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攻略》
　　作者：蔚弦
　　文案：
　　城市沦陷的三个月后，全世界收到了来自神秘力量的邀请。
　　双目失明的季随为了寻找家人，主动进入了失落的城市。结果一觉醒来后，季随发现，自己能“看见”了。
　　自那日起，人们时不时就会听见城市上空响起这样的声音。
　　[恭喜玩家S首次完美通关高级副本，触发全市食物供给奖励。]
　　[恭喜玩家S通关隐藏副本，开启跨服直播模式。]
　　[当前城市攻略进度1/5，请再接再厉。]
　　大佬S总能打出完美结局，被授予“完美攻略大师”称号。
　　玩家们慕名前往他的直播间学习经验，随后纷纷：？？
　　面目狰狞的女鬼将同为残疾人的他视为同类，身怀秘密的NPC对他丝毫不避讳，同场玩家误认为他是NPC……最关键的是，他闭着眼睛都能把怪物按在地上爆锤。
　　这种攻略，他们，学不来啊！
　　——
　　第一次下副本，季随获得了一个特殊技能：他可以召唤他通关过的副本里的BOSS，并在召唤期间拥有这个BOSS的部分能力。
　　后来有一天，季随突发奇想：我能不能召唤主神。
　　——
　　p.s.1.副本流+直播流，爽文向主角光环会比较足哦～
　　2.男主前期相当于开天眼，眼睛还是看不见的，后期才会彻底复明。男主未复明前，文中出现的一切关于他“看”“观察”等词语，都默认是比喻或者看天眼里的画面，不再额外注解～
　　3.读者提出的bug如果我没改，就说明那是伏笔。
　　封面为模板。
　　1.非典型冥府背景，现代化冥界，无关玄学，私设巨多，核心其实是类大逃杀游戏模式的竞技比赛（会穿插其他模式），涉及天灾元素不是第四天灾。
　　2.团队升级流，后期队友戏份会up。
　　3..两副面孔受x两副面孔攻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无限流 爽文 直播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随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大家都以为我看不见
　　立意：要闯出自己的道路


第1章 
　　无人公寓（1）
　　地震，雷电，火灾，下午两点的天空骤暗，神秘的大楼从天而降，地面上出现无数漩涡，奔逃的人们却像是看不见一样踏入其中，然后消失。
　　季随逆着人流站在街道中央，无数人与他擦过，却没有触碰到他分毫，听觉、触觉、嗅觉也隔了一层什么似的，像是在看一场4D电影。
　　在他视线所及之处，悬空大楼那科幻感十足的蓝色玻璃里，倒映出了巨树的影子。
　　真漂亮。季随心想。这么绚烂的梦，他还是第一次做。
　　由于后天失明，他的梦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清晰的视觉画面了，大部分时候，都只有朦胧的一片幻影。
　　画面一转，他出现在一个昏暗的空间。
　　【成为鬼怪的腹中餐，或者，逃出去？】
　　一行字从眼前闪过，在这句话淡去的瞬间，一张狰狞鬼脸突然贴在了极近的距离，肩膀也随之一重，像是被一只手死死按住了一样。
　　季随醒了过来，他躺在坚硬的地板上，茫然地呆了十秒，才意识到自己浑身紧绷，心脏的跳动声明显过快。
　　他的眼前是一片虚无，季随坐起来摸索了一下，没有摸到那根在路边捡的、用来当盲杖的棍子，就连原本放在身侧的背包都不见了。
　　被偷了吗？
　　在睡着之前，他只是随便找了一座建筑物，在一楼某个疑似被废弃的房间安置了下来，他虽然关了门但是那门没有门锁，东西被偷也不足为奇。
　　不过他的背包里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他是今天刚来到这座城市的，而进入城市的要求之一就是不能携带水和食物，至于钱和电子设备，在这座城市里都是无效的东西。
　　因为这里是失落的城市。
　　三个月前，南江市遭到神秘力量入侵，当巨大的半球型光罩消失后，城中青壮年人也跟着全部消失，几乎成了一座空城。自那以后南江市开始被称为禁区，不允许公民进入。
　　直到一周前，神秘力量通过电子网络向全世界发出了邀请，冰冷的电子音宣告会在今天打开进入“城市”的入口。
　　想也知道“城市”里肯定不像和平的外界那样美好，但季随还是来了，他想办法搭上了一伙同样想来禁区的人的车，顺利进入了南江市的范围，然后在零点那一刻，电子音在耳边响起，奇妙的眩晕感提醒他已经来到了真正的禁区。
　　再之后，他已经不在城市的边缘了，而是来到了城区内的某个地方——仅仅一瞬间。
　　不知道这座城市里的人在三个月间都经历了什么，但出色的听力让季随听到了有人毫不掩饰地说出“抢”“搞他”“反正活不了多久”这一类的字眼，所以他在放倒了两个试图近他身的人后，连忙找了个能藏身的楼房隐蔽起来，直到确认四周安全后才睡去。
　　季随很快就不在意背包的事了，当务之急是找到食物和水。禁区明确规定“禁止携带食物和水”，就说明这两样东西在这里是稀缺资源，等饿的时候再去找肯定就来不及了，此外他还要想办法收集一下情报，因为他还不知道禁区里的情况。
　　季随刚站起来，脑子就忽然炸开一般地胀痛发晕起来，强烈的空虚感瞬间漫过了全身，让他又跌坐了回去。
　　有那么几秒钟，季随觉得自己的手脚像是消失了一般，剧痛的大脑让他忍不住溢出几声呻-吟。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剧痛渐渐消褪，季随捏了捏拳头，手指已经恢复了灵活。
　　他抬头抻了下脖子，然后僵住了。
　　细微的光在脑海里勾勒出一道道线条，线条逐渐组合起来，形成了一个透视的几何形状，他隐约从线条中辨认出了桌椅的形状，像是没有涂色的线稿一样。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视觉一样！
　　季随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的季随沉默了片刻，重新闭上了眼睛，结果细微的光重新出现，再次勾勒出了一个房间的模样。
　　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一个没有肉感的手部线条出现在了画面中，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变化，线条也在不断变化。
　　似乎……不是做梦。
　　季随愣愣地试验了好几回，又站起来试着根据脑海里的画面在房间里绕着障碍物走动，终于能确定，他确实有视觉画面了，而且就是身处场景的画面。
　　但奇怪的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跟平时失明的状态差不多，反而是闭上眼时能“看到”一些东西。
　　季随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和脸。
　　没摸到第三个眼睛。
　　五官的位置摸起来很正常，应该没有变异成什么奇怪的东西。季随悄悄松了一口气，他放下手的时候，手在微微颤抖。
　　这是兴奋的。
　　这时，附近传来了什么人说话的声响。
　　季随本能地警觉起来，无声无息地挪到门口，背靠着墙，同时，嘴角正在不可遏制地上扬。
　　隔了几秒，单元楼的门打开。
　　“房间我都提前打扫过了，有水有电。”一个有些苍老且沙哑的声音。
　　季随出神地望着周围，笑容加深。
　　“我会负责你们的三餐，你们每天早上七点，中午十二点，下午六点可以到101吃饭，时间是一个小时内。如果你们要找我，就用101的座机打管理员室的电话，不过，最好是不要找我，我帮不上什么忙。”
　　听到“吃饭”，季随回神。
　　这竟然是一栋有管理员的居民楼吗？
　　“最后，给你们几个忠告。第一，晚上很危险，千万不要离开房间。第二，不要在四楼停留太久。第三，如果你们在公寓里看见了别人，那就是以前留下来的‘居民’，不要答应他们任何事情。”苍老的声音愈发压低，透着丝丝凉意，“好了，各位自便。”
　　紧接着，一道缓慢的脚步声朝外走去，单元门开合了一次。
　　剩下的人开始讨论起接下来的事情，季随凭声音判断出应该有5个人，很快他们就决定先各自回房间。
　　“应该还有一个人吧，怎么到现在都没出现？”其中一个女声问道。
　　“管他的。”说话的男人比较年轻，“反正我们五人也不可能一直聚在一起。”
　　“也是。”
　　五个声音走上了楼梯，不一会儿，季随就彻底听不到动静了。
　　他静静站了一会儿才打开门，尽管能感应到周围，他也依然习惯性地用着缓慢的步子，伸出手试探墙壁的边界。
　　就在他摸索到楼梯附近时，身后传来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你就是最后那一位？”
　　季随转过头，没有开口，毕竟他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苍老的声音也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自顾自地说：“怎么是个瞎子？……算了，我是这座公寓的管理员，拿好你的钥匙，具体情况我已经跟其他人说过了，你自己去问吧，我可不想再说一遍。”
　　季随脑海中的视野范围十分有限，他往声音的方向走了几步，才看到一个人形轮廓，单凭那个线条轮廓，很难判断对方的长相和年纪。季随在离他有些距离的地方伸出手，管理员叹息了一声，主动把钥匙递到了他的手上。
　　“请问。”季随开口问道，“我的房间是哪一间？”
　　“304。”管理员声音沉沉地说，“别走错了。”
　　大厅里再度只剩下季随一个人，他转身朝着楼梯口走去。
　　楼梯十分狭窄，扶手上落着重重的灰尘，粗糙的铁锈摩擦着手心。
　　季随一边上楼，一边思考。
　　管理员应该是认错人了，刚刚那批人本来应有六个人，其中一个人迟到了，所以管理员误以为第六个人是他。
　　而且先到的五个人也并不认识第六个人，否则就不会说“应该还有一个人”，而是会问“某某怎么还没来”才对。
　　也就是说，在真正的第六个人到来之前，他说不定能有机会能从刚才五个人那里得到什么讯息。
　　季随低头望着台阶，落脚越来越顺畅，这种不用试探的感觉一时有点上瘾，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刚才光顾着想事，忘了数楼层。
　　楼梯口并没有任何能标明楼层的数字，季随走进楼道，观察两侧的门，门上似乎标了门牌号，但他脑海中的视觉画面还没有清晰到能辨认出文字和数字的程度，只能看到一团糊，他试着用手摸了一下，没有凸起，应该是用漆喷上去的。
　　这里要么是三楼，要么是四楼。如果301的位置跟101对应的话，那么304可能的位置就只有两种。
　　季随在可能是304的位置挨个试了一下，试到走廊深处左边第二个房间时，门开了。
　　握着还没有插进去的钥匙，季随镇定地抬起头，对上了一个人形的轮廓。
　　“抱歉，我好像走错了。”季随微微笑了一下，“请问，304怎么走呢？”
　　森冷腐败的气息从门后涌入走廊，不是任何一种臭味，而是一种道不明的感觉，似乎有一道冰冷的视线盯住了他。
　　对方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呃”声，像是哑巴会发出的那种声音。
　　在季随意识到不对劲的同一时间，视野里有什么东西在发光，位置是他的手腕上。
　　他下意识地触碰了一下手腕，一个类似荧幕的方框弹了出来。
　　一串文字突然浮现在了脑海里，清晰程度堪比那个城市毁灭的梦境。
　　十分钟前。
　　【您已进入副本区域。】
　　【已为您开启视障关怀模式。】
　　【正在为您开启新手引导。】
　　【引导中断。】
　　【欢迎来到安佳公寓
　　本次副本等级：中级
　　副本类型：推理型
　　玩家人数：6
　　死亡线索：3
　　前情提要：你是一位天师，某日你在网上看到一条价值五十万的悬赏信息，雇主要求你驱除安佳公寓里作祟的女鬼，为了拿到这笔钱，你铤而走险前往了安佳公寓……】
　　季随微微愣了一下。
　　在来南江市之前，他通过有声小说，了解过各种各样的末世题材，并且提前预想过自己会遇到的状况。
　　无限流游戏，也是设想过的可能性之一。
　　但这也就是说……
　　十秒前。
　　【任务（触发）：404房的女鬼实在太饿了，她希望有人能帮她填饱肚子。】
　　就是说……
　　季随再次看向那个轮廓，表情一点点僵住了。


第2章 
　　无人公寓（2）
　　城市观影中心，是如今整个南江唯一能够消遣的地方。
　　这座六边型的建筑凌空悬在一片湖水之上，南江市沦陷的那一天，它便从天空降临。
　　观影中心从第二层开始，每层有六个影厅，一共二十层，再往上，就不是普通玩家能到达的地方了。
　　这里本来没有员工，只有一群人工智能，后来有一些表现出色的玩家被“城市系统”选中，成为了“临时员工”。
　　凌晨两点半，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走进了116号放映厅。
　　他看了眼人数寥寥的观众席，顿时没什么干劲，草草地把身份牌挂在了胸口，上面是端正的印刷体：116厅放映员梁久。
　　刷完身份卡，梁久一边滑动着令人眼花缭乱的直播列表里，一边跟前排的两个观众互动：“想看什么的？”
　　“哈，都差不多，二楼能有什么好看的，每次随机到的不是老阴批就是小智障。”
　　“那你还来？”旁边那人“嘁”了一声，“有本事去六楼看明星玩家。”
　　前面那人不以为意：“就是没本事咯，你敢说你不是为了吃饭来的？”
　　观影中心凭票进入，一张初级票可以在这里待三天，期间免费赠饭，很多人都是奔着这个来的。
　　梁久也就随口一问，实际上已经想好了：“咱们市刚刚纳新，就看新人的吧。”
　　他选定了“副本次数小于等于1”的限定条件，纷杂的页面立刻一刷新，只剩下了4个选项。
　　他正打算选中第一个，有位女观众就出声提醒道：“第四个第四个。”
　　列表页面是不会展示直播进度的，但会展示直播者的截图，梁久一看就明白了——这小白脸长得好看。
　　“行，尊重女同志的选择。”不等其他玩家抗议，梁久直接点开了第四个直播。
　　画面一入眼，他就愣了一下。
　　直播视角默认是主播第一视角，然而屏幕里却是一片黑。
　　如果主播睡觉或者昏迷了的话，直播间是会显示“断开连接”的字样的，也就是说……
　　梁久切换到了上帝视角，变幻的画面证实了他的猜想：这竟然是一个盲人。
　　此时，这个盲人居然正与一个狰狞的女鬼面对面，而他的脸上居然没有一丝恐惧。
　　“您是不舒服吗？需要帮助吗？”盲人主播露出关怀的表情，语气就像是在对一个普通的陌生人说话那样。
　　“呃——饿，好饿……”女鬼的喉咙里蹦出模糊的字音。
　　“您家里没有食物吗？其实我也饿了，正打算找到自己的房间安顿好就去吃饭，我帮您带一份吧。”盲人像是压根没意识到自己正在跟一个厉鬼说话，“您有什么想吃的吗？”
　　女鬼当然没有回答他，她的手臂向前伸展，就快要够到盲人的脖子，咧大的嘴里露出尖锐的牙齿，看起来就要把眼前的人当成食物了。
　　“不会是要饿晕了吧。”盲人小声嘟囔了一句，说道，“您先回屋里休息吧，我会尽快的。”
　　就在女鬼的手要碰到他的前一刻，盲人扶着墙壁离开了刚才的位置，走出两步后，还不忘回头补充一句：“等我回来您再给我钱就行了。”
　　真幸运！梁久暗暗感叹了一句，但接着他就开始为这人默哀了。
　　因为女鬼已经跟在了他的身后！
　　然而不知为何，女鬼没有发动突然的攻击，只是保持着一定的速度缓慢地跟着主播，然后定在了楼梯间前，似乎有什么无形的屏障拦住了她。而盲人玩家，已经不紧不慢地下了一层楼。
　　梁久正在心里感慨“这是什么狗屎运”的时候，盲人玩家忽然停了下来，狠狠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要被吃了。”
　　梁久一愣：原来他知道啊！
　　……
　　季随准确找到了304。
　　不大的房子被生生隔成了两室一厅，每个空间都十分逼仄。
　　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就是那“第六个人”，那么这间房子，暂且算是独属于他的空间。
　　房间确实有被打扫过，季随在干净的床上坐下来，摸向自己的手腕。
　　手腕处有一个圆形的印记，具体长什么样看不清楚，只要摸那个印记持续三秒，刚才那样的面板就会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面板的出现本来是伴随语音播报的，或许是考虑到先天性的盲人不识字的缘故，但识字的季随在心里抱怨了一下那声音扰人后，声音就消失了，除此之外，他还发现自己可以靠意志来操控面板，只是目前还有些不熟练。
　　【116号放映厅正在播放您的直播间，当前观众15人。（dj查看直播规则）】
　　这是最新浮出的一行字，刚才季随与女鬼对峙时，就听到了一声提示音，只是当时没空搭理。
　　季随花费了十多秒钟，终于打开了附带的链接，一目十行地扫过规则说明。
　　冗长的文字里，只有两个重点。
　　第一，涉及隐私的部分会屏蔽。
　　第二，观看直播的人是跟他一样在城市里挣扎的玩家。
　　我的家人也能看到吗？季随试着回想起家人的模样，但脑海中的印象十分模糊，事实上太久的失明，让他连自己的模样都已经忘记了。
　　他的父母是普通的公司职员，妹妹还在上初中，一家人都住在南江，只有季随在外地的残障学校住宿，侥幸躲过一劫。
　　盲人的世界是孤独的，亲人几乎就是他们的全部。所以，他无法理解老师口中的“想开点”，无论如何，他都想找到自己的家人。
　　既然有直播，那总比大海捞针地找人强多了，说不定哪一天父母就能从直播里见到他。
　　当然，前提是要活下去。
　　除了直播规则，还有一条关于任务的解释。
　　【触发式任务：接触BOSS或重要NPC可触发，多人可触发同一项任务，任意一人完成即可推动剧情，完成者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哦。】
　　季随思考了两秒，试图总结——
　　可以不做，做了更好。
　　对季随来说，当然是选择静观其变更好了，毕竟比起其他人，他不仅漏掉了本该从管理员那里获得的信息，还缺失了新手引导。
　　首先是那个绚烂的梦，代入到游戏来看的话，那梦的内容就很像是一段开头剧情，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会突然做那么清晰的梦了。
　　然后，在寻常的游戏里，开头剧情结束后都会接上新手引导，但应该就是在那一刻发生了什么，导致新手引导中断。
　　然而对于季随来说，他只是被梦里的鬼怪吓了一跳后就立刻醒了过来……
　　总之，比起任务，他得先掌握信息。
　　季随在不大的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拆下了一根拖把杆作为盲杖。
　　他能“看见”，很可能是那什么“视障关怀模式”的功劳，但手里空着他很不习惯，摸着盲杖，他有安全感一些，还能防身——如果这东西防得住鬼的话。
　　老式公寓隔音不怎么样，季随也不想引人注意，所以他只是握着，并没有用来敲敲打打，就这么安静地走下楼，在走出单元楼门、下了台阶的那一刻，他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拦了下来。
　　【您已走到副本边界。】
　　打开发出过提示音的面板后，季随就看到了这么一句话。
　　看起来，副本的范围刚好包含了整栋公寓。
　　不过，在台阶左侧还延伸出了一条铺着石子的、仅供一个人通过的小道，季随走过去，就看到了一间跟保安亭差不多大小的屋子。
　　这就是管理员室。
　　管理员并不在这里，门上挂着锁，窗户紧闭，季随有限的脑内“视觉”无法透过玻璃看到里面的东西。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这一侧的中间刚好是楼梯的位置，每两层之间都有一扇非常小的窗户，外面焊了铁窗，除此之外，家家户户都用着老式的防盗窗，在季随脑海里汇成密集而压抑的线条。
　　季随收回视线开始往回走，正准备踏上楼梯时，他听见了从楼上传来的小声的交谈声。
　　那声音极其细微，几乎带着气音，一般人大概难以察觉，但失明多年的季随早就练出了一双敏锐的耳朵。
　　——具体情况我已经跟其他人说过了，你自己去问吧。
　　季随想到了管家的话，往上迈了一阶，然而在听清了内容后，他又停了下来。
　　“这个任务不难，找个人引过去，只要女鬼吃饱了，就能进行后面的剧情。”一个男人说道。
　　“引谁？”问的是个女声。
　　“另一个女的。”
　　“可是，她……”
　　“听我的。”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冷峻，“你要是同情她，我不介意你献出自己的手臂。”
　　女声不再说话。
　　两个人的脚步声消失在二楼。季随想起来了，那几个玩家在讨论怎么分配钥匙的时候，确实有一对自称是情侣的男女主动要了二楼挨着的两个房间。
　　这二人应该也去过了四楼，触发了跟他同样的任务，然后男人毫不犹豫地，打算把另一位无辜女性当成软柿子。
　　季随心里有些发寒地想：一个年纪不大的盲人，大概比年轻女性更容易成为目标吧。
　　他不能轻易信任在这里的任何玩家。
　　确定楼上没有动静了，季随谨慎地回到了自己的楼层，却没有进房间。
　　比起冷清的四楼，三楼明显多了一些有人居住的痕迹，比如门口的脚垫，摆放着杂物的置物架，齐全的对联……
　　在一个有鬼的公寓里，这么寻常的楼道反而显得很不寻常。
　　季随敲了敲其中一户的门，没想到很快门就开了。
　　刹那间，炉上的烧水声，小孩子的哭闹声，客厅里的电视声，都好像在一瞬间解封了，烟火的气息扑面而来。
　　“谁啊？”年轻的妇女站在门口，奇怪地打量来人。
　　这就是管理员提到过的原住民。
　　住在闹鬼的房子里，过着看起来很正常的生活，如果不是管理员告诫过不能答应他们任何事的话，季随或许都注意不到异常的地方。
　　比如说，这种老房子本应连邻居家播个电视炒个菜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然而在开门前，他竟然听不到屋子里的任何声音。
　　“姐姐您好，我家是新搬来的。我从一位大爷那里听说了一些可怕的传音，但又不知道他是不是为了吓我编的，所以……”季随依旧镇定，他故意用盲杖敲了下地，以此强调自己的无害，“能跟您打听一下吗？”
　　季随刚满18岁不久，长得清秀，再加上眼盲，很难不让人降低戒心，不出三秒钟就被妇女请进了家。
　　“肯定是吓你的，这世界上哪有什么鬼啊！不过404确实是发生过一些事……”
　　“那家以前住着一对父女，女儿是个哑巴，学校不收，一直在家待着。后来咱这楼里有几个可恶的小混混趁大人不在，欺负人家闺女，小姑娘反抗的时候砸死了其中一个人。”
　　“法院给判了正当防卫，但是混混家人不干，天天来闹，那女孩后来也疯了。”
　　旁边沙发上坐着的应该是这个家的男主人，趁机感叹了一句：“唉，可怜了老贺，他是个挺好的老实人，怎么就摊上这么些事……”
　　“然后怎么样了？”季随故作听入迷了。
　　“后来过了大概一年吧，小姑娘发疯的时候跑到四楼走廊尽头的窗户那里，摔下去了。”妇女同情地摇了摇头。
　　“是意外，还是……”
　　“这就不知道了，那个点大家都上班，没人看见她是怎么掉下去的。”
　　“小姑娘走了以后的第七天，公寓里又死了个人，好像是个医生，就有人把这两件事生生联系到一起了。”妇女说，“这不是扯呢吗，那个医生跟老贺家平时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人家是心脏病犯病死的。不过这些谣言一出来，之前那几个混混倒是心虚了，没多久就搬走了。”
　　季随问到了混混们的门牌号，发现妇女也说不出更多的了，便找了个告辞的借口。
　　他道过谢后，头转向某处。
　　“您家也有烧香啊，能借我两根吗，等我爸妈买了新香就还您。”
　　妇女连忙取了两根新香，笑着：“两根香的事，还什么啊，拿着吧。”
　　不仅如此，妇女还热情地往他手里塞了个水果。
　　窗口的风吹过简易小龛前遮挡的帘子，抚过香炉与贡品前摆放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年轻的父母抱着孩子站成一排，露出微笑，目送着季随出门。
　　在他出门的刹那，手里的水果化成了腐水，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第3章 
　　无人公寓（3）
　　【当前直播厅已开启实时评论功能，评论内容将对玩家暂时屏蔽。】
　　【刚才主播出来的时候，他身后那一家鬼表情都跟黑白照上的一模一样！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最开始那个NPC不是说不能招惹原住民吗，他不会要完了吧？】
　　【管理员说的是不要答应原住民任何事，主播刚才并没有回应任何一个问句。】
　　【这个新人心理素质好强啊！】
　　季随故技重施地又串了两家门，打听了同样的事情，而原住民说出来的跟年轻妇女说的没什么不同。
　　他还顺便借到了打火机、铁皮罐子和一点养花用的土。
　　凭这些东西，他很快做出来一个简易的“香炉”，把两根香插了上去。
　　他镇定地上了四楼，将“香炉”放在404门口，点燃香，然后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回到楼梯口。
　　也不知道异世界的鬼能不能吃香灰，万一尝试失败，搞不好自己就会成为女鬼的食物。
　　好在那个女鬼似乎并不能离开四楼，站在楼道外应该是安全的。
　　没一会儿，404的门果然开了，但却听不到多余的动静。
　　季随静静等待了一会儿后，听到了提示音。
　　【任务完成。】
　　四楼依然没有动静，季随试探着跨出一步，然后他的盲杖就被一只手拉住了。
　　女鬼微微歪着头，并没有攻击的意思。
　　“您好些了吗？”季随镇定自若地问。
　　“呃……我，唔……”女鬼发出含糊的声音，手上轻轻用了点力。
　　“您不能说话吗？”季随装作才意识到的样子。
　　“唔……”
　　“跟你走？”感受到对方没有恶意，季随就顺着她的力道走进入了404。
　　在这间隙里，系统发布了第二条任务。
　　【任务（引导）：找到女鬼的身份。】
　　【引导式任务：引导玩家推动游戏进展，每人均可触发，非必须完成。】
　　女鬼拉着季随进入了她自己的房间，然后从桌上拿了一个叮当响的东西递给他。
　　季随一听就知道是存钱罐，愣了一下，失笑地说：“不用给我钱，我刚才是随口说的。”
　　女鬼却固执地推到了他的手边。
　　一个懂得还钱的女鬼，让季随实在无法把她当成邪恶的存在来看待。
　　他象征性地倒出一枚硬币，表示自己收下了。
　　“我叫季随，你呢？”季随摊开手掌，“可以写在我的手上。”
　　“……”女鬼伸着食指呆愣了片刻，像是忘记了怎么写一样。
　　她愣愣地看了看左右，然后拿起桌子上的一个奖杯，如同献宝一样递过来，期待地看着他。
　　季随摸了摸奖杯上的刻字：“一等奖，贺……茜？”
　　“嗯！嗯！”女鬼发出高兴的声音。
　　任务并没有完成，显然只有名字还不够。
　　季随继续自然地问道：“你还是学生吗？多大年纪了？”
　　“呃呃……”
　　“16？原来比我小啊，你怎么会饿成那样，家里的大人呢？”
　　“……”
　　季随看不清女鬼的神情，但明显感觉到周遭冷了许多。
　　精准戳雷……
　　就在季随想要补救两句的时候，女鬼忽然抬起头，冲向了他的身后。
　　门被合上，季随下意识地想要反应，但下一刻就注意到了脚步声。
　　有人来了，女鬼把他关在房间里……就跟要保护他似的。
　　难道这就是完成触发式任务后所谓的“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是一个好机会！
　　季随在心里对女鬼说了一声抱歉，放轻动作，在不大点的房间里摸索起来。
　　或许是贺茜不上学的缘故，桌子上有关学习的东西很少，所以当季随翻到一个小小的随身笔记本时，立刻猜出了这是日记，里面密密麻麻地写了字，但落在季随眼里，就是堆在一起的墨迹。
　　即便是开了视障福利模式，也依然比正常人存在着劣势。
　　季随知道日记这种东西肯定很重要，但也只能遗憾地把它放回原位。想要得到这里面的线索，他就得找一位靠谱的合作者。
　　桌子边缘还摆了一个铁皮盒，铁盒里摆满了药物，上面落了厚厚的灰，但凭瓶子无法辨认是什么样的药物，旁边还有一些一次性的注射器和小小的药剂瓶。
　　【恭喜玩家触发死亡线索1/3，您已获得Boss女鬼的仇恨标记。】
　　季随：？
　　【死亡线索01：装有强效镇定剂的药瓶和一次性注射器。】
　　【仇恨标记：拥有仇恨标记者，将在危险期成为BOSS的追杀对象，请注意躲避。当前危险期为夜晚。】
　　季随望着“恭喜”二字，石化了两秒钟。
　　这真是倒霉……不，或许这本身就是游戏的坑，在碰到死亡线索前，没有任何标志说明这东西是死亡线索，而只要想在404搜集线索，就很难避开桌上的药瓶。
　　外面的玩家试探着问了女鬼几句话，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人突然叫了一声跑远了。季随迅速无声地把药瓶复原，女鬼开门时，他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客人离开了吗？”
　　听着朝自己靠近的脚步声，季随捏着盲杖的拳头紧了紧。
　　他现在之所以能忍住不动，是因为那句“危险期成为追杀对象”，换言之，在危险期来临前，女鬼应该不会追杀他。
　　但是获得了女鬼的仇恨标记，女鬼的态度还会像之前那样和善吗？
　　女鬼突然指向了桌子上的药盒：“呃呃，唔……”
　　盒子，不要碰。
　　“唔嗯嗯。”
　　很危险。
　　在残障学校待久了，季随已经听惯了聋哑人同学的发声，贺茜虽然听力正常的样子，但发音跟那些人也差不多，只要不是太长太复杂的词句，季随基本能够判断出来她在说什么。
　　所以……触发仇恨标记都没心虚的季随突然生出了一点点愧疚感。
　　“嗯，我知道了，对不起。”季随决定老实承认，“刚才摸到了很多药，你生病了吗？”
　　女鬼沉默地将头低了下去。
　　少女那模糊的影子里，仿佛藏着痛苦。
　　过了一会儿，女鬼重新拉住了他的拐杖，又将他引回了楼梯口。
　　“好了，就送到这儿吧。”季随知道女鬼应该无法再前进了。
　　“呃嗬……唔唔……”离开公寓。
　　季随愣了一瞬，笑着回她：“别担心，没事的。”
　　季随回过身，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楼梯下方的一个身影，应该是某位玩家。
　　他敲起了盲杖，装作没有看见对方似地慢慢下楼梯。
　　玩家应该是个男性，一直没有出声，不知道会不会是那对情侣中的那个男人。
　　季随状似一无所觉，却反而比面对女鬼时还要警惕，提防人，比提防鬼难多了。
　　随着他下楼，那男人也在不断地顺着台阶后退。季随忽然明白过来，对方好像误会了什么。
　　如果对方知道或者猜到他是玩家，应该会出声试探的，但现在，对方反而像是怕被他发现一样。
　　刚才自己跟贺茜的互动，这人应该是都看见了。
　　这个玩家会不会把自己当成了……另一个鬼？
　　好机会！在确定谁可信之前，“鬼”的身份可比“玩家”的身份安全多了。
　　不过，那玩家一直没有离他太远，万一对方看到了他拿同款钥匙开门进304的瞬间……就装不成“鬼”了。
　　季随的手忽然一松，手里的盲杖在台阶上轻轻磕了一下，顺便顺着台阶一路滑了下去，在靠近玩家脚边的地方停下。
　　“哎呀……”
　　楼梯间没有窗户，灯也失灵了，只有从三楼透过来的微微亮度映出了最下面几阶的轮廓。从下往上看去，季随像是半个身影没在浓重的黑暗里。
　　“能帮我捡一下吗？”季随睁开无神的眼睛，准确锁定了那个人的位置，缓缓扬起嘴角。
　　那双没有焦距的浅琥珀色瞳孔，没有驱散黑暗的冷度，像是一对金色宝石，冰冷而无生机。
　　被发现了。玩家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下意识想把盲杖一鼓作气地扔回去，就在快要碰到时，他忽然想起管理员的话。
　　——如果你们在公寓里看见了别人，那就是以前留下来的‘居民’，不要答应他们任何事情。
　　差一点！
　　玩家连忙缩回手，再顾不上压低声音，飞快地奔下了楼。
　　那道慌乱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梯间的范围后，季随不紧不慢地走下台阶，拿回了自己的拐杖。
　　此时，观看人数尚未超过50人的116号放映厅，瞬间刷出了几十条评论。
　　【？？？】
　　【还能这样？】
　　【也不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会装NPC的，但他好像是新人吧，而且装得好成功！】
　　【妈呀我要是在现场我也会被吓跑的。】
　　【srds他的眼睛好漂亮！拥有这么漂亮的眼睛偏偏是个盲人，我哭死！】
　　【谁能告诉我女鬼为什么对他这么和善，难道说，鬼也是看脸的吗！】
　　【为什么他能听懂女鬼在说什么？】
　　【放映员开起了赌盘：主播今晚能否度过平安夜？】
　　置顶加高亮的消息一出，评论短暂地静了一瞬。
　　在放映厅，观众可以选择参与赌局赢得积分，积分可以兑换很多东西，所以但凡开了赌局的直播都会热闹一些。
　　但开赌盘也有一定条件，比如说主播完成了一项比较重要的任务，或者触碰了死亡线索等等。
　　【u1s1，虽然到目前为止他挺顺的，但是危险期的追杀是绝对执行的，就算他跟那个女鬼关系好也没用。】
　　【前面多少有点运气成分了，晚上绝对悬了，追杀可是一整晚的，他眼睛看不见，还没有道具，怎么躲？】
　　【这个公寓地图太小，就是对追杀不利，唉……】
　　眨眼间，几乎所有观众都压在了“否”的那一侧。


第4章 
　　无人公寓（4）
　　“第六个人还没出现吗？”
　　“饭也只送了五份……他不会是没来找NPC报道吧。”
　　“说不定已经死了，在空气墙降下来前没进入游戏范围的都会被直接抹杀，这种精神崩溃搞自杀的人又不少见。”
　　“不过我好像在三楼见到过一个人影……”
　　“那是NPC吧？”
　　“别管那个人了，要不大家聊点别的，比如说，各位想不想试试联手？”
　　一楼台阶上，季随捧着盒饭，仗着自己听力好以及公寓隔音差，听着从101里传来的对话。
　　管理员提供的饭菜就是盒饭，看上去是从外界买回来的。在他送到101之前，提前等在单元门外的季随先取了一盒，并跟管理员说好以后都单独把他的那一份放在楼梯口。
　　“我跟其他人关系不好，见面容易打起来，哪怕只是提起我，他们估计也会不高兴，我不希望给您添麻烦，还是主动避开他们比较好。”在季随这么说了以后，管理员就同意了。似乎只要不给他增加工作，他就不会介意这种小要求。
　　现在，季随已经能够凭声音和轮廓区分出另外五个人了。
　　住在一楼的是一个年轻男性，叫作南轩，跟季随应该差不多大，他也是跟季随在楼梯间碰上过的那个人。这个小青年谈话间表现出一副胆子不大的样子，但季随有理由怀疑他在演，毕竟能在这种游戏里活了三个月，怎么也不可能太废。
　　二楼的那对情侣分别叫应哥和林姐，没有爆出真名，应该是在场年纪最大的两人，而且两人之间的相处怎么也不像一对真情侣。
　　五楼住着高大健壮的猛男，名为于哲，性格是与外表不太符合的温厚。六楼的女生叫作小榕，文静腼腆，大多数时候不参与对话，季随下楼的时候差点碰上过她，是个瘦小的女生，警觉性似乎不怎么强，一直没有发现季随跟在她后面。
　　提出联手的是于哲，但只有小榕附和了他一句。
　　“我以前的副本，大家合作的本通关率都比较高，分头行动的那种反而低。”于哲试图举例说服他们。
　　“比较高？就是说还是有人会死咯，那谁去死？”南轩一针见血地指出。
　　“这个……有些风险即使不合作也会存在，合作以后可以降低风险。”
　　南轩：“算了吧，大哥，你看起来比较强，别人只会依靠你不会坑你，但我就不一样了，我以前遇到的人可都是一开始说好合作，但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真到了生死时候不被推出去就算不错的了。反正你们要合作是你们的事，我先撤了。”
　　季随听到这，从容地端起自己的盒饭开溜。本来还以为能听到他们发现的线索，但现在这种气氛，101那几位估计也聊不起来了。
　　他没有直接回三楼，而是趁着其他人都在一楼，去别的楼层转了一圈。
　　公寓太小了。季随边走边想。
　　而且每层都只有一条笔直的走廊，两边都是户门，楼梯只在单侧，且靠近楼梯那一侧的墙体上窗户都焊了铁窗，只有一侧的窗户能出去。
　　在这样逼仄的环境里玩追逐战基本没可能。
　　虽然目前看来，女鬼并不能离开四楼，但季随不认为“危险期”也会这样，否则这个“仇恨标记”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想要闯进原住民家也不现实，因为这里家家户户都是防盗窗，外面还有空气墙围着，也就是说，无论怎么走都是死路。
　　但是一个游戏，如果设定成死局那就太无聊了……
　　放映厅。
　　只见屏幕上的人转悠一圈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正以为他要有什么动作了的时候，他钻进被子里躺平了。
　　直播间自动切断的时候，梁久跟其他观众一样懵逼。
　　拜托，你身上可是有女鬼的仇恨标记，再过几个小时进入危险期你就要大难临头了，现在是睡觉的时候吗？
　　再定睛一看，原来已经连续播放了好几个小时。
　　梁久微微一愣，二楼放映厅能播放的都是非常普通的玩家的直播间，经常是让人看两眼就看不下去的，所以他平时切台的频率特别高，某个直播间能连续播一个小时都算是主播表现得还可以了。
　　而这个新人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就吸引他想要看下去了……大概是因为以前没见过这么灵活的瞎子吧。
　　梁久深吸了一口气，一本正经地对着因为赌局聚集过来的观众说：“这个主播要休息了，我们看看别的吧……”
　　在切换之前，梁久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收藏点上了。
　　……
　　下午六点，季随准时醒来。
　　在他恢复意识的同时，原本在脑海里消失的视觉画面瞬间恢复，季随反应了两秒，吐出一口气。
　　他还担心闭着眼睛能看到东西会影响睡眠呢，现在看来只要能过得了入睡的那一关，就不影响休息质量。
　　季随下楼取回了自己那份晚餐，然后着手做起了准备。
　　十点，系统面板出现了倒计时：距离危险期00：59：59。
　　季随坐在床上耐心地等待着，在倒计时剩下最后十分钟的时候，系统再次传来了消息。
　　【116号放映厅正在播放您的直播间，当前观众41人。】
　　几乎同时，季随起身出了门，开始大胆地在每一层楼间穿梭。
　　邻近危险期，加上有管理员说过的“晚上不要出门”的叮嘱，其余玩家此时都待在房间里。管理员的嘱咐应该是暗示了晚上会有什么麻烦，季随倒是也想避开麻烦，但他别无选择。
　　【还以为这边快到危险期了可能会有什么看点，结果就给我看这个？】
　　【看不懂，他上上下下就为了关个窗户？现在就消耗体力真的好吗？】
　　十一点整，系统的界面直接变为全黑，只剩下一个白色的倒计时。
　　六个小时，意味着玩家需要撑到早上五点。
　　哒、哒、哒。
　　女鬼迈着缓慢而极有节奏感的步子，一步步走出了房门。
　　而她要找的人，居然又回到了四楼，像是放弃了挣扎的猎物一般。
　　场外，有人在为自己即将赚来赌金而高兴，有人在感同身受地紧张着。
　　当事人却显得镇定极了，他靠在窗边，晚风将他耳侧细碎的头发吹起来几缕，月光下季随的脸显得有些苍白。
　　此时的女鬼跟白天季随见的女鬼不同。
　　她的嘴里不断溢出不成词字的低音，散发着危险的杀气，以一种人类不可能做出来的姿势站立着。
　　季随本能地觉得她现在应该没有神智。
　　与女鬼还有些距离时，季随爬上了窗户。
　　女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加快速度，眨眼间就到了窗边，但季随已经顺着窗户翻下去了。
　　空气墙恰好围住了整个建筑物，但是居民家内防盗窗的存在，让空气墙与窗户之间留出了一条刚好能容一个人通过的缝隙。
　　季随后背贴着空气墙，膝盖抵着公寓的墙体，恰好能控制住自己的速度，然后在落到三楼窗口时，他两手撑住窗户两侧，往空气墙上一蹬，把自己摔进了三楼。
　　紧接着，他飞快地爬起来锁上了窗户。
　　啪——
　　一只手在窗户上拍出血淋淋的手掌印，女鬼垂下来的头发里，露出了完全漆黑的眼球，剩下的两只脚和一只手以一种畸形的姿势撑在两侧墙面，头几乎已经伸到了脚边。
　　但这样恐怖的景象在季随眼里，也只是一种二维动画的效果罢了。
　　季随没有停留地冲刺回楼梯口，然后才回头看了一眼，女鬼似乎努力想要破开窗户，但最终还是滑了下去。
　　成功了，物理遮挡对女鬼有效。季随缓缓松了一口气。
　　传说中的鬼都是能穿墙的，季随一开始也觉得门窗这种东西应该挡不住女鬼。
　　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无论他怎么躲都没用了，这是完完全全的死局。
　　于是季随又想到白天自己能够触摸到女鬼，并且女鬼无论进出门都会好好开门，比起“幽灵”一样的那种鬼，更像是一种怪物。所以他打算试一试这个办法。
　　如果不成，他就只能利用楼梯与窗户在公寓里绕圈了。
　　而现在，女鬼不仅被三楼的窗户挡住了，下面几层的窗户季随也同样关上了，她被困在了空气墙与墙体形成的密闭空间里。
　　楼下传来剧烈的锤击声，季随从窗边瞥了一眼，心想：估计撑不了多久。
　　【我从未想过空气墙还能这么用。】
　　【擦擦擦，原来关窗户是这个意思，我承认我刚才喊得有点太大声了。】
　　【这也关不了女鬼多久吧，垂死挣扎罢了。】
　　【他又上四楼了！】
　　季随再一次来到了404，现在女鬼不在，搜起来可就方便多了。
　　房子里没有灯，他的视觉也受外部环境限制，眼前只能映出一些模糊的轮廓。
　　季随干脆睁开了眼睛，完全黑暗的环境下，才是他最习惯的。
　　他回忆起白天在这个房间见过的布局、东西的摆放……
　　不出五分钟，系统提示闪了起来。
　　【任务已完成。】
　　季随微微一顿，刚才完成的是“找到女鬼身份”的任务，白天他问出了女鬼的名字和年龄后，这个任务依然存在，直到现在消失。
　　而他手里刚拿到的这个东西是……相片。
　　季随把相片收了起来，继续搜索。
　　【恭喜玩家触发死亡线索2/3，您已获得boss贺茜的仇恨标记＊2。】
　　上一个任务完成，对BOSS的称呼也变了。
　　此时再看到“恭喜”两个字，季随微微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
　　这时，走廊里传来了什么动静。
　　季随循着声音转过头：女鬼？
　　不，楼下的锤窗声还在继续，而且这道脚步声比起女鬼的更加沉闷，保不准是有胆大的玩家趁着晚上来找线索。
　　季随扫了一眼几乎没处可躲的房间，果断卸下了橱柜里的隔板。
　　厨房长期没人用，所以橱柜里面腾出了大片的空间，橱柜里布着厚厚一层油腻物，散发着腥臭的味道，季随咬着牙忍着恶心钻了进去，老旧的柜门发出来的吱呀声与走廊上的人推开门的声音在那一瞬重叠。
　　他以一种不舒服的姿势蜷曲着缩在里面，柜门也没有关紧，幸好在黑暗下，露出来的那点缝隙也不引人注意。
　　来人的脚步在门口停了停，随后就朝着某个方向走了过去。
　　季随听出他去的是贺茜房间，接着又听到了一些熟悉的翻箱倒柜的声音。
　　难闻的气味包裹着季随，手底下全是油腻腻的感觉，饶是季随面对女鬼时都够镇定，这会儿也真的绷不住了。
　　但那个人就仿佛成心跟他作对一样，翻完了女鬼的房间，又在客厅和另一个空置的房间翻了半天，季随能听到外面人的脚步越来越急，动作也越来越暴躁。
　　十分钟过去，季随呼吸突然滞了一下。
　　楼下没有声音了。
　　很快，一道尖锐的啸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外头那人停了动作，不甘心地低声骂了句什么。
　　季随没听清，但却一下子激灵起来了。
　　他记得这个声音。
　　管理员，老成。


第5章 
　　无人公寓（5）
　　老成离开后，季随迅速踢开柜门，直接往地上一滚，以最快的方式离开了狭小的空间。
　　随后他立刻藏进了女鬼的房间，将桌椅都搬到门口，把门堵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些，他扶着桌子低下头：哕。
　　评论区：【……】
　　刚刚的尖啸俨然是女鬼发出来的，听起来应该已经不远了，但是季随默数了十几秒后，女鬼依然没有出现，反正能隐约听到一点混乱的声音。
　　是管理员与女鬼相遇了？
　　管理员老成——这是从其他玩家的聊天中听到的名字，关于这个人的信息非常少。季随不是没想过从这个人身上找线索，毕竟管理员看起来，可能是公寓里除了玩家以外唯一的活人，但他去过管理员室两次，都是上着锁的。
　　至于亲口问老成，季随不觉得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回答。
　　白天里几乎完全销声匿迹，只在送饭时出现了两次的管理员，夜晚却闯进了女鬼的家在寻找什么东西……
　　外面的声音忽然消失了，季随凝息听了一阵，只听到一片诡异的寂静。
　　吱——门页轻轻响动的声音。
　　季随后背窜上冷汗，女鬼回来了。
　　她的脚步声几近于无，只要喉咙里不发出声音，季随压根无法判断她的位置！
　　轰——
　　女鬼重重地砸门，门后挡着的东西跟着一起震颤。
　　三拳过后，脆弱的木门直接被穿了个洞。
　　【啊啊啊他在干什么啊，为什么要拿那么多东西堵住门啊，这样不是逃都没地方逃吗！】
　　【可能吓傻了吧，唉，可惜……】
　　【看来我赌赢咯，他活不过今晚的。】
　　一片叫衰声中，梁久却盯着季随手里的东西，心中有些微微的激动。
　　那东西是……
　　门锁早已被震开了，但是女鬼好像对此一无所觉，依然在凭本能专注地给门开洞。
　　终于，那洞口足以钻进一个瘦弱的少女，女鬼前半身探了进来，两只手按在堵在门口的桌子上。
　　咔哒。
　　清脆的一声响，女鬼手腕上出现了一副手铐。铐住女鬼的下一刻，季随狠狠扯了一下手铐连接着的铁链，让女鬼瞬间失去了平衡。接着，他将锁链的另一端铐在了铁架床上。
　　女鬼终于反应过来，拼命挣扎，她整只手的关节因为用力一点点变形，看起来就要挣脱这个束缚……却好像有什么神奇的力量让她的动作越来越缓慢，最后一点点沉寂下来。
　　此时在季随的脑海里，锁链的位置上方显示出了一行白色小字：【禁锢贺茜的锁链：使用时效04：59：57】
　　116号放映厅，梁久忍不住站了起来，不过此时也没人去关注放映员的异常，毕竟其他观众也被这一手震撼住了。
　　【此条涉及非公开规则，已屏蔽。】
　　【此条涉及……】
　　【靠好想知道你们说了什么】
　　【嗯……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6翻了，第一次下本就解锁非公开规则了？？】
　　【只有我是第一次知道还有非公开规则这种东西吗QWQ】
　　【+1】
　　梁久本想出去跟朋友分享一下这个消息，但想到可能会错过接下来的情节，又忍住坐了回去。
　　能拿到“低级观影票”的玩家，其实在全市范围已经能算是中等的玩家了，但即使是这些玩家中，也至少有一半不知道非公开规则。
　　原因很简单：非公开规则不能分享。
　　除非跟解锁了同样规则的人交流，否则无论是口头说明还是留下文字，都会被系统打码。
　　想了解非公开规则只有两个途径，一是自行探索，二是观影。
　　而且一般来说，能解锁非公开规则的玩家的直播间至少也是中级门槛，也就是拿到中级观影票才能观看，而能拿到中级观影票的玩家，绝对算是中上水平了。
　　今天算是难得一遇，居然能亲眼见证一个新人解锁出来！
　　梁久按捺着激动的心情，点开了一个对话框。
　　……
　　在倒计时弹出来的瞬间，季随也接收到了额外的系统提示。
　　【非公开规则：触碰死亡线索将获得Boss的仇恨标记，正确使用死亡线索能够一定程度上克制Boss。】
　　“啊……”季随逐渐放松下来，轻轻道，“效果有点超乎想象呢。”
　　【来自直播间L9的特别提问：您是怎么想到要用锁链的？】
　　面板上又弹出了一道消息，季随看着这问题，有点意外。
　　直播规则里确实有提到，观众是可以向主播提问的，由于主播并不能看到实时评论区，所以“特别提问”算是唯一能跟观众互动的方式。
　　只不过，“特别提问”好像是要耗费什么积分的，而且挺贵的。
　　相对的，回答问题，主播也可以得到一定分成。
　　虽然还不知道积分有什么用，但季随当然不介意这送上门的东西。
　　“因为理论上，游戏不应该设置死局。”季随说，“即使是会设置BE结局的游戏，也应该在玩家做出种种错误的选择以后，引导向那个结果。但是死亡线索这种东西，玩家是没有办法提前预料的吧？”
　　“我在贺茜的房间找到了关于她身份的线索，这说明我搜索这个房间的思路是对的，既然需要我搜索房间，那就无法避免碰到死亡线索，而碰到死亡线索，就无法避免被Boss追杀，在这个逼仄的公寓里，在Boss的追杀下撑过一整个晚上基本不可能，这看起来就像一个死局，所以应该会有什么能够破局的东西。”
　　季随一开始以为破局的办法就是利用物理规则来牵制女鬼，但或许是在黑暗里他的头脑更清晰了，在四楼遇见女鬼的那一刻，他忽然想到了一些之前不曾注意到的蛛丝马迹。
　　比如说……
　　“死亡线索。”季随说，“这其实是两个词，获得‘仇恨标记’象征着‘死亡’那一面，但同时，它还是一个‘线索’。”
　　季随拿出了两样东西，那是他在重新进入到这个房间后揣到兜里的：药剂瓶和注射器。
　　“白天我跟贺茜聊天，贺茜告诉我，这东西很危险，不要碰……我一开始以为她知道这是死亡线索所以善意地提醒我，但刚才我在想，她也许只是单纯地害怕这个东西，因为这是能够强迫她安定下来的镇定剂。”说到这，季随稍微顿了顿，这点停顿并不引人注意。
　　“如果这个镇定剂，对变成了鬼的贺茜也依然有效呢？”
　　“不过后来我找到了第二个死亡线索，锁链。”季随瞥了眼还挂在面板上的消息，关于锁链的的描述是“结实的锁链”，“比起不知道会不会生效的镇定剂，看起来还是锁链更靠谱一些，所以我就用了。”
　　这样即便是他的猜想错误，锁链的物理属性也能锁住女鬼。
　　屏幕前，听完季随解释的梁久心服口服。
　　【我听傻了，我一直以为死亡线索就是故意搞我们的，除非有道具，否则就是必死局……】
　　【我也是，这个游戏就是个万恶的害人游戏啊，谁能想到它居然还遵守正常游戏的规律？】
　　【神啊啊啊这次的票值了，值大了！】
　　【我不会见证了一个未来大佬崛起前的新人时刻吧！】
　　季随看到“积分到账”的提示，微微笑了一下，想了想，他补了一句：“谢谢老板。”
　　然后无情地关闭了面板。
　　只有半截身子在屋里的女鬼趴在桌子上昏迷着，季随试探性地戳了戳她，没有任何反应。
　　季随把她抱到床上，像对待普通的睡着了的女孩那样，绅士地替她盖上了被子。
　　锁链的时效是五个小时，但是夜晚有六个小时，也就是说，最后还会剩下半个小时躲避女鬼的时间。
　　半个小时，用镇定剂的话太浪费了，他得想想别的办法。
　　季随先回到了三楼，脱下被油污浸染的外套，又把运动长裤脱下来搓洗了一番，再重新套上。这么做倒也不是洁癖到忍几个小时都不行，主要是这味道太明显，万一遇到了管理员，他恐怕会被立刻发现。
　　为了行动方便，他依然没有拿盲杖，空着手出了门。
　　下楼梯时，季随敏锐地闻到了一点血腥味。
　　是管理员的血？
　　女鬼遇见管理员后，确实发生了冲突，然后管理员受伤，但又逃走了……
　　季随想起之前听到的声音，那可不像是一人一鬼冲突时能发出的声音，好像要更为混乱。
　　季随一边思考，一边坚定地往楼下走去。他隐隐有种预感：管理员老成的秘密，只有在晚上才能探寻到。
　　刚下到一楼，季随的眼前就出现了蒙蒙的亮光，亮光是从101散发出来的，从楼梯口的角度，只能看到101的门敞开着，看不到里面的景象。
　　奇怪……季随本以为女鬼跟老成是对立的，但现在老成为什么还要待在公寓，他就不怕女鬼找过来吗？
　　哒，哒，哒。
　　脚步声突兀地落入了耳中。
　　季随的后颈顿时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那声音是在身后响起的！
　　身后的人无声无息地靠近了他，直到到了非常近的距离，才故意发出声音来提醒他。
　　一个沙哑粗糙的声音鬼魅般地响起：“你怎么还不回去？”
　　季随僵硬地回过头，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应对的话。
　　黑暗里，他甚至看不见来人的轮廓，只能凭着微弱的呼吸声感受到对方存在在那里。
　　季随半用力地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句话不对劲。
　　在404的时候，季随可以确信老成并没有发现他，不然怎么也该有点相应的反应。
　　那为什么老成还要说“还”这个字？
　　楼道里这么黑，除非老成长了一双夜视眼，否则根本看不清他长什么样，那么很可能是把他当成了别的什么人。
　　季随不动声色地保持着沉默。
　　过了几秒钟，沙哑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快回你自己家去。”
　　家？
　　季随明白了。
　　他僵硬地迈开了步子，从老成让出了的一条路笔直地前进，然后想象着贺茜走路的样子，磕磕绊绊地迈上楼梯。
　　他尽力用着最轻微的呼吸方式，不让自己的吐息泄露半分，心里却难得这么紧张。
　　终于，老成转身离开，听着背后的脚步声，季随忍住没有回头，直到上了二楼，才贴着墙喘了口气。
　　还不如跟鬼打交道呢。季随想。
　　这个想法一出，季随就听到了细碎的声音，这些声音太微末了，如果不是离得有些近，他都无法注意到。
　　吱呀——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门里出来了，类似的声音越来越多。
　　季随望向黑漆漆的二楼，那条走廊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他知道那是什么。
　　——晚上很危险，千万不要离开房间。
　　“危险”说的不是女鬼，而是白天看着与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却会在夜晚以死亡的形态出现的那些原住民。


第6章 
　　无人公寓（6）
　　“好……饿……”
　　“活的……”
　　“咯咯咯……”
　　季随蹲着楼梯上，用耳朵“观察”这些原住民。
　　它们似乎能感受到生人的气息，所以一直朝着季随的方向聚拢，但是它们行动僵硬，比女鬼是远远不及的。
　　由于它们聚集得太多，上楼梯又太笨拙，结果绊倒了自己人，现在一齐趴在楼梯边缘扑腾。
　　总之，似乎没什么攻击力。
　　有一只手抓住了季随的鞋尖，季随微微低下头，反过来抓住了那只手臂……是躯体，准确来说是僵硬冰冷、类似死人未腐化的尸体。
　　难怪刚才老成把他错认为原住民了，同样是躯体，那么黑的条件下，确实有可能分不出来。
　　尸体本能地朝着他的手咬了过来，季随有所预感地避过，然后反向用力。
　　他清楚地听到了小臂折断的声音。
　　这点“小伤”对尸体似乎没有丝毫影响，它依然不依不饶地张嘴咬向季随的裤腿。
　　没有痛感，不会被刺激，骨关节比正常人类脆弱，很好制服，而且只会机械地发出简单的攻击……这样的话，只要小心一点，说不定可以混入其中。
　　二楼的动静终究是惊动了楼下的管理员，手电的光闪了一瞬。
　　季随抽回自己的裤腿，无声地上楼。
　　没一会儿，他就听见管理员压低了声音的呵斥：“你们在干什么，都回家去。”
　　三楼也有游荡的尸体，季随在他们接近之前就回到了房间里。
　　他坐在床上，想象脑海中有一张纸，在上面写上字。
　　第一行是：贺茜，老成。
　　接着是：原住民，玩家。
　　最后是：四楼，其他楼层。
　　然后开始划等线。
　　四楼无疑是贺茜的地盘，在她的地盘上，没有灯光，没有其他原住民，所以四楼的所有房子都是荒废的。
　　白天贺茜的活动范围被局限在四楼，尚不知是什么原因，而晚上她的活动范围扩大到了整个公寓。
　　其他楼层则住着原住民，白天他们不出门，却在家里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甚至玩家可以与他们交流。
　　在他们的印象里公寓虽然出过事，但还是和平的，就像是时间停留在了某一天。
　　晚上他们就变成了尸体，出门本能地寻找着食物。
　　而且，这些尸体似乎是被老成管理着的。
　　说来，这栋公寓真正的住民里没有一个活人，却还是存在一个管理员……他所管理的应该是这些尸体吧。
　　季随摸了摸下巴。
　　要想搞清楚老成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是得去管理员室看看……
　　季随一顿，望向手里被他无意识把玩着的钥匙。
　　他刚刚好像……听见过钥匙晃动的声音，就在老成身上。
　　五小时悄然结束。
　　当女鬼再次苏醒，闯出家门时，季随在四楼窗口的同一个位置等待她，甚至微笑着抬手：“嗨。”
　　【笑死，这场景真眼熟。】
　　【女鬼：我睡了一觉好像穿越了。】
　　季随故技重施，再一次从走廊窗户那里翻了下去。
　　这次他一鼓作气滑到了底，即使这回他在膝盖上绑了厚厚的布料，落地时也还是疼得腿软了一下。
　　而女鬼的速度不比他慢，已经出现在了头顶。
　　季随咬着牙翻进了被女鬼打破的窗户，他顾不上避开尖锐的玻璃，身上瞬间就被划伤了好几处。
　　下一秒，女鬼就扑了进来，硬生生糊了他一巴掌。
　　季随用胳膊一挡，同时另一只手抓向她的手腕，用了巧劲——
　　女鬼在空中转了半圈，脚蹬在墙壁上，又立刻朝他抓来。
　　尖锐的爪子在手臂上划出深深的伤口。
　　“果然不行。”季随叹了一口气，在女鬼压下来之前就地滚开，然后站起来狂奔。
　　听到动静出来查探的管理员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从自己身边经过了，就被女鬼迎面扑了一脸。
　　管理员的怒骂声传来，一人一鬼瞬间扭打在一起。
　　成功了，女鬼跟管理员对立，这一点并没有错。
　　而且看起来他俩之间的仇可比他的双重仇恨标记重要多了，季随本想利用三人的混战彼此牵制，结果现在他自己反而被排除在外了。
　　管理员显然不是女鬼的对手，他吹了一声哨子，那些行尸立刻推门而出，动作僵硬地汇聚到一起。
　　这也跟季随想的一样，管理员肯定有操控尸体的办法，之前他躲在404听到的纷杂的动静，也是管理员召集行尸们后闹出来的动静，行尸虽然没攻击性，但仗着数量多，因此掩护了他。
　　或许是因为有哨声召唤的缘故，那些尸体们的动作比之前快多了。
　　躲在楼梯间的季随把事先准备在这里的、裁剪过的床单披在身上，并且蒙住头，看准时机，混入了尸体中间。
　　离得近的几个尸体感应到生人气息，想要凑过来，又因为那不断发出的哨声本能地往前迈步。
　　随着尸流进入101后，季随摸到了开关旁边，将灯关上了。
　　“什么……”老成惊愕地抬头。
　　黑暗似乎让女鬼的状态恢复正常了，原本只是扒着老成肩膀不断试图去咬的女鬼，瞬间扼住了老成的脖颈。
　　而赶到管理员身边的尸体们则七手八脚地想要隔开两人。
　　一片混乱中，季随循声摸到了他们身边，在老成裤腰周围试探，很快摸到了一把系着绳子的钥匙。
　　他微笑着，拿出藏在怀里的水果刀，准确地割断了绳子。
　　从混乱中顺利脱身的季随，一直等到倒计时结束，都没再迎来发狂的女鬼。
　　五点整，面板转白，重新回到安全期，季随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然后毫不犹豫地开始了淋浴。
　　直播间因为主播洗澡自动关闭，梁久却没舍得切走，底下的观众也没提，都在刷着评论回味刚才的种种。
　　画面恢复时，就看到一个站在404门口，穿着湿哒哒的衣服，打着喷嚏的盲人美青年。
　　“早上好。”季随若无其事地对着开门的人说，“请问，你家有吹风机吗？”
　　【惊了，要是我现在绝对不想见到女鬼。】
　　【甚至还敢跟女鬼借东西……】
　　贺茜家还真有，但四楼没电。季随只能把老旧的吹风机拿回三楼，将贴身的衣物吹干，再给她还回来。
　　此时的贺茜看起来十分正常，整个鬼散发着平和的气息，与昨晚上那个很好区分。
　　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昨晚的记忆……
　　季随坐在屋里唯一的破旧沙发上，随口试探了两句，故意露出自己被女鬼抓伤过的伤痕，然后贺茜就僵在了他面前。
　　半晌后，贺茜指着他的手：“唔呃……？”
　　“嗯？这个伤？你觉得是你做的？为什么？”
　　贺茜紧接着发出了一长串的声音。
　　季随终于露出了有些茫然的神情：“你……慢慢说？”
　　反复几次，季随终于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是个精神病人，她会发疯，发疯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也不记得自己会做什么。
　　为此她很容易伤害别人。
　　她不想伤害别人，所以她也不敢跟别人交朋友。
　　季随把眼前这个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的女孩，跟昨天的女鬼联系在一起，了然了。白天象征着贺茜正常的状态，夜晚则象征犯病的状态，而饥饿状态下的贺茜，估计也偏向发病的状态。
　　“不关你的事。”季随温和地笑了笑，面不改色地胡扯，“是有一个大叔想欺负我，我跟他打了一架。”
　　“唔？”
　　“放心，我赢了，我其实还挺厉害的。”季随以一种哄小孩的语气说，“所以，你也不会伤到我的，你要是觉得孤单的话，我可以陪你。”
　　换作别人，就算察觉到白日贺茜的善意大概也没用，因为贺茜不会说话，无法写字，而能看懂手语的人应该不多。但季随恰好有能辨认出她的话的优势，这样一来可以直接从贺茜口中问一些事情，比起从原住民那边无厘头地调查要好得多。
　　当然，前提是贺茜能够信任他。
　　“呃呃呃……”
　　那你能陪我玩吗？
　　“嗯，当然。”季随毫不犹豫……地打了个补丁，“但是危险的游戏不行哦。”
　　贺茜乖巧地点了点头。
　　下一刻，系统提示音接连响起。
　　【任务（触发）：贺茜无聊极了，她希望有人能陪她玩捉迷藏。】
　　【您已进入公寓地图（副），您为追捕方，您的同伴为贺茜，10分钟后即将开始追捕，请在一小时内找出公寓里的五位“躲藏者”并说出“找到你了”将其淘汰。】
　　【地图（副）：由BOSS或重要NPC在特定条件下开启，与原地图一致，但只有被选定者能进入。
　　请勿尝试在地图（副）里死亡。】
　　季随：？
　　等一下，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副地图虽迟但到！】
　　【捉迷藏，不会是被找到就死吧？】
　　【不对，你们看他身份……】
　　【追捕方？？他和Boss一队？这合理吗？】
　　【老实说触发任务确实跟NPC的心情有关……】
　　十六岁的贺茜，想玩捉迷藏，这孩子是没有童年吗。
　　吐槽的“弹幕”在季随心里滚过后，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
　　“被选定者”指的应该是自己以及另外五个作为“躲藏者”的玩家。
　　管理员肯定不包含在内！
　　而地图（副）与原地图一致，那就可以在没人的情况下进入管理员室。
　　季随摸了一下兜。
　　钥匙还在。
　　至于说唯一的问题……
　　他看向一旁，贺茜轻轻拉着他的袖子，无声地表达着想要跟他一起找的诉求。
　　季随在心里默叹一声，一个小时还是太少了。
　　十分钟结束，季随一手握着盲杖，另一只让贺茜挽着，一起往楼下走去。
　　贺茜的想法似乎很简单，就是逐层逐户的排查。两人站在301门口时，季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贺茜一脚朝着门踹了上去。
　　老旧的门锁摇摇欲坠了几下，然后不堪重负地掉了下来。
　　季随呆了半天。
　　看来白天这个贺茜，只是和善，但力量上跟晚上那个没什么差距。
　　301是昨天他借过香的那一家，此时呈现出荒废已久的样子，一进门就被飞扬的尘土呛了一下。屋里家具都在，但毫无人生活的气息，被子都已经发潮。
　　这恐怕才是这个房间真正的样子，那些主地图里白日的伪装全部撤下了。
　　见没人，贺茜便朝着下一个房间，再次暴力拆门。
　　拆门的效率看似快，但是一栋公寓那么多房间，不知道要拆到什么时候，何况玩家们都是会跑的。
　　但季随也不打算给贺茜出主意，他并不担心找不到那些躲藏者会危及生命。
　　毕竟，贺茜答应了他不玩危险的游戏。
　　任务里也只写着“陪贺茜玩捉迷藏”，至于找到另外五个人什么的，那是写在备注里的，并不算任务的内容。
　　另外五个人的任务，想必也是差不多的原理。
　　耐心陪着贺茜玩了二十分钟、却一个人也没有找到后，季随趁机道：“剩下的时间不足了，我们分开找吧？”
　　贺茜低下头，迟疑着。
　　“先赢了这一轮，下一轮就有经验了。”季随循循善诱地说。
　　贺茜果然被触动，爽快点头：“嗯！”
　　——
　　管理员室门口，季随一只手探向锁孔，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搭在门把上，还没怎么用力，门就被推动了。
　　没锁。
　　季随意外了一瞬，随即意识到，有人。
　　这种门有点像学校教室的门，为了进出方便，内外都可以压把手，所以要想别人进不来必须得拿钥匙反锁。某个玩家先一步撬开了门锁，但是没有钥匙的他无法上锁。
　　季随故作不知地走进房间，反手将门一关。
　　那人就躲在门边，大概是想趁季随开门的瞬间冲出去，但季随的动作太快，又刻意拿盲杖挡住了他那边，对方没能成功。
　　看这轮廓……是叫作南轩的那个青年。
　　季随准备抬起来的手又放下了，他平静地说：“别紧张，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这话并没有让南轩放松多少，反而警惕地把两人间的距离拉开了。
　　季随坐到了屋里唯一的椅子上，两只手交叠搭在盲杖上，轻轻将下巴垫了上去，自然地仿佛他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一样。
　　“如你所见，我是个盲人，所以当我想了解什么的时候总是不太方便，你能帮帮我吗？”
　　十几秒的沉默后，南轩出声了：“怎么帮？”
　　季随笑着说：“比如桌子上的笔记本，能帮我读一下吗？”
　　“噢，好啊。”对方答应得很快。
　　南轩谨慎地靠近他，然后伸出手够向笔记本的位置，季随迎着他的视线，嘴角维持着淡淡的笑意。
　　这时，南轩忽然往旁边一闪，按住了门把手。
　　季随的拖把杆几乎在同时朝他下盘扫去，被击中了膝窝的南轩顿时感到腿上一麻，整个人软了下去。
　　没等他做出下一步反应，季随出现在他身后，把开了一条缝的门重新拉了回来。
　　咔哒。
　　折叠刀。
　　季随听着声音避过，抓住南轩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腕，屈起另一只手肘往下一敲。
　　南轩整个人都顺着那力道被压了下去，抱着自己的胳膊呻-吟起来。
　　季随用脚尖勾起快要落到地上的盲杖，送回手里，然后在南轩身边点了两下地：“能和平交流一下吗，我其实不想动手的。”
　　这话是真心的。季随深知动手这种事，容易招来更多麻烦——尤其是对人，人类的报复心可比鬼怪重多了。
　　所以他能避则避。
　　但南轩这个独行侠……是目前几个玩家中最合适他合作的对象了，既不用担心他做墙头草带着情报去投靠别人，也比较好控制。
　　这么合适的机会，真不想错过。
　　季随和善地扯出一个笑容，试图拉回点印象分，他拿出那把钥匙：“再说，你帮了我，说不定我也可以回报你啊。”
　　南轩望向那把钥匙，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微微一凝。
　　然后他注视了那个诡异的笑容半晌，叹了口气，妥协似的：“你说话算话。”


第7章 
　　无人公寓（7）
　　盲人青年坐回了刚才的地方，胳膊随意地搭在桌子上，重心随之微微侧过去，带着一点闲适的神情，仿佛即将要听的是一本故事书一样。
　　南轩站在桌子旁，离门极近，但盲人青年似乎完全不担心他故技重施。
　　那双眼睛明明紧闭着，南轩却有一种被他注视着的感觉。
　　跑不掉的。
　　南轩心里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三个月前，他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大一新生，这辈子连打架都没打过，刚才那两下他已经彻底明白自己跟这个瞎子的差距了。
　　南轩翻开第一页，目光却一直注视着青年。
　　心想，这个人之前也来过吧，所以明明什么都没碰过，却知道桌子上有一个笔记本，而且他还有那把钥匙……很可能他是一个掌握了很多情报的NPC，说不定能帮自己推动剧情。
　　想到这，南轩下定了决心，又将笔记本放了回去。
　　“我刚才看过了，这里面没什么内容，都是一些采买的记账什么的。”
　　“噢……”青年的神情里没有丝毫意外。
　　南轩顿了顿继续说：“其实我刚才发现这个房间有一个密道。”
　　青年微笑着看着他。
　　他果然知道！南轩心里感叹了一声，主动过去挪开了床板，床板下方露出的地面上有一处明显的金属地道门，中间是一个扁平的锁孔。
　　“你之前进去过吗？”南轩问。
　　“你觉得呢？”青年反问。
　　“好吧，我问了个废话，毕竟你有钥匙……但你又来了这里，应该是里面也有什么文字资料吧，你带我进去，我可以帮你读。”
　　“你不是会撬锁吗？”
　　“普通锁是没问题。”南轩嘴角扯动了一下，“但这种超B级锁，别说是我，老开锁师傅也开不了啊。”
　　青年做出了思考的模样，片刻后，他颔首：“没问题。”
　　南轩松了口气：“谢谢了。”
　　在季随拿着钥匙开锁的时候，评论区已经刷疯了。
　　【救命，这孩子太实诚了！】
　　【主播不仅没去过，甚至不知道有密道，更不知道密道在哪儿。】
　　【如果我不是上帝视角，我肯定也会被主播这副样子骗到！】
　　【所以为什么主播会知道桌子上有笔记本啊，我真的没想通。】
　　【猜的吧，怎么说也是个管理员，桌子上一般都会放本子？】
　　【感觉这个玩家是把主播当成NPC了？】
　　【看他的表情好像还以为自己占了便宜，太惨了。】
　　咔哒。
　　季随掀开了盖板，露出下面笔直向下的楼梯。
　　他在南轩看不见的地方扬了下嘴角。
　　“可能有密道”他是猜到了的，在进管理员室前他摸过锁孔，就知道自己拿到的钥匙不是管理员室的。管理员随身揣着这把钥匙，说明它很重要，不太可能是公寓里普通房间的钥匙，所以有秘密空间的可能性最大。
　　他故意在南轩面前露出了这把钥匙，本来是想暗示自己手上有筹码，没想到南轩的反应却好像是认出了这把钥匙一样。所以当南轩说发现了一个密道的时候，季随心里并不惊讶。
　　总之，南轩这一遭算是帮他节省了很多时间。
　　南轩这时候已经彻底接受了合作的事，还主动关怀了一下残疾人：“要我扶你吗？”
　　“不用。”
　　南轩亮出手电筒，主动走在了前面，他这一举动倒是帮季随照清楚了台阶的轮廓。
　　两人一前一后，谨慎地向下走，南轩状似无意地提到：“那个……你是原本就住在这里的？”
　　“不是。”季随说。
　　“那你为什么来这儿？是跟这里发生的事有关吗？”
　　季随笑道：“你在套我话吗？”
　　南轩噎了一下。
　　“其实我不介意的，但是情报是要互相交换的吧？”季随说，“你们这些人来的时候，是老成接待你们的，我有些好奇，他跟你们说了什么？”
　　“这个啊，他也没说什么，就说自从这个公寓闹鬼以后，他就被雇来当了管理员，然后给我们介绍了一下女鬼家的情况，具体的你应该比我都清楚吧。”
　　“确实呢。”季随意有所指地说，“看来，你好像不能给我想要的情报啊？”
　　南轩再次默了。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了底，电筒的光照亮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屋里摆了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看起来跟普通的房间没什么区别。
　　天花板正中间吊着一个简易灯泡，上面挂着喇叭口的罩子，连接线被固定在墙角，南轩拉线开灯，将黑暗驱尽。
　　季随假装用盲杖探路，状若轻车熟路般地走到了床边坐下，气定神闲地对南轩说：“抓紧时间吧，顺序随你，我也不知道哪些有用。”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书桌上堆了一大堆纸质的东西，显然老成把这里当成安全的地方，所以并没有给这些东西专门再上个锁。
　　“我看看啊……”南轩自己也需要这些情报，认真地对比起来，“好多报纸，不过都是挺早之前的了……啊这里有被红笔圈出来的一条，安佳公寓……就是这个公寓对吧，死了个杨某，身中六刀，疑似入室抢劫。”
　　“这张报纸上也有红笔的印记，也是安佳公寓，有个人跳楼了，不过不是贺茜……诶！”
　　“怎么了？”季随其实已经看到了，有一张纸从报纸里掉了出来。
　　“有张纸。”南轩捡起来，惊叹道，“是死亡名单！”
　　3.25，卞晖，109，精神病医生，心脏病。
　　4.1，杨杰，304，混混，在自己家里身中六刀，没有人闯入的痕迹。
　　4.8，刘英全，206，混混，跳楼。
　　4.15，王晓娟，207，主妇，噎死。
　　4.22，李雪，606，贺茜同学兼好友，疑似上吊？
　　“最后是个问号。”南轩念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沉，显然意识到了什么。
　　季随当然也发觉了，每一个提到的房间，都刚好是管理员给他们玩家安排的房间。
　　此外还有时间，那个叫作卞晖的精神科医生，应该就是301房的妇女提到过的，死在贺茜头七的那个医生。
　　但那只是一个开端，之后每隔一个星期，都会有一人死去。
　　而无论是301的妇女还是季随问过的其他原住民，都只知道卞晖的事情，也就是说，白天公寓里的时间被停在了3月25号与4月1号之间的某一天。
　　“这个医生我听说过，但其他人……”南轩喃喃道。
　　季随估计他打听到的消息跟自己打听到的也差不多。
　　“思考的事留到后面再说吧。”季随提醒道，“时间不多了。”
　　南轩如梦初醒，立刻翻看起了其他资料：“又找到一个名单……不认识，也没写房间号。”
　　“我去！这张名单上有我们的名字，林楚，是那个叫林姐的吧，刘榕，是小榕……呃，季随是谁？”
　　季随：“……”
　　幸好刚才没报过名字。
　　“这个管理员太鬼了，感觉不像什么好人啊……”南轩嘟囔了一句，话音突然一卡。
　　“有本古书。”南轩震惊地说，“叫赶尸术，里面是文言文，嘶，这个管理员居然是搞玄学的，真神秘。”
　　“你们不也是搞玄学的吗？”季随故作奇怪地问他。
　　南轩：“……噢，嗯，是啊。”
　　南轩照着文言文念了两段，有点念不下去了：“看不懂啊……”
　　“还有别的玄学的书吗？”
　　“没了，其他要么是报纸，要么是居民档案。”南轩边说边拉开抽屉检查，“我看到了画符用的那种纸，还有好多纸钱。”
　　“那，是谁雇他来的？”季随想了想问。
　　刹那间，南轩恍然大悟：“对哦，雇他的人，还有雇我们的人，他应该至少有对方的联系方式……”
　　季随听着南轩在那边翻动的声音，心里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啥也没有……老实说我现在想到了一种可能。”南轩说，“会不会他就是雇我们的人？也根本没人雇他，他就是主动留在这儿的。”
　　季随没有接他的话，默默思索着。
　　这个地方，应该是老成最隐秘的地盘了，在进来之前，季随以为至少会得到一些明确的线索。
　　但目前所找到的东西里，无论是赶尸术的书、还是写着玩家的名单，都不是很有用的线索。这两样东西只能指明管理员身份不简单、而且很可能别有用心，但季随经历过昨晚的事情就已经开始怀疑管理员了，根本用不着把这种从表面就能推断的信息放在这么隐秘的地方。
　　最有价值的莫过于那串死亡名单，但具体指向什么尚且不明。
　　季随总觉得，不应该只有这些……
　　老成与女鬼究竟有什么恩怨，他为什么要留在这个地方，那些原住民究竟是怎么变成尸体的，为什么他们白天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这些最根本的线索都一无所知。
　　“天师。”季随提醒道，“翻翻别的地方吧。”
　　“正准备翻！”
　　地下室摆放的东西看起来不多，实则打开柜子就会发现堆满了东西，足以见平时管理员应该都是生活在地下的。
　　捉迷藏的倒计时只剩下不到十分钟，南轩的动作有些急躁起来。季随也不再坐着，他绕着墙一寸寸地摸了过来，摸到某一处时，他顿了顿。
　　季随：“床。”
　　“我掀开看了，底下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季随笃定地说：“原本是摆在这里的。”
　　南轩一愣，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将那张一米二的单人床挪开，原本被床头的木板遮挡住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暗道门。
　　南轩立即掏出开锁工具，插进了锁眼里，季随默默看着，心想要不也去学一下这个方便的技能好了。
　　但紧接着，南轩又把工具抽了出来，哭丧着脸说：“超B，开不了。”
　　“时间快到了。”季随望着剩下一分钟的倒计时，悠悠地说，“谢谢你，小天师，我还有一件事想让你帮忙。”
　　“啊？”
　　“我划水这么久，有点对不起正在努力的贺茜妹妹，所以你帮我刷个业绩吧。”不等南轩拒绝，季随拍了拍他的肩膀，“找到你了。”


第8章 
　　无人公寓（8）
　　倒计时结束，季随重新出现在了404。
　　在离开地图（副）之前，他特地从桌上拿了一张纸，但那张纸现在已经不见了。
　　这正好验证了地图（副）里发生的事并不会影响主地图。那么他们闯进地道的事，也就不会被管理员发现。
　　【任务已完成。】
　　季随看了眼最终显示的数据，除了南轩是他淘汰的以外，另外有三个人是被贺茜找出来的。大概是玩得过瘾了，贺茜似乎有点高兴，并没有对季随完全消失40分钟表示不满。
　　“厉害。”季随夸了夸她。
　　【叮——】
　　【任务（引导）：查明在公寓里发生的死亡事件。】
　　季随望着眼前的贺茜，把心里的疑问默默咽了回去。
　　算了，不要在这个时候扫她的兴，那几个死者的事问原住民就好了。
　　而且万一那些人真是贺茜杀的……搞不好好感度会清零。
　　季随找了个理由离开，直奔301的那位妇女家。
　　年轻妇女开门后，用与第一天见面时同样的、疑问的语气问他：“谁啊？”
　　季随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他们昨天的记忆清零了！
　　“我家是新搬来的……”季随把昨天用过的理由拿出来，再一次成功被请进了门。
　　这次他没提“闹鬼”的传言，而是打听起了邻居的情况，然后把在地下室看到的那几个人不动声色地夹在其中。
　　等到季随出门时，时间已经指向十一点了。楼下隐约传来什么动静，季随下了一层，就听见管理员老成的声音。
　　这个时间点……还没到送午饭的时候。
　　“一定有人，一定有人偷了我的东西！”老成咆哮着说，“肯定在你们当中！”
　　林姐也不得不抬高声音，但依然好脾气地安抚道：“您冷静点，您说丢的是把钥匙，是哪里的钥匙啊？”
　　老成瞬间哑然。
　　“好吧，那它是在哪儿丢的您还记得吗？”
　　老成：“……”
　　“您刚才说是昨晚丢的？那应该不会是我们干的吧，您不是说晚上危险吗，我们可是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敢出来的，话说您晚上来这里是为了……？”
　　“……”
　　季随听乐了。
　　“反正，你们得帮我找出来。”隔了一会儿，老成倔强地说。
　　“凭……”南轩一个音没吐完就止住了。
　　而季随也同时收到了任务。
　　【任务（触发）：帮助管理员找到他丢失的钥匙以及偷走钥匙的人。】
　　季随：“……”
　　我找我自己？
　　既然他都收到了，那么其他人应该也……
　　突然从做任务的人变成任务，季随心情有些复杂，再听着楼下传来的声音，已经没有了看热闹的心思。
　　他回到404，站在门口静静等待了一会儿，转角处就响起了动静，运动鞋摩擦出来的声音让他立刻判断出了来人是谁。
　　“又见面了。”季随若无其事地打招呼。
　　“你……”南轩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季随不紧不慢地打断了他：“换个地方说吧。”
　　404有贺茜在，南轩居住的一楼又经常有人路过，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至于那些空置的房间，满是灰尘，让人实在没有踏足的欲望。
　　于是南轩说：“有一间房可能合适。”
　　一分钟后，兜里揣着钥匙的季随就站在了304的门口，亲眼目睹南轩撬自己的房门。
　　【哈哈哈哈哈哈！】
　　【场面逐渐魔幻起来。】
　　等待的过程中，季随认真回想了一下。
　　房间他收拾过了，跟刚进去的时候没什么差别，浴室应该也已经干燥了，失去了杆的拖把条已经被他藏进了柜子里，嗯，毫无破绽。
　　于是他装作第一次进这间屋子的样子，拿着盲杖挨个试探家具的位置。
　　“啧啧，那个人真的没来报道啊……”南轩观察着四周，如是猜测道。
　　【快笑死我了，那个人就在你身后！】
　　季随从容地在沙发上坐下，淡淡评价道：“是很干净。所以你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我抓到你这事来兴师问罪的吧？”
　　本想先兴师问罪一发的南轩：感觉自己被绑架了。
　　“你那把钥匙，是昨天晚上才偷的？”南轩只好换了个问题。
　　“是啊。”
　　“那你还说你之前进去过？”
　　季随茫然：“我有这么说过吗？”
　　南轩试图反驳，然后原地卡了两秒。
　　“现在管理员老成让我们帮他找偷钥匙的人。”南轩故作严肃。
　　季随的食指搭在盲杖上点了几下，面色镇定地问：“那你想要告发我吗？”
　　南轩显然是带着答案来的：“我不会告发合作者，但我现在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毕竟你之前突然袭击……虽然我现在没有什么损失，但是这个行为就很难让人信任啊！”
　　“其实你也只能选择相信吧。”季随气定神闲地说，“最后发现的那扇门，说不定进入就能揭露一切真相。外面的那把钥匙在我这里，即使你可以拿到最里面那扇门的钥匙，也得来找我合作。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来这里有什么目的，但既然你想查探管理员的事，应该会想要查到底吧？”
　　南轩沉默不语，这番话实实在在地戳中了他的痛处。
　　“而且你也不会告发我，钥匙在我手里的事目前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你可以想办法来拿，但如果把这事告诉老成，那么所有人都会一起来抢，对吗？”
　　小青年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用一种没辙了的语气：“行吧，那就继续合作？”
　　见季随没有立刻答应，他又急忙地补了一句：“你找其他人不现实，直接跟你说吧，二楼那个男的我以前见过，那个人品德极差，专门坑别人，五楼那个人跟六楼的女生结伴了，他们两个加上你一个，你就成了弱势的那一方。我的话……能开锁，也有一些自保的办法，不会拖你后腿就是了。”
　　“嗯，说得很有道理。”季随等的就是南轩像这样摆出自己的诚意。
　　“那合作之前，我先为之前抓住你的事，送上一点赔礼吧。”说着，他从上衣口袋里，缓缓抽出一张照片，背面朝上地推到南轩面前。
　　“这是什么……”南轩拿起来，下意识地念出，“祝亲爱的女儿12岁生日快乐。贺升？”
　　接着他翻过来：“怎么头被剪掉了？”
　　季随在心里默默想：原来写的是这个啊。
　　这张照片是他完成“找到女鬼身份”任务的最后一样线索，他只能看出画面上有两个人，其中高一点的那个头部变成了一个孔，不知道是不是被贺茜剪掉的。
　　看这个落款，应该就是贺茜的爸爸了，所以找到贺茜爸爸的名字，才算是找到贺茜的身份吗……
　　“所以贺茜跟她爸爸关系不好？”南轩疑惑道。
　　季随想到提起“家里大人”时贺茜的反应，点了点头。
　　“邻居们说她爸爸是个好人。”南轩若有所思。
　　季随笑而不语。相信南轩自己也明白，人是多面的。
　　“剪掉照片，也可能是为了……”南轩的目光缓缓转向季随，“那个，你应该不是她爸爸吧？”
　　笑容逐渐消失。季随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问：“你觉得有可能吗？”
　　南轩干笑了两声：“开玩笑的。但我现在都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我叫南轩。”
　　“S。”季随说，“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也不会追问你们这些连法器符咒都不带的人装成天师来此地的目的。”
　　南轩瞬间被拿捏：“……”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目的就是了解这栋公寓里发生的真相，让那些尸体们入土为安。”
　　对面的人明显愣了愣：“哪些尸体？”
　　季随奇道：“昨晚那么大动静，你就没想过出来看一看吗？”
　　谁知南轩更加纳闷了：“什么动静？我昨晚……就做了一晚上噩梦啊。”
　　两人大眼对眼皮，沉默了半晌，季随轻轻笑了一声：“原来是这样，管理员的准备真周全，没关系，今晚你就能见识到了。”
　　南轩莫名其妙了一阵，正想追问，一样东西又被送到了他面前。
　　红色的，只有巴掌大小的随身笔记本。
　　他立刻领会，自觉地打开读了起来。
　　刚读了一句，他便惊叹道：“这是贺茜爸爸的日记！”
　　这下连季随都有点意外了，这本子是摆在贺茜桌子上的，他还以为是少女的日记。
　　【今天茜茜又犯病了，最近她犯病很严重，以前最多只是大哭大叫，最近开始会咬人抓人，我的手臂上全是被她咬出来的伤，联系了卞医生，医生说可以给她增加一点药量，但是不能过多，否则会有后遗症和抗药性。】
　　卞医生。季随在心里默念了一下这个称呼。也就是第一个死去的卞晖，当看到他是“精神科医生”时，季随就猜想到了他跟贺茜可能有一些医患联系。
　　【邻居又来投诉了，我买了一箱鸡蛋挨家挨户地道歉。】
　　【上班的时候，楼下的张婶打电话，说我家茜茜偷跑出来，咬伤了小孩，我只能请假回来，一回来就看见姓王的在踹茜茜，还骂着很难听的话，我感到很羞耻，骂了她两句，结果她骂得更难听了，最后我还是赔了她钱，半个月的工资就这么没了。】
　　【那个泼妇自从上次结了梁子，逢人就造我们家的谣，我真恨不得撕烂她的嘴。】
　　姓王的女人。季随记得死亡名单里也有一个，叫作王晓娟，死于噎死。
　　就这死法来说……很难不产生一些联想。
　　【贺茜又偷跑出去了，这次我明明锁上了，不知道她是怎么打开的。】
　　【镇定剂太贵了，而且医生也说不能多用，我只能把她锁在了床上，对不起，爸爸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茜茜情况好像好转了，卞医生说得果然没错，只要让她习惯了这样安静的待着，别理她，慢慢的她就不会闹得那么凶了。过两天是她的生日，虽然不能带她出去玩，但我准备买一个蛋糕给她。】
　　【茜茜这两天清醒的时间变多了，今天还跟我商量明天生日要什么样的蛋糕。】
　　【茜茜没了。】
　　【这几天我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每天做梦我都梦见茜茜掐着我的脖子说她恨我，她不喜欢我给她注射药物，不喜欢我把她锁起来，我一直以为这些都是为她好，但是没想到她竟然痛苦到想要自杀，还是选在生日这一天。我真是个不合格的爸爸，茜茜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南轩读着读着，声音就低了下去，读完最后一句时，他看向对面的季随，以为他也会有点特别的反应。
　　然而没有，季随的神情平静得像是在听学术报告一样。
　　“没了，就这么几页，每页都这么短，没标日期。”南轩补充了自己的发现，顿了顿说，“你说这个贺爸爸会不会已经死了？”
　　“不知道。”季随伸出手，接回了那个笔记本。
　　他一边思索，一边用手指轻轻在纸面上摩挲。
　　镇定剂，锁链，都是死亡线索。
　　按照日记的说法，这两样东西的共同点是：女鬼生前讨厌且害怕，间接导致女鬼自杀，并能用以控制女鬼。
　　再说简单点，就是碰了以后会让Boss发怒的东西。
　　假设死亡线索都符合这个共性的话，那么这一本的文字里，甚至整个贺茜家里，似乎都没有再出现类似的东西。
　　季随手指一顿：说起来，系统有说过Boss只有一位吗？


第9章 
　　无人公寓（9）
　　见季随沉默太久，南轩终于忍不住了：“你想到什么了吗？”
　　季随回过神：“嗯……我在想，那几个死去的人，都是与贺茜有过节的人。”
　　南轩当即一拍大腿：“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叫作李雪的女孩，也就是贺茜的朋友，没有出现过有关她的线索。”
　　南轩露出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其实我刚才去打听过了。”
　　“哦？”
　　“李雪跟贺茜就只做过一个月的同学，贺茜不是哑巴吗，一开始是说她只是哑，不影响上课，所以她爸给她找好了学校，后来是因为贺茜在班里被排挤，老师管不了，就劝她去残疾人学校，然后就退学了。当时李雪也跟着其他人一起排挤她，后来去找贺茜，只是为了让贺茜帮她做作业，给贺茜买点零食就算报酬了，听说贺茜没退学前成绩还挺好的。”南轩说完又补充一句，“这是我从她们俩同学那里听说的。大人们不知道的，估计就会以为李雪带着零食去找贺茜是跟她交朋友去了。”
　　季随不动声色地勾起嘴角，他确实没有这部分信息，为了避免去其他人在的楼层，季随一直在三楼和四楼徘徊，但南轩就没有这种顾虑了。
　　“还有，贺茜出事那天，也就是几个混混闯进贺茜家中的那天，李雪本来是约好去找贺茜的，但是后来李雪又回家了，别人问她有没有看到什么，她就突然大喊大叫，之后她跟学校请了整整一个星期的假。很可疑吧！”南轩说完，静静等待季随的应和，对上季随平静的表情后，才后知后觉突然意识到自己毫无保留地把线索都吐出来了。
　　这都是……都是因为S拿出那么多线索，看起来像什么都知道似的，结果终于有一个他不知道的了，让南轩忍不住想表现一下。
　　可现在S那个样子，好像就是在等着他全部说出来似的，自己不知不觉间就顺着对方的节奏走了！
　　“嗯……就是说，李雪可能撞到了什么，但却因为害怕逃走了，对于受害人来说，这算是变相的加害人。”季随倒也不想欺负老实人，附和了一句后，轻轻笑了一下，“那我也告诉你一个消息吧。”
　　南轩脸色这才好了些。
　　“在贺茜疯之前，有几个混混欺负过贺茜，其中一个被贺茜防卫致死，另外两个则分别住在206和304，也就是对应着名单上的那两个人，所以后来公寓里出了人命事件，那两人因为心虚而搬走了。”
　　“这个我也问到过，这不算吧……”
　　季随带着平静的笑意，不紧不慢地说：“但是后来，他们又接连死在了这栋公寓，你读的报纸不是提到过吗？”
　　南轩怔了怔，露出“才想到这一层”的表情。
　　“我能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把他们以某种方式带回了公寓，欺骗，利诱，威逼，绑架……都有可能。然后杀死了他们，伪装成是女鬼做的，以便为自己脱罪。”季随顿了顿说，“或者，这就是由女鬼杀死的。”
　　“但不管具体情况如何，让他们回来，这必须是一个人类才能做到的事情。”
　　“人类……你说得对，难道是女鬼的父亲，他有足够的动机啊？”南轩眼睛一亮，“把女儿的仇人引回来，让她能亲手报仇！”
　　“有这一可能。”季随颔首，继续说道，“贺茜家的另一个房间，也就是原本应该是她父亲居住的那个房间，虽然乍一看保留了很多东西，但没有任何私人物品。”
　　昨晚在贺茜家的时候，季随没有漏过搜索另一个房间的机会。
　　一个房间再怎么清洁，都会有一些暗含私人特征的东西，但季随怎么也没能找到能勾勒出这间屋子的主人的面貌的东西，像是被刻意地清理过。
　　这也是当听说小本子是贺升的日记本时，季随会意外的缘故。可能是因为这本子上的内容是在贺茜的房间里写下的——那是整个家唯一有桌子的地方——以至于被遗忘了，也可能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总之，这是贺茜父亲唯一留下来的东西。
　　而能做到完全清理一个人的痕迹的，大概只有本人能够做到了吧，这么做的动机……
　　南轩尽力地跟上他的思路：“没有私人物品，就是没有人住，不对，是把东西都清理了……女鬼应该做不了这种事吧，如果是他自己清理的，但又不是要搬家……等等！”南轩反应过来，同时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难道说，她爸爸还、还在这栋公寓里……”
　　他望向季随，两人都没接下去，但心里都清楚。
　　只有一个人，老成。
　　正因为他知道会有外人来调查，所以提前消掉了有可能认出他身份的东西，连着贺茜的那张照片被剪掉的头说不定也是他的手笔。只不过，这也恰恰说明了他很可能就是贺茜的父亲。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南轩被巨大的信息量砸晕了。
　　季随意有所指地说：“死亡名单上，还有许多未解的信息。”
　　“查明在公寓里发生的死亡事件”这个任务还没结束。南轩刚才已经拿到了照片，现在应该也收到了跟他一样的引导任务，两人目标一致。
　　“或许还有什么没发现的线索。既然你们的住处就是死者的房间，在房间里说不定也有些什么……”
　　南轩立即摇头：“我早就查过我那间房了，没什么特别的，我那间应该是那个精神医生的对吧，但是房间里连个药瓶我都没看见。”
　　季随心里暗叹：不出所料。
　　他在304就没有找到过什么像样的线索，看来不是个例。想也是，老成连404的痕迹都要清除，何况是给他们住的这些房间里的蛛丝马迹。
　　季随感到了违和。现在，一切痕迹似乎都被清理干净了，但作为一个推理游戏，如果什么线索也没留下，那还有什么可推理的？
　　“不过，502那个房间好像有台电脑。”
　　季随心里灵光一闪：就是这个。
　　老成能够清理房间里的东西，但是电脑上的操作他未必懂那么多。
　　“你懂电脑吗？”
　　“开玩笑，我学的就是计算机……”南轩自豪完，又怕牛吹得太大下不来台，连忙补了一句，“虽然才大一。”
　　季随愈发觉得自己这个队友是找对了：“足够了。”
　　电脑上如果有线索，应该也不需要特别难的操作，否则非计算机专业的人岂不是都要被门槛拦在外面？
　　南轩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可那是于哲的房间……”
　　“你会开锁。”
　　“不是这个问题……被撞见怎么办？”
　　“我有个办法。”季随笑着。
　　……
　　与南轩分开后，季随回到了404。
　　他解开手腕上绑着用来止血的布料，昨晚被玻璃片扎出来的伤口已经浅浅闭合。
　　他没有再更换干净的布，拉下长袖遮住伤口。
　　然后他同注视着自己的少女闲聊起来，当然，聊的过程稍微有点费劲就是了。
　　半个小时后，季随确定贺茜确实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她对于同学李雪、邻居王婶甚至是那几个混混都有印象，但死去前以及受到伤害的那些记忆她已经不太清楚了。
　　她只记得自己生了病，被强迫着吃药，被锁在家里，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季随没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反倒让贺茜陷入了自闭，他抬手摸了摸贺茜的头：“贺茜，待会帮我个忙吧？”
　　女孩把脑袋垫在膝盖上，就这么歪着头看向他。
　　“待会会有几个人来跟我们一起玩游戏，到时候我可能需要你的协助，可以吗？”
　　贺茜立刻蹦了起来，肢体语言透露了她此时的高兴，季随想象着她这时的眼睛应该是亮起来的。


第10章 
　　无人公寓（10）
　　下午一点半，副本里的天空依旧阴云密布，即使窗帘已经拉开，屋里也依然如傍晚的太阳下山后那般昏暗。
　　但这些对季随没有影响，他背靠着父亲房间里的窗户，静静对着敞开的大门口，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出现了几个身影。
　　季随没有动，只是在心里默数，直到第五个轮廓也出现，他才走上前。
　　盲杖在地上敲打出清脆的响声。
　　哒哒，哒哒哒，哒哒。
　　跨出卧室的房门之前，季随忽然停了下来。
　　“先生，那东西很危险，可以把它收起来吗？”
　　在他的视野里，门口的几人让出了中间的一条道，为首的男人手里握着一只连着绳索的奇怪钩子，其他人也都是蓄势待发的样子，一看便知道是想等他走到合适的范围以后动手。
　　而这几个人，正是除他以外的五名玩家。
　　“他真是瞎子？”躲在较后面的小榕用低声询问道，但话音依然落在了季随的耳朵里。
　　“是的小姐。”季随微笑地回答她，“我这个人，对敌意还是很敏感的，所以，各位是来做什么的呢？”
　　为首的男人是于哲，用温和的嗓音说：“误会，我们对你没有敌意，只是听说这个房间有个很厉害的女……孩子，所以防备了一下。我们过来是想打听一些事的。”
　　骗鬼呢。季随心想。
　　他确实收敛起了富有攻击性的气息，但是那只钩子他依然握在手里。
　　而且，这几个人的来意他再清楚不过了。
　　一个半小时前，他对南轩提了要求：在其他玩家面前演一出戏，把其他人都引过来。
　　引过来并不难，托老成的福，现在所有人都想要找到偷走钥匙的人，关键在于如何让两拨人同时行动。
　　他给南轩安排的剧本是独自一人找到了之前见过一面的瞎子NPC，以为能够对付，却没想到这瞎子不仅自己厉害，还能操控女鬼，所以他吃了大亏，用了好几个道具才逃出来。
　　这剧本刚好有大半契合南轩的经历，演起来也会真实一些，而404恰好有昨天他跟女鬼周旋时留下来的破损痕迹，那扇漏了一个大窟窿摇摇欲坠的门板非常有说服力。
　　据他观察，另外四个人都是比较保守的类型，很少会主动接触女鬼。或者说，南轩一开始也是保守的类型，只是迫不得已跟自己绑在一起，逐渐大胆了起来。
　　夸大他的能力后，那四个人一定会更加谨慎地选择合作。
　　另外……
　　——
　　“如果他们问你，我是不是偷了钥匙的人……”
　　“是？”
　　“不，你要眼神闪躲，避开正面回答。就说‘不确定，没看到’。”季随露出莫测的笑容，“这样，在他们心里就会怀疑，你已经确定了，但是不想让他们得到所以在说谎。然后你再急迫地转移话题提出合作，他们会怎么想？”
　　“觉得我……想利用他们？”
　　“没错，他们会怀疑你已经知道了钥匙所在，只是想让大家出力帮你打工。他们第一次接触我，相比已经接触过我的你来说，没有把握在你之前拿到钥匙，所以会首先把你踢出合作的人选。之后，他们会找机会单独拉拢对方，达成合作，而你，则是被他们主动放弃的人选。”
　　南轩一脸恍惚地喃喃接上：“他们不会觉得自己是被支开的……我去。”
　　——
　　季随从回忆里回神，镇定自若地对着眼前的几人问道：“哦？打听什么？”
　　“管理员的钥匙丢了。”于哲说，“你有什么头绪吗？”
　　“有啊，我藏起来了。”季随嘴角扬成了一个诡谲的弧度，“大家陪我玩个游戏吧，赢了的话，钥匙我就给你们。”
　　门口的私人面面相觑，彼此小声交谈了起来。
　　季随丝毫不着急地静静等待着，很快，于哲便说：“可以，玩什么？”
　　季随从兜里掏出了一副扑克牌：“猜牌。”
　　……
　　逼仄的客厅里，挤着五个成年人并一只鬼，四周温度却反而下降了一般。
　　其中四人宁可手臂碰手臂地并排坐在对面，也不愿意稍微往旁边挪挪。
　　因为，面目狰狞的女鬼此时就坐在季随身边，望着他手里的牌。
　　她可不是来围观的，而是作为季随的助手，用在他背后轻点的方式，告诉他他手里的牌是哪一张。
　　猜牌的规则十分简单，一副牌去掉大小王，五个人轮流抓牌，然后需要猜对方的牌，如果双方都没猜中，就把牌亮出来然后反扣，再继续抓牌，直到任意一人猜对对方阵营手里的牌就结束游戏。
　　另外每轮抓牌后，每人都有向对方阵营的每个玩家各提问一次的机会，如果不打算猜这一轮的牌也可以略过提问，总共可以提问三轮，同样，猜牌也只可以猜三次。
　　简言之，就是考验算牌能力。
　　这个规则明显对季随不利，因为对面只需要猜他一个人的牌，而他却需要猜出所有人的牌，对面对他每张牌有四次提问机会，可以缩小牌面范围，但季随对这四个人都只各有一次机会，还有一点，同阵营之间可以互相看牌。
　　然而，每一轮基本上亮出过的牌超过3/4后，四个玩家还在心里苦哈哈地梳理到底已经出了哪些牌，季随就会开始提问，接着在两轮之内精准地猜出他们手中牌的数字和花色，而如果他们先向季随提问的话更糟糕，保准这一轮季随就能猜出他们的牌。
　　他不会是作弊了吧？林姐无声地做着口型。
　　旁边的应哥皱着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季随虽然看不清口型，但从他们的互动里也感受出了些什么。
　　其实这游戏对他来说不难，就是靠记牌和计算，并且在提问时会用一些排除小技巧，比如捆绑式提问——“你的牌是否比其他人的牌小”“你的牌色与几个人的相同”这类的。
　　看似对每个人只问了一个问题，实际上这种捆绑式提问相当于对每个人问了四次问题，反倒是对面的四个人，因为无法商量，他们问出的问题没有很好的配合。加上他们中没有算牌的好手，思考速度比季随慢了很多，所以反而落在下风。
　　再一次赢了一局的季随看了看面板上的时间。
　　应该差不多了。
　　季随面带微笑的，将扑克牌收拢起来，流畅地洗牌：“好久没有人陪我这么玩了，今天真开心，我们再来一局吧。”
　　四个人在短短的几秒里用手势达成了共识，季随不动声色地看着，在四人冲上前来的那一刻，他将手里的牌一扬，手掌在沙发扶手上一撑，避开了朝他伸来的钩子。
　　散落的纸牌间，钩子很反牛顿的在半空拐了个弯继续冲向他。
　　这绝对不是什么普通武器！
　　季随一边在心里惊叹，一边抄起盲杖一挡，脆弱的木棍撞上钩子的尖端，瞬间四分五裂。
　　他堪堪避过钩子，然后迅速捏住钩子的根部。
　　剧烈的颤动震得季随整个手臂都发麻，他将钩子狠狠往墙里一怼，迅速跳开了一定距离，钩子很快自己挣脱了墙壁，像长了眼一样盯着季随飞。
　　但这回没飞多少距离，钩子就被于哲收回了，因为季随混进了人堆里。
　　除了于哲负责攻击自己，另外三人都在压制贺茜，他们手上也拿了一些神奇的东西，竟能让三拳破门的贺茜短暂地失去战斗能力。
　　但也真的很短暂而已，在季随混进来的瞬间，贺茜就突然爆发起来，将三个人全部震飞了。
　　“道具不管用！”
　　“上点高级的啊！”
　　“那是关键时候用来保命的好吧。”
　　“现在还不算关键时候吗？”
　　勉强配合了一波偷袭后就变得毫无默契可言的四人争吵起来，被贺茜的爪和牙伤得十分狼狈。
　　“先撤。”于哲不甘心地望着季随，终于大喊了一声，早就跑到门口的小榕立刻逃出来门，两人一撤后，情侣二人骂了一声，也不敢再留下。
　　贺茜追出楼道，又被卡在四楼，季随跨过了那道困住贺茜的无形领域，似是安抚地说：“我去追，没事。”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不确定贺茜现在到底是类似第一次见的那种白日里的发狂状态还是正常状态，保险起见，先让贺茜自己冷静一下。
　　他看着冲向楼下的一群人的身影，平静地往楼上走去。
　　走到502，季随用特定的节奏敲了敲门——这是他和南轩约好的，然而里面并没有回应。
　　说明他已经不在这儿了。
　　季随没有急着去找南轩，他们已经约好了晚上见面，在那之前，南轩依然要在其他人面前扮演“被瞎子NPC制裁了”的角色。
　　而已经功成身退的季随，却有些陷入了迷茫。
　　他冷不丁地意识到，这个白天太漫长了。
　　诚然，在晚上会遭遇追杀的他，需要白天的一部分时间来补充精力，但那些晚上沉睡的玩家呢？难道他们的白天也是用来浪费的吗？
　　会不会有什么事，是在白天才能做到的……


第11章 
　　无人公寓（11）
　　“我就说吧，那个盲人NPC不好对付，身边还有个女鬼，连你们都不能对付，我看还是放弃这个任务算了，说不定对主线也没有影响。”
　　“说不定？到现在都没有刷出主线任务，不做这个任务还能做什么？”
　　101里的争吵声传来，季随瞥了眼关闭的门，尽可能地放轻声音。
　　他现在不想跟那么多玩家对上，玩家们看到他身边没有贺茜，肯定会群起而攻之的。
　　挪到单元门前，季随正打算推一下，却摸到门上挂了把链条锁。
　　不用说，肯定是管理员干的。
　　“你要做什么去？”一个冷漠而粗粝的声音响起。
　　季随的第一反应是：管理员在这里不知道待了多久，是不是已经听到101的对话了？那些对话里可是透露了自己干的“好事”的……
　　但旋即又意识到，如果管理员已经知道了他在捣鬼，那就不会是这么平静的态度了，何况也不是所有人的耳力都跟他一样。
　　季随镇定地放下手，露出奇怪的神色：“是管理员吗？这门怎么上锁了，我还想出去买些做法事用的东西呢。”
　　管理员依旧冷漠：“这栋楼里有个小偷，偷了很重要的东西，我不能让他离开。”
　　季随很吃惊：“小偷？那报警了吗？”
　　管理员：“……”
　　这感反应太像个正常人，他有点接不上来。
　　“不用。”管理员艰难地说，“不是值钱的东西，只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立不了案。”
　　“这样啊……”季随脸上是适当的茫然，“这个我也不太明白。”
　　如果此时他能把管理员的脸看清楚，就会发现那双阴鸷的眼睛在不住地扫视他，像要把他盯穿一样，但过了一会儿，管理员又收敛起了目光里的凶色。
　　应该不会是他，昨天那个人身手那么敏捷，怎么会是个瞎子？
　　只是身影有点像吧。
　　“我丢的是钥匙，你要是看到……听到了什么可疑的动静就告诉我。”
　　“好的。”季随应下来，有点纠结地道，“那我想买的东西……”
　　“你告诉我，我来买。”
　　“这……好吧。”
　　交待完清单转过身后的季随，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平常样子。
　　——行不通。
　　白天的确是最容易对付管理员的时候，因为他很可能没法在白天召唤行尸，但管理员防备至此，很难从他这里突破，就算能用“贺茜父亲”这个推论将管理员引诱进来打晕，也避免不了惊动其他人。
　　季随一边上楼，一边思考起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女鬼的四楼，几个死者的房间，老成的办公室，原住民的家……
　　脚下微微一顿。
　　原住民的家以及他们的人本身，白天和晚上的面貌完全不一样，这看起来不像是驭尸术那么简单吧？
　　是什么阵法？结界？幻术？
　　季随回想以前涉猎过的为数不多的玄学书籍，上面提到道士做法布阵都要有依凭的。比如要通灵，就要摆祭坛焚香设法，要召回一个人的魂魄，就要用生前物做引……
　　虽然那本书也不是很靠谱的样子，但至少算是提供了一种思路。
　　季随突然想到了什么，脚下不再犹豫。
　　不算很确定，但，值得一试，充其量不过是社死一下罢了。
　　再一次敲开301的门，季随熟练地打着招呼，蹭进了门。一天之内被打扰两次的女主人没有半点不耐烦，依然笑着迎接客人，做着一系列待客的流程，如同设定好的程序一般。
　　哪怕季随失礼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的语调都没有半点异常的起伏。
　　“姐，这里供奉的是谁啊？”季随在祭桌前站定。
　　“哦，是我们的家人。”女主人依然笑着，但动作却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正在看电视的男主人、因为怕生躲在儿童房里悄悄偷看外面的孩子，这会儿都齐齐地面向季随，以同一个姿势静静站立。
　　诡异感迅速蔓延至整个房间，亲眼看到这一幕的人，指定会泛起一身鸡皮疙瘩。
　　幸好我瞎。季随心里平静地想。
　　然后他抄起放在一旁的扫把，卸下杆子，撩起金黄色的帘子，毫不犹豫地击碎了相框。
　　相片里的人物落在季随眼里就是依稀能辨认出一家三口轮廓的黑白色块，但随着季随“唰”地一声撕开相片，色块在他眼里开始扭曲、融合。
　　从供桌和小龛开始，屋子里的伪装开始一点点褪去，窗外的风景化为黑夜，供桌依然摆在同样的位置，但已经失去香烛气了，贡品也早已腐烂。
　　一家三口维持着原有的姿势，从生动的人变成了瘦骨嶙峋的干尸。
　　季随在房间开始变化的瞬间，就已经快速跑到了门边，此他背在身后的手按下门把，就等着随时开门离开。
　　女主人的干尸咔嚓咔嚓活动了两下，头颅转动了360°，“咔”地一声把落了地，落在地上的那颗头里，开始吐出季随在晚上时能听见的那种单一的低语声。
　　“好饿……”
　　季随缓缓松开了门把，对上了缓慢朝着自己走来的干尸。
　　没多久，一家三口就被季随打散架了，暂时丧失了行动能力。
　　以防万一，季随把它们用床单蒙住，一股脑塞进卧室，然后看向客厅里刚刚浮现出来的那些纹路。
　　黑色的痕迹从地面蔓延到天花板，在正方体的空间内连成诡谲的图案。
　　不，不是黑色。
　　或许应该是红色。
　　季随的视线跟随线条缓缓移动，最后发现，所有的线条都聚集在了一处——供桌。
　　这的确是一道法术！
　　离开301，季随又到其他房间故技重施了。
　　这一波拆家大动作，直到系统发出消息提示音，才停顿下来。
　　看到是来自直播间的提示时，季随还奇怪了一下，他已经开了“直播间消息免提醒”的。
　　再仔细一看：【来自直播间L9的特别提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L9，是同一个人。
　　季随：这个可以有。
　　之前在打听线索时，他就注意到了家家户户都有供奉自家人照片的这一异常。
　　那时他还以为这是在变相提醒玩家：这一家人都已经死了。
　　当人认定了一个答案时，很容易在较长时间内对此坚信不疑并且忽略其他显而易见的事实。季随也不能免俗。
　　但仔细想来，这些房间里的景象是老成一手设计的，老成故意让原住民表现出正常的样子，就是为了隐藏死尸们真正的形象。费了这么大劲，又怎么会用一个供台来暴露原住民已死的事实呢？
　　除非，他是不得已这么布置的。
　　后面的事情，就是季随的一次大胆尝试，整个供台上最为显眼、最为特别的就是照片了，所以毁掉照片是他的第一个目标，如果不成功，他可能会考虑毁了整个祭台试试。
　　季随把这些想法简单解释了一遍，看着积分到账的提示，满足的同时呼出了一口气。
　　要让整层楼的死尸丧失行动力还挺累的，得找人帮忙才行，而且，“发现四壁上的纹路”这事还得合理化一下。
　　-
　　六点时，季随发现自己要的东西和晚饭一起，被放在了楼梯口。
　　他准备拿走时，老成正好从101出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这次季随没准备偷听，直接回到了304房。
　　将剩下的纸盒毁尸灭迹后，季随翻了翻老成送来的东西。
　　符纸的边缘微皱，篦香有点轻微发潮，绝不是新买回来的那种。
　　老成地下室的另一个秘密空间，应该存放了不少这种东西。
　　季随也是第一次见这些东西，人类好奇的天性让他忍不住挨个摸索了一遍——“眼睛”是很方便，但他还是更习惯用触觉去感知物品。
　　这时，304的敲门声富有规律地响了两下。
　　在南轩为本就不怎么优质的门锁雪上加霜之前，季随从里侧打开了门。
　　“久等，我刚刚脱身。”南轩一下子瘫在沙发上，“应付那帮人真累，还有那个老成，晚上又发了通火。”
　　彻底避开了的季随默默想，管理员对他这个盲人好像还算是优待了？
　　“咳咳。”南轩清了清嗓子，拉回季随的注意力，“之前都是我先分享线索，这回你先。”
　　他们俩是有分工的，南轩负责502的电脑，季随负责从贺茜那里套出李雪的消息。
　　“好啊。”季随正有此意，“比起李雪，有个东西我想给你看看。”
　　半分钟后，跟着季随站在三楼某间屋子前的南轩一脸莫名，当季随推开门时，他意外地问：“你也会开锁了？”
　　目光一转，南轩静止在了原地，嘴维持着张开的形状。
　　季随当然是出来时没有关门，不仅如此，还从原住民身上搜到了钥匙。
　　此时，这个房间里的“原住民”已经手脚分离，散得不能再散，但它依然有意识，在地上颤动着，却不能挪动分毫，因此季随不担心它会跑出来。
　　南轩愣愣地指着前面的死尸，一时说不出话。
　　季随为他解释过后，南轩才从恍惚中走出来，但依然有些走神。
　　他还自得地以为这次的收获不错，结果人家又不声不响，破了这么大一个线索。
　　南轩悄悄捏紧拳头：靠，又输了啊。
　　“你看看这个房间里还有别的痕迹吗？”季随感觉自己遇到了个怎么也解不出简单题的同学，有些无奈地提醒。
　　南轩回过神，认真地观察起来：“有，到处都是痕迹，像血……噢不对，应该是朱砂吧。”
　　季随静静地倚在门侧，听着南轩讲述房间里的每一寸特征。
　　直到讲完，南轩意识到自己的同伴没有任何回应，回头看了一眼：“怎么了吗？”
　　阖着双目的男人微微抬了点下巴，嘴角是若有若无的笑意：“其实你可以告诉我这里什么也没有，这样你就能独吞说不定很重要的一部分线索了。”
　　南轩默了片刻：“我没这么没品。”
　　季随眼角轻轻一弯。


第12章 
　　无人公寓（12）
　　南轩说出那句话后，两人间还算明显的彼此戒备突然就消弭了许多，在一种轻松的气氛下交换了另外两项情报。
　　502那间房在原房主死去后，他乡下来的家人就搬了进去，这家人平时打点零工勉强维持生活，除此之外的事就是不停骚扰贺家，纯粹是为了报复贺家而住在这里的，种种行为过分得连邻居都有点看不下去。
　　然而，老成手里的死亡名单上却没有他们，也没有相关新闻。
　　是因为没被发现？还是因为这家人察觉到不对提前跑了而老成伸手莫及？
　　总之正因为这家人续租了房子，那台电脑才一直没有被动过，电脑里的痕迹都彻彻底底地保留着。
　　“那个混混叫朱俊，其实叫他混混也不太对，他是一个专门帮高利贷催债的，我从他的电脑里发现了很多拍下来的欠条，他还把欠了钱的人的信息都集中在了一个文档里。”南轩说。
　　“催债？贺升也欠了？”季随问。
　　“对，贺升一开始借了20万，后来利滚利涨到50万了。虽然他把他自己的欠条和信息都删了，但是……”南轩有点忍俊不禁，“他不知道回收站是能恢复的。”
　　“知道他是为什么借的吗”季随问。
　　南轩：“这个资料里没有写。”
　　季随看着南轩翘着二郎腿晃脚的放松姿态，回想他刚才的语气，感觉他是卖了个关子。
　　果不其然，南轩隔了一会儿接着说：“但是我查出了本地缓存的某鹅聊天记录，他跟别人提起过贺家的事。说是贺升的妻子，也就是贺茜的妈妈之前生了重病，贺升为了给她治病，在老家那边借了高利贷，结果人还是没治好走了。”
　　“后来催债的人上门，威胁他要割了他女儿的舌头，结果没想到真的失手割到了，贺茜差点没命，后来虽然活了，但是舌头被割了一截，也说不了话了。”
　　季随蹙起了好看的眉。
　　“那些人为了平息事情，免了贺升的债，贺升担心那些人反悔，就带着女儿躲到了这里。后来放贷人果然就反悔了，他听别人说了贺升的去向，又觉得贺茜的那个事已经没有证据了，反而是贺升的欠条还留着，所以就托在这边认识的人帮他催。”南轩的语气里有点愤慨，“真是缺德到家了。”
　　然后，新的催债人也起了同样的歹心，再一次将暴力施加在那个柔弱无法反抗甚至无法言语的小姑娘身上吗？季随为别人的不幸缓缓叹了一口气。
　　难怪邻居们都没提到贺升欠债的事，恐怕债主找上门没过多久，就又一次出了事吧。
　　“本来我觉得老成可能不是什么好人，但现在感觉，他也挺无奈的。”南轩语气有些沉。
　　这对父女，面临着相近又不同的难处。女儿可能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因为遭受了这些无妄之灾，或者因为被强迫着“治疗”，对自己的父亲生出了怨念，而父亲虽然心系女儿，但受生活所迫，无法做一个合格的父亲。
　　过了一会儿，季随打破了这种凝重的气氛：“快到十点了。”
　　南轩立刻明白过来：“嗯，那你小心。”
　　季随接过他递来的钥匙，轻轻笑道：“你也是。”
　　【咦他们交换房间了？】
　　【我们仍未知道那时他们两个到底交流了什么样的作战计划……】
　　【就是！说那么小声，生怕我们听见吗！】
　　【反正马上就能看到了，我现在比主播还紧张……】
　　109房，季随靠在单人沙发上，静静等待着。
　　十一点的提示音响起，他也依然没有动作，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直到某个动静传入耳中，季随停止了在心里的计时，背部离开了靠背。
　　他的头微抬，静静地坐在那听了一会儿。
　　那声音是……
　　“回去，还没到时间。”走廊里传来了一声轻微的低喝，把季随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关注另一道动静，没注意到管理员是什么时候来到一楼的。
　　还没到时间？这是什么意思？
　　季随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等老成的脚步声明显远去以后，他才悄悄地开了一下门。
　　老旧的门页发出了一声轻响，但不算突兀，因为一楼的原住民也这么干。
　　此时相隔了好几间房的101里，有光流了出来。
　　里面的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这里的轻微动静，因此季随也没急着关门，他的手握在门把上，有些迟疑。
　　按理说，已经差不多了……
　　季随按捺了一会儿，终于，一直等待的低吼声传来。
　　女鬼找过来了！
　　“砰”地一声，101的门被关上了，光亮瞬间消失。
　　“……”季随想要迈出去的脚一收，紧跟着也关上了门。
　　没错，季随是想故技重施，再次把女鬼引到老成那里去。
　　老成这回这么快的反应，季随也不是没有料到过，所以接下来，就只看女鬼怎么选择了。
　　理论上，女鬼对老成的仇恨更深一点，但101的门显然要比109的门坚强……
　　“砰。”砸门声响起，是从远一点的距离传来的。
　　女鬼正在袭击101。
　　季随屏住了呼吸，不敢放松。
　　在南轩面前，他当然不能说女鬼对自己有仇恨值，而是表现出了一副他能够引导女鬼的从容模样。事实上，他也不能保证这次女鬼还是会坚定不移地袭击老成。
　　如果女鬼觉得破开101太难，转向他这边的话……
　　季随捏紧了手里装入了镇定剂的针筒——这是最后的保险，同时也是个下下策。
　　一声清亮的哨声响起，季随听见行尸们开门的动静，缓缓松了一口气。
　　-
　　南轩听到一楼震天的动静后，就立刻小心翼翼地下了楼。
　　他在一楼的楼梯口踌躇了一会儿，被女鬼砸门的凶狠架势弄得心里有些忐忑。
　　但没多久，哨声便响起了，听到背后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南轩后背窜起一阵凉意，只能硬着头皮迈出去，飞快地窜到单元门边上。
　　单元门上老成设的锁已经被解开了，南轩毫不费力地出了门，但好奇心又驱使他回头看了一眼。
　　101的透气窗里洒出来的那点灯光，让他看清了女鬼的所在，迅速聚集来的行尸将女鬼包围住，使她被动地应付着这些行尸。行尸很脆弱，女鬼能一拳一个，但只要老成的笛声一响，碎成几块的行尸就能再次恢复原形。
　　这些东西没有攻击力，但十分难缠，而发狂的女鬼又没什么思考能力，自然想不到最快的办法就是把门砸开，对付操控尸体的人。
　　操控尸体的人，也相当于把自己困在了101，哪怕老成知道是有人在捣鬼，一时半会儿也没机会出来。
　　一切，都跟S说得一样。
　　南轩在心里充满敬佩地感慨了一下，觉得S只是一个NPC有点屈才了。
　　刚想完，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栏杆。
　　南轩差点叫出声来，又及时捂住了嘴。
　　黑暗下他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只隐约看到好几个头的轮廓，白天已经见识过尸体的南轩可不想再观察一下，正要狂奔，身后的“尸体”开口了：“是我。”
　　正在下台阶的南轩脚下一个踉跄。
　　季随打开门的同时，另一只手手起刀落，把抓着自己衣服的几只爪子砍断，迅速出了单元门。
　　行尸们感受到生人的气息远去，茫然地原地转了一下，然后优先响应哨声的召唤去了。
　　季随转过头，纳闷地看着南轩：“你坐在那干嘛？”
　　一跤摔进泥土地里的南轩：“……”
　　南轩爬起来，熟练地打开了管理员室的门。
　　两人没有多余的交流，一个在室内翻找，一个则在室外探查每一寸土地。
　　【这是在找什么？白天不是已经找过了吗？】
　　【在找那道暗门的钥匙吧？白天时间太仓促了，可能搜得不仔细。】
　　【那么重要的钥匙管理员不会随身携带的吗？放在这种地方？】
　　【换之前可能是随身带，但是昨天……】
　　沉默的搜索维持了十分钟后，两人几乎同时起身，彼此都从对方的态度里明白了：一无所获。
　　“没有埋过东西的痕迹。”季随小声说。
　　“会不会在那里……”南轩目光看向那张床。
　　昨夜发生了丢钥匙的事，所以老成应该不敢再次把钥匙藏在身上，而是会找一个地方藏起来。
　　地下室本来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是丢的钥匙正好是地下室的钥匙，所以也大概率不是藏钥匙之处。
　　“如果他预判了我们的预判，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呢？”
　　“嗯，有这一可能。”季随微微点头，心里却觉得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并不是这个推测有什么问题，而是从刚刚开始，他就有一种不太舒服的莫名感觉。
　　“等等，让我想想……”季随说完这话，南轩就停下了要去掀开床铺的动作。
　　沉默蔓延了一阵，只余两个人的呼吸声……
　　季随心里微微一凛：“南轩……”
　　“想到啥了？”南轩满怀期待。
　　“我……”季随无声地咽了一下，“其实我还有个地方没告诉你。”
　　“啊？”
　　“101有个暗道，第一天我就发现了，当然了，我没有那把锁的钥匙，但你可以去试试能不能开。”
　　“……不是，”南轩有点无语又有点气结，“我以为我们精诚合作了，你怎么还这样有所保留？”
　　季随赔笑着说：“抱歉，我这不还是告诉你了吗？”
　　“可是现在进不了101啊。”
　　“这个倒是好说，我可以引开他们俩，你先在单元门外等着，101安全了以后你再进去。”季随拿出一把钥匙，凑近南轩耳语，“密道在……”
　　-
　　引开女鬼并非难事，只要季随靠得足够近，女鬼就能注意到他。
　　女鬼一走，尸群们也跟着她一同移动，这勉强算是给季随加了一层防护，否则如果直面女鬼，季随一分钟都未必撑得住。
　　原本在101发生的动静在109复刻了，老成察觉到了什么，谨慎地按捺了半天，才打开门观察。
　　他正准备趁乱逃出公寓时，一个声音出现了：“我已经知道了。”
　　老成脚步微顿，下意识想要缩回去。
　　“放心，女鬼不在。”季随微微偏过头，在他身侧是109的门，女鬼与死尸缠斗的动静传来，“但我不建议你现在解除对它们的命令，因为在我们两个人之间，女鬼肯定会优先选择你。”
　　并不是所有的死尸都被引进了109，三两只围绕在季随身边，不停地想要啃咬他，他却毫不在意似的，只是用拐杖轻轻支开，镇定自若地笑着：“趁这个机会，我们聊一聊如何？”
　　老成已经认出了他，脸色阴沉：“是你偷了我的钥匙？”
　　季随笑道：“是啊，不仅如此，你藏起来的那一把……”
　　一瞬间的紧绷姿态，出卖了老成的慌张，但很快他又故作镇定地开口：“什么藏起来的？你偷了我的钥匙，到底有什么意图？”
　　“我只是好奇你的秘密罢了。”季随露出神秘的神情，“你藏在更深处的那些东西，就是用来封住贺茜、把公寓里的死尸都变成你手下的东西吧？”
　　刹那间，老成神色变了，哨声再一次响起，行动僵硬的尸体们一齐扑向了季随。


第13章 
　　无人公寓（13）
　　季随挑衅前当然是做了十足的准备的，因此他反应更快，在尸体碰到他前，他就一跃而起，脚尖在行尸身上一个借力，便越过了它们的头顶，双手抓住从天花板边缘接过的水管，把自己吊在了上面。
　　“如果破了那个东西，公寓会不会恢复原状？”季随依旧气定神闲的样子。
　　老成的脸色却愈发难看：“你去死吧。”
　　季随带着笑意：“可惜我应该死不了，因为，你估计要来不及了……”
　　老成动作一僵，不可思议地望了他一眼，接着转身就往大门外跑去。与此同时，已经伺机将自己隐藏在尸群们来到了101附近的南轩，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
　　季随见到南轩顺利进入，微微松了口气，随后瞥了眼下方的景象。
　　没有哨声不断驱使的尸体们动作逐渐慢了下来，茫然地抬着头寻找着天花板上的目标，旁边109里的声音也逐渐平息下来。
　　季随看准时机跳进尸群中，起身时手里已经握住了某样东西。
　　109的把手被压了下来，紧接着，一股大力掀开了门，将堵在门前的行尸一并推开，发出一连串的闷响。
　　就是现在！
　　季随举起手，稳准狠地对着女鬼的脖颈扎了下去，受到刺激的女鬼立即抓住季随的肩膀，将他掼在了地上。
　　“啊——”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在极近的地方响起。
　　脖子被一双充满力量的细手狠狠掐住，仿佛那里的骨头都要被捏断了一般，尖锐的指甲也深深掐进了肉里，疼痛和窒息的痛苦瞬间蔓延了季随全身，但他抓着女鬼的左手一点也没有要松懈的迹象。
　　他脑海里只有一个目标，以至于让他短暂地无视了痛苦，持针的右手坚定地将无色的液体打了进去。
　　季随的双手终于松了下来，针管从手中滚落，他本能地挣扎起来，却已经快要没了力气。
　　幸好，只差一步就要捏碎他骨头的那个力道也一点点变小了，女鬼的身形摇晃了几下，朝着季随砸来。
　　【给贺茜注射的强效镇定剂：使用时效04：59：57】
　　涌入鼻腔的氧气激得季随剧烈咳嗽了起来，他感到手脚发软，一边咳，一边攒起剩下的力气推开女鬼，翻了个身。
　　——这下咳得顺一点了。
　　-
　　101的卧室内，南轩打开衣柜，费了半天功夫才拆下一块摇摇晃晃的木板。
　　他把木板放到衣柜外，刚拿出钥匙，身体就往前踉跄了一下，然后晕倒在地上。
　　在他身后，一个身影突然浮现出来，弯下腰取走了他手里的钥匙。
　　那人抬起头时，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然而当看清楚衣柜里的景象，他的笑容僵住了。
　　南轩辛苦拆下来的木板后面，是面普普通通的白墙。
　　砰——突兀的声音响起。
　　男人猛地转过头，看见杵着杆子的盲人青年反手关门把尸体们堵在外面，一步步地朝他走来。
　　“你们不是之前就已经检查过101了吗，要相信自己啊。”季随故作轻松地笑着，心里却默默警惕起来。
　　这人会隐身，而且也很擅长收敛自己的气息。
　　这两天季随已经开始习惯了相信自己脑内的视觉画面，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身边除了南轩以外还混入了一个人。这人没有离他们太近，呼吸微弱，走路不会发出声音，如果不是在极度安静的那半分钟里，季随的耳朵捕捉到了第三个人的吐息的话，大概直到进入地下室，都无法察觉已经被跟踪了。
　　之前季随见过另外几位玩家拿出过“道具”，他猜“隐身”也可能是道具的一种，不知道这个人身上会不会还有别的带有攻击性的道具。
　　“你在外面就发现我了？”男人，也就是住在二楼的那位应哥已经明白过来，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手里的钥匙。
　　钥匙上缠着布质的胶带，上面用黑笔描着“101”的字样。
　　“不对，我看到的那把明明是……”应哥话音一顿，看向倒在一旁的南轩。
　　季随笑而不语。
　　他递给南轩的那把钥匙确实是暗道门的钥匙，毕竟普通的钥匙都绑着胶带标注了号码，很容易被认出来，正是因为季随递的是真正的暗道钥匙，才让第三双眼睛相信了“暗道在101”。
　　应哥反应过来，立刻低下身把南轩抓了起来。
　　但他刚碰到人，盲杖就准确地将那只手打落，巨大的痛楚让应哥扶住自己的手臂哀嚎了一声，这瞬间季随强硬地插进两人中间，用盲杖将应哥逼退了几步后，立在了南轩身前。
　　季随用盲杖扒拉了南轩一下，发现这人是真晕过去了，他蹲下身，在南轩兜里摸了两下，把真正的钥匙拿回来，然后如同背后长眼似地躲开了应哥的袭击。
　　应哥皱着眉看了他一眼：“把钥匙交出来，不然我杀了他。”
　　“随便你。”季随面不改色。
　　说完，季随便果断地出了门，应哥暗骂了一声，顾不上昏迷的南轩，立即追了出去。
　　快到门前时，季随突然踉跄了一下，他本来要去开门的手改为用手掌撑在门上，勉强稳住了身体。但也正是这么一耽搁，应哥追了上来，他凭空变出了一把短刀，直直朝着季随刺了过来。
　　季随拿起盲杖一挡，却没想到这看起来只能削个苹果的小刀轻松将木棍砍成了两截。
　　微微一愣后，季随立刻矮下身子，朝着应哥撞了过去，后者猝不及防，被这力道撞翻在地，反倒是降低了重心的季随稳住了自己，迅速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本就不大的客厅里，两个人开始了追逐战，应哥抓不到季随，季随也不敢挑战应哥的那把刀，场面微妙地僵持住了。
　　“不如我们合作一下吧。”季随率先开口。
　　应哥却冷笑一声：“你要是NPC我跟你合作，问题你是吗？”
　　季随挑了一下眉。
　　“别装了，我早就发现管理员往楼梯口送饭了，说明第六个人根本就是在公寓里的。”应哥说，“没戳穿你就是想看看你要玩什么招数。”
　　“噢——”
　　“你身手是挺不错，但可惜你只是个普通人，还受了伤，总有你撑不住的时候。”应哥狠狠地说。
　　季随沉默地避开了一次攻击，心里知道他说得是对的。
　　应哥的攻击其实没有什么技巧，离专业人士差得很远，如果是平常的状态，季随想制服他并不难，但……
　　五分钟过去，季随几乎已经到了极限，再次避开攻击时，他的衣袖被一刀刺破。
　　“唔……”季随把痛呼咽了下去，踉跄地钻进了卧室。
　　“你不行了吧？”应哥的喘息也已经凌乱了起来，但是相较于季随的狼狈，他还算是从容的。大概是觉得猎物已经要到手了，他甚至放慢了步子，顺了顺自己的呼吸：“其实你最开始想逃出去是对的，虽然外面有丧尸，但它们说不定还能掩护你一下。”
　　卧室里更没有什么能让他躲避的空间，季随干脆坐在床上，像是放弃了挣扎待宰的羔羊一样。
　　他睁开琥珀色的瞳孔，声音里夹杂着不自然的喘息：“我觉得有句话说得没错。”
　　“什么？”
　　“反派死于话多。”季随揶揄道。
　　下一秒，应哥意识到了什么，但已经晚了。门后冲出来的人已经将什么东西对准了他，强烈的电流漫过全身，晕倒之前，应哥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袭击他的人。
　　南轩收起□□，静了两秒后，兴奋地跳了起来：“哇哦，完美配合！”
　　季随笑容苍白。
　　一分钟前，他就发现南轩醒了，而且这人也挺聪明，趁着外面两人在周旋，一声不吭地摸到了门后，看起来就像是要伺机出个阴招什么的，于是季随当即就决定给他创造一个条件。
　　先前南轩倒下的地方刚好在床与衣柜的缝隙间，属于应哥的视觉死角，因此他没意识到另一个人已经醒了，就这么走进了圈套。
　　没等到季随回应的南轩回头仔细看了看他：“你……伤没事吧？”
　　说着，南轩惊疑不定地看了应哥一眼。
　　原来这个人这么强吗？自己就昏了那么一小会儿，居然把S伤成这样？
　　“没事，歇会儿就好了。”季随抬手抹了一把脖颈上的血，没什么表情地回应。
　　这间房里只有家具没有生活用品，季随只能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正准备划开，南轩递了一卷绷带过来。
　　季随顿了顿，道了声谢，不客气地用了起来。
　　“要不我帮你？”
　　“不用。”
　　“好吧……对了，钥匙不在我身上了。”南轩说。
　　“在我这。”季随在脖子上打了个蝴蝶结。
　　钥匙放在南轩身上，南轩就会成为目标，他没把握保护南轩，不如让应哥来追自己。南轩只是中了一记手刀，像应哥这种非专业人士，手刀的效果估计管不了多久，季随一开始就是在拖延时间。
　　“那就好。”南轩有点得意地说，“怎么样，我刚才的随机应变还不错吧。”
　　“嗯，挺好。”季随确实没想到能配合得这么好，他可完全没有跟南轩商量过计划，对南轩耳语的时候，也因为担心应哥有什么“顺风耳”之类的道具，只说了“暗道在衣柜里”这样的话。
　　如果南轩没有领会到这是一个圈套也没关系，大不了把藏在暗处的人逼出来以后，再从对方手里夺回钥匙就是了。
　　不过没等季随问，南轩就自己说出来了：“你说要一个人引开女鬼和老成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本来费那么大劲就是为了把他们两个困住，但你突然要冒着那么大风险前功尽弃，而且还把钥匙给我让我一个人去享受线索，你哪有那么好心？”
　　“……”
　　“然后我就怀疑是不是有人跟踪或者窃听我们了。”
　　季随无奈又好笑，望向倒在地上的人，故作不知：“好像是隐身，是什么法术吗？”
　　“呃……差不多吧。”南轩干笑了两声，“不过你放心，这种……法术一般短时间内只能用一次。”
　　季随暗自解读了这句话：哦，一次性道具？
　　“话说，他刚才说得也挺对的，你为什么不往外跑，只要能跑回109就没事了。”南轩想了想，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感动，“难道你怕他回来找我撒气？”
　　“怎么可能？”季随毫不犹豫。
　　南轩有点受伤地捂住了胸口。
　　“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让他离开这个房间。”季随包扎好手上的伤口，用牙齿配合着打了个结，然后蹲在了应哥面前，“我只是觉得，他身上说不定有什么好东西。”
　　“好东西？什么东……”南轩话音还未落，就看见季随从应哥怀里的内口袋，摸出了一把有些眼熟的钥匙。
　　季随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看吧。”


第14章 
　　无人公寓（14）
　　南轩拿着两把钥匙仔细对比，一把是季随的、开第一重暗道门的钥匙，另一把是从应哥身上抢来的。
　　两把钥匙外观很像，但齿形确实不一样。
　　“不是同一把，这会不会是……”
　　“第二扇门。”季随接上。
　　南轩有点恍惚：“他为什么会有这钥匙？”
　　季随对着南轩沉思了两秒。
　　精诚合作……也不错。
　　“应该是昨天拿到的。”季随道。
　　第一天，应哥和林姐二人去过一次四楼，触发了投喂女鬼的任务，后来季随完成了那个任务。
　　有人完成触发任务后，其他人的任务会直接关闭，那两人肯定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后来，林姐独自来到了四楼打探情况，季随当时被女鬼关在房间里，趁机触发了两条死亡线索，但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把死亡线索拿走。
　　林姐并没有从贺茜这里得到什么消息，反而被不知做了什么的贺茜吓走了——当时季随就听见了她的叫声。
　　季随猜测，在他离开以后，很可能胆子较大的应哥又去过一次404，这一次，他触发了死亡线索。
　　其佐证就是今天危险期刚降临时他在109听到的声音，以及超过了预估的时间。
　　他那时听见的声音是来自二楼的打斗声，打斗声有两种可能，一是玩家遇到原住民的打斗，另一个是玩家遇到女鬼。
　　但女鬼应该只会追捕或者优先追捕带有仇恨标记的玩家，所以按照季随原本的预计，女鬼应该会直奔自己的所在地，而他也做好了准备直接把女鬼引到老成身边，这样昨天晚上的情况就会重演，即便老成这次知道是有人捣鬼，他也不得不召集尸体，与女鬼互相牵制。
　　然而，女鬼比预想中的迟了很久才来，以至于她出现时老成已经有了反应时间直接关上了门。结合楼上的声音，季随就偏向了是玩家遇到女鬼，所以才耽误了时间。
　　没有哪个玩家傻到主动招惹女鬼，除非……那个人身上也有仇恨标记。
　　后来应哥大概是通过某种方式（比如隐身道具）脱身了，女鬼继续就近寻找目标，这才来到了一楼。虽然跟原计划有出入，但想让女鬼和老成互相牵制的目标还是达成了，隐身的应哥也正是托了这个福，能够避开女鬼顺利地来到外面。
　　季随隐去了自己有仇恨标记的事，只把其余的推测跟南轩简单解释了一番。
　　“可这跟钥匙有什么关系？”南轩还是不解，“就算像你说的，有人碰了女鬼的某些东西，女鬼就会对他们有敌意，那这只能说明应哥去过404找东西。”
　　“昨天晚上，老成来过404。”季随平静地说，“那段时间正好是女鬼离开的时候，他偷偷跑来404找东西，但是直到女鬼回来，他都没有找到。”
　　南轩恍然：“是因为应哥已经把东西拿走了！”
　　“我确实是这么猜的，能让老成那么着急的东西，不管怎么样都有找一下的价值。”
　　不过，也基本能猜到是钥匙就是了。季随微微低着头，整理起自己的思路。
　　老成的所有钥匙应该都有两把，比如季随偷了老成随身的那把暗道门钥匙，但第二天老成还是能给他找来符纸之类的东西，也就说明老成还有一把备用钥匙能到地下。
　　那么床头暗门的钥匙也应该不止一把。
　　想也是，万一不小心丢了，老成总不能叫人来开锁，毕竟那道暗门里可都是秘密啊。
　　但锁着秘密的钥匙又太重要了，肯定要藏起来，404无疑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因为贺茜就是天然的护卫者。
　　至于贺茜自己，并不会闲着没事去搜查自己家，而且很多精细的事情她现在的躯体是做不到的，只要放在一个贺茜绝对打不开的地方，钥匙就是安全的。
　　况且，如果老成真就是贺升，把东西藏在自己家也很合理。
　　那么，老成为什么又突然来找钥匙了呢？
　　季随怀疑跟自己有关。
　　昨晚他将女鬼卡进空气墙缝隙的事肯定惊动了老成，稍微想想，就知道可能是有人做了什么。
　　有人能克制住女鬼——这对老成来说，代表着404不是绝对安全的地方了，那他当然想要把藏在404的东西拿回来。
　　季随还猜测，老成藏东西的地方应该是一种便于移动的小型的物品里。如果是放在不方便移动的物品，比如说缝在床铺里、嵌在墙砖里，那么只要看一眼就行，钥匙不见了就是不见了，但他足足搜了十分钟还没放弃，说明他觉得那个东西可能被贺茜放到了别的地方。
　　比如说，药瓶、玩偶、存钱罐……
　　巧的是，季随第二次去贺茜那里的时候，确实没有见过存钱罐。
　　那个存钱罐他虽然打开过，但只倒了一枚硬币出来就把盖子扣回去了，没注意里面是否有别的东西，如果把金属的钥匙和金属的硬币混在一起，即使拿起存钱罐时发出什么动静，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异常。
　　总之按照这个推论，事情大概就是老成在404的存钱罐里藏了一把钥匙，后来想要取回，却发现钥匙已经不见了，而存钱罐正是被应哥拿走的。
　　应哥虽然拿到了这把钥匙，却不知道是开哪里的，同时他还触发了死亡线索，所以第一个晚上没敢轻举妄动。恰好，触发死亡线索的不止他一个，由于季随吸引了女鬼的仇恨，又克制住了女鬼，让应哥也度过了一个平安夜。
　　直到第二天，玩家们发现前一晚上留下的痕迹，应该都意识到了晚上会发生一些重要的事。之后老成出现，声称自己晚上丢了一把钥匙。
　　“一把钥匙”，可能指的其实是两把。但老成的目的只是想让玩家帮他找钥匙，或者说想看玩家内斗彼此牵制，因此说“一把”就能达到效果了。
　　季随之前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也能收到“找小偷”的任务，直到想通了这个关键，才知道他要找出来的就是应哥。
　　第二天其余玩家明显比第一天活跃，很大概率晚上也有玩家会出门探一探。
　　季随今晚之所以要闹出这么大动静，除了让女鬼和老成互相牵制以外，也有震慑其他玩家的意思。只要一楼够乱，别的玩家就不会轻易来一楼搅浑水。
　　但应哥不同，他应该已经从老成的话里猜到了那把神秘钥匙是跟老成有关的，所以想去管理员室试一试，于是便发现了季随和南轩在找钥匙。
　　季随顺完一遍思路，觉得这套逻辑推理确实能把这两天发生的事以及事情背后的动因都串起来。
　　除了……季随关住女鬼后老成才想要回收钥匙这一点。
　　之前他猜测，就是老成把他们几个人招来这里的，难道是猜错了吗？
　　但就算聘请人不是老成，他们来这儿时的身份也是“天师”，天师克制鬼，天经地义，为什么老成不保险一点提前把钥匙收回？难道是玩家们什么驱邪的东西也没带，在老成这个很可能是真正内行的人眼里，六个人都只是骗子，所以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吗？
　　“那个……S？”南轩弱弱地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听到哨声了吗？”
　　“嗯。”季随回过神，外面响起的声音在他意料之中，“我们被包围了。”
　　聚集而来的尸体们开始撞门，伤害不大，但闷响声一直不断，如果是胆子小的人，大概会为这动静而发怵。
　　可惜，在这里的两个人都还算镇定。
　　“这些尸体不难对付的吧？”南轩问道。
　　“一般来说是，但是只要哨声不停，他们的行动速度和再生速度，就会成为绝对的阻碍。”季随说，“否则我也无法利用这个来困住女鬼。刚刚我能脱身，也是因为老成那时候停止吹哨了。”
　　“那要不这样，我帮你开一条路，你想办法干掉老成，这些尸体就能停下了吧？”南轩语气里满是“不情愿但无奈”的意味。
　　“理论上是这样，但我想，老成应该不会露面。”
　　“为什么？”南轩看向他。
　　季随：“因为我刚刚对他说……”
　　引开老成的那几句话，季随是根据推测现编的，三言两语间就让老成误以为季随的同伴已经在准备破坏老成设下的布置了，所以才会那么急急忙忙地离开。
　　如果季随是老成的话，就会先去地下室检查，看到第二道密室锁还好好的，他就会意识到上当了，但并不会立刻折回来对付季随，而是会先去确认他藏起来的那把钥匙是否还在，万一季随只是找到了钥匙还没找到入口呢？
　　当然，钥匙也肯定还在原地，但他会开始疑神疑鬼。
　　这会不会是个圈套，有人就埋伏在附近，等着我找出钥匙，暴露出钥匙的所在地？会不会他们说的钥匙不是今天藏起来的这一把，而是放在404不见了的那一把？
　　为了防备第一种可能，老成就不会再把钥匙藏回去，而是会贴身存放，而为了防备第二种，他会亲自守在管理员室，并想尽一切办法围堵季随二人。
　　说不定，单元门也已经被铁链重新锁了起来。
　　“那怎么办？”南轩茫然。
　　季随想了想：“应哥在隐身的时候，尸体们对他是不是没有反应？”
　　如果有反应的话，季随早就能注意到异常了。
　　果然南轩颔首：“那种隐身……术，主要就是用来躲避鬼怪的，所以会消除生人气息。”
　　对上季随满怀暗示的表情，南轩明白了，面露苦涩地说：“但是我不会那种法术，它有点……难。”
　　季随懂了：道具贵，买不起。
　　“那只能用planB了。”
　　南轩：“……我连A是什么都还不知道，所以B是什么？”
　　“等。”季随脸色依旧苍白，笑得却很从容，“钥匙都已经到手了，为什么非得晚上去呢？”


