚园”,却被左二郎拦住。   “嫂子,你就让我去送湛露吧,都是一样的。你今天不是还有要事忙吗,就别辛苦跑一趟了。”左二郎殷勤道。   白谨想了想,今天确实要去巡查一下化妆品工坊,还有店铺那边,与各大商人合作的订单也成堆般飞来。   他实在头疼,“可是……今天是湛露第一天上学,我怎么能不在呢?”   左二郎故作伤心道:“嫂子,你说这话可就生疏了,我也是湛露小叔,可亲可亲了,难道第一天我送他不能留下美好的回忆吗?”   左湛露收到小叔的挤眉弄眼,他一噎。   心地善良的小崽崽还是决定帮小叔一把,他抱住爹爹的大腿,在被腾空抱起后,亲在爹爹的脸颊上,“放心吧爹爹,湛露已经是个大孩子了,让小叔送没问题。”   白谨犹犹豫豫,“那……那好吧。”   孩子太过于懂事了,白谨心里熨帖不已。   他回亲一口左湛露软乎乎的脸蛋,“今日放学,爹爹给你买喜欢的礼物。”   左湛露眼里闪着小星星,“好哦。”   与爹爹别过后,小崽崽就背上外祖母精心缝制的小布包,跟小叔一起去皇宫了。   坐上马车,左二郎就开始胡乱找话题,弄得左湛露都无聊地打哈欠了,“小叔,你有什么就说吧~湛露能帮就帮哦。”   左二郎尴尬地嘿嘿一笑,看来他聊天还是太生硬了,连左湛露一个三岁的小崽子都能看出来自己话里有话。   “那个,湛露啊,你们园长是不是公主呀?”他逐渐切入正题。   左湛露诚实地摇头:“园长是皇后娘娘,公主只是辅助她的小助手。”   左二郎迟疑:“这样啊,那你是不是就见不到公主了。”   天真单纯的小崽崽不疑有他,继续说出自己知道的事:“不是的,公主说过,她会经常来看我们的。今天是第一天,她肯定会来哒。”   聪明的小崽崽一拍手,就下了这个定义。   左二郎嘴角翘起,兴奋地从身后拿出一个木盒子,“那你能帮我把这个交给公主吗?”   小崽崽相当警觉,“我不要。”   “为什么啊?!”左二郎哀嚎一声。   左湛露背着手,一本正经地解释:“父亲说过,男女在私底下不公开地交换东西,叫私……私……授,唉,反正就是不好。”   “我才不要助那个为、为……”小崽崽成语还不太能记得住,急得头冒细汗。   左二郎憋屈地提醒他:“是私相授受,助纣为虐。”   左湛露惊喜道:“对!就是这个!”   左二郎叹气:“这可是关乎你小叔的人生大事,你个小家伙不但不帮忙就算了,还落井下石,亏得小叔还经常给你带国子监门口的糖葫芦呢。”   左湛露愧疚感爆棚,他捏了捏手指,折中道:“我可以帮小叔问一问公主,看她愿不愿意要你的礼物。要是愿意,我就给你带过去,不愿意就算了。”   左二郎沉思片刻,“也成,记得替你小叔说两句好话。”   小崽崽拍着胸脯保证:“当然。”   作者有话说:   我收拾了大半天的行礼,又订了车票,结果告诉我又延期了,我真服了( 第78章 番外2   宫门口的护卫杵在那儿, 就像面黑威严的门神,还是常常能把小孩吓哭那种。   今天来上幼稚园的幼崽们都哭得稀里哗啦,眼泪汪汪。   “……宫殿门前哪能放肆。”护卫长走过来, 面对还没他大腿高的小崽子们,干干巴巴地憋出这句话。   送他们过来的也都是朝廷命妇, 要不就是世家千金, 他一个小小的护卫长又不能得罪。   若是在其他情况下还好, 这些夫人们为了脸面也会收敛一二。一旦面对护崽的女子, 那可是母老虎都比不过她们。   “孩子还那么小, 你吼什么呀。”   “要我说,就不应该把三郎送过来。他还那么小, 一个人在皇宫里哪待得住。”   贵妇们优雅的窃窃私语传来, 护卫长冷汗直往外冒。   也不是所有的夫人们都是这种想法, 朝廷命官在多数时候都会送家中子嗣去做皇子的伴读, 本就是从几岁大的时候就送过去了。   慈母多败儿,她们的孩子以后是要站在权利的顶峰, 对朝堂之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岂能在这时候放纵自己。   她们是绝对不会做自家孩子前途的挡路石。   左二郎牵着小崽崽左湛露的手,猝不及防地就看到了这一幕。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宫殿门口扎堆的莺莺燕燕, 舌枪唇剑你来我往就体现得更淋漓尽致了。   看得左二郎目瞪口呆, 惊得下巴都快合不拢了。   幼崽自然是听不懂夫人们含蓄的言外之意, 不明白每一句夸赞背后都是阴阳怪气地嘲讽。   他睁着黑黝黝的大眼睛, 奶呼呼地说:“小叔, 我就先走啦。爹爹说好孩子要自己一个人上学, 不哭不闹, 所以湛露一个人也行的。”   左二郎捏了捏他的小肥膘, “湛露真乖,去吧。”   三岁大的小崽崽穿着祖母给他准备的月华衣裳,雄赳赳气昂昂,就像是要奔赴战场的将军。   下巴一抬,睥睨一切的气势油然而生,看得周围人都愣住,同龄幼崽盯着他,也下意识地止住了哭声。   有人压低声音交谈:“这是谁家的孩子啊?”   “是左大人家的,他们一家子都生得好看,前面那孩子可真像是神仙童子呢。”   “…………”   护卫象征性地检查了一下幼崽小布包里的东西,没忍住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放柔了嗓音:“进去吧。”   “好哦,谢谢大哥哥。”幼崽非常有礼貌地道谢,谁看了不说一句又想骗我生孩子。   宫门口立时就有宫娥过来,牵着小崽崽的手将他带进去。   太监公公甩了一把拂尘,老神在在地提醒外面哄人的女子们:“各位夫人们还是尽快吧,皇后娘娘还等着呢。若是实在舍不得家中的孩子,娘娘也是不会勉强的。”   夫人们面面相觑,都已经到宫门口了,之前家中也已然是商量好了,此刻放弃谁能甘心。   眼见着本就有打算让孩子早日提完宫内生活,打下做皇子伴读经验的夫人们不容分说地将孩子送进去,而那些孩子也教导有方,不哭不闹乖乖跟随宫娥的带领。   余下的夫人们也着急了,软硬兼施,打一棒子再给颗枣的方式轮流而上,好说歹说才让这群小祖宗们不情不愿地跟着进去。   好在这群孩子在宫外、在家中是无法无天的小霸王,但经过耳提面命,又天然带着对森严皇宫的畏惧,那是半点脾气都不敢有的。   穿过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的御花园、路过波光粼粼锦鳞游泳的水塘,亭台楼阁、金樽殿宇檐牙高啄,幼崽们都快晕头转向了。   等他们怯生生地被待到专门腾出来上幼稚园的地方时,就看见之前那个气宇轩昂、意气风发的小崽崽正坐在皇后腿上啃糕点。   小崽子浑身的气势都变得软糯糯的,握着手中香甜可口的白色软糕吃得津津有味,颊边还有一些糕点的碎屑,乖巧又可爱。   皇后母爱生辉,轻柔地用帕子为他擦去脸蛋上的脏乱。   幼崽们年纪还小,功利心并不是那么强,他们只是有些羡慕左湛露能得天底下尊贵的人宠爱,还可以吃点心!   他们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BaN温柔的皇后就招了招手,让他们过来,又派宫娥们为幼崽们发糕点。   “多谢皇后娘娘。”脆生生的小奶音此起彼伏,听得人心都要萌化了。   在掌握生杀予夺的人面前,小恶魔也自动变成懂事听话的小天使,他们只会露出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皇后娘娘的公务也挺繁忙,最多只是来看看这些幼崽们的情况,一直都守着他们是不大可能的。   “恭送皇后娘娘!”   左湛露拍了拍些微凌乱的衣服,感觉到身后那群小屁孩们探究好奇的目光,他才不想和一群爱哭鬼说话。   他们实在太幼稚了。   左湛露臭屁地想,他这就是爹爹说的跟别人三观不同,没有话题吧。   皇后前脚刚走,公主后脚就来了。   不只是她一个人来,身边还带着小皇孙——太子的嫡长子,一岁多的小崽子。   走路都走不稳,话也只能囫囵含糊地说几个。   左湛露面无表情地盯着公主抱着那个小崽子进来,恰巧与那双黝黑发亮的眼珠对上视线。   他脊背发寒,汗毛倒竖,霎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   “哥哥,露露咯咯,你在干甚么呀?