第15章 
　　无人公寓（15）
　　哨声持续了十分钟便消停下来，但无论是季随还是南轩，都没有要出去探一探的意思。
　　他们都很清楚，老成正躲在能够看到这里的地方，只要他们的门一开，哨声就会再次响起。
　　这样安静的气氛，适合休息。
　　季随在空荡荡的床板上躺下来，睁开眼睛屏蔽所有的画面，就这么放空了一会儿。
　　“这是睡觉的时候吗……”南轩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又想起什么地问道，“这还有个人呢，要是他醒过来怎么办？”
　　“到时候丢出去。”季随声音略轻，“他死不了。”
　　南轩闻言便先放着不管了，等半个小时过去，他发现应哥动了一下，便将人抗到门口，趁外面的尸体不注意就将人丢了出去，然后一气呵成地关门。
　　不出两分钟，南轩听到了老成的哨音以及应哥中气十足的骂声。
　　这时候，包围了101的尸群反倒成了一种保护，让应哥没办法来找他们的麻烦。
　　“哈哈，管理员把他当成我们的人了……”南轩说着一回头，发现季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稳得像是睡着了，刚才脸色还发白的人现在双颊却泛红。
　　南轩觉得不太对，走过去探了一下季随的额头，发烫的温度从指尖传了过来。
　　“没事，待会儿就好了。”季随即使不舒服，也在有人触碰到自己的一瞬间醒了过来，但很快又陷入了昏睡。
　　再次有意识，是被女鬼的动静吵醒的。
　　季随下意识地坐起来，一件衣服从他身上滑落。
　　坐在地上只有脑袋靠着床的南轩也同时惊醒，正想开口，然后就定了两秒，打了个喷嚏。
　　副本里是不算冷的季节，但清晨的温度还是有些低，南轩赶紧把自己的外套拿回去穿上，问道：“你醒了，退烧了吗？”
　　一开始季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还是伸出手探了一下，然后才回想起昨天的不舒服。
　　流了那么多血，伤口又处理得那么草率，发烧也是很正常的。
　　好在睡了一觉以后，那股昏沉的虚弱感暂时淡去了。
　　“嗯，挺好，除了有点饿。”季随不动声色地一叹，昨天跟老成直接摊牌，今天怕是要被断粮了，所以……
　　季随望向屋门，坚定地说：“抓紧时间，我想吃午饭。”
　　南轩：“？”
　　女鬼醒过来，意味着距离安全期只剩下十分钟，现在女鬼正在外面手撕行尸，时不时伴随着砸门声，之前被这样困在101的是老成，现在却角色对调了。
　　“嘶……我怎么觉得女鬼不像是来帮我们的？”南轩终于从砸门声里感觉到一点不对劲。
　　季随心想：当然不是，女鬼只是在寻找自己这个目标的路上被拦住，清理拦路尸罢了。
　　当外面的行尸被清理的差不多、101的门也快撑不住的时候，安全期降临了。
　　行尸的脚步声向四面八方散去，贺茜也没了动静。
　　“准备好了？”季随的手搭在门把上。
　　“嗯。”南轩的手里则拿着开锁的工具。
　　季随打开门，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周围。此时地面上一块行尸的残骸都没有，楼道里十分安静。
　　他与南轩来到单元门旁，果然看到了上锁的锁链……还不止一把。
　　季随无言以对，老成这是把他能找出来的锁全上在这儿了吧？
　　南轩倒吸了一口表达自己的绝望，才开始开锁。季随睁开眼睛，警惕地听着一切动静。
　　白天尸体们各回各家，被抢走了钥匙的应哥肯定也在等待这个时机出手，尽管南轩透露出隐身道具很难得的信息，但他无法确定应哥会不会有第二个隐身道具。
　　如果他们已经埋伏在附近了，那么应该会选在门锁被破解的那一刻出手。
　　不知过去多久，季随感到自己的衣角被轻轻拉扯了一下。
　　这是他跟南轩商量好的讯号。
　　他不动声色地挪了一下位置，挡住门口的位置，让南轩能够把缠绕在门上的铁链一点点挪下来。
　　片刻后，金属工具在门上轻轻碰撞，一下，两下，三下……
　　南轩猛地开了门，同时不远处传来“呲——”的一声，是什么东西喷出的声音。
　　琥珀色瞳转向声音所在的方向，准确地握住了那样东西。
　　是一条长长的只有鞋带粗的铁线，铁线从掌缝中穿过，瞬间困住了季随全身，将他往某个方向拉扯了过去。
　　就在这时，季随闭上了眼睛，一切画面清晰起来，他看到了握着铁线另一端的人。
　　落地的那一刹那，季随因为惯性朝着应哥倾去，口袋里的电击棒在对方的视角盲区被掏出。
　　应哥早有准备地一避，正要嘲笑，就愣住了。
　　季随的目标根本不是他！在打开开关的瞬间，季随已经站稳，电击棒换了一只手拿，手朝后方伸的同时整个人向后一倒，正正命中准备暗中偷袭的林姐。
　　而应哥愣神的这么一秒功夫，他也被铁线道具上的力道带倒，来不及调整动作了。
　　同样是惯性之下，季随拉了一把铁线，硬是借着反作用力扭转手臂，在倒地时，电枪却再一次怼上了应哥的腰。
　　没给应哥压下来的机会，先一步落地的季随直接一个侧踢，把应哥踢一边去了。
　　这种人为什么还在中级本啊？！应哥晕过去之前茫然地想。
　　【卧槽，双杀！】
　　【电击棒原来这么好用？】
　　【不不不，这得分人，用好了电别人，用不好电你自己。】
　　【感觉他比昨天发挥得还好，居然睡一觉就没事了？】
　　季随却并没有别人眼里的那么从容，他在地上躺了十来秒，才缓过失血和伤口拉扯的痛苦带来的眩晕感。
　　那种他以为消失了的发虚的感觉又来了。
　　只剩一个老成。季随捏紧手里的电击棒。
　　电击棒一共能用五次，还剩下两次机会，只是对付一个老成的话，应该够了。
　　“S，快……你没事吧？”南轩看出了他的异常。
　　季随摇了摇头，瞥了眼倒在地上的两人，心说：希望以后都别再遇见了。
　　对付Boss就够累的了，他可不想在以后的副本里也腹背受敌。
　　出了门，南轩又把刚破开的锁重新锁上了，这样等其他玩家发现不对劲、或者被电晕的两个人醒来后，还能再拖延点时间。
　　管理员室的门没有关，地道的门倒是锁着，但一直下到地道深处，也不见老成的身影。
　　季随微微蹙眉，这跟他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两人挪开床，季随将钥匙插入锁孔。
　　“怎么了？”南轩见季随的动作停下来，警惕道，“不会是陷阱吧？”
　　“不好说。”季随迟疑片刻后，还是打开了门，然后伸手拦住南轩：“我先进去看看，如果十分钟内你没听见我的声音，你就离开。”
　　南轩诧异地望向季随：“你……”
　　季随也不管他答不答应，直接钻进了只容一人通过的、又低又矮的窄小通道里。
　　这条通道只有三米距离，便来到一个开阔的空间，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季随屏着呼吸，没有听见任何动静。他贴着墙站起来，小心地往前走，一只手握住了衣兜里的电击棒。
　　他选择自己进来，是因为有把握随机应变，如果这里存在什么他应付不了的东西，叫南轩进来也没用。
　　虽然南轩有道具，但季随看得出来，他的道具并不多，尤其很可能没有攻击类的。
　　再者，季随没什么退路了，就算他不拉老成和应哥的仇恨，到了第三个晚上，女鬼的仇恨标记也会让他必死无疑，他必须在今夜来临之前结束一切，为此这点冒险是有必要的。
　　顺着漆黑的通道走了十多步，季随摸到了一个门框。
　　这是一个没有安门的空间，季随贴着墙摸索，摸到了一根线。
　　咔哒。灯泡亮了起来。
　　季随一怔，随后喊道：“南轩！”
　　十秒后，南轩也钻了进来，望着眼前的景象同样愣了一下。
　　偌大的空间里，涂满了朱砂，形成了一个诡谲的法阵，法阵的正中间，是一口棺材，周围摆了几个没有燃起来的烛台。
　　再往外一层，是几个大型骨灰罐。
　　骨灰罐上用朱墨写了名字，南轩走向离门最近的那一个：“朱俊，这是朱俊的骨灰！”
　　六个罐子，从朱俊开始，逆时针对应上了死亡名单。
　　至于中间的棺材，里面放了贺茜的遗像，还有一本质感古老的书，不见遗体。
　　“还，还魂术？”南轩的声音里充满不敢置信。
　　“嘘——”季随食指在唇前比了一下，安静两秒后，南轩小心翼翼地用气音问：“怎么了？”
　　季随没有说话，而是顺着通道往回走，南轩见状，捧着书跟在了他身后。
　　两人一路退回第一道门的通道口，南轩就明白怎么回事了：通道门被锁上了。
　　“上当了。”季随神色沉了沉，“老成刚才应该是在公寓里躲着，他从里侧给大门挂上了锁，再把锁冲着外面，让我们觉得他是怕我们去管理员室找到他，才上了这么多锁。等我们进到深处以后，他又回到管理员室，把床下的密道从外面封锁住了。”
　　这道通道门内侧是没有锁的，一拧就能开，但南轩试了试，发现通道上方似乎压了非常重的东西。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只能勉强开出能塞一个练习本的缝隙，透过缝隙，能看到通道门的把手跟外面的床腿被铁链锁在了一起。
　　“开不了……”就算南轩能开锁，也没法变成一张纸钻出去。
　　“铃——”。
　　这时，刺耳的电话声在密闭的空间突兀响起，南轩一个激灵，暗道门又“啪”地一声合上了。
　　季随镇定地走下台阶，循着声音找去。
　　刚才环境太黑，以至于他没有注意到法阵外面那一条漆黑的通道尽头，放了一部电话。
　　黑暗的过道，不远处洒出来的昏黄灯光，神秘诡异的法阵，以及不停催促着的电话铃声……
　　季随感觉到身后的衣服被一只手抓住了，他回头瞥了眼畏畏缩缩跟在他身后的南轩，纳闷道：“这里又没有鬼，你在怕什么？”
　　跟鬼面对面的时候也没见他怕成这样啊。
　　“你不懂……能看见在哪里的鬼都还不算可怕，可怕的是这种气氛……”南轩弱弱地说，“那个电话要不还是别接了，感觉有点渗人……喂！”
　　季随无视了他，把话筒放在耳边，静待着里面的声音。
　　良久，里面传来一声叹息：“唉，为什么你们不听劝告。”
　　是老成。
　　“我明明告诉过你们，晚上不要乱跑的。”


第16章 
　　无人公寓（16）
　　季随按下免提，把话筒放在一旁，然后稍稍退了几步——老旧的电话杂音重，这么近的距离让他耳朵有点不舒服。
　　南轩在一旁无措地扯他袖子，用气音问：“怎么回？”
　　季随顺着他的胳膊摸到他手上的那本书，手指轻轻点了两下，南轩会意，立刻跑去了灯光能照到的地方翻看起来。
　　“你的劝告，其实都是有利于你自己的。”季随平静地揭穿，“晚上不要离开房间，是因为原住民会变成尸体出来活动，而你并不想暴露这一点，不要答应原住民的请求，是为了让我们不去主动接近原住民，以免你布下的法术暴露，不要在四楼停留太久，是担心我们会在404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老成在电话的另一头沉默着。
　　“这几句劝告，句句在暗示四楼、夜晚和原住民的危险，看起来是在为住客着想。不明真相的外来人听了你这个‘过来人’的话，心里自然地会对这三个关键词产生畏惧感，所以至少在前面几天里，会把你的话奉为圣旨。”季随声音低了低，“之前来的那些人，你这个策略都是成功的吧？”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都已经打算把我们困死在这儿了，还专门打了电话过来，就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了吧？”季随顿了顿，“需要我提醒吗？我的搭档在上一个房间看到过陌生的名单。”
　　那张名单是跟他们六个玩家的名单放在一起的，也是六个人，由于上面的名字南轩都不认识，所以只是一句带过，但那时候季随就猜测可能会是上一批住客的名单，而且说不定那一批也是玩家。
　　老成低低地笑了起来，很快转为大笑，季随静静等着他发完疯。
　　“你说得对，但我确实是为你们好。”老成怜悯地说，“你们要是听话，就不用经历痛苦的等待，可以在不知不觉间安心地去死了。”
　　季随：“……这还是不必了。所以你这通电话做什么的？”
　　“通知你们死期。”
　　“哦。”季随毫不犹豫，把电话挂断了。
　　不远处南轩诧异地抬头：“咦，就挂了？”
　　季随不答反问：“看完了吗？”
　　南轩：“这个……都是文言文，我也不知道理解得对不对，就是一个能让人复活的邪术……”
　　话音还未落，电话铃声再次响起，这回季随接了。
　　“这么急着挂电话，你就不想知道点什么吗？”老成阴沉沉的声音传来。
　　“当然想，但是只有死期的话那我还是别听了，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季随说。
　　“……”
　　“你们逃不出这里的，等到今天晚上，你们就会全部死在这里。”老成幽幽地说。
　　季随和南轩一时都没有接话，因为他们同时收到了系统的消息。
　　【任务（主线）：破解法术，拯救公寓。】
　　【主线任务：1、主线剧情推进到一定程度后出现的任务，不完成就会死，完成将会获得一定奖励。
　　2、无法顺利触发主线任务者，不等于无死亡风险，且离开副本将不会获得奖励，请不要消极游戏。
　　3、中级以下副本为单主线，高级以上副本为多主线。】
　　“其实，我本来是有些同情你的，那天晚上躲在404的人就是你吧？”
　　季随表面依旧镇定，电话的杂音掩饰住了他加快的心跳。
　　老成知道他当时躲在橱柜里，那么合理地想一下的话，应该会怀疑是他拿走了第二道门的钥匙才对。也就是说，在老成眼里，第二天季随已经同时拿到了两把钥匙，随时有可能深入地下最隐秘的地方。
　　但是老成没有戳破，也没有特地针对他，一直演到现在……难道从那个时候起，他就走进老成的圈套了吗？
　　“后来在一楼，我遇到的那个人影也是你。我当时只是以为，混进来了个真想驱鬼的真天师，但这也没什么，就算是天师也阻止不了我的计划。反而我还有些佩服你，你明明眼瞎，却还能做这一行。”老成说，“虽然你给我添了很多麻烦，但我可以让你死得明白。不过我也有个疑惑的事，想请你解答。”
　　季随沉思了两秒，决定先听听看：“你说。”
　　“你是怎么看到那条悬赏的？”
　　悬赏果然是老成发出来的，这人也不像能有50万的样子，把人骗到这来，肯定有别的目的！
　　季随刹那间心里已经闪过了几种猜测，语气却平静如常：“我没看到过什么悬赏，我只是听人说这里闹鬼过来看看，但你好像误把我当成谁了，不过，我后来从他们口中听说了那个悬赏。”
　　老成恍然：“难怪，我的招募帖是在一个业余论坛上发的，正儿八经的天师根本不可能逛那种论坛。”
　　季随：“……”
　　居然信了。
　　再看看南轩。
　　好像也信了……
　　“该我了。”季随问，“你把他们招进来，有什么目的？”
　　老成幽幽叹了口气，透出苍桑的口吻：“你应该也知道我是谁了吧？”
　　“贺升？”
　　“对，是我。”老成说，“我的女儿……也就是贺茜，生前遭遇了一些事。后来，她跳楼了。”
　　沧桑的声音缓缓道出往事。
　　前面的事，跟季随和南轩已经了解了的事情都一致，从贺茜死后开始，就不一样了。
　　“我以前就跟着家乡的老师父学过一点玄学，不过那时候我充其量也只能算个神棍，给人算算命挣钱罢了。后来家里负担重，算命挣不到几个钱，我才去打工。直到我老婆没了，茜茜成了这样，家里还负债，我才偷偷把旧业捡回来，偶尔靠这个赚点外快……”
　　至此，老成已经说了半个小时，还没有说到重点。
　　季随没有催他，直接当故事听了。
　　老成不急，他也不急，离晚上还有十多个小时呢。
　　“茜茜走了以后，我想再见她一面，那时候正好认识了个厉害的大师，他帮我招了魂，然后告诉我茜茜怨气太重变成了厉鬼，而且是个地缚灵。他对我用了什么法术，就真的让我看到了茜茜，还说，有一种还魂术能帮我，我当时确实被他说服了。”
　　南轩精神一振，那书里的文字不多，后面全是教如何在墙上鬼画符的，所以他早就看完了，只是季随电话一直没挂，他也就没找到机会说。
　　“那本书，你们应该也看到了。想让死者还魂，要有完整的死者躯体和死者生前遗物作为阵眼，以及惨死之人的尸骨作为祭品，并且，祭品至少需要六个，然后再布置阵法。”
　　季随转向南轩，无声询问，南轩凑近了小声说：“感觉跟书里的意思差不多。”
　　老成：“躯体还好说，我想了个办法把茜茜的尸体冰冻起来了，至于祭品，我不想伤害无辜人的性命，但是，他们六个人，罪有应得！他们都是害死茜茜的人，由他们来做祭品最合适不过了！”
　　季随淡淡道：“所以你杀死了他们？你是怎么做到隐藏证据的？”
　　“不用隐藏，因为没有证据。”老成语气里满是阴森。
　　季随明白了什么，心里窜起一阵凉意：“你让贺茜杀死了他们。”
　　因为厉鬼杀人，就算警方怀疑贺升这个最有动机的人，也会苦于没有证据而拿他无可奈何。
　　“是啊，那位大师会很多歪门邪道，养鬼也不在话下。我没办法，如果我被抓了，就没人能复活茜茜了，而且死人变活人，我得想办法掩饰过去，我还得提前安排安排，以后带她去一个没人的山里面生活。”
　　知道是歪门邪道还敢碰。季随默默在心里吐槽。
　　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似的，老成又说：“我也想过这种邪术肯定有什么代价，但我没想到会变成那样！”
　　老成倏然激动起来：“茜茜的魂魄是回到她的身体里了，但是她的身体没有变回去，她变成了一个行走的尸体！”
　　季随的脑中有什么东西瞬间闪过。
　　原来如此。
　　难怪贺茜的身体是摸得着的实体。
　　难怪物理攻击和物理防御对贺茜都奏效。
　　难怪实物化的贺茜能被系统称之为“女鬼”。
　　“不仅如此，她只有白天是‘活着’的贺茜，到了晚上阴气重的时候，就会变回穿着尸体皮的厉鬼，而且会变得连我都不认识了。那位大师只是有这本邪术，没试验过，所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虽然很生气，但是我那时候只能仰仗他了，他为了补偿我，给了我一些符。一开始，我还能用符控制住茜茜，直到月圆的那天晚上……她彻底失控了。”老成长长地叹了一声，“公寓之前连着死人，大多数人都搬走了，但还有少数留了下来，留下来的那些，都死在了那一天。”
　　这时，老成那边传来了什么动静，季随听到敲门声，随后电话就被挂断。
　　那边的电话显然就是101的那台，敲门的人则应该是玩家。
　　季随试着打过去，话筒里提示占线，显然是老成担心电话铃惊动其他玩家。
　　一直大气不敢喘的南轩终于狠狠吐出一口气，迫不及待地问：“你觉得他说得是真的吗？”
　　季随谨慎道：“目前没什么破绽。”
　　“你说他还会再打过来吗？”
　　“会吧……他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南轩忍不住吐槽：“那种人真的会讲信用吗……”
　　季随笑了一下：“我们暂时也没有别的消息来源了不是吗？”
　　不过南轩想得也没错，总之不能寄希望于电话。季随起身走向那个布置了阵法的空间，刚才他一直站在门口，还没仔细看过，说不定有一些别的线索。
　　“南轩，我想去看看棺材。”季随望着满地交错的符纸、铃铛、朱砂图案，顿了顿说，“现在还不知道破坏了阵法会不会有不好的后果，所以你帮我引一下路可以吗？”
　　“噢，行！”南轩应了一声，抓住了他的手臂。
　　从手臂上传来的力道来看，南轩好像比他还紧张。
　　靠着南轩的提示，季随小心地避开地上的东西，快要到棺材边时，两人的脚绊在了一起。
　　季随一只手拉住往一边倾的南轩，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扶住了棺材。
　　【恭喜玩家触发死亡线索3/3，您已获得Boss老成的仇恨标记。】


第17章 
　　无人公寓（17）
　　【死亡线索03：贺茜用过的棺材。】
　　季随顿了顿，看向同样扶了棺材却很自然的南轩，便知道刚才南轩过来拿那本《还魂术》的时候就已经触发死亡线索了。
　　“棺材里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些东西，没别的了，不知道有没有夹层……”南轩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拿过遗像，犹豫了两秒后，将相框拆开了。
　　后面空无一物，只有照片上的人静静微笑。
　　季随探过身子，在棺材底部敲了敲，然后摇了摇头：“没有夹层。”
　　棺材里有一些贺茜的生前物品，在南轩翻看的时候，季随绕着棺材走起来，手指轻轻抚摸上面阴刻的花纹。
　　不，也可能是符文，因为这纹路并不是很规律。
　　他一边走，一边静静思考。
　　第二个Boss是老成，这个季随不是没想到过，甚至他来地下之前就有预感能在这里得到一直找不到的第三个死亡线索。
　　但为什么，老成的死亡线索会是贺茜的棺材？
　　贺茜那边得到的死亡线索，是会激怒她的东西，并且可以反过来克制她。
　　如果是同样的道理，动了贺茜的棺材会激怒老成尚能解释得通，但这东西怎么克制老成？
　　走到棺材的一端时，季随的脚步微微一顿，他摸到了一个像是字的纹路。
　　封。
　　-
　　隔了二十分钟，电话才重新打来。
　　老成没提发生了什么事，直接问道：“我刚刚，说到哪儿来着？”
　　“公寓里的人。”
　　“啊对，他们死了。”老成长长地一叹，“事已至此，我只能想办法遮掩，否则那些真正会驱鬼的天师就会发现茜茜的存在，所以，我第二次用了还魂术，让那些尸体重新活了过来。”
　　“那么，天花板与墙上的那些纹路，就是将他们复生时所用的符文了吧。”
　　“可是……”南轩疑惑道，“还魂术不是还需要六个祭品吗？”
　　“以六个惨死之人的尸骨当祭品，归根到底就是以怨气当祭品，公寓里同时死去那么多人，交织的怨气足以支撑大范围的还魂术了。”老成说，“让他们还魂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要想办法让他们听话，不能让他们跑出去。于是，那位大师用赶尸术控制住了所有的尸体，最后用法术营造一个其他居民还活着的幻想，骗过了前来调查的人。”
　　季随：“居民家里的供台，就是编造幻象的媒介？”
　　“没错，只可惜这个法术有局限，只能让他们重复一天的生活，而且同样是到了晚上阴气重的时候就会失效。”
　　听到这，南轩还是一头雾水：“那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封印。”季随口中冒出了这个词。
　　“哈哈哈哈，没错，看来你发现了。”老成说，“那次事件后，我在四楼设了结界，平时都是管用的，但是每到接近月圆的那几个晚上，贺茜身上的力量都会随着阴气暴涨，结界也困不住她。但是，只要在月圆的那几天里再献祭六个祭品，就能够临时封印住她。”
　　“今天晚上就是月圆之夜，茜茜的实力会比前面几个晚上强好几倍，只有我已经刻在棺材上的法术能让她沉睡，她会杀死你们所有人，你们会成为祭品。你们两个啊，实在是给我添太多乱子了，在今夜之前，你们就老实待在那吧！”
　　电话那头传来怪异的笑声，季随静了片刻后道：“你把我们关进来，就不怕我们毁了棺材吗？”
　　笑声戛然而止，老成阴沉地说：“我为什么要怕？毁了棺材，就是毁了能封住她的最后的办法，你们只会死得更快，到时候，外面的人也得跟着陪葬。”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么多？”
　　这回老成顿了顿，沙哑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苦涩：“小子，有些话不能跟活人说，对着死人说又没什么意思啊。”
　　“所以要跟将死之人倾诉？”季随接上了他的话，然后低低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季随说，“谢谢你让我死得明白。”
　　话音落定，季随挂了电话。
　　南轩明显焦虑了起来，沉着声音道：“怎么办？如果他说得都是真的，那晚上他应该会给女鬼开门，让女鬼来杀我们，到时候我们就能离开地下，但是我们还是离不开公寓，你……你能控制住女鬼吗？”
　　最后的语调里明显掺杂了怀疑，还有一点似乎有什么事情想不通的茫然。
　　“当然不能。”季随爽快承认，“我对失控了的女鬼也没什么办法，昨天只是用了点手段放倒她的。”
　　“那最后我们还是会死啊！”南轩用拳头锤了一下墙，“而且现在被困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是吗？”季随越过南轩，按着他为自己引过的那条路，每一步都踩在之前踩过的地方，就这么走到了棺材面前。
　　“有打火机吗？”
　　南轩警惕地问：“你要做什么？”
　　季随微微侧过头：“烧了它。”
　　“你没事吧？没听到老成说，这是封住贺茜的最后办法吗！”南轩满是诧异地说。
　　“封不住会怎么样呢？”
　　南轩一顿。
　　封不住，女鬼会杀到外面去伤害无辜民众，但说到底这个世界只是个副本世界，民众都只是NPC而已。
　　“封不住的话，最后老成也会死。”季随说，“或者说，女鬼最不可能放过的就是老成，哪怕她发狂了，也会本能地憎恨着老成，这一点你也亲眼见识过了。”
　　“你不会是死了也想拉上老成垫背吧？可是老成肯定会逃走啊？”南轩急道，“而且，到时候说不定有别的转机，但要是棺材没了，就什么转机都没有了！”
　　季随转过身，默默看着视野里的那个影子。
　　没有否认，就说明他确实有打火机。
　　“你刚才都不信他的话，这会儿怎么又信了。”季随背靠着棺材随意地坐下来，语调平缓。
　　南轩噎了几秒：“这么关键的事，不管信不信都得慎重啊……你不信他？你发现什么破绽了吗？”他很快反应过来。
　　“单他那番话，没什么破绽。”季随依然这么说，随即一笑，“但这通电话就是个破绽。话多的反派一般在电视里才会看到，他这么不辞辛苦地跟我们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倾诉？”
　　“确实奇怪，我一开始就不太信他……”南轩说到这不由怔了怔，所以是从什么时候忘记保持警惕心了呢？
　　“我一开始挂了电话，他很快又打回来，中途即使是有别的人找上门，他也只花了20分钟就回了电话。”
　　一楼乱成那样，应哥和林姐受伤，老成占用101，种种反常之下，正常人肯定会刨根问底，20分钟实在是一个很极限的时间。
　　季随缓缓说出结论：“所以，着急的人是老成，他怕我们在这里做些什么。”
　　“为了表现得不那么急迫，老成故意扯远，其实是想转移我们的注意力，而且只要我们一直听着电话，就不会做出别的举动。我一直在等他暴露真正的意图，直到最后发现，他在话里强调了‘棺材很重要’，于是我又确认了一下。”
　　南轩瞬间想起来了：“所以你才问他……”
　　“嗯，然后他又强调了一遍。”季随笑道，“多不自然啊？”
　　【惊，我中途还以为他信了才一直听老成叭叭，原来他一开始就没信老成吗？】
　　【就是说老成不想让他们碰棺材，所以告诉他们棺材是能封住女鬼的唯一途径，但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要把他们锁在里面？这不是增加了棺材被毁的风险吗？】
　　房间里，南轩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这个也说来话长……”季随道，“你还记得刚开始他说，知道我曾经躲在404吗？其实那天晚上我是去找线索的，然后在404撞见了他。”
　　当老成揭穿他的时候，季随是真的有被惊到。所以他开始觉得老成是一直在他面前演戏，肯定有更深的目的，他以为来到这个地方是靠自己抢夺钥匙，但说不定一切都在老成的计划之下。
　　简言之，就是老成故意表现出了一副游刃有余运筹帷幄的姿态迷惑季随，而季随也确实下意识地多想了。
　　但这里面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比如说老成没开橱柜为什么会知道是他，那时候第一道暗门的钥匙还没被偷，老成又怎么会料到季随能够进入地下？
　　后来季随梳理了自己做过的所有事，又尝试代入了老成的视角，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老成在忌惮他。
　　第一个晚上，在老成的视角里，有人把女鬼关到了公寓外。
　　发狂状态下的女鬼，就算是老成也不敢招惹，但那个人做到了！
　　老成之前在404藏了一把重要的钥匙，他本来认为404是绝对安全的地方，因为他招来的所谓天师只是一帮没有真才实干的神棍骗子，不可能真的对付得了女鬼，但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为了拿回钥匙，他只能去一趟404。
　　404没有人，但是他用来藏钥匙的存钱罐果然找不到了，出于侥幸心理，他觉得也可能是贺茜放到了别的地方，但是在找存钱罐的时候，他发现厨房的橱柜里藏了人。
　　橱柜里的人很紧张，但老成更紧张。因为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把女鬼关到外面的人，而老成自己，是无法把原住民召唤到四楼的。季随之所以这么猜测，是因为整个晚上他几乎一直在四楼待着，但从没见过原住民出现在四楼。
　　在自身没什么战斗力的情况下，老成没敢戳穿藏在橱柜里的人，但他也担心那个人带着钥匙跑了，所以老成开始拖延时间。只要女鬼回来，这个人没处跑，肯定凶多吉少，到时候也就不用担心钥匙的问题了。
　　于是，老成假装没有发现他，甚至一直有意不接近厨房，然后在听到女鬼声音后才离开。
　　后来，老成又在一楼楼梯口遇到了季随。
　　理论上，这个时候的老成随时可以召唤尸体，但那时候，女鬼已经没了动静。
　　一个能制服女鬼的人……老成不认为自己有胜算。
　　所以，他又一次放走了季随。
　　存钱罐里的钥匙只是第二道暗门的钥匙，第一道门的钥匙他随身带着，只拿走一把钥匙也没什么用。
　　但那之后，第一把钥匙也被抢走了，而且直到这时，老成应该都还不知道究竟是谁抢走了钥匙。
　　于是老成终于慌了，第二天他直接给公寓的大门加上了锁，并且一直在门口看着，这样即使那人拿了钥匙，也没有去寻找暗道的机会。当然，老成不知道托贺茜的福，季随其实已经去过一次暗道了。
　　然而，白天那么谨慎的老成，到了晚上以后，却还是进入了公寓。
　　如果这不是故意为之的陷阱的话，就只可能老成没有选择——尸体无法离开公寓，但女鬼能。
　　所以比起管理员室可能会被钻空子这事，老成优先选择了保护自己。
　　同时，老成控制尸体应该只能在晚上，否则他大可以趁着白天女鬼无法离开四楼的机会，继续把季随他们困在101里，一直拖到月圆夜的晚上就行了。
　　正是因为到了白天以后老成既没有自保的能力，又发现南轩会开锁、意识到他无法守住密道，所以干脆来了个反其道而行之。
　　既然这两个人注定要进入到密室里，不如让他们以为这就是一个陷阱！
　　“所以，他是在赌。”季随说，“如果我们相信，在这个密室里无论做什么都对老成没有任何影响所以他才敢把我们关进来，那我们就不会白费力气。但是时间久了，老成也不敢保证我们不会做一些大胆的尝试、或者拿阵法撒气，所以他又准备了那番说辞，让我们认为，棺材是不能动的。”


第18章 
　　无人公寓（18）
　　116号放映厅里，越来越多的人被放映员加精的标志吸引，一边翻看前情提要，一边看评论区分析。
　　这时，一条分析长评被加精置顶了。
　　【事情经过总结：
　　第一晚：老成发现有人偷走藏在404的钥匙2号，但因为怂和侥幸心没有管。
　　同样第一晚：钥匙1号失窃。
　　第二天：白天老成无法操控尸体，只能发布任务让玩家内斗，并锁门。
　　第二晚：老成为了遇到女鬼时能保护自己，选择待在公寓（尸体无法离开公寓），结果被S困住。后来S露面，调虎离山，老成发现他们会开普通锁，而且女鬼再一次被制服，所以他认为自己无法阻止这两人发现棺材。
　　第三天：老成反向操作，把两个人锁了起来，想让二人认为密室里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之后老成强调了棺材的重要性，这样一般人都会抱着“说不定还能想出别的办法封住女鬼，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的这种心理把棺材当作退路，从而不敢去动棺材。
　　以上，老成是个有点小聪明，但是胆小惜命并且容易有侥幸心理的人，他以为自己的布置天衣无缝，结果没想到S那么快就发现了密道，然后面对S他又不敢正面拼，结果就是被一步步逼到了这个境地。
　　其实我认为，要是老成跟那个应哥联手，说不定还能多拖一会儿，但是最终结果应该也没差，以S的武力值，除了女鬼应该都能对付，早晚能进入密室发现棺材的异常。但凡换个人偷走钥匙，老成都不至于这么被动，我估计这个本结束，S可以直接升高级本吧。】
　　【666，楼上大佬好强。】
　　【听完分析有点同情管理员是怎么回事？（狗头）】
　　【这个S在瞎之前会不会是什么特工之类的啊，感觉他不像个普通人。】
　　【我也这么想过，但是他真的好年轻……】
　　密室里，季随的解释还在继续。
　　“老成自己应该也无法轻易离开这里，否则他就可以选择更稳妥的办法，比如说从一开始就消失，只在送饭的时候出现，这样我们永远不可能从他身上取得钥匙。但他即使是被女鬼缠上时，也一直没有离开过公寓，原因暂且不明。至于我们的盒饭，应该也是他提前订好让人送过来的，而不是他自己出去现买的。”
　　南轩花了点时间理顺：“所以你觉得他电话里都是在骗我们，这个棺材根本不是封印女鬼的？”
　　季随摇了摇头：“正相反，刚才老成说的话里，应该至少有80％的真话，这样才能够逻辑自洽不露破绽。这个棺材是用来封印女鬼的应该没错，原因是我在棺材上摸到了个‘封’字，那个字的槽里落了发潮的泥灰，边缘也很圆滑，应该已经刻很久了，不像是老成为了骗我们临时刻上去的。而且，老成比任何人都希望这个封印的法术能够生效。”
　　“那就说明，棺材确实能封住女鬼啊，为什么还要烧它？”南轩有些费解。
　　“因为老成在害怕这个结果。”季随似笑非笑地说，“我想到两种可能性，第一种是老成无法离开这里，或者就算离开了，女鬼也会追着他跑，所以如果封不住女鬼，他必死无疑，但同时，我们可能也会成为女鬼的饵料。”
　　南轩立即点头道：“对，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封印术算是个保险……”
　　“南轩同学，这是个错觉。”季随不温不冷地打断他，“封印需要六个人，这个条件应该是不会错的，毕竟老成一开始就只招募了六个人。现在，在只有七个活人的情况下，即使老成能比我们先死占一个名额，还是得有五个人去死才能封印女鬼，就算你不管其他几个假天师的死活，那我们两个之间，你想让谁死？”
　　南轩一下子被问得哑口无言，冰冷的气氛瞬间漫过了昏暗的空间。
　　良久，季随打破沉默：“第二种可能，这个棺材上的封印术，其实现在就是生效的。”
　　“什么意思？”
　　“贺茜无法离开四楼，据老成所说，是他单独在四楼布下了结界。而且这个结界只针对贺茜，因为我们这些人上下四楼都没受什么影响。”季随说，“先不说这么复杂的结界到底存不存在，他有什么必要布下这种结界呢？所谓的‘结界’到了晚上对女鬼并不起效果，那他防的不就是白天清醒时候的贺茜了吗？”
　　或许是受刚才的尴尬气氛影响，南轩语气里充满了不自信：“啊！白天的贺茜会攻击老成？”
　　“我想现在的贺茜不会，贺茜并没有她死时的记忆，对她父亲也没有表现出太深的恨意，而且如果白天的贺茜会攻击，老成就没有机会去404藏钥匙了。换言之，这个结界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季随抬起手敲了一下棺材，“但不可否认的是，贺茜身上确实存在一些限制，比如不能离开四楼、忘记了一部分关键记忆等等，所以我猜想，这些会不会是封印的效果。”
　　“当然，我这个猜想没有根据，我只是想尝试而已。如果封印破了，贺茜会去找老成报复，并且白天的贺茜不会伤害我们，说不定还能帮我们离开这里……这将是最好的结果。”
　　“你……”南轩差点破音，缓了一口气才按捺下激动，“说得很有道理。”
　　思考片刻后，南轩走向季随，同时拿出了一个小巧的东西。
　　季随却没急着接：“但也有可能，毁了棺材对我们确实一点好处也没有。”
　　递出打火机的那只手握成了拳头，拳头的主人似乎内心在挣扎。
　　但几秒后，南轩又摊开了手心：“管他的，反正也没别的办法了，总不能真的等到最后咱俩之间二选一吧，我可打不过你。”
　　季随险些被这带着紧张的颤音和视死如归的口吻逗笑了。
　　“不用紧张，我还是有一点把握的。”季随一边随口安慰，一边接过打火机，然后掏出他随身带着的那个属于贺升的日记本，当做引燃的工具。
　　日记本上的火苗迅速燃烧起来，季随将它丢进棺材里，静静注视着视野里那一簇泛着淡淡橙色的明亮色块。
　　火焰一点点侵染到了木板上。
　　他没有说的是，他真正觉得“毁棺材”可行的原因，是死亡线索的规则。
　　理论上，这副棺材是能用来克制老成的东西，但老成是个人类，用一个死亡线索来克制他感觉也太大题小做了，至少跟“镇定剂”和“铁链”的效果比起来就显得不太对等。
　　除非这棺材的真正作用，是破坏掉老成的阴谋。
　　而且游戏不会设置死局，从目前的线索来看，别的方法都不太可能阻止月圆之夜女鬼的发狂，那么最后一个死亡线索就是他们唯一的突破口。
　　说起来，如果不是老成表现出不想让他们毁掉棺材的意图的话，季随可能也不会第一时间想到要毁掉它。
　　“你别站那么近啊，我们先去隔壁，那个房间有矿泉水，得做个湿帕子捂住口鼻，不然待会会被烟呛晕的。”南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躲回了楼道里，手里还提着一个灭火器。
　　那是老成放在电话桌旁的，密室里，这点防火措施还是要有的。也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东西，季随才敢在密室里纵火。
　　季随听劝地跟在他后面，就地取材做了两个帕子，等两人捂着“湿口罩”回到弥漫着烟雾的房间里时，火已经烧得极为旺盛，一点点吞没了那些刻在表面的符文。
　　“啊——”极具穿透力的一声响彻了整个公寓，隔着老远，季随都能听见那声音里的悲愤。
　　南轩还在愣神的时候，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灭火吧。”
　　【卧槽卧槽，成功了！】
　　【天啊我感觉我比他们两个还紧张！】
　　【如果是我的话，就算能推理出来，也不一定敢实操，至少也会拖到最后一刻无可奈何的时候再赌一把……】
　　【哈哈哈我就不一样了，我根本推理不出来。】
　　【好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火星灭了下去。
　　季随和南轩回到隔壁的密室，把密道门锁了回去，这样烟就不会很快弥漫过来。布置阵法的那个房间有一个通风管道，之后等着烟慢慢散去就好了。
　　两人来到台阶上方，顶开压着重物的暗道门，用一本书垫出了一丝缝隙，一边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一边听着动静。
　　但是，外面比他们想象中的寂静。
　　“难道……没成功吗？怎么没有声音？”南轩有些焦虑的样子，“但是刚刚确实听到女鬼的声音了对吧，不是我幻听吧？”
　　季随没有回答，因为在他耳中，听到了细碎的哭喊声，那声音微弱、虚幻，像是跨越了遥远的时空传来的。
　　“你说，贺茜是因为在死后被操控着杀了很多人，才恨老成的吗？但是那些人也是她的仇人吧？而且老成也是想复活贺茜来着。”南轩实在有点受不了这样寂静的气氛，找了个话题。
　　季随睁开眼睛：“我倒不这么觉得。”
　　“啊？”南轩莫名。
　　“他应该松了口气吧，在贺茜死的时候。他不用再受到邻里的抱怨，不用再支付昂贵的医药费。”季随冷冰冰地道，“这么一个自私的人，应该会很高兴才对。”
　　一个真心心疼女儿、并对女儿去世感到后悔的父亲，又怎么会让女儿变成厉鬼呢？
　　“没办法”这三个字看似无奈，实则冠冕堂皇。从头到尾，季随只从老成的话语中感受到了“自私”二字，哪怕是那个小小的日记本里，都全是为自己开脱的话语。
　　南轩从他看不明的神色中感到一丝凉意，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那他为什么还要杀那么多人？”
　　“为什么……”季随低声说，“你觉得，一个正在被施暴的小姑娘，同时面对三个大老爷们，要怎么样才能砸死其中一个人？”
　　太过跳跃的话题让南轩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事：“你是说一年前的那个案子……”
　　“以她的力气，或许能在对方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砸中第一下，然后就会立刻被摁住吧，一下就毙命的概率……不是没有，但也太低了。”
　　“对了，还有那个精神科医生，邻居都认为卞医生跟贺家没什么关系，所以贺升与卞医生的往来很可能是私下的，私下开药的卞医生肯定不算是个有医德的人，但归根结底，买药的人是老成自己，为什么他会觉得卞医生也是害死贺茜的人，甚至还放在了第一位？”
　　“李雪。她的死因是上吊，但为什么老成要打一个问号。这个问号是用来迷惑我们的，还是因为李雪本来并不是老成要杀的人？或者上吊不是老成打算杀死她的方式？”
　　南轩：“所……所以，真相是？”
　　“我怎么知道？”季随笑了一下，缓和了悬疑起来的气氛，“要不待会问问当事人吧。”
　　“……”南轩张开嘴，然后维持了这个动作足足十秒。
　　季随疑惑了一下，随即意识到，烟味消失了，紧接着，南轩也消失在了眼前。
　　【主线任务已完成。】
　　【关键词：满足。
　　贺茜好感度：满足。
　　当前任务进度：满足。
　　……
　　检测到您符合隐藏剧情开启条件。】
　　【您已进入公寓地图（副）】
　　【您的直播间已关闭。】


第19章 
　　无人公寓（19）
　　季随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404的门口。
　　睁眼？季随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劲。
　　面前出现的不是那种简单的线条构成的画面，而是真正的实物，只不过像是增加了一层褪色滤镜似的，但依然比他在脑海里看到的颜色饱和度高。
　　是久违的、真正的视力。
　　季随目光一垂，立刻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他在别人的身体里。
　　纤细的小腿，赤足，过膝的白色裙子……季随礼貌地收回视线。
　　是贺茜。
　　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腿动了动。
　　“……”
　　就是说，有点奇怪。
　　此时操控身体的大概是它真正的主人，然后季随就发现自己无法动了，他只好忽视被迫行动的那种怪异感，和贺茜一同穿过了门。
　　是的，穿过，像灵魂那样，没有受到任何物理阻拦。
　　404房里，站着三个陌生的男人，无助的少女赤足坐在地上，不敢与他们直视。
　　为首的人正在打电话：“照片看到了吧，我们在你家呢，你现在就给我回来……回不来？呵呵，你当我跟你玩呢，今天你这钱要是还不了，我就拿你闺女去抵债。上次我就这么跟你说过了，不当回事是吧……我有什么不敢的，我现在就给你展示展示……”
　　至此，季随已经明白什么叫“隐藏剧情”了。
　　他忽然感到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阵，然后随着颤抖停下，季随拿回了身体主动权。
　　他的脑海中莫名涌现出一种恐惧感。
　　她逃避了吗？季随不禁感受到一点压力，他并不是很想窥探别人的这种痛苦的秘密。
　　为首的人正是最早死去的那个人，502的朱俊，是个催债混混。
　　他为了威胁电话里的贺升，对贺茜拳打脚踢了一阵，直到电话摔在地上，摔出了电池，才停下来喘了两口气。看着少女哭泣的模样，他心生歹念，露出了猥琐的表情。
　　另外两个人并不是专业催债的，只是普通的无业游民，偶尔跟着朱俊做点兼职，所以见识不多。从对话里可以听出，这是他们第一次来贺茜家，一开始他们还有些害怕犯罪，但很快就被朱俊说服。
　　是啊，一个哑巴而已，她爸只是个普通工人，还欠了那么多钱，这能有什么事？而且这种事，她好意思宣扬吗？
　　就在三人试图施暴的过程中，女孩挣扎的手摸到了烟灰缸，朝着朱俊的脑袋砸了下去。
　　她砸中的地方恰好是后脑，朱俊一时趴在地上不动弹了，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了门外。
　　男人正是贺升，他看起来还不算很老，声音也很洪亮，跟成为“老成”后的那种沙哑的嗓音完全不同。
　　不对劲。季随想。太快了，刚才电话里还说回不来，但这还不到五分钟呢，他就出现了。
　　领头的倒下了，正值壮年的父亲也回来了，两个混混瞬间没了勇气，被贺升大骂了两句后便仓皇跑出了门。
　　“喂——”这一声是朱俊喊的，正如季随所想，贺茜的力道根本没那么大，何况还是别着手锤的，她只是让朱俊眼前短暂地晕了一小会儿。
　　贺升追着两个人已经追到了门口，听到那声音后，又立刻反锁上了门，接着他让贺茜回自己的房间去。
　　“捂上耳朵，不要叫。”贺升说。
　　“操，你大爷的……”朱俊摸了摸后脑勺，指尖沾上了点血，但不多，他一边夸张地“嘶”着，一边试图爬起来。
　　而贺升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从兜里摸出了一副手套。
　　朱俊还没能理解这幅手套的作用，贺升便拿起落在地上的烟灰缸，再一次重重砸向他的后脑勺。
　　结实的玻璃制烟灰缸碎成了三瓣。
　　朱俊甚至连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这时，季随听到了来自门外的一点仓乱的脚步声。
　　李雪？他立刻想到这个名字。
　　但贺升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那点声音，他顶着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哭的复杂表情，原地发了会儿呆，然后脱下手套，打开了贺茜的门，在贺茜看到这一幕尖叫出来前，贺升捂住了她的嘴。
　　他哭着说：“爸爸是为了保护你，如果我不这么做，他们还会来欺负你的。好了，别怕，茜茜别怕，他们不会再来了……但是爸爸担心，如果我被抓了，谁来保护你，谁来赚钱，你一个人要怎么生活啊？我要是不在，他们会不会再来欺负你？所以茜茜，你帮帮爸爸，帮帮咱们家吧，你是正当防卫，不会有事的……”
　　贺茜在恍惚中，终于点了头。
　　之后贺升销毁了那双手套和溅了血的衣服，伪装成自己也不知情的样子。
　　那年代很多地方的刑侦工作都很敷衍，警方来调查时，由于贺茜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而另外两个逃走的混混也承认看到了贺茜拿烟灰缸砸人，所以很快就结案了。
　　贺茜也果然被定为正当防卫，没有受到判决。
　　然而此间有一个插曲。
　　那两个混混曾上门找过贺升，贺茜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烟灰缸总共砸了两下，贺茜只砸了一下贺升就回来了，这一点两个混混都是看在眼里了的。普通工人贺升了解到“正当防卫”这个概念只是偶然，实际上他对法律的认识很有限，以至于当被问到“敲第一下的时候朱俊是否丧失了行动能力”“你是在贺茜敲了他第二下之后回来的吗”这种问题的时候，贺升才意识到自己留下了巨大的把柄。
　　两个混混也接受了类似的讯问，发现这是个机会，打算暗地里勒索贺升，不想被翻案的贺升只能答应用钱来平息事情。
　　贺茜视角的回忆还在快进般地继续。
　　她顶罪后，以为真的能像爸爸说的，过上以前安稳的生活了。但是催债的人是没有了，死者家属又多了一批。
　　朱俊的亲人每天上门大肆辱骂，用油漆在门上写“杀人犯”，只要贺茜出门，就必定有人跟在她身后用喇叭播报她的“罪行”。
　　本就产生了巨大心理阴影的她，心中的防线彻底崩塌，终于在一次大喊道：“我没有杀他！”
　　但是别人都当她是在发疯。
　　后来贺茜彻底患上了抑郁症，也不敢再出门。
　　她求贺升搬家，但那两个混混已经把贺升当成长期饭票了，怎么可能会让贺升轻易搬走？
　　被捏住了把柄的贺升只能带女儿去看病，用微薄的工资买了很多治疗精神疾病的药物。
　　而贺茜并没有好转，闹事的人依然不消停，她的精神状态依然在变差，后来甚至出现了幻觉。
　　在贺茜一次发疯跑出门，把闹事的人吓到了后，贺家门前终于清净了一点。
　　人人都知道，贺茜因为受了侵犯、亲手杀了人以及长期被502那家人骚扰，所以疯了。
　　某一天，贺茜起夜，撞见贺升正把一个药瓶里的药往她平时吃的药瓶里倒。
　　对此，季随只是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从朱俊死亡的那件事就能看出来，什么“为了保护你”都是扯淡，贺升是早有预谋的，恐怕是朱俊之前就用同样的话威胁过他，贺升就想到了利用女儿脱罪的办法，于是开始等待下一次机会。
　　朱俊死后，背后的人也被牵扯进来，不敢再追究贺升的债务——这个才是贺升真正获利的地方。
　　至于贺茜的病情，她患上抑郁症应该是真的，但是那么短的时间内，贺茜就变成了彻底的重度精神病人，大概就是贺升换掉的这些药物的“功劳”了。
　　发现了父亲意图的贺茜，理所当然地被锁链铐在了家里，成为了父亲口中“不锁起来就会发疯伤人的女儿”。
　　“我也没办法啊”成了贺升这个“好爸爸”对着邻居卖惨时说的最多的话。
　　被锁在房间里的贺茜，每天被迫吃下让她神志不清的药物，如果她反抗，就会被锁在床上，注射能让她昏睡过去的镇定剂。而她却因为失去舌头，连求救都做不到，即使努力爆发出声音哭嚎，也只会被人抱怨一句：看，404那个小姑娘又发疯了。
　　无助，压抑，一点点吞没了这个女孩。
　　16岁生日的那天，难得清醒的贺茜，意外地发现屋门没有被锁，而且贺升也不在家里。
　　她麻木灰暗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光亮，像是看到了某种希望一样。
　　站在门口的季随，看着满怀希望的女孩穿过了自己的身体，打开房门，跌跌撞撞地奔向了走廊尽头的那扇窗户。
　　她在阳光中坠落了。
　　-
　　【今天茜茜又犯病了……】
　　【……茜茜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贺茜去世后没几天，贺升趴在她的小书桌上，用不同的笔一口气写下了这些话，然后装作无意地把它放在贺茜房间里显眼的位置。
　　例行前来调查的警员看到，只能感慨一句这对父女的苦命。贺茜的死很快结案，那些经不起调查的精神类药物，并没有引起警方过多的关注。
　　贺升曾说，他召出来的贺茜就已经是厉鬼了。
　　其实并非如此，死亡对贺茜来说分明是个解脱。
　　在贺茜头七那日，贺升将她召出来，并且用从大师那里得来的养鬼之术控制了她。当晚，与贺升私下交易的精神科医生卞晖被灭口，贺茜也因此变成了厉鬼。
　　“茜茜，再帮爸爸最后一次……”贺升是这么说的。
　　即使女儿已经死了，他也依然没放过这个可怜的女孩，他以“帮茜茜复仇之名”，消除了所有他所认为的隐患。
　　卞晖掌握着他购买违法药的证据，两个混混知道他杀死朱俊的真相，207的王大妈是让贺升憎恶无比的人，李雪则是目击者。
　　然而，吸收了怨气的厉鬼一天天强大起来，渐渐脱离了贺升的控制，贺升注意到这件事，是在李雪死亡的那天。
　　贺茜并没有按照他的要求杀死李雪，或者说，贺茜根本就没有动手，她只是出现在了李雪面前，就让这个整日心惊胆战疑神疑鬼的小姑娘精神崩溃了，所以李雪最后是“畏惧女鬼残忍的报复”而自杀的。
　　贺升打在名单后的那个问号，也许便是不确定李雪的死因究竟有没有贺茜的手笔，但可以确定的是贺茜不再听话了。
　　刺眼的光漫过画面，再次定睛，季随出现在了地下室里。
　　贺升与一个浑身被黑色包裹的人一同站在正中间的棺材前，低着头念着什么咒语。
　　季随多看了那个黑衣人两眼，这人口罩、手套是一样不落，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应该就是那位专搞歪门邪道的大师了。
　　不知为何，季随看向他的时候，总觉得有点不太舒服的感觉。
　　法术结束，贺升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大师，应该封住她了吧？”
　　黑衣人没有答，反而看着那棺材。
　　突然，棺材盖一点点移开了，在贺升惊恐的目光下，贺茜的尸体慢慢地坐了起来。
　　“我把她的灵魂封进了她的身体里。”
　　“什么意思……”
　　“意思是，因为你的乱来，你女儿身上的怨气积攒得太强大了，所以我没法封住她，只能让她变成这样。虽然她的能力依然很强，但至少你不用担心她随时随地都能穿墙杀了你了。”
　　“怎么会这样！不能杀死她吗？”
　　“她执念太深了，现在她一心想杀了你，如果你死了，她的执念散去，说不定我还能封住她。”
　　“这不行……不行……”
　　“好了，放心吧，有这个封印在，白天阳气旺的时候，贺茜无法离开四楼，也不会攻击你的。”黑衣人语气里藏着阴森的笑意，“至于晚上，就得靠你自己了。”
　　“什……什么意思？”
　　很快贺升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那夜恰好是个月圆之夜，公寓沦陷为地狱，贺升在黑衣人的保护下活了下来，但也面临了没法处理的烂摊子。
　　他本来想一逃了之，但黑衣人告诉他：“逃也没用，这个封印需要定期献祭祭品来维持，封印要是破了，贺茜会追着你到天涯海角的，你要是想活下去的话，就得听我的。”
　　贺升至此已经知道自己上了当，但此时的他也只能依靠黑衣人了。
　　于是，黑衣人让公寓里的人复活，创造了只能在白天维持住的美好幻象。
　　所谓的还魂术，其实也是封印术，二者并非是分开的，尸体们复活的同时，也意味着他们无法离开这栋公寓的范围。
　　同时为了控制住他们，贺升用速成的方法学会了赶尸术，其代价就是他以极快的速度变老，之后化名老成，摇身一变成了所谓的管理员。
　　后来每逢月圆、阴气旺盛的那几日，力量强大的贺茜在吸收了足够的阴气后，能够破开封印的一部分束缚离开公寓的范围。
　　每到这个时候，为了加固封印，老成都会提前物色好成为祭品的人选。他选的人都是没有正经工作且独居的神棍，因为这样的人愿意为了钱财来传说中闹鬼的公寓，却不愿意真的去接触鬼。
　　在将人骗过来后，老成会布下结界，以免女鬼和祭品逃出去。
　　当然，老成自己并没有本事布下能困住女鬼的结界，他用的是黑衣人留给他的一样“法器”。而“法器”生效的条件之一，就是老成也必须留在结界里。
　　老成在公寓里禁锢着贺茜与居民，贺茜与居民也同样禁锢着他，最终他也只能活成了不人不鬼的样子。
　　-
　　直到黑暗再度卷来时，季随依然沉浸在刚刚见过的所谓“法器”中。
　　泛着深蓝色光芒的圆形徽章，上面刻着类似树木一样的图腾，总觉得……有些眼熟？
　　季随不禁想起前天的那个梦，大楼里倒映的巨树幻影……
　　难道说，“黑衣人”其实是跟游戏有关的人吗？
　　【叮——】
　　系统的提示音让季随回过神，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然后发现，看不见了。
　　系统的消息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这说明他已经不在贺茜的身体里了，然而，对于四周的景象他却已经看不见了。
　　季随茫然了一阵，不安定感让他下意识地想要靠墙，他往前挪了两步，然后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
　　季随蹲下来一摸——是他本以为消失了的背包和拐杖。


第20章 
　　悬空大楼A
　　确定自己已经离开了副本，季随靠着墙坐下来，仔细翻看之前的系统消息。
　　【您已离开地图（副）。】
　　【任务（查明在公寓里发生的死亡事件）已完成。】
　　【恭喜您完美通关游戏副本，您可以在过往副本页面查看最终副本结局。】
　　季随正好想知道被困在地下室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毫不犹豫地点了进去，然后脑海中便出现了一段视频画面。
　　结局从他们解开封印的那一刻开始算起，贺茜刹那间离开了自己的躯体，变成了发狂中的厉鬼，厉鬼回想起一切，对老成的仇恨爆发，然后她畅通无阻地离开了四楼，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了老成所在。
　　灵魂体的贺茜，不受任何物理规则限制，老成根本无处可逃，就这样在她的手下，以曾经他想让贺茜杀死李雪的那种方式死去。
　　老成死去后，狂躁的厉鬼一点点平静下来，眼神逐渐清明，变成了季随所熟悉的那个贺茜。
　　视频的末尾，公寓里用来禁锢着其余尸体的封印术全部崩塌，一枚徽章不知从何处徐徐升起，飘在半空中，然后轰然破裂。围在公寓附近的结界，也随之烟消云散。
　　画面到此结束。
　　这个结局没有任何出乎季随意料的地方，他遗憾地把视频一关，继续看系统消息。
　　【本次副本结算：
　　剧情进度：90％
　　通关级别：完美通关
　　死亡线索触发：3/3
　　Boss好感度：78（贺茜）（小字：此处只显示正值。）
　　任务完成数量：5
　　全副本死亡率：0％
　　您已解锁以下成就：第一次通关副本、第一次完美通关副本、第一次触发隐藏剧情、第一次死亡线索全集齐……】
　　【喜讯！您在第一次副本中，凭借良好的表现，超越了99％的玩家，触发了特殊技能！已为您装备技能页面，dj此处跳转。】
　　技能？
　　季随带着点好奇点进去，然后就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贺茜吓了一跳。
　　“……”
　　“贺茜”展开双臂，转了一个圈，摆了个意味不明的poss，然后就开始缩小，最终化成了一张用欧式古典花纹点缀的卡牌。
　　季随面无表情：哦，抽卡动画。
　　研究了片刻，季随弄明白了这个技能。
　　技能【召唤与号令】，效果是召唤已通关副本中的Boss，但并不是所有Boss都能接受他的召唤，必须是对他的好感值大于0的。比如老成虽然也是Boss，但对他的好感度估计已经是负值了，因此并没有出现在卡牌表中。
　　同一副本中，每个Boss最多只能被召唤一次，但可以召唤多个Boss。
　　被召唤的Boss不管愿不愿意，都会绝对听从季随的命令，或者季随可以选择自身接管Boss的一切能力。
　　每个Boss召唤能够持续的总时长由Boss对他的好感值决定。比如贺茜对他好感度高达78，兑换出来的时长就是1小时18分钟。假设季随在下一个副本中召唤贺茜二十分钟后将她收了回去，那么就会剩下58分的时长，直到全部时长用完，这张卡牌将会失效。
　　理论上，如果每次只在最危险的时候召唤贺茜几分钟，那么一张牌就可以用很多次，然而为了避免玩家钻这种空子，每次每个Boss的召唤时长满20分钟后才能收回，除非好感度不足20。
　　这意味着贺茜最多能被召唤4次。
　　季随用意识点了一下贺茜的卡牌，发现卡牌背面还写着简短的一句话说明。
　　【Boss贺茜：拥有强悍的身体素质和物理攻击能力。】
　　看来最后贺茜虽然已经解除了封印，但还是会以物理属性为主。
　　对这个技能，季随还是很满意的，他的嘴角挂上笑意，怀着愉悦的心情继续往下看。
　　【积分奖励结算：
　　中级副本通关基础积分：100点
　　隐藏剧情触发奖励：200点
　　任务积累分：150点
　　完美通关奖励：500点
　　直播间分成：210点（悬赏问题分成：120分，观看量分成：50，赌盘分成：40）
　　总积分：1160点】
　　【道具奖励结算：
　　基础道具:[营养液x7、矿泉水x14][药品兑换券x1]
　　普通道具：
　　[锁链]还算坚固的锁链，只对具有实体的鬼怪或人类生效，对高阶鬼怪可能效果甚微。
　　[镇定剂]效果普通的镇定剂，只对具有……效果甚微。
　　[棺材板]可完全抵挡一次物理攻击。
　　中级道具：
　　[追踪符]主线任务奖励。附在人类或鬼怪身上，可以时刻标记其位置，只可标记一个目标，同一副本中持续生效。
　　[面具]隐藏剧情奖励。戴在脸上可以伪装成您见过的任意一人，使用次数x3。
　　高级道具：
　　[封印符]完美通关奖励。对一切鬼怪有效，令其丧失行动能力12小时。
　　特殊道具：[中级观影票]可在城市观影中心使用。】
　　城市观影中心。季随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暗自定好了下一个去处。
　　-
　　悬空大楼如一座海市蜃楼，几乎在城市的每个角落都能够看见它的影子，但想要到达它身边，要花费非常久的时间。
　　因为现在的南江市，没有自行车以外的交通工具。
　　也正因如此，一部分拥有自行车的人出来做起了“出租车”的生意。
　　季随在知道积分可以交易后，以每公里2积分的价格包了十公里的车，两次，就这么到达了中心湖。
　　跳下后座时，别说累得快喘不上来气的“司机”了，就连季随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硌就先不说了，他两条长腿没处放只能蜷着，二十公里的路程蜷下来，腿部肌肉不仅发麻还隐隐作痛，现在能站着都是拐杖的功劳了。
　　“司机”还算是很和善的，或者说，如今在这座城市里还肯靠卖力气营生而非直接去抢的人，都是和善的一类。
　　他见季随是个不方便的残疾人，还热情地把他引到了桥边上。
　　“对，就这，你就顺着这条道往前走，前面都没有台阶了。走到差不多湖心的位置有一个传送阵，到那里后系统会有提示的。”
　　季随回过头，礼貌地朝他弯了弯身：“谢谢。”
　　“司机”：“……你前面是树。”
　　季随：“……”隔得太远辨不清楚声音的方向。
　　脑海里的视觉画面始终没有再出现，季随本以为可能是要等下副本的时候才会出现，路上他也顺口跟司机打听了一下，结果这位司机坚称盲人是没有那种福利的。
　　“我以前也遇到过盲人玩家，他们都是完全看不见的，下副本的时候也看不见啊……视障关怀模式？那个好像是只能看到系统面板吧？难道你不是这样吗？”
　　季随听到司机这么说，当然是谨慎道：“我也只能看到系统面板，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下的副本多一点，会不会有更好的福利。”
　　“哦，反正我目前是没听说过这种福利，其实这两个月我都没怎么遇见过残障人士了，他们可能都……咳咳，你能活到现在，还能拿到观影票，说明你还是挺强的，加油活下去啊！”
　　总之，他在下副本时“看”到那种视觉画面的情况似乎只是个个例，且原因不明。
　　同司机道别过后，季随开始杵着棍子慢慢地向前移动，不知走了多久，他的眼前跳出一个弹窗。
　　【您是否要消耗一张观影票进入城市观影中心？】
　　【请选择您要消耗的观影票。】
　　【已消耗1张中级观影票，正在传送中……】
　　季随有一瞬间感到脚下像是漂浮了起来，但很快他又踩在了实地上。
　　四周的声音刹那间涌入耳中，热闹的环境与外面那份寂静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不知是从哪里飘来的悠扬音乐传入耳中，让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寻常的人世间。
　　【您已进入城市观影中心（一层），已自动为您调取地图。】
　　地图缓缓展开，季随瞥了眼代表自己的那个红点的位置，发现就在离他不远处，有个叫做“向导台”的地方。
　　季随用棍子探路，果断朝着那个方向移动。
　　快到地方时，他的棍子忽然打在了什么东西上。
　　“对不起。”季随立刻道了歉，但心里却已经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
　　“你没长眼啊？噢，还真没长，哈哈哈。”那个声音毫不友善地笑了一阵，季随正准备绕路离开，又再一次被拦了下来。“撞了人就想跑？赔礼道歉也得有点诚意吧，可别说关爱残疾人什么的，我们这里可没有这种道理。”
　　季随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里虽然比外面热闹一些，但还没有人口密集到随便都能撞到的份上，而且他故意敲出了声响，就是在提醒别人避让，这人明显是自己撞上来的。
　　大概是觉得，残疾人比较好欺负吧？
　　在动手之前，季随好奇了一下：“您开个价？”
　　“挺上道嘛，你有多少积分？”
　　“50。”季随随口道。
　　“……那就转我50吧。”
　　就是一点活路都不给的意思。季随微笑着道：“对了，我没长眼睛，您也没长吗？”
　　“你说什么？”
　　在对方暴怒的拳头伸过来的瞬间，季随抓住了他，用习惯的招数，刹那间将人摔出了好几米。
　　“卧槽……”一个正往这边跑过来的脚步声突然停住，季随偏了偏头，这声国粹有点熟悉。
　　“S大佬？”熟悉的声音隔了几秒再度响起，“我是南轩啊，等你很久了……哎呀这是怎么回事？”
　　季随面不改色地说：“他不小心摔了一跤。”
　　南轩沉默了两秒，干笑道：“哈哈，原来如此，对了，自助餐已经开始了，咱们先上十楼吧……”
　　听出他有解围的意思，季随自然不会拒绝，而找事的人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关键词那样，气焰突然消散，直到他们进入电梯也没有再追上来。


第21章 
　　悬空大楼B
　　南轩并没有上十楼，电梯在二楼就停了下来，季随之所以能确定这一点，是因为系统刷新出了二楼的地图。
　　“那个……大佬，你现在忙吗？要不咱们找个地方聊会儿？”
　　季随脸色不禁有些奇怪。事实上，他已经做好要被兴师问罪一番的准备了，毕竟自己确实骗了南轩很久，但从刚才起，南轩的反应就像是知道他会出现在这里一样。
　　“你知道我是谁？”季随直接问了。
　　“应该吧。”南轩被问得有点不确定，“S……季随？”
　　“……什么时候知道的？”
　　南轩干笑了两声：“有点惭愧，其实是你发烧的时候我才发现……NPC是不会有这么人性化的设定的。”
　　季随稍微有些意外，虽然他那时也想过可能会露馅，但后面南轩表现得又像是什么也没察觉到一样。
　　感情，他们两个人是在这互演呢。
　　“那你怎么不说破？”
　　“说破对我又没有什么好处……”后面的话南轩没好意思说出来。那个时候大佬看起来是要继续带他混的样子，南轩怕自己太多嘴的话，等后面自己没了用处就会被踢出队伍，所以不如显得乖巧一点。
　　回想起刚才季随一下把人掀飞的场面，南轩愈发觉得狗腿一点是对的，当时在管理员室S对他明显手下留情了啊！
　　“咳咳，总之这次多谢你了大佬，我这回的结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多，还拿到了两张初级票，我猜你肯定也拿到了，所以专门过来找你的。”南轩诚心诚意地笑起来，“虽然我应该也帮不上你什么大忙，但如果有什么需要跑腿打杂的事可以找我！”
　　“唔……有个忙你应该能帮。”
　　“什么？”南轩兴奋地问。
　　“刚才我想去向导台，结果被那两个人拦住了，我担心他们还在那附近，不想惹这个麻烦，所以，你能做一下我的向导吗？”
　　身旁静了几息，南轩的声音里充满疑惑：“向导？”
　　“嗯。”
　　“你是第一次来？”南轩不敢置信。
　　“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你这么强，怎么可能第一次拿到观影票？”
　　“哦这个……”季随淡淡地说，“因为我前天刚到南江，刚下完第一个本。”
　　“……”
　　“南轩？”
　　“你还好吧？怎么没听到你呼吸？”
　　险些把自己憋死的南轩脱离了石化状态，深吸了一口气：“卧槽？？？”
　　-
　　观影中心第二层的平面，如这栋大楼的截面一样，是六边形，每一条边上，都坐落着一个巨大的影厅，影厅与影厅之间隔着休息区域，正中间则是食堂。
　　这间食堂非常宽阔，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然而它仅仅占了这一层里不到1/7的面积。
　　不过这里的食物……一言难尽。
　　谁能想到这么大一个食堂，仅提供清汤挂面和窝窝头呢。
　　季随中午刚灌了一瓶营养液，因此只取了一杯免费的豆浆，跟着南轩进入了一个包间。
　　“这里说话完全隔音，就是得花积分。”南轩话里满是肉疼的意味，“唉不过也值了。”
　　“哦……”季随淡淡应了声。
　　天知道，一个只提供挂面窝头豆浆的地方，为什么还有这么高档的隔音包间。
　　“那个，我实在太好奇了，你一个盲人为什么要来南江？”
　　“邀请函上没说不让盲人来。”
　　“……我的意思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儿不是什么好地方，救援队进来我还能理解，你们这种普通民众干嘛上赶着来找死啊。”
　　“来找我家人的。”
　　南轩微微一默：“……那倒是也能理解。”
　　季随想了想，从背包的夹层里拿出了家人照片，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能看出南轩是个有原则并且没有丧失道德心的人，可以信任。
　　“你……是不是拿错了？”
　　“嗯？”
　　“这是张风景照。”
　　季随愣了愣，这张照片从他去残障学校住宿起，就一直藏在同一个地方，所以在来之前，他就把它装进了背包，理论上他不会拿错。
　　但说起来，他一直随身带着的照片到底是不是全家福，他也无法确认，说不定从一开始就拿错了。
　　季随默了片刻，只好又说出了家人的名字。
　　“没听过，南江三四百万人……而且现在很多人都用假名。”
　　“嗯，也是。”季随收起照片，虽然他本也没报什么期望，但这一刻心里还是莫名的有些空。
　　但也只是一瞬间，季随就恢复了平常的表情：“你这也是假名吗？”
　　“是啊，一听就知道，反正要是遇到姓南的和姓江的八成是假名。”
　　“……懂了。”
　　“你也可以改一下。”南轩怂恿道，“玩家间交易或者观影的时候发评论什么的，也都会显示名字，用假名保险一点。”
　　季随顺着他的提示操作，很快一个输入框就弹了出来。
　　昵称只能改一次，季随甚至认真思考了一下是姓南好还是姓江好。但最终，他只键入了一个“S”，原因无他……操控键盘也需要用意识，而他的意识没法控制得那么精准，打出一个字母已经是极限了。
　　至于直播间的名字，现在默认的是“季随的直播间”，他觉得挺好，正好适合直播间寻亲。
　　接下来，南轩进入了正题，他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向导做得还有模有样的。
　　“观影中心一共21层，再往上还有层数，但是我们上不去，电梯也只能到21层。”
　　“一楼是大厅和购物区，对进来的所有人开放。二楼以上是观影区，每四层楼为一组，会不断往上加门槛。比如2-5楼，只需要一张初级票就能进，可以在这里待三天，这三天期间可以免费吃二楼食堂提供的餐饮，免费住宿，四层楼里的影厅都可以随便进。6-9楼则需要两张初级票，一共可以待六天。10层开始就需要中级票了，能拿到中级票的都是比较牛逼的玩家，都在高级本里混的那种，所以10楼的福利待遇也好。”
　　这也是刚刚南轩在说出“上十楼”以后，那两个人就被唬住了的缘故。
　　季随单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轻轻用吸管搅动着杯子里的豆浆，漫不经心地问：“有多好？”
　　“唔，我也没去过，只是听说哈。第三组的食堂每天有八个菜可以选！还有一些小吃窗口！而且提供咖啡！”
　　季随手微微一顿。
　　嗯，这个可以有。
　　“住宿也是胶囊间，能关门的那种。要知道咱们2-5楼的休息区是大通铺，6-9楼是洗浴中心的那种可调节靠椅。”南轩说，“总之，越往上走，住宿和饮食的条件越好，能看的直播间级别也越高。到第三组，就可以看高级副本的直播了。”
　　观影厅的作用，南轩大致解释了一遍，季随听完有些兴致缺缺。
　　他看不了电影，感觉这票亏了。
　　不过……一张中级票可以在这里待5天，这意味着这五天里他可以安心躺平。
　　观影中心虽然不禁止玩家间的武斗，但在这里是绝对不会不小心进入副本的。
　　目前进入副本只有一种方式。
　　某个地点会变成副本入口，玩家只要踏入那个范围，就会进入类似环境的副本，季随之所以突然出现在副本里，就是因为他藏身的那座公寓成为了副本入口，而他进入到的也正是个公寓里发生的副本。
　　副本入口会随机出现，当玩家人满，入口就会消失。有时候同一个地方先后出现的两个入口，进入的不一定是同一个副本。更糟糕的是，副本入口并不会有明显的标志，任何一栋建筑都可能突然成为入口把住在里面的人卷进去，也因此观影中心这个唯一的安全区成了人们趋之若鹜的地方。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街道上还从未出现过副本入口，这也是自行车“司机”们敢跑那么多路的缘故。
　　理论上，只要愿意睡在大马路上，就可以躲过副本，但事实没那么简单，因为人总要填饱肚子。
　　禁区之所以对食物卡得那么严格，甚至连招新的时候都明确标注“禁止携带食物和水”，就是在通过限制这种生存必需品来逼迫玩家下本。
　　副本里能吃到保证无害的食物，下副本能获得营养液，拿到观影票才能够免费在观影中心吃饭……一切都是促使玩家下本的手段。
　　而且季随得知，南轩这次只拿到了5瓶营养液，也就是说营养液虽然是基础奖励，但依然是会根据玩家的表现决定数量的。
　　季随想了想问道：“营养液可以交易吗？”
　　南轩惊恐地望着他：“这种东西你都想交易？”一般人缺都来不及！
　　“……不行吗？”
　　“不行。除非你家里有老幼孕残并且跟系统申请绑定他们的账号后，才能把你的营养液转让。”
　　这话倒是让季随眼前一亮（比喻），他妹妹还未满14岁，应该属于“幼”，可以把营养液先攒着。
　　“大佬，能加个好友吗？”废了半天口舌的南轩，突然有些忸怩起来，“就是那个，你毕竟刚来嘛，以后有什么事还可以问我……”
　　季随当然不会拒绝这种好事：“可以，不过我……不太会用意念打字。”
　　“没事没事，有语音输入的，而且平时我也不会打扰你。”
　　季随：“……”倒是很方便。
　　加上好友，季随觉得自己也应该表示一下，毕竟南轩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以后如果要下本，也可以一起。”
　　“！！”南轩惊喜道，“好嘞。对了大佬，你这次是花了一张券还是两张啊？”
　　“一张。”
　　“我也是，那我带你去看看大通铺？”
　　季随默了几秒：“中级。”
　　“……”
　　“南轩？”
　　南轩这次没有石化太久，幽怨的声音传来：“大佬，我上不了十楼，你保重。”


第22章 
　　噩梦学院（1）
　　能上十楼，就等于下一场要进入的是高级本，这也是南轩以为季随只拿到了初级票的原因——他还从没见过这种只下一次本就直升高级本的人。
　　就算是目前名声最响的那几位大佬，也是至少刷过一次初级本、三次中级本的角色！
　　只不过，初级本一般很容易达成“完美通关”成就，而一旦有人“完美通关”后，副本就会关闭，所以现在的初级本所剩无几，这才让季随第一次就中了个中级本。
　　在升入高级本后，中级本就不会再收季随了，哪怕他站在中级本的入口上也没用。
　　也就是说，跟南轩一起下本是不可能了。
　　不过南轩也没因此气馁，依然热情地把季随送上了电梯，到十楼后，季随一个人穿过了无形的屏障。
　　十楼的布局与楼下明显有所不同，具体表现在影厅的面积变小，休息和娱乐区变大。
　　季随确定了休息区的位置，决定先去定一个胶囊房间。
　　负责接待的是人工智能，季随等待办理手续时，有人出现在了他身边。他以为也是来办入住的，因此往旁边挪了挪，那人却说话了：“季随？”
　　季随倏然生起了警惕。
　　“果然是中级票啊。”那人笑了笑，表达自己没有恶意，“初次见面，我叫梁久，是这里的临时员工。”
　　听到“临时员工”四个字，季随就明白了，这位应该就是播放了他直播间的那个116厅的放映员。并且“梁久”这个名字，让他想起了署名“L9”的那个人。
　　这就说得通了，116厅位于二楼，在那里观影的人是不太可能花200积分去提问的（按照六成比例分给玩家，因此分成仅120分），除非是财大气粗的放映员才会比较舍得。
　　“金主？”
　　“噗……”梁久忍了忍笑意，“抱歉，听到这个称呼觉得有点微妙。”
　　季随平静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担心你来到陌生的地方不方便，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似乎是察觉到这话太自来熟了，于是梁久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主要是想来见见宝藏新人，你下副本的时候我一直在看，觉得你很厉害。”
　　同样是恭维，季随可以应对南轩那种自然而然夸赞并且会递出下一个话茬的态度，但对着这种为了拉关系的恭维，他有点不知作何反应，毕竟失明者长期脱离社会，其实并不怎么精通于传统的人情世故。于是他只是微笑。
　　幸好梁久没有让他尴尬太久：“房间号出来了，我帮你找找吧，免得认错了？”
　　“那就谢谢了。”
　　有梁久相助，季随顺利地到自己的房间认了个路，接着又去别的地方认了一圈。
　　每一组楼层的中心区域都有不同的功能，比如说十楼是自助餐厅，十一楼是温泉澡堂，十二楼是娱乐休闲区，十三楼是训练和健身区。只不过除了餐厅免费外，其他都是要消耗积分的。
　　在季随表示自己想泡个澡后，梁久便告退了，临走前，两人加了一下好友。
　　之后的几天，季随并没有受到什么打扰，只有南轩在初级票三天期满后跟他道别了一下。事实上南轩还有额外一张票，但他似乎是想省着以后用。
　　而季随也凭自己慢慢地摸透了观影中心各区域的种种功能，但也仅仅是摸透而已，与其他纵情放松的人相比，他的“假期”单调得过分，最多只是点一杯咖啡听着书。
　　此外他还发现自己能看到直播间的评论区了，当然，都只是一些过往的评论，季随没什么兴趣翻看，只对梁久发的置顶加精了的那条分析着重看了看。
　　在分析的末尾，梁久相信他可以一举升入高级副本。
　　而底下评论大概是这个画风——
　　[本来想说一场就升高级副本是做梦，看了看评论的ID，是我冒犯了。]
　　[放映员都说可以，那应该就是可以吧，太神了！]
　　由此可见，放映员掌握了更多信息。
　　到第四天时，他收到了一条系统消息。
　　【您的上一次直播已通过“优质攻略”审核，经剪辑后将加入返场影库，可供观众点播。点播权限级别：一枚中级票。推荐人：梁久……】
　　季随一共看到了三个名字，后两个不认识。
　　即使被点播，对季随也不会有什么好处，荐选“优质攻略”只是放映员的日常工作——在知道这一点后他反而松了口气，这样就不用欠推荐人的人情了。
　　结果刚这么想完，他就收到了梁久发来的消息。
　　[L9：你打算什么时候下副本？]
　　[S：（语音）明天。]
　　[L9：那太好了，一起吗？]
　　季随稍稍犹豫了一下。
　　跟梁久一起下本，意味着会有一个实力可靠经验丰富的队友，利处很大，但……他并不确定这个人是否值得信任。
　　[L9：实不相瞒，我做放映员没多久。因为要轮值，之前的队友跟我时间错开了，其他同事我又不是太熟，我攻击还可以，但不擅长破局，所以想跟你合作一下。]
　　季随倒是想到了件事，高级本里的玩家与公寓副本里遇到的肯定不是一个级别，而且据这两天的打探，这些人都是成群结伴的……落下风还是小事，就怕万一不小心得罪了谁，事后会有很多麻烦。
　　但加上一个梁久就不一样了，“吃公家饭的”绝对比他一个眼瞎新人有分量，不能得罪的反而成了他们这一方。
　　利处实在太多，季随没有拒绝的理由。
　　[S：ok]
　　[S：（语音）请问一下，我被直播到的概率大吗？]
　　[L9：概率不大，上次是因为那天招新我刚好选了新人的直播间。能混高级本的人虽然不多，但基本每个人都是放映厅常客，相比之下你刚升上来还没有名气，大概率不会被选中。话说你是想被选中还是不想？]
　　[S：x]
　　[L9：那也不难，我帮你打声招呼，就算不能在10层播，在6层播应该是没问题的。]
　　原来结识放映员还有这种好处。
　　季随道过谢，与梁久约好了见面的地点后便结束了聊天，随后他前往一楼的商城做准备。
　　购物区乍一看与现代的商场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店铺都是AI在管理，明面上只会卖一些生活用品，季随之前来买过衣服和必需品，都很便宜。
　　但他这次要去的则是道具商城，进入大门就会被传送到独立的空间，根据票的等级将商城里售卖的东西连接到个人系统上供人挑选。
　　因此，季随在自己的系统里看到了那些商品。
　　尽管事先听南轩说过道具商城里的东西很贵，季随也还是被500积分起步的辅助类道具惊了一下，而比较缺的武器类道具和医疗类道具他都没找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权限依然不够。不过刀具一类的普通武器倒是有售卖，只是价格同样很高，还不如在副本里就地取材。
　　最终季随挑挑拣拣，忍痛花600积分拿下了一件隐身斗篷，又用350分买了一只打折的盲杖，至此，他的账户里只剩下了20积分。
　　盲杖之所以这么贵，除了是可折叠式的合金杖以外，还自带“坚硬”属性，鬼怪和道具一般都无法损坏它——上次副本毁了两把木杆子的季随很难不心动。
　　此外，其中一个骨节上有暗扣，打开后就可以变形为一把刺刀。对于一般的视障人群来说，这么难用的刀未免太鸡肋了，但对季随来说刚刚好。
　　翌日，两人在中心湖碰面，离开桥后，梁久凭空掏出了一辆摩托车。
　　季随听着发动机的声音，陷入了茫然。
　　“放映员的一点小福利……不过我也是跟权限高的同事借的，上车吧。”梁久边笑边递给他一只头盔。
　　风驰电掣的速度，让季随狠狠心动。
　　“怎么当放映员？”到地方时，季随第一句就是问这个。
　　梁久不知道怎么操作的，总之又把摩托车变没了，“哈哈”一笑说：“能上14楼，通关十个副本以上，然后报名参加考试。”
　　季随认真想了想：听起来也不算很难。
　　“那18楼呢？”
　　“还没有人上去过呢，毕竟这才三个月……不过，听说有几位大佬已经差不多了。”梁久耸了耸肩，“那种级别的大佬，我也没见过，他们虽然是临时员工，但不是放映员这么普通的岗位，而且手里有屏蔽直播的权限，所以目前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进度。不过我猜嘛，应该是得完美通关高级副本吧，因为升10楼的标准就是完美通过中级副本。”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由于除了衣物外，只有放在道具栏的东西能带进副本，季随就没把盲杖拿出来，一只手搭着梁久的肩膀走。
　　过一道门槛时，季随顺手扶了一下旁边，摸到了一道铁栅栏门。
　　“这里是？”
　　“你终于想起来问了？”梁久奇道。
　　季随顿了顿：“是觉得没必要问，你一开始就有明确目的地，我跟着走就是了。这应该也是放映员的福利吧？”
　　“不愧是你！”梁久感慨了句，“没错，放映员多多少少能获得一些副本入口投放的情报，只不过不一定准。理论上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会被判违规的。但我可以说，现在我们在一所学校里。”
　　学校吗？季随在心里重复道。
　　“而且这个副本还挺适合……”
　　声音突然消失，季随左手也落了空。
　　踩中了副本入口。
　　季随缓缓放下手的同时，四周环境变换——他听见了不算吵、却很复杂的人声，间杂着非常熟悉的盲杖的声音，且不止一个。而在他的手中，也同样出现了一根盲杖，却并不是道具栏的那根。
　　他好像知道梁久未完的话是什么了。
　　这个副本，很适合他。
　　“二班的同学都排好队了吧，跟我过来登记，把手搭在前面人的肩膀慢慢走。”一个洪亮的女声在很近的地方响起。
　　与此同时，季随的眼前一闪，画面渐渐浮现。
　　季随不动声色地按在了左手腕上，持续三秒。
　　“哎，怎么你没排队，把盲杖收起来我领你过去。”刚才那个声音的主人不由分说地抓住了他，季随不得不顺着她的力道走，随后将手搭在了前面的肩膀上。
　　队伍慢慢走起来，季随一边跟着前面人的步伐，一边瞥了眼系统消息。
　　【您已进入副本区域。】
　　【欢迎来到启智特殊教育学校
　　本次副本等级：高级
　　副本类型：探索型
　　玩家人数：12
　　死亡线索：6
　　前情提要：你是启智学校破格录取的盲人音乐老师，今天是开学第一天，请前往王老师处报道。】
　　季随默了默，他似乎，不小心混进学生队伍了。


第23章 
　　噩梦学院（2）
　　季随跟着队伍被带到了一间宽阔的办公室，老师让他们站成一排，开始一个个做登记。
　　他面前就站着另一位男老师，手里拿着个资料本，问他：“这位同学，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好吧。”
　　虽是问句，但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意思。
　　季随清楚地看到这位老师在说完这句话后，无声地打了一个哈欠，还撇了撇嘴。
　　是的，他能看清这个人的表情。
　　上一个副本别人站在他面前时，他还只能辨认出轮廓和大致的五官位置，这次却能看到对方较为明显的表情变化了。只不过这些表情依然是以线条表现出来的，而且看细密及小号的字体时，依然很模糊。
　　季随这几天也不是没有旁敲侧击地打听过，但得到的答案都一样：视障玩家没法恢复视力，只能看清系统面板。
　　所以他看到的这些画面目前还无从解释。
　　“姓名？”
　　“……季随。”
　　“哪两个字？”
　　“四季的季，随便的随。”
　　二班，也就是盲人新生班连上季随总共也就十个人，两个老师很快便做好了登记，然后给他们发放学生牌。
　　学生牌是统一制式，并没有写名字贴照片。
　　拿到牌子的季随感到奇怪极了。
　　按理说，新生入学，就算没有完整的档案，也应该有个名单才对，但眼前这两位老师甚至没有核对一下，对于这个班多出来一人也没什么反应。
　　再者，残障学校区分年级应该会按照每个人的具体的学识情况来分，但一般班内同学年纪不会相差太远。然而他们这个班，大的如季随已满十八，小的竟然只有9岁，只是单纯按照入学时间来分而已。
　　不是什么正规学校。季随暗想。
　　那位女老师自称是二班的班主任，在简单说明了几句身份牌的作用，就将他们领去了下一个地方——礼堂。
　　礼堂位于一栋建筑的一楼，空间不大，不过对于这所学校来说或许已经够用了。
　　盲人班被安排在了靠后的位置，毕竟他们也不需要看。礼堂中间贴着非常大的红色横幅，显眼到连季随都能辨认出上面的字：启智学校第x届开学典礼。
　　不久后，各班到齐，自称副校长的男人站上台致辞，还有一位手语老师跟在他身边翻译。
　　季随的视线缓缓扫过全场，没有看到其他类似玩家的人，也许是掩饰得好，也许是被椅背挡住了。而在游戏里，玩家之间是禁止联络的，所以他也无法确定梁久的身份和所在。
　　季随索性放宽心，打算先继续在二班混着。
　　致辞的内容颇为无聊，不知过了多久，那位副校长终于有要收尾的迹象。
　　就在这时，季随听到了有些细微的一声“咔嚓”的动静。
　　两秒钟后，副校长头顶的铁架吊顶突然不可思议地断裂了一截，正正砸中了他的头。
　　“啊——”
　　尖叫声瞬间划破整个礼堂，副校长倒在地上，汩汩的鲜血从他的头颅上喷出。
　　场面混乱了一阵后，不知是哪个班的同学想要往外跑，令身边的盲人同学也不安地站了起来。
　　“别动，大家别跑，坐在原地别动——”同样被吓傻的老师终于反应过来，连忙维持纪律。
　　要知道，小小的礼堂总共只有一扇门开着，就算学生不多，也很容易拥挤受伤。
　　然而有一道声音比老师的更加尖锐：“啊啊啊是邪灵，邪灵就在这里！”
　　这下场面愈发混乱起来。
　　季随拉住身边想要跟着跑的盲人学生：“听老师的，坐下吧。”
　　“可是……”
　　二班的班主任本来是坐在最边上，但此时不知道去了哪里，季随只好道：“让你旁边的人也坐下，这么跑出去只会受伤，坐下来就不会有事。我们只是学生，不管什么事都有老师处理。”
　　这话让对方静了下来，随后他大声把话传了过去。
　　盲人是与匆忙无缘的人，面对这种情况本来就不太敢走路，所以当有人发话，周围的一片就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样，都坐了下来，互相安慰着。
　　门口果然发生了踩踏的情况，幸运的是没有人死亡，老师们费了十多分钟总算维持住了场面。
　　而这时医护人员也到了，分别将受伤的学生和舞台上的副校长带走了。
　　开始疏散学生时，班主任重新出现，离门口比较近的几个盲人班就成了第一批撤离的。
　　学生们余惊未定，叽叽喳喳地讨论起刚才的事情，就连先出来的几个老师都忍不住讨论。
　　“肯定死了，头都被砸扁了一块……”
　　“那铁条到底怎么断的啊？前两天检修都还没问题，说断就断，还是两端一起断？”
　　“我天，太邪门了……”
　　季随微微蹙眉。不管怎么说，这种事都不适合在学生面前提。
　　直到所有学生聚集起来，一位貌似级别更高的老师出现，同大家说：“大家不要惊慌，这件事情学校会处理的，各班老师可以带学生去食堂了。”
　　“好的王老师。”
　　季随听到这声音不由得看过去，那位就是他本来应该去找的人……
　　在王老师的身边，还站着几个人，隔着有些远看不清长相，但季随认出了梁久的外套。恰这时，梁久也看了过来，目光短暂停留了片刻便挪开了。
　　队伍开始分批走动起来，行动不便的盲人班走在了比较落后的位置，跟在他们身后的应该是较高一个年级的盲人班。
　　一个明显像玩家的人也在那支队伍里，低声问身边的人：“杨老师，刚才那个人说得是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被点到名的高年级老师茫然地问。
　　“就是有个学生不是说是邪灵搞鬼吗？”
　　“什么邪灵，学生们面前怎么能说这种封建迷信的话？你突然说起这个做什么？”
　　“这不是刚才出了那种事吗？”
　　“啊？什么事？”
　　身后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又响起：“礼堂里不是出了事故吗？副校长被砸伤了。”
　　“事故？你说什么呢？”那老师用一种不掺任何装傻的成分的语气说，“副校长今天没来啊……”
　　“那致辞的人是谁？”
　　“当然是王老师啊，他是我们的教学主任。你怎么了邓老师，突然说起胡话来了？”
　　身后就有一位玩家，季随只好忍住了转头的冲动，若无其事地跟随队伍。
　　把注意力从那番对话上转移出来的季随这才察觉到，周围不知何时多了一片欢声笑语，学生们期待地讨论着今天的饭菜。
　　白日阳光的沐浴下，他却感到遍体生寒。
　　食堂不算宽阔，两百名学生同时用餐，只能按照老师的安排将座位一个不落的填满。厨娘们在过道之间穿梭，把打好的饭轮流送到学生们面前。
　　饭打来之前，季随轻轻拉了下身边那位同学的袖子：“刚才没受伤吧？”
　　同学奇怪地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季随笑了笑，结束了这个话题。
　　由此可以确定，无论学生还是老师，确实都不记得仅仅二十分钟前才发生的事了。
　　饭打上来后，季随默默地吃起来，系统消息就是这时出现。
　　【叮——】
　　【77号放映厅正在播放您的直播间，当前观众128人。】
　　【不是吧，盲人？没选错吧，我们是来看明星玩家的啊。】
　　【卧槽高级本？我也想问一句没选错吧？】
　　【季随？怎么没听过这个名字？】
　　【能上高级本的都很强，这次不亏啊，我都多久没在这一层看到高级副本了！】
　　77厅在9楼，一般9楼是不太可能播放高级副本的，只会播放中级本中所谓“明星玩家”的直播。但季随毕竟才是第二次下本，勉强够破例一下。
　　影厅有座位和门槛限制，这么点的观看人数里想要找到自己的家人概率很小，这一点季随很清楚，但他看中的是背后的传播效应，只要他的名声足够响亮，大家就会与别人分享，一个人分享给十个人，如此传播下去，便有可能传到他家人耳中。
　　季随对这条消息只是一眼扫过，便点下了屏蔽直播间消息提示的按钮。
　　此时并没有任何任务刷新，倒是在看到某一处时，他吃饭的动作不禁一顿。
　　【当前为危险期：倒计时8：30：09。】
　　危险期？季随浑身的细胞都警觉了起来。
　　此时系统页面分明是白色底，黑色的倒计时提示也只被放在了不影响看到系统消息的边缘处，不仔细看很容易以为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时钟，以至于季随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原来这个副本里的危险期在白天。
　　那么刚才副校长出事，是危险期里必然会发生的一环吗？
　　几乎是这个念头刚出，食堂的某一端就又传来骚乱的动静。
　　季随抬眼望去，一个穿着校服的高年级女学生正沿着较为宽敞的道路疯跑，嘴里还不断念叨着什么，附近的老师连忙发出呵斥，那人却如同没有听见一样。
　　转眼间，她已经跑过了一个拐角，而二班就在近门的这一片落座，眼看着她就要靠近了，二班班主任也站起来，大声问道：“喂，你是哪个班的，你们老师呢？”
　　这时，女学生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看向发出声音的班主任，然后她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刀：“啊啊啊，别过来，别过来！”
　　叫着别过来的女生，自己却在加速往这边靠近。
　　季随果断起身，在刀尖逼近之前，堪堪把坐在自己对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九岁男孩拉进了怀里。
　　刀尖紧接着又转向了离她最近的人，盲人学生们已经感受到了什么，开始尖叫着、本能地躲避，餐盘瞬间撒了一地。他们要么挤在一起，要么已经离开了座位，但因为看不见而不知道往何处奔逃，眼看有个人已经要主动撞上刀了，季随都顾不上男孩有没有站稳，立刻冲过去推开了那个女生。
　　女生被他的重量压在地上，终于无法动弹，老师紧随而至，代替季随压制住了她。
　　直到这时，女生依然在发出凄厉的叫声，以至于让季随回想起，在礼堂大喊“是邪灵”的，也是这个声音。
　　女生很快被扭送走，班主任也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太可怕了，大家都没有受伤吧？”
　　食堂的狼藉已与盲人班学生无关，他们大多数人都在慌乱中被食物撒了一身，只好在班主任的带领下，进入宿舍区换衣服。
　　也是这时，季随发现这些学生都没有行李，班主任竟也没有觉得奇怪，直接从仓库找出了适合他们尺寸的校服，然后用布帘子临时分了个男女更衣区。
　　季随的裤子也被油污浸湿了一小块，从善如流地换上校服，他这身衣服因为是从观影中心买的，因此可以收进系统里。
　　先一步出去时，班主任正在外面跟宿管说话：“对，正好来了嘛，就先办好住宿，下午还要上课，怕没时间啊。”
　　“行，男生1-6号床，女生8-11号床，东西都已经发好了，洗漱的东西在床底下。”
　　“哎好，麻烦你了。”
　　见到季随，班主任便朝他走了过来，笑眯眯地说：“季同学，刚才真是多亏你了。”
　　“应该的。”季随不动声色地望着她。
　　看起来这一回，老师并没有失忆。
　　“对了，你怎么知道那个女生拿出刀攻击人了啊？”班主任依然笑着，但不知是不是季随的心理作用，觉得这话有点冷森。
　　“我听到她的喊声了，我也不知道她有刀，就感觉她往这边冲过来了，我想起来我对面好像是个小孩，下意识把他抱过来了。后来我听到别人在尖叫，不知道怎么的就冲了过去，按住她以后才发现她有刀。”季随故作一副虽然后怕、但又忍不住自豪显摆的模样，“我都没想到我这么勇。”
　　“这样啊，你确实很勇敢，遇到事情你比其他同学镇定很多啊！”班主任和蔼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刚才的冰冷只是他的错觉，“咱们班班长还没定，我觉得你很合适。”
　　季·尚未报道的音乐老师·随：“……”
　　莫名其妙成了班长的季随领到了第一个任务：带着同学们重新回食堂吃饭。
　　就这样，他从走在最后一个的人，变成了走在第一位的人。
　　到食堂时，其他学生都已经吃完撤退了，之前的狼藉也被收拾干净，二班顺利地吃完了一顿极为清净的饭。
　　趁着午休，季随又打听了一遍，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学生们依然还记得发生在食堂里的事。
　　是没死人的缘故吗？只是一个学姐突然发疯拿刀伤人而已，因为没造成死伤，所以这种事最多只能成为一段时间的校园谈资，故而没有让他们忘记的必要？
　　下午的课两点开始，这期间虽然也是危险期，却平静得过分，季随甚至连一个玩家也没有看到。
　　直到上课前，班主任把一个人带到了他们面前。
　　“这位是江老师，跟你们一样是新来的，会暂时担任咱们班的助教，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要听江老师的话，班长呢？”
　　季随……默默举了下手。
　　“这是班长季随。”班主任引荐道。
　　被称作“江老师”的人简单打量了一下季随，然后笑着对班主任点头：“我知道了，那我们现在是要去教室吗？接下来是……自习课？”
　　玩家。季随在心里确定。
　　“对，开学第一天只上自习，我提前申请到了阅读室，这节课就当阅读课上，大家排好队跟我来吧。”
　　阅读室位于图书馆，而图书馆恰好就是礼堂上方的那栋建筑，礼堂入口已经被锁了起来，平静得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上了一层台阶，他们便转入了一间列满了书架、但依然宽阔的阅读室。
　　相比起简陋的食堂和宿舍来说，这个图书馆俨然透着经费充足的气息。
　　在踏进阅读室的那一刹，寂静了许久的系统终于刷新出了任务。
　　【任务（触发-主线）：守护新生二班同学顺利上完阅读课。】
　　【触发-主线任务：属于主线任务中的一环，根据玩家的实际角色和进度触发相应的任务，一旦触发，请务必完成，否则算作主线任务失败。】
　　季随能看到的系统消息，也会同样显示在放映厅的大屏幕中，因此，77厅一瞬间热闹起来了。
　　【什么情况，引导词不是只会在第一次碰到这种任务时才会出现吗？】
　　【各位，我刚才在小屏幕上查了查这位主播……你们也去试试？】
　　【突然好奇……】
　　影厅里的可调节座椅上都有一个小屏幕，方便视力不好或者坐得远的人能在小屏幕上观看，还可以在小屏幕上看回放、查一查主播的通关记录等等。
　　而此时，所有打开主播资料的人，都看到了通关记录上的“1”字。
　　季随仔细地品了品一下“守护”二字……学生与学生之间，应该谈不上“守护”的关系，所以，系统现在依然默认他是老师身份。
　　阅读室近门的一端摆着几排双人桌椅，每个人都找到位置坐下后，班主任就从柜子里取了几本书：“有谁学过盲文吗？”
　　问是这么问，她的目光却看着季随。
　　没办法，登记信息的时候季随就回答过这个问题，现在想说自己不会也来不及了，只好举起了手，同样举起手的还有两个学生。
　　班主任满意地点了下头：“那就让班长先给大家读吧，要是读累了待会可以换个人，这节课我去开会，江老师负责你们的纪律，大家要好好上完这节课，不许干别的事知道了吗？”
　　“知道了——”
　　随着“砰”地一声，班主任消失在门后，留下新出炉的江老师与一帮盲人学生大眼瞪眼皮。
　　季随不紧不慢地翻开盲文书，从第一行开始摸起。
　　这是一本经典的外国短篇小说集，季随在之前的学校里也读过，到现在都还能大致地复述出来，因此他的语速听起来跟普通人慢读时差不多。
　　季随一边读着，一边还分出神来，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周围。
　　老旧的书架，头顶的花式吊灯，似乎都能成为伤害学生的东西。他甚至已经在心里拟好了如果发生“意外”怎样救下学生的对策，并且看江老师的反应，似乎也在做跟他一样的估量。
　　然而念了足足十分钟，阅读室里都没有发生什么事。
　　季随没有放松警惕，反而因此心里愈发紧崩。
　　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一声，让季随不自觉地停下了声音，也把江老师吓了一跳。
　　“我去看看。”江老师说了一声后起身，于是季随不动声色地接上了自己的话音。
　　不久后，江老师挠着头回来，一副奇怪的表情，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紧接着，又传来一阵书本掉落的声音。
　　那声音听起来很寻常，一般人应该会以为那只是被窗外的风吹落了的声音而已，然而事先知道会有危险的季随，很难想得这么简单。
　　再次探查了一圈的江老师在其中一个书架旁弯下身，低着头去捡那些掉落的书。
　　就在这时，他身后出现了一个影子。
　　又是“砰——”的一阵巨响。
　　江老师亦提前一步察觉到了身后的不对劲，就地滚开，那东西则一下子撞上了书架。
　　摆满了书的书架被那力道撞得摇晃了几下，堪堪稳住了。
　　它浑身漆黑，椭圆的一团里伸出了四只手脚，头顶有两处不明所以的突起，像是某种动物的角或耳朵一般，它吃痛地喊叫了一声，转过来的刹那，季随看到了两个圆圈，可能是代表眼睛。
　　这就是邪灵吗？季随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手底下已经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黑漆漆的那团东西朝着让它吃了一亏的人，发起了进攻，只听江老师反而一笑：“就等你出现呢。”
　　随后他朝着这边大喊了一声：“喂，你们，快出去。”
　　然而季随却觉得，那声音像是穿过了某种密度极低的气体，显得模糊不清。
　　“班长？怎么不读了？”旁边有人戳了戳季随，语气里满是疑惑的样子。
　　“我们先……”季随说到这，突然顿了一下。
　　同学们虽然坐在不同的位置上，但为了听得清楚，都把头朝向他，就像前排的两个同学，是把腿伸进长椅的缝隙里反着坐的。
　　季随意识到，刚才那样巨大的声响，甚至没有让他们回一下头。
　　在这些学生的世界里，似乎只有季随读书的声音……
　　多么似曾相识啊，就像离开礼堂后，所有学生都忘却了刚发生的事，只有玩家仍记得。而现在，只不过是学生察觉不到发生在同一时间的事情罢了。
　　“我想先休息一下。”季随临时改了口，“口有点干，你们谁接着来读一下？”
　　“喂，你们愣着干什么，班长，快带他们离开这里！”江老师一边喊着，一边冲到门旁，然而无论他怎么用力拉扯门把手，那门都纹丝不动。
　　黑色的怪物追着他来到了学生身边，几乎是与前排的两个学生擦肩而过，让季随都不禁捏了一把冷汗，但怪物就好像是没有看到这里的人一样，追着江老师而去。
　　江老师低低骂了一声，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远离了学生们。
　　“我来我来，我也会！”有一位会盲文的同学大概是想表现一下，十分积极，季随把位置让给他，拉着他的手摸到刚才的那一行。
　　读书声再次响起，季随悄无声息地退开，假装到饮水机旁接水，实则在观察不远处的战局。
　　江老师借着书架的遮掩与黑影周旋，看起来还算游刃有余，差点被追上时，江老师使出了一记看起来还挺专业的旋踢。
　　然后他便踢空了。
　　黑影锋利的爪子和牙齿可以触碰到他，他却无法触碰黑影！
　　就在季随以为他要摔一跤时，江老师竟然稳稳收住了，他根本早就猜到了可能会无法碰到黑影，这只是一次尝试。
　　高级本不养废人，季随在心里暗暗感慨了一句。
　　场外，观众们也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事。
　　【那么大动静NPC们都没反应吗？】
　　【那个邪灵为什么只攻击老师？邪灵以前是学生吗？】
　　【可是主播也是老师啊，邪灵为什么不攻击他？】
　　【什么鬼，主播不是班长吗？】
　　【哈哈哈楼上你睁大眼睛看看前情回顾还有任务列表，他是老师啊！我估计玩家应该全都是老师，但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混进了学生堆里。】
　　【会不会是因为他装成了学生，所以邪灵也把他当成了学生，才不攻击他的？】
　　【有排书架要倒了！】
　　要倒了！
　　季随瞥到了那个正在往前倾的书架，然而，那排书架离江老师与黑影还足有两米，根本不可能是二者碰到的。
　　咚、咚……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一声嘶鸣响起，夹杂在书架倒塌的沉闷声音中。
　　传到季随这边来的动静，依然像是隔了一层什么。
　　骤然开阔的视野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浮现，它同样全身漆黑，长得如同人形，却又显得四肢扭曲，五官也极不协调，手里还拿着一把长长的斧头。
　　它有两米高，身形魁梧到了夸张的地步，几乎能将书架与书架间的距离填满，只是伸手扶了一下书架，书架便摇晃起来，走起路来地板都跟着震颤。
　　望着这身影，季随莫名生出一种熟悉感。
　　“猎人扒开草丛，原来是一窝雪白的兔子趴在那浅浅的地穴里……”
　　书架深处突然窜出好几只瘦小的黑影，齐齐朝着江老师扑去，原本只有一只黑色的怪物，现在转瞬就变成了六只。
　　季随默默看向正专注地读书听书的学生们：“……”
　　愈发剧烈起来的争斗使书架一排排倒塌，江老师身上转眼多出了许多伤，季随在发现那些黑影确实都不冲着他来后，便重新回到座位前。那名学生因为讲得太慢被催促，这会儿也有点不想读了，从善如流地把位置还给了季随。
　　季随接过书，省略了一些细枝末节的字眼，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读完了这一篇后面的内容。
　　在他的话音落定不久后，六只黑影依次消散，只剩下一个狼狈的江老师瘫在杂乱的“废墟”之上气喘吁吁。倒塌的书架、花瓶、飞得到处都是的书……放眼望去，那一片几乎没有地方落脚。
　　季随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那些突起的盲点，更加确定了刚才在心里的推测。
　　这些黑影不是邪灵，而是学生们创造出来的……一种想象中的东西。
　　最开始的十分钟无事发生，是因为这篇文章前面用了大量的语言描述了“猎人”这个角色的生活环境并做出铺垫，一直到后半段，才真正进入故事的高潮片段。最开始出现的那个黑影应该是“猎犬”，由于盲人眼里是黑暗的，想象不出狗的模样，所以才会呈现出浑身漆黑的样子，接着便是“猎人”与“兔子”，在盲人的想象中，它们都同样长得奇形怪状。
　　而怪物们又不完全等同于学生们的想象，比如兔子是柔弱的，但追杀江老师的兔子却有着很强的攻击力。
　　所以，“怪物”的原型源自学生，但让它们能被创造出来的，应该是所谓“邪灵”，或者说，可能是副本的Boss。
　　它藏在暗处，默默地操控着这一切。
　　江老师在那边歇了一会儿，也反应过来什么，连忙走过来说：“你们别再读了，我提前给你们下课。”
　　学生们像是才发现江老师一般转向声音的方向，但对他身上传来的那股血气和语气里带着的喘意没有半点质疑，只是茫然地问：“为什么啊？”
　　“反正就是不用读了，班主任又不在，你们待会就聊聊天，玩玩游戏……”江老师自以为，做学生的应该都很乐意听到这种话。
　　然而学生们还是用同样的声调，齐齐地问：“为什么啊？老师，你不想让我们上课吗？”
　　他们的眼睛里，充斥着一种无机质的气息。
　　气氛骤然诡异起来，一时间，江老师都噤声了。
　　“不可以的。”季随出声道，“班主任老师叮嘱过我们不能干别的事，我们得把自习课上完。”
　　“上完”两字，他不着痕迹地咬得重了一分，瞬间让江老师清醒过来。
　　任务是这么说的：守护同学上完阅读课。
　　守护是一回事，上完是另一回事，不如说，重点反而在后半句，因为怪物根本不会攻击学生，学生根本用不着守护。
　　而且任务给出的是“阅读课”而不是“自习课”，换言之，除了读书以外，任何一种自习方式都不算是“阅读课”，都算任务失败。
　　这个任务的实质，就是要玩家在学生想象出来的怪物群里活下来。
　　“那你们……读吧。”江老师疲惫地说。
　　季随一边翻着书，一边说：“好的，我看看读哪一篇呢……”
　　他的手在某一页顿了顿，这一篇的话……讲的是某国18世纪的一些琐碎的生活片段，应该不会诱发什么夸张的想象力吧。
　　现在并不确定如果江老师倒下，怪物会不会转而来攻击其他人，所以季随也并不想让学生们创造出来太多的怪物。
　　结果十分钟后，季随就意识到自己天真了。
　　没有鬼怪、没有动物，盲人们便可以把蒸汽机、玫瑰园想象成怪物，甚至因为故事里暗藏着一些批判思想，使得出现的东西更加阴暗，江老师不得不用出道具来抵抗。
　　季随在心里默默对可怜的江老师抱歉了一声，再次加快了速度读完了后半段。
　　在他读到第三个故事的前半段、学生们还没有制造出太多怪物的时候，一声下课铃犹如神的旨意一般降临。
　　此时的江老师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
　　没多久，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那扇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的门被人从外面拧开，班主任站在门口，诧异地看着屋子里的一片狼藉：“这是怎么回事？”
　　季随跟着其他学生一样，做出了茫然的反应。
　　片刻后，受伤的江老师被抬走，学生们一同离开图书馆。
　　“嗯，就麻烦您处理一下了王老师。”班主任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跨出透明的玻璃大门，在挂上电话后，她微笑着转过头来，“大家的表现很不错，没有老师看着也能保持良好的纪律，这点要特别表扬。”
　　季随：……甚至已经习惯了。
　　然而，这一次江老师也没死，大家却还是忘记了。
　　是因为江老师重伤的情况也算比较严重的、不能让人记住的，还是因为……
　　季随缓缓看向班主任垂下来的那只手里攥着的手机。
　　王老师……
　　众人忘记的这两次，都是在他发过话以后。
　　“本来咱们班还安排了一节音乐课，但是本来应该今天到的音乐老师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班主任继续说道。
　　季随瞬间回神：“……”
　　“所以，大家就直接回宿舍休息吧，班长留意一下，不要让同学们随便离开宿舍，有什么事情找宿舍区的生活老师。”
　　“好的。”季随应道。
　　宿舍是类似大通铺的一个空间，十几张床摆在里面，中间隔出了一点距离，个人的物品只能堆积在床下。
　　好在这间宿舍里只住盲人，彼此都看不见，也不必担心什么隐私。
　　或许是没什么娱乐的缘故，之前还有些拘谨的新生们终于开始尝试着聊天。
　　季随一边巧妙把话题从自己身上转移出去，一边换上了在观影中心事先买来换洗用的新衣服，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宿舍。
　　班长不能让同学们随便离开宿舍，也没说班长自己不能离开不是。
　　这个时间，宿管大妈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电视，并没有发现有人溜出了宿舍。
　　季随直奔教学楼，此时其他班级正在上课，他叠起盲杖，安静地穿过楼梯和走廊，没有碰上一个人。
　　在班主任离开前，季随以“身为班长要了解一下办公室地点”的名义，同她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
　　教学主任的办公室，就在这栋楼的最高层。
　　季随上到六楼后，从最左边挨个找起。
　　门牌上的字有些小，季随有些无法辨认，只能根据字数来判断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
　　路过第三间时，他停了下来，从敞开的门里看过去，一位男性正背对着他，匆忙往一个文件袋里藏着什么，接着又将文件袋放在了带锁的抽屉里，随后他左右看看，把钥匙藏在了某个花盆里。
　　一转身看见门口的人，男性显然吓了一跳，但看到他的样子后，男性紧绷的肢体动作又放松了下来。
　　季随装作正在摸门框的样子，敲了敲门扉：“请问有人吗？”
　　“你是？”
　　“我是新来的音乐老师，上午有点事耽误了没来报道，请问哪间是王老师的办公室啊？”
　　男人彻底无声地松了口气，道：“我就是王老师。”
　　感谢订阅，今天的评论发红包包~
　　明天补周四的更，后天多赠一更所以都是双更~
　　文中出现的书里的句子是自己瞎编的。
　　预收了解一下=v=，是纯爱！
　　《我在冥府与上司互演》
　　黎错天生吸引恶鬼，也天生压制恶鬼。
　　进入冥界管理机构训练营的第一堂课，老师说：高级别的恶鬼会故意散发气息引来低阶恶鬼，以吞噬后者的力量，有时它们也会伪装成普通鬼的样子，千万要小心。
　　身在阴差营里的黎错：……这说得不就是我吗？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划水，遇到恶鬼总是躲得远远的，生怕一不小心把恶鬼吞了，然后被自己的同事们清理门户。
　　无常选拔赛中，黎错与队友失散，误入恶鬼山，他对着恶鬼大喊：你不要过来！
　　弹幕骂声一片：这种鬼放在恐怖片里都活不过三分钟！
　　只见恶鬼们听话得转头就跑。
　　弹幕：？？
　　后来大家发现，黎错不是误闯鬼窝，而是专捣鬼窝。
　　再后来，所有服役恶鬼之间流传着一个传说：你可以挑衅监管员，但是遇见黎姓选手，请绕着走。
　　黎错出意外的当晚，误闯冥世直播比赛现场，竟发现赛场终极BOSS正是他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室友。
　　白天，室友步履虚弱，吹风就倒，药不能停。
　　晚上，大BOSS提着刀生龙活虎追着参赛者砍了三条街。
　　薛易再次对他自我介绍时，公事公办地伸出手，仿佛两人是第一次见面：“第五驻灵司司长薛易，未来一段时间可能会是你的领导兼老师。”
　　黎错：……
　　1.非典型冥府背景，现代化冥界，无关玄学，私设巨多，核心其实是类大逃杀游戏模式的竞技比赛（会穿插其他模式），涉及天灾元素不是第四天灾。
　　2.团队升级流，后期队友戏份会up。
　　3..两副面孔受x两副面孔攻


第24章 
　　噩梦学院（3）
　　“你的办公室就在音乐教室旁边，现在学校里只有你一位音乐老师，所以需要上三个年级的课，不过每个班每周只上一节课，而且我们会让三个年级的学生合并上课。”王老师一边翻看着新音乐老师的档案，一边说道，“S老师，具体的课程怎么上你自己决定就可以了。”
　　“S老师”默了默：“……好的。”
　　这就跟游戏里取名的原理差不多，哪怕季随取个“不想下副本”之类的名字，NPC也会面不改色地喊出“不想下副本老师”这种称呼来。
　　“本来我应该带你去认一下路的，但是，今天实在是太忙了，我还有事情需要处理……”王老师用着为难的语气，然而在季随看到的那张脸上，分明是没什么表情，以至于透着一种诡异感。
　　“这样吧，我找一位没课的老师带你去办公室。”王老师一边说，一边找出了办公室的钥匙，客气却不容拒绝地对季随说，“S老师，你转身向前直走就好。”
　　办公室被王老师反锁了两道，然后将钥匙挂在了裤腰上。
　　季随扫了一眼便抬起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跟着王老师的脚步摸索前进。
　　下了一层楼后，王老师打开了位于建筑尽头的一间办公室的门，里面有四位老师正在说话，闻声停了下来。
　　“谁闲着，带这位新来的老师去一下音乐教室？”
　　“噢，是那位特招的老师对吧，那我……”
　　“我去吧。”一个声音突出来。
　　“梁老师？你找得到吗？”
　　“放心吧，早上王老师给我们介绍校园的时候，我就记住在哪儿了。”被称作“梁老师”的人一边笑着回应，一边主动上前拍了下季随的肩，“你好，我来带路吧。”
　　季随微微一笑：“麻烦您了。”
　　远离众人的视线后，梁久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现在才来报道。”
　　“一言难尽……”季随顿了顿，“为什么他们叫你梁老师？”
　　梁久明白他在问什么：“临时员工必须实名，L9只是我的聊天ID而已……台阶！”
　　季随脚下顿了顿，遇见熟人差一点失了警戒心，一时忘了自己不应该看得到台阶。
　　他睁开眼睛，让自己眼前恢复黑暗，然后用脚下谨慎地探了探。
　　音乐教室位于另一栋楼的一层，用的是阶梯台阶，梁久用王老师给的钥匙开了门后，就将钥匙交给了季随。
　　二人坐在阶梯的最下层，互相交换了信息。
　　新老师那边顺利报道后，便在王老师的带领下逛了一圈校园，随后同样去了礼堂与食堂，在那之后，每位新老师都被分配了一个班级。启智学校教师资源紧缺，所以每一位科任老师都需要兼任照顾学生的职责，而季随因为是特招的残疾人老师，反而免去了跟班。
　　梁久的身份是数学老师，负责跟的班级是新生四班，这个班里的学生无一例外都是肢体残疾，而且都是相对严重以至于无法在正常人社会顺利谋生的那种。除此之外，一班是聋哑人的班级，三班是智障班级，每个年级都只有四个班，整个学校大约200名学生。
　　“下午那节课是自习，班主任给他们布置了一套习题。”梁久顿了顿，像是提起不愿回忆的事情那样，饱含痛苦地道，“那些学生行动不方便，所以会时不时地叫我们帮他们拿东西，但每一次他们需要的东西旁边，都会突然冒出来一些断手断脚攻击人。”
　　“我们？”季随注意到了他的用词。
　　梁久点了下头道：“我与另一个女玩家，跟同一个班，大部分班级都需要两个老师轮着来，除非实在缺人。”
　　季随微微沉默。
　　盲人这种行动不便利的群体，理论上应该优先多配一个老师才对，但是新生二班，只有江老师被分配过来了。
　　莫非是把自己也算进去了吗？
　　不，这也说不通，给新老师分配班级是教学主任王老师安排的，王老师怎么会知道自己混进了二班，而且还不戳穿呢？
　　或者这只不过是游戏系统的分配，并非出自王老师的意愿。
　　“你们两个人都受到攻击了吗？”
　　“没错。”梁久道，“事后我与她聊过，发现我们两个人身上都有仇恨标记。”
　　季随微微一愣。“什么时候有的？”
　　“上课时才发现……”
　　“发现？”这个用词让季随有些奇怪起来，之前触碰到死亡线索，都会立刻出现消息提示，但梁久的说法就好像是没有收到提示一样。
　　“就是说，你不确定是什么时候有的标记？”
　　梁久“嗯”了一声。
　　“那这个标记是因为什么出现的？”
　　“唔……”梁久刻意地透露出一点迟疑，像是有什么不方便说。
　　灵光刹那间掠过了季随脑海中的某个角落。
　　非公开规则。
　　他低下头，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思考的同时也脱口而出：“嗯……白天是危险期，如果我知道仇恨标记的出现有可能不会提示的话，我一定会警惕起来，每隔几分钟就看一次系统消息，所以应该不会在标记出现很久以后，才发现标记。”
　　“那么，我应该是在上课前的这几分钟里碰到了什么东西。”
　　季随飞快地思考着。与非公开规则不同，死亡线索是可以分享的，如果梁久碰到过什么死亡线索，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但他不能说，那么也就是那个标记出现的方式，可能是季随完全没有经历过的情况，属于非公开规则的一部分。
　　“触碰死亡线索就会获得仇恨标记，但并没有说，仇恨标记一定要通过死亡线索来触发……”
　　“是某种事件？或者关键词？一旦做了某事或者说了某话，便有可能触发仇恨标记……听起来也可以称之为规则。”
　　梁久满脸震撼地望着他。但转念一想，这个人第一次下本时，也是当晚就解锁了非公开规则，所以也不足为奇了。
　　从旁边人的神态上，季随几乎已经得出了答案，他轻轻笑了一声：“那么我应该找出这种获得标记的方式，才能算是解锁这条非公开规则吧。”
　　“我找你真是找对了。”梁久深深地感慨了一句，又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标记。”
　　又是短短的仿佛没什么信息量的一句话，但足够季随分析出很多。
　　比如说，不知道为什么有标记，首先就说明了当这个标记出现后，系统并不会解释标记的来源。
　　其次，如果标记只是在短短几分钟内产生的，那么梁久只需要稍微回想一下自己都做过什么，就能把标记出现的原因锁定在一个范围里。几分钟里，与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或是摸了什么东西，做了一件什么事，列出这些后一一排除，就能够接近答案。
　　但梁久没法锁定，也就是说，可能是在更久之前做的事情导致出现了死亡标记，而这个标记没有立刻出现，直到延迟到了上课时出现。
　　这样可能性就变多了，想要排查的话，设一个对照组仔细观察是最简便的方法。
　　另外，上个副本里的危险期，女鬼可是一直在追季随的，但是现在拥有标记的梁久并没有立刻遭到追杀，而且他本人看起来也不算急迫，这或许又是另一层原因。
　　透过线条画面，季随盯着梁久的轮廓瞧了瞧。
　　刚才那句话，也有些刻意为之的感觉，他总觉得梁久是在故意给他放线索。这个人声称自己不擅长破局，说不定只是句自谦的话。
　　“梁老师。”季随开口，“接下来还请你留意一下其他玩家的动向，我想找出那个原因。”
　　“没问题，我本来也打算这么做。”梁久神色正了正，语气微沉，“你也得小心，中级本里，哪怕是死亡率高的那种本，也会给玩家喘息的机会，比如你上一个本就是，即使不知道死亡线索能反制Boss，但只要不主动去碰死亡线索，也能苟一苟，说不定就被别人带通关了。但高级本可未必，这里处处都有可能藏着危险。”
　　季随笑着颔首，表示受教。
　　分开之前，季随叫住了梁久：“对了，主任办公室的花盆里，藏了一把开柜子的钥匙，柜子里应该有档案袋。”
　　不等梁久疑问情报的来源，他便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耳朵，微笑着继续道：“王老师低估了它们。”
　　至于是哪个花盆哪个柜子，就让梁久自己翻去吧，毕竟他“看不见”嘛。
　　夜晚来临之前，突发事件又出现了两次，一次在操场上，一次在学生宿舍，但都与一班无关。
　　季随听说出事的时候，伤者都已经被抬走了。
　　时过晚上八点，转入安全期，班主任出现，通知了明天的课程。
　　课程从早上八点起，上午下午共四节课，晚饭过后，还有一段时间会把学生们聚集到教室里完成作业或者进行课后活动，直到晚上八点统一回宿舍。
　　这个时间表让季随忍不住在意，因为上学的时间与危险期完美重合。
　　可对于一个寄宿学校来说，难道不是放学后的那些空闲时间里更有可能发生危险的事吗？
　　宿舍区十点便熄灯，季随躺在床上，听着走廊里生活老师催促学生们就寝的声音。
　　不久后，那声音渐渐平息下去，走廊里的灯光也忽而熄灭。
　　困意悄然而至，季随的意识渐渐下沉。
　　突然，他睁开眼，在自己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
　　不对，在熄灯之前，他绝对没有这么困。
　　季随强迫自己坐起来，这么简单的一个起身动作，他竟觉得有些吃力，身体里像是被塞了一团软绵绵的棉花。
　　他的第一反应是毒气，想要大面积让人沉睡，毒气是最快捷的，但他没有闻到任何异味。
　　一时间，季随都顾不上找自己的鞋子，光着脚踉跄地下了地，没走两步，他就往一旁摔了过去。
　　眩晕感持续了一阵后，季随才清醒过来，他意识到自己正半压在一位同学身上，差点就撞上对方的脑袋了。
　　随即，季随后背窜上一股凉意。
　　分明离得这么近，他竟没有听到这位同学的呼吸声。
　　下一更是0点前～


第25章 
　　噩梦学院（4）
　　在探向不知名同学的胸口之间，季随心里忍不住腹诽：每到晚上我跟尸体都有什么不解之缘是吗？
　　好在，他探到了心跳声，不重，但起码有。
　　季随立刻收回手，低声跟这位同学说了声“抱歉”。
　　他用床沿借力，一步步往门口走去，越往前走，季随就越觉得，自己刚才放心得太早了。
　　每一位同学，都以同样的姿势、直挺挺地平躺着，没有呼吸声，更没有鼾声，诡异的寂静笼罩了整间宿舍。季随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太平间，被一直阴冷的气氛包裹着。
　　但让季随心慌的并不是这些诡异的同学，而是……他找不到门了。
　　这间大通铺一般的宿舍是很宽阔，但也没大到一分钟过去都摸不到门在哪儿的地步。
　　季随摸到了墙，沿着墙走了一圈，第五次走到拐角时，他终于确定了。
　　没有门。
　　此时汹涌的困意已经快把季随淹没，他靠着墙坐下来，屈起一条腿，将头埋在了胳膊里。
　　吱呀——
　　微弱的光线，突然从某处透了出来。
　　季随没有动，只是悄悄抬起眼，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门从外面被打开了，一个人影提着手电筒，进门便朝着离季随相反的方向走去，完全没察觉到墙角坐着一个人。
　　手电筒的光摇曳在地面上，往更深处前进，趁这个机会，季随静静地挪到了门口。
　　那个人发出来的动静远比季随要大很多，似是笃定其他同学不会醒过来一样，以至于盖过了季随走动时衣物摩擦出来的那点细微动静。
　　那人很快停在了某一处，将手电筒放在了床上，借着微弱的光线，季随只看到那人背对着门口，正在对一名学生做什么。
　　他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悄无声息地钻进了漆黑的走廊。
　　一入走廊，那股疲乏瞬间烟消云散。
　　季随凭着记忆躲进了一个方便活动的转角处，静静观察着黑暗里的走廊。
　　大约五分钟后，一个背影出现，伴随着哼哧哼哧的喘气声，那人将一名学生拖了出来。
　　手电筒的光在墙面上四处摇曳，却始终没有照到那人身上，只能判断出是个体质不怎么好，身材微胖的男性。
　　男人关上宿舍门，歇了一会儿后，将地上的学生背了起来，捡起搁置在地上的手电筒的那一刻，光线扫向了季随所在的那个拐角，而季随则在光之前缩进了黑暗里。
　　沉闷的脚步声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谁？”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你……呃，王老师？”
　　这个名字在季随的猜测之中，他眉头都没动，凝神听着那边的动静。
　　“您这是？”说话的是生活老师。
　　“这个学生不舒服，他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我带他去医院看看。”王老师语调镇定。
　　“啊？哪不舒服啊，要不要我帮忙？”
　　“没事，我把他带过去就行了。”
　　“噢好的好的，您看这还让您亲自跑一趟，这种事给我们打个电话就行了……”生活老师的客套话渐渐消失，最终化成一句，“那您慢点走。”
　　脚步声再次远去直至消失，生活老师嘀咕了一句：“真怪，大晚上的，有毛病吧。”
　　随后只听她重新锁好了宿舍楼的门，回到了自己的宿舍里。
　　宿舍整体呈“冂”字型，为了防止学生夜出，一楼是全部封起来的设计。季随绕到了另一条长走廊的尽头，从那边的楼梯上了二楼后，打开滑动窗。
　　在跳下花坛前，季随换上了备用的鞋子。
　　王老师手里的电筒就像是一个引路灯，季随保持着绝不可能被发现的距离，远远地跟着那灯光的方向走。
　　引路灯悠悠地穿过教学楼，走向了其背后的图书馆。
　　季随感觉自己被一个力道拉扯了过去，他本能地想要挣脱那个力道，下一刻那人就松开了他，暗藏急躁地“嘘”了一声，用极低的气音说：“别发出太大动静。”
　　季随晃了晃神：“梁久？”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陷入到了一种无意识的状态。
　　而在此之间他似乎是……
　　【主播终于醒了！】
　　【我刚才都提心吊胆起来了。】
　　【好菜，高级本的玩家这种术都能中？】
　　【另一个人好眼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
　　“你怎么来了，不是交给我吗？”梁久问道。
　　季随镇定下来，反问：“到手了吗？”
　　“到了……换个地方。”
　　不用梁久说，季随也听到了来自附近的其他人的动静。他们没有交谈，但彼此默契地选择了同一个去处：音乐教室。
　　梁久确认没有人跟过来后，关上门，掩好窗帘的缝隙，随后看向沉默地坐在黑暗里的青年，解释道：“刚才我一出来，就看到你在图书馆旁边梦游。”
　　“梦游。”季随平静地重复这两个词。
　　上一段记忆，是他看到王老师走近图书馆后，也跟了上去，再然后，就是梁久把他解救了出来。
　　“你过去拉我的时候没事吗？”季随抬眼。
　　“没事啊，不过我猜出可能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所以拉到你以后就立刻躲进了教学楼。”梁久坐在了屋子里唯一一把带靠背的软椅上，顺便将一只脚屈起来搭着座椅边缘，鞋底与椅子皮摩擦出了“嚓”的动静，同时问，“所以你遇到了什么？”
　　季随跟着声音转了个方向，沉默两秒后道：“别踩我的椅子。”
　　梁久……讪讪地把脚放了下来。
　　“你还记得从礼堂出来后，大家本来在讨论事故，是王老师出现以后，师生们才忘了那件事吧。”季随道，“刚才，我就是在跟踪王老师。”
　　梁久精神一振：“果然是他的问题？你梦游也是因为他？”
　　“不仅如此……”季随将学生宿舍里的情况同他说了一遍。
　　“听起来很像是……催眠什么的。”梁久低语了一句，又想起什么，“可是我们在教学楼里上课的时候，学生们也忘了课堂上发生的事，那个时候王老师可没有出现过。”
　　“那么，他当时在教学楼吗？”
　　“好像……在。”梁久无言了片刻。
　　“如果不是他的话，就还有另一种可能。”季随倒没有直接下定论，想了想又说，“催眠无处不在。”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带着一点沙哑的磁性，低回好听，然而在这种气氛下，简直宛如恶魔低语，让梁久不禁起了点鸡皮疙瘩：“我觉得还是第一种可能好，至少老王看起来很好对付。”
　　季随：“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就觉得更不可能了。”
　　梁久：“……”
　　“档案袋呢？”季随舒展了一下身体，拉入另一个话题。
　　今夜的图书馆他恐怕是进不去了，他可不想白来一趟，而且白天他们未必能找到避开别人碰面的机会，现在正是一个获取情报的好时机。
　　只见梁久伸到背后掏了一下，就掏出一个皱皱巴巴的档案袋，他缩到窗户底下，凭空变出一把手电筒，鬼鬼祟祟地照亮了那一小块，然后将文件翻了出来。
　　【2月27日，10：30，副校长死亡，事件经过如下……】
　　【11：10，二年级三班女生在食堂持刀刺人……】
　　听了两行摘要，季随和梁久就都明白了这是什么。
　　所有“意外事故”的记录，连带着课堂上发生的事都有。
　　王老师甚至还将事故处理的办法记录了下来，措辞之间熟练得令人心疼。
　　“就一页，但是这个本子挺厚的，记一学期都没问题……”梁久说到这顿了顿，“总算知道为什么招这么多新老师了。”
　　这份档案，顶多是给一个已经确认的事实增加一点作证罢了。
　　季随轻轻一叹：“看来线索到此为止了，那劳烦梁老师把档案送回去吧。”
　　“嗯……嗯？”梁久瞪大眼睛，“等一下，你不知道今晚主任办公室有多热闹，我现在回去肯定会跟别的玩家撞个正着。”
　　“这个简单，你把档案给大家传阅一下，就不用挨个做贼了，友谊万岁。”季随边说边起身走向门口。
　　“……”梁久微微陷入了茫然。
　　所以刚才他自认为机智地避开所有人，是为了什么？
　　次日，季随从昏死一样的沉睡中醒过来，四肢都恢复了力气。
　　他慢悠悠地换好衣服，套上宽松的蓝色校服，非常自觉地招呼新生二班的学生去洗漱。
　　同学们已经开始习惯了这位班长的指挥，因此新生二班成功成为无需生活老师操心，就排好了队准备去上课的班级。
　　“第一节是音乐对吧？”
　　“对，把昨天没上成的补回来，不过是跟二年级一起上。”
　　不多时，昨天光荣负伤的江老师裹着一身绷带匆匆赶来，身残志坚地把他们领到了音乐教室。
　　二年级的学生则隔了十分钟才到，那个班虽然也有一位跟班老师，但并非是玩家。
　　班主任照例嘱咐了两句话，就踩着点离开了。
　　季随默默地想：她倒是很会避开麻烦。
　　同时，他瞥了一眼系统页面。
　　八点整，危险期来临。
　　【您已获得？？？的仇恨标记】
　　季随：“……”
　　与此同时。
　　【任务（触发-主线）：上完一节音乐课。】
　　上课铃的尾音消失的那一刻，季随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江老师对他投来奇怪的视线：“怎么了，班……”
　　那声“长”字没能吐出来。
　　只见季随脱下校服外套，露出了里面颇具成熟气息的黑色衬衫，将袖口稍微往上卷了卷，又仗着学生们看不见，将裤子一扒，露出挺直的西装裤，瞬间驱散了那股学生气。
　　然后他亮出盲棍，走到钢琴旁边，用手里的棍子敲了敲地面：“同学们安静，开始上课了。”
　　江老师原地呆了足足十秒：？？？
　　我，卡点小天才！


第26章 
　　噩梦学院（5）
　　【哈哈哈笑死我了！】
　　【看到高级玩家也露出跟我一样的表情我满足了。】
　　【他甚至还换了个声线，做戏做全套，他真的，我哭死。】
　　音乐教室有一排柜子，季随从里面摸出一张音乐磁盘，放进了播音机里，然后测试了一下。
　　当他转过身来时，江老师正指着他，发出磕磕巴巴的声音，看起来受到的冲击不小：“你你……怎么回事？你在搞什么名堂？”
　　季随比了个“嘘”的手势在唇前，用不同于平时的、更低沉的声线，微笑着说：“江老师，现在在上课呢，与上课无关的事就下课再说吧。”
　　学生们茫然地交头接耳，另一位跟班老师看起来也有很多疑问的样子，江老师只好先沉着脸冷静下来，维持了一下秩序。
　　“这节课我们欣赏音乐。”季随按下收音机的播放键，随意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没到三分钟，一个二年级的女学生忽然举起了手：“老师。”
　　“嗯？有什么问题吗？”
　　“老师，我们想排练合唱。学校每个学期都有合唱比赛的，我们想拿个好成绩。”女生的语调如同棒读一样，举手的动作也十分僵硬。
　　季随故作没有察觉到这点异常，温和地问：“是这样啊，我是新来的老师，对此不太清楚呢，其他同学也这么想吗？”
　　同一时间，二十多张嘴齐齐开了口，用一模一样的瘆人语调说：“我们也想排练合唱，我们也想拿个好成绩。”
　　“嘭”的一声，二年级的跟班老师向后摔倒在地，脸上露出有些惊恐的表情。被声音惊动的学生们齐齐地转向他，用被眼白占据了大部分的眼珠盯着他“看”。
　　跟班老师惊得怪叫了一声，连忙跑到江老师身后，低声道：“江老师，你觉不觉得他们变得很奇怪？”
　　江老师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也……”
　　季随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继续问那个学生：“那合唱曲目你们有想好吗？”
　　“没有，老师你教我们一首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季随没有了拒绝的余地。昨天在图书馆的阅读课上，学生们也曾用这样的状态说过话，当时明显有提示与警告的意味，同理，现在学生们提的要求，也可以视作警告。
　　“嗯……那好吧，不过，我最近嗓子不太好，大家见谅。”
　　片刻后，在场所有人都理解了这声“见谅”着实毫无自谦的程度。
　　本来还在害怕的二年级老师呆若木鸡，喃喃出一句：“这应该不是嗓子不好的问题吧？”江老师闻言不禁捂了下脸，随后又意识到不对，转而堵住了耳朵。
　　季随只唱了一小段，便停下来，面不改色地道：“大家先从第一句开始……”
　　“老师。”举手的还是刚才那位女生，“我们还是欣赏音乐吧。”
　　季随露出一切尽在意料之中的笑容。
　　【咦，原来唱成这样是一种计策吗？】
　　【不，我觉得他应该真的只是音痴而已……】
　　抒情的纯音乐从音响里流淌出来，江老师凑到季随旁边，在音乐的掩护下小声说话：“玩家？”
　　这时候也没什么隐藏的必要，季随点了下头。
　　“混进学生那边……这计策不错啊。”江老师顿了顿，又问，“你真瞎还是假瞎？”
　　季随皮笑肉不笑：“你说呢。”
　　要是假的，现在就没有装瞎的必要了。
　　江老师耸了耸肩，他不是不记得昨天季随读盲文读得那么熟练，只是对于一个残疾人能走到高级本多少有点不可思议罢了。
　　“这歌也不错。”江老师换了个话题，“挺阳光的。”
　　那可未必。季随心想。
　　他的想法在第三首曲子的开头便灵验了，四周一点点变暗下来，很快眼前全部被黑暗覆盖。欢快的调子开始变得扭曲失真，最后旋律只剩下诡异感。
　　季随听见那位NPC老师突然尖叫一声，然后在地上爬行了一阵，接着他撞到了什么，整个人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一声惨烈的嘶吼过后，便没了声音。
　　血腥味在不大的空间里弥漫。
　　季随向侧边探出手，本该放着柜子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
　　突然，一只手从左边搭上了季随的肩膀。
　　“江老师？”
　　“我在。”声音从左侧不远处传来，“你在哪儿？”
　　你不是已经摸到了吗……
　　季随心头一跳，连忙朝着旁边撤开，同时他的脖子上被什么东西狠狠抽了一下。
　　又有什么东西碰到了季随的大腿，他这时才察觉到，那东西根本不是手，而是某种形状不明的东西，而且每一次攻击用的东西都形状不一。
　　“我去，又是这种情况……学生不见了！”江老师一边躲避，一边大声喊道。
　　季随也恰好为了躲避被逼到了阶梯边上，在江老师话音落下时，他俩不凑巧地撞到了一起。
　　感觉到一阵轻微的疾风，季随本能地避过：“是我。”
　　江老师急忙收起扫堂腿，趔趄了一下。
　　黑暗里，他们无法看到究竟是什么东西从哪里袭来，那些东西也未曾发出半点声音，像是从虚空中突然出现的，只有当那东西碰到他们时，才有可能反应，因此一旦反应不及时，就会被接二连三的攻击击倒。
　　“那谁、你昨天、没有、被攻击对吧？”单从江老师的喘息声也能听出他的情况很艰难。
　　“你是想问我有没有方法不被攻击吗？”季随的声音显得从容很多，“很遗憾，没有，今天我也有仇恨标记。”
　　“果然是、标记、的问题……”江老师察觉到了什么，“为什么、感觉你、那么轻松？”
　　“因为我瞎。”季随言简意赅。
　　他的散打和搏击是从小学的，不过那时就和其他孩子学钢琴画画一样，只能算是个特长，失明之后大部分时间无事可做，反而开始专攻于此。
　　依靠听觉和嗅觉判定方位，依靠微不可察的劲风判断来势，如果这些都不能依靠，就在对方触碰到自己的那一刹那进行反击——一开始他就是这么训练的。因此眼下这种情况，刚好撞到了他的专长上。
　　或许是无暇顾及他人的缘故，江老师没有再问别的问题。时间一点点过去，季随感到自己的体力快要接近极限了，就在这时，下课铃拯救了二人。
　　抒情的旋律重新出现，季随扶着钢琴喘了几口气，过去把音乐关了，然后环顾着满屋子的狼藉。
　　他们造出来的痕迹都一一浮现在了这个房间，乐谱架变得稀碎，钢琴也未能幸免，唯一完好的，就是角落里怎么也摸不到的柜子以及学生们。
　　班主任再次准时到来，开门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什么阻力，她奇怪地往门后一看，对上了二年级老师的尸体：“啊——”
　　江老师满脸痛苦地撑起身体，转着头找另一个人的身影，好半天后才在学生堆里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穿上了校服的季随：“……”
　　在下课铃响起后，任务完成，仇恨标记便消失了。
　　接下来的事情一如既往地重演，在二班要回到教室上下一节课时，季随同班主任请了个假。他身上有现成的於伤，那一片青一片紫的，让班主任也无法说出“不行”二字。
　　于是，季随跟江老师结伴到了医务室。
　　这期间，上课铃已经打过了，季随却没有收到任务，仇恨标记也没再出现。
　　他在心中列举了三种可能。
　　其一，这种仇恨标记只在特定时间（上课期间）特定范围（身在教室）都满足的情况下触发。其二，仇恨标记确实是消失了。其三，这节课本来就没什么危险，是一位NPC老师授课，而自己作为音乐老师，这节课没有排课，所以也不会触发任务。
　　医务室的医生看起来再正常不过，替他们开了药以后就缩进了小小的办公室。
　　季随用碘伏处理了一下出了血的地方，便随手将棉签一扔，起身。
　　“等等，你要去哪儿？”瘫在床上的江老师立即抬头。
　　“去昨天的事故现场。”
　　江老师咬着牙起身：“我也去。”
　　图书馆二楼，之前被江老师毁过一遍的阅读室，此时已经开放地迎接学生的到来。
　　昨天的痕迹消失了。
　　不是被清理干净了，而是消失了。短短一天之内，柜子也好、书本也好、墙面的划痕也好，全部都恢复了原状。
　　季随和江老师都没有说话，两人看似一起行动，实则没什么交流。
　　不多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季随转过身，看到了清洁员手里握着一个扫把，站在门口望着他们。
　　因为各个班级平时都是一起行动，所以这里没有人看守，只有清洁员会来打扫卫生顺便巡视。季随已经脱下了校服，装成老师的样子，说自己是来借书的，清洁员大妈只是沉默不语地点了下头，弓着身子继续拖地。
　　第三次被拖把挨到鞋尖的时候，季随实在没法无视她无声地赶人的态度，神色自若地同江老师说：“我们走吧。”
　　路过一楼时，季随不动声色地扫了眼礼堂大门，那里上了锁。
　　“昨天晚上你来过这里吗？”出了门，江老师忽然问。
　　季随顿了顿道：“来过，不过没进去。”
　　“我也是……”
　　尽管江老师没说是因为什么没能进去，但季随估计跟自己的情况差不多。
　　“这里肯定有猫腻。”江老师说着，脚尖忽然向后一转，“我再去试试。”
　　有人愿意探路，季随当时是没有拦，在他走后，继续围着图书馆周遭绕了一圈，经过一扇小小的铁门时，铁门忽然发出了“哐哐”的声响。
　　饶是季随保持着警惕，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但他面上不显，脚尖一转，便靠近了那扇铁门。
　　“我是邪灵——”从铁门里传来一个压低了的少女声音。
　　季随：“……”
　　“周萌同学。”
　　“哇哦，你认识我？”
　　不算认识，只不过是昨天打听了一下那位在食堂里持刀伤人的女生的名字，刚才觉得声音还挺像，就随口试探了一下。
　　当然，季随没那么说，反而表现出了一副确实认识她的态度：“我是你的科任老师。”
　　“老师……”周萌忽然呜咽了起来，“老师你把我放出去吧，我错了！”
　　“我没有钥匙。”
　　“那你把门打开。”
　　“没有钥匙开不了门。”
　　“不用钥匙，你把门打开。”
　　季随：“……”
　　“唉，我知道你打不开，只有王老师能打开。”周萌忽然泄了气。
　　听到王老师的名字，季随眉毛轻轻挑了一下：“你从昨天中午开始，一直被关在这儿吗？”
　　“是呀。”
　　“那……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季随问完，想到这是个智力障碍的孩子，这类孩子只能听得懂比较直线的句子，而且得一句一句问，因此他又补充地具体了一下，“王老师有来过吗？”
　　“来了。”
　　“他还带着一个男生吗？”
　　“是啊。”
　　季随感到有些意外，他以为周萌被关在这么个地方，可能不会知道图书馆里发生的事，所以问的时候其实都没报什么期望。
　　“那个男生……”周萌长长地“唔”了一声，“生病了，要治病。”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我也生过病啊。”
　　季随心里竟然略有些紧张起来，他以为周萌会回答“王老师说的”，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答案。
　　周萌很可能遭遇过跟那个男生同样的情况，并且她还拥有记忆！
　　昨夜回到宿舍时，季随提前确认了空着的床铺，但第二天早上醒来，那张床上的男生已经被送回来了，并且季随有意趁着洗漱时试探了一下，那男生对自己晚上被人拐走这件事一无所知。
　　这么看来，周萌似乎是个特殊的存在，尤其她还经常把“邪灵”二字挂在嘴边，显然是知道寻常学生不知道的什么事。
　　季随不缺耐心，慢慢与她交谈了一会儿。
　　也不知是周萌的记忆不全，还是她理解得不全，总之透露出来的信息很模糊。
　　王老师会把所谓生病的学生带到图书馆的顶楼，交给一位医生做检查，有的时候做完检查就会回来，有时要治疗后才会被送回来，如果是要治疗，就会花上比较长的时间。周萌没有治疗时的记忆，据她的描述，应该是被用了某种丧失意识的手段。
　　至于治疗后的感受，周萌足足想了一分钟，才憋出一句：“身体里，少了东西。”
　　季随顿时心里有些发寒。
　　器官。
　　“周萌，邪灵是谁？”
　　“不知道啊。”
　　“它在哪儿？”
　　“在这里。”
　　季随无奈又温和地笑了一下，正想换个问法，只听周萌又重复了一遍：“在你背后。”
　　身后传来了几不可察的、类似衣物摩擦的声音，乌云不知何时压了过来，让四周变得阴沉起来。
　　季随不自觉地缩了下后背，飞快地转身，看到眼前的人时，他僵在了原地。
　　五米之外，江老师的手上拿着一把小刀，脸上是阴沉的表情：“你发现我了啊。”
　　那把刀上，分明滴着谁的血迹。
　　“你怎么在这儿，那里面有人吗？”江老师往前走了一步。
　　季随默默将手里的盲杖变形，露出一把刺刀。
　　见状，江老师反而停下来，随后看了看自己的刀，恍然：“噢，这是我刚才跟那个清洁工打起来了，你别误会。那清洁工跟个扫地僧似的，特别厉害，看来白天图书馆也不好闯啊。”
　　季随并没有接他的话。贴着铁门，周萌放轻声音、带着神经质气息的低语透过固体清晰地传到了耳边：“邪灵可以在任何地方，成为任何人。”
　　【我的天啊，我好害怕！】
　　【江老师不是玩家吗？】
　　【是玩家，我作证，我看过他的直播。】
　　【但是他会不会已经被邪灵附体了？】
　　僵持了片刻后，江老师又继续靠近：“我找你半天了，你这边有什么收获吗？不是，你别这么警惕啊。”
　　虽然他这么说，手里的刀却一直没放下来，神色也更冷漠起来。
　　两人之间相隔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起来。
　　“你先别动。”季随终于吐出一句话，江老师停在不远处，默默等待下文。
　　“为了确保不会因为误会兵戎相向，我需要跟你确认一下，观影中心二十楼需要几张观影票？”
　　“啊？这个我怎么知道，又没人到过二十层，你要确认我的玩家身份是吧，换个问题。”
　　季随按下某个按钮，将盲杖复原回去：“不用了。”
　　如果是游戏里的怪物或者NPC，是不会知道只有玩家知道的事情的。但是这个副本里的某个存在似乎是精神系，以防它能够窥探别人的记忆，季随问出了一个不存在答案的问题。假如江老师是被附身的，那么“它”应该在被提问到时，去调取这具身体里的记忆，而不会像江老师这样毫不犹豫条件反射地就回答出来。
　　虽然暂且相信了江老师没问题，但季随的警惕心没有完全放下，只是表面上，又恢复了带着笑意的样子：“抱歉，我这边有个女孩告诉我，邪灵在我身后。”
　　“谁？什么女孩？”江老师也收起了刀，“你的确认就完毕了？”
　　季随点了点头：“没问题，你的反应很正确。”
　　他给江老师引荐了一下周萌，但此时的周萌已经不愿意再回答问题了。
　　季随隐去了王老师的那一段，只把邪灵那部分的内容告诉了江老师。
　　江老师吐出一口气：“这样啊，行吧，我理解。我刚才还以为你想独占什么线索打算把我灭口呢，吓死我了。”
　　季随：……彼此彼此。
　　两人没有交流多余的信息，甚至离开图书馆，就各自分道扬镳。
　　江老师主动选择去操场，季随则打算回宿舍。
　　显然，即使误会解开，江老师也跟季随同样保持着忌惮。
　　启智学校不允许学生在上课期间回宿舍，因此季随是走昨天的老路——从一楼花坛翻上二楼的窗户的。
　　他沿着二楼的走廊一边走，一边思反复琢磨周萌的话。
　　邪灵在任何地方。
　　礼堂，食堂，包括后来的操场和宿舍，这些事故应该都是邪灵一手造成的。
　　它有什么目的？
　　至于邪灵可以成为任何人……
　　在食堂时，周萌发疯刺人，嘴里却喊着“别过来”，难道那时她是在对邪灵说话吗？
　　思考中断，季随望着眼前出现的女生公共浴室的门框，不禁停了下来。
　　昨天宿舍里发生的事故就在这儿，一个女生突然想不开，拿了根绳子跑到浴室想要自尽，被救了下来。
　　后来她的班主任赶到，连身在男生宿舍的季随都能听到那位班主任的辱骂声。
　　某种程度上，这也不能算是事故，但毕竟还是能够危及学生生命的事……
　　等等？
　　季随心中灵光乍现。
　　第一次意外，虽然副校长的死亡给人的印象更为深刻，但是后来差点发生的踩踏事件，受伤的人数更多。
　　第二次，则是周萌差点捅伤了同学。
　　第三次，操场事故，听说也有同学重伤。
　　最后是宿舍，一位女生上吊。
　　变量就在第三次过后。
　　食堂的意外后开始上课，目前包括梁久那边打听到的，当时似乎只有他自己安稳地度过了一节课，也就是说，他做了什么别人没做、或者没做什么别人做了的事。当然，由于他们分散在不同的班级，季随无法确定别人做的事，所以也无从比较。
　　那么就将第一二次和第三四次纵向对比，前两次，他都插手保护了学生的安危，而后面两次则鞭长莫及。
　　由此再反推的话，食堂事件里，只有自己保护了学生制服了周萌，因此他没有获得仇恨标记。
　　——假如这个推论正确的话，那就是邪灵会制造麻烦伤害同学们，这时如果老师没有保护学生的话，将会获得“？？？”的仇恨标记，在上课时会被针对。
　　说得通，只是没有佐证。季随一边想着，一边抬起脚打算离开。
　　闯女生浴室这种事，他还有点干不出来，再说就像已经被清理干净的食堂一样，现场大概也看不出什么。
　　但就在这时，“咚”地一声响令他停了下来。这声音像是……凳子被踢倒了。
　　不会吧？
　　季随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冲进了浴室，而在浴室正中间，一个女生痛苦地在半空中挣扎。
　　季随想也没想便上前抱住了她的腿。
　　【恭喜玩家触发死亡线索1/6，您已获得Boss孙倩的仇恨标记。】
　　【死亡线索01：孙倩的假肢。】
　　【您已进入宿舍地图（副），请逃离宿舍。】
　　吊在绳子上的漂亮少女忽然露出了一张狰狞的笑脸，自己从绳子上挣脱了下来，然后消失在季随眼前。
　　季随反应了足足三秒。
　　什么鬼？
　　她是在用上吊引我上钩？
　　吊系美人？
　　写到中间我卡文了好几个小时（老泪纵横）
　　看一眼时间……sorry！！！
　　今天评论也发一下红包吧毕竟是大喜日子（？）正好补偿一下等更新的小伙伴qwq