肿么不理归儿呢?”小皇孙软乎乎的脸蛋贴了过来,左湛露退避三舍。   见他对自己避如蛇蝎的模样,小崽崽受伤地瘪起小嘴,眼里泪珠滚动,似乎打算来个洪水滔天。   左湛露简直怕了他了,别别扭扭地坐回原处,“我在看书,待会儿先生就随机抽我们起来朗诵一遍了,要是读不好,会被先生罚抄的。”   小皇孙就是进来感受读书熏陶的,而且幼稚园正儿八经地现在就读书也不算多,夫子们的任务也很轻松,加之年纪小,他就不懂这些,只听得不明觉厉。   “露露咯咯好厉害!”小皇孙巴掌都要拍红了。   左湛露轻咳一声,耳尖都红透了。   他转过身,温柔地擦去小皇孙乌泱泱眼睫上的泪珠,好奇地问:“你怎么就喜欢黏着我,不爱去跟其他人玩呢。”   这时候恰好是课间休息的时候,其他人都三五成群地待在一块玩游戏。   左湛露刚从岭南回来不久,并未在京城交到朋友,小皇孙则是年龄小,除了兄弟姐妹以外还没出过宫认识其他人。   似乎是两个落了单的人恰好凑一块,不过左湛露才不觉得有这么巧合的事。   小皇孙明显可以自己去人更多的地方,那些人肯定会诚惶诚恐地接纳他,并且将他伺候地顺心如意。   “因为咯咯好看。”   “因为你好看呀。”   颜狗小皇孙诚实地说,另外一道清丽柔婉的嗓音与这话重合。   左湛露和小皇孙同时回头,发现说这话的人正是皇后娘娘的助手——公主殿下。   “姑姑。”小皇孙这次倒是字正腔圆地喊对了。   公主抱起黏在左湛露身边的小皇孙,单手点点他的鼻子,“你呀,和你爹爹一样好美色。”   左湛露小脸微红,他忽然就想起了今早出门时,小叔拜托自己的事情。   他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公主就待在殿内,外面有护卫巡逻,内侍和宫娥们都在看护各家的小郎君们,生怕他们有个意外。   现在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左湛露挨到公主身边,小声道:“公主殿下,我小叔说要给你送礼物,他拜托我来问你愿不愿意要。”   左湛露的声音是特地压低了的,公主要稍稍倾身才能听见他在说什么。   事情的原委一字不漏地进入公主的耳中,她艳若桃李的粉腮红了一片,双眸剪水一般动人。   公主嘟哝道:“哪有人送礼还问愿不愿意的呀。”   左湛露一直竖着耳朵关注着公主的话,他软着嗓子道:“这是我说的呀,因为不能随随便便给公主送礼,所以要问了你愿不愿意才能拿过来。”   对于幼崽,公主的耐心自然是十足的。   她揉了揉对方的小脑袋,羞涩道:“那你回去告诉他——”   “我愿意接受他的礼物。”   左湛露的眼睛亮起,好哦,回去后小叔一定会很开心的。   他忽然感觉裤腿一沉,低头一看竟发现不知何时从公主怀里爬下来的小皇孙,对方正扑着他的腿,咧开嘴一笑,尽是没长全的小乳牙。   唉,好烦哦。   上个幼稚园居然还有带崽崽,这日子是越来越没有盼头了。   其他幼崽:这福气不要可以给我们啊!我们想带崽,真的!   可以说,三岁大的崽崽左湛露荣升为在场的幼崽们最羡慕的人了,得了皇后、公主、小皇孙三个人的青睐。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都想掰着对方的肩膀呐喊:你究竟是真的做到的啊!!!   左湛露和他冷漠无情的父亲一样,都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下午放学时间一到,他就背着自己的小布包,全然不顾小皇孙依依不舍地挽留,冷酷又无情地离开。   这次来接左湛露的不是左二郎了,而是他的两个爹爹,左安礼和白谨。   左安礼在马车中,原本还能拉着自家夫人的小手,结果左湛露这孩子一从宫中出来,他的手就被甩开了。   左安礼的笑容逐渐消失,夫人的注意力也还是一直在那只小崽子身上,抱着人嘘寒问暖,一口亲在小崽子的脸蛋上。   他就像个多余的无关人员,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亲热。   左安礼的闷气白谨真没感觉到,他是不可能有父亲会吃儿子的醋这种想法,在他看来,孩子在幼稚园里待了一天,对方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和他一样担心的。   左湛露很乖,一五一十地把今天都在幼稚园做了什么告诉了父亲和爹爹,只是有私心地隐去了公主和小叔的事。   小崽崽是很讲义气的,才不会随便背叛他和小叔的情谊。   白谨满意地捏了捏左湛露的小脸,“我们家湛露真乖,以后都要听话,知道吗?”   “湛露知道!”   白谨这时才想起了被忽视已久的左安礼,转头疑惑道:“你怎么一直都不说话?”   在夫人孩子面前展现低气压实在太没风度了,左安礼如沐春风一笑:“我怕打搅到你们。”   白谨后知后觉地发现左安礼似乎生气了,可能是他独占孩子太久了吧。   他一把将左湛露塞进了左安礼的怀中,“你们父子俩也好好说一说话吧。”   大人小孩同时僵住,在爹爹/夫人面前要忍辱负重,表现出父子友爱才行,便干干巴巴地讨论学术问题。   白谨点点头,唔,这父子俩果然很友爱呢。   左二郎在家里等得抓心挠肝,左湛露一回来他就积极主动地冲过去,一把将小崽子揣在身上带走。   没了大型电灯泡,左安礼乐意至极,牵住了白谨想要阻拦他们的手,“看二郎那么急切,想必是同湛露有悄悄话要说,咱们就别去探究他们的秘密了。”   “好吧。”毕竟孩子也要有自己的空间,白谨叹了口气,下定决心要做一个开明的家长,就不会去打搅他们。   计谋得逞,左安礼嘴角克制不住地翘起,让白谨发现了这还得了——夫人还在惆怅难过于孩子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他笑得这么开心岂不是火上浇油么。   半哄半抱地将人带走,左安礼迫切地希望左二郎能有点用,牵制住孩子,给大人们留出相处的空间。   与此同时,左湛露那边也松了口气,和父亲交流实在太让崽崽难受了,对方明显眼里只有爹爹,根本就不想和他多说。   “怎么样,怎么样?”左二郎急切问道。   小崽崽一脸骄傲地抬了抬下巴:“湛露出马,必定成功。”   左二郎惊喜交加,眉飞色舞道:“也就是说公主殿下同意了,太好了!”   左湛露挑了挑细细的小眉毛:“嗯哼,你可以不要得意太早,公主肯定还会再考验你的。”   左二郎抱起左湛露,啵唧一下亲在他的脸蛋上:“这我当然知道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最后小叔能当上驸马,肯定给你一个大红包。”   这就是小崽崽左湛露的一天了。   作者有话说:   ( ???? ) 第79章 番外3   九月九的重阳最适合出门爬山, 尤其是和友人一起,感受大自然的瑰丽风光、享受秋风送爽的舒适。   家里的小崽崽往幼稚园一放,大人们就得了空闲, 可以肆无忌惮地出门玩耍。   众人回京述职的述职,仍在读书的读书, 竟也巧合地重聚了一回。   白谨广发请帖, 邀一众友人去城郊那秀美雄奇的虎阳山, 重阳节正所谓是登高望远的好时节, 一个爱玩的人怎么能错过呢。   左安礼在帮忙收拾行装, 白谨只需要在一旁动动嘴皮子就好了,其余皆不用自己操心。   “喏, 咱们的菊花酒肯定是要带的。”   “还有小点心, 爬上去后肯定会累了, 歇着时吃两块糕点补充体力也是有必要的。”   “毯子垫在草坪上, 方便人坐着也是有必要的!”   “我想想……我还打算作画,笔墨纸砚也得带上。”   “…………”   白谨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 左安礼不曾出一言辩驳,老实且认真地将白谨想要的东西都给带上,最后居然收拾出了一箱子的东西。   旁人出游至多提个小篮子,掀开盖子品酒尝美食, 便是畅快自在极了。   他简直是像要在郊外过夜, 还得过着神仙日子般的生活才甘心。   出发前白谨终于良心发现, “提着这一大箱子没法爬山吧?全让你拿得多累呀。”   他秀气的眉毛微蹙, 纠结地想着要扔掉哪些没必要的用品才好。   左安礼见不得他忧虑的模样, 轻轻地抚平他的眉头, “不碍事的, 就当锻炼身体了。”   下人们都吃惊了, 您要不要那么宠夫人——拿这般大的箱子来锻炼身体,就是三岁的左少爷都不信。   友人们都是来左家集合,见白谨他们在原地纠结,豪爽一笑,一人提一样东西,不就全都拿上了吗。   白谨不由吃惊:“你们什么都没带呀?”   董贞翻了个白眼:“哪能啊,就是带的东西不多,顺手就帮你们拿了。”   褚成和关原都矜持地颔首。   太装模作样了,白谨拍了拍袖子,这两个家伙成亲后故作成熟,连董贞有时候都看不下去,想锤他们几拳。   “你们怎么不带家中夫人?”白谨好奇道。   左安礼默不作声地站近了他,似在夫唱夫随,看得其余几人牙酸。   新婚不久的吴医女和楚天直都在重阳这天和大家相聚,他们不带自己夫人说得过去吗。   “她们两人放心不下孩子,幼子才一两岁,得亲自看护才安心。”关原如实解释。   其余人点头表示明白。   几人坐上马车前去虎阳山,白谨还有心情神游天外:地主阶级给自家孩子挑选的联姻对象都不是哥儿,而是女子,果然还是因为世俗偏见,觉得女人好生养。   他们当中,可能就只有左安礼和董贞两个能相对自由地选择另外一半。   董贞非家中独子,传承香火的问题不用考虑他,因此就算他看上了国子监混进来读书的那个小哥儿,家中应该也不会硬要阻拦他。   “噢?国子监现如今这么松懈吗?”左安礼牵着白谨的手,挑眉问。   白谨蓦地瞪大眼,用另外的手捂住嘴。   糟糕!他刚刚情不自禁就把董贞的事给秃噜出来了。   “你刚刚什么都没听见!”白谨严肃着小脸,“董贞他把我当知心好友才告诉我的,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外传比较好。”   知心好友?   左安礼轻哼一声,“青奴当他是知交好友,所以才帮他隐瞒。那我呢,我要帮你们瞒着,得给我什么好处?”   白谨苦巴巴地皱紧小脸,“你怎么如此小气,居然还问我要贿赂。”   “青奴是不把我放在心上,自从有了孩子之后就开始冷落我……果然啊,红颜易老,人心莫测……”幽怨的嗓音抖落了满腔的委屈。   若是旁人说这些就是矫揉造作,徒惹人心烦。可偏生让左安礼清冷君子说出来就带着截然不同的反差,令人怦然心动。   白谨掐了掐掌心,都老夫老妻了,孩子还能打酱油,他还脸红个什么劲。   话是这么说,白谨仍旧坐过去了点,扭头仰着脖子亲了一口左安礼的唇。   “现在总、可以了吧?”他连忙缩了回去,耳尖红得似血玉。   小哥儿眸中含水,神情羞怯。   分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了,甚至连孩子都有过了,白谨偶尔会难为情的时候还是会难为情。   有时候就像现在这样,青涩得就像缀在枝头的花苞,散发着诱人的特质。   这谁顶得住呀。   反正从小就把白谨放在心上的左安礼顶不住,他眸色微深,逐渐逼近白谨。   恰巧马车在前行的过程中颠簸了一下,白谨没坐稳,一头撞进左安礼的怀里,冷香浸润口鼻。   “喏,上天都看不下去,要推你入我怀。”左安礼搂紧了他,慢慢低头。   白谨虽然害羞,但没有躲避。   他闭上了眼睛,也霸道地捂住了左安礼的双眼不许对方看,在视野都陷入黑暗的情况下,其他感官显得格外灵敏,声音也变得犹为清晰。   潮湿黏腻的水声,滚烫炽热的鼻息交织,深吻绵长且持久。   …………   终于抵达山脚,白谨从马车下来时,唇瓣已经红肿了。   他眼神飘忽不定,脸颊泛红,双眸如同含了一汪春水。   在场的人都不是少不更事的孩童了,该懂的都懂,全都用了然和揶揄的目光打量二人。   白谨羞耻不已,背地里偷偷掐了一把左安礼的腰。   艹,太硬了,没掐动。   “别在这打情骂俏了,赶紧爬山吧。”身为在场当中唯一的单身狗,董贞对白谨二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催促起来。   白谨就对他做了个口型,是一个人的名字。   董贞立马气弱,改了语气,谄媚道:“几位爷赶紧趁早爬上去吧,要是这个天儿去晚了,日头上来了就不好受了。”   众人哈哈大笑,不再做过多停留,沿着山路小道,见证山边的重峦叠嶂、花香鸟语。   “好久没见到你们身边的那个厉护卫了。”楚天直突然冒出来这句话,他对厉戈印象深刻,那人武艺高超不说,还尤其善于隐藏自己。   冷不丁提及那位护卫,其他人也从记忆深处扒拉出对方的音容笑貌来。   对方可真是个奇人,想要隐藏自己的时候,就当真叫别人找不见了。   仿佛一个透明人,哪怕是现在他们也记得不是很深。   左安礼淡声回答:“他走镖去了。”   “啊?”众人瞪大眼。   “他与我家签的仆契本就是活契而不是死契,时间一到自然就要走了。”左安礼淡淡地解释道,“他来我们家做护卫,原本就是因为我娘救过他,所以变相来报恩的。”   “怪不得呢,不过左夫人也挺有魄力,居然敢把江湖人士放在你身边。”董贞讶异道。   褚成拍了拍他的肩,鄙视道:“你这样说可就不对了,那些江湖豪侠才是最讲义气的好不好?!”   “呵呵,那些背叛主人家,杀人越货的也有不少。”董贞不服气地反驳他。   两人干脆就这一话题,吵吵嚷嚷了大半个时辰,最后在爬山途中累得体力不支、口干舌燥。   白谨好笑地摇摇头:“真是的,这两人怎么也跟个孩子似的,咱们家湛露都不似他们这么幼稚。”   小哥儿下巴一抬,骄傲又得意。   左安礼不动声色地走过去,牵住他的手,只需要点头说是就行。   褚成出来后,没过多久就恢复了跳脱欢快的本性,凑到白谨耳边悄声道:“最近京城里流行着一套新的话本,你看了之后绝对会喜欢。”   白谨被他这番挤眉弄眼弄懵了,狐疑道:“你怎么就能确定我喜欢?”   褚成折扇一摇,端得是风流倜傥,声音却是压低了的猥琐:“剧情跌宕起伏,美人肉香四溢。”   “主角正好也是少爷和书童的关系。”   白谨听到这话后,脸一下就红成了熟透的苹果。   他忽然就想起来一件事,据说在很多地方,书童不仅有陪读、笔墨伺候的任务,还会负责解决自家少爷的生理需求。   也亏得他当年纯洁无知,才能鼓起勇气去报名左家的书房,要是让他先知道这事,他绝对不可能拼尽全力都要去应聘书童的职位。   也幸好左安礼在那时确实是位文雅君子,温润如玉处事端方,他所剩不多的贞操才得以保存。   山上林木郁郁葱葱,枝繁叶茂。   腿一迈过就蹭到通体碧绿的草坪,清晨露珠在草叶倒伏时滚落在裤脚,濡湿了一片。   他们停停歇歇,终于爬到了顶峰。   远处奇峰峻石拔地而起,群山苍翠峭立云蒸雾绕,清风吹拂,倍感心旷神怡。   白谨忍住大叫一声的冲动。   此次来虎阳山登高的又不止他们一行人,才不想丢人现眼。   既然目的地已经到了,就可以开始寻个合适的位置铺毯子上点心了。   几人或坐或仰或站地立于山顶,宽袖长袍被风吹得鼓胀,衣袂飘飘翩然若仙。   尤以左安礼为甚,生得唇红齿白引人注目,不论是年轻的女郎还是上了年纪的妇人,都会过来瞥他两眼。   白谨渐渐习惯了夫君的出众不凡,从最开始的吃味不断到现在的平心静气,他已经锤炼出一颗沉静稳重的大心脏。   除非是故意凑上前来,非要嗲嗲地找左安礼帮忙的人。   他气呼呼地扭头就走,左安礼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对方身上,当即便神色冷然地回绝了对方的请求,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那人气得跺脚,直骂他没风度,不解风情云云的。   左安礼耳尖,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心中冷嗤:有了夫人在旁,他解夫人一人的心意即可。   至于其他人……与他何干?   白谨也只小小的冲动了一下,左安礼刚跑过来他就不气了,笑眯眯地正跟褚成他们说话。   左安礼叹息,虽然让白谨吃醋不好,可是那在乎自己的行径,当真是如裹着蜜糖的毒药,足以令他上瘾。   “我们好不容易聚一次,肯定得留下纪念才行。你们去那儿站好,我来给你们画一副画。”白谨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关原犹豫:“我们都在画像上,那你呢?”   白谨:“这个不成问题,我后面再把自己添上就好了。”   左安礼早在他出声说要画画的那一刻,就把他的工具给收拾出来了,白谨只等他们摆好姿势就可以开始画了。   他还催促左安礼:“你也去吧,不用在这等我了。安啦安啦,到时候我肯定会把咱俩画在一起的。”   左安礼无奈轻笑,什么话都让对方说完了,他哪还会站在这碍手碍脚。   “你们放轻松点,不用那么紧张。”白谨宽慰道,“放心好了,我画技还算不错,从小练到大的。”   褚成就笑容僵硬地问其他几人,“说起来,诸位见到过白谨的画么?”   “不曾……”   “没有……”   轮到左安礼时,也微微一僵。白谨很少在他面前画画,少有几次也是颜料画,实在看不出人像如何。   他艰难道:“应当不错。”   几人叹气,纷纷安慰自己:这都是白谨的一番好意,届时就算画得再难看,他们也会硬着头皮说好看的。   白谨准备的白纸和炭笔,简单地画一张素描即可,他还是比较熟练的,不用上色的时候速度也快了许多。   约摸半个多时辰,出来的友人们以及四周隐约的山景都被他收入小小的画布中。   “好了!”大功告成,白谨拍了拍手掌上的灰。   速度这么快?!   众人心中更加忐忑。   这下真的要昧着良心夸奖了,不就是闭着眼睛吹捧人嘛,这还不简单。   几人下定好决心,走过去一看。   “卧槽——”   “哇——”   简直像是真人跃然于纸上,仿佛下一刻就能从画像中走出来,活灵活现且生动自然。   “画得可真好。”所有溢美之词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最质朴诚挚的称赞。   古人绘画重写意而非传神,白谨挠挠头:“你们不觉得这画匠气就行,我就是想记录下来,再画几张一模一样的,大家保存在家中,以后分别了还能拿出来瞧一瞧。”   众人神色不由动容,他们终究是要离别的,像今日这样重聚的机会本就不多了,走之前拿幅画做个念想倒也不错。   “记得一定要把你添在画里面。”董贞瓮声瓮气地提醒,他吸了吸鼻子,竟是觉得眼睛有点热。   白谨挺了挺胸脯:“那是自然,忘了谁也不会忘了我自己。”   左安礼沉默地走过去,打了一阵腹稿,才斟酌着开口:“夫人,就不能再画一张只有为夫和你的画像吗?”   白谨眼睫颤了一下,居然还忘了这一茬。   他笑道:“当然,这应该是理所应当的事。”   秋阳还算和煦,白谨的笑容很甜,左安礼看了一眼就觉得微醺。   幸好,他们以后的日子还有很久。   ——   公元二零二二年十月十二日,考古学家在广兴县发掘了距今一千多年的古人陵墓,应当是当时的权贵之墓。   据专业人士推测,古物应当是大黎出土。   像这样并非王公贵族、帝王皇妃的陵墓大大小小少说也有千八百个,何至于引起关注呢。   原来在墓中,经过考古学家小心拿出,竟然发现了一张素描画像——图中的背景有青山绿水,还有六男一女,个个都画得栩栩如生、生动传神。   这还是首次见到能看清处千年前古人的画像,吃瓜群众怎么能不激动呢,简直震惊到变色!!!   【我艹艸芔,古人一个两个都长得太好看了吧,我不配在他们面前站着。】   【我是女娲甩下来的泥点子,人家才是精心捏制。】   【尤其是左边那个,温柔轻笑那位,简直杀我!!!】   经过考证,他们终于弄清了画像当中的人物关系,之后又引起怎样的轰动,关于对神仙爱情的联想翩翩,那就是网民们激烈讨论的事了。   作者有话说:   古代番外到此结束啦~想写一个现代校园的if线番外,很短,喜欢的可以看看嗷~ 第80章 番外4   H市是他们国家的最北地, 九月份刚摸到夏天的尾巴,早晨起来就是视野里一片朦朦胧胧的雾气,吸进来的空气也是微冷的。   白谨嘴里咬着包子, 急冲冲地往教学区赶,鞋子踩在落满了一地的叶片上, 发出咔嚓的响声。   跑了几秒后, 又觉得影响不太好, 便将包子装回了塑料袋里, 用手提着全力冲刺爬楼。   和他一样踩着点上学的人不少, 大部分都是紧追急赶的姿态,但这样的风景到了三楼时却骤然减少。   因为三楼是学校开设的精英班, 少有迟到和上学的人存在, 早在白谨跑过去时, 就从教室里听见一阵朗朗的读书声。   很自觉的, 在没有老师的情况下就开始读书了。   白谨脸微微泛红,有些窘迫地从教室后门偷摸溜进去, 幸好大家都专注于学习,没几个人注意到他。   有的也是瞥了他一眼后,淡漠地收回视线继续看书。   白谨是在分班时运气好,蒙对了几个不会的题踩着线进了精英班, 进来后也是吊车尾的成绩, 刚刚开学还没几个人认识他。   同寝的男生不大看得上他, 明知道白谨的闹钟昨天怀了, 上课前也没想着喊他一声, 自己一个人就走了。   白谨揪了揪洗得发白的校服, 他其实知道对方为什么厌恶自己。   因为他是孤儿, 家里穷, 老是会出去干活,很晚回寝室,对方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或许还觉得他是不三不四的人吧。   毕竟自己曾经成绩不好,还被迫留级过,好不容易提升了一点,机缘巧合之下进了尖子班也是被人吊打的份。   他眸光涣散,手指抓着书本的力道都重了点,连班长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边都不清楚。   “翻到67页,认真一点,白谨。”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独属于青少年的干净特质。   白谨慌乱地翻页,脸颊通红,声音细弱:“啊,好!”   等人走后,他才敢偷偷抬起眼去看对方的背影。   左安礼,是他们一班的班长。   相貌俊美脱俗,成绩卓然优越,是学校公认的校草。刚入学就代表新生演讲,一跃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   他跳过级,比大多数都小一岁。   而白谨过去入学完,还降级了,算起来比他大三岁。   他盯着左安礼清隽挺拔的背影,心想对方记性可真好,刚分班开学没多久,这人就记得自己的名字了,还挺厉害的。   下课后,却听见班上的女生叽叽喳喳地议论,“唉,班长平时都是喊同学、那位同学,他有喊过你们的名字吗?”   女生们面面相觑,扼腕叹息道:“没有。”   “他记性应该不差吧……”   “别想太多了,才开学几天呀,谁有那个心思去拿着花名册记别人的名字。”也有人理性分析,“这不就代表着他都所有人都是平等对待吗,那还不好么。”   声音逐渐远去,听了一耳朵的白谨心跳微微漏了一拍。   白谨狠掐一下自己的掌心,告诫自己不要因为一次无意间的差别对待就自作多情,人生三大错觉之一就是别人对你另眼相看。   他的话,应该没什么会值得班长特殊对待的地方吧。   或许有,就是班上贫困生资助他就在内,这个可能就是对方记住自己的原因吧。   想通之后,白谨明显放松了许多,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浊气,安心准备下一堂课了。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班会课,班主任在讲台上总结了一下开学考试的情况,差距是对比出来的,就算是尖子班也有成绩相对不好的存在。   这个中年男人摸着下巴,就让班上成立了一个互助小组,理由是给别人讲过你明白的知识点之后,自己的记忆会更加深刻,学习更能巩固。   班主任并非固执己见的一类人,成立互助小组之后采取的自愿原则,有意愿的可以报名。   名单在下课后交给班长就行。   白谨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报名这个互助小组,他成绩不算特别好,在尖子班学习很吃力,哪怕已经减少了外面做零工的次数,仍旧有些跟不上老师的进度。   