第27章 
　　噩梦学院（6）
　　宿舍的走廊上，被一层朦胧的黑暗笼罩，同样的场景增添了更为阴郁的气息。
　　名为“孙倩”的女生已经不见了，这跟会主动找上门来的贺茜不同，季随反而更加警惕了一些。
　　隐约间，季随听到了一个八音盒的声音，是从比较远的地方传来的。他把道具盲杖拿在手上，贴着墙，循着声音绕到另一端的楼梯旁下到一楼，然后注意到某个房间里透出了一点暖色光芒。
　　季随确定了声音就在里面，于是轻轻将门推开了一点。
　　他倏然对上了一张狰狞的脸。
　　音乐戛然而止。
　　那是一个赤--裸的少女，躺在最靠近门的那张下铺上，整个头耷拉在护栏外，嘴巴微微张着，双眼无神地瞪着季随，看起来像一具尸体，但她的胸口又在微微起伏。
　　不止这一个女孩，其余的床上、墙角，也都有这么一张狰狞的脸。
　　砰——
　　身后传来什么声音，季随警觉地回头，竟还有了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被好几双眼睛用那样的眼神盯着，让他有一种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的错觉。
　　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扇同样透出微光的门，八音盒的声音又清晰了起来。
　　季随蹙了蹙眉，手往身后一摸，刚才应该有门的地方竟然变成了一堵墙。
　　那么，此时他面前的这个，就是刚才的门。
　　季随再一次过去打开门，这回没有那些女孩，只有一群男人。五六个男人坐在下铺上，边喝酒边打牌，酒瓶散落了一地。若不是季随事先知道这间屋子叫作“生活老师宿舍”，大概会以为这里是什么工友聚会现场。
　　男人们的声音模糊不清，但从他们那猥琐的笑容上，季随也大致猜得到是在聊什么话题。
　　再结合刚才看到的场景……
　　又是一声响。
　　眼前的门再次消失。
　　而另一道门，自己打开了。
　　“为什么——”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响起。
　　满屋子的女孩竟然都走了出来，他们有的失明、有的断肢，脸上挂着茫然麻木的神色，一边靠近，一边朝着季随喊道：“为什么不救我们？你们不是老师吗？”
　　其中一人已经快要走到季随身边了，但季随没有躲开，那道身影碰到他握着盲杖的手后，就立刻变成了一道幻影烟消云散。
　　“同学，讲讲道理。”季随朝着空荡荡的走廊说，“我只是一个刚来到这里的盲人老师，你认错复仇对象了。”
　　话音刚落，季随就感到一股劲风靠近脑后，他立即一个下蹲，抓住了从头顶跃过的那只手臂。
　　咦？手里的重量极轻，季随只抓住了一个断肢。
　　不仅如此，墙上、地上，都开始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断肢，季随一眼扫过去……
　　琥珀色的瞳孔睁开，他选择眼不见为净。
　　季随一边应对断肢，一边朝着宿舍大门前进，过了转角，就看见此时大门敞开着，看起来离他没多远。但是没走两步，他就脚步一顿，果断转过身上了楼梯。
　　阻力瞬间变大。
　　“让我想想，最开始我看到的那个上吊的女生是真的你，还是只是被你附身了？”季随不确定BOSS能不能听得到，但依然自言自语，“你腿上是假肢，昨天上吊的那个女生好像也是双腿残疾，所以昨天那位也是你吧。”
　　“我跟你无冤无仇，但你特地把我骗进来杀，是因为我昨天没有救你对吗？”
　　“我要走向宿舍门的时候，你一点都没拦，这说明走大门根本出不去对吧，想要逃出去，大概只能从你这里下手。”
　　“话说，刚才你用八音盒把我引开，其实做得有点刻意了。”这时，季随已经站在了浴室门口，他的身上挂了不少彩，为了保证自己不被那些断肢拖累脚步，他只避开了朝要害部分来的攻击。
　　他一把掀开帘子，同时说道：“你其实就没有离开这里。”
　　女孩被激怒后的喘息声瞬间暴露了她的所在，季随的盲杖在空中旋转了一圈，准确地打中了某个地方，刹那间，一个身影浮现出来，双手露出锋利的指甲，朝着季随抓来。
　　季随按下按钮，露出刺刀，将盲杖当成了一柄矛，准确无误地砍向了某个地方。
　　坚硬的触感和强大的冲击力让季随险些握不住盲杖，盲杖上的属性发挥作用，得以没让它被折断，但棍子的关节处受不了这样的力道，被迫弯折起来。
　　与此同时，随着“咣当”一声响，女孩与她的假肢脱离了。
　　死亡线索是“假肢”，这样的提示真是再明确不过了，一旦她失去了假肢的话，就没法再跑来跑去地攻击。
　　季随望着踉跄的女孩，一刻不停地又捅向她的另一条腿。
　　【脱落的假肢：孙倩暂时无法行动了。】
　　系统消息冒了出来。
　　那些穷追不舍的断肢瞬间消失，孙倩疯狂地大叫着，摸索着自己的假肢：“还给我，还给我。”
　　季随趁这个机会跑了出去，他无意中回头瞥了一眼，看见孙倩艰难地在地上爬行，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被伤害的时候，是不是被人卸下了假肢，以至于连逃走都没有可能？
　　二楼的窗户大敞着，季随一跳便登上了窗台，直接跃了出去。
　　【您已离开宿舍地图（副）。】
　　因为没顾得上跳下来的姿势，季随只能就地滚了一圈卸去冲击力，花坛里的枯枝扎得他有些疼。
　　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后抬头看去，对上了孙倩一张愤怒的脸。
　　这个“暂时”，真是短暂地过分，大概也就是孙倩给自己安个假肢的时间。看来在高级副本里，“死亡线索”对Boss的克制作用非常有限啊。
　　季随朝孙倩笑着点了一下头，那镇定自若的表情，全然看不出他这一身狼狈都是楼上的女孩造成的。
　　孙倩眼里流淌着阴郁的暗光，沉默地望着男人远去的身影。
　　梁久好不容易上完一节课，拖着浑身的伤回到办公室时，发现自己的办公桌前竟然坐着一个人。
　　男人漂亮的眸子像是在盯着某个地方看一样，但其实那双没有高光也不聚焦的眸子，是看不见的。反而是办公室里有两位没课的NPC女老师正在悄悄看他。不得不说，男人确实长了一张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脸。
　　他手里无意识地折着纸，当梁久走过去时，男人刚折成了一只纸鹤，朝着他的方向投了过来。
　　纸鹤没飞出半米就扑棱在地上，梁久问道：“S，你怎么来了？”
　　“有点线索……”季随嗅了嗅，然后闭上眼睛，“你受伤了？”
　　“还行，不重。”梁久瘫在一旁的椅子上，疲惫地问，“什么线索？”
　　“刚才有个小姑娘给了我一点灵感。”季随的眼角微微一弯，压低了声音，“干等着事情主动发生在眼前，还不如主动一点，比如说，找到死亡线索，把Boss引出来。”
　　“你真是敢想，这个破课程都让我筋疲力尽了……”
　　“放心吧，我试过了，Boss们有活动范围的限制，只要能逃出来，就不会被穷追不舍。”
　　梁久一下子坐直了：“你说的小姑娘就是Boss？”
　　季随点了点头，却没细说，反而用一种引诱的语调：“不知道死亡线索里有没有消耗品，要是被人抢先一步的话，我们就很难知道全部的线索了。”
　　能做到临时员工的玩家，都不是为了图省事就只走最基本的主线、甘心被推着走的人。因此梁久没有犹豫：“那就走吧。”
　　离开办公室，季随才将宿舍里的事讲了一遍。
　　“所以就是需要保护学生……那我要是之后救了学生，这个仇恨标记能消掉吗？”
　　季随道：“你可以试试。”
　　“说起来，你知道去哪儿找死亡线索？”
　　“其实昨天就已经给我们提示了。”
　　梁久不笨，立刻反应过来：“食堂，操场，还有礼堂。”
　　“礼堂有点难。”季随道，“操场刚才有人去过，说不定现在已经找到什么线索了，食堂的那位Boss应该还在关禁闭，暂时应该触发不了什么。”
　　梁久惊奇地看着他：“这你都知道？”
　　季随沉默了一下。
　　周萌没有明确表现出自己是个Boss，但是八九不离十。
　　宿舍里的那位孙倩是制造了昨天那起“事故”的人物，而周萌则是在食堂制造事故的人，虽然两人看起来一个是加害者一个是受害人，但本质上是一样的。而且周萌不受“催眠”的影响，如果只是个普通NPC也太说不过去了。
　　“这三个地方都不行，那还能去哪儿？”
　　季随脚下一顿：“就在这里。”
　　梁久愣了愣：“教学楼？这里没出什么意外吧？”
　　“嗯，但是，最显眼的一栋建筑，要是没点什么也太可惜了。”季随说。
　　梁久不禁在心里腹诽：感情是靠排除法判断吗？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季随说得有道理。学校里比较重要的几个建筑里都出了事故，就差此处……
　　忽然，周围传来一阵喊声，梁久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季随忽然翻身冲出了栏杆，一脚朝着从高处坠落下来的某样东西踢去。
　　花盆呈抛物线往旁边落去，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刚好避开了在楼下路过的几个学生。
　　季随的双手抓着栏杆，把自己吊在了三楼，然后说道：“意外这不就来了吗？”
　　随后他松开手。
　　梁久奔到栏杆边，看到季随已经安稳地落了地。


第28章 
　　噩梦学院（7）
　　周围人又被跳下来的季随吓了一跳，在一片窃窃私语中，季随仰起头，看到天台上有一道影子掠过。
　　他朝着梁久比了个手势：上去看看。
　　梁久转头就跑。
　　接着季随安慰了几句受到惊吓的学生，将他们打发去上课，自己等来了姗姗来迟的王老师。
　　花盆是从天台掉落的，这些花盆本来是学生们参加种植活动的成果，由于花都败了，就全部搬上天台当成杂物放着。
　　花盆很重，且今日无风，但王老师坚称这只是意外，找了清洁工来打扫。
　　季随脱身后，也前往了天台，在王老师口中锁着的天台门现在却大敞开着，梁久蹲在天台边缘正查看那些花盆，闻声转过头：“应该就是这里的花盆。”
　　“王老师也这么说。”季随道，“有看到什么人吗？”
　　“没有。”梁久奇怪道，“怎么这么问？”
　　“食堂和宿舍的事故，都有明确的嫌疑人，所以我想确认一下。”
　　“嗯，确实……”梁久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下，“但是图书馆的事就没法锁定人，所以说BOSS也不一定会露面。”
　　季随想起一晃而过的那个人影，那大概就是BOSS之一，只是他不好跟梁久解释自己是怎么看到的。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花盆掉了的？”梁久问。
　　“它倒下来的那一刻擦在了墙侧，声音很明显。”季随回答道。这是实话，他确实是在花盆还没坠到三楼前就听到了声音，否则等看见花盆再行动的话就来不及反应了。
　　梁久无不敬佩地感慨：“我压根没注意别的声音。”
　　“很正常，我只是习惯了用声音当眼睛。”说话间，季随已经走到了天台边缘。
　　梁久连忙叫住他：“停，别往前了。”
　　季随的鞋尖碰到了天台边缘的小坎，这个坎仅仅有他半个小腿高，稍稍抬腿就能迈过去。
　　他闭着眼睛，感受着这里不疾不徐的微风，忽然，身后传来什么东西炸裂的声响。
　　眼前骤暗，那炸裂的声响就响在离他鞋边不到一尺的地方，季随下意识地避了避，又踩到了什么，随即又是“啪”的一声。
　　是摔炮。
　　这些裹成小球的摔炮是儿时常见的一种，一般不会伤人，只是响声会吓人一跳，当然，如果近距离用力投掷的话，那个力道也有可能使炮在人的身上炸开。
　　一种会被伤到的恐惧涌上心头，他不由自主地躲开了那些极近的声响，往自己也不知道的方向后退。
　　这些炮到底是哪来的？
　　啊，对了，这是老师们的惩罚工具，他们说我暴躁、爱发脾气、不服管教，也从不认真上课，所以他们忍耐不下去了，要惩罚我，要让我知道害怕，他们管这个叫作“对症下药”“因材施教”。
　　他们一边发怒，一边朝我投来这些小小的炮仗，然后被我四处躲避的滑稽样子逗得哈哈大笑。
　　到处都是炮仗，到处都是吓人的声音。
　　好想逃，好想逃。
　　“喂！！！”一声大吼振聋发聩。
　　季随猛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半悬空的姿势，梁久揪着他的衣领用力往回拽，才把他拽了回来。
　　“季随？季随？醒醒！”似乎是担心他再往前走，梁久直接把他掼倒在地，开始拍他的脸。
　　突然遭受无妄之灾的季随默默拨开他的手：“醒着呢。”
　　梁久：“我刚才叫你，你没反应。”
　　“刚才出现了幻觉。”季随缓缓坐起来，一只手搭在屈起来的膝盖上，“我可能知道这位BOSS生前经历过什么了。”
　　“BOSS？”梁久纳闷，“怎么又是你中招，我就没事？跟昨天图书馆那个一样？”
　　“昨天的原因不明，至于今天这个，”季随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可能因为我们都是盲人吧。”
　　他扫了一眼系统页面：“我没有触发什么仇恨标记。”
　　危险期里即使没有仇恨标记，惹恼了BOSS也会遭到攻击。
　　但季随并不觉得自己得罪了那位盲人同学，总不能是因为没让他成功砸死人，所以恼羞成怒了吧。
　　不，在这个副本里，学生与老师的对立性更强，从盲人同学的经历来看，应该也是敌视老师而非同学，季随刚才是保护学生的那一方，这个举动应该不会激怒盲人。
　　若说单纯敌视他“老师”的身份，那梁久应该比自己更容易中招才对，而且只要梁久清醒着，自己也不可能掉下去……
　　难道盲人同学只是单纯想告诉他真相吗？
　　季随压下不解，视线扫过天台的角落，随后明知故问道：“天台上有别的空间吗？”
　　“有个小房子。”梁久瞥了一眼后道，“上着锁，不过我应该可以弄下来。”
　　跟南轩那奇妙的开--锁技巧不同，梁久完全是用暴力开锁的。
　　一开门，扑面而来的灰尘就把季随呛了一下，屋子里像是一个仓库，放着一些闲置的旧书架以及坏掉的桌椅，不大的空间被堆得满满当当。
　　季随用盲杖拨了拨地上的东西，发现了一挂鞭炮，虽然不是摔炮，但也很可能是会激怒BOSS的东西，季随没有去碰。
　　梁久从书架上随便捡起了一个文件夹，走到门口借光，片刻后惊讶地出声：“是以前的事故记录。”
　　季随偏了偏头，倚在门侧，等着下文。
　　“这本是上个学期的记录……这数量，每天都得发生一两次事故吧，如果没有被消除记忆，估计全校师生早就该辞职的辞职，该退学的退学了。”梁久快速地翻完一遍，才仔细看了下内容，过了一会儿，他合上书，眸色沉了沉，“没有学生死亡，虽然每天都有人受伤，但是没有死亡，相比之下，死亡的老师足够把全校的老师都换一遍了。”
　　“事故的内容呢？”
　　“五花八门。”梁久说，“什么样的受伤方法都有，像这个，没有双手的女生栽进食堂的热汤锅里挣脱不出来，导致脸毁容……”
　　季随默了默。
　　真是别出心裁的方法。
　　“老师们的死法都比较血腥和异常，应该经历得跟我们差不多。”
　　“有没有BOSS的记录。”
　　“我找找BOSS的……”
　　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梁久笑了一下，踩着横在地上的纸箱，翻进了更深处，开始把一个个文件扔到外面，然后挨个翻开看。
　　终于，他找到了一份年份最早的档案：“2010届学生死亡报告……盲人学生李嘉誉意外从天台坠落。”
　　这是有记录的最早的一起事故报告。
　　几个盲人班的老师联合起来，买了摔炮，来惩罚他们认为可恨的学生李嘉誉。事实上，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残疾人学生比起正常人更脆弱，很容易有厌学、烦躁一类的情绪问题，这些老师解决这种问题的方法，就是所谓的“惩罚式教育。”
　　只不过刚好在惩罚李嘉誉时，把惊慌的男生逼到了天台边缘。当时老师意识到危险，也停手了，但是情绪已经崩溃的李嘉誉却发了疯一般，依然躲避着“不存在的摔炮”，然后绊在小坎上，坠了楼。
　　这件事对外以“意外”结案，在那之后时隔半年，则是第二起。
　　“周萌，因对花生重度过敏，误食了带有花生的乳制饮料，半个小时后致死。”梁久读着报告上的内容，“那饮料是老师亲手发给她的，她是个智力缺陷的学生，自己并不知道查看配料表，她的家长在孩子入学时特地跟老师嘱咐过这件事，但是事后老师辩解是因为没想起来，那天全校的学生发的都是这种饮料，老师没有考虑太多，给每个学生都发了一盒。”
　　“听起来像是纯粹的意外事故。”季随说。
　　梁久点点头：“不过，也确实是老师的失责。”
　　这份档案足有十来份，梁久只好先筛选出已经出现的或者可能是BOSS的人物。
　　“2012年，孙倩在女生浴室上吊，表面是以自杀结案……”梁久突然沉默下来，表情肃然。
　　像他这样在生存游戏里闯出来的老手，应该已经不会为普通的生死动容了，但此时他的吐息之间，隐隐透着一丝怒意。
　　季随悠悠一叹：“下一个吧。”
　　他不禁想起在生活老师房间，看到的好几张面孔，恐怕那个事受害的不止孙倩一人，但是只有孙倩选择了死亡。
　　“2013年，一位聋哑人学生被喝醉酒的体育老师关进了操场旁边的体育器材室里。第二天赶上五一小长假。”梁久的声音恢复如常，“醉酒老师第二天起来断片，根本忘了这么回事。而学校里值班的保安虽然在节假日期间也会巡逻，但是那刚好是位聋哑人学生，没法判断什么时候有人来，也没法大声呼救……最后因为脱水而身亡。”
　　“这件事因为家长闹得比较大，后来又有学生和老师帮忙证明那位体育老师之前就跟死者有过冲突，最后体育老师被判为故意杀人。”
　　季随垂着头，注视着发旧的档案袋。
　　四条记录，刚好对应着这两天发生了意外的四个地点，以及四种班级。
　　真是……太巧合了。
　　尤其是周萌那一条，一个“由老师疏忽导致的”意外事件夹杂在三个“由老师主导的”犯罪事件中，显得非常不搭。
　　而周萌的事又是唯一一个发生在食堂的死亡事件。
　　就好像是，有什么人刻意挑选出了这四个人，让他们成为BOSS的。


第29章 
　　噩梦学院（8）
　　午休时意外再度来临，有学生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下来，被梁久救下。
　　季随默默混回了学生中，同样归队的江老师又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望着他，随后悄悄找了个跟他单独碰头的机会，打听他的收获。
　　二人打了半天太极，都没能从对方口中套出点什么。
　　下午上课铃一响，季随就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系统列表。
　　没有仇恨标记，反倒有一条似曾相识的提示。
　　【非公开规则：部分副本中，违背特定规则将触发仇恨标记，这类标记在一定时空范围内生效，离开特定范围即失效。遵守规则，将有机会取消标记。】
　　季随品了品最后一句话。
　　有机会取消标记，就是说不一定能取消，好在在这个副本里还没有那么严苛。
　　自己之所以能在这个时间点触发这条规则，应该也是最后一句的缘故。
　　因为此时他坐在课堂上，才发现自己的仇恨标记已经被取消了。
　　换言之，只发现“违背规则会触发仇恨标记”和“标记在一定范围内生效”，还没法触发，一定要集齐所有关键点才行。而且这还不能只是推理，必须要亲自得到验证后，才能触发非公开规则。
　　季随由此也确定了，不被标记的办法就是想办法保护学生。事实上他也只救了一回人，楼梯上滚下来的那位同学是梁久出面的，所以至少在一定时间范围内，只要有一件成果，就能抹消标记。
　　这就有些麻烦了。季随微微托着下巴想。
　　倘若其他老师也发现了这个规律，就会争抢救学生的机会，很容易演变成内斗。
　　五分钟后，一位老师才姗姗来迟，他用一种不熟练的动作夹着书，进了门便忍不住张望，一看便是玩家。
　　这节是手工技能课，那位玩家为每个人发了橡皮泥，声称让大家自由发挥。
　　但没有人动作。
　　就在季随以为会像自己上课时那样，学生们会主动提出要求时，一阵有别于上下课铃的轻快而虚幻的铃声从广播里响了起来。
　　接着铃声，细细的呢喃声响起，那声音慢慢放大，两秒后，季随终于捕捉到较为清晰的字音，广播里重复着一句话，像是几百个人同时低语出来的那种声音：“惩罚……不负责的老师就要惩罚……”
　　季随微微变色，站起了身。
　　“怎么了？”江老师立刻凑过来，警惕地望着周围。
　　“广播……”季随正想解释，那声音骤然变得更加清晰，不用他说，另外两位玩家也听清了内容。
　　“不负责的老师就要惩罚。”
　　这道声音，是从很近的地方响起的。
　　三个人不约而同，看向了出现在门口的那个身影。
　　他穿着一身校服，胸前挂着学生牌，手里握着盲杖，睁着一双空荡荡的没有眼珠的眼睛，模样凄惨骇人。
　　他没有任何犹疑，走向正站在讲台上的那位手工课老师。
　　季随的视野里突然变成一片空白，他脑袋里忽然有种无法感知到时间的感觉，像是进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视野恢复清晰时，讲桌上已经撒了一片血迹。那位玩家站在讲桌前，身上出现了好几个血洞，无神的眼睛对着前方，像是突然失去支撑似地，轰然倒了下来。
　　季随就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那位老师的手就垂在他的面前。
　　就连江老师也吓了一跳，连忙掏出了一样武器，对准站在讲台另一侧的男生。
　　然而男生却像是对他不感兴趣似的，漠然地转身离开。
　　“两点二十。”季随开口。
　　“什么？”
　　季随的语气微微沉下去：“那个男生出现时，差不多是两点过十分，系统的时间不会出错，所以，刚刚那十分钟里我们应该是受到催眠的状态。”
　　同时，也是一个高级玩家能够抵抗的时间。
　　季随起身，无视了江老师在背后的喊声，离开了教室。男生已经不见踪影，他便朝着最近的一间教室走去，在门口就看到了一位玩家以差不多的死法倒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一阵天真愉悦的笑声从楼上传来，格外让人注目，“老师，惩罚，老师，惩罚……”
　　这是周萌的声音，她不知何时被放出来了。
　　江老师追了出来，跟季随一起站到花坛边上往上眺望，然后禁不住“卧槽”了一声。
　　整栋教学楼已经变成了血腥的地狱。
　　二楼的孙倩，三楼的周萌……由此可推，刚刚他们见到的盲人学生，应该就是李嘉誉，而此时在四楼，恐怕还有一个叫作邱新的聋哑人学生。
　　四个BOSS齐齐聚在一起，钻进每一间教室进行“惩罚”，他们甚至听不到“惩罚”的过程，只能看到大片的红色染红一道道窗帘。
　　偶尔有老师会挣扎着跑出来，然后被挂在栏杆上风干。
　　忽然，季随余光里瞥到什么，视线往上移了移。
　　六楼！
　　只有高管办公室的六楼，赫然有一个身影站在栏杆旁，垂着头望着下面的一切。这个距离已经超过了季随能看清人的范围，但他还是第一时间感应到了那个人是谁。
　　“王老师？”身边江老师的声音证实了他的想法。
　　江老师立刻朝着楼梯奔了上去，季随则站在原地没动。
　　惩罚……原来，上课时出现的那些奇怪的攻击还不算惩罚，那顶多是借喽喽们的手在警告他们。
　　真正的惩罚，是由BOSS们出面执行的。
　　虽然听说高级本死亡率高，也受过梁久的提醒，但此时季随才有了点实感。
　　“啊啊啊——”一声尖叫从二楼炸开，季随冷不丁对上了孙倩的目光，心里一凛。
　　她已经从最后一间屋子走出来了，如果说“惩罚”是最优先的，那么惩罚结束，她会做什么？
　　应和了他的想法，下一刻孙倩便从二楼一跃而下，季随反手抄起盲杖狠狠朝她一扫。
　　没动。
　　他立刻往后退了几步，然后看准孙倩的假肢部位打去，但这次孙倩的反应速度远不是在宿舍时能及的，不仅瞬间避开，还在顷刻间利爪就逼近了他的喉咙。
　　来不及，就算勉强躲开，也会立刻被追上。
　　【道具[锁链]已使用。】
　　凭空冒出来的锁链在短短一瞬便缠住了孙倩的全身，让她落向地面，季随趁这个功夫，狠狠踢向孙倩的假肢。
　　嘶——季随的表情扭曲了一瞬。
　　就连假肢的牢固程度，似乎都甚于之前，但他依然成功了。
　　但几乎同一刹那，孙倩就挣松了锁链。
　　能困住贺茜整整五个小时的锁链，在孙倩这里只生效了五秒。
　　趁着孙倩还没把纠缠在身上的锁链解下来，季随灵光一现，抱着她那只掉落的假腿朝宽敞的大道上飞奔而去。
　　【怎么办，我又紧张又想笑。】
　　【孙倩：你礼貌吗？？】
　　【我差点都忘了主播还有孙倩的仇恨标记。】
　　【幸好这一段都是直路，这个速度我真怕他撞到什么东西直接晕过去。】
　　【感觉BOSS变强了，之前好像没这么难对付啊？】
　　愤怒的尖叫声始终缀在身后，跑到直到的尽头时，季随转身趁机一瞥，发现缺了一只腿的孙倩用两手一脚在地上爬行，虽然落了他一段距离，但速度绝对不算慢。
　　他左转之后，用左手拿着盲杖抵在下墙角，当作手臂的延长，假装是用这个办法来测试距离，一旦盲杖落空就转一个方向，就这么绕着食堂转圈。
　　转到第八圈时，季随感到那道喊声愈发愤怒，也愈发近了。
　　即便他体力再好，也终究是肉体凡胎，无法长时间保持那样极速的奔跑。
　　就在季随准备用上第二个道具的时候，一个身影往这边奔来过了：“S！”
　　没看到是谁，但听出来了。
　　季随脚下一顿，同时一矮身，让快要碰到自己的孙倩落了个空，然后使出最快的速度循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快到梁久面前时，季随大喊了一声：“接着！”
　　梁久下意识地接住投过来的东西，站在原地茫然了一下，随后才看清手里的假肢。
　　他差点把假肢丢出去。
　　“这是……”正想问问怎么回事的梁久一回头，发现S已经冲出了一大截，远远招呼他，“快跑——”
　　再一回头，倏然对上孙倩狰狞的表情的梁久：“……”
　　梁久匆匆避开一击，明白了什么，立刻朝着与季随不同的方向跑去，孙倩停在原地怔了一下，似乎一时不知道应该先去追腿，还是先去杀人。
　　犹豫半天的孙倩，到底还是冲向了梁久。
　　足以见得她对假肢的执念有多深。
　　季随听着她的声音远去，堪堪停了下来，扶着一旁的树不停喘息。
　　几分钟过去，梁久的身影再次出现，他似乎也濒临脱力了，正打算再来一次接力，教学楼里忽然响起了之前那种虚幻的铃声。
　　只见孙倩蓦然停下了动作，脸上的狰狞一点点褪去，她扶着墙，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戏弄她的二人，然后转身一点点朝着教学楼蹦去，另一条假肢在跳跃受力下也摇摇欲坠，看起来有些凄惨。
　　梁久低声问：“结束了？”
　　季随摇了摇头，表示不确定，同样回到教学楼。
　　此时，那些血腥的痕迹全都不见了，教室里的尸体也同样消失，路过三年级的班级时，季随瞥到了老老实实地坐在靠窗一排的李嘉誉，他的神态与其他学生没什么不同。若不是才见过那张脸，季随怎么也不会察觉到他就是BOSS。
　　下课铃紧随其后，而从教学楼里走出来的幸存的老师，寥寥无几。


第30章 
　　噩梦学院（9）
　　NPC老师们或是抱着自己的书回到办公室，或是留在教室里照看课间玩闹的学生，仿佛没有意识到身边少了同事。
　　一切看起来和从前一样，只是教学楼里冷森的气息挥之不去。
　　幸存的玩家则自发地三两人聚在一起，讨论着刚才发生的事。
　　季随把假肢还给孙倩，留意了一下她不甘和屈辱的表情，像是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却又碍于什么没有办法行动似的。
　　“少了三个人。”梁久走到他身边，“我打算先去收集一下情报，约个碰面时间吧。”
　　“放学。”
　　“行。”
　　第二堂课紧随而至，走进教室的是班主任，她教的是语文，而盲人班的语文课则是从盲文教起。
　　十分钟过去，季随不由得绷紧了神经，之前基本都是上课后十分钟开始出事的。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甚至也没听到别的班有异样的动静。
　　仗着自己没有“目光”，季随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班主任。
　　这个人，之前每一次都能避开危机，而在危机消失后的现在，她反而出现了。
　　虽然可疑，但没什么证据能证明她有问题，因为各班的班主任在学生们上课时，都会待在办公室里，这一点季随上午时也悄悄去确认过。
　　一堂课在难得的平静中度过，邻近下课时，季随也稍稍放松了下来。
　　就像在嘲笑他过早地放松警惕一样，旁边忽然传来哗啦啦的一声。
　　只见挂在墙上的名人画像砸了下来，磕在一个学生的额角，那名学生带动着椅子朝过道上倾倒，当场昏了过去。
　　梁久端着餐盘，单独坐在了食堂的一个角落，随后回过头眺望盲人班那边。
　　这时，一个身影坐在了他的对面。
　　季随又换回了老师的那身装扮，脸上还架着一副宽大墨镜，遮住了半张脸。
　　“哪来的墨镜？”
　　“跟同学借的。”季随恹恹地回答，“很多科任老师见过我了。”
　　于是梁久又从客观地角度打量了一下这个装扮，虽然熟人很容易辨认出季随，但如果只是给二班上过一两节课的，大概不会把班长和这位音乐老师联系起来。
　　“你这头发怎么回事？”梁久又发现一处不对劲。季随侧面的一撮头发不自然地卷缩着，而且泛着焦黑，只不过季随的头发本身就微微带着点自然卷，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火烧的。”季随用一种充满疲惫的语气说，“先是画框掉下来，然后有个学生上课闲得蛋疼转铅笔，差点扎到前排的脖子里，最后一节课有人在下面玩火柴盒，点燃了窗帘……”
　　听到这个，梁久脸色沉了下去：“我们这边上课时也出现了意外。”
　　两人同时无言了几秒。
　　“调查得如何？”季随问。
　　梁久压着声音：“有五个玩家被攻击过，他们都是从来没有救过学生的，有两个人活下来了，但受了不轻的伤，一个下午都在医疗室。至于NPC老师，足足死了12个。剩下的老师都一致认为，死去的那些老师早就辞职了，就连那三个玩家，他们也说根本没来报道过。”
　　对面的季随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默默扒着饭。
　　“剩下的七个玩家，都至少救过一次学生，总结下来，今天早上一共四起意外，我们只见了其中两起。”
　　季随仍在炫饭。
　　“没被杀的那些NPC老师，我只稍微打听了一下，似乎他们都是要么帮忙处理过意外事件，要么是比较受学生喜欢的。”梁久说完，并没有得到回应，只好夹了一口菜，然后在心里腹诽道：他有这么饿吗？
　　结果一分钟后，梁久就明白了季随的做法是多么有先见之明。
　　只听轻快的铃声又一次响起，四个BOSS突然从不同的方位站起来，分别朝着不同的目标走去。
　　食堂被模糊了时间的噩梦笼罩，等到他们回神，好几个人都已经凄惨地倒在自己的位置上了，血迹溅了一大片。
　　其中一人离他们较近，他的颅顶像是被什么东西整齐地切割开，露出红白相间的浆状物质。
　　目睹到尸体惨状的梁久嘴角抽了抽，再看看盘子里盛着的食物，瞬间没了食欲。
　　而那还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NPC老师就站在尸体旁边，见到那一幕惊叫出声，猛地向后摔倒，刚好靠在了一辆放着汤桶的滚轮车上，滚轮车立即朝着学生餐桌滑了过去，期间汤桶翻倒，热汤撒了一地。
　　那附近的学生们同样被尸体吓到，纷纷站起身想要远离，却因为踩到汤汁连环摔倒。
　　一个同学手里举着勺子，被身后的人一撞，勺子柄一下子戳到了他的眼睛里，刺耳的哀嚎响彻了整个餐厅……
　　不同的事件接连上演在食堂的每一个角落。
　　梁久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出连环剧，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对面传来一声轻响。
　　季随将筷子搁在餐盘上，用一种堪称优雅地姿势擦了擦嘴，然后朝着梁久轻轻一点头：“我先去抢人头了。”
　　梁久：？？
　　所有的玩家都在缓过最初的吃惊以后，开始警惕起每一个角落，想方设法地让自己有点参与度。
　　当季随两次救下同学，引导新生二班的学生往外撤的时候，就看见两个玩家为了争一个救人的机会，互相黑了一把。
　　如他所想，内斗果然开始了。
　　直到王老师出现，食堂的混乱才好不容易结束。然而在晚饭后，学生们还得回到教室做作业或者活动直到八点。
　　此时玩家里受伤者众多，但没有人敢在这个时间离开教室，那两个因重伤而在医务室待了一下午的玩家，刚才就已经惨死于BOSS之手了。
　　季随再次与梁久见面，已经是晚上十点，他应付完学生宿舍的点名，在熄灯之前躲进了公共浴室，然后用和昨天一样的办法溜出了宿舍楼，前往约定好的教学楼。
　　到地方时，他看到梁久正在跟什么人打架，恼怒地说：“够了没？你们非得在这种送死的地方算账？”
　　另外两个人闻言停了手，黑暗里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空气里都带着几分杀意。
　　季随就是在这种气氛下，用轻快的语调插了进来：“梁老师原来也会管闲事啊？”
　　他已经认出来了，另两个人就是在食堂里互阴了一把的玩家。
　　梁久掸了两下被弄皱的衣服，嗤了一声：“我tm才不想管，他俩互丢道具弄到我了。”
　　“好了，抓紧时间，找个不那么显眼的地方聊聊吧。”季随轻轻笑着，“各位想跟来的话，也可以。”
　　随着他这句话落定，草丛、树影、墙角背面……都浮现出了漆黑的影子。
　　因此，当季随打开音乐教室的门时，身后已经跟了整整六个人。
　　“你有话想说？”江老师找了个位置大大咧咧地坐下，张开手臂搭在身后一阶。他的脸上和手臂上都是受过伤的痕迹，而其他人的模样也跟他差不多惨。
　　就连梁久，虽然看不出什么明显的伤，但显然心情暴躁了很多，进了门就跑到窗边抽烟。
　　整个房间里，也就季随的状态还算不错。
　　“算是吧。”季随说，“下午的那种混乱情况再来几次，我也无法保证自己能不能救到学生。既然各位都来了，不考虑一下临时合作吗？”
　　“你认真的？”江老师用一种古怪的语气问。
　　在他右手边不远处，一个女玩家开口：“讨论一下可以，合作……”
　　高级本的玩家更加不会那么轻易信任别人，除去固定的可靠的队友之外，他们更喜欢独行。
　　但季随的态度依旧不紧不慢，他同样走到窗边，像是忽略了在场的其余人一样，对着梁久说：“我理清楚了学校里已经出现过的全部规则。”
　　这笃定的语气使梁久一顿，看到白烟飘向季随，他将烟头在窗沿按熄了：“你说。”
　　“学校里大致可以分为三个时间段，
　　一为课余时间，我暂且把它叫作考验期，会不断出现各种意外，玩家需要在这期间去保护学生，如果没有保护行为，或是保护行为不足，将会被判定为失责。
　　二是上课时间，叫作惩罚期，仇恨标记显出，失责的老师会被惩罚。
　　三是现在的安全期。”
　　“考验与惩罚，是按轮次来进行的。如果玩家在一个轮次结束以后，没有任何保护学生的行为，就会被‘清算’，也就是四位BOSS同时出现杀人。每一次清算结束，将会重新计数，佐证就是下午在食堂时，有一位之前没被清算的先生也遭到了攻击。”
　　尽管季随没有点名，脑袋也没有任何偏移，但其余人还是默契地看向了坐在边缘的某个人。
　　当时，受到BOSS攻击的玩家一共三人，两个之前就被重伤的人因伤势而难以抵抗，另一位则是身上带着不少伤，但都不算严重。
　　“那下午上课时出现的意外怎么解释呢？”梁久适时问道，不过他的语气，倒不像是有疑问，而是纯粹帮季随递话的。
　　“在清算过后，两个依旧带着仇恨标记的玩家离开了教学楼，剩下的玩家就都是‘负责任的老师’。至于NPC那边，也都是之前没有受到攻击的教师在继续上课或者是班主任亲自来上课吧。换言之，虽然不知道这些老师具体干过什么积德行善的事情，但他们也暂时不会成为BOSS的惩罚对象。”
　　“没有可以惩罚的人物，所以本来应该是惩罚期的上课时间，就变成了考验期。”
　　“第一轮里，也就是从昨天早上到今天中午的一天半时间里，一共有8起意外事故发生。但是第二轮里，也就是下午第二节课开始到最后一节课结束，仅仅半天时间，就遭遇了一次清算，而且，我个人遇到的意外事故是三件，那么我们这么多人，会有多少件事故？”
　　那位刚才插过话的女性用沉稳知性的嗓音说：“还有从第二次清算完到晚自习结束，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已经发生了二十多件事故。事故在不断增加，时间在缩短，频率在变快……所以你才提出合作？”
　　季随微笑着点了一下头：“这才不过第二天，事故发生频率就以幂数倍增长了，如果做最坏的打算，说不定之后我们需要在短短十分钟内救下一次同学。那个时候，可没有留给内讧的时间啊！”
　　看了眼时间，默默忏悔……最近码字的时间有点被压缩了qwq但是更新会有的，一定会有的，大家可以早上起来看～


第31章 
　　噩梦学院（10）
　　黑暗的音乐教室里，众人都在沉默着。
　　而在放映厅里观影的人却激动非常。
　　【看到好多眼熟的人，大佬齐聚啊！】
　　【啊啊啊是莫女神，刷不到中级票的我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看到她，虽然是在别人的直播里。】
　　【感觉我们小季站在这帮人中间也毫不逊色诶，甚至他在主导话题。】
　　【这就有无脑粉丝了？其他大佬见过的场面多了，所以低调不出头好吧。】
　　“我赞成合作。”刚刚出声的女性在沉思片刻后说道，“但仅限于在考验期。”
　　“我就是这个意思。”
　　“那我想先听听你的方法。”
　　季随略一点头，应她的要求说出办法。一时间，教室里只剩下了他说话的声音，不时有人提出疑问，又被他用不紧不慢的语调一一解答。
　　于是不知不觉中，其余人已经在顺着这个话题思考了。
　　话音落定。
　　发问的那位女玩家微微颔首：“我没问题了，我接受。”
　　在她旁边，另一位保持着沉默的短发女孩也立即道：“我也接受。”
　　季随目光在两位女士身上顿了顿，暗自回想起梁久提过的玩家情报。
　　12名玩家中一共四位女性，有两位已经死亡，幸存下来的这两人则是一对同伴，短发的女孩应该就是梁久提到过的，与他同在四班跟班的那位女玩家，名叫宋雅青，跟他自己年龄应该差不多，而做出决定的长发女生看起来更为成熟，是这对同伴中的领头者，叫钟莫。
　　紧接着，梁久也道：“我跟他一起的。”
　　转眼间，这间教室里过半的人数，都表示了赞同。
　　剩下的三个人也没有坚持太久。
　　在四个人已经抱团合作的情况下，单打独斗反而容易成为被坑的对象。
　　这个结果在季随的意料之中，他只是点了下头，报出自己的名字：“我是S，如果看到我穿校服的时候请叫我季随。”
　　钟莫反应了一下，不禁笑道：“怪不得教师会议上没见过你。”
　　“江深。”那位江老师说道。
　　剩下的两个人，就是刚才在下面差点打了一架的二人，其中坐在最后排的男性叫作孟成真，而身上受了不少伤的人名为戚平。
　　达成共识之后，孟成真主动上前道了歉，堪称能屈能伸，而戚平只是冷冷地一点头，一个字都没吐。
　　随后众人便默契地散去，转眼教室里只剩下他与梁久。
　　“厉害。”梁久回想起季随刚才的游说，几乎是将每一步都细致地安排到了，以至于让人找不出可以拒绝的点。
　　“过奖。”季随微笑道，“王老师出现了吗？”
　　透过他与梁久站的那扇窗，正好能够看到教学楼和图书馆。图书馆那边亮起的灯光犹如灯塔一般，将必经的大路照亮了一半，只要有人走过那条路，就一定会有那么一段时间是暴露在灯光下的。
　　梁久：“十分钟前他才从图书馆出去。”
　　“十分钟……”季随估算了一下，“差不多了，那么去收网了。”
　　梁久对此一副没有异议的样子，他只是不解：“你跟踪王老师有什么用？晚上的图书馆不是进不去吗？”
　　“盯住窗户”四个字，是在进入音乐教室前的那一段路上，季随在梁久手背上写下的，梁久只不过是照做了而已。
　　“不是跟踪。”季随嘴角微微上扬，精致的脸庞在朦胧的月光下生出了几分神秘感，“是绑架。而且我们得快点，要是被截胡就不好了。”
　　梁久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什么：“原来你刚才邀请大家一起来……是为了这个？”
　　季随笑而不语，步履从容地走在了前面。
　　第二天接连死了五位玩家，其余人也都负伤，这种情况下，有一个声音突然提出让大家聚集在一起，一般人的心态都是“想看看他要搞什么名堂”“说不定能套出什么线索”，所以季随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所有的眼睛都聚集到了音乐教室里。
　　唯有梁久这一双眼睛，帮他盯着他想要的另一个东西。
　　这样一来，就能避免其他人跟他志同道合——先他一步碰到王老师并绑走。
　　当然，谈合作他也是真心的，留到现在的玩家都不是好惹的，季随可不想因为“抢人头”而得罪什么人，更不想被迫在玩家身上浪费道具，他总共就过了一个副本，奢侈不起。
　　这是一石二鸟的计策。
　　二人离开教学楼，就立即顺着通往宿舍的那条路走，没多久就发现了前方走过来的一个微胖的身影。
　　其余玩家并不知道这个时间王老师会从这条道上走过来，因此没有看到季随和梁久飞快地敲晕人带走的那一幕。
　　“接下来呢？”梁久问完之后，恍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下意识地征询季随的意见了。而且，之前他问归问，其实心里也有一些答案，只是向季随寻求佐证罢了，但现在，他也猜不透季随究竟想要做什么。
　　季随先生观察了一下王老师，探了探他的心跳和呼吸，若有所思地说：“看起来就是个脆弱的普通人。”
　　梁久对此也感到奇怪：“我之前以为他高低也是个BOSS，都做好恶战的准备了，没想到你一个手刀就敲晕了他。”
　　季随默默回想起有关这位王老师的蛛丝马迹，片刻后道：“上一个晚上王老师扮运学生时，就是一副很吃力的样子，那个时候他可没有必要演戏，所以应该是真实的反应。嗯，王老师的确是个普通人类，至少从身体上来说是的。”
　　“但他身上的谜太多了……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他全都知道，也不受催眠的影响，每一次事故他都及时出现善后，感觉他在纵容学校里一切事件的发生……甚至就像一个操控者一样。”
　　“确实有这种感觉。”季随道，“如果说操控一切的就是所谓‘邪灵’的话，那它肯定会身处一个能够观戏的位置，也许王老师就是被邪灵附体的人。不过，亲自搬学生这种事，我倒觉得邪灵做不出来，他只要催眠别人去做就行了。我倾向于，王老师是帮邪灵办事的人。
　　“这是个好事，他是普通人，就不会那么棘手，我的计划可以实施。”
　　季随一边说，一边蹲在另一位学生面前，借着从图书馆洒过来的光仔细看了看他的模样，随后扒掉了他身上的衣服。
　　梁久到这个时候也很难看不明白了：“你的计划是要扮演他？”
　　“我有一个能易容的道具，我想试试如果是王老师带着我，能不能混进去。”季随道。
　　“难怪你要拖时间，你得等王老师选择好了学生带出来以后才动手！”梁久不禁咋舌。
　　“嗯。所以，待会我会带着王老师回到大路上，你把这个学生藏起来，确保他睡着，然后悄悄跟着我们，如果有其他玩家出现，就帮我拦住。之后，你在图书馆附近等我就好。如果你看到我‘梦游’出来，就叫醒我。”
　　“好。”梁久先应了下来，“不过，你知道为什么会‘梦游’了吗？”
　　“大概吧。”季随说，“昨天你去拉我的时候没有被催眠，说明只是靠近图书馆并不会中招。那么，很可能是因为我进过图书馆，进门那一刻中招的。”
　　“原来如此。我是保险对吧。”
　　“没错。”
　　季随给王老师的那一记手刀并不重，是能够在短时间内醒来的，因此他没有耽误时间，立刻将王老师搬回了原来的位置，自己则倒在旁边。
　　在身边的人开始有动静时，季随立刻使用了道具[面具]。
　　[面具]可以将他易容成他见过的任意一个人，但前提是亲眼看到过、知道那个人的容貌。
　　好在使用道具并不会在直播间里显示具体用了什么道具以及道具的效果，因此别人即使看到他变了个模样，也只会以为用的道具是自动复制面孔之类的效果。
　　王老师捂着脖子痛苦地哼唧了几声，随后嘀咕了几句“到底怎么回事”之类。
　　一阵窸窸窣窣过后，王老师凑过来看了看倒在身旁的学生的情况。
　　隔了一会儿，王老师将季随背在背上，继续朝着图书馆前进。
　　他迈进图书馆的那一刻，季随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哒，哒，哒。
　　王老师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图书馆里响起，季随能清醒地听得见他过于粗重的喘息声，闻到他身上的汗味。
　　没有被催眠。
　　季随在心里松了口气，继续让自己的呼吸维持平稳，而在他随着手垂下来的袖子里，有什么东西悄悄露出了一个尖。
　　一楼，二楼……四楼。
　　四楼是图书馆的顶楼，但在四楼之上，还有一小段台阶通向阁楼。
　　阁楼被一扇现代感十足的金属大门锁着，只见王老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IC卡，在那道金属门的门把上一刷。
　　那是一个被黑暗渗透的房间，王老师就像是一个对家里很熟悉的盲人一样，在看不清任何东西的情况下，精准地将季随放到了一张床上。
　　随后他好像对着某个地方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S……S，季随！醒醒！”
　　一道声音越来越清晰，在脸上被拍到第四下的时候，季随抓住了梁久的手臂，“能别用这种方式叫醒我吗，我偶尔也想靠脸吃饭。”
　　“噗……下次一定。”梁久见他醒过来，松了口气，连忙道，“你进去了大概十分钟，就出来梦游了。”
　　十分钟。
　　季随下意识瞥了一眼系统时间，却发现他连自己究竟什么时候进了图书馆都想不起来。
　　“你见到什么了吗？”梁久问道。
　　季随摇了摇头：“记不得。”
　　这个时间，足以让他看到些什么了，但显然，他又被催眠了。
　　梁久闻言，微微蹙起眉头：“一般进不去，就算进去了也会忘掉，白天去又发现不了什么异常，简直是无解，这BOSS的能力是不是太霸道了。”
　　是啊，太霸道了，霸道得季随有点想要……
　　图书馆投来的微光之下，季随脸上带着苍白惨淡的笑意：“也不算无解。”
　　“嗯？”梁久莫名看着季随一点点拉起自己腰间的一片衣服，他先是注意到一片红，正想问句“是不是受伤了”，却忽然留意到那伤口好像不对……
　　瞳孔地震！
　　只见季随侧腰那一片皮肤上竟有无数个被戳出来的小点，这些点状伤口里混着黑色墨汁，每一个点都深到清晰可见，因此腰侧渗出了一大片血迹，这些血迹不多，又被掩盖在黑色的衣服下，难以让人察觉。
　　“这是……”梁久震惊得无以复加，他猜出了那是什么，但……怎么有人能这么狠？
　　而那位狠人，还在一脸无所谓地笑着：“是笔记啊。”


第32章 
　　噩梦学院（11）
　　音乐教室的灯光大亮着。
　　此时正在教室里的两个人已经不介意会暴露了，不如说，如果能用灯光引来王老师更好。
　　季随脱了上衣仰躺在阶梯上，露出肩宽腰窄、肌肉紧实分明的上半身，空洞的眸子对着天花板，神色非常安详：“我感觉我要睡着了。”
　　“你没有痛感吗……”梁久蹲在他身边，拿着纸笔将他身上的痕迹一点点记录下来。
　　“就是因为疼，才想睡。”
　　“听起来跟要死了似的。”
　　“晚安——”
　　隔了一会儿，季随忽然道：“梁老师，能稍微快点吗，我有点冷。”
　　“……你刻得太乱，快不起来。”梁久每一次瞥向那伤痕，都下意识地一皱脸，还不忘吐槽道，“你就不能普通地写一下吗，你应该会写汉字的吧。”
　　季随：“周萌说过，顶楼的‘医生’会给学生做检查，一掀开衣服就会暴露的，戳盲文他们未必看得出来。”
　　“你还真有勇气下手……”
　　“反正出去以后伤都会消失。”
　　不是这个问题吧。梁久默默盯了他一会儿。
　　片刻后，梁久抄下来两行盲文，他与这些小点面面相觑，谁也不认识谁。
　　“左列123，右列456，你报数就行。”季随边说着，边把自己的衣服换上。
　　他记下来的笔记东一块西一块的，不是连贯的句子，而是只有他自己解读得明白的缩写词。
　　梁久每报出一组词，季随就会说出释义，前者便再抄到纸上。
　　[门卡在王老师身上。
　　邪灵有很多眼睛。
　　注意周围人。
　　杀死人偶。
　　在地震之前。
　　相信王老师。]
　　望着这几行句子，梁久琢磨了一会儿后道：“前后两句我还能理解，中间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季随把手搭在屈起来的膝盖上，微微扶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我那时候肯定时间很紧，没法组织完整语言，所以我会传递最重要的信息。”
　　他仿佛穿越回了那一刻，思考着自己会怎么做。
　　“王老师把我背进某个需要门卡的房间，然后将我放在了什么地方，之后我很可能是听到了什么对话。”
　　梁久茫然：“为什么怎么说？”
　　“我被背进去时的那个姿势，是没法在腰间刻下盲文的，所以我当时被放下来了，王老师认为我是绝不可能醒来的，因此并没有拘束我。我给出的信息，就拿‘在地震之前’这一条来说，不是靠观察摸索就能获得的信息，我也无法看见文字类的线索，因此我大概率是从对话里得知，也正是因为王老师当时正跟什么人在对话，我才找到机会刻下那些关键词。”
　　饶是梁久觉得自己不算笨，这会儿也感觉跟上季随的思路有点吃力，但他倔强地点点头：“懂了，然后呢。”
　　“‘我’记下来的都是祈使句，按照我的思路……‘我’判断这些话都是最优先的，很可能会关乎到我的抉择甚至生死。相比之下，对话里的内容没那么重要，因为那个时候的‘我’相信我之后依然能够得知那些内容。
　　换言之，‘我’留下来的话，不是要让我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而是当我之后从别的渠道得到同样的信息时，能根据‘我’留下来的话做出正确判断。”
　　季随说到这，舒展开了身体，把两只手臂搭在一起做了个拉伸：“所以，先回去，明天再说吧。”
　　梁久：？
　　【救命我现在跟L9的表情一样。】
　　【清澈的眼神里透着愚蠢？】
　　“等等。”看着真要往门口走的季随，梁久道，“王老师那边呢？笔记里可是两次提到了他，你不趁安全期再跟他接触一下？”
　　“灯亮了这么久他都没来问问，那就是有意不与我们接触，我估计今晚很难再找到他了。他要是一直窝在图书馆不出来，我们也不能干耗一晚吧。”
　　“这倒也是……”
　　“而且你不累吗？”季随发自内心地疑惑道，“其实我认为安全期最大的利处和作用，是考虑到人有生理极限，在危险期到来前养精蓄锐用的，但你们怎么完全把它当成是探查线索的时间了？危险期里能得到的线索不是更加事半功倍吗？”
　　梁久微微愣住了。
　　他说的没错，这是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的道理，走到高级本的玩家都知道，线索往往是伴随着危险的。
　　但是人一旦被“说不定能搜到线索”的这种错觉绑住，就很容易抱着赌徒心态去尝试，就算把梁久钉在床上，思绪纷扰的他也肯定睡不着，直到试过后死心或者彻底耗干精力，他大概才会休息。
　　可不知为何，季随沉静的声音和略带纯真的疑惑语气，竟让他紧张纷乱的思绪一松，如同一杯不停被搅动着的水终于失去了外物的干扰，其中的沉淀物开始缓缓向下漂浮。
　　“没错。”梁久边说着，边摸了根烟，“回去睡觉。”
　　路上，二人顺便去之前藏起学生的地方，把那位学生也背了回去。
　　次日一早，学生宿舍里多出了一项离奇新闻：某学生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衣服上沾了不知名血迹，身上却无伤痕，反倒沾了很多草屑和泥。
　　一时间诸如“半夜在草地里裸奔”“梦游砍人”的猜测都冒了出来。
　　制造出新闻的幕后黑手季随镇定地换上干净的校服，顺手挽救了一起一大早就发生在学生宿舍里的事故，深藏功与名。
　　因前一天每个玩家都救过学生，之后的课堂上依然是“考验期”。两节课下来，季随心里有一个想法落实了：难度在增加。
　　如果说之前的意外都还是能让玩家有足够反应机会的，那么今天出现的意外就更加突然。
　　在课堂上出现的意外尚且还好应付，反倒是那种学生聚集的场面……
　　上午第二节课后，有一个大课间，俗称课间操时间。
　　这里的课间操与普通学校有很大区别，是各类班级根据自己的情况来定的。比如不方便做体育运动的肢障班，做的是一套老师自编的适用于他们的手部或腿部操，盲人班则是跟着音乐做一些简单易学的开合跳之类的动作。
　　当玩家们聚集到操场里后，彼此遥遥交换了一个眼神。以为季随看不见的江深还主动上前提醒道：“他们都到了，你自己小心。”
　　季随报以笑容。
　　说完那句话的江深不动声色地离开了队伍，走到盲人班与隔壁智障班交界处之间，与季随刚好形成了一左一右包围的局势。
　　季随之左，是聋哑人班，最边上站着的是孟成真。而江深之右、智障班与肢障班交界处，则是宋雅青，肢障班的最右侧，是梁久。
　　在四个班级前后两侧，则是戚平和钟莫二人分别盯着。
　　七个人包围住了各个班级的学生，唯一的不足之处，便是每种班为了活动互不干扰，离得有些远。
　　最初，是一阵邪风吹来，摆在操场外围的一筐乒乓球全部被吹飞出来，正在跳操的聋哑人班接连摔倒。
　　望着就倒在自己身边的同学，季随岿然不动，按照原计划，这里是孟成真出手。
　　再之后，肢障班携带的小型音响突然爆炸，此事是梁久处理。
　　随后是智障班、盲人班……一切按照季随计划的那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我去，跟S的预测完全一样！大课间算到了，这个形势也算到了！】
　　【昨天缺席了一会儿好像错过了什么，有人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吗？】
　　【昨天大佬们开会，S认为，大课间跟昨天食堂里的情况一样，必有一波团战，所以做出了这种阵型安排。昨天下午开始，每种班级在同一个场合，都会至少有一次意外发生，反正就是雨露均沾。所以今天需要四个人，也就是孟成真、S、宋雅青、梁久四个人分别守住对应的班级。只要不是发生在自己负责的班级里的事，离得再近也不能碰，这样就能确保四个人都至少拿到一次人头，而且不会发生冲突。】
　　【那还有三个人呢？】
　　大屏幕上，立在最前方升旗台上的旗杆忽然倾斜下来。
　　钟莫第一个注意到，立即扑开了站在那条线上的三个学生，旗杆“轰”地一声倒地。
　　几乎与此同时，智障班的事故还没处理完，又被这动静一惊，吓得你推我我推你，有一位学生摔倒在地，立刻被踩了两脚，第三脚快要落下时，江深冷着脸出现在了学生中间，一把将他拎起来。
　　刚才讲述的那位观众也恰好码完字：【除了各班专门的意外，还有些可能在外围出现的、无法预测的大型意外，比如昨天食堂里有两个灯管爆裂，同时波及了两个班。S认为如果是在操场，那么树木旗杆篮球架这些东西是最有可能被动手脚的，所以特地派了钟莫和戚平两个人留意外围，这里S显然是特地安排的战力比较强的两人担任最难的活，换其他人都不一定能在意外到来时及时做出反应。至于S怎么会知道莫神和孤狼比较厉害，可能是L9说的。】
　　再看向那旗杆，错过了昨晚讨论会的观众心里只有一声：卧槽，被他说中了。
　　【至于中间那位……如你们所见，是应急的，如果同一个班同时发生两件意外，最近的那个人就可以提供援助去收人头，假如双重事故是发生在智障班或者盲人班，那就默认江深动，如果是发生在聋哑人班或者肢障班，就是季随和宋雅青动，相对应的，下一次他们两人负责的班出事故时，就让给江深。】
　　短短十分钟内，操场上已经上演了六次意外，而在这精密的布置下，六次意外没有一次因来不及救援而落空，也没有一次争纷。
　　如今还没有“上保险”的，就只剩下戚平了。
　　而在此时，季随、江深以及钟莫竟然同时脱离了人群，朝着操场外跑去。
　　其实我一度怀疑我为什么要设定直播，毕竟经常两三章不出现，现在我悟了，就是为了这一刻！场外解说！


第33章 
　　噩梦学院（12）
　　【这又是什么情况？难道这就要散伙了？】
　　【有个人还没人头呢！】
　　在三个人跑开的同时，弹幕上刷过了这样的疑问，而刚才回答了问题的ID只说了一句：【看下去就知道了。】
　　转眼间，季随在操场外的大路上停了下来，而另外两人则跑得不见踪迹了。
　　操场内，戚平正赶向又一个意外发生的地方，但因为隔得太远，在他到达时，意外已经结束了。
　　这时，那阵熟悉的轻快铃声响起。
　　操场里的所有玩家，同时行动起来，朝着离开操场的方向跑去。
　　——“之前Boss在其他班清算时，我曾走出过班级，在清算场地之外，我没有受到催眠的影响。同理，只要在清算开始之前，离开一定范围就好，铃声响起后到Boss锁定目标前的时间里，我们暂时是清醒状态，那就是我们用来离开的时间。”
　　几乎所有人的脑海中，都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季随的话。
　　——“当然，也不排除在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就已经无法离开清算场地的可能性，比如说，我听到了铃声，这个时候Boss还没进教室，但我已经无法离开教室了。”
　　梁久第一个接触到边缘，却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拦了下来。
　　离不开！他们已经救过学生的人尚且如此，更不用说身为Boss目标的戚平。
　　而此时，一位Boss已经快要追上戚平了。
　　【啊啊啊怎么又是我狼哥这么倒霉？】
　　【不是吧，孤狼现在还受着伤，还能抗住吗？】
　　【而且这次四个Boss好像都冲他来了，带伤一挑四？】
　　【看过昨晚开会的人表示：放心，在计划之内。】
　　戚平没有犹豫，直接扔出道具拖住了Boss邱新，趁着其他Boss还有些距离，抽空瞥了一眼其他人。
　　场内的几个人动作都停滞住了，显然是已经中了催眠，而季随就站在操场边上的位置，正朝着这边走来。
　　——“保险起见，我们中必须有人提前离开清算的范围，给没有达成指标的人提供场外援助。”
　　因为无法确定“清算范围”，所以钟莫和江深是按照“越远越好”的标准离去的，想要赶回来还有一些距离，只有季随留在了比较近的位置，这是为了给出第一时间的支援。
　　至此，一切都应和了这个男人的安排。
　　是个绝佳的人才。
　　戚平收回视线，对上了第二个赶到的孙倩。
　　心里暗道：现在，就看外面的支援能不能进入清算范围了。
　　突然间，戚平的身形一滞，砸向孙倩的拳头突然放缓，随即落空，接着他还踉跄了两下，动作明显不再主动。
　　他看不见了。
　　“不负责的老师就要惩罚……”
　　数不清的假肢转瞬逼近，他只能降低重心，屈着身子护住要害部位，生生挨了一波拳头和踢踹。
　　紧接着，有什么破空的声音传来，但是那骇人的阵势，就让戚平意识到：这一击绝对不能接。
　　就在这时，戚平恢复了光明，勉强避过朝他攻击过来的巨大拳头。
　　“哈哈哈哈，陪我玩吧，老师！”周萌骑在一只巨大的玩具熊脖子上，即使玩具熊差点绊倒，她也没有要摔下来的迹象，一直在高兴地鼓着掌，像是在游乐园里得到满足的孩子一样。
　　戚平很快确认了让他恢复光明的原因——李嘉誉的脖子上正插着一只巨大的针筒，那东西让他左摇右晃，随后一下子跪倒在地，两只手撑着地面。
　　戚平将目光挪向场外，季随站在操场边缘，还保持着投出什么东西的动作。
　　支援有效！
　　即使戚平本就没有指望别人的打算，这一刻也不禁暗自松了口气。
　　“谢了。”
　　“效果不长。”季随言简意赅，“先卸了孙倩的腿。”
　　听到这话的孙倩立刻朝着他望过来，露出一口凶狠的利齿。
　　“哇，好凶。”季随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语气听起来却根本没把她当回事似的。
　　昨天在食堂的时候，孙倩就没有来攻击过他，这让季随肯定了，清算期内，在孙倩的现有目标死亡之前，她不能攻击其他人，换言之只要戚平不死，自己就是安全的，而戚平如果死了，那么这一场清算会立刻结束，孙倩同样不能攻击他。
　　与第一个副本里贺茜在哪都能攻击不同，孙倩应该只有在自己的地盘、也就是宿舍的时候，才能主动发起攻击。
　　在戚平利落地用道具卸掉了孙倩的腿后，【镇定剂】也濒临失效，李嘉誉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怕鞭炮类的东西，但也会激怒他。”
　　只见戚平立刻掏出一把木仓，子弹发射以及射中时的声响，与鞭炮异曲同工，李嘉誉果然十分生气，但看得出来，他的能力被限制住了。至少戚平现在行动自如，绝不是失明时的状态。
　　“用帮忙吗？”季随轻飘飘地问了一句，不等戚平回答，他就补充道，“我没几个道具，建议你最好再撑撑。”
　　戚平：“……不用。”
　　半分钟不到，江深和钟莫先后赶了过来。
　　此时看起来是戚平1v4，实则是4v4，戚平本身的强势以及不要钱地往外丢道具，加上两位高级玩家在关键时刻的精准支援，甚至让季随没有插手的余地。
　　于是季随心安理得地倚在树荫下划水，同时观察着局面。
　　戚平的木仓法很准，身手也是特地练过的，不是警察就是军人。两个站桩输出的暂且看不出什么。
　　四个BOSS中，孙倩自身的纯攻击力最强，那些断手断脚只起到干扰的效果，但她的弱点也是最明显的，很好克制。周萌本身很羸弱，那只大熊虽然看上去威风凛凛，但是动作笨拙，可当戚平把她从熊上掀下来的时候，周萌就开始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接着大熊炸裂开来，化成无数小熊，小熊们一起哭嚎的声音，连场外的季随都感到太阳穴一阵刺痛。
　　这是物理兼精神攻击。
　　季随心里暗下决心：一定不能招惹熊孩子。
　　另外的两个BOSS，也能制造出各种各样的远程攻击，虽然没有孙倩的攻击那么强悍有力，但是一个有着“致暗”的debuff，一个则是能软化地面让戚平陷进去，反倒比孙倩还要棘手一点。
　　之前在教室以及在食堂，几乎都在十分钟左右清算便结束了，但或许是这次唯一的攻击对象一直在负隅顽抗导致没死人，也可能是清算力度本就加强了，生生拖到了第18分钟时，铃声才响起。
　　36号放映厅内，寥寥分散着二十几个观众。到了这种层级，放映厅的上座率反而会很低，就算有高的，也是集中在靠前的那几个影厅。
　　当铃声落定，七个玩家重新聚集在一起时，坐在放映厅前排的一人突然起了身。
　　放映员看直播看得入了神，没留意到那人是什么时候来的，直到对方走到了他面前，才猛地一惊：“陆神，你没去戚哥的直播间啊？”
　　戚平的直播间在26厅，14-17层里的人几乎一半都在那边。
　　被叫作“陆神”的是个穿着全套西装，看起来马上就能登上新闻发布会的英俊男人。
　　他随意点了下头，毫不掩饰地瞥了眼这位放映员胸口的牌子，显然没认出这是谁。
　　想装作没发现都难的放映员：“……”
　　这人丝毫不知何为尴尬似的，用很平常的语气问：“这个S是谁？”
　　“这个……我也不知道，没听说过。不过他跟我放的这个主播是队友，经常同框，智商很高，武力也不差，还是个狠人……”
　　听过“在身上刺笔记”的事迹后，“陆神”露出了有些玩味的表情。
　　“您还看吗？”
　　“不了。”“陆神”说完便转了身，走出两步，又忽然回过头来，“这个主播你认识？”
　　“呃，新同事。”
　　“噢。”只见男人从西装左上角的口袋里，像模像样地掏出了一张名片，不轻不重地按在桌子上，“帮我转交一下名片，就说我想跟他打听个人。”
　　放映员愣了两秒，盯着名片露出羡慕又渴望的目光。
　　医务室里拥挤万分。
　　意外事故中受伤的学生、陪着学生前来的老师和同学，将小小的医务室挤了个水泄不通，唯一的医生恨不得多长出几只手。
　　“需要帮忙吗？”季随已经换回了音乐教室的那身装束，站在一旁询问医生。
　　医生瞥了他一眼：“你？”
　　季随没介意他的怀疑，微笑着说：“我虽然看不见，但是简单的涂药包扎还是可以的。”
　　“那行吧，我给你一瓶碘伏。”
　　拿到装备的季随走到角落里，在周萌面前停下，抱着小熊玩偶发呆的女孩抬起头，“咦”了一声。
　　“哪里受伤了吗？”季随明知故问。
　　周萌立即兴奋道：“你是那个！”
　　“哪个？”
　　“站在外面的老师。我被关在小房间里的时候你就在外面，我们在操场的时候你也在外面，在食堂你还把我撞翻了。”
　　季随默了默：“嗯，这你都认得出来，真聪明。”
　　“外面老师，我肩膀好疼啊，膝盖也疼，手也疼，后背也疼！”周萌一时间不知道该给他看哪里好，手忙脚乱间，小熊从她怀里掉下来，被季随一把捞住放到了她身边。
　　季随其实很清楚她受了些什么伤。膝盖上是戚平把她从大熊上摔下去时磕出来的痕迹，青红相间的一大片。后背是戚平给她上道具弄出来的，其余地方则是被枪擦过的伤。
　　“我现在给你上药，可能有点疼，忍一忍好吗？”
　　“好吧。”
　　季随一边拿出碘伏给她上药，一边随口闲聊似地问：“你怎么弄得那么多伤？”
　　“因为有个老师打我。”
　　“谁啊，这么坏？”
　　不远处正在自力更生上药的戚平：“……”
　　“不认识。”周萌一边疼得“哇哇”叫，一边抽空自豪地说，“但是我也打他了。”
　　“那，为什么你要打他呢？”
　　“因为我是邪灵。”周萌的语气突然认真了一点，“邪灵要惩罚坏老师。”
　　“怎样算是坏老师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反正邪灵告诉我谁是，谁就是咯。”
　　垂着头的季随遮住了脸上的表情：“你刚刚不是还说你就是邪灵吗，怎么又说是邪灵告诉你的？”
　　周萌歪了歪头，像是不知道怎么解释一样，就在季随以为不会有答案的时候，周萌突然道：“我是邪灵的一部分，我也是周萌，邪灵是我，也是别人。”
　　季随之前也在她嘴里听过相似的说法，但直到这句措辞出现，他的脑海里才闪过一丝灵光，忽然明白了什么。
　　“它是怎么告诉你坏老师是谁的？”
　　周萌像是在思考怎么回答一样，露出有点呆又有点苦恼的表情，正当她准备开口时，忽然一顿：“哇，原来你在套话，那我不能告诉你啊，我又不傻。”
　　季随冷漠：“……哦。”


第34章 
　　噩梦学院（13）
　　季随帮周萌涂好了药后，摸了摸小熊脑袋：“好了，可以回去了。”
　　周萌晃了晃腿：“不回，我要待在这。”
　　季随莫名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把几个受了伤的盲人学生聚集到一起，故意当着其余几位玩家的面说道：“这里太挤了，不安全，我们回到教室再去处理伤口。”
　　几个玩家瞬间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上一批清算刚刚结束，现在就应该是考验期了，逼仄拥挤、又堆满药物的医务室，真是个太容易发生意外的地方了。
　　人群只疏散了一半，意外便已到来。
　　医生办公室里的电视机突然冒出了火光，紧接着有学生不小心撞倒了架子，碎裂的酒精瓶瞬间让火势蔓延起来。
　　梁久与其他玩家疏散完学生，忽然发现季随不在，急匆匆地赶回去，便发现季随一手抱着盲人班那个年纪最小的学生，一手牵着像是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周萌，跟个带孩子的家长似的。
　　而戚平则举着灭火器暂时压制住了火势。
　　这时，王老师匆匆赶到，带着一堆手持灭火器、穿着清洁工服装的人，彻底将火灭了。
　　“还好你们反应及时救了学生，有你们这样负责任的老师真是我校的幸运啊！”王老师搬出一如既往的客套话，像个在走设定好的程序的AI一样。
　　季随松散地靠在墙侧，似笑非笑地道：“王老师，借一步说话吧。”
　　王老师立即瞥了一眼手表：“这个……有什么事吗，我今天事务挺多的可能抽不出空……”
　　“抱歉，您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吗？”季随搭在盲杖上的手一点一点地敲着圆柱侧壁，“我不想跟昨晚一样失礼。”
　　王老师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几秒后，笑容一点点冷却下来。
　　教学主任的办公室，这是季随第二次光顾。
　　他与梁久坐在办公室里唯一的双人沙发上，王老师则搬了把皮椅子放在茶几对面，不过他此时没有坐着，而是在倒水。
　　“我这也没有什么茶，招待不周……”他把两杯水放在茶几上，慢吞吞地坐下来，故作不解地问道，“两位老师到底是有什么事？”
　　梁久往旁边瞥了一眼，见季随没有说话的意思，便主动道：“王老师，学校里那么多事故，是不是该有个解释？”
　　“这个，今天确实是很奇怪……”王老师用袖子揩着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
　　“不止是今天。”梁久戳破他，“昨天、前天，都有事故发生。”
　　“嗯？怎么可能，你说什么呢梁老师，昨天一直都好好的……”
　　梁久：“是吗，那王老师能解释一下大晚上背着学生去图书馆是干什么吗？”
　　王老师瞬间没了声，脸上面无表情。
　　隔了很久，他低低地道：“你们最好不要探究那么多，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了。不然……你们会死。”
　　“我们这样下去就不会死了吗？”季随适时地插了一句，“王老师，您觉得我们能活过地震吗？”
　　“你们连这个都知道？”王老师满脸惊愕，随即他明白了什么，“你昨天……”
　　“记了点笔记。”
　　季随望着沉默下来的王老师，紧绷的神经并不像表面上那么从容，他的手轻轻搭在折叠起来的盲杖上，随时准备按下变出刺刀的按钮。
　　之所以敢来直接逼问王老师，是因为昨天自己留下的那句提示：相信王老师。
　　但除此之外，他依然不确定王老师扮演的究竟是什么角色。
　　片刻后，王老师叹了口气：“只要你们能撑过地震，就能离开这里。”
　　“撑过地震？”梁久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王老师没答，反而岔开话题：“你们第一天来我就说过了，做好你们的工作，这是唯一有可能活下去的办法，你们要是想探寻什么，反而死得更快。”
　　梁久继续追问着这番话的含义，王老师却抿着唇闭口不提，他这副样子，透露出百般不得已。
　　季随琢磨了片刻，问道：“学生们会死在地震里吗？”
　　王老师只是默默看着他，并未回答。
　　季随点了点头：“明白了，邪灵是不是有很多化身？”
　　他没有错过王老师一瞬间的惊愕，继续道：“它控制着所有的学生吧？”
　　“王老师，您看到死去或者受伤的学生，一直都很冷漠，但您刚才对我们流露出的态度，却不像是一个冷血之人有的态度，这是为什么呢？”
　　“邪灵有本体吗，我昨天晚上不会已经见过了吧？”
　　震惊的表情凝固在了那张脸上，王老师张开的嘴唇嗫嚅了两下，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季随在唇前竖了一根手指：“不用说，毕竟您也要活命，最后还有一件事，我想借一样东西……”
　　“什，什么？”王老师呆呆望着他。
　　季随起身走过去，扶住了他的椅背，微笑道：“您不用答应，我自取就行。”
　　说着他就跟昨天一样，精准无误地朝着王老师后颈来了一下，王老师立即昏了过去。
　　梁久诧异的眼神逐渐平淡下去：害，习惯了。
　　这个人总是不提前商量，就突然干出一些惊人之举。
　　由于大课间的事故，第三节课被取消了，第四节课照常。在第四节课的铃声响起后不久，梁久背着王老师、身边跟着季随，一同下了楼梯。
　　下到三楼时，他们与一位没有课的某班班主任撞了个正着：“你们这是？”
　　“王老师把我们叫去谈话，中途突然晕倒了，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打算送他去医院。”
　　“哎呀，那你们快去。”
　　彻底远离那位老师的视线后，梁久终于忍不住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那个地震到底是什么？”
　　“记得我昨天的笔记吗？”
　　梁久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有一条是‘在地震之前’。”
　　“对。这是‘我’给自己的警示，意指让我在地震之前完成什么事，所以未来这里会出现一场地震。但既然是未来的事，为什么‘我’会知道？”
　　“因为……”梁久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预言？人为的地震？比喻？”
　　“人为。”季随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可能用比喻传达信息，这个副本也没出现过跟预言挂钩的东西，反倒是平时的意外、学生们的惩罚、催眠等等，都是人为的。所以，地震也是设定好的一种‘意外’。
　　“刚才王老师的话让我确定了，整个副本就是一次学生对于教师的资格考核，而最终考核就是地震，我们要么在地震里保护学生彻底通过考核，要么自己逃出来但会被BOSS杀死。”
　　梁久恍然：“所以王老师说，撑过地震就能离开这里。”
　　“但我又留下了‘在地震之前’这样的讯息。”
　　梁久已经彻底反应过来了：“如果震级高，救学生的过程很容易送命。而且很难说保护几次学生才算达标，之前我们每一轮只要救一次学生就行，但刚刚操场上的清算开始之前，戚平已经完成过一次在教室里发生的事故了，却还是被清算了……”
　　“等等。”梁久面色古怪地问，“但是……我们现在翘课去图书馆，不就错过了挽救事故的机会？待会恐怕也得遭遇清算吧。”
　　“也有可能，在清算开始之前，几个BOSS就会来追杀我们了，毕竟我们可是在闯他们老大的大本营啊。”说话间，二人已经看到了图书馆的楼。
　　他们停在距离十米的位置，季随平静地说：“所以如果你想保险一点，可以现在回去，地震中救人虽然有风险，但是比起我现在要干的事，应该会简单一些。”
　　“地震之前……”梁久的脑海里刹那间闪过一个可能性，“你留下的这个讯息，其实是想让现在的你选择在地震之前解决一切，也就是……走另一条主线？”
　　高级副本都有两条或以上的主线，大部分时候，玩家都只能走最显眼的那一条主线，也就是达成普通通关，而另一条……尽管还没有人成功走完过，但是梁久多少猜得出来——那应该是有可能完美通关的线。
　　像是知道梁久在想什么，季随道：“我其实也奉行保命优先，但我不像你们一样，有那么多的道具积累，万一遇到一次清算，就可能耗空我的全部储备，之后再遇到地震，我就更没把握能平安无事了。相比之下，闯BOSS的老巢对我来说风险差不多，既然如此，我不想打没底的消耗战。”
　　“说得对。”身后蓦地传来一道声音，梁久警觉地回头，看到戚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二人身后了，而季随却毫不意外的样子。
　　“合作吗？”
　　【卧槽！他说啥？】
　　【孤狼主动提出合作？孤狼诶？？】
　　【我现在的表情就跟L9一样懵逼！】
　　“可以。不过你行吗？你连着两次清算，道具应该耗了不少吧？”
　　“够用。”
　　“噢，那打架就交给你了，毕竟我只是个柔弱的残疾人。”
　　呆了半天的梁久生生被这句话拉回现实，满脸“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
　　戚平沉思了片刻：“你呢？”
　　“我有情报，足以支撑通关的那种。”季随气定神闲地道，“现在就缺战力。”
　　“行。”
　　梁久看着这二人你来我往的几句话，连分工都分好了，一时竟有种被排除在外的落寞。
　　他匪夷所思地问戚平：“你怎么也打算做另一条主线？”
　　戚平惜字如金地道：“为这个来的。”
　　也是，最近头部大佬都在尝试完美通关高级本。
　　梁久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不禁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两个大佬带他……
　　两个大佬？梁久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他内心已经默认季随跟戚平是同一级的人了吗？明明在两三天，他还是以一个前辈的心态与季随搭讪的。
　　“我也来。”梁久神色认真起来。
　　季随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许：“合作愉快。”
　　作息逐渐乱七八糟T T


第35章 
　　噩梦学院（14）
　　图书馆的高大书架旁，清洁工提着扫把，绕着窗户边缘一步一步走过。
　　她手里的扫帚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细看，那只扫帚中间，隐藏着一把锋利的刀。
　　令人不舒服的声音一点点逼近了躲藏在这里的某个存在，她的耳朵开始捕捉到了一道细微的声音。
　　那声音在变大，变近……就在不远处。
　　他的呼吸急促，他在恐惧，他的脑袋从书的缝隙间暴露了出来。
　　清洁工嘴角浮现一个扭曲的笑容，瞬间出现在了躲藏的那个人面前，高高地举起扫把——
　　然后她的身体无法动弹了。
　　对方趁此机会，飞快地跑下了楼，三秒后，清洁工扫帚里的刀刃深深扎进了地面，她蓬乱如枯草的头发之下，一双阴鸷的眼睛暴露出来，死死盯着离开的那个背影。如此怪异的、充满着杀意的眼睛下，依旧是快要咧到耳根的嘴角。
　　那是一张让小孩看了会做噩梦的脸。
　　只见她两腿一前一后地屈着，像是准备起跑那样，转眼间便从书架深处出现在了到门口，再接着身影一闪，便来到了楼梯口。
　　她听到了仓促的脚步声就在附近，举起武器就要攻击，又在伤及眼前人的前一刻及时停了下来。
　　“王老师？”清洁工奇怪又狐疑地望着眼前的人。
　　“哎呦。”对方被吓了一跳，“你这是干嘛呢？”
　　清洁工顶着一张死气沉沉的脸，往四周扫视着，又将目光重新落在“王老师”身上：“刚才有人闯进来。”
　　“有人？没看见啊，什么人，学生还是老师？”“王老师”话音刚落，某处就传来玻璃破碎的声响，两人连忙赶去查看，只见活动室的窗户碎了一快，玻璃碴在透进来的光线下反射着多彩的光辉。
　　清洁工连忙跑到窗边查看，只看见一个人影跑到建筑的另一侧，彻底失去了踪迹。
　　“王老师”面色不太好看地说：“还真有人入侵？知道是来干什么的吗？”
　　清洁工摇了摇头。
　　“不行，我得去检查一下，这个窗户你先处理一下。”“王老师”一边说着，一边匆匆地离开了房间，往楼梯上跑去。
　　他的眼睛在迈上楼梯的那一刻就闭了起来，脚下却反而如履平地一般，脸上的焦急神色已经消失，上到顶层时，三个人影出现在了他面前。
　　真正的王老师已经醒了，他双手被捆绑着，嘴里也被堵住，被梁久与戚平夹在中间，瞪大眼睛看着突然出现的“另一个自己”。
　　季随解除了面具的效果，把身上属于王老师的衣服脱下来，对着二人微微一颔首。
　　刚才被清洁工追杀的便是梁久，他的任务是引开清洁工，给戚平制造带着昏迷中的王老师潜进来的机会。
　　接着，梁久用了效果只有几秒的低级定身道具，在逃出门的同时又用了替身道具。
　　替身道具的效果是让替身按照梁久的想法行动，而他自己则可以与替身道具互换位置，因此他瞬间到达了楼顶。接着再由季随扮演成王老师出面，转移清洁工的注意力。
　　整个过程唯一有缺陷的地方，便是“王老师”不能闭着眼睛，因此季随只能在完全黑暗的情况下跟清洁工打交道，他几次步伐略有破绽，但清洁工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追逐闯入者身上，反而没有察觉。
　　至于梁久和戚平，前者见识过他两个副本中的表现，盲目地相信季随瞎了对他的行动一点都没影响，后者则是一向寡言。
　　连着消耗三个道具，都是为了避过这个跟BOSS同样麻烦的清洁工，悄无声息地到达顶楼。
　　季随解开了王老师手上的绳子，轻声道：“帮忙开个门吧王老师。”
　　王老师立即摇了摇头，他试着把塞在嘴里的布团取下来，但另外两人按着他的肩膀和侧臂，让他依然无法动弹。
　　“IC卡就在你兜里，想要拿出来也不是什么问题，知道我为什么不这么做吗？”
　　王老师再次摇头。
　　“因为你帮助了我。”季随嘴角挂着近乎温柔的笑容，“我不久前才明白，你想要分辨我和学生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毕竟有些事情是模拟不了的。但你还是把我带进来了。所以我想，你心里也在期待着有人能了解真相，破解这个学校的命运吧。”
　　看着王老师犹疑的面色，季随就知道自己忽悠对了。
　　“但同时，你不敢违抗邪灵，所以你的内心一定很矛盾。”季随说，“之前，你的矛盾一直偏向听从邪灵的那一边，现在机会摆在眼前，就不想试试另一边吗？我知道邪灵现在不在里面，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王老师也是你唯一的机会。”
　　“如果你依然选择了邪灵那边，保险起见，我就只能……”
　　季随压低的声音里透着森冷的寒意，让王老师不禁打了个颤，一时不敢去直视那张脸。
　　另外两人默默挪开目光，一个看天，一个看地。
　　就在进来之前，季随提到过真正的理由——IC卡太过重要，很可能是个会引来最终大BOSS的死亡线索。
　　所以，他们现在还不能得到这张卡，只要这张卡到了他们手里，哪怕想办法隔绝开了直接触碰，也是会被判定为“触发死亡线索”的。让王老师亲自来刷卡，是最保险的选择。
　　“我没有太多时间给你考虑。”季随冷漠地启唇，“3、2……1。”
　　“1”字落下时，王老师点了下头，梁久松了他一边的手，紧紧盯着他的动作。
　　王老师从最里面那件衬衫的兜里掏出IC卡，随着“滴”的一声，季随微微推开了一条门缝以免它合起来。
　　“收好你的卡。”
　　王老师照做了。
　　季随将门推开，拿出盲杖护身，第一个走进了门。
　　另外两人将王老师拖进屋，门关上以后，就将他打晕搁在了墙角，然后跟上季随。
　　梁久试着拨了一下打火机，却没亮，片刻后他手一松，被烫得甩了两下：“有火，没光。”
　　戚平：“我有照明道具。”
　　“留着。”季随道。
　　这样纯粹的黑暗之下，反倒是季随的主场，他的步履虽然谨慎，却没有怯场。
　　他沿着墙，一点点地摸索。
　　冰冷的铁床、积了灰尘的壁炉、放置着装饰物的架子，皮质的沙发……这里看起来就像宽阔的城堡客厅。
　　房间正中间的那面墙，堆着几乎占据了整面墙的木质柜子，一个个玻璃将柜子均匀分割成了许多个空间。
　　“我怎么感觉有人在看我？”梁久忽然用气音说道。
　　戚平低声：“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这么黑的情况下，谁也没法视物。
　　季随停在那些柜子前，久久未动。
　　但是，就连他一个盲人，都感受到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
　　那仿佛是一种来自精神层面的干涉，让季随浑身不适，感到恶心，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起来。
　　他探了探玻璃格子，摸到了上面的锁。
　　“会开锁吗？”季随问。
　　“我。”戚平走过来，探了探锁孔，然后默不作声地拿出工具，没一会儿，季随就听见锁孔打开的声音。
　　他颇为感慨地拍了拍手：“真是门好手艺，不过先别动。”
　　梁久：“你这么大声……”
　　“没关系，”季随笑道，“反正它们都已经发现我们了。”
　　梁久不禁激灵了一下：“它们？”
　　“就是你感受到的视线。”季随头往旁边一偏：“照明道具能用多久？”
　　“一小时。”戚平说。
　　“那开始吧。”
　　光芒在半空中炸开，投照出了一片圆柱形的范围，光不算很明亮，但足以让他们看清周围。
　　梁久与戚平都是一只眼睁一只眼闭，以此来适应骤然变化的光线，待他们定睛，终于看清了玻璃柜里放着的东西。
　　“这是……人偶？！”梁久的语气微微起伏，显然是想到了那个笔记。
　　[杀死人偶。]
　　这是季随给自己留下的一句忠告。
　　“缺了一块……”戚平突然道。
　　梁久顺着他的话仔细一留神：“耳朵？”
　　这时，人偶的眼珠子动了一下。
　　三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齐齐陷入了静默，季随并不意外这样的发展，只是默默把盲杖折叠起来，变成刺刀。另外两个人则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偶，仿佛想验证刚才究竟时不时错觉。
　　人偶的眼睛再次转动，锁定住了与它对视的两个人，忽然它颤动了起来，牙齿也随即发出打颤的声音，伴随着尖尖的笑声，让另外两人都条件反射地退了一半。
　　“嘻嘻嘻，嘻嘻嘻……”只是一道笑声，就已经让三人感到了不适，紧接着，整面柜子都发出了同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往耳蜗的更深处钻，叫人毛骨悚然。
　　季随身体里那股恶心感又涌了上来，他毫不犹豫地拉开柜子，将刺刀扎进了人偶的身体。
　　笑声戛然而止。
　　【恭喜玩家触发死亡线索2/6，您已获得？？？的仇恨标记。】
　　【死亡线索02：邪灵人偶。】
　　将刀抽出来时，有什么东西一起被推了出来，掉落在地上后，还在一下一下地搏动着。
　　那是一颗迷你的机械心脏。
　　——有些事情是模拟不了的。
　　学生们能够利用机械心脏模拟心跳，但是呼吸、生理反应，这些都是无法模拟的。
　　而王老师背着自己，自己的吐息全喷在对方脖子附近，他怎么可能没有感受到？
　　上一次在这个房间里的季随意识到这一点后，在自己的身上刻下了“信王”二字。
　　他知道，看到这条信息的自己，会利用王老师再一次到达这里的。


第36章 
　　噩梦学院（15）
　　空气沉寂了一瞬，接着上百道刺耳的哭嚎声同时爆发出来，瞬间让季随的耳朵“嗡”了一下。
　　玩偶们一齐笑，会令人感到恶心，而当他们哭的时候，便会让人头痛。
　　季随皱着眉头，默不作声地抡起盲杖，狠狠地砸碎玻璃，然后在玩偶暴露出来的瞬间，就将刀子穿了进去。
　　因为脑袋里承受着剧烈的痛苦，他的脸色阴沉，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不想说话，看起来很不好惹。
　　另外两人见状，也反应过来了，纷纷找了可以用来砸的东西。
　　转瞬间，一排排玻璃彻底破碎，玩偶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季随停下来稍稍喘了会儿气，精神刺激与疼痛感让他比平时耗了更多的力量，身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怒吼，甚至盖过了玩偶们尖锐的哭声。
　　就算周围再吵，季随也听见了门口那附近涌入的脚步声。
　　在前方那望不见的、拥挤的黑暗里，一排学生模样的人露出了无机质的表情，他们样貌各不相同，却好像有着同一张脸。
　　季随想过可能会面临所有BOSS的围攻，却没想到全校学生都来了。
　　在人群中突然冲出来一个身影，季随本能地感到危险，堪堪躲避了这一击，定睛一瞧，是老熟人了。
　　“为什么，为什么欺负我！”少女的嗓音本该宛转动听，现在却只剩下了凄厉。
　　不仅是孙倩，那些肢体残障的学生们也都纷纷朝他涌了过来，攻击手段与孙倩如出一辙。
　　而另外两人，也被其他学生们包围住了。头顶的光柱顽强地竖在半空，追随着其使用者戚平的位置摇摇晃晃。
　　季随借着微末的余光，躲避不断出现的攻击，心跳随着肾上腺素一起狂飙。仅仅在三四秒间，他就判断出，不可能打赢。
　　这里是最终Boss的主场，或许是有什么buff加成，原本没有攻击力的普通学生出现了攻击力，更别提四个Boss了。如果只对付四个人，他们还能用道具克制一下Boss，但现在两百多个人，将这个本来很空旷的房间塞得满满当当，道具丢出去都不一定能落在谁身上。
　　“S！怎么办？”人群中传来了梁久崩溃的声音，“他们会复活！”
　　季随却没空回答，他身上转眼被割出许多伤口，身体上的疼痛感反而钝化了他脑袋里的痛苦。
　　在某个学生试图去抓他的腿的时候，季随顺势踩着他的肩膀跳起来，接着把失去玻璃的柜子洞当作阶梯，一鼓作气地登上了柜子顶端。
　　此时，梁久与戚平都不在这一片。
　　季随两只手撑住天花板，脚下用力，在学生们不断攻击下本就有些不稳固的柜子开始倾斜，在一个柜子倒下前，季随跳到另一个柜子上，如法炮制。
　　玻璃四溅，连同着孙倩在一起的十几名学生，都被压在了柜子之下。
　　季随趁这功夫大声喊道：“放火，烧死人偶。”
　　很快，火光在某一处升了起来，转眼间，人群里就有两位同学尖叫着消失。
　　但也只有这两位，不知从哪里涌来的水瞬间泼灭了那道火。就在季随觉得这有些似曾相识的时候，他看到那道光柱下突然出现了一个浑身漆黑的影子。
　　一道光闪过了季随脑海中的每一处角落。
　　盲人班在最初几次上课时遇到的惩罚，是要在黑暗中躲避奇形怪状的攻击，黑暗符合盲人的特性；肢障班要躲过假肢的攻击，也符合肢障群体的特性。另外两种班级的情况梁久也打听到过，聋哑人班是不允许发出任何声音，否则会被丝带勒住喉咙；而智障班则是会陷入大脑空白的情况，每一次回过神都会受到巨型玩偶的攻击。总而言之，每一种班级的惩罚方式，都是带有最基本的个人特色的。
　　但是最初在图书馆上阅读课的那次却不一样，当时虽然也出现了黑漆漆的想象出来的东西攻击玩家，但比起李嘉誉创造的那种不规则物，形象要更加具体清晰，而且，当时江深并没有陷入黑暗状态。
　　已知，Boss是“惩罚”这件事的执行人，假设Boss惩罚的条件是需要在场的话，那当时，三年级的李嘉誉并不在图书馆里，真正做出了“惩罚”的人是以图书馆为地盘的终极大Boss！
　　礼堂的那件事，应该也是这位大Boss干的，别的Boss刚开始都只是制造拿刀刺人、自己上吊、推个花盆这种级别的意外，只有大Boss非同凡响，开场就切断钢筋祭天一位副校长。
　　大Boss能够把盲人想象中的东西化为现实，也就能想象出水。
　　季随的思绪飞快运转，现实里仅过去短短两秒。
　　“先撤出去！”季随喊道。
　　这个房间里，一切寻常光源都不起效，只有道具光能凌驾于这种黑暗之上，但戚平的光柱此时已经离他好几米远了，四周完全是黑暗一片，季随只能背靠着墙，被动地阻挡着一切面前的攻击。
　　更别提大Boss可能会创造出什么未知的东西，还有那扰人的精神攻击，一切都对他们很不利。
　　在说完这句话后，季随身遭突然浮现出了橙色的光，那光替他将周围短暂地照亮了一瞬。接着，季随感受到有一只冰凉的手拉住了他的。
　　那双习惯了紧闭的眼睛无意中睁开一瞬，透出了金色的、在黑暗中也闪烁着光芒的瞳孔，但季随自己却并未感知到，下一刻，他便又闭上了眼睛，声音冷然：“保护我，带我出去。”
　　【他在跟谁说话？】
　　【什么也看不到，这个黑暗buff太毒了，连上帝视角都是一片黑……】
　　【刚才屏幕上是不是出现了两个金色的光点，那是什么？】
　　【感觉像眼睛？】
　　【是主播的眼睛吗，刚才主播身上还发光了！】
　　【是什么道具的效果吗？好奇，没见过。】
　　黑暗与嘈杂之中，某些迹象被掩盖住了，当戚平率先接近了门口，回头凝望时，有什么东西恰好跃过了他的光圈。
　　戚平条件反射地将枪-口对准了那道影子，随后微微一愣。
　　离门口最远的季随居然这么快就突破重围了，甚至他手里还顺带捎了一个梁久。
　　此时所有的攻击都朝着他们这边追来，三人不敢耽搁，立刻打开了门。
　　重新获得视野后，三人默契地开始朝着台阶下狂奔，结果才下了半层，就迎面撞上了清洁工。
　　季随松开了左手，在他身边，穿着白裙的纤细少女一拳轰上了清洁工的门面，将她生生摔到了墙角。
　　“卧槽？”梁久大吃一惊，“这什么玩意！”
　　戚平的脸上也是副难得的表情。
　　“待会再说。”季随早在贺茜出拳时就趁机越过了清洁工。
　　图书馆不算阁楼一共有五层，下到第四层时，走廊的一侧突然翻转出一道暗门。
　　“这里！”季随的脚下一顿，下一秒做出了选择，奔进了暗门之中，身后的两个人则下意识地跟了过来，贺茜紧随其后。
　　暗门闭合，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压抑着喘息听了会儿外面的动静，半分钟后，才稍稍松懈下来。
　　“不用担心，邪灵暂时追不到这里。”说话的人，正是在混乱中不知所踪的王老师。
　　“为什么这么确定？”季随问。
　　“这里是我们教师的地盘，我与邪灵有约定，它不会干涉这里。但这只是暂时的，你们惹怒了它，它说不定会撕毁约定。”王老师边说，边打量三人，随后将一盒湿纸巾递过来。
　　他们三人，一个比一个狼狈，衣服破烂不说，身上全是血迹。
　　季随的衬衫已经成了一条一条的，他干脆脱下来，上半身已经几乎看不出原本的肤色，都蹭上了血迹。
　　他身上的伤口密密麻麻，但都是小伤口，因此也不去管了，只用湿纸巾擦了擦手和脸，顺便给贺茜递了两张。
　　房间里有一盏暖黄的灯光，让梁久看清了贺茜的模样：“是她！”
　　“谁？”戚平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孩也很在意。
　　“S上一个副本里的Boss……这是什么情况，我可从来没听说这些Boss是在一个世界里的？”
　　季随微微一顿，道：“是技能。”
　　梁久愣住：“技能？”
　　“召唤Boss的技能，不过有一些限制。”季随没有说得太详细。
　　而这足够梁久震惊了：“不是，你等一下，你只下过一次本，就拿到了技能？”
　　一道同样震惊的声音紧随其后响起来：“他只下了一次本？”
　　看着梁久震惊的样子，季随反倒有些奇怪：“那一般要下几次才能拿到？”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这不是下几次本的问题……”梁久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郑重其事地道，“我所知道的高级玩家里，现在拥有技能的，不超过三十个人。”
　　“在你身边这位戚先生，算是其中之一。”
　　这回，就连季随都惊讶起来了。
　　“几位……”一道声音插进来打断他们，三人齐齐转向王老师。
　　“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现在还是给我点时间吧。”王老师的脸上有几分挣扎、几分畏惧，最后他像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般，“我想告诉你们，关于那些人偶的事。”
　　大概还有一两章结束这个副本～


第37章 
　　噩梦学院（16）
　　【关键行为：满足。
　　王老师好感度：满足。
　　当前任务进度：满足。
　　检测到您符合隐藏剧情开启条件。】
　　季随扫过另外两个人的脸庞，看他们的反应，应该也收到了这条消息。
　　这一次开启隐藏剧情，四周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刚刚所在的、客厅一样的密闭房间。房间四周还连着许多个小房间，这里见不到一丝自然光，全靠头顶一盏灯照明，空气有些发闷，混合着血腥味、汗味。
　　“你们能从那个房间逃出来，真是超乎了我的想象。我原本认为，你们按部就班地通过学生们的测试就好了，那样说不定还有机会活下来，但其实，我有时候也希望有人真的能结束这一切……”王老师坐在三人一鬼的对面，话里点明了他态度转变的原因。
　　隔了一会儿，王老师继续道：“正如你们所见，这里的学生都是被造出来的，他们的本体就是人偶。两百多个人偶，刚好对应着两百多个学生。造物者将人偶身上弄出残缺，有的断手断脚，有的剪去耳朵挖出眼珠，就成了残障学生。”
　　梁久沉着脸色：“造物者是谁？”
　　“是创造这整个世界的人。”对上几人奇妙的神色，王老师连忙补充道，“没那么夸张，这个世界其实也只有这个学校而已，我们现在所在的，是幻境中的世界。”
　　“幻境……原来如此。”季随低低地喃了一句，“造物者，就是我们口中的邪灵吧？”
　　“没错。”
　　起初，邪灵只是太过痛苦了。
　　它是在一场地震之中诞生的。
　　启智学校几年前毁于一场特大地震，当时正在上课，如果正确应对，是有可能保下更多学生的性命的，但是，这个学校疏于管理，也没有准备过什么演习，学生们根本不知道如何自救，事发的时候，大部分老师只顾着自己逃命，组织学生疏散的寥寥无几，再加上这些学生本来就跟普通孩子不一样，临时组织起来非常困难，导致最终就只有不到二十名学生活了下来。
　　其实早在地震之前，学校里就已经腐烂了，学校高层一心只想赚钱省钱，资格老的老师心里都在歧视这些残疾孩子，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情层出不穷，学生们都很惧怕老师。
　　他们死了之后，怨气愈发深重，灵魂与怨气共同汇聚成了一个综合体，也就是邪灵。
　　邪灵糅合了学生们的意识，从中又诞生出了自己的独立意识，它每天受怨恨的情绪侵扰，痛苦而孤独着。
　　于是它想出了一个办法——制造出分-身来陪自己玩。
　　它制造了很多人偶，将身体里多余的意识分担出去，再用催眠的手段给他们添加别的设定，这样一来，它既能与这些人偶意识相通，又能屏蔽人偶的思想。
　　有一天，它不知为何想要玩一个更大的游戏，于是它编织出了一个巨大的幻境。
　　原型自然是它熟悉的学校，两百个化身就作为学生。
　　学校里不能只有学生，因此它把同样丧生在地震里的那些老师和职工的魂魄也关进了幻境之中，抹除他们的记忆，让他们还以为自己仍在普通地上班。
　　只有两个人知道这一切，王老师和清洁工。
　　因为老师们需要一个管理者，这个管理者需要能够听从邪灵的话。清洁工则是守护图书馆老巢的重要存在。
　　王老师算是学校里为数不多的真正负责任的老师，他为李嘉誉的事情做过调查，为女生们被侵犯的事奔走过，也为邱新的事搜集证据匿名递出去，让那位无良老师得以判刑。也正因这种性格得罪了高层，他虽然是位老教师，却一直没什么升职的机会，最终为了保护三名学生自己在地震中被砸死。
　　现在还幸存者的那些NPC老师，绝大多数都有个班主任的头衔，也是同样在平时待学生们不错，或是在地震时保护了学生的。每一次上课前，王老师都嘱咐他们离开教室，并不是因为他们会被惩罚，而是怕他们“局外人”一般的存在影响惩罚的进行。
　　除了他们以外，其他NPC老师都跟玩家适用同样的规则，不帮助学生就会死。到了在食堂的第二轮清算结束时，那些没被赦免的NPC已经“死”光了，所以等到第三轮操场的清算，即使剩下的那些老师没有帮助过学生，也只有戚平一个人成为了攻击对象。
　　邪灵设计好的复仇游戏在顺利地进行，因为是它自己编造的幻境之中，每一次事故发生后，他都能够将一切快速复原。王老师每次出现后的所谓“维修”，其实只是为了清场而已。
　　“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要大半夜把学生带来图书馆？”听完王老师的讲述，梁久质疑道。
　　“那是为了更换电池吧。”季随淡淡回道。
　　王老师惊讶地看着他。
　　“刚才我看……摸到了一颗机械心脏，是用那种圆形小电池来运转的，这种电池很容易没电。机械心脏并不是用来维持人偶生命的，而是为了用心跳声骗过我们，所以没电也没有影响，但如果想要更换电池，就需要把人偶开膛破肚，那个时候，对应的学生就会消失。”
　　王老师语气里暗藏敬佩：“没错，你很聪明。人偶是化身临时寄宿的本体，与你们相处的学生只是灵魂在幻境里的投影。人偶的要害就在身体上，一旦被破坏，他们的灵魂就会回归到真正的本体，也就是邪灵那里，到时候邪灵只能重新制造化身。但它实在糅杂了太多灵魂，并不能保证每一次分离出来的化身都是之前那一个……”
　　梁久颔首：“明白了，为了避免长得不同这种bug，就需要你把学生带到它面前，照着模样先捏个脸。”
　　王老师微微卡了一下：“捏脸是什么意思？”
　　梁久：“……”
　　在梁久试图给一位十年前去世的中年人解释游戏概念时，季随暗自思索着。
　　周萌曾告诉他“身体里少了什么东西”，指的大概就是失去旧心脏的那一刻的感受。
　　而自己之所以被发现，应该是邪灵在检查时，心跳声或者伤口里流出来的血暴露了他。那位学生最终没能换成心脏，后来他们还把那学生带回了宿舍，当时没有想过留意对方是否还有心跳。
　　至此，季随给自己留下的信息，已经破解了大部分。
　　前后两条在引导他去找王老师，“在地震之前”是提醒他选择另一条隐藏的主线，“杀死人偶”是指杀死学生们的方法，“邪灵有无数眼睛”指的是邪灵与其化身之间的视线共享，提醒他行动时避开别人的视线。
　　不过季随一开始只是以为邪灵可以随便附身别人，后来周萌在医务室的那番话才让他明白过来。
　　——我是邪灵的一部分，邪灵是我，也是别人。
　　不是附身，而是，所有学生加在一起便是邪灵。
　　“周萌他们是特殊情况吧。”季随淡淡打断了他们，准备验证最后一点，“他们不是在地震中死的。”
　　王老师顿时如同被解救了一般松了口气，点点头道：“他们是之前就漂泊在这里的鬼魂，在地震后也成为了综合体的一部分，只不过他们积累起来的力量与普通学生不同，所以意识更为独立，你可以理解为，他们是造物者的四个重要的‘人格’。”
　　重要的‘人格’作为手底下的大将，其余的分-身钻进人偶中成为小兵，老师的亡魂们被囚禁在此地，成为复仇游戏的工具人或者是牺牲品。
　　【我天，我现在想起了S之前对王老师说过的话，化身、控制，居然全部对应上了。】
　　【他那么早就已经推出这些了吗？】
　　【忽然想到，我来这里是学习经验的对吧，但是教练这个我真的学不来啊……】
　　【学不来+1，不过看着其他大佬跟不上趟的样子，不知为何有点暗爽……】
　　片刻的沉默中，季随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嘴唇上轻点了几下：“那么，邪灵本体是哪一位？”
　　王老师脸色复杂地看向他：“你已经猜到了吗……”
　　旁边好不容易消化完信息量的两个人，又露出一副“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的样子。
　　“既然是‘过家家’的游戏，组织者怎么可能不以自己的身份参与呢？所以，它也藏在这些学生之间吧。”季随道。
　　王老师颔首，随即又摇了下头：“它的本体确实在学生之中，但我也不知道本体是谁，我们的联系，都是它随机控制一个化身与我交谈。”
　　“哦？那么昨晚图书馆里的是？”
　　“是它的灵魂体，每天晚上，它的灵魂会回到图书馆里。”
　　“嗯……也就是说，平时在这片幻境里，邪灵不是以灵魂体存在，而是以某种实体存在的？”季随唇边勾起笑意，“如果我杀了它的实体会怎么样？”
　　“这我也不太清楚……”王老师老实承认道，“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至于怎么破解这个幻境，怎么对付邪灵，这些我都不知道，也不敢去细想。所以，就交给你们了。”
　　他忽然站起来，郑重其事地朝着对面的三个年轻人鞠了个躬：“请让我们解脱吧。”
　　如同按下某种开关，另一条主线任务终于刷新了出来。
　　【任务（主线）：打破？？？的幻境。】
　　季随身体微微向前一倾，胳膊支在腿上，双手合十轻轻抵着下巴，微笑道：“那就让我猜一下吧，邪灵的本体……”
　　最后一条提示，“注意周围人”。
　　季随本来对这五个字毫无头绪，直到来到这里……
　　“你刚刚说，邪灵在晚上才会回到图书馆，那么白天他应该是待在学生堆里的。而我刚才在顶楼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邪灵的攻击手段，跟我在图书馆上阅读课时见到的手段一模一样……”
　　在留下那五个字时，季随无法确定大BOSS的身份究竟是谁，否则他会直接留下名字，应该是大BOSS的言辞里暴露出了什么，让他认为大BOSS或许是自己见过的人。
　　“新生二班除去我，一共九名学生……要说最有违和感的，就是那个年纪比别人小了太多的男孩了。”
　　“说起来，距离那次地震……刚好过去九年了吧。”
　　好的看来还有一章！


第38章 
　　噩梦学院（17）
　　听完季随的话，梁久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道：“你是说你们班那个九岁的小孩？”
　　季随颔首，望着愣在原地的王老师道：“残疾人班级，招收的学生年龄差大是时有的事，不过一般来说，是上限宽松下限严格，也就是可以超过年纪，但不能年纪太小。既然其他学生都设定在了适合的年龄，为什么突然冒出一个年纪那么小的呢。”
　　“因为，那就是它的本来面目。”梁久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就像四个‘人格’，都有独立的意识，有自己过去的经历，保留着本来面貌一样……邪灵也是如此。”
　　“但是我记得，以前学校里确实有个年纪只有9岁的男孩……”王老师急忙插了一句。
　　季随：“嗯？那你还记得有关他的更多信息吗？他的家住在哪儿，父母如何，这么小的孩子肯定会受到关注，应该也聊过一些相关话题吧？”
　　“这……他好像是一年级的，二班，家里是……是……”王老师脸色发白地捂住脑袋。
　　梁久上半身往季随这边偏了偏，低声道：“催眠吗？”
　　季随：“像。”
　　就像是给王老师加了一个让他觉得9岁孩子入学很合理的印象，但并没有细化记忆。
　　“这不就实锤了。”梁久说着忽然一顿，“你们说，邪灵为什么不直接把我们催眠？要是催眠了，我们不就任人宰割了吗？”
　　听到这话，王老师忽然抬起头来：“我也不明白原因，我只知道白天它的催眠对你们没有效果。”
　　梁久一愣：“对啊，其他师生都被催眠的时候我们都没忘！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它能力有限制。”戚平眼里无声地燃起了斗志，“是个机会。”
　　梁久摩拳擦掌：“杀了他的本体就行了？”
　　“不确定，只是概率很大。”季随道，“他有意隐藏本体，刚刚在自己的地盘上都没有露面，可能是本体非常重要。”
　　“那就尝试一下。”
　　戚平虽然精神起来，但依旧冷静：“邪灵不好杀。”
　　“我明白……得先想办法找出他，还得顶着精神污染突破四个Boss的围攻，最后邪灵本身肯定也很难对付。”梁久戳了戳季随，“大佬有办法吗？”
　　“……不敢当。”季随不轻不重地拍开他的手，“大致有个思路，在计划之前，我得先知道你们有什么道具和技能。”
　　贴着古朴壁纸的墙壁外侧，时隔二十分钟，两个身影冒了出来。
　　梁久余光瞥到了蹲守在一侧的清洁工以及Boss，没有丝毫犹豫，开始朝着楼下狂奔。
　　跑下一层楼后，梁久抽空回过头，看到只有清洁工和周萌追随在自己与贺茜身后。
　　另一边，李嘉誉纹丝不动地守在墙边。
　　周萌的智商只有五六岁，跟她解释什么叫作“诱饵”是没有意义的事情。李嘉誉这么想着的同时，屏息听着周围的动静。
　　两分钟后，又有一个人走了出来，也同样朝着楼下奔去，判断出他奔逃的方向后，李嘉誉就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继续站他的岗。
　　还有一个人没出现。
　　老师都是奸诈的人，他可不会再被骗了。
　　大约过了五分钟后，李嘉誉听到附近传来了脚步声，当对方说话的声音传入耳中时，李嘉誉吃了一惊。
　　刚刚跑下去的三个人竟然都回来了，而周萌和清洁工则不知所踪。
　　“你们……”李嘉誉才发了个声，就被贺茜一拳轰上了门面。
　　他立刻给四周施加了黑暗的buff，但这依然没能抵挡住攻击。
　　在一次抬手挡住贺茜的攻击时，他忽然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许多丝线，三个敌人都在顺着这条线确定他的位置，而他无论如何也扯不掉。
　　道具[蜘蛛丝]。
　　是梁久的珍藏之一。
　　“周萌！”
　　“别喊了，她已经睡着了。”梁久的声音出现在离他极近的地方，“我们三个人，还不至于制不住他们俩。”
　　李嘉誉一惊，原来是这样！
　　故意留了一个人在墙里拖住他，这样在3v2的情况下，周萌那边就落了下风，之后再折过来对付他。
　　这些人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引开他们往楼上去，而是为了将他们分开逐个击破！
　　这时，一道劲风出现在了梁久身边，将他逼退了好几米。
　　“孙倩？！”李嘉誉惊喜地喊了一声。
　　这就对了，他的能力只适合辅助，配合一个能够进攻的人，才能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作用，所以，现在对付这三个人绰绰有余！
　　“回去！”孙倩喊道。
　　“什么？”在李嘉誉还没理解过来之前，一只大网罩在了他们的头上。与此同时，戚平掉头往楼上跑去。
　　梁久站在他们面前，冷笑了一声：“不好意思，你们先别走了。”
　　顶楼大门内，季随缩在墙角的位置，放轻自己的呼吸。
　　在他周围全是学生，排除被杀死的那些人偶，这里至少还有150人左右，房间里依然拥挤不堪，走两步路就能撞到个人。
　　学生们都会模拟呼吸和心跳，因此他的存在还不算突兀。纵使邪灵与其他化身都共感着，但也不可能把上百道呼吸声一一对应到某个人身上。
　　当然，这里的黑暗对邪灵并不起作用，邪灵是可以看见一切的。
　　不过……
　　系统：【道具[隐身斗篷]生效中。】
　　隐身斗篷是件透明的薄衣，只要穿上，不仅能隐蔽身形，还能逃过BOSS的感知，换言之，BOSS对仇恨标记的感应会失效。
　　此时，与他同处一个空间的BOSS只剩下了两位，这说明外面一切顺利。
　　几分钟前，在梁久和贺茜跑出去的同时，季随便跟着他们一同出来了，贺茜作为被召唤的BOSS，是可以漂浮在空中的，于是只有两道的脚步声骗过了李嘉誉，隐形斗篷则骗过了另外两个人，在楼梯口，他借着杂乱的脚步声的掩护，放轻声音上了楼梯。
　　邪灵会派人在外堵他们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因为邪灵还需要王老师在地震到来前帮它做事，没必要现在就撕毁条约，所以暂时只会堵门。
　　但是他们不能在里面待太久，否则邪灵会失去耐心。
　　堵门的人也不难猜，清洁员必定在内，剩下的四个小BOSS里，周萌的精神攻击和很占地方的大熊以及李嘉誉的黑暗buff，在顶楼这个房间里没有太大的发挥余地，必然会被派下来，另外两人更有可能被留在顶楼看家。
　　所以季随针对周萌和李嘉誉设计了最佳方案：先解决周萌，然后缠住李嘉誉。
　　危机感萌生的邪灵肯定不想失去第二位大将，会派人前去支援，派攻击力强的孙倩就是最有效的。
　　支援的目的不是要打败他们，而是要把李嘉誉带回这里。所以季随让梁久准备了“网”，这样，短时间内，梁久便能配合贺茜将他们拖住。
　　当然，季随还设想过其他情况，所以他设计了不止一种方案。
　　季随瞥了眼系统显示的时间，心想应该差不多了……
　　这个念头将将落定，他就听到“滴”地一声，这一声在安静的环境里极为突出。
　　有人刷了IC卡。
　　所有的学生同时警觉起来，开始朝着门口挪动，试图阻止外人的入侵。
　　季随与他们一同动了起来，在无数声音的掩护下，不动声色地挪到了更深处。
　　门口爆发了战斗，戚平头顶的光圈亮起来，指引着他的位置，听声音季随便知道，最后一位小BOSS邱新就在门口阻挡戚平。
　　这时，戚平突然沿着墙壁登了上去，倒立在天花板上行走。
　　他脚下的一双鞋子，此时正泛着异彩，正是一样道具。
　　还没有失效的照明道具跟随着他，一路映出了黑暗中的那些轮廓。
　　季随面色一肃：找到了。
　　他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个小小身影的位置靠近，将手里的东西按在对方头上。
　　光柱的余芒之下，男孩错愕地回过头，望向空无一人的地方，那瞬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嘀咕道：“是你……”
　　剩下的话音没能出口，[封印符]起效，男孩的身躯倒地。
　　周围的黑暗以季随为中心，竟开始一点点地褪去。
　　学生们也一个接一个消失。
　　季随终于看到了这间屋子的全貌。
　　宽敞的空间里，到处摆着人偶，高大的柜架、古典的沙发，厚重的帷幔，都与他所探索到的没什么差别。
　　但透过大门，他只看到了一片废墟。
　　梁久的身影从废墟之外奔进来，激动地道：“成功了吗？”
　　戚平满脸困惑地望着某一处，大概是在看系统页面。
　　幻境的主人被封印，因此幻境无法维持，但任务却没有显示通关。
　　季随将倒在地上的男孩扶起来，一搭手便发现不对。
　　太轻了，如木头一般轻，这位大BOSS竟然也是一个人偶！
　　接着，他又在男孩的后背摸到了一个凹槽，里面似乎嵌着什么东西，季随顺着槽沿扣了一下，那东西便从衣服里掉落出来。
　　季随拿起那枚熟悉的、印着巨树纹的徽章，一时忘了思考。
　　“那是什……”戚平的话音戛然而止，季随抬起头，发现另外两人竟消失了。
　　【主线任务已完成。】
　　【您的直播间已关闭。】
　　【恭喜您完美通关游戏副本，您可以在过往副本页面查看最终副本结局。】
　　【检测到您获得一件特殊物品，是否使用？】
　　季随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按在了“是”字之上，刹那间，他周遭的景色变了。
　　此时他立于悬空大楼之上，下方是数百米的高空，缩小的楼房、树木如同在最初那个梦中一般清晰可见，无数小小的人影正在走动着，在这里似乎能看见城市的一切。
　　这一层没有窗户，高空的风扑在季随脸上，让他感觉有些发冷。
　　系统无法调出来，这让季随心里一沉。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道光束从天而降。
　　不，不止一道，四面都出现了那样的光，一共四道，各自散发着不同的颜色。
　　地面上的人们不禁驻足，带着或麻木或惊奇的表情，仰望着那突然降临的光芒。
　　紧随而来的，是一道空灵中带着机械感的的系统女音。
　　[恭喜玩家S、戚平、梁久首次完美通关高级副本，触发全市食物供给奖励，本次奖励持续七天。]
　　[恭喜玩家S获得金色城市徽章，解锁隐藏副本，城市攻略模式已开启。]
　　[请各位玩家再接再厉，早日通关。]
　　与地面上爆发的惊呼不同，高空中是一片寂静。
　　季随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默默抬起手，捂住脸。
　　早知道还有这事，就不改什么假名了，这可是免费的全城寻亲gg啊啊啊！
　　完全偏离重点的小季同学。


第39章 
　　悬空大楼C
　　起初邪灵是一个黑色的球体，它漂泊在无人问津的废墟之上，没有人看见它。
　　日复一日，它渐渐诞生了自己的意识，附着在一个失去主人的破烂玩偶身上。
　　灾后的第二年，这片位于市郊的偏僻校址终于被纳入了重建的计划，学校原来的校长为了搏得名声，为他的新企业造势，领着电视台记者浩浩荡荡地惊扰了这片土地。
　　校长声称自己要在这里建一座教堂，为死去的学生们祈福，当着镜头的面，他哭得潸然泪下。
　　或许是遭了报应，在主建筑物快要建成时，那位校长暴毙了，施工也停了。从此，这片小小的废墟、以及废墟上独立的建筑物，成了它的乐园。
　　某日，一辆载着人偶的卡车在路过废墟附近的大路时翻下山崖，它怀着探险的心情，不厌其烦地将那些东西一点点收了回来，在那里，它捡到了一枚金色的徽章。
　　画面到此为止。
　　季随视野里重新变黑。
　　“噢，这次的奖励真不错。”在他对面，梁久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这里是观影中心的第十九层，需要一张高级票才能进入，与之前的楼层不同，凡是来到这一层的人，各项设施都是免费的，不用再额外花积分。
　　此时两个人泡在空旷无人的温泉里，一人占据一边，惬意地泡着澡。
　　听到梁久的话，季随也点开了奖励页面。
　　回来时他整个人都被郁闷填满了，只想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所以没仔细看奖励。
　　【积分奖励结算：
　　高级副本通关基础积分：500点
　　隐藏剧情触发奖励：1000点
　　任务积累分：800点
　　完美通关奖励：3000点
　　直播间分成：880点
　　总积分：6180点
　　个人积分结余：6200点】
　　道具栏里，除去比上次翻了个倍的基础奖励外，多了十样新道具。
　　三件普通道具分别对应他碰到过的三个死亡线索，分别是[假肢][IC卡][人偶娃娃]。
　　中级道具四件，都是在系统道具库里能够找到的常规道具。
　　高级道具足有三件。分别是主线任务奖励[流沙]、隐藏剧情奖励[浮空]和完美通关奖励[安全屋]。
　　季随望着这清一色的辅助或防御类道具，微微有些纳闷：“攻击类的道具只能在商城买吗？”
　　梁久的声音隔着水雾传来，在空旷的浴室里伴随着混响：“怎么可能，商城里卖的也不多，这东西还是得靠下本……”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诧异道：“你没有攻击类道具？”
　　季随：“我应该有吗？”
　　梁久淌着水凑了过来，声音也终于不再那么飘忽了：“不应该啊，高级道具里应该有六成以上都是攻击类道具，你一个都没刷到？”
　　季随把自己的三个道具给他说了一遍：“上一次拿到的高级道具是封印符。”
　　梁久顿时有点语塞：“你……上次的……都比这次强。”
　　同为完美通关，梁久拿到的三个高级道具分别是[冰冻][手-雷][可自由伸缩的长矛]，都是攻击类道具，且恰好是冷武、热武和法术的组合，完美得让人羡慕。
　　“这情况我也没见过，我找别的玩家问问……”梁久道。
　　“多谢。”季随应了一声，查看起了最后的技能界面。
　　三张卡片的动画效果同时出现在季随面前，让他更觉得自己是在玩抽卡游戏了。
　　季随先点开贺茜那张牌看了一眼，已消耗的时长为42分钟，还剩下36分钟，也就是最多还能召唤两次。
　　【Boss无名：拥有精神类攻击属性，召唤期间请保护好其本体。
　　[幻境]在一定范围内创造幻境并进行幻觉攻击，具体效果取决于玩家精神力。
　　[催眠]持续效果十分钟，被施术者会失去意识，同时施术者也无法攻击被施术者。该技能只能在夜晚条件下进行。
　　[化身]创造化身附于死物之上，共享化身的五感，具体上限取决于玩家精神力。
　　以上技能无法同时使用。
　　可召唤时长：60分钟】
　　【Boss周萌：拥有精神类和物理类双重攻击属性。
　　[大熊来啦]召唤大熊进行物理攻击。
　　[小熊来啦]召唤小熊进行精神攻击。
　　可召唤时长：65分钟】
　　【Boss李嘉誉：拥有效果类辅助能力。
　　[致盲]让目标暂时失去视力。
　　[幻想]将幻想中的物体变为实体进行攻击。
　　可召唤时长：14分钟】
　　“无名”指的应该就是邪灵，它作为九岁男孩混在学生堆里时的名字叫做“吴明”，班里年纪较大的学生甚至为此开过他的玩笑，但季随也没想到它是真的没有名字才叫这个的。
　　这么高的好感值，大概是他三次救男孩刷出来的。
　　至于另外两位Boss，邱新那条线被其他玩家走过，所以季随有意没去碰，而孙倩大概对他的好感值都降到低谷了，没有出现在列表里也是意料之中。
　　如此一来，季随虽然没有攻击类道具，却有着四个可以进行攻击的Boss，并且三个高级本Boss的能力也无可取代。
　　等等……季随的心里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是受技能的影响，才不给他攻击道具的？
　　这时，梁久那边也有了点消息：“有个人联系我了，说想跟你聊聊……”
　　“谁？”
　　“你可能不认识，但他很有名，叫陆知言。如果说有谁了解的规则最全，那就是他了……”梁久的语气里渐渐透出一点微妙感，“他本来是大家公认的最有希望完美通关的人。”
　　“在哪见？”
　　梁久一愣，随后道：“17楼。”
　　季随点了下头，默默起身。
　　十七楼属于第四组，是需要两张中级票才能进入的区域，也是普通玩家口中所谓的“职工区”。在这组楼层里的，80％以上都是临时员工，那位叫陆知言的大佬玩家也不例外。
　　但他的职位并不是放映员，而是比放映员更高一层的监管员，专门审查临时员工中的违规行为。
　　而这样的监管员，总共也只有五个人。
　　季随一边听着梁久在耳边科普，一边把他的声音当作路标，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边。
　　即使看不见，也能从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里感受到此刻他们究竟有多么引人注目。
　　不一会儿，梁久推开了一扇玻璃门：“有台阶。”
　　风有些大，季随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蔷薇花香，他迈上台阶，跟着梁久又走了一段路，在一个远离风口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里是十七层外圈的观光台，能够绕大楼一周，俯瞰城市的景色，普通的盲人来到这种地方大概会因恐惧而寸步难行，但季随却没有这种惧意，甚至怀念起了之前在高楼中看到的清晰景色。
　　不等梁久开口，季随已经闻到了红酒的气息，循着味道朝某个方向微微一点头：“你好。”
　　陆知言本来在打量他，听到这声主动的招呼不禁挑了下眉，回道：“两位请。”
　　“陆神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梁久是一个开放的性格，看他对待大佬戚平时的态度便能感受出来他还是很社牛的，但此时，季随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了一丝拘谨，心里也不禁对面前这个看不见的人慎重了起来。
　　陆知言双手搭在桌子上撑着下巴，皮笑肉不笑地看了梁久一眼：“我好像只说了想找S。”
　　梁久：“……那我走？”
　　“来都来了，一起吧。”陆知言问道，“喝点什么？我请。”
　　季随没有回答，刻意地沉默了几秒后直接道：“拿不到攻击道具是为什么？”
　　陆知言轻轻耸了下肩，倒也爽快：“你是攻击性技能吧？”
　　这句话直接验证了季随刚才的猜测，颔首道：“明白了。陆先生有什么事？”
　　“我就直说了。完美通关的经验和新模式的名额，我出积分买，价格你开。”陆知言如同在进行商业谈判一般，语气里颇有几分豪迈感。
　　季随却诡异地沉默了一秒。
　　“其实我有权限调出来重播任何一场直播，但我还是更愿意从你这里买下来，就当是为了买下名额的投名状。名额不是我用，我只是希望进入隐藏副本时，能多带一位靠谱的队友，作为回报，副本里我们会与你们合作。”
　　“你才过了两个副本，认识的靠谱队友应该不多吧，所以那个名额怎么都是要卖出去的，我想应该不会有人出的价比我更高了。当然，梁久如果也愿意卖个名额，我也照收不误。”陆知言的语气里带了一点催促，“如何？”
　　季随终于开口：“稍等，我们商量一下。”
　　“请。”陆知言点了下头，目光随意地落在两人身上，开始品尝他点的酒。
　　只听对面那两人声音不高不低，也没怎么避着他，时不时说上一句。
　　季随：“哦，原来他是在说这个。”
　　梁久：“我也才看见，消息太多了没注意到这里。”
　　“每个玩家有一个携带名额……”
　　“现在等于是开荒，名额确实得慎重一点……”
　　在那道全城播报过后，系统里就多出了一个隐藏界面，名为“城市攻略模式”。
　　画面上显示着城市地图，以悬空大楼为中心，四个方向的光柱此时依然没有消散，而光柱所指的地方，是一个固定的副本入口。
　　系统明晃晃地在底下标注着：【城市攻略模式通关后，则全服游戏通关。】
　　后知后觉的，季随想象到了这个模式给人们带来了多大的震撼。
　　禁区里的人们挣扎至今，都是为了活而活，他们不知道这场荒唐的游戏什么时候能够结束，不知道这种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但是现在，系统明确给他们立了一个目标。
　　城市攻略模式一共有五关，只要过了这五关，他们便可以从这场游戏里解放！
　　哪怕这五道关卡可能只是吊在毛驴前的苹果，也依然能给绝望的人们带来支撑，让他们抱着幻想挣扎着活下去。
　　就连季随，心情都为此起伏了一下。
　　如果他的家人现在还活着，那么只要他能通关……他们也能够得救！
　　地图上的五个光柱里，现在只要一个亮着，意为只能从这一关开始。季随点了一下那道光柱，立刻弹出了副本要求。
　　【隐藏副本：？
　　副本类型：逃生类
　　人数要求：8人起步
　　玩家要求：特级玩家，或拥有邀请函并通关高级副本十次以上的高级玩家。
　　（注：每一位特级玩家拥有且只有发布一张邀请函的权限。）】
　　片刻后。
　　“敲他一笔？”
　　“咳咳，人家还在呢。”
　　“他有多少积分？”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现在有三万多分，他这种大佬……怎么也得是我的十倍吧。”
　　季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一个名额三万，他应该付得起。”
　　坐在对面、差点被红酒呛到了的陆知言：“……”
　　明天有事要办可能无法更新，如果没更就后天补～


第40章 
　　悬空大楼D
　　三万的价格，尚在陆知言的接受范围内，但不知为何，听着那两个人当面讨论怎么坑自己，陆知言突然觉得挺亏的。
　　不过，他依然豪爽地一次性付清了两个名额的价钱，完全没有讲价。
　　价钱以积分的形式直接转给了两人，而两人则分别签了一份纸面合同。
　　这种纸面合同是道具的一种，合同里的内容都会经过系统认证。
　　“我明天要去下本走主线，具体的名额，希望你们等我回来再议。”陆知言说道。
　　季随对此倒是无所谓，反正现在也凑不齐八个玩家。一张高级票可以在观影中心待上足足十天，加上系统还送了他一张中级票，加起来便是半个月的时间。
　　周围聚集了太多围观群众，因此陆知言与他加完好友便直接离开了。
　　“听说他本来是打算昨天下本的，为了等你耽误了一天。”梁久说。
　　“哪来的消息？”
　　“临时员工之间可以组建内部群……”梁久顿了顿说，“很多人都在跟我打听你。”
　　季随听得出来梁久是在试探自己的意思，随意一点头：“随便。”
　　梁久想了想说：“我还是无视他们吧，要是有大佬要合作什么的我再回。”
　　作为临时员工，梁久回来后有排班，因此没一会儿也离开了。
　　季随回到安静的十八层，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他便收到了一堆消息。
　　这些消息都来自同一个人，南轩今早刚出副本，听说了S的事，因此直接赶了回来，他给季随发的消息里里外外都在表达自己的震惊。
　　季随正好有事情要找他，便跟他约好了在一楼书吧的包厢见。
　　结果，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显眼程度。
　　一个杵着盲杖的人，实在是太好辨别了，即使是没有见过S的人也听说了这个特征，因此季随一路上都能感到有人在低声讨论自己。
　　这些人并没有靠近，却围在外侧，乱七八糟的声音模糊了他的听觉判断，让他不由得放缓了步子，转个弯都有可能撞到人。
　　就这样，从电梯口找到书吧包厢，他花了足足五分钟。
　　“大佬，这里！”
　　季随循着声音走过去，包厢的门一拉，立刻隔绝了所有的声音。
　　季随二话不说，给南轩转了五百积分。
　　“真够壮观的，听说上次这种场面还是陆神露面……我去，大佬你给我转分干嘛？”坐在对面的人正是南轩。
　　“包厢钱，你赚点积分不容易。”
　　“那也不用这么多啊！”
　　“预存的，之后几天可能都要开包厢。”季随想了想，又转了五百，“这是学费，我想让你教我开-锁，当然，你也可以拒绝。”
　　南轩眸光一亮，立刻道：“我可以我可以。”
　　五百积分，一般人得下两次本才能赚到，还能维持跟大佬的联系，傻子才会拒绝。
　　之后几天，季随都照例来学开锁，为了避免被围观，他每次都与南轩约在不同的地方，并且带上帽子和口罩。他对路线熟悉了以后，便不用盲杖了，只是不动声色地靠着墙走，如此一来果然没什么人认出他了。
　　他也顺便从南轩那里了解了很多消息。
　　如果说“陆知言”这个名字，还只是在观影中心里出名，那么S现在几乎是人尽皆知。
　　目前南江市每一批副本的死亡率普遍在15％-50％之间，也就是说，S触发的“七天食物供给奖励”至少能让几万人的性命再多延续七天。
　　民间甚至有在短短几天内成立了S神教的——听到这个消息的季随差点被饮料呛到。
　　不过，“S是盲人”的这个消息，暂且只在观影中心里流传，而“季随”这个名字，知道的人不多，已经看过季随直播间的那些人，会把他的信息-售-卖，花钱买了信息的人自然也不愿意免费传播出去。
　　南轩在上一次副本中，受到季随的启发，触发了关于死亡线索的那条非公开规则，因此获得了一张初级票，总共能在这里待上六天。不过到了第五天时，季随就把开-锁技巧学得差不多了。
　　当南轩看到他一开一个准，速度甚至快要赶上他了的时候，泪流满面地感慨：“大佬就是大佬……”
　　二人提前收工离开包厢时，正好听说了陆神直播结束并且完美通关的事。
　　“就相差几天，被一个新人大佬截胡了，一下子沦为第四位完美通关的，不知道陆神是什么心情。”有个人幸灾乐祸地谈论。
　　“那也是大佬间的事了，完美通关高级副本，我想都不敢想。”他对面当的人则回道。
　　走出无人的地方后，南轩忍不住说：“听说陆神脾气挺怪的，大佬你小心一点啊。”
　　季随偏了下头：“是么，怎么个怪法？”
　　“就是……听说他之前就是个豪门子弟，所以有霸总脾气，比如目中无人，我行我素，说话还总戳人痛处……”
　　“噢，是吗？”回应南轩的声音并不是季随，而是另外一道。
　　前方仅相隔一米的楼梯间里，站着一个高个子的男人，那人取下墨镜，露出帽子下的一张脸，冷嗖嗖地看了过来。
　　南轩并不认得这张脸，正为这记眼刀而莫名，就见季随循声探头：“几个特级？”
　　“你不看我直播？”
　　季随指指自己的眼睛：“我怎么看？”
　　男人沉默了一下：“真不好意思，我这人擅长戳人痛处，你也是知道的。”
　　听到这一句，南轩后知后觉地猜到了这个人是谁，整个人石化：“陆陆陆……陆神？”
　　陆知言无视了他，誓要把“目中无人”的人设坐实一般：“就我一个。”
　　季随点了点头，一个也够了。四个完美通关者加上四个名额，正好能凑够八个人。
　　他拍了拍南轩的肩膀，带着点同情的意味道：“谢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南轩欲哭无泪：“大佬，你当我没说吧，我只是听了点谣言……”
　　季随笑了笑，跟着陆知言一起进了电梯。
　　两人一直没有交谈，直到到达18楼，陆知言突然道：“晚上九点，十七楼1号会议室见……行吗？”
　　季随听着生生补上去的最后两个字，强忍着没笑出来，“嗯”了一声。
　　位于十七楼的会议室，是只有临时员工才能申请的地方，而一号会议室，基本上是陆神专用。
　　以上是梁久说的。
　　两人敲开会议室的门时，里面寂静得仿佛没有人存在一般，只有坐在前排的一个人打了招呼：“你们来了。”
　　季随立刻认出了这个声音：钟莫。
　　他朝着声音的方向点了下头，随后跟着梁久坐到了靠后的位置。
　　[L9：不算我们俩，有十二个人。]
　　[L9：完了，这里好像只有我没有技能……]
　　[L9：他们都在看你。]
　　“欢迎两位。”陆知言的声音响起，“稍等一下，我们还没结束。”
　　说完，他们便无缝衔接起之前的话题。
　　听了两句季随就明白了，这是在筛选人选。与此同时，梁久也在发消息给他直播。
　　季随原以为陆知言买名额是打算给他的三个固定队友，但并非如此。
　　他召集了高级玩家里符合条件并拥有技能的所有人，正在一层层进行筛选。
　　先是排除弱项明显和不适合求生副本的，接着把优势相同的人排在一起，让他们自己发言，然后其余人进行投票，搞得还挺像模像样的。
　　他们到的时候，筛选已经接近尾声了，饶是如此，也在经过了半个小时后才结束。
　　“那么，在座的八个人，包括我，就是这次的开荒玩家。”陆知言的声音从最前方从容地传来，“这里毕竟有位新人，所以还是各自介绍一下吧。”
　　“陆知言，技能是感知。”
　　[L9：其实陆神还有个称号，叫预言家。]
　　第二个开口的是陆知言的队友：“夏旋，物理系近攻。”
　　[L9：就是大力萌妹。]
　　“我叫徐箴，技能是疗伤，不过疗伤效果很差还很费力，所以你们还是得保护好自己。”
　　[L9：目前唯一的治疗系，本是香饽饽，奈何他摆烂。]
　　“胡子琪，能力是符咒术，灵异本比较适合我，不过求生本有时候也带灵异元素。”
　　“我是钟莫，技能是复制。”
　　“戚平，无限子弹。”
　　到后面，梁久的吐槽已经消失了，季随若有所感地把头转向他，闭着眼睛都感觉到了此人的紧张程度。
　　“我……”
　　陆知言：“ok，下一个。”
　　顿了一秒，季随的消息框里弹出来了一条新消息：[L9：他好过分！！]
　　季随嘴角浮出笑意，镇定地道：“季随，召唤。”
　　按照陆知言的意思，是要把这里的八个人编成两个组合作行动，对此季随并没有意见。
　　他了解过求生本，这是一种死亡率极高的副本，独自行动很难存活下来，当然，如果队友不靠谱的话，在这种本里还不如独自行动，但陆知言精挑细选出来的人，必不会有这种问题。
　　下本的时间定在了五天之后，这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在季随准备出发之前，已经不在观影中心的南轩都发来了消息。
　　[南轩：大佬加油，啊啊啊真想看你的直播，可惜我不配。]
　　季随回了句“你也加油”。
　　陆大佬出手阔绰，上来就是两辆汽车，而他们的目的地位于湖心一座观光岛上，那里曾经是南江市一个有名的自然景区。
　　蓝色的光柱远看时很细，实则已经笼罩住了整座岛屿。
　　就在陆知言触碰到光柱边缘的瞬间，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个声音。
　　【请确认您是否要挑战隐藏副本？】
　　季随心生诧异，从来都是霸道地将玩家卷入的副本入口，这次居然给了玩家确认的机会。
　　【已确认，当前载入人数1。】
　　【载入人数2。】
　　【载入人数8。】
　　【城市攻略模式已启动。】
　　【本次副本将开启全城直播。】
　　【勇敢的玩家，祝你们好运。】
　　我真的没想到短短三千字卡了我八个小时……另外三千只能明天补了，非常抱歉！


第41章 
　　疯狂运动会（1）
　　“天啊，那是什么！”
　　“刚才好像听到什么全城直播？”
　　“意思是我们可以看到直播了吗！”
　　大街上，纷杂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南轩愣愣地抬着头望着高处。
　　只见南江市悬空大楼的四个面，大约十层楼高的地方，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屏幕。
　　黑色的屏幕上清晰无比地印着一行白色的字：倒计时09：59后将关闭副本入口。
　　十分钟，南轩突然回过神来，开始朝着悬空大楼的方向狂奔。
　　但是跑了一段路后他便停了下来，因为不止是大楼上，整个城市凡有电子屏的地方，都出现了同样的画面。
　　【可以发弹幕！】
　　【这是什么新功能？】
　　【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南轩看到屏幕上方闪过的几道消息后，立刻打开系统，果然在系统里发现了一个新的界面。新界面可以选择发送弹幕，南轩试着点了一下对话框，却弹出提示：“您未在观影中心内，不可免费发言，是否消耗5积分买一个发言道具？”
　　5积分……南轩退缩了，他暂时还没什么想说的。
　　饶是如此，弹幕上也瞬间汇集了不同区域的人们，交流着各自的情况，短短几分钟里，南轩就被冗杂的信息迷昏了眼。
　　【最新消息：陆神带着人去闯隐藏副本了，隐藏副本会在全城直播，外面都是默认视角，观影中心的放映厅里可以切换单人直播间的跟随视角。】
　　【所有人都可以看吗？那我们用中级票的亏了啊……】
　　【好像票级别高的弹幕会优先显示？】
　　【我想看S的视角，有没有人告诉我哪个影厅现在在播S！】
　　【我也求。】
　　【谁知道都去了哪些大佬啊？】
　　看到这个问题，南轩也有些好奇，虽然他有幸占了S大佬一个好友位，但也不敢没分寸地打听这种消息。
　　十分钟过去后，屏幕上的画面终于变幻。
　　被海水包裹的蓝色岛屿，如同梦幻中的国度一般，呈现在众人眼前，然后由远景拉到近景，落在了岛屿的北侧大路上。
　　【是陆神！！】
　　【我好像看到子琪姐了？】
　　【徐神他真的好显眼……】
　　【弱弱问一句，S是哪位大家知道吗，没看过他的直播。】
　　【我看过，但是人太多了，我找不到。】
　　嘈杂的人群里，季随站在不显眼的一处，默默地打量着周围。
　　视野更加广阔了，呈现在眼前的不再是普通的线条和涂色，而是实物的本来面貌，他能看清前面那人衣服上印的字母和图案，也能看到比之前饱和度高很多的色彩。
　　或许是2D变3D的代价，画面的清晰度牺牲了很多，如果对比一下的话，他现在可能相当于高度近视人群不戴眼镜时的视力。
　　因为一米以外看不清脸、十米之外人畜不分，季随直接放弃了寻找伙伴的身影。
　　周围实在太多人了，少说上百个，在狭窄的道路上排成了长长一道，季随在人群的推动下被迫跟着往前走，这种情况下连盲杖也不方便拿出来。
　　突然队伍停了下来，前方有人拿着话筒高声道：“欢迎各位运动员登岛，本岛崇尚竞技与娱乐，因此请各位入岛以后，积极报名各个项目，只要赚取足够多的奖牌，就能够提升您的运动员等级，提升在岛待遇，获得超乎您想象的高额奖金。”
　　“在大家进入之前，我再次强调，请遵循岛内的规则，违反规则以外的事情都被允许，但一旦违反规则，我们会将您请离本岛。”
　　“请各位排好队，依次领取证明你们身份的手环和规则手册。”
　　这段话是用英文说的，但是季随的脑海里立刻响起了系统音的同声翻译。
　　队伍再次移动起来，走到前面时，队伍分成了两拨。季随拿到分发过来的东西，在工作人员的注视下将手环戴上以后，才被放行。
　　之后的路逐渐开阔起来，他穿过围墙中间雕着精美装饰的拱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单调的街道，红砖的三层楼房列在道路两边，一楼则是各种各样的商铺，以售卖吃食的居多。
　　季随在一盏古朴的路灯下停了下来，倚着灯柱，调出了系统。
　　【欢迎来到伊甸岛
　　本次副本等级：核心
　　副本类型：求生型
　　玩家人数：30
　　主线数量：未知
　　前情提要：伊甸岛是一座私家岛屿，被建立成富人娱乐之地。近期岛上在举办一年一届的运动会，因此向全世界高价招募运动员来参赛，您是其中一名参赛者。】
　　系统信息变得不一样了。季随想，这有点糟糕，意味着玩家过去的某些经验在这里可能不作数了。
　　但更让他惊讶的是下一条消息。
　　【本次副本正在全城直播中。】
　　【32、45、57……等放映厅正在播放您的直播间，当前观众8367人。】
　　不仅如此，后面这个数字还在不停往上涨。
　　全城直播……季随心情瞬间明朗。
　　“季随！”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季随循声望去，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个身影跑了过来。
　　到了很近的距离，季随才看清梁久的脸，跟线条勾勒出来的那种感觉不同，这么一看，梁久的长相还挺有成熟男人的气质的。
　　“我刚才见到陆神了，他说先分头行动。”
　　季随笑着颔首：“正好，我想问问这手册里都写了些什么？”
　　“先不提这个，你发现没，人数不对！”梁久说着，意识到自己声调有些高，又降下来，“玩家人数有30个人。”
　　“嗯，看到了。”季随发现其他人看过来了，便拿出了一副事先准备好的道具墨镜，架在了鼻梁上，这样便不容易被看出来是盲人，还能减少对相貌的记忆点。
　　“我问了陆神，他也不确定是怎么回事。”
　　前方不远处，一对外国男女路过，季随留意到他们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回望了过去。
　　那两人皆是外国人模样，眼里有着说不出的警惕，相比起其他运动员的好奇完全不同。季随觉得他们身上有种熟悉的特质。
　　待他们走远，季随才说：“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本来只是分享发现并没期望季随能给出答案的梁久懵了一下：“你知道？”
　　季随点了点头：“禁区不止一个。”
　　在南江市沦陷的同一天内，全世界共有七座城市都遭到了神秘力量入侵，单是国内就有三个禁区，其余四个都分散在国外。
　　按照专家的分析，禁区的出现是选择在人口密集度高并且面积广阔的城市，所以华国遭殃得最多。
　　“我想，剩下的22人来自另外两个禁区，这是一个跨服的副本。”
　　梁久被震撼得一时说不出话：“我还以为只有我们……”
　　季随的神色微微严肃了点：“总之，小心一点，他们能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他们的城市攻略模式比我们开得早……”
　　梁久闻言，脸色紧绷起来，看每个人都很谨慎。
　　在楼房与楼房之间的小巷里，都安置着一张长椅，两人占到了其中一个。
　　小册子里的内容并不多，全部念一遍下来也就五分钟，季随其实看得清那些字，只是直播间还开着，所以走个过场。
　　除去规则以外，册子展开的背面是一张岛内地图，他们所在的北边最外围是专属于运动员的休息区域，只占了岛上非常小的一片，再往内一点，则是禁止通行的员工区域。
　　岛南侧是游客区，这里的游客都是非同一般的富人，因此游客区足足占了岛面积的1/4。
　　连接南北两侧的中心建筑物，是赌场和剧院。
　　在东西两侧，则排列着各类比赛场地。
　　像他们这样初来乍到的运动员，可以活动的地方只有比赛场和这片单调的街道，尽管这里只是岛上最寒酸的地方，也必须用积分来换取食宿和必备品。
　　每个人的初始积分都是100，在手环上显示着，想要赚取更多积分，就得参加项目。如果能顺利升到中级或者高级运动员，就能往内圈走，获得更高的食宿待遇。
　　季随与梁久不约而同，先找到公寓管理员的住所，打听了一下住宿的价格，结果被吓了一跳。
　　一个单人间一晚的价格就需要100积分，而且不可以合租。
　　“要不我们先去赚点积分？”梁久迟疑着。
　　季随思索了一秒，问道：“请问这里现在还有多少空房？”
　　“八十间。”管理员道。
　　“这么少？不是好几栋楼吗？”梁久奇怪地问道。
　　管理员翘着腿坐在宽大的椅子上，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哪有那么多，总共两百个房间，前面还有好几批运动员占着房间呢。”
　　季随丝毫没为这带着怒意和鄙夷的语气生气，客气道：“那请帮我订一间吧，谢谢。”
　　梁久见状，也定在了他隔壁。
　　二人确定了房间的密码无误以后，便前往西侧最近的田径赛区围观了一下。
　　此时有一场露天长跑比赛正在进行，因为并非游客，也不在报名时间，两人被拦住了外面。
　　隔着将近百米的距离，季随只能看到一小截露出来的红色跑道。
　　“请问如果想报名下午的比赛要怎么做呢？”季随睁开眸子，眼睛一弯，露出一个温柔得让人无法拒绝的笑容。
　　工作人员的语气没有拦人时那么冲了：“下午第一场是五公里障碍跑，这项目没有人数限制，比赛开始半小时前都可以登记进场，你要是想参加，现在就在我这儿登记也行。”
　　季随笑道：“谢谢小姐姐，我想再看看别的项目。”
　　两人并没有真正离开，而是围绕着场地外围走了一圈，然而无论是哪个角度，都无法看清赛场的全貌，更无法窥探比赛的情况。
　　直到绕到某扇门附近，有两个穿着工作人员服饰的人，将一个裹尸袋提了出来。
　　他们视季随二人于无物般地从旁边经过，脸上带着死气沉沉的表情。
　　“要是能验尸就好了，”看着两个工作人员把尸体装上车开走，梁久颇有些遗憾地道，“这样就能从他们的死因里大致推出比赛中发生了什么。”
　　季随在一旁若有所思：“也不是不行。”
　　从陆大佬那里赚来的三万，让他们二人得以在商城里大肆采购了一番，隐形斗篷这种性价比极高的道具自然也囤了两三个。不过为了省道具用，二人决定只由一个人去追踪，这活自然落在了梁久身上。
　　在季随踩点了其他场地、回到休息区域时，梁久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约好的地方。
　　两人会面后没有交谈，沉默地回到了季随定好的房间。
　　“没追上。”梁久关上门便说，“他们把车开进了一个要验证身份才能进入的区域，门口有扫描红外线的，我进不去。那一段应该是没开放的内部区域。”
　　“辛苦了。”季随将唯一的椅子推给他，自己在床边坐下。
　　“不过我就近溜进了一个场地……”
　　场地入口，其实也有红外线扫描，即使是露天的赛区，周围也是被围起来的。
　　所以只能走运送尸体的那道门，但是要趁工作人员开门的那短短几秒里，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钻进去，实在非常考验人。
　　“厉害。”季随真心实意地道。
　　梁久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咳咳”了两声：“那个场馆进行的项目是射-击，单从名字上听不出什么问题，但跟我们知道的那种射-击比赛完全不一样，他们的规则只有一条：射中自己的靶子即得分。”
　　“杀掉竞争者或者毁掉别人的靶子也可以？”季随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就不能给我个卖关子的机会吗？”梁久虽然这么说，却是在笑，“看来这方面我可以放心了，有你在，不至于掉进规则的坑里。”
　　季随摊了摊手：“我这边也差不多把项目都打听清楚了。岛上项目一共分五个场地，地面场地最大、项目最多，其余是西侧的山林和冰场、东侧的海洋和空中。保险起见，第一场比赛我们选择常规一点的地面项目，并且两人报同一场，以防其他人抱团。”
　　梁久听出来他话音的笃定：“你已经想好了？”
　　季随笑了起来。
　　下午的场次从一点开始，半小时后的某个室内场馆外，季随和梁久登记了报名信息，拿到了选手牌和专用的服装。
　　两人走近更衣室时，就像是误入了狼群的羊一般，显得十分瘦弱。
　　这间更衣室里的白人较多，个个都有着健硕的肌肉，他们用轻蔑的目光打量着柔弱的两人，随即便从某处传来一声鼻子里发出来的嗤笑。
　　季随只当没听见，走进了角落里的柜子前，把墨镜取了下来。
　　屋里突然寂静了一瞬，随后哄然。
　　“喂，你这瞎子怎么还来报名？不想活了？”身旁有个人笑嘻嘻地用英文朝他搭话，见他没反应，便同旁边的人肆无忌惮地嘲笑起东方人的身材，顺便还吹嘘起自己登上过世界级赛场的功绩。
　　季随默默换好了裤子，要折回时，梁久突然在他身后“哎”了一声。
　　那人仗着他看不见，故意伸出了腿。
　　季随步伐未变，只是抬脚时高了一点，落脚时又重了一点，精准地踩在了对方的脚踝上。
　　一声哀嚎后，季随收起脚，似笑非笑地朝那人看了过去，用英文道：“抱歉，我看不见。”
　　那人低声骂了一句什么，正准备上前找回场子，更衣室的门被敲响了。
　　一点四十，正是工作人员会将选手们集合到一起讲规则的好时刻。
　　这场项目叫综合格斗，是最适合季随的项目，且不用担心暴露他能看得见的事。
　　工作人员说出来的规则，跟普通的MMA规则也没什么区别。
　　至于真正的规则，季随大致能猜出来。首先既然叫“格斗”了，应该是禁止武器的，其次很可能不像普通格斗那样一对一，而是会演变成大乱斗。
　　当站到比赛场上时，季随就知道，他的两个猜测都应验了。
　　这是一个足有篮球场那么大的八角形场地，但不是用线围起来，而是用墙面隔开。
　　十几个参赛者同时站在其中，甚至还有一位女选手混进来了。他们身上都各自只有一副手套，并且比赛过程里也禁止使用任何武器，除此之外毫无限制。
　　在场地之外是高高的看台，看客们西装革履地坐在其上，精致的燕尾服和男士香水与场馆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随着一声哨令，比赛开始，季随第一时间避开了中心，绕着边与梁久汇合。
　　就在这时，一个意料中的身影出现了，刚刚没来得及把场子找回来的那位选手气势汹汹地朝他挥出了拳。
　　季随一避，却没有逃，他早已蓄势待发的左手也朝着那人的脸回敬了过去，仅此一拳，对方向右摔出了一米，半天没再起来。
　　旁边正在乱斗的三个人被摔过来的人波及，一时都忘了该怎么反应。
　　他们望向那个与强壮好似不沾边的东方青年，如同见到了怪物一般。
　　而季随只是站在原地，默默调整了一下[拳套]。
　　单论力量和技术，只是为了防身而学了格斗、并且还改良成了盲人专用式的季随当然比不过真正的专业选手，奈何他有外挂——在工作人员发拳套的时候，季随就悄悄替换成道具了。
　　[拳套]的效果是将拳头的力量放大十倍，就是价格也很感人，作为罕有的能在商城买到的武器类道具，一副便要1200积分。
　　接下来几乎没有了悬念，再专业的选手也没法抵挡住十倍的力量。
　　梁久跟随在他身后，帮他提防暗地里的偷袭，顺便指挥他对手的位置，季随便在前面势不可挡。
　　当场上只剩下三分之一的人时，季随听到了铁门打开的声音，微微一顿。
　　与此同时，一直不算很热闹的观众台上突然沸腾了起来。
　　西装男们的脸在他眼里是一片模糊，却能从他们激动的动作和声音里，想象出那些脸上该是怎样一副可恶的面孔。
　　“我押怪虎！”
　　“我觉得这次不好说，我押9号！”
　　季随的目光落在从黑暗的甬道中走出来的那个巨大影子身上。那绝对不是老虎，也不是这世上的任何一个自然物种，那就是个漆黑的身体上长着虎一般的条纹的怪物而已。
　　“什……什么东西？！这不是格斗，这不是运动项目！”一个高大男子一边惊慌地叫着，一边匆匆后退了几步，但他这样的举动反而惊动了那怪物，两秒不到就被怪物咬断了脖子。
　　看台上涌起一阵呼声，嘈杂得令季随有点恶心。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像赛马场里的“马”。所谓的“运动员”在这些富人眼里，大概只是供他们消遣的奴隶一样的东西罢了。
　　“季、季随，能，能撑住吗？”梁久在他身后，压低的声音里发着颤。
　　“没问题。”季随听见自己的声音格外冰冷。
　　十分钟后，名为“怪虎”的怪物轰然倒在了地上，那样巨大的生物，想单用拳头将它击倒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有个人做到了。
　　全场鸦雀无声。
　　此时，季随的[手套]效果已经失效，只余一副空壳。但也不需要了，在剩下的两名选手都愣神的时候，季随轻松放倒了他们，紧跟着梁久主动认输。
　　裁判员终于反应过来，磕磕绊绊地宣布了结果：“9、9号胜利。”
　　声音回潮，但比起欢呼，出现得更多的反而是怒骂，不知有多少人押错了对象，开始宣泄自己的怒气。
　　季随屏蔽了一切声音，接过了自己的那枚奖牌。
　　单场比赛中的冠军，能够获得1000积分，亚军梁久则是500积分，季军是两百分。
　　没有拿到前三的人，将一律被算作失败，不会扣分也不会得分。
　　除了积分以外，还有等额的“奖牌分”，是用来评估运动员等级的，“奖牌分”达到2000的就可以晋升中级运动员。
　　离开会馆，季随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梁久这时才敢开口问：“你刚刚……状态不太对？”
　　季随轻轻呼出一口气：“嗯，那个气氛让我不太舒服。”
　　“只是不舒服吗……”梁久的话音里稍显迟疑，“你可能没注意，刚才我其实也很不对劲，但跟你方向不同，你是愤怒，我是恐惧，当时我恐惧到没法动弹。”
　　季随脚下一顿，转过头：“你是说……”
　　“奇怪吧，我见过的鬼怪比那个丑的多了去了，我可能是会有点怕，但是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季随微微愣神了两秒。他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变化，仔细一想，他讨厌那种气氛是真的，但那种过激反应确实不是平时的他能做出来的。
　　“有什么东西能控制……不，放大人类的情绪？”
　　早上好（捂脸）
　　本章含补更～