下课时,他对上那双清凌凌的点漆黑眸,有些羞窘地低下头,“班、班长,麻烦你了。”   结结巴巴地说完,他就狼狈地离开了。   自卑、怯弱,负面可笑的情绪压得他喘不过气,却被一道如山涧清流般的嗓音荡涤了一切黑暗,   “那你和我一个小组,怎么样?”   左安礼的语调不疾不徐,和缓轻柔,却听得白谨微怔。   他兴奋得脸颊浮粉,瞬间扬起一个明媚灿烂的笑容:“我愿意,谢谢班长!”   班长矜贵地朝白谨点了点头,他在心底夸赞对方真是个大好人,怀着喜悦欢欣的心情离开。   同桌转过来看向左安礼,普通的签字笔被他捏出了裂痕,可见用力之大。   “那个,你怎么了?”同桌惴惴不安地问。   左安礼平淡道:“没什么。”   *   班长居然也参加这次的互助小组!   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原本还在观望的一批人瞬间都提交了自己的报名表。   不仅仅有冲着左安礼俊秀皮相、想和他来一场青春恋爱来的,还有想知道对方是怎么学习、请教一下经验的。   因此报名的不只有女生,男生也忽然增加,数量直线上升。   谁都想成为那个好运和左安礼成为一组的人。   可最终的结果下来,却令他们非常失望。   左安礼确实是在互助小组中,只不过和他们不是同一个,而且那一组就两个人,完全可以独占学霸!   众人也将视线转到那个不怎么引起大家注意,可以说是透明人的存在身上——白谨眨巴着漂亮的眼睛,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全身心都投入在学习上的同学,此刻才突然发现那个一直都灰扑扑的白谨,好像有张精致隽秀的脸蛋,竟也不输于左安礼。   “好了,换座位吧!”班主任宣布了小组名单后,拍拍手让同学们回神。   每次大型考试结束,成绩出来后都会换座位,这是H中学每个班历来的传统。   白谨莫名其妙地就坐在了左安礼的身边,那种带着雪松的冷清气息灌入鼻腔,令他迷迷瞪瞪地还有些回不过神。   直到笔尖敲响在桌面,班长微微凑近他时,白谨才冷不丁地坐直了身子。   唔,靠得好近。   班长他要干嘛?   白谨胡思乱想着,耳尖稍微有些红,却没有半点躲闪。   “你的字写得不错。”左安礼的目光落在他的书本上,神色如常地点评道。   “因为我特地练习过的。”白谨如实回答。   以前他性子急躁,做事马马虎虎的,导致成绩很不理想。班主任就压着他去了少年宫,自己掏钱给他报了个书法班让他练书法。   目的是修身养性,终于让他从一手的狗爬字变成了如今赏心悦目的模样。   “嗯,可以把这次考试的试卷拿出来么,我看看你的水平如何。”左安礼带着公事公办的态度。   白谨没有怀疑,窘迫地把桌肚里的试卷掏出来,递给对方。   他不敢去看左安礼脸上的表情,生怕出现任何失望、鄙夷的神色,于是就错过了对方那只扫了一眼试卷,之后眸色微深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白谨的水平,早就被对方了然于心了,那还用得着再看呢。   “嗯,还算可以,只是基础有些不牢固,回头我给你划一些知识点,看完之后去练后面的习题举一反三巩固一下……”左安礼做事都是慢条斯理的,一切都安排得井然有序。   白谨不知不觉间就看怔了,对方如玉的手指落在洁白的试卷上,高挺的鼻梁和红润的嘴唇也特别好看。   明明穿着和同龄人一样的宽袖大袍校服,却因为肩宽腰窄、身姿颀长,愣生生地穿出了模特的气质。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关注一个男生的外貌,可能是对方本就好看得难以移目吧。   “……明白了吗?”左安礼的话音落下。   白谨心立刻提起来了,他刚刚只顾着走神去了,对方说了些什么压根没听清,可是又不想让左安礼觉得自己不重视他……   不管三七二十一,白谨先胡乱点头,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   身旁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白谨心里一紧。   左安礼发现他的走神了吗?   “要是没听清楚,可以让我再说一遍的。”他温柔的声音让白谨情不自禁就放下了忐忑不安。   “我……我这里不太懂,但是,会不会耽误班长的时间。”他听说左安礼还报名了物理竞赛,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多的时间理会自己。   而且,太打扰对方也不好。   “不会的,在加入互助小组的时候我就已经了解清楚了,既然选择进入小组,就必须承担责任,没有中途放弃的道理。”左安礼说话时声线是冷的,人却是温润如玉的。   在白谨提出问题时,还会不厌其烦地给他讲解分析题目。   所以,他的新任同桌兼班长,真的是一个很温柔很有耐心的人呀。   *   “诶,班长?你怎么在这儿?!”白谨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只见寝室里,原本还是那个厌恶白谨的同学的床位上已经换了主人,左安礼正挽起袖子,露出一节微凸骨节的白皙手腕,缓慢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H市周围有大大小小的居民楼,住校的学生不多,所以学校就修了许多两人间,运气好的时候,还能一个人独占一间寝室。   “我们不是一个互助小组吗?生活上也能互相帮助。”左安礼走近了些,他声音压得有些低,听起来就有种缱绻缠绵的意味在里面。   白谨平日里出入的地方总是会有些男生爱说荤话,那方面的议论也不会少,此刻他的脑中完全被黄色废料占据,竟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男生之间特有的“互帮互助”。   他赶紧摇摇头,把脑中的龌龊想法给甩出去,“我只是一时间太激动了,没反应过来,我还是很欢迎班长的。”   他眸子弯弯的,笑起来就像天上挂着的月牙,还闪着清亮的光。   乐观又可爱,无论看多少次,左安礼的视线都会下意识地落在他身上,而且看不腻。   这样独特的性子和顽强的品质,非常想让人好好护住。   左安礼依旧是清冷矜贵的模样,只有熟悉的人才会发现,他冷冽的气息早就消融,周身的气质也愈发柔软、放松。   寝室断电前,两人都坐在书桌前认真地学习了一会儿,白谨还拿着白天老师讲过的内容去询问左安礼。   深入讲解后,他醍醐灌顶,不懂的地方立刻就明白了,整个人心情都明快开朗了许多。   临近入睡时,白谨端着洗漱用品跟左安礼打招呼:“我先去洗澡啦。”   说完后他就进了浴室,左安礼看似淡然地浏览着桌上的习题,实际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刚刚还下笔如有神地写题,一个题目扫上两眼,不出三秒就能得到答案。现在听着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心神紊乱,一个题都写不出。   水声慢慢停下,左安礼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浴室门口。   磨砂制的玻璃门推开,烟蒸雾缭的水汽扑面而来,带着沐浴露的香甜气味,貌似是……橙子味的。   白谨穿着宽松的睡衣睡裤,半个圆润的肩头和精致的锁骨都露在外面,深蓝色的睡裤下是两条笔直腻白的腿,关节都被热气腾腾的水雾蒸得泛粉。   是任何一个身体正常、且性取向为男的人看了都要血脉偾张的程度。   更何况气血方刚的少年人。   左安礼换了一个坐姿,不动声色地掩盖住不该有的反应。   白谨打了个呵欠,单纯无知地挨近了他,清甜温热的味道向他袭来,因为困倦微软的嗓音也似含了蜜,“班长,你也去洗吧,早睡早起呀。”   尾音微翘,像是一把羽毛挠在左安礼的心间,他的反应也愈发强烈了。   几乎是以一种逃离的姿态拿着睡衣以及洗漱用品跑进了浴室,看得白谨一脸懵逼。   时间有些晚,他也没有太过在意,慢慢爬上床就蜷进了被窝,听着不断的水声,脑中还迷迷糊糊地想着:班长洗澡洗得真久啊。   经过昨天差点迟到的刺激,白谨第二天一早就自觉地醒来了,甚至起得比左安礼还早。   他从床上坐起来,自然而然地就开始脱睡衣换校服。   左安礼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少年光滑赤.裸的身体,不见光的皮肉白得晃眼,胸前的两点也粉润得令人心惊。   大早上就是如此刺激眼球的画面,左安礼慢慢捂住了脸。   他得爬起来喝水——口干舌燥,太考验人的意志力了。   白谨听到了细微的响动,发觉左安礼已经起床了,他清甜欢快地跟人问好:“班长,早啊~”   床下,少年用微微沙哑的声音回他:“早。”   白谨往下不经意间一瞥,差点没把手中的衣服都甩出去。   青春期的男生血气旺盛,早上起来有反应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不用大惊小怪。   可是这个大小……也太天赋异禀了吧!!   呜,班长不论是哪方面都比他强。更可耻的是,他还比对方大三岁!!!发育按理来说他应该比对方快一些才对。   可事实就是不如白谨的意。   他捂住了脸,花了好几秒接受现实,便立刻生龙活虎地从床上爬起来了。   “就这样放着不管,真的好么?”白谨洗漱时,看着对方都胆战心惊。   左安礼手抖了一瞬,用冷水冲着双手,淡然道:“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经过一阵熟悉的交流后,白谨自来熟的性子让他又大大咧咧起来:“好羡慕班长呀,连那方面都挺强的。”   “没事,你以后会拥有的。”左安礼漫不经意地回答。   白谨眼睛一下就亮了,激动道:“真的吗?!”   少年意味深长地回答:“真的。”   作者有话说:   嗯,确实以后是属于你的。 第81章 番外5   “咳咳咳——”白谨打扫了一圈体育器材室, 瞬间被里面漂浮的烟尘给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为了培养学生的劳动意识,高中每学年都会安排一天让某个班的学生专门打扫学校,几个人分配一个地方。   就是尖子班都不能例外。   白谨嫌弃地看了一眼布满灰尘的器材室, 前面那些的学生根本没有认真打扫,甚至连装模作样都懒得。   这地儿比较偏僻, 学校领导很少走到此处检查, 就给了那些人肆无忌惮玩耍的机会。   大多数学生多半就是明面上待在这儿打扫卫生, 实际跑这偷偷打盹或者玩游戏。   体育器材室里唯一干净的几个地儿, 恐怕就是瑜伽垫了——可以直接躺上去睡觉, 比趴在桌子上睡舒服多了。   他叹了口气,迫不得已去外面打了桶水, 准备浇在地上, 减少尘灰的扩散。   袖子高高挽起, 露出一小截白生生的跟嫩笋似的手臂, 是路过的体育生看了都会故意吹口哨的程度。   他们也不一定就是男同,可能就是看了白谨出色的外貌, 故意调戏两下。   森冷慑人的目光忽然扫来,思维大条的他们都直接打了个寒颤。   在跑道的另一头,身姿颀长、气质清贵的男生看外表是清瘦的,但一群体育生就像是察觉到危险的猫科动物, 自觉地拔腿就跑。   左安礼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亲自帮白谨提起水桶, 手臂上的肌肉若隐若现, 线条流畅又优美。   白谨提着要气喘吁吁的水桶, 左安礼拿着就毫不费力, 还能气定神闲地问他:“放在哪?”   清风撩起少年额上的碎发, 树叶哗啦啦地响着, 左安礼的眼珠如同晕染了水墨的珠子,漂亮又透彻。   不是颜狗的白谨都看怔了,他脸微红,指了指拐角的体育器材室,“放在那。”   对方不用打扫卫生,他是班长,负责巡逻班上的同学有没有认真打扫卫生。看似轻松,却是一个不近人情的活,毕竟班长若是放了水,被查出来没有打扫干净,全班都得挨罚。   大家也会因此产生埋怨,有想偷懒耍滑的同学也会在对方背后说两句坏话,左右都不讨好。   白谨没想到左安礼会过来帮他提水桶,但班长是个好人,愿意出手帮他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脑子里是这样想的,心头却泛起了甜意。   他不知道这莫名而来的感情是怎么回事,又完全遏制压抑不住。   班长时时刻刻都待在他的身边,从互助小组成立的那一刻,就占据了自己生活里的所有空间。   从寝室起床到食堂吃饭,再回教室里学习,处处都是左安礼的身影。   白谨恍惚,没想到左安礼从出现的那一刻,就霸道地挤进他命运的轨道,从此想脱离都不太能够了。   左安礼没注意到他的失神,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体育器材室。   刚一看到里面的环境,他就狠狠地皱起了眉——灰尘铺满了厚厚的一层,还有从窗外飘进来的数不清的枯叶。   让白谨一个人打扫这里,实在是超出了对方的承受范围。   许是看出了左安礼的想法,白谨摆摆手,“咱们班的人本来就少,其他人的打扫任务也不轻的。你看教学楼底下那么一大块地,全是要人扫干净的落叶,大家都挺辛苦的。”   是别人的话,就算会乖乖打扫卫生,无论怎样都会抱怨一两句,但他脸上却带着乐观豁达的笑容,也没有因此而让左安礼担忧。   左安礼攥紧了手指,极力遏制住疯长的喜爱。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是白谨捧着清水浇在地板上的声音,一些放置体育用具的架子也可以清理清理。   他本来以为左安礼帮自己提完水桶之后就会走了,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却直接留下来了,还拿着若无其事地扫起了落叶。   白谨感动得眼泪汪汪,“班长,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他喊得超大声,被发好人卡的左安礼僵了一下,强颜欢笑道:“没关系,我们本来就是互助小组,不是吗?”   “啊,对。”原来是这样啊,白谨听了这个答案,难免有些失望。   他在期待什么呢?   好奇怪,还是不想了。   两人勤勤恳恳地打扫卫生,没注意到体育器材室的人忽然被人偷偷关上,从外面栓上了门闩,虽然没上锁,可是里面的人却无法打开。   这是去而复返的体育生干的,他们觉得被一个弱不禁风的书呆子吓住实在丢人,就出了这个恶作剧来吓唬他们一下。   左安礼去开门时就发现了不对劲,如何用力也打不开,也知道是有人特意把门给关上了。   白谨也尝试了一下,他急得额头冒汗:“我们被关在里面了,要怎么办?”   体育器材室本就偏僻,过来的人除了体育生不会有其他人,而现在大多数人又都坐在教室上课,到了下午放学的时间才会过来训练。   现在还是上午……他们要一直待在这儿,连午饭都吃不上。   左安礼瞥了一眼他湿漉漉的眼眸,委屈可怜地快哭出来了。   在昏暗逼仄的地方,喜欢的人呈现出这样的姿态,这算是一个半荒废的体育器材室,学校也没安装监控。   种种条件都像是把左安礼往不归路推,黑暗的心思一个一个往外冒。   初中时,以前那些朋友带他出去,偷笑着拿出来的影片人像早已模糊,只记得大概的姿势,并且脸全都换成了白谨。   很孟浪、很冒犯。   是被对方发现了就会惊恐地远离的程度,他知道很不应该,却无法压抑住感情这种事。   那不受自己的控制。   他的手慢慢伸出去,却只是放在白谨的头上揉了一下,“没事的,我是巡逻的班长,要是有人发现我不在,总会有人来查看的。”   他就像是一根定海神针,仅仅一句话就可以让白谨安心,不自觉地稳定心神。   “好,我们就慢慢等吧。”白谨重重点头。   然而这次出乎左安礼的意料,无人发现他并不在。   学校领导恰好有事忘了来巡逻,其他人都当左安礼在别处走走看看,他不会待在固定的区域,而且人总有三急的时候,一时间还真没人发现不对。   