第42章 
　　疯狂运动会（2）
　　带有精神影响的副本，是公认的最难的一类副本，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就可能着了道。季随连着遇到两个，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吐槽自己的运气。
　　身后传来其他运动员的声音，季随回头瞥了眼，低声道：“先回去吧。”
　　“嗯。”
　　空着肚子的两个人，回去便找了一家餐馆。这个时间点，运动员们大概都在参加项目，餐厅里格外冷清。
　　休息区的食物不便宜，一顿简餐就要花去40积分。季随付了两人份的饭钱，与梁久在靠墙的一桌静静地补充能量。
　　他的账户里还剩下920分，而梁久还剩下500分，如果只算基本的花费，这些积分够他们在这里生活四天了。
　　但，这可是求生本。
　　进入这个副本之前，陆知言特地给季随这个弯道超车的新人补过课。所谓求生本有两种，一种是在限制的时间内活下来，一种是创造苛刻的任务条件逼玩家涉险。
　　目前为止，这个本太过风平浪静了。
　　快要吃完时，有人推开门进来，门口的风铃应声而响。
　　季随看不清来人，倒是梁久“咦”了一声。
　　“老板，两杯咖啡……你们也在啊。”徐箴要死不活的语气转为惊喜，不由分说地凑了过来。
　　季随凭着声音认出了他是谁，第一次打量起这个男人。
　　男人个子跟他差不多，至少有一米八，体型很宽，坐在对面时，椅子发出脆弱的“吱呀”声，梁久都不得不往旁边挪了一下，但是他的面相长得却比较柔和。
　　与他一起的，是个染着蓝灰色头发、梳着马尾的少女，她长得很漂亮，一双眼睛尤其大，尽管穿着非常嘻哈的装扮，带着显酷的黑色系饰品，面无表情，也掩盖不住那股甜美气息。
　　季随瞬间想起梁久的吐槽：大力萌妹。
　　嗯……中肯的，客观的。
　　这两个人出现在这儿也算是偶然中的必然，因为这家店算是比较便宜的。
　　“你们比赛完了？”梁久这么问，是因为徐箴就差把“疲惫”二字写在脸上了。
　　“对，举重。”徐箴坐下来以后便往后瘫，“累死我了，手要断了，我真不适合运动。”
　　夏旋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第四名真好意思说。”
　　【卧槽，这是四个大佬聚在一起了吗，所以那位就是S对不对！】
　　【啊啊啊镜头终于给S了，我看陆神已经看腻了。】
　　【S好帅，本颜控爆炸了！！】
　　因为吃饭时带着墨镜不方便，周围也没别的人，季随便将墨镜放在了一旁。此时大屏幕上，徐箴正在讲述自己的悲惨经历，男人静静阖着眸子，舀着盘子里的食物，头却微微侧着，一副在认真听的样子，餐厅里营造氛围的蓝色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脸庞显出一丝清冷。
　　待咖啡上来以后，徐箴就不说话了，桌子上集体沉默了一阵。
　　季随斯文地擦了擦嘴，随后打破了这个沉默：“下一个项目有什么想法吗？”
　　徐箴一脸生无可恋：“我可以没什么想法吗？”
　　夏旋含着吸管，左手捏了下拳头，一抬眸眼睛就扑闪扑闪的，以一副非常没有威慑力的表情和堪称甜美的声音说道：“别逼我揍你。”
　　徐箴耸了下肩。
　　“恐怕不行。”季随道，“现在不确定积分不足会不会有什么影响，最好是攒一点。”
　　“行吧，老陆也这么说。”徐箴托着下巴上的肉，“所以，季指挥是有主意了？”
　　在进副本之前，陆知言把八人队伍拆成了两个组和四个队，每组定了一个指挥。一组陆知言作指挥、与胡子琪一队，另一队便是夏旋和徐箴，第二组自然就是季随作指挥与他熟悉的梁久一队，戚平与钟莫一队。这样的分配，能保证每个队里都有一个带攻击系技能的人，而每个四人组里又能有一个中心人物。
　　虽说面前的两个人不属于季随组，但是碰上了之后，也是要优先听指挥的意见——这是陆知言定下的。
　　季随没跟这两位前辈大神客气：“4x100的接力赛。”
　　“接力？”徐箴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原来如此，每个人只用跑一百米，而且不用复赛，直接拿积分。”
　　“唯一的问题是，这个项目很可能会撞上别的玩家。”季随的话一出，另几人脸上的神色都齐齐一沉。
　　“你们也发现了……”徐箴终于露出点正经的神色，“这里有其他禁区的人。”
　　“碰上也好。”夏旋语气随意，“正好试试他们。”
　　梁久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我没意见。”
　　于是半小时后，四个人出现在了体育馆的准备区域。
　　季随一眼就注意到早上见过的两个疑似玩家的外国人，那位女士一头漂亮的金发很是显眼，而那边的目光也在若有若无地打量着他们，不用季随提醒，徐箴都警惕了起来：“那一队……”
　　“是玩家。”此时季随几乎已经确定了。
　　比赛的队伍只有六支，来到这里的运动员们大都是独行侠，所以很多队伍都是临时拼凑起来的。
　　季随看到有人毫不避讳地喝了兴奋剂，工作人员就在旁边，却没有管。除此之外，绑护膝的、在身上揣刀的、甚至穿轮滑鞋的都有。
　　这场比赛里，除了“每位选手必须跑够一百米距离”这条规则以外，没有任何限制。
　　季随把用来识别队伍的红色背心套在上衣外，然后定下了接力的顺序。
　　入场之前，他已经听到了外面鼎沸的人声，比起较小众的格斗，这种项目反而更受欢迎一点。
　　一瞬间，在格斗赛场上的那种恶心感受再度翻涌而来，季随默默地剥开一颗餐厅买套餐赠送的薄荷糖，清凉感将那股不适压了下去。
　　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时，季随就察觉到了跑道上的不对劲，虽然也是塑胶跑道，但明显有一块一块拼接起来的痕迹，让人不禁想象下面是不是有什么机关。不仅如此，围墙紧贴着操场的边缘，上面有无数可疑的金属门痕迹，而在操场内围的裁判席，也都用玻璃围了起来。
　　第一棒是徐箴。
　　他微胖的身躯混在一帮小巧精瘦的选手之间，有些显眼。
　　空枪响起时，徐箴从落跑就比别人慢了一步，但仅仅跑出了不到十米，前方一排地面就突然翻了起来。
　　有一位选手立刻掉了进去，一只手勉强撑住了边缘，另一个人则被绊倒。
　　慢了一步的徐箴反而完美避过这个坑，直接越了过去，但很快，他又被爬起来的那两人超越了。
　　之后大概每隔十米，就会有一道机关弹出来。
　　季随模糊的视野里，只能看到代表那支外国玩家队的黄色背心冲在最前方，灵巧地躲过每一次机关，转瞬就拉开了与其他人的距离，但同时，黄队也承担了试错的角色，以宅男冲刺的速度跑在最后的徐箴每次都能借前面人的光避开机关。
　　其余队伍悟了，不能冲太快，让前面的人把机关全触发，自己就安全了。
　　于是，本应是拼速度的百米赛跑，除了领先的黄队，都反而跑出了一种慢跑的感觉。
　　足足半分钟以后，第一棒才交接到了季随的手里。不过，这场比赛里用的不是接力棒，而是一条可以套在手腕上的腕带。
　　在他面前的是一条直道，当然，在这种赛场上，直道与弯道也区别不大。
　　“呼，终于，你可以慢……”徐箴的经验之谈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就冲了出去。
　　第一秒，旁边的墙上突然射出了几只箭，季随没有躲，他手里变出盲杖飞快地转了两个圈，直接将所有朝他射过来的箭打落。
　　第二秒，脚下突然踩到了弹床，季随把盲杖往地上一撑，接力变跳远，直接给他送到了好几米外。
　　第三秒，周围喷出了烟雾，视野被阻挡了。
　　季随睁开眼，嘴角上扬：还有这种好事？
　　盲杖这时发挥了它最大的用处，前方突然出现的障碍物都能一一探出来。到了第八十米，季随听到了乒乓球滚落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但是迈出去的那一步依然踩在了什么东西上，季随脚下一滑向后仰去，手伸到后面一撑——落空了。后面那块地本来好好的，但此时却已经空了，季随两脚与另一只手齐齐用力增加了摩擦，才没让自己摔进去。
　　就在他身旁，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是机关门合上的声音。
　　季随额角滴落了一滴汗，但仅仅后怕了一秒，他便站了起来。
　　“S！”梁久的声音在前方不远处传来，季随朝着声音奔去，同时取下腕带。
　　在梁久主动从他手里接过腕带的那一刻，季随闭上了眼，此时烟雾散开了，梁久正跑在与黄队的第三人齐肩的位置。在他身后只剩下了两人，几乎都差了他们五十米的距离，在视野明朗后才重新加速。
　　梁久的速度可比徐箴靠谱多了，反应神经也足够强，他的竞争对手是那位女士，在应对障碍的能力差不多的情况下，男性的运动能力终于还是占了点上风，交接给最后一棒的那一刻，梁久领先了一步。
　　但就在此时，一个身影从他身旁越了过来。
　　最后一棒，三支队伍在先后一秒之差内完成交接！此时，场上也只剩下了这三支队伍。
　　夏旋转身狂奔时，梁久便看到刚冒出来的第三队的人手里突然多了一样什么东西，顿时瞳孔一缩：“夏旋！”
　　弩箭射中目标的前一刻，夏旋躲开场地上的机关，正好将暗箭避了过去。
　　不是两支玩家队伍，而是三支，另一个玩家队一直在藏拙！
　　夏旋此时才真正将腕带戴牢，在她右边是拿着手-弩的蓝队，左边是露出阴狠神色的黄队。她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转过，嘴角扬起了一个夸张的笑容：“嚯，这种环节，我喜欢。”
　　只见这个身高不足一米六的女孩将手伸到背后，朝前挥出去时，手里就多出了一把一米长的大刀。
　　蓝队的人预感到危险，非常险地避过了刀刃的轨迹，饶是如此，他的肩膀也涌出了血，握着弩机的手瞬间一松，捂着肩痛苦地跪在了地上。
　　跑出几步后，夏旋一个转身，把刀横在黄队面前，生生逼停了对方。
　　“Come on，fighting，shabi。”
　　黄队男人眸光一凛，随即掏出一把枪，对准了夏旋。
　　夏旋没等他拉开保险，就一刀劈了过去，长刀的优势在这有限的场地里尽显，黄队男人本就在最边上的赛道，只能蹲下来避过，夏旋紧接着飞过去一脚，将他的枪打落，接着踢飞到了几米之外。
　　“大力萌妹”的前两个字不是白叫的，男人当场哀嚎出声。
　　就在男人拿出另一样武器准备还击时，夏旋往反方向冲了过去。
　　上当了！
　　此时他再追上去，已经于事无补，夏旋先他一步冲过了终点线。
　　对上男人愤怒的视线，夏旋用食指拉开嘴角，做了个鬼脸。
　　夏旋：虽然我叛逆，暴力，说脏话，但我是个好女孩。


第43章 
　　疯狂运动会（3）
　　【赢了！】
　　【太酷了夏女神！！】
　　【刚才第二段那里，完全是S把那么大的差距拉回来的，他行动好敏捷，简直看不出是个盲人！】
　　【还有夏旋，不愧是武力榜第一！】
　　【想问一下武力榜是什么？没见过这种榜啊？】
　　【是观影中心常驻玩家私底下排出来的榜单，不是官方的。顺便一提综合第一是陆神，但是现在S冒出来了，说不定排行要变了。】
　　刚才那一段变出武器的打斗，点爆了全场的气氛，观众台上的声音因为过于嘈杂而无法听清，季随只能捕捉到那些声音里的情绪。
　　刺激，过瘾，恶意，嘲笑，或许还带着点别的。
　　比起内容，这些情绪反而在他脑海里放大。
　　季随按了按额心，此时他清楚，自己又受影响了。
　　幸好工作人员很快就要求他们去集合，这里的接力赛没有亚军季军之说，只有一个冠军奖牌，积分一共发放3000，每人平均分配750分，第二名和第三名只能得到每人200的辛苦分。
　　回到台下，徐箴拍了拍夏旋的肩膀：“可以啊妹妹，我还以为你真要无脑硬刚呢。”
　　夏旋重重翻了个白眼。
　　其他选手紧随其后下台，徐箴往那边瞥了一眼后，便没再继续说话。
　　方才被夏旋砍伤肩膀的那人从旁边路过，咬牙切齿地比了个中指。
　　“哎你……”
　　夏旋正想发火，被徐箴按住了：“冷静，冷静，省省力气。”
　　对面挑衅的人也同样被同伴劝了，能走到这里的人，大多不是莽撞的人，他们都知道在副本全貌还不清晰的情况下就开始斗争没什么好处，何况这个副本里30个玩家，说明是有三批不同禁区的玩家，任何两家冲突，都可能给另一家创造可乘之机。
　　在离开场馆时，三支队伍也不约而同地朝着三个方向分散开。
　　直到此时，梁久才把捂着的胳膊伸到徐箴面前，在他的百米里，为了冲到第一位，他被射出来的飞刀刺伤了。
　　“奶爸，给口呗。”
　　徐箴当即挪开眼神：“你要坚强，这点小伤忍忍就好了。”
　　“医者仁心……”
　　“话说季指挥……”
　　“别转移话题啊！”
　　季随的脚步一顿，微微侧头，表示自己在听。
　　徐箴：“接下来做什么？”
　　“回去。”季随笃定地道。
　　手册上其中一条规定有写，六点到七点之间，初级运动员需要回到休息区。
　　现在距离六点只有一个半小时，没有再报一次项目的机会了。
　　回去后两组人分道扬镳，季随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窗边，望着楼下的人一点点增多，在他眼里组成一个个模糊的色块。
　　不知坐了多久，他的房门被敲响。
　　季随开了门，发现不止梁久，钟莫和戚平也在。
　　“我刚才下去时碰到他们，就带上来认个门。”梁久笑嘻嘻地说。
　　季随瞥见了他们身上的血迹：“受伤了？”
　　戚平胸口一片显眼的红色，但看他的样子，倒看不出有什么不适。
　　只放得下一张床和一张桌的房间里，塞满了四个人，门关上以后，戚平才说：“徐箴治过了……你干嘛？”
　　季随手在半空顿住：“我想知道奶爸的效果，给我摸一下？”
　　戚平两手抱在胸前，默默拒绝了这个要求。
　　钟莫在一旁笑道：“他的治疗就是止血止痛和加快身体愈合速度，伤口不会立刻好，但是能保命，就算是致命伤也能稳一会儿。不过徐箴一般不给人止痛，痛感可以保护身体不超出负荷。”
　　季随心道：确实是香饽饽。
　　只要人不死，出副本就会治愈好所有的伤，而消除痛感可以在必要的时候，避免伤痛拖累行动。
　　从钟莫的讲述里，季随知道他们也参加了两个项目，同样是地面的，一个是网球的双打，因为事先不知道赛场里的玄机，所以并没有获奖。接着是射击，这属于戚平的专长，而钟莫则用道具做了点弊，两人分别拿到冠亚军，戚平也是在这个时候受伤的。
　　目前戚平与钟莫的积分分别是1050和560。
　　“你们还没定房间？”季随看出这个分不太对。
　　“本来打算赚了积分回来订，结果刚才回来时，已经没有空房了。”说着，钟莫注意到季随略微沉下去的神色，笑容敛了敛，“怎么？”
　　“我们订房时，管理员说过一间房只能住一个人。”
　　戚平回头打量了一下房间：“确实小。”
　　但此时，钟莫脸上也露出了严肃的神色。
　　梁久本来也有点茫然，但是他的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转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等等……难道这也是规则？”
　　“很有可能，不然就不用强调了。”钟莫说。
　　季随：“保险起见，最好找个房间。”
　　“但是房间已经没了。”
　　“一个下午过去，说不定有人已经死了，我们可以去蹲空出来的房间。”
　　听着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戚平沉默了片刻后，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谁能解释一下？”
　　三人齐齐看过来。
　　戚平：“……干嘛。”
　　“谢谢你。”梁久真心实意地道，“让我在这个组里不用智商垫底。”
　　戚平扯了下嘴角：“滚。”
　　“房间虽然小，但这床还是能睡下两个人的，管理员强调只能住一个人，很可能是副本里的死亡规则，住一个人或者没有房间住，都可能算违反规则。”季随说道。
　　戚平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会不会她想把房间都租出去？”
　　“新一批运动员差不多有一百五十多人，而我们早上打听到空房间只有八十个，两人一间刚好够。不过大部分人是独行，愿意跟陌生人住的不会很多。也就是说，即使允许两人一间，房间还是会不够用，管理员没必要把条件卡那么死。”季随边说着，边把墨镜架上，顺手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衣，“当然，这只是推测，但只要有这种风险存在，就得规避。”
　　钟莫颔首：“赞成。墨菲定律说预感会出错，就必然出错，最好的办法是排除所有错误的可能性。”
　　【忽然想到下午他们跟徐神夏神见面时，S也问了他们有没有订房间……】
　　【那时候我还以为他就随口寒暄，是我天真了。】
　　【还好陆神那边已经定了……两个房间应该不难找吧？】
　　两个房间不难找。季随刚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低估了这里面的坑。
　　六点之前，管理员所在的中介处都表示没有空房，而街上的运动员们虽然都在到处问房，但也没有太在意。直到六点整，电线杆和路灯上随处可见的老旧音箱里突然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各位运动员，请在六点四十分之前回到房间，每个房间只允许一人居住，违者后果自负。6：40未进入房间的人，可能会失去参赛资格。”
　　同一时刻，季随也收到了一条任务。
　　【任务（主线-触发）：请保住参赛资格。】
　　空房间的出租信息就是在这个时候被管理员挂出来的，街道上的人都瞬间蜂拥而至，管理员将空房改成了拍卖，喊价瞬间就上了500。
　　季随任由自己被挤出人群，然后就看到一头显眼的金发从不远处经过，离开人群。
　　是那对外国男女。
　　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却又离开人群……看来是打算抢了。
　　毕竟这些房间，也没规定必须是买到的人才能住。
　　二十分钟后，钟莫出现在了身边。
　　“买到了吗？”
　　“戚平去付账了，700积分，梁久给他当保镖。”
　　想到“硬抢”这种方法的人不在少数，刚才就有一个付了高价定房子的人，一出人群就被围攻了。
　　“你呢？”
　　“价太高了，梁久说借我积分，我拒绝了。”钟莫一点也看不出慌张，微笑着撩了一下耳边滑落的头发，“我还有别的办法，虽然不一定会成功。”
　　季随第一时间想到了抢房间，但钟莫的目光却落在了身后这家店内，透过玻璃窗在看着什么。
　　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
　　戚平与梁久从人群中挤出来时，已经是6点26分，钟莫与他们道了别，然后走进了店铺里。
　　她自然地坐在吧台上，与老板交谈着什么，季随看不太清，只知道半晌后钟莫转过身来，对着他们挥了挥手，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梁久低声道：“走吧，她应该能应付。”
　　季随收回了视线。
　　两人先把有伤在身的戚平送了回去，此人下本从来独来独往，还是第一次感受有人护送的待遇，一路上非常不自然地抗议了很多次。
　　“知道你能对付那些人，但要是你伤口裂开了，我会心疼……”不等戚平露出古怪的神色，梁久接着道，“奶爸的技能的，他刚才都没给我用！”
　　季随：“……断句很好，下次别这么断了。”
　　差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6：35，季随和梁久回到房间，此时外面已经乱了套，楼下的店铺将想要赖着不走的宾客赶出去，随后纷纷关上了大门。
　　几分钟后，天色骤然变暗，悬挂在天空的太阳像是被一键抹除了一般，浓雾席卷了街道，也遮蔽了想要观察的人的视线。
　　季随盘着腿坐在床上，靠在窗边，但下面的声音也被黑雾吞没了，寂静的二十分钟，显得那么漫长。
　　时间跳转到七点，雾色开始散去。
　　季随打开窗户，将身体探出去，广播里流出来的轻快的钢琴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这时，季随看到手环闪烁了起来。
　　手环上有一道横着的细长屏幕，平时只显示积分一类的基本信息，只在交易积分的时候需要操作一下，但此时，一个图标正在闪烁。
　　季随正在犹豫要不要点一下图标时，他的门被敲响了。
　　一开门，梁久便激动地道：“短信，你收到了吗？”
　　季随心想来得真是时候，面上故作不解。
　　梁久直接拉过他的手腕，帮他点开了手环上的那个图标，扫了两眼后道：“跟我收到的一样，是邀请我们参加晚宴的。”
　　就着手腕抬起来的姿势，季随勉强看清了那上面的字。
　　[亲爱的运动员：本岛今晚将在剧院二楼的宴会厅举办晚会，虽然您并非中级以上的运动员，但鉴于您今日入岛后就创造了出色的成绩，故破格邀请您赴宴，我们准备了精美的表演和丰盛的晚餐款待来客。注：请带上奖牌作为凭证，团队项目奖牌仅可代表一人。]


第44章 
　　疯狂运动会（4）
　　房间对面的门开了，是出来查探情况的玩家，在看到季随二人时，对方警惕地犹豫了一下。
　　季随放下手，做了个“下去看看”的手势，默默关上了门。
　　下楼梯时，季随就遇见了好几个人影，这些人显然是没有房间的，他们把楼道当成了躲避处。
　　这些人影让季随稍稍放心了一下：至少说明，没有进入房间并不代表一定会出事，广播里说“可能失去资格”，应该是一个随机事件。
　　至少现在看来，没出事的人应该挺多的。
　　下到一楼时，季随注意到了一处血泊。
　　这个出血量，如果不是两个人以上同时遇难，那便绝无生还的可能性了，但是却没有在附近看见伤员和尸体。
　　在血泊附近，有一个人怔愣着，梁久想去打听一下，才靠近，就听见那人大喊出声，逃也似地往房子背后狂奔。
　　之后两人都没有犹豫，默契地朝着钟莫刚刚藏身的店铺附近找去，却没看到她的人影。
　　足足五分钟后，各家店铺的卷帘门依次拉开，梁久紧紧盯着门内的景象。
　　“不在。”
　　季随沉下脸色，先前店铺赶人出来时，已经快接近6:40了，钟莫就算躲起来，也该就近躲，但她现在还没出现……
　　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季随转回头，只有一个陌生的运动员经过，且离他还有些距离。
　　“如果她还活着，这时候应该会想办法跟我们汇合……”梁久语气格外沉重，又怀着一丝不敢置信，“可钟莫虽然没其他大佬能打，但也不至于现在就凉吧！”
　　季随：“……”
　　“不对，也不好说，万一是遇到那种战斗不了的情况……要不，我们再找找？”
　　“不用找了。”季随脸色复杂，“她确实没事。”
　　梁久疑惑地看过来：“啊？”
　　在季随身边，一个身影凭空浮现，钟莫似笑非笑地看着梁久。
　　梁久一愣，回想了一下刚才的话，然后干咳了两声：“不愧是莫神，毫发无损，换我的话可能已经凉了。”
　　钟莫笑了一下。
　　季随瞥了眼她手里攥着的东西：“这个有效吗？”
　　钟莫收起笑容，摇了摇头：“先与陆神他们汇合吧，到时候一起说。”
　　季随自然没有意见，不过他还有想要打听的事，因此约定好了汇合地点后，三人便分散开去找人。
　　在一条直线街里找人不算困难，没多久，八个人在一条较偏的巷子里聚齐。
　　【齐了齐了，八个大佬！】
　　【好好奇他们是怎么相处的啊。】
　　戚平主动退出人群，站到巷子口望风。此时，街道上嘈杂的声音成了最好的掩护。
　　钟莫进入那家店铺后，用她的技能[复制]，复刻了一张工作人员的牌子。
　　这个技能只能复制她摸到的东西，复制品拥有与原物完全一致的效果，而每一位工作人员都拥有一张身份牌。
　　恰好当时有位员工从库房出来，钟莫在他路过时，悄悄复刻了一把库房钥匙，之后那些没有抢到房间的运动员们涌入店内求庇护，钟莫趁乱钻进库房里，其他运动员被赶出来时，她成功留在了店里。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在6：40降临前，店里的员工们都没有要离开的迹象，也就是说店铺里很可能不受“只许一人进入”的规则限定。
　　但钟莫还是差点遇到了攻击，库房有一道小窗口，当时有什么东西就趴在窗口上，锤击着脆弱的窗户，因为太黑，钟莫没有看清那是什么，只听到了一道呢喃着什么的声音。
　　同时，系统提示她获得了[仇恨标记]。
　　这是一个BOSS。
　　因此钟莫毫不犹豫地用了隐身斗篷。
　　斗篷最大的特点是屏蔽BOSS的特别判定机制，哪怕这位BOSS刚好嗅觉灵敏，依然能感受到她的存在，攻击的优先级也会降低。
　　“就是说，工作人员不会遭到攻击，既不是因为有身份牌，也不是因为待在商铺里，是有别的原因。”陆知言说着，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可能是靠手环识别。”
　　钟莫：“我也想到过这一点，不过手环摘不下来。”
　　“正要跟你们说，别尝试暴力拆手环，手环破坏的那一刻会弹出毒针，这是从老选手那里得来的情报。”陆知言道。
　　“刚才我打听过一圈，应该死了十个人左右。”季随淡淡地接上，“失去参赛资格，指的是BOSS会选择性杀人，而不是一刀切，这情况还算好，至少BOSS是能想办法对付的。不过我们要比赛，还是尽量避免与BOSS冲突。”
　　“没错。每天的订房时间是早上七点起，明天肯定所有人都会去抢房间，房价会升高，但只要没超出自己的积分上限就先拿下。”陆知言说，“我的要求，至少拿下四个房间。”
　　“剩下的人，保中级，去下一个休息区。”
　　徐箴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转过来转过去，不由“啧啧”了两声：“看来这次不用动脑，挺好。”
　　“话说陆神你这打扮，是打算去赴宴？”梁久看他们商量好房间的事，终于忍不住提了一嘴。
　　早上几人进副本时，陆知言换上了比较休闲的装扮，但此时他又恢复成了西装革履的模样，挑选了精致的短燕尾服，上衣口袋里还塞着点缀的红色丝巾。
　　季随早就在意了，但他看不见的人设总不好问出口。
　　陆知言正了一下领带：“嗯，我的预感不太舒服，但是没有危险。我会去，你们随意。”
　　“你都说没问题了，那我肯定要去，我快饿死了，得吃点好的补补。”徐箴突然来了精神。
　　季随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对陆知言的论断的信任。
　　这就是[感知]，类似于占卜的能力，尽管不能直接看到未来发生的事，但能趋吉避凶，很多时候比起攻击系技能还要实用。
　　“S？”陆知言带了点征询地喊他。
　　“去。”季随毫不犹豫。
　　这种有可能接触到游客和岛上管理者的宴会，怎么能错过。
　　嗯，绝不是为了免费晚餐。
　　两个指挥都表了态，其余人当然也都没有意见。
　　在所有人里，只有徐箴没有单项的奖牌，季随便把那枚接力赛的团体金牌交给了他。
　　剧院是一栋从外面看有六层的欧式建筑，颇具维多利亚时期风格，穿着精致的侍者站在门口迎接，留声机里泄出来的音乐声以及古典的打扮，让人如同置身于十九世纪。
　　在门口验证过奖牌，季随缓缓迈进走廊，在来之前，他穿齐了正式的西装四件套，修长的身影倒映在反光的瓷砖墙壁里。
　　上了二楼，风格就开始现代化起来，宽大的宴会厅划分成了很多个区域，让站在其中的人很容易失去对自己位置的判断。
　　侍者将他们领到了其中一个区域，附近几乎都是新加入的运动员，警惕地望着四周。刚才在休息区发生的事，让这些运动员们都如惊弓之鸟一般，甚至还在他们离开前，还有人在公寓管理员门口闹事。
　　季随在食物台前站定，侍者看到他闭着眼睛，主动上前提供帮助。
　　待侍者离开后，梁久迟疑地问：“这里的食物没问题吗？”
　　已经咬了一口鹅肝冰淇淋的季随奇怪地转过头：“你什么时候见过副本里的食物有问题？”
　　梁久默了默：“……这不是新模式了么。”
　　“放心吧。”季随说，“如果他们想在食物里动手脚，休息区的食物也不会幸免的。”
　　“就是，你总不可能一直不吃饭。”徐箴一边路过，一边随口附和了一句。
　　季随转头，就看见徐箴那盘子上，堆满了特地做成小份的精致餐点，价格不菲的牛排被他吃出了大排档的感觉。
　　他狼吞虎咽的吃法让季随都看呆了一阵，片刻后，徐箴灌了点饮料润口，深深吐出一口气：“啊，活过来了。”
　　季随脚下不动，身子往旁边一斜，小小声问：“他这是？”
　　“技能的代价，消耗身体能量。”梁久也小小声，“陆神也有，他过度用技能会吐血。”
　　季随忽然觉得自己的技能挺好，仅是限制了一下召唤时间而已。
　　“没有游客。”陆知言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旁，手里握着一只盛了红酒的高脚杯，里面的冰块随着他的动作摇晃，“那边的都是中高级的运动员，还有剧院的表演者们。你猜，游客都在哪里？”
　　季随微微抬起头，望着屋顶上位置异样的模糊线条，无声地回答了。
　　连徐箴都快要吃饱了的时候，场内悠扬的音乐终于一停，侍者们鱼跃而进，将餐食撤去，徐箴最后还不忘夹了几块蛋糕，因为太丢人，其余人都不约而同地离他远了一点。
　　接着，天花板从中间向两侧打开，露出了宴会厅的全貌。
　　往上三层的空间里，是一个个卡座，穿着西装礼服的男女们穿梭其中，这副景象让季随想到了比赛时的观众台。
　　一个燕尾服中年男人出现在了从地面升起来的舞台之上，声音从话筒里清晰传来：“欢迎各位宾客，我是剧院的管理人……”
　　季随微微蹙眉：是休息区的广播里听到过的声音。
　　“今天也是我们岛上的纳新日，有那么一批新运动员，才来一天就创造了不错的成绩，所以我将他们也邀请来了。想必楼上的各位客人都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见见这些优秀苗子了吧。”中年男人微笑着朝着季随他们所在的区域伸出手，灯光也随之打到了这边。
　　一时间，楼上传来了窃窃私语。
　　“喂！”一个声音突兀出来，穿着运动服，体格健硕的一个男人走到前面，态度不善，“你是管理人对吧，刚刚在休息区怎么回事？”
　　“这位客人，现在……”
　　“砰”地一声，男人砸向了旁边放酒的桌子，酒与铁盘噼里啪啦地散了一地。
　　男人激动地走上前，试图阻拦的侍者被推翻在地，转眼间男人跳上舞台，抓住了管理人的领子：“你们给我解释清楚，来之前你们可没有说过会死人，还有运动场那些该死的布置，我们只是来打-黑-赛的，凭什么要经历那些？”
　　顿时，底下有不少附和的声音。
　　即使被抓着领子，中年管理人嘴角的笑容也丝毫不变：“先生，我正要说呢，请你先冷静一下。”
　　“请”字落下时，在舞台背后就出现了两个比男人更健硕的西装男，在男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西装男便将他架了起来，轻松地打晕他丢了出去。
　　附和的声音立即消失。
　　“在各位来之前，我们便说过，伊甸岛是赌上生命进行比赛的地方，也说过岛上的规则与你们所熟知的比赛不一样，来到这里的人，在戴上手环的那一刻，都已经默认了同意遵守岛上的规则。”
　　季随身旁，那些运动员们纷纷议论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
　　“没说是这种赌法啊，不是个比喻吗？”
　　“比赛场上的一切布置，都是为了让我们的比赛更加好看，更加精彩！”管理人继续道，“当然，获胜者也会获得不菲的报酬，大家就是为这个而来不是吗？想要获得巨大的好处，当然要付出同等努力。”
　　“之所以邀请大家赴宴，正是因为我想向比旁人更优秀的各位宣告一件事情。只要你们能拿到十块金牌，便可以获得由我们贵宾赞助的丰厚报酬，这些报酬至少值十亿起步。”
　　抗议声瞬间消失，所有人都被这个数字震撼了一下。
　　“不过，如果各位因为惧怕不愿意再参加比赛，我也是能理解的……三天以后，有一艘游轮会回到岛上，届时如果有人想离开，我们不会阻拦。”管理人的嘴角忽而扯出了一个疯狂的弧度，“只要你们能活到那个时候。”


第45章 
　　疯狂运动会（5）
　　【任务（主线）：存活到三日后，乘坐邮轮离开。】
　　【任务（主线）：拿到十块金牌。】
　　两条主线任务，随着管理人的话蹦了出来。
　　同时，场内又被激起了千层浪，喧闹声不止。
　　“听他的意思，三天都很难活过去？”胡子琪惊奇地问，“那三天之内拿到十块金牌，不就更是痴人说梦了？”
　　“不。”陆知言把那块丝巾拿出来再重新折叠，手上一直反复进行着这个动作，像是某种强迫症似的。停顿了半晌后，他才继续道：“他说话的对象是一些体格较好的普通人，而我们有道具和技能，不能类比。”
　　“那这么说这任务好像也不是很难完成，但这可是隐藏副本……”胡子琪迟疑着。
　　“活到三日后或许不难，但十块金牌难。”钟莫插了一句，“至少我们没法8个人都选择这条线，岛上项目不全，还有其他玩家和运动员一起竞争，想凑到80太难了。”
　　“那就选不同主线呗。”徐箴很看得开地说，“摆烂三天和拿十块金牌，应该是奖励多奖励少的区别吧，我选择摆烂，机会让给你们。”
　　他们的议论声掩盖在背景音下，并没有引起周围人的关注。
　　季随静静地站在一旁出神，好半晌后，才留意到梁久投过来的目光。
　　“S，怎么看？”陆知言也在这时转过头问他。
　　“太早了。”
　　“对吧。”
　　“这个难度，像是给了退路。”
　　“所以得分开？”
　　“设置对照组？”
　　“可以。”
　　夏旋睁着大眼睛，视线跟着两人来回转，问号都快从表情里溢出来了。
　　徐箴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别尝试跟上他们俩的思路，学学我，直接等结论，烦恼会少很多。”
　　宴会厅的混乱维持了十多分钟后，就被平息了下来。
　　管理人脸上恢复了标准到诡异的笑容：“接下来，为了能让岛上游客更加了解各位运动员，请大家登记自己之后想要报名的项目。”
　　他说完，侍者们再次鱼贯而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平板。季随微微抬头，看到那些游客也都拿出了手机。
　　有一位侍者走到了季随面前：“先生，请问您想报名什么项目呢？”
　　“报了就不可以更改吗？”
　　“不是的，这里的填写只是了解您的意愿，报名还是要到相应场地。”
　　“所有项目，我都可以。”季随的声音笃定而沉稳。
　　侍者没有任何质疑，如同机器般勾选完，走向下一个人。
　　季随渐渐发现，他们想要辨认新运动员的方法也很简单——手环的颜色。在这里的初级运动员无疑都是新人，而初级和中级高级的手环颜色并不一样。
　　“那么，大家纵情享受舞会吧。”记录结束后，管理人如是宣布。
　　舞曲遍及整个空间，楼上包厢里的那些人们纷纷离开原本的位置，似乎在包厢之外还有单独的空间。
　　运动员们看起来与这种环境格格不入，但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只有陆知言如同到了主场一般，邀请了一位剧院女演员作为舞伴，周围一片人都给他们腾出了地。
　　季随突然犯了点替别人尴尬的毛病，默默地离开那片人群。
　　他沿着墙漫无目的地绕了一圈，突然有一位侍者出现在了他面前：“先生，楼上有位贵客想认识您，托我问问您的意见。”
　　来了。
　　季随做出一副惊喜的模样：“贵客，是谁？”
　　“您上去就知道了。”
　　“那就……麻烦您带路。”
　　楼梯在宴会厅外，被单独叫出来的不止季随一人。季随被领到包厢内时，里面也有一位明显是运动员打扮的人。
　　不过比起人，让他最先注意到的是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像是肉质刚刚腐烂似的，味道传来的地方正是“贵客”，男士香水也没能将这臭味掩盖住。
　　“贵客”是一位大腹便便的男人，在看见季随是盲人的那一刻，他就好像失去了兴趣一样，专门挑着另一位聊天。
　　这正好合了季随的意，他可没有结交这些人的打算，只是想知道刚才那个明显有意图的“填志愿”搞的是什么名堂。
　　旁听了一会儿他便明白了。
　　这些游客想要培养自己的人。比起普通地为一场比赛下注，有些人更享受养成的快感。挑选潜力高的运动员，去自己喜欢的项目上赢得奖牌，用金钱作为给他们的激励。
　　如果能多拉到几个人，还可以让他们抱团，实力稍微弱一点的人便用助力或者犯规的方式帮别人保名次，间接操控排名。
　　眼睛不便的季随，就被当成了备胎。当游客随口问他愿不愿意做垫脚石时，季随皮笑肉不笑地拒绝了。
　　明明之前还摆出一副看不上季随的样子的游客突然拉下了脸，对他的拒绝很不满意：“这可能是你唯一的机会，跟着我，至少能保证你的日常积分。”
　　季随刹那间想到了如何不下他面子地回复，但是心里的恶心感又涌了上来。
　　开口时，他带着微笑，却用着很冷淡的口吻：“没关系，我自己就可以保证。”
　　游客脸上愈发显得阴沉了，招来侍者高高在上地说：“我已经选好人了，把他带出去吧。”
　　再次穿过走廊的那段时间，季随将异常的情绪压了下去。
　　“S，找你半天了。”梁久在楼梯口迎了过来，侍者微微躬身转头离开，他才继续道，“你也被带上去了？”
　　季随：“还有谁？”
　　“很多，不过都已经回来了，现在大家在露台。”
　　“那就走吧。”
　　剧院二楼有很多个露台，彼此之间隔得甚远，因今日有宴会，还安排了座椅以便客人醒酒，是个绝佳的谈话地点。
　　在季随到来之前，露台似乎还是一片寂静。
　　陆知言瞥了他一眼，放下品着的酒：“人齐了，就说说接下来的安排。这次下本比起通关，更主要的目的是摸清楚隐藏本的种种规则，所以我们打算安排对照组。”
　　“什么意思？”夏旋莫名。
　　坐在她旁边的季随解释道：“以前的主线，是走其中一条，主线结束后活下来的人都会通关，但现在这个本看起来不是这样。‘三日后离开’，是很个人的选择，没道理一个人乘坐邮轮走了，所有人都会跟着通关，金牌也是一样。所以不出意外，一人通关后，游戏还是会进行下去。”
　　“现在要选出至少三个人，分别是走主线1、主线2，以及完全不走主线等带飞的玩家。副本结束后，我会了解各条线的奖励、难度和具体经历。”陆知言说着，环顾了一下在场的人，露出像是在物色人选的眼神。
　　徐箴第一个举起了手：“我求带飞。”
　　陆知言直接无视了他：“拿十块金牌的主线，夏旋还是戚平？”
　　季随知道这是在问自己：“双保险。”
　　“邮轮就给梁久吧，他看起来也干不了别的。”
　　“……他还是不错的。”季随试图给同伴挽尊一下。
　　“不，这个就很好。”梁久脸上写满了求生欲，“就适合我这种废柴。”
　　季随看着他欣喜的表情，默默把怕他受打击准备好的安慰塞回了肚子里，继续道：“躺平的需要一点自保能力和应变能力。”
　　“胡子琪吧，同时她负责掩护其他人拿积分。明天开始肯定会遇到一些抱团的。”陆知言说着，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季随离他近，看得一清二楚。
　　这表情太有熟悉感了，看来他俩受到的是同一类影响。
　　“不过，存活三天离开和等带飞有什么区别吗？”胡子琪单手托腮，“不都是什么都不干只用保命吗？”
　　“邮轮有问题。”陆知言简洁地道。
　　胡子琪满脸问号。
　　季随无奈又好笑地接过话：“主线说的是‘乘坐邮轮离开’，能不能顺利离开还是另一回事。怎么说它也是条主线任务，不可能完全不设坑的。”
　　“文字游戏啊。”胡子琪恍然。
　　“不过，我们俩一致认为邮轮这条线还是简单的，三天以后任何人都可以坐邮轮离开，算是一条退路，让梁久保持最低限度维持生存，只是为了对比奖励差距。”
　　夏旋忍不住戳了戳徐箴：“他们什么时候一致了？”
　　“在你刚才懵逼的时候。”
　　“相比之下，躺平的这边有点风险。”季随继续道，“你不能上邮轮，而是要等我们之间某个人完成一条能带飞别人的主线。但很可能我们没有人能带飞你，到时候你既错过了邮轮，又错过了攒金牌的时机，需要一个人想办法闯关。所以必须是一个综合实力强的人才能胜任。”
　　胡子琪本来逐渐严肃起来的神色，在最后一句里融化了：“咳咳，嗯，我，还好吧……”
　　【笑死，他哄小姑娘一向可以的。】
　　【关键看起来还那么真诚。】
　　【快听懵了，是怎么做到才出了两条主线，就把之后的事情想好了的。】
　　“这么可怕，那幸好没点我。”徐箴后怕似地拍了拍胸口。
　　陆知言终于结束思考：“你还是跟在夏旋身边，自保优先。其余人照例比赛，尽量支援两个负责拿金牌的人，如果发现别的主线，量力而行……我跟S，负责找隐藏线。”
　　季随赞成地点了下头。
　　连习惯性沉默的戚平都忍不住插了一句：“你们真敢想……”
　　“就算过不了，也想见识一下，反正有退路不是吗？”季随笑道。
　　但如果退不出来怎么办？众人把这话压住了，季随脸上那平淡的笑容，在这种话题下反而显得有种别样的疯狂。
　　本来想凑够两章一起发，但是另一章又得凌晨了，先把这章发出来吧～


第46章 
　　疯狂运动会（6）
　　休息区的夜晚一如大雾弥漫过来时安静，季随躺在床上，眼前一直浮现岛屿的景象。
　　那是在入场时等待的十分钟里，系统一直在他脑海中播放的伊甸岛景象，如同宣传片般制作精美。
　　季随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正介于半梦半醒之间，他甚至能让自己的手指动一动，可他无法睁开眼或是坐起来，像是被什么魇住了似的。
　　梦里的视角，在岛屿的各个角落快速穿梭，这倒是宣传片里没有的，季随看到了几处从没去过的地方，心里不自觉地想：过去看看。
　　结果那视角真就如他的意，钻进了漆黑的场馆之间。
　　没等他看清这个场馆长什么样，突然有一种邪恶的感觉降临了。黑色的雾气朝着他翻腾而来，明明什么也没有看到，他却有一种被什么注视着的感觉。
　　愤怒，恶心，情绪在一瞬间无限放大，甚至还多出一点恐慌。
　　无形黑雾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朝着他的眼睛捅来——
　　季随一下子坐了起来，他双手死死捏着被子，喘了会儿气，才压下过快的心跳。
　　此时，他全身都被汗浸透了。
　　不正常。
　　季随心想。这个夜晚不正常。
　　不仅是刚刚那个梦，还有……
　　季随瞥了眼系统确认。现在是凌晨2点多，依然是安全期。
　　这太奇怪了，白天和晚上都不是危险期，就连之前休息区被浓雾包围的那20分钟里，系统也显示着安全期。
　　难道隐藏本没有安全期和危险期之分吗？
　　也对，毕竟连死亡线索都在系统页面上消失了。
　　可如果真的没有区分，那为什么屏幕上还要标注“安全期”三个字呢？
　　坐了一会儿后，季随打开灯，走进了狭窄的卫生间里，他刚打开水龙头，忽然发觉不对。
　　镜中的他右眼边上有一块黑中带红的斑痕，像是灼烧后的灰烬的颜色，从眼睛向下覆盖到了颧骨。
　　梁久敲开隔壁的门时，尚未觉得有什么异常。
　　“走吧。”季随的语调，比平时稍微消沉了一点。
　　不过一大早起来就要面对生死存亡的事情，任谁也不会有兴致的。
　　梁久跟上去，正想随意扯个话题，无疑中瞥到了季随的右脸。
　　“我昨晚……呃，你脸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季随故作不知。
　　“就是你脸上……哦对你看不见……”梁久扯下他那几乎遮住了斑痕的宽大墨镜，把那块痕迹的大小位置给他形容了一下。
　　梁久满脸惊奇：“你这是伤？疼吗？让奶爸看一下？”
　　好巧不巧，他们一下楼就碰上了奶爸——由于季随订房间订得早，所以离管理员的中介处也近，几乎所有已经起床的玩家都在朝这个方向赶。
　　“嗯……看起来不是伤，没有肿块，也不疼不痒对吧。”徐箴摸着下巴打量了半天，“感觉像个纹-身。”
　　季随：“……”
　　徐箴无意识地点着头：“别说，还挺潮流。”
　　【为什么有的人毁容还能这么好看。】
　　【这不叫毁容，这叫特效妆（狗头）。】
　　季随深深意识到奶爸的不靠谱，重新把墨镜戴上了。
　　不久后中介处开门，亮出来的房价上涨了三倍。虽然是固定价格，但是初级区的所有新老运动员都挤在门口，简直寸步难行，期间甚至有人为了争夺位置大打出手，而管理员顶着一张死人脸，对眼前的混乱视若无睹。
　　“哎——我怎么就被挤出来了——没办法，交给你们了！”季随假装挣扎了一下，果断退出人群，站到某家店铺的屋檐下躲阳光。
　　一转头……
　　“陆先生。”季随语气很平。
　　陆知言悠闲地抱着手臂望过来：“你眼睛怎么了？中邪了？”
　　“……”季随沉默了一下，“昨天让大家来抢房的好像是您吧？您现在是……”
　　“你见过领导亲自办事的吗？”
　　“你是领导吗？”
　　陆知言也默了一阵，然后望天。
　　不到片刻后，檐下望天的又多了一人。
　　夏旋满头凌乱地挤出来后，看看陆知言，又看看季随……感觉哪个都不是她能骂的，于是把目光放到了徐箴身上：“徐胖子！你在这划什么水呢！”
　　徐箴非常熟练地抱头乱窜。
　　八个人里三个划水，还有一个伤员，导致四个房间的KPI没有完成，最后是夏旋、胡子琪以及梁久三个人得到了房间。
　　众人聚在昨天那家便宜的餐馆里匆匆吃完了早饭，顺便商定好了后面的比赛。
　　最东侧的近海赛区，进行的是各类水上项目。
　　虽然这里伫立着几栋室内场馆，但大部分项目还是在海洋里进行，因此岛崖上建造了观众台。
　　季随站在起跳区，连体泳衣紧贴着勾勒出他的身形，他非常不适应地拉了一下泳帽，耳边全是梁久的唠叨声。
　　“实在不行你就贴着浮标游。”
　　这场项目非常简单，出发点的直线两公里外，有一座伊甸岛的附属小岛，最先到达岛上的便可获得奖牌。
　　唯一的规则就是只能用游泳的方式到达，不能借助水上交通工具。
　　另外，这个项目虽然是男女一起出发，但是会分两枚金牌。而保下夏旋的那枚，就是他们的目标。
　　附属岛与出发点之间，有浮标作为指引，这也是季随会被安排过来的原因，而他小时候也确实学过游泳，但问题是……
　　盲人对水，有一种本能的恐惧感。
　　如果不是他看得见，季随一定会拒绝这个项目。但即便能够看见，真正站到这里，听着海浪声，季随还是迟疑了。
　　随后，那点畏惧没有逃过未知力量的捕捉，在他心里无限放大，他感到有点眩晕。
　　“季随！”
　　梁久声音里的惊讶让季随回过神来。
　　“你脸上又……”梁久只吐出三个字，准备的哨声便出现了。
　　季随学着其他人一起摆出准备姿势，清澈的海水倒映出他的脸，虽然模糊，但足以看到那片黑色的斑痕扩大了，直接布满他1/4的脸，仿佛带了半张面具似的。
　　季随眼皮子跳了跳，下意识地调出系统页面。
　　于是最后一道哨声响起时，他没来得及跳水，季随几乎僵在了跳台上，呼吸一滞。
　　【当前为危险期。】
　　【您已获得了Boss人鱼的仇恨标记。】
　　迟了三秒后，季随追上了其余人，他一边机械地划着水，一边在思考为什么会突然变成危险期，以及标记是怎么来的。这种思考在未知力量的笼罩下无疑是毒药，将他拖入愈发担忧的境地。
　　水逐渐沉重起来，季随望着前方越来越远的那些影子，像只被搁浅的鱼一样，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动。
　　不仅如此，他还渐渐往下沉了。
　　但突然之间，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促使他动了起来。
　　余光里有什么影子出现在脚下，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将道具[钢化]拍在了自己的腿上。
　　下一刻，只见水里出现了一只身体呈粉色的生物，咬上了钢制的腿。
　　季随甚至能感觉到钢铁断裂了，但同时，那东西似乎也僵了一下。
　　季随趁机解除钢化效果，迅速上浮。而那生物速度极快，一张怪脸倏然就浮现在季随面前。因为离得过近，季随看清了那东西的真实面目，整个人立刻感到恶寒。
　　那看起来是一条鳄鱼，至少嘴型上像，但它浑身的皮都被剥干净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长着一双应该属于人类的蓝色眼睛。
　　盲杖出现在手中，季随直直捅进了鳄鱼失去防护的身体里，同时借着支撑力，让自己的半个身子立刻浮出了水面。
　　[浮空]生效！
　　季随整个人被一个透明球体笼罩住，球体将他从水中托了起来，脚下依然是踩实的触感，鳄鱼不甘且愤怒地浮上海面，试图去咬他的盲杖，却咬了个空——盲杖被收回道具栏了。
　　刚松了一口气，有什么东西又伸出了海面。
　　季随：！！
　　章鱼的触手比它巨大的影子先一步出现在季随面前，触手穿过球体，狠狠地拍在了季随身上。
　　受到冲击力的季随本能地张开嘴，胃酸混合着血液喷了出来。
　　浮空的效果并未消失，但那个球体并没有任何防护效果。
　　季随迅速拉高，同时望向章鱼露出来的半个头部。
　　又是那个眼睛！
　　“噗——”分神的季随再次挨了触手的攻击，他在半空中翻滚了好几下。
　　这绝不是普通章鱼的触手能伸展到的长度！
　　下一只快要挨到他时，季随勉强升到了一个不会被攻击到的高度。
　　章鱼不断向上抓的触手里，透着满满的不甘心。
　　而季随的神色比起之前受到攻击时还要难看，因为伊甸岛不见了，运动员们也不见了。
　　他现在竟然身处一片茫茫大海之中，无尽的蓝色间包裹着一片白色土地。
　　那是一座小岛，小到章鱼那可以自由伸缩的触手能够轻松扫过整座岛。
　　浮空的效果有十分钟，目前来说还很充足，但是……十分钟后，这里恐怕也不会有任何变化，那座看起来很像陷阱的岛，说不定也是他唯一离开这里的出路。
　　季随试探着朝着岛的方向移动，海里的影子也跟随着他，就在他快到达岛的上空时，影子停下来了。
　　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屏障将那些生物挡在了外面。
　　而系统消息像是故意一样，直到这时才姗姗来迟地提醒他。
　　【您已进入无名岛地图（副）。】
　　修了下bug，这里是进入地图副啦。


第47章 
　　疯狂运动会（7）
　　这是一座荒芜的小岛，沙石泥土上生出的杂草，成了这岛上唯一的点缀。
　　岛的正中心有一个灰扑扑的平房，建得很高，看起来像是工厂仓库，但门已经不见了。
　　季随在房子前降落，厚重的积尘说明已经很久没有人踏足此处。
　　四周只有海水的声音，连章鱼都不见了，他仿佛被遗落在一个没有生命的虚无世界，一种难言的寂寥感侵蚀着他的内心。
　　季随不怕那些人们认为很恐怖的事情，鬼怪、黑暗、惊险事件，他都能很快进入应对状态，但此时，他正畏惧着这种虚无感。
　　甚至，他有些不愿意走进那间房子。
　　如果那里面也没有人……那这个世界就真的只剩下他自己了。
　　这时，季随收到了一条久违的信息。
　　【来自直播间吴良的特别提问：你面前十几米的房子是什么？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看似提问、实则提醒的消息登时驱散了季随心里的寂寥和忐忑。
　　有人在看着他，有很多人在外面与他一起注视着这片大海。
　　诡异的，季随从这种想法上汲取到了力量。
　　这次没有犹疑，他抬脚走进了房子里。
　　入眼的是一只巨大的玻璃水缸，无数连接着缸子的管道从房子背后的窗户延伸出去，有的还深入地下。
　　缸内有一个身影，头部漂浮在水面上，季随虽然看不清，但从那长长的鱼尾里隐约猜到了。
　　Boss，人鱼。
　　人鱼一动不动，像是还沉睡着，季随没忘记自己还有仇恨标记在身，所以没靠近玻璃缸。
　　他从道具栏拿出手套戴上，顺着墙壁摸着走进了另一道空间——这是做给外面人看的。
　　那个空间里放置着布满灰尘的铁床和一些不认识的仪器，只能看出是跟某种医疗或者实验有关，它们连接着发电的设备，但那设备也早已废弃了。挂在铁床上的手铐已经生了锈，有些上面带着褐色的痕迹，应该是血，一搓便化为尘土。
　　另一侧则放着办公桌及书架，许多文件都还放在那里。
　　季随有些犯难。
　　看是看得到了，但是要怎么解释一个瞎子能阅读文件这种事？
　　不过走近以后，季随就知道自己多虑了，面前一张满是折痕的纸上印着不知哪国的文字，就算看得见也看不懂。
　　他理了理文件，试图找到点别的东西，还真让他发现了一只U盘。
　　这里虽然有电脑，却不能用，季随正打算把U盘揣走，电脑屏幕就像是感应到他想法似地亮了起来。
　　不仅如此，那些沉寂的发电设备竟在同一时间运转起来，积满灰尘的插电板噼里啪啦闪了两下电光。
　　季随的心跳微微加快起来，因为他已经听到了隔壁玻璃水缸传来的供氧的声音。
　　“一切数据正常，可以送过去了。”外面传来了说话声，系统的同声翻译又自动生效了。
　　季随摸着墙壁拐出去，只见水缸前站着两个研究员打扮的人。
　　“这次是哪位？”
　　“一个叫加西亚的贵族富豪。”
　　“噢，听说过，最近他在岛上活跃得很啊。这些有钱人的癖好真是该死，真不知道把人当鱼养有什么美感。”
　　“那是因为你不是男人，不觉得很美吗？”
　　“我只知道等她皮肤溃烂的时候一定很丑。”
　　“哈哈哈，也只有我们能看到那副场景了，上位者们早就换下一只养了。”
　　几句对话让季随听得心底发寒。他走到了那两个人身后，两人就突然犹如泡影般消散。
　　那只是过去在这里的人的影像而已。
　　水缸旁，有一个可以通过台阶登上去的平台，人鱼看起来依然在沉睡，季随思考了几秒，决定冒个险。
　　不接触人鱼，他肯定无法得到离开这里的头绪。
　　季随每一步走得都很谨慎，到达平台后，他蹲下来降低重心，一只手缓缓扶在了缸上。
　　就在这时，人鱼突然睁开眼睛，转过头动作轻微地甚至没有在水面上激起一丝浪花。
　　季随一顿，只当没有看见，他假装因为触碰到水面而收回手，嘀咕道：“原来是水缸啊？”
　　“啪”——
　　鱼尾忽然一摆，水花迸溅到了季随的脸上，接着人鱼游到近处。
　　他终于看清了，人鱼是一个金发蓝眼的女人，那双眼睛安在章鱼和鳄鱼脸上时格外瘆人，但在这幅姣好的面容上，就如同神话里走出来的缪斯一般，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我美吗？”人鱼突然开口，空灵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送命题。回答否自不必说，但如果回答“是”……这位姑娘就是因为美色被选为人鱼的，美貌成为了她的催命符。
　　“我美吗？”人鱼又问了一句，但她的双手已经撑在玻璃缸上，半个身子探出来，离季随的脸只有咫尺的距离。
　　对别人来说的送命题，对季随来说是送分题。
　　季随：“抱歉，我看不见。”
　　人鱼：“……”
　　“不过你的声音挺好听的。”季随说。
　　人鱼用冷漠的眼神盯着他，像是要找出他说谎的痕迹一般。
　　跟她说话时，季随悄悄调出系统，仇恨标记还在，也依旧是危险期。
　　按理来说……人鱼可以直接攻击他，但她没有。
　　是因为她无法上岸吗？季随目光落在了她那条鱼尾上。
　　上个副本也有类似的情况，在他逃离宿舍以后孙倩就无法继续追杀他。这种比较大的副本里，小BOSS的追杀都限制在一定地图内。
　　套用到现在，人鱼的攻击范围只能是海洋上或者水里，方法可能就是操控海洋生物们，所以当他上岛，就相当于暂时躲进了一个安全区域。
　　理论上他只要现在离人鱼远一点，就是安全的。
　　“这位女士，你为什么要待在水缸里？”
　　“你知道的。”空灵的声音响起，“虚伪的男人。”
　　“嗯……只知道一点，都是猜的。”季随顺势承认，“刚才我听到有人说，一些有钱人会把人当鱼养……你就是被选中的其中一人吧？不过真奇怪，当我循着声音找过去时，他们就不见了，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人鱼沉默着。
　　“而且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人能当鱼养，人根本无法生活在水里……”
　　“可以的，”人鱼反驳道，“他们做得到。”
　　“他们？”
　　“最开始是泡在一种液体里呼吸，但是这种方法不能用太久，还会伤肺。后来他们研究了一种小型设备，可以从海水里分离氧气，同时直接在人体上改造，装上鱼类的腮。”
　　“真是有违人伦的改造。”季随蹙着眉感叹道，“然后呢？鱼尾怎么办？”
　　人鱼忽然把尾巴伸了出来，季随看清了鱼尾的真正样子，愣住了。
　　那不是鱼尾，而是水族馆表演用的那种道具服，因为鱼尾的某处有一道不太明显的拉链。
　　“他们把腰上的肉和道具服缝在了一起。”人鱼说。
　　蓝色的缝线，隐藏在衣物下，那里的伤早已痊愈，缝线埋进了肉里，因此“鱼尾”几乎与肌肤融为一体。
　　季随神色微冷：“为什么非要这样？他们去看人鱼表演不行吗？”
　　“人鱼表演终究不是人鱼。”人鱼声音里透着哀伤，“世上没有人鱼，所以那些人想要造出来能完全生活在水里，永远供人观赏的‘人鱼’。”
　　“我们会被锁进水族箱，每天只能透过只容得下头的玻璃窗注射营养剂，直到皮肤被水泡得溃烂才能解脱。但到了那个时候，大多数人都活不下来了。”
　　季随脑海里已经想象出了那样的画面，那些人除了私下满足自己的变态兴趣，还会邀请别人来参观，以炫耀自己这项绝世稀有的珍藏。
　　之后人造的“人鱼”将会成为财富和权贵的象征，成为上流人士间攀比的标志。
　　“我受够了，我不想再待在水里了。”人鱼带着哀戚的神情，朝着他伸出手。
　　季随几乎无法拒绝这道声音，右手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
　　两只手交叠在一起的同时，一股大力拉扯着季随，但没拉动。
　　人鱼僵在原地，不可思议地望着季随的另一只手。
　　在她讲述的时候，季随竟然背着手将自己铐在了看台的护栏上。
　　“抱歉，你的水族箱看起来那么危险，总得防备一下。”季随坚定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人鱼那张美貌的脸上，即使是怨怼和不甘的神色，也依旧赏心悦目。
　　但季随没什么欣赏的念头：“我也不是不同情你们的遭遇，所以我不想对你动手。刚才在海上那次交锋你也看见了，其实我不仅能飞，还有别的手段，而且我也知道你的弱点了，所以，能放过我吗？”
　　虽然这么说着，但季随已经悄悄抽出了一把道具刀。
　　这刀上有百分之百的穿透属性，如果可以，他真不想浪费在那双美丽的眼睛上。
　　海里的那些生物虽然还不知道跟这位人鱼有什么关系，但仅凭相同的蓝眼睛，就可以断定眼睛的重要性。
　　僵持半晌后，人鱼退回了水里：“如果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让你回去。”


第48章 
　　疯狂运动会（8）
　　“泳衣合不合身……一般。”
　　“穿连体的是因为梁久说我上身也有一块黑斑。”
　　“为什么不用盲杖也能走那么顺？因为我是蝙蝠的后裔，用超声波探路……好吧，其实是因为我受过专门训练，所以有独特的辨位技巧，而且我不怕撞到东西。这位金主爸爸记得点一下‘收到’。”
　　【哈哈哈哈哈突然营业。】
　　【第一次知道悬赏提问还能这么用？我也有点想去求个眼熟了。】
　　【舍得这么花积分的自己也是大佬吧，看到好多放映员的ID。】
　　刚才从人鱼口中了解了真相后，最初那道直播间提问就已经显示到账了。外面的观众或许是受了启发，悬赏问题一个接一个的来，很多都无关紧要，还掺杂着一些私人问题。
　　季随答了半天，感觉这样下去有没完没了的趋势，决定先把悬赏问题放一放。
　　这时他扫到了一个还算有用的问题。
　　“人鱼说的是真话吗？”季随念了出来。
　　此时他站在沙滩边缘，海水一下一下地漫过他的脚踝，天空中不见太阳，反倒是海水深处似乎泛着奇异的光。
　　按照人鱼的说法，他现在所处的地方是翻转世界，只要他从这里跳下去，顺着岛的边沿一直往下潜就能够回到真正的海面。
　　“不好说，她可能只是想诱使我跳进海里，或者即便她没有说谎，跳下海后我还是会被攻击。”季随笑了一下，“不如验证一下吧，反正待在这里也没有进展。”
　　他把手上拿着的U盘塞进一只塑胶手套里，打了个结，因为携带了副本内的东西，手套无法收回道具栏，他直接塞进了泳衣里。
　　虽然表现得很轻松，但季随心里并不轻松，否则也不会花那么长时间做心理准备了。不过与直播间聊天，确实让他平静了很多。
　　因此，深吸了一口气后，季随不再耽误地跳了下去。
　　没有专业的潜水工具和潜水动作，按理说他应该受到浮力阻碍，但海水就如同来时一样，将他朝着更深处吸过去。
　　季随看到了水下庞然大物的虚影，聚集过来的鱼类也让他警惕起来。
　　拥有人类眼睛的鱼类混杂在鱼群之中，它们看起来蓄势待发，但并没有攻击。
　　季随仔细看了半天，才发现这些鱼里虽然蓝色眼睛占多数，但也有少数绿色和棕色。
　　“海里的那些异类是我的同伴，她们借助岛的力量，寄生在濒死的动物身上。”
　　人鱼是这么说的。
　　什么是“岛的力量”……人鱼没有告诉他，但季随直觉与最深的那条主线有关。
　　来时季随感觉也就沉了五六米的深度便遇到了袭击，换言之那时候他就进入副地图了，但现在他下潜了十来米，还是没有出去。
　　季随心里沉了沉，他没有准备潜水的道具，也不是那种能超长时间闭气的专业人员，如果现在不浮上去，可能就上不去了。
　　但他正试图抗拒那股沉力时，周围的人眼鱼忽然动了起来。
　　专注于闭气已经快要对它们放松警惕的季随一时来不及反应，只是下意识地向上挣了一下，这下彻底激怒了它们似的。水里终究是季随的弱点，他的反应慢了半拍，腿上立刻传来一阵巨痛。
　　是粉红鳄鱼，但他没有第二个[钢化]可用，转瞬间他就无法感受到自己的右腿了，章鱼的触手、还有一个看不见的鲨鱼般的影子也同时朝着他这边袭来。
　　季随的目光锁定在某个道具上，几乎就要点开的时候，那些影子消失了。
　　【您已离开无名岛地图（副）。】
　　头顶的光源如同引路的灯一样，季随也终于感受到了正常海水的浮力，但他并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因为他小腿的鲜血在海水里晕染开来，那一块骨头与肉都已经被咬断，只剩下一小块连接着残肢。
　　季随捂紧口鼻紧咬着牙根才能不让自己呛进水或者晕过去，此时他几乎使不上力气，只是本能地用左腿挣扎着，身体随着浮力缓缓上升，深水区不宜过快上浮，伤势的拖累让他维持在了一个适宜的速度，却也耗尽了肺里的最后那点氧气。
　　就在季随再次准备好用[安全屋]时，他看到两个影子先后潜了下来，激起的水花在他头顶形成沉寂的气泡。
　　季随忽地一松，海水涌入口鼻。
　　“你这样不对，哎呀我来做……”
　　季随偏过头呛出一口水，一个脑袋撞在了他侧脸上，看到徐箴捂着脑袋抬起头来，季随立刻明白了他刚才想做什么：好险。
　　“季随你怎么样？”梁久急忙凑了过来。
　　不怎么样。季随边咳，边感觉到浑身发冷，同时巨痛让他几乎要再晕过去，不过下一刻，痛感就消失了。
　　“季指挥，有个不幸的消息，你这腿就剩一块骨头连着了我也没法给复原，虽然血止住了但是直到副本结束你应该都不能走路了。”
　　季随循着声音望过去，徐箴脸上难得一本正经。
　　他想说话，却因为失血过多以及缺氧而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然后他动动手指在沙滩上写了两个字母：JZ。
　　徐箴琢磨了两秒：截肢？
　　季随点了下头。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不然你的伤口没法愈合还是会死。”只见徐箴搓了搓手，指挥道，“把他抬到屋里。”
　　被搬运的过程，季随看清了所在地。
　　这里应该是被当作终点的那座小岛，附近有工作人员看着这边，但都没有帮把手的意思，至于运动员则已经不见了。
　　这岛上也有跟无名岛一样构造的建筑，但里面被改造成了运动员的休息处和裁判的临时工作处。
　　梁久将他搬过去时，还遭到工作人员阻拦，被夏旋直接武力镇压了。
　　他被平放到几个换衣凳拼起来的地方，徐箴如同变戏法似地掏出简陋的手术工具。
　　看着表面不靠谱的奶爸用非常靠谱的手法做手术，季随莫名感到了一点安心。
　　“你再动我就取消止痛了。”徐箴头也没抬地威胁。
　　季随立刻放弃了“观看手术”的念头，乖巧躺平。
　　由于奶爸的技能自带止血愈合防菌的功效，手术做得格外快，结束的瞬间，痛感猝不及防地侵入了季随全身，逼得他痛哼出声，但徐箴比他还要先一步倒下。
　　“我去，他这次居然不摆烂了。”梁久望着伤口感慨。
　　即使季随看不到，也能感受到身体状态正在快速恢复，而且伤口竟然已经开始发痒了。
　　运动员休息区，某个房间里。
　　听完季随讲述的经历，胡子琪忍不住点评道：“你也太倒霉了。”
　　“不是倒霉。”陆知言蹙着眉头似乎在思索什么，片刻后，他拉开了自己的衣领，只见在他脖子那块，也出现了一块黑斑，“我也中招了。”
　　“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胡子琪诧异道。
　　“跳伞结束后。”
　　空中赛场一共只有两个项目，分别是定点跳伞和花式跳伞，而且因为报名的人太少，每隔几天才会有一场比赛，今天正好赶上了。
　　戚平正如季随判断的那样是军人出身，受过专门的跳伞训练，而陆总纯属是富家子弟的爱好，也玩过这项目，所以两个人临时结了队。
　　到了赛场才发现，除了他们俩以外，剩下参加比赛的几个人其实是一个由富商包圆的团队。
　　为了帮戚平扫清障碍，陆知言基本上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仇恨，之后换衣服时，陆知言便发现自己身上多了这种痕迹。
　　季随苦笑道：“还真是中邪了啊，预言家。”
　　“什么意思？”钟莫听出他意有所指。
　　“记得我昨天说过，赛场里有什么东西能放大人的情绪吗？”
　　钟莫点点头：“嗯，我今天还特别注意了一下，所以没遇到你说的情况……你是说？”
　　“我想先确认一下，陆总与那个团队缠斗的时候，是不是情绪过激了？”
　　“不止，第一天比赛进赛场我就想发火。”陆知言说着扯了扯领带，像是那种感觉还萦绕着他一样，“看到那些观众和运动员还很恶心。”
　　“跟我一样。我的猜测，异常情绪会被放大，当这种情绪过度积累或者超过一定阈值，就会在身上形成斑痕。少面积的斑痕应该影响不大，至少早上出门时，我还没收到仇恨标记。但是下水的前一刻，我的恐惧被放大，导致那一瞬间出现了仇恨标记并同时进入危险期。也是因为这个标记，我才能进入BOSS所在的空间。”
　　“所以是死亡规则的一种，情绪过激会触犯死亡规则，但……我现在很平静，痕迹却没有消除。”
　　“我这里也显示还在危险期，仇恨标记也没有消失。”季随道，“这个异变是不可逆的过程。”
　　“异变？”陆知言确认道。
　　“更贴切不是吗，死亡规则只要不冒犯规则标记就会消失对吧，但现在标记没有消失，说明我们依然冒犯了规则。也就是说，虽然我们情绪平静，但是之前的情绪已经改变了我们，身上的斑痕就是这种异变的证明。”
　　陆知言若有所思：“这样就能说得通了，我今天所看到的那些运动员身上，都有点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沉默半天后，陆知言摇了摇头：“没有实证，说不上来，只是直觉。”
　　预言家的直觉，没人敢不当真。
　　被挤到厕所站着的戚平探出头来：“为什么只有你俩？”
　　“我的[感知]会放大第六感，本来就容易被精神攻击影响。”陆知言说完一顿，看向床上的伤员。
　　他的目光里，有毫不掩饰的疑惑：“是啊，你怎么比我还严重？”
　　季随：“……”
　　第一块斑痕出现，是在半夜做了那个梦后，但那个梦似乎只有他一个人经历了。
　　拜至今还没搞清楚原因的“脑内视野”所赐，季随对这种只存在于自己身上的特殊性本能地谨慎。
　　他沉吟了一下后说：“具体我也不明，可能因为我的感官也很敏感，而且比普通人更容易受情绪影响吧。”
　　陆知言望了他半天才收回视线：“好吧。”
　　“等一下，那如果我们想要走这些BOSS的主线……”钟莫意识到了，“就只能让自己发生异变，否则触发不了主线对吗？”
　　“没错，而且……”季随道，“三日后乘坐邮轮离开的人，身上不能有标记，否则应该会落入人鱼手中。”


第49章 
　　疯狂运动会（9）
　　“存活三日后乘坐邮轮离开”，这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因为想要存活三日，就得想办法赚取生活必须的基本积分，且这个积分保底额在不断增大，这让运动员只能持续地比赛。而在三日内不停比赛又想要完全不被异化，几乎是难上加难，毕竟情绪是难以控制的。
　　一旦被异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乘坐上邮轮，遇到BOSS时的后果可想而知。
　　“赚取十枚金牌”也是个谎言。到了后期，异变的人会在比赛时不断遇到BOSS，几乎不可能真的完成比赛。
　　“我收回任务不难完成的话。”胡子琪嘴角抽了一下，“完全是地狱难度。”
　　季随却在沉思。
　　按理说，主线一定会有生路，就算设下陷阱，应该也有绕开陷阱的方法。
　　“那接下来就让走邮轮线的梁久尽量少参与比赛，或者一旦情绪不对立刻退出，食宿我们帮他包了。”陆知言说，“其他人先不变，如果有人发现自己异变了立刻通知其他人。至于S……”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季随的腿。
　　奶爸耗尽力气的功效几乎是立竿见影，季随腿部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他拿绷带将腿的切口包裹了起来，整个人状态虽然不算很巅峰，但也跟正常人的状态差不多。
　　听到陆知言的犹豫，季随默默点开一个道具，下一刻，他的腿上多出了一条机械假肢。
　　在大家愕然的目光下，季随动了动腿。
　　系统给出的作为道具的假肢，会自动契合使用者的情况，功能上与真腿几乎没有区别，接口处也牢固得如同长在肉-体上的一般。
　　“我有个想法打算试试。”季随笑道，“不过在此之前，得先升到中级。”
　　午休期间，几乎所有人都在休息区的街上晃悠，就是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有那么一小队人，遇到了“打劫”。
　　几米之外的大街上，路过的人都频频投来视线，又在下一刻立刻别过头去。
　　谁也不想多管闲事。
　　陆知言收起钢笔，望着面前满脸不忿又带着点畏惧的人，用流利又标准的英语问：“刚才说的，都是实话吧？”
　　“实话，真是实话。”男人的目光瞥了眼身旁正在擦拭墨镜的盲人——这真是非常没有必要的举动，如果不是这人揍他时确实闭着眼睛，他一定会怀疑对方是不是装瞎——咽了下唾沫。“你们待会去比赛场就能验证真假了，我也不敢骗你们啊。”
　　中级区有那么一批老运动员，一直升不到高级，为了维持生活，他们会专门做收集情报的事从新人那里挣积分，有时也会讹或是直接抢。
　　陆知言本就打算换点情报，因此大家各自分散开打听这批人的所在，只留下季随在巷子里测试自己的新腿。
　　大概是他又瞎又瘸的样子太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这些人居然自己送上了门。
　　结果就是当陆知言他们赶过来时，巷子里趴了一地的人正好答应了“用情报代替赔款”，打劫的反被打劫，简直闻者伤心。
　　这次要的情报是关于另外两批玩家都报过什么比赛、擅长什么的，为了趁还没异变时多保几枚金牌，他们暂时不想跟有道具的玩家碰上。
　　放走那些人后，陆知言快速敲定了几个项目，八个人再次分批。其中季随被分到的就是羽毛球双打。
　　梁久负责打，他负责站桩。
　　这个项目报名的人极少，观众也少，因此缩减了比赛流程。没有别的玩家干扰，拥有道具助力的他们对上普通人，赢得没什么悬念，两人很快打进决赛，遇到戚平和钟莫的队伍后自动认输。
　　如此一来，季随积了500奖牌分，总共2250分，成功升到了中级。
　　“这次居然没有遇到BOSS！”四人汇合时，梁久还有点不敢置信。
　　“会不会是普通地面赛场没有BOSS？”钟莫猜道。
　　“不，我触发了仇恨标记了。”季随顿了顿道，“有标记，但没被追杀，就证明一件事——这位BOSS太忙了。”
　　几人回想了一下普通地面项目之多，一时沉默了。
　　那确实是有点忙不过来。
　　幸运并没有延续到下午的最后一场。
　　同样是球类赛场，梁久上场就撞见了两名其他禁区的玩家。
　　“我去，那个情报是不是有误？他们还是坑了……”转过头的梁久僵住了，手里的网球拍“啪”地坠了地。
　　季随在他面前缓缓倒了下去，腹部露出一个被什么东西贯穿的血洞，鲜血从身下晕染开来，失神的琥珀色瞳孔望着天空，那里面什么也没有倒映。
　　裹尸袋的拉链遮蔽了密室晃眼的灯光，两个穿着灰色工服的男人一人提着一边，摇摇晃晃地将尸袋从台子上搬了下来。
　　他们穿过一段封闭的员工通道，为首的人打开了一扇门。
　　新鲜的空气驱散了浓烈的血腥气，但也只是一瞬而已，他们将尸袋扔上了车。不算宽阔的车内放置着不止一个尸袋，车里充斥着腐臭味，让其中一个人不禁捂住了鼻子，“呕”了一声。
　　“尽快习惯，这点味道不算什么。”另一个人就显得沉稳多了，他锁好车门，坐上司机位，没多久，车子发动了。
　　穿过被林荫包裹的鲜有人通过的小道，车辆驶入重重验证后才能进入的区域，腐臭的气息愈来愈浓烈，坐在副驾驶位上的人又没忍住“呕”了一声。
　　“啧，你今天怎么回事？”
　　“午饭吃多了，反胃。”
　　“行了，忍一下，你也不想刚入职就失业吧。”
　　车子逐渐降速，下坡。
　　没多久，封闭的后车厢重见天日。
　　灰色工服的员工们骤然增多，尸袋们被一个个抬进某个阴冷潮湿、恶臭扑鼻的空间，他们每一次落脚，都能听见像是肉质肥厚的虫类被一下踩爆的声音，那声音也叫人犯恶心。
　　但所有人都像是习惯了一样，不出声地行走着。
　　只有那位新人，一直克制地发出唔唔声。
　　“最近肥料太多，人手不够了。”在这个空间的某个角落，有道声音传来。
　　“已经在筛选了，你知道的博士，我们不能公开招募。而且，上面也缺人。”
　　“如果你能想办法约束一下那几个怪物，说不定还能减少一点我们的工作量。”
　　“那是不可能的，怪物之所以是怪物，就是因为它们不可控。”
　　这意味不明的谈话声，并没有引起员工们的关注，他们被训练得像是机械一样，挨个将裹尸袋装进一排排冷藏柜里。
　　突然，第二道声音的主人，也就是在剧院出现过的那位管理人，停下了话语，目光朝着某处投射过来。
　　“我怎么感觉，有人混进来了。”
　　“什么？运动员吗？”
　　“啊，是手环。”管理人语气里带着诡异又阴冷的笑意，“是充斥着活人气息的手环，有个活人混进来了。他瞒得过仪器的监测，但瞒不过我的感知。”
　　脚步声一点点靠近，管理人在某处蹲下来，挨个拉开尸袋的拉链。
　　刺耳的声音此起彼伏。
　　“在哪呢……在哪儿，他在哪儿……”那道声音愈发疯狂，愈发激烈，动作也是如此。
　　怪异的气氛将整个空间衬得愈发阴森。
　　“啊……”管理人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抬起头，咧到嘴角的笑容在某对瞳孔里放大，“在这儿啊。”
　　被他盯着的人，终于没忍住，泄了一口气：“唔……呕——”
　　是那位新人！
　　但下一刻，他的身影便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突然不见了？！”“博士”惊讶地喊道。
　　“别担心，最近确实有些人会一种古怪的小伎俩，但他逃不出去的。堵住外面的出口，把他给我找出来。”
　　收到命令的人各自行动起来，几分钟后，对讲机里传来一声不清晰的汇报。
　　“发现他了……他跑了！”
　　“还真是人手不足啊。”管理人摇了摇头，语气却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悦，“不过没关系，我最喜欢和客人玩捉迷藏了。”
　　场馆外花坛狭窄的边缘上坐着一个人影。
　　梁久将脑袋埋进了胳膊里，他身上还穿着没换下来的运动服，上面沾着已经发干的血迹。
　　钟莫跟戚平打完第一场初赛后，才得知另外一场比赛里有人死了，当在休息区没看到梁久和季随的身影，他们便感到不妙，再之后，他们跟工作人员打听到了更详细的消息。
　　但所有消息加在一起，都不比看到形单影只的梁久的那瞬间受到的冲击强烈。
　　“是……真的？”钟莫在离梁久两米的地方停下来，声音很轻，像是怕梁久听见自己的声音而做出某种回答似的。
　　“S呢？”戚平倒还冷静一些。
　　“带走了。”梁久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我想抢来着，但是我被电晕了，他们可以控制这个。”
　　露出来的一截胳膊上，是灰白色的手环。
　　空气都沉默了下来。
　　“这么严肃干嘛……没事，我们可以去跟着陆神混。”梁久笑了一下，正想继续说什么。
　　戚平突然冷冷地盯住他：“你听听自己说的像人话吗？”
　　“唔，我是想说……”在这样的眼神下，梁久不敢再卖关子了，叹了一声，“其实我醒过来以后，在我的包里发现了这个。”
　　他的手从运动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布娃娃。
　　戚平的目光顺着布娃娃的头往下移。
　　被扣掉眼珠的脸，残缺的右腿……可真他娘的太眼熟了。
　　“这是……”在上个副本里没有走到主线的钟莫都意识到了什么。
　　相隔数百米的某间地下停尸房，屋里最后一个活人“博士”也离开了。
　　某个被管理人拉开后没来得及合上的尸袋里，一个血淋淋的尸体缓缓坐了起来，伴随着这个举动，他身上的一切血迹、伤口、连同破损的衣服都开始复原。
　　季随静静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还有十五分钟。


第50章 
　　疯狂运动会（10）
　　【道具[人偶娃娃]：将本体变成人偶，并创造出一个等同于自身的复制体。使用期间意识将跟随复制体，复制体无法模拟心跳和原本的身体机能，受到的一切伤害可以复原……
　　持续效果60分钟。】
　　从副本里触发死亡线索得到的那种普通道具，是无法在商城里搜到的独特道具，效果虽然很特别，但也有很大局限。
　　比如这一个小时内，季随无法自己撤回本体，而期间一旦本体受到什么伤害，他就完了。所以季随在登上赛场前，就将本体藏进了梁久包里，现在没什么后顾之忧。
　　再比如，他现在既无法调出系统面板使用道具，也没有本体训练出来的身体素质，这个复制体只是一个空架子，唯一幸运的是“视力”还跟随着自己的魂魄。
　　而且相对应的，系统直播会跟着本体走。也就是说，现在他无需伪装看不见。
　　那些员工们都在分散着搜索可疑人物，当一道独立的脚步声从停尸房旁边路过时，躲在门旁的季随趁他不备从后面将他打晕，接着飞快地将他拖了进来。
　　外面的走廊上装有监控，但他基本上只露了一只手，监控如果不仔细慢放，大概只能看到这位员工“拐入停尸房”。
　　当把员工的衣服扒下来时，露出来的那副躯体上全是触目惊心的腐烂了的黑色斑痕。
　　不仅如此，他脸上的肌肉也松松垮垮，如同四五十岁一般苍老，整个人瘦得如同枯骨，变形的五官或许都已经不能算是正常人类了。
　　季随换上他的装扮，将他手脚捆起来，堵住嘴塞进了尸袋里。这个宽阔的空间里除了一排排停尸柜，还有解剖用的设备，季随取了一把手术刀，压低帽檐，走出了房间。
　　在停尸房外通道的尽头处，连接着楼梯的地方，季随找到了一张路线图。
　　他用最快的速度将通道位置背了下来，在走向下一个转角时，他与另一个员工迎面撞上。
　　帽檐与黑色口罩遮住了季随的大半张脸，他镇定地朝着那人摇了下头，表示这里没有问题，随后若无其事地走向了另一条通道，对方果然没有怀疑。
　　对讲机里不断传来播报，刚刚被追捕的混进来的人，显然也是一位胆大的玩家，因他用斗篷遮蔽了身形，至今看起来还没有被管理人找到。
　　系统翻译在复制体的形态下失效了，季随只能根据听懂的部分信息避开管理人，绕到了路线图上最让他在意的那个地方——下一层楼的培育房。
　　这副身体刚才虽然是死亡状态，但季随的意识仍是清醒的，所以管理人与博士所说的“肥料”“怪物”“招募”一类的字眼他听得一清二楚。
　　而培育房听起来就与肥料有些关系。
　　培育房外有一扇机械大门，门口有戴着防毒面具、手持武器的人看守着，墙侧顶端排列着好几个通风口，即使只是稍微靠近都觉得恶臭扑鼻。
　　与楼上的混乱不同，这里平静得过分。
　　季随正想去试探一下门口的几个人，就见那边门打开了一瞬，有两个穿着白色大褂的人推着一辆车从里面出来。季随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回想着地形图，抄另一条道走到了他们前面，假装慌张地从过道里穿出来撞到了车上。
　　车轮一斜，不受控制地撞在了一侧的墙上，奶粉罐大小的铁罐噼里啪啦地滚了一地。
　　“喂，你干什么呢？”其中一人怒骂起来。
　　“对不起。”季随低着头，用惊恐的语气说着，“我刚刚感觉到有人从我旁边经过，一定是，一定是潜进来的那个人！”
　　“潜进来的人？”两个白大褂对视了一眼，匆忙捡起地上的罐子，“不是说在楼上吗？”
　　“刚才对讲机还说已经发现……”
　　他们的话音突然一卡，意识到了什么，一抬头，旁边已经没人了。
　　“潜入者有两个人。”
　　“另外一个在负三楼，他穿着员工的衣服。”
　　“堵住楼梯和电梯口。”
　　监控死角里，季随听见对讲机不断传来声音，他甚至能听到楼上有大批的员工正在跑动。
　　而他毫不慌张地借着灯光打量着手里的罐子——这是他刚刚顺过来的。
　　罐子外面贴了标签，他拿到的这个写的是“19880305，1178-12，Grade-B”。
　　季随打开罐盖，腐臭气立刻涌了出来，细白的长毛霉沿发着腥味的泥土生长铺开，在碰到光线的那一瞬间，它们张扬舞爪起来，像是几百根菌丝在一起跳舞一样，透过缝隙，季随看到在霉菌的下方，竟然是一只眼睛和无数的肉块。
　　最让季随毛骨悚然的是，那些肉块在感受到光线后，竟然如同拥有生命般蠕动了起来，发出“咕叽咕叽”的恶心声音，似乎想让菌丝帮它们盖住光一样。
　　季随下一刻就立刻把盖子盖了回去。
　　就算把走道上随处可见的密集爬虫、这身衣服原主人那副如腐烂的活尸般的尊容、以及整个停尸房所有的尸体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一幕让他SAN值狂掉！
　　此时只剩下四分钟，他的复制体便会消失，因此季随把恶心的铁罐子留在了角落，朝着这一层的更深处跑去。
　　监控捕捉到了他的身影，季随能听到对讲机里播报着他的位置，很快就有人与他撞到了一起，连开了好几枪。
　　密闭的空间无处可躲，季随只能避开要害，他的左肩和心脏刹那间被击穿，但同时，手术刀无声地从袖子里滑落到手上，他利落地刺中了那个人的手心，对方立刻惨叫着松了手，季随接住了那把枪。
　　“嘶……”复制体上的痛感丝毫不少，但并不会流血流汗，因此季随还能站立着。他拿枪指着那个员工的额头，冷声问道：“仓库的密码是多少？”
　　负三楼除去培育房，最大的一个空间便是仓库，那里用的是密码锁。
　　“不，不知道……”
　　季随面无表情，手指微微一弯，对方的冷汗立刻流了下来：“仓库一直是研究组的人管的，我也没进去过啊。”
　　“研究组？研究什么？”
　　“我也不知道，负责研究的是博士。我只是听令于总……总管？！”
　　那人倏然放大的瞳孔和变调的声音，让季随心里警铃大作，下一刻，身后竟然有一双手掐住了他。
　　季随微微转头，余光里，管理人明明离他还有很远的距离，但那双手却无限地伸长了。
　　紧接着，又有一双手越过他，果断地杀害了那个差点吐露情报的员工。
　　尽管这副身体本就不用呼吸，但管理人的那力道，分别是要把他脖子拧下来一般。刚这么想，折回来的那只手就按在季随的头顶，将他的脑袋生生往后别。
　　管理人癫狂地笑着：“快，快让我看看，你是谁，你是谁。”
　　咔嚓——
　　骨头折断的声音响起时，管理人手里落空了。
　　季随猛地坐了起来，深深喘着气，脖子被拧断的感觉仿佛还残留在身体上，让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脖子。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已经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
　　这里是初级休息区的某个房间，房间里并没有人，季随正心里奇怪地调出系统界面时，目光无意中瞥到了窗外。
　　浓雾！
　　[人偶娃娃]这项道具使用时，消耗的是精神力，所以会有用完需要休息的副作用。
　　也就是说，他这一觉居然睡到了18：40后。
　　既然他在这里，那么……有人为了保护他毫无防备的本体，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他。
　　此时刚进入大雾期不久，季随果断下床，一把拉开了房门。
　　门口的人被他吓得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转身拿刀对着季随。
　　看清楚来人，梁久蓦地松了口气，还没松到底，他身后就浮现出了一个影子。
　　不等梁久反应，季随就拽着他的领子塞进了房间里，关门前只留了一句：“别出来。”
　　与此同时，盲杖出现在了手上。
　　即使是公寓内部的走廊，也被沉沉的雾包围了，雾里的影子显得格外巨大，隐约能看出是个人的轮廓。
　　季随无法判断出他们之间的距离，只能背靠着门警惕着身前的一切，但那影子反而像是失去目标了一样，左右看了看后，又无声地消失在雾中。
　　季随微微一顿，难道是因为自己到中级了，所以不再是它的目标……不，运动员需要做过登记更换了手环，才算是正式升级，而他睡太久错过了登记时间，现在应该还算是初级运动员。
　　那只有一种可能，影子怪并不是随机挑选带初级手环的目标，还有别的筛选机制。
　　季随思索了片刻，跟着影子离去的方向走去。
　　街道上的浓雾远比走廊里的更重，季随好几次脚下碰到了人的四肢，却看不清对方在哪儿，偶尔听到警惕大喝的声音，都像是隔了一层海绵一样虚幻。
　　五感都被限制着，他已经完全找不到影子在哪儿了。
　　二十分钟过去，季随循着记忆摸回了刚刚的楼层，没等他纠结到底是哪扇门，梁久就探出头来，一把将他拽了进去。
　　“我去，吓死我了，你刚才去哪儿了！”
　　“追BOSS。”
　　梁久满脸“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季随抚摸着自己的手环若有所思，直到梁久问起他醒来之前发生的事，才道：“剧院那一片有个地下空间，似乎在利用人们的尸体做什么实验，具体的用途我还不清楚，不过……有纸笔吗。”
　　梁久立刻掏出来，记下了季随报出来的一段编号：“这是什么？”
　　季随：“我也不确定，不过前面的数字像是年月日，你问问陆总有没有可能查到这一日出生的游客信息。”
　　“游客？”
　　“对，游客。”季随笃定地重复了这两个字。
　　毕竟运动员们，可是没有采集过出生日信息的。
　　不仅如此，季随也是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培育房和罐子里的那股臭味，正是他之前在游客身上闻到过的味道，只是浓与淡的区别罢了。
　　“等等，意思是你不打算一起去找他们？”梁久后知后觉。
　　“有点事想去试试。”
　　梁久嘴角一抽：“我都快对这话ptsd了。”
　　季随莞尔。
　　北半岛休息区外围，紧连着运动员服务中心。
　　季随办完升级手续后，原有的手环就被摘下来，换上了新的，新手环呈蓝色。
　　中级休息区比起初级要更为广阔，店铺开得也更丰富，甚至有免费的健身房，食宿消费却没有比初级区高多少。
　　整体来说，这里像是一个设备齐全的高档小区。
　　不过比起商铺，季随更在意的是走在街头东张西望，像是在售卖什么东西的那些中级运动员。
　　好巧不巧，让他逮着一个熟人。
　　之前打劫过他们的那几个人中，有一个留着流浪艺术家般的卷发，声音却很粗，非常好辨认，在看到是季随后，那人连要价的心思都没有，就把信息吐出来了。
　　“您是要买药吗，我现在手上没有，但我有渠道，到时候可以优先卖给你。”
　　“什么药？”
　　那人比季随还惊讶：“你还不知道？这岛上有一种流行病，谁都逃不掉，必须吃药才能遏制……你这不是已经感染得挺严重了吗，都长到脖子了。”
　　季随立刻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了，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脖子。
　　被管理人掐过的地方，黑斑已经完全蔓延开了。
　　“你说的是什么渠道？”
　　“这个……”卷发男迟疑了半天，“就是有熟人，别的不太方便说，涉，涉及别人的隐私了。”
　　季随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盲杖上敲了敲，随即微笑：“好，我大致明白了。”
　　卷发男：？
　　明白什么了？
　　他什么也没说啊？


第51章 
　　疯狂运动会（11）
　　【回来了回来了，差点错过精彩画面。】
　　【我就不一样了，我在这守着他睡颜看了两个小时。】
　　【为什么我总是看不懂S大佬想干什么……】
　　【+1】
　　伊甸岛中心坐落着的十层大楼，是岛上最高的建筑赌场，它的外表同剧院一样装饰得富丽堂皇。
　　季随在门口验证了手环，被侍者引到了一个嘈杂的大厅。
　　与季随想象中的游客和运动员泾渭分明的情况不同，赌桌上既有人西装革履，也有人只穿个背心显露肌肉。奇异的臭味混杂在浓烈的香水味里，让人分外不舒服，但在赌场里的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
　　“您现在只能在一楼和二楼活动，提升等级以后才能到三楼。”
　　“游客也是一样的规则？”
　　“是的，我们赌场内奉行一切平等。”
　　“怎么升级？”
　　“具体规则我们无法事先告知，当您能够升级时就明白了，在此之前，任何参与游戏的行为都可能帮助您升级。您可以用积分换取您的初始金币。”
　　侍者站在换币机器前，无声地催促，季随不徐不疾地等着两个人从附近经过后，压低了声音道：“如果我不是来升级的呢？”
　　侍者面无表情：“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变成跟你们一样的人。”季随道。
　　沉默蔓延了足足三分钟，那位侍者才说：“您稍等。”
　　这一等，就是十来分钟。
　　季随注意到角落里的摄像头朝着他的方向转了转，他装作没有发现，用积分换了十来个筹码，投到了最近的赌桌里去。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压根不清楚规则，所以前两轮基本等于交了学费，从第三轮起的半小时后，他带着翻了倍的筹码满载而归。
　　当季随退出来时，刚才的侍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低声道：“请跟我来。”
　　赌场内有专门的员工通道，季随跟着侍者进入了通道内的电梯，看着他刷了一张卡后，按下了负一层的按键。
　　电梯门打开，入眼的就是一条长长的过道，侍者在长过道的尽头拉开了一扇门：“请进。”
　　季随踩上昂贵的地毯，大门在他身后徐徐关闭。
　　除去没有窗户外，这里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房间，一个身影坐在正中间的沙发上，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季随，在那人身后还站着好几个身形高大的男子。
　　半晌后，季随抬脚往里走了走，摸到沙发后主动地坐了下来：“您好？”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们的呼吸声挺重的。”季随用食指划了个圈，示意他身后那些人。
　　在他说完这话以后，对面的人脖子突然伸长，把整张脸凑到了季随面前，而他的下半身还笔直地坐在原位，这绝非人类能做到的诡异的一幕，那些疑似护卫的人好像都习惯了似的。
　　季随终于看清了那张脸的模样，是管理人！但是他们的声音又有所不同。
　　双胞胎？克隆人？
　　季随的表情丝毫不变，片刻后，那人把伸长到半米的脖子收了回去。
　　“你说要成为跟我们一样的人。”
　　“是的。”
　　“我们没有招募，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季随早有准备：“情报贩子说我得了流行病，想卖给我药，但是太贵了。”
　　“他们透露了信息？”
　　“他们说内部员工便宜，所以我想来试试。”季随顿了顿，又问，“难道说，运动员不能应聘员工吗？”
　　沉默了几秒后，对面那人说：“不，当然可以，我们的员工很多都是从运动员里挑出来的。”
　　季随微笑着，心道一声“果然”。
　　其实真正让他怀疑有些员工曾经都是运动员的，是他们身上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斑痕。以及在地下时管理人与博士聊天中提到的“招募”“筛选”一类的字眼。
　　后来从卷发男那里听到“有熟人”，而且是一种想隐瞒什么的态度，便让他的猜测近了一步，毕竟，跟工作人员打好关系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进入赌场后就更加能确定了，在赌桌上他留意了身边的那些游客，确认了他们身上没有黑斑，也就是说，黑斑可能是只有运动员这个群体身上会出现的。那么地下的员工身上也有黑斑就很有意思了。
　　不过此时他提起情报贩子，主要是为了遮掩，毕竟地下刚刚发生过那样的事，自己突然来应聘，肯定会被怀疑。
　　季随并不怕他们怀疑，反正没有证据，只要没有BOSS的仇恨标记就不会有事。
　　再说，闯入地下的那个人怎么可能是个瞎子呢！
　　“不过。”管理人2号突然话音一转，“你是第一个主动上门应聘的。”
　　“如您所见，我这样子做运动员有很多麻烦，来岛上实在是迫于生计。”
　　“员工的保障只是最基本的，一旦成为员工，你的积分就会作废，并且不可能赚大钱了。”
　　季随苦笑道：“我只要最基本的保障就够了。”
　　“合适你的工作……”
　　“打杂就可以了，虽然我眼盲，但走路不会有障碍的。”
　　“这一点我已经见识过了。”管理人2号说，“事实上，我是想说，刚好有一个不错的岗位可以交给你。”
　　“是什么？”
　　“裁判员。”
　　季随脸上微怔的神色里一闪而过，笑着说道：“这职位真不错，不过我可以胜任吗？”
　　“当然可以，那个职位正好空缺着，如果再没有人来补上，明天的比赛就只能推迟了。”管理人2号露出诡异的笑容，“没想到，刚好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出现在我面前。”
　　翌日清晨的中级运动员休息区。
　　这里的房间不需要抢也住不满，因此早上格外平静，为数不多的中级运动员们分散在各个餐馆，悠闲地享受自己的早餐。
　　季随路过其中一家店时，被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叫住了：“S？”
　　他顺势朝着夏旋走了过去，在戚平身边坐下来，当夏旋给他递菜单时，他摇了摇头：“吃过了。”
　　“昨天听说了你的壮举，勇闯停尸房啊。”陆知言用非常正经的口吻揶揄，见季随没什么反应，耸了下肩，“梁久不是说，你打算继续独自行动吗？”
　　“嗯，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确认一下你们今天的打算。”
　　陆知言听出了他的潜在意思：“你有什么想法？”
　　“山地越野跑。”季随直接道：
　　陆知言沉吟了片刻：“这个项目确实在计划里，能够当场拿到金牌、又不需要什么技巧性的比赛，都不能轻易错过。”
　　“但是山地赛场据说死亡率很高，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其他玩家也报名了那一场，我们昨天讨论后，打算求稳一点……”夏旋接话道。
　　“不，就报名山地。”陆知言突然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
　　“因为S要参加。”
　　“感谢理解。”季随始终如一地微笑着，像是早就知道陆知言会这么决定了一样。
　　戚平与钟莫要继续参与昨天的双打，而剩下的人汇合到了一起，全部报名了山地越野。
　　“既然要跟别的玩家竞争，当然是人多有优势。”陆知言这么解释道。
　　到达赛场时，陆知言就迅速地辨认出了另外两批玩家——他不仅已经弄清楚了哪些人是玩家，甚至已经收集到了他们的名字。不过选手名字本来就是赛场内公开的信息，恐怕自己这边的情报也在对方手里了。
　　大概对面也跟情报贩子收集过他们的信息，才选了能够避开的山地越野跑，所以当看到六个人齐齐出现时，他们露出了诧异的神色，紧接着便肃然起来。
　　这两批人分别派出了二人组合和三人组合来参加比赛，就算他们联起手来，人数上也不占优势。
　　“S，我帮你登记？”梁久填完自己的报名表，转过头来。
　　“不用。”季随一边答着，一边将拴着绳子的挂牌套在了脖子上，将正面朝外。
　　梁久的目光顺着往下移，看清楚了牌子上的三个大字：裁判员。
　　梁久：？？？
　　“那我先去报道了，你们加油。”季随说。
　　几人懵逼地看着他刷卡走进了员工区域。
　　“他他他……怎么回事？”夏旋瞠目结舌地问。
　　五个人里，只有陆知言不怎么意外：“你们没注意他的手腕吗？”
　　“嗯？”
　　“他没戴手环。”陆知言无不感慨地说道，“这人真会玩。”
　　【卧槽卧槽？我错过了什么？】
　　【昨天在S大佬直播间被震惊过的我特地过来看一下大家的反应，哈哈哈哈我心里平衡了。】
　　【简单来说，这个人又搞出了我学不会的骚操作。】
　　【别人还在参加比赛，我S大佬直接跑去裁判比赛。】
　　季随换上了黑色的裁判外套，登上驶往山上的员工车。
　　这辆车上坐了十多个人，一个穿着红色外套的男人是总裁判，他给每个人发了一小瓶药剂，唯独跳过了季随。
　　“这个药你得先通过试用期才有。”总裁判解释道。
　　季随微笑地点头。据说其他员工并没有试用期，因为他们都是由管理人暗中观察精心挑选出来的，季随是创造了例外的人。
　　昨天在管理人2号提出这一点后，系统就刷新了任务。
　　【任务（主线-触发）：通过试用期，成为正式员工。】
　　这显然是一条新的主线。
　　与之并列的一条是：【任务（主线）：完成人鱼的委托。】
　　总裁判很不放心地打量了一下季随，“你要做什么都记住了吧？”
　　“这点事情还是能记住的。”季随说。
　　山地越野跑需要玩家从山底出发，总高只有一百米的山，他们需要经过十公里的路途徒步到达山顶，先到者胜。在这个车上坐着的人，都是在这十公里路途中的各个关卡上设置的裁判，最大的作用是确保运动员没有绕路，其次就是手动触发在山上预设好的陷阱，来给运动员增加点难度。
　　当裁判们服用下药剂后，车辆驶向了山路。
　　季随望着他们手里的药剂瓶，垂下头，掩饰住了嘴角一抹嘲讽的笑意。
　　如果没有猜错，这些药剂就是情报贩子口中“治流行病的药”，而它的真实作用应该是避免Boss的攻击。因为异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异变的人会成为Boss的口粮。
　　之前季随对此还只是猜测，但看到这些身上都有着黑斑的裁判要服用了药剂才能进入赛场，就基本能够确定了。想必那些已经异变的很严重的中级和高级运动员能在赛场里活下来，也是靠这个。
　　海洋、地面、天空，三个赛场都已经有Boss露过面，没道理山地上就能幸免。而山地上现在只有这一场项目，是绝不会有什么Boss“忙不过来”这一说的。
　　可想而知，没有药剂、又被异变了的季随，肯定会遇到山地赛场上的Boss。
　　这是管理人2号对他的一场无声的试探。
　　如果季随知道异变与遇到Boss间的关联，就一定会逃走，但这样一来，季随也会暴露自己知道很多。
　　试想，一个人已经知道了Boss的存在，怎么可能不对伊甸岛产生怀疑，反而主动送上门成为员工呢，除非他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而如果不逃，可疑的季随也大概率会死在赛场Boss手里，不用他们费力气去辨别他到底是不是有别的动机，还能顺便为明天的比赛填补人手。
　　真是一举多得。
　　但这还没有脱离季随的预料。
　　按照最好的发展，他是想进入地下工作的，这样便可以直接接触到地下的秘密。但管理人2号能把脸上有明晃晃的斑痕的他安排到地面，就已经说明对他并不信任了。
　　所以他才会让陆知言把目标转向山地赛场，以防万一。
　　员工车每行驶隔一段距离，就会放下一个裁判员，季随排在倒数第二个，总裁判将他送进了一个山洞后才离开。
　　深邃的山洞里漆黑无比，里面如同一个小型迷宫，即使是运动员来到这里，也必须在摸黑的情况下找到正确的路线。
　　这里不需要眼睛，因此管理人2号才说他是适合的人选。
　　季随昨天经过紧急培训，已经记下了这里的全部路线，他望着黑漆漆的洞穴，露出一个笑容，随后拿起对讲机：“9号裁判员，准备就绪。”
　　洞穴里一片沉寂，季随的脚步声成了最突兀的存在。
　　他朝着洞的深处走去，檐上有什么东西低落在他的肩头，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
　　按照地图，此时他应该已经到达了一个拐弯处，但前面依然是直线。季随扶着墙壁继续向前走，大约二十米后，他终于遇见了一个拐弯。
　　他看到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洞口。
　　越过洞口的瞬间，朝阳温柔的光线漫过了他的肩膀，季随站在悬崖上，望着出现在另一个洞穴出口的人。
　　“我的预感很不好。”陆知言面无表情地说。
　　“我倒觉得还不错。”季随对着这位难兄难弟说，“大概半个小时，选手会到这里，在此之前解决吧。”


第52章 
　　疯狂运动会（12）
　　这是一片完全封闭的山谷，三面山高耸入云，无形中带来一股压迫感，只有其中一侧的山稍微低矮一些，让阳光透了出来。
　　悬崖高百米，下面是成片的森林，茂密的枝叶遮蔽了地面上的景象，山崖上横着许多洞穴，大小不一。
　　【这是什么情况？陆神刚才还在林子里，突然就走到悬崖了。】
　　【应该是被BOSS拉进副地图了吧，S神和陆神现实里离得很远，但是一进副地图就传送到一起了。】
　　【一个是综合榜第一，一个是势头正高的新晋大神，他俩居然要合作了，我好激动！】
　　【S神好像每次都能精准踩进副地图，我玩三个月开的副地图都没他多！】
　　洞穴彼此之间并不相连，陆知言扯了扯唯一能触碰到的、从高处垂下来的结实的藤蔓：“难道是要我们顺着树藤下去？”
　　季随默默确认了一眼系统消息。
　　【当前为危险期。】
　　【您已获得了Boss山鬼的仇恨标记。】
　　【您已进入神秘谷地图（副）。】
　　同时，来自直播间的提问也在不断刷新。
　　“我回洞穴里看看。”季随道。
　　虽是这么说，但他心里已经基本认定后路走不通了，不过直播间有人问到了“山洞有没有变化”这个问题，他也同样想要确认一下。
　　陆知言点点头：“我等你。”
　　这次季随加快步伐，一分钟不到，他从洞口钻出，明明走的是直线，却回到了原地。
　　他冲着陆知言摊了摊手。
　　“有个外区人，在你左边。”陆知言提醒道。
　　实际上季随一出来就看见了，在左边相隔不远的一个洞口，出现了另一个人影，只是不确定是谁。
　　季随故作诧异了一秒：“哪个队的。”
　　“北美。”
　　陆知言收集到的情报里，已经连另外两队的所在地都摸清楚了，一支来自北美A国某人口密集的城市，是个十人队伍，另一支则来自欧洲笼罩范围最大的禁区，该禁区刁钻地插在三国交界处，因此那十二人其实来自不同国家。
　　“小心点，他看起来非常不友好，这地方很危险，我可不想多个麻烦事。”陆知言用非常平淡的语调说着，听起来根本没把多出来的人当回事。
　　季随回想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我们接力赛的时候弄伤过他们队的人。”
　　“就这？赛场上磕磕碰碰很正常，不至于记仇到现在吧？”
　　“那可不好说。”
　　“那要不趁现在打晕他得了。”陆知言的口吻显然是在开玩笑。
　　但季随却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们听英文有自动翻译，他们听中文应该也有？”
　　陆知言转头，果然发现那位A国玩家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两人同时沉默，又迅速无声地达成了默契，再次开口。
　　季随：“谁先下去？”
　　陆知言：“猜拳？”
　　【哈哈哈哈假装无事发生。】
　　大概是[感知]这项技能无形中发挥作用，五局三胜的情况下，陆知言直接三连胜。
　　季随捏了捏拳头，倒不是不敢做探路人，就是很想知道有没有可能赢过他。
　　他走到悬崖边沿，假装摸索了一下才握住藤蔓，另一只手扶着平面，试着将整个人的重量挂了上去。
　　藤蔓微微摇晃，十分结实，只是藤蔓关节上的细小凸起磨得他有些手疼。
　　季随戴上一副普通的针织手套，随后用脚在岩石上一蹬，把自己推出去，然后一鼓作气顺着藤蔓向下滑行，在快要撞向崖壁时，再次用腿做缓冲。
　　这是攀岩时的标准姿势，比一点点往下爬要快很多，也省力气。
　　就在季随已经下降了一半距离时，上方突然传来陆知言的声音：“S！”
　　季随收了腿上的力，借助鞋底和侧身衣物摩擦让自己强行停了下来，隔得太远，他看不清陆知言的表情，但紧随而来的飓风让他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被吹得不停起伏地撞在崖面上，顾不上撞击带来的疼痛感，只能咬着牙死死握住藤蔓。可想而知，如果刚才没停下来握紧藤蔓，他很可能会反应不及直接摔个粉身碎骨。
　　而在下方，无数树叶盘旋而起，似乎在半空中组成了什么图案，然而等同于重度近视的季随基本只能看到一片起伏的绿色。
　　风逐渐停了下来，树叶轰然坠落，陆知言一边往下滑，一边大叫道：“抓紧时间，藤蔓要断了。”
　　季随了然，大概是刚才那阵风的威力所致。
　　他继续以刚才的速度往下滑，大概到了离地面只剩20米的时候，他甚至清楚地听到了上方的“咔嚓”声。
　　季随毫不犹豫地将自己荡出去最后一次，让自己落在了一根树枝上。
　　高耸的树木足有十多米高，他扒着粗-壮的树枝缓缓移动到分岔处，顺着树干滑了下来，随后才查看在劲风来袭时出现的系统通知：【任务（主线-触发）：逃离神秘谷。】
　　十几秒后，陆知言也在不远处落地。
　　“刚才看到了吗？”陆知言问。
　　季随满脸冷漠。
　　陆知言一默：“说顺嘴了。刚才树叶被吹起来，组成了几个字母，连起来是‘Find me and survive’。”
　　“找到‘我’，活下来……”季随若有所思地低喃，“与系统发布的主线不同，所以这既有可能是Boss给出的提示，也可能是挖的坑，毕竟在没有方向的时候，人会下意识地把已有的指示当作线索。”
　　“所以你不想遵照这个指示？”
　　“当然不。”季随微笑道，“我本来就想找它。”
　　“我当初邀请你合作的时候，我的预感没告诉我这是这么糟糕的一件事。”
　　拥有[感知]的陆知言，其实是最会趋吉避凶的，当然他也会为了得到更好的奖励冒一些险，但那都是建立在他有把握的基础上。哪想到新认识的这位队友，在前路未知的情况下依然什么都敢。
　　偏偏这个人并不是无脑莽的类型，唯一的可能是，出于某种原因，季随自认有把握破局。这也是让陆知言明明预感不好，仍愿意陪他试试的缘故。
　　“相信你的预感。”季随应了一句，然后朝着前面一条笔直的小道走去。
　　两侧的树木像是被刻意安排的一般，刚好让出了那条道路，而树木与树木之间被杂草和荆棘填满，几乎不留空隙。
　　陆知言蹙着眉头跟上去：“虽然我们严格来说只是临时合作，不算队友，但你的保留会不会太多了，至少现在，你总要给我一个涉险的理由吧。”
　　季随没有回头，不知何时出现的盲杖在松软的泥土地上戳来戳去：“我之前遇到人鱼，从她那里接到了任务。”
　　“这个你说过。”陆知言道，“现在已经触发了任务，如果你只是想刷出主线，目的已经达成了。”
　　“不对，比起主线，我更想了解这位Boss的经历。”季随说，“在人鱼的故事里，她是受害者也是商品，贵族是买方，岛上的经营者则是卖方，买卖双方都是加害者。这样的经历，不是跟我们运动员很像吗？但是，Boss们的针对对象却是运动员，而不是加害者们。”
　　陆知言颔首：“的确如此。有些受害人本能地畏惧施暴者，会把痛苦施加在同样受害的人身上。”
　　“或许吧，但是她一面想要杀了我，一面又委托我替她做事，让我觉得很矛盾。我答应了人鱼不能把她的委托说出去，但大致可以告诉你，她的矛头是对准了贵族们的。所以，我想确认一下，到底是人鱼是个例，还是这些Boss都一样恨着贵族和岛东家，却因为某种限制只能对运动员下手。当然，更主要的是，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限制着他们。”
　　“所以，你有确保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保险措施吗？”
　　季随想了想说：“游戏不会设置死关，所以肯定有出去的办法。”
　　陆知言一秒抓住话外之意：“哦，意思是没有保险。”
　　对上陆先生的死亡凝视，季随默默移开了头，一边在树上做标记，一边思考要怎么回应这位好像有点严肃的陆总。
　　片刻的沉默后，身边传来声音：“先说好，我在自己队里一般不负责战斗，我也不打算关爱残疾人。”话听起来很冷漠的“预言家”卷了一下运动服的袖口，露出半截小臂，分明是跃跃欲试的样子，“前面往左。”
　　季随微微笑了。
　　三分钟后，季随抚摸着自己留下的标记，陷入了沉默。
　　悬崖上只能看到的茂密树顶之下，实则隐藏着错综复杂的森林迷宫，季随走了一段路便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开始刻下标记，而现在，他们显然回到了原点——在陆知言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引路的情况下。
　　“有没有可能，我们其实已经找到Boss了？”季随试图帮他挽尊，戳了戳身边的树，“比如这棵树。”
　　陆知言：“没可能。”
　　“那……”
　　“[感知]是被动技能，平时会反应在我的直觉上，但不是每一次都灵，而且，我的直觉会优先规避风险，不能当GPS使。”
　　季随：“……”
　　“不过……”陆知言望向前方，神色冷肃，“这里变得跟刚才不一样了。”
　　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距离，陆知言所说的变化之处才出现在季随能看清的范围里。
　　原本应该是转弯的地方，现在竟然变成了一条直路。
　　晚上还有一章～


第53章 
　　疯狂运动会（13）
　　森林里安静得过分。
　　季随从一开始就意识到了，除了那阵风刮起来的时候，这里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虫鸣鸟语暂且不提，摇曳的树叶间的摩挲声都微不可闻。
　　这与无名岛上带给他的感觉如出一辙。
　　而现在，在这样的沉寂里，道路悄悄发生了变化。
　　他的第一反应是幻境，只有在幻境里，森林才可能在须臾之间、无声地改变。
　　直到他的盲杖落在落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季随微微一顿，随后折回到刚才做了记号的那棵树旁，在附近的土地上摸索着。
　　“发现什么了？”陆知言紧随而来。
　　“我知道了。”季随道。
　　陆知言露出了莫名的表情。
　　“路没有变化，我们没有回到原位。”季随一边从道具栏掏出湿纸巾擦手，一边道，“我刻记号的时候，另一只手会习惯性地杵着盲杖，所以会在泥土地上留下一个比较深的印子，而我刚才来摸记号的时候并没有用盲杖。也就是说，理论上我应该能并且只能摸到一个盲杖印，但现在我一个都没摸到。”
　　陆知言闻言，也蹲下去查看，刻意被空出来的这条路上泥土很硬，用普通的力道踩上去只能留下非常不清晰的鞋印。唯独盲杖留下的浅浅的圆形痕迹很好辨认，而这痕迹明显只能形成一道。
　　季随折回时并没有用盲杖，因此这道痕迹只可能是刚刚经过时留下的。也就是说，刚才他们是第一次来到这条路上。
　　没有来过的路上，却出现了季随做下的记号，并且陆知言之所以会觉得来过，是因为地上确实有树叶被踩过的痕迹。
　　“有人在模仿你的记号？”
　　季随的记号很独特，是一棵很胖的小树的形状，一般不会有人用这种形状做记号，就算想到画树也不会画得完全一样，只可能是刻意模仿。
　　“应该是。”
　　陆知言有些无语：“这有什么意思，想误导我们，也该找个前面有岔路的地方吧？”
　　季随也想不通，沉吟半天后道：“如果前进和后退二选一，你怎么选？”
　　“后退。”陆知言毫不犹豫。
　　“哦……”季随也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进。
　　【哈哈哈首先排除正确答案。】
　　【陆神的表情笑死我了，他肯定没想到有一天他这么逆天的技能会被反着用。】
　　【陆神选的路是安全的路，所以前面肯定有什么危险？我居然有点激动！】
　　然而没走多远，季随忽然停了下来，在陆知言开口询问前，他比了个“嘘”。
　　片刻后，季随道：“有人。”
　　陆知言顺着他侧头的方向看去，语带怀疑：“左边？”
　　季随点头，然后一脚从大路跨进了软泥土地。跨过两棵大树中间的缝隙后，荆棘丛挡住了去路，陆知言刚要提醒，就见季随手里多了只打火机和一小瓶油。
　　这种能当作攻击手段的道具，在日常用品区是买不到的，所以也要花大量积分购买，把积分浪费在这些无边无际的荆棘上着实有些浪费。
　　但陆知言只是挑了下眉，似乎明白了什么。
　　没等季随引燃荆棘，那些荆棘突然自己主动向两边缩回，让出了一条路。
　　这些荆棘不仅是活的，甚至可以自由移动！
　　即使是季随亲自操作的，此时也被这副景象震了一下。
　　没一会儿，原本横在眼前的荆棘丛钻进了树木间的缝隙中，跟其它荆棘融为一体。整个过程中，竟然只有极其细微的声音，不是在近处根本无法察觉。
　　“原来如此……”陆知言也一副才缓过神来的样子，四周打量了一下，“这里的树木前后左右间距一致，所以每排每列树木之间其实都是一条道路，只不过空隙被荆棘丛填满，才显得没有路。”
　　“移动迷宫。”季随低低笑了一声，“BOSS只需要稍微操控一下荆棘，就可以任意制造路线。说不定那个人刻下符号的时候这里确实是左岔路，只是后来变了。”
　　“这样的话，我们可能永远找不到BOSS。除非，不按照它设定的路线走。”陆知言抬头，树荫遮蔽了大部分光线，只有斑驳的光点撒下来。
　　树与树之间隔得不远不近，是跳跃能到的距离，而且有枝干作为辅助。
　　但陆知言踌躇了一下，本能地有些抗拒：“我觉得……最好别碰那些树。”
　　季随不禁想到，从进入森林开始，陆知言就一直与树木保持着距离，或许之前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一点，否则应该会出声提醒，这是出于感知者的本能。
　　“那还是走地面吧。”这次季随没有跟他反着来，而是晃了晃手里的放火道具，“反正也有办法。”
　　他们沿着左岔路朝前走，这条路不长，在一个转角过后，便撞见了另一个人。
　　此人被树藤倒挂在半空，季随听到的声音，便是他努力与树藤抗争发出的动静。
　　二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来围观，陆知言贴心地帮季随解说了一下：“刀没用，树藤会愈合，把刀卡住了，枪就更不行了。”
　　正在尝试把刀拔出来的A国玩家想假装没看到两人都难，恶狠狠地瞪了二人一眼。季随此时哪怕人畜不分，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恶意。
　　“看来你刚才的警告是对的。”季随感慨道。
　　如果真爬了树，现在被倒吊着的应该就是他们了。
　　“当然。”陆知言不客气地收下赞赏。
　　那位A国人也不算太笨，隔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从道具栏掏出了一只打火机，因为没有油助燃，他废了半天功夫才让树藤点着。
　　“啪”的一声，A国人正面朝地，摔得惊心动魄。
　　但围观的二人谁也没有在意他。
　　季随：“山上一把火，所长爱上我。”
　　陆知言：“已经灭了，树藤确实怕火，但火好像没太大作用。”
　　“会不会是燃烧面积不足，或者缺少助燃？”季随认真思考。
　　“你试试往整颗树上泼油？”陆知言怂恿。
　　“有没有可能BOSS也是树？”
　　“非常有，那还是先留着吧，油要用在刀刃上。”
　　【刚才看到他们说要点火的时候，旁边的树藤好像都探头了，是我的错觉？】
　　【突然好瘆人，这一片树都是有思想的？】
　　【听起来很瘆人，但是看着这两个人，我完全紧张不起来怎么办。】
　　【我以为的大佬合作：高冷，各自的秀场。真实的大佬合作：郊游，在线说相声。】
　　“Shit。”爬起来的男人抹了把血淋淋的脸，紧接着举起一把枪，对准了二人，嘴里含糊地骂骂咧咧了句什么。
　　“是什么让他在刚脱险的情况下，想要一个人跟我们两个人拼命？脑子里的水？”陆知言分外不解。
　　季随欲言又止。
　　比起陆先生，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数的。
　　别说本就存在旧怨，就他俩刚才往那一站嘲讽拉满的架势，对方想不怒火上头都难。
　　陆知言退后好几步，一副真要远离战场的架势。他这动作反而让男人觉得他怕了，第一枚子弹对准了他。
　　刚扣下扳机，男人便眼皮子一跳，眼里盛满了诧异，因为季随在枪-口移开的这短短两秒，已经近了他的身。
　　此时男人已经来不及反应，一记拳头直接朝着他的面门揍去，[拳套]十倍的威力直接将他怼到了树上，顶端的树藤跃跃欲试地要来清理这位不知好歹的骚-扰者。
　　就在快要缠上的瞬间，男人再次点了打火机，在树藤一瞬的停滞间让身体离开了树。
　　到底是能进入隐藏副本的人，几招过后，季随便意识到对方的格斗技巧和反应速度都在自己之上，除了第一击外，几乎全部落空或者被卸了力，尽管乍一看他占着上风，但他可没忘记对方也是有道具和技能的。
　　[拳套]的用处本来很大，但面对这位“打不到”的敌人，没能发挥出它应有的价值。而且因为昂贵和限购，这道具季随总共就买到两双，这是最后一双，只能撑一时。
　　季随思考对策的同时，男人一记扫堂腿飞了过来，季随提前降下重心，在失去平衡之前顺势在地下翻滚了半圈起身，却见男人僵了两秒后，轰然坐在了地上，抱着腿露出疼到狰狞的表情。
　　季随拉起裤腿，露出隐藏在下面的坚硬的钢铁假肢，想到刚才男人用出的凶狠力道，微微沉默。
　　陆知言在旁边拍了拍手，笑得差点失态。
　　【……牛逼。】
　　【真腿祭天，法力无边。】
　　季随模糊地看到正对着自己的男人翻了下手，本能地躲避了一下。
　　随后他才明白翻手是什么意思。
　　季随突然感觉身后传来巨大的推力，将他推向树干，而他身后什么都没有。
　　技能！
　　在还没有找到离开山谷的办法，甚至BOSS还没有露面之前，这人竟然把技能浪费在玩家身上。
　　季随此时像被困在笼子里一样无法移动，只能试图用戴着拳套的手抵在树干上抗衡推力，结果树皮竟生生被碾烂，季随立刻收回手，才免掉双臂在强大负荷下致残的命运。
　　但如果不让推力停下，他大概会被碾成肉泥。
　　刚这么想，推力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陆知言成为目标。而季随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树藤缠了起来。树藤勒得过分用力，窒息感让季随下意识地双腿在半空中挣扎，不知是不是吸取了刚才的教训，攻击他的树藤这次竟将他的双手都紧紧缠住，这种情况下绝无可能点火。
　　不远处，陆知言被压到树干上，同时喷出了一口气。
　　“一群该死的家伙，原来就这点本事啊。”A国男人露出胜利般的笑容。
　　“咦？”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
　　男人的笑声一顿，震惊地望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少女。
　　那少女实在太年轻太瘦弱了，水灵灵的眼睛里透着孩童般的纯粹，看到他时歪了歪头。
　　这样一副可爱的模样，却让男人警铃大作，身体的本能已经先他的大脑反应了一步。
　　推力施加到了少女身上。
　　还没将女孩推出去，一道力量竟生生阻止住了推力的前进。
　　巨大的熊身突然出现，如泰山般挤歪了身后的树木，树藤发了疯似地超它攻击而去，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女孩愣愣地短暂出神后，忽然大哭起来。
　　被树藤包围的大熊骤然消失，怪异的哭声顿时响彻了这片树林。
　　男人正面受到精神攻击，当场跪地，技能被迫停止。
　　同时，树林中响起了另一种哭嚎，也如数百人齐哭一般，二者交织成瘆人的乐曲。
　　树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了下去，季随摔坐在地上，深深喘了口气。


第54章 
　　疯狂运动会（14）
　　【怎么了怎么了，突然出现个……BOSS？】
　　【这是山鬼？为什么看起来跟这里完全格格不入啊？】
　　【9层玩家表示，这是S上一个副本里的BOSS，应该是他召唤出来的。】
　　【所以S的技能是召唤BOSS？还有这种技能？太犯规了吧！】
　　【救命，隔着屏幕我都觉得这声音不舒服……】
　　【这攻击完全不分敌友啊，感觉陆神快撑不住了！】
　　山林赛场中，季随意识到了不对劲。
　　周萌的精神攻击确实是无差别攻击，但对身为召唤者的他本人是没有效果的，可现在他也感受到了一些不适。
　　这种不适类似于他在比赛时受到的负面情绪影响，也就是造成异变的那种能力在起作用。
　　不仅如此，除了周萌的小熊制造的哭声以外，还有其他的声音。
　　“该死的，这声音是什么？”A国男人顶着精神冲击的痛苦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惊恐地看着周萌。
　　季随强迫周萌停了下来，少女似乎不理解为什么突然哭不出来了，茫然地环顾这个陌生的地方。随后她看到了唯一熟悉的那个人，抱着玩具熊“嗒嗒”地跑了过来，扯出季随的衣角：“老师，老师。”
　　A国男人瞪大了眼，忌惮地望向季随，似乎提不起攻击的念头了。
　　——这个疑似BOSS的小女孩，不仅有着公认最麻烦的精神系攻击能力，还能影响整片森林，而这个男人，竟能操控这样的BOSS。
　　这怎么可能？那可是BOSS，是在副本里随时可能要人命的BOSS！
　　“嘘。”季随冲少女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倾听着周围传来的呜咽、细语和哀嚎。
　　悔恨、崩溃、仇怨、痛苦，化成实质一般地包裹住了季随。
　　他确定了，这些声音或许确实是被周萌引起来的，但声音的来源是这些树木。
　　树木不仅有意识，还有情感！
　　枯黄的树叶在季随身边飘落，树藤无力地垂了下来，如缺失水分一样变得干瘪。
　　季随抬手接住一片枯叶，唇边露出笑意。
　　这些刀砍不断、火烧不尽的树木，竟然惧怕精神类攻击！
　　他这是歪打正着！
　　小熊的哭声消失后，那些树藤重新行动起来。
　　“好痛苦，好难受……”
　　“敌人……找到了！”
　　季随耳尖地捕捉到了几个字眼，立即防备起来，无数树藤锁定了目标，原本只会被动地攻击伤害树木的人，现在竟主动朝他攻了过来。
　　树藤没有恢复原本的坚韧和迅速，但几十条树藤将季随缠绕其中，他也很难对付。
　　技能[小熊来了]再次发动。
　　所有树藤“尖叫着”远离周萌。
　　那位A国玩家不知趁刚才躲去了哪里，季随没管他，望向不远处的陆知言。
　　后者头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副耳机，脸色苍白如纸，但却不像刚才那样半跪在地上起不来。接收到季随的视线，他微微点头：“没事。”
　　“隔音道具？”季随嘴唇动了动，见陆知言露出有些茫然的目光，立刻明白了这人此时确实听不见。
　　普通地堵上耳朵隔绝声音，是挡不住小熊哭声的，否则上个副本里的玩家也不必被周萌弄得那么头疼了。所以这副耳机肯定是专门抗精神攻击的道具。
　　季随想了想，用盲杖在地面上用力写出几个字：引出Boss，帮我引路。
　　不用过多的交流，陆知言就理解了其中的意思，点了点头，接着目光在周萌身上停顿了一下，面色里流露出一闪而过的惊奇。
　　季随把扯住他袖子嚎啕大哭的周萌背了起来，小熊跟着漂浮在他们身边，陆知言把一条领带的一端递给他，随后突然奔跑起来，季随紧随其后。
　　哭声在森林里快速蔓延，所到之处，茂盛的树木都呈枯萎之势，用力蜷缩枝干，阳光顺势从缝隙泻了下来，照在他们身上。
　　因此有领带的牵引，季随不必看路，干脆睁开眼睛，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听觉上。
　　“我想回家……”
　　“为什么要上岛……”
　　“我不要变成怪物，我不要……”
　　来自树林中的呻-吟，隐隐拼凑出了真相。
　　这些树木，原本都应该是人类！而且听起来还是不同的个体，不知他们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
　　山鬼。季随想起系统对Boss的称呼。
　　这些被困在树木里的人类，不就很像山鬼吗？
　　所以，Boss很可能与他们是一种情况，对这些人有效的精神攻击，或许对Boss也能生效。
　　只不过……
　　季随望向自己的手臂，黑红色的不规则纹路，竟然已经蔓延到了手上，如同纹身一般。
　　这意味着，他的异变在加速，恐怕是树灵被精神攻击激发出来的情绪无形中感染到了他。
　　用精神攻击，其实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
　　跑了一段距离后，耳边那些声音消减了，季随脚步微微一顿，前面的陆知言立刻察觉到，也停了下来。
　　不知何时开始，两侧的树木笔直而沉寂，似乎没有受精神攻击的影响。
　　陆知言走近那些树木，被领带牵引着的季随也只能跟着，然后他便在树上发现了自己曾留下的记号。
　　季随忽然想到，刚才的那片树木，都是在有人碰到它们后发起攻击的，但自己最开始刻记号时，没有受到过任何攻击。
　　所以，这就是一棵普通的树。
　　季随让周萌停了下来，哭得时间太长，少女的嗓子已经有些哑了，几乎在季随叫停的同时，她就扒着他的脖子瘫在肩膀上。
　　陆知言摘下耳机，道：“树人就集中在那一片，假设树人是群居，那我们刚刚闯入的地方应该是树人群的边缘，Boss很可能在更深处。我们跑反了。”
　　“那就折回去吧。”季随说着却没有动，不知是不是异变过度的缘故，一股陌生的不适感萦绕着他。
　　有树人的地方很好辨认，因为它们还没恢复过来，所以阳光依旧能见缝插针地照耀在地上。
　　陆知言一边戴上耳机，一边率先踏入光中，季随心头猛地一跳，低着头盯着地上的倒影。
　　“怎么了？”陆知言回过头询问，但也仅仅两秒后，他便凭借着直觉，低头扫了一眼地面，然后视线定住。
　　见他发现了，季随也走进光里，为刚才的停顿找了个借口：“我有点不舒服。”
　　“我也是。原因已经找到了，我们的影子……”陆知言脸色难看地顿了半天，勉强找到一个合适的说法，“被吃了。”
　　先前奔跑中没有注意影子，此时才发现，影子竟然是残缺的，而且并非是边边角角的残缺，而是一片黑影中间突兀地出现了几小块白色，而且空缺的那些地方，像是重要器官的位置。
　　陆知言不知思考了些什么，又折回了普通树木笼罩的阴影里。季随挑了下眉，没有多问。
　　两分钟后，陆知言回到光里，他那影子中间的空白处微不可察地变大了一些。
　　“是树影的问题，怪不得这些树木遮天蔽日，是为了让我们始终笼罩在阴影下，在不知不觉间被啃噬殆尽。”陆知言的语气低了下去，“到那个时候，我们可能也要成为这里的一员了。”
　　季随再看向那些“普通的树木”，只觉得瘆得慌。然后这个猜测没错，被吞噬的人，会与这些“普通树木”融为一体，变成新的树人。
　　“继续前进？”陆知言问道。
　　季随点了点头。
　　这次两人专门挑树人多的地方走，到达较深的地方时，季随把背上的周萌放了下来。
　　少女似乎已经明白了自己哭得停不下来，完全是拜眼前这个男人所赐，所以一边呜咽，一边生气地瞪着季随。
　　季随在她手上摸了几把顺顺毛，随后掏出了纵火两件套，自顾自地道：“本来想留到最后的，但是时间有点紧急。”
　　加速的异变也好，被吞噬的影子也好，都在无声地催促他快点离开这里。
　　何况距离他进入这个副本，已经超过了原本预计的半小时，却连Boss的影子都还没见到。
　　这些树人在正常情况下，并不像真正的树木一样易燃，而且一旦季随真的大面积泼油放火，肯定会被攻击。但在周萌精神攻击的压制下就好办了。
　　“我来。”陆知言双手各提一只油桶，一边前进，一边把油淋在两侧的树根上。
　　季随牵着周萌走在他的身后。
　　待油桶耗尽，季随按下打火机。
　　火势顺利地蔓延开来，那些影响着季随的不同声音齐齐变成尖叫哀嚎，填堵缝隙的荆棘、杂草成了最好的助燃品，而那些树人，也果然恢复了树木本有的特性，很轻易地燃烧起来。
　　滚烫的烈焰漫过三个人的头顶，热浪滚远后，露出毫发无损的三个身影。
　　一道半弧形的屏障笼罩了三人，屏障内凉爽如春。
　　不到十分钟，火焰就平息下来，但已经足够了，此时，季随周围一片空旷，被烧毁的树木只剩下一些光秃秃的枝干，阳光肆无忌惮地倾泻下来。
　　在这片空旷地带的边缘，巨大的绿色藤蔓组成的屏障生生隔断了火源。
　　藤蔓的来源处，是一棵肉眼看去毫无特别之处的树，它隐藏在林子里，若不是火焰对它无用，恐怕即使站在它的脚边，也无法辨认出这就是Boss。
　　这是3号的一更，以及4号也只能一更，这两天要办一下后续的事就留不出时间补更啦～


第55章 
　　疯狂运动会（15）
　　最后一点火星也消失了。
　　长得不可思议的藤蔓缩回变小，化作那棵独立在焦土之中的树上的细瘦枝干。
　　即使暴露了，树的样子也没有什么变化，但地面上本来正常的树影正在不断扩大，巨大的阴影迅速蔓延到了季随的脚下。
　　树影的样子才是它的本来面目！
　　“S，我们最好离开这里。”陆知言的语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
　　季随也有此打算，身处在那巨大的阴影之中，仿佛被什么东西吞噬着的感受竟然如此清晰。两人默契地转身就跑，周萌直接被季随扛了起来，在奔跑到阳光照耀到的地方时，季随心里立刻“咯噔”了一下。
　　他的影子，竟然只剩下了一半。
　　只不过被巨大树影笼罩了十几秒，影子就被吞噬到了这个地步！
　　然而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
　　一道影子突然从季随身边窜过。
　　是的，只有影子，形状如同树木，但影子上方压根没有实物！
　　继那道影子之后，前方浮现出无数道影子，在地面任意穿梭，影子里竟发出古怪的哭喊声，边叫边没入巨树的阴影中。然后巨树的影子便扩大了，转眼已经逼近了季随的脚跟。
　　再看向前方不断涌来的小影子们，季随瞬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们一刻不停地狂奔，但还是比不上巨树的速度，季随的影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啃食着，他的身体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变得沉重起来，难以维持速度。
　　旁边的陆知言同样变慢了，他突然变出道具刀朝着影子刺去，紧接着又对着影子开了几枪，却毫无作用。
　　“不行，还是得……”
　　“呜哇啊啊啊——”没等陆知言说全，周萌再次哭了起来。
　　季随知道他的后半句：精神攻击才有效果。
　　只见那些乱窜的小影子突然僵在原地，以极缓慢的速度挪动着，一时间，巨影的扩张速度慢了下来。
　　但这也只能撑一时，再往前一段距离，他们就到了没有被烧的范围，到时候依然会被树影遮得密不透风。
　　不，不应该是死局。停在阳光里，季随咬着牙冷静下来。
　　Boss展开的副地图，一定有破解的办法，这不仅是之前的经历告诉他的，也是他跟其他高玩确认过的，没有例外。
　　只要能克制住Boss，应该就能停下吞噬，但是，如何克制Boss？
　　这些小一点的黑影想必就是刚才被烧毁的那些树木的影子，它们以影子的形式寄生在树木上，当树木被烧毁以后，它们只是没了栖息之所，实际依然存活。
　　而Boss的本体，想必也是这个巨大的影子，可周萌的精神攻击对巨影的作用很有限……
　　等等。季随望着地面上一道与自己影子略有重叠的小小黑影。
　　如果说这些小黑影具备吞噬的能力，那么Boss树完全可以让它们直接来包围二人，这样他们跑到哪里，影子就跟在哪里。但为什么Boss树非要把影子召到身边融为一体呢？
　　莫非……失去了树木实体后，影子就没有了吞噬能力？而现在唯一还存在的实体，就是那棵不怕火的树！
　　季随将周萌放了下来，对着她放轻声音：“辛苦了，但是再帮我一会儿吧，继续哭，但不要离开这里，好吗？”
　　不需要她答应，季随的话对于被召唤的Boss来说，是强制执行的。
　　“有好用的攻击类道具吗，借我用用？”季随看向陆知言。
　　商城里能买到的攻击类道具都太常规了，没有副本掉落的那种好，偏偏他被归为攻击系技能，刷不出攻击类道具。
　　“你……”陆知言欲言又止片刻，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个材质奇特的瓶子，只见这位三万积分给出去眼都不眨的大老板，竟然露出了有些肉疼的表情，“加强版强酸，钢铁都能腐蚀，你小心点用。”
　　“谢谢，你留在这。”季随留下这么一句后，开始全速朝着树的方向狂奔，强酸瓶在他手上摇摇晃晃，看得陆知言一阵心惊。
　　Boss树看透了他的企图，无数枝干再次伸长化为粗藤朝他袭来，气势汹汹地扬起满地的灰尘，而季随身边，倏然浮现出了另一个身影，双手各自掐住一条粗藤用力一扯，给季随留出了一条能通过的缝隙。
　　陆知言一时没忍住，诧异地脱口而出：“两个？？”
　　【啊啊啊是贺茜小姐姐！！】
　　【靠靠靠我们刚才还在讨论季随的技能应该是每次只能召唤一个Boss，转眼就被打脸！】
　　【这种技能是真实存在的吗？这比[感知]还要逆天啊！！】
　　副本之外，屏幕上出现了两个有名的ID，其中一人正是陆知言的原队友。此人在综合榜中排行第四，之所以没有参与这次副本，是准备自己刷出一次高级本的完美通关，争取新的隐藏副本名额，所以主动放弃竞争。
　　后半句话一出现，就有很多挂着临时员工标志的ID冒泡追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感知]曾被高玩们公认为是最牛的技能，不仅是因为它是罕见的精神系技能。
　　更是因为它作为被动技能，基本上没有次数和时间的限制。但也正因是被动技能，[感知]无法像真正的预言类技能那样能提供更明确一些的信息，只是在无形中发挥作用。而且，同一天内[感知]生效的次数太多，会给陆知言造成身体负担，他随时随地可能承受不住负荷晕过去，也因此，陆知言很少单独行动。
　　缺陷这么明显的情况下，众人依然觉得[感知]是十分强大的技能。
　　但现在……
　　某放映厅评论区，仅仅半分钟后，那个ID便做出了回应。
　　【Boss是副本里支配性的存在，S不仅能召唤，还能让Boss听话，这已经是非常不可思议的技能了。所以我和陆神一开始以为S只能召唤那位叫贺茜的Boss，结果他刚刚召唤出了第二个副本里的Boss！于是我们刚刚讨论，认为有以下几种可能：
　　1、周萌的存在替换了贺茜的存在。
　　2、周萌和贺茜都存在，但是季随每次只能召唤其中一个。
　　3、在以上条件成立的情况下，召唤时间或者次数有限制。】
　　【但是他现在竟然同时召唤出了两个Boss！试想，假如每个副本都至少有一位Boss能被他召唤，那他多过几个副本以后会怎么样？】
　　【卧槽卧槽那岂不是他每一次下本，都可以召唤出一堆Boss给他保驾护航？】
　　【然后让Boss去打Boss？】
　　【不是，这也太bug了吧！！】
　　【所以S才两个本就升到隐藏副本岂不是太亏了？要是他故意不通隐藏线，专门速刷低级本，到这个时候就能有很多Boss给他召唤了！！】
　　副本内过去了三分钟，期间贺茜生生以一己之力抗住了所有朝着季随而来的攻击，而季随在确认强酸有用后，将一整瓶强酸均匀地倾倒在Boss树的根系之上。
　　这棵刀-枪不入、火焰不侵的怪树，终于遇到了它的克星，受到腐蚀的树根冒着白烟，剧烈颤抖着挣扎了两下，然后坏死。藤蔓随之失去了活性，一条接一条蔫嗒嗒地垂在了地上。
　　大树朝着旁边倾斜，直到与地面呈六十度角时卡住了。
　　整个人一直笼罩在巨大树影下的季随，也终于到了极限，手里的瓶子滚落在地的同时，他向前一栽，双膝着地。
　　地面上有残留的腐蚀液体，仅仅一滴，便在他那坚硬无比的道具假肢上烧出了一个大洞。
　　但他耗费了足足一瓶，才能杀死这棵树。
　　可想而知，倘若用错了武器，季随现在恐怕已经连撤走的机会都没有了……
　　“唔……呃！！”身旁，贺茜发出焦急的声音。季随意识已经开始涣散，连带着脑海里的视觉画面都模糊起来，茫然地转向她所在的方向。
　　直到贺茜拼命想要拉扯他，季随才意识到，自己的下半身竟已经没进了影子里。
　　他正在被巨影吞噬！
　　怎么会？树明明已经死了！
　　难道是他估计错误，树身死了并不能阻止影子的吞噬行为？
　　季随按住了自己的左手腕，尝试调出系统。
　　上个副本中获得的[安全屋]，是一项判定极为霸道的道具，只要玩家还活着，就能躲进去。尽管安全屋只能生效十分钟，但起码能争取一丝喘息的机会。
　　然而三秒过去了，系统并没有出现。
　　因为他的肩膀以下，已经被彻底吞没了。
　　黑暗。朦胧的黑暗。
　　意识是朦胧的，感觉是朦胧的，记忆与思想也是朦胧的。
　　莫名的，他感到有些安心。
　　不必思考，不必感受，漂浮在朦胧的世界里，永远地沉睡下去……他好像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但是，好像不对。他想。
　　我曾经看见过、听到过什么。他开始思考。
　　巨树的影子突然浮现，那是一棵通体泛着奇异的蓝紫色光芒的高大树木，它悬浮在一片澄净无波的蓝色湖泊之上，美丽而梦幻。
　　他，似乎是在岸上，远远眺望着那棵树，无端生出一种熟悉感。
　　“你还好吗？”一道辨不清方向的声音传来。
　　但他莫名觉得就是那棵树发出来的声音。
　　“挺好。”
　　“但你快死了。”
　　“哦……”
　　“召唤我。”
　　“你是？”
　　巨树没有回答，一切景象开始淡去，巨树的影子越拉越远……
　　季随猛地睁开眼，以他为中心，直径一米之内，被不知从哪来的光照得骤亮。
　　在他面前，出现了一张泛着蓝色光芒的卡片，卡片大小与其他Boss的召唤卡一致，上面是神树的图案。
　　季随的手比脑子更快，伸手握住了那张卡，下一刻，周围重归黑暗。
　　“啊啊啊——”黑暗里远远传来一声嚎叫，季随在这声嚎叫里恢复神智。
　　虚脱的身体正在缓慢恢复力量，感知也开始清晰了起来。
　　但又有些奇怪，不仅身体突然变得很难控制，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一样，他还好像看到了无数画面，听到了无数声音，他好像……是无数个人。
　　嚎叫戛然而止，周围依然是黑暗的，但季随忽然发现他能看清楚周围了。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试着调出系统，然后他便看到一根延伸出去的黑影般的细长藤蔓。
　　季随：！！！
　　季随：……
　　他……变成树了。


第56章 
　　疯狂运动会（16）
　　季随花了一分钟思考自己的处境。
　　首先，他变成了树形状的影子。
　　如果是因为被影子吞噬，灵魂被迫寄生到树上，倒也说得通，因为其他那些有着人类意识的树影很可能都是同样的经历。
　　但问题是，他不止是一棵树。
　　整片森林都在他的感应之中，他的意念一动，便能影响所有荆棘与树藤，这感觉看起来，更像是山谷的主人。
　　无数树灵在他眼里化作一个个闪着微光的黑色小圆球，当它们靠近时，他就感受到了它们的喜怒哀乐，甚至看到了一些琐碎的记忆片段。
　　在熟悉的北端港口戴上手环，穿梭在各个赛场里为了赚取积分而拼命，却在不知不觉中异变，然后被戴着兜帽的员工暗中接触，尽管已经知道岛上东家不是什么好人、身体上的异变或许也是他们弄出来的，但是为了得到能活命的药剂，只能成为员工乖乖被奴役……这些人的经历，如出一辙的相似。
　　一开始，他们还有些庆幸，因为那些被其他员工找上以后拒绝了的人，都已经因为异变成了赛场中怪物的养料。当新一批的运动员来到岛上重蹈覆辙后，他们甚至也开始承担起招揽这些人的责任，不知不觉中，他们不再仇恨加害者的岛方，反倒将其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就这样，他们存活，升任，存活……然而药剂只能够延缓异变，却不能阻止异变。
　　最后一次例行身体检查，穿着白大褂的灰发博士看着机器上显示出来的数据，冷冷地宣判了死刑：“这一批都可以处理了。”
　　伊甸岛的员工数量总是很稳定，山谷里树影下的亡魂却在不断增加。
　　亡魂们的经历如同数据一样塞进脑子里，现实里只过去短短一瞬。只有其中一段经历的内容，突兀地在季随的脑海中放大。
　　主人公不再是运动员，而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他从一艘豪华邮轮上走下来，一个穿着精致礼服的中年男人微笑着迎接了他：“克里斯先生，对您的到来我期待已久了。”
　　中年男人，正是这座岛上最大的高管，格曼先生。在他身后，并排站着穿着完全一致的三胞胎，正是季随曾见过的管理人。
　　“噢，我也是！自从收到您的邀请信，我便计划着来岛上的这一天了，可惜，这该死的工作拖了我整整一年。”名为“克里斯”的男人说道。
　　“您是财富榜上热门的新人物，每一秒的时间都无比珍贵，却愿意抽出时间光顾鄙岛，这真是我们的荣幸！”中年男人堆着笑容说，“事实上，您来得时间正好，如果是一年前，岛上还有很多设施没有建好，但现在，我们能为您全方面展现这座岛的魅力。”
　　“那真是太令人期待了。”
　　彼时，伊甸岛刚刚建成，受邀前来体验的，大部分是一些顶级富豪的家眷，他们有足够的时间享受休闲时光，每个人脸上洋溢的放松，为岛屿添上了名为“惬意”的色彩。
　　克里斯在中年男人的带领下四处参观时，就被这样的氛围吸引住了。
　　他并不是一个多么爱好事业的人，只不过是背负家族的使命罢了，这座岛屿，看起来正是他心里所追求的避风港。
　　“我决定，为这座岛提供赞助。”一圈转下来，不等格曼先生提起，克里斯便爽快地定了下来。
　　是的，这些首批被邀请来的富豪们，也是伊甸岛准备拉拢的赞助方。
　　在格曼先生之上，其实还存在着伊甸岛真正的主人，那也是一位名声响亮的人物。但单凭一个人的财力要经营这么大一座岛显然是不现实的。
　　因此，伊甸岛的股东群体，其实遍及世界各地。
　　克里斯在岛上享受了几天后，便匆忙回到了自己的国家处理事业，同时开始以他私人的名义向伊甸岛提供赞助款。正如格曼所说，他的每一秒时间都价值非凡，因此除了打钱以外，并未操心伊甸岛上的事。
　　当他发现伊甸岛的黑暗面，已经是两年以后的事了。
　　表面上的伊甸岛是为富人提供的休假圣地，背地里，却控制着世界上最大的洗-钱中心、掌管黑色运输产业和人口黑-市。从各地以“介绍工作”之名被骗来的人们，成为了所谓的“运动员”，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更有一些不适合做“运动员”的女人和孩子，成为了供富人们取乐的玩-物。
　　强行造出来的“人鱼”沉入东边的海域，受尽压榨试图逃跑的劳工被人造的冰雪层覆盖，无辜的孩子只因没有做出尖叫求饶的样子而激怒了上位者，从几百米之上的高空被扔下来，那些早已成为奴隶而不自知的“运动员”们，直到在残酷的赛场里丧命才意识到真相。
　　克里斯不是什么大善人，作为资-本家，他也时常接触那些灰色地带。
　　也正因如此，他对自己的发现怒不可遏。
　　他梦想中的伊甸岛，本能成为躲避一切的净土！唯独这个地方，他不希望被那些东西污染。
　　当然，克里斯还没有傻到跟伊甸岛众多高层和股东作对，他一边假笑着逢场作戏，装出跟其他股东一样享受这些黑色产业的样子，一边暗中收集了些证据，打算向全世界匿名曝光伊甸岛，用舆论逼迫国际警察调查取缔这个地方。
　　他绝对无意拯救岛上的可怜人，他只是想毁了这个让他想起来就恶心的地方。
　　但那些证据在递出去之前，就泄露了，背叛他的人，正是与他争夺家产的兄弟。
　　克里斯知道自己的计划暴露时，已经是被请来岛上之后，他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陷阱，但却来不及做任何措施了。
　　“别担心，克里斯先生。”格曼先生依然摆出那副虚假恶心的笑容，“为了让您的家族不成为众矢之的，我们不会把您所做的事情说出去的，您只是不幸地死于坠机，我和您的弟弟，会在葬礼上真诚为您吊唁。”
　　这是克里斯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季随从记忆中抽离出来，好半晌，他才想起了自己是谁，剥离了那股属于克里斯的强烈恨意。
　　不用说，这位特殊的亡者，应该就是Boss山鬼的真实面目。
　　而刚才他所看到的那一段记忆，让他不禁想起了“隐藏剧情”，只是现在他无法调出系统，不确定刚才算不算是进入了隐藏剧情。
　　“还给我——”一道歇斯底里的声音在季随脑海中出现，他感到灵魂一阵抽离，又猛地归位。
　　这样反复了几次后，那道声音弱了下去，精神被拉扯的奇异感觉也消失了。
　　季随沉默了半晌，试探性地在心里问道：“克里斯？”
　　“还给我……”
　　“山鬼？”
　　“还给我……”
　　“我该不会是，占了你的身体吧？”
　　一片沉默。
　　季随感到有点头疼，他以为自己是因为那张莫名出现的召唤卡变成了卡片上的树，但现在看来他是变成了那棵巨大树影……
　　嗯？等等。
　　已知巨大树影是Boss。
　　那他现在算什么？
　　季随尝试着适应这个新的身体，他以为想要掌控这个怪异的身体以及排除亡魂们的情感干扰会很难，但意外的，他适应得很快。
　　他看到陆知言臭着脸站在阳光下，投射的影子只剩下了一半不到，异变的痕迹也已经蔓延到了脸上。看到在山壁附近如无头苍蝇一样奔逃的A国男人。
　　至于周萌和贺茜已经消失了，按理说贺茜的召唤时间还不足20分钟，应该不能收回才对。
　　他稍稍一留意，陆知言的声音便清晰地传了过来，似乎正在回答直播间的问题。
　　“我猜测，影子被吞噬后，就会成为这些影子中的一员，意识可能还保留着，但这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了……”陆知言顿了顿，又道，“不过，也许他有什么办法逃出生天……”
　　他的语气里满是自己都不信的意味，说完便沉默了。
　　季随。月初刚刚来到这座城市，以残疾之身，用仅仅两个副本创造奇迹的青年。
　　若是换作别人，陆知言大概会立刻判断对方已经死了，然而毫不犹豫地寻找新的出路，但想到季随身上的不可思议之处，他也说不清是出于什么缘由，抱着期待在这里等了十来分钟。
　　然而，周围始终如尘埃落定一般沉寂着。
　　两个召唤兽Boss无缘无故地消失，季随的身影被完全吞没……陆知言梳理了一切的可能性，却怎么也找不出季随还活着的那种可能。
　　就在这时，地面突然颤动起来。
　　陆知言一惊，抬头望去，只见地面上的巨大树影居然开始移动起来了，转眼之间，它就从原来的位置消失。
　　接着，离陆知言相隔约三十米的一棵完好无损的茂盛绿树之下，浮现出了巨大树影。刹那间，他的心坠入了谷底。
　　难怪他们觉得刚才那棵树外表长得平平无奇，因为这里的任何一棵树，都可以充当Boss的实体。
　　显然，真正的Boss是树影而不是树本身，恐怕影子附在哪棵树上，那棵树就会变成最难对付的一棵！
　　这怎么可能有胜算？！
　　只要异变，就一定会被拉入这片山谷，只要进入山谷，就无法逃离Boss的掌控。在Boss能够无限复活的情况下，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垂死挣扎！
　　“说真的，我从来没这么绝望过。”陆知言的眼眸闪过冷色，平静得过分的语调反而像是爆发前的征兆，只见他的手里翻出一枚手-榴-弹。
　　就算是垂死挣扎，也会挣扎到最后一秒。
　　陆知言的手勾住了拉环。
　　“等等等！手下留树！”
　　差点就用了力的陆知言及时刹车，有一瞬间陷入了空白。
　　巨影说话了……这倒没什么，但这声音……
　　树枝化成细长的藤，陆知言警惕地后退了几步，依然紧紧握着手里的东西，随时准备动手的样子。
　　长藤却并未攻击他，而是在树前盘旋勾勒……出了一个简陋的人形。
　　黑色的光芒一闪，从脚部开始，树藤竟化成了肉身。
　　陆知言望着那副熟悉的面孔，陷入了呆滞。
　　在他面前，长着季随脸的树人活动了一下手脚，随后抬手一扬，四周的落叶就飞舞起来包裹住他的全身，化成了一件蔽体的长袍。
　　接着，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险，没被Boss杀死，差点被同伴炸死。”
　　陆知言：震撼我一整年。
　　打算再熬夜写一章，建议明天来看～