刚刚干完活流出来的汗水已经干涸了,秋季冷风一吹,冻得白谨直打喷嚏。   左安礼默不作声地脱下外套,披在了白谨身上。   “去那边坐着吧,站着挺累的。”他指了指厚重的绿色瑜伽垫。   外套很温暖,带着浅淡的清香、还有独属于左安礼身上的气味,白谨的脸蛋微微泛红,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坐上瑜伽垫。   明明百无聊赖地等在空荡的体育器材室应该会特别焦虑烦躁的,可是这一刻,身边有着左安礼,白谨觉得无比安心。   时间慢慢流逝,这么久也不见有人来,白谨不免担忧,看左安礼从容淡定的神情,又缓缓地放下心来。   只是对方身上的校服给了他穿,害得人家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刚刚左安礼也有很认真的干活呀。   白谨懊恼,为自己的粗枝大叶,他早该想到怕冷的不应该只有他才对。   “班长,外套还给你,别着凉了。”白谨眨了眨眼,把校服递给了左安礼。   对方没收,用温热的手掌握住他的手。   什么意思?   白谨的心怦怦地跳着,他疑心就算是在胸腔中震鸣,安静的体育器材室中也会听得一清二楚。   “你看,我的手挺暖和的,证明我不冷。自己穿好吧,别感冒了。”左安礼轻笑。   话音刚落,他就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今日打脸次数有点多,左安礼悲伤扶额。   白谨相当不赞同他的嘴硬,起身走到左安礼旁边,又一屁股坐下。   他靠得非常近,身上香甜的味道和清爽阳光的衣服气味儿直往左安礼鼻子里钻。   衣服是白谨用肥皂手搓后,放在阳台里晾晒的,这几日一直有太阳,左安礼将他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   在他走神的时候,白谨的半边身体贴近了他,从上到下都是柔软温热的。他整个耳朵猝不及防地就红了,脸上的热度也在节节攀升。   属于自己的校服外套旋转一下,盖在了两人身上,白谨还在一本正经地说:“班长,我们要贴近一点哦,特殊时期特殊对待,你不要介意呀~”   他轻轻仰着头,笑得干净又纯粹。   从左安礼的角度,低头就能看见他浓长细密的睫毛,还有挺翘鼻尖下的红润嘴唇。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微哑:“不介意的。”   偏偏白谨浑然不觉,小嘴还在一直嘚啵嘚啵说个不停,从皮肉里透出来的香热气味搅得左安礼心神不宁,整个人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也不知道白谨说到哪了,湿红的唇微微嘟着,唇珠就特别饱满漂亮,好似吮吸一口就能从里面汲取到甜美的花汁一般。   左安礼像是被妖精蛊惑的书生,魔怔般缓缓低头。   白谨若有所觉,猛地止住了声音,他紧张得不敢动弹,又疑心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鼻尖即将相触,连灼热的吐息都已经吹拂了脸颊的细小绒毛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唤醒了左安礼所剩不多的理智。   “唔,这里落下了灰尘。”他轻轻用拇指揩了白谨的脸蛋一下,柔嫩滑腻得不可思议。   白谨脸颊爆红,幸亏他刚才没有自作多情地以为班长是要亲下来,否则今日份的社死名单里必定有他的存在。   门闩被拉开,有人急切地推开大门——是卫生委员。   对了,巡逻人员当中还有一个他来着。   见到左安礼和白谨都在这,他松了口气,旋即激动道:“太好了,总算是找到你们了!!!”   下午回去的时候,班主任清点人数发现不对劲,于是就问全班的同学是否知道两人在哪,一问才知道竟然都没怎么看到班长。   以左安礼负责的程度,出现这种情况就相当不对劲了,同学们叽叽喳喳各种阴谋论,班主任赶紧让生委出来找人。   回了教室后,经过一番解释,又调取了监控,他们完好无损地回去,那几个恶作剧的体育生也遭到了处分。   似乎每个人都有很好的结局(?)   其实在场所有人脸上都挂着苦大仇深的表情,不论是被处分的体育生,还是偷亲不成功的左安礼亦或是胡思乱想的白谨。   总之,这事儿就算是落下了帷幕。   作者有话说:   学校领导:处理结果不满意?这届学生真难带! 第82章 番外6   白谨第一次被同学邀请去家里, 他才发现那个内敛清冷的班长家境到底有多么优越——别墅靠海,豪车一排。   要是换成其他人,不说高调得人尽皆知, 也不至于像左安礼这样质朴无华,当然, 这个华指的是华丽。   不过, 学生朴实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学校严格要求同学们穿校服, 豪车在校门口就被堵住了还不如骑自行车, 想攀比都没机会。   左安礼亲自来接白谨, 没让他感觉到一点被忽视的不自在,可普通人突然进入奢侈的地方, 总会有拘谨的感觉。   幸好左安礼的妈妈是位温柔体贴的夫人, 对他笑着点了点头, 寒暄了两句后就放他们两人独自相处了。   白谨捧着书本的手紧了紧, 其实他今天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跟左安礼说,要是家长在的话……   万一最关键时刻人家忽然进来, 或是不小心听见一两个字眼,想想他都要羞愤而死了!!!   “你们两个在家好好学习,我和闺蜜出去逛街了。”左安礼的妈妈装扮一新,如同温婉出水的江南美人, 柔柔地同他们说话。   “我知道了。”左安礼回答得言简意赅。   白谨抿出一个乖巧的微笑:“好的, 阿姨记得玩开心点。”   “诶, 还是小谨贴心。”她笑容灿烂, 斜斜睨了自家儿子一眼。   接受到视线的左安礼脊背绷紧, 他知道母亲是什么意思, 不仅是嫌弃他这个儿子不够暖心, 而且还在骄傲她为他创造了独处的机会。   左安礼喜欢白谨, 左家全都知道。   起因是白谨在左安礼生日的时候送了一个钥匙扣,是自己在外面做的,歪歪扭扭丑萌丑萌的。   左安礼这样的人会乐意带这种东西吗?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左家抽丝剥茧,从左安礼要求住校开始,再到假期回来整理他早就精通的知识点,以及最后通知他们会在暑假的时候邀请同学来做客。   他们断定对方是有了喜欢的人。   三堂会审之后,左安礼如实交代了一切。   好在左家上上下下都挺开明的,没有因为左安礼喜欢男人就觉得他有病,是不应该的事。   这一回,左夫人可算是见到了她儿子喜欢的人了。是个很乖的孩子,这样水灵灵嫩生生的大白菜早晚得被她家的猪拱了,叹息一下,她还得助纣为虐。   交代几句之后左夫人就步步生莲地离开,白谨望着她的背影,感慨有这样的妈妈真的挺好。   现在就只剩下他和左安礼在了吗?   孤男寡男,独处一室。   白谨紧张得鼻尖都出了细密的汗珠,左安礼走过去把书桌的椅子拖出来,准备给他复习一下知识点。   他盯着少年清隽劲瘦的背影,白衬衫和牛仔裤,干净又俊朗,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对象。   可要他把心意永远深藏,像藏在泥土里见不得光的地下生物,是绝对不可能的。   白谨哪里能甘心呢。   他的性子里一直都有一股冲劲,喜欢了就大胆地告白,从没想过要是被拒绝了连朋友都没得做该怎么办。   不过,他也不打无准备的仗,虽然有时候粗枝大叶马马虎虎,但左安礼的特殊对待就是神经再粗的人也能感受出来,何况白谨还没傻到那种地步。   既然双方都有意,那干脆利落地说出来有什么不好?   扭扭捏捏的,太不符合他一个大老爷们儿的形象了!   白谨深吸一口气:“班长!我——”   “哥哥,我回来啦!”脆生生的正太音在房间门口突然响起,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冒了出来。   