第57章 
　　疯狂运动会（17）
　　季随迈着丧尸般的步伐，缩短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他每走一步，动作就比之前更顺畅一点。
　　木头本无双目，他幻化出来的两只眼睛只是摆设而已，但此时他能透过上帝视角，看见比之前都清晰的画面。
　　两人距离不到五米时，陆知言缓缓往后退了一步。
　　季随领会了他无声的警告，站着不动了。
　　同伴在眼前被影子吞噬，不仅没死，还变成了疑似Boss的存在，换作季随恐怕也会在心里阴谋论一下。
　　比如，眼前的这个人，会不会是Boss模拟着同伴的模样幻化出来的。
　　相对无言半晌后，陆知言开口了：“你要不要解释一下？”
　　“解释不了，我也不明白。”季随直接摆烂。
　　陆知言默了默：“我信你了。”
　　如果眼前是Boss，那幻化成季随肯定会有什么目的，有目的，就肯定会努力博取他的信任。
　　不过，嘴上说着相信，陆知言依然没有靠近。
　　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作为曾经最了解游戏副本的人，眼前的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不用太信我，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一直维持现在的状态。不过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三件事，都是真的。”一根粗藤缓缓出现在季随的身后，他顺势坐了上去，悠闲地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几大赛场里的Boss确实都是曾经的受害者，但只有地面赛场的Boss生前身份是运动员，此外，这座山里除了山鬼的所有亡魂，都是曾经既做过运动员，又做过工作人员的人。”
　　“那Boss为什么攻击同为受害者的运动员，你也清楚了？”陆知言很快追问。
　　“没有凭据，只是猜测……我现在，觉得你很好吃。”
　　陆知言：“……”
　　“你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很吸引我，所以你不靠近我是对的。”季随道，“假设，我现在是Boss，那我猜其他Boss也是一样的，追杀异变的运动员只是觅食本能驱动。”
　　陆知言不愧是爬到过第一的男人，这个时候，他还能保持着镇定的神色：“为什么你会变成……Boss？”
　　“我要是清楚的话，说不定就能掌握这个岛全部的秘密了。”季随微笑着，“很遗憾，我不仅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挖不出克里斯死后的记忆。”
　　“克里斯？”
　　“就是山鬼生前的名字。”季随举起第二根手指，“这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伊甸岛曾经的总管名为格曼，现在出现在赌场和剧院的管理人是三胞胎，曾格曼的手下——他们，原本也是人类。”
　　季随把在克里斯的回忆中所看到的、伊甸岛上的黑色产业链，以及另外几个Boss的经历简短地说了说。
　　“我暂且能把这个副本里的Boss分为两类，一边是受害人，一边是管理层，两方是对立关系。但是受害人的一方无法离开固定的区域，并且只能对异变了的人下手，我想，管理层应该利用了这一特点。”
　　陆知言顺着他的思路说了下去：“管理层知道赛场Boss的存在，但无法消灭他们，于是干脆利用他们排除异己。他们会在异变的人中物色那些好PUA的，让他们成为员工，给他们提供药剂，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只要喝了药剂，就能避免被赛场Boss盯上。而那些看起来不好控制的，死就死了，死在Boss的手里，还无从追查。”
　　“没错。”
　　“不过，我有个疑问。”陆知言蹙了蹙眉，“传染病的事在运动员之间，没有被刻意隐藏起来，而且也没法隐瞒，因为再过不久，很多人都会出现异变。但管理层却有意隐藏员工曾是运动员这件事，这有什么必要吗？”
　　“嗯……”季随沉吟了一下，“我想，这件事并不是想瞒住运动员。”
　　陆知言立刻反应过来：“是要瞒住游客？”
　　“是的，所以我猜想，地下在做的事情很可能跟游客有关，且这事必须瞒着游客。但如果运动员会成为员工这件事公开，有心的游客只要估算一下员工的数量，就会发现地面上这些工作人员的数量远远少于员工总数目，那么消失的那些员工去哪儿了？如果是离开岛了，会不会把岛上的情况透露出去？游客们大都身份不凡，一旦他们想要深究起来，地下的事就多了几分暴露的风险。”
　　“富人们与运动员能接触的机会有两个，一个是在剧院里运动员投入富人门下，另一个就是赌场，他们见面难保不会提到这个话题。但‘传染病’和‘药’的事就不必担心被暴露，因为一旦富人听说运动员有‘传染病’，肯定会主动远离他们。就算富人想要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出现传染病，也肯定是找到管理层了解情况，管理层只要编出合适的理由就好了。下层人身上出现传染病，想必在富人们眼里是不出所料的事情。”陆知言的语气里掺着不加掩饰的讽意。
　　但紧接着，他顿了顿，想到了什么似地瞳孔放大：“等等，那段编号……”
　　季随曾托梁久给他了一串编号，说是查查那一日出生的游客信息。
　　“你说过地下是在做类似人体实验的事情对吧，这个岛难道……”
　　难道会拿尊贵的客人做实验吗？为什么？
　　“恐怕只有调查过后，才能确定原因。”季随猜透了伙伴此时的想法，“在克里斯死后的某个节点，发生了什么事，让伊甸岛变得与以前不同了。”
　　“我会去调查，那你？”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离开这里。”季随道，“但我应该可以送你出去。”
　　陆知言默了一阵后道：“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死亡线索。”
　　这平淡的四个字，瞬间勾起了陆知言全部的注意力。
　　进入这个副本以后，系统刷出的信息里丝毫没有提到“死亡线索”，之后他们触发过死亡规则，但依然没有找到“死亡线索”物件。
　　陆知言的神色不自觉凝重起来，等待着下文。
　　“不必找了。”季随用最平淡的语调，砸下了一颗雷。
　　在与BOSS山鬼对抗的时候，季随就感受到了，它几乎没有弱点，那种腐蚀性强酸只是毁掉了树木，而并非毁了它的本体，就算能短暂限制它的行动，也没法帮助两人离开这里。
　　现在，他自己得到了山鬼的力量，就更加清楚——他死不了。除非热武器把这座岛移平，否则他可以在任何树木上再生。
　　死亡线索，一面会引起BOSS的仇恨，一面又能反过来克制BOSS。但如果……
　　“如果BOSS不能被克制，就不会有死亡线索。”突然出声的陆知言，与季随的想法重叠到了一起，“所以在这个副本里，只能依靠之前副本中的积累来对付……不，逃离BOSS。”
　　这句话一落，季随就发现陆知言怔了一下：“怎么？”
　　陆知言：“触发了隐藏规则。”
　　季随无声一叹，这说明对了。
　　“不过，BOSS虽然无解，逃生的办法确实是存在的。”一根树藤突然抬起来指了指远处的山壁，“毁掉树木之后，我有一段时间会无法移动，在CD的这段时间里，我能感受到山洞是能通往外界的。
　　“刚才你要是抓住机会跑回山洞的话，说不定已经离开了。”季随语气里带着笑意。
　　预言家或许并不知道这个逃生机制，但[感知]肯定会催促他离开。
　　陆知言轻轻拨了拨拉环：“我现在也可以创造一下机会。”
　　“大可不必……稍等。”季随的意念动了动，不太熟练地操控着这片领域。
　　琢磨了足足五分钟后，面前突然切换成了另一副景象。
　　副地图关闭，陆知言消失在了面前。
　　季随打量着四周。
　　他又变回了影子树，此时也身处一片地形与副地图很像的山谷中，但是树木的排列完全不一样，现实里的树木长不出那么整齐，也没有那么多荆棘杂草。
　　尽管回到了主地图中，但他依然可以感应到山上的一切。
　　不过最为突出的，还数陆知言和那位一起被放出来的A国男人，他们身上的异变气息诱人到能被季随一秒锁定位置的程度。
　　这两个人都在离出发点不远的地方，他们非常一致地跑回出发点，表示弃权。
　　出发点有一个计时的钟表，季随看到上面显示的“33分钟”愣了愣。
　　他们在副地图里耽误的时间，恐怕接近两个小时，但副地图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竟然是不一样的，这情况还是第一次见。
　　山鬼，到底是什么系别的BOSS，竟有这么全能的能力？
　　按理说克里斯的经历还不如人鱼惨烈，怎么就只有他能成长为这么强大的BOSS？
　　季随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神树徽章”的样子。前两个副本里，在BOSS的能力没那么强的情况下，就是凭借那徽章撑起远超过他们能力的空间的。
　　很快，季随搜寻到了其他队友们的身影，他们分散在第七、第六和第三个关卡附近。
　　普通人此时也就集中在第三到五关卡之间，远超在前面的都是玩家，最快的两个人是外区的，已经过了第八关。
　　季随轻轻一笑。
　　现在有这么方便的能力，怎么能浪费呢。
　　48分钟，夏旋到达了终点，取得冠军。
　　紧接着，胡子琪与徐箴分别拿了亚军和季军。
　　三人站在领奖台上，面面相觑。
　　没记错的话，他们前面明明有人来着？
　　忘了这场没有戚莫组合，遂改


第58章 
　　疯狂运动会（18）
　　南江市。
　　无数观看直播的人心情大起大落了一场。
　　当看到树木被毁的一瞬，广场大屏幕前众人忍不住欢呼起来，结果转眼就看到S被拖了下去。
　　南轩整个人尚在呆滞中时，屏幕上忽然切换到了别的画面。
　　全城直播间会自动捕捉更为精彩的画面，因此从季随和陆知言进入副地图开始，画面就一直在他们两人身上。此时，切换的画面似乎预示了什么。
　　“怎么切了？”
　　“到底怎么样了？”
　　“不是已经毁了树吗？”
　　周围的人开始议论起来，南轩终于回神，立刻花费5积分发送弹幕：“有人知道S直播间的情况吗？”
　　很快就发现不止是他，无数人自发地花费宝贵的积分，询问的消息占领了整片弹幕。
　　大约两分钟后，才有回复。
　　【S直播间关了……】
　　【我刚才去看了眼陆神直播间，只有他一个人，S召唤的Boss也不见了。】
　　【直播间毫无理由关闭，一般都是主播死亡……】
　　【啊啊啊啊不要啊我刚把S神当偶像！】
　　屏幕里，打头阵的夏旋遇上了另一支玩家队，爆发了一个小小的冲突，但却也没有人在意，弹幕与评论区几乎都在问副地图那边的消息，于是悬空大楼里有人专门往返几个直播间给外面的人直播。
　　【树复活了！！】
　　【陆神好像要跟Boss鱼死网破了。】
　　【救命啊啊，陆神直播间也关闭了！！】
　　弹幕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南轩紧紧掐着自己的手，一时间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
　　【天啊怎么回事，陆神难道也……】
　　【这个Boss强得过分了，这不就是死局吗？】
　　广场上，绝望与恐惧的沉默在蔓延。
　　S大佬打出的城市攻略模式，让他们看到了攻略结束全城解放的那种可能性。
　　但如果那种程度的大佬在隐藏副本里都会轻易丧命，那他们真的还有解放的那一天吗……
　　有一人或许是被这种绝望感刺激到了，情绪失控地喊道：“什么大神，他之前不是还信誓旦旦说什么感觉不错吗？就这点能耐！废物！”
　　南轩心里瞬间涌起一股火，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一拳砸了上去。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缠斗了好几分钟后，两人终于被围观群众拉开。那人狠狠地“呸”了一声，转头跑了。
　　南轩脸上身上到处挂了彩，他发怔了片刻，蹲下去把头埋进胳膊里，轻轻发出了呜咽。
　　直到他的双腿麻得快要撑不住时，不远处有人忽然大喊：“陆神？陆神出来了？”
　　南轩一愣，抬起头时，画面正好给了陆知言一个特写。他仿佛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正往出发点狂奔，看起来没有受什么伤，在他弃权后，画面回到了夏旋那边。
　　【好消息，陆神出来了，坏消息，只有陆神出来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有人知道吗？】
　　【朋友在陆神直播间，他说刚才直播间突然重开，陆神当时就已经不在副地图里了。】
　　【S神直播间还关着……】
　　南轩眼里刚升起的希望再次熄灭。
　　山林比赛结束，所有停留在山上的运动员都被专车送下了山。
　　陆知言守在内部通道的出口，身形和神色里都透着一丝疲惫。
　　“哟，老陆你这是早就收工了啊！”徐箴手很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神见过Boss了？”梁久问道。
　　胡子琪：“情况怎么样？”
　　“我们后半段突然过得很顺利，连徐胖子都能拿名次，是不是……”夏旋做贼似地扫了眼周围，压低声音，“S帮忙的？”
　　“什么叫连我都能。”徐箴抱怨道。
　　面对着一人一句的询问，陆知言神色淡淡地道：“接下来，S可能不会出现了。”
　　几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轻松的气氛一扫而尽。
　　另一头，悄悄给队友作弊了一下的新晋山大王季随深藏功与名。
　　在这期间，他已经完全适应了这具影子身体的能力，同时，在如同深渊一样的身体内部，他感受到了某个与自己有联系的存在正被消化着。
　　——正是他那断脚残眼的怨种身体。
　　然而季随无法停止消化自己原本的身体，就像人类无法控制自己的肠道不去消化某种食物一样。
　　看到队友们成功拿了名次后，季随就把影子本体挪到了山脚下边界处的一棵树上，用树藤幻化出了一个人形。
　　他尝试着走上公路，却被无形的空气墙挡住了。
　　季随神色微冷。
　　种种迹象表明，他现在确实是Boss一样的存在。
　　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之后说不定会作为Boss永远被困在副本里，而且，他至今不理解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没有人喜欢未知。
　　季随闭着眼睛靠在树上，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他惨白的脸上。
　　大概是继承了树的习性，季随对阳光生出了一点本能的渴望。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听到了“叮”的一道响声。
　　这么熟悉，又这么突兀。
　　季随猛地睁开眼，望向声音的来源，也就是自己的手腕处。那里竟多出了熟悉的圆形印记。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在印记上触了三秒。
　　熟悉的屏幕展开。
　　【检测到玩家生命体征，该账户已自动重新激活。】
　　【警告！该玩家账户异常，正在进行自动检测……正在核验灵魂……检测到灵魂一致……正在派遣010号系统客服进行深度检测。】
　　红色高亮的警示字体占据了整个屏幕，季随无法操作，只能眼睁睁看着系统消息锲而不舍地弹出，像是非得给他找出点毛病来似的。
　　最后一条消息停顿了足足十分钟，叫他略感不安。
　　【玩家您好，我是010号系统客服。】随着这条消息出现，警示字体全部消失了。
　　【经过检查，您本应在现实时间40分钟前，死于Boss克里斯的[吞没]能力。虽然概率极小，但[吞没]确实存在被反噬的可能性，现在的情况正是由于您的精神力占了上风，导致克里斯的意识反过来被您吞没。】
　　季随匪夷所思地想：一届Boss，竟这么容易被反噬了？
　　【这当然不是巧合，我检测到副本里出现过未知bug，正是该bug的出现对克里斯造成了致命的冲击。】
　　季随一顿，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是能与这位客服对话的。
　　“我被bug救了一命，顺便捡了漏？”
　　【您可以这么认为。不过，您的影子被吞噬的速度明显异常，目前不能排除是否受到了bug的影响。】
　　“噢，所以按照副本原本的设计，我还没到死的时候。”季随冷冷地道，“这算是你们的过失吗？”
　　客服绕过这句质问，继续道：【如果我方要派遣新的Boss就任，就需要修改整个副本，但现在副本无法中止，而且您已经抢夺走了属于原Boss的力量。因此我方决定承认您作为Boss的资格。】
　　“我不想承认。”季随毫不犹豫。
　　【很抱歉，您无法拒绝。但本系统讲究规则公平，为了弥补bug造成的影响，我们会做出一定补偿。您原本的躯体被吞没后并非消失了，而是与您融为了一体，因此系统将现在的您认定为玩家。作为您担任临时Boss的报酬，我们将保留您的玩家资格。】
　　看似有选择，实则没有选择。
　　但季随欲擒故纵半天，等的就是这话。
　　“我不知道怎么做Boss。”
　　【这一点我方也考虑到了，您不需要做多余的事情，只需遵守两点：第一，您作为BOSS的上班时间是早上七点至晚上七点，期间不可离开赛场，禁用系统功能，而当您作为玩家行动时，将禁用BOSS能力。第二，本次副本结束之前，禁止与其他玩家接触，并且永久禁止向其他玩家主动透露有关Boss的机密。另外，我们将暂时封禁您的直播间。】
　　季随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腿侧轻点了几下，片刻后，他微笑道：“好吧，我同意。”
　　傍晚七点半，北边的运动员休息区刚遭遇过一场洗劫。外界被死亡的冰冷气息包裹，赌场内却依旧热火朝天。
　　角落里，一个穿着带兜帽的宽大风衣，用口罩和墨镜遮住脸的身影，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季随贴着墙，躲避着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当某个身影出现在视野里时，脚下一顿。
　　一个面容陌生的男人西装革履地站在一群人中，举着红酒杯微笑着与他们交谈着什么。但季随凭借着此人身上诱人的食物气息，结合他的体型气质，认出了这是陆知言。那张脸，大概是类似[面具]的道具。
　　季随刻意留意了一会儿，发现陆知言是以“游客”的身份出现在这些人面前的。
　　他给自己的设定是初入岛上的贵公子，甚至准备了一套很可能有真实原型的家室背景和个人履历，加上他本就对上流生活轻车熟路，完全没有暴露地融入了贵客这个阶层。
　　随后，他凭高超的赌技……或者说是欧皇般的直觉，轻松获得了贵客们的好感和好奇。
　　之所以这么做，当然是为了打听情报。
　　季随不能与同伴接触，所以他没有停留太久，就在他身形隐入某个死角的同时，陆知言若有所感地转头看向原本他站着的地方，片刻后才带着点疑惑地收回视线。
　　不久后，季随在巨大落地窗前站定。
　　“这位先生。”
　　旁边厚重窗帘与梁柱构成的阴影之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过度吵闹的环境下，这点声音显得微不足道。
　　透过玻璃的反光，季随瞥了眼那个影子，淡淡地道：“这里的夜景很不错。”
　　“您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欣赏夜景的吧？”
　　“当然，作为一名裁判员，我有责任来汇报自己的工作。”
　　对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这不好笑。”
　　季随微微侧头，看向那张反复出现的脸。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属于BOSS的特异气息，所以想必对方也能感受到他。
　　“的确，上午您还是一位实习期的裁判员，下午就取代了我们一位同事的位置，还离开了原本的岗位，跑到了别人的地盘上。”管理人三胞胎之一，面无表情地说道。
　　季随心里嗤笑。
　　简单来说，克里斯无法离开山地，他这个莫名取代了克里斯的人却可以，让管理员忌惮了。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季随面上扯出一个标准的笑容，“我不像前一位那样跟你们有深仇大恨，相反，我对你们在做的事很感兴趣，所以想加入呢。”


第59章 
　　疯狂运动会（19）
　　通往顶层的专属电梯，发出了“叮”的响声。
　　季随跟在管理人身后，踩着吸声的红色地毯，进入了一间办公室。
　　又一个管理人，坐在正对大门的沙发前，仿佛等待已久。
　　对季随来说，这情景真是似曾相识，只不过上一次他到达的是地下一层，那应该是赌场负责人的地盘。现在的赌场顶层，根据克里斯的记忆，本应是岛上总管格曼先生的办公室。
　　但显然，这里已经易主了。
　　“初次见面，S先生。”沙发上的那人说道，“正式向您介绍一下吧，我们是吉尔·诺德。”
　　“我们”？季随不禁为这个说法挑了下眉。
　　只见屏风后走出了另一个人，三胞胎站成一排，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区别，就连他们身上的气息都出奇得一致。
　　诺德三兄弟共享着一个名字，必要时，他们会以编号自称。
　　一号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也是现在岛上的实际控制者，之前都未曾露过面。二号则负责剧院的事务，季随记得他也是地下的管理者。三号便是刚刚领着季随上来的人，是赌场的管理者，将季随调去山地赛场正是他的意思。
　　“我们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这么神奇的事情。”诺德一号用深不见底的眼睛望着季随，“您战胜了山林里的怪物，成为了新的怪物。原本我还有些不敢相信，可您已经站在我面前，身上确确实实地流露着山鬼的气息。这可真是奇迹！”
　　季随面色不改，心中一动。
　　原本不敢相信……也就是说在自己来赌场之前，诺德一号就已经知道山鬼换人了，他是通过什么手段知道的？
　　而这么大的事他都没有亲自来核查这一点，让季随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诺德们是忌惮着赛场Boss的。忌惮，也就意味着无法控制，意味着在这个副本里，诺德们与“怪物”们是同等的存在。
　　这样一来，季随就掌握了谈判的筹码。
　　“那么，刚才在楼下我说的话，你们应该听到了吧？”
　　诺德三号的西装上衣口袋里，明显放着一只窃听器。
　　“听到了。”一号承认了，“不过，您所说的我们在做的事，是指经营这座岛屿吗？”
　　“您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季随皮笑肉不笑地用空洞的眼睛望着他。
　　“我可能不太理解您的意思。”一号接着装傻。
　　季随清楚他的目的，无非是想试探自己知道了多少。
　　“我现在的那些手下们，都是你们送来的。虽说你们有把山鬼当作垃圾回收工具的嫌疑，但也正好让我得到了那些人生前的记忆。”季随看到一号骤然变化的表情，露出莫测的笑容，“事实上，被‘我’吞噬了的人，灵魂也将与我融为一体，怎么，你们不知道吗？”
　　诺德兄弟皆沉默不语。他们当然不会知道，他们甚至不会靠近其他Boss所在之处，何况克里斯掌管力量时似乎是一种无法沟通的状态。
　　恐怕这三个人对“赛场里的怪物”的了解，也就是知道他们会吃异变人罢了。
　　不过，季随说的也并非全是实话，灵魂融为一体是真的，但他只能看到一些让亡魂们无法释怀的片段，那些琐碎的工作情节反倒没看到多少。因此，季随仍不知道地下具体在做些什么。
　　无声的对峙之后，一号不解地问道：“您为什么想要加入？”
　　季随轻轻启唇：“因为有趣。”
　　他的微表情里透露着一丝异常，似乎隐藏着某种莫名的痴迷：“这里的一切都很有趣，上位者创造罪恶，却察觉不到自己变得怪异起来、浑身散发恶臭，下层人挣扎求生，却也被氛围同化而异变。没有人能在这场游戏里得利，除非做一个旁观者。”
　　说出这番话时，季随没有错过一号脸上一闪而过的认同神色。
　　看来，方向对了。
　　季随嘴角的笑意加深，让他看起来更像个疯子了：“我可不想只做一个盘踞山上的怪物，那样显得我只是个工具罢了。而你们不同，你们是纯粹的旁观者和操控者，这可真是让人向往的角色。”
　　“您说的很对，我完全理解您的心情。”一号说话时，三个诺德脸上露出同样异常的笑，将气氛烘托到了极致。
　　倘若直播间还开着，大概每个人都会为这副画面感到毛骨悚然。
　　“只不过……”
　　“我并不是来单方面征询你们同意的，诺德先生们。”季随一秒切换到冰冷的神色，“你们应该清楚，同意我加入才是互惠的选择。毕竟，我不是永远被困在山里的无能的克里斯。”
　　“被困山里”几个字被他加了重音，令诺德们瞬间警觉起来。
　　山鬼是所有怪物里最为无解的一个，即使是他们，也没有可能与山鬼抗衡，而现在，唯一能限制住山鬼的无形“牢笼”也消失了，这等于是把一个无人能拆除的定时炸弹放了出来。
　　利用合作把山鬼拉进自己的阵营，本来就是他们唯一的办法。而当山鬼主动提出来后，他们就更加不能冒着得罪他的风险拒绝这事了。
　　片刻后，诺德一号郑重地道：“S先生，欢迎您的加入。”
　　赌场的喧嚣，并没有蔓延到地下。
　　负三层漆黑又寂静，诺德二号在墙边打开了什么装置后，便亮起了一排灯。
　　笔直的过道一眼望不到尽头，两端的壁灯中间，夹杂着风格诡异的画作。
　　这条路，好似一条引人迈向地狱的路。
　　诺德二号带着看热闹的神情打量着季随，发现他没被吓到后，似乎有些失望。
　　“走吧，S先生。”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上这条长廊，前面的诺德二号突然拐弯时，季随才发现原来已经走到了尽头，只不过尽头是一面镜子，让人误以为前面还有无尽的路。
　　“说起来，前些天有人闯进了地下，差点偷走了一些东西。”诺德二号冷不丁地出声，意味深长地看着季随。
　　“是吗？”季随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那就是没偷走咯。”
　　“刚才我突然发觉，那个人的身形与您有些相似，这可真是太巧了。”
　　季随脚步一顿，不太愉快地道：“诺德先生，真的有那么个人吗？还是说，这是什么下马威？”
　　诺德二号停顿了几秒后，挂上了无可挑剔的笑容：“当然不是，我只是随口一提，您不要在意。”
　　季随不确定刚才的反应有没有打消这人的怀疑，不过怀疑也没关系，诺德们并不知道他在山地以外的地方不能动用Boss的能力，所以不会轻易撕破脸皮的。就算他们想要除掉自己这个隐患，也得日后徐徐图之，到时候他早就通关离开了。
　　走了足足五分钟后，眼前出现一道机械大门。诺德二号验证了身份，重重机关门依次打开，呈现在眼前的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景象。
　　这里是季随曾经来过的地方，地下实验区。
　　“现在要去哪儿？”季随故作一副好奇的模样。
　　“我准备先带您去看看我们的成果。”诺德二号说道。
　　很快，他们就停留在了挂着“仓库”牌子的门前。
　　季随瞬间回想起了上一次在这层楼里遭遇的不好的记忆——他没来得及问出仓库的密码，脖子就被二号扭断。而现在，反而是二号亲自带着他打开了仓库的门。
　　刹那间，季随感受到了一股讨厌的气息，并非是某种实质上的臭味，而是在精神上令他想避而远之的气息。
　　黑暗的库房里，隐约看到一排排货架的影子，上面摆放着的东西露出圆柱形轮廓，让季随第一时间想到了铁皮罐。
　　不，不对，大小有差距……
　　下一刻，骤亮的灯光让他看清了那些东西。
　　那是一个个普通的药瓶，另一边货架上则摆放着药剂盒，乍一看就像一个普通的药房。
　　“原来如此。”季随不悦地说道，“就是因为这种药有着令我们厌恶的气息，所以喝下药的人，在我们的地盘上都是安全的。”
　　“没错，并非是针对你们，这只是为我们的员工和那些被选中的选手提供的保障。”
　　季随恍然大悟。被选中的选手，想必就是指投入游客门下的那些选手。
　　伊甸岛终归还是娱乐之地，维持能让游客观赏的比赛是最基本的一环。但运动员们早晚都会异变的，岛方不能把所有人都变成员工或者喂给赛场Boss，所以他们会给这些心甘情愿投身贵客门下的人发放福利。
　　某种程度上来说，给贵客当狗和给岛方当狗，没什么区别。
　　“当然，如果某一批药剂比较充足，我们也会额外售卖一些出去，让运动员们别死得那么快。”诺德二号遗憾地说道，“这些药剂效果很好，就是保质期太短了。”
　　难怪那些情报贩子们会兼顾卖药。
　　“客人们呢？他们也要吃这种药？”季随问道。
　　“并不。成品药剂是无味的，但如果是那种半成品，或许您就能认出来了。”诺德二号一边说着，一边继续领路到了培育房旁边的一个房间。
　　一进门，刺鼻的臭味直冲天灵盖，生理性的恶心与精神上的厌恶同时出现，季随本能地向后一退，又生生忍住了逃离的冲动，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上前。
　　散发出恶臭的地方，正是一瓶瓶尚未处理好的药剂。
　　这股味道太熟悉了，刚才在赌场里他便被这样的味道包围着。
　　季随意识到了什么，神色错愕起来。
　　在他面前不远处，有一面巨大的单面玻璃，诺德二号走到玻璃边，他也只好跟过去，于是看清了培育房里的景象。
　　无数的铁罐中，竟然生长出了远比铁罐大无数倍的、瘦长的白色真菌群。季随从山鬼那里继承的、以上帝视角窥探一切的视力，让他能够看清真菌上结出了鲜红的肉块，肉块不停向外挤，终于挤破真菌的外皮，掉落在地上，随后便有穿着工作服的人上前捡走，送到流水线上。
　　季随已经能想到流水线的尽头是什么了，他忍下了想吐的感觉，此时只想重金求一双没看过这副场景的眼睛。


第60章 
　　疯狂运动会（20）
　　“哈哈哈哈哈！”猝不及防的，诺德二号大笑了起来，像是被眼前的一幕取悦了一样，“多么棒的场景啊！看，每个方阵的上百个罐子，都出自同一只‘羔羊’，每只罐子会循环地产出这些原料，短则维持一周，多则维持数月。”
　　“说来您可能不信，羔羊被放进罐子里后，还是活着的，因为严格来说，这些成熟的羔羊们已经是某种怪物了。也正因如此，菌株才能以他们的情感作为养料不断生长，结出罪恶的脓块。这真是厉害啊，他们的罪恶源源不断，一只羊就可以喂养无数人。”
　　季随心里的厌恶快要溢出来了，脸上则是生硬的笑意。这点生硬并没有令诺德二号起疑，因为后者也做不出人类那样自然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季随沉吟了片刻说，“这是一条食物链。”
　　“没错！”诺德二号愣了一瞬，突然用看知己一样的恶心眼神看着季随，“羔羊以为自己站在掌控者的位置上，最终却成了被掌控者的养料，还有比这更有意思的事情吗？”
　　而被掌控者，又会成为赛场里Boss们的食物，那Boss们呢？
　　“不过，这么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呢？”季随噙着虚假的笑意，像是好奇一般地问。
　　“S先生，我以为您会理解。”二号诧异地打量他，“让人心情愉悦，难道不算好处吗？”
　　“抱歉，我可体会不到心情愉悦，这臭味让我恶心。”
　　“噢！我忘了，您与我们毕竟有所不同，羔羊是你们最厌恶的东西。”诺德二号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他领出了房间。
　　一切味道被隔绝在特制的大门之后，单调的铜墙铁壁短暂驱散了季随脑海中的恶心景象，他终于能放肆地呼吸一下。
　　“我跟羔羊们无冤无仇，对他们的厌恶大概是从上一位身上传来的。”季随从善如流地用了他们对游客的称呼，“死得早，真是克里斯先生的幸运。”
　　否则他可能也会变成“羔羊”中的一员，活着看自己被制成培养真菌的肉罐头。
　　诺德二号对这些诡异又恶心的东西有着莫名的狂热，他带季随参观的期间，便不停赞颂这场将所有角色牵扯进来的荒诞闹剧。
　　最后，他们到达地下四层，那里是一整座地牢。
　　被关押在这里的，自然是羔羊们。季随庆幸这里的“牢房”都是一个个完全封闭的透明玻璃房，不至于让他再闻到那股气息，但是精神上的不适感始终没有减轻。
　　正如诺德二号所说，他们已经是怪物了，浑身溃烂，除了一张脸勉强能辨认出个人样以外，其他躯干和四肢都扭曲变形，覆盖着成片肉眼可见的霉菌。
　　季随本以为那些真菌是在管理人杀死羔羊后植入的，可事实上，是这些人身体里自发地长出了菌丝。
　　“就连我，也不愿意来这个地方。”一只长着七根手指的手不停地拍打玻璃，诺德二号嫌恶地撇开眼，“这副样子的羔羊，最令人讨厌。不过……”
　　他的脚步朝深处一拐，停在了某个房间前，看了眼门外不知何用的电子计时表，喃喃道：“差不多了……”
　　电子计时表转入一分钟以内的倒计时，浓郁的黑气从里面怪物的身体里溢出，并将怪物的身体无限撑大。到达某个极限后，怪物爆炸开，血液泼了一整面墙。
　　随着血流垂落在玻璃墙上只留下浅浅的粉色痕迹，季随看清了里面的模样——它已经变成了无数发着霉的碎肉。
　　原来“羔羊”变成一块块，是这样来的。
　　诺德二号再次大笑起来，不停地拍着手。
　　过道上洒下来的白炽灯光经过铁门的反射，让季随的表情显得不太真切。
　　“想必您有疑问，这些尊贵的客人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吧？”二号停下来后说道，“他们名下的财产，可是维系岛屿运营的基本，他们地位显赫，对他们下手，真是太显眼了。”
　　季随冷淡地吐出两个字：“赌场。”
　　二号露出一种卖关子没卖出去的遗憾表情：“没错，在我们的赌场里，经常有人输得身无分文。他们把所有的财富抵给我们，从此在上流圈子里销声匿迹，时间一久，就没有人再去关注他们。”
　　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因为这些顶级富翁们的家产可不是单纯的一个“富”字能概括的。再者，能把家业做到这么大的人，不可能是沉浸于赌，博而毫无随时抽身的自制力的人，如果是富豪的家人，输光了自己的财产也会有富豪庇护，轮不到“身无分文任人宰割”的地步。
　　不过季随听了以后没多大反应，他早就察觉到赌场里、或者说整座岛上的异常了。
　　情绪被放大的不单是运动员们，游客们也没有幸免。
　　观众席上，他们不顾形象的放纵，宴会上不加掩饰的贪婪，以及赌桌上疯狂的丑态，都是情绪无形中脱离控制的表现。也许身上散发出臭气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不再是自己。
　　“您肯定以为，我们人为地动了一些手脚，借这个机会排除异己，与东家们有竞争或者过节的、想要排除的人，只要先耗尽他们的财产，让他们在岛上失踪，就可以将一切归为海难或赌-博，还能让他们受到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折磨。”
　　季随没有应声，他刚才确实这么想过。
　　“但可惜，这是自然现象。”二号用痴迷的声音说道，“这个岛上有它独特的自然法则，人类的一切罪行，都会促使他们变成怪物。”
　　“你也是这样吗？”季随冷不丁地问道。
　　“没错。”二号突然面无表情下来，“我也是其中一员。”
　　季随不动声色地思考着。
　　“自然现象”这个说法有待商榷，但“罪行使人变成怪物”的说法能够自洽。
　　这里指的应该是人类的原罪，或者说负面的情感。比如他自己，从头到尾被放大的都是“愤怒”或者“恐惧”这两种情感，却依然异变。
　　而游客与运动员异变的方向不同，应该跟是否有实际的罪行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有关。
　　听二号的意思，boss的诞生也是因罪行而成为怪物，但boss又明显掌握着额外的力量。在它们身上，一定发生过某种特别的事，可惜克里斯的记忆里并没有展现过。
　　“S先生，既然这里让您不舒服，那我们就不要久留了。而且，今晚还有别的节目，您一定会喜欢的。”
　　季随露出了一点好奇神色：“哦？是什么？”
　　二号再度神秘地笑起来：“您一会儿就知道了。”
　　赌场的顶端，有一处瞭望台，临落地窗的一侧摆着一排望远镜，除此之外的三面墙上，则是数十面巨大的显示屏。
　　显示屏连接岛上各处的监控画面，但现在只有位于中间的几面屏幕亮着，画面集中在运动员的休息区内。
　　季随笔直地坐在椅子上，与诺德们隔了些距离，盯着正中间的一块屏幕，大概是注意到他的目光，诺德三号送来红酒的同时，顺口解释道：“这位选手是新一批中拿到金牌最多的一位，所以也成了众矢之的。”
　　长桌的另一侧，诺德二号说道：“说起来，您似乎跟他认识？”
　　“嗯，毕竟是在这岛上难得一见的东方人。”季随三言两语解释了与对方认识的原因，透露着他们不熟的信息，诺德们闻言，果然不再感兴趣。
　　画面中的人，正是戚平。短短三天内他单靠比赛，已经拿到了七块金牌。
　　诺德们依旧没有解释所谓的“节目”究竟是什么，但季随已经明白了。
　　十点钟的夜幕降临时，休息区的街道上灯光却亮如白昼，广播将所有人惊醒，宣布道：“金牌争夺赛即将开始，祝大家好运。”
　　接着，每个人都在手环上收到了一份可以投影出来的运动员信息表，上面列出了金牌的排行。同时，公寓里所有房间的门都自动更新成了统一密码，当老一批的运动员轻车熟路地闯入时，新人们才意识到房间已不再是庇护所。
　　所有人都被迫参与到这场比赛中。
　　二号曾发布过“拿到十枚金牌”的任务，可他却从没说过要怎么拿到。
　　争夺，是被允许的。
　　前面三天是给新人的保护期，也是为了让新人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拼命去赢，而已经异变并且深谙存活之道的前辈们，不会冒着被boss杀掉的风险去比赛，而是一直都在等待这个机会。
　　在新人猝不及防的时候，夺走他们辛苦挣来的金牌。
　　这场额外的加赛，看似给人提供了更容易拿到十枚金牌的机会，但实际上，是增加了更多不确定性。就比如，以戚平的速度，恐怕明天就能拿全十枚金牌，并且他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异变，但今晚的变故，让他很可能会被夺走金牌。
　　不仅是他，拿到六枚金牌、排在第二位的夏旋，也被很多人盯上了。
　　倘若他们不是玩家、又形单影只的话，恐怕已经被别人联手抢干净了。
　　但现在……戚平和夏旋超常的能力反过来打了争抢者一个措手不及，甚至，两人都迅速反应过来：这是个机会。
　　在明天的邮轮到来之前，拿到十枚金牌的机会。
　　季随微笑起来：“啊，这真是有趣的比赛，看得我都想参与进去了。”
　　“如果您愿意的话，完全可以。”诺德一号笑着回应。
　　中级休息区与初级休息区之间的偏僻地带，夏旋将又一批来找她麻烦的两个人打趴下，用自己的手环扫描他们的手环——这是看其他人操作看会的，才发现这两个人竟然没有金牌，不由得“切”了一声。
　　大概是因为长相比较软妹的原因，短短十分钟内，她已经迎来了四批敌人，结果自不必说，那些人全都横着了。
　　夏旋本来想反抢一波，但到目前为止，来抢她的人竟然一个金牌数据都没有。
　　再怎么迟钝，夏旋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这些老玩家们很可能有什么办法把自己的金牌隐藏起来。
　　“夏妹子！”远远传来一声呼唤，夏旋立刻认出了这声音。
　　不仅徐箴，其他人也都在。
　　“找了你半天，这样人就齐了。”陆知言走到她面前，神色严肃地说道，“接下来我们得一起行动。”
　　然而在他说出“齐了”二字时，所有人脸上都没有喜悦，反而被阴翳笼罩。
　　【七个人，怎么算齐……】
　　【我好难过，以为看淡了生死离别，但是今天为了一个单方面认识了三天的人破防了。】
　　【毕竟S神曾是心里的希望啊……】
　　【连孤狼眼眶都红了，再看看某些人没了同伴自己逃出来还能始终这么冷酷，真是绝了。】
　　【别cue我陆神，副本里生死都是平常事吧？】
　　陆知言见状，心里有些无奈。
　　副地图里遇到的事情，以及在S那里得到的信息，他挑挑拣拣地跟同伴们说了一些重点部分，却隐去了“季随变成了boss”这件事。
　　他直觉地认为，这么超乎常理的事，背后一定有宏大的隐情，或许不应该被太多人知道，尤其是现在还在直播。
　　他给同伴们留出了几秒伤感的时间，用冷静得过分的声音说道：“刚才，其他人身上也出现异变了，你检查一下自己。”
　　夏旋一愣，撩开了自己的袖子和裤腿，果然在衣服遮住的地方，浮现出了小块小块的黑斑。
　　“怎么会，我……”夏旋的声音一噎，她想说今天比赛的时候自己的情绪一直都很正常，但忽而想起刚才对付其他运动员时的烦躁和生气。
　　随后，她打开系统检查，“危险期”三个字明晃晃地出现在她面前。
　　开始出现黑斑并不意味着直接进入了危险期，而是要异变到一定程度才行，这是季随和陆知言都验证过的事情。也就是说，这么短的时间里，她身上不仅出现了象征异变的痕迹，还直接严重到了能进入危险期的程度。
　　“明天是邮轮抵达之日，今天就设计了这么一出。”钟莫冷冷地说，“这是完全断了我们顺利离岛的可能性啊。”
　　“难道连梁久也……”
　　一直站在众人最后方的梁久撩开了衬衫领口，露出一片黑斑。
　　按照原本的计划，梁久需要直接乘坐明天的邮轮离开，但现在，他也异变了，意味着他将在海上遇到boss人鱼。
　　“刚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后，我第一时间就回到初级区找梁久，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但还是异变了。所以我估计，第三天晚上的异变是必然的。”陆知言说。
　　“这个副本，真是处处留坑。”胡子琪无奈抱怨。
　　“胡姐，放松，放松，控制住情绪。”徐箴劝道。心大的奶爸是他们中情况最好的，虽然身上也有了黑斑，但暂时还未进入危险期。
　　“不过，还有一种机会。只要能拿到员工都在用的那种药，梁久还是能按照原计划离开。”陆知言道，“除此之外，今晚是拿到十枚金牌的最好的机会。”
　　大家都进入危险期的情况下，参加白天的比赛就太危险了。原本他们还有勇气跟boss一搏，毕竟都是见过无数boss的人，可季随的事让他们意识到，核心副本里的boss跟原先见过的boss根本无法比较。
　　夏旋的脸色严肃的神情，为她精致的面容添加了一丝飒气，“怎么做？”
　　商议过后，众人齐齐行动起来。
　　陆知言负责殿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草丛，从刚才起，他就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但他在跟同伴商量之前，已经在周围放了监控类型的道具，按理说，不可能有活人靠近这里而不被他察觉。
　　他没有感觉到杀气或是恶意。
　　所以，会是他想的那种可能吗……
　　陆知言缓缓收回视线，迈步向前，一点微弱的荧光，从他背在身后的手上掉落，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寂静的草地上很快没了人影。
　　片刻后，一只手将泛着荧光的小石头捡了起来。
　　这是一种一次性传递信息的道具，信息传递完毕的那一刻，荧光就会消散，而如果十分钟内没有人拿到它，它也会自动失效。
　　季随张开指缝，黯淡了的石头滚落下去没入草地，再也无法辨认是哪一颗。
　　他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系统禁止他主动与玩家接触，也禁止他向玩家传递信息，但可没有说他不能从其他玩家那里获得信息，因此这道具不算违规。
　　道具里只有一句简短的留言：山地6:00。
　　约见的时间吗？
　　山地范围太广了，因此除了季随以外的人即使拿到这个道具，也没什么用，唯有季随，只要陆知言出现在山地范围内，他就一定能感应到。
　　季随倚着栏杆，回想起在赌场高楼时，诺德们狂笑着说出的话。
　　“这只是一道前菜，明天才会迎来真正的混乱，人们将会发现传染病的真实面目，boss们的存在再也无法被遮掩，我已经开始期待大家的反应了呼呼呼。”
　　没错。之前的赛场里虽然也发生过boss出没的事件，但明知自己身上传染病会引来怪物还硬着头皮参赛的老运动员只是少数。岛上的比赛本来就容易死人，只要工作人员掩饰一下boss的存在，就不会造成慌乱。
　　今天被卷入加赛的人们，即便发现身上出现了传染病，也不会立刻把事情想到最坏的程度。但等他们进入赛场，所有人都会发现怪物的存在，季随可以想象出到时候是怎样一副地狱般的场景。
　　而且季随精神上作为一个人类，对于吞人很有心理障碍，但山地赛场一直不死人的话必然会引起诺德们的猜疑。所以他得加快速度了，在此之前，他得先保证队友们能离开。
　　想要抢到更多金牌，最好的办法是盯上那些金牌数量较多的人，这些人中，玩家占了大半。所以，其他区的玩家只要回过味来，也会盯上戚平他们。
　　但是……
　　季随四下环顾，很快便对上一个摄像头，他冲着摄像头露出诡谲的笑容，像是在打招呼一样。然而低下头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
　　他要帮队友，却不能做得太明显。
　　嗯……有些难办啊。
　　不知过了多久，附近传来许多人对话的声音。
　　又一批玩家在两个区中间汇合了。
　　两区中间的交界处，暂时无人问津的地方，的确适合多人谈话，季随对他们的到来并没有感到意外。
　　声音越来越近，对方也终于注意到了他：“等等，那里是不是有人。”
　　走在前面的两个人对视一眼，随后两人脱离队伍分别绕到两侧，一行人朝着季随逼近，隐隐形成包抄之势。
　　一个棕发女人一边走近，一边笑着：“嗨，朋友，能给我们看看你的战绩吗？”
　　最近的一个人，离他只剩下一米不到的距离，对方自来熟地打了声招呼，手抬起来，似乎是想搭在他的肩上。这时，季随微微抬头，遮住大半张脸的随兜帽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下来。
　　这支队伍里立刻有人发出了惊呼：“是你？”
　　“怎么回事？”
　　“他就是我今天在山里遇到的那两个玩家之一，他的实力很强，能召唤boss一样的怪物！那怪物还是精神攻击。”
　　刹那间，对面很多人都露出了看肥羊一样的眼神。
　　“哈，别惊慌啊威克曼，你是被那座山吓破了胆吗？我们这么多人在这，怕什么？”站在季随身边的那人收回了手，但眼里依然是不以为意的样子，抱着手臂毫无礼貌地打量季随。
　　“我们真幸运，居然是玩家，他既然很强，那肯定也拿了不少金牌吧？”
　　“威克曼精神敏感，才会那么惧怕精神攻击，他说的强不可信。别忘了，我们这边有两个人都不怕精神攻击。”
　　名为“威克曼”的男人被同伴说得有些不服，但也确实松了口气。
　　现在队友都在身边，正好能报一下山里的仇！
　　“是吗？”季随语气冰冷地接了话，脸上却浮现出堪称诡异的笑容。
　　刹那间，周围的景象完全变化。悬崖上的山洞，茂密的森林迷宫，天空中虚幻的阳光……
　　威克曼看清四周，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惊恐大喊道：“神……神秘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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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疯狂运动会（21）
　　抱着手臂的男人眼皮一跳，视线转了一圈再回来，刚才还在身边的人，在这眨眼的功夫已经与他隔开了十多米。
　　青年的发丝与侧脸上，镀上了一层薄光，笑容令人心中生寒：“很感谢各位主动来找我玩，那么，大家努力找到出口吧。”
　　说完，他的身影渐渐隐去。
　　与此同时，周围的无数树藤同时向他们发起攻击。
　　“威克曼，这是怎么回事！”男人一边清扫障碍，一边高声问道。
　　“这就是我被Boss拉进去的地方，该死，怎么在这里也会出现，难道，难道那个人连山谷里的Boss也收服了吗？！”威克曼满脸惊慌，无论队友如何劝阻，也冷静不下来。
　　“不可能有那样的玩家。”棕发女人蹙着眉说，“我觉得还有一种可能。”
　　“你是想说……”
　　“那个人已经死了，被Boss吞噬了，Boss觉得他长得好看，刻意变幻成他的样子。”
　　旁边的男性队友酸溜溜地道：“……我宁愿相信Boss只是为了迷惑我们。”
　　“威克曼，你之前是怎么逃出来的？”
　　“山洞……对，山洞，我刚爬上山洞就出来了。”
　　瞭望台。
　　正中间的屏幕上从刚才开始就是一副诡异的场景。
　　几个A国运动员找事，恰好找错了对象，诺德三兄弟个个拭目以待，想看看S先生如何应对。
　　或者说，他们想看看这个能离开山地大本营的新怪物，是否还能发挥出原来的水平，他们三人能不能对付。
　　谁知，那群运动员突然变得奇怪起来。
　　明明S一动未动，依旧倚着栏杆，他们却好像突然看不见S了一样，紧接着，他们开始对着身边的空气不断挥舞，甚至用出了一些奇怪的武器。
　　此时，他们齐齐跑到了一座建筑物的墙边，正顺着管道向上攀爬。
　　“他们……疯了……”诺德三号喃喃地说。
　　“我记得，山地的怪物应该是用影子杀人才对，怎么会变成这样？”诺德二号满脸诧异。
　　一号沉沉地盯着S旁边突然出现的、足有一个孩子那么高的木头人偶：“是那个人偶，它出现后就发生了这种事。不管是现在的事，还是他能够变出人形、离开山地赛场的事……这个S身上全是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危险，太危险了，我真想杀了他。”诺德二号眼神疯狂，一副欣喜得激动的样子。
　　“不，正因为危险，我们才不能轻易挑战他。”一号眼睛里流转着奇异的光，“何况……他也是神的手下，在得到神的旨意前，必须要稳住他。”
　　季随的眼前出现了两副景象，幻境与现实，他可以随意切换。
　　幻境里，季随坐在树梢上，看热闹般地望着远处正在奋力攀爬山壁的几个玩家。他身边的玩偶人在幻境中也变成活人的样子，瘦小的身躯抱着自己的腿，一言不发。
　　季随总觉得他在生气。
　　想想也是，毕竟自己毁了他辛苦编织起来的学校幻境。但是，小男孩对他的好感度足足有60分也是真的。
　　这孩子不会是傲娇吧。
　　“无名小朋友。”季随试着同他搭话，“你觉得这样的幻境还能支撑多久？”
　　无名闻言，把头转向他看不见的那一侧。
　　被嫌弃的季随了然地一笑，自顾自地道：“反正我已经开始感到累了，即使是几千人的精神力加起来，居然也撑不了一刻钟啊，你这个技能还是挺鸡肋的。”
　　无名终于忍不住，气鼓鼓地转过头来道：“是你开的范围太大了，还一直在攻击他们。”
　　大吗？那是当然。为了还原神秘谷的景象，季随在幻境里创造的能让这些人移动的空间，甚至超过了无名创造出来的学校的面积。而且，他同时在这个范围里大面积地制造幻觉攻击。
　　技能[幻境]，具体的效果取决于玩家精神力。
　　如果是普通情况下，哪怕玩家的精神力再强，也顶多能同时对着一两个玩家编造一个小小的、虚幻的噩梦。
　　然而影子本体融合了无数灵魂，虽然季随无法在山地外使用Boss的技能，但他继承来的灵魂是不会因此改变的。
　　所以他现在的精神力，相当于几千人的汇总，足以撑起这么大、这么清晰真实的幻镜。唯有在这个副本里，无名的技能可以被他充分的利用。
　　季随切换回现实的视角，不动神色地瞥了眼周围的监控，勾起兜帽，将笑容隐藏在阴影里。
　　这样一来，应该就震慑住暗中偷窥的三胞胎了。
　　现实里的他走上前，拿出离开赌场前诺德们塞给他的临时手环，这是季随声称自己想要玩一玩集金牌的游戏才得到的，所以即使当着监控的面把这些人的金牌数据转移走，也不会令人起疑。
　　转移想要搭他肩膀的那个男人的数据时，季随看到男人垂下头看向自己的手腕，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但最后对方还是移开了视线，继续去攀爬并不存在的岩石。
　　先前他们中有人提到过，有两个人不怕精神攻击，这应该就是其中的一位了。
　　这也是季随使用[幻境]而不是[催眠]的另一个原因。[催眠]能够直接使几人失去意识，季随能够更方便地转移数据，但如果他们真的不惧精神攻击，[催眠]就对那两个人不起效果。
　　相比之下，[幻境]虽然也是精神系异能，但并不是攻击类的，而是一种更特殊的能力。来这个副本之前季随调查过，有“幻境”异能的Boss即使是在高级副本里也是极为罕见的。
　　果不其然，他们并不能免疫[幻境]。
　　季随满满收获一波后，悄无声息地抱着人偶退到了远处，当幻境里的众人终于都爬上山洞后，季随顺势解除了幻境。
　　就让他们继续误会着，也没什么不好。
　　在几人悠悠转醒之前，季随已经跑到了一个难得监控覆盖不到的地方。
　　“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季随对着玩偶说道，“帮我把一个人引到这个地方吧。”
　　“谁？”人偶僵硬地发出声音。
　　“我会引导你的。”季随一边说着，一边随意地把手环丢进了草丛里。
　　几分钟后，季随出现在了其他地方，他知道自己一定能引走三个双胞胎的注意力。
　　而在另一侧，找了个借口独立离队的陆知言追着某个奇怪的身影跑到了偏僻的角落。
　　角落里空无一人。
　　陆知言回想着刚才的那个身影，那孩子很像是季随上一个副本里出现过的Boss，他不可能看错。
　　陆知言在周围到处仔细地摸索起来，终于，他看到了被隐藏在杂草之间、稍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忽略的手环。
　　无名消失的时候，召唤时间恰好是20分钟过5秒。
　　季随不担心陆知言找不到东西，因此心情轻松地望着楼下的景色。
　　休息区的范围说大不大，街上无处不是纷争，争夺，然后被其他人争夺，这样的事情不断重复着。
　　季随站在公寓屋顶上，远远地做一个旁观者。
　　当纷扰终于稍稍平息下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第四日的清晨即将降临，人们在内斗中耗干了自己的力气。
　　季随从屋顶背后一跃而下，从小路提前回到了属于他的山林之中。
　　六点，约定的时间。季随感受到一股浓郁的灵魂的甜香气在吸引着他，这气味比起昨天还要诱人，令他恍神间，本能地让影子悄然逼近了香气的来源。
　　影子在陆知言的身后长牙舞爪，就快要将后者的影子覆盖吞没的前一刻，季随清醒过来。
　　陆知言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回过头，只看到再寻常不过的树影。
　　“华斯洛特，出生于1988年3月5日，一个月前突然破产，随后很快销声匿迹。”陆知言开门见山，“那个编号，恐怕真的是跟游客有关。”
　　停顿了片刻后，见没有回应，陆知言露出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的表情，又继续道：“我还从一些老顾客那里听说了岛上的一些故事。曾经的伊甸岛总管格曼，于三年前退休了，不久后伊甸岛暗地里换了主人，不过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
　　换了主人？
　　影子季随暗自疑惑。
　　“新主人将前总管培养起来的诺德扶上了总管的位置，也是从那以后，伊甸岛接待客人的模式变了。从只要付钱就来者不拒，变成了会审查客人的资格，而且只有每年的四月到十月开放，一旦上岛，就必须待够时间才能离开。还有，听说往年那些离开岛上的人，都患上了什么疾病，但只要再次回到岛上，他们的症状就会消失。”陆知言发出一声嗤笑，“恐怕他们已经无形中被洗脑了，这些人丝毫没有怀疑是伊甸岛为他们带来了疾病，反而将伊甸岛当成了什么神圣的地方。”
　　这哪里是洗脑，完全是清洗了一遍灵魂。
　　把灵魂交给了恶魔的人，还能算是正常的人类吗？季随心想。
　　片刻的沉默后，陆知言再次开口：“就只有这些，除此之外，托你的福，戚平和夏旋已经按照原计划，凑足了十枚金牌……”
　　树叶飒飒作响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音。
　　季随第一时间感应到了出现在树林中的那几个身影。
　　竟是夏旋他们找过来了！
　　“陆神这么大早来这里是为什么？”
　　“不知道，但我觉得他确实有事瞒着我们……昨天他捡到的那个手环，就很不对劲。”
　　“这倒是……”
　　声音越来越近，就连陆知言都察觉到了，于是到嘴边的话音突然一转：“胡子琪和钟莫各拿到了九枚金牌作为保险，我走的那条主线也已经有了眉目。昨天我们从药贩子那里抢了药，今天傍晚，梁久会服下药登船。”
　　陆知言语气沉痛：“我们都很好，你……你就放心吧。”
　　季随：“……”


第62章 
　　疯狂运动会（22）
　　朝阳温柔的橙色光辉，在陆知言的肩膀上打下一道光，他的眼里有说不出来的凄凉阴郁，嘴角的笑容怎么看都很勉强。
　　夏旋第一次见到这幅模样的陆知言，心里狠狠一震，用看异形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他……”徐箴下意识地放低声音，不可思议地道，“原来这么难过啊？”
　　夏旋：“……”有点怪，但是说不上来。
　　“怎么办，要过去吗？”钟莫问道。
　　此时他们躲在离陆知言十几米远的某棵树后。
　　“我……我也不知道。”夏旋有点懵。
　　城市直播频道内。
　　【我就说陆神怎么突然用道具屏蔽了个人直播间，原来是不想让我们看到他悲伤的样子？】
　　【昨天我还说陆神有点冷酷，没想到他只是一直在忍耐。】
　　【作为队长，他在大家面前必须表现得冷静靠谱，只能在凌晨一个人偷偷地缅怀逝去的队友，呜呜呜……】
　　【靠，我一个大男人被感动得要哭了。】
　　【只有我在奇怪为什么BOSS不出来攻击他们吗？】
　　就在一行人踌躇不定的时候，陆知言突然回过头，准确地扫向他们所在的位置。
　　徐箴挠了挠脑袋，尴尬地说：“咳咳，不愧是[感知]啊，这么快就发现我们了。”
　　陆知言故作诧异了两秒，随后装模作样地理了一下领口，冷静地问：“你们跟踪我？”
　　徐箴立刻指向夏旋：“她觉得你有事瞒着我们。”
　　被陆知言冷冷的眼神扫过，夏旋打了个寒颤，立刻道：“莫姐刚好有个追踪道具。”
　　钟莫丝毫不慌：“徐箴最先提议跟踪你的。”
　　目光再度落回徐箴身上，奶爸哑口无言了几秒：“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行动会出事。你看，这山地赛场这么危险，要是遇到BOSS……”
　　“我谢谢你。”陆知言翻了个不怎么明显的白眼。
　　“所以……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夏旋还是忍不住问。
　　“看风景。”陆知言面不改色地朝他们走过去，“现在看完了，徐箴说得对，这里很危险，都回去吧。”
　　众人：鬼才信。
　　不过，他们认为这是陆知言掩饰的说辞，一致贴心地没有拆穿他。
　　“不管怎么说，这可是赛场里，你就不怕再被拖进副地图吗……”夏旋一边警惕着周围，一边抱怨，“麻烦你们这些人不要再单独行动了。”
　　“我心里有数，这个范围是安全的，再往深处就不行了。”陆知言随口胡扯了一句，接着道，“既然不想让我单独行动，那就跟我一起去调查吧。”
　　“调查什么？”徐箴问。
　　“我怀疑，前任总管还在岛上。”
　　夏旋莫名：“前任总管？”
　　“没错。”陆知言目光投向树林深处，明明没有聚焦，却好像看着什么人，“我的直觉告诉我，要是能找到他，最重要的秘密就能揭开了。”
　　“最重要的秘密？”夏旋更加一头雾水了。
　　一行人很快迈上公路，渐行渐远。
　　季随悬浮在被黑暗包裹的空间里，面前有一个如同屏幕般的圆形光圈，显出几个人的背影。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格曼吗……”
　　这个岛上，他已经连神秘的地下和赌场的最高层都去过了，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漏的，就只剩下一处。
　　傍晚六点半，邮轮靠岸。
　　梁久悄悄服下了药剂，与其他争着要离开的新运动员一同登船。
　　他刚挤上船不久，邮轮就收起了船板，水手举着喇叭宣布名额已满，任凭剩下的运动员如何喧哗呼喊也岿然不动。
　　激动上头的人们以及为了自己抢到名额而沾沾自喜的人们都没有意识到，那些经验十足的老运动员们，压根就没有来港口凑这个“热闹”。
　　同一时间，赌场的某一层，戚平与夏旋受到了热情接待。
　　“二位的奖金已经在这张卡里了。”诺德三号挂着不自然的笑容，“现在你们所掌握的财富，足以让你们晋升为我们岛上的贵宾，作为对你们殊死拼搏的认同与嘉奖，伊甸岛在一周之内不向你们收取任何费用，在此期间你们可以尽情享受其他游客所能享受的一切，而一周以后，邮轮会再次靠港，届时你们可以回到外面的世界。”
　　沙发上的二人接过卡，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从奴隶一样的运动员，摇身一变成为掌控一切的贵宾，这还真是诱人的奖励。
　　不过，成为游客，真的是什么好事吗？
　　6点40分。
　　尚且沉浸在快要离开的喜悦中的运动员们，突然发现身边的人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休息区空旷的街道上已经没有人影，浓郁的雾气依旧蔓延，高大身影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像是迷失了方向，当广播里的钢琴声响起，高大身影才不甘心地离去。
　　它看起来步履蹒跚，速度却出奇得快，短短半分钟，已经从岛北跨到了岛南，它的影子隐没在黑暗中，即使是从身边经过也难以捕捉。
　　游客区的最前方，伫立着一座不起眼的会馆，任何人进出游客区，都要从会馆中间的通道穿过，哪怕是车辆也得经过正下方的隧道。
　　这里就像一道门，无声地审视着来往的人。
　　在它走进会馆的片刻之后，一个瘦弱的人类出现在门口。
　　大厅里早就没有高大身影了，男人环顾四周，最后缓缓踱步到大厅正中间。
　　那一块的地面上，嵌入了圆形的、边沿带着华丽纹饰镜子，像是某种刻意营造的艺术品一样。
　　头顶的光恰好打在他身上，将他在身后瓷砖地面上的人形影子拉长了数倍，而身前镜子里倒映出来的，是黑色而巨大的树的形状。
　　两种截然不同的倒影，就像是以男人为中心描绘出的诡谲图画。
　　“真快啊，如果不是预判对了地方，肯定会错过的。”季随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七点一“下班”，他就用加速道具直接赶来了这个提前预判好的地点，到这里时，刚好远远看到高大黑影迈进会馆。
　　这栋建筑熟悉又陌生，他是第一次来，却不是第一次见。
　　那是在第一夜的梦里，他不知为何梦见了整座岛，当时便看见过这个地方。那时的他对岛上还不熟悉，以为这是某个地面项目比赛的场馆，贸然在梦中闯进来，结果被不知名的东西逼退惊醒。
　　后来，季随差不多把所有比赛场馆认了个遍，始终没有见过外观与梦里相同的建筑。
　　这说明，那栋建筑在一个运动员接触不到的地方。
　　游客区。
　　游客区有重重关卡，会馆已经是最后一道，在此之前，如果想要硬闯过来，势必会引发警报。
　　但季随现在的身体是树藤，无论怎样的人体感应技术，都不会对一个飘过的死物产生反应。
　　担心被发现，季随没有直接跟进来，而是稍微等了几秒。他本来并不确定黑影是会通过这里进入游客区，还是这所会馆就是黑影的藏身之处，但看到这道镜子地面的时候，季随便确定了。
　　这个副本里，有太多和影子相关的元素。
　　海域，岛屿在水中的影子形成了另一个空间，山林，死去的人寄生在树影中，所以这面位置微妙的镜子，就差在镜面直接写上“可疑”两个大字了。
　　季随踩上镜子，没有任何反应，低头注视着镜面，轻喃道：“这要怎么进去呢？”
　　自然没有人回应，倒是远远传来什么声音。
　　“现在这条通道，已经为两位开放……”
　　诺德三号的声音。
　　还有两道无法忽略的、勾起他食欲的气息。
　　季随舔了舔嘴唇，心里冷静地思考有没有能够躲一下的地方。
　　然而这大厅里，连一道多余的门都没有。何况如果距离再近一些，他们就能感应到彼此身上的气息，这种BOSS间的独特感应，不确定隐身斗篷有没有用。
　　唯一的办法，就是先离开这里。
　　……门？
　　季随已经迈出去的脚尖，又停住了。他此时站在镜子的中心，忽而想到：连接着两个空间的东西，不就是“门”吗。
　　只不过，这样的“门”太广义了……能判定成功吗？
　　季随蹲下去的同时，手中浮现出一张卡片，按在了镜面上。
　　[IC卡：打开任意一扇门。使用次数：1。]
　　镜面忽然如水波般扭曲起来，季随感觉自己像是突然被倒转了一下，微弱的眩晕感过后，他才确定自己依然脚踩着地面。
　　但头顶，已经被无尽的黑暗笼罩。
　　这绝不是一个正常的空间，强烈的恶心感笼罩着他，他的精神好像正在被什么东西侵蚀折磨，心里刹那间冒出了无数声音：出去，我要出去。
　　然而，IC卡只有一张。
　　季随……庆幸只有一张，否则他可能真的会遵循本能，放弃这唯一的机会。
　　脚下的镜面里，三个身影说着话路过，诺德三号没有发现半点异常。
　　夏旋那极有辨识度的声音传来，让季随下意识地留意了一下她在说什么。回神时，他才发现，心里的那些声音被压下去了。
　　原来，拿到十枚金牌的人可以成为新的游客……只怕这些新晋贵族，最后都在罐子里结束一生了。
　　两位毫不知情的队友迈出了镜子的范围，季随站起来，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踏上了唯一一条亮着朦胧暖光的路。


第63章 
　　疯狂运动会（23）
　　光亮的尽头，是一个宽阔无尽、没有方位的黑暗空间。
　　季随脚下的路浮在半空，巨大的六根柱子均匀伫立，无论是顶端还是底部，都没入了深不可见的黑暗。
　　其中五根柱子旁边，各有一道悬空的门，门上散发着的微微光亮，是整个空间唯一的光源。
　　而在正前方，比普通的黑暗还要浓郁的黑色雾气堵住了前路，雾气中隐约露出了什么形状。
　　季随忍着恶心感往前走，黑雾渐渐将他周围包裹，他心中警铃大作，却又跟被安上了磁铁似的，不由自主地想看清那个轮廓。
　　轮廓逐渐清晰，是个人形。
　　似乎与自己差不多高，体形也相差无几。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点就能看到了……
　　终于，季随看清了那张面孔——分明与自己长得一样。
　　左后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据说每个人在它面前，都会映照出自己。”
　　季随被这冷不丁地声音一惊，反而从不可控的状态里抽出身来，本能地逃离了黑雾能蔓延到的范围。
　　他转头找了找，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无声地被挂在其中一根柱子上，巨大的钉子贯穿了它的胸口。
　　它的上半身隐在阴影中，下肢明显比正常人类更壮，与季随刚才看到的那个影子隐隐重合了。
　　只不过……
　　“原来您是清醒的？”季随奇道。
　　从钟莫的描述里，会觉得街道的吃人怪物神志不清，只是个笨拙的追人机器，他也曾碰上过一次怪物，有同样的感觉。
　　“在这里的时候，是的。”高大身影说，“一旦离开这儿，我就会变成疯子。”
　　“但是您每天晚上都会离开一次。”
　　“是啊……”高大身影似乎嘀咕了句什么，全是含糊的气音，季随没有听清。
　　“看到我，您一点也不惊讶呢……格曼先生。”季随试探着说出这个名字。
　　高大身影悠悠叹息了一声：“不，我很惊讶，你进入镜子的那一刻，我就感应到了，我惊讶在你身上发生的一切，刚刚，我也惊讶于你知道我是谁……只不过我很累，累得做不出惊讶的反应了。”
　　“您是说累？”季随好奇道，“不是因为今天没有吃到食物，所以饿得虚弱吗？”
　　“这么说也不错。正是因为没有食物，我才无法补充被吸走的精力。”
　　“被吸走？”
　　“你抬头看。”
　　季随闻言抬头的同时，柱子上竟然亮起了一道光，让他看清了上面攀附的诡异纹路，那些纹路如同有生命一般流动着，汇入无尽的黑暗。
　　“每天晚上，我们的力量都会被吸走。”
　　“你们？”
　　“就是你想的那样，这五扇门，连接着五个怪物的领域，以门为媒介，他们的力量会被自动输送到这个地方。”
　　“我可不知道这事。”季随怀疑道。
　　“不止是你，其他怪物也不知道，他们从未离开过自己的领域，未曾见过彼此，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方。你是第三个来到这里的怪物。”
　　季随挑了下眉，语气微冷：“抱歉，我还没有适应用‘怪物’这个词当作称谓。不过，第三个？除了你，还有一个是谁？”
　　“我想你应该认识。”
　　季随了然。应该是三胞胎中的其中一个，老大的可能性最高。
　　而格曼的话，他还不是很信任，但一个能够交流的格曼，总比一个无意识发疯的怪物要强。
　　“吸走大家的力量，肯定是有人故意设计的，应该不是诺德吧？”季随微笑着，用着笃定的语气。。
　　诺德们看似是这个岛上的控制者，但如果他们真的有控制其他BOSS的能力，就不需要忌惮季随了。
　　“当然不是……看来，你想知道真相啊。”
　　“否则我就不会到这里来了。”季随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柱子的方向走了两步，“您能告诉我吗？作为回报我可以帮您做些事，比如，把钉子拔出来？”
　　“不必了，这东西能使我保持清醒……”格曼好像是沉思了一下，“比起这个，我更想拜托你另一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季随的睫毛轻轻一颤：“哦？”
　　“毁掉这个地方，放我们自由。”格曼有些激动起来，片刻后才平息下来，用他沙哑疲惫的声音，说出了岛上的事。
　　季随默默地记下一字一句，直到系统刷新出“开启隐藏剧情线”的消息，才算是相信了格曼的话。
　　三年前，格曼尚未退休，前山鬼克里斯因为暗中准备了证据被格曼设计死亡，抛尸在了山林之中。
　　但不久后，伊甸岛上的事依然被不知名者爆了出去，格曼为了避开风头，将岛上一切经不起调查的勾-当都处理干净了。
　　“人鱼”、黑-市里买来的“运动员”、信不过的知情者……短短几天之内，伊甸岛埋葬了上百亡魂。
　　然而格曼没想到，亡魂们竟然化身成了怪物，开始攻击岛上的工作人员。
　　就在不久后，一个男人出现在岛上，声称可以瞒住岛上的秘密，还能处理那些怪物。
　　在格曼亲眼看到他治服了变身成影子怪的克里斯后，不得不相信了他，签下一道契约。
　　契约中，男人解决事件，而格曼则需在事后支付足够的报酬。
　　那时格曼从未想过，报酬原来是要他自己变成怪物。
　　“我后来才想明白，无论是人鱼还是山鬼，都是被他变成怪物的。他的目的并不是侧面逼迫走投无路的我签下契约，他只是想把人类玩弄在鼓掌之中。”
　　“他名为主神，但他是真正的恶魔。”
　　格曼说出这句话里，语气里还带着无尽的恐惧。
　　在听到“主神”二字时，季随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奇异的、道不明的感觉。
　　“何为主神？”他听见自己问。
　　“我不知道。”格曼说，“我只知道他能掌控一切，那条路前面，就是他留下的东西，自从有了那个，进了岛的人都会被污染成怪物。除此之外，岛上的一切规则都是由他制定，你们无法离开自己的区域，我必须在18:40去休息区，岛上的运动会，乃至食物链，全出自他的设计。”
　　格曼停顿稍许，话音一转：“但是，你居然出现了。你明明是人类，却顶替克里斯成了新的山鬼，你是计划外的人！你一定可以做到些什么！”
　　季随微哂了一声：“原来如此……”
　　食物链的猜测没有错误，甚至在听完格曼的话后，能够更完整地串起来了。
　　污染源将游客与运动员异变，其中游客制成的污染物，能成为运动员的良药，BOSS以运动员为食，污染源又会夺取BOSS的力量，这条生产线源源不断，永无尽头。
　　“主神”为什么要造出这样一条食物链尚未可知。在这一样一条设定好的食物链里，每个人都是剥夺者。
　　黑雾中看到自己的身影，或许正是因为，黑雾会呈现出罪恶的模样。
　　“有个问题我想要确认。”看到格曼重归冷静，季随问道，“其他的怪物都吃异变人，但那天你看到我时，反而没有对我下手，被你吃掉的，也都是没有异变的人，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第一个被污染成怪物的人。”格曼自嘲道，“其他怪物是靠神的力量诞生，只有我是因为那个东西诞生。所以，我不会对同为异变人的你们下手。”
　　季随垂眸沉思。
　　他们一开始误会了，BOSS格曼并非是以手环认出他们的运动员身份，只是因为员工们早就异变了。他只是在新鲜的羔羊中，随机挑选可口的对象罢了。
　　“好吧，我现在相信你刚才说得都是真的，也相信你是真心向我求助。”季随问道，“那么，我该做什么？”
　　“在你右后方的那扇门，你去触摸它。”
　　季随望着与他相隔十米，中间没有任何连接路线的教堂式双开门，露出一副“你在开玩笑”的表情。
　　但他脚尖刚刚挨到路的边沿，看起来再往前一步就会掉下去时，前方竟然蔓延出一块地砖。
　　季随脚落在了实处，每向前一步，路就会生在他的脚下。
　　很快，他将手掌贴在的门上。
　　门扉上突然有什么闪烁起来，那是一块金色的碎片。
　　“就是它，这样的碎片一共有五枚，主神告诉过我，你们就是靠它才能撑起领域的。”格曼说，“我想可能是因为克里斯死了，所以属于他的那枚回来了。”
　　季随听懂了，神色微妙起来：“等等，你不会是要我杀了其他所有怪物吧？”
　　“我不确定，但一定要把碎片挖出来，这几扇门连接着每一个怪物的领地，碎片一定会在其中。只要失去碎片，‘那东西’就再也无法夺取其他怪物们的力量，说不定它失去力量来源后，这座岛就会恢复正常。”
　　“合理的猜测。”季随随口应付了一句，心里却在斟酌。
　　集齐碎片，这未免太难了。技能和道具已经被他用得差不多了，如果遇到危险……
　　“原来是这样啊。”黑暗空间里，冷不丁地响起第三道声音，“碎片回来了，领域崩塌，所以山林才会关不住你。”
　　季随心头一跳，望向来时的方向。
　　诺德一号的身形，比平时大了数倍。
　　这个副本快结束啦，每到结尾圆伏笔都不是件容易的事看我更新时间就知道我有多卡，所以补更要往后推一下哦～


第64章 
　　疯狂运动会（24）
　　诺德一号的身形，足有季随的近三倍高，有一道门上散发出来的光刚好照在他那张脸上，将他狰狞的神情暴露无遗。
　　他很生气。季随能感受到暴风雨的前兆。
　　“快……快进门。”格曼慌张地大叫，“他不敢进其他怪物的领域。”
　　季随早在他喊起来之前就尝试了推面前这扇门，但通往山林的门已经打不开了，他只能朝着最近一道门奔去，与此同时，诺德一号也行动起来。
　　他跑起来的动静，让季随不得不担心他会把唯一那条路镇塌。
　　邻近第二扇门时，他就感觉到一阵恶寒，身后的光被什么东西遮住了。
　　季随本能地一个滑铲，避过了诺德一号伸长的手，在那只手急转过来之前，他惊险地冲进了那扇门中。
　　冰冷的空气瞬间钻入他的鼻腔，季随看到了一片茫茫雪原：“……”
　　如果不是刚才没得选，他是怎么也不想来这里的。一棵树藤，能在这种低温下坚持多久？
　　半小时。季随心里给自己定下了一个期限。
　　偌大一个雪原找一个小小的碎片，听起来是天方夜谭，当然，如果能杀掉雪原boss，那碎片就会自动归位，但他现在是以玩家身份行动，不仅没几个强力的攻击道具，能召唤的boss也只剩下了攻击力不强的李嘉誉，怎么可能与boss对抗。
　　季随打开任务栏，试图从其中理清思路。
　　这是一个游戏副本，任务一定会设计成玩家能够完成的，而且会遵循一定模式。
　　到现在，他已经触发了三条主线，山鬼的“逃离神秘谷”的任务显示已完成，下面有一个小小的选项：是否立刻离开副本？是，否。
　　这说明，完成一条主线就能够选择离开。只不过，这两个选项现在呈现出灰色，因为季随还得作为boss给系统打工。
　　剩下两个则分别是从人鱼和格曼那里接到的任务……
　　季随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等等，那枚属于山地的碎片真的是因为克里斯死了才归位的吗？
　　碎片依附的是boss，而不是某个人格才对。何况，克里斯被他吞噬以后，神秘谷领域并没有自然而然地消散，而是被他所控制，也就是说，当时碎片还没有归位。
　　那么，真正有可能导致碎片归位的应该是……主线任务已完成。
　　对于碎片的全貌，季随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神树徽章。
　　似乎有那枚徽章的地方，就可以创造出一个独立的结界或者空间。
　　而前两个副本里，他都是在完成主线任务以后，徽章就自己浮现出来，那么同理，只要他能完成雪原boss布置下的主线，碎片就会归位！
　　趁身体没有彻底冷下来，季随顺着眼前的这条道路跑了起来。
　　首先，他要找到雪原boss，而现在的他，就好比开了个外挂，只要靠近雪原boss一定范围内，他就能感应到同类的气息。
　　顺着他奔跑的方向，四周岩石上的积雪开始脱落，季随有了一种被注视着的感觉，回头一瞧，只见积雪脱落后，竟然形成了人脸的模样，那些脸全部朝着他在的方向，像是在打量这个闯入的过路人一般。
　　但真正让季随心里升起了比身体上感受到的冰冷还要不遑多让的寒意的，是远处突然传来的震动声。一个高大的头从小丘背后冒了出来，探着脖子打量着四周。
　　季随：！！
　　谁说诺德一号不会追上来的？！
　　诺德一号似乎没有找到目标，比起他那显眼的身形，季随在这片冰天雪地里显得太没有存在感了，诺德可没有鹰一般的视力，否则就不必在赌场顶楼架上望远镜了。而他的脖子虽然能够伸长，但在不知道猎物去了什么方位的情况下，他只能随机地挑选一个方位。
　　季随看到他选错了方向，立刻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给自己披上了一件白色的长风衣，与环境色融为一体，继续狂奔起来。
　　boss的气息就在附近。
　　这些“雪人”的存在，是一种无形的提示。
　　不到两分钟，季随见到了一面陡峭的冰山。
　　这是在真正的赛场里绝不会出现的东西，雪原赛场是由人工制造冰雪，不可能堆积成这么大的冰山。
　　光滑的冰面如同一面镜子，照映出季随的模样。
　　路就在这里断了，boss的气息，似乎就在这冰山内部，但山上却没有任何洞穴或是通道。季随走上前，试探着将手贴在冰上，手竟真的穿过了冰面。
　　他继续向前走去，整个人穿过冰面时，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就仿佛是前路本就存在，冰山只是伫立在那的一座海市蜃楼。
　　但他又确实到达了一个冰雪内部的世界，结实的冰块撑起一片穹顶，宽阔的空间如同城堡内的某个房间一样，隔绝了外面的寒意。
　　“安吉拉不要着急，我会给你安上眼睛的……”
　　季随循声望去，角落的顶部有一块漏洞，雪从上面塌下来，积起了一个半人高的小丘，小丘后被人摞起了一个雪人，孩童的声音正是从雪人后面传来的。
　　季随刚往那边走了两步，就有一个矮小的身影在小丘后站起来，先是露出一块发旋。接着露出一双洋娃娃般大而亮的眼睛。
　　这无疑是一个可爱的孩子，大约只有四五岁的样子，但是，她是由冰做成的。
　　没等季随做点什么，那小孩放声大哭起来：“婆婆！”
　　周围寂静一片，不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的前兆，但季随依然打起了十分精神。
　　另一侧冰墙上，悄无声息地浮现出一个巨大人影，正穿过冰面而来。
　　她可不是冰人，倒像个巨人，顶着一头白与金相间的头发，脸上是松松垮垮的肌肤，套着一件破旧的围裙。如果不是身材高大得可怕，她的模样看起来就是一个和善而慈祥的老妪。
　　“我亲爱的艾莉亚，不要害怕。”老妪走向女孩的时候，一串小小的冰人如同小鸡一样跟在她的身后。
　　季随用力眨了两下摆设似地眼睛，以表达自己的诧异。
　　因为每一个小冰人的身上，他都感受到了属于boss的气息。
　　小冰人们聚集成一堆，季随瞬间分不清刚才的女孩是谁了，老妪哄好了孩子，突然转头看向季随，慈爱的模样不复存在，眼睛危险地眯成一条缝：“你，跟外面那个家伙是一起的？”
　　冰冷的声音里仿佛透着回答错误就会被杀死的预兆。
　　季随神经紧绷，脸上却是一副镇静的样子，果断撇清关系：“他在追杀我。”
　　“哦——”老妪拖长声音，像在思考真假，但突然她的脸色又变回了凶神恶煞的模样，“那就是说，是你把他引过来的。”
　　季随：“……”
　　“臭小子，你把危险的人物带到了我的地盘上，我的孩子们都可能因此遭遇危险。”老妪踱步过来，“但是没关系，只要把你交出去，他就会离开的。”
　　季随沉默几秒：“您能这么说，就意味着您根本没打算对我下手不是吗？”
　　老妪脸上的凶狠神色一收，盯着他：“哦？”
　　“毕竟，我跟他、跟您，是同类。照您的说法，我也是一个危险人物，您却不担心我会伤害孩子们。”季随指了指那边的孩子们，“因为在这片领域里，他们的灵魂永远不会消散，您随手就能为他们创造出新的身体。”
　　“所以您也根本不惧怕诺德，那您为什么要威胁我呢……嗯，因为您不认识我，所以想试探我的虚实，亦或者，你想通过我达成什么目的，所以需要先控制我。”
　　老妪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忽然又转过头去跟孩子们低声说话。
　　季随唇边浮现出游刃有余的笑容，不慌不忙地望着那一边。不一会儿，孩子们手拉着手，走进了冰墙里。
　　老妪一个转身，不小心碰倒了雪人，她慌张地“哦”了一声，手掌一台，雪人便恢复成了比之前更好看的样子，她从地上捡起一颗黑色纽扣，小心翼翼地嵌在了眼睛的位置。做完这些，她才重新搭理季随：“年轻人，你是从哪儿来的？”
　　“山上。”
　　“山？对，是山，以前这里也属于那座山，后来那些贵客来了，就把这里变成了冰天雪地。”老妪回忆起来。
　　季随屏息凝神地听着，按照套路，boss该讲述自己的故事了。然而，老妪却没有继续下去，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问道：“你为什么能到这里来？”
　　“因为有人完成了我布置下的任务。”
　　“任务？”
　　“没错，在他完成任务后，我就自由了，我想，其他同类也是一样的。”季随道，“您一定也有想让闯进这里的人完成的事吧？”
　　“不，我只希望他们埋葬在这里。”老妪压低的声音，像童话里邪恶的老太婆一样，但她又忽而晃了晃神，想起什么似的，“不过，跟他们不同，我确实有想让你完成的事。”
　　季随了然。
　　普通NPC和玩家当然不同，按照游戏设定好的流程，BOSS是肯定要给玩家布置任务的，但恐怕BOSS们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会想要布置任务吧。
　　“我有点好奇了，是什么事呢？”季随问道。
　　“在告诉你之前，我要先确认你的态度。”老妪说。
　　“在不知道事情能不能办到之前，不好随便答应别人，不过……”季随笑了笑说，“那位诺德先生一直缠着我的话，我肯定是无暇做别的事吧。”
　　老妪冷“哼”了一声：“真是个滑头的小子。”
　　季随的身影从另一侧走出了冰山，好巧不巧，诺德一号就在旁边的山坡下，他显然感应到了季随的存在，脑袋瞬间伸长过来。
　　季随看也没看他，朝着前路狂奔过去。
　　就在那颗神色扭曲可怖的脑袋快要追上他时，一道冰刺拔地而起，将那根脖子定在了原地。
　　“诺德，该死的诺德，你这格曼的走狗，居然敢出现在我们面前……”老妪的身形也冲了出来，一边发疯似地叫喊着，一边用出了更多冰刺，刹那间居然就将诺德的脖子切断了。
　　但是没用，诺德那血淋淋的断口上，很快又生出了新的脖子。
　　季随回头恰好看到这一幕，跑得更快了。倒不是他不信老妪拖不住诺德，而是因为……现在他也是在进行格曼的任务，要是这事被老妪知道了，那就不妙了。
　　果不其然，诺德开口就是：“格曼的走狗？哈哈哈哈，你放走的那个人……”
　　话音未落，老妪闪现到了他面前，拽着他的头生生扭成了麻花状，直接截断了他的话音。
　　季随：“……”漂亮。
　　这条路没有来时的长，跑到某处时，白光漫过了季随的周遭。
　　这就是“门”。
　　眼前骤然变得昏暗下来，季随一个踉跄摔在地上，格曼的声音立刻在耳边响起：“这就结束了？”
　　但那声音中的欣喜很快转为困惑：“碎片没有回来，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完。”季随爬起来，扫向其余的几扇门，“冰原里的雪婆婆帮我拖住了诺德，在此之前，我要先去别的地方……地上领域的碎片怎么回事？”
　　“在你们离开的那段时间突然出现的。”格曼难掩激动地说，“不知道是谁杀死了影怪，这真是太惊喜了。”
　　陆知言……不，也可能是其他区的玩家。季随暗想。只要多个人接到同一条任务、专心完成一条BOSS布置的主线，那么活着通关这个副本，对于高玩们来说并不算困难。
　　如此一来，就不需要他挨个费力气……
　　季随很快锁定了一道门。
　　“格曼先生，您之前说过，只要集齐五枚碎片，释放出五个怪物，就能切断那团黑雾的力量源对吧？”
　　“没错。”
　　季随空洞的目光，牢牢锁定了格曼：“那么，您自己呢？”
　　阴影之下，格曼隐约露出来的嘴角抹平了弧度：“只要我停止进食，‘那东西’就无法从我身上抽取力量。”
　　“您一开始不是这么说的，您说的是，虽然您今天没有进食，但黑雾依然从您身上抽走了力量，所以您才会感到很累。”
　　格曼没有作声，于是季随继续道：“这样下去，恐怕直到您被吸干，黑雾才会真的断绝力量，您是不可能得到自由的。”
　　“既然这样，那也没办法了。”格曼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么简单的事，真是老糊涂了。但是，这样活下去就如同受刑一样，真被吸干了，我说不定能够解脱。”
　　“不，您不会死的。”季随笃定地说，“因为诺德们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您现在找不到食物，只是因为大家都有了房间庇护，但只要诺德们再次让房间的密码失效，亦或者再从黑-市收一批新人进来，您就有了新的食物。您在离开这里后会变成疯子，这可是您自己说的。”
　　“唯一的办法……”季随刻意地顿了顿，故作遗憾，“就是得杀死您。”
　　良久的沉默之后，格曼如同受了莫大的打击一样，颓然地道：“只能这样了，没错，那么，在你集齐碎片以后，就来杀了我吧。”
　　“这样就回到了之前的话题。集齐五枚碎片并不能切断力量源。”
　　“是的，你刚才就说过。”
　　季随轻飘飘地说：“您并非没有想到这件事，您能在我出现以后就立刻提出解决方案，就说明你已经反复在心里琢磨过很多次了，你一直盼着有个人能找到这里。那么，您不可能忽略了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
　　“但您确实希望我集齐五枚碎片，因为那一定是对您有利的事，比如说，将五枚碎片占为己有，获得五倍的力量，挣脱束缚，拳打怪物，脚踩诺德，重返人生巅峰什么的。”
　　他一边说，目光一边扫过格曼崩得微微发颤的腿以及那克制不住抽搐的嘴角。
　　他其实只是随口一猜，但格曼这反应，大概是猜中了。
　　季随往前迈出，果然通向格曼的地方也延伸出了一条路。他在柱子前站定，足够近的距离让他隐约看清了格曼的那张脸。
　　原来格曼之所以看起来像个黑影，是因为全身都被黑色的斑覆盖，他的脸部仿佛被什么东西侵蚀融化过一样，眼睛和脸颊的肉都耷拉下来挤在一起，还鼓出了许多肉瘤。
　　这么一看，他的状况确实跟异变的人很像，但是，季随对着他可一点胃口也没有。
　　季随面色不变，只是稍稍避开了点视线，轻声道：“都到这个地步了，您都没有反击的打算，看来，您现在确实是没什么力量的状态啊。您刚才不想让我把钉子拔下来，说明并不是这钉子困住您，而是您本就很好对付，怪不得您辛辛苦苦跟我演了这么半天戏呢。”
　　“等等……”格曼的四肢颤得更加厉害了，不知是气的还是恐惧的，但他的声音里确实透着慌张，“你不能杀死我。”
　　“为何？”季随歪了下头。
　　“这是主神设定下的规则，怪物不能杀死怪物，否则一定会招来反……”格曼的声音突然噎在了嗓子里。
　　季随加深了嘴角的弧度，他背光的那张脸上倒映着柱子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更像反派：“哦～会被反噬吗？我记得你刚才告诉我，克里斯死了以后碎片才归位，这其实是你刻意的误导吧。因为那五个怪物都对你恨之入骨，你想要除掉他们，但是你并不想承受反噬的风险，所以就利用我——我这个什么也不懂的新怪物，帮你杀死其他的怪物，顺便集齐对你有利的五枚碎片。”
　　“最后，我会因为反噬而死，你独自掌握全部的力量，这真是个不错的计谋。”
　　全部的算盘被拆穿后，格曼反而冷静了下来：“被反噬的下场，你不会想知道的。”
　　“你不用吓唬我，对了，我曾经还是人类的时候，见过人鱼小姐一面，你想不想知道她跟我说了什么……”季随从道具栏中，翻出了一条结实的铁链，这条铁链并没有任何附带效果，只是普通的物品而已，但当季随把它缠到格曼身上时，后者明显慌张了：“你要做什么？”
　　“她委托我把造成她这个下场的罪魁祸首带到她的面前。但是我跟诺德打听过，当年那个名叫加西亚的富豪，早就成了地下的肉罐头，没办法，就只有你了。”随着季随的话音落定，他的两只手猛地用力拉扯铁链两端，硬生生将格曼从钉子上向外拖动。
　　这本是能让格曼离开钉子的束缚的操作，却让他极度慌张起来，一边扶着钉子，一边大喊着挣扎。
　　最不容易露出破绽的谎言，永远是真假掺半点谎言，所以在不重要的事情上，格曼并没有说谎，比如，“钉子会让他保持清醒”这一句，就没有任何撒谎的必要。
　　作为合作者的季随，不会希望格曼失去神智，而作为敌人的季随，也会担心不清醒的格曼会攻击自己。
　　但现在，这句话反而成了格曼的破绽。
　　悬在空中的格曼很难用力，两方的拉锯，随着格曼摔在地上结束了。几乎是同时，格曼尖叫的声音转为低声的喃喃，整个怪的气场随之一变，从它的身上，无声地散出了黑色雾气。
　　这副样子，才是季随见到过的真正的雾中怪。
　　季随手里拽着锁链的一端，转身便朝着海洋的那道门奔去，在握到门把手后回头一看。雾中怪刚刚爬起来，茫然地环顾四周，一副没有搞明白怎么回事的样子。它本能地拉扯身上的锁链，在发现捆住了它的始作俑者是季随以后，它果然被激怒了。转眼，季随就感受到了它贴在身后的气息。
　　门把打开，季随一脚跨了进去，雾中怪紧随其后。
　　两人一同坠入了海中。
　　水里的雾中怪，没了在陆地上的速度，只顾得上原地扑腾，季随趁机快速地游开一段距离。
　　海里暗流涌动，有什么东西的叫声从深处传来，巨大的触手划开水流，无数长相可怖的鱼类顺着水流涌来。
　　道具[安全屋]。
　　季随瞬间出现在一个木制的、封闭的小房间里。
　　昨天+今天
　　感觉这个副本明天应该能完结～


第65章 
　　疯狂运动会（25）
　　十分钟过去，当季随离开木屋时，海面已经恢复的平静，既没有鱼类的身影，也不见格曼。
　　季随畅通无阻地游到了无名岛上，走进熟悉的厂房，一眼便看到人鱼小姐坐在巨大的水缸上。
　　皮质的鱼尾滑落在地上，露出她两条纤细的腿，那双腿上布满粉红的创口，因为长时间浸泡在水中，创口泛白，皮肤也都皱皱巴巴地往外翻，看起来一碰就能撕下一块肉。
　　比起漂亮的鱼尾，那双腿实在太难看了。
　　但此时它却自由地裸露在外，随着人鱼哼出来的小调，轻快地摇晃着。
　　看这个样子，格曼应该是没了。
　　见到季随，人鱼那双漂亮的眼睛望了过来，对面窗口透进去的光打在她的脸和身上，让她看起来有些圣洁。
　　“谢谢你完成了我的心愿，你有什么心愿吗？”人鱼用动听的声音说道。
　　季随道：“还真有一个，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的事，不过……需要你跟我去另一个地方。”
　　人鱼歪着脑袋，思考了半天：“好麻烦。”
　　“这件事做成，就能够揭露这座岛的罪行。”
　　人鱼：“但也可以考虑一下。”
　　季随感到脚下传来震动，这大概是领域崩塌的前兆，说明碎片应该已经归位了，也意味着人鱼自由了。
　　他连忙问：“我不想回到原来的地方，能把我送到外面世界的海岸上吗？”
　　人鱼宝石们的眼睛幽深地盯了他一会儿，说道：“那你得用上次的办法离开了。”
　　季随只怔了一秒就反应过来，立即拾起一块重物，向外狂奔。岛上的土地从中心开始出现裂缝，像是在追赶着他一样。
　　季随一头扎进了海里。
　　这一次，他无需呼吸，也没有可怕的鱼人们来碍事。他仰起头，看着小岛与他一样，一点点地沉入海里。
　　而现实世界中的那座小岛，竟也一样崩塌了。
　　季随取下重物浮出海面，回头一望，看到一个从海中跃起、划出美丽弧度的身影，她沉入水中激起的浪挟着浩大的气势翻卷而来，季随没有抵抗，任由大浪一鼓作气将他推到了岸边。
　　浪花温柔地抚过他的脚面，一颗雕着人鱼图案的小小贝壳，被卷到了他的面前。
　　雪原赛场，工作人员各司其职地做着赛后维护。
　　与领域之中那副自然而宏大的冰雪盛景不同，这里的积雪已经融化到能隐约看到地面的颜色，即使不是比赛时间，几十台洒雪机器也依然不停地工作着，这里每分每秒，都在消耗足够普通人活上一个月乃至一年的成本。
　　一辆除雪破冰车缓缓驶向雪原深处，有个戴着黄色帽子的人抬手拦了一下，对着降下来的车窗大声道：“去干什么？这边不需要除雪。”
　　车窗里露出一个中年男人面孔：“我刚刚接到吩咐，明天室外没有比赛，要把冰铲出来送到室内去。”
　　“今天是你啊。”黄帽子看到男人，神色就一松。他拿起对讲机询问，对讲机里发出杂音，压根听不清对方说了些什么。黄帽子勉强跟对面沟通了一会儿，然后烦躁地骂了一句，道：“好吧，明天的比赛确实停了，真是的，你去铲吧。”
　　中年人点了点头，继续顺着大路前进。
　　在他的脚边，一个昏迷的男人身体被折起，捆得结结实实，塞在了座位之下。倘若黄帽子能看见这人的脸，就会发现，他与正在开车的男人长得一模一样。
　　离开所有人的视线后，季随撤下了最后一次面具，调转车头，驶向了一条最坚险的道路。他要去的地方不属于赛道，而是陡峭山坡之下的一片封闭的谷地，那里不适合车辆通过，尤其是破冰车这样的大块头，稍有不慎就会在陡坡上翻车。
　　就在车轮打滑，冲向一侧时，一块凭空冒出来的冰堪堪托住了他的车轮。
　　那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冰块，是死物。
　　但在季随的眼里，只见一个魂魄状的小小冰人发着微弱的光，咬着牙向上托举着冰块，因过度用力而挤成一团的狰狞的小表情放在这个小身影上，显得有几分可爱。
　　无数个小冰人从地下爬出来，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排成了一排，为他组成了一条冰道。
　　季随：“……”感觉自己在迫害童工。
　　“谢谢各位小朋友，代我向你们的婆婆问好。”季随握紧方向盘，小心翼翼地将车开下了陡坡，落在平地上。
　　这里明明不是比赛区域，却依然被少量冰雪覆盖着，因为是背阳的区域，这里冰雪融化的速度相对更慢。
　　冰人们再度组成一排，迈着小短腿轻盈地跑了起来，季随知道他们这是在引路，跟了上去。
　　目的地没有多远，季随探出头去朝小冰人们挥了挥手：“小心，要开始施工了。”
　　冰人们交头接耳了片刻，魂魄钻进了冰下，只留下一片纯白的雪地。
　　破冰车开始工作，很快，就挖出了一个小洞，底下有水流缓缓涌出，原来这里是一片浅池。
　　随着洞开得越来越大，冰上出现了裂缝，季随将车退向靠近山壁的方向，最后只有前半个车身陷在了池水中。
　　季随跳下车，踏入冰冷的池水中，池水不深，只能没过他的腰。他咬着牙向前走了一段距离，感觉到脚下踩到了什么。
　　季随扒开浮在水面上的冰块，低头看见了森森的白骨。
　　冰原里埋葬的人，大部分是伊甸岛建立初期的员工，其中不乏一些本地土著，雪婆婆就是其中之一。他们的长辈们曾经为了躲避战乱划着船来到这片岛上，过了几十年自给自足的生活后，这座岛就突然有了手握武器的主人。
　　不敢冒然去适应外界的他们，签下了无效的劳动合同，开始将岛上变成主人想要的样子。还有许多城市里的黑户劳工，也被带到了这个地方。他们毫无保障，如奴隶一般被压榨，想要逃出去的人的结果，就是成了河里的枯骨。
　　在伊甸岛的恶行泄漏、格曼清除证据的那段时间里，这些参与建造了地下实验区域、知道秘密的黑户工人们，都被藏进了冰雪里，连他们的家人也没有放过。而号称是为了让贵族们在岛上也能观赏到冬日景象而建造的雪原，正是由死去的工人们亲手制造出来的。
　　他们无论生前死后，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离开这片地狱般的土地。雪婆婆的委托，正是希望季随将他们的白骨带出去。
　　“真是难为人啊。”季随幽幽地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在海滩上捡到的那枚贝壳，放进水中。
　　刹那间，贝壳变成了三米高的巨型贝壳，人鱼悠闲地趴在其中。
　　“我考虑好了，我同意帮你达成心愿，谁叫你也是同类呢。”人鱼游到了一旁。
　　水里卷起了汹涌的暗流，季随直接被冲回了车旁，眼睁睁看着那些水流卷起了水底泥沙里的枯骨，送到了贝壳中。在水里拾起上百人的白骨，大概需要几十个人合作干上三天，但对人鱼来说，仅仅花费了十多分钟。
　　季随嘴角微微上扬。
　　系统只说不让他用山鬼的力量，没说不让他利用Boss的身份，找其他Boss帮他打工吧？
　　再度回到海边时，已是晚上十点。
　　直升机盘旋在头顶打出的光扫过这片海滩，将人鱼身上鳞片一样漂亮的闪钻裙照得熠熠发光。
　　“只要把这些白骨送到今天刚离港的那艘船上就可以了，不过，要藏在隐蔽的地方。”
　　人鱼半信半疑：“这样就能揭穿？那艘船上也都是伊甸岛的人！”
　　“可以。”季随笃定地说，“那艘船上有我的同伴，只要你把那封信传给他，他就会知道怎么做。”
　　人鱼舔了舔嘴唇：“你的同伴，说不定已经被我们吃了。”
　　“不会，他吃了药。”季随面色复杂，饱含同情。
　　但愿梁久永远别知道那药是怎么做出来的。
　　装着白骨的贝壳，此时已化作项链大小，挂在人鱼的脖子上。
　　此时距离邮轮真正离开人鱼所管辖的海域，也才过去了不到几分钟，以人鱼的速度，季随不担心她追不上。
　　看着她准备潜入水底，季随忽然叫住了她：“能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人鱼像是愣住了，足足半分钟后，她的嘴角露出一个难过的弧度：“我好像忘了。”
　　“重新取一个吧，希望下次见面，我不需要用‘人鱼’来称呼你。”季随笑了笑道。
　　十点过八分，梁久望着系统显示出来的“是否离开副本”的页面踌躇不定。这是第一次，在已经完成了任务后不是自动传送出副本，而是给了玩家选择。
　　同伴们都在拼命探索核心副本的种种机制，为的就是增加后面副本的通过概率，早点离开禁区，甚至有人为此搭上性命。那么，他真的应该现在就选择离开吗？
　　说不定船上还会发生什么，说不定还能得到更多的信息……如果真有危险，到那时再离开也不迟。
　　只是，梁久实在很想知道同伴们的情况，尤其是，他想要回观影中心确认一下，某个直播间是不是还亮着。
　　天人交战了片刻后，梁久还是忍住了立刻脱出的冲动，打开了门。
　　就在这时，门缝里有什么东西滑落下来。
　　梁久警惕地打开信封，上面是不怎么工整的字迹，越是读下去，他越是惊讶。
　　究竟是谁写的这封信，又是怎么能找上他的……
　　读完最后一个字，梁久突然得到了答案。
　　【任务（主线）：完成Boss山鬼的委托。】
　　试图日六失败，所以应该是下章完结T T


第66章 
　　疯狂运动会（26）
　　季随是在钻系统的空子。
　　他被禁用了Boss的能力，但Boss的身份是受到系统承认的，所以自己要求梁久做的事，应该会被判定成任务。他没有亲自露面，所以也不能算是接触其他玩家，如果系统要找他算账，季随只要揪住“接触”这个词的概念漏洞就好了。
　　【任务（主线）：集齐五枚碎片，毁掉伊甸岛。】
　　至此，这个任务已完成了一半多，属于雪原的那枚在白骨被运送出去后就算完成任务，而天空的那枚……季随抬头望着那架飞行路线极为诡异的直升机，心说应该也差不多了。
　　这个任务看起来是格曼发布的，却并没有显示为“格曼的委托”，这也是季随敢猜测格曼有其他目的的缘故。
　　季随估计集齐碎片确实是毁掉伊甸岛的必要步骤，只要碎片没了，Boss们就能获得自由，他们的仇恨与力量，正是颠覆这座岛的主力。
　　但前提是，碎片拼成的徽章不能成为敌人的助力，因此如果不先除掉格曼，就会被其利用制造出新的危机。同理，也不能让徽章落入诺德的手中。
　　不过，诺德由重获自由的其他BOSS们来对付就好了，想必他们很乐意亲自复仇。而他自己，只需要在背后稍稍推动一把……
　　零点的游客区依旧灯火通明，繁华街市上尽是来往的人。
　　今夜，有一场由岛方准备的无人机表演，三三两两的人们身着华丽的礼服，共同期待着那一刻。
　　夏旋和戚平也在其中，她这由运动员转为游客的身份在其他宾客眼里不是秘密，因此没有人愿意站在他们的周围。
　　“运动员那边死了大半的人，闹事游行刚结束没多久，这边就歌舞升平的，好像一点影响也没有。还真是完全不在意蝼蚁的死活啊。”看到远远一排无人机飞过来，夏旋不由得嘲讽了一句。
　　周围也为这个开场升起一阵小小的惊呼。
　　但就在无人机飞过头顶时，一张张纸从空中降落了下来。有人以为这是什么即兴节目，好奇地去接落下来的纸张，却在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尖叫地甩了出去。
　　惊呼声此起彼伏。
　　夏旋见状，从地上捡起一张，神色瞬间一变。
　　那张纸上印刷的，竟然是一张长着白毛的肉罐头的照片，从肉瘤中露出来的那双眼睛，是看一眼就会掉san的程度。
　　但最让人细思极恐的，是这张照片下面贴着的另一张人像，上面写着名字：华斯洛特。连这个人的生平履历，都在纸上写得一清二楚。
　　“内容不一样。”戚平也捡起了另外一张，这些掉落的纸上，是几张不同人的照片。
　　“这些人就是……”夏旋想起了陆知言与他们共享过的信息。
　　“地下实验的受害游客。”戚平肯定道。
　　夏旋尽管已经知道有这么回事了，但真正看到照片后，还是禁不住地一阵恶寒。
　　“这是什么，谁来解释一下！”
　　“这个人我认识，他已经死了，为什么他的信息会出现在这上面。”
　　“是谁居然拿着死人的信息恶作剧？太过分了！”
　　“我们的信息不会也被印在上面了吧？”
　　“为什么会有这种图片，不是无人机表演吗？”
　　游客区的广场上，陷入一片混乱。
　　赌场地下的某间控制室里，几个工作人员昏倒在地。季随披着隐形斗篷，坐在正面的操控台前，通过监控欣赏了一会儿自己制造出来的景象，不久后便听到了往这边赶来的脚步声。
　　季随不紧不慢地点下一个播放键，然后拔出U盘，退到角落里。
　　广场巨大的投影屏幕上，一座巨大的地下基地缓缓浮现出来，紧接着画面一转，美丽的少女被束缚在手术床上，强行缝上鱼尾……
　　正是他第一次从无名岛上带出来的U盘。
　　这枚来自过去的U盘，记录了买卖双方的交易信息，也是为那些受害者申冤的唯一证据。尽管当时的主事者格曼和买方的几个大头都已经因为各种原因死去，但背后还牵扯着许多帮凶，至今他们还逍遥在这个世上。
　　“为什么关不掉？”
　　“总控制钥匙被拿走了，快去跟诺德先生汇报。”
　　“搜，一定还没有走远。”
　　闯进控制室的人，又瞬间少了一大半。
　　与此同时，一道道罪恶被揭露在众人的面前。
　　广场上的人们，大都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被这一幕幕惊得说不出话，也有一些人心虚地退出人群，悄悄联系岛上的高层。
　　季随退出控制室，隐去身形加上木头身体很难被人感应到，他几乎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电梯。
　　赌场里的人们，并没有关注到外面所发生的一切，季随自然地混入其中。没有人会想到，这个人群中的赌徒，刚刚才制造了一场大轰动。
　　外面的世界正在被一点点颠覆。
　　天空赛场上无形的领域消散，陆知言从直升机上高高坠下，却已经没有点开道具的力气。但他还是落在了一个软绵绵的气垫上，模糊的视线里隐约看到三个向他奔来的身影。
　　雪原领域上两个巨大的Boss在凌晨时分，于真实的世界显露身影，这意味着领域的崩塌。诺德不由分说地朝着赌场所在的方向奔去，然而走到一半，他映照在地面的影子里就伸出了一只漆黑的手，死死拽住了他的双腿，无数尖刺从影子中扑出来。
　　“你们在做什么？”诺德大声骂道，“将你们变成这样的是格曼，不是我。”
　　他伸长的脖子突然生出了一根分岔，上面竟长出了另一颗头，同样大叫着：“如果不是我，你们能吃到那些新鲜的食物吗？”
　　“别惺惺作态了，山鬼什么都告诉我了，你是邪神的奴仆，邪神只是在利用我们供养它自己。只要邪神还在，我们就无法获得真正的自由，所以，绝不能让你继续供养它。”雪婆婆中气十足的声音，让犹豫了一瞬的地面Boss不再犹豫。
　　第三颗头颅迫不及待地冒了出来，用完全不同的声音说道：“你们被他骗了，他根本不是本来的山鬼！他跟你们不是一边的。”
　　“他实现了我的愿望，就是我的恩人，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巨大的冰块从空中落下，冰块掩映间，一个小小的身影从空中降落。
　　雪婆，地魔，怪鸟，三个Boss的围攻。三个诺德的眼里，终于流露出恐惧而绝望的神色。
　　人鱼实验的视频播放到尾声时，失去控制钥匙的岛上管理者终于做出了一个没什么用的举措：切断了整片区域的供电系统。
　　周围瞬间陷入的黑暗，成了压垮游客的最后一棵稻草。
　　夏旋灵光一闪，对着戚平低语了几句，趁机从附近的店铺搜罗来了喇叭，混在人群里大声宣扬地下正在做的实验。无需纰漏实验的细节，只要散播恐惧，就能轻松激起他们的情绪。
　　黑雾的污染力量随着六个供给源的消失，正在慢慢变弱，一些污染不重的游客终于清醒地意识到他们在这座岛上都看到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不，不对，一个让运动员相互搏杀、每天都产生无数尸体的岛屿，为什么他们会觉得正常？为什么不会对那些尸体感到恐惧？为什么不想离开这种地方？！
　　【天啊我看不明白了，这是什么展开？】
　　【那个无人机到底怎么回事，是陆神干的吗？】
　　【报告，陆神刚从飞机上摔下来，人还活着，感恩奶爸。】
　　【会不会是其他区的人做了什么？】
　　【啊啊啊要是能看到其他区的视角就好了，好想知道怎么回事啊！】
　　当天边一点点泛起微光，一道轮船在某座童话中的小镇般的美丽城市靠港。
　　梁久从专门给运动员开放的通道下船，这条路上除了运动员，就只有他一个人。
　　他垂头往前走着，快看到舱门口的时候，他的余光突然瞥到一抹银光。梁久立刻点出防御道具，子弹在仅距离他两厘米的地方落了下去。
　　难怪岛上那些明明可以买到药的老运动员们也不愿意离开，因为伊甸岛从来没有想过让运动员们带着秘密走出去！在快要看到希望的那一刻，最放松警惕、最兴高采烈的那一刻，给予侥幸逃过海怪攻击的人最后一击！
　　梁久毫不犹豫地用了加速道具，周围的人都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不见了。
　　他一路狂奔，仅仅用了一分钟的时间，找到了海关局，大声喊道：“伊尔坦号被人装了成吨的炸药，他们想要炸毁整个港口，快去救人。”
　　兴师动众冲进船上的警察们，自然没发现什么炸药，却从底舱翻出了上百具的白骨。
　　季随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个被纯白色包裹的空间里。
　　他的脑海里瞬间梳理出了现状。
　　他伪装成赌客后，平安地度过了几个小时，最后他来到阳台外，看着朝阳一点点升起。
　　记忆就到这里，后面他应该就登出了游戏，看到了其他人所经历的事情以及伊甸岛最后的结局。
　　那么多人亲眼看到白骨，即便海关里有伊甸岛安插的人，也无法再一手遮天。调查的船在第二天便抵达了伊甸岛，见证了这座岛上无数疯狂的景象。
　　所有的秘密都被挖掘出来，公之于众，所有的活人都被送回陆地。
　　而怪物们，则与玩家一同消失，仿佛从不存在过。
　　能看到副本结局，意味着季随已经完美通关了，但是……这又是哪儿？
　　像是能听到他的心声一样，他面前出现了一个看不清形状的发光体：【我是客服010号，恭喜您通关。】
　　季随不作声，微微颔首等待下文。
　　【在您成为BOSS后的这段时间里，我方紧急安排了会议讨论关于您的问题，并决定在游戏结束后自动放您回到第一区。】
　　第一区？南江吗？季随暗想。
　　【只不过，需要删掉您成为BOSS后的记忆，并在您的记忆里补上一段能合理解释这段空白期的记忆。但是，由于您的胡作……您的英勇表现，达成了完美通关成就，按照规则，我们必须进行全城通报，因此无法再掩饰您在副本后半段依然活跃这件事。】
　　季随总觉得，他从一段机械音里，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感觉。
　　【因此在放您回去前，我们还需要再进行一次会议，请您耐心等待结果。】
　　季随认真想了想：“你们行不行啊，要不我帮你们想个方案？”
　　这一回，小气的客服原地消失，压根不想理他。


第67章 
　　悬空大楼E
　　在客服010离开后，白色空间里突然出现了懒人沙发和投影屏幕，周围光线也被调暗了。
　　这是一个很适合休息的环境，可惜季随自从变成山鬼后，即使日夜不休，也没有感觉到困倦。
　　他精神抖擞地坐在沙发上，点开系统查看自己的奖励，结果只看到“正在结算中……”的字样。
　　顿时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系统无法自动结算奖励，可能是因为他有着双重身份。如果没有Boss这层身份在的话，季随后面肯定无法那么轻松地号召其他Boss，而结算的依据，应该是他以玩家的身份对游戏副本做出的贡献。
　　恐怕自己能得到多少奖励，也得通过客服们的会议来决定了。
　　看客服010对他的不满程度……季随有理由怀疑自己会被穿小鞋。
　　不过，能活着离开，还关闭了一个副本，季随已经心满意足。
　　投影屏幕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季随研究了片刻，找到了打开屏幕的办法。
　　第一个映入眼中的，竟然是梁久，在他周遭，熟悉的队友围了一圈。
　　背景是在车里，车外依然是观光岛的景色，几个男人们七仰八倒地睡在一起，看起来是出副本后完全没精力移动，所以原地休息。不必说，另一辆没有给出镜头的车里，应该是女孩子们在补觉。
　　“你不睡？”前排传来一个声音，是戚平。
　　梁久睁着无神的眼睛望着车顶：“睡不着。”
　　片刻的沉默后，徐箴插了一句：“其实我也是。”
　　梁久侧目：“你是怎么做到鼾声那么大还没睡的。”
　　徐箴一脸菜色：“我累啊，累就会打呼噜我也控制不住。”
　　最后是陆知言睁开眼：“那就先回去吧。”
　　当梁·司机·久去敲另一辆的车门时，发现三个女孩同样没睡，而是在聊着什么，当然，车窗降下来的时候，她们的话题就中止了。
　　听到要提前回去的消息，胡子琪下意识问：“不等了吗？”
　　梁久一愣，忽然鼻尖有点酸涩。
　　是的，没力气开车什么的都是借口，只要他们愿意，叫个代驾来是分分钟的事情。但没有一个人戳破或提醒，他们不约而同地默认了这个借口。
　　“不等了……”梁久看了一眼手表，低低地说，“都三个小时了。”
　　异空间里远远旁观的季随，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低落的气氛，他不由摸了摸鼻子，莫名生出了一些心虚。
　　观光岛离观影中心，大概有半小时的车程。
　　一路上，他们碰到了不少聚在街道上的人，有人默默伫立着望着他们，还有人高声大喊甚至追车，跟粉丝应援似的。
　　徐箴被吵得掀开一只眼，诧异道：“这是怎么了？赶集？”
　　开车的戚平：“……”神特么赶集。
　　陆知言：“我们的通关过程，被全城直播了。”
　　“啊？”徐箴后知后觉地，开始跟列表好友打探消息。
　　季随也是才知道他们前脚进了副本，后脚就出现了全城直播这种模式。
　　短暂的怔愣后，季随一喜。
　　“S”这个名字他的家人不认识，但是直播能够看到他的长相，他们看到了自己，一定会想办法来找……等等，自己现在还是死亡状态，那岂不是家人都以为亲眼看到他死了？
　　本来神态悠哉的季随，忽然有点坐不住了。
　　两辆车走到半路时，观光岛方向的那道光柱突然消失了。
　　城市上空，一道空灵却不带感情的女声响起。
　　“怎么又播报了一次，刚才不是已经播过了吗？”第二辆车上，胡子琪纳闷地道。
　　隐藏副本只要有人通关过一条主线，不论是不是完美通关都会播报。最初的播报里，提及了所有人的名字，并且触发了“全市食物供给奖励14天”，唯独没有提到S——她们刚才还在聊这个话题。
　　“不对，仔细听。”钟莫忽然略带激动地道。
　　恰好，女声正在重复第二遍。
　　[恭喜玩家S完美通关隐藏副本，该副本将对本区玩家永远关闭。]
　　[本次通关为全球首次完美通关隐藏副本，将开启跨服直播模式。]
　　[当前城市攻略进度1/5，请再接再厉。]
　　“哧——”梁久一个急刹车，在撞上栏杆前堪堪停了下来，前面那辆也没好多少，差点撞到赶来围观大佬的路人。
　　但此时，没有人介意这点事了。
　　车里的、车外的世界，都陷入了一片寂静。
　　半晌后，梁久声音发着抖：“它刚才说，玩家……谁？”
　　“好像是……S？”夏旋一副惊喜过度反而不敢置信的样子。
　　梁久深吸了一口气，像被打了鸡血一样，突然调转了车头。车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想去干什么，没有一个人阻止。
　　季随默默地望着屏幕，神色晦暗不明。
　　果然，让众人失望了。
　　从早晨到傍晚，他们没有在副本口等到季随，想着“S会不会已经回去了”而直接开回观影中心的戚平等人，也没有找到季随的身影，陆知言用自己的最高权限调取季随的直播间信息和玩家信息，但这些信息却始终停留在副本开始前的状态，连积分数据都没有变化。
　　玩家间的聊天框没有停歇，每一个人，都在寻找S。
　　至日落时分，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怀疑，是不是播报出了错误。
　　也是在这时，消失了一天、怎么呼唤都不出现的客服010，终于闪着光飞到了季随面前，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以下是对玩家S的处理方案：
　　第一，我们会将您的灵魂和原本的身体、从现在的身体里剥离出来归还给您，您将不再以Boss身份存在，而是回归正常的玩家身份。
　　第二，您的记忆将会保留，但我们会对您实施禁言措施。
　　第三，如果外界有人问起您的经历，请按照我们提供的说辞进行解释。】
　　客服010根本不给季随追问的机会，一股脑儿地说完这些后，便再次消失。
　　接近着，季随感受到身上传来一阵剧痛。
　　比副本里的黑雾更令他恶心和恐惧的力量无形地降临了这个空间，季随感受到那种力量正在对自己施加压力，像是在剔除他身上的某个部分一样。
　　这是所谓“剥离”的过程吗？季随脑海中只滑过这么一瞬清晰的念头，接着便痛得无法思考，连哀嚎声都只能低低地发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痛苦变得麻木了，季随恍惚间感到面前光影发生了变化，最后归于黑暗。
　　他重重摔在了地上，除去令人快要昏厥的痛苦以外，疲惫感与困意也一同来袭。昏睡之前，他听到了隔着层层海绵一般传来的声音，但已无法求证是谁在说话了。
　　口干，饥饿，手臂麻木，身体像是被沉重的枷锁困住了一样，完全无法动弹。
　　季随意识清醒地感受到这些，反应了几秒后，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回到了南江市。
　　他此时唯一能做到的事就是抬抬手臂，这让他能够勉强开启系统的开关。
　　距离最后一条“祝贺通关”的系统消息，竟然已经过去了两天。
　　当前显示，他正在观影中心的第十九层。
　　季随有些奇怪，按理说，进入观影中心，需要他亲自确认消耗观影票才对。
　　不过很快，他就从一条系统消息里找出了答案。
　　【1号监管员陆知言为您申请了绿色通道，申请通过，已自动为您扣除一张高级票。】
　　好吧，监管员的权限也是多种多样的呢。
　　季随判断自己应该在一个独立的房间里，周围没有人，但应该是有人在照顾他的，因为他的右手正在输液。
　　他之前被鳄鱼咬掉的腿，出副本后已经自动愈合，其他伤更不必说，所以输液应该是为了维持他的身体机能，手臂感到的麻意，也是因为冰冷的针水流入血管所带来的。
　　刚才用掉了力气，现在季随甚至无法做到拿出营养液喝下去这么简单的事。
　　他放弃挣扎，干脆查看起自己的结算信息。
　　【恭喜您完美通关隐藏副本……本次副本结算：
　　剧情进度：82％（详情：地魔支线与怪鸟支线未探索）
　　通关级别：完美通关
　　Boss好感度：100（山鬼）、85（人鱼）、75（雪婆婆）、10（地魔）、10（怪鸟）
　　完成主线数量：4/8
　　任务完成数量：18
　　全副本死亡率（本区）：0％
　　您已解锁以下成就：全球/全区第一次通关隐藏副本、全球/全区第一次完美通关隐藏副本、获得“怪选之子”称号（同一副本中集齐所有或五个以上的Boss好感度）……】
　　山鬼？季随匪夷所思地看着那点满的数值，心里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门口“咔哒”一声，有人走了进来。
　　季随不由得分了分神，他的眼前又恢复了一片黑暗，只能从声音判断出对方先是检查了一下针水，随后拉着椅子坐在了床边。
　　很快，季随听到梁久的声音，似乎是在用语音跟其他人汇报：“我下班了，现在在十九楼，你暂时不用过来了，先去吃饭吧。”
　　听起来，可能还是轮班看守。
　　季随心里的某根弦，像是被轻轻拨了一下。
　　“季随，别睡了……陆神说在你醒过来之前，不要把你已经回来了的消息传出去，所以外界都以为你失踪了，都在疯狂找你。你完美通关副本已经被系统播报了，大家把你当神一样的存在，都说只要S在，就肯定能让大家离开禁区。你是大家的希望！”梁久突然间声情并茂的声音，瞬间把刚升起来一点的感动气氛驱散了。
　　“你想想你的家人，他们可能已经从大屏幕上知道了你的存在，但如果你不醒过来，怎么与他们相聚！”
　　季随：“……”
　　他好像只是睡了两天，怎么这货表现得跟他昏睡了两年似的。
　　梁久还在滔滔不绝，季随听了半天他浮夸的语调，确信了。这人完全是把他当植物人，在这搞什么“唤醒疗法”呢，而且一句比一句肉麻。
　　季随实在有点忍不了，用力睁了下眼，又动了动手指，但梁久似乎没有注意到，依然在自顾自地说着话。季随陷入无语，收回注意力，无意中，他瞥到后面的结算。
　　【积分奖励结算：无。
　　个人积分结余：18800。】
　　【道具奖励结算：
　　基础道具：[营养液x21、矿泉水x42][药品兑换券x5]
　　特殊道具：[高级观影票x2]可在城市观影中心使用。】
　　【由于特殊原因，本次将扣除您的积分奖励与额外道具奖励。】
　　季随心梗住的瞬间，突然觉得拳头上有了一丝丝力量。
　　不多，倒是够他抬起来，软绵绵地锤了一下床。
　　这动静，终于引起了梁久的关注，聒噪的声音一顿，季随立即感到自己的手被抓住了。
　　梁久激动地喊道：“竟然真有效果？！”
　　季随：“……”


第68章 
　　悬空大楼F
　　当一群人缀在徐箴身后赶到时，梁久给季随喂完的营养液刚刚起效，身体总算恢复了一点力气，润过的喉咙也能够发声了。
　　“我就照着你说的，跟他说话，呼唤他，他还真就醒了。”梁久惊奇地跟徐医生讲述过程，“我还以为你是随口忽悠我的，他又不是植物人，结果居然有用。”
　　徐箴的表情微妙了一下，季随立刻明白了。
　　感情这羞耻的损招是奶爸传授的，不用以为，这个毫无医德的家伙肯定就是在忽悠梁久。
　　但奶爸当然不会承认，反而一本正经地道：“那是，这么重要的事我能忽悠你吗？”
　　季随额角的青筋都忍不住抽了一下，冷冷开口：“梁久进来之前，我就醒了。”
　　梁久愣了一下：“是吗？那你怎么不说话……”
　　“没力气。”
　　“后面你不是还能捶床吗？”
　　“被你雷的。”季随面无表情地说，“想让你闭嘴。”
　　几个妹子在后面笑得停不下来。
　　一帮人围着他转了半天，季随从不适应逐渐变得麻木。他的身体素质一向很好，这么虚弱的状态印象里还是第一次，季随怀疑可能是客服把他灵魂和肉-体剥离出来的后遗症。
　　看到他这副脸色惨白的样子，徐箴大手一挥：“行了，让他休息一下，有什么事之后再说，都散了都散了。”
　　闻言，季随决定原谅徐箴瞎传授损招这件事。
　　转眼间，屋里又只剩下他自己。
　　季随被客服坑了一把的心情逐渐回复，窗外阳光洒进来，落在他的肩头，泛着清爽的暖意。
　　这回他点开了技能页面。
　　之前系统误判他死亡，自动收回了周萌和贺茜两个Boss，当时的贺茜仅出场了12分钟，因此卡牌上也只扣除了12分钟，剩余24分钟。
　　周萌出场35分钟，剩余30分钟。
　　无名出场20分钟，剩余40分钟。
　　李嘉誉剩余14分钟。
　　季随扫了一眼心里有数，就查看了新的卡牌。高大的树木在眼里拉近，地上的倒影是神秘诡谲的形状，一个戴着兜帽的黑色影子在空中浮现，只露出一双冷漠的琥珀色瞳孔。
　　这个形象，首先排除克里斯。
　　季随看了看，再看了看……
　　我召唤我自己？？
　　尽管在看到山鬼出现在可召唤的Boss列表里、且好感度高达100时，季随心里就隐约有了预感，但此时还是被震撼了一下。
　　片刻后，他才想起来查看技能。
　　【Boss山鬼（S）：拥有法术类与物理类属性，无实体，需以植物为召唤媒介。
　　[吞噬]利用影子缓慢吞噬活物。
　　[山鬼之怒]操控木系法术。
　　[视野]一定范围内一切事物皆可视。】
　　季随望着技能栏，沉寂了片刻。
　　这张卡片莫名地给了他一种熟悉感，就好像他见过类似的东西。说起来，在他被山鬼吞噬到醒过来发现自己成了Boss的这段时间里，应该发生了什么才对。
　　在离开副本前，他还一直在心里暗暗琢磨那件事……是什么事来着？
　　季随面色微沉。他的记忆绝对不完整，客服声称不会抹除他的记忆，但他确实忘记了什么。
　　连他成为Boss的那段经历都没有让他忘记，却唯独让他忘记了成为Boss前的那段回忆，说明那段回忆里一定有什么更为重要的秘密。
　　实在想不起来，季随只能暂且放过自己，继续看其他召唤卡。
　　【Boss人鱼（梅蜜）：拥有精神类与法术类属性。
　　[惑目]与之眼神相对将定身3秒。
　　[呼唤]在水域中可呼唤同伴的灵魂协助攻击。
　　[海之女]在水域中可操控水系法术。】
　　【Boss雪婆婆（珍）：拥有法术类与防御类属性。
　　[城堡]创造冰雪城堡，抵御外界攻击。
　　[雪人]雪婆婆身边会有许多勤劳的小雪人，他们或许能帮到你。
　　[零度]操控冰雪系法术。】
　　【Boss地魔：因好感值未大于10，只开放一项技能。
　　[藏影]连接两道影子的空间。】
　　【Boss怪鸟（瑞恩）：因好感值未大于10，只开放一项技能。
　　[羽翼]背后长出羽翼，可于空中飞行。】
　　九张卡片齐齐排列，颇有些壮观。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单独的提示：【您的技能已升级：同一Boss的多个技能可以同时使用。】
　　季随看完，大致摸到了一些规律。
　　首先，技能数量应该就是划分Boss级别的依据。上一个副本中的总Boss[无名]小朋友，与核心副本里的支线Boss，应该就属于同一等级。
　　虽然看起来[无名]只有精神类的属性，但是他三个技能的实用程度与限制与新Boss们是差不多的。
　　这些Boss的三个技能里，都会有一个攻击类、一个辅助效果类技能和一个随机类别的技能。
　　[无名]的技能以操控者精神力为上限。山鬼和人鱼虽然可以同时施展技能，但是需要特定的施展媒介，尤其是人鱼，两个技能都提到“在水域中”，既然是水“域”，那肯定就不是有水就能用，必然有个面积要求。
　　雪婆婆的技能虽并未提到什么限制，但是只有一个攻击技能，另外两个技能的效果也明显不如其他Boss。
　　虽然这次一个道具都没拿到，但手里的召唤卡，也算是集齐了各种效果的技能，涵盖水陆空三域，甚至还得到了一个听说很稀有的空间系的技能。再说Boss的可召唤时间，比起某些道具的使用时间还要长。
　　季随默默在心里思考出了几种Boss打配合的方法，时间不知不觉中过去几个小时，他的力气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发僵的四肢催促他赶紧活动。
　　于是他摸索出房间，扶着墙侧来回走了几步。
　　算来已经与这副身体分离许多天了，习惯了树藤身体的轻盈感，他一时竟有些不适应本体，无尽的黑暗让他有一种被囚困在牢笼里的感觉。
　　路过一扇敞开的通风窗户前，季随闻到了空气里清新的雨水气息，不由驻足了片刻。
　　不，牢笼里什么也没有，但他却能感受到视觉以外的东西。
　　“看来你恢复得很快？”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季随早就听见皮鞋的声音，并没有惊吓，点了点头，睁开无神的眼睛望着窗外：“有彩虹吗？”
　　“没有。”陆知言说，“天早就阴下来了。”
　　季随忽然一笑。
　　陆知言莫名：“怎么？”
　　“那就好，要是只有我没看到，我会不平衡的。”
　　轻快的语气让陆知言微微一愣，从认识季随起，他好像就一直把对方当成同龄人来对待，毕竟除了偶尔的冒险精神，季随表现得实在是太靠谱了，让人很容易忽略他的年龄。
　　但仔细一算……这人比自己小了整整一轮。
　　陆知言忽然被自己发散的思维戳了一刀。
　　“陆哥。”
　　“哎。”陆知言被这声显得很年轻的“哥”感动了一下。
　　“有人来找我吗？”
　　陆知言立刻就知道他想问什么了，停顿了片刻才道：“很多人都在找你。”
　　季随了然。他问的其实是自己的家人，但听到这个回答，就知道肯定没有疑似他家人的人来找他了。不过这也不能代表什么，毕竟自己对外还是失踪状态，也许他们不知道去哪里找自己。
　　“我刚才把你在观影中心的消息传出去了。”陆知言说，“应该用不了多久，全城都会知道这件事。”
　　“我已经这么出名了？”季随半开玩笑地道。
　　“当然，连隐藏副本都能一次性完美通关，公认的最强玩家。”
　　季随嘴角含笑，没有情绪的眼睛盯着陆知言。
　　“我也认……”陆知言说，“来吧，季神，讲述一下你的丰功伟绩？”
　　该来的还是来了。季随心想。
　　换作之前，他大概直接不会跟人解释。怎么死而复生的，为什么直播间会关，怎么通关……反正多说多错，任由外界脑补就好了。
　　但现在不同，这些原以为只是普通地合作一次的队友，是真真切切为他担忧和祈祷过的，而他也无形中受用着这些关怀。所以，他至少该给出一个能让他们接受的解释。
　　至于解释的真实程度……害，他也没办法。
　　按照客服给出的说辞，季随在被影子吞没时，及时用了道具[安全屋]躲过一劫，从安全屋出来后，他就被传送到了其他地方，之后他运气爆表，在山里找到了一条奇特的小径，顺着这条路脱离了山鬼的领域，却也进入了核心地带。
　　核心地带能够看到外面世界发生的一切。由于无法离开核心地带，所以季随必须在核心地带里完成主线任务才能脱身。至于送给陆知言的手环、无人机事件，以及梁久收到的任务，都是他在核心地带间接操控外面世界的结果，具体细节，客服也帮忙补全了，听起来还是能逻辑自洽的——忽略大难不死后立刻找到通往主线的道路这个槽点的话。
　　别问，问就是运气。
　　至于直播间为什么关闭？不知道，那是游戏系统的事了，反正也没人能去找客服求证。
　　季随当然知道，陆知言作为半个知情人，这种说辞肯定骗不过他，但他也一定能领会到这是系统所要求的说辞，以陆知言的作风，不仅不会多问，还会自然而然地帮他保密。
　　等了一会儿，陆知言忽然道：“我有个疑问，或许跟你没关系，但也说不定你能回答……金牌战的第二天，我去过一回山地赛场。”
　　“嗯……”季随不是很明白他提起这个做什么。
　　“我记得我是去祭奠你的，甚至为此关闭了一会儿直播间。”陆知言说，“但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我不觉得我会在那种情况下，不合时宜地去悼念一个人。”
　　两秒后，季随忽然反应过来：“你……”他的话堵在了嗓子眼儿。
　　季随感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止他脱口说出某个真相。
　　【我们会对您实施禁言措施】。
　　是这么个禁言！
　　他要说的是“你不记得了吗”几个字，会被禁言也就是说，陆知言确实不记得了！而自己一旦脱口而出，就会让他察觉到他的记忆被动了手脚！
　　原来如此，自己刚才的说辞没有被打断过，不是无形的默契，而是陆知言真的不记得直播画面关闭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直播恢复后，陆知言又有意帮他隐瞒他成为Boss这件事，这反而方便了客服们圆谎。
　　陆知言重返山林这件事，外界或许已经接受了“祭奠友人”的解释，但在他自己看来是不合理的。一般来说，自己身上的不合理之处是最难察觉到的，陆知言却能那么快剖析自己的行为，不知是不是[感知]的作用？
　　“你……原来对我那么在意？这真是看不出来……”季随只好做出一副感动的样子，随后笑道，“不过，谢谢陆哥。”
　　“……”陆知言深深望着他，又道，“还有个奇怪的事，我检查背包，里面少了一个小道具，我不记得我用过。”
　　那是一个传讯用的道具，因为作用很鸡肋，陆知言只买了那一枚，所以很轻松地发现它不见了。但是，他在什么情况下会用那样鸡肋的道具？又是为什么会少了这段记忆？
　　想到自己干出“祭奠S”这么诡异的事，陆知言几乎肯定这与S有关了。
　　季随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一个标准得过分、反而像是在隐藏什么的微笑。
　　陆知言心下一震，瞬间领会了这是不可说的部分，停顿片刻后道：“好吧，如果其他人问起副本里的事，我帮你转告？”
　　“麻烦了。”季随点点头。
　　“对了，我在统计通关后的奖励，就差你了。”陆知言又说。
　　季随笑容当即一僵。
　　“那个，副本永久关闭，不算奖励吗？”
　　陆知言：？
　　17楼的圆桌会议室里坐了十来个人，除去这次参与副本的八个玩家外，还有下次副本的预备役们。
　　房间里只有陆知言复盘的声音。
　　季随支起胳膊撑着下巴，看起来百无聊赖的样子，实则心里快要羡慕死了。
　　就是全程没怎么做出贡献，最后靠季随打通了隐藏线带飞的胡子琪，都拿到了比他上次在启智学校副本里还要好的道具奖励，在她之后的梁久因为最后那一波引来海关的操作，获得了四个高级道具的同时，还有两万多的积分。
　　其余人更不必说，徐箴作为优先保护对象，早就被保底了十枚金牌，虽然他没有去找管理人登记，但主线任务是显示通过了的，这样便能随时登出。
　　钟莫没有完成主线任务，但是她凭自己拿到的金牌数更多，也在探索度上做了贡献，所以整体算下来比徐箴的奖励还要丰厚。
　　戚平与夏旋完成了“拿到十枚金牌”的主线，触发了赌场那段剧情，两人的奖励差不多。
　　最后是陆知言，刷完了天空领域与山林领域双主线，单是积分就过了五万，道具数直接突破了十，且这些道具从名字听起来就比季随拿到过的任意一个道具都强。另外他的技能提升了，被动技能变成了主动技能，这样他就可以将[感知]的使用控制在不伤害身体的程度。
　　一阵没见识的惊叹声过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季随。
　　“那S完美通关，积分岂不是要破十万了？”
　　“嚯，老陆发的这张统计表是故意卖我们关子呢吧？只有季指挥的没写上去啊，准备给我们来个一鸣惊人？”
　　“来吧，我做好心理准备了，你说多少我都不会惊讶了。”
　　季随：“……”
　　陆知言：“……”
　　当沉默蔓延到第二分钟时，众人终于察觉到，这似乎不是卖关子的氛围。
　　陆知言神色复杂，缓缓开口说：“S他……技能提升了。”
　　其余人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
　　“应该是游戏系统认为，他的技能与实力加在一起太BUG，影响了游戏的平衡，所以扣除了他的其余奖励。”陆知言开始胡说八道起来，结果越扯，越觉得有些道理，“这跟攻击系技能的人很难刷出攻击类道具，差不多是一个原理。季随的技能比较全能，所以，基本上所有类型的道具都被ban了。”
　　长长的沉默过后，有人信服了：“是这样啊，不愧是S神，竟能让游戏ban你。”
　　“啊哈哈哈，真是福祸相依啊。”
　　“太惨了，我突然觉得我划半天水，就能拿到四个道具，真是太幸运了。”梁久同情的声音里暗藏几分嘚瑟。
　　季随在心里冷笑一声，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梁哥，有件事想告诉你。”
　　“嗯？”
　　“你喝的那种药，就是刚才你说很恶心的那张图上的东西做出来的。”
　　梁久一僵，缓缓低下头。
　　面前的平板电脑里，还能看到陆知言为了复盘从直播回放上截下来的图。
　　“唔，呕——”
　　复盘结束，陆知言将电脑一合，宣布道：“大家个人系统的地图上，应该能看到有两条光柱同时开了。所以，下一次副本，我建议分成两组。”
　　季随稍稍坐正，视线扫过两条光柱显示出来的副本信息。
　　【隐藏副本：？
　　副本类型：规则类
　　人数要求：4人（限定）
　　注：本副本满员方可开启，请提前报名。】
　　【隐藏副本：？
　　副本类型：灵异类
　　人数要求：8人（限定）】
　　至于对玩家的要求还跟以前一样，每个特级只能带一位非特级玩家。
　　两个副本都是限定人数，共12人，换言之，还需要至少两个玩家升到特级。
　　当然，陆知言已经安排好了人去刷高级副本的完美通关线，直到刷够名额为止。
　　带队人也是陆知言的队友，监管员02号，名为吴良。据说上次会议时此时没有出席，是因为主动弃权去下副本了。
　　季随隔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在登上人鱼岛后，第一个通过直播间提问的方式提醒他的正是这个ID。
　　“我会带灵异本的队伍，这次我们的目标不是通关，而是尽量摸清几条普通的主线，确保每个人都能平稳出来。”陆知言说到这时，看了季随一眼，露出一副对此人没辙的表情，“至于S那边……你们随缘吧。”
　　高玩们为了刷出完美通关，几乎是一场副本接一场的下，中间连休息时间都被无限压缩了。这些大神们难得聚在一起，搞得每一天的放映厅都很热闹，因此梁久他们这些不需要升级的，也都去忙于工作了。
　　倒是万众瞩目的S大神，整日里无所事事。沉寂的高级观影票区域，时常让他有种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错觉。
　　在收到南轩消息的那日，季随将自己伪装了一下，乘上了下楼的电梯。
　　南轩自听到“玩家S完美通关”的那条通报起，就想办法找陆神打听季随的下落。幸好陆知言还记得他，隐晦地透露了一下季随尚在昏迷的事。
　　之后南轩发愤图强开始不间断地下本，为的就是攒观影中心的票，以便之后能观看季随的直播间。大概这种发愤图强起了效果，他终于完美通关过一次中级本，现在成了高级玩家。
　　十楼，季随站在一间放映厅的后门前，对照着系统地图确认了一下，才推开门无声地走进去。
　　南轩就在最后一排靠墙的位置，离门最近，格外好找。
　　南轩捂了下嘴，才没尖叫出来引人注目，等季随坐好，就悄声说：“今天放点播。”
　　季随一顿，莫名有了种不好的预感：“谁的点播？”
　　南轩反倒奇怪他会这么问似的：“当然是你的啊。”
　　季随静下来听了一阵，果然就听到了他自己的声音。这个场景，应该是安佳公寓副本的开头。
　　甚至，他还听到了前面两个观众自以为小声的议论。
　　“其实我是第一次看S大佬的点播，不过肯定很值，他可是三次副本三次完美通关的男人。”
　　“我也是，专门来学攻略的，他直播间都被官方挂上‘完美攻略大师’的称号了。”
　　“等看完这部，我准备去看学院那个本。”
　　“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但是那部刚上映，还是限量播放，几个放映厅都挤满了，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有那么多高级玩家！”
　　“我也是抢不到那边座位……唉，希望首映过后人能少点吧。”
　　季随默默查看了一下系统消息，发现确实有一条提醒他“作品”今天上映的信息。至于“完美攻略大师”，则是连续完美通关三次副本后刷出来的成就。
　　只不过季随刷出来的成就太多，所以他当时扫一眼就过去了。
　　点播经过剪辑和配乐，将三天的内容，压缩在了三个小时里。
　　季随睡了三个小时，感觉浑身酸痛，一点也没有娱乐到。
　　“你觉不觉得……”
　　“嗯，怎么说呢……”
　　前面一直挺吵的两人，不知为何突然安静下来。
　　“精彩是精彩，跟看电影一下，但是……”
　　“但是我脑子好笨，现在都还没理顺过来。”
　　“我心理素质根本没那么强。”
　　“我睁着眼睛都揍不了BOSS。”
　　两人齐齐一顿，对视一眼，欲哭无泪：“这种攻略，咱也学不来啊！”
　　季随：“……”


第69章 
　　荒诞童话（1）
　　为避开人群，季随与南轩在放映厅里坐到了最后，两人刚起身，这一厅的放映员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附近：“S神给个签名呗！”
　　季随推了推墨镜，又拉低帽子，琢磨自己究竟是哪里暴露了。
　　结果放映员先一步给出了解释：“咱观影中心只有超级大神或者怕撞见仇人的人需要乔装，我能看到后台监控，认得出南轩，所以旁边肯定就是您了，而且您睡了三个小时，我估计得是本尊才能对点播不屑一顾。”
　　季随接过笔，随手画了个“S”，为了显得不那么敷衍，他在末尾收了下笔形成一个小圈，然后把头转向南轩。
　　南轩尴尬地“咳”了两声：“要不，我也蒙个脸？”
　　两个重新乔装过的人，顺路去了一趟道具商城。
　　商城里能买到的最高也只是中级道具，售卖道具定期更新，能买到什么样的道具全靠运气，季随花了五千多积分，将攻击类道具全部收入囊中，又花五千多买了一些辅助道具，原本还觉得充裕的积分瞬间只剩下四位数。
　　此时他的道具栏里，只有三件刚买的攻击类道具，一把比盲杖自带的刺刀更实用、且加了属性的短匕首，前两次副本里剩下来的高级道具[流沙]、中级道具[追踪符][测谎仪]、普通道具[棺材板]，和新买的其他类别道具若干。
　　随后，他从南轩口中大致了解了一下各路情报。比如说现在S还活着的消息已经在一定范围传开了，陆知言并没有给出多余的解释，因此怎么猜的都有，不过最近关于这件事的讨论已经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季随前两次攻略的话题。
　　再比如，所谓全城直播，其实只在几个主城区的商业中心、有较大屏幕的地方进行了直播，还有很多不敢出门、或者住的地方实在太偏的人不知道有直播这件事，不过已经有人自发组成队伍去进行宣传了。
　　季随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安慰自己的意思，毕竟很多天过去了，他的家人还没有找上门来，这说明可能……人已经不在了。
　　“嗯。”季随笑着回应了一下，心里却有点迷茫。
　　如果真的不在了，他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短暂地在他脑海里闪过，又被他下意识地藏进了思绪深处不敢细想。
　　回到观影中心的一周后，夏旋、钟莫与胡子琪三个强悍的女孩子同时升为特级玩家，特级玩家变为七个，能进入核心副本的名额成了14个。
　　最先确定下来的是四人副本的名单。
　　[L9:靠啊啊啊陆知言过河拆桥，多了一个名额就把我排除在外了！！]
　　[知无不言：不是你说想过和平的日子？]
　　[L9:？等等这是什么地方？]
　　[夏旋：陆哥跟AI管理申请了权限给我们拉的小群。]
　　[无良：这个群……为什么要取名叫“S”？我还以为季神终于通过我的好友申请了。]
　　季随打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群，刚好看到这条，翻了半天，才把这个ID找出来加上。
　　这时群消息又刷出了好几条。
　　[知无不言：随手打的，可以改。]
　　[Momo：城市攻略小组？]
　　[戚平：平安回家。]
　　[无良：第一次看到孤狼在群里说话，但是好土。]
　　[徐箴：还不如叫送Boss回家。]
　　[古月：要不让S取名？]
　　[S：可]
　　季随的消息与胡子琪几乎同时发出。
　　[徐箴：什么可？]
　　[夏旋：应该是说你那个名字吧。]
　　[群主知无不言将群名称改为“可”。]
　　[L9:哈哈哈哈哈哈哈！]
　　[群主知无不言将L9踢出群聊。]
　　[知无不言：他倒是提醒我了，这次副本没他什么事，拉错人了。]
　　[众人：哈哈哈哈哈哈！]
　　季随乐得差点被水呛到，放下水杯，给梁久截了个图，气得后者直骂“小心眼”。
　　闹完，梁久忽然发了条语音，与他发消息时总是显得很欢快的语调不同，而是用低沉的嗓音略带珍重地说：“季随，其实我知道陆神为什么那么安排，你肯定比我明白，所以……你保护好自己。”
　　季随回了个“好”字，撤出来看了眼陆知言给他私发的名单。
　　吴良、戚平、徐箴还有他。
　　不仅把奶爸给了他，另外两个都是具有攻击系技能、综合实力强悍的人。
　　陆知言给出这个阵容等于是：两个不需要他操心的保镖加一个能保命的奶爸。
　　很为他的安危着想了。
　　四人副本需要提前报名，当四个人都按下报名按钮，系统页面便弹出一个提示框：
　　【当前已报名区域：第一区（华夏）
　　正在向其他区域征集玩家。】
　　换言之，其他区可能并没有开启这个副本、或者他们的人数不够。
　　季随以为需要等很长时间，但仅仅三天后的夜晚，一个提示框就弹了出来。
　　【当前已报名区域：第一区（华夏）、第二区（华夏）、第五区（欧洲）。
　　副本开启时间：当日23:00】
　　季随瞥了眼时间：！！
　　仅剩一个小时。
　　晚22:10，观影中心的一楼热闹非凡。季随四人一出现，就引起了围观，险些把传送点堵住了。陆知言不知什么时候带着一帮放映员出现，强硬地给他们隔了一条路。
　　这次的光柱地点在北方，是一个附属于南江市的小镇，单开车就需要五十多分钟，但戚平把油门踩得飞起，生生缩短了十五分钟的路程。
　　【请确认您是否要挑战隐藏副本？】
　　【已确认……载入人数8。】
　　季随感到周围变幻了一下，但他的眼前仍是一片漆黑。
　　【请等待游戏开启……】
　　“这里是等待区域？……哦豁，还有电视。”奶爸一惊一乍的，几乎等于给季随形容了一下这个空间，听起来和他上个副本结束后进入的那个空间差不多。
　　“还有十分钟，能聊会儿天。”吴良一副放松的样子，随口扯了个话题，“季神，其实我之前看你直播的时候跟你互动过，你还记得吗？”
　　“人鱼那里。”
　　“对对对，哎呀，我可是你粉丝。这个副本我就跟着你走了，你随便吩咐我，我相信你，你比陆知言那玩意儿靠谱多了，信季神得永生！季神抽烟吗？你成年了吧，成年可以试试抽了。”
　　季随被他社牛到了，默默往旁边躲了躲。
　　当城市的大屏幕上出现影像时，就注定这是一个不眠夜。
　　屏幕上的倒计时结束，接着，大屏幕被分成了四块，每一块都对应着一个人的视角。
　　不过，很快就有人发现，这四个视角都是不同的地方。
　　季随眼前变得清晰起来，是真正的清晰，他此时所能看到的东西，已经与视力正常的普通人看到的差不多了。
　　此时，他正坐在一辆装饰精美复古的车厢里，马蹄声与颠簸感，让他立刻意识到了这是马车。
　　车厢里还有其他几个人，却没有队友。
　　好嘛，刚才吴良还说要跟着他，结果现在都分开了。
　　另外四个人中，有一位明显能看出是华夏人的男性，此人身材高大，露出来的胳膊肌肉结实有力，很有北方人的特征。禁区第二区，刚好就位于华夏北方的一座城市。
　　对方也看到了他，眉头蹙了蹙，接着又去打量其他人。
　　这个动作让季随更加确定了他也是玩家。
　　另外三个人里，有两个身材纤细的外国女孩，她们的胳膊挽在一起，分别穿着不怎么方便的漂亮裙子和紧身裤，看起来像是结伴出来旅游的。
　　这绝不是玩家会有的穿着。
　　最后一人是名外国男性，同样是个大块头，染着一头张扬的红发。
　　“你们都是一个人出来玩的吗？”穿紧身裤、扎着马尾的那位女性突然打破了沉默，她说着不知道哪个国家的语言，但季随又一次听到了系统的同步翻译版本。
　　“没错。”红发第一个回答了。
　　“果然特里斯镇的票很难抢啊，我们能一次抢到两个人的票真是太走运了。”马尾女生说道，“既然之后要一起行动，不如先认识一下吧？我叫贝拉，她是我的表妹路易莎。”
　　有NPC引导剧情，剩下两位明显都是玩家的人都从善如流地报出了名字。
　　红发男名为布莱恩，显然是第五区的玩家。欧洲区的人在上次的伊甸岛副本里也出现了，但他却是个新面孔。
　　另一位则叫做许至鸣。
　　轮到季随，他报了真名。
　　现在南江市很多人还不知道S的真名是什么，他打算借此机会宣传一下。
　　“你刚刚说一起行动？”红发男积极地问道，“不能分开吗？”
　　贝拉惊讶地望着他：“你不知道吗？天啊，你可是抢到特里斯观光名额的幸运儿，怎么能不做好攻略呢……好吧，我来告诉你们吧。”
　　“特里斯小镇每次只对四十名游客开放，由于能预约上的人大多都是独自前来，所以小镇的接待人会提前帮大家分好队伍，以便互相照应。每个小队都是五个人，我们能登上同一辆马车，就说明被分为一队了。”
　　“那……你还知道些别的吗？”许至鸣问话的语气里有一点踌躇，像是不确定这么问合不合适。
　　但贝拉却没再做出夸张的表情，只是摊了摊手：“更多的我也不知道，特里斯小镇是不允许游客把体验过程外传的，这是为了保持神秘，你们刚才不是也签了保密条约了吗？”
　　许至鸣连忙点头：“哦对对，没仔细看就签了。”
　　“我只知道，岛上分成了好几个区域，现在我们会被随机送到其中一个区域。”贝拉兴奋地说，“这就跟开盲盒一样，不知道我们会在下车呢？”
　　季随一边听着她说话，一边查看系统信息。
　　【欢迎来到特里斯童话小镇
　　本次副本等级：核心
　　副本类型：规则型
　　玩家人数：12
　　主线数量：未知
　　前情提要：特里斯童话小镇是近年来最火的热门观光地点，小镇每个月开放一次，随机选择游客，一票千金难求。什么，您居然抽中了特里斯的门票，您的运气真是令人羡慕！那么，祝愿您玩得愉快。】
　　或许，昨天的更新明天再补！


第70章 
　　荒诞童话（2）
　　马车的车窗外，是延绵的农田，农民们穿着灰扑扑的衣服，女人们用布条将头发挽起，时而起身时而弓腰。
　　按照贝拉的说法，这些人都是受到镇政处聘用的当地居民，他们从事田野劳动的同时，也会进行角色扮演，因此无论是身上的衣裙头发还是言行举止，都是还原了欧洲古时候风格的。
　　很快，一座华丽的建筑物出现在了视野里，贝拉兴奋地叫喊起来：“是庄园，我们来到庄园了。”
　　马车在华丽的大门前停了下来，接待人从外面打开门，将所有人请了下去。
　　在他们后面，还有另一辆马车。
　　季随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剩下的五个人应该都是来旅游的普通NPC。
　　刚刚在车上，贝拉透露，小镇大致有四个区域。这样算下来，很可能每个区域都是三个玩家与七个NPC的组合，并且三个玩家都分别来自三个区，也就是彻底被拆散了。
　　两个武力派还好，季随有些担心奶爸。
　　进门前，十个人被聚到一起，接待人用洪亮的声音宣布道：“欢迎各位来到特里斯童话镇，本镇以‘童话’为主题，主打还原从中世纪到十八九世纪的风貌，从现在起，请游客们把这里当成童话中的世界。
　　小镇分为四个区域，分别是奥菲特皇宫，杜伯爵庄园，塞黎小镇，以及动物森林。我们现在所在的是杜伯爵庄园。为了确保大家顺利游玩，请遵循特里斯镇的一切规则，现在，我将为大家分发第一道规则书。”
　　季随的规则书拿到手上后，其内容就在系统页面呈现了出来。
　　虽说季随其实也能看清楚纸上写了什么，但这样就免得跟直播观众解释了。
　　【特里斯童话镇游客守则】
　　1.本镇禁止使用手机、电脑、数码相机等一切电子产品。
　　2.请确保在上一个区域兑换探索徽章后，再前往下一个区域。
　　3.前往下一个区域时，可乘坐马车，车夫是身穿黑色衣服、缺了一只眼的中年男性，如果出现不符合描述的车夫，请不要登上马车，建议您徒步前往下一个地点。无论徒步还是坐车，请确保您走在地图所标注的大路上。
　　4.当您身处红色区域时，请确保身边始终有且仅有四位同伴。
　　5.如果您的同伴失踪或无法行动，请不要离开蓝色区域，不要试图寻找您的同伴，请与身穿黑色衣服的工作人员联系，工作人员将为您分配新的队友。
　　6.本镇有且仅有四个区域，如果出现不属于四个区域的其他建筑，请立刻绕路远离。
　　7.如果遇到工作人员扮演的童话人物，可以与他们互动。但是谨记，扮演者不会主动向你们搭话，如若被主动搭话，请立刻远离并找到工作人员汇报。
　　8.如果在红色区域遇到自称镇民的人，请不要相信，不要与他们交谈。
　　9.如果您或您的同伴感到身体不适，请立刻找到您所在区域的女巫或医生帮忙。
　　10.请遵守各个区域内部的规则。
　　规则书的背面则是一张地图。所谓的蓝色区域，就是接待人所说的四个区域，除此之外的地方、包括连接两个区域间的大路，皆为红色区域。
　　长裙少女路易莎小声地嘀咕：“这规则好奇怪啊。”
　　另一支五人队伍里也全是类似的声音。
　　贝拉却很兴奋：“这样看起来更神秘了不是吗，不愧是特里斯！”
　　她的声音不小，周围人听见了以后，神色都好了点。
　　能够来到闻名世界的特里斯镇，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如同彩票中奖般的事情，这些细枝末节的规矩当然可以不在意了。甚至经贝拉这么一说后，游客们不再觉得这些规矩是束缚他们的，反而像个游戏一样。
　　不过，当第二道规则书发下来时，还是有人发出了“字好多不想看”的抱怨。
　　唯有三个玩家看得格外仔细，毕竟他们清楚，这就算是游戏，也是真的会死人的游戏。
　　“你看不见吗？”
　　季随身旁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他微微侧头，是许至鸣。
　　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面相温厚老实，很容易让人产生信赖感，声音也比较温柔。或许是因为季随同为东方人的缘故，许至鸣一直站在离他比较近的地方，显得两人像是一伙的。
　　“这里能看见。”季随点了点脑袋，对方恍然地“哦”了一声，接着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
　　季随只好当作没有察觉，快速记下了第二张纸上的内容。
　　【杜伯爵庄园参观守则】
　　欢迎参观杜伯爵庄园，本庄园为瓦尔德·杜伯爵、伯爵夫人与他们的三个女儿的私人住宅。请在遵守以下规则的前提下自由参观：
　　1.庄园里有宅邸、玫瑰园、葡萄园、农场四个分区，请在同伴的陪同下游玩。
　　2.伯爵夫人不喜欢吵闹，进入宅邸后，请尽可能保持安静。
　　3.宅邸一楼和二楼对游客开放，但请勿进入带锁的房间。
　　4.玫瑰园里没有红色的玫瑰树，如果看见红色玫瑰树，请用歌声引来善良的夜莺，让它指引你找到正确的出口。
　　5.葡萄园里的一切葡萄皆不可食用，如果您不慎误食，请立刻找到韦尔医生。
　　6.如果在农场里遇到鼹鼠，请立刻将他们捕捉起来关进农场的笼子里。
　　7.庄园的管家头戴礼帽、身穿燕尾服、手持拐杖，管家是可以信任的，如果遇到困难，请向真正的管家求助。
　　8.请勿损坏庄园里的任何物品，如您不慎损坏物品，请找到管家道歉。
　　“各位游客。”接待人看到大部分人抬起来头，又继续说道，“每个分区都有出入口，当您从出口离开分区时，就可以从工作人员那里领到一枚徽章。集齐全部的分区徽章，就可以兑换一枚探索徽章。请注意，如果您中途从入口处退出，将不会获得徽章。”
　　接待人的话又引起了一波兴奋的议论，显然，NPC们把这种收集当成了一种额外的乐趣。
　　季随的关注点却在后半句，“中途从入口退出”这句话，无疑就是暗示每个分区都会出现一些可怕的事。
　　隔了五分钟后，一个身穿黑色燕尾服，头发花白，如描述中那般的管家出现在了门口，他把礼帽按在胸前，朝着大家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嘴角挂着标准的绅士笑容：“女士们，先生们，请跟随我。”
　　庄园的大门为他们敞开，与此同时，季随刷出了一条任务。
　　【任务（主线-触发）：参观杜伯爵庄园，拿到庄园的探索徽章。】
　　城市外，在副本开启后，南江市的各大屏幕上就突然弹出了一条提示。
　　【跨服直播已开启，本区观影中心可选择其他区玩家视角进行播放。】
　　【由于另外两区尚未开启跨服直播权限，因此互动系统暂时关闭，本区玩家可以查看其余区的评论。】
　　第二区。
　　【居然是全城直播，太刺激了！】
　　【有点好奇一区那边都是些什么人，但是又舍不得离开咱们区大佬的直播间。】
　　【惊了，怎么队友里还有一个盲人，我一开始以为是NPC，结果是玩家？？】
　　【我猜有可能是上个副本里刚瞎的？不然他前面怎么活得下来？】
　　【那就更不妙了，就算他之前很强能成为特级玩家，但突然变成这样……】
　　【许哥不会被拖后腿吧，好担心。】
　　第一区。
　　【哈……】
　　【哈哈……】
　　【想当初我也是这么以为的。】
　　【脸消肿了吗楼上兄弟？】
　　即使是从门口到宅邸，也有很长的一段路，游客们三三两两地讨论着规则里的内容，脸上洋溢着兴奋与期待。
　　“你怎么会来参加这个副本？”许至鸣的询问隐藏在嘈杂的环境音里，并不明显，只有一直关注他们这边的红发布莱恩注意到了。
　　季随知道他问这话的意思就是：眼睛瞎了为什么还要勇闯隐藏副本。
　　在外区人面前，季随不想透露太多，随口道：“因为有朋友带飞我，没想到分开了。”
　　许至鸣倒是没对这个回答产生惊讶：“那真是有点麻烦了……咱们同为华夏人，在我有余力的情况下，可以尽量帮你一下。”
　　季随隐藏在眼皮下的双目注视了他片刻，一时拿不准这人的意思。
　　首先排除此人是个圣父。
　　走到这一步的人表现得再怎么温厚，骨子里也得是精明的。
　　可能是想事先卖个好，如果没出什么大事，他对季随的小恩小惠可以用来向“第一区的朋友”卖个人情，出了大事，这不也提前说了吗，只是在“有余力”的情况下帮忙。
　　亦或者……季随扫了眼悄悄竖着耳朵听的布莱恩。
　　“同为华夏人”这个说法，等于把布莱恩排外了，自己如果想依靠别人，就肯定要听许至鸣的，而他们俩站在同一战线后，布莱恩的话语权就被削弱了，这支队伍的掌控权自然而然落在了许至鸣身上。
　　嗯，季随倒是不讨厌聪明人，有个人在前面顶着，能帮他省不少事。而且，许至鸣拉拢他以后，甭管之前布莱恩对他流露过怎样不屑的表情，此后都会表现得对他友善一些。
　　他哪能任自己被别人利用呢，当然是悄悄利用回去啦。
　　季随把思考的停顿转化成“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谢谢了，我……尽量不拖后腿。”
　　一进入宅邸，管家便转过头来：“请各位保持安静。”
　　众人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
　　管家将游客带上二楼，分配好房间、交代了一下餐厅的开放时间后便离开了。
　　季随在房间里打开了进副本后就出现在他背上的小型背包，发现里面只有一套换洗的衣服、一盒火柴和一个钱包，背包上还印着一个特里斯小镇的logo。
　　走出门时，正好听到布莱恩在跟贝拉打听背包的事。原来进入小镇前都要对随身行李进行检查，而且只能使用小镇发放的统一款式、不同颜色的背包。在小镇上只要找工作人员，除了小镇上禁止的东西，需要什么都能给你送来，因此包里才会那么空。
　　“好了，我们到处去看看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贝拉欢快地说完，便注意到了季随，朝他喊了一声，“嗨，一起来吧，我们五个队员要在一起才行。”
　　季随朝她比了个“嘘”：“小声一点，别忘了，伯爵夫人不喜欢吵闹。”
　　贝拉先是被他的动作晃了下神，接着捂住嘴“噗噗”地笑了起来：“你还真是遵守游戏规则，没事啦，伯爵夫人也是工作人员扮演的，又不是真的伯爵夫人。”
　　同样出门的许至鸣听到这句话，连忙道：“如果违反了规则，说不定会把我们赶出去，特里斯镇连筛选游客都那么严格，完全有可能干出这样的事。你也不想好不容易抽中的票打水漂吧。”
　　这句话贝拉倒是听进去了，降低声音道：“好吧，你们有想去的地方吗？”
　　性格比较腼腆的路易莎在旁边说：“我想去花园看看。”
　　对于三个玩家来说，先去哪儿都一样，因此都没什么意见。
　　二楼以楼梯为分界，分为左右两侧，每一侧都刚好是五个房间，恰好是以五人小队分配的住处。因此回到楼梯旁时，他们才看见另一支队伍的人。
　　那一队人似乎完全忘了规则里提到的事情，正肆无忌惮地交谈着，无论是站在一楼楼梯两侧的守卫打扮的人，还是周围的仆人，都对此视若无睹。
　　“看吧，其实根本没什么事。”贝拉说，“再怎么说，我们也是顾客，不会因为那点小事就把我们赶出去的。”
　　许至鸣微微蹙眉：“我希望能有更沉浸的体验，吵闹会破坏浪漫的氛围。”
　　“也是……”贝拉再一次被说服，很快就不再执着了。
　　两个女孩手挽手走在前面，季随的好听力让他依稀听到了女孩间的悄悄话。
　　贝拉：“得亏他们三个男人竟然忍得住。”
　　路易莎：“或许是还不熟悉吧？”
　　出宅邸向左转便是玫瑰园。长长的石子路蜿蜒了百米，灌木丛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木牌：玫瑰园入口。
　　一进去，布莱恩与许至鸣都不约而同地四处张望，显然是在找出口处。
　　但他们很快就失望了，玫瑰园大得出奇，尽管玫瑰树的高度不足以遮挡他们的视线，也看不到疑似出口的地方。
　　“要是有相机就好了，这里真适合拍一些美美的照。”贝拉感慨道。
　　“是啊，我们又不会传出去的。”路易莎也这么说。
　　转眼间，只顾着找出口的男人们走在了前面，季随回过头，看到两个女孩虽然落在后面，但还没有掉队，便不再管了。
　　“到边缘了！”前面的布莱恩叫道。
　　他们始终是直走的，出口很可能就在与入口处相对的这附近。
　　没多久，真就有一道花藤围成的拱门出现在面前，旁边的木牌上是：玫瑰园出口。
　　许至鸣却站在原地不动了，微微蹙着眉。
　　布莱恩没有多想的样子，继续往前走，注意到身后没有人跟上来，他才回过头，瞬间警惕起来：“怎么了？”
　　“怎么会这么简单？”许至鸣说，“这可是核心本。”
　　布莱恩站在门前，再往前一点说不定就迈出去了，他有些语塞，又有些恼火：“那你不叫住我？”
　　许至鸣看了他一眼，却没起冲突，挑不出错误地笑着：“抱歉，刚才光顾着想事情了，忘了关注周围。”
　　布莱恩嗫嚅了一下嘴唇，也不好再说什么。
　　季随见他们似乎还没想到关键，便故作不经意地出声：“只要能拿到徽章，应该就是没问题的吧？”
　　许至鸣茅塞顿开：“对！徽章！还记得吗，接待人说当我们从出口出去，会有工作人员给我们徽章，那说明出口附近一定是会有工作人员待机的，但是这外面什么也没有。”
　　布莱恩：“那这扇门是……”
　　“是错误的出口。”许至鸣边说着边回头，忽然一愣，“那两个姑娘呢？”
　　季随也是才发现她们人丢了，毕竟他也不好频繁回头。不过他侧耳听了一下：“应该没多远，我听到他们声音了。”
　　“你耳朵很灵啊？”许至鸣惊讶道。
　　季随笑笑：“失去视觉后，听力就比以前更好了。”
　　“抱歉，我是不是戳到你的伤心事了……”
　　“也没什么。”季随指了指左侧，“应该是那边。”
　　他们撤回去一段距离后，就看到一条延伸向两侧的小路，这时，他们都听见了贝拉的大叫。
　　原来季随能听见她们的声音，正是因为贝拉在叫喊，实际上还是相隔了挺远的。
　　他们三人加快速度跑过去，中间许至鸣回头一瞧，发现季随杵着盲杖小跑，但却不慢。
　　“救命，快来，快来帮忙啊！”贝拉的声音越来越近，三人同时看到了那副景象。
　　路易莎的手腕被一根玫瑰藤死死缠住了，藤上的尖刺刺进了她的动脉，手腕的血沿着藤滑下去，染成棕色的痕迹，竟然一滴也没有落在地上。而贝拉则是一只脚陷进了土里，她一边奋力地想要拔出自己的脚，一边抱着路易莎无助地哭喊。
　　路易莎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虚弱，疼得嘴唇抽搐，两只眼睛支撑不住似地打着颤，泪珠从细长的睫羽间落下，但谁也没功夫欣赏这美人落泪的景象，他们三人的目光都齐齐落在这棵树的上端。
　　白色的玫瑰树间，夹着这一丛光秃秃的玫瑰树，细藤的尽头，一只血红色的花骨朵正在缓慢地绽开。
　　【规则第四条：玫瑰园里没有红色的玫瑰树。】
　　“快救人啊！”贝拉大喊着。
　　布莱恩抽出刀，一下下砍在玫瑰藤上，足足十几下后，才将藤蔓砍断，缠在路易莎手上的玫瑰藤随机一松，掉落在地。
　　而许至鸣托着贝拉的腋下将她拼命往后拽，又指挥季随：“用你的盲杖，左边一点，对，就是那！”
　　季随用力戳了几下周围的土地，竟然真的将泥土戳松了一点，许至鸣趁机将贝拉拽了出去，不过鞋子却陷在了里面。
　　红色的玫瑰依然在枝头绽放着。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远离这棵树，直到把人拖回刚才的分岔路口，另外两人才停下来。
　　布莱恩怒声：“你们怎么会去那边？”
　　许至鸣平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贝拉似乎有些吓傻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快，快带路易莎去找医生，她流了好多血。”
　　“找什么医生，现在根本出不去！”布莱恩道。
　　贝拉：“什么出不去，怎么会出不去呢？！”
　　“我们迷路了。”季随蹲在她面前，“先给她止血吧，她包里有布条一类的东西吗？”
　　路易莎出来时，身上就背着一个田园风格的小包。贝拉如梦初醒般，急忙拉开拉链，扯出了一条黄色的发带。季随接过来时，不经意间瞥到了一样东西。
　　不止是他，另外两人也看到了，许至鸣一愣：“你们带了手机？”
　　“路易莎带的，她就是想拍个照……”
　　“你们还拍了照？”许至鸣的脸色变了。
　　季随一边给路易莎的手腕包扎，一边想到了第一个规则：【禁止使用电子产品】。
　　换言之如果只是偷偷携带的话，应该还不算违反规则，但使用以后就触犯规则了。
　　路易莎会被玫瑰藤缠上，说不定就是这个原因。
　　贝拉被三个人严肃的表情镇住，终于稍微冷静下来，说出经过。
　　她们的目的就是观光，结果前面三个人走那么快完全不等她们，两个女孩有点生气，就打算自己去其他小路上转转。到了没人的地方，路易莎悄悄拿出手机自拍，就是在这时，屏幕里映照出了一棵红色的玫瑰树。
　　奇怪的是，两人回头，没有看到红玫瑰，只看到一棵光秃秃的玫瑰树。
　　没等两人多想，那棵树就突然缠住了路易莎，贝拉大吃一惊想要去帮忙时，脚就陷了下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玫瑰园里有妖怪吗？”贝拉惊恐地望着四周，“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季随开口道：“只要唤来夜莺，就能找到出口了吧？”
　　“按理规则来说是的。”许至鸣抬头望向另外两人，“我不太会唱歌，你们呢？”
　　二人齐齐沉默了一秒。
　　“要不一起来？”季随提议。
　　“也是，说不定声音大一点才有用。”
　　说完，许至鸣主动起了个头，他唱的是首国际上通传的童谣，布莱德发现自己会这调子，唱起了另一种语言版本。
　　一首歌，两种不同的语言，三种不同的声调。
　　贝拉瞬间忘记了妖怪的可怕。
　　片刻后，空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扑棱着飞来，许至鸣立刻加大了声音，想将它吸引过来。
　　然而落在几人眼前的，是一只通体漆黑、眼珠子里透着精美的……乌鸦。
　　它一出场，就扑棱着翅膀对着许至鸣的头发一顿输出。
　　季随闭上嘴。
　　原来，“引来善良的夜莺”这条规则特地强调了“善良”，是因为还有不善良的乌鸦啊。
　　含昨天的补更～
　　玫瑰园取材王尔德《夜莺与玫瑰》
　　杜伯爵的名字取自《一个贵族和他的女儿们》里的瓦尔德马尔·杜，他名字太长我缩短了一下。
　　ps:有童话人物原型但是跟原本的故事不相干，不知道原故事的内容也不影响。


第71章 
　　荒诞童话（3）
　　布莱恩挥着手驱赶乌鸦，但无济于事，随着“啊——啊——”的叫喊，乌鸦越聚集越多。
　　季随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头顶，倒是护住了脸，裸-露的胳膊上被抓出一道道血条，不过也不算很疼。
　　许至鸣见状也效仿了他，几个人凑在一起，正好能帮受伤的路易莎遮挡一下。
　　“贝拉，你来试试。”许至鸣说。
　　贝拉这时候也无法推辞了，只不过她的声音不算好听，还发着抖，除了招来乌鸦更凶猛地捣乱以外没有其他效果。
　　季随本来就没指望她，在贝拉声音停下的时候，就思考出了对策：“手机能放歌吗？”
　　贝拉连忙道：“有，有几首下载好的。”
　　她连忙翻出来找了一首播放，片刻后，乌鸦终于散去。
　　“是夜莺！”布莱恩忽然喊道。
　　季随让一副露出一点空隙，看到夜莺一起一落间，飞向了某个方向。
　　许至鸣反应过来，立刻让布莱恩背上了路易莎，他自己则一手拖着双腿发软的贝拉，一手拽着“看不见”的季随，朝着夜莺飞的方向跑起来。
　　很快，他们便看到一个跟先前的出口没什么两样的拱门，但这回，一位身穿黑色长裙的女仆正站在门口修理着花枝。
　　第二区。
　　【出来了！还好还好，没出什么事，这NPC也太拖后腿了吧。】
　　【跟许哥说的一样，接待处真的有工作人员！】
　　【那个盲人小哥也挺聪明的，刚才好像是他先想起来规则的。】
　　【这种大神怎么也得有个特长，看他不像是走武力路线的，那肯定脑子方面好用一点。】
　　【看到那个小哥没有因为眼瞎拖累行动，我稍微放心一些了，不过还是希望许哥优先保护自己别管不相干的人……】
　　女仆从布裙里掏出了五枚徽章，徽章正面印着一朵玫瑰的图案，代表玫瑰园，背面则是胸针，可以别起来。
　　不过没有人真的别在胸前，路易莎已经昏迷，贝拉没什么心情，季随看向剩下的两人，发现他们都藏进了衣兜里，不知是不是意识到了：徽章是可以抢的。
　　但季随又隐隐觉得没这么简单，毕竟这些NPC也可以拿到徽章，抢一个NPC的徽章可太容易了。这样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能集齐四枚徽章，完成一次主线。
　　彻底离开玫瑰园的区域，看到主宅后，他们的心才落了下来。
　　季随回了下头，他们刚走过的小路掩映在普通的树林中，已经看不清远处了，让他有一种这条路并不存在的奇妙感觉。
　　贝拉一进主宅，就找男女仆人们搭话询问医生的所在，但是仆人们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工作，丝毫不理会她的话，气得贝拉又哭又叫。
　　这回季随懒得阻止她了，只是默默观察着仆人们。
　　与刚才那位女仆明显不同，这些人身上都穿着白色或棕色的衣服，而规则里，无论是马车的车夫，还是同伴走失后需要去寻找的，都是穿黑色衣服的工作人员，游客们只能与黑衣服员工交流。
　　宅邸里唯一一个穿黑衣服的，就是管家了。
　　“去找管家吧，遇到困难，要找管家求助，规则里是这么说的。”季随说道。
　　许至鸣赞成地点头：“伤员不宜移动，贝拉先在这里照看一下她，我们三个人去找吧。”
　　“等等，你们都要去找，就留我们两个女生在这吗？要是再出现刚才那样的事怎么办！”贝拉惊道。
　　“那就瞎子留在这呗。”布莱恩随口接了一句，脸上露出有些不耐烦的表情。
　　季随迈出去的脚默默一收：也好，至少没什么危险。
　　谁知前脚那两人刚离开，后脚左侧楼梯上就下来一个前呼后拥的身影。
　　贵妇盘着发髻，一身鲜艳华丽的衣裙，罩在面前的蓝色网纱掩盖不住她的美丽。但她的姿态却是慵懒的，目光一一扫过台阶下的三人，神态里透着一点轻蔑：“是谁那么大声，吵得我不能午睡。”
　　季随眼睁睁看着系统提示跳了出来：【您已获得Boss伯爵夫人的仇恨标记。】
　　“……”季随委屈。
　　事实上，游戏里的时间正值下午，都快到晚餐的时间了。
　　回答她的是一旁站岗的护卫：“夫人，这些是伯爵的客人。”
　　贵妇收回了视线，自顾自地抱怨着：“真是的，这个家里总是没一个清净的时候。好了，让他们闭嘴，现在我要去找孩子们谈心，我不希望再被打扰。”
　　“是，夫人。”护卫说完这话，忽然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拔出手里的剑无声地驱赶着他们。
　　贝拉被这状况吓到了，季随便趁机扛起路易莎，将她拉到了宅邸外。
　　隔了很久，他听到门内传来熟悉的声音，才重新推开门进去。
　　伯爵夫人已经不在了，刚才驱逐他们的护卫，现在就仿佛没看到他们一样。
　　面对许至鸣的询问，季随简单解释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
　　“顺便，我被标记了。”
　　“标记是什么？”没想到这次贝拉认真听了他们的对话，奇怪地问道。
　　许至鸣与布莱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转移话题：“我们把一楼二楼都找了一遍，都没找到管家。”
　　“也没找到什么医生。”布莱恩说，“他应该在外面。”
　　“但是这个范围也太大了。”许至鸣蹙着眉说，“或许我们可以先去找别的工作人员。”
　　季随想起自己离开玫瑰园后回头看的那一眼，总觉得不太靠谱，就算还能找到那个出口，黑衣女仆也不一定能带着他们去找人。
　　他想了想，忽然道：“去三楼。”
　　“你没事吧，只有一楼和二楼对玩家开放！”布莱恩诧异道，“刚才你不是还记性挺好的吗？”
　　“规则只说一二楼对玩家开放，但并没有明确禁止不能去三楼，只说不能进上锁的房间而已。”季随道。
　　许至鸣愣了一下：“上锁……对，刚才我还在想，为什么这两层楼都没见到过锁着的房间，就算有些地方关着门，也是一推就开了，原来是这个意思！一二楼根本就没有上锁房间，但是规则里还是强调了不能进，那就肯定是在别的楼层有锁着的地方了。”
　　布莱恩虽然反应没两人那么快，但理解能力还是有的：“噢！意思是别的楼虽然不对我们开放，但我们非要上去，也不算触犯规则是吧。”
　　“那我们就赶紧上三楼吧。”贝拉已经没了之前的激动，反而略显疲惫和无助，“路易莎已经撑不住了。”
　　布莱恩转了转眼珠子：“让她们两个人上去就行了吧，这事跟我们又没什么关系。”
　　季随理解他的意思，“上三楼不触犯规则”还只是他们的推理而已，让两个NPC帮他们去证实这件事的真假，再划算不过了。
　　然而，越接近Boss的地方越容易有线索。季随可不想放过看起来就很有料的第三层。
　　“我建议你也一起去。庄园的最后一条规则，如果损坏物品要向管家道歉。”季随的声音冷静而平淡，却惊醒梦中人，“你刚才砍了花藤，已经算损坏了。”
　　布莱恩一惊，定在原地，背脊冒出了冷汗。
　　对啊，怎么没想到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他下意识地认为只有死物才能算是“物品”，但玫瑰树，怎么不算物品呢！
　　规则里说的是“任何物品”，可没提到是死物还是活物。
　　许至鸣严肃道：“这些规则里全是坑，我们得再谨慎一点才行。”
　　三楼的楼道，装饰与下面两层也没什么区别的样子，左边的第一间开着门的屋子里，几个人就找到了管家。
　　季随与许至鸣虽然只是帮田地松了松土，但是保险起见也道了歉，管家微笑着说：“原来如此，这也是难免的。”
　　救治的过程，管家说不可以围观，因此除了路易莎以外的人都被委婉地赶了出去。贝拉本来不愿意，趁机对玫瑰园里发生的事情要了个说法，管家却只是微笑：“不好意思女士，在小镇上游玩的过程中可能会受伤，这是在您到来前就已经通知了您的。事实上，这座小镇上，正在发生着一些我们也无法解释的事情，但只要您遵守规则就不会出事。”
　　接下来，无论贝拉说什么，管家都只是微笑着不予理会。
　　“喂，你们也说点什么啊！我们只是游客而已，为什么都遇到那样可怕的事故了，还得遵守这破规则不可？！”贝拉崩溃地回过头，然而在看清三人冷淡的表情后，她却像是看到了更可怕怪物一样，脸色惨白地跌坐在地上。
　　季随心里自嘲地想：也许贝拉才是那个最正常的人，作为游客，正常地想要在景点里拍照，正常地想维护权益，没想到遭遇这种怪事，同行者还一副“这一切都很正常”的态度。
　　如果贝拉是个活生生存在的人，说不定会精神失常吧。
　　出来后，贝拉果然就跟丢了魂儿似的，机械地跟在他们后面，甚至没有注意到三个人正在往三楼的深处探索。
　　这栋豪宅每一层都有三面走廊，不过，三楼的左边直接就被一道刻着华丽浮雕、推不开的双开大门阻断了，右边的走廊一直延伸到底，但都是上锁的房间。
　　路过其中一间时，季随拉住许至鸣，比了个“嘘”，指指大门。
　　许至鸣响起他非凡的听觉，立刻会意，让其他人也静声地从那扇门前走过。
　　幸好，走廊上铺着厚重的地毯，帮他们掩盖了脚步声。
　　下楼后，季随才说：“我听到了三个声音，应该是那三个女儿，伯爵夫人很可能也在里面。”
　　许至鸣：“她们说了什么？”
　　“听不清。”
　　许至鸣点了点头，见贝拉还在走神，压低声音问道：“你的那个……怎么办？”
　　季随转过头，从容地应对了这记试探：“没关系，我有防身的道具。”
　　许至鸣脸上表情一松。
　　在他们下楼没多久后，另一支队伍也回来了，他们那边看起来并没有出事，每个人的胸前都挂上了葡萄形状的徽章。
　　刚才还在三楼的管家，神秘地出现在二楼与一楼的交界处，居高临下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各位女士、先生，晚餐时间到了，请到餐厅就座。”


第72章 
　　荒诞童话（4）
　　餐厅在一楼左侧区域，长桌足够容纳二十个人就餐，因此每个人之间都隔出了一个人的空位。
　　仆人们端上了美味的菜肴，甚至摆上了几瓶看起来就很昂贵的酒，葡萄甜美的香味伴随酒精的气息，弥散在整个空间里。
　　季随听到椅子挪动的声音，转过头，是贝拉连人带椅往他的方向凑近了一些：“这些葡萄酒，是不是不能喝？”
　　【规则五：葡萄园里的一切葡萄皆不可食用。】
　　却没有说，葡萄园里的葡萄会不会出现在其他地方。
　　当然，连贝拉都能意识到的事情，另外两个玩家不可能意识不到。
　　问题就在于对面那一队的人，他们不像贝拉经历过冲击，对那些规则肯定没什么敬畏之心，甚至他们会以为，这条规则的意思是不允许他们擅自摘葡萄园里的葡萄，但对于已经制成并由仆人亲自端上来的酒，是完全可以食用的。
　　季随察觉到一个可怕的问题。
　　通用规则里提到，在红色区域时身边必须有四位同伴，也就是必须五个人一起行动，不满五个人的情况下，要找到工作人员分配新队友。
　　但如果，根本无法凑齐五个人呢？
　　这些游客的行为很难控制，指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自己作死了，如果放任不管，到时候就算他们三个玩家都存活下来，也会被困死在伯爵庄园这个区域！
　　原来如此，集齐徽章不难，难的是集齐队友！
　　就在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绅士使唤仆人帮他倒上酒的时候，季随微微起身，但他的屁股还没完全离开椅子，旁边的许至鸣就先一步站了起来，大声道：“别喝，你们忘了规则吗，不能食用葡萄。”
　　季随不动声色地把椅子往前拉了一下，假装只是调整座椅。
　　有别人出头，当然再好不过了。
　　对面五人的反应，也正如季随所想象的那样，根本没当回事。
　　“我们这边少了一个人，就是因为她违反了规则。”许至鸣严肃道，“现在她受了重伤，在医生那里救治，你们也想把好好的出游变成躺在床上度过吗？贝拉，可以说一下路易莎的事情吗？”
　　贝拉：“可……可以。”
　　她把玫瑰园里的事说了一遍，话还没完，对面就有人笑了起来。
　　“小姐，你编故事呢？”
　　贝拉大声道：“不是故事，他们都亲眼所见。”
　　“玫瑰树怎么可能突然长出那么长的藤蔓，还会吸血？”一个小眼睛的棕发男人夸张地笑道，“你们那位同伴只是自己不小心受了伤，为了让人家小镇赔偿才这么说的吧。还是说，你们产生幻觉了？”
　　“你……”贝拉气结，“你不信就算了，等你们也出了事就知道了。”
　　对面一阵哄笑，把这句话当成了赌气的威胁。
　　许至鸣低声对着布莱恩说了几句什么，布莱恩皱着眉头站起身来，手捏成拳头，季随看他蓄势待发的样子，便知道他想用暴力解决。
　　只好无声地叹了口气，先一步出声道：“就是幻觉。”
　　他的声音不重，却洪亮，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布莱恩停下动作朝他看过来，对面几人则都一副不解的样子——
　　怎么还承认了，难道没听出来那是嘲讽吗？
　　“你们说得没错，我也不相信世界上有那么怪异的玫瑰树，但我们确确实实看到了，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我们出现了幻觉。”季随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人完全想不到他是在胡诌，“应该是玫瑰园里的花粉被加入了致幻的成分，让我们以为那是玫瑰树，实际上，那可能是一种很危险的机器，路易莎不慎把胳膊伸进了机器里拔不出来，最后失血昏迷。”
　　“这怎么可能？”对面一个扎着双麻花辫的女孩惊呼道，“玫瑰园里加致幻剂，这是为什么？哪个旅游景点会做这样的事！”
　　许至鸣若有所思地望向季随，想看他会怎么回答。
　　“你们确定，这里真的是旅游景点吗？”季随蹙着眉道，“特里斯小镇有太多未解之谜了，它到底是由谁经营，是否有经营资质，小镇里到底有什么项目，这些你们真的清楚吗？这里经营着这么大范围的土地，聘请那么多工作人员来扮演童话镇里的人物，想必成本不低吧。但它每个月只开放一次，一次只让四十个人进来，票价虽然不便宜，但绝对不足以维持小镇的开销，那么，这个小镇难道是什么慈善机构吗？”
　　这番话精辟入里，事实上，外界的网络上也一直在讨论这些内容，只不过一直没讨论出什么结果。对面五人终于安静下来，完全被拽进了季随的节奏里。
　　“那……它不是景点，还能是什么？”一个黑人男士问道。
　　“不清楚，我之所以会来，也是想探明特里斯的真实面目。”季随答道，“不过在经历了玫瑰园事件，我确信了，这里一定有什么问题，或许葡萄不能食用，也是因为会致幻。”
　　整个屋子里诡异地沉默下来，夕阳柔和的光线洒进来，却毫无暖意。管家站在桌子的尽头，微笑里不带一丝温度，来往的女仆依然按部就班地摆盘，即使听到了季随的这番话，也是一成不变无动于衷的表情。
　　气氛冰冷又诡异，对面的人也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第一区。
　　【精彩，太精彩了，三言两语就把对面镇住了。】
　　【其实他说的这些话不难想到，关键是，这么短的时间内S就判断出了最合适的话术，句句抓住重点，真的是把对方的心理掐准了。】
　　【哇，楼上是莫女神！莫女神多说两句呗？】
　　【Momo：当代人大都是唯物主义，他们的认知不会轻易被动摇，所以S一开始就往靠近科学的方向说。那么有人肯定会觉得旅游景点不可能干这种事，这个时候，就能自然地引出小镇本身存在的最大疑点。我想这种疑点，大部分人都能想得到，只是小镇一直顺利经营到现在，所以他们不会往坏的方向想。
　　可是现在，‘致幻剂’的说法在他们心里埋下了种子，他们便会忍不住发散自己的思维，一个人并不容易接受别人言之凿凿的说法，但他们更有可能被自己的想象吓到。就算他们内心还不愿意相信自己来到了一个危险的地方，也无法毫无芥蒂地接受葡萄酒了。】
　　【不愧是S神，反应真的很快！】
　　餐厅里，小眼睛男人回过神来，朝着管家大声道：“喂，你刚才听到他说的话了吧，你解释一下啊，葡萄里到底有没有致幻剂。”
　　管家微笑着问：“先生，现在是就餐时间，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我在问你他刚刚说的事。”
　　“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Fuck，你听不懂……”
　　“请问……”
　　“麻烦给我换一份完全不含葡萄成分的餐食和饮品。”季随淡定地出声。
　　管家立刻应道：“好的先生。”
　　转眼间，季随面前的牛排、甜点、沙拉全都女仆被撤了下去，只剩下一盘炸物和小菜。
　　连旁边的许至鸣都被惊到了：“这些菜里也有葡萄？你怎么发现的？”
　　“唔……我也没想到。”季随半真半假地说，“我毕竟看不见，不好确定菜里有没有放装饰用的葡萄，所以直接提要求是最方便的。”
　　他回想刚才被撤走的三样东西，除了那盘沙拉里确实有切半的葡萄粒隐藏在菜叶下以外，其余两样完全看不出放了葡萄。
　　说不定，煎牛排的时候是用葡萄酒当作料酒去腥，而甜点则是在被奶油遮住的地方掺了葡萄干或者果粒之类的。如果季随刚才没提要求，可能就真的误食了。
　　两个玩家以及贝拉毫不犹豫地提出了和季随一样的要求，另一边的五个人见状也动摇了，纷纷更换了食物。
　　只有刚才辱骂了管家的小眼睛男人抱着胳膊，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你不换吗？说不定真的有致幻成分呢？”另一个长相很像东方人的女生善意提醒道。
　　但小眼睛男人像是被“致幻”这个词刺激到了一样，突然暴躁起来：“我不换，哪有那么玄乎，要是这里真有什么问题，怎么不直接把我们抓起来逼着我们吃下去……对，还有那个规则，你们说小镇有坑，那为什么还给我们发了一堆避开坑的规则？”
　　“确实是这样，这说不通啊。”中年绅士目光锁在葡萄酒上，显然他没有完全死心。
　　“嘁，那你们就吃咯，正好帮我们试试毒。”布莱恩嘲讽道。
　　他这话一出，倒是打消了中年绅士喝酒的想法。
　　也对，先看看别人吃了会不会有事也不迟。
　　小眼睛男人则反而被激到了，拿起刀叉咬了一块肉，故意夸张地表现出很好吃的样子，还不忘嘲讽：“你们是猎奇电影看多了，分不清故事和现实了吧，傻子们。”
　　季随佩服地望着他。
　　很好，以一己之力扫了所有人的面子，这下其他人八成也不愿意做跟他同样的事了。
　　很快，另一份餐食被端了上来，饮品也被换成了其他水果的鲜榨果汁，好酒的绅士则得到了一份黑啤。
　　不含葡萄的菜也很美味，稍稍驱散了大家心里的那点不适。
　　季随暗中观察了一下小眼睛男人，他暂时没什么事，只是时不时瞟向别人，表情里隐隐有点后悔的意思。
　　他肯定也担心葡萄会有问题，但一开始反驳嘲讽贝拉的就是他，这种自尊心过剩又容易冲动的人，要他承认自己的错误比登天还难，可只要冷静下来，就会意识到选择赌气的做法有多么不合适。
　　餐后，许至鸣主动去跟另一支队伍的NPC们搭话，十分顺利地从两位女性那里得到了关于葡萄园的线索。葡萄园面积很大，但出入口离得比较近，他们耽误那么久，是因为参观了一下工作人员的流程，之后又去宅邸的背面转了一圈。
　　许至鸣提醒她们如果损坏了东西要去道歉：“不管怎么说，谨慎一点总没错的。”
　　小眼睛男人早就先一步独自上楼了，贝拉因为太过疲惫，也先回到房间休息，季随把她送上去，低声道：“锁好门窗，谁来都不要开门。”
　　贝拉点点头，看她的模样，应该只把这句话当成了随口的提醒。
　　重新下楼时，许至鸣已经跟布莱恩商量好了，直接宣布要前往葡萄园，季随没什么意见。
　　就如两位女性所说，葡萄园的出口离入口不远，这里的徽章甚至比玫瑰园的更容易获得。想来有关葡萄园的坑，还是在餐桌上。
　　此时将近八点，三人不确定农场那边需要多久，决定明天再去探索。
　　他们在一楼的待客厅里聊了一下对副本的推测，当许至鸣说到“没发现死亡线索”时，布莱恩脱口道：“我从上次通关的人那里听说，核心副本可能没有死亡线索……”
　　他说着一顿，狐疑地看着许至鸣：“你不会是在套我话吧？”
　　许至鸣惊讶道：“你怎么想到那儿去了，我只是觉得要是能找到死亡线索，小季就能在危险期应付BOSS了。”
　　布莱恩不知信没信，转向季随：“你们一区有个叫S的厉害人物对吧，他在这个副本里吗？”
　　季随：……？
　　这一瞬的迟疑，让另外两人瞬间看出了什么。
　　“还真在啊，哎，他上次是怎么通关的？”布莱恩瞬间来了兴致，挪到季随身边，态度空前友善。
　　季随奇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区的人。”
　　许至鸣做出侧耳倾听的样子，看起来也不清楚这事。
　　“我把原因告诉你，你透点那个人的情报给我？”布莱恩搓了把手。
　　季随微微沉吟片刻：“哦——”
　　布莱恩：“啊？”
　　“上次那个副本，本来是向三个区开放的，但是S完美通关了以后，那个副本就关闭了，你们也得到了消息对吧。”季随边说，边看着布莱恩的脸色微微变得尴尬。
　　“你连交换情报的机会都不给我留啊……”布莱恩说完，忽然灵机一动，“嘿，我知道有几个人记恨上了S，我把他们告诉你，换你的情报怎么样？”
　　季随闻言毫不意外。他记得通关后的全城通报里，用词是“当前城市攻略进度”，换言之，其他城市的攻略进度应该会不变。
　　系统客服跟他说过，上一个Boss克里斯死亡后，需要修改副本补充新的Boss，也就是说，伊甸岛不是一次性的随机副本，而是可以反复攻略的一个固定副本。
　　但现在，伊甸岛副本彻底关闭了，就必然需要一个全新副本来补充。
　　第五区的玩家上次好不容易摸清了伊甸岛的状况，突然需要从头开始，就好比存的档被删了还强制更新版本……确实挺招人恨的。
　　季随有点庆幸介绍的时候报了真名。
　　总之，先捂一下马甲再说。
　　“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吗？”季随微笑道，“我要是透露了S的情报，他的那些敌人都会知道，到时候我会被全城人谴责的，再说，我还指望他能带飞我呢。至于你说的那些人，我只要提醒他小心一下以前遇见过的人就好了……不过我觉得，S神可能早就想到了吧。”
　　布莱恩萎道：“你还挺油盐不进的。”
　　“完美通关了这个级别的副本？”许至鸣咋舌道，“是第几次通关的啊？”
　　季随瞥了他一眼，相比布莱恩直来直往地表示“交换情报”，许先生更喜欢故作不经意地引导话题呢。季随不是会被引导的人，但他不介意透一点对他有利的信息。
　　“第一次。”
　　“第一次？！”许至鸣是真实地被震惊到了，“第一个隐藏本，他一次就完美通关了吗？我连能一次性完美通关中级副本的人都没见过！”
　　“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季随回想起梁久和南轩提起他时的模样，模拟出了一个崇拜向往又引以为傲的表情，“他的中级本和高级本，都是一次性完美通关，这才是他的第四次副本！”
　　布莱恩和许至鸣，同时瞪大双眼，忘了合上下巴。
　　第一区。
　　【……6】
　　【我快要笑死了，S神你在干什么啊！】
　　【欢迎大家收看我夸我自己，我崇拜我自己，我带飞我自己系列。】
　　让两个震惊的人缓过神来的，是门外隐约传来的声音。
　　会客厅就在楼梯的左侧，从敞开的大门旁就能望到楼梯上的景象。原来是管家出现，另一支队的四个人抓住机会，为破坏物品的事情道歉。
　　管家大度地原谅了他们，微微躬身，继续走下楼。
　　季随环顾四周，发现在他们闲聊的这段时间，原本随处可见的仆人和护卫们都不见了，楼梯上方的华丽吊灯成了外面空间唯一的光源。
　　这时，二楼上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站住，骗子！”
　　只见一个穿着衬衫西裤，却浑身皱皱巴巴的男人冲下楼来。他在一楼平地追赶上管家，抓住了后者手里的手杖：“你这个冒牌货，把我的衣服还给我！”
　　此话一出，季随身边的两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这话……什么意思？”布莱恩脸色不太好地问。
　　男人听到了这句话，转过头来，稍稍整理了一下领口与衬衫，随后朝着大家微微躬身：“这位客人，不要被他骗了，他根本不是这里的管家。请容我说明。”
　　另外四个游客也被这情况吓了一跳，但吃瓜的本能让他们忍不住听下去，为了寻求安全感聚集到了季随三人身边。
　　突然跑出来的男人虽然一身狼狈，但却站得笔直，生气的模样也难掩举手投足间的彬彬有礼，确实具备“伯爵家管家”这个人设的气质。
　　“昨夜我应该是被人下了药物，因为我以往绝不会睡得那么沉。今早起来，我就发现自己被关在了阁楼里，身上的衣物与身份证明都不见了。那间阁楼是储放物品的，平时少有人去，何况我的嘴被布条堵住了……”男人绘声绘色地讲了半天自己逃出来的过程，忽而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长了。
　　“失礼了各位，我承认我此时有些激动，但一想到有个意图不明的人冒名顶替了我，我就不免为今日到来的游客们担忧！”
　　“等一下……”东方女性说，“你们长得完全不一样，他要怎么顶替你啊，下人们难道认不出来吗？”
　　的确。男人与管家，有着相似的体型与脸型，但长相却不同，男人要显得更年轻一些。
　　“这便是问题所在。”男人苦恼地说，“其实，庄园里的管家每个月都会更换一次，扮演这个角色的人，往往只进行一个月的兼职工作。只要这个男人声称自己是新入职的扮演者，就能够瞒过其他人。不过，只要客人们跟我上阁楼一看，就会知道我说得都是真话！而且，三楼的管家书房里，应该有贴着我照片的入职契约，我把它锁在了一个不起眼的抽屉里，也许还没被这个男人发现！”
　　“那……我们就跟着去看一下吧。”许至鸣说着，又拍了下季随的肩膀，“小季，还需要有个人看住现在这个管家，以防他逃跑，你能留下来吗？”
　　季随颔首，余光扫过被指控的那位头发花白的管家。他几乎是被几个人堵在了楼梯的角落，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惊慌。
　　那份镇定，与其说是胸有成竹，不如说是缺乏人性。
　　许至鸣和布莱恩跟着男人走了，一楼再次陷入沉寂。管家的脸被灯光映得发白，嘴角的笑意有些瘆人，很容易让季随想起上个副本里的诺德。
　　连季随都觉得瘆人，其他人更不必说，两个女生小声地交谈起来，但她们不敢当面议论这位管家，只是在讨论今天吃过的晚饭。
　　忽然，麻花辫女孩说道：“如果他不是真正的管家，那会不会骗我们吃下不好的食物啊？”
　　她的声音已经压得够低，但还是让众人脸色一变。
　　这时，许至鸣回来了，那副脸色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他说得是真的，入职契约也找到了，那个管家是假冒的。”
　　原本还包围着花白头发的几人，瞬间退出了好几米远。
　　被留下的季随：“……”
　　“现……现在怎么办？”中年绅士问道。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许至鸣与布莱恩填补了众人让出来的空缺，重新拦住了花白头发的去路。然而，谁也不知道这个目的不明的人是什么来头，万一对方是个Boss的话，激怒了他可不是什么好事。
　　季随打破沉默：“要不……看看第七条规则？”
　　许至鸣一顿，回想了起来：“第七条里说……如果遇到困难，要向真正的管家求助。”
　　他脸色又沉了一下：“路易莎……”
　　他们把路易莎交到了假管家的手里，她还有活路吗？
　　布莱恩望向那位真管家：“管家，这事你能处理吗？”
　　“当然。”年轻些的男人说道，“但我一个人可能制服不了他，需要你们的帮忙。只需要先将他抓起来，我去联系镇上的护卫队就可以了。”
　　布莱恩按了按拳头：“明白了。”
　　季随余光里，瞥到了花白头发稍稍抬起了手杖，他那只手的动作，像是在摸索什么开关。
　　“小心！那个手杖可以弹出暗器。”年轻男人提醒道。
　　盲杖与他的声音同时甩出，随着吃痛的一声，布莱恩捂着被抽到的拳头退后两步，与此同时，花白头发也停下了动作，用奇怪的目光望着他。
　　“shit，你做什么，看不见就不要乱挥你那棒子，你打的是我！”
　　“嗯，打得就是你。”季随不紧不慢地接了一句，“所以，都说了，看看第七条。”
　　在他第一次说出这句话时，两个女生就翻出了规则纸，此时一低头，下意识地读了起来：“庄园的管家头戴礼帽、身穿燕尾服、手持拐杖……”
　　许至鸣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打断道：“等等，你的意思是……”
　　“抱歉，我不管什么阁楼和书房的证据，也不管这位管家到底是不是抢了别人的身份。”季随淡淡道，“目前，我只相信规则。”


第73章 
　　荒诞童话（5）
　　第一区。
　　【天啊！双重反转！】
　　【感觉S神本来想暗中引导自己深藏功与名，结果另两个玩家完全没get，他被迫出头……】
　　【S神：带不动带不动。】
　　【我也被那个前管家带进他的节奏里去了，听了S神的话才反应过来！】
　　“客人，您在说什么呢。”年轻些的男人紧接着开口，“被抢走衣服之前，我确实是这样的装扮，我就是真正的管家！事情很明显了，这个老人是冒牌货，他肯定是个危险的人物，各位可不要把他放跑了。”
　　季随只是平静地站着，也不答话。到这个份上，想必许至鸣知道怎么做。
　　“他说得也很有道理……”黑人男转头，却发现许至鸣和布莱恩都在盯着年轻男人，没理会他的话。
　　“客人们，快把他抓住吧。”男人又一次催促道。
　　许至鸣这才开口：“那就请您号召别人来将他抓住吧，守卫应该就在门外，需要我帮您喊进来吗？”
　　“很遗憾现在我无法这么做，因为他们并不认识我，我只能依靠你们的力量。”
　　“只要将您的契约书给他们看一看，他们就会明白真相的。”
　　“不，没用的！他们不会理会我们的解释……”男人突然卡壳了。
　　“原来如此，他们不听解释，只认管家，但因为管家经常是生面孔，所以他们只认管家穿着的人，到时候被抓起来的很可能是我们，对吗？”许至鸣说出的话，让男人的脸色僵硬起来，“当然这只能说明我们不能贸然跟新管家对抗，不代表新管家是值得信任的人，但是，我刚刚确定了，你一定不是能信任的人。”
　　布莱恩接着道：“你肯定知道我们要是真动了手，不会有好果子吃，但你一直在怂恿我们。”
　　其余人纷纷露出恍然的表情：“原来是这样！”
　　男人见大家已经怀疑了他，忽然转身朝着楼上跑去，而新管家也眨眼间消失在了原来的位置，飞快地追上了那个男人。只听在二楼看不见的地方，男人惨叫了一声后便没了动静。
　　布莱恩皱着眉：“这两个人，我都不想相信啊。喂，瞎子，你信这个新管家吗？”
　　“我只相信规则。只要他还符合对管家的定义时，我就会照着规则说的办。”季随没跟他计较称呼的问题。
　　许至鸣适时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符合定义的人一定是管家，管家一定可信，这条规则可能不止限制了我们，还限制了管家这个人，不管他到底有什么意图，只要他还是管家，就必须站在我们这边。”
　　“哈，那就是可以信呗，你们说得真绕。”布莱恩耸了下肩膀。
　　他们在一楼等待了半天，管家都没有再出现。
　　中年绅士不想聚在这里，却又被先前的情况吓到了，不敢自己一个人行动，于是提议大家回房休息。不过，两位女性显然更信任季随三人，看着他们的眼神里有征询的意思。
　　许至鸣想了想问道：“你们今天，有没有见过伯爵夫人？”
　　四个人齐齐摇头。
　　“那就好，大家都回去休息吧。”许至鸣拍板道。
　　他们在楼梯的左右分道扬镳，旧式的机械钟恰好敲响，木头雕刻的夜莺弹出来用叫声报时。
　　晚上十点，系统弹出了【进入危险期】的提示。
　　一阵无端的风在他们头顶盘旋而过，悬在楼梯顶端的枝形吊灯瞬间熄灭了。
　　季随反应过来，立刻加快脚步，回到了自己最靠近楼梯的房间，关门前，他听到了其他人混乱的脚步声。
　　宅邸为了还原，用的是十九世纪初流行的那种煤气灯，在没有人操控的情况下，所有灯同时耗尽煤气的可能性也太低了，再迟钝的人都能意识到不对劲。
　　咚，咚，咚。
　　这是有人从隔壁楼梯上走下来的声音，不，人类是不可能造出这样大的动静的。
　　季随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裙摆在地面上摩挲发出的声音，立刻确定了就是伯爵夫人。
　　他把盲杖收起来，换成了那把新买的匕首。
　　然而伯爵夫人却并未朝着这个方向过来，而是走向了左侧走廊，厚厚的地毯让那脚步声不再刺耳。
　　先前许至鸣跟另几人确认了，那么只剩下一个人选：吃了葡萄的小眼睛男人。
　　外面开始传来敲门声，大约半分钟后，季随听到了不轻不重的“砰”的一声。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都再也没有半点声音发出了，但季随反而感到不妙。
　　没有声音，就说明伯爵夫人顺利进屋了——房间里的人亲自给她开的门，那声“砰”就是关门的声音。
　　半个小时后，伯爵夫人沉重的脚步声才重新在走廊上响起，她关上了刚才房间的门，又不知朝着何处走去。
　　很快季随听到比刚才还要远一些的敲门声，才惊觉，伯爵夫人还在左侧！
　　这次，房间里的人聪明很多，没有开门，于是外面的声音变成了砸门。
　　季随神色一沉。
　　要么那四个人撒谎了，他们中有人见过伯爵夫人，要么，“见到伯爵夫人”并不是成为目标的必要条件。他们玩家能够得到“仇恨标记”的提示，但NPC没有，也许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都被伯爵夫人惦记上了。
　　第二个房间的门轰然倒下，女孩凄厉的尖叫声传了过来。
　　左边队伍的两个女生就没有分开过，如果其中一个人中了招，没道理另外一个能幸免。也就是说，那支队伍至少要死三个人，加上他们这边的贝拉，最好的情况是只剩下两个NPC活着并能够行动。
　　最坏的情况……他们会全军覆没。
　　伯爵夫人没有先去找贝拉，大概率是因为另外几人犯规在他们之前。季随没有忘记，今天刚来时，这五个人就在楼梯口吵吵闹闹过，极有可能就是那个时间出事的。
　　偏偏这个副本的设置，让玩家不得不去保住NPC的性命，这些NPC简直就是专门给他们增加难度的！
　　门外的惨叫声很快就消失了，季随悄悄开了一道门缝，朝着对面走廊望去。月光透过中间的玻璃窗撒下来，映出窗栏的剪影，一个庞大的身影堵在走廊上，遮蔽了视野。
　　她敏锐地察觉到什么，转过头来，季随将门重新关好，却没有松开可能会发出声音的把手。
　　隔了一会儿，那头传来关门的声音，再看，走廊上已经没了那个身影，细微的血腥味钻入鼻腔。
　　季随立刻将庄园规则书撕成了两半，用火柴沾了点煤油灯烧尽留下的烟灰，睁开眼睛，写了两排字，闭眼一瞧，歪歪扭扭字迹重叠，很完美。
　　他无声地溜出门，将两张纸分别塞进了许至鸣和布莱恩的房间门缝里。
　　就在这时，季随听到了另一侧的开门的声音。
　　咚，咚……季随的心跳也附和上了那道脚步声的节奏。
　　“好吵啊，今天总是有人在打扰我呢。”伯爵夫人喃喃低语的声音，已经不复白天听到时的悦耳宛转，反而沙哑粗糙。
　　伯爵夫人听力很好，这点从规则里就给出了提示，但依然警觉得超出了季随的预估。
　　他飞快地回到原来的房间锁上门，但那脚步声很快就停在了外面。
　　上一次感受到那么猛烈的砸门，还是贺茜干的。
　　季随的系统页面翻到了道具页，预估着最佳的时机，随着“哐”地一声，屋门倒塌，一道光效在伯爵夫人身上绽开。
　　季随一愣，他还没用道具，那这个是……
　　“瞎子，你躲开点！”布莱恩的声音在看不见的地方传来。
　　季随听话地向后撤去，接着，伯爵夫人向前扑倒，摔了个狗啃泥。
　　我短小了，明天多写点！


第74章 
　　荒诞童话（6）
　　一股清新的寒意驱散了房间里的闷热，只见厚重的冰块从伯爵夫人的脚下一直蔓延到她的小腿，附近一片的地面都被冰冻住了。
　　季随立刻想到了一个道具的名字：[冰冻]。
　　梁久曾经就拿到过这个道具，其效果是用冰块困住目标的行动，持续时间长达一个小时，这期间一切的攻击对冰块都不具备效用，是很霸道的控制类道具，非常适合用来躲危险期的Boss追杀。
　　而且，这是一个高级道具，布莱恩竟然舍得给一个不相干的人用，季随承认自己有一点点感动……
　　“Shit，点错了！”随着伯爵夫人倒下，藏在后面的布莱恩现身，一脸肉疼地嚎叫，“啊啊瞎子你赔我道具！”
　　季随：“……”
　　感动早了。
　　“多谢。”季随诚恳地回了一句，趁着伯爵夫人在挣扎，他一个跃步助跑起跳，在伯爵夫人比白天宽厚了两倍不止的背部垫了一下脚，轻松地一个后空翻跃出了门。
　　布莱恩吹了声口哨：“你这还不错嘛，以前是干什么的？”
　　季随：“练功夫的。”
　　“噢噢，华夏功夫？”布莱恩眼睛一亮，新奇地看着他，“那你什么时候瞎的？”
　　“以前。”
　　“太敷衍了。”布莱恩耸耸肩，“不过，你现在看起来已经很适应了。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季随。”
　　“居say……？”
　　季随：“……算了，你随便叫吧。”
　　说话间，他们走到左侧走廊第一个失去门的房间，季随划了根火柴，稍稍照亮了房间内部。
　　布莱恩低声骂了一句什么，两人都站在门口没有动。
　　一颗头颅横躺在地毯中间，血泊从那边一直蔓延到门口，根本没给他们留下落脚的地方。
　　房间里并没有留下别的肢骸，这只意味着一种可能——被吃掉了。
　　火焰烧到了手指，季随将火星吹灭，重新点上一根，又进入另一道房间。
　　门口掉落的发卡，是属于双马尾女孩的。
　　伯爵夫人中途就出来了，因此她还剩下半具肢体，火柴的光只能让人看清她的轮廓，反而更加瘆人。
　　“G，你说他们五个人可能都会死，但是到底为什么？”布莱恩问道。
　　刚才季随给他递的纸条上，只简单写明了“另外五人可能会死、必须阻止”的字样，没有写原因。
　　季随道：“没猜错的话，他们触犯了第二条规则，我想即使伯爵夫人没有出面，但只要让她感觉吵了，就会被盯上。”
　　“这就麻烦了，谁知道怎么样算吵。”布莱恩抱怨道，“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季随正想回答，另一边也传来了开门声。许至鸣灵活地避开向后下腰试图去抓他的伯爵夫人，朝着他们走来：“抱歉，我才发现门口被塞了张纸条。”
　　这话就连布莱恩都没当真，房间又不隔音，他们两人在走廊上搞出的动静，不信许至鸣听不到。他多半是等到走廊上声音平息，觉得外面应该是安全的，才肯出来。
　　甚至，如果不是布莱恩出来了，许至鸣也未必愿意出来，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不理会季随的求助信息，那么第二天他很可能会是被排外的那个人。
　　对此，季随虽心知肚明，但也没什么不忿的。其实他一个人也能护住剩下的NPC，只不过这种有利于全队玩家的事，当然要把另外两位也拉下水咯。
　　“只要我拉住伯爵夫人的仇恨，其他几个NPC就安全了。”季随顿了顿说，“但是，逃亡一整个晚上成本太高了，我想试试别的办法。”
　　“你说，我会尽力帮你。”许至鸣立即道。
　　刚想开口的布莱恩语塞了一下。
　　“遇到困难找管家。”季随笑了笑道，“也没说晚上不能找不是？”
　　布莱恩狐疑地道：“这能行吗？”
　　“上去看看就知道了。”许至鸣说。
　　宅邸三楼，也是漆黑一片，季随敲了敲管家的门，一时无人回应。布莱恩怀疑地小声嘀咕“这能行吗”，但敲到第三遍的时候，门就打开了。
　　管家提着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线将他没有表情的脸照得十分诡异。
　　“客人，请问有什么事吗？”
　　后面的布莱恩发出惊叹之音。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能在危险期向NPC求助的情况。
　　“伯爵夫人半夜闯入了我们的房间，她好像很生气，有什么办法让她不再打扰我们吗？”
　　“原来如此，一定是你们惹恼了夫人吧，夫人虽然脾气古怪，但不会无缘无故对人发脾气，一旦有人让她生气，她是不会放过对方的。”管家幽深的目光盯着三人，沉吟了很长时间，让他们的心情都紧绷了起来，仿佛在等待审判一样。
　　终于，他继续道：“不过我想，您应该不是故意的。您是一个遵守规定的人，您即使是不小心破坏了花园里的泥土地，都会诚恳地道歉。没错，您是一位绅士，应该给您一次机会。”
　　三人：！
　　原来在这等着呢。
　　“那么，尊敬的绅士，我会带您去一处安全的地方，只要您在那里待到天亮，夫人就不会伤害您。”
　　季随问道：“谢谢您，不过我打算半个小时后再来，可以吗？”
　　管家语调没有起伏地说：“如果到时候您还活着的话。”
　　半小时后，季随准时出现在三楼，只不过他的身后又多了四条尾巴。
　　管家大概也没想到会出现这么壮观的画面，当机了片刻后才道：“很抱歉……”
　　众人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我不能将你们五个人送到同一个地方，你们必须分成三组。”
　　季随身边的人，瞬间脸色惨白。
　　之前走廊上的动静，他们听得一清二楚，早已吓破了胆，有人躲在床底，有人裹着被子缩在墙角，根本不敢动弹。季随去找他们的时候，没有白费力气敲门，直接把撬-锁的技能实践上了，他负责开门，布莱恩负责把人揪出来，最后许至鸣负责恩威并施的安抚，三人完美分工，终于在半个小时内稳住了他们的情绪。
　　看到被定在原地的怪物，NPC们彻底意识到，这三个奇怪的人，就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但现在，管家不仅没把看起来更靠谱的许至鸣和布莱恩算进去，还要让他们分开……
　　东方女孩被吓得呜咽了一声，中年绅士第一个反应过来，抓住了季随的衣角：“年轻人，我跟你一组吧。”
　　在他看来，这个瞎子总比女人和黑鬼靠谱。
　　季随微微侧头，默不作声，也没有睁开眼，但却让中年绅士不自觉地松开了手。
　　“不要着急，既然是安全的地方，那怎么分都是一样的。”许至鸣顶着一脸的疲惫，安慰道，“要不这样，你们抓阄……”
　　“我自己一组。”季随淡淡道。他笃定的语气，竟让大家一时忘了反驳。
　　最终，两个女孩结伴，中年绅士不情不愿地站到了黑人男身边。
　　管家将他们带到了左侧走廊尽头的那扇大门前，白天这里上着锁，但此时，管家轻松地一推便开了。
　　大门在他们身后合上，就连窗外洒进来的光线都消失了，漆黑的环境让贝拉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在知道那两个人都是因为吵闹而死后，他们都学会了安静。
　　“请其他人在外面稍候。”管家站在一扇门前，留下这句话后，就将两个女孩带了进去，隔了五分钟才出来。
　　随后是两个男性NPC，最后，季随被领进了最深处的房间。
　　灯光映照出一个温馨的卧室，身穿白色睡裙的女孩坐在梳妆台前，用羽毛笔书写着什么，她的模样只有十二三岁，美丽的外貌就像是真正的童话里走出来的一样，她望过来时，漂亮的碧眼如宝石般闪烁。
　　“安娜杜洛苔小姐，这位可怜的外乡人惊扰了夫人，但我可以为他担保，他是一位优秀的绅士，您能帮助他、不让他被夫人发现吗？”
　　女孩满含同情地望着季随：“他是个盲人吗，真是可怜啊，我当然愿意帮助他。请放心吧，捉迷藏是我最喜欢的游戏，我一定会把他藏好的。”
　　“啊，您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少女，那么，就拜托您了。”管家说完便退了出去。
　　安娜杜洛苔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拉开厚重的天鹅绒帷幔，帷幔后，是她漂亮的卧床。她又跑过来，拉着季随的袖子带到床边，微微红着脸道：“请您躲在床底下吧，不过，当我母亲过来时，请您千万不要发出声音。还有，请您不要睡着，也不要探寻床底的秘密。”
　　季随微笑道：“谢谢您，安娜小姐。”
　　心里却在腹诽：你不说，没人知道床底有秘密，你一说，就完全勾起了别人的好奇心。
　　这里绝不是什么安全屋，而是出现了新规则的一个新空间。
　　床下是一片很宽的空间，漂亮的纱帐垂下来，正好遮蔽住了四面，但是季随的影子倒映在了纱帐上，十分明显。
　　安娜熄灭了房间里的煤油灯，随后窸窸窣窣地躺在了床上。
　　十多分钟后，[冰冻]的时效已过，季随又听到“咚咚咚”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伯爵夫人来了！
　　无声无光的等待里，每一分钟，都变得格外漫长。
　　不知过去了多久，季随的意识开始下沉，整个人轻飘飘的。
　　直到敲门声响起，他才猛地惊醒起来，意识到刚才差点睡过去，心跳在一瞬间加速起来。
　　有人推开门，轻声喊道：“亲爱的安娜，你睡了吗？”
　　安娜并没有回答。
　　伯爵夫人那沉重的脚步声，竟能够放得如此轻缓，没多久，她撩开了帷幔。
　　“母亲，有什么事吗？”安娜突然出声道。
　　“噢，抱歉我的宝贝，我吵醒你了吗？”伯爵夫人的声音格外轻柔，“家里进了坏人，我担心你们会被伤害，所以来确认你们的安全。亲爱的安娜，你有见到过奇怪的人吗？”
　　“没有啊母亲，今晚只有您来过我的房间。母亲，为什么你的身上有些奇怪的味道？”
　　“正是因为那些坏人，我遭遇了一些糟糕的事……好了，你快睡吧。”
　　房门被重新关起来，季随依然没有动，他将胳膊伸到嘴边狠狠咬住，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安娜重新躺下，房间里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季随忽然觉得有点奇怪，安娜为什么要重新睡下呢，她已经困了吗？
　　许久后，门口突然传来一点窸窣的响声。
　　伯爵夫人刚才竟然只是假装离开！而头脑已经昏沉起来的季随，竟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这一回，轻轻的关门声响起后，床上的人坐了起来。
　　季随松开口，无声地吐了一口气，一转头，对上了一颗头。
　　安娜趴在床边，微笑着问：“绅士先生，您睡着了吗？”


第75章 
　　荒诞童话（7）
　　窗外洒进来的朦胧光线，只能让季随看到安娜趴在那里的轮廓，并不能看清楚她的表情，但这种未知反而更让人容易往惊悚的方向脑补。
　　季随的汗水从额头上滴了下来，他故作平静地出声：“没有呢，你不是说过不要睡着吗？”
　　“这样啊。”安娜的语气里，透着几分遗憾似的，“您真是一个遵守约定的人。”
　　“谢谢夸奖，我现在要出去了吗？”
　　“您再躲一会儿吧，母亲可能还会回来的。”安娜说完这话，便重新爬上了床。
　　但季随却发觉她的头发从右侧床沿披散下来了，她正趴在床边悄悄向下看。
　　仅仅过了两分钟，安娜就再次出声问道：“先生，您睡了吗？”
　　您睡了吗，您睡了吗，您睡了吗？她反反复复地问，似乎越来越缺乏耐心。
　　季随回答过第四遍后，已经对这种问句麻木，警惕心一松懈下去，那种困意就再次袭来。这很像是在启智学校副本里遇到过的精神系控制技能。
　　即使头脑昏沉，季随也清楚，安娜刚才的话分明是想让他留在床底！
　　他开始往与安娜相反的左侧挪动身体，心里却生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为什么只有躺在床底会被催眠，跟安娜所说的“床底的秘密”有关吗？
　　“先生，您为什么要出来了，会被发现的。”安娜的声音，冷不丁出现在他床铺左侧，与他仅仅相隔一寸的距离。
　　季随心跳剧烈起伏了几秒，说道：“很抱歉，我口渴了，你这里有水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翻滚出了床底，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逐渐消失。
　　安娜默默站了几秒，无声转身走向帷幔外。
　　季随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床头柜上摸到了一盏手提煤油灯，将它点上了。
　　“先生，您在做什么？”
　　天鹅绒的帷幔不知何时开了条缝，但安娜的身形却隐藏在其背后的阴影中，看不真切。
　　季随带着几分苦恼几分诚恳地演戏：“我怕你看不清，想帮你点灯，不过好像没有成功。真抱歉，我这么麻烦你，却连一点小忙都帮不上……”
　　“您成功了。”安娜说，“茶我已经倒好，您可以将灯熄灭了，灯光可能会引来母亲的。”
　　怎么可能。季随心想。又不像嵌着玻璃的枝型吊灯会通过折射出来的光照亮整个房间，手提灯只能照亮这么巴掌大点的地方，就是伯爵夫人扒着门缝看，也无法透过帷幔看见这点光。
　　不过，一个盲人，应该是对此没什么概念的。
　　季随从善如流地转身，故作认真地摆弄了一下煤油灯，然后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我不知道怎么关，刚才可能是误打误撞点上的，又要麻烦你来关一下了。”
　　安娜沉默地立在帷幔后。
　　即使再迟钝的人，都能察觉到她的异常。
　　季随歪了下头，故作不解地催促：“安娜小姐？”
　　安娜终于走上前来，季随这才看到，她左侧的眼睛竟从红眼慢慢变回了最初见到的碧眼。
　　快要碰到灯的时候，她的手突然顿住了。
　　少女的身子朝旁边一倾，歪在了床上。隔了几秒，她才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看周围：“先生，母亲走了吗？”
　　季随原本只是想尝试一下，此时才终于能确定：安娜是两个人。
　　在他刚进来时，安娜特地嘱咐了他一些“新规则”，这跟她现在的行为完全不符。既然安娜这么希望他睡觉，那就不应该提醒，让他毫无防备地在床底睡着就好了。
　　当然，游戏不会给玩家设置死路，所以肯定会让玩家有办法获得规则，但也不该是让Boss亲口说出规则，借管家之口不是更合理吗？
　　而且规则里说，管家是可以信任的，那么管家不应该把他们引入陷阱才对。
　　第一种可能性，原本的规则在危险期并不适用了。
　　第二种，管家并不清楚安娜杜洛苔的真实面目，毕竟刚才他还真情实感地夸赞安娜“善良”。
　　而如果安娜真的有两种面目，那到底是因为什么让她转变了？
　　那段时间里，只有两点变化，一是灯熄了，二是安娜躺在床上时说不定睡着过，才导致第二个她出现。
　　现在原因依然不明，但可以确定，灯光能够驱走红眼安娜。
　　即使现在安娜看起来变成了最开始的那个人，季随依然谨慎地用手勾住煤油灯的提手，不动声色道：“嗯，她走了，你还跟她说了话呢不是吗？”
　　“是……的。”安娜跳下床走到门边，把耳朵贴上去听了一会儿，才折回来，露出俏皮的表情，“母亲不在外面，绅士先生，我们成功啦。”
　　“真是太感谢你了，善良的安娜小姐。”季随微笑着回应。
　　“不用客气……不过您不能出去哦，不然母亲一定会找到你的。”安娜说着，不禁捂住嘴打了个哈欠，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对不起绅士先生，我已经困了，您可以自己待一会儿吗？”
　　“那我去帷幔外面吧。”季随说着提起灯，摸着边缘走出了帷幔。
　　而安娜只是目送他，并没有问他为什么要提着灯。
　　没一会儿，里侧传来窸窸窣窣钻进被窝的声音，又很快归于沉寂。季随守着凳子坐在光源旁边，警惕心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低。
　　煤油一点点燃尽，季随看着外面微亮的天光，将窗帘开了一条缝隙，熬过了最后的危险期。
　　他无声地退出房间，而管家竟已站在走廊中间，看起来等待多时了。
　　在管家敲门催促后，剩余四人也互相搀扶着出来。看到他们全首全尾，季随就明白了，只有自己躲藏的房间遇到了那种坑。
　　几人一个比一个狼狈，在看到还算体面的季随时，都忍不住向他靠近寻求安全感。
　　只有贝拉勇敢地朝着管家靠近了一下，问了问路易莎的情况，得到的答复却是“至少三天才能康复”。
　　一行人被扔在了华丽的大门外，不等季随说什么，他们就争先恐后地冲向楼梯，像是一秒也不敢在这里呆。
　　季随不紧不慢地下了楼，另外两个玩家就等候在楼梯口，他们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还散发着酸味，看起来竟然比自己更像是折腾了一夜似的。
　　许至鸣刚想开口说什么，旁边忽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那位中年绅士路过了第一间房门口，看清楚那颗头颅的模样，吓得瘫倒在地上，崩溃地嚎叫：“我不想死，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我要回去！”
　　黑人男对着他露出厌恶的神情：“够了，你想把那个怪物引来吗？”
　　东方女孩与贝拉手挽手站在一起，压根不敢往那个方向走。
　　许至鸣露出有些疲惫的神色，对着季随道：“下楼说吧。”
　　他们又回到了一楼的会客厅，除了中年绅士，其余几个NPC自发地跟了过来。
　　“你们这是……遇到了什么？”季随问。
　　布莱恩脏兮兮地瘫在沙发上，长舒一口气：“昨晚那女人找不到你们，就跑来找我的麻烦，说我晚上大吼大叫吵到她了……”
　　看到他边说边挤了一下眼睛，季随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也获得仇恨标记了。
　　“不过那位管家说，能躲的地方已经没有了。”许至鸣叹道，“我们跟那位夫人在庄园里兜了好几圈，最后一头扎进仆人房背后腌菜的地窖，因为太臭，那位夫人不愿踏足，所以躲过一劫。”
　　“你也被夫人找麻烦了？”季随奇怪道，要说昨夜最谨慎的人就是许至鸣了，他即使出了房间，也一直保持着不发出太大声音。
　　许至鸣语塞了一下，苦笑道：“我还没有。”
　　季随了然，这是被迫跟着布莱恩受难的。
　　“你们那边呢？”布莱恩迫不及待的目光在每个人身上都扫了一遍。
　　季随微微侧身，倾听另外几人发泄般的倾诉。
　　贝拉与名叫常冰的东方女孩躲在伯爵大女儿意德的房间，意德让她们躲进衣柜，并告诫她们整晚都不要出来，然而，衣柜上悬挂的竟然是一排排的鸟尸，它们被杀死晾干，身上被插上鲜花，像装饰品一样悬在头顶。
　　后来伯爵夫人离开，她们就亲眼看到了衣柜外的意德解剖鸟尸的全过程。
　　两个女孩一整个晚上相互提醒相互依偎，才勉强撑了下去。
　　而黑人男和中年绅士，则是进入了二女儿约翰妮的房间。约翰妮长得很像她的母亲，她用来藏人的小小密室里，堆满了人类的骸骨。黑人男还抱怨说绅士看到骸骨就大叫，是他反应及时捂住了绅士的嘴，却被绅士歧视辱骂。不过他们那边没有发生别的插曲，甚至到了后半夜，他们都分别睡了一会儿。
　　季随发觉，他们除了被要求“不能出来”以外，并没有得到什么规则的样子，无论是睡着还是出声都不会有事，两个女儿虽然也很诡异，却并没有为难他们。
　　“你们真轻松啊，我也想在女孩香喷喷的房间里舒服待着。”布莱恩酸道。
　　但对于之前还只是普通游客的三个人来说，那显然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你呢？你看起来比他们还舒服。”布莱恩扫了一眼季随全身，事实上，安娜的床底非常干净，季随身上甚至没有落灰，衣服也十分平整。
　　“还行。”季随点了下头，在其他人流露出羡慕的眼光时，才淡定地道出自己遇到的事。
　　刹那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还行？”布莱恩发出怀疑的声音。
　　季随真情实感地望着他：“我觉得比起弄得一身酸臭，确实还不错。”
　　布莱恩：“……”
　　黑人男带着满脸后怕地插了句话：“如果睡着会发生什么事？”
　　“这谁知道，得看那位安娜小姐的兴趣了呗，说不定她喜欢分尸呢。”布莱恩随口一说，又被黑人男被吓到的脸色逗得大笑了两声。
　　许至鸣打断了他：“安娜的房间只安排一个人躲藏，就是因为那房间有问题。说不定安娜只能催眠一个人，而且她力量比较弱，所以只能在别人睡着的时候动手，如果还有个人醒着的话，就等于没有效果了。”
　　季随微微颔首：“这个猜测很合理。”
　　“那这么说，管家不是也有问题吗？他肯定是故意不让我进那个房间。”布莱恩道。
　　“这个不确定，毕竟其他人都没事，说明管家确实是在帮我们。也许是安娜交代过他只能带一个人过来。”许至鸣说，“但从现在开始，我们对管家也得警惕一点。”
　　“从现在开始……我们还要继续待在这里吗？”常冰脸色惨白地问。
　　许至鸣只得跟她解释了一下原因。
　　【通用守则二：请确保在上一个区域兑换探索徽章后，再前往下一个区域。】
　　这条规则是继“禁止带电子产品”后的第二条，足以见其重要性。
　　“不过，我们最好还是尽快离开这里，不然今晚你们又会被找上的。”许至鸣说，“只要我们在傍晚前集齐所有徽章，就可以离开了。”
　　“但是规则里说过只能五个人一起走。”黑人男忽然道，“这里有六个人。”
　　屋子里陷入了死寂。
　　黑人男甚至没有把中年绅士算进去，几乎等于宣判了对方的死刑，而现在，他们还要再抉择出一个人。
　　“要不……许先生留下来？您还没有被伯爵夫人盯上，那留下来也不会有事的对吧。”常冰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她，她忽然有点窘迫，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没等许至鸣回应，黑人男抢先一步指着常冰：“就是她。许先生，您是指引我们的人，没有您我们寸步难行，怎么能让您留下来呢，她说出这种话，那就让她留下来好了。”
　　“你说什么呢！我只是说出一个建议，因为这样就能少死一个人啊。”常冰被这么指着，有些激动起来，声音不自觉地放大，“倒是你，明明是七个人，你第一个就把楼上的先生排除了，你就是想害死人吧。”
　　季随冷眼旁观着这场争吵，目光不经意地在许至鸣身上扫过，后者一副很为难的样子，但那双精明的眼睛在几个NPC身上流转，分明是在冷静地考虑着什么。
　　“许先生，我有健硕的身体，遇到事情还能帮助你们，这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只会拖你们的后腿。”黑人男见许至鸣不说话，也有些急了。
　　常冰紧接着道：“不，我也能帮上忙的，我……这里不是童话镇吗，我很了解童话的，说不定能给你们提供思路！”
　　这话一出，许至鸣的身子往前倾了倾：“哦？能提供思路是指……？”
　　常冰得到了回应，微微松了口气，冷静了些：“我是个儿童读物的作者，这次就是来收集素材的，那些比较经典的童话，我都看过而且记得大部分内容。比如这座宅子的伯爵一家，应该是出自安徒生的童话，刚才小季同学不是说，管家曾称赞安娜杜洛苔是最善良的少女吗？其实，在原作里，‘风’也这么称赞过她，三个女儿中，安娜应该是最富有同情心、最能干的一位，她的两个姐姐反倒比较傲慢。”
　　“这你怎么不早说？”贝拉睁大了眼睛。
　　“我也是刚才听到你们说全了三个女孩的名字才想起来的。”常冰道，“这个故事不是那么知名，我一时没想起来。而且，原作里安娜可不是双重人格，夫人和两个姐姐也是花朵一样的美丽存在。但现在这些角色可能跟原本的故事……不太一样。”
　　“那不就还是没用吗？”黑人男嗤笑了一声，但谁都能从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看出他的紧张。
　　“不，玫瑰园的那个，我从一开始就猜出来是王尔德《夜莺与玫瑰》了，我还以为是单纯的主题联动呢。”常冰说道，“它讲的是夜莺为了成全别人的爱情，让玫瑰藤上的刺穿进胸口高声歌唱，用生命浇灌出了红色玫瑰。”
　　贝拉一怔，喃喃道：“玫瑰藤也刺进了路易莎的动脉，浇出了红色玫瑰……”
　　常冰点点头，继续道：“要是我知道这些东西可能会变成现实，我肯定就会提醒你们不要靠近玫瑰的。”
　　她目光灼灼地望着许至鸣，两只手不安地互相搓着。
　　季随看出来，许至鸣明显有些动心了，就连他也觉得，常冰的这个特长无可替代。
　　但如果现在开口答应常冰，就又会生出一阵混乱。
　　这时，贝拉忽然道：“我留下吧。”
　　两个争吵不止的人都惊讶地看向她。
　　“我的妹妹路易莎还在这栋宅邸里，虽然暂时见不到她，但我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她很胆小，我不在身边，她肯定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贝拉紧紧握住了拳头，看得出来，这个决定对她来说也很难。
　　常冰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对自己感到羞愧，遂问道：“那你晚上怎么办呢？”
　　“到时候我再去拜托管家把我藏起来吧，或者，我也钻到腌菜地窖里去。”贝拉说。
　　许至鸣也呼出一口气，点点头道：“那就这样吧。”
　　谁也没提那位中年绅士，以绅士现在的状态，很难不惹出什么麻烦。
　　贝拉决定留下后，便直接回到了楼上休息，许至鸣则给大家定下了三小时的补眠时间，约定十点一起出发去农场。
　　先前吵架的二人，在没有了利益冲突后，也暂时恢复和平，黑人男甚至主动搭了句话道歉。
　　季随的房间已经变得破烂不堪，便去路易莎的空房间里休息。或许是昨晚上的经历让他潜意识里仍无法放松，他始终在半梦半醒间徘徊。
　　这种低质量的睡眠，无疑对之后的行动会有影响。
　　快要醒来时，他好像听见了女人的低语，明明像是在耳边吐出的话音，他却听不清那些字眼。
　　季随惊醒过来，本能地看向窗户，嵌在窗户上的精美的琉璃装饰映照出了他的模样。
　　脸上没有黑斑。季随放松下来后，才意识到自己串戏了。
　　但是，太像了，刚才那个梦境给他的感觉，就像是自己在伊甸岛副本里的那一晚，梦境伴随着异变而来。
　　季随瞥了眼系统时间，此时刚好是十点。
　　他竟是第一个醒来的人，只好挨个去敲门把人叫起来。
　　这次出发前，每个人都熟记了一遍关于农场的那条规则。
　　【如果在农场里遇到鼹鼠，请立刻将他们捕捉起来关进农场的笼子里。】
　　常冰因为熟悉这种童话里出现过的生物，特地跟所有人描述了一下鼹鼠的长相和特征，不过如何抓鼹鼠，她也不太清楚。
　　农场要从宅邸的右侧道路前往，他们还路过了仆人区，布莱恩刚想给大家指一下他们昨天躲藏的地方，就发现几个男仆人在那里，用锁链将地窖口封了起来。
　　布莱恩：？
　　许至鸣倒是反应过来了：“肯定是伯爵夫人吩咐的。”
　　不仅如此，一路走下去，堆放稻草的地方、仆人们的工具房、奶牛舍，似乎凡是伯爵夫人不想踏足的地方，都被她上了锁。
　　季随不禁感慨道：“这是修Bug呢。”
　　许至鸣、布莱恩：“……”
　　农场是宅邸最为宽阔的区域，季随他们最开始称作马车过来时，所看到的农田范围，都属于这片农场。
　　他们试图向仆人们搭话询问出口，却没有一个人搭理他们。
　　季随摸到一辆推车上的麦子，微笑着问道：“这是刚收割的吗？”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岁，还不及季随腰高的男孩抬起头，怯生生地回答：“是的先生。”
　　其余人立刻都看了过来，常冰恍然，小声地说了句：“之前我们在葡萄园也是这样，问跟葡萄有关的话题他们才会跟我们说话。”
　　“嗯？是个孩子吗？”季随像是才察觉到一般，“你的父母呢？”
　　“他们的田地里干活。”
　　“现在能看到他们吗？”
　　“不能。”
　　“麦田竟然这么大吗？”季随露出惊讶的表情，“其实，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麦田的样子呢，它是什么形状的？”
　　小男孩乖巧地顺着他的话说了起来，直到远处像是管理者一样的人物呵斥了一声，他才锁着肩膀跑去抗麦子了。
　　季随转身回到了队伍里，淡定地道：“农场是长方形，分好几个区域，出口应该是在麦田和果树林之间的位置，为了运输方便，出口接近马路那一侧。”
　　其余几人，短暂地陷入了呆滞。
　　还有一更明天看吧～


第76章 
　　荒诞童话（8）
　　男孩当然没有直接说出出口的位置，他只是无意中提到了伯爵每年都会带着家人坐着马车巡视自己赖以为生的农场。因此在每个区域相隔之处，都会专门修建一条供伯爵巡视的宽路。
　　而伯爵大部分时候的巡视，只是为了品尝到当季最新鲜的果子罢了。
　　如果从庄园内部进入农场，马车是很难通行的，所以伯爵只能从外面的大路绕进去。而果园作为最受青睐的目标，一定不会离大路太远。
　　季随还问清楚了农场各个区域的大概位置，果园就在远处一排给农民们居住的房屋后面。
　　许至鸣眺望着那但凡有点近视可能都望不见的房屋，叹了口气：“走吧，除了小季，大家都留意一下有没有鼹鼠出没，有就立刻说，我们一起抓。”
　　两个NPC配合地应了一声。
　　季随拿出盲杖，装模作样地探着前方的路，随口问道：“有什么跟鼹鼠相关的童话吗？”
　　其余人虽然还在留意地面，但耳朵都竖了起来。
　　“那就太多了，加起来能凑一本字典。早年由于它们对农业有害，故事倾向于让它们成为一种负面的隐喻，后来工业发达，它们就变成了一种可爱憨态的形象，反衬人性。”常冰说着摇了下头，“我也不好说这里的它是哪种隐喻。”
　　“如果是要抓起来，那就是负面的吧？”布莱恩说。
　　许至鸣笑笑：“也说不定非要抓走鼹鼠的人类才是反派。”
　　房子看着远，走起来更远。
　　路程已过三分之一的时候，布莱恩忽然喊了一声：“是鼹鼠。”
　　只见一片小麦中间，趴着一个灰不溜秋的小家伙，如果不是视力绝佳，很容易忽略它。
　　布莱恩这一喊，让鼹鼠立刻缩了回去，常冰扒开麦秆，它便立刻窜了出来，朝着地穴钻去。但许至鸣的一只脚轻松堵住了地穴，它顿时失去了方向，窜到一旁飞快地刨地。布莱恩比它更快，但才抓住，鼹鼠就跟液体似地挣脱而出。
　　“在小季脚边，布……”许至鸣刚唤到一半，就见季随高高抬起盲杖，在慌乱的鼹鼠撞上他鞋面的时候，劈头给它来了一下，小家伙顿时就倒在了地上。
　　这回布莱恩忍不住夸张地喊道：“这你都能打中？！”
　　这跟季随护着管家那次可不同，当时就那么大点空间，他又事先知道站在右边的布莱恩想出手，只需抬一下盲杖就拦住了。而这次，就跟蒙眼打地鼠似的，“地鼠”本鼠还没发出声音。
　　“走运。”季随随口一答。
　　许至鸣拎起鼹鼠，嘱咐道：“大家继续留意，规则里提到的是‘它们’，可能不止一个鼹鼠。”
　　走到一条宽阔的岔路上，他们便看到了传说中的“笼子”。
　　笼子很小一只，竹条编得十分细密，外面缠着铁丝，断绝了鼹鼠一切逃出来的可能。
　　常冰边观察其他笼子，边说：“鼹鼠怕光，一般是晚上才活动的，一直暴露在太阳下对它们来说基本等于酷刑，而且会被晒死。看来这里的人真的很恨鼹鼠啊。”
　　“我们这样更像反派了。”黑人男开玩笑地说。
　　有了第一个后，后面的鼹鼠出现得越来越频繁，它们明明应该是独居动物，但现在不知为何成群出现，而且速度变得异常地快，还知道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跑去。
　　大家被迫分开，只有季随留在了原地，像个路标一样站着。
　　“我抓到了！”常冰的声音从麦田中间传来，好像中奖了一样激动。
　　另一边，黑人男望着早已看不见鼹鼠影子的地洞，用脚扒了扒倒下的麦秆遮住，随后他假装往回追了一段距离。
　　他的心在狂跳，但很快，侥幸心盖过了理智。
　　没事的，只是放跑一只而已，反正也没有人发现。而且没准就像许先生说的那样，抓走鼹鼠才是干了坏事。
　　他的手伸进笼子里，将先前被抓到的那只鼹鼠揪了出来，力道像是要把鼹鼠活活捏死一样。
　　他想：那女的都抓到了，不能只有我抓不到，他们会放弃我的。
　　季随所站的地方，也摆了几个笼子，似乎每隔一段距离这种笼子就会出现。这说明，田里的鼹鼠可能比他们想象中多很多，简直到了泛滥成灾的地步。
　　许至鸣拎着一只鼹鼠塞进笼子，叹了口气：“这得什么时候是头啊。”
　　毕竟，他们才刚刚走了一半的路。
　　在他之后，布莱恩和黑人男分别跑回来，两人手上各抓了一只。
　　季随眺望了一下前路，道：“我们走快一点吧，尽量减少碰见鼹鼠的频率。”
　　许至鸣对此也表示赞同，他们确实因为太过谨慎，盯着四周走路，导致进度太慢了。
　　不过奇怪的是，后面的一路，都没有遇到鼹鼠。
　　“感情是我们多想了，鼹鼠只有那一段路出没啊。”快走到房子前时，布莱恩不禁高兴道。
　　季随的目光在农民住所前扫过，那里明明也有一排笼子，说明这一片也有鼹鼠出没……还是说，副本的设置就是只要抓到五只，刚好对应五个人就够了吗？
　　越过房子后，他们果然看到了一条能让马车通行的弯曲宽路，同时，他们还远远眺望到了大路。过了好几个弯后，一道门出现在了面前，在果园入口处，一间木屋格外显眼。
　　“就是这了！”许至鸣笑眯眯地道，“小季真厉害，帮我们省了多少弯路啊。”
　　季随笑笑。
　　在木屋处拿到徽章后，几人沿着大路返回宅子——谁也不想再看见鼹鼠。
　　这片土地都属于伯爵的领地，因此并不算是离开了这一区域。
　　路上，所有人都明显放松了下来。季随不紧不慢地缀在大家后面，其余人倒是也习惯了，认为是盲人走得慢，但因为季随从来不会落队，所以没去管他。
　　旁边的黑人男不断深呼吸了几口气，季随有些奇怪，不禁多看了两眼，黑人男似乎察觉到他侧头的时间太久，忽然转过头来问：“怎么了？”
　　季随摇了下头：“我就是在思考他们说的那个事。”
　　“啊？”黑人男茫然了一下，显然不知道是什么事。
　　听了一会儿，黑人男才恍然，往前走几步插入了他们的话题。
　　季随确信黑人男有什么心事，而且，很可能是关于伯爵庄园的事。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其实昨晚我就问过管家这个问题，但他却没有告诉我。”许至鸣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会不会是宅子里有密道，我们要从密道出去，就算是找到出口了？”
　　此时在讨论的，是宅邸出口的事情。宅邸有前后门和侧门，仆人们就都是从侧门进出。但第一天许至鸣和布莱恩探索的时候就尝试过了，那些门都不算是“出口”。
　　回到宅邸，众人先去为损坏麦田的事情找管家道了歉，随后开始分头寻找出口的线索。只有季随被默认不需要参与搜寻，好在刚才他在麦田里的表现，让大家坦然接受了他能坐享其成这件事。
　　独自回到二楼，季随才发现贝拉的房门开着，她已经醒了，换了身干净衣服，站在窗边发呆。这个原本很活泼、不够成熟女子，在短短一天之内，脸庞蒙上了一层忧郁。
　　听见他故意弄出来的盲杖的声音，贝拉转过头来打了声招呼。
　　季随把地窖被锁的事情告诉她，贝拉先是一惊，随后拍拍胸脯：“没事没事，我还可以去拜托管家。”
　　“红眼的安娜害怕光，记得带好火柴，记住房间里灯的位置。”季随把破解的方法又跟贝拉说了一遍。贝拉认真地点了点头，眼眶微红：“谢谢您季先生，虽然大家都帮了我和路易莎很多，但是您是让我感到最温暖的人。”
　　季随一时被夸得无言了，他从没觉得自己是什么温暖的人。
　　结果这尴尬的表情，反倒让贝拉破涕为笑，她掏出了两枚徽章递过来：“反正我暂时也用不到了，就先给你们吧。”
　　季随伸手一接，那是两枚玫瑰园的徽章，路易莎因为昏迷，所以徽章是由贝拉代收的。
　　“也许你之后还用得到。”他提醒道。
　　对于他们玩家来说，在已经有准备的情况下，带着另外两个人再去一次玫瑰园不算什么难事。
　　贝拉却摇了摇头：“其实刚才在楼下讨论好的时候我就发现了，那个红头发的男人一直盯着我别在胸前的徽章，他肯定是想最后来抢吧，所以还不如我自己给你们。而且想到是交给你的，我心里还舒服一点。”
　　这个季随倒没有察觉，不过，想必女性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是很敏感的，贝拉的感觉应该不会有错。
　　“好吧。我想，再过一两天，最多三四天，可能会有其他人来到这里，那时候如果路易莎醒了，你们还有机会跟着他们离开。”季随说道。
　　至于怎么争取机会，就看贝拉自己了。
　　季随回到一楼的会客厅等待，那里是大家约定好的集合地，没多久，一群人就同时走进门。
　　“有线索了？”季随不相信他们是偶然遇到的，肯定是有人把大家挨个召集起来了。
　　“算是吧，我在厨房储放室的墙砖上发现了有人刻上去的一句话——”许至鸣的脸色肃然，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我们被骗了，这里根本没有出口，他们从来就没想过让我们离开。”
　　这是昨天的那章


第77章 
　　荒诞童话（9）
　　许至鸣的话音落定，立刻引起了一阵慌乱。
　　“什么意思？是说宅邸里没有出口？”
　　“不是只有到达出口才能拿到徽章，没有出口就意味着……我们兑换不了探索徽章，那我们还能离开吗？”
　　“吵什么。”布莱恩低声呵斥道，“听他俩怎么说。”
　　这话很有效果，两道期盼的目光瞬间落在了两个“大脑”身上。
　　许至鸣道：“留下这句话的人可能是以前的游客，他们找不到出口，不一定代表真的没有出口。”
　　两个NPC稍稍松了口气。
　　“但这个入口应该不能用普通的方法找到……”许至鸣顿了顿，看向季随，“小季有什么思路吗？”
　　季随沉吟了几秒道：“床底的秘密。”
　　许至鸣眼睛一亮：“对啊，怎么把这个忘了。这说不定是个突破口。”
　　“喂，不是吧？”布莱恩有些怀疑，“那个安娜不是说不能探寻床底的秘密吗，否则不就违反规则了？”
　　“现在违反规则有两种下场，要么被怪物盯上，要么会遇见别的危险，比如被玫瑰藤攻击。”季随道，“我认为无论哪一种，我们暂时都可以应对。”
　　布莱恩这才反应过来：“哦对，要是第一种反而是好事，白天安娜是善良的，应该不会攻击我们。”
　　“第二种有点风险，就怕遇到的危险也是精神控制类的，所以我们不能全都中招。如果同伴被操控了，其他人就得去救援。”许至鸣接上。
　　布莱恩当即道：“那我留下，你们先去探探。”
　　许至鸣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微微一噎：“还是……抽签吧。”
　　“不。”布莱恩果断道，“我不信他们俩有勇气救援，当然，也不怎么信你，你敢保证即使拼上命也会救人吗？”
　　许至鸣面色沉了沉：“那同样，我也信不过让你留下来。”
　　气氛在无声中焦灼起来，布莱恩的目光扫过两个NPC，二人立刻吓得往后缩。
　　季随敲了敲盲杖，吸引两人注意：“你俩都留下来，我带着一个人去。”
　　“你？”布莱恩皱眉。
　　“其实，只要确定是不是精神攻击不就好了吗？”季随微笑着说，“如果不是，那你们就一定能应对，直接加入我们就好。如果是，我们三个被废掉行动能力，总比你们两个战斗力被废掉好吧。”
　　布莱恩竟然有点被说服了。
　　最后许至鸣一锤定音，点名让黑人男跟着季随一起去，黑人男并不情愿，看着季随的目光颇具怨念，估计是认为自己被选中都是因为季随刚才说了那番话。
　　三个女儿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待着，直到午饭时，他们才找到机会。
　　季随简单填了一下肚子，默默找了借口离席，他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看到仆人们将餐食一盘盘端上了楼。
　　显然，伯爵一家也正在吃午饭，这个时候三个女儿肯定都不在房间。
　　没多久，黑人男也臭着脸过来了。季随对他微微一点头，道：“走吧。”
　　三楼左侧平时上锁的隔门，此时又是一推就开。而安娜的房间也没有上锁，因为主人不久后便会归来。
　　季随走进这间熟悉的屋子，钻进天鹅绒帷幔。柔和的光线从窗外照射进来，外面有一棵刚好三层楼的大树，许至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了上去，非常显眼。
　　不过，那条小径通常无人问津，唯一能注意到他的房间主人也暂时不在。
　　季随不动声色地把窗户锁打开，却没有推开窗户，接着用窗帘稍微遮掩了一下窗户的位置。这样即便之后隔门上了锁，也可以从安娜的窗户翻进来。
　　“季先生，我们怎么做？”黑人男脸臭归脸臭，语气倒还挺谦卑。
　　“点灯看看床底有什么。”季随道。
　　黑人男照做了，季随也跟着他一同趴在地毯上，故作不知地偏了偏头：“里面有什么？”
　　“没什么，空的。”黑人男的目光在顶侧扫过，“床板上有涂鸦的痕迹，好像是……眼、眼睛？！”
　　最后这一声带着颤抖，拐成了惊恐的语调。连季随都体会到了一阵寒意，因为那双印在床底的眼睛图案，就在刚才动了一下，正用眼珠盯着两人。
　　与眼珠目光相对的同时，黑人男突然大叫一声，有一股力量正把他吸往床底，季随立刻抓住了他，接着他感到天旋地转，像卷入了一阵旋风。
　　很快，周围恢复平静，季随抬起头，发现他们还趴在地毯上，他也依然抓着黑人男的衣服，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然而等季随坐起来，才确定他们确实已经不在安娜的房间了。
　　黑人男哆哆嗦嗦地道：“这些……是什么？”
　　“嗯？”季随装傻。
　　“房间，房间变了，好多青苔，还有，呕……”黑人男看到什么便脱口说出什么，这些景象同样呈现在季随眼里。
　　头顶不是天花板，而是一堆粉红色、肉质的管子盘在一起，像是某种生物的肠子，上面还黏着密密麻麻的黑色蛾子，整个空间只有一张摆在地毯上的床和一扇门看起来还算正常。
　　【您已获得Boss？？？的仇恨标记。】
　　【您已进入[噩梦]。】
　　噩梦？季随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说法。
　　“带路，去你说的门那边。”季随一把拽起跌坐在地上的黑人男。
　　然而没走两步，黑人男便又蹲在地上，开始抱着头大喊，嘴里念着意味不明的话。
　　季随顿时明白，这是某种精神攻击正在生效，甚至连他也觉得不适，黑人男的声音愈发让他烦躁不安。
　　于是，一记手刀落下，黑人男直接结束痛苦。
　　季随看似单薄的身体，轻松扛起了黑人男的身体，然后朝着门走去。
　　他摸到门把，一阵恶寒后便松了手，这触感就跟摸到了一条蛇似的。刚这么想着，门把就真的化成了一条蛇，向他扑来，季随往后躲了两步，举起盲杖朝它打过去。
　　蛇消失了，但季随很清楚刚才打空了，而门把又恢复了原样。
　　季随深吸了一口气，这一次他速战速决，没等体会到手感是什么样，就把门打开了。
　　门外是一条幽闭的小路，两面都是肉壁般的高墙，肉墙上有无数构成眼睛形状的纹路，季随每走一步，就有一只眼睛睁开，视线无声地跟着他移动。
　　恶心的感觉从季随的背脊窜上来，直击天灵盖，他恨不得自己无法看到这一切，然而他又担心会有什么突发情况，因此不敢睁眼让视野消失。但似乎，他越是耗费精神警惕周围，就越感到难受。
　　当走到小路的尽头时，季随支撑不住地半跪在地上，地上也是黏糊糊的手感，让他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最可恶的是，这是一条死路。
　　季随回头望了望，发现刚才那扇门也消失了，他们被六面幽闭的空间彻彻底底地包裹住了。
　　场外1/2的屏幕上，播放着季随即使发型与衣裳略微凌乱也不失美感的身形。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间定在了那里。
　　第二区。
　　【从刚才开始，他的反应就好奇怪，感觉是被精神控制了。】
　　【我也觉得，他刚才还对着空气挥棒。】
　　【自信点，不用感觉，季小哥感受到的世界肯定跟我们不一样，但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发现。】
　　这时，屏幕里的人睁开了眼。
　　他的鬓角被冷汗打湿，稍稍贴着额头，嘴唇轻微干裂发白，这副狼狈模样，配合那双无机质的、宝石似的眼睛，有一种失魂落魄的美感。
　　【啊啊啊啊他知道他这么好看吗，怎么比衣冠整齐的时候更好看了！】
　　【我有个想法，我想看他战损……】
　　【我也想，对不起许哥我叛变一会儿！】
　　【想看+1】
　　【听说这里有帅哥，刚才在城堡那边观影的我慕名前来。】
　　“我明白了，这里还是宅邸。”季随平静地开口，“从最开始的床到门口，大概是十二步的距离，跟安娜房间里的差不多。出门后左转便走上了这条路，从安娜房门到这里，应该有三十米左右，我记得那条走廊，差不多也就是这个长度吧。”
　　他重新扛起黑人男，随后转了个身面对封闭的肉壁，用手摸了上去。
　　软糊糊的触感，但意外的是，随着他的推进，手竟然穿了过去。
　　接下来，季随都没有再闭眼，他就在纯粹的黑暗下，凭着自己对宅邸布局的记忆，一点点往下摸索。
　　不论他的五感感知到的是什么，他都将其想象成宅邸里的一部分装饰物，这个办法立竿见影，他再也没受过干扰。
　　在摸索到记忆里的宅邸大门的位置后，季随对着果冻质感的墙壁撞了过去，他的身体穿过重重压力，脚下失去平衡，连着黑人男一同栽倒在地。
　　这一次，他摸到的是石板铺成的地面。
　　黑人男因为这次摔击终于转醒，他睁眼懵了好半天，直到季随被一个穿着黑衣的人影扶起来后，才忽然大喊道：“怎么就到外面了？刚才发生了什么，瞬间移动？”
　　季随：……很想再给他一手刀。
　　发放完徽章后，黑衣员工顶着棺材脸冷漠地说道：“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你们就会回到原来的地方。”
　　季随顺着他指的方向，发现了一条在原宅邸里没有见过的路。
　　走出几步，季随顿足回头，宅邸的确是那个宅邸，只是它满是沧桑的痕迹，看起来已经荒废了很多年，即使在阳光下也透着阴森感。
　　那条回程路并不长，季随在心里默默算着，大概刚好是宅邸到庄园大门的距离。在他们越过大门的那一刻，周围的景象瞬间恢复原样。
　　黑人男兴奋地大叫起来：“我们回来了！我们回来了！”


第78章 
　　荒诞童话（10）
　　当季随和黑人男找到另外三人时，布莱恩正扒在树上，试图翻进安娜的窗户，看到季随出现的那一刻，他脚下的树枝终于不堪重负地折断，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常冰惊呼了一声，却见从三层楼的高度摔落的布莱恩跟没事人一样地爬起来，一边拍身上的灰，一边惊呼：“你们怎么从那边过来？”
　　许至鸣也走过来，满脸惊喜：“原来你们没事！我们刚商量好一起去安娜的房间探查情况。”
　　季随浅浅算了下时间……可想而知，前面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这三个人应该都浪费在了争论中。
　　布莱恩问：“G，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会突然消失。”
　　“我们应该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季随说得很模糊，但两个玩家脸上都没有惊讶，只是对视了一眼，估计已经猜到了是进入了“副地图”。
　　“那个空间的构造其实与宅邸一模一样，只不过你们会看到不同的景象。只要按照宅邸里的路线找到大门，就能得到徽章。”
　　黑人男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惊讶：“原来是这样。”
　　布莱恩莫名地望着他：“你不是也出来了吗？”
　　黑人男满脸窘迫，他哪好意思说自己一个高大汉子刚进去就被吓晕了——他还不知道其实是被打晕的，是让一个盲人带出来。
　　“是什么样的景象？”许至鸣问到了重点。
　　然而季随只是微笑了一下：“你们进去就知道了。”
　　午餐的时间就快结束，几人不敢再耽误，这次许至鸣打头阵，直接从树枝上跳到了窗边，用手抓住窗台将自己撑起来，钻进了季随事先开好的窗户中。随后他假装从随身带出来的背包、实则是从道具栏里拿出一条绳索，把常冰和布莱恩拉了上去。
　　黑人男爬上树干，看着他们身影在房间里消失，还没来得及开口报告，就突然慌乱地下了树：“那女孩回来了。”
　　季随微微抬头，安娜已经走到窗边，碧绿的眼睛锁定了他。
　　她肯定发现了房间里的不对劲，也肯定看出了底下两个男人绝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但她只是默默锁上了窗户，将窗帘合上。
　　季随回到宅邸正面，在院子里复古的八角亭坐下来，这里能够轻松观察到大门。
　　当然，观察主要是黑人男的任务，从第二十分钟起，他就坐不住地在亭外的小石子径上走来走去，嘴里焦虑地念叨着什么。
　　直到四十分钟后，三个人的身影才终于出现在大门口。
　　常冰是在昏迷的情况下被抬回来的，她倒也没受伤，只是跟黑人男一样，一进去就因为精神状况太差被打晕了。
　　另外两人的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许至鸣跪在地上说“醉话”一样地低语，布莱恩则暴躁极了，一见到季随便发怒道：“你是故意不告诉我们那里有什么对吧！”
　　季随淡定笑道：“我说了有什么用吗？”
　　当然没有，这两个玩家也不是一开始就撑不住精神攻击的，而是在里面待得越久，状态就越差。
　　黑人男惊疑不定地看着几人，连那么厉害的人都被折磨成这样，季随却能够那么从容，独自一人带着自己这个累赘出来了，难不成这个瞎子才是什么更厉害的人物吗？
　　“瞎子真是方便。”布莱恩依然在迁怒，“不用看到那些东西。”
　　季随只是笑而不语。亲身经历过的人当然会清楚，即使不去看，其他感官也是会受影响的。
　　倒是黑人男露出了然的神色。
　　对，他也是看到了一些恐怖的东西才会昏过去，原来那一关只要看不见就不会有事啊，这瞎子的运气也太好了！
　　没一会儿，这两个玩家才恢复过来，又把常冰弄醒了。
　　“走，去兑换徽章。”布莱恩主动搭上季随的肩膀，算作和解的信号。
　　这一次无需上三楼，管家已经站在门内迎接他们了。
　　玫瑰、麦穗、葡萄以及最后的眼睛徽章，兑换成了一枚刻着庄园主宅正面图案的大徽章。
　　管家微笑地看着他们：“客人们，恭喜你们拿到探索徽章，接下来，你们可以选择留在庄园，也可以去其他地方游玩。”
　　“我们想去其他地方。”许至鸣道。
　　“那么，我将联系马车来接你们，各位准备好，便可以在大门外乘车。”管家意味深长地说，“请各位路上注意安全。”
　　没有人想在这栋宅邸逗留，因此“准备”一事都无比迅速。
　　季随跟管家多要了几盒火柴，并灌满了两个水袋，装在轻便的背包里，至于徽章则是偷偷别在了衣服内侧。
　　他们来到门外时，马车已经停在院子外了。
　　“终于能离开这见鬼的地方了。”黑人男欣喜道。
　　常冰也满脸期待：“我们接下来要往哪边走？”
　　与两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三位玩家，他们的神色一个比一个谨慎肃重。
　　就连季随，都特地确认了一下最开始发放的【特里斯童话镇游客守则】。
　　按照地图所标注的，四个主要区域以外的地方全都是红色区域，红色区域占了整个小镇的大部分面积。
　　与杜伯爵庄园离得最近的是奥菲特皇宫，但是两地中间隔了一座山，“山”总是给人一种危险的印象。此外便是塞黎小镇，这条路虽然长了点，但看起来并不曲折。
　　“塞黎？”许至鸣试探着问了句，得来两个人肯定的点头。
　　“不能回之前的地方吗？”常冰听懂了他们的意思，“我们可以自己找一找离开的路啊。”
　　“别天真了，你还不明白吗？”布莱恩冷声道，“这里可不是什么正常的世界，你是不可能用普通的办法找到出去的道路的。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那你一定会因为违反规则死在某个地方。”
　　常冰失望地垂下头。
　　许至鸣从包里拿出几条丝带：“从现在起，我们五个人要绑在一起。”
　　丝带是柔软的材质，上面刻着复古的漂亮花纹，一看就是跟管家要的。
　　季随第一个接过来，二话不说在手腕上打了个巧妙的活扣。
　　“守则第四条：当您身处红色区域时，请确保身边始终有且仅有四位同伴。”许至鸣的解释随后而至，“也就是说，可能会有什么东西出现带走我们中的某个人，也可能，会有别人突然出现在我们身边。”
　　他的解释，让原本欣喜的两个NPC齐齐哆嗦了一下，连忙接过了丝带。
　　最后，五条丝带在中间打了个结。因为每条丝带都有两三米长，倒是并没有太影响他们的行动。
　　常冰朝车夫看了一眼，当发现车夫符合规则里的描述时，松了口气，正准备登上去，就感到一股拉力。
　　季随拽着她那条绳子把她扯了回来。
　　“怎么了？”常冰被吓了一跳。
　　“你们先检查一下车夫。”季随道。
　　“呼～原来是这个意思。我看过了，没有问题。”
　　许至鸣微微蹙着眉，忽而上前一步：“能请您摘掉您左边的眼罩吗？”
　　此话一出，众人都意识到了什么，轻轻屏住了呼吸。
　　穿着黑色衣服、只有左侧戴着一只眼罩的车夫缓缓看过来，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
　　他拖得时间太久，让大家愈发有些不安。布莱恩终于没有耐性，直接上前按住车夫，一把掀开了他的眼罩。
　　眼罩遮挡的地方，分明是一只健全的眼睛！
　　“我天！”常冰声音都发颤了，“我们差点就被骗了……”
　　任谁看到车夫戴了一只眼罩，都会下意识地认为他符合规则里的“独眼”的描述，除非始终对自己看到的东西保持怀疑。
　　季随心想：就像怀疑丰富的西餐、突然冒出来的管家、以及怀疑在噩梦中看到的一切。
　　“那我们怎么办？”黑人男问。
　　许至鸣想了想道：“再等一下吧，也许管家帮我们叫的车还没到。”
　　然而，二十分钟过去，依然只有这辆马车横在他们面前。
　　席地而坐的许至鸣起身道：“不等了，再等下去，我们没法在日落之前到达塞黎。庄园距离塞黎十六公里，走路的话，三个小时内应该能到。”
　　这种时候，也没人反驳他，比起步行的累更可怕的，是他口中的“黄昏”。经历了这么多事，即使不知道黄昏后的红色区域会不会有危险，他们也本能地畏惧这种可能性。
　　一行人行动起来，许至鸣走在最前方带路，起初大家还聊了会儿天，后面却疲惫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季随习惯性走在最后，走了一个多小时后，就发觉他前面的常冰已经明显跟不上了，柔弱的姑娘好几次望着前面的背影想要开口，又咬咬牙忍下来了。
　　但是，队伍的速度依然变慢了，即使是大男人，连续走这么远的路也吃不消。
　　“我们真的没走错路吗？”布莱恩突然问道，“这特么连个标牌都没有。”
　　“应该不会有错。”许至鸣道，“我们走的一直是大路，刚才拐的那个弯在地图上也有，现在……差不多快十公里了吧。”
　　这个消息让大家精神一振。
　　许至鸣算算时间，发现还算充足，便给了大家十分钟的休息时间，随后继续赶路。
　　太阳悄无声息地下落，余晖为树木镀上橙色光辉。天空几次变化，尽是好看的颜色，季随望着那抹暗蓝色，心里有些不详的预感。
　　于是他停了下来：“天黑了吗……”
　　“嗯，已经黑下来了，可能是我们后面速度太慢了，现在……”许至鸣看了眼手表，“已经六点半了。”
　　“天黑的太早了。”黑衣男说。
　　“一般来说冬天才会这样吧。”布莱恩道，“真奇怪……”
　　“我有点……走不动了，还有多久到啊？”常冰问道。
　　“晚上到处走也太危险了，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歇会儿吧。”
　　布莱恩：“也行啊，不过我觉得有点冷了，你们呢？”
　　常冰抱着自己的胳膊：“我也是。”
　　“快看，前面有一排木屋。”
　　“真的啊，等等，不会我们其实已经到塞黎了吧？”黑人男惊喜地道。
　　“很有可能。”许至鸣说，“那就过去看看吧。”
　　“嗯。”季随应了一声，自己倒是还能走，但是他说得也对，晚上到处走太危险了。
　　到达木屋前不远处，他们发现路边竖着一块牌子：欢迎来到塞黎小镇。
　　顿时，众人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他们迫不及待地走到木屋前，里面有些许微光透出来，还传来一些温馨的谈话声。
　　他说：“太好了，我们终于到了。”
　　大家说：“是啊，太好了。”
　　他说：“可算是有个休息的地方了，快敲敲门。”
　　许至鸣脸上露出放松了的微笑，抬手连着敲了五下，足以见得他是多么激动。
　　季随微微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靠在墙上，活动了一下自己发酸的小腿。
　　此时，他都有些等不及里面的人开门，简直想原地坐下来。
　　终于，那道门开了一条缝隙。
　　“谁啊？”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
　　交涉这种事，轮不到站在最后面的季随，他没有去凑热闹，只是随意望着周围。
　　然后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门口。
　　那条门缝中，没有任何光透出来。
　　4.30没更我记着的，有空就补～


第79章 
　　荒诞童话（11）
　　季随脚步一顿，再重新看向窗户，窗户里确实是透着微光，但门口却黑漆漆的一片。
　　这绝对不符合常理。
　　“你怎么了？”一个声音问。
　　季随蹙眉道：“这里不对劲，先别进去。”
　　然而前面的几个人就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迫不及待地进了房间。
　　季随被绳子拉扯着向前，他抓住绳子的活扣，正想解开。
　　“快进去吧，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了。”那个人又说。
　　他说得没错，系上这条绳子，就是为了不跟同伴分开。季随稍稍动摇了一下，脚下就顺势踏入了门槛。
　　屋内是一片漆黑，他们被引到一张桌子前，女主人这才点上了灯。
　　她穿着朴素，盘着头发，系着围裙，是副让人容易产生安心感的柔弱妇女模样。
　　“我的丈夫带着七个女儿去他的父亲那里了，现在还没有回来，我提前做好了饭，就先拿来招待你们吧。”
　　“啊，这怎么好意思。”许至鸣客气了一下。
　　“没关系，这些饭都快要凉了，等他们回来，我再重新做一份就好了。”女主人温柔地说道，“请大家先坐在这里稍等一下。”
　　没多久，女主人就从厨房里端出了食物，分到每个人的面前。
　　那淋着酱汁、散发香气的肉，让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开动了，看他们吃得那么香，季随也被勾起了食欲，拿起了叉子。然而他忽然又想到，这种来历不明的食物，为什么大家一点疑心也没有，就坦然接受了。
　　“真好吃啊。”他说。
　　其余人连连附和：“是啊。”
　　季随微微一顿，他数了一下桌上盘子的数量，五个。
　　对，是五个，他们一共有五个人。
　　那么，[他]是谁？
　　丝丝凉意从季随的背脊往上窜，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思想可能被操控了，以至于这么久都没发现不对劲。
　　季随不动声色地按住了左手腕。
　　系统页面弹出，红色的警示字体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您已进入小镇地图（副）。】
　　【您已获得BOSS食人怪的仇恨标记。】
　　小镇地图？季随心头一跳。
　　这个范围会不会太广了一些……意味着，整个小镇都在这位BOSS的追杀范围吗？
　　趁着女主人在厨房里准备饮品，季随拉过旁边布莱恩的手臂，低声说：“看看你的系统。”
　　布莱恩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转头便继续狼吞虎咽地吃肉。
　　他又试着提醒许至鸣，但依然无效。季随明白了，除非是自己察觉到不对劲，否则任何外力都无法将他们叫醒。
　　“你在做什么呢？”那个多出来的声音又一次问道。
　　季随毫不客气地反问：“你是谁？”
　　那个声音沉默了，但其余人的状态没有任何改变，也就是说，[他]依然在这里。
　　尽管无法看到第六个人，但[他]确实存在着，从不久前开始，[他]就在蛊惑大家走向木屋。
　　【通用规则六：本镇有且仅有四个区域，如果出现不属于四个区域的其他建筑，请立刻绕路远离。】
　　木屋肯定还位于红色区域，它正是“其他建筑”。
　　另外，他们肯定已经偏离了大路，毕竟安全的大路上不可能出现危险的木屋，身边多了一个“同伴”，以及遇到了自称“镇民”的女主人。
　　一次性违反了四条规则，这真是太糟糕了。
　　但是，他们的意识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操控的？
　　是不知不觉中偏离了大路后，还是队伍里出现了第六个人后？
　　季随打开直播间，试着从观众提问里找出蛛丝马迹，但一无所获。这倒是也不意外，无名岛上吴良给出的“提示”，只是在提醒他建筑物的方位，仅仅是指了个路而已，如果是被判定成场外援助的，肯定会被屏蔽处理。
　　他蹙着眉思索，首先，他们这一路上都没有看到岔路，既然真的偏离了大路，那他们眼中的“大路”一定是有问题的。但如果是因为第六个人混入了他们之中，就操控了他们所有人的大脑让他们无法察觉到异常，那也未免太无解了。
　　“你不吃吗？”女主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季随抬起头，发觉此时餐桌上的每一个人都在看着他。
　　“挺好吃的，快尝尝呗。”
　　“走了大半天，你不饿啊。”
　　他们这么说的同时，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莫名的、幸福的笑容，这些面孔在季随眼里突然变得陌生起来。
　　“待会吃，我喜欢晾凉一些的食物。”季随回道。
　　“好吧。”女主人又露出亲切的笑容，“今天太晚了，最近外面晚上不安全，你们就在这里住一夜吧。”
　　其余人竟直接答应了下来。
　　女主人高兴地上楼为大家收拾床铺。
　　这一次季随直接对着布莱恩说：“我吃不完，帮我解决一点吧。”
　　布莱恩欣然答应。
　　他给每个人都分了一点食物，女主人下楼时看到满桌空盘，满意地笑了。
　　季随本来担心不知在哪里的第六个人会不会告密，但女主人似乎什么也没有发觉，热情地邀请他们上楼休息。
　　窗外的天色比预想中暗得还要快，一片漆黑的屋子里，几个同伴都飞快地陷入了熟睡。
　　季随无论怎么摇都叫不醒他们，便确定刚才的食物确实有问题。他又打开窗户，一边吹着让他能保持清醒的冷风，一边思考着下一步。
　　他们现在身在副地图里，只有找到地图出口才能离开，但是危险期应该快到了，单凭他一个人，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出口。
　　那么，就只能先撑过这次危险期了。
　　没多久，季随听到有一道脚步声正往楼上而来，他悄悄掩上窗户，躺在床上，被薄被盖住的右手上握着一把匕首。
　　但脚步声只是停在了门外，季随能听到女主人轻声吟唱着歌谣，吟唱越来越快，她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仿佛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冲进来，却又不得不等待时机。这样的僵持，将紧张的气氛烘托到了极点。
　　终于，系统页面黑下来，预示进入了危险期。
　　在女主人冲进来的瞬间，季随也从床上一跃而起，趁boss愣住的瞬间，将匕首捅进了她的手臂，女主人吃痛地大喊一声，季随被她挥舞手臂时不可思议的力道甩开，顺势让自己以一个平稳的姿势在窗边落了地。
　　随后他二话不说，向后撞开窗户翻了出去。
　　而女主人果然被他激怒，追着他翻下了一楼，瘦小的女人在黑夜里举着柴刀，让人心底发寒。
　　季随爬起来，毫不犹豫地选了一个方向狂奔。
　　第二区。
　　【啊啊啊我已经不敢看了。】
　　【有点感动，季小哥是故意把boss引开保护其他人的吧！】
　　【这行为太蠢了，他死了以后，boss还是会回来杀掉其他人，如果他趁着boss吃别人的功夫自己一个人逃，说不定还能活下来。】
　　【为什么唯一一个清醒的人还是个不适合战斗的小哥啊，要是另外两位说不定还能想想办法。】
　　【不，这种情况换谁来都只能自保而已。】
　　季随朝着树林深处钻去，黑暗让他看不清脚下，只能摸着树走避免被绊倒。在这期间，跑步速度与寻常女性差不多的女主人不断与他缩近着距离，好几次，柴刀劈在了离季随最近的树上。
　　终于，他来到一片月光倾泻下来的地方。
　　季随贴着一棵树停了下来，望着逐渐逼近的那个影子，反而露出从容的微笑。
　　他无声地启唇：[山鬼之怒]。
　　树林间传来了低声的呜咽，无数树枝和树根突然生长，将这一片空地完完全全地包裹了起来。
　　女主人茫然地望着四周，不断去砍那些朝她攻击的藤蔓，但无论她砍多少，它们都会再次生长起来。
　　一根藤蔓弯下腰来，将季随载上了半空，他坐在这绝佳的观赏席上，感觉他自己也化作了树林的一部分。
　　原本他应该召唤出boss，但现在“山鬼”就是上个副本里的他，所以在完成召唤的瞬间，他直接感觉到山鬼的力量涌入了他的体内。
　　此时他开了[视野]，在山鬼之力可操控的范围内可以看见一切。
　　潜伏的第六人的真实面目，真正的大路，藏在树林中蠢蠢欲动的另一个身影，以及在那个身影前奔跑的……鼹鼠？
　　刹那间，季随将一切都串了起来，不由得发出一声冷“哼”。
　　女主人无法砍出一条出路，藤蔓也杀不死她，看上去就这么僵持住了，直到第二十五分钟，她挣脱藤蔓暴露在月光下，那道影子只剩下了最外层的轮廓。
　　巨大树影无声包裹了她，女主人朝着地面陷去，这次季随又听见了她的歌声。
　　“我的丈夫是妖怪，我的女儿是妖怪，
　　那天有人来到屋外，我劝他们快快离开。
　　他们不肯离开，我好吃好喝招待，
　　第二天，七个女儿没有醒来……”
　　女主人消失前，有一滴泪水落在了影子上。
　　第二区。
　　整个弹幕区空白了三秒。
　　【单，单杀？】
　　【我第一次见到有人单杀boss！我不是在做梦吧！！】
　　【这是技能？？这么强的技能是真实存在的吗？】
　　【看走眼了啊啊啊，原来真正蠢的人是我，小季，不，季神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最强大佬！】
　　挂着针水单手打完了这一章，晚上应该还可以补一章！


第80章 
　　荒诞童话（12）
　　杜伯爵庄园的午夜时分。
　　贝拉躲在伯爵大女儿意德的密室里，不敢发出一丝声音，没多久，伯爵夫人一无所获地离开此地，而大女儿就跟昨夜一样，开始摆弄起了鸟的尸体。
　　这种场面只要看不见，贝拉就不会那么害怕，她闭着眼蜷缩在窄小黑暗的衣柜里，感觉到困意一点点来袭。
　　没关系吧，这里不是安娜的房间，昨天在二女儿的房间，那两个男士也睡着过。
　　她真的太困了……就睡一小会儿好了。
　　衣柜里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稳起来。不知过了多久，衣柜外有一道脚步声一点点地靠近了，意德轻声问道：“你睡着了吗？”
　　里面自然没有人回答。
　　意德的唇边，缓缓扯出了一个非人的怪异笑容。
　　片刻后，衣柜里的贝拉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变成了血一般的殷红色。
　　屋子被倾泻的阳光照亮，许至鸣醒来时捂了半天眼睛，好不容易才看清屋里的景象。
　　只见窗口竟然被一条条藤蔓包围着，光线就是从藤蔓的空隙间投进来的。
　　他连忙下床砍断了藤蔓，结果这些藤蔓就跟普通树藤一样柔软，一点也不像他想象中的有威胁性。
　　透过窗户，他看到整个木屋包括门口的地方都被藤蔓包裹住了。
　　等等，木屋？他们不是在前往塞黎小镇的路上吗？
　　愈发刺眼的光线把布莱恩也弄醒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半天，勉强回忆起他们进了这栋房子，还吃了女主人做的饭菜。已经清醒的两人当然意识到之前是受到了精神操控，也知道这房子肯定有问题，但是一晚上过去他们居然没事，反倒是女主人不知所踪，这是个什么道理。
　　“不管怎么说，我们得先离开这里。”许至鸣说。
　　季随就是在这时候被叫起来的，他从脱离危险期到现在总共睡了不到两个小时，不禁犯了点起床气，一直到下楼都没怎么说话。
　　布莱恩强行破开了被藤蔓封住的门，刚走了两步，脚跟就往下一陷。
　　“这是什么，老鼠洞？”
　　“很像在农场里见过的鼹鼠洞……是鼹鼠！”许至鸣惊呼了一声。
　　只见那洞穴深处，有一只被细长的茎贯穿身体的鼹鼠，它生前一定是在努力刨洞想要躲藏，却逃不过无孔不入的植物。
　　许至鸣回过神来，又注意到周围有一些脚印，越看越惊心：“这里至少有三四种不同人……不对，也可能是不同怪物的脚印。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反正这里不止一个怪物，我们赶紧回大路。”布莱恩沉着脸色。
　　两个NPC早已被吓得说不出来话，只是机械地跟上，季随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
　　昨晚他在杀死鼹鼠，回到木屋后，那个导致他们精神被控制的罪魁祸首就已经消失了。没办法，那家伙只有拇指大小，而且对方应该至少也是个小Boss级别的人物，不像鼹鼠那么好抓。
　　但随着那家伙的消失，外面的景象也变了个样，原本在路边的木屋，其实是在林子外围、但离路边还很远的地方，真正的大路在五十米开外的小坡之下。
　　另外，季随察觉到木屋周围还有其他疑似Boss的存在，便操控树木将整个木屋围了起来，随后才结束了召唤。
　　不知是树木上残留的Boss的气息震慑住了那些怪物，还是怪物们并不会轻易闯入其他怪物的地盘，总之，一个晚上都相安无事。
　　此时许至鸣猜测了许多个版本的可能性，但都没有往他身边想，见状季随也不打算跳出来认领功劳了。
　　“常冰，那个木屋有没有对应的童话？”许至鸣试图开辟一下新的思路。
　　常冰欲哭无泪地道：“线索太少了啊。”
　　许至鸣想了想道：“我依稀记得，昨天那个女主人好像提起过她的丈夫和女儿……对，她有七个女儿。”
　　布莱恩补充道：“她可能还是个食人怪。”
　　这一点就是从系统过往消息里得到的线索了，他们只获得了“食人怪”的仇恨标记，所以第一时间想到了女主人身上。
　　常冰思索了一下，道：“可能是《小拇指》①，比较经典的一个故事，但是原本的食人怪应该是女主人的丈夫才对。女主人是个好人，在暴雨天收留了前来投宿的小拇指和他的哥哥们，并一直想办法帮助他们。半夜食人怪醒来准备给自己加餐，幸好小拇指提前将自己和哥哥的帽子跟七个女儿互换，让食人怪吃掉了自己的女儿。”
　　悄悄打哈欠的季随听到这，回想起了昨天听到的那个歌谣。
　　【第二天，七个女儿没有醒来……】
　　原来是这样。
　　即使女儿继承了她们父亲的血脉，但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身为母亲怎会不疼爱她们。
　　然而，孩子们却被她们的父亲吃掉了。
　　母亲怨恨身为怪物的丈夫的同时，会不会更怨恨好心收留、却伤害了她孩子的男孩们，或者，怨恨那个一时善心害死女儿们的自己？
　　许至鸣没从这个故事里得到什么思路，只好又转向别的线索：“那些怪物有可能是追着鼹鼠到木屋前，然后鼹鼠被他们杀死了。”
　　布莱恩反问：“追鼹鼠干什么，它又没什么用处，你要说是追着我们来的还差不多。”
　　“但是他们为什么能知道我们在哪儿？我们昨天只招惹过一个怪物吧。”
　　布莱恩明白他说的是仇恨标记，的确，过往消息里显示他们只获得了“食人怪”的仇恨标记。思索半天，布莱恩说：“有没有可能是那个女人的丈夫和孩子回来留下的脚印？”
　　这时，季随往前快走了几步，撞上了前面心不在焉的黑人男，后者立即怪叫一声，往旁边跳去，瞬间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季随满脸无辜地说，“你没事吧？是不是在为昨天的事后怕，所以被我吓到了。”
　　黑人男神色一缓，连忙就坡下驴：“对对，我一想起我们差点就死了，就，就很惊慌。”
　　季随微笑了一下：“别去想已经过去的事了，不如转移注意力，讨论下鼹鼠的事情吧。”
　　“鼹……鼹鼠！”黑人男脸色一时间五彩缤纷起来，“鼹鼠的，什么事？”
　　“他们刚才不是说了吗，是鼹鼠把怪物带来的，我觉得挺有道理的，要不然我们在大路上走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被怪物缠上呢。据说鼹鼠的嗅觉很强，又擅长挖洞潜行，被它缠上的话，不知不觉间被跟踪了十几公里也不奇怪了对吧。”季随的语气轻描淡写，却让黑人男浑身僵硬地定在了原地。
　　许至鸣在季随说到一半的时候就意识到不对劲，听完以后又看到黑人男这副反应，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是不是在农场的时候看到了鼹鼠没有抓？”
　　犀利的问句让黑人男慌张起来：“不，不是我，我没有，我抓到了，我把它关到笼子里了，你们都看到了。”
　　“除了那只呢？没有别的了？”布莱恩抓住他的领口，一副凶相配上他健硕的手臂颇有威慑力，吓得黑人男连连道歉。
　　布莱恩“嗤”了一声，松开手，二话不说将他捆了起来。其实捆住黑人男也没什么用，布莱恩此举大概率还是想泄气罢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许至鸣来到季随身边低声问。
　　“猜的。刚才他的呼吸频率不正常。”季随半真半假地说，“而且我们从农场出来的时候，他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我就联想到一起了。”
　　许至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你觉得，杀了鼹鼠以后，是不是就安全了？”
　　季随听出他意有所指的试探意味，平静地摇摇头：“这我可不确定。不过我觉得，真正的塞黎小镇应该不远了吧。”
　　的确如此，几人大概往前走了三公里，就望到了一个看起来繁华宽阔的小镇。
　　他们在小镇的入口处被护卫拦下，核验了探索徽章后，被安排到了一侧，不久后，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接待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亲爱的游客，首先祝贺你们来到第二个区域，请将你们在上一区域获得的探索徽章上交。”接待人伸出手。
　　几人面面相觑，都担心有诈，还是季随先将自己的徽章交了出去后，其余人才照做。
　　直到熟悉的规则纸发放到他们手中，众人才敢松了这口气——这的确是真正的塞黎。
　　“塞黎小镇有多个知名打卡点，请至少打卡四个地方，才能够兑换探索徽章。接下来我将为大家发放钱币，如果钱币用完，请各位自己想办法去获得，另外，你们的住处需要大家自行寻找。”接待人继续道。
　　【塞黎小镇参观守则】
　　欢迎参观塞黎小镇，本镇是特里斯最繁华的区域，居住着包括小贵族、商人与平民在内的三千多名人口。请在遵守以下规则的前提下自由参观：
　　1、小镇里的知名打卡点有塞黎剧场、快乐广场、罗萨大街、卡尔玩具铺……
　　2、夜晚请不要在街上游荡。
　　3、请不要拾取来历不明的钱币。
　　4、塞黎小镇绝不容忍偷盗，一切偷盗行为一旦被发现，将拘留3-10天不等。
　　5、商店里一切付费商品都是安全的，不存在免费商品，如果有人向您兜售免费商品，或者在商店以外的地方向您售卖商品，请立刻报告给巡逻队。
　　6、巡逻队身穿黑色制服，头戴礼帽，他们不会单独行动，请不要在没有要紧事的时候打扰他们。
　　7、如果您在镇上迷路，请向周围居民求助并在原地等候。
　　8、每周日晚快乐广场将举办童话表演，请在佩戴面具的情况下有序观看，注意不要与您的同伴走散。
　　①夏尔佩罗的《小拇指》


第81章 
　　荒诞童话（13）
　　季随抬起头时，那位接待人已经不见了。
　　在最初随背包一同发放的那个钱包里，一枚金币并十枚银币整齐地排列着。
　　“夜晚不能在街上游荡。”许至鸣念着规则，“看来找到一个住处是最优先的。”
　　“有一家旅馆。”季随提醒道。
　　规则纸的背面正是一张塞黎小镇的地图，上面标注了比较重要的地点。进门后的这条大道就是罗萨大道，道路两旁全都是各式各样的店铺，地图上只标注了一处旅馆，因此成了他们的唯一选择。
　　他们步行了不到五分钟便摸到了旅馆，谁知老板仗着自己一家独大，住一晚上就要一枚金币。
　　一枚金币等于20枚银币，他们连第二个晚上的房租都付不起。
　　出门时，就听见一个过路人轻笑道：“谁住旅馆啊，你们要过夜，随便找个有空屋的人家借宿不就好了。”
　　许至鸣立刻停下脚步：“请问，您知道谁家有空房间吗？”
　　“我家就有。”过路人打量了一下他们，道，“我只要五枚银币。”
　　闻言，许至鸣毫不犹豫地转头对着众人道：“我们去别处找找有没有能留宿的地方吧，顺便打听下这里都有什么童话人物。”
　　过路人见状，拖长悠长的调子在后面说：“之后你们就知道了，这个镇子上没有几家人愿意收留你们这样的外来人，除非你们掏钱。”
　　然而并没有人理会他。
　　走出几米远后，黑人男忽然向后跑去，季随回头一瞧，发现他在转角处追上了刚才的过路人，两个人一起消失在巷子里。
　　布莱恩嗤笑了一声：“这小子早就想跑了吧，瞧他刚才时刻捂着钱包的样子，生怕我们抢他的似的。”
　　许至鸣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随便他吧，反正在小镇里不需要五人行动。”
　　“那个……”常冰有些不解地开口，“为什么你们刚才没答应呢，五银币贵了吗？”
　　“不贵。”季随微笑着回道，“但是规则不是说了吗，如果有人在商店以外的地方兜售商品，要报告给巡逻队。”
　　常冰一愣，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那如果买了这种商品会怎么样？”
　　“违反规则的结果，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布莱恩抱着手臂冷笑。
　　常冰的目光在他们三个身上轮了一遍，无论是浑身带着嘲讽意味的布莱恩，漠不关心的许至鸣还是这种时候都能微笑的季随，都让她有点害怕。但转念一想，这三个人这么镇定才是好事。
　　恰好，一支巡逻的队伍经过，许至鸣上前把刚刚遇到的事说了一遍，很快巡逻队就朝着他们指的方向小跑过去。
　　“我打算去找我的队友。”布莱恩忽然说，“他们一定知道哪里能住宿。”
　　许至鸣点点头道：“我也一直有这个想法，这镇子比庄园复杂多了，他们应该没那么快完成打卡，不过这个镇子太大了，如果要找人，还是分头行动比较快。”
　　布莱恩拿着在伯爵庄园得到的规则纸对比了一下：“这次的好像没有提到要跟同伴一起参观，那我们可以单独行动？”
　　“还是保险一点吧，两两一组，找到各自的队友后再分开也不迟。”许至鸣说完后，与布莱恩对视一眼，两个人瞬间达成了一种默契。
　　“谁跟我走？”
　　“G，跟我一组吧。”
　　“等，等一下……”常冰被搞懵了，“队友？什么队友？”
　　许至鸣收回跟布莱恩无声交锋的视线，耐心解释：“其实我们都是跟队友一起来的，只不过分开了。”
　　“你们都是？特里斯不是随机抽人吗？”
　　“用了点特殊手段。”
　　常冰思考了一下：“黑-客？”
　　许至鸣：“……算是吧，具体不能透露。”
　　也不知道常冰脑补了什么，过了一会儿严肃地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最后是先发制人的布莱恩成功与季随组队。两队人商量好，以罗萨大道为中心，分别去调查城西和城东方向的事情，调查的同时兼顾寻找可靠的住所以及寻找队友。
　　许至鸣想了想又说：“不管你们有没有找到队友和住处，我们都约定五点在刚才的旅馆门口集合、汇报一下情况怎么样？”
　　这个季随与布莱恩都没意见，万一他们的队友就是那么快打卡完已经离开小镇了，那四个人还是得凑成一队。
　　两队分开后，布莱恩就问：“你有什么想法？我现在什么头绪也没有，你说这个点他们会不会在打卡？”
　　“我想问问哪里招工。”季随说。
　　“招工？”布莱恩想了想道，“你现在就打算挣银币了？”
　　“早晚都要挣，接待人刻意强调了钱没了要自己赚，说明这里一定会挖坑让我们没钱。”季随道，“而且，如果有包吃住的工作，两个问题就都解决了。”
　　布莱恩一拍大腿：“就这么办。”
　　路过刚才的路口，季随发现那支巡逻队又不紧不慢地排着阵型走了出来，明明一分钟之前他们一副要去抓人气势汹汹的架势，现在却仿佛把任务忘得一干二净了。
　　打听了一圈，整个小镇只有剧场和裁缝铺正在招工，并且只有剧场招外地人做临时工。
　　季随靠问路找到那座剧场的位置，在外面一眼就看到了招聘海报上“打杂工”“五银币一天”“包吃住”的字眼。
　　这确实是季随想找的工作，只不过，塞黎剧场是规则里排在第一位的打卡点，很难不让人怀疑它有多么危险。
　　这时，门口偷偷打盹的侍者猛地一点头清醒了，看到有人靠近，有些严厉地喝住了他们。
　　季随迟疑了两秒，还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我们是来应聘的。”
　　“应聘？”侍者狐疑地打量他，“你的眼睛……”
　　没等季随措辞好，侍者又看向布莱恩，恍然大悟：“原来是他要应聘啊，那你们在这里等着吧，我去找负责这件事的人过来。”
　　“那真是太谢谢您了。”季随优雅地微微一躬身。
　　没多久，折回来的侍者将他们从一道侧门领进了剧场，一边走还一边嘀咕：“你们真幸运，这里就招最后一个打杂的了，来晚了就没了。”
　　布莱恩低下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季随说：“怎么办？只有一个名额。”
　　季随估计自己这个眼瞎的竞争不过一看就很能干体力活的布莱恩，只能悠悠一叹：“先看看吧。”
　　这里应该是剧场的后台，一条逼仄的走廊两侧排列着各式各样的房间，一位有些上年纪的女士和一个年轻男人站在走廊中间。
　　看到季随的那一刻，那位女士夸张地惊呼起来：“噢我的天，这正是我要找的王子。”
　　季随：“……”
　　“为什么上帝赐予了你这么完美的容颜，却要夺走你的眼睛，难道美的事物一定要有缺陷不可吗？”女士一边围着他转，一边用说舞台剧台词般激昂的口吻感慨，季随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直白地夸他的长相，尴尬地忘记了准备好的话术。
　　“亲爱的，你能睁开眼睛吗？”那位女士问道。
　　季随下意识地睁开了。
　　“噢噢噢！”女士直接打鸣，突然加大的声音让季随往后退了一步，“这双眼睛是多么漂亮啊，象征着高贵与神秘的黄金瞳，不正是跟我的王子匹配吗？我决定就录用他了。”
　　年轻男人不敢置信地反驳道：“可他是个盲人，要怎么上台表演？”
　　“没关系，他只需要站到指定的位置念念台词就好了，我会有办法的。”女士高兴地拍着手，向季随介绍了她自己。
　　她是塞黎剧场的负责人之一，被大家叫作沙琳女士，同时她也是舞台上的一位名角。
　　沙琳女士十分热情地将季随领进办公室，当场与他签下了合约，合约上只要求季随完成一场演出，而沙琳将会每天支付季随十银币的报酬，如果演出顺利还有可能得到一些分成，除此之外，她还打算给季随安排一个单间。
　　季随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在看过合约没问题后，便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直到这时，沙琳女士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红毛，吓了一跳道：“你是谁？”
　　布莱恩：“……”
　　“他也是来应聘的。”季随顿了顿道，“是跟我一起来的。”
　　沙琳女士打量了一下高大的白人男，满不在乎地说：“正好还缺一个后勤工，就让他干吧。”
　　本来是挺高兴的事，但布莱恩实在有些不爽，悄悄凑到季随耳边：“我打从染了这头红毛，还没这么被人忽视过。”
　　罪魁祸首季随识相地选择了闭嘴。
　　沙琳女士在抽屉里翻找了一会儿，随后将两张名片大小的卡片分别塞到了他们手中：“这是我们剧场的员工守则，内容不多，但是一定要遵守。”
　　季随的神色微微一肃，之前看【塞黎小镇参观守则】的时候他就有这个预感了。伯爵庄园的规则里提到了葡萄园、农场等这些分区内的规则，但是塞黎的规则里并没有。他不认为打卡点会是安全的地方，所以只可能像安娜的房间那样，会出现一些单独的规则。
　　沙琳女士还贴心地给“看不见”的季随念出了这几条规则。
　　“塞黎剧场演员守则：第一、请牢记自己的演员身份，不要迷失在自己的角色里。
　　第二、下台后请立刻脱下戏服并还给后勤人员。
　　第三、请不要轻易相信其他演员的话，如果遇到有人扮演陌生的角色，请无视他们。
　　第四、剧场没有木偶戏，遇到木偶请立刻躲避到安全的地方。”
　　“都记住了吗？”沙琳女士确认道，这副温柔的态度让旁边的布莱恩都快酸死了。
　　季随认真地点点头：“当然，不过我有一个疑问。”
　　“是什么呢？”
　　“不要轻易相信其他演员的话，也包括沙琳女士您吗？”
　　设定的时候没多想毕竟我也就比你们早一天知道设定，现在我掐指一算，这个副本搞不好要写出四五十章诶（按3q一章算的话）


第82章 
　　荒诞童话（14）
　　沙琳愣了一下，“噗嗤”笑出声：“我还是负责人呢，你可以相信我。”
　　“那就好。”季随微笑着点了下头，至于信不信就是另一回事了。
　　反正不可信的沙琳也不会承认自己不可信，他问出那句话，只是想看看沙琳的反应。
　　但这位女士看似浮夸实则滴水不漏，让他一时看不透。
　　“我多么想现在就看到你在台上的模样。”沙琳女士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但是你要学习的东西还多着呢，后天周日就有一场演出，真是太紧迫了，首先……对，得改出最合适你的衣服。”
　　只是个打杂工的布莱恩被人带走，屋子里只剩下了剧场专用的裁缝为季随量尺寸。
　　现做戏服当然是来不及的，只能根据季随的尺寸改一下原有的戏服，记下尺寸的裁缝扫了一眼所有的数据，开心地说道：“噢，这位先生的身体比例真是太完美了，我只需要改一下裤腿。”
　　沙琳也高兴极了，又将他带到练习的地方，让他听其他演员过了一遍剧本的台词。中途，沙琳女士因为别的事情离开，季随正享用打杂人员端来的果汁，忽然感受到一记强烈的目光。
　　那是刚才练习时为王子配音的男人，他正用怨念甚至是仇恨的眼神望着自己。
　　“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我们的沙琳女士或许会勉为其难地让罗切上场呢。”身边多了一个人，季随转头看去，是剧本里一个演侍从的男配角。
　　他满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罗切能说一口好台词，就是外形条件不足，一米六的个人就算穿上高跟鞋，也比女主角矮了一点。他本人一直为此愤世嫉俗，认为没人能识他这匹千里马，如果不是在剧场里混得资历太久，这次王子角色的备选也轮不到他，不过，现在估计他最多只能在幕后为你配配声音了。”
　　季随问：“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当然是因为，这个剧院里没人喜欢罗切。”男配角脸上是一种不太礼貌的嘲笑，“他的性格就很讨厌，还经常偷穿我们的戏服，甚至会在背后使坏，你可要小心一点啊王子。”
　　季随礼貌地笑了一下，算是感谢他的提醒，心里却已经把这个人的动机揣测好几遍了。
　　很快沙琳女士回来，男配角又回去继续对戏，这场戏本来不是很长，但中间夹杂着演员们的磨合，因此依旧耗费了两三个小时。
　　季随的肢体语言变得有些不耐烦起来，脑海中想出了十几种脱身的办法。
　　沙琳女士走到他的身边：“坐不住了吧？没办法，对戏就是这么地枯燥，所以你还得再坚持一下，将台本背出来。”
　　季随顺势问：“不是已经决定让罗切配音了吗？”
　　“噢！这是谁造的谣。”沙琳女士摇摇头道，“我当然更希望你能完成整部剧作，你的角色不需要唱歌，仅仅只是大声说出台词，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的确，我可以做到。”季随张口便来，“亲爱的父王，今天是我的成人礼，请为我……”
　　从后半段王子出场，到整部剧结束，季随竟然就这么将所有台词一字不落地背了下来，甚至连罗切当时的语气都能模仿出来，虽然显得有些生硬，但放在舞台上绝对是够了。
　　沙琳女士听得眼睛都瞪直了，神情里满是喜悦之色。其他演员不知何时聚集到了周围，看怪物一样地看着这个盲人。
　　季随用果汁润了润喉咙，接着道：“那么，我能否不参加接下来的排练了呢？”
　　沙琳女士立刻鼓了鼓掌：“当然，你今天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其余人面面相觑，完全不敢相信这位在对待演戏上十足严厉的沙琳女士竟然变得那么好说话。
　　季随在打杂工的带领下认过了自己的房间后，便出了剧院。走到半道，他就被布莱恩追上了。
　　“我还以为你集合不了了呢，听说你们那个剧组这几天都是从早排练到晚。”布莱恩好奇道，“哎，是什么样的剧啊？”
　　“灰姑娘。”季随道。
　　“就这儿？”布莱恩失望地说，“我还以为有什么花样呢，感情是这种烂大街的故事。”
　　“对我们来说是烂大街，对观众来说不一定。”
　　“什么意思？”
　　季随的脚步停了停，望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你不觉得，这里的一切还原得太过分了吗？特里斯童话镇说到底是个旅游景区，这里的人应该有着现代人的思维和习惯，但事实上，除了身穿黑色衣服的工作人员以外，其余人完全没有穿帮过，就好像他们真的就只是生活在旧世纪的人。”
　　“我也这么觉得，我都快把这里当成真正的十九世纪了。”布莱恩问，“所以这代表什么？”
　　季随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接着进入正题：“你的规则呢？”
　　打杂工的规则只有三条，前两条跟季随得到的信息差不多，一条是让打杂工不要与演员接触，第二条则是关于木偶的。
　　第三条是：请在五点到六点之间打扫完观剧大厅。
　　“我打听过了，剧场每周都有至少两次演出，这周刚好是在周三和周五，来打卡的人都是只能观影，不能进后台。如果我们俩要打卡，应该也得看完一场戏，不过一张票就是二十银币。”布莱恩望着季随期待地搓搓手，“你都这地位了，应该能让我们俩免费进去吧。”
　　季随只好说：“我回去问问。”
　　他们很快回到了旅馆前，直到五点过一刻，迟到的两人才出现。
　　许至鸣也找到了一个住处，是在贫民区的大棚子里，男女混住的大通铺，环境很差，但确实是安全又免费的住所，因为许至鸣在那里找到了两位一直活到现在的NPC游客。
　　据两个游客所说，原本分配到塞黎的十个人，已经有四个确认死亡，两个下落不明，另外两个组成一队到处去打卡，但他们并不住在贫民区，所以NPC游客也不知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失踪的那个，应该是小季的队友。”许至鸣说，“好像姓吴。”
　　季随冷漠：“哦。”
　　察觉到他失望的情绪，许至鸣自以为明白了：“不是S？”
　　季随：“……”差点忘了还有这茬。
　　顺势叹了一声：“不是。”
　　“别担心，失踪有可能就代表没事。”
　　“我不担心。”季随诚实道。
　　“两位……这个你们看一下吧。”常冰在一旁弱弱出声，把一份东西递了过来，“这是我根据许先生打听到的线索列出来的，有可能会在这个小镇上出现的童话清单。”
　　“这么多？！”布莱恩惊叹道。
　　“是的，塞黎小镇的面积仅次于动物森林，所以出现的童话人物多得可怕。”许至鸣说，“相比之下，伯爵庄园算是新手村了。”
　　常冰挑着一些出现的可能性比较高、两人又没有听说过的童话故事简单叙述了一遍，时间一晃而过。
　　剧院的戏在下午六点就会开演，许至鸣有意打卡剧院这个点，也一同跟着他们回去，然而季随问过沙琳女士，最多也只能免去他和布莱恩这两个员工的票。
　　许至鸣在二十银币一张的票价面前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换个打卡地点。
　　托沙琳女士的福，季随和布莱恩直接被安排到了观剧大厅的前排。这场戏是另外一组人演的，据说是爱情悲剧，已经上演了有一段日子了，因此这间能容纳千人的观剧大厅里，只有寥寥几十个观众。
　　四周的灯光全都熄灭，只剩下舞台上的光，鲜红的幕布徐徐拉开，一只木偶独自立在台上，嘴角用红色颜料涂抹出一个笑容。
　　【剧场里没有木偶戏，遇到木偶请立刻躲避到安全的地方。】
　　季随与布莱恩同时站了起来，却选择了不同方向，布莱恩奔向大门，季随奔向后台。
　　后台被一片血色染红了，几个打杂工横在地上，全都像是被某种线状物拦腰切断了一样，他们的四肢也都被整齐地卸了下来，摆成了奇怪的姿势。而演员们则都不知所踪。
　　季随试着去开通向后面的那道门，但门已经锁死了，他猜测外面的大门也是这样，果然出去就看到布莱恩在用力撞门。
　　台上的木偶已经随着八音盒的旋律动了起来，观众们都为这奇怪的场面而骚动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恶作剧。”
　　“是不是那个正在撞门的人搞得鬼。”
　　“我们要看的可不是这种节目……”
　　吵闹的声音一时间竟然盖过了八音盒的声音。
　　季随一边尽可能地远离木偶，一边没来由地紧张起来，尽管现在木偶看起来只是在普通地表演，但他依然觉得被时间追赶着。
　　如果出不去，那什么才是安全的地方，这大厅里有安全的地方吗？
　　这时，八音盒的音乐忽然停了，季随朝着舞台上望去，发现木偶忽然间散架，胳膊腿飞了一地。
　　与此同时，最靠近木偶的前几排，十个观众也在一瞬间毫无征兆地被大卸八块，胳膊腿伴着迸溅的鲜血飞了一地。
　　后排的观众齐齐呆滞了几秒，爆发出尖叫：“啊——”
　　季随身上冒出了冷汗，刚才，他们就坐在第一排。