好像是,左安礼的弟弟。   白谨一句话没说完,堵在喉咙要上不下的,差点没被呛死。   怎么就能这么巧呢?   恰好被打断,仿佛上天都在跟自己作对,白谨都快绝望了。   左安礼注意到他的动静,干脆见色忘亲,先走到白谨旁边,低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话要说吗?”   他弟弟估摸着正上小学五六年级,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围观两人。   这个年纪的小孩通常该懂的也懂一些了,喜欢啊结婚什么的,也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认知。   他知道这就是哥哥喜欢的人了,是个小白脸呀,唔,长得还挺好看的,怪不得会被哥哥喜欢。   颜狗弟弟这样想着。   白谨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什么,先问问弟弟有什么事吧。”   左安礼凉凉的眼神就落在了自家弟弟身上,那表情可看不出什么欢迎来。   弟弟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己当了讨人嫌的电灯泡,他老老实实地从房间里退出,“没事啦,我就过来说说自己已经回家了。”   “今天放假,我去卧室里打游戏了,我不会来烦哥,哥也别来打扰我玩游戏。”   小屁孩的声音渐行渐远,白谨稍微放松了点。   刚刚真是吓死他了,要是被喜欢的人亲弟弟撞见告白现场……白谨叹气,他绝对会找好去火星的飞船。   左安礼走过去给白谨倒了杯水,“不用太紧张了,我家里人都很好相处。”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夏天的微风还不算特别燥热,白谨喝了口水,瞥了一眼窗外成双成对的鸟雀。   它们恰好入了自己的眼,这难道不是上天给予自己的指示么?   白谨天真地想着,他喝了口水先压压惊,同左安礼面对面坐着。   微凉的水贴在脸颊上,他歪了歪脑袋。   “左安礼,”这次是字正腔圆地喊的全名。   左安礼转过头来,对上了他微动的眼眸,若有所觉地紧张起来。他握紧拳头,按捺疯狂跳动的心脏。   “我……我喜欢你!”白谨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似乎才能萌发出说完这四个字的胆量。   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跃出来了,他没有惴惴不安地等待左安礼的反应。   “但是,”他继续说着“我要努力学习才能配得上优秀的你啊。”   “现在表白也不是非要和你在一起,而是……而是我想让你明白我的心意!如果考不上一个好的大学,我就没有任何理由和勇气站在你身边了。”   左安礼原本亮着的眼睛微暗了一瞬,到嘴边的“我亦然”几个字咽了回去。   “决心很足。”疾风暴雨的心浪掩盖在极力平静的话中,“我知道了。”   左安礼的语气很平淡,似乎在接受一个寻常不过的表白,不是来自心上人,而是无关紧要的人。   白谨低头,稍微有些失望,不过心里早有预料——   世上又不是所有人都是同性恋,他这样真的很奇怪吧。   直到下一次补习,白谨才想摇醒此刻的自己:他冷静淡漠个鬼!!!   制定的学习计划撂了一堆又一堆,这架势完全是不把他推上重点大学不罢休啊!!   所以对方也在害怕他没考好,最终两人形同陌路么。   “唔。”白谨捂住脑袋。   左安礼收回了拿书轻敲一下他头的动作,手指点了点书桌上的练习册:“不要走神,认真看这道题。”   “是——”白谨拖长了语调,温柔含笑道:“左老师。”   左安礼不敢答应白谨,是他过于了解对方了,如果真在一起后,对方东想西想可能会比现在还要严重。   现在正是高三的关键时刻,不容有任何闪失。   不是因为不喜欢啊,就是太过在乎了,所以不愿意只图眼前一时的欢愉。他和白谨的一辈子那么长,只相处短短的学生时代……   怎么能够呢?   繁重的学业让白谨无暇顾及其他,况且,那天左安礼并没有明确地回绝自己,要是真的不喜欢他,就不会用这种方式助他提高成绩了。   所以那天之后,白谨其实并不怎么伤心,让左安礼为他准备的精心安慰也白费了。   不过,看到对方脸上扬起的明媚笑容,左安礼转了转手中的笔。   其实也不算白费。   他也喜欢看白谨的笑啊。   一年时间匆匆流逝,快得仿佛眨眼就过去了。   外面是暗沉沉的天空,似乎非要下一场雨才肯罢休。   就是在这天他们踏进了人生阶段最重要的一个考场之一——高考。   白谨这两天住在左家,左夫人是个很体贴的人,考虑到他这两人天无人照顾,在外面吃到不卫生的饭菜会伤身体,就邀请对方过来一起住。   左安礼一家看起来都挺欢迎自己的,几乎没怎么感受过家庭温馨的白谨默默收回了拒绝的话,红着脸同意了。   两天的考试时间他们两个没怎么说话,白谨刻意压制自己不要看太多次左安礼,要是老看就紧张,最后没考好他得多难受啊。   考完那天下午他就出来了,表情惬意放松,一看就是考得还不错。   左安礼冷淡的眉眼在看见白谨出来的那一刻就柔和了许多,像是忽然吹来一阵春风,消融了初雪,吹开了花苞。   冷漠地拒绝了不少过来问联系方式的人,左安礼三步化作两步走到白谨面前,他目色沉沉,盯得白谨紧张不已。   “怎、怎么了?”   “上次暑假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谁能晓得之前就保送名牌大学,在众多领导面前都能面不改色的左安礼现在却陷入了无边的惶恐,他也有忐忑不安的时候。   要是、要是白谨想要见识更多的风景,邂逅更优秀的人,亦或是这一年中思想发生了重大转变。   他该怎么办?   绕是冷静如左安礼,也无法镇定下来。   白谨脸红了,声若蚊呐:“当然啊,谁还骗你不成。怎么,吊着我终于可以给答案了吗?”   虽然周围人声喧嚷,来来往往路过的人不少,但是左安礼还是将这句话听进了耳中。   他顿时绽开笑颜,比春光明媚,比烟花璀璨,是对两人双向奔赴的喜不自胜。   众目睽睽之下,他抱紧了白谨,低头在对方耳边诉说爱意:“我喜欢你,白谨。以后的日子,请多指教。”   人潮如梭,两个清瘦的少年拥在一起,不必在乎他人的视线,忽视那些异样的眼光,两颗心透过薄薄的皮肉与骨架,紧紧依偎,互相共鸣、振动。   躺在罗汉架子床上的白谨眼角流下一行清泪,他从睡梦中醒来睁眼,看到古色古香的房间后怔了一瞬。   左安礼翻身起来,擦去他眼角的泪水。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白谨也起身了,倚靠在他身上将梦里的内容娓娓道来,“我梦见有个少年朝我伸出手,救赎我苍白死寂的高中生涯。”   没有同学的孤立、体育生的恐吓以及老师的恨铁不成钢,不会呼吸一口气都觉得抑郁窒息,一心只想逃离学校生活而导致成绩庸庸碌碌。   左安礼轻轻捧住白谨的脸颊,额心相贴,“我也梦见了你,很庆幸,就算是梦里,我也会再一次被你吸引、喜欢上你,我感激那时候的自己会靠近你,来帮我的青奴。”   白谨微愣,抬起头,被他吻在眼睫上。   “现在由我来陪你,”左安礼轻吻他的眼睑、脸颊、鼻尖……“所以,我的青奴往后一定会更幸福。”   白谨回吻过去,轻轻溢出一声“嗯”。   剩下的话不必多说,全都溶化在了缱绻温柔的深吻之中。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终于!!!呜呜呜!!!我终于写完了一本文,我爱我的两个崽崽!!!   我也好喜欢一直追文到这里的小天使,让我抱住你们狂亲!!!!!啊啊啊,好激动~   开心得转圈圈!!   喜欢我的可以收藏一下专栏和预收哦(捧脸星星眼.jpg)   咱们下一本再见啦~~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