第83章 
　　荒诞童话（15）
　　血腥味充斥了整个空间后，台上的木偶也开始复原，四肢、头颅都像是有线在操控着，重新拼凑了回去。
　　它空洞的眼睛仿佛在注视着这里的所有人，嘴巴机械地一张一盒，发出怪异的声音：“嘻嘻嘻，嘻嘻嘻，杀死，观众，杀死，观众。”
　　接着，它再次跳起了舞。
　　八音盒流淌出催命的音符，让观众们终于回过味来，开始朝着大门口奔来，季随和布莱恩一下子就被堵在了最里侧，慌乱的人们不断往他们身上挤。
　　布莱恩被挤得不禁骂了几句脏话，随后大声问道：“能不能让这八音盒停下来，没有音乐它就不能动了吧。”
　　“没有八音盒。”季随也大声回道，“那是不存在于这个空间里的东西。”
　　他刚才去后台的时候就想到过了，但后面有各种各样的伴奏乐器，唯独没有八音盒。
　　“靠，那就把它轰成碎末，我看它还怎么拼得起来。”布莱恩一边说，一边就要气势汹汹地挤出人群往台上去，结果走了没两步就被挤退了回来。
　　季随看到他额角的青筋暴露，这回是真的生气了，看起来正打算动手，这时，台上的木偶再次散架。
　　眨眼的功夫，挤成一团的观众身上爆出了血雾，带着热气喷溅在他们的身上。
　　只有紧贴着门的十几个人幸存了下来，但近距离感受到这一幕后，有人当场吓晕，剩下的也都陷入呆滞和惊慌。
　　季随擦去脸上被溅到的血迹，冷声道：“最多还有一次。”
　　木偶是按照距离杀人，现在剩下的人基本都位于同一水平线上了，所以，在下次它散架前，他们必须找到那个“安全的地方”。
　　游戏不会设置死局，既然不给他们出去，那在这片大厅里一定有安全的地方。
　　季随突然拉住布莱恩朝着舞台的方向跑去：“到舞台上去。”
　　“啊？”布莱恩虽然不解，但他本能地相信季随的判断，同样听到了这句话的观众们却没有动作，即便季随现在能跟他们解释理由，他们也不会照做的，他们只会想要离木偶越远越好。
　　木偶散架的间隙变得越来越快了，当季随和布莱恩登上台时，它就刚好“噼里啪啦”地散了一地，季随下意识地拉着布莱恩卧倒，他的肩膀处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被很细的东西割了一下。
　　微微抬头时，他依稀看到空中好几处反着光。
　　是木偶的操控线。木偶之所以散架，就是因为那些线短暂地从它身上脱离去攻击别人。
　　但是它袭击的只有“观众”，当季随和布莱恩登上舞台的那一刻，就成为了表演者，表演者才会站在舞台上。
　　这次木偶收回线，将自己重新组装起来，就僵硬地朝着后台走去。
　　整个剧场里，季随和布莱恩成了唯二的两个活口。
　　直到后台传来开关门的声音，季随才敢走下舞台过去一看，发现木偶和三具尸体都已经不见了。
　　“喂G，他们消失……”布莱恩追上来，被眼前的一幕愣了一下。
　　因为季随已经打开门，无数视线投在了两人身上。
　　突然打开的门把外头的人吓了一跳，每个人都拼命向后退去。
　　“你……你是谁？”有人问道。
　　“噢我的王子，你没事吧？”沙琳女士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季随扫过每个人的表情，基本猜出了是什么情况。
　　他们刚才是被拉入了Boss的领域，也就是副地图中，木偶走出去的那扇门跟现在这扇门不属于同一空间。
　　也就是说，他们回到现实了。木偶闯进后台，在后台准备的演员和工作人员们都应该是逃出去了的，然后他们叫来沙琳女士，准备再次查探一下里面的情况，刚好碰到季随开门。
　　“没事。”季随摆出一副茫然的表情，“刚才我听到有很多人在尖叫，现在……大家都失踪了，沙琳女士，你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吗？”
　　“别，别急，我去看看。”沙琳女士故作镇定地走了进去，偌大的礼堂随着副地图的消失已经恢复了原状，连血迹都没有。
　　但观众席确实空空荡荡。
　　之后沙琳女士封锁了消息，让他们各自回去休息。季随与布莱恩特地从大门走出去，只见售票的地方变成了一位黑衣人在值守，季随将自己剪了一半的票根递过去，成功换来一枚徽章。
　　布莱恩松了口气：“这关是过了。”
　　季随点点头，望着已经黑下来的天空道：“回去吧，现在已经是危险期了。”
　　“嗯？”布莱恩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查看起系统，“这么早？在庄园的时候还是十点以后……”
　　“隐藏本里的危险期不止一个标准，这个本里的话，可能跟不同区域有关。刚才木偶会出现杀人，肯定也跟时间点有关。按理说过了六点就算是晚上了，晚上出现的童话人物都很危险，所以规则才会提醒我们晚上不要在街道上游荡。”
　　话音刚落，旁边就插进来一个声音：“先生，买一盒吧……先生，买一盒火柴吧……”
　　季随：“……”
　　布莱恩“啧”了一声：“真是撞邪了，走走走，赶紧回去。”
　　这个时间点，街上的行人还挺多，不知是他们不必受规则的约束，还是在他们眼里现在还不算夜晚。毕竟如果不是有系统提示，刚才又经历了木偶事件，季随也想不到夜晚已经到了。
　　一个少女看似在人群中不断穿梭叫卖，目光却在盯着季随这边。
　　如果现在他们无处藏身，那么找到巡逻队举报少女大概是最好的选择，但现在剧院就在旁边，还是直接躲进去比较保险。
　　季随暗暗记下她的模样，假装什么也没有察觉到，转头和布莱恩再次走进了剧场。
　　演员与打杂工的住处完全是两个方向，因此两人半路便分开了，路过一间更衣室，季随听到有人在说熟悉的台词，靠在虚掩着的门口听了听。
　　只见那位罗切悄悄披上了王子的衣服，十分沉浸地表演着动作。
　　但罗切说着说着就不照着台本上来了，反而开始自由发挥地编台词，就像真的把自己当成了王子一样。
　　季随可不觉得一个近三十的年轻人会突然犯中二病，目光落在他那件衣袍上。
　　这时，罗切忽然转头，用剑指着门口：“是谁。”
　　隔着一扇门，季随打算直接开溜，结果才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开门声，罗切提着剑发疯一般地追了上来：“没有人能挡住我的路，我是王子，我才是王子，我体内流着高贵的血统，我要扫清阻碍！”
　　季随心道：我也希望你能演王子。
　　在看到守则第一和第二条时，季随就知道戏服肯定有问题，现在看来，这又是一种精神污染，他可一点也不想沾。
　　没跑几步，季随忽然听到高跟鞋的声音，一个穿着朴素灰色裙子的少女无声地出现在转角，手里举着一把匕首。
　　他被夹击了！
　　季随手里也多出一把匕首，朝着少女冲出去，这时少女却让开了路，季随微微一愣，意识到少女的目标并不是他。
　　那就只能是……
　　少女手中的刀与罗切的剑碰撞在一起，道具剑脆弱无比直接断裂，少女的匕首直逼罗切的喉咙。
　　这时，季随杀了个回马枪，顺带拽着罗切往后扯。
　　少女的挥击落空，接着果然追了上来。
　　季随却脚步一顿，近在咫尺的罗切也因为惯性踉跄地停住。而他毫不犹豫地对着王子戏服的背后划去，轻松割破了罗切从里到外的衣服。
　　戏服连着内搭一并往下坠，罗切呆在了原地，眼睛逐渐恢复清明的同时，呆呆往下看，然后他爆发出了崩溃的叫喊声。
　　“我的戏服，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谁干的！”
　　很好，说的不是“我的王袍”，说明已经清醒了。
　　季随将作案工具收起来，对着少女一指：“她干的。”
　　罗切看到少女，突然间没了声音。
　　这就吓住了？季随奇怪地低头，他看不见罗切的表情，但总觉得罗切僵硬得有些不自然。
　　少女捏紧匕首，露出不甘心的表情，身影眨眼间便消失了。
　　几乎是无缝衔接的，沙琳女士的声音在背后出现：“你们在做什么？我不是说了今天的排练取消，要你们回宿舍吗，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沙琳女士……”季随回过头，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我刚刚路过这里，看到罗切先生正在被一个陌生少女追赶，不过那少女划破戏服后就不见了……”
　　沙琳女士的神色一变，奔向戏服，发出了比罗切还要崩溃的声音。
　　“该死的罗切，你居然弄坏了我的戏服，扣掉你一年的工资也赔不起，啊，我真是受不了了，我要开除你……”
　　沙琳女士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别的字眼，只顾着戏服，她还真的喊来两个粗壮的力士将罗切拖了出去，然后抱着衣服一边碎碎念一边去找裁缝补救。
　　季随只好默默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门反锁，坐在一片黑暗里梳理思路。
　　除去突然出现、无法规避的木偶，剧院里的另一个死亡机制出现了：戏服会使罗切的精神被角色同化，而被同化的人则会被疑似BOSS的少女追杀。
　　那么只要不去穿戏服，或者像这样毁掉戏服，就能够避险。
　　太简单了。季随心想，比起操控着丝线就能把人分尸的木偶，只提着一把刀的少女看起来毫无威胁性，她真的是BOSS吗？
　　那少女身上的衣服太普通了，本来应该是随处可见，但如果她是一个童话人物的话……
　　灰姑娘。
　　跟即将上演的这个剧本刚好对应上了。


第84章 
　　荒诞童话（16）
　　太阳照常升起的第二日，所有人都将昨天的事情抛到了脑后。表演大厅已经完全恢复原状，沙琳女士正为坏掉的戏服急得焦头烂额。
　　季随跟着“灰姑娘剧组”的人一起排练，顺便套了下话。这些人并没有忘记木偶的事情，也不知道沙琳女士是如何处理的，他们对沙琳女士有一种绝对的信任感，认为她一定已经处理好了所有，而自己不必去深究任何事情。
　　“以前的演员？”昨天主动找季随搭过话的男配角叼着一只烟斗，含糊不清地发出一声轻笑，“没有，这个剧本是沙琳女士找人创作的，至今还没上演过呢，我们就是第一批演员，从选定角色以后就没有换过。”
　　“那这个故事的角色有原型吗？”
　　“原型？”男配角奇怪地看向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有些好奇，很多故事不是都有原型吗？”
　　“这个嘛……就算有，我们这些小演员也不知道啊。哎，差不多到我们了。”
　　季随点了下头，笑容里有几分意味深长。
　　这个人说谎了，灰姑娘不仅有原型，还是他认识的人。
　　一个上午的排练过去，季随就学会了所有的站位和动作，他完全是靠死记硬背下来的，根本没有在演绎的感觉，但沙琳女士却毫不在意地夸赞他。因此，季随轻松获得了休假出门的机会。
　　他照着在排练时打听来的地址一路问路，终于摸到了一条坐落在小镇边缘的民巷，密集的两层楼房中间是泥泞不堪的小路，两排的房子上了年纪，屋门斑驳发旧。
　　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家境不富裕的普通镇民。
　　季随敲开在枣树下的一间门，里面的人探头看了一眼，吐出冷冷的话音：“你来干什么，来找我耀武扬威的吗？”
　　正是今天没来排练的罗切。
　　季随把盲杖卡在门缝里，断绝了他关门的念头，温和却不容拒绝地说：“需要帮忙吗？只有我能帮你。”
　　“你？你抢走了我的角色，还好意思说能帮我。”
　　“如果你只是想功成名就得到别人的赏识，那我是没辙了，但你如果只是想演一回王子，我可以让你上台。”
　　屋里静默了一会儿后，门打开了，罗切魂不守舍地转身朝着隔间走去，季随反手将门关好，也跟了上去。
　　对方没有要招待他的意思，于是季随直入正题：“昨天出现的那个少女，你认识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罗切那把给王子配音时雄浑完美的嗓音，现在变得沙哑无比，“这跟让我上台有什么关系？”
　　“你应该认识。”季随笃定地自己回答道，“昨天你见到那少女的反应，就像是见到了熟人一样，她应该是以前在剧场里的人吧，是某个已经死去的演员吗？”
　　实际上他根本没看到罗切的表情是什么样，这话只是诈他的，但是看罗切现在死死盯着他的样子，季随估计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罗切问。
　　“好奇。如果你愿意帮我解惑，我也会帮你一件力所能及的事。”
　　“你能让我跟她见面吗？”
　　季随微微挑了下眉，笑道：“我尽力。不过先问一句，你跟她有仇吗？昨天她可是冲着你来的呢。”
　　“她叫艾尔莎。”罗切拉开窗帘，驱散了房间里的阴霾，随着他开窗，夹着湿意的微风卷了进来。一条河流刚好从罗切家的背后穿过，将整个镇子划分成两个片区。
　　“我就是在那条河边认识她的，她是剧场前老板的女儿，那个剧本里的故事你记得吧，王子捡到了姑娘的水晶鞋。”
　　“当然。”季随应道。
　　“其实真正捡到鞋子的，是个其貌不扬的穷酸小伙儿，那位受尽欺负的‘灰姑娘’，本来是小伙怎么也高攀不起的富家小姐。”罗切说到这，季随已经明白了。
　　原本以为罗切只是个一心幻想能成为王子的魔怔人，却没想到他竟是一位重要主人公。
　　那天镇上举办集会，非常热闹，大小姐偷偷溜出门，被人群挤掉了一只鞋子。鞋子当然不是水晶做的，而是松鼠皮，但仍能换一笔钱，对于生活困难的少年来说，它可以顶好几天的饱餐。
　　然而捡到鞋的少年却忘记了它的价值，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的，是少女驻足在他面前投下硬币时温柔的笑容。
　　以乞讨卖艺为生的少年，平时见到的都是一些傲慢面孔，第一次有“上流人士”用好奇却不带偏见的目光打量他。那目光让他有些难堪，第一次痛恨起了自己的卑微。
　　少年悄悄把鞋子藏在了家里，之后他偶然知道大小姐的身份，凭借一把好嗓子，将自己卖进了剧场。
　　少年的见识逐渐丰富起来，才知道大小姐家里其实算不上名门望族，而且当时剧场老板病入膏肓，剧场也快要倒闭了。少年感觉很遗憾，一旦剧场倒闭，不仅他要被赶出去，可能也再也没有见到那个女孩的机会。
　　不久后，艾尔莎父亲过世，剧场被他的几个旧友买下，往日的大小姐为了生计，在沙琳女士的允许下进入了剧场，成为一位打杂工。
　　“打杂工，不是演员吗？”季随奇怪道。虽然只有一面，但那少女的样貌绝对够得上主演的水平。
　　罗切摇了摇头：“沙琳不会让她有出人头地的机会的，毕竟，这个剧场本来是艾尔莎父亲留给她的遗产，却被他们用不光鲜的手段夺走了。”
　　“你怎么知道？”
　　“艾尔莎告诉我的。”罗切说，“她知道谁是她的仇人，但是她没有选择，只能留在剧场。许多人落井下石，故意去欺负她，她在剧场过得很难。”
　　“那么你应该就有机会了。”季随淡淡道。
　　“是的，我把她的鞋子还给了她，顺理成章地与她交了朋友。后来，我向她表白，她答应了，我很高兴，开始更加努力地工作，但是沙琳女士知道了这件事。”
　　“她拆散了你们？”
　　“当然没有，她很乐意看到艾尔莎跟我在一起，曾经的大小姐如果嫁给了一个穷小子，就再也翻不了身了不是吗。”罗切冷嘲道，“可后来艾尔莎遇到了她的王子，那其实是一位来剧院看戏的贵族，据说有王室血统，从偶然见到艾尔莎的一面起，贵族就频繁出入剧院纠缠她。”
　　“我本来以为，那只是贵族的一厢情愿，但艾尔莎却越来越不愿意理我了，甚至会躲着我。有一天，我亲眼看到她上了那个贵族的马车。”
　　罗切抱住自己的头，痛苦地大声宣泄：“如果我也是贵族，如果我也是王子，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她会永远注视我。而不是像现在，我连把她抢回来的勇气都没有。”
　　“那她是怎么死的。”
　　罗切忽然停下来：“谁说她死了，她昨天不是还回来了吗……我之前一直觉得，她是有苦衷的，一定是她被胁迫了，所以只要我能成为主演，只要我能赚到钱，我就可以带她远走高飞。但是我没想到，我没想到，她居然想要杀了我，难道是怕贵族发现我与她之间的事情吗，难道我是她的污点吗？”
　　季随对他们话剧演员这种动不动就语气激昂起来的毛病感到头疼，干脆任他在一旁发疯，思索了一下那个少女的情况。
　　或许罗切昨天在震惊中没有注意，但他是亲眼看到女孩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所以那少女肯定已经不是人了。
　　“我想见她。”罗切突然扑上前抓住了季随的衣服，“你刚才说过要帮我的，我要问清楚她为什么要杀我。”
　　季随略微思索了一下，道：“想见她应该不难，不过，得等到黄昏后。”
　　从罗切家出来时，天空已经乌云密布。季随才走出巷子，雨就落在了肩头。
　　变得昏暗的巷子隐藏着不安的气息，让季随凭直觉打消了躲雨的念头，快步朝大街上走去。
　　然而三分钟过去，他依然没有见到大路，而且街上的人都消失了一般。
　　季随停了下来，此时他站在四条岔路中间，每条路看起来都长得一模一样。
　　迷路了。
　　【塞黎小镇守则第七条：如果您在镇上迷路，请向周围居民求助并在原地等候。】
　　话是这么说……
　　“先生，您要买火柴吗……”
　　季随微微蹙眉，再怎么说，这位也不能算居民吧。
　　赶榜必须零点前发所以这章字数少一点，明天会多写一点～


第85章 
　　荒诞童话（17）
　　女孩光着脚，一头金发，大约十岁左右的样子，穿着比她宽大很多的衣服，她的嗓音如天鹅绒般轻柔，如八音盒般空灵。
　　“先生，买火柴吗？”女孩露出脏兮兮的、却十分可爱的脸蛋，像是被遗弃的洋娃娃。
　　季随只能当作对她的存在毫无察觉，故作艰难地朝着其中一条路拐去。
　　女孩与他擦肩而过，碧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走去的方向。
　　季随走得小心翼翼，首先规则里提到过要“原地等候”，而且后背暴露给女孩让他有些不安，因此他到了拐角处，就摸着墙，装作一副辨不清方向的样子，实则在悄悄观察女孩。
　　这时，他的余光里有一道身影闪过，转过去，正好看到一个士兵的身影拐入转角处。
　　是巡逻队！
　　季随假装认出了方向，开始加快脚步朝着士兵们消失的方向追赶，女孩停在了那个十字路口的边缘，并没有跟上来。季随一边走，一边打开系统。
　　只看了一眼，他的冷汗便冒了出来。
　　【您已进入小镇地图（副）。】
　　如果他在副地图里，那么他看到的巡逻队……
　　追出巷子，季随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终于看到了刚才捕捉到的那个身影，一个士兵打扮的独脚人正一蹦一跳地走在街上，他的身边并没有整只队伍，只有他一个人。仔细一看，他的着装其实与巡逻队并不一样，只是颜色相近而已。
　　【巡逻队不会单独行动。】
　　所以，这可能也是一位Boss。
　　不仅如此，这条街上比他想象得热闹多了。
　　中世纪装扮的阿拉伯青年、结伴挑选毛线的纺纱女、故意穿着华丽服装在大路上扮丑的裁缝……路过玩具铺时，货架上的娃娃齐齐把头转向季随，发出“咯咯”的笑声。
　　季随看到了一块路牌，上面清晰地写着：罗萨大街。
　　“原来如此。”季随小声地吐出四个音。
　　在原本的塞黎小镇里，罗萨大街是通向门墙贯穿小镇的那条大道。昨天他们就已经走完了整条街，所以他可以肯定，现实里的罗萨大街上绝对没有这一段景象。
　　这条街上不仅有商铺，还有住宅，就像是把所有的童话故事造景搬到了一条街上一般。
　　这里才是真正的罗萨大街，是真正的打卡点！
　　“啊——”一阵急促又突兀的尖叫声传来，季随循声转头，便看见一个男人从小巷子里冲了出来，他身上背着的包证明了他是一个游客。
　　“先生，您为什么不理我，您已经看见我了不是吗？”追着男人出来的，正是刚刚的女孩，她的头发已经被雨水打湿，嘴角露出两根长长的獠牙。
　　男人边跑边大叫着发出含糊不清的字音，他太慌张了，直接撞上了路边的一个行人。只见行人转过头，突然变幻出一张狰狞的怪物脸，朝着男人恶狠狠地张开血盆大口。
　　男人竟然就这么被吓晕了过去。
　　怪物脸变回去，壮汉发出“哈哈哈”的狂笑，然后将男人扛在了肩上，结果下一刻就有人跑出来跟壮汉争了起来，在他们的眼里，男人似乎是块未成熟的肥肉……
　　“先生——”金发女孩的声音不知何时近在咫尺，“您要买火柴吗？”
　　季随微微垂下头，脑海里飞快地运转。
　　要赌一把吗？
　　到目前为止，除了“探索区域拿到徽章”这条长主线以外，还没有触发别的主线，或许这就是个机会。
　　而想触发主线，就一定得跟BOSS接触，可这就与规则冲突了。
　　【如若被童话人物搭话，请立刻远离并向工作人员汇报……】
　　现在远离是来不及了，也找不到什么工作人员，不过目前看来，违反了某一部分规则只能代表会遇到危险的事，而不代表一定会陷入危险。比如在安娜房间，他探索了床底的秘密，确实被拉进了危险的“噩梦”之中，但只要能从“噩梦”中走出来，就会安然无恙。
　　但主动接近BOSS，就有很大概率会触发仇恨标记，就像进入食人怪房子的瞬间他就被女主人标记了一样，这才是真正危险的。
　　只不过，现在是安全期，所以即使进入了副地图，触发了仇恨标记，在黄昏降临前也不会有事，怪物脸没有立刻吃掉男游客就是个证据。
　　是保险起见，在不触发标记的前提下找到出口，还是利用这段安全期弄清楚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有得到回应，金发女孩的笑容逐渐消失，望着季随的目光竟然落寞起来。
　　“先生，您也不买吗？”
　　季随突然偏了偏头，语气疑惑：“嗯？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女孩露出一点尖尖的獠牙，又因为这句话缩了回去：“是的呀。”
　　“真是抱歉。”季随微微垂头，含笑说，“我以为你在跟别人说话呢，毕竟像我这样的盲人，是用不上火柴的。”
　　一句话，让女孩又恢复了烂漫的神色：“您可以给您的家人买火柴，还可以取暖。”
　　“我是一个孤独的流浪者，并没有家人，也没有能供我取暖的壁炉和木柴。”季随温声道，“比起火柴，我现在更需要一把雨伞。小妹妹，快回家去吧，不然你的火柴要被淋湿的。”
　　女孩被噎住了，半天后才泪眼汪汪地说：“先生，您真是个好人，街上的其他人都不愿意理我，只有您愿意跟我说话。可是如果我没有卖完火柴，是不能回家的。如果您愿意买一盒火柴的话，我可以送您一把雨伞。”
　　季随无声地打量女孩，她身上别说雨伞了，连块防水的布料都没有，破烂的包里，火柴盒已经快被淋透了。
　　只见女孩取出一根湿漉漉的火柴，轻轻一划，竟然真的点着了火，接着燃烧的火柴竟变成了一把伞。
　　她把伞撑起来，踮着脚尖想要撑到季随头顶，满是期待地问：“可以吗先生，我的火柴很有用的。”
　　“那这样吧……”季随半蹲下来，“如果我买走你所有的火柴，你是不是就能回家了。”
　　女孩眨眨眼睛：“那可不行，我只能卖给您一盒。”
　　“那好吧。”
　　女孩开心地说：“您需要付给我一枚金币。”
　　季随：“……”
　　明明她可以直接抢，却还要走个强买强卖的流程。
　　季随付了钱，女孩两只手里各拿着一盒火柴，露出有些纠结的神色，最后她将右手上的送到了季随手里。
　　系统适时“叮”了一声，季随已经做好被仇恨标记的准备了，结果那条消息出人意料。
　　【临时道具[安德莉亚的火柴]：使用次数3次。】
　　季随再抬起头时，小女孩已经不见了，只有一把伞支在原地。而火柴盒里，刚好只装了三根火柴。
　　从罗萨大街两侧的任何一条巷子钻进去，都只能看到同样的房子，这些房子有着细微的不同，只是建得十分相似，所以一开始季随才会以为自己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他沿着一条小巷走到底，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罗萨大街。
　　简言之，他被困在了一个以罗萨大街为中心、往两侧延伸了一个街区的范围内，而且那些房子里都有“人”居住着。
　　这时，季随手里的伞消失了，倾盆的雨水再次打湿了他的衣服。
　　一刻钟，这是火柴创造出来的东西的时效。
　　季随四下看了一圈，没有任何一处屋檐能够遮蔽住一个人，如果想躲雨，就只能进到房间里。
　　真是个狡猾的地方。
　　怪物们似乎以为他一个盲人看不到，这时候都站在门口或者窗边，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行动。
　　“年轻人，快进来躲躲雨吧，淋多了雨会变得不幸的。”身后窗户里传来一个声音。
　　季随心想：我现在就挺不幸的。
　　他无视了那些邀请的声音，走到了罗萨大街的正中间，如果是主地图里，这里应该是宽阔的快乐广场，但在副地图里，这里伫立着一座巨大的王子雕像。
　　此时王子雕像的衣摆之下，有一道身影蹲在那唯一没被淋湿的地方躲雨。
　　对方的视线也投了过来，然后高声喊道：“小季！”
　　季随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你怎么也在这儿？”那人正是许至鸣。
　　“迷路以后就到这个地方了。”季随道。
　　“我也是……”见到熟悉的人，许至鸣微微放松了一点，随后往旁边让了让，“先进来躲一下吧。”
　　季随却没有动，他顿了两秒，明知故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个雕像下面，刚好能藏一个人，我们两个挤挤应该也……”
　　“雕像。快乐王子吗？”季随平淡的语气，瞬间点醒了许至鸣。
　　快乐王子……没错，常冰是有提到那么一个故事的。只不过原本的塞黎小镇上并没有任何雕像出现，所以她只是一句话带过了，以至于许至鸣没能记住，更没有联想那么多。
　　他只是单纯觉得比起那些住着未知活物的房子，这个死物更让他有安全感，但如果雕像也是一个童话形象的话……
　　许至鸣迈出一步，瞬间为看到的景象打了个颤。只见王子雕像稍稍弯下了腰，头朝着他们站着的地方侧着，一双宝石眼睛像是在观察躲在自己衣摆下的人一样。
　　见到自己被发现，“王子”忽然抬起了一只脚。
　　许至鸣立刻拉住季随往旁边跑去，身后传来“轰”的一声，“王子”的脚落在了刚才许至鸣站着的地方。
　　一脚落空后，轰隆隆的声音再次跟随上了两人，只见“王子”竟迈开双腿追了过来，它走得很慢，但一步却有两米左右，完全是个巨人，他手里的宝剑挥舞着，能够将路边都破坏。
　　两人立刻钻进小巷，按理说小巷的宽度是容纳不下雕像的，但它竟然毫不犹豫地挤倒了两侧的房子。
　　季随看到废墟之下有“人”挣扎着跑出来，立刻大骂着抱头躲到了其他地方。
　　“怪物们也在躲避这座雕像。”在大雨和轰隆声里，季随只能大声说话。
　　“你还有心情注意它们？”许至鸣喘着粗气，紧张地喊道，“快想想办法，我们不能一直淋雨，这雨有问题！”
　　季随道：“进房子里。”
　　“那里面都是怪物！”
　　“都是被怪物追，没差，至少躲进去不用淋雨。”季随一边说着，一边带着许至鸣冲回了大路，然而那些之前还巴不得他们进去的店铺竟然都纷纷关上了门。
　　季随只能与许至鸣分开，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而王子雕像毫不犹豫地追着许至鸣而去。
　　他得了空，贴着墙边，用自己的身体作为遮挡，划开了一根火柴。
　　火柴无惧雨水，倔强地燃烧着。季随开始在脑海中幻想一个地道的模样。
　　系统没有显示道具的用法，但幸好，季随对“卖火柴的小女孩”这个故事还是耳熟能详的，何况常冰之前还详细讲过一些细节。
　　原来的小女孩划开了三次火柴，见到的分别是驱散寒冷的“火炉”、驱散饥饿的“烧鸡”以及她所思念着的“祖母”。而刚刚，自己说想要雨伞，小女孩就真的变出了雨伞。
　　所以，火柴能变出来的东西，应该跟使用者心里的许愿有关系，只是肯定有一些限制，否则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也太逆天了。
　　火柴烧到一半时，地道都没有出现，季随就毫不犹豫换了个目标，开始想象炸-弹，这回他成功了。
　　“让开。”季随大声喊道，前方奔跑的许至鸣立刻灵活地攀上房檐，滑向了另一条街道。
　　王子雕像刚想转弯，它身上就炸开了，两条腿裂成碎石，失去支撑的上半身轰然倒塌。
　　季随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见那些石块飞舞起来，重新回到了“王子”身上。
　　它缓缓转过上半身，宝石镶嵌的眼睛朝着季随的方向望了过来。
　　季随一边飞奔起来，一边点开了系统页面。
　　没有任何仇恨标记，而且现在也没到危险期，按理说，他不应该受到Boss的追杀。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它不是Boss，而是某种……机械一样的东西。就跟白天在玫瑰园里攻击人的玫瑰树一样，他们应该是触发了类似的攻击流程。
　　玫瑰树可以用刀轻松砍断，那么这个雕像应该也不难对付才对。
　　季随忽然停住了脚步，他划开第二根火柴，变出了一把枪，恰好许至鸣赶到，季随二话不说把枪塞到了他手里：“射击宝石。”
　　许至鸣来不及问，就已经做出了操作，他举枪的姿势看起来并不熟练，但“王子”经过一次伤害后，行动变得缓慢起来，他用掉所有的子弹，打碎了“王子”的两只眼睛。
　　失去眼睛的“王子”果然迷失了方向，开始胡乱挥剑。
　　这次，许至鸣从道具栏里摸出了子弹，一边填装一边问：“你怎么知道它身上有宝石。”
　　“原文里描述过，顺便一提，他可能还有一颗心脏。”
　　“常冰有说的这么详细吗？”许至鸣试图回忆。
　　“没有。但是我以前听过这个故事。”季随胡扯道。事实上，他只是觉得王子身上的宝石很可疑罢了，至于心脏，只是一种猜测，现在失去两颗宝石的王子只是失去了视力，那就一定还有别的驱动装置，最容易想到的就是心脏部位。
　　“幸好你听说过。”许至鸣说完这句话，就朝着“王子”冲了过去，近距离卸掉了他那把剑上的宝石，只见那把剑轰然粉碎，再也无法复原。
　　季随稍稍远离了一些，把战场留给他们。等待了几分钟后，许至鸣便从“王子”已经破碎的胸膛里掏出了一颗金子心。
　　“王子”倒在了地上，许至鸣也摔在一片废墟里。
　　季随正打算迈步过去，却看到一只燕子飞了过来，它精准地衔走了那块心脏，快得许至鸣都没有反应过来。
　　许至鸣忽然爬起来，大喊道：“跟着我。”
　　他们一同追着燕子跑去，途中，周围的景象一点点崩塌。
　　雨停了。
　　季随停在路中间，周围的镇民都诧异地望着这两个落汤鸡一样的男人。
　　这里是真正的塞黎小镇。
　　季随才有这个念头，就感到一阵眩晕，恍惚间周围好像又变回了副地图里看到的景象，但又在下一刻恢复正常。
　　路人们只是远远观望着，只有一辆马车缓缓经过，穿着黑色裙子的女人投下了两枚信封。季随打开信封，摸到了一枚徽章。
　　“还好不是白费功夫。”许至鸣松了一口气，拍拍季随的肩膀，“我们先找个地方聊聊吧，我正好有些线索想跟你分享。”
　　“还有个地方得先去一下。”季随若有所思道。
　　“哪里？”
　　“找医生。”
　　许至鸣低头扫了眼自己，笑道：“就这点伤，待会就好了。”
　　“你误会了。”季随面无表情道，“通用规则说过，如果感觉身体不适，要找医生或女巫帮忙……我想，我们的精神已经出问题了。”
　　镇子的西北方向，都是穷人居住的地方，因此那栋两层的小楼非常显眼。
　　季随推开门，率先踏入了一片黑暗里，屋里不仅没有开灯，就连窗户也被遮得严严实实，门口那点光仅仅照出了楼梯的轮廓。
　　“真不愧是女巫待的地方，够阴森的。”布莱恩在后面感慨道。
　　季随与许至鸣打听女巫住处的时候，就碰到了同样在到处找线索的布莱恩，因此三人结伴找了过来。
　　“关上门。”一个女声在黑暗中响了起来。
　　落在最后的许至鸣照做了以后，屋里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一盏煤油灯亮起来，穿着深色长袍、从头到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漂亮女人无声地出现在他们面前，把后面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这就是女巫，据镇民说，她已经有四五十岁了，然而长相却跟二三十岁似的。
　　女巫把三个人挨个打量了一遍，发出冰冷的哼声：“三个麻烦。”
　　季随礼貌地躬了下身：“请您帮我们医治一下。”
　　女巫甚至都没有细问，直接道：“跟我进来吧。”
　　煤油灯的光在前方摇晃，他们追寻着光源向前走，大概是进入了一个房间，刺鼻的臭味涌入鼻腔。
　　女巫点亮壁灯，只见房间正中摆着一只铁炉，下面架着火，正在熬着什么东西，像极了童话里邪恶女巫会干的事。
　　她熟练地盛了三碗药汤，分别递到了三人面前，整个过程没有言语。
　　布莱恩咽了下口水：“不会是得喝吧……这是什么做的啊，感觉不太靠谱。”
　　“我觉得你别太深究。”季随说完，闭着眼睛灌完了这碗药。
　　随后他缓缓放下碗，在两人巴巴的眼神中……
　　若无其事地笑道：“还好，不算难喝。”
　　许至鸣：“……那你倒是别吐啊。”
　　季随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药汁，生生忍住了全吐出来的冲动。
　　“一碗药五枚银币，你们这情况，至少要吃三天的药，每天一次，期间最好别乱跑，如果病情加重到无法逆转的地步，我也救不了。”女巫说。
　　布莱恩茫然道：“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们说的到底是什么病啊。”
　　女巫却没有回答他，直接离开了这个房间。
　　紧接着，一个女仆模样的人进了门，收走了空碗。布莱恩看着另外两人已经灌了药，也跟着照做了，三人中，季随的反应竟然算是最轻的了。
　　他们向女仆付了钱后，被领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这也是整栋建筑物里唯一一栋有光的房间，从窗口可以看到街上。
　　另外两人还在干呕个不停的时候，季随坐在了椅子上，迟来地解释道：“这个副本里，应该存在‘污染’。”
　　“污染？”许至鸣奇道，“什么意思？”
　　“我们区已经通关了一次核心副本，在那个副本里，‘运动员’只要在参加比赛项目时有比较强烈的负面情绪，就会被‘污染’，具体表现为身上会出现黑斑。”
　　布莱恩接道：“噢，我听说过，虽然当时我很不巧正在下副本没看到直播，但事后朋友跟我讲了，那是一种传染病对吧？得了传染病的人就会被BOSS标记。”
　　“岛上给出的说法是传染病，但其实比起身体变异，更倾向于一种精神污染。”季随道。
　　“因为是……根据情绪传染的？”对伊甸岛副本完全没有了解的许至鸣试着理解。
　　“没错。在这个副本里，应该也有类似的精神污染。”季随刻意加了重音，“在梦魇里，我们可能就已经中招了。”
　　布莱恩与许至鸣回想起那段经历，都露出不太好看的神色。
　　“以下只是我的推测。这个副本里给出的规则，都是帮我们规避危险的，危险有三种，第一种是直接触发BOSS的仇恨标记，比如吵到伯爵夫人、以及进入食人怪的房子。第二种是触发其他的攻击，比如玫瑰园里的遭遇，以及刚才遇到的快乐王子的攻击。第三种是潜移默化的精神污染，它不对我们直接造成伤害，但会间接促使我们被伤害。”
　　“在安娜房间的那一晚我在床底差点睡着，应该就是受到了轻微的污染，之后探索床底的秘密、漏抓鼹鼠导致引来第六人，都使我身上的污染加重。”
　　“按理说，在食人怪房间我们精神受到了那么大的影响，所以来到塞黎小镇第一时间就应该寻找女巫，但我们却没把精神异常跟身体不适联系到一起。”季随屈指点了点桌子，“所以，都是因为我们身上带着污染，才会在还没有触犯塞黎小镇的规则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地被拉入了副地图中。”
　　本章引用的童话：安徒生《卖火柴的小女孩》《刚强的锡兵》、王尔德《快乐王子》。
　　我算了一下，生病期间应该是漏了4更（连4.30的），加上之前还没还完的17更，总共欠21更……负债累累，回到解放前TVT
　　只要接下来身体不出问题，我应该还有机会在完结前还完！


第86章 
　　荒诞童话（18）
　　许至鸣从旁边书架上捡来了一盒放得很随意的蜡笔，又找了一张废弃报纸，在纸上梳理着季随所说的话。
　　至于布莱恩，他看起来已经放弃思考了。
　　“的确，在庄园的时候，我们都是违背了规则以后，才会遇见BOSS，或者遇到危险的事情。但是在小镇上，我还什么规则都没有违反呢，就直接撞见BOSS，难度一下子提升了很多……”许至鸣嘀嘀咕咕地道，“而且最开始我发现自己迷路的时候，明明是按照规则向旁边人求助的，结果对方直接露出了怪物的面目开始追赶我……还有关于雨水的那条线索，也说得通了。”
　　“什么雨水的线索？”布莱恩听得一头雾水。
　　季随托着下巴，散漫地歪了歪头：“你之前说雨水有问题，不能长时间淋雨。”
　　许至鸣点头道：“贫民区不是住着两个游客吗，他们第一天还是跟着几个玩家行动的，就是那时候从玩家口里听说雨水有问题。照他们的说法，只要淋雨，就会有怪物循着味道追过来，淋得越久就越容易被找到……”
　　“就是说淋雨也会被污染的意思呗？”布莱恩总算听懂了，兴奋地接话。
　　“应该就是这样了。”许至鸣又在纸上写了点什么，随后道，“所以，违反规则和淋雨都有可能造成污染……一旦被污染就容易遇到BOSS，有的BOSS还会加重我们身上的污染，是这个逻辑对吧？”
　　布莱恩摸着下巴：“噢，那我好像理解了。”
　　“但是只要被污染后及时找女巫和医生治疗，就有机会清除污染，避免恶性循环。”季随叹了口气，“我们发现得太晚了，整整三天不接触BOSS也不违反规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许至鸣也蹙了蹙眉：“是的，单说我们的钱不够这一点，就得逼着我们到处奔走。”
　　布莱恩左右看看：“那你们有什么打算吗？”
　　“首先还是要尽量遵守规则，避免污染加重……”许至鸣无奈地道，“总觉得想完全不违反规则，比直面BOSS还难。”
　　这话勾起了季随的疑惑。
　　的确，“收集徽章”的这条主线也太难了。它要求玩家走遍四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有无数坑，想要完全避免污染简直是痴人说梦，这样下去，他们每去打卡一次，都会遇到一次危险，相当于把雷踩了个遍。相比之下，如果能触发其他主线，那么就只需要专心应对一件事。
　　该不会，最开始给出的这条主线才是完美通关的线路吧？
　　想了想，季随还是和盘托出：“我今晚打算引出昨天遇到的一个童话人物。”
　　布莱恩：“那个木偶人？”
　　“不……”季随把昨晚遇到“灰姑娘”以及今天去找罗切的事简单讲述了一遍，“这条线看起来故事很长，说不定能触发别的主线。”
　　一句话，让两个没有目标的人眼里瞬间有了光亮。
　　布莱恩：“对啊，我听说只要通关任一主线就能离开，咱没必要在一条线上吊死。G，我去帮你吧。”
　　许至鸣也道：“我也来吧。你们剧院已经出现两个童话人物了，万一它们同时出现，你一个人肯定没法应付。”
　　季随顺势答应了下来，他选择把这条信息公开，就是想要两个帮手的。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不觉得这个区域的Boss多得太离谱了吗？”布莱恩抓乱了自己的红发，“我从没听说过一个副本能有这么多Boss。”
　　许至鸣慎重地看向季随：“小季是不是看过……听过上一场的直播？”
　　“上一场里没有那么多Boss。”季随知道他想问什么，从善如流地道，“刚才的罗萨大街上，也不一定全是Boss，有些可能只是Boss统率的小怪。”
　　“那有没有可能，其实只有一个BOSS，就是那条街的主人，其他人都只是普通小怪。”许至鸣道，“我以前进入的副地图，都是只有一个BOSS的才对。”
　　“哎，有道理，那条街可能就是看着唬人，其实只有一个BOSS，就是你们打败的那个快乐王子！”
　　“不，快乐王子不是BOSS，我没有收到仇恨标记。”
　　“那……可能是真正的BOSS在背后操控它？”
　　季随略微沉默了片刻。
　　没错，按照以往的认知，副地图基本上是由某位BOSS展开的一种领域，通常范围有限，BOSS在自己的领域内有绝对的支配权。但现在这个认知被打破了。
　　在红色区域遇到食人怪的那一晚，食人怪死了以后他也并没有脱离副地图，这就说明食人怪不是副地图的主人。而且当时周围有很多蠢蠢欲动的怪物，他们与食人怪不像是手下的关系，更像是同级别的竞争者。
　　罗萨大街应该也是同理，小怪肯定是有，但也应该不止一个BOSS。
　　恰好，季随最习惯被打破认知，毕竟他的四个副本每一次都大有不同。
　　抛弃常理，放开脑洞的话……
　　“小镇地图（副）。”季随的字音，把两个讨论起来的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这个说法，在食人怪的时候也出现过一次，一共是两次。但我们最开始探索安娜床底的秘密，被吸入另一个空间时，系统消息可不是这样。”
　　许至鸣立刻顺着他的话回想了一下：“您已进入……噩梦？”
　　“没错，另外，我们昨天遇到木偶杀人时，系统给出的信息是这样的。”季随扫了眼系统页面，复述道，“您已进入塞黎剧场（副）。”
　　许至鸣表情麻木了一下：“你们……到底遇见了多少个BOSS？”
　　布莱恩可没有分享情报那么好的心思，只接了季随的话：“后来这个看起来正常点。”
　　季随点点头：“我想，安娜和木偶所开启的副地图，就是我们所熟悉的那种副地图，也就是BOSS的独立领域。但如果显示的是‘小镇地图（副）’，那就是另一种情况了。如果这个副地图范围覆盖了整个特里斯镇的话，那么比起‘副地图’，我觉得叫作‘里世界’更准确一点。”
　　“里世界……”许至鸣在嘴边过了一遍这个叫法。
　　“假设正常人看到的世界是表世界，被污染后才会看到里世界，有那么一些BOSS只生活在里世界中。当我们的污染越严重，我们与里世界的界限就越模糊。污染严重到一定程度后，我们就有可能直接进入里世界。”
　　许至鸣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照你的推测，我们在食人怪的时候就进入过一次里世界了，后来又为什么自动脱离了里世界？既然我们当时就已经污染那么严重了，为什么来到塞黎后，隔了一天才中招？”
　　“怎么脱离的，由于信息不足，我也说不准。至于后面的问题……我想可能与红蓝区域的划分有关，比方说在红色区域C级别的污染就能进入里世界，但在蓝色区域对我们有保护，就得污染到A级别才会进入里世界。原本我们到达塞黎小镇时只是C级污染，但昨天我接连遇到了三个BOSS，还以演员的身份参加了剧场的排练，这个行为可能也加重了我的污染级别。另外，就算达到门槛，也不代表就会立刻进门，或许还需要一些契机，第一次我们应该是被第六人引到了副地图里，第二次……我是因为遇见了‘卖火柴的小女孩’。”
　　季随说完，意识到这些到此为止都只是没有佐证的逻辑推导，于是补了一句：“这只是我的猜想，不一定对。”
　　“不，我觉得你的猜想没错。”许至鸣忽然赞同道，“其实，我也是遇到了可能会加重我精神污染的事。我打听到我的同伴可能跟另一个玩家进入了玩具铺，所以今早我独自去了一趟，人当然没找到，倒是在玩具铺二楼遭遇了精神攻击，不过还是逃出来了，当时我还庆幸没遇上BOSS，结果出来后就出现在了那条街上。”
　　季随记得里世界的罗萨大街上，确实也有一家玩具铺，但那家铺子并不叫“卡尔”，两家铺子也不在同一个位置。
　　这次的副地图跟主地图在格局上不是完全一样的呢。
　　“而且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为什么塞黎小镇与伯爵庄园的难度差距这么大了。最初被投放到这里的人，只要他们遵守规则，保证自己不被严重污染，就不会遇到这么多的BOSS。所以对他们来说，塞黎小镇不是开局即死局。”许至鸣用笃定的口吻说，“我们现在一来就遇到死亡难度，只是因为我们之前被污染了。”
　　布莱恩愈发疑惑了：“如果对他们来说不难，那为什么他们还都失踪了？”
　　“这就要见到他们才能知道了。”许至鸣无奈道，“希望他们都没事……”
　　黄昏将至时，女仆无声地出现，驱逐他们。
　　季随趁机与她确认了药的效果，得到了“只要不再加重污染，他暂时就不会再进入奇怪的地方”这样的答复。
　　三人一并朝着剧场的方向走去，路过快乐广场时，季随看到金发的女孩在街头卖东西。
　　这次仔细一瞧，便发现周围路过的人好像并不是故意无视女孩，而是看不到她似的。有个路人不小心撞上女孩，脚下一个踉跄，回过头奇怪地张望了一下，随后不甚在意地继续走路。
　　“怎么了？”许至鸣注意到他停下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了。”季随道。
　　“靠，又是这个小姑娘。”布莱恩这才发现她，“绕路绕路，被她缠上准没好事。”
　　一枚金币换了三个道具的季随：“……”
　　许至鸣不是剧院的员工，因此被看门人拦了下来，季随回到自己的岗位，静待到晚上，等沙琳女士和排练的演员们都回屋休息后，才打开自己房间的窗户将他接了进来，随后与布莱恩汇合。
　　三人到达排练厅时，本应该锁上了的那道门竟然开着。
　　季随推门进去，便看到了身上披着刚修补好的王子戏服，坐在台边看剧本的罗切。
　　早上好，这章真的，好难啊！


第87章 
　　荒诞童话（19）
　　排练厅舞台的上方有一束灯光打下来，刚好笼罩了罗切，暖黄的灯光衬得他孤独而忧郁。
　　季随走到柜子边，看到了一串钥匙，显然，对剧院无比熟悉的罗切，偷出衣服打开排练室的门再调个灯光都只是小意思。
　　罗切的目光在季随身后的两个人身上扫过，有些不满地道：“他们是谁？”
　　季随随口道：“保护你的人。”
　　“我不想让那么多人掺和我和艾尔莎之间的事。”罗切用阴郁的眼睛盯着他道，“你也不应该未经我允许将我的事说出去。”
　　“那真是抱歉了。”季随抱着手臂，虽然带着微笑，却用着不容拒绝的语气，“接下来他们必须在场，毕竟你的‘灰姑娘’，是个手持刀械的危险人物。即便你不需要保护，我也需要。”
　　罗切沉默不语了一阵，似乎相当不悦，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他示意季随关上门，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袍，戴好了王冠。因为衣袍是接近季随的尺寸，所以穿在他身上有些拖地，显得很滑稽。季随发现，他还换上了王子专用的高跟鞋，甚至连细小的配饰他都穿戴齐全了，感觉下一秒就能正式上台演出。
　　没有配乐，罗切直接吟唱了起来，剧本里并没有这一段，似乎是他自己加进去的。吟唱结束后，他侧头仿佛倾听着什么，似乎有个无形的人在与他对戏一般，随后他念出了季随熟悉的台词。
　　平心而论，罗切无论是台词、动作还是演技，都比季随精湛多了，此时没有其他演员的衬托，显现不出身高差，因此罗切看上去就像一个真正的王子。
　　三人坐在下面的椅子上，静静望着台上一个人的演出。
　　王子被美丽的姑娘所吸引，与她一同起舞，寂静的舞台上，明明只有高跟鞋“哒哒”的脚步声，季随却恍惚间真的听到了盛大的交响乐，王子的臂弯似乎真有那么一位姑娘，周围穿着华丽礼服的人跟随着他们一起旋转……
　　季随忽地回神，看向两侧，布莱恩和许至鸣都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舞台，像是也沉浸了进去，而罗切的状态则是过分地投入，他望着眼前的空气，眼睛却是聚焦的，专注又深情。
　　季随一边抓住一个人，将他们晃醒了，许至鸣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茫然地转过头，有一种被打扰的不耐烦：“干嘛？”
　　“不要入戏，会被污染。”季随低声道。
　　许至鸣倏然回过神来，额头上冒出了冷汗，缓了好半天才找回声音：“刚才那是……”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我自己念台词时，都没有这么沉浸。可能是罗切演得太认真，让我们有了代入感，我想他才是那个被污染侵袭的人，我们只是受到了一点波及。”季随冷静的声音，让两个后怕的人稍稍镇静了下来。
　　“那……要去阻止他吗？”布莱恩问。
　　要去阻止吗？
　　罗切怕是不会领情吧。
　　虽然这么想着，但季随还是站了起来，他还没走到舞台边，罗切忽然大声道：“不要碍事。”
　　他剥开面前并不存在的人群，从临时搭建的三层台阶上走下来，想要抓住他的女孩，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
　　季随顿在了舞台前，不仅是因为罗切融入到台词里的那句阻拦，也因为，门开了。
　　穿着破衣裙的女孩光着脚走进来，手里依旧提着匕首，她的目光在每个人身上都停顿了一下，最后锁定了台上的“王子”，她忽然大吼一声，朝着台上奔去。
　　许至鸣在她进来的那一刻就警惕起来，一下跃上台，把罗切拉了下来，让女孩扑了个空。
　　“艾尔莎！”季随喊她的名字，女孩朝着他望了一眼，又继续追着罗切而去。
　　“放开我，你们这些庶民，竟然这么无礼。”罗切强烈地挣扎起来，差点挣脱了许至鸣直接把自己送到刀尖，“我梦中的女孩，我未来的王后，她来找我了！”
　　季随上前帮忙制住了他，两人架着罗切在不大的空间里躲闪起来。
　　布莱恩则挡在他们面前，几次打掉了女孩挥过来的刀，抽空低吼了一句：“这家伙胡言乱语什么呢？”
　　“应该是还没出戏，把他的衣服……”季随正要上手将罗切身上的戏服扒下来，却卡了壳。
　　许至鸣顺着望过来，惊悚地道：“这衣服怎么长在他的皮肤上了！”
　　【请牢记自己的演员身份，不要迷失在自己的角色里。】
　　【下台后请立刻脱下戏服并还给后勤人员。】
　　迷失的人会真正变成那个角色，穿久了的戏服就再也脱不掉了。
　　沙琳女士应该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在排练的时候，她要求所有的演员穿便服，只有在正式演出时才会穿上戏服。
　　但罗切是个偷穿戏服的惯犯，恐怕这身戏服早就熟悉他了，他也早已入戏太深，今夜只不过是放上“最后一根稻草”的日子。
　　季随从道具栏变出刀，打算故技重施，然而他的刀尖明明只是接触到了外袍而已，居然就渗出了血，罗切吃痛地大叫一声，挣扎愈发剧烈，好像季随划开的是他的肌肤一样。
　　“扒不下来了。”许至鸣的手微微松开，“他没救了，放弃他吧。”
　　季随蹙着眉：“不，如果艾尔莎杀了他，就会立刻逃走，我们今天就白来了。先拖住他，控制住‘灰姑娘’！”
　　布莱恩拿出了道具正准备用，季随却忽然跃过他一个身位，一把抓住了艾尔莎的手臂，狠狠一推让她失去了平衡。随后他在艾尔莎的手腕上一敲，强硬的力道震得少女手上一松，季随趁机夺过了她的刀丢远，将她两只手背到身后，按到了地上。
　　布莱恩一时看呆了：“God，你真是个不可思议的瞎子。”
　　许至鸣则在不远处喊道：“小心点，她可是个Boss……”
　　然而，少女只是在地上不断挣扎，她是那样柔弱，她看起来是那样悲愤，带着恨意地不停低语：“杀死你们，我要杀死你们，你们这些可恶的王族。”
　　她似乎并没有其他的手段，控制着她的季随反倒像个欺负普通女孩的反派。
　　“怎么回事……”布莱恩也意识到了不对，“她不是个Boss吗，这么容易就被制服了？亏我刚才还那么警惕！”
　　这个疑问季随昨天就有了，刚才出手时，他就带着试探一下艾尔莎能力的意思，实则留了后手随时准备用技能，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艾尔莎，你的目标是谁？”季随问道，“是罗切，演员，还是王子？”
　　“我要杀了他……”艾尔莎目光灼灼地盯着罗切所在的方向。
　　“看清楚艾尔莎，他不是王子，他是罗切。”季随提高声音，“你不记得罗切了吗，他是你曾经的爱人。”
　　“爱人”两字一出，艾尔莎忽然安静了下来，眼里露出一瞬的挣扎，但也就这么一瞬后，她又恢复了那副满脸恨意的样子，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
　　“不行，没法沟通。”季随说。
　　另外几人在他问话的时候就沉默了下来，在他话音落定时，出现了片刻的沉寂，于是季随听到了切割的声音。
　　很轻，但是很近。
　　危机感让他本能地趴低，下一刻，有什么东西从他头顶飞过，把两侧的椅子直接切断了。
　　季随心里“突突”了一下。这招数太熟悉了，是木偶！
　　“小季……”许至鸣的声音带着颤，“我们好像被包围了。”
　　季随抬起头，只见门口不知何时多出了几个身影，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戏服，脸是陌生的面孔，而在他们身后，一个木偶人露出了脑袋。
　　前面的人蜂拥进来，只留下木偶人守住了门口，季随只好放开艾尔莎后退，转眼间，他们就被逼到了角落里。
　　“这，这是怎么回事？”罗切的声音突然传来，他这会儿居然清醒了，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夸张大叫。
　　“闭嘴。”许至鸣没好气地喝了一声，变出了一只圆规，在另一侧的墙面上一拍，墙上就出现了一个大洞。他们从洞里来到了另一条走廊，没跑两步，转角就聚集了好几个身影，身后也被包围。
　　“感情这些人都是小怪。”布莱恩咬牙切齿地道，“真正的Boss应该是那个木偶人吧。”
　　“不好说，Boss说不定是躲在哪里操控一切呢。”许至鸣说着，又掏出了另一把武器，随后将罗切推到了季随身边，“小季，接着。”
　　说完他便冲向左侧开路，而布莱恩则在队伍后方，阻挡从排练厅追过来的人。
　　然而人实在是太多了，很快布莱恩就被淹没在了敌人群中，季随挡开了几次攻击，这时艾尔莎突然借着掩护冲了出来，朝着罗切刺去，季随下意识地用匕首回击——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力道，将季随推向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刀尖泛着寒芒，竖在他要倒下去的地方。季随用手挡住刀尖，脚下用力让自己滑向一旁。
　　[技能·大熊来啦]。
　　一个巨大的影子如肉墙一般，生生隔开了敌人。季随不指望周萌听话，直接接管她的能力，操控大熊从人群中把布莱恩捡出来，扔回了它的身后。
　　季随捂着流血的手掌起身，从道具栏拿出一根绷带，一边缠上，一边冷冷地望向罗切：“你在干什么？”
　　罗切已经被这一幕吓得脸色苍白，但他仍站立着，那原本拖地的王子戏服不知何时竟已贴合了他的身形，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战袍。
　　矮小男人脸上竟露出坚毅的神色，捡起季随掉到地上的刀对准他：“不，不准你伤害艾尔莎。”
　　“你看不懂情况吗？我们如果突围不出去，就会死在这里。”季随的语气十分平静，只有微微加重的咬字暴露了他的生气。
　　“这个看一眼就知道了，但是，会死的是你们……”罗切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不一样，我已经是王子……不，怪物了，我是不会那么轻易死的。”


第88章 
　　荒诞童话（20）
　　布莱恩捂着被撞疼的手臂艰难起身，目光触及巨大的玩具熊时，发出了被震撼到的感慨，接着便听到了罗切的那番话。
　　刚刚被围攻时来不及发的火气瞬间涌上心头，他拽着罗切的领子，一把将这小个子男人拎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
　　罗切“呼呼”地笑起来，嘴角嘲弄的弧度刺得布莱恩当即给了他一拳。
　　“原来如此。”季随从那句话里领悟到了什么，忽而语气一转，冷静地命令道，“布莱恩，把他打晕拖走。”
　　下指令般的口吻让布莱恩下意识地听从了，拳头改成了手刀，然而一掌下去，罗切竟然没有晕，反而也开始回击，两人扭打做一团。
　　“Shit，这家伙的力气……”布莱恩没来得及说完，但季随已经明白了。
　　他没有上前帮忙的打算，而是低头将要哭不哭的周萌背了起来，轻声嘱咐了两句后，周萌就止住了哭声，乖乖趴在他的背上。
　　接着，他朝着许至鸣的方向冲了过去。
　　“左边，右边……哈哈哈！”周萌还以为这是在玩游戏，一边给季随指挥敌人的方向，一边高兴地拍手。
　　两个人一齐发力，很快撕开了一条口子。
　　“趁现在，冲出去！”许至鸣高喊了一声，走在了前面，季随回过头时，更胜一筹的布莱恩已经将罗切捆了起来，他那身健硕的肌肉可不是白长的。
　　就在他扛着罗切迈出了几步后，突然有几道银光闪过，只见大熊在一瞬间被切成了十几块。
　　木偶出手了！
　　作为代价，那些追上来的演员们也被切割成了好几块。
　　“我去，它这敌我不分啊！”
　　布莱恩刚说完这句，就见演员们又重新将自己拼凑了起来，有的连头都没装好，就已经跌跌撞撞地朝着他们冲过来了。
　　季随心里忽然灵光一闪。
　　无疑，木偶有着最强的能力，能够一瞬间秒人性命，那为什么还要让这些被控制的演员出来碍事？
　　“木偶不能连续用能力，它得CD。”季随大声喊道，“但是它用能力的间隔会越来越短！这次我们得在五分钟之内离开！”
　　布莱恩听到这话，反而把罗切一扔，朝着木偶奔了过去。
　　他的右手忽然变成了一把电锯，电锯先是朝着木头锯去，谁知木偶身上一点破损也没有，这木头简直比钢铁还要坚硬，见行不通，布莱恩又撞上了木偶周围无形的刚线，在空气里擦出了火花。
　　刚线当然没断，布莱恩“嘁”了一声，边收人头边冲回来。
　　季随知道，布莱恩是想试试在木偶CD的间隙里直接“擒贼先擒王”，这样或许其他人也不会再来追赶他们，然而此举没成功，还让许至鸣好不容易撕出来的口子又被填补上了。
　　尽管布莱恩带着电锯手回来后，冲在了最前面暴力开路，但，还是太慢了。
　　偌大的剧院如同迷宫一样的长廊、不断涌上来的不死怪物……五分钟，恐怕不太够。
　　季随喊道：“你们俩，捂住耳朵！”
　　如果没猜错，那些演员应该都是被污染了的人，但他们依然是有意志有精神的存在，可以试试那一招！
　　散落在地的大熊碎块，忽然变成了一个个小熊，刺耳的哭声伴随着精神攻击，席卷了封闭的走廊。
　　几十个演员抱着头倒地，瞬间被卸了行动力。
　　季随自己都没有想到能有这样的效果，他向前跑着，恰好看到脚边一张痛苦不堪的脸，那张脸上满是挣扎地流下了泪水。
　　罗切也变得狂躁起来，不停地呢喃着：“艾尔莎，我会救你的，我要杀了他们给你报仇，我已经是王子了，我能救你的。”
　　“老实点！”布莱恩死死按住他，转头抱怨道，“G，干嘛非得带着他，把他丢给‘灰姑娘’这事就结了吧。”
　　季随：“看看你的系统消息吧。”
　　“嗯？”
　　许至鸣先一步反应过来：“我们被标记了，‘灰姑娘’的目标可能只是罗切，但木偶的目标是我们！”
　　“靠……”布莱恩激情骂了一声，“那也没必要带着这么个累赘。”
　　“你还不明白吗？”许至鸣实在忍不住，像看白痴一样地看了他一眼，“这个罗切知道很多事情，之前都是在演我们呢。吃了这么大一亏，你甘心白忙一趟还什么线索都没得到吗？”
　　布莱恩恍然，小声嘀咕了一句：“这隐藏本也太复杂了。”
　　没了拦路的人，五分钟内他们顺利跑进了一个靠墙的房间里。
　　小熊们重新聚成大熊，笨重的身形快步朝着玻璃撞去，瞬间碎了一排玻璃。
　　夜风吹了进来，季随与许至鸣先一步从缺口处跃出，便听到身后传来的咒骂声。
　　罗切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捆在身上的绳索，两只眼睛泛着异常的红光，镶嵌宝石的披肩被强风吹得飒飒作响：“我要……救艾尔莎。”
　　“你……”季随刚吐出一个音，就顿住了。
　　鼓起的披肩后，隐约露出了一个身影。
　　罗切心心念念的艾尔莎来了，带着她冰冷的刀，那锋利得不可思议的刀刃从背后刺向了罗切。
　　罗切愣住了，他感受到了什么，缓缓回过头：“艾尔……”
　　“啊——”艾尔莎大叫起来，像是用了全力一般，握着刀刃从上到下划开了罗切的后背。
　　时间仿佛在一刻静止住了。
　　季随看到了从艾尔莎脸上滚落的泪水。
　　那像是要把罗切整个人劈开般的气势，却只是剥开了他那层虚假的外皮，长在身上的王子衣袍终于与他分离了，浑身是血的罗切身上，又变成了季随早上看到的那身灰色衣衫。
　　丝线的寒芒悄然逼近。
　　女孩伸出的手，带着无限的力气，在自己四分五裂前，将罗切推向了窗外。
　　所有人错愕之际，季随毫不犹豫地转过身跑起来：“去旅馆。”
　　许至鸣回过神，主动抓起了罗切，三分钟后，他们同时冲进了那间唯一的旅馆。
　　[夜晚请不要在街上游荡。]
　　规则这么说。
　　旅馆是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处地方了，但这里一晚就需要二十枚银币。
　　他们在门口喘了会儿粗气，季随走到收银台边：“开一间房。”
　　老板扫了一眼：“你们有五个人，要一百枚银币。”
　　季随：“没钱，你报警吧。”
　　老板：“……”
　　这个时间点要是巡逻队还执勤，大街上也不至于是危险的。
　　“我只有十五枚银币，如果你不想收的话……”季随喊道，“布莱恩。”
　　布莱恩顿时心领神会，露出自己的电锯手。
　　老板的一对粗眉气得直发抖，僵持了半天，他妥协道：“十五枚银币只能住杂物间！”
　　对于季随他们来说，只要能避免在街上遇到Boss或者误闯里世界就行了，于是，小小的杂物间里塞下了五个人。
　　布莱恩在进屋前将手臂恢复了原状，许至鸣若有所觉地望过去：“技能？”
　　“嗯，不过有次数限制。”布莱恩一脸肉痛地说，“还以为能搞定那个Boss呢，真是浪费次数。”
　　“毕竟是隐藏本里的Boss。”许至鸣附和了一句后，又看向周萌，稍稍迟疑了一下，“这个……也是技能？”
　　布莱恩这种变武器的技能挺常见的，但他还从没见过能大变活人的，而且这女孩恐怕不是“人”那么简单。
　　季随颔首，并未多作解释。
　　他看了眼趴在地上昏迷的罗切，道：“先给他处理下吧。”
　　许至鸣给罗切包扎的期间，周萌的召唤最低时长到了，季随直接将她收了回去。
　　对上两人的目光，季随故作随口道：“到时限了。”
　　另外两人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却没多问，毕竟想从别人那里得到答案，就等于也得把自己的技能交代出来。
　　没多久，罗切就悠悠转醒，他的状态有点呆滞，许至鸣叫了三遍后，他才用麻木的眼神看过来。
　　季随盘坐在地上，用冰冷的语气直入正题：“你是故意想变成怪物的对吧，理由呢？”
　　罗切起身靠在墙上，背后传来的疼痛让他“嘶”了一声，他躬下身，久久没有起来。
　　这分明是一种回避的态度。
　　季随干脆替他回答：“是为了艾尔莎。白天你跟我说艾尔莎还活着，但其实，你早就知道她死了，只是为了显得你什么也不知情，才故意那样说。我猜，你还知道艾尔莎是怎么死的，谁害死的……是那个抢走她的贵族吧。”
　　“艾尔莎上了贵族的马车，绝非自愿，而且在不久后，她就殒命了。对了，你说你要杀了‘他们’，是说那个贵族的家人吗，你觉得他们也算是帮凶？还是说，侵犯她的人，不止一个？”
　　这段话让罗切浑身颤抖起来，愤怒地大叫：“你想说什么？”
　　季随纹丝不动：“艾尔莎和剧院的事，我都会调查清楚，甚至，我还可以帮你救出她，不过，要看你提供的东西值不值得了。”
　　罗切怔怔地望着他：“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你可以当我们是，自由的雇-佣-兵。”季随道。
　　罗切抱着自己的头，低喃了半晌，忽而抬头：“对，你们一定有办法。我要雇佣你们帮我救出艾尔莎，只要成功，我所有的钱都可以给你们。”
　　季随：“还有你所知道的一切。”
　　“当然，我会告诉你们的，只要你们帮我！”罗切的话音一落，在场人都听到了“叮”的声音。
　　这个时间点的系统提示……布莱恩与许至鸣都意识到了什么，抱着期待地点开系统页面。
　　【任务（主线）：帮助“王子”罗切救出“灰姑娘”艾尔莎。】
　　许至鸣：“可算是没白忙！”
　　布莱恩：“浪费一次技能也值了！”
　　不是触发式主线，而是真正的主线，这意味着，只要能完成这个任务，就可以离开这个副本。
　　整个晚上，这是唯一能让季随松一口气的消息。
　　但按照咱们小季的常规操作……你们懂的。


第89章 
　　荒诞童话（21）
　　杂物间的窗户正对着街道，路灯隐约照进来，给狭小空间带来唯一的光亮。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早就知道艾尔莎的遭遇了。那个贵族看上了艾尔莎，一开始艾尔莎并不想跟他走，然后对方就找上了沙琳。沙琳当然不希望艾尔莎爬到更高的位置，但她更不想得罪那位贵族。而且她知道那位贵族其实已经有家室，并且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癖好，所以她做了帮凶。”
　　“在沙琳的安排下，艾尔莎……被伤害了。后来没多久，那个贵族就把艾尔莎接走了，沙琳跟我说，那是艾尔莎自己选择的荣华富贵，她毕竟是曾经的大小姐，过不惯现在的苦日子，叫我别再做梦了。我本来不愿相信，但是渐渐的也忍不住怀疑……”
　　罗切抓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发出压低的哭腔：“我真是个混蛋！”
　　旁听的三个人只是默默等待下文，自从禁区出现，他们已经见过太多悲剧，很难再轻易共情了。
　　“我发现不对，是因为后来的一段时间，以前一直不待见我的沙琳，居然对我好了起来，她开始让我出演了一些重要角色，甚至现在，连王子这样的男主角都给了我。我不相信她会这样无缘无故地对我好，肯定是艾尔莎嘱咐了什么或者拿了她的把柄，但她不肯告诉我有关艾尔莎的消息，我只能悄悄跟踪她。终于有一天，我截到了她的书信，上面居然是艾尔莎的死讯。”
　　“那帮该死的贵族，在人死了以后，连块墓地都不想为她安排，直接将尸体悄悄运回了剧场，让沙琳去处理。提前得到信的我伪装成接尸体的人……她就被放在一辆破木板车上，盖着一块白布……”罗切的声音又一次哽咽起来。
　　在那个路灯燃尽，一片漆黑的夜晚，他站在小小的侧门外，颤抖的手几次碰到布的边缘，又几次收回。
　　他多么想见艾尔莎，他多么怕见到的是艾尔莎。
　　“原来偷拿了我信的人是你。”沙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显得那样平静，也那样冷酷。
　　她越过罗切，一把掀开白布，罗切的瞳孔倏然放大，在眶中微颤。
　　他心中不容亵渎的少女身体赤-裸，浑身布满可怖的伤痕，毫无尊严地死去了。
　　罗切忽然后悔了，他想，艾尔莎一定不愿意自己这副样子让他看见。
　　因为罗切要找人拼命的架势，尸体最后还是被他带了回去，好好埋葬了起来。从那天起，罗切心里就酝酿起了复仇计划，然而他这样卑微的平民，连贵族府上的大门都进不去，更没有力量与那些权贵抗衡。
　　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从那些能出入贵族庄园的下人那里打听艾尔莎的遭遇。
　　远比季随猜测的还要可怕，无助的姑娘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遭遇着非人般的折磨，而贵族的妻子因为嫉妒她，也会欺凌她。
　　罗切的心，被仇恨的火焰点燃了。
　　“正巧这时，女巫找上了我。她告诉我有一种能帮我复仇的方法，代价就是，从此我将不再为人。”
　　季随精神一震，来了。
　　“女巫？是西街口帮人救治的那位吗？”许至鸣问。
　　罗切摇了下头：“那女巫不是我们镇上的人，在那之前我从来没见过她。”
　　罗切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挣扎，半晌后还是开了口：“她说，在特里斯城，隐藏着很多怪物，他们都是普通人变成的，只要把灵魂卖给魔鬼，就能成为怪物，然后掌握力量。”
　　“魔鬼是谁？”季随问。
　　然而罗切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女巫带我见识过了一些怪物们的力量，他们的能力各不相同，但如果能有那样的能力，我就一定能报仇。我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怪不得……你是明知道穿上戏服以及太过入戏会有什么结果，所以故意去穿的。”布莱恩终于想通了一切。
　　“没错。把灵魂卖给魔鬼，有很多种办法，但离我最近的办法就是这个。剧场里就盘桓着一位魔鬼，它会将所有沉浸在角色里的人拉下地狱。而且，女巫还告诉我，如果我能以王子的角色变成怪物，那么到了怪物的世界后，我就会变成怪物界真正的王子，以后再也没人能够欺压我们。”
　　“你们？”季随立刻捕捉到了这个不对劲的字眼，“艾尔莎不是已经被埋葬了吗？”
　　罗切低着头，捏紧了拳头：“本来是的，但是，她说她有办法将死去的人也变成怪物……变成怪物，也就是在另一个世界生活而已，至少我还能见到她……”
　　季随明白了。对于罗切来说，他已经没有什么能再失去的，因此他会抓住一切可能性，哪怕“献身给魔鬼”“变成怪物”听起来是那么可怕。
　　所以，他把艾尔莎的尸体交出去了。
　　但那位女巫，显然骗了罗切或者隐瞒了什么。
　　“我一直以为，艾尔莎已经在怪物的世界复活了，所以我要尽快成为‘王子’，先完成复仇，再去找她……”罗切自嘲地苦笑了一声，“但她却变成了那样。”
　　艾尔莎的确复活了，可她不仅又回到了剧场，还成了被控制的行尸走肉。
　　季随找上门时，罗切说要引出艾尔莎弄清真相倒也不完全是假的，他的确是想搞清楚艾尔莎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又为什么……像是忘记了一切。
　　“是我害了她……”罗切说，“如果将灵魂卖给魔鬼，就是像那些人一样被控制的话，艾尔莎一定很痛苦吧。”
　　“到了这一步才知道畏惧魔鬼也晚了。”布莱恩冷哼了一声，“还是想想，怎么把你的小女朋友救出来吧。”
　　一时间，罗切没了话音。
　　“我没看错的话，最后是艾尔莎救了你，这是不是说明，她在最后恢复了自己的意识？”许至鸣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我们也许可以从艾尔莎那里得到什么信息？”
　　布莱恩：“但是白天她不会出来吧，到了晚上……”
　　到了晚上，就是危险期，木偶一定会追杀他们。
　　“沙琳。”季随突然说出这个名字，“她是个突破口。我不相信她对自己剧场里的事情毫无察觉，更何况……她自己也是个演员，穿了那么久的戏袍，她有可能没被污染吗？”
　　许至鸣赞同道：“对！剧场的规则也是她发给你们的，而且之前BOSS出现也是她处理的。”
　　“那照这么说，她为什么要把规则给我们？规则是教我们避开危险的吧？”布莱恩问。
　　“这就不知道了，说不定是怕死的人太多，无法维持剧场的运转。”许至鸣道。
　　“那怎么突破？她总不可能老老实实告诉我们实话。”布莱恩耸了耸肩，“还是得靠我们自己去找线索。”
　　“这就交给王子了，在怪物的世界总能打听到一点消息吧。”季随对上罗切投过来的诧异视线，平静地揭穿他，“你现在，依然是‘王子’对吗？”
　　“王子……”许至鸣重复了一遍，忽然意识到什么，瞪大了眼睛。
　　主线任务是“帮王子救出灰姑娘”，这不是比喻，系统不会用这样不严谨的比喻，而是，罗切已经被认定为王子了！
　　罗切的神色变得动摇起来，艰难地说：“对……当衣服长进我的肉里时，我就已经回不去了，艾尔莎可能不明白，以为脱下戏服就好了，但是，最迟明天，新的皮囊就会重新长出来。”
　　布莱恩与许至鸣都不约而同地挪了位置，与他相对，神色明显警惕了起来。
　　罗切连忙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精神还是正常的，我没有被控制。”
　　“当然，我相信你，被控制的人走不出剧场，不然早就追过来了。”季随淡定的语气，让另外两人稍稍放松下来，“那么，趁你现在还清醒，剧场的秘密就交给你了。”
　　罗切离开后，三人开始轮班休息。毕竟是以不正当的手段住进来的，谁也不敢保证老板会不会动什么手脚。结果半夜寂静无声的时刻，果然就发现老板悄悄摸过来，将杂物间的门从外面锁上了。
　　季随是最后一班，在危险期快要结束前，他准时叫醒了两个队友，暴力拆开了窗户逃之夭夭，绕回大街上时，恰好就看见了旅馆老板招来巡逻兵的那一幕。
　　“真黑心。”布莱恩狠狠啐了一下。
　　他们直奔罗切家里，那是约定好的碰面地点，然而罗切并没有出现。
　　季随推了下门，却见从门缝里飘出一张纸。
　　“是罗切留下来的。”许至鸣捡起来念了一遍。
　　[沙琳是操偶师。
　　我已无法回到彼世界。
　　拜托你们了。]
　　“就这么点信息？”布莱恩翻到背面，又对着阳光，什么也没能照出来。
　　季随唇边轻轻扬起了一个弧度：“第一句话就足够了。沙琳是操偶师，那么，如果她不在，木偶是不是就无法行动了？”
　　“可我听同事说沙琳平时都宅在剧场里，外出的事都是交给别人。晚上就更不可能离开剧场了。”布莱恩蹙着眉。
　　“但是今天不同。”季随笑道，“今天周日，童话表演，镇上唯一的剧场总不能缺席吧？”


第90章 
　　荒诞童话（22）
　　童话表演从晚上六点开始，刚好是黄昏降临、进入危险期的时刻。
　　镇民告诉他们，表演的队伍会从塞黎剧场出发，绕着街道走一圈后，到达快乐广场正式开始表演。
　　三人开始为迎接夜晚做准备，而第一件事，便是去女巫那里喝药。
　　在上次的房间静坐了一段时间后，他们听到从楼下传来的声音。许至鸣脸上划过惊喜，迫不及待地朝着楼下奔去，结果却令他失望了。
　　找到女巫这里的不是玩家，而是另外两个NPC游客。
　　常冰抬头看到熟悉的人，立刻惊喜地招呼他们。
　　原来她被许至鸣留在贫民窟后，一直与另外两个出生地就在塞黎小镇的游客抱团取暖。昨日两个男游客中的一位上街去买吃的，结果就再也没回来，他们不敢走远，只能饿了一晚上，但当晚还是遇到了怪物。
　　那怪物装作过路人请求他们收留，但常冰毕竟跟着季随他们走完过一个区域的所有关卡，因此留了个心眼，阻止另一个人打开帐篷，怪物似乎无法闯进他们住的木棚子，这才逃过一劫。
　　今早常冰感到精神上很不舒服，仔细研究过规则后，就拉着另一个人来找女巫了。
　　“你做得很对。”季随说，“只要精神出了问题，就要来求医，你能察觉到这一点挺厉害的。”
　　常冰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我想精神疾病也是病嘛……”
　　“你们有见过另一个游客吗？”穿着粉色衬衫的男游客问道。
　　季随想起在里世界的罗萨大街见过的那个被怪物们带走的陌生面孔的游客，心里估计那人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然而，粉衬衫的胆子看起来还没有常冰大，说出来只是徒增恐慌而已。
　　尽管如此，粉衬衫还是绝望地嘀咕起来：“完了，又失踪了一个，这个地方会吃人，我不要继续待在这里了，我想回家呜呜呜。”
　　常冰只好对他一阵安抚。
　　“对了，你们……有没有打卡啊？”常冰忽而问道。
　　在场的人，都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她想参与进来。
　　换做之前，那两个人肯定是没有带上两个“累赘”的想法的，他们把凑够五人队伍的希望全寄托在了其他玩家身上，可是现在，塞黎小镇的三个玩家竟然都失踪了，这就不得不重新考虑了……
　　许至鸣与布莱恩对视了片刻后，后者把今晚要去观看童话表演的事说了出来。
　　听出他们有带着自己的意思，常冰高兴极了，不过这点高兴，也在喝了药后烟消云散。
　　之后，季随与布莱恩回到了剧院，沙琳女士生气地数落找不到他们的人，像是对昨晚的事一无所知般。
　　季随忍不住想：真不愧是演员。
　　正是她这完美的反应，让季随一开始并没有把剧院里的异常联想到沙琳身上，他还以为跟启智学院副本里的那些老师一样，沙琳只是思维上受到了影响，才会觉得剧院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正常的。
　　“好了，现在你们被解雇了。”沙琳气冲冲地说，“今天就是放映日，然而你从昨天下午起就缺席排练，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我决定让罗切扮演这个角色，今后你们可别想再找到这么好的工作了。”
　　沙琳说完，昂着头趾高气扬地转身离开，在她身后，一个助理把两个钱袋子分别丢给两人，同样傲慢地道：“拿好你们这两日的工钱，现在，离开这里。”
　　布莱恩转过头，眨了半天眼：“还有这种好事？”
　　季随数了数银币，刚好是一天半的工钱，一共是十五，而布莱恩则拿到了七枚。
　　不得不说，这真是解了燃眉之急。昨天的住宿钱是罗切付的暂且不提，他为了买火柴已经花了一枚金币，剩下的十枚银币刚好用来付了两天的药钱，现在身无分文。
　　收好钱，季随道：“她刚才说罗切，你怎么看？”
　　布莱恩思索了片刻，笑了一下：“我有个办法。”
　　这场剧目在下午三点出演，因此从早上开始，剧院的正门前就挤满了求票的人。
　　快到进场时，更是把大街上挤得水泄不通。
　　小镇上三千人口，保不准一半都在这了。
　　五个身影艰难地穿过人群，钻进附近的小巷。粉衬衫本来是不敢来的，但他更害怕独自待着，不知道许至鸣做了什么，他变得十分听指挥，即使布莱恩凭空变出一样东西，瞬间让他的眼睛里都被震惊填满了，仍一句话都没敢多说。
　　“这个纸人可以从细小的缝隙里钻进去打探消息，但是它离开我两米范围内就会失效，而且它只能去我去过的地方。”布莱恩解释道。
　　许至鸣点点头道：“我也刷到过这个道具，有点鸡肋，不过现在用确实合适。”
　　见识少的季随有些羡慕地盯着他们的道具。
　　剧院外的人越来越少，但仍然有很多买不起票的平民凑在门外试图听到点什么，于是钻进人群中的布莱恩，也没有那么显眼了。
　　过了二十多分钟，布莱恩才回到巷子里。
　　“是罗切，我觉得他也不像是被控制了的样子，演得挺真情实感的……这货说回不来这个世界，是驴我们的吧？”
　　“不好说，他没理由欺骗我们……可能是他跟沙琳做了什么交易。”许至鸣说，“你看，沙琳能在这个世界自由出现，所以她也有办法让罗切在这个世界自由出现。”
　　“倒也合理，那我们还是原计划？”
　　布莱恩看向的是季随，不知不觉中，季随已经成了他们中真正出谋划策的那个人，就连许至鸣都不与他争这个角色。
　　季随默默颔首。
　　傍晚六点，街道人声鼎沸，两侧都站满了人。
　　今日的点灯人出来得比往常都早，路灯与夕阳交相辉映，整个街道都被抹上一层暖色。
　　季随戴着兔子面具，无法动弹地站在人群中，在他身边，常冰和粉衬衫很是不安。
　　“这个镇上是只卖一种面具吗？”常冰悄悄吐槽道，“本来觉得这个兔子挺可爱，但全长这样，也太瘆人了。”
　　“姐，你别说了，我害怕。”粉衬衫瑟瑟发抖，让本来有些害怕的常冰瞬间无语，反而不怕了。
　　剧院的大门在万众瞩目中开启，今日刚刚露过面的“灰姑娘”穿着在剧里时的华丽衣裙，戴着精致的银色面具，坐上了刻意装饰成南瓜元素的马车。
　　在她的身后，王后与王子一同登上另一辆马车，季随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沙琳，但旁边的王子，从身高上看就不像罗切，戏服也不一样了。
　　其余的演员陆续登场，却没有了坐车的待遇，只是跟着走在后面。欢呼与掌声一时间盖过了所有声音。
　　季随望着最前方的那个身影，身形倒是与演灰姑娘的那位演员吻合，但他总觉得有哪里别扭。
　　按照计划，布莱恩和许至鸣会藏在剧院附近待机，而他带着两个NPC混在人群里观看表演，实则监视沙琳的动向，如果在两个人闯入剧院后沙琳察觉到什么而做出反应的话，季随就会回去给他们通风报信。
　　正要抬步跟上游行队伍，季随忽然脑海中有一副景象闪过，他拉住了常冰，喧哗声中，常冰看着他的口型一脸懵逼。
　　季随轻轻“啧”了一声，拉住她的手，写下几个字：有变，艾尔莎在游行。
　　常冰瞬间理解了这代表什么意思，指了指许至鸣二人藏身的方向，在得到季随肯定的点头后，转身便挤开人群逆行。
　　镇民们跟随着游行的队伍前进，季随藏在他们中间，悄无声息地观察着。
　　“季先生……你觉不觉得，他们都好奇怪啊？”粉衬衫躬着身缩着脖子，拽着他的一截衣角，畏畏缩缩地跟在旁边。
　　他的话音在一片杂声中明明不是很清晰，周遭却有很多人忽然停下脚步望了过来。他们被夹在其中，也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一股寒意激得季随起了鸡皮疙瘩。
　　这些镇民在不知不觉间，声音变得整齐划一起来，他们有时呼喊角色的名字，有时唱着可能是小镇上流传的民歌，很热闹，却不带感情。
　　未知的精神污染在人群中蔓延，就连季随都有跟他们一起呼喊起来的冲动。
　　“他们，他们……”
　　季随在他尖叫出来前，打断了他：“快走吧，我们跟不上队伍了。”
　　同时，他悄悄在粉衬衫的手背上写道：“相信我。”
　　周围的人再一次地动了起来，季随拉着粉衬衫退到了人群边缘，随后将自己和粉衬衫的面具掀起来了一些。
　　“我们绕路。”
　　如果想走别的路到达快乐广场，那就只能路过罗萨大街，季随清楚自己的污染肯定在刚才跟队的那会儿功夫里加深了，到时候说不定会一脚踩进副地图里。
　　他望向半空，如果能飞过去自然很好，然而他没有能够飞行的道具，技能倒是有，但那宝贵的十分钟他可不想浪费在这里。买来的火柴也只能变出真实存在的、体积较小的东西，想变出直升机是不可能的。
　　季随犹豫了片刻，还是点燃了最后一根火柴，他的脑海中想象着一张面孔。
　　故事里的小女孩最后见到了祖母，那么理论上，他也可以想象出一个人。
　　小巷的边缘，金发的少女踏着轻快的步伐，一点点地接近了。
　　又是试图日六失败的一天，下次一定！


第91章 
　　荒诞童话（23）
　　“原来是您啊先生。”金发少女——安德莉亚有些失望似的，目光投向粉衬衫，露出不怀好意的目光，“这位先生，您要买火柴吗？”
　　“我？我……我没钱。”粉衬衫结巴道。
　　“只需要两枚银币……不，一枚也可以，很划算哦~”
　　季随望向她拿出来的火柴，包装倒与他买的没什么不同，甚至她摇晃时，里面的火柴听起来有很多。一枚银币这么多火柴，要说没诈他才不信。
　　“安德莉亚，很高兴再见到你。”季随打断了小女孩的推销，“其实，我正好有件事需要人帮忙。”
　　女孩歪了歪脑袋：“嗯？”
　　“我们想去快乐广场看童话表演，打算绕路先过去占个不错的位置，你能带我一起去吗？”
　　“您是迷路了吗？我可以告诉你位置哦？”
　　“不，我知道广场的方向，但是，我不想经过你们的世界。”季随微弯的眼角与说出来的话语相衬，显得温柔又神秘，“所以我用掉了最后一根火柴，唤来了你。”
　　安德莉亚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那好吧客人，我可以帮助您，但是我只能陪伴您十分钟，这是火柴的时效哦。”
　　剧场离广场其实并不远，只不过游行队伍故意绕远而已，十分钟已经足够了。
　　女孩主动牵起了他的手：“出发啦。”
　　越往前走，季随看到的怪物身影就越多，但他们都只是远远望着，唯有一位忽然凑上来，打量着两个猎物，脸都差点贴到了季随，但下一刻，安德莉亚的脸上突然变成了狰狞的怪物模样，随后划开一根火柴扔在地上，火光里瞬间窜出了一只黑色的影子怪，张开血盆大口咬断了对方的手臂。
　　惨叫声中，黑影与女孩同时做出咀嚼的样子，粉衬衫尖叫了几秒，眼睛一翻，直接昏厥了过去。
　　季随镇定地把他扛在肩上，拉着停下来的安德莉亚继续往前。
　　那个想要抢夺猎物的怪物被吓跑，安德莉亚的脸恢复原状，奇怪地望向季随：“先生，您难道不害怕我吗，我可是怪物哦？”
　　“看不见就不会害怕。”
　　“您在骗人。”安德莉亚笃定地说。
　　季随不知道她是指“不害怕是骗人”还是“看不见是骗人”，于是只笑了一下：“你没有害我，我为什么要怕？”
　　“但是别人都害怕我呢……他们真讨厌。”安德莉亚嘀咕了一句。
　　没到十分钟，他们就来到了快乐广场，已经有人在这里聚集，但最让季随在意的，则是戴着诸如老虎、猴子一类的其他动物面具的那些人……不，并不是人，而是怪物们混在了人群中。
　　有怪物朝他们看了过来，他转过头，却发现安德莉亚已经不见了。
　　季随立刻帮自己和粉衬衫戴好面具，钻进人群中，过了一会儿，那股被注视的感觉就消失了。
　　戴上面具的人，有可能和穿上戏服后是同样的污染效果，但也能够阻挡怪物们的视线。
　　就好像……怪物们刻意来到这里清除“不听规则的人”。而游客听从了规则也并不会相安无事。
　　季随心里微微沉了下去，之前就隐隐有种“某些规则不可信”的感觉，现在则基本验证了。
　　无论是“迷路时向周围居民求助并停留在原地”，还是“观看表演时要佩戴面具”，都对他们不利。
　　这时，季随的身后被轻轻撞了一下，他稍稍避让，但在余光瞥到那张面具时便僵了一下。
　　猴子面具。
　　面具下的那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季随的左手垂下去，同时一把匕首出现在了手中，就在对方伸手抓向他的手腕时，季随刀尖一转，对准了身后。
　　“等等等，是我！”面具下的人出声了，季随一顿，回想了一下这个熟悉的声音……
　　“季神，跟我来。”那人低声说。
　　季随恍然。想起来了，会这么叫他的，就是吴良了。
　　他们小心撤到人群外，来到一棵老树下，吴良四处望了望，确认周围没有怪物，才将面具摘下来一点。
　　那张脸，确实是吴良的模样。
　　“不愧是你，旁边这么多人还能察觉到我靠近。”吴良嬉笑了一下，又将面具戴了回去。
　　季随：其实只是看到了而已。
　　“他们说你失踪了。”季随道。
　　“这事后面我慢慢跟你说，现在得先把这个面具换下来。这种兔子面具好像会将人同化，别的动物面具才是安全的。”
　　季随：“商店老板说只有这一款。”
　　“得从小贩那里买。”吴良道，“但那小贩不在这个空间，所以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抢。”
　　十分钟后，游行的队伍抵达了广场。与此同时，旁边的一条小巷里，季随从倒地的两个怪物脸上扒下了面具。
　　面具下，都是长得一看就不像正常人类的脸。
　　这只是怪物界的一个小怪，比BOSS好对付，真正的BOSS并不需要戴上这种面具。季随都没怎么动手，吴良就解决了。
　　他的技能是让触碰到的死物爆炸，不过只对较轻或体积小的物件有效，因此爆炸造成的伤害都不强，需要多次叠加才能放倒人，好处则是随时可以用，只是用多了会耗费力气。
　　季随自己换上小熊面具，将狐狸面具戴到了粉衬衫脸上，一靠近，他便察觉到了不对。
　　“别装了。”季随说，“接下来我可没空扛你，你要是起不来，就待在这吧。”
　　粉衬衫顿时跳了起来：“别留下我一个人。”
　　三人回到树旁，一边留意着广场中心高台上的表演，一边互通消息。
　　据吴良说，他第一天结束时就不小心被抓进了地牢，期间有所发现，三天禁闭期满后他就被放了出来，随后到罗萨大街的各个商铺里打听游客们的消息。
　　因此在见到季随前，他就知道有同伴来到了这里，只是不确定是谁。
　　由于在地牢里也有污染机制，吴良之后迷失在了里世界中，直到黄昏时，两个世界的空间有所交叠，他才脱离出来。
　　至于猴子面具，就是在里世界的路边买到的，季随估计卖面具的人和卖火柴的安德莉亚应该是差不多的存在。
　　安德莉亚手里应该有两种火柴，一种是卖给他的红色火柴，那其实是道具。安德莉亚绝不会轻易把道具卖给别人还附送赠品，季随估计是自己刷高了她的好感度，因此在最后一次使用火柴时，他才敢冒险把她招过来。
　　另一种就是她刚刚用的，变出影子怪物的火柴。如果其他人用了这火柴，恐怕会成为怪物的食物。
　　那么同理，面具小贩那里应该也存在着类似的风险，只是吴良好运地拿到了安全的道具。
　　不过，吴良为什么要故意违反既定的规则？他当时在怪物堆中，就不怕触发仇恨标记吗？
　　季随问出口，却见吴良的嘴角抿平，语调严肃起来：“因为我想验证在地牢里找到的信息是否正确。”
　　“那条信息说：塞黎小镇没有规则。”
　　季随定在了原地：“什么意思？”
　　吴良道：“我在地牢发现了有人刻在墙角的字，上面大概是这么写的：塞黎小镇没有官方的规则，现在我们得到的所谓规则，只是曾经来过这里的人留下的经验罢了。”
　　直到沙琳的歌声在台上响起，季随才从这句话中抽离出来，快速把自己要做的事情交待了。
　　“灰姑娘”始终站在台上，随着歌声起舞，她从始至终都跟其他装扮者一样，从未发出过声音，这场表演更像是沙琳的独角戏。
　　独角戏进行到一半时，人群中突然传出一道突兀的声音：“大家快醒醒，她在控制你们！”
　　沙琳的歌声一下子断了，饱含怒意的目光在人群里逡巡，这时，一个男孩钻出人群，走到了她的面前。
　　“没戴面具？”沙琳诧异地脱口而出，接着男孩拍了下手，她的目光瞬间变得涣散起来。
　　无名的技能[催眠]，一个让对方失去意识，但同时也无法对目标施展攻击的技能，只能持续十分钟。原本只能在夜晚生效，但在塞黎小镇中，六点以后就是夜晚。
　　周围的演员同一时间停住了动作，吴良从人群中冲出，抓住灰姑娘的手腕，将她拉下了台，同时掀开了她的面具。
　　的确是艾尔莎！
　　不仅如此，整个表演队伍里，都没有季随熟悉的那些歌剧演员，而是昨天追捕他们的那群行尸走肉。
　　沙琳的意识丧失，但观众们还有着意识，他们的污染并没有被解除，季随听到一些辨不清来处的低语。
　　“把演员抢回来，我们要看表演。”
　　“抓住那两个男人。”
　　怪物们更是早已行动起来。
　　吴良擒着艾尔莎，无名跟在他的身后，所有碰到他的人面具与衣服都炸裂开来，就这么硬生生地清出了一条路。
　　季随带着粉衬衫与他们汇合，朝着一个方向狂奔。
　　身后想要追赶的镇民却因为太拥挤磕磕绊绊地摔在一起，很快他们便拉开了距离。
　　然而这时，一直磕磕绊绊跟着他们跑的艾尔莎忽然跪倒。
　　她双目呆滞，像一个没电的玩偶那样，无力地趴在了地上。
　　季随查看系统消息，任务没有完成，只是救出了艾尔莎的躯壳还不够！


第92章 
　　荒诞童话（24）
　　吴良蹲下来，仔细观察了一下状况异常的艾尔莎：“眼睛没闭上，不像是晕倒，难道是离沙琳太远了就会这样？”
　　季随望着瞪向虚空的艾尔莎，那双无神的眼和精致的脸蛋让他想起了洋娃娃……
　　说不定还真是。
　　这些演员们的行动乃至思维都被控制着，被木偶分割了以后还能够恢复原状，让他有种熟悉感。
　　“你知道她是什么吗？”季随戳了戳无名，男孩立刻有些嫌弃地往旁边靠了靠。
　　但他还是回答了：“人偶。”
　　“人偶？”吴良好奇地看向男孩，补过季随过往直播的他倒是认得无名，但亲眼看到一个其他副本的BOSS出现在这里还是怪稀奇的。
　　“你能看出这种人偶是怎么做出来的吗？”季随问。
　　“应该是在人的身体上直接做的。”无名抱着手臂，摆出一副冷酷的小模样，“谁制作出来的，你们找谁问不就好了。”
　　吴良苦笑：“小朋友，首先我们得知道是谁制作的。”
　　无名歪了歪头：“她身上没有厂家标签吗？”
　　这怎么能有，又不是商店里卖的布娃娃。
　　季随在心里暗暗吐槽。
　　无名那里的娃娃都是捡来的，所以他才会以为人偶身上一定会有那种标签吧。
　　……慢着，也说不定真的有。
　　“在她身上找找有没有标记？”
　　吴良应了一声，像检查尸体那样，在艾尔莎露出来的皮肤上逡巡一圈，接着卷起她的胳膊，都没找到。
　　“脚上？”季随想到灰姑娘的故事与鞋和脚有关，不知怎地就脱口而出。
　　没想到还真误打误撞地对了。
　　在灰姑娘的脚底，有一个刺青般的印记。
　　吴良：“CARL……”
　　“卡尔玩具铺。”季随很快反应过来。
　　“看来你刷出的这条主线任务，也不是解决一个剧院就行的，快乐广场、玩具铺，这是在逼着你都走一遭啊。”吴良说着说着，忽而意识到季随的表情有点不对，声音微微低沉下来：“怎么了？”
　　“那些镇民，离我们有这么远吗？”季随一边说着，一边重新调出系统。
　　吴良望着他的动作，也跟着一起：“会不会是只要甩开一段距离，他们就会回到原……副地图？！我去，我刚逃出去，就又被拉回来了？”
　　“你离开副地图以后应该有一段保护期，这期间必须得去找女巫喝药减轻污染，否则会再次进入。”季随说，“我应该是拜刚才受到的污染所赐才回来的，至于艾尔莎，应该就属于这个世界。”
　　“不过，至少这次知道离开的方法了。”
　　“先不离开。”季随坚定地道，“我们去玩具铺。”
　　吴良：“好嘞。”
　　艾尔莎身上穿着千层褶皱的漂亮礼服，高高撑起的裙摆，让想把她扛起来的吴良无从下手。他嘀咕了一声“得罪了”，随后抽出刀直接将艾尔莎的裙撑连同下摆一起划开，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裙。
　　里世界夜晚的罗萨大街不像白天那么热闹，街道上竟然没几个人影。但季随能感受到正被很多双眼睛暗中窥视着。
　　他们很快找到了玩具铺，无名推开门张望了半天，回头道：“没人。”
　　季随摸了摸他的脑袋：“谢谢。”
　　无名撇了撇嘴，明明是这个人命令的，他没法拒绝而已。
　　所有人都走进去后，门就在身后自动合上了。
　　阴冷的寒气和犹如凝成实质的诡异感，让季随打了个寒颤。
　　吴良拉了下门后汇报道：“门没锁，还可以出去。”
　　一盏油灯照亮了柜台的范围，上面摆着许多木质或金属的小玩具，更深处则是一片黑暗。
　　吴良把艾尔莎放到一旁，主动道：“我去探探路。”
　　“不用。”季随伸手一拦，低头对着无名问，“现在使用[化身]，[催眠]会失效吗？”
　　“会。但是催眠的时间也快结束了。”
　　“好的，用吧。”
　　吴良忍不住问：“[化身]是什么？”
　　回应他的，是架子上忽然间颤动起来的木偶。
　　吴良条件反射的伸出手对着木偶，一副防备样，看见季随镇定的反应后，才意识到这是技能。
　　“10个……”无名的语气里夹杂了一丝惊叹。
　　[化身]是将自己意识附到死物上，并同步所有化身的五感的技能，但使用效果要依适应者的精神力而定。
　　上一个副本里季随召唤无名时，已经继承了“BOSS山鬼”的精神力，所以无名并不知道他真实的精神力到什么程度。但这次，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却能够同时操控十样东西！
　　但看到季随唇边可疑的笑容，无名又收回了惊叹，摆出一副没有表情的脸。
　　季随的脑海里，像是出现了很多个方框一样，但方框里都是同一个场景，而且这些画面竟然没有影响到他“看”眼前的东西。因为有过做“BOSS山鬼”的经历，季随很快就习惯了这种有无数双眼睛的感觉。
　　“能附到其他东西上吗？比如……有可能存在于某处的艾尔莎同款人偶。”
　　无名默不作声，但很多场景接连在季随脑海中闪过，同时木偶们一个个归于沉寂。
　　没多久，无名满脸奇怪地睁开眼睛：“有活人。”
　　吴良警惕道：“怪物？”
　　“是被做成了人偶的人。”无名说，“但他还活着。”
　　季随看到了无名所说的那个“人”。
　　它有等身高，外皮是一层木头，四肢是被单独接起来的，怎么看都不像个活物，但无名想附身上去时，确实失败了。
　　季随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是在玩具店失踪的那两个玩家之一。
　　“二楼的房间，有一些人偶，跟真人很像，影院里的那些人，可能都是这么来的。区别就是，这里的人偶没有灵魂。”季随低声说，“还有少数木偶，都是只做了一半的，唯一一个成品里，装着一个活人。”
　　“这能力也太强了。”吴良呆了片刻才回过神，“他是灵魂被锁进去了吗？”
　　“不确定，我无法移动，不过，我能看到的地方，应该没有他的身体。”
　　肉眼所见之处，几乎都是女性人偶，或是模样青涩的少年。
　　“还能继续吗？”季随问道，“或者，将意识附在整个房子上呢？”
　　无名一脸冷漠：“那样你只会看到一片虚无，只有附身在眼耳齐全的物件上，才能够看到或者听到四周。”
　　“换句话说……人形玩偶或者尸体，对吧？”
　　如果换一副场景，可能没有那么多能让季随附身的存在，但玩具店就太合适了，正因如此，季随才敢直接来闯玩具店。
　　无名让意识在其他人偶上穿梭，短短时间内便筛选了个遍，却没有找到同样在玩具店里失踪的第二个人。
　　不过在附身到一个盔甲人偶身上时，他看到了从阁楼掩着的门里发出来的微微亮光。
　　季随压低了声音：“阁楼有人，可能是BOSS。我这个能力，只能共享化身的五感，但不能操控它们行动，所以没法看到里面有什么。”
　　“那我去探探？”
　　季随若有所思了一阵：“不……不管里面是谁，你直接把人引到楼下，能让他离开这里最好。”
　　吴良立即道：“明白！”
　　他们暂时将艾尔莎藏在了柜子下方的横格里，季随则将一道意识撤回到了靠近门的木偶身上，这样能随时观察到门附近的情况。
　　三人摸着黑，走上了台阶，台阶稍微用力就会吱呀作响，他们只能分开，小心翼翼地爬上去。随后季随轻轻拍了一下吴良的肩膀示意，然后悄无声息地把自己隐藏进了那群人偶中。
　　吴良正准备冲上阁楼的时候，季随放在一楼的“眼睛”忽然看到门开了，高亢的女声瞬间响彻了整个房子：“卡尔大师，你在哪儿，快出来！”
　　沙琳！
　　季随心中一凛，看向楼梯口，吴良机灵地找了个地方躲藏，那道门缝里偷出来的光越来越大，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步步走下来，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他一边下楼，一边用中气十足的嗓音回应：“你怎么又来了沙琳，我不是说过，还得过两天才能交货吗？要把这些躯壳的灵魂召回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说，你已经有了那么多玩具，怎么还不满足。”
　　“不是这事。”沙琳气冲冲地说，“有人闯进我的表演，把我的人带走了。”
　　“表演？对对对，今天是周日，你本来应该在快乐广场物色新的人选才对，不过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季随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一边通过楼下的木偶听着一楼的动静，一边观察旁边的人偶。与其说是人偶，倒不如说是被做成标本的尸体，它们被一根木架子立起来，身上散发着浓厚的药水气味，手臂和脖颈上都是缝缝补补的针线痕迹，重量虽比普通人轻，但又比一般的玩偶重。
　　随后，他来到木偶前，他抬手敲了敲木头，同时耳朵贴上去听，感觉里面像是实心的，似乎还有心跳声。
　　季随若有所思了片刻，抽出匕首，在木偶肩膀处划了一刀，露出来的地方，竟然是一具鲜活的身体，甚至因为季随划得太重，皮肤里居然渗出了血。
　　他明白了什么，当即顺着木头的粘结处，撬开了整个木偶。
　　外壳底下露出来，是一张东方面孔，看到季随，他忽地落下了眼泪。
　　然而，木头却并未与他分离，他的大半皮肤，仿佛都跟木头黏在了一起，就连嘴巴，也被木头封住了。
　　5.19


第93章 
　　荒诞童话（25）
　　卡尔大师忽然抬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朝着沙琳比了个“嘘”的手势。
　　季随停顿下来，朝着走过来的吴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对方立刻会意，两个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但这没有让卡尔打消疑虑，他转过身，似乎想上楼看看。
　　“好了卡尔大师，事情就是这样，连接着灰姑娘的操控线断了，她一定是脱离了我的控制范围。现在只能靠你把她找回来了。”沙琳迫不及待地说道。
　　卡尔大师只能再看向她：“别着急，他们听过你的歌声，说不定现在已经进入这个世界了。”
　　见两人再次说起话来 ，季随稍微松了口气，用气音对着木偶人说：“如果我说的是对的，你就眨眨眼。”
　　木偶人眨了两下眼，表示同意。吴良立刻低声道：“他眨眼了。”
　　“你是许至鸣的同区玩家？”
　　男人眨眼，看他的表情，就能想象出他此时多么激动。
　　整个塞黎小镇上的土著都是西方面孔，能见到的东方人大概率就只有一二区的玩家。
　　“另一个玩家在哪知道吗？”
　　这次男人只是直勾勾地瞪着眼睛。
　　“如果我直接劈开木头，是不是对你也有威胁？”
　　男人拼命眨眼，像是生怕他那么做一样。
　　“你的四肢……是断了吗？”季随摸了摸四肢的接缝处，怎么看都像是砍断以后塞进木头里再接上去的，而男人也果然眨了下眼。
　　季随感到有点头疼，带着一个艾尔莎已经有些麻烦了，还要再搬运一个僵硬的木偶，而且底下还有两个疑似boss的角色。
　　刚这么想着，楼下的卡尔忽然看向了藏着艾尔莎的那个柜子，他应该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先是盯着看了一会儿，随后笃定地朝着那个柜子走去。
　　“暴露了，准备逃。”
　　吴良转头看了一圈，目光锁定了窗户，那窗户从里面被木板封住了，但是对于能引爆物体的吴良来说，拆个木板是小事。
　　但季随却很清楚，离开玩具铺不难，关键是，能不能离开副地图。
　　“先等一下，你之前怎么离开副地图的？”
　　吴良的动作一顿：“我戴上面具以后，尾随两个同样戴面具的怪物，就走出来了。”
　　季随微微蹙眉，现在街道上基本看不到怪物，这个办法不太合适，至于他和许至鸣逃出来时用的办法，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复刻一遍，要是快乐王子被毁了以后根本没有复原呢？
　　不过，离开里世界的方法不止一种，这是肯定的……
　　电光石火间，季随想到了一个关键点。
　　卡尔玩具铺是一个打卡点，那么理论上，它有一个特定的“出口”，但许至鸣从正门顺利逃出去以后，却进入到了小镇副地图里，事后他也没有得到玩具铺的徽章。
　　也就是说，许至鸣并没有找到真正的出口。
　　如果从正常的门窗出去并不是真正的出口，那出口还能设在哪里？或者说，要达到什么目标才能够“打卡成功”？
　　季随重新转向男玩家：“知道怎么离开这个地方吗……我是说，回到我们原本的世界。”
　　男玩家拼命眨眼。
　　“你用眼神示意一下正确的离开方向，如果没法示意就连眨三下。”
　　这话说完后，男玩家的眼睛却不动了，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季随很清楚他的顾虑，如果把正确的离开路线告诉他们，就意味着他很可能失去价值。
　　楼下，卡尔已经看到了柜子里的艾尔莎，瞬间理解了一切：“看来，你要找的人近在眼前啊沙琳女士。”
　　“什么？！”沙琳震惊地望着柜子，“那他们岂不是知道了这里的秘密？”
　　两个Boss同时望向楼上，眼神纷纷变得阴沉起来，卡尔将楼下的门随手一锁，随后迈上了台阶。
　　“卡尔大师，你要小心，这些外乡人有一些特别的手段。”
　　“哼……”卡尔不以为然地冷笑了一句，“这里可是我的地盘，沙琳女士，你就守好门吧。”
　　说完，卡尔的手指在虚空中动了动，三楼的门忽然敞开，一个木偶的身影出现在了那里。
　　不，不止一个，从台阶上下来的，赫然是三个木偶！
　　【您已获得Boss卡尔的仇恨标记。】
　　吴良立刻撤回到季随身边，而季随仍在等待着木偶人的反应，心里则在默默倒数三个数。
　　如果男玩家不傻，就应该想明白，这个时候展现价值比隐瞒要好，他能够知道正确出口，就有可能知道更多的秘密。除非，这个男玩家之前是在说谎，他其实什么也不知道。
　　默数到0时，男玩家的目光忽然往旁边移去，同时向上翻。
　　“什么意思？三楼？”吴良有点不敢置信。
　　三个木偶堵在那里，怎么看也不是一条能通行的路。
　　然而季随心里却有种“果然如此”的想法，整个玩具铺里还没有探索的，就只有三楼了，而且能让三个木偶全部守在那个地方，恰好说明了三楼肯定有什么。
　　八音盒的声音忽然响起，跟在剧院出现的情况一样！
　　季随心里一凛，飞快地提醒：“他们用看不见的钢线攻击，警惕它们散架的时候！”
　　话音刚落，最前面的那个木偶就散了一地。
　　“小心！”吴良下意识地高喊了一声，举起手臂护在身前，他的身体在与钢线碰撞的瞬间，钢线就发生了爆炸，擦出一阵火花。坚硬的钢线当然没有被炸断，却将钢线弹偏了。
　　季随将男玩家和无名一同扑倒，钢线从他们的头顶飞了过去。
　　这时，剩下两个木偶一同跳起舞来。
　　季随立即将男玩家扛了起来，那一瞬，男玩家脸上流露出惊恐的表情。
　　他不会被当成盾牌吧？！
　　吴良抹了把脸上被自己炸出来的血，再次摆出了迎击的架势，这时，从楼下传来一声极有穿透力的尖啸，季随被震得恍惚了一瞬，然而他附在木偶上的那一部分意识依旧清醒，因此很快他便回过神来，但吴良却僵在了原地，眼神迷离起来。
　　木偶散架，男玩家高大的身躯和僵硬的身体让季随无法灵敏地行动起来，而吴良也无法再筑起第一层防线，钢线依次穿透了四具身体，所有人最后的表情，定格在了惊恐的一幕上。
　　卡尔站在二楼的楼梯边上，却完全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很遗憾地说道：“浪费了四个不错的材料。”
　　沙琳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应该让我来的。”
　　“别开玩笑了沙琳，刚才你说你在快乐广场失去了一段时间的意识，说明这些人里，有人跟你的能力很相似，你的声音对他可不一定有效。”
　　沙琳无法反驳地憋红了脸。
　　“虽然很可惜，但如果不这样做，我说不定也会跟你中一样的招，到时候，危险的可就是我们了。”卡尔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尸体旁边，似乎想看清他们的模样，但他的手还没有触碰到尸体，尸体就烟消云散了。
　　“什么！”卡尔惊愕地出声，一转头，三个木偶竟然失去控制般的，分别朝他和沙琳围了过去。
　　“这怎么可能！它们竟然脱离了你的控制？”沙琳惊恐地后退，二话不说往楼下逃去。
　　而卡尔，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咬牙切齿道：“是幻觉，他们没死！”
　　然而已经晚了。
　　三楼的阁楼里别无他物，唯有一颗散发着夺目光亮的水晶球立在中间，当季随靠近时，水晶球里倒映出了这间玩具铺的模样。
　　难道……
　　季随将手附上去，刺眼的光线立刻笼罩了他。
　　与此同时，卡尔眼中所见的幻想消失，三个木偶还乖乖地站在楼梯边上排成一列，而三个人连着一个半成品木偶，都已经不见了。
　　眼前是一个宽阔的房间，四周摆了许多普通的木架，有玩具人偶，也有八音盒一类的小物件。
　　在木架旁边的墙壁上，一个水晶球微微散发着亮光，乍一看像是灯一样。
　　季随没有功夫多看，招呼了吴良一声后，就往楼下冲去。
　　吴良本能地跟在后面，却还有些没晃过神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好像亲眼看到了自己被斩成好几截，但回过神时，又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随后一只小小的手拉住了他，季随的声音让他跟上去，再然后，他们就出现在了阁楼。
　　“幻境。”季随言简意赅地道，“木偶的攻击方向是由卡尔控制的，卡尔又踩入了我设置的幻境范围里，所以他看到的我们并不是真正的我们。”
　　吴良低下头，无名小朋友还扯着他的袖子，显然刚才把他拉上楼的就是无名。
　　楼下的铺子看起来跟里世界的玩具铺没什么区别，但大门却是开着的，他们冲出门，便看到了一群茫然的镇民们，他们大都已经摘下了兔子面具，一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的样子，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着。
　　【您已离开小镇地图（副）。】
　　季随确认了眼系统消息，暂且放下了心，离开副地图一段时间内应该不会再进入，他们得在那之前到达安全的区域。
　　劫后余生的吴良终于有功夫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对着无名竖了个大拇指：“小朋友你的技能真牛逼。”
　　无名被夸得有点手足无措。
　　大拇指又朝向了季随：“不过说到底，还是我季神的技能更牛逼。”
　　无名：“……”
　　“下次见。”季随撸了把他的头毛。
　　无名撇过头，冷漠地抗议：“你把时间用完吧。”
　　季随瞥了眼技能栏，召唤时长三十二分钟，如今无名只剩下最后的八分钟时间。
　　他笑了一下：“就不——”
　　带着一脸不甘心的无名消失了。
　　季随见卡尔和沙琳都没有追出来，便大胆在原地稍稍等了一会儿，周围这么多已经恢复正常的镇民，两位BOSS也不方便做什么。
　　一分钟后，一位邮递员打扮的黑衣人骑着自行车路过，将两个信封递给了两人。
　　邮递员走后，季随也朝着那个方向前进。
　　“没用的，我试着跟踪过他们，然后发现他们出城了。”吴良跟上来说道。
　　“我没打算跟踪他。”
　　“那是往哪里去？”
　　“女巫那里。”季随拍了拍肩上的木偶，“她连污染都能治，说不定也能把这位救回来。”


第94章 
　　荒诞童话（26）
　　城市频道上的弹幕，从塞黎小镇的两个人聚齐开始，就炸了起来。结果他们刚欢呼没多久，两人就遇到了危险。
　　【每次看S神的直播我都觉得心脏有点受不了。】
　　【的确，他总是在安全和危险中间反复横跳。】
　　【两位大佬都好淡定啊，遇见两个Boss还能顺便救个人。】
　　画面里，季随一边走，一边拆开了信封，两枚徽章同时滑落在他的手上，镜头恰好给了一个特写。那只漂亮的手像是在确认什么，摸了一会儿徽章的图案面。
　　“快乐广场和卡尔玩具铺的。”季随顿了顿道。
　　“我也是。”吴良高兴道，“意外之喜啊，居然能同时拿两个。”
　　“应该是因为，我们逃离了镇民的追捕，就等于逃离了快乐广场。”
　　“噢～不错不错，加上我最初在邮局拿到的那枚，还有打卡地牢的那枚，就凑够四个了，季神你呢？”
　　“齐了。”季随顿了顿，有点忍不住地问，“打卡地牢？”
　　“对，地牢其实是个隐藏打卡点，其实我昨天晚上就逃狱出来了，就那个时候拿的。但我仔细一想，反正第二天就能放出来了，与其花钱去住旅馆，或者在贫民窟睡硬邦邦的地板，还不如住牢里，那有个小床，可舒服了。”
　　季随：“……”
　　【哈哈哈哈哈昨晚无良大神那边真的很好笑，打开新世界大门。】
　　【但是他要是不皮那么一下，说不定昨天就能跟S神汇合了。】
　　【不不不，真实原因是越狱有被通缉的风险，保险起见他决定回去再等一天，真不是因为床舒服，也不是因为牢饭免费又好吃，更不是因为狱友是漂亮的莴苣姑娘！】
　　【楼上好像暴露了什么……】
　　【球球两位大神赶紧下一站吧，徐胖子要危了。】
　　【有点难，S神看起来是想刷完灰姑娘那条主线，而且还没凑够五个人。】
　　两人很快到了女巫的住处，女巫一如既往地寡言，看了眼木偶人，就让女仆把人抬走了。
　　季随知道这就是有办法的意思，松了一口气，去拿自己的药，不知是不是错觉，药好像比之前的更苦了。
　　倒是第一次喝的吴良，基本没什么反应，只是普普通通地评价了一下：“比中药还难喝。”
　　他们刚喝完，就立刻被女仆赶了出来，这里晚上不收留人。
　　只有身体跟木偶融为一体的玩家被留了下来。
　　“请问，他这种情况什么时候能好？”季随问道。
　　回答他的，是无情的关门声。
　　“现在要去找人吗？”吴良问道。
　　粉衬衫在逃跑的途中跟他们失散了，常冰和另外两个玩家也没有什么消息。
　　季随想了想道：“先回贫民区那边吧，另外几个人说不定也已经回去了。”
　　吴良点头：“行，我知道路。”
　　大概是小镇上没什么外来人口的缘故，贫民们死了以后，就有房子空出来，有些里面被堆满了杂物和垃圾，只有一两间是干净的。
　　说是房子，其实是用木头和草泥搭起来的棚子，顶上铺着挡雨的帆布，门口用帘子一遮就算是门了。
　　季随走进房间，就看到了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粉衬衫。
　　看到二人，他先是受惊地尖叫了一声，随后喜极而泣地冲过来：“呜呜你们去哪儿了，吓死我了……”
　　季随稍稍往旁边一避，粉衬衫就扑到了吴良身上，从他语无伦次的表述中，大概知道了他经历了什么。
　　逃跑的时候粉衬衫跑不过两个体力好的玩家，因此一直落在最后面，结果他眼睁睁看着前面的几个人直接消失了。后来他在街道上碰见了很多怪物，慌张之下这人只顾着跑，成功一口气跑回了这个安全的地方。
　　“行了，别哭了，这是好事，说明你身上的污染不严重，暂时不会进入怪物的世界。”吴良没好气地把粉衬衫扒下去。
　　“那……那为什么我还能看见怪物？”
　　“每到夜晚怪物就会来到我们的世界，不过你做得很对，只要你不给他们接近你的机会，跑到空房子里或者旅馆里就好了。”季随温和地安抚了一句，“现在我们得商量一下怎么离开小镇，你先安静地旁听一会儿？”
　　粉衬衫立刻点了点头安静下来。
　　吴良随口一问：“不是还有几个人没回来，要去找找吗？”
　　季随摇了摇头。先不说夜晚的街道上有Boss游荡，就算去找也很可能一无所获反把自己搭进去，他让常冰去通知那两个已经是一个小时前，如果他们没有回来，要么是有别的计划，要么是已经找到安全的地方了。
　　总之，两个对剧场已经很熟悉了的高玩，在Boss不在家的情况下，遇险的可能性不高。
　　棚中铺了几个用草和破布搭起来的席子，三人盘坐下来围在一起，季随率先问道：“吴良，能讲一下你第一次去打卡点的经历吗？”
　　吴良的神色变得意味深长起来：“这个啊，其实好像没什么好说的。第一天不是只有一个下午吗，时间耗在了探索整个小镇上，我们是第二天一大早去的……”
　　前一天晚上，很多游客不愿意住环境糟糕的贫民窟，都付了旅馆的钱，结果第二天他们就在街头看到了两具尸体，一问才知道，这两个人大晚上非要去看夜景，之后就再也没回过旅馆。因为此事，其他游客都不敢出门，只有三个玩家结伴去了邮局。
　　邮局有一个类似室内展示馆的参观空间，只要参观出来就能够得到徽章，期间他们完全没有遇到过什么事。
　　第一次打卡太过顺利，于是他们紧接着去了第二个打卡点——镇上的赌馆。尽管三个人已经足够小心，但还是落入了黑心老板的陷阱，那位老板正是一个Boss，身边有好几个得力手下，将他们分别扣了下来，硬要他们付出五枚金币的价格。
　　换言之，他们身上剩余的所有钱都要凑上去才够。
　　他们被堵在不同的包间里，随后有人告诉吴良，他现在可以选择离开，这样他的一切债务都会由他的朋友来支付，但如果他们三个人都想离开，那就会惹怒老板，到时候即使他们愿意付钱，老板也不会放他们离开。
　　可想而知，惹怒老板就等于获得仇恨标记，一旦夜晚到来，他们会立刻被追杀。
　　“囚徒博弈。”季随脱口道。
　　“没错。最好的方式，其实是我们一起凑够钱好好地离开那里，但，结果你应该也知道了。”吴良摊了摊手。
　　另外两个人都选择了离开，只有吴良选择了留下。
　　“不过其实，我那个时候已经想到脱身的办法了。”吴良道，“我有一个无人机道具，只要靠它把举报信送到巡逻队手里就行。我还打听到，赌馆老板跟保卫署的关系很好，举报赌馆很可能会被忽视，所以，我举报的是我自己。”
　　“原来是这样啊！”粉衬衫不禁感慨了一句，见两个人都同时转向他，才继续说，“他们回来的时候说你们是在打卡点走散了，所以我们还以为你……”
　　吴良轻笑了一声：“他们应该很清楚我为什么‘走散’吧。”
　　“那……你就不怕牢里有危险吗？”粉衬衫关心地凑上来。
　　吴良道：“最开始的规则上写了，如果偷盗被发现，要拘留3-10天，如果一进去就会出事，那这个期限定的就很没意义了，所以我至少有一段缓冲期。再说，当时整个小镇的地形我基本都了解了，就是不知道地牢大门往哪开，这种机会当然不能放过。”
　　他说完，还转头看向季随，操起得意的调调：“这可是跟季神学的。”
　　季随：“……”
　　随后他若有所思了一阵，开口道：“我想，我大概已经弄清楚这个小镇的生存法则了。”
　　吴良很配合地吹了声口哨：“真效率。”
　　“在没有污染的情况下去打卡点，并不会直接遇到死亡级别的危机，只是需要靠推理避开一些坑，即使掉入坑里，也不是必死局，还是有办法逃离的。被污染后危险的概率和强度都会增加，所以要及时去找女巫喝药、并且在夜晚之前找到相对安全的住所，这能够遏制污染，然后基本能在2-4天内完成打卡的任务。”季随道，“所以一开始接待人给我们的钱是充足的，只要能够找到贫民窟的这个住处，剩下的只需要付足药钱和饭钱。”
　　粉衬衫手忙脚乱地拿出了纸笔，快速记了下来。
　　“但是大家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些，我们敢在贫民窟的空房里住，也是想仗着道具充足，赌一个晚上，如果赌成功了，就不用想办法去赚钱了。”吴良说。
　　“这就是难度所在了。”季随认同地点了点头，如果不是先看到了剧场的招募、且当时尚不知道还有贫民窟这个选项，季随应该也会这么做。规则里只说“不能在街道上游荡”，又没说必须要住在旅馆，比起在一看就很危险的剧场赚钱，住贫民窟的风险更低一点。
　　“不过，我想贫民窟并不是完全安全，常冰曾说过他们在没有离开过贫民窟的情况下，晚上遇到了Boss敲门。所以我猜，贫民窟的房子可以挡住Boss，但不能挡住污染，只不过污染得很慢。”
　　吴良摸了摸下巴：“这才对嘛，我就知道这地方不可能让我们舒舒服服地混过去的。”
　　之后，季随又将自己的经历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等吴良消化了以后，才继续道：“在你说了你离开里世界的方式以后，我又确认了一件事。无论是进入还是离开里世界，都需要有一个‘领路者’。我第一次是被安德莉亚引入，后来跟着燕子才能够出来，燕子出现的条件就是快乐王子的倒下。”
　　吴良回想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的确，我确实是先遇到了Boss后才出现在里世界的，后来……是因为跟着怪物走才出来的！等等，那我们刚才是怎么进里世界的？因为艾尔莎吗？”
　　季随摇了摇头：“我不确定，但我觉得不是。艾尔莎只是一个受人操控的人偶，她不一定有主动把我们领进里世界的自主意识。”
　　“的确，她要是真有意识，应该也不会这么对救命恩人吧。”吴良若有所思地道，“那可能性就多了，因为怪物都是神出鬼没的，有可能他们接近了我们，但我们没看到，还有可能追我们的那些人里，就混入了怪物。
　　季随看了看一脸懵圈的粉衬衫，继续道：“我做个比喻，里世界和表世界之间有一道飘忽不定的‘门’，只有怪物能够找到‘门’。但白天那道门并不允许怪物出去，所以他们只能打开门，让我们自己走进来，到了夜晚，怪物们就可以在门里自由进出。
　　按理说，如果不小心进入了里世界，只要能避免惹怒Boss，捱到傍晚以后，也是有机会跟着怪物走出来的。当然，这个难度不低就是了。”
　　“然而还有个例外，就是打卡点，卡尔有一对能够自由穿越两个世界的水晶球，因此即使是白天，他也能够出现在表世界，我想其他驻扎在打卡点的Boss也是一样的，已经变成怪物的罗切可以出演话剧，很可能是因为沙琳也有类似的道具。”
　　吴良咋舌了两下：“能在镇中心坐拥商铺的大佬，跟那些小流民就是不一样。”
　　季随：……这人骚话怎么那么多。
　　看见季随满脸无语的表情，吴良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起来：“那个，我在牢里看到的那句话，季神怎么看？”
　　“我认为是真的。但没有规则，不等于我们拿到的那些规则完全不对。”
　　塞黎小镇根本没有所谓的参观规则，如果这些规则只是前人总结的一些经验的话，那规则里的漏洞百出也就能解释了——前人们自己也没摸清楚规则。
　　夜晚危险、偷盗会被拘留等，都是正确的规则。
　　三无产品确实有风险，但也是机遇，迷路的时候乱跑可能会遇见Boss，但干站着也会，看童话表演不能不戴面具否则会被Boss盯上，但也不能佩戴兔子面具……
　　佩戴面具？
　　季随意识到，这一条指示，只对一个人有利，那就是沙琳！
　　但是她以童话表演的名义，召集了半个镇的镇民，又用歌声控制他们，这是为了什么？
　　卡尔大师似乎说过一句：你本来应该在快乐广场物色新的人选。
　　无数的信息在这一刻化作拼图碎片，拼凑出了一个相对完整的图案，只剩下最中间缺了一块。
　　“卡尔才是操偶师，沙琳真正的能力，应该是精神污染。”季随手指在腿上无意识地敲了敲，“但是这两个人合作了。”
　　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了，沙琳的能力有污染性，但攻击不足，卡尔能够制作和操控玩偶，但如果有人像今天这样闯入，就可以在他发现之前轻松毁掉他的玩偶。
　　所以，卡尔玩具铺二楼的精神攻击机制，应该是沙琳为他准备的防御手段，而沙琳虽然能够操控玩偶，但明显没有卡尔熟练，操控木偶的限制也更多一些。
　　卡尔的能力，看起来是能把死人灵魂召唤回来制作成更加生动、甚至能够有意识的人偶，或是把活人制作成木偶。沙琳会向他下订单，把她看中的人都变成可以供她操控的活体人偶，同时，她自己也能依托声音、戏服、面具等进行精神污染。
　　所以，那条要求戴面具的“经验”，会不会是沙琳添进去的？只要在把人变成人偶后，操控他们回到原来的同伴身边传递一些错误的信息，就可以悄无声息地引导外来人的行为。
　　还有，沙琳在剧院里也设定了一些规则，乍一看是在保护他们，但仔细一想，变成了披着戏服的怪物的罗切，并不能听沙琳的话，反而因为戏服扒不下来，她只能捏着鼻子让罗切来到表世界完成了一场演出。
　　不让大家穿戏服，是因为这些戏服根本不是为他们而准备的，而是为她物色好的“未来人偶”而准备的。戏服上的精神污染，也是为了消磨人偶们原本的意志，艾尔莎之所以不记得罗切，很可能就跟这有关系。
　　沙琳第一眼就看上了外表出色的季随，却不考虑他毫无经验这一点，是因为她只是想要一个听话又好看的人偶！
　　那么在快乐广场物色人选，又是物色什么呢？新的人偶？
　　还有，第一天沙琳操控木偶在剧院进行屠杀，又是为了什么？
　　季随有了一种直觉，那个差点变成木偶的玩家，或许会拼上最后的那块拼图。
　　翌日一早，季随三人准时出现在女巫家门口。
　　在例行喝了药后，三人被领到了二楼一个从未去过的房间。
　　躺在床上的，若不是的的确确露出了昨天见过的那张脸，或许他们都会误以为那不是一个人。
　　他被木头封起来的四肢都被拆卸了下来，摆在一旁，粘结在身体上的木头也比昨天少了大半，尤其是嘴上的木头已经消失了，但依然无法动弹。
　　粉衬衫见到他这副造型，直接蒙住了眼睛，随后意识到这样不礼貌，只能眼神到处乱飘，就是不往床上看。
　　吴良见状，趁机把他支开了。
　　这些NPC游客到现在见识了这么多，都已经习惯了有这么一帮神奇的人能随时随地掏出一种叫“道具”的东西，或是凭空变出个人，以及管怪物叫“Boss”，但一旦在他们面前提到跟系统和副本有关的词，就会被系统禁言。
　　昨天粉衬衫追问起来的时候，季随随口编出了一套“魔法师拯救世界”的说辞，关键粉衬衫还信了，对两人的称呼都从“先生”变成了“大师”。
　　看到门关上，吴良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身边老黏着一个动不动就哭的男人真是怪烦的。
　　接着他贴心地在季随耳边描述了一下房间里的情况，倒省得季随装模作样地问一句了。他摸着椅子坐下来，开口道：“还能接回去吗？”
　　那名玩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苦涩地道：“不能了。”
　　“别灰心。”看到这么残酷的场面，季随在心里默默一叹，声音稍稍柔软下来，“只要离开副本，就会复原的。”
　　“我不可能出去了。”那位玩家一副认命的样子，麻木地盯着天花板。
　　没有人会想要带着一个麻烦的。就算真有人愿意帮他，让他接到一条主线任务，但如果没有他亲自参与，即使其他人完成了那条任务，也不算他的成绩，而他现在失去了双手，已经连系统都无法打开了，根本没法参与。
　　“你救我出来，是想问我情报吧？”男玩家用没什么起伏的语调说，“不管怎么样，你拼命救我，这个情我还是领的，你问吧。问完以后……麻烦帮我结束一下吧。”
　　季随确实是目的，但此时此刻，他反而不着急了。他若有所思了一阵，道：“我叫季随。”
　　男人怔了片刻：“我……岑敬。”
　　刚才说到“结束”都没什么起伏的男人，这会儿却无法抑制地流下了两行泪。
　　“还有一种可能。”季随将手搭在桌子上，轻轻托着下巴，看起来只是随口一说似的，“只要有人完美通关就好了。”
　　岑敬愣了愣，随后为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幻想嗤笑了一声：“怎么可能，这可是隐藏副本，而且还是刚开的。”
　　“听说过S吗？”
　　旁边抱着手臂冷眼旁观的吴良忍不住朝季随看了一眼。
　　“你是说……一区那个一次性完美通关了第一个隐藏副本的大神？”
　　显然，塞黎小镇的三个玩家，也聊过这个话题。
　　“听过，但吴良不是说他没在这个副本里吗？”
　　“哦，他骗你的。”季随说。
　　岑敬默默道：“你不用安慰我的，我不想听善意的谎言。”
　　季随挑了下眉，默不作声地微笑。
　　“就算他在，他第一次能完美通关，又不代表这次也能。”岑敬说。比起说服季随，他看起来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的确。”季随认同地点了点头，“所以，你别报太大期望，但也不至于现在就结束。万一……我这次也挺走运的呢？”
　　“你……”岑敬犹疑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什么，“你是……S？”
　　季随微笑着。
　　门外忽然传来了头撞在门上的声音，许至鸣打开门，与站在他旁边的布莱恩一同石化了半天。
　　昨天+今天的


第95章 
　　荒诞童话（27）
　　二区。
　　【是我理解错了吗？他就是S？】
　　【S怎么可能是个盲人啊……】
　　【其实仔细想想也合理的，小季之前的操作都太强了，尤其他还是个盲人就更强了。】
　　【还有他的技能也好神！一开始是他自己的能力，后来又出现了两个小孩，所以他是召唤系的吗？】
　　【不行了，我现在就跟许哥一样震惊，让我捋捋……】
　　看到门口的人，季随微微有些诧异，但是那两个人又没出声，他也只好偏了下头，故作不知地问：“谁？”
　　吴良不认识他们，因此只是抱着手臂，而岑敬呆滞了片刻后，终于明白了自己还有希望，激动得一张嘴就呛到了自己。
　　一片古怪的气氛中，粉衬衫露出一颗脑袋，弱弱地举起手：“那个，是许大师他们，我刚下去就碰见他们了，然后就把情况跟他们说了一下。”
　　“唔，来得真巧，我正打算跟他聊聊呢。”季随微微从床前退开，“许哥要先叙旧一下吗？”
　　许至鸣终于回神，望向床上的队友，眉间青筋因不忍而抽动了几下，他坐到床边问候了一下病人，其余人都很知趣地退到了门外，只是没有关门。
　　布莱恩小声地问季随：“你真是S？”
　　“这个嘛……”季随内心生出一点尴尬，他想起之前骗两个人时的那波自夸……
　　这片刻的迟疑让布莱恩误会了：“还是说你是为了安慰他？”
　　“都有。”季随面不改色地笑着，只要他不表现出来，尴尬的就是别人。
　　布莱恩花了两秒理解了“都有”二字的意思，随即又花了半分钟的时间，眼前闪现过与季随相处时的种种画面……布莱恩自闭了，他刚开始怎么会把季随当成一个会拖后腿的走运瞎子的！
　　“S……是什么意思啊？很有名的代号吗？”常冰用藏着八卦之魂的眼睛注视着两人。
　　“差不多吧。”吴良回了她一句，随即看向粉衬衫，“小粉，你们先去别的房间，我们有事要谈。”
　　非常不容置疑的语气让粉衬衫无法不听从，只能一边拉着常冰的衣角，一边抗议似地嘀咕：“小粉？？”
　　等他们身影消失，吴良才低声道：“季神，你现在有把握吗？”
　　“没有。”季随诚实地道。
　　上个副本能完成主线，属实是巧合与运气加成的结果，但这一次，只能靠他一届人类的力量，他甚至没有把握开启隐藏线。
　　“放心，我没有承诺一定能完通。”季随看出了他的顾虑，“不过，要是我们无法顺利与同伴汇合……就必须得考虑他们还有活在某处、却没法自己完成任务的可能，到时候，我还是会走那条隐藏线。”
　　吴良定定望了他一阵，随后重重点头：“明白。”
　　“对了，你们只找到了他吗，有见过另一个人吗？”布莱恩听到“同伴”二字，想起来之前准备问的事情。
　　季随和吴良齐齐沉默了一下，即使还没来得及听岑敬明说，但他们已经有所预感了。
　　布莱恩好似明白了什么，抿了抿唇。
　　这时，许至鸣招呼了一声：“大家进来谈吧。”
　　季随迎着许至鸣灼灼的目光，走在最前面，快靠近时，许至鸣道：“谢谢你，小岑说是你们冒着莫大的风险把他救出来的。”
　　“我也有我的目的。”季随道。
　　“这是两码事，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感谢你们。”许至鸣的目光望向旁边的吴良，后者顺势报上了名字。
　　互通过姓名，许至鸣干笑了两声：“S神之前，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啊。”
　　季随表情不变，理直气壮：“是啊，两个陌生人突然打听我的事情，我总要警惕一点吧。”
　　许至鸣尴尬地摸了下鼻子，转回了正题。
　　岑敬的目光率先落在了布莱恩身上：“抱歉，你的同伴……已经被做成完整的木偶了。”
　　“完整的木偶没法恢复了吗？”布莱恩问。
　　岑敬的沉默说明了一切。
　　许至鸣看着布莱恩被阴影笼罩的脸庞，无声地一叹，正想说句安慰的话好让话题继续下去，布莱恩就抬起头，一脸无所谓地说：“好吧，本来还想要是能汇合，他的技能刚好可以跟我配合。算了，你还知道什么？”
　　“是这样的……卡尔手上掌握着两种工艺，一种是制作活人偶，活人偶看起来就跟人类没什么两样，他们原本都是些普通人，有的是死了以后被召回魂魄，还有的是被当场杀害、用新鲜的尸体做成人偶。但是他们并没有什么攻击力，普通人类的身体强度太局限了，所以他们大都是观赏性人偶。”
　　“观赏性？”吴良皱着眉，“那什么沙琳，囤那么多观赏性人偶干嘛？我还以为她是要凑个军团呢。”
　　“有没有可能，就是为了观赏？”季随道。
　　“的确是的……”接话的是许至鸣，“沙琳是一个非常狂热的歌剧和人偶爱好者，她年轻的时候是一座剧院出名的头牌，但后来因为年龄渐长美貌不复，被能力不如她的年轻女人取代，这是她心里的一根刺，所以她非常喜欢能够让容颜永驻的活人偶。还有个原因，她对歌剧的要求很精，塞黎剧场现役演员的演技其实她都不满意，但只要有能被她控制的人偶，她就可以让所有演员都按照她的想法，演出完美的作品。”
　　说完他顿了一下，补充道：“我们昨天被留在剧院的罗切拉进了里世界，知道了剧院的很多秘密。”
　　季随颔首，随即感叹道：“真是病态。”
　　其他演员真的能力不行吗？不见得吧，只不过沙琳眼里容不下第二种特征，想把所有人都变成她自己。
　　“还有一种木偶呢？”吴良问。
　　“木偶是战斗型的，因为卡尔真正的能力，也就是用操控线攻击的能力，需要以木偶为媒介，以灵魂为燃料。但是，普通人类的灵魂根本支撑不了太久，所以他把目标放在了怪物身上。”
　　“这种事，当然不能让怪物知道，不然卡尔会被群起而攻之，卡尔也不敢真的对其他怪物动手，于是他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借助沙琳精神污染的能力制造出怪物，在这些新怪物快要诞生、却还没有掌握力量的时候，就把他们封进木偶里。这样做，虽然比起真正的怪物还是消耗得快，但比普通人耐用得多。”
　　“通过戏服制造吗？”季随问道。
　　“我想应该是的。”许至鸣说，“但是，这个度必须是由沙琳自己来把握的。一旦受到污染的次数太多，怪物就会完全诞生，有些怪物一诞生就会掌握特别的能力，到那时沙琳可能无法对付他，还多了一位敌人。据说沙琳有时候会给演员们分发一种药水，我估计就是女巫的药，这样就不用担心她没看中的人不小心成了怪物。
　　沙琳会那么讨厌罗切，也正是因为他私底下加练、偷穿戏服，做的都是脱离沙琳把握的事，但他又知道艾尔莎的事情，沙琳不能把他放走，也不能毫无缘由地让他消失，因此沙琳原本是想让罗切成为下一个木偶的。她有一个本子上，记录了罗切偷穿戏服的次数和精神状况的变化，起初她是计划，在《灰姑娘》首映过后对罗切动手的，对沙琳来说，那场歌剧无比重要。但是我们昨天讨论后，一致认为艾尔莎刺杀罗切的那个晚上，应该是突然把计划提前了，原因就是你。”
　　季随心中豁然开朗。
　　因为他可以接替这个角色，所以沙琳能提前下手除去罗切这个不安定因素。
　　恰好那一晚罗切又去偷穿戏服，沙琳肯定早发现了，却故意没有阻止。谁知出现了他这个意料之外的因素，导致艾尔莎没能得手，罗切也因为季随划破戏服恢复了清醒，沙琳没有办法，只能先把人赶出去。
　　到了第二天，被要求在家反省的罗切又偷摸回到了塞黎剧场，这次他变成了真正的怪物，彻底打乱了沙琳的计划，于是愤怒的沙琳召集了剧场里唯一的木偶和所有的人偶追杀他们所有人。
　　只有岑敬不知事情始末，茫然地听了半天后，感慨道：“你们那边也不容易啊……”
　　“还行，至少没死没残。”看着好像很无所谓、却异常沉默的布莱恩，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许至鸣轻咳两下，打破冷下来的氛围：“罗切还说，戏服还有另一个用处。沙琳不是真正的操偶师，这个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所以对她来说同时操控好几个目标是很难的，不过她想到了别的办法……”
　　他想卖个关子，然而停顿还不到两秒，季随就淡淡接道：“用她自己的能力就好了。”
　　“没错……”许至鸣讪讪一笑，只好接着道，“她可以依靠声音给人偶们洗脑，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遇到的艾尔莎会自言自语地说话——她并不是行为被控制着，而是意识被影响了。但是潜意识里多了一种想法，并不能让人偶们成为完美的演出者，所以她制作了那种戏服，只要给人偶们穿上，就能让他们完美地代入角色。”
　　“可是，既然担心罗切偷穿，为什么不做两套一模一样的衣服，把没有污染的那套给他？”吴良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岑敬说道：“这应该是因为，没有不被污染的情况吧……我被塞进木偶的时间，玩偶店来过一个客人，是裁缝铺的大师傅，听他们聊了几句。这位老裁缝已经是隐退状态，现在镇上大部分的衣服，都是他的徒弟们制造的，可徒弟们并没有他那样的手艺，如果想要做出戏服那种华丽的服饰，就只能由老裁缝亲自操刀。我想你们提到的那位沙琳，应该不愿意将就吧。”
　　许至鸣点点头：“她确实狂热。”
　　“但是老裁缝其实是一个能力跟沙琳差不多的怪物，经他手的衣服和面具，没有一件会是正常的。”
　　季随与许至鸣几乎异口同声：“面具？”
　　结果还是熬夜码完了因为掐指一算明天应该也得很晚才有空


第96章 
　　荒诞童话（28）
　　季随他们买的面具，是在杂货店里买到的，没想到跟裁缝铺还有这么一道关系。
　　“也就是说，沙琳和卡尔、老裁缝还有玩具铺的老板勾结起来，就是为了每个周日在镇民面前表演？她图什么？”吴良总结完，环顾了一圈。
　　这次许至鸣却犹疑了片刻：“我也不是很清楚这部分，沙琳是很防着罗切的，他所得到的信息，大多是在里世界跟其他怪物打听到的，除此之外就是昨晚趁沙琳不在的时候，带着我们进里世界找到了一些情报。”
　　“就没有关于童话表演的情报？”吴良追问道。
　　许至鸣摇了摇头，顿了一下又说：“不过，我们发现了一个很特别的地方，里世界剧场的正大门打开以后，里面供奉着一颗大脑。”
　　“大脑？”没有见过的三人齐齐出声。
　　“对，用玻璃瓶装着，周围还摆了很多金器和祭品什么的。不过我们刚打开，沙琳就回来了，罗切只能先带着我们逃出去。”许至鸣说。
　　季随若有所思起来。
　　之前在剧院被围攻的时候，他们没被拉入里世界，季随当时猜测是女巫的药仍在生效，所以他们的污染度还没有达到被拉进里世界的条件。但现在想来，也说不定是沙琳怕他们发现里世界剧场的秘密，所以宁可把玩偶们都带到表世界来。
　　“还有木偶事件。”布莱恩在旁边补充了一句，“就是我跟G遇到的那个事。”
　　季随朝着声音的方向侧过头，他现在还是不明白沙琳有什么杀人的必要。
　　许至鸣点点头：“我们发现，那场演出的售票率是零。因为，所有观众，都是被沙琳用免费赠票的方式请来的。”
　　季随微微愣住。免费赠票？也就是说，沙琳不是在无差别杀人，而是早就定好了目标。
　　所以，即使当时他提出了要去观影，沙琳也还是按照原本计划动手了吗？
　　但沙琳为什么不阻止一下他呢，那个时候的季随，对于沙琳来说是一个可以替代罗切的道具，她完全可以找个理由拒绝季随观影的请求，免得刚找到的道具就成了一届死人……
　　等一下，赠票？
　　来的其他观众都是有票的，只有季随和布莱恩手里没有……
　　如果那张票，其实是把人拉进里世界的媒介呢？
　　没错，那些镇民们应该还没有被污染，或者说没有太严重的污染，否则他们早就成了街上怪物们的盘中餐，但当时他们还是被拉进里世界了！
　　如果是能够在两个世界自由穿梭的沙琳，完全有可能做到将没有被污染的人也送入里世界！
　　在沙琳的视角下，季随和布莱恩都没有票，所以他们并不会遇到木偶，而且他们被安排到了第一排，大概率不会亲眼看到所有观众同时消失的那一幕。
　　相比之下，如果太刻意地拒绝两人想要观影的请求，万一事后他们从别人那里听说了观众集体消失的事，反而会立刻联想到沙琳身上。
　　却没想到，这两个人早就在来塞黎小镇的途中，把自己的污染值累计得很高了！
　　吴良不清楚短短时间内季随已经想到了这么多，只是顺着许至鸣的话问道：“那些观众，有什么特别的吗？”
　　“这就不知道了，我们昨晚去罗切家住的时候讨论过，但没什么结论。”许至鸣道。
　　“我这儿还有点线索，不知道有没有用。”岑敬忽然出声，引来所有人的视线，“我听卡尔跟裁缝说过……‘这个镇上只能有两种存在，信徒与羔羊’。不过，我掌握的信息太少了，不是很确定什么意思。”
　　信徒与羔羊……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沉思。
　　季随在心里将这两个词反复默念了十遍后，终于拼出了背后阴谋的完整面貌。
　　“还记得吗，罗切最早说过，剧院里盘桓着一个魔鬼，会将所有沉浸在角色里的人拉下地狱。”
　　布莱恩附和一句：“我们看到的那个大脑就是魔鬼的形态吧。”
　　“但现在我们知道，那其实是沙琳用以制造木偶、控制人偶的把戏。那么，所谓‘魔鬼’，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季随顿了顿，见其他人顺着这个方向思索了起来，继续道，“罗切之所以变成怪物，其实是因为污染。但是罗切遇到的那个不知名女巫说的是，‘只要把灵魂卖给魔鬼，就能成为怪物获得力量’。那个女巫的确是骗了罗切，但这句话我认为是真的，毕竟半真半假的谎言才不容易被识破。”
　　吴良第一个反应过来了：“你的意思是，像沙琳和卡尔这样的，其实是通过出卖灵魂的方式成为了Boss，跟那种因为被污染变成Boss的不一样！”
　　许至鸣不禁提高了声音：“原来如此！”
　　“姑且把他们这种称为初代Boss吧……”季随说，“初代Boss的地位较高，能够拥有水晶球这种在两个世界间随意转换的道具，就连在表世界里，也都比较富有。但是将灵魂卖给了魔鬼的他们，肯定也被赋予了一些别的任务，比如说，替魔鬼发展信徒、或是提供祭品等等……”
　　“这么说，非初代的Boss就是信徒，而那些镇民就是祭品吧？童话表演本质上是个祭祀活动？”吴良道。
　　“我觉得不是……”
　　众人皆是一副不解的神情。
　　“相比童话表演，我倒觉得木偶事件才更像是把镇民当成了祭品，信徒要被洗脑，而祭品总是要死的不是吗？”
　　“的确……”几人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目光灼灼地看着季随，像是一帮听讲的学生一样。
　　“还有，卡尔说，沙琳在快乐广场是在物色新人选……什么的人选？”季随没有停顿，“活信徒，戴上兔子面具的镇民，会慢慢变成信徒。我想，这么多信徒聚集在一起，并不是一次性被污染的，而是慢慢累积起来的。人们在周围人、甚至是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无形中被洗脑。他们并没有成为怪物，所以平时还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着，但那张面具就像一个开关一样，只要戴上，他们就会立刻变得不对劲，而且他们自己毫无察觉。我再大胆猜一下，他们的阵容越是壮大，就越容易感染身边的人，把所有人同化，我和小粉就差点中招。
　　但是，总有一些镇民只会偶尔来看一次表演，或者他们没有随波逐流地戴上面具。于是他们会察觉到周围人的异常行为，甚至可能见识过那些出来觅食的怪物的面目，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不会再来看表演了，还有可能把这些古怪的事传播出去。”吴良说着说着，神色里露出一丝恍然。
　　季随嘴角扬了扬：“沙琳会容忍这些有可能动摇现有信徒们的人吗？当然不，所以，她寄出了免费票。人都有占便宜的心态，尤其是对于那些比较贫困的人来说，塞黎剧场的一张票价是他们可望不可及的。”
　　布莱恩问道：“童话表演也是塞黎剧场负责的，如果他们知道那个表演有问题，还怎么敢来塞黎剧场呢？”
　　“他们能确定是塞黎剧场的问题吗？”吴良反问，“也许是那个面具有问题，也可能是快乐广场有问题，或者那个时间段刚好是魔鬼来到人间的时候……就算他们怀疑过塞黎剧场，但平日里，剧场总是有很多人去观影，他们不都全首全尾的出来了吗？再说……季神好像说过，那是一部已经没什么人看的老剧了对吧？”
　　说到这里，不用再往下，大家也都想明白了。
　　那部戏剧已经播了很久，大家都看腻了，但是新剧还没有排练好……只要沙琳打出‘最后一次演出随机送票’的旗号，大家都会觉得这是合理的……自己只是运气好，这只是剧场吸引人的手段，那么多人看完了剧都没事他们怎么可能会有事……
　　想要让他们自己说服自己，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躺在床上的岑敬不禁打了个寒战，即使没有亲自经历过这些，单听他们的分析，他也心生寒意。
　　“那现在……小镇上还有多少真正清醒的人？”
　　没有人回答岑敬，稍微顺着这个问题设想一下，就会产生可怕的联想。
　　片刻后，布莱恩打破沉默：“所以怎么完成那条主线，还是没有思路。”
　　季随轻轻蹙起好看的眉。艾尔莎是个脱离主人就无法自主行动的人偶，就算他们有办法切断艾尔莎和沙琳之间的联系，甚至是将沙琳杀死，但到时候她也就跟一个摆件无异了。
　　所以，到底怎么救才会被判定为成功？
　　让艾尔莎恢复成普通人类似乎有点不现实，那至少得让艾尔莎能够自由行动并且自由思考才行吧……
　　季随感觉自己走进了一条死路，但主线任务即然能给出来，那就一定有什么破解的方法才对。
　　“这样吧，我们先把打卡完成，要是这条主线一直没进展，也不能一直耗着。”许至鸣说完，特地看了一眼季随：“S神觉得呢？”
　　“小季就行。”季随道，“我们的齐了。”
　　两个进度落后的人齐齐诧异了一下，露出羡慕的眼神。
　　这时旁边的岑敬道：“我包里有两枚徽章，不知道还在不在，你们可以去酒馆找找。”
　　许至鸣：“酒馆？”
　　“我们第二天看到酒馆招工，然后就一直以员工身份住在那里，我的包也放在那了。”岑敬苦涩地说，“如果还能找到，你们就拿去吧。”
　　“你……”许至鸣五味杂陈了半晌，才勉强说出一句话，“那你先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岑敬闭上眼睛，无力地“嗯”了一声。
　　之后，他们幸运地在酒馆里得到了两个玩家留下的包裹，两个玩家这么久没出现，酒馆老板很生气，因此吞下了包里的钱财，那他似乎不清楚徽章有什么用处，所以当破烂一样地堆在杂物间。许至鸣花了四枚银币，就让贪婪的老板把两个没用的包交了出来。
　　不过只有岑敬将徽章放在了包里。
　　许至鸣与布莱恩一人拿了一枚，但两人都还各差一枚。
　　他们在前面拿着地图商量去哪里比较好时，慢悠悠跟在后面的季随脚步忽而一顿。
　　“怎么了？”吴良立刻注意到了。
　　只见季随脸上露出一丝恍然，又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原来是这样，我可真是……笨死了。”
　　吴良：？？？


第97章 
　　荒诞童话（29）
　　吴良原地恍惚了几秒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季神……你没事儿吧？”
　　“嗯？”季随疑惑地看向他，然后才反应过来无良指的是什么。
　　“我想到要怎么样才能完成那个任务了。”
　　走在前面的两个人听到一些字眼，立刻停住脚步聚了过来。
　　季随开门见山：“只要艾尔莎还是人偶，我们就算把她救出来也没用。但是把人偶变成人应该是做不到的，他们身体里的构造跟普通人类应该都不一样了。所以就只剩下一个方法——变成怪物。”
　　“怪物……对，怪物。但是人偶们的精神被沙琳污染后也不会变成怪物，只会受到沙琳的精神暗示。”许至鸣依然不解地道。
　　“是的，所以只能利用沙琳变成怪物的那种办法了。”
　　三个人齐齐一愣，随即纷纷露出豁然开朗的惊喜神色。
　　对啊！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季随看到他们的表情，便知道自己不用多说了。
　　他之前一直认为，生活在里世界的艾尔莎，其实已经是怪物中的一员了，直到今天早上所有拼图凑齐……而季随却还被之前的印象束缚着，即使知道艾尔莎是“人偶”，潜意识里也认为“人偶”就是怪物。
　　直到刚才，他想通了。艾尔莎只是身体被控制着，但她的灵魂，其实还是一个普通少女的灵魂。她对里世界来说只是一项道具，绝不是一个完整的怪物个体。
　　沙琳将灵魂卖给魔鬼，获得了力量，那么只要艾尔莎也将自己的灵魂卖给魔鬼就好了。到那时，她一定能突破沙琳和卡尔的束缚，获得自由身。
　　另外三个人，也逐渐想通了关窍。
　　吴良道：“这么做的话，艾尔莎也会变成魔鬼的‘走狗’，这样能算成功吗？”
　　“其实任务早就给我们提示了……罗切被描述为‘王子’，是因为他那个时候已经彻底变成了怪物，那么任务把艾尔莎描述为‘灰姑娘’……”
　　“是在提醒我们把她变成真正的‘灰姑娘’！！”布莱恩立即抢答道，随即重重拍了下大腿，“靠，我还以为她本来就是灰姑娘，压根没往这方面想，感情是这么回事！”
　　“这真是……小季要是不说，我可能会一直被蒙在鼓里。”许至鸣也跟着道。
　　眼前的迷雾终于散开，季随唇边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弧度。
　　条件已经聚齐了，现在有罗切站在他们这边，他们可以自由地进出里世界，对于沙琳和木偶的能力以及他们的目的也摸清了，还已经发现了疑似藏着“魔鬼”的那道门。
　　“那具体怎么做，季神有主意了吗？”吴良适时问道。
　　“嗯，算是吧……在危险期来临前，我们得先做一点准备。”
　　黄昏时分，剧院外安静得诡异。
　　所有的出入口都被封锁了起来，就连窗户也被遮得严严实实。
　　剧院不远处的街道上，四个人分散着在街上踱步，同时悄悄观察着周围。
　　没多久，他们周围开始出现一些怪物。
　　在来之前，他们用别的办法让自己的污染值稍微增加了一点，以免晚上无法顺利进入里世界。剩下的，则要靠“夜晚时分在街道上游荡”，来让污染程度慢慢接近临界值。
　　因此，现在怪物们还只是混在镇民间默默盯着他们。
　　许至鸣走到一颗树下站定，据说那是他们跟罗切约定好的见面位置。其余的三人则手里拿着一沓纸张，一边行走，一边在不经意间将手里的纸分发出去。
　　金发的女孩接过一张纸，仰头看着面前的熟人：“这上面写了什么？”
　　吴良本想无视她直接走过，在出发之前，他们就商量过发“传单”的时候不能接Boss的话，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哪句话说错了以后就招来仇恨标记。
　　但季随却蹲了下来：“晚上好啊，安德莉亚。”
　　对于这位小朋友来说，无视反而会激怒她。
　　安德莉亚眨着眼睛：“晚上好客人。”
　　“我们发现了一个关于剧场的有趣秘密。”季随眼角微弯，凑近安德莉亚的耳边，轻声告诉了她纸上的内容。
　　与其他怪物接到纸时率先露出的怀疑不同，思想单纯的安德莉亚露出惊喜的笑容，一边说着“我要去告诉外婆”，一边蹦蹦哒哒地离开了。
　　“来了。”这时旁边的吴良忽然出声。
　　季随把视线挪回去，就发现许至鸣身边多了一个身影：罗切。
　　他们走过去时，许至鸣正在跟罗切讲今天的计划。
　　“让艾尔莎变成怪物？”罗切的语调冷冰冰的，听不出什么感情，让旁边几人心揪了起来，怕他下一句就会拒绝。如果没有罗切的配合，他们今晚会困难加倍。
　　季随默不作声地打量他，短短两天不见，罗切身上的气质竟然与之前完全不同了，非要说的话……即使他的面容没什么变化，也不看他那身标志性的王子装扮，仍能一眼辨认出他是个怪物。
　　良久，罗切说道：“嗯，就这样吧。”
　　许至鸣与布莱恩都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我们也需要你配合。”吴良道。
　　“我跟沙琳闹掰了，如果我进入她的地盘，她就会察觉到我的气息。”罗切的目光落在这个陌生面孔身上，仿佛在无声地问“他是谁”。
　　季随顺势跟他解释了一下吴良的重要性，成功让吴良也刷新出了这条任务，随后将需要罗切帮忙的部分说了一遍：“放心，到时候她没功夫顾及你的。”
　　“话说，沙琳肯定是察觉了什么吧？”布莱恩说，“以前剧院也没关那么早，而且，玩具铺和裁缝铺也关门了。”
　　“那么重要的地方暴露了，她肯定有所防备，但未必是知道我们今天就要行动。反正这也在计划之中。”许至鸣瞥了一眼季随。
　　看似简单直接的一个作战计划，他却几乎将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到了。
　　大胆而细微，自信而谨慎，或许这就是个天生的冒险者吧。
　　许至鸣又仔细想了想，其实之前在伯爵庄园他就已经表现出来了，只不过那时他戴着有色眼镜，觉得季随只是脑子聪明一点罢了。
　　想到这，许至鸣有点脸红，幸好此时没人注意他。
　　没多久，四个人就感到周围景象一遍。
　　现在是里世界了。
　　他们再次默契地分散开，将手里的传单随意洒出去，这些传单的纸张都是从罗切家里找到的，上面都是手写的字迹，内容简短，但足以在怪物们之间掀起轩然大波。
　　街道上的怪物越聚越多，不自觉地朝着剧院汇集。
　　“这上面说得是真的吗？”
　　“剧场里真的有能让我们变强的宝物？”
　　“他们说的话，也能相信吗？要我看，还不如把这四个人分食了……”一只怪物话音刚落，就对着旁边的季随长出了血盆大口。
　　季随动都没动，在怪物逼近他的前一刻，罗切挡在了他面前。
　　“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要去看看，这个人说他知道宝物在哪，我要让他带路。”
　　怪物变回了原样，露出思考的表情。
　　罗切垂下头，捏起拳，沉痛而疯狂地道：“我要救我的未婚妻，我一定要比所有人都先拿到那个东西，我要站在所有怪物的顶端，再也不会受人欺凌……”
　　季随默默退开几步，给他留出表演的空间，专业的罗切本色出演为爱发疯不顾一切的男人，那副疯样瞬间感染了一片怪物。
　　“我也想去看看，要是真有那种东西，我就可以自由地去那边捕食了。”
　　“我已经厌倦了做别人的手下……反正就算失败，那个沙琳也不能拿我怎么样，顶多是被赶出来呗。”
　　“你真要得罪沙琳？她跟另外几个大老板都很熟的。”
　　“大老板？”罗切像是被什么点醒了一样，忽然浮夸地仰起头，“对啊，他们为什么能成为最强的人，因为他们跟沙琳认识！他们已经得到了那种宝物了！你……你快告诉我宝物在哪里，快带我去！”
　　被他抓住肩膀摇晃的许至鸣，露出一瞬间的生无可恋的表情，吴良拉着季随退出众怪注视的焦点区域，小声吐槽：“他这演得一点也不自然啊。”
　　“毕竟是演歌剧的……”季随环顾了一些周围，别看罗切夸张，但效果反而很好。
　　只见许至鸣故意贴在罗切耳边说了两句什么，随后两人一齐奔向了侧门，布莱恩紧随其后变出了电锯手，五秒便将门拆下来了。
　　他们一同奔向剧场的深处，早已有些动心的怪物们也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喂，还有一个人也知道在哪吧！”
　　“对啊……人呢？”
　　方才季随与吴良所站之处，已经彻底没了人影。
　　人群中，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道声音：“不行，得赶紧跟上去，他们知道路！”
　　转眼间便有一群怪物奔进了侧门，剩下还在犹疑的，也终于有些抵不住诱惑。
　　万一真的有呢？万一力量是先到先得的呢？万一所有人真的都变强了，只有自己还留在原地呢？
　　这么多人都去了……沙琳也计较不过来吧。
　　季随一点点看着街道变空，心道：果然一个人卷是能卷一群的。
　　要是没有罗切和最初那帮心急的怪物带头，其余人也不会这么急迫。
　　这时，身边无人的地方，传来吴良的声音：“‘圈’设好了，大概只能维持一刻钟。”
　　“足够了，走吧。”季随道。
　　他们都已经穿上了隐形斗篷，因此看不见彼此，只能感到衣角的拉扯。
　　他们的目标，却不是近在咫尺的剧场，而是街的另一端的玩具铺。
　　玩具铺的门已经被锁上了，不过这种老旧的锁对于季随来说，都不用费什么力。屋里一片静谧，两人轻车熟路地摸上二楼，无声地搜索。
　　昨天“魔鬼”的位置已经暴露，比起艾尔莎这么个可有可无的人偶，沙琳肯定会更在意那扇门。这个时候，已经成为季随等人目标的艾尔莎，对于沙琳来说，反而是个有可能招来麻烦的累赘，所以沙琳大概率不会把艾尔莎带回去，反正就算艾尔莎被别人抢走了，也只是个动不了的无用玩偶。
　　哪怕季随误判，起码也排除了个选项。
　　很快，吴良就在一口棺材里找到了闭着眼睛沉睡的艾尔莎。
　　他们猜对了。
　　棺材的声响异常刺耳，吴良弄出动静后，故意让艾尔莎坐了起来，随后躲在一旁。片刻后，房间里还是沉寂一片。
　　于是吴良小心翼翼地走上三楼台阶,片刻后道：“卡尔不在，木偶也不在。”
　　“看来是在剧场了。”季随应了一声，将隐身斗篷暂时脱了下来。吴良也同样露出了自己的身形：“那就只剩下找到让艾尔莎醒来的方法了。”
　　是的，与魔鬼交易的前提，是要让艾尔莎无论身体还是意识都清醒。
　　意识好说，只要沙琳不对她下暗示，她就能保持一定理智，而且季随还找到了另一种办法：精神攻击。上一次，剧院里的人偶们就是因为受到周萌的精神攻击，才突然有些失控迹象的。
　　至于身体……卡尔大师这里一定能找到方法。
　　季随手指在墙壁上摸索，据岑敬说，在楼梯对面应该还有一个制作室，他经常看到卡尔进去。
　　上次来他们没有发现，那么这个制作室一定比较隐蔽……
　　“咔嚓”一声，季随手边有什么东西微微倾斜了一下，他顺着倾斜的趋势推开，就打开了一扇门。
　　“我先去看看。”吴良走下来，毫无顾虑地取下了墙上挂着的油灯，一马当先地闯了进去。
　　这是一个不算宽阔的空间，零碎地堆着一些木偶的肢体零件，因为时间很紧，吴良粗暴地拉开抽屉，取出几本书快速翻看，似乎也没什么发现，就在这时，季随注意到有一张卡片从开裂的抽屉边缝隙里掉出来。
　　他假装不经意地走过去，随口问道：“找到什么了吗？”
　　紧接着，他的脚下故意踩着信封擦出刺耳的声响。
　　两人同时低头，吴良将卡片捡了起来：“亲爱的顾客，请认真阅读本操作指南……是人偶的操控办法！”
　　季随认真听吴良念完，随即道：“第四条，再来一遍。”
　　吴良：“本人偶只能在设定范围内使用，如果顾客需要携带人偶外出，请提前找我对人偶进行加工。”
　　季随沉思了片刻，随即道：“人偶们能出来做童话表演，是因为卡尔对人偶加工过了。”
　　吴良心说这句话听起来就是这意思没错，不过季神特地复述一遍，是有别的什么含义吗？
　　“意思是……”
　　“加工的意思就是只增不减，原来的人偶特性不会变。既然卡尔能加工，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做更好的版本呢，只可能是这种加工不能维持太久，比如说……”季随回想着沙琳说过的话。
　　——连接着灰姑娘的操控线断了，她一定是脱离了我的控制范围。
　　“额外加一条操控线，线断了就等于加工的效果消失了。所以艾尔莎现在不能动，不是因为卡尔或者沙琳没有重新唤醒她什么的，而是只是因为她不在剧场。只要把她带回去，她就会醒过来。”
　　“嚯，那这可省太多事了。我的‘圈’估计也要失效了，走吧季神。”吴良重新穿好斗篷，二话不说扛起艾尔莎，两人快速朝着剧场跑过去。
　　季随刚好看到了“圈”消失，它本来是透明的，消失的那一刻微微泛起一层蓝色光，光芒笼罩着整个剧场，如同空气墙一样，最后透明的光点散在空气里。
　　这是一样兼具辅助和防御功能的高级道具，一旦设下任何人都无法进出，道具使用者也不例外。
　　看到只有零星两三个怪物从解封后的侧门跑了出来，季随便知道自己的对策成功了。
　　沙琳自己不是擅长战斗的人，所以必须得找援兵，理论上，镇上所有的初代Boss都可以成为她的援兵，所以现在身在剧院里的，绝对不止她和卡尔两个Boss。
　　如果只有他们四个人闯进去，那么不管计划如何周全，也不可能突破好几个Boss的严防死守，反而让自己陷入危险。但如果把水搅浑就不一样了。
　　可那些跟风的怪物们见到了其他初代Boss，一定会有打退堂鼓的，“浑水”要是泄出来，他们就无法藏身了，所以他们要关闭“阀门”，而“圈”就是那个阀门。
　　发现无法离开的怪物们，首先会认为是沙琳做了什么。
　　沙琳无法同时对付这么多怪物，就一定会让所有的Boss都集中起来护住观影处的正大门，只要混在其中的罗切和两个玩家稍微引导一下，怪物们就会顺理成章地认为，那扇门是他们唯一能够出去的地方，接着会不可避免地与沙琳产生冲突。
　　纵使“圈”消失了，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察觉。
　　迈入剧场的刹那，季随与吴良同时看向艾尔莎，只见她的眼睛“唰”地睁开了。
　　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倘若艾尔莎醒不过来，那么行动到最后就有可能失败。
　　“等等……她好像还是动不了。”吴良忽然发现了不对劲，他试着把艾尔莎放下来，她却只是呆呆地在那站着，只有一双眼睛在空气中无形的地方扫过，那眼神很是清醒，又带着一丝疑惑。
　　她看不见说话的人。
　　“你有意识吗？有意识就眨眨眼。”吴良道。
　　艾尔莎眨了一下。
　　“认识罗切吗？”季随问。
　　她再一次眨了一下。
　　“那就好说了。”季随低声道，“艾尔莎小姐，我们是来救你的，但你必须配合……”
　　沙琳已经要气疯了，她想过那几个外来人说不定会再次来到这里，为此她做了万全的准备。
　　整个小镇的最强者都在这里，只要他们敢来，就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去。
　　但她没想到对方居然有本事煽动了这么多人。
　　更糟糕的是，无论她怎么解释自己并没有把大家困在这里的意思，只要有人问出“为什么不能开门”，她就无法回答。
　　那扇门后的东西，绝不能让他们见到。
　　“哼，乌合之众。”卡尔冷哼了一声，手指飞快翻动，转眼间木偶的钢线又飞过了全场。
　　这钢线对于那些不入流的底层怪物们，都是致命的，但现在，它们都被一个人挡下来了。
　　坚强的锡兵手持佩剑，竟然能生生将钢线切断。
　　裁缝的大剪刀被纺纱女手里的丝线紧紧缠了起来，赌坊老板放出的猎犬，被金发老太婆放出的恶灵一口口吞噬。
　　那些底层废柴虽然是废柴，却躲在这几个能手身后，时不时放点阴招，沙琳为了提防他们，就已经耗费了所有的精力。
　　即使她能感受到，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那两个外来人以及那该死的罗切，就躲在后台，她却无法越过去。
　　“喂，沙琳，用那招，结束这场闹剧吧。”她请来的援兵不耐烦地催促道。
　　那招？沙琳咬着嘴唇，如果真的用了，她会陷入精神崩溃的。
　　但眼下……
　　沙琳深深吸了一口气，几个援兵见状，纷纷堵起了耳朵，紧接着她似乎发出了什么声音，但所有人都听不见了。
　　他们短暂地停止了行动，像人偶一样定格着。
　　而下一刻，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
　　但沙琳立刻意识到，这不是黑暗，舞台边缘镶嵌的宝石，即使是在关灯的情况下，也能发出一点光亮。
　　这是……失明！
　　怎么会，她的控制只会导致失聪，不会失明才对，而且她自己竟也……
　　有什么东西忽然朝她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沙琳朝着后面退去，却被绊了一跤，卡尔大师立刻传来一声惊呼。
　　“谁！”卡尔大师的声音也已经失去了从容，“沙琳，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看不见了？！”
　　“不是我干的，有人捣鬼。”
　　“不管是谁，护住门！”
　　“我知道！”沙琳摇摇欲坠地站起来，又立刻被什么东西击倒在地，她只能惨白着一张脸，大声喊道，“人偶们，挡在门的前面不许退！”
　　人偶们一直就在门前，她们还能挡一阵，她也能根据人偶的位置来判断门的位置……
　　嗯？等等，多了一个？
　　她面朝的方向，忽然响起一道开门声。
　　辨认出艾尔莎的沙琳，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顾不上落在她身上的攻击，拼命朝着“门”的方向爬去。
　　门合上了，季随取下防精神攻击的耳机，淡淡地道：“攻防要转换了。”
　　周末两天的二合一


第98章 
　　荒诞童话（30）
　　吴良也取下了耳机。由于季随上次在副本里展示过周萌的精神攻击，他们每个人都多备了几个防声音攻击的道具，以免被自家队友暴击，结果倒是在沙琳这里派上了用处。
　　趁着周围还是一片混乱，吴良立刻跑到了门边，挡住了想要冲过来的沙琳，结果一不小心被一个奇形怪状的球痛击了一下。
　　“喂，那位小同学，你砸错人了。”他一边把沙琳推开，一边抗议道。
　　“哦……”小同学李嘉誉应了一声，满脸诚恳地道，“我看不见，只能自动索敌，你不要走进我的攻击范围。”
　　吴良噎了一下，几个初代Boss以及人偶木偶都是他的攻击对象，只要他们接近，自己就没法避免被误伤，但是李嘉誉的攻击技能实在是太弱了，顶多能对沙琳这种非战斗型Boss有点效果。
　　眼看着其他Boss也逐渐找到了方向朝这边摸过来，吴良只好委委屈屈地顶着队内伤害迎上去把人揍飞。
　　见状，季随连忙道：“嘉誉，只攻击卡尔、沙琳以及他们的木偶和人偶。”
　　听着他们大声谋划的沙琳和卡尔：“……”
　　李嘉誉的[致盲]可以指定排除对象，因此几个玩家现在成了全场唯一能看见的人，比起不适应黑暗的初代Boss们，他们占足了优势。
　　唯一能够确认大门位置的，只有能够确定人偶位置的沙琳和卡尔，然而被沙琳短暂定住了的怪物们纷纷回过神后，就开始慌乱起来，沙琳指挥的声音被淹没在喧哗里。
　　趁这个机会，许至鸣和布莱恩把所有的人偶挪了个位置，最后连沙琳也无法辨认方向。
　　很快，观剧厅里演变成了一场混战。
　　季随反而逐渐从混战中脱身了，他望着剧院那扇精美的大门，暗暗算了一下时间。
　　艾尔莎是一个人进去的。
　　之前季随猜测，门后的世界既然是供奉魔鬼的，那么应该会是沙琳的力量也无法干扰到的地方，现在看到沙琳拼了命想冲过来的反应，就知道果真如此，否则她只需要命令艾尔莎停住就好了。
　　按照提前说好的，如果这个猜测应验了，那么季随他们就负责阻拦一切想要打扰艾尔莎的人，而艾尔莎则需要独自想办法跟魔鬼交易。毕竟谁也不能保证，作为普通人类的他们近距离接触魔鬼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话虽如此，怎么交易、会不会失败都没有个定数，因此季随设置了十四分钟的期限——刚好是李嘉誉的可召唤时长，如果到时候里面没有任何反应，他将会进去帮忙。
　　现在，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季神，那几个Boss都太强了，只要Debuff失效，我们肯定挡不住。”吴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边，“要不，待会我进去看看，你留在这儿吧。”
　　季随知道吴良其实是担心进去以后会遇到什么无法应对的危险，留在外面虽然要面对那么多Boss，但至少局面是可以把控的。
　　他摇了摇头道：“我去就好，我会留个Boss来帮你们。”
　　说完不给吴良拒绝的机会，他便直接退到了大门旁边。
　　四分钟，两分钟……十秒。
　　季随一只手搭在李嘉誉的肩膀上，短暂地拥抱了一下这个少年：“谢谢你，再见。”
　　李嘉誉愣了一下，随后道：“祝你好运。”
　　骤然的变亮，让所有怪物都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整个观剧厅短暂地静了一瞬。
　　季随手已经贴在门上，同时准备将雪婆婆放出来，这时门却自己缓缓动了。
　　阴暗诡异的气息从门里透了出来，季随整个人无法动弹，意识忽然像是游离在了这个世界之外，他的脑海中同时响起了熟悉的鬼哭狼嚎。
　　是因为习惯了这种精神攻击吗，他现在头脑怎么这么清醒？
　　甚至他可以确定，现在所感受到的邪恶感，与在上一个副本时的如出一辙。
　　“季神！！”
　　“小季！！”
　　呼唤着他的两道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一个陌生的声音占据上风：“季随？”
　　“谁？”
　　“这个名字很好听。”
　　系统面板自动消失了，而季随竟无法重新再启动它，冷汗过后，他让自己冷静下来：“这里是幻境？”
　　“真想把你变成我的手下啊。”那个声音依旧答非所问，“那样我就不用那么辛苦了，而且，我还挺喜欢你的。”
　　季随：“……”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所以，你愿意为我效力吗？”那道声音里蕴藏蛊惑的力量，刹那间季随恍惚了一下，差点就脱口而出“好”。
　　谁知陌生的声音忽然“啧”了一声，语气里流露出浓厚的嫌恶与恨意：“你那个朋友真讨厌。”
　　“那个朋友”？吴良？
　　“好了，我的时间结束了，下次再见吧，季随。”
　　最后的两个音，像是把这个名字在嘴边品味了一遍般，带着悠长的意味。
　　“咔”——指针转动的声音清晰入耳。
　　季随还没来得及追问，周围的黑暗就倏然退去，他又回到了那扇门前，吴良与许至鸣分别站在他的两侧，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
　　然后他就被两人一边架着一只手往后拽出了两米远。
　　原本敞开的大门缓缓在眼前合上，两人惊魂不定地喘着气，还没来得及缓一缓，布莱恩就大喊了一声：“小心，他们起来了！”
　　只见Boss们放下遮着眼睛的手，恶狠狠地锁定了戏弄他们的敌人。
　　季随明白了，刚才现实里的时间是停止的。
　　“季神，太危险了，还是别进去了……”吴良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那扇门又一次开了。
　　正当那两个人不知为何露出恐惧的眼神时，沙琳忽然间怪叫了起来：“啊啊啊我的剧场！！瞧瞧你们这些人干的好事！我要杀了你们！！”
　　她再度深吸了一口气，季随立刻明白了她要故技重施，然而这次她并没有喊出来。
　　艾尔莎从门中走出来，比戏服还要漂亮无数倍的纱裙衬得她像一个真正的公主，水晶鞋随着她的步子发出清脆的声响，反射着夺目的光芒。
　　她的美，让季随再次想起这里是童话。
　　纱裙的边缘变成了一条条丝带，缠住了沙琳的嘴，紧接着是全身，很快，她与卡尔两人变成了“茧”。
　　罗切站在舞台的边缘，远远望着她发愣，两人视线突然交汇在一起，随后静止。
　　一旁，老裁缝和赌坊老板面面相觑。
　　“她已经是我们的同伴了，那……”
　　“不用管她了，这对我们没什么好处，她就算想报仇，那也是跟沙琳的仇。”
　　“也对，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赌坊老板说完，迟疑的目光在四周扫过，“不过，我们得拦住这些人……”
　　“他们亲眼看到艾尔莎真的获得了力量，这还怎么拦？”老裁缝一副摆烂的样子，“反正啊，我只是个做手艺活的，我可不想再管这么麻烦的事了……”
　　正如老裁缝所说，亲眼见证艾尔莎脱胎换骨的怪物们，在一瞬间沸腾了。
　　季随预感不妙，立即道：“走！”
　　赌坊老板有些挣扎，但看到那么多如饥似渴的面孔，以及同伴们不是被捆住就是打了退堂鼓，终于还是悄悄远离了纷争的中心。
　　许多怪物为了抢先进门，竟然就地打了起来，本就被折腾得十分脆弱的观剧厅雪上加霜，四周的墙壁竟然都开始震动起来。
　　季随跑进后台前故作不经意地朝那边瞥了一眼，艾尔莎不知何时已经不在门前了。
　　“跟我来。”一道温柔的女声响在他的另一侧，季随惊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跟在艾尔莎身后。
　　他们一路跑出剧院，而艾尔莎则在剧院门口停了下来。
　　“接下来的路，就让罗切把你们送出去吧。”艾尔莎微笑道。
　　“那你呢？”季随问。
　　“我得留在这里，帮助沙琳。”在众人匪夷所思的注视下，艾尔莎解释道，“我成了魔神的使者，所以会得到一片’封地‘，魔神恰好将这座剧场分给了我一半，所以，这里算是我的家，现在我得先招待一下家里的客人们。”
　　这倒是季随没有想到的。
　　难怪刚才沙琳那么疯。
　　“那得恭喜你了。”季随道，“终于拿回了本该属于你的东西——虽然不是全部。”
　　艾尔莎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艾尔莎小姐，你去那里面以后都看到了什么呢？”许至鸣用温和的声音问道。
　　“抱歉，我不能说，虽然我愿意把你们当作我的朋友，但是……”艾尔莎稍稍停顿了一下，隐去了后面的话。
　　季随点头道：“理解。”
　　“魔神的使者”当然不能背叛“魔神”。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魔神在各地都有使者，沙琳他们做的事，也都是为了履行使者的义务。还有……特里斯城有一个教堂，你们可以去那里看看。”
　　“教堂在哪里？”吴良连忙问。
　　艾尔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它会出现在哪。”
　　出现？
　　这真是一个微妙的用词，也就是说，“教堂”是会随机出现在任何地方的。
　　季随立刻想到了最开始得到的规则里说过，“如果出现不属于四个区域的其他建筑，请立刻绕路远离”……会不会，这并不是指“食人怪的小屋”，而是指教堂？
　　还有，他已经从第二个Boss中听到“特里斯城”这个称呼了。
　　在原住民的眼里，这里必然不是一个度假村。最开始贝拉说，这里的人都是被“镇政处”聘用的当地住民，会进行角色扮演，现在自然没人会信这话了，而且他也没见过什么“镇政处”，如果在人口最多的塞黎小镇都没有这个地方，那还能出现在哪儿？
　　不过，伯爵庄园的管家却像是知道“度假村”这个说法的。
　　比起魔神和使者们的意图，季随心中更在意：黑色衣服的工作人员……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角色。
　　可惜，艾尔莎没有说得更多，她提起裙摆，行了一个贵族女子的礼节，然后便翩然回到了剧场中。
　　没一会儿，他们回到了表世界，罗切朝着他们躬身道谢，之后便消失了。
　　“完成了！！”布莱恩激动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引得其余人也打开了系统。
　　【主线任务“帮助王子救出灰姑娘”已完成，是否选择离开副本？】
　　相比其他人的激动，季随只是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还可以这样……”许至鸣自言自语地喃喃，“这破游戏居然还能有这么贴心的设置……”
　　“嘿，你们要登出吗？”布莱恩的视线在三人身上转了几圈。
　　“不。”吴良毫不犹豫。
　　季随：“费这么大劲终于上了道保险，当然是要继续了。”
　　吴良摊了摊手：“我就知道，季神这么积极地搞定这条主线，肯定是为了走隐藏线做准备。”
　　季随露出了一个虽浅、但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的话……”许至鸣的音拖了很长。
　　季随能猜出他在顾虑什么。
　　虽然有保险，但如果在毫无防备的时候中招，来不及登出怎么办？
　　何况，连着奔波了这么久，任何人的身体都会有些熬不住的。
　　先决定的，反而是布莱恩：“我打算退了。”
　　大家看向他。
　　“我在这的同伴死了，另外两个都是别国的不怎么认识。反正是第一次下隐藏副本，能通关就已经达成目标了。”布莱恩双手交叠枕着脑后，一脸轻松地道，“累死我了，我要回去大睡一觉！”
　　季随点了点头：“那有缘再见。”
　　布莱恩“嘿嘿”了两声：“希望下次还能遇见你。”
　　“我打算留下来。”许至鸣也终于想好了，“虽然我觉得我没有能力带飞岑敬……但至少还是试一下吧。”
　　“哈哈，我会在外面看你们的直播的。”布莱恩大笑道。
　　吴良：“直播视角是跟着本区选手走的，你人走了，镜头也就走了。”
　　布莱恩傻眼：“啊？”
　　过了片刻，他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那我不会被我们区的人喷吧？他们肯定想看G啊。”
　　季随不禁失笑：“那你还走吗？”
　　“走！”布莱恩斩钉截铁。
　　直到这时，大家紧绷的神经才真正放松了下来。
　　布莱恩跟大家挨个道别完后，最后到季随时，他只平常地说了句“再见”。布莱恩眨了半天眼，发现季随确实没有下文了，略带遗憾地伸手点向虚空的某处。
　　“布莱恩。”季随喊了一声。
　　高大的男人满脸期待地回过头来。
　　“把徽章留下。”
　　布莱恩：“……”
　　第一区。
　　【啊啊啊太好了，保险上了，我安心了。】
　　【刚才S神那个笑容，绝对是要浪的笑容，我好期待好激动谁懂啊！！】
　　【你们觉得，下一站S会去哪儿？】
　　【肯定是森林啊，比较近。】
　　【那孤狼呢？他们那边也搞定了吧？】
　　【肯定是塞黎小镇啊，他肯定要来找季神。】
　　【完了……他们不会错过吧。】
　　正当弹幕开始担心，屏幕里的吴良也忽然问道：“季神，之后是个什么打算？”
　　季随早就有了决断：“等人。”
　　许至鸣立刻问道：“等其他玩家来吗？但要是没人来呢？”
　　“这么多天过去，其他区肯定也有人集齐徽章了吧，现在还没来塞黎小镇，说不定是因为已经去了别的区域了。”吴良分析，“就算假设他们进度跟我一样，那么在不知道路上会遇到什么的情况下，大家一般都会想选择路线最近的，也就是说，现在就只剩下动物森林的那组玩家最有可能选我们，而且他们还是二选一。”
　　两双眼睛眼巴巴地，等着季随的决定。
　　他们俩都是独立行动和独立思考的好手，吴良自不必说，能坐到“监管员2号”的位置，他肯定没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而许至鸣一开始在伯爵庄园，甚至还是个领导者，结果不知什么时候起也习惯问季随的意见了。
　　一时间，季随有种自己才是奶爸的错觉。
　　“许哥得先把徽章数量刷够，明天我们俩也去帮忙。现在我们的徽章总数量是14枚，想要启程需要20枚，三个人的话，至少还得刷两次。”季随道，“这两次分成两天刷，两天过后，如果还没有别的队伍来，我们就带上那两个NPC游客，直接启程去森林。如果他们不想去……”
　　吴良回想了一下柔弱的常冰和爱哭的粉衬衫，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
　　季随轻轻笑了一声：“那就得想办法说服他们了。”
　　吴良不知为何，打从心里对两个游客产生了一瞬的同情。
　　这是注定安逸的夜晚，卸下了包袱的吴良和许至鸣都睡得很熟，两个身体素质普通的游客也因为连天的奔波很快入睡。
　　不过季随还是谨慎地安排了值夜。
　　他将帘子撩开了一点，把头轻轻靠在木框上，望着天空发呆。
　　起初他思考了很多事情，后来感觉到有点累了，就开始放空自己。
　　这样的发呆有些久违了，从来到南江之后，只要是清醒的状态，他就一定在想着什么，哪怕闲暇放松时，他也会想一想家人的事。
　　但现在，他的脑海里确实是一片空白。
　　深蓝暮色的天空，躲在云层后执着透出朦胧光亮的弯月，以及在现代城市里绝对看不到的耀眼星辰，都只在他的瞳孔里浅浅地倒映了一层。
　　季随从这种状态抽离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三点的换班时间，他看了一眼还在打鼾的吴良，没有把人叫醒。
　　脖子仰了太久有点酸了，于是季随这回屈起膝盖，将头埋进了胳膊里。
　　——这个名字很好听。
　　——你那个朋友真讨厌。
　　季随深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回到刚才发呆的状态。
　　——召唤我。
　　——你是？
　　——你是不是拿错了？这是张风景照。
　　季随蓦地抬起头来，倏然间钻入脑中的话音，竟令他感到了恐慌。
　　但没等他体会到更多这样的异样情绪，就有人撩开了他身边的帘子。
　　看到季随惊了一下，显然是没察觉到自己过来了，吴良有些意外地停顿了一下，随后在他身边坐下来：“抱歉啊季神，我起晚了。”
　　“没事……”季随回过神，“我暂时不想睡，你可以再去躺会儿。”
　　“不用，我已经精神了。”吴良一只手托着下巴，不动声色地说，“季神，睡不着多半是大脑不能放松，要不我陪你聊聊天，让你把那些计策啊什么的先忘掉？”
　　季随淡淡笑了一下，沉默了片刻后，忽然问道：“我打开……那扇门自动在我面前打开的时候，你们是看到什么了吗？”
　　吴良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不是说先忘掉吗……”
　　“得不到答案，我肯定会一直在意的。”季随一脸无辜。
　　吴良一时无法反驳，只好道：“当时有一团黑气冒出来，把你全身都缠住了，然后你就定住了，不过后来我们碰到你的时候，黑气就不见了……你没印象了吗？”
　　季随摇了摇头。
　　身后有人翻了个身，咂着嘴巴说了句梦话，但很快就没声了，但两人依然本能地沉默下来。
　　隔了一会儿，季随口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句话。
　　那一声非常低，低到像是耳语。吴良撇过头来：“嗯？”
　　季随回过神，反而比他还懵逼：“嗯？”
　　“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有说……吗？”
　　静了两秒后，季随捂了下脸，他刚才是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话了，甚至他连自己说了什么，也没有印象。
　　那应该只是潜意识里脱口而出的，清醒的梦话。
　　幸好吴良也没听见。
　　“可能我有点困了。”季随起了身，“我去睡会儿。”
　　“哦好，晚安。”吴良帮他拉了一下帘子。
　　帘子落下来，抵住了吴良的后背，他的脸上是让人猜不透的表情。
　　其实刚才他听清楚了，只是本能地觉得，那不是能讨论的话题。
　　季随说……
　　我是谁？
　　翌日中午的阳光透过木棚的缝隙，将所有一觉睡到大中午人的人催起来。
　　而在与他们只有几百米距离的城门口，几个形容狼狈的人迈进了这座小镇。
　　周一和周二的 可恶晚了一分钟就到周四了！！


第99章 
　　荒诞童话（31）
　　罗萨大街旁的小餐馆里，吴良带着两个游客钻进菜单里研究了半天，季随与许至鸣则在一旁商量今天的打卡地。
　　首选的当然是已经弄清楚该怎么顺利通关、危险性又不高的打卡点，所以两人很快便定在了邮局。
　　一抬头，便看到伙计把大鱼大肉往桌子上端。
　　平时他们都是吃价值五银币的干面包蘸酱汁和掺着壳壳的燕麦粥，今天却肉类蔬果齐全，当伙计报出价格的时候，许至鸣的眼角明显抽搐了两下，满脸肉痛地掏出袋子，付出了五枚金币的价格。
　　这些钱是罗切送来的、在做任务之前就说好的报酬，他现在不需要再用这种钱，所以把所有的身家财产都交了出来。
　　但罗切是真的穷，总共也就十枚金币并一些零零散散的银币，这顿饭就花去快一半了。
　　“别丧着脸啊，你想想我们连吃了那么多天贫民套餐，要是再不补充点营养，万一身体先扛不住怎么办？”吴良笑嘻嘻地说着，同时率先拿起木制的刀叉，把烤鸡的腿分下来，他和季随一人一只。
　　季随在心里默默想，牢饭不是挺豪华的吗。
　　许至鸣或许是被说服了，脸色终于放松下来，也拿起刀叉。
　　吃到一半，粉衬衫忽然定定地望向大街上的某处：“几位大师，你们看那两个人，是不是跟我们一样的？”
　　其余人同时转头，然后愣住了。
　　“那不是那个姐姐吗……”许至鸣诧异道。
　　比他更激动的，是吴良，他“卧槽”了一声，干脆整个人转过身去，直接大喊道：“孤狼！！”
　　因为隔得有点远，他足足喊了三声，整条街上的人都看了过来。
　　季随默默把脸挡上一点，从缝隙里看到转头向他们走过来的两个人。
　　这个组合让他略有一些意外，因为跟着戚平的那个人，竟然是他们在伯爵庄园最先遇到的贝拉。也就是说，戚平已经走完两个点了。
　　等等……
　　季随死目。
　　我要这三个战斗力聚齐有何用，奶爸才是最需要大腿的啊！
　　几分钟后，这张本就不大的方形小桌旁，又加了两只凳子。
　　在大家挪位置和彼此介绍的功夫，季随无声地观察了一下两人。
　　戚平明显刚换过衣服，脸色惨白神色却如常，他脖子侧边残留着没擦干净的血迹，透露着他这一路是如何艰辛。另外他左手上戴着一只手套，仔细一瞧，小指和无名指的地方是空着的，左手臂上还缠着绷带，隐藏在袖子下。
　　至于贝拉，她的头发看起来有些凌乱，身上披着一件男士外套，将里面的衣服全都挡住了。季随望着她脸上的笑容和平静的眼神，不禁感慨这个人竟然变化了这么多。
　　“其他人呢？”吴良问道。
　　“没有其他人了。”戚平说。
　　许至鸣脸上的微笑瞬间僵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们中途遇到了一点意外，到这里时，就已经只剩下三个人了，其中还有一个人，本来顺利地撑到了小镇门口，但我们找到女巫那里的时候，他已经没救了。”戚平用没什么波澜的语调叙述完这些，大概是看到许至鸣震撼的神色，又补充道，“我是一个人到的伯爵庄园，另外两个人，应该是往森林那边去了。”
　　许至鸣闻言深深松了口气。
　　“不是，孤狼你怎么不受待见到这份上了，人家带三个游客也不愿意带你？”吴良震惊。
　　戚平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我不太喜欢这个称呼。”
　　“好的孤狼兄，你继续说孤狼兄。”
　　戚平反手将一把枪拍在了桌子上。
　　吴良依旧笑嘻嘻地看着他。
　　季随倒是想起了一些听过的小道消息，“孤狼”这个称呼一开始其实是带着讽刺意味的，不知什么时候传开了，被不明真相的人误以为是什么中二系的霸气外号。
　　戚平倒也不像是会在意别人怎么叫的人，所以，他应该纯属看吴良嬉皮笑脸的样子不顺眼。
　　“咳咳。”季随清了下嗓子，“所以，在奥菲特皇宫的游客是全员存活吗？”
　　排除森林，就只剩下奥菲特皇宫了，他们竟然能兵分两路……
　　谁知戚平摇了摇头。
　　季随豁然开朗，“一个人到的伯爵庄园”，是真正的一个人，不是“一个玩家”的意思。
　　“靠……不愧是孤狼。”吴良叹为观止地鼓了两下掌。
　　戚平把他当成一团空气，看着季随道：“我跟另外两人意见不合，就分开了，反正怎么都凑不齐五个人，我就直接放弃了拿到城堡的探索徽章，一个人出发，这样还有机会早点跟你们汇合……没想到还是晚了一点。”
　　季随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在最开始什么也不清楚的情况下，他都不敢这么贸然行动。
　　“嚯，那你这伤就是那期间弄的吧。”
　　吴良撩了一下他的袖子，于是季随看到，里面的绷带至少已经缠到了他的大臂。
　　戚平满脸厌烦地抽回自己的手。
　　这反应也等于是默认了，在没有徽章、没有队友的情况下，戚平没有受什么致命伤，已经是万幸了。
　　“那这次呢？”季随琢磨一下，“我记得我们离开的时候，伯爵庄园只剩下两个活着的游客了。”
　　戚平点了点头：“是贝拉想到的，她跟工作人员说我们人不够，让他帮忙重新组队，当天下午马车就真的送来了两个人，他们都是在别的区域受伤后送去治疗的游客。”
　　季随立即对应上了那条规则：【如果您的同伴失踪或无法行动……请与身穿黑色衣服的工作人员联系，工作人员将为您分配新的队员。】
　　原来如此，同处一个区域内的游客们，其实并不需要工作人员出面，大家自己凑成团队就好了，之所以会有这条看似多余的规则，是因为工作人员能帮他们跨区组队！
　　但这也有个前提，就是“治疗中的游客”人数足够填补这个空缺。
　　“别的区域，不是在庄园里治疗的吗，伯爵庄园就有一位医生吧？”许至鸣蹙起眉头，“虽然我从来没有见到过那个医生。”
　　“我是由庄园里的韦尔医生治疗的。”戚平道，“但如果是失去意识的重伤，就会被送到其他地方。”
　　旁边一直静得像朵壁花的贝拉忽然出声道：“戚先生来到庄园的时候，伤得就很重了，但他始终撑着没有昏过去，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勇士。”
　　季随瞥见她脸上的淡淡笑容，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我跟戚先生提到了小季先生的事以后，他就说什么也不想耽误时间，一边养伤一边带着我们刷齐了徽章。”贝拉眼里流露出哀伤，“本来以为一切顺利的，结果半路大家还是疯了。”
　　“那你的妹妹……”许至鸣忽然想起了什么。
　　贝拉摇了摇头：“那两个人里没有路易莎，所以我觉得她说不定已经治疗好了，只是被送到了别的地方。”
　　“你们见到的那两个人，有讲过他们的经历吗？”吴良问。
　　“他们说……醒来后就被工作人员套上黑色头套，送上了马车，他们对治疗期间的事毫无印象。”贝拉说，“那两个人都是皇宫区的，第一天就被送医了。”
　　戚平见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他，只好补充了句：“我也一直以为他们是在皇宫里治疗的。”
　　季随无意识地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汤，轻声道：“这就有意思了。”
　　“不过孤狼，你这个决策很有问题啊。”吴良摸着下巴，“季神来了我这边，那你应该去动物森林找另一个队友汇合啊。”
　　戚平白眼一翻，冷冷道：“要是早知道动物森林里的不是你，我一定会去的。”
　　吴良“啧”了一声，故作委屈地抱住了季随的胳膊：“还是我季神好。”
　　季随不紧不慢地抽回手，诚恳道：“要是早知道塞黎是你，我也会去森林的。”
　　吴良如遭重击。
　　戚平的嘴角悄悄抿平了。
　　当桌上的食物被扫光，戚平也大概知道了在小镇上发生的事，以及他们总结出的规则。
　　“现在只需要再刷两次，就能凑齐所有的徽章。”吴良道，“不过，即然你们来了，说不定一次就能搞定……”
　　“不。”打断他的是季随，“戚哥去休息，我们按照原计划刷。”
　　“季神……”吴良这回是真有点委屈了，“你是不是有点偏心了。”
　　季随一本正经：“他的伤肯定去女巫那里时就处理过一回了，但是，现在又有很重的血腥味了。”
　　吴良抽了抽鼻子，小声嘀咕了一句“没闻到啊”，于是又去扯戚平的袖子，这次戚平早有准备地躲开了他。
　　“我们大概明天就能启程，一天的时间，你能让自己恢复到不影响行动的状态吗？”
　　戚平闻言“嗯”了一声。
　　众人准备起身时，常冰忽然叫住了他们：“那个……这次也是需要五个人对吧？”
　　玩家们纷纷一顿，对他们来说，最后一个人选是谁都无所谓，因此没有太在意。
　　还是季随先侧过头问道：“你们是想留下，还是想跟着我们呢？”
　　粉衬衫肩膀一缩，立刻道：“我……我想留在这。”
　　常冰则明显在纠结着什么，留在这儿听起来确实是很安全，但是，如果没有这些大佬在身边，他们真的还安全吗？
　　半晌后，她望向贝拉，小心翼翼地问道：“贝拉你想去吗？”
　　贝拉倒是没有犹豫，微笑着点了下头：“我要去找我的妹妹。”
　　这有些坚决的态度让常冰沉吟了半天，最终还是道：“那……那我留下来陪小粉吧。”
　　吴良将邮局的徽章正式送给了戚平，这样他便可以再一次拿到之前拿过的徽章了。
　　刷完邮局只花了他们一个小时的时间，三人回到女巫那里灌下了药，也是这时他们才看到戚平究竟伤得多重，他的胸前也有一道长长的十字疤痕，腿上则是一片烫伤。
　　“怎么每次下本你都会搞成这样……”吴良真心发问。
　　只见戚平露出一脸茫然和费解。这次的确是他浪了，但是之前……
　　这下吴良都损不出口了，只能一边由衷地佩服他旺盛的生命力，一边报以微微的同情。
　　这些伤，基本都是第一次独闯红色区时弄出来的，也正因如此，第二次戚平才会乖乖带着几个比玩家更难搞的普通游客刷完了全部徽章。
　　季随听他更详细地说了一遍在伯爵庄园集徽章的流程，不禁有了点疑虑。
　　因为有贝拉这个基本知道了所有正确打卡方式的老手在，他们的操作简直就是按照标准攻略来的，抓到的鼹鼠数量也刚好比季随他们多了一只。而且，戚平在治外伤的时候，得知了还有治精神污染的药物，所以出发前从韦尔医生那里给每个人都领了瓶药盯着他们喝下去的，总而言之，应该没有出错才对。
　　但为什么路上还会出意外？
　　“季神？”吴良加大了音量的呼喊让他回过神，“我们在说下一个去哪里打卡。”
　　季随：“不是有个安全又舒适的地方吗？”
　　吴良：“你是说……”
　　“温馨大牢。”
　　许至鸣：？？
　　当天傍晚之前，他们成功因为在罗切家里“盗窃”被褥，被抓进了大牢。
　　三人被关进了一个大房间，房间里摆着四张床。
　　吴良轻车熟路地上手弄乱了被子，仿佛看到被子整整齐齐就很不顺眼似的，他也不盖，就那么躺了上去，遗憾地喟叹了一声：“这回不在莴苣姑娘旁边了。”
　　季随：“……”居然还有这茬，怪不得这货乐不思贫民窟。
　　“你们确定这里的污染没问题吗？”许至鸣直到现在，都还有些疑虑，但他也很清楚，现在一区三个人聚齐，他已经彻底没法掌握什么话语权了，还不如顺着他们来。
　　“吴良在这里待了三个晚上，污染程度也就跟我们刚进小镇时差不多，我们只待一个晚上没问题的，要是去别的打卡点，受到的污染肯定比这个还要多。”季随顿了顿，又给他忐忑的心灵上了道保险，“如果真的感觉有什么不对，我们就提前越狱。”
　　话是这么说，但在一个明知有污染的地方长时间待着，和短时间内解决问题去到安全的地方，心境是不一样的。
　　不过到晚饭送过来的时候，心中不安的许至鸣就真香了。
　　“这饭吃了肯定也会加重污染吧。”许至鸣盯着盘子里的肉排。
　　吴良毫无心理负担地咬了一口：“是啊，吃吗？”
　　许至鸣：犹豫一秒，都是对肉排的不尊敬。
　　当夜晚彻底降临时，狱卒们也都纷纷下班，只留了几个人看守在外面走廊的尽头。
　　这个时候即使稍微大声的说话，狱卒应该也听不见，但是三个人却不是很有闲聊的兴趣。
　　季随闭上眼睛，感觉到微微有了点困意的时候，忽而听到了一阵歌声。
　　拜沙琳所赐，他现在对歌声有点过敏。
　　旁边的一张床上，吴良比他先一步弹坐起来：“哦，原来还是在旁边吗？”
　　只见他跑到门口，透过门上狭窄的窗户，轻声喊了两下：“莴苣莴苣？”
　　歌声忽然一顿：“是谁？”
　　“我是你之前的狱友，我又回来了。对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吴良靠在门旁，竟然真就开始跟女孩聊了起来。
　　季随顺势打了声招呼：“你好，莴苣姑娘。”
　　许至鸣直愣愣地坐在床上，一脸匪夷所思。
　　首先，单听听这名字，怎么想也是个Boss吧！你们俩怎么回事啊？
　　“不过莴苣姑娘，你为什么不逃走呢？”吴良忽然说，“用你的头发，偷取狱卒的钥匙，就能离开这里了吧。”
　　“我可以去哪儿呢？”
　　“去找你的母亲啊。”
　　“可我不知道她在哪儿。”
　　“要不这样，你把她的特征告诉我，我帮你找找。”
　　对面沉默了许久。
　　季随若有所思地望着吴良，后者看起来应该是想到了什么，所以在故意套话。
　　常冰讲过，童话里“莴苣姑娘”是被巫婆养大的，巫婆爱她，却也将她囚禁起来，最后无情地将她抛弃。
　　“你的母亲，是个女巫吗？”吴良听到那边几不可闻的惊呼声，笑道，“不好意思，毕竟你有一头神奇的长发，所以我忍不住往这方面想了。”
　　良久后，莴苣微微啜泣起来：“是的，她是个女巫，就是她把我关在这里的，母亲说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季随想起这几天的经历，心说确实是挺安全的——对于人类而言。
　　吴良：“为什么啊？这里可是地牢，你不害怕那些可怕的狱卒吗？”
　　“母亲说狱卒是保护我们的，正因为有他们在，这里才没有魔鬼。”
　　“我好像听说过你的母亲。”
　　“真的吗？”
　　“她是一位穿着黑色袍子的中年女性……”
　　“的确如此，她的长发是棕色的……”
　　季随听着听着就明白了，吴良所说出来的特征，都是罗切叙述过的他见过的女巫的样子。一个外来的女巫莫名出现在了镇上，一个无辜的女孩莫名被关在了地牢中，而她的母亲刚好也是个巫婆，这也太巧了。
　　之前吴良不知道另一个女巫的存在，这一次才有机会打探。
　　没多久，吴良就用那点少得可怜的外貌信息，套出了更多情报，许至鸣也终于明白了他在干什么。
　　“森林？你们之前住在森林里吗？”
　　“我……我也不知道，从出生起我就在这里了，但是我的母亲住在森林附近。”莴苣姑娘说，“听说，森林里没有任何安全的地方，母亲是女巫，所以不怕那些魔鬼，但我只是个普通女孩，为了保护我，她将我送到了这里。”
　　季随靠在冰冷的墙上，静静地琢磨着她的一字一句。
　　莴苣姑娘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她其实关键极了……
　　巫婆说狱卒是保护者，而狱卒的服装都是统一的黑色，甚至不止狱卒，巡逻队的队服也是黑色。
　　通用规则从一开始就提示了，在特里斯，黑色是工作人员的代表颜色，因此被巡逻队抓进地牢的他们，是不会直接遇到什么危险的。
　　但工作人员的保护也是有限的，狱卒挡得住地面上的怪物，却挡不住污染……这么一想，“魔鬼”应该就是指怪物吧。
　　不过，巫婆也是工作人员吗？那她为什么要引诱罗切变成怪物？还有莴苣，虽然她自称普通女孩，但就算一开始她真的不是怪物，在这拥有污染性的地牢待了那么久以后，不也应该变成了怪物了吗？
　　更多的事，莴苣姑娘也不清楚了，她似乎有点累了，在他们之前便睡着了。不过，三人都不确定她是不是装睡，因此依然谨慎地没有直接讨论。
　　凌晨五点，他们按照计划起床，吴良熟练地用开-锁器打开了牢门的锁，蹑手蹑脚地在前面带路。
　　“你们又要走了吗？”
　　露过一间牢房时，莴苣姑娘的声音传来，三人不约而同地朝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去，朦胧的光线，映照出一个美丽少女的模样。
　　见到三个男人同时转过来，莴苣立即捂住了自己的脸，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
　　季随看到她，心里微微一震。
　　就在他想着自己一个瞎子该怎么让另外两人注意到莴苣身上的奇怪之处时，吴良忽然开口了：“是的，你要一起吗？”
　　“我想过了，母亲会生气的。”莴苣摇了摇头。
　　“好吧，那再见——对了，你的黑色袍子真漂亮。”吴良状似随意地问道，“是你母亲给你的吗？”
　　季随心里微微激动：有个靠谱的队友是多么感人。
　　莴苣有些不好意思，漂亮的眼睛从手指的缝隙间露出来：“嗯。”
　　“这么说可能有点冒昧……我真的很喜欢那件袍子，我可以拿别的漂亮的衣服跟你换吗？”
　　“不，不行。”莴苣慌忙道，“母亲说过，这袍子绝对不可以脱下来，不然她会诅咒我的。”
　　吴良沉默了几秒，遗憾地摇了摇头：“那好吧。”
　　照着吴良试过的办法，他们很快就顺利地逃出了地牢。
　　许至鸣终于不用再憋着不说话，深深吐了一口气，道：“哪有母亲会诅咒女儿的，那巫婆肯定有什么问题。”
　　“这是肯定的。”吴良道。
　　“不过，你干脆为什么突然那么问？”
　　吴良：“她身上的袍子是黑色的。”
　　“啊？”
　　季随接过话：“我想到了两种可能性。”
　　吴良偏着脑袋思索了一下：“莴苣姑娘不是怪物，她确实是人，已知工作人员都穿黑色衣服，所以我猜他们那种黑色衣服应该是有点抗污染的效果，巫婆把她放到了一个没有其他怪物的地方，又给了她那身袍子，可能确实是在保护她。”
　　“我想起来，伯爵庄园里的管家制服应该也是一样的原理，穿上制服的人才不会受污染控制，而做出不利于玩家的事，反倒是那位前管家，从他脱下制服的那一刻，他就有可能是我们的敌人了。”
　　许至鸣回想起来，不禁打了个颤，他当时差点就相信了前管家。
　　这会儿他终于跟上了两人的话题：“那第二种可能呢？”
　　“莴苣姑娘是怪物，黑色本来是工作人员的代表色，但实际上，伪装独眼的假马夫、以及里世界的黑衣锡兵，他们也都穿上了黑色。当然，这几个人还算是比较好辨认出来的，因为有规则提示了我们如何去辨认。”季随的语调沉了沉：“假如这些提示，都是工作人员发现了有内鬼以后写出来的，那如果还有没被发现的呢？”
　　许至鸣恍然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今后，他们遇到的工作人员，真的是工作人员吗？
　　周三到周四。


第100章 
　　荒诞童话（32）
　　女巫家。
　　二楼的病房门紧闭，季随靠在门旁，对着戚平讲完了莴苣姑娘的事。他不打算告诉那些普通NPC，那只会让他们多想，反正胆小的两个人，也不太可能跟工作人员有太多接触。
　　没多久，许至鸣从门内走了出来，朝着两人点点头：“女巫说已经收到了‘医院’的回信，今天就有人来把岑敬接走。”
　　“那就好。”季随笑了笑道，“出发吧。”
　　吴良正在楼下跟另外几人聊天，常冰的手中捧着一个大袋子，那是他们剩下来的钱，里面的金额足够常冰和小粉在这里安全地度过一周了。这也算是对常冰的回报——她昨天把关于动物的知名童话都跟他们概述了一遍。
　　看到三人下楼，吴良便很快结束了话题。
　　他们到达城门口，神出鬼没的接待人已经未卜先知般地提前等待着了，这人跟当初接季随他们进城的人并不是同一个。
　　“接待人先生，你们小镇上的服务真是不怎么好啊，我有点不想玩了怎么办？”季随把自己的徽章交过去时，突然抱怨起来。
　　接待人面无表情地道：“先生，您的参观机会来之不易，请您珍惜。”
　　“那我要是现在就要离开呢？”
　　“我不建议您这么做，先生。”
　　季随闻言耸了下肩膀，伸出手假装在空中探了两下才摸到探索徽章，随手别在了衣服上。
　　这一次，他们遇到了真正的车夫，省下了赶路的力气。
　　地图上的动物森林，位于最南端，那是一片没有尽头的领域，唯一在地图上标注了的，就是女巫小屋，以及一片宽而长的湖泊。
　　马车在森林的外围停下，目光所及之处，只有稀稀拉拉的树木，以及一条被踩得寸草不生的小道。
　　他们下了车后，车夫便准备再次扬鞭，吴良却用一只手就将车身扣住了：“请问，这里的接待人呢？”
　　车夫慢吞吞地说：“没有接待人。”
　　“那谁来给我们发规则？”
　　车夫道：“规则已经发给你们了。”
　　另外几人满头问号的时候，季随忽而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通用规则。”
　　吴良：“意思是说……”
　　“这里也没有单独的规则。”季随平静道。
　　得知了塞黎小镇没有规则，就不会为现在的情况感到无措了。
　　“那别的呢？”吴良不放过一丝机会地问道，“森林里面有没有你们的工作人员，女巫可信吗，打卡要去哪些地方，集多少个章？”
　　一连串的问题下来，车夫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倒是他的马好像在惧怕着什么，不停地想往前跑。吴良手臂上青筋直爆，但依然卡得车身纹丝不动。
　　车夫终于开口：“我能给你们的，只有一句忠告：森林很危险，不要进入。”
　　在吴良愣神中松了力道的时候，马夫的鞭子重重落了下去，一行人只好望着他扬长而去。
　　“走吧。”季随让所有人回过神来，“我们最好在日落之前找到一个能住的地方。”
　　“日落？”许至鸣下意识地看了眼系统页面的时间，现在明明还是早上……
　　不！他忽然反应过来，这可是在未知而广阔的森林里，不是在平地。
　　吴良变出一只罗盘，道：“罗盘能用，我开路。”
　　季随点点头，又道：“许哥，你能画一个大致的地图吗？”
　　“没问题。”许至鸣应道。
　　两人走在最前面，中间夹着季随和贝拉，戚平则在最后面殿后，就这么顺着小道行走了起来。
　　森林里寂静得诡异，偶尔能听到两声鸦叫，却不见其影，头顶被灰色云层笼罩着，有些压抑。
　　走了一小段距离后，地面就变得泥泞起来，清新的露水气钻入鼻腔，昭示着这里不久前应该下过一场雨。
　　“没有人类的脚印。”吴良低头望着地面。
　　“这也很正常，进了森林的人都还没有出来，可能是雨水把他们来过的痕迹冲掉了……”许至鸣也朝着地面看去，“这是什么动物的脚印？”
　　吴良：“狼。”
　　许至鸣：“狼是两条腿走路？”
　　吴良道：“童话里的狼不都这样吗？”
　　许至鸣一时无法反驳。
　　在这里，就是得抛开常识。
　　季随只是默默听着他们的说话声，偶尔观察一下走在前面的贝拉，她的话少了很多，除此之外倒是没有什么异样。
　　没多久，天上就降下了淅淅沥沥的雨，不过众人早有准备，各自从背包里抽出了一把雨伞。
　　这是从塞黎小镇买的，小镇上里世界的雨就会加重污染，因此出发前他们也以防万一地备上了。
　　前面的路渐渐变得宽了起来，两脚狼留下的脚印也越来越多，让众人打心里不寒而粟。这些狼的脚印每一只都跟人类男性差不多大，就连步距都十分吻合。如果他们穿上人类的鞋，那可能就辨认不出是狼的足迹了……
　　季随为自己的想法打了个激灵。
　　“季神，前面有块牌子。”吴良在前面喊道。
　　众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只见木头牌子上用黑漆写着两排字：
　　【林中村落。
　　注意有狼出没。】
　　上一排的字已经旧得脱漆斑驳，字体规则，像是路标一样，下面的则像是后补上去的一排歪歪斜斜的小字。
　　吴良绕到木牌后面，忽然带着疑惑地“嗯”了一声，然后从木头的夹缝里抽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纸的材质跟他们之前收到过的规则卡差不多，但已经被泡得湿漉漉的，吴良想把它展开，结果一下子把脆弱的纸张弄断了，他双手顿住，无辜地看向大家：“我没用力。”
　　“我来吧。”许至鸣走上前让吴良帮他举着伞，两只手万分小心地打开了纸，却见上面的字迹或模糊或错位，系统甚至没有办法自动翻译出来。
　　“只能人工翻译了……我离开学校太久，英语都忘得差不多了。”许至鸣摸了摸鼻子，依次看向其他人。
　　吴良默默抬头望天。
　　戚平突然开始查看自己手臂的伤势。
　　季随……闭着眼睛没法与他对视。
　　最后是贝拉向前走了两步：“你们看不懂吗？”
　　许至鸣迟疑了两秒后，点了点头：“其实我们之前……是因为一些特别技术，才能跟你们交流。只要你把这段话念一遍，我们就能听懂。”
　　他不确定在NPC的视角里，游戏是怎么设定的，便想着，如果贝拉深究的话，就说这是机密。
　　不过贝拉只是微微歪着头想了两秒，便轻轻笑道：“你们真是一群神秘的人。”
　　稍稍花了点功夫，贝拉就翻译出来了。
　　【观测点1：
　　1、进入此区域，请小心狼群，狼会伪装成任何生物，但有能够辨认出来的特征。
　　2、XX是帮助你们的人。
　　3、请警惕蘑菇以及身穿红色斗篷的人。
　　4、这里的XX狡诈阴险，请不要轻易XXXX。
　　5、请在天黑前……】
　　最后这段，缺失了大半句话，贝拉摇了摇头道：“没法猜出来写得是什么。”
　　吴良与许至鸣抬起头，在贝拉的身后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双双颔首。
　　“这不就是规则吗？”一直不忘警惕周围的戚平淡淡插了一句。
　　吴良拍了拍木牌：“估计这里就是个打卡点了，塞黎小镇上的某些打卡点里就有单独的规则——不过这些规则也不见得正确，估计和塞黎一样，只是经验之谈。”
　　戚平：“谁的经验？”
　　“谁知道呢，‘观测点’这个说法很微妙啊，像是什么科学家或者探险家的用词，但这里可是个度假小镇啊……季神觉得呢？”
　　季随有些轻微的走神，他此时的目光，正落在木牌的正下方。
　　就在刚刚，那里冒出了一颗不起眼的小蘑菇，贝拉只要稍稍往后退一步，就会踩到它。
　　“那几个缺失的地方刚好都很关键……”季随忽而道。
　　贝拉遗憾地说：“是啊，如果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看不清楚就好了。”
　　“第二条和第四条先不管，最后一条可以暂且当作需要在天黑前找到安全的地方，反正这也是我们一开始的目标。注意第一条和第三条，你们有看到过蘑菇吗？”
　　听了他的话，其余人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地上，看到某处，许至鸣瞳孔一缩：“贝拉……”
　　“怎么了？”贝拉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一缩，刚好“啪”地一下踩上了那颗小蘑菇头。
　　空气沉寂了。
　　贝拉愣了几秒，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着急得像是要哭出来了：“这，这可怎么办啊？”
　　“冷静。”季随的声音如一滩平静的池水，没什么波动，“既然不是踩了就会立刻攻击的类型，那就应该是精神污染或者标记型的了，总之，先把你鞋上的蘑菇残留物清理干净，之后大家看到了就尽量避开。”
　　“去那边石头上坐着弄吧，我有湿纸巾。”吴良直接将纸巾变了出来，看到这个的贝拉已经没有什么波动了，毕竟那边还有两个能随时变出拐杖的和变出枪的。
　　石头离这里稍微有点距离，吴良明显是故意支开贝拉。
　　许至鸣这时候压低了声音对季随道：“有几个单词我不认识，但别的地方翻得应该都没什么问题。”
　　“你们怀疑她？为什么？”戚平冷不丁插了一句。
　　许至鸣面色有点纠结：“说不上来……但是跟我最初见到的她，有点不一样，也可能是我的错觉。”
　　戚平：“我见到她时就是这样。”
　　“我想也是。”季随望着蘑菇的“残骸”若有所思，“可以暂时观察一下。至于这两条的翻译是否正确……用不了多久应该就能验证了。”


第101章 
　　荒诞童话（33）
　　场外。
　　【我也觉得贝拉奇奇怪怪，原来不是错觉。】
　　【翻译确实没问题，但是她没说空着的那几个单词里能看清楚的几个字母啊！这样至少能做个排除法！】
　　【她不说也是好事，你们忘了徐神那边，明明他一开始就猜对了完整的规则，结果还是……】
　　【所以谁知道贝拉到底是什么时候出问题的……】
　　场内，季随也在思考贝拉有可能是什么时候出事的。
　　除了“安娜床底的秘密”，贝拉知道庄园里所有规则的破解之法，含葡萄的食物她肯定不会吃，夜晚也不可能傻傻地留在房间里，至于打卡点，在没有别人到来之前，贝拉肯定不会自己一个人去，而且戚平也说了，他刚到庄园，贝拉就已经是这幅模样了……
　　贝拉的记忆没有什么问题，所以应该不是有人故意伪装成了她的模样，那么……她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污染成了Boss吗？
　　不远处，贝拉慢条斯理地擦完了鞋底，起身的时候，下意识地抬起了手，那本来是一个等着人把手递过来给她搭的优雅姿势，但又忽然动作一变，自己抓住了无论的胳膊，微笑着说了句什么后才慢慢站起来。
　　高贵优雅。如果非让季随形容的话，那就是贝拉偶尔的举手投足间，会展现出一点名门千金的气质，当然更多时候，她看起来还是那个普通的现代女孩。
　　“季神。”吴良一边走回来一边打招呼，“我们往哪边走？”
　　那木牌插在一个三叉路口，两边都可以走，两条路看不出区别。
　　分开是不可能分开的，季随沉吟了一下，叹道：“抓阄吧。”
　　吴良随手从草丛里拔了两根草，一长一短，握在手里：“长左短右，季神来？”
　　“我运气差。”季随说着退后了两步，此时他略微有点想念陆知言。
　　“那孤狼。”
　　戚平很无所谓地随便一抽，抽到了短的。
　　吴良：“好嘞，走左边。”
　　戚平：？
　　“孤狼这么倒霉，反着来准没错。”
　　戚平额角青筋跳了跳。
　　一行人朝着左边的路走了没一会儿，就豁然开朗地看到了山坡下被雨雾半遮半掩的零星房屋。
　　吴良吹了声口哨：“这就是林中村庄吧。”
　　许至鸣歪着脑袋用肩膀夹住伞，手上奋笔疾书地补着地图。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雨越下越大，许至鸣也不得不把纸笔收回去。
　　这时，季随隐隐听到了树枝断裂的声音，强烈的危机感让他的后背有点发僵，本能地道：“跑。”
　　其余几人立刻听从了他的话，边跑边回头看，只见茂密的树林里钻出了一个成年人等高的身影。
　　狼人！
　　“反着来？”戚平冷嘲。
　　吴良摸了摸鼻子，没敢吱声。
　　距离村庄入口已经没有多远，就在他们打算冲进村子时，跑在前面的吴良忽然刹住了：“红……小红帽？”
　　“小红帽”就站在进村的大路上，正缓慢地朝他们走来，宽大的斗篷将她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
　　“往右。”戚平忽而喊了一声，同时一只手拉住了季随往那边跑，右边是一条小路，隐约能看出是通向几个建在高处的木房子的。
　　看到他们要跑，小红帽突然也奔跑起来。
　　跑出一段距离，季随意识到他们好像没追上来，回头一望，只见小红帽与狼在路口处僵持住了。
　　“他们俩是敌对的！”许至鸣欣喜道。
　　“毕竟是被吃之仇啊。”这个时候吴良依然贫了一句，不过很快又正经起来，“这边是死路，我们不能进森林，现在就两个选择，要么直接从这个坡上跳下去深入村子，要么敲门。”
　　听起来，哪个都不是很好的选项，季随瞥到左边那几乎没法缓冲的陡坡上长出了滑溜溜的蘑菇，跳下去时绝对会碰到，而右边的房屋周边潮湿的泥土里，也同样长着很多蘑菇。
　　相比之下，不用碰到蘑菇的选项似乎更好一点。
　　吴良也是这么想的，他踩着一条没被蘑菇侵占的石子路，走到一个木屋前敲了门。
　　“是谁啊？”一个细细的声音回应道。
　　“我们是路过的，有狼在追我们，可以让我们进去躲一躲吗？”
　　“可是我们的妈妈没有回来，我们不能给别人开门。”
　　吴良摸了摸下巴：“这词儿怎么有点耳熟。”
　　许至鸣直接下意识哼起了调子：“小兔子乖乖……”
　　两人声音骤停，对视了一眼。
　　接着许至鸣试探性地把这首歌唱完了，里面依然没什么反应。
　　“等一下……”又是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让他们进来吧！”
　　“咦——”好几道声音同时发出质疑。
　　“我见过人类，他们跟人类长得一模一样。”
　　“要是他们是大灰狼伪装的怎么办？”
　　“不会的，你看他们的脚丫，不是毛茸茸的，还有那位女性，跟我见过的公主很像的。”
　　“可是妈妈……”
　　“妈妈不让我们给大灰狼开门，没说不能给人类开门呀……我们帮助他们，他们一定会感谢我们的吧？”
　　里面又窸窸窣窣地不知说了些什么，而小红帽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吴良立刻变出了绳索，道：“孤狼先下……”
　　他话音还未落，门就开了一条缝，那个听起来像个小领导的孩童声音说：“快进来。”
　　在小红帽奔跑到房屋前时，殿后的戚平也堪堪钻进了屋里。
　　他们齐齐松了一口气，然后才看清屋里的景象。
　　屋中没有点灯，只有微弱的光线透过窗帘，让他们勉强能看清刚才那几个声音的来源。
　　这是七只可爱的小羊羔，他们用两脚站立，像七只毛绒玩偶一样在墙边站成一排，用清澈的目光好奇地打量着进来的五个人。
　　贝拉的视线一触及它们，就忍不住朝着它们扑去，这举动把小羊吓得四散而逃，钻壁炉的钻壁炉，扒柜子的扒柜子……
　　贝拉揪出一只正往脸盆里钻的小羊，抱到怀里，不自觉地切换成了夹子音：“太可爱了～～”
　　“……”季随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有误。
　　高贵？优雅？
　　吴良撩开窗帘，看着小红帽静静在门口站了半天，过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走了。”他把帘子放下来，其余小羊们也意识到这些人没有敌意，重新回到刚才的地方。
　　“你们家大羊呢？”季随蹲下来，朝着小羊们在的方向问。
　　左边的第一只说：“妈妈去森林里找食物了。”
　　第二只说：“但是她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
　　第三只：“不会……不会是被狼吃掉了吧？”
　　“别乱说，妈妈是最厉害的，才不会有事呢。”
　　“家里的食物也要吃完了。”
　　“好饿啊……”
　　“人类，我们救了你们，你们是不是应该回报我们啊？”
　　七只羊的声音基本没什么区别，但是最后这一只说话的调调，让季随一下子认出它就是刚才放他们进来的羊。
　　“你们想要什么回报？”
　　第七只羊说：“我们好饿，想要食物，你们可以给我们食物吗？”
　　许至鸣：“抱歉，我们身上也没有……”
　　“人类的食物跟你们的食物不同。”季随打断了他，“所以请先告诉我，你们平时吃什么？”
　　七只羊异口同声地说：“我们要吃新鲜的草。”
　　吴良下意识地又往窗外看去。
　　得，外面但凡有点草的地方，都已经因为被蘑菇占领了土地而变成了枯草。
　　“难怪要跑到森林去找……”吴良的话音一卡，“狼来了！”
　　季随起身，却没有去围了三个大男人的窗边凑热闹，而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房间里的生活痕迹。
　　只要不给狼开门，它就无法进来，很快狼便气急败坏地转身离开。
　　吴良正想开门看看，第七只羊忽然出声：“狼还会回来的。”
　　吴良：“你们怎么知道？”
　　“因为他每天都来。”
　　“来三次。”
　　“每次都会变一个样子。”
　　“但是我们识破了他的伪装。”
　　“那它有什么时候是不会出现的吗？”季随问。
　　“天黑以后他就会回家了。”有只小羊抢答道。
　　小羊们被打了岔，好像忘记了之前的话题，没过一会儿，它们又齐齐打起了哈欠。
　　据说这是它们固定的午觉时间，最大的羊组织弟弟们回到了里间。
　　“小季刚才打断我是因为……？”许至鸣终于有机会问出口。
　　“别紧张，只是以防万一。在确定第四条规则的两个空缺处是什么之前，我会把遇见的一切生物、以及想到的所有可能性代入进去。”季随用轻松的语调解释，“比如刚刚，我分别代入了‘山羊’和‘欺骗或拒绝他们’。”
　　——这里的山羊阴险狡诈，请不要轻易欺骗/拒绝他们。
　　许至鸣下意识地望了下自己的背包，是的，虽然不是新鲜的草，但是他们确实带着从塞黎小镇打包的干粮，谁知道动物森林会不会也像塞黎小镇一样不会提供免费食物……
　　“学到了。”吴良例行输出彩虹屁，“季神就是深谋远虑，不放过一丝可能。”
　　戚平被他恶心得躲远了一点。
　　小羊们睡觉时，狼果然又来了一次，这次他们干脆都不出声，各干各的事情。
　　等狼走了，许至鸣望向大家：“房子里倒是挺安全的……要在这里过夜吗？”
　　“怎么可能安全。”季随一边清理着盲杖上的泥，一边轻描淡写地道，“这可是狼都不敢过夜的地方。”
　　四双眼睛同时忘了过来，每一只里都带着清澈的震惊。
　　——天黑以后就会回家。
　　——狼都不敢过夜。
　　是啊！！他们竟然没注意到这个显而易见的逻辑。
　　狼作为坏人，甚至有可能是个BOSS，怎么可能做坏事专挑白天呢？
　　除非，晚上这个村庄里，还有什么更可怕的事。
　　这应该是上周六的更新（死目）


第102章 
　　荒诞童话（34）
　　“季神已经想好什么时候离开了吧？”吴良问。
　　“嗯。”季随抬起头仔细听了一会儿后道，“雨下大了吧。
　　“很大。”吴良道，“都快看不清外面的景象了。”
　　“等雨停的时候，那头狼应该会再来一次，然后离开这个村子，到时候我们只需要跟着它的脚印，就能找到村子的出口了。”
　　许至鸣有些不解：“万一它来得很晚，那晚上我们不就来不及找安置的地方了吗，我们不能现在去找找出口吗？”
　　“能，但不建议。”季随淡淡道，却并未多解释。
　　但当许至鸣走到门边观望时，就忽然明白了他的顾虑。
　　暴雨之中本就行动不便，外面还有不知藏在哪里的小红帽和狼，小镇上长满的蘑菇一不留神就可能会沾上，而且必须有人得留下来给同伴开门，这就避免不了分散，倘若让贝拉一个人留下来，他们又不相信她……
　　总而言之，现在去探索村庄无异于一次冒险，同样是冒险，能确保离开村子的那项冒险显然比漫无目的地探索更有价值。
　　“晚上走的话……得找点能照明的东西。”吴良一边说着，一边跑到炉灶前挑挑拣拣起来。
　　季随莫名：“你在干什么？”
　　“准备火把……”
　　“用手电筒不行吗？”
　　周围齐齐静了一下。
　　“怎么了……”季随不确定地问，声音都比往常弱了几分。
　　许至鸣有些惊奇地问：“电筒用不了，你不知道？”
　　季随一脸冷漠：我上哪儿知道去。
　　表面上作为一个盲人，季随连买个电筒的理由都没有。
　　许至鸣还想再说什么，结果嘴唇动了半天愣是没发出声，于是他更诧异了。
　　吴良自来熟地搭上他的肩：“我季神这是第四次，理解一下。”
　　许至鸣愣了愣，终于想起来，好像……季随吹自己的时候，是说过“S只下了四次本”来着。
　　但他潜意识里始终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尤其在知道季随就是S的时候，更是没能把这经历和这个人对应上。
　　“唔，懂了。”季随结束了短暂的思索，茅塞顿开，“这个小镇里一直没有出现过电灯，说明小镇背景被设定在电灯被发明之前，所以手电筒被禁止使用了……要符合背景啊。”
　　他虽然说的含糊不清，音量也比较低，但在说完的同时，系统还是替他认证了这条“非公开规则”。
　　第二区。
　　无数省略号飘过后，大家终于陆续找回了语言能力。
　　【我是在看隐藏副本的直播对吧？】
　　【有种看着大佬一路畅通无阻打怪打到了最终Boss，突然问队友怎么嗑蓝药的感觉。】
　　【四次副本三完通，这是什么怪物啊……】
　　灶里的柴大部分已经潮湿了，吴良勉强扒拉出三根能够点燃的木头，分别装到了三个人的包里。
　　随后他走到季随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不过，属于道具的手电筒就不受限制，道具凌驾于一切。”
　　季随点了点头表示清楚了。在学校副本时，戚平的一个照明类道具就帮了他们大忙。
　　但那样的道具，不到特别时候也不能轻易使用。
　　不知是他们的动静吵醒了小羊，还是午睡时间结束了，小羊们纷纷冒出头来，它们揉着眼睛，捂着肚子，挨个叫饿，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季随的裤腿被一只小爪子抓住，小羊水灵灵的黑色大眼珠里渗出了一点泪花，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人类，你们会帮我们填饱肚子的吧？”
　　“当然，我们已经商量好了，等雨停了就去森林里给你们找青草。”季随蹲下来，揉了揉小羊脑袋。
　　别说，手感很不错，怪不得贝拉抱起来就不愿意撒手。
　　“哦。”小羊懵懂地应了一声，用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嘴唇。季随刚在心里夸了一句“可爱”，就听它道：“好香啊，我好像已经闻到青草的味道了。”
　　“嗯？哪里？”吴良到处望了望，最后用手指点了点窗外，“不会是指蘑菇吧？”
　　季随顺着望过去，这才发现，外面的蘑菇长得越来越多了。
　　小羊抽了抽鼻子，一时间也说不上来是哪里的味道，过了好半天，它不自觉地在戚平身边停下了。
　　“好香啊……”小羊望着戚平，眼里盛满了渴望，“好香啊……”
　　屋里的气氛瞬间僵硬了。即使季随心里早已隐约有了些猜测，也依然感到一阵恶寒。
　　那样可爱的面容，却让人心生恐惧。
　　没有人接他们的话茬，小羊发现自己受了无视，只好回到同伴身边。
　　季随轻轻点了点戚平的手臂，意在确认，戚平用气音回到：“伤口渗血了。”
　　不知不觉间，羊与人分别各占了屋子的一边，但小羊们貌似并没有察觉到人类对它们的警惕，懵懂地表达着对食物的渴望。而它们的言语间所描述的，怎么也不像是“青草”。
　　接近傍晚时分，雨终于停了，狼第三次出现，再度无功而返。
　　隔了一会儿，季随声称他们要去森林中寻找新鲜青草，随后带着所有人出发。
　　出门时，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只见房屋外泥坯的墙壁上，竟然冒出了无数细小的蘑菇头，密密麻麻地让人不适。
　　季随感觉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但还得故作不知地问：“怎么了？”
　　他把大家都叫回了神，吴良一边拉着他远离房子，一边把这景象复述了一下。
　　“是不是那场雨的缘故？”许至鸣猜道。
　　“但我们来之前，应该也下过很多雨了吧，如果一下雨就长蘑菇，那这森林应该没有我们能落脚的地方了。”
　　“也许是只要雨停了，蘑菇就会消失？”
　　大家一边没边际地猜测着，一边追寻着地面上的狼脚印。
　　走出没多远，时刻警惕着后面的戚平忽然道：“小红帽在我们身后。”
　　季随微微侧过头，瞥见了那道与他们离得不远不近的身影。
　　“跑。”吴良招呼了一声，折回来又打算背季随，这次季随扣住了他的手腕：“这么抓着就行。”
　　吴良：“我怕你跟不上我。”
　　“不会。”
　　很快吴良就发现，是真的不会，他的速度放在常人里都已经是非常快了，但季随却能一点不费力地跟上。
　　“好，好像没追上来？”贝拉气喘吁吁地道。
　　吴良这才放慢了一点速度，刚才还追着他们的小红帽，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而那边压根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季随的预感却更加不好了，因为他们已经循着脚印进入了村子，如果小红帽是畏惧村子的话……
　　“十五分钟。”
　　“什么？”吴良转过头来。
　　“距离六点还有十五分钟，在此之前离开村子。”季随语气坚定。
　　听了这话，大家都意识到了什么，再次跑起来。
　　村子里的房子并不多，但是间隔很远，这就导致看似不大的村子实则占地很广。有一段房屋还算密集的路边，地面上几乎被蘑菇堆满，他们只能踩着狼的脚印走。
　　时间比想象中流逝得更快，还差五分钟，而他们连疑似出口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这时，原本在循着吴良的提示走的季随，一脚踩上了蘑菇。
　　“季神……”
　　“我故意的，不用顾忌蘑菇了，它们没什么问题，按原速度走。”季随语调快而稳，让众人稍稍揪起来的心迅速稳定了下来。
　　在十五分钟结束时，本就灰蒙蒙的天空立刻以夸张的速度彻底黑了下来，变得伸手不见五指，更别提脚印。
　　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动静响起。
　　许至鸣点燃了从小羊家里顺出来的干木柴，当作火把，朝着身后照去。
　　只见一只狰狞的猪脸不知何时贴在了贝拉的身边，她刚尖叫了一声，便被戚平拉开，手-枪在他手里出现，近距离朝着猪脸的位置开了两枪。
　　猪脸发出痛呼声，退开几步，季随透过火光，看清了黑暗中蠢蠢欲动的那些轮廓。
　　动物森林的林中村，果然没有一个是人类，每一只动物眼睛里都发着红光，露出尖尖的獠牙和爪子，它们此时的身形远比正常时的要壮硕，因为它们身上的衣服已经快被撑破了。
　　要是没猜错，这些动物一到晚上就会发狂，如果他们毫无防备地留在山羊家的话，那七只看似无害的小羊也会变成凶器。
　　戚平一个人应对不了这么多怪物，季随还听见了他压低的抽气声，明显是扯到了伤口。吴良点燃另一只火把，然后推了许至鸣一把：“先走。”
　　季随立刻拉住贝拉，两人跟在许至鸣后面狂奔。跑出一段路，后面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许至鸣下意识地往回看。
　　“别停。”季随冷静地道，“吴良应该脱身了。”
　　果不其然，那两个身影也出现在了视野中。
　　很快，许至鸣就喊道：“木牌！”
　　借着火光，季随看到了上面的字：森林由此去。
　　这就是出口！
　　几人依旧没停，继续追着狼脚印来到了一个岔路口。
　　“这……往哪边？”
　　季随果断道：“没有狼脚印的地方走。”
　　已经出了村子，接下来就是要避开与狼相遇了。
　　“两边都有！”许至鸣喊道。
　　身后，动物们再次追了上来，而右边岔路上，红色的斗篷若隐若现。
　　追上了队伍的吴良冷冷地“哈”了一声：“根本没得选啊。”
　　许至鸣见到小红帽也不纠结了，直接朝着左边领路，这时，草丛里忽然窜出什么东西，朝着许至鸣扑了过去，只听他发出一声哀嚎，火把摔到了一个小水坑里，瞬间熄灭。
　　黑暗中，季随只听到一道道破风声，而他只能循着声音躲避开攻击，同时一脚把扑向许至鸣的一头狼踹了出去。
　　“贝拉，点火把。”季随边喊，边在取盲杖的时候扫了一眼系统消息。
　　【当前为危险期。】
　　【您已获得动物村的群体仇恨标记。】
　　【您已获得狼人族的群体仇恨标记。】
　　季随：？？？
　　非公开规则！
　　慢着……那小红帽属于哪个群体？
　　“我，我找不到火柴在哪……”贝拉那边手忙脚乱起来，四个人将她围在中间，因为看不清敌人，他们都不敢轻易挪动。
　　这时，就听贝拉惊呼了一声，她将带出来的最后一根干木柴也掉在了湿漉漉的地上。
　　“你！！”许至鸣险些发火。
　　季随没工夫深究贝拉是不是故意的了，当机立断地道：“一共四只，控制住它们。”
　　“才四只？”吴良一边动起来，一边嘴上还不闲着，“我还以为得十只呢。”
　　“那是它们速度快……”季随说话的功夫，盲杖的刀尖便穿透了一只狼的身体，将它定在了地上，其它狼见状，拼命发出了嚎叫。
　　季随：“它们的同伴应该还在后面。”
　　整个狼人族……难以想象他们会有多少个这样的敌人。
　　三人闻言，上技能的上技能，用道具的用道具。道具的光炸开将四周照亮了一瞬，刹那间，季随捕捉到了一双红色的眼睛。
　　更多的狼嚎声在不远的地方响起，几人不约而同地狂奔起来。
　　前方的森林里突然透出星星亮光，被狼追赶着的他们无暇考虑那亮光是敌是友，只是一味地朝前奔去。
　　亮光越来越大，狼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他们还没有看清楚藏在光后的人，就听见了一连串的枪响声，就快要咬到贝拉和戚平的两只狼一齐倒下。
　　“喂。”不远处传来一个粗矿的男音，“往这边来。”
　　“季神……”
　　“听他的。”
　　离得近了，他们便看清了男人的装扮，身上披着兽皮制成的大衣，腰间皮带上突出来的钩子上挂着煤油灯，举着一把猎-枪，这显然是一位猎人。
　　他们顺着猎人指的方向跑，猎人则落在最后对付那些狼。
　　一行人在其掩护下，成功钻进了一个亮着光的简易小屋。
　　猎人锁好门，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一边查看自己的枪-口，一边自顾自地骂道：“又是那群该死的狼，老子的子弹又少了……”
　　随后，他的枪-口一抬，对准了刚救下的五个人。
　　五人站在小屋的另一侧，早已摆出了警惕的姿势。
　　季随即使手按在盲杖的变形按钮上，随时可以弹出刀刃，面上也仍是无害地微笑着：“谢谢您救了我们。”
　　“你们是什么人？”猎人眯起眼睛。
　　“我们的朋友在森林里失踪了，我们来找他们。”季随看着他身上的黑色皮衣，第一个收起了自己的匕首，迎着枪口向前走了两步。
　　“朋友？”
　　季随没有错过猎人听到这个词时，脸上微妙的表情，连忙点头：“他们是来这里游玩的，背着跟我们差不多的包，您见过吗？”
　　猎人目光在他展示出来的包上顿了顿：“没有。”
　　他在说谎，而且是很拙劣的谎言。季随心想。
　　但他只当不知道：“总之，我们不是什么坏人，这些武器，都是为了对付野兽而准备的。”
　　猎人放下了枪，但眼神里依然流露出对他们的不信任。他警告五人待在那别动，然后从木架高处取下了一个带锁的小盒子，打开以后，又从里面拿出了几个东西。
　　“这是给你们的。”
　　当那东西出现在季随眼前，他都不禁愣了一下。
　　那居然是一枚徽章。
　　“你是……工作人员？”吴良有些难以置信地说。
　　猎人身上的黑色衣服，确实也可以说是工作人员的象征，但他刚才的态度可一点儿不像啊。
　　“什么工作人员？我不懂你们外面人的这些词。”
　　“那您为什么会给我们这个？”季随问。
　　“是女巫要求的。”
　　“女巫？”几个人的声音叠在了一起。
　　费了些口舌，他们终于弄清楚了猎人与女巫间的渊源。
　　原来这间小屋被女巫施下了魔法，怪物们无法接近，也就是所谓的“安全屋”。
　　住在安全屋里的猎人，幸运地在这危机四伏的森林里活了下来，女巫既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的护身符，作为回报，他则在替女巫办事。
　　从森林外到达此处，必须要经过村庄或是狼窝，而凡是能到达这里的勇士，猎人都需要接应他们，并且送给他们每人一枚徽章——这就是女巫的要求。
　　徽章的用处、做这件事的原因、女巫的更多信息，猎人都一概不知。他只知道，女巫知晓一切，想在森林里活下去，绝对不能违背女巫。
　　“既然森林这么危险，那您为什么不离开这里、找个小镇生活呢？”季随问道。
　　猎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嗤笑了一声。
　　其余人也问出了各种各样的问题，森林为什么会是这副模样，蘑菇与小红帽又是怎么回事……但猎人一个也没有回应。他颇为不耐烦地道：“听着，愚蠢的勇士们，该告诉你们的我已经说完的，其他的事情，我也他娘的想知道为什么。现在，我要去睡觉，你们只能待在楼下，要解手就去外面——不过，我可不保证会遇见什么。明天天一亮，你们就赶紧离开这里。”
　　猎人的声音逐渐消失在二层台阶的尽头。
　　森林的夜晚比他们想象中更加潮湿阴冷，小屋只能挡住风，挡不住往里透的寒意。
　　狼群并未退去，而是徘徊在四周，时不时发出嚎叫声。
　　吴良先给戚平处理了一下渗血的伤口，一边处理还一边抱怨，许至鸣则拿出他小心翼翼保管着的那张规则纸，仔细看了半天后道：“第二条规则空缺的那个地方，能看出几个字母，第一个能肯定是h，最后好像是r。”
　　“hunter？”季随脱口而出。
　　[猎人是帮助你们的人。]
　　恰好符合现在的局面。
　　“应该是的，h开头描述人的名词不多，就算一开始猜不出来，也比较好做排除法。”许至鸣端起没什么温度的微笑，看向贝拉，“贝拉小姐怎么刚开始没有告诉我们呢？”
　　从刚才起，贝拉就一直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直到许至鸣叫了第二次以后，她才猛然回神。
　　“抱歉，我没法确定那里的字母是什么，怕说出来误导你们。”
　　许至鸣收起视线，他很清楚，无论是刚才的火把事件还是翻译的事，即使贝拉真是故意的，也问不出来什么。
　　他不再白费口舌，起身到处寻找能够取暖的东西，没一会儿，许至鸣将猎人的杂货间收拾出来了，声称那是专门给贝拉准备的房间。贝拉没有拒绝，走进去关上了门。
　　吴良瞬间也不觉得戚平的伤口好看了，翻身坐到地毯上，用说悄悄话的音量道：“看到系统消息了吗？”
　　许至鸣：“群体仇恨标记……”
　　“应该是新的非公开规则。”吴良轻轻“啧”了一声，“这也太夸张了。”
　　“为什么会惹怒所有动物，我们触犯了哪条规则？会不会跟踩了蘑菇有关……”许至鸣说着顿了一下，悄悄瞥了季随一眼，带领大家踩蘑菇的正是季随，这么说有质疑他的嫌疑。
　　季随没错过他的眼神，却毫不在意地笑着。
　　反倒是吴良坚定地道：“不会。”
　　许至鸣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脑残粉。
　　“狼都没有避着蘑菇走，说明蘑菇没什么威胁。”吴良道。
　　“如果只是对我们人有威胁呢……”
　　“哪种威胁？追踪？污染？吃了有毒？”
　　许至鸣一时间有点卡壳。
　　追踪，没必要，总共就两条能走的路。污染，会让他们进入里世界而不是惹怒一群怪物，吃就更不可能了。
　　吴良摊了摊手：“想不出来吧，所以何必为了想不出来的坏处，去赌无法离开村子的风险。不过季神那么笃定，应该还有别的考虑吧。”
　　对上好几双眼睛，季随不紧不慢地开口：“如果蘑菇不能吃或者不能碰，观测员应该是很容易发觉的，直接在规则上写明就好了，何必猜谜语一样写个‘警惕’二字呢？所以我想，应该就是字面意思，警惕蘑菇，其实是让我们警惕有蘑菇的地方。”
　　“想想我们发现的第一颗蘑菇，长在谁的脚下？”
　　周日+周一


第103章 
　　荒诞童话（35）
　　第一颗蘑菇，是毫无预兆地在“贝拉”脚下长出来的，她人有问题是大家的共识。
　　之所以没拆穿她，是因为季随之前不确定她是否已经是Boss了。若不是，那没有必要如临大敌一般，若是，那么其他的Boss都有地盘限制，“贝拉”却可以离开原来的地盘……所以一旦贸然揭穿她，不管跑到哪儿都可能在她的追杀范围，而且说不定还有更糟糕的后果。
　　这一点不用说，其他人应该也能够想到，所以没有人直接对“贝拉”提出什么质疑，只是心照不宣地提防着这个可疑的人。
　　后来看到的蘑菇则集中出现在村庄里，而且一下雨就泛滥成灾。
　　从地面的泥泞程度来看，这里应该经常下雨，按照雨中蘑菇生长的速度，那整片森林都应该被蘑菇占领了才对。
　　所以，应该有什么东西，能够清除蘑菇，维持平衡。
　　另外，他们一路走来，都是没有见过蘑菇的，也就是说，蘑菇只生长在有人迹的地方，尤其是房屋附近的最多。
　　一种生物能生长在某个地方，一定是因为这个地方有它们所需的养料，即使是副本里也得遵从这个基本的规律。
　　当看到狼肆无忌惮的脚印后，季随就排除了“动物或者其他生物是蘑菇的养料”这种可能性了。
　　于是他又想到，它们见到的第一个蘑菇，是吸取了什么养料而诞生的呢？
　　要知道，指路的木牌离村庄也有一段距离，除了在贝拉脚下发现的蘑菇以外，中间那一段路上同样没有蘑菇。
　　所以答案逐渐清晰了。
　　“蘑菇会生长在污染性高的地方，以污染的力量为食。”季随笃定地说出。
　　其余人皆是一愣，随后陷入沉思，他们脸上，渐渐流露出恍然的神色。
　　推理出一个结论或许不容易，但是倒推对他们来说可不难。
　　一开始他们在不停地赶路，基本没有停留，所以即使“贝拉”身上污染度高，也没有滋养出蘑菇。即便偶尔看到一两颗，大概也会觉得森林里出现蘑菇太过正常而忽略过去。直到“贝拉”翻译的时候，因为在同一个地方停留了太久，一朵小蘑菇出现了。
　　镇子里的动物，因为都是怪物，所以也到处都是蘑菇，而具有污染性的雨是直接、不停歇地滋润着土壤的，比起空气中的污染力量传播得更快，所以蘑菇遇到雨水才会疯长。
　　换句话说，蘑菇扎堆的地方，必定有比较可怕的怪物，这或许就是观测员写下“警惕蘑菇”的原因。
　　“既然不是因为蘑菇，那又会是什么原因……”许至鸣下意识地嘀咕着。
　　“因为我们违反了规则。”季随又道。
　　这下几个人都投来略疑惑的目光。
　　“我估计，最后一条规则是：天黑前离开村子。”
　　吴良瞬间露出恍然之色：“哦——如果观测点1就指代村庄及其周围，那所有的规则都不会脱离这个区域，是这道理吧。村子里的房子晚上肯定都不能住，那就只能是离开了。”
　　许至鸣立刻凑近油灯，转眼间他就把几条规则都誊写了一遍。
　　吴良凑过去看了一眼：“就差一个不确定了啊。”
　　【这里的XX狡诈阴险，请不要轻易XXXX。】
　　“我们现在遇见过的，也就只有那么几种。村民、狼人和小红帽。”许至鸣一边说，一边在下面列出来。
　　“还有猎人。”季随淡淡地补了一句，前者一顿，将猎人的单词也写了出来。
　　四个单词，宽度看起来都差不多，无法从字间距上排除某一个。
　　“如果真是猎人，那我们第二条就有可能错了。”吴良用极轻的声音说。
　　“我倒是觉得，这两条写同一个人，也不算冲突。”季随道。
　　猎人的确是帮助我们的人，他赶走狼群，并且提供住处。
　　但同时，他脾气暴躁，也防备着这些外来人——刚才他可是把猎-枪一起带上去睡觉了的。
　　倘若惹恼了他，又会怎么样？
　　众人走神的时候，季随又自然地拉回了最开始的话题：“放心吧，群体标记不一定是坏事。”
　　戚平：“因为它们不强？”
　　季随点了点头：“它们这不是很像一群没了Boss的小怪吗？”
　　话音刚落，季随就再一次收到了系统提示。
　　【非公开规则：隐藏副本中，高级别Boss往往统领着许多小怪，当某Boss死亡，其手下小怪将会成为无差别绑定群体，代替原Boss向后面的玩家投放群体仇恨标记。】
　　季随心里只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那帮村民，也就是数量占优势，单体拎出来攻击力连低级本的Boss的都不如。这让他想起了人鱼梅蜜手下的深海同伴们，那些鱼人不是梅蜜创造出来的，只是她领导的，即使梅蜜死了，它们应该也不会消失，最多只是下班了而已。
　　但在这个副本中，每个区域的打卡点就那么几个。所以即使Boss没了，“小怪员工”也不能轻易下班，否则后面来的人肯定凑不齐徽章。
　　一抬头，就见几人满脸震撼地盯着空气中的某处，又纷纷抬起头来看他。
　　季随清了清嗓子：“刚好猜对了。”
　　“季神你太强了。”吴良抬起手，情不自禁地鼓了两下掌，结果忘了克制的声音立刻引来楼上的呵斥声。
　　他们再度沉寂下来。
　　隔了一会儿，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戚平，用手指向身后，用气音说：“那个怎么办？”
　　他指的是“贝拉”。
　　季随理了理思路。
　　穿过村子时，他就观察到，其他房屋旁蘑菇虽然也长出很多，但远没有小羊家门前的蘑菇长得那么快，更没有直接长到墙壁上来的情况。
　　在季随看到群体标记以后，就明白了。
　　村民都是小怪，所以蘑菇尚且只是零零星星地分布着。直到“贝拉”出现……也就是说，“贝拉”是个污染度非常高的Boss，所以她长期停留的地方，蘑菇会爆发式地增长。
　　这样一来，“贝拉”是在短时间内被污染到这个程度的概率就很小了，更有可能是……有个邪恶的灵魂占据了贝拉的身体，并获取了贝拉的记忆。
　　季随想起“贝拉”那优雅的一举一动，心中对这个猜测肯定了几分。
　　碍于一直低声说话不方便，他没有全部解释，只是道：“她是Boss，可能很强，有可能是精神系，得警惕……”
　　话音还未落，“贝拉”略显冰冷的声音，就在不远处的黑暗中响起：“警惕什么？”
　　季随感到背后发凉，他与戚平是正对着那一边的，却压根没看到“贝拉”什么时候出现的，油灯照的范围太过有限，以至于她简直是与黑暗融为一体了。何况，她根本没有发出一点动静，那么老旧的木门，开关时怎么可能不发出声音呢？
　　所以……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的？
　　所有人都仿佛屏住了呼吸，随后是吴良笑着开口：“就是那个小红帽，她太可疑了，刚才还故意把我们往狼群埋伏的地方逼……哎，那些狼会不会就是她操控的啊？”
　　他看似若无其事，季随却注意到他的手悄悄伸进了衣服的夹缝里，估计是在准备武器。
　　而“贝拉”听了这句话后，缓缓走进了灯光能映照到的范围，季随下意识地看了下她的眼睛……是正常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随口附和了一句，然后露出焦急的神态，“对了，你们看看这个，我在杂物间里发现的。”
　　她把手上拎着的东西往前一递，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麻袋，但当吴良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季随就不禁蹙了下眉。
　　随身的珠宝首饰、昂贵的腰带、一包雪茄、还有一套看起来价格不菲的西装……与这里格格不入。
　　吴良挑眉道：“这猎人难不成是个什么落魄王子？”
　　季随当然没把他这句戏谑当真，道：“是游客的东西。”
　　玩家当然不会把这种贵重东西带进副本，但NPC游客为了彰显身份，非要带一些随身饰品在身上，接待人也不会阻止。
　　这猎人果然不是什么善茬……
　　吱呀——
　　楼上地板，响起了微弱的动静，但在这一片寂静里尤为明显。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声音。
　　季随抬了抬手示意大家站起来，放轻声音走到了门边。
　　外面的狼嚎早已经听不到了，但不知会不会在漆黑的树林里埋伏着，现在如果跟猎人闹掰，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那道故意压低、仿佛怕惊动下面人的声音一点点靠近了，与此同时，大门突然被剧烈地拍响了。
　　吴良立刻跑到窗边一瞧，惊道：“小红帽又来了！”
　　两面夹击，他们被困在这个小小的一楼了。
　　众人迅速摆出防备的架势，季随也在自己的手腕上搭了一下，几乎同一时间，他们都发出了惊讶错愕的声音。
　　系统并没有弹出来。
　　电光石火间，季随意识到了什么。
　　“季……”吴良才发出一个门，就见季随已经开了门，外面的风“呼呼”刮了进来。
　　“走！”就在季随发出这个音的时候，脚步声的主人也终于露出了真容。
　　她站在半层台阶之上，穿着朴素的现代服装，神色冰冷。
　　“贝拉？”吴良惊呼着转过头，只见刚才还在他们身边的那个人影已经不见了。


第104章 
　　荒诞童话（36）
　　怎么会是她？
　　季随的心里闪过疑惑，还以为是猎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打算杀人灭口，结果竟然贝拉？她是什么时候上楼的？还是什么瞬间移动？
　　诡异的笑声在房间里响起，所有人都来不及多想，立刻朝着门外奔去。
　　走在最前面的许至鸣一出门，就被一道黑色的影子扑了脸，幸好他也不是全无准备，立刻抽出刀捅向狼。然而狼群已经聚集起来，就等着这一刻。
　　他们被彻彻底底地包围了，四个人只能背对背抵挡眼前的攻击。
　　季随恰好正对着小屋，只见贝拉的眼睛在黑暗里猩红无比，她下楼的步伐依旧不紧不慢，似乎根本不担心他们逃跑一样。
　　朝他这一面扑来的狼是最少的，因此他有机会打开了系统。
　　然而，没有任何提示。
　　他们没有被拉进领域，也没有触发任何仇恨标记。
　　短暂的诧异过后，季随忽而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他脱口而出：“我们中幻觉了。”
　　没有人回应他，有的只是扑到他身上撕咬的狼。
　　剧烈的疼痛告诉他，这头狼是真实存在的。
　　既然没有进入领域，又离开了小屋，那些潜伏在四周的狼自然会扑过来。
　　季随把狼甩下去，准备用盲杖上的刀刃给它来一下，却又在一瞬间想到，如果躺在那里的不是狼，是队友呢？
　　这个念头刚过，他就感到肩膀被子弹擦过了一下。
　　戚平？还是猎人？！
　　道具[钢化]。
　　琥珀色眸子睁开，尽管不被视觉影响，嘈杂的声音依然让他无法分辨来自周围的一切，于是季随拿出了道具耳塞，将耳朵也堵上了。
　　第二区。
　　【他这是在干什么？】
　　【就算是幻觉，但是赌上耳朵有什么用啊，这不更躲不开攻击了吗？】
　　季随身上的大部分要害和四肢都被钢化，想让这个道具覆盖面积广的代价就是牺牲坚硬度和防护的时间，如果让无名岛海域的那个鳄鱼来咬，身上的钢可能一秒都撑不住，但是应对这些狼以及普通武器的攻击足够了。
　　他弓下身体，护住头，完全呈一个防御的姿态，不论狼群如何扑上来，他都没有躲。
　　因为他想起来了，这不是单纯的幻觉，而是“梦魇”。
　　在伯爵庄园他们就遇到过一次，在其中，一切感知都会受到影响，视觉、听觉、触觉全都是骗人的。
　　上次的“梦魇”，起码还能一眼看出那里不对劲，但这次完全与周围景色重叠了。
　　如果“梦魇”也属于Boss的领域的话，那就是这位Boss的能力变强了？
　　季随从一开始便想过贝拉是被“红眼安娜”附身的可能性，但是“红眼安娜”只能在夜晚出现，而且惧怕光，“贝拉”却是在白天就会展露出不对劲。然而刚才“贝拉”突然在身后出现、以及问出那一句话时的感觉，让他瞬间回忆起了在安娜房间躲避伯爵夫人的那一晚。
　　就是同一个灵魂。季随的直觉告诉他。
　　当时他所看到的“贝拉”并没有红眼，现在想来，极有可能那个时候开始，他们看到的就只是贝拉操控了他们的认知后，故意让他们看到的一个虚假幻影。
　　而真正的“贝拉”则是在楼上。
　　季随不清楚“贝拉”为什么去楼上，但她明明能操控别人的认知，却非要制造出一个“自己”出现在他们面前，大概只有一个原因——想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再结合当初在伯爵庄园时的经验，季随生出一个想法：越是注意周围，越是容易陷入梦魇。换言之，放空或是冥想的状态，说不定反而能破局。
　　无声无明的世界里，季随让自己的大脑尽量地放空，不去想队友和狼的样子，也不去想自己会不会受到攻击……
　　这有些难，[钢化]能像盔甲一样保他不受伤，但那些实实在在的撞击感，会让他条件反射地想去注意。
　　这时，他感受到有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抓住了他。
　　他没有动，那只爪子也一直没放。
　　十几秒钟过去，季随忽而意识到，似乎没有狼再撞过来了。
　　季随无处安放的思绪，飘到了另一件事上。
　　如果说“警惕蘑菇”是因为蘑菇预示风险，那么“警惕红色斗篷”，应该也是一样的原理吧？
　　从始至终，小红帽并没有真的对他们发起过攻击。她堵在村落的入口，是提示他们村庄很危险，她堵在另一条路，不是把他们往狼群的埋伏上逼，而是因为走另一条路会碰见更多的狼——它们被同伴召唤过来时就是走的那条路。
　　以及，刚才的敲门……
　　季随微微低下头。
　　尽管小红帽就跟大家想象的一样，是狼，但是……可以相信她吗？
　　或许是注意力转移到了跟周围毫不相关的事情上，季随开始察觉到，他脚下已经不是被踩实的小路，而是杂草丛生泥土松软的草丛之中。
　　他对周围的认知在逐渐恢复正常！
　　保险起见，季随没有让自己视力恢复，而是变出了一根绳索。
　　“如果你不受影响……”道具耳塞的效果，让季随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他顿了顿，继续道，“把我和我的同伴绑在一起，可以吗？”
　　很快，那只爪子放开他，拿走了绳索的另一端。
　　季随一边在自己手腕上系绳子，一边想象着那只爪子的主人正按照他说的去做，很快他就感到绳索处传来的拉扯感，他顺着绳索走，果然就撞到了一个人。
　　“唔——”突来的刺痛让他闷哼了一声，那是有人朝着他的手刺了一刀，刀刃落空以后压在绳子上，传来拉扯感，但并没有断。
　　这绳子也是从商场买来的珍贵道具，在使用的十分钟内，无论什么攻击都弄不断它。
　　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那人停下了攻击。
　　小红帽再一次拉住了他，朝着某个方向走，季随随即拉扯了一下绳子，在他身后的人也配合他一起拽其他人。
　　突然被看不见的东西拽动，人的第一反应大概都是“受到了攻击，先割断那条无形的绳子”，但只要攻击失败，他们就一定能反应过来：这是道具。
　　队友明明在身后，自己手上却不知不觉地多了队友的道具，任谁都该明白自己是中了幻觉了。
　　很快，季随就感觉到所有人都开始配合他。
　　跑了几分钟后，后面的人忽地一停，季随被绳子扯得向后摔去，被他拉着的狼爪子也不可避免地摔到了他身上。
　　他下意识地接了一下，只见从斗篷里露出来的，赫然是一双狼人的脚掌。
　　身后响起了上膛的声音，季随回头，拿着刀的许至鸣和举着枪的戚平同时把武器对准了小红帽，他们显然刚恢复正常的认知。
　　“小心！”许至鸣喊了一声，慌忙把季随拉了过来，支撑没了，小红帽整个人向后仰去，但仰到一半就以一种半下腰的姿势定住了。
　　兜帽滑落，露出一颗扎着麻花辫的脑袋，微弱的银辉透过树的缝隙洒到了他们周围，女孩口中忽然发出了低吼声，她的身体开始膨胀，尖牙也露了出来。
　　她脸色狰狞地转过头，让季随与许至鸣同时呆住了。
　　“路……路易莎？？”许至鸣惊讶地出声。
　　“是月光，把她帽子戴回去！”吴良很快反应过来，并同时上前一步，但已经晚了，小红帽忽然张嘴朝着季随咬了过来。
　　季随没躲，正准备借这个机会抓住她的帽子扣回去，就见小红帽身体偏了偏躲过了他，同时，她扯下了身上的斗篷。
　　她的身体绝大多数部位，都已经变成了狼，此时浑身沐浴在月光之下的她，半张脸转眼间都被狼毛覆盖。
　　属于人类的那半张脸上，泪水滚落下来，无助与决绝两种神情交织在她脸上。
　　她忽然四肢并用地冲向了众人的身后，当一头被扑到的狼发出愤怒的嚎叫，季随这才发现狼群追了上来。
　　季随捡起脚边的红斗篷，喊道：“继续跑！”
　　脱离了“梦魇”，他们的步伐中再也没有犹豫，直接解开绳子铆足劲儿地跑，期间吴良和戚平还不忘攻击。
　　追他们的狼群越来越少，终于再也听不到它们的声音。
　　当季随喊停，又连着冲了十多分钟的众人才喘着粗气停下来，许至鸣直接靠着岩石滑坐在地上：“这速度，真难为我这把年纪了。”
　　季随；“……”
　　短时间内，没有人顾得上说话，季随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后，才想起手里的斗篷，他仔细摸了摸，在内侧摸到了一个小兜。
　　与此同时，旁边的吴良说：“靠，怎么点不着火。”
　　戚平：“这什么？”
　　“蜡烛，从猎人那里摸的。”
　　“你以前当贼的？”
　　“啧，换你拿不拿？”
　　戚平转移话题：“我来。”
　　他接过火柴盒划拉了半天，但每一次都是冒出一点火星子就会立刻熄灭，废了三根火柴后他便放弃了。
　　吴良立刻嘲讽：“你来？”
　　许至鸣无力地“哈哈”了两声：“两位大神，你们就不怕火光把狼引来吗？”
　　吴良把蜡烛收了起来，略有些严肃地道：“这里点不了火。”
　　许至鸣还没理解他为什么又要重复一遍，季随却听明白了。
　　刚才是点不着，现在是点不了。
　　不是火柴的问题，而是他们来到了一个不允许有火……或是光的地方。
　　季随刚才就发现了，同样没有光源的情况下，这里的可见度比之前低了很多，月亮照耀不到这里，低头也只能勉强辨认出草丛与小路的区别。
　　“狼不会来了。”季随道。
　　戚平：“嗯？”
　　“我们已经在另一个区域了。”


第105章 
　　荒诞童话（37）
　　几分钟后，把周遭都探查了一遍的四个人，确定了季随的判断是对的。
　　他们没有找到指示牌一类的东西，但是这里的树木高度和疏密程度与之前的明显不一样，最重要的是，周围完全没有下过雨的迹象。
　　走的比较远的吴良折回来后道：“前面好像有光。”
　　“光？”季随微微蹙起眉。黯然无光的地方出现了光，怎么想都很可疑。
　　“去看看吗？”
　　许至鸣立即道：“别吧，才从两个Boss手里逃出来，别又碰见个Boss……”
　　“你确定小红帽是Boss？”吴良笑眯眯地反问。
　　许至鸣一噎。
　　红斗篷现在还在季随手里来着，也就是说，穿红斗篷和Boss间没有必然联系。
　　而且刚才他们看到的那个人……
　　“路易莎就是贝拉的妹妹对吧？”戚平问完，得到了许至鸣一个肯定的点头。
　　“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她……”
　　“只有一种可能了，城堡那边在戚平走后，又折损了不少人，所以只能跟工作人员要人凑成五人小队，路易莎就是被分配过去的。”吴良边琢磨边道，“然后他们来了森林，在第一关里路易莎变成了狼，那件斗篷应该是能让她保持清醒的吧？”
　　三人都下意识地朝着斗篷看去，却见季随已经把红色斗篷穿在了身上。
　　吴良吓了一跳：“不是，季神你怎么就穿上了，万一这斗篷有什么负面效果呢。”
　　季随只是低头沉默着，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谨慎。这时，季随轻轻出声：“我们不能待在这里。”
　　“什么……”
　　“跟着我。”季随说着，便直接朝着小路走去，他的肢体动作看起来有一丝不和谐。
　　吴良捡起他落在地上的背包，惊疑不定地望着他的背影，然后对着另外两人点了下头。
　　过了一会儿，季随忽然跑了起来，众人连忙跟上去，就见他直直冲着有光的地方跑去。
　　以往季随跑的时候，通常都是跟在别人的身后，循着脚步声或是借同伴的指引才能自然行动，但现在，他跑在了第一位，就像是知道该往哪里走一样。
　　许至鸣忍不住低声道：“他不会是被控制心智了吧？”
　　“很有可能。”吴良蹙着眉道。
　　他话音刚落，季随的声音就在前面传来：“我没事。”
　　尽管这么说，两人依旧没有打消疑虑。
　　光越来越近，大家终于看清那是一座格外巨大的房屋，季随的速度忽然更快了，吴良下意识地伸手，却落了个空，只能提速赶上去。但季随已经先一步迈进了光芒笼罩的范围，推开了那扇房门。
　　“季神，等一下……”吴良眼睁睁看着季随迈进了门。
　　“你们看那边。”戚平忽然出声，只见森林深处有两道明亮的光芒闪烁着。但他在出声以后，就又有好几道光亮了起来，而且是来自四面八方。
　　“好像是……眼睛？”许至鸣不确定地道。
　　吴良语气一沉：“如果是眼睛，那个高度……”
　　隔着这么远，都能感到那眼睛的位置超出了常人的高度，如果是近距离的话，不知该有多么巨大。
　　“我们可能要被包围了……先进去吧。”戚平道。
　　屋内的光线有些刺眼，季随视野里先是一片曝光，随后渐渐清晰。他顺着身旁本以为是根柱子的东西抬头，才发现那居然是一根椅子腿，而屋顶，更是在遥不可及的地方。
　　身后三个人依次进来，重新把门关好，然后也都发出了惊叹之声。
　　季随脱下了红色斗篷，看到吴良的眼神从警惕变成了放心。
　　“轰”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只见一只巨大的手扒在了窗户上，那双发光的眼睛向下垂，似乎在隔着窗户往里张望，季随有幸瞥到了一眼怪物贴在窗户上的脸，就连他都有了点想要呕吐的感觉。
　　吴良立刻把季随拉到了墙边，贴着墙脚，一行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天啊我在场外都觉得紧张！】
　　【怪物好像进不来？不然就不需要贴着窗户看了啊。】
　　【那就好，难怪S神刚才不解释直接跑，不然可能解释到一半就直接凉了……】
　　【季神是怎么知道会出事的？】
　　隔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再听到什么声音。
　　戚平大胆地挪动了几步朝上看去，低声道：“好像走了。”
　　“它体型那么大，走路居然没有声音？”许至鸣很是意外。
　　不远处窗边恰好有一把比他们还高的椅子，吴良助跑几步起跳，双手抓住了椅子边缘，把自己撑了上去，半晌后听见他说：“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季随淡淡吐出一个字：“说。”
　　看到是他发话，吴良也不卖这个关子了，直言：“怪物走了，但是，外面全是怪物，我们出不去了。”
　　许至鸣有些后怕地道：“至少没留在外面……S神，你刚才那是？”
　　“这个斗篷是件道具，跟安德莉亚的火柴差不多。”季随道，“它有警示危险的作用，所以小红帽……路易莎才会察觉到跟在我们身边的贝拉不对劲，前来提醒我们。”
　　“原来如此……那个规则只提示我们警惕红斗篷。这就说明穿着红斗篷的人，不管是谁，都能警示危险！”吴良恍然。
　　季随点了下头：“穿上以后，我就察觉到周围让我很不舒服，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的问题，所以我试着相信这种感觉，朝着光的地方走。这个斗篷的效果，可能有些类似陆哥的技能。”
　　许至鸣：“陆哥是谁？”
　　“一个不怎么靠谱的预言家。”吴良随口敷衍了一句，接着问，“那路易莎，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跟我们说清楚？”
　　“我们好像也没给她机会。”戚平插了句。
　　大家齐齐一默，有些尴尬。看到了那张纸条的他们，的确从一开始就把小红帽当成洪水猛兽来着。
　　路易莎没有直接动嘴，估计是已经不能说话了，她那半狼半人的形态，搞不好一张嘴就是狼嚎，到时候他们就更不敢接近她。
　　“可能还有这件斗篷的原因。”季随道，“穿上斗篷以后，我的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遵循本能行动，虽然我可以主动脱下斗篷，但是路易莎……那个斗篷恐怕是能保护她的。”
　　“我……怪我。”许至鸣低下头，“当时幻觉突然消失，就看到小红帽，还以为她是敌人，要是她没摔那一跤，可能现在就没事了。”
　　“不用自责，路易莎最后是主动把斗篷给我的，这应该是她的选择。”季随低沉的语气中，透着一丝不自禁的温柔。
　　在路易莎的泪水划过脸颊时，他隐约读懂了那个眼神。
　　腼腆而脆弱的花季女孩变成了丑陋的怪物，被独自留在村庄与狼群之间。她当然很害怕，但她又不敢轻易放弃自己，咬牙坚持着。直到姐姐出现在面前的那一刻……
　　她当然会很绝望了，唯一能依靠的姐姐和她一样变成了怪物，一切都回不去了。
　　——就这样吧，做一个清醒着痛苦的怪物，还不如做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但在此之前，至少让她光荣地结束人类的身份吧。
　　季随回过神，听到另外三人正在讨论房间主人的问题。
　　这里的一切家具都巨大化，所以房主肯定是个巨人，单看房间的布置，倒像是个普通人家。
　　问题是，这位巨人是敌是友，在不在家？
　　从这间客厅望去，可以看到两道紧闭的屋门，谁也说不好屋里会有什么，因此他们说话从始至终都很小声。
　　“季神，你那斗篷还能再用吗？”
　　季随直接递给了他，吴良披上以后等了半天，茫然道：“什么也没感觉到啊……”
　　“从进来起，我就感觉不到什么了。”
　　许至鸣：“那可能是这里没有危险？”
　　季随却摇了摇头：“这可不是猎人小屋，副本会这么好心，在打卡区域内给我们设置一个绝对的安全屋吗？”
　　众人；“……”太有说服力了。
　　“我更倾向于，这个斗篷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警示的，或者只能警示比较大的危险。”
　　这时，踩在椅子上的吴良忽然注意到了什么似的，垫着脚尖朝某处望去：“那扇门，是不是可以从下面打开？”
　　他所说的地方，被餐桌的桌布挡住了，几人只能从下面绕到餐桌的另一面。
　　只见旁边那扇看起来很大的门，下方竟然还有一扇小门。
　　戚平握住门把，谨慎地打开一条缝隙望去，只见那个空间里也摆着一个餐桌，但餐桌的高度很正常。旁边有一道楼梯通向木头搭起来的阁楼，阁楼上摆着很多张床。
　　这里明显是另一群人的居所。
　　众人对视一眼，某个相同的答案呼之欲出。
　　屋里同样亮着灯，但是没人，于是戚平先一步迈进了那扇门内，他们就像是突然恢复到了正常人的世界，虽然屋顶依旧很高，但整个空间看起来都顺眼多了。
　　季随瞥到了旁边的桌子，七个不同颜色的杯子整齐地排列着。
　　他站在门口默不作声地观察，其他人则开始自觉地找起线索来了。
　　“墙上好像有刻字。”许至鸣半蹲在一个略低的地方，一边辨认，一边念出来，“夜晚的过路人，如果你要在此借宿，请务必记住一件事：不要让白雪公主发现你们。”


第106章 
　　荒诞童话（38）
　　黑森林中的小木屋，七个杯子与七张床……的确符合白雪公主的故事。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白雪公主本身就是巨人，还是他们在踏进这片区域后就变成了“小矮人”。
　　“不被发现……感情这还是个捉迷藏？”吴良四处看了看，“好像也没有太多能藏的地方。”
　　这个木屋太开阔了，储物的地方基本都是简易木架，只有一个狭窄的柜子可以将人完全藏住。
　　“会不会，只要我们安静地待在这个房间里就没事了，小矮人的房间，她没事应该不会进来吧？”许至鸣的声音比之前还低了几分。
　　“哪有这么简单……”吴良嘀咕了一句。
　　比起之前一切未知而不得不保持警惕，现在知道房间里有一个Boss的季随，反而有些放松下来。
　　至少通关的条件已经告诉他们了。
　　季随伤口的疼痛也随即明显起来，他见其他人的模样一个比一个狼狈，道：“趁现在她还没开始活动，处理一下伤势吧。”
　　当几个人纷纷脱下衣物的时候，季随才发觉这帮人身上基本都带着防御道具。
　　许至鸣和吴良的防弹衣，戚平的护膝和胸前甲……此时都变得离散架不远了。
　　三人面面相觑，彼此尴尬地“咳”了一声。
　　“抱歉。”戚平把自己罪恶的一双手往身后藏了藏……看另外两人背心上的凹陷就知道，他误伤了多少次队友。
　　“没事，多亏你六亲不认，我才发现中了幻觉，不然保不准就误伤我季神了。”吴良冷飕飕地来了一句。
　　许至鸣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点头。
　　在幻觉里，刀伤还能伪装成狼爪的刺伤，因为看到的伤口痕迹也是假的，只有痛感是真的。但是子弹造成的伤实在太好认了，他们知道戚平不可能故意对着队友开-枪，那就只能是看到幻觉了。
　　也正因如此，许至鸣才能在割到无形的绳子以后，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可能是队友的道具。
　　他望向正往手上缠绷带的季随，也道了个歉。
　　季随在唇边比了个“嘘”的动作：“道歉的事往后放放吧，两人一组互相帮忙，尽量十分钟内搞定。”
　　吴良与季随伤得都轻，不到五分钟就简单处理好了伤，开始换衣服，吴良裤子才提到一半，外面就传来了声响。
　　季随示意另外两个人继续，然后与吴良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查探。
　　透过门缝，季随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桌子的另一边走过，然后没入他们无法看到的死角处。
　　季随暗暗对比，他们的身高大概只到白雪公主的小腿处，与之相比，他们就跟婴儿似的。
　　外面的boss打了个哈欠，然后开始在灶台上摆弄着什么，她似乎心情很好，口中断断续续地哼着小调，如果忽视那惊人的高度，这位白雪公主就像是一个刚起床的普通少女。
　　没一会儿，白雪公主坐到了餐桌前，背对着他们那扇门用餐，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屋子里有一帮人。
　　季随只能看到她垂下来的乌黑长发，金色的漂亮裙摆以及裙摆下露出来的白色丝袜。
　　片刻后，白雪公主起身收拾盘子，就在这时，她的视线突然朝着小门投来。
　　季随与吴良的呼吸一滞，同时绷紧了身体，身后刚处理好伤势的两人也顾不上穿衣服，匆忙收拾好染血的布料。
　　白雪公主放下手里的东西，一步步朝着门口走来。
　　来不及躲藏了！
　　季随侧身倚在门边，看到他的同伴们也徒劳地躲在了墙角。
　　小门一点点被打开，季随几乎能感觉到白雪公主的呼吸就在旁边，她正透过门往里看。
　　然而很快，那扇门竟然又被关上了。
　　“他们一定是忘记关门了，真是粗心。”白雪公主自言自语地嘀咕。
　　季随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就又听见白雪公主说：“开始打扫吧！”
　　在那只手拧开门把前，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做出了相同的反应——躲起来。
　　季随整个人攀在衣架上，用身后的墙壁做支撑，才没让衣架摇摇晃晃，小矮人们的衣服成了他暂时的掩护。
　　他特地留了一条缝隙，看着肌肤雪白的貌美少女走进来。他记得刚才吴良往阁楼上跑了，阁楼上唯一能躲人的地方便是床底，但白雪公主这个高度……刚好一转头就能看清床底下的东西。
　　白雪公主的视线从那边扫过，伸出手将拖到地上的被子拎起来整理，一条条被子接连被掀开，季随都不禁为吴良捏了把汗，但她似乎什么也没发现，又开始整理其他地方。
　　唯一封闭的柜门被拉开，那一瞬间，季随看到一个身影以不易被人察觉的飞快速度从白雪公主脚边穿过，一口气滑进了足以并排坐下几个人的长凳底下。
　　白雪公主疑惑地看了看脚边，短暂几秒的停顿过后，她放弃了追究刚才感受到的不对劲，把一件件东西收拾进柜子里。好几次她弯下了腰，但那凳子太矮，反而让她的视线无法触及。
　　紧接着，她又拉开了窗帘，风从窗户的缝隙处透了进来，她顺手关上，开始整理桌子上的东西。
　　然后她的视线投向了衣架。
　　季随：“……”
　　只要挪动一件衣服，他就会无处遁形。
　　在她拎起最上面的一件外套时，敲门声忽然响起了。头顶洒下来的一点光又重新被黑暗覆盖。
　　“等一下。”白雪公主一边回应着，一边朝门外走去。
　　季随立刻轻轻从衣架上跳下来，将窗户打开，把蹲在窗外吸引了怪物接近的戚平拉了进来。
　　怪物急匆匆地扑咬过来，季随顾不上注意声音，一把将窗户关上了。
　　白雪公主疑惑地回过头，身后却已经没了什么动静。她重新望向眼前：“你是谁？”
　　“噢，亲爱的白雪公主，我是一个路过的卖布人。”
　　季随：“……”
　　这位恶毒的王后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白雪公主问。
　　窗外的人，诡异地陷入了沉默。
　　季随与戚平一并躲在门后，趁他们说话的机会，悄悄溜出了门，钻进了外面的桌布底下。
　　王后试图挽救一下，但白雪公主已经把窗帘拉上了，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招都用了好几回了。”
　　她无视外面的声音，折回小矮人的房间里，一眼就对上了正在窗边徘徊的怪物：“原来刚才是你在捣乱，快走开吧。”
　　接着，她又开始做家务。
　　乍一看她做的似乎井井有条，但是叠得乱七八糟的衣服、随手塞进柜子里却不摆放好的东西、以及不拧干就用来擦桌子上的抹布，都在证明她有多么敷衍。
　　“要是有人能帮我做事就好了……”白雪公主意味深长地嘟囔了一句。
　　戚平预感不妙，把掀开一条缝的桌布合拢，但白雪公主并没有留意这边，而是在小屋里做了什么，片刻后，季随听到一声闷哼——有人从高处摔了下来。
　　季随：“……”
　　戚平稍稍往前迈了一步，就被季随抓住了手臂，他无声地摇了下头。
　　“哈哈……”吴良没事人一样地爬起来，尴尬地笑了两声，“白雪公主，你眼力真好啊。”
　　白雪公主：“从窗户里看就能看得一清二楚呢。”
　　屋内亮堂的灯光，让窗户如同镜子般，倒映出屋子里的一切。
　　“你也是我那继母，王后派来的人吗？”
　　“不不不，我只是一个路过借宿的，外面有可怕的怪物，不得已才进来的。善良美丽的白雪公主，请收留我吧……”
　　接下来，季随听吴良吹了整整五分钟的彩虹屁，把白雪公主吹得非常开心。
　　最后吴良放出大招：“而且，您不是不愿意干活吗？我会帮您的。”
　　“是的，我正好缺一个帮手呢。”白雪公主堪称温柔地说，“如果你们愿意帮我做家务，我就收留你们吧。”
　　你们？季随心里“突突”一跳。
　　就见一道阴影朝着他们越来越近了。
　　戚平忽然一抬手，将他推到桌腿边，圆形的桌腿像柱子般掩住了他半个身影，随后戚平一掀桌布，飞快地跑了出去。
　　没跑多久，他就被白雪公主捉住了。
　　“你能爬到横梁上，那就去擦横梁上的灰尘吧。你嘛，就帮我洗衣服吧。”白雪公主分配了任务，随后便轻松地坐在椅子上监督他们。
　　两人被指使得团团转，又敢怒不敢言。
　　季随在心里为他们默哀，同时想，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儿……
　　他可不认为这里的BOSS只压榨不杀生，如果家务活做完了，她会怎么对他们？
　　还有，万一他和许至鸣也被发现……白雪公主真的需要四个帮手吗，多余的人会被怎么处理？
　　“对了，桌布也要洗一下呢，先把桌布拿下来吧。”白雪公主一边说着，一边便要起身。
　　戚平立即道：“我来就好，您歇着吧。”
　　被横梁上的灰尘呛得一直咳嗽的吴良接道：“就是就是，怎么能让您干这种事呢。”
　　戚平故意放慢速度，将桌布一点点揭开，季随明白他的意思，配合着他的脚步声慢慢挪动，始终避开白雪公主的视线。
　　最后戚平佯装整理桌布，季随则在掩护下钻进了后面的壁炉。
　　因为壁炉是按照巨人的大小设计的，原本无法让人通过的狭窄咽喉和风门，反而恰好能让季随钻过去，他把自己撑到烟管下方的平台上，静静地听着下面的动静。
　　谁知过了一会儿，白雪公主忽然说：“好冷呀，快把壁炉点上吧。”
　　戚平一顿，白雪公主第二遍催促，随后警觉地问道：“怎么了我的仆人……壁炉里面，难道有什么东西吗？”
　　“我想，他只是不知道怎么点火罢了，他是贫民窟长大的孩子，冬天都是只能靠加衣服取暖的。”吴良顺着梁柱滑了下来，“让我来吧公主，我知道怎么点燃。”
　　“是这样啊……”白雪公主并没有打消疑虑，就站在旁边看着吴良操作，这让两人掩护一下季随逃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吴良慢慢地添柴火，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季神有办法……
　　火焰点满了炉膛，烟雾很快漫进了烟道。
　　整个屋子被更加旺盛的火光照亮。


第107章 
　　荒诞童话（39）
　　滚滚浓烟升上天空，融入昏沉夜色。
　　季随站在烟囱边，看着被他吸引围过来的怪物们一边打转一边伸出手往上够。这些怪物还知道蹲下来给同伴垫脚，季随用一把盲杖，不断把快要爬上来的怪物戳了下去，看起来居然还有些悠闲。
　　几分钟后，一个独特的身影走进了怪物群中，周围的怪物似乎有些惧怕她，甚至有怪物主动低头将她送上了屋顶。她的动作非常轻微，于是季随也当作没有注意到她，自言自语似地抱怨：“白雪公主真过分，竟然那样对待我的朋友，我得想办法救救他们……要是能让她睡着就好了。”
　　身后突然有个声音：“哦，小伙子，听起来你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
　　“谁？”季随故作一惊，转过身面朝王后。
　　不再掩饰的王后迈了一步，便将屋顶的瓦踩得直响。
　　她用温柔的声音说道：“别害怕，我是听到了你的心愿，特地来帮你的。小伙子，告诉我你的愿望吧……”
　　屋内，白雪公主被外面的动静惊动，打开窗帘看了看，然而怪物们只是单纯地聚成一团。
　　“一定又是她在捣鬼吧……”白雪公主一边嘟囔着，一边重新合上窗帘。
　　吴良与戚平立刻撤回张望的目光，没事人儿一样地各做各的事。
　　窗外的吵闹让白雪公主有些心烦，因此没过一会儿，她便嘱咐两个“仆人”把剩下的事情干完，自己回到了房间。
　　吴良与戚平没有一丝交流，却又很默契的，一个继续制造出打扫时的声音，一个跑到小屋的窗户前，将窗户打开，轻轻敲了几下。
　　很快，戚平就见季随直接从房顶上跳下来，踩着一个怪物的肩膀缓冲落地。
　　而另一个身影也随着他一起跳了下来，瞬间让旁边的怪物们都退避三舍。
　　季随把一样东西丢进了窗户里，随后被戚平拉进了窗。
　　“S，没事吧？”戚平低声问。
　　看到怪物们不断聚集，他们就知道季随肯定爬出烟囱了，但外面这些会爬房子的怪物，就跟浓烟一样危险。
　　一直趴在凳下下面装饰的许至鸣钻出来，接住了正好滚到他那边的、用布裹着的东西，打开一看，竟然是一颗苹果。
　　“苹果……”戚平一顿，“你是想……”
　　吴良：“季神刚才不会是故意从烟囱出去的吧？”
　　被点名的人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对付白雪公主，这不是有现成的攻略吗？
　　普通的毒对已经成为Boss的白雪公主肯定是没什么效果的，但王后的毒据说是从女巫那里得到的，专克Boss。
　　“不过，这个白雪公主感觉还挺聪明的。”许至鸣望着那看起来除了大以外都很正常的苹果，犹疑道，“这招能行吗？”
　　“那位王后说，在这片黑森林里水果是奢侈品，而且她还没有用过这招。”季随道，“如果她来用，那肯定不好使，但我们来用就不一定了。”
　　许至鸣与季随再次躲了起来，吴良和戚平则找来菜刀，将那颗快有脑袋大了的苹果切成两半，刀落在木板上的声音，果然惊动了里间的白雪公主，她走出来时，就看见戚平正在把苹果咬下来一块，而吴良正在鬼鬼祟祟地藏东西。
　　白雪公主看到鲜红的苹果，瞬间有些生气：“这是哪里来的？”
　　吴良假装被她跺脚的动静吓到了，往后一缩：“是……是我们带来的。”
　　白雪公主眯起眼睛，望着他们身后鼓囊囊的背包，眼里划过一丝贪婪之色：“你们带来的？这怎么可能呢，不会是从我家里偷的吧？”
　　“当，当然不是，这是我们从上一个镇子上买的……”吴良连忙上道地把苹果递到白雪公主面前，谄媚地笑道，“今晚多亏您收留了我们，所以这个苹果就孝敬您吧。”
　　望着被咬过一口的痕迹，少女眼中透着几分嫌弃，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吴良身后的包裹里。
　　“那里装着什么？”
　　“是我们旅行用的一些东西，还有一些脏衣服……诶！”吴良眼巴巴看着背包被夺走，握着肩带的手不得已松开。
　　白雪公主看着他着急的神情，心里肯定了几分，摸出了剩下半颗完好的苹果。
　　她望着两个矮人，得意地咬了一口。
　　季随听到倒地的声音，便探出头，只见白雪公主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女巫的毒，竟然也只是让她陷入了昏迷而已。
　　屋内的炉火与灯光在白雪公主倒地的瞬间，就开始摇摇欲坠起来，不到五分钟，所有光源都已经熄灭，但季随发觉，眼前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黑暗。
　　所有人都愕然地望向窗外。
　　“天亮了？”吴良愣愣地说完，随即立刻在虚空中点了两下，“不对，现在按理说还是凌晨三点，不过已经出危险期了。”
　　“所以，只要白雪公主睡了天就能亮……”季随说着，倏然一顿。
　　他意识到了这个规律背后的圈套。
　　所有来到这里的人都在等一个天亮，因为小矮人告诫的是“夜晚的过路人”，并没有提到“白天的过路人”怎么样，大家就会下意识地认为，只要熬到天亮，白雪公主就不会活动了，这样他们就安全了。
　　事实或许也正是如此。
　　但是，他们永远也不会等来天亮。
　　被白雪公主发现的过路人，不论如何隐忍等待，都只会在被利用过后走向死亡，不会有转机。
　　唯一的办法，就是在白雪公主玩够之前，用毒药让她沉睡。
　　倘若错过这个机会……季随可能就来不及救两个同伴了。
　　“外面的怪物不见了。”吴良打开窗户，格外清新的空气透了进来，驱散了满屋子的炉火味。
　　许至鸣望着楼上的床，心动地说道：“危机解除了，我们是不是能在这里休息一下了？”
　　他话音刚落，站在另一边窗户前观望的戚平便道：“有人来了。”
　　“谁？”
　　“七个……”戚平顿了顿，“小矮人？”
　　顿时，所有人都飞快地离开小矮人的房间，齐齐钻进了外面巨大的桌子底下。
　　“等一下，为什么我们不直接离开？”吴良看向许至鸣。
　　许至鸣一顿，望向戚平：“对哦，都离开危险期了，不就可以出发了吗？”
　　“我跟着你们进来的……”戚平望向季随。
　　季随默默抬起手，只见吴良死死扯着他的衣角，证明了刚才他是生生被拽进来的。
　　吴良讪讪地蹭了下鼻子：“这个，之前不是说不能让白雪公主发现吗，下意识就想躲……”
　　门口传来动静，几人齐齐闭上了嘴。
　　矮人们打开门一边走进来，一边共同唱着同一支歌。
　　一个影子边唱边朝着桌子靠近，季随刚升起了一点不详的预感，就见一个矮人背对着他们掀开帘子钻了进来，然后欢快地转个半个圈。
　　剩下的矮人也都纷纷钻进帘子。
　　歌声骤停，十双眼睛目光彼此交汇。
　　“啊啊啊啊——”为首的矮人忽然尖叫起来，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剩下的也纷纷喊起来，活像是在表演喜剧一样。
　　四人：“……”
　　他们被矮人们举起的铲子逼得退出了桌底，吴良干笑了两声，举起双手：“那个，七位大哥，我们没什么恶意，就是路过这里想休息一下而已。”
　　季随抽空看了一眼，没触发什么仇恨标记，至少说明被矮人们发现不算什么大事。
　　七个小矮人冷静下来后面面相觑。
　　忽然有一个人问道：“白雪公主呢？”
　　季随微微警觉起来。
　　尽管矮人们留下了那种看似是帮助玩家的话，也不能代表矮人不会站在白雪公主那一边，要是知道他们毒了公主……
　　趁矮人们一齐凑到另一扇门前，四个人不约而同地悄悄朝着门口移动。
　　才挪到一半，便听到那些矮人道：“她终于睡着了啊！”
　　“太好了！”
　　“终于到我们的时间了。”
　　“好久没回家了，我可要好好歇一下。”
　　一个矮人突然转过来，四人纷纷停住脚步，尴尬，微笑。
　　“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就不打扰你们了。”吴良说着，就要伸手去够门把。
　　“等一下。”对方眼珠子转了转，像是在打什么算盘一样，“你们知道要往哪里走吗？”
　　吴良指了个方向。
　　矮人们立刻齐声喊起来：“不好不好，那边可是住着怪兽的。”
　　为首的矮人又说：“那里有好几条路，如果你们走错，一定会被怪兽吞掉。”
　　季随顺势问道：“你们住在这里，一定知道哪条路是正确的吧？”
　　矮人抚了抚胡须，一本正经起来：“那是当然，不过我们可不能白白告诉你们……咳咳。”
　　吴良立刻明白了，无声地“啧”了一下，开始从包里翻东西。
　　然而他翻出来的东西，始终不能让矮人们满意。若说白雪公主象征高高在上的掌势者，那矮人们一定是贪婪小人的代表。
　　最后，除去火柴之类不值钱的物件，他们身上的东西几乎全都交给了小矮人们，唯独留下了一只背包。
　　小矮人们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失望，但依旧履行了交易。
　　第一个矮人说：“前面有三条路，只有一条能让你们离开这里。”
　　第二个矮人说：“这三条路只在白天出现。”
　　第三个矮人：“左边的路有怪兽。”
　　第四个矮人：“右边的路有怪兽。”
　　第五个矮人：“中间没有怪兽，但你们要小心沼泽。”
　　第六个矮人：“沿着中间这条路走，你们就会去到下一个地方。”
　　第七个矮人：“记得小心沼泽里的青蛙。”
　　获得了忠告的几人，走出了门。
　　矮人们在身后朝着他们挥手。
　　刹那间，季随感觉到视野像是拔高了一些，他回过头，只见原来有三个他那么高的门，现在只比他高出一个头了。
　　“咦？恢复了？”吴良摸了摸自己，“之前果然是我们被变小了啊！”
　　许至鸣道：“可能跟白天和黑夜有关？”
　　“原来树林也没那么高。”戚平则望着不远处的树木。
　　即使在白天，这些树木也是通体漆黑的。
　　“那我们走吧。”
　　“不过你们觉得，那些矮人的话可信吗？”
　　落在后面的季随忽然一顿，他望着与自己齐高的窗檐，忽然生出一种想法。
　　“季神，怎么了？”吴良注意到他的异样。
　　季随低声道：“我想验证一个想法。”
　　他们躲在房子边上，直到再也听不到屋内的动静，吴良才悄悄打开一条门缝查看。矮人们已经不在客厅了，属于他们的房间紧闭着。
　　他向身后招了下手，几人跟着走了进去，发现自己依然是跟白雪公主一样正常的高度。
　　四个人无声地分散在几个角落，很快，戚平发现了什么，朝着众人招了招手。
　　只见一面墙壁上刚好与他们视线平齐的地方，刻着一排难以察觉的字：
　　[白天的过路人，如果你要在此休息，一定要清楚一件事：小矮人们喜欢欺骗，但是，如果你愿意付出报酬，那他们中会有一个人说实话。]


第108章 
　　荒诞童话（40）
　　“夜晚会变小，意味着我们属于矮人的那一方，所以矮人是帮我们的。现在变大了，那会不会，我们变成了白雪公主的同类？”
　　“你的意思是……”
　　“既然有留给‘夜晚过路人’的留言，说不定也有给‘白天过路人’的，而且，应该就在我们现在能轻易看到的地方。”
　　在季随跟其他人讲要怎么行动时，弹幕便已经惊叹一片。
　　此时，当那句留言真的在屏幕里展示出来时，观众更是炸了。
　　【太强了太强了，事实与推断完全一致，他才是预言家吧？】
　　【知无不言：？】
　　【哈哈哈笑死炸出陆神了，陆神也在追直播啊？】
　　【这不废话吗，大佬们肯定要了解隐藏本。】
　　【S神居然能想到这个，他的脑子能不能分我一半啊。】
　　【所以，白雪公主和小矮人其实都是好人？】
　　【不如说都是坏人才对吧？】
　　【人都有两面性，并且总会愿意以善意对待和自己同一阶层的人，敌视不同阶层的人。】
　　【前面忽然哲学了。】
　　副本里，几个人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子，聚集在离房屋不远的地方。
　　“那七个小矮人话里的逻辑都是互相应和的，如果没看到这条提示……就算我们知道他们有可能说谎，也还是会选择中间这条路试一试吧？”许至鸣有些后怕地道。
　　“他们想把我们往中间引，那中间不就肯定有鬼？”戚平难得加入讨论。
　　“不好说，嘶，只有一个人说真话，这可能太多了，得列出来然后一一排除啊……”吴良一边说着，一边拿出纸笔，然后眼巴巴望向季随，“季神，你说着，我帮你记下来。”
　　另外两人也认可似地点了点头。
　　季随：？
　　【S大佬和他三个没用的男人。】
　　【我也好想被S神带飞，我不想动脑（暴言）。】
　　看到季随一言难尽的表情，吴良清了清嗓子，良心发现地决定帮季随分担一下。
　　他循着记忆把七个矮人说过的话一一列下来，随后道：“先假设第一条是对的，只有一条路能离开，那就肯定不是中间这条，得在左右两条路间选择，而且两条路上都没有怪物。”
　　“说不定这两条路一条是安全的，一条有让人致命的沼泽。”许至鸣顺着这个思路道，于是吴良把这个猜测也记了下来。
　　“再假设第二条是对的，那就是左右两条路都能离开，但路上有没有别的危险就不好说了。”
　　“假设第三条……”
　　吴良才穷举了一半，便满脸头疼把笔甩给了许至鸣，后者接是接了，却有些犹豫：“这么列下去，其实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是啊，得换个思路……”吴良扶着下巴思索，喉咙里一直发出拖长的“嗯”音。
　　季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嗯”了半天，终于开口：“不是说了，小矮人只有在收到好处以后才会说一句实话吗？”
　　吴良愣住了。
　　收到好处以后，所以……之前的那些闲聊也都不是真话！
　　看到了“只有一个人说真话”这个提示后，他们反而把目光都放在了“七选一”上，但真正的做法，是得先跳出这个思维圈才行。
　　小矮人说过什么来着？
　　许至鸣恍悟过来，立刻重新翻了一页，列下了他们最开始说的那些状似有意义的话。
　　[那边可是住着怪兽的。]
　　[那里有好几条路，如果你们走错，一定会被怪兽吞掉。]
　　还有……
　　——你们知道哪条路是正确的吧？
　　——那是当然。
　　吴良激动地快要跳起来了，拉着季随的胳膊直呼：“神，你是我的神。”
　　季随默默把自己的袖子拽回来，躲远了一些。
　　许至鸣也按压着自己的激动：“这下就能直接排除很多了！”
　　戚平：“那边住着怪兽……所以根本没有怪兽？”
　　“这样能排除第三第四条，这两条都说有怪兽。”许至鸣道，“不过没有怪兽也不代表没有别的危险。”
　　“但最关键的还是下面这句。”吴良伸出食指点了点最后一行字，“他们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哪条路正确，也就是说他们根本没走过那三条路，或者只走过其中的一条，对剩下两条通往哪里并不知情。”
　　许至鸣又划掉了第一条和第六条，这两条都说能离开这里。
　　“等等，好像不能排除。”戚平忽然道。
　　许至鸣：“嗯？”
　　“第六个人说，沿着中间走，能去下一个地方，但他也没说下一个地方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语言陷阱啊……”
　　“第一条也有点问题。”吴良若有所思道，“如果矮人们并没有走完所有的路，那他们应该也不知道有几条路是正确的，如果刚好只有一条正确呢？”
　　许至鸣想了想道：“那这样……第一个矮人就算是误打误撞说了实话？”
　　戚平：“但他如果真的不知道，那肯定会觉得自己在说谎。”
　　吴良点了点头：“所以，后面就会还有一个人替大家说实话，但这就跟白雪公主的提示形成了悖论。”
　　季随：“要么他们的确知道有一条路能离开、只是不知道哪条路，要么其实三条或者两条路都能离开。”
　　许至鸣的兴奋劲稍稍降了下来：“那这剩下的还是没法排除。”
　　却听季随又平稳地接上了下半句：“还有一种可能，三条路，都不对。”
　　三人带着莫名又惊诧的眼神看了过来。
　　“先抛开这道逻辑题……”季随道，“白雪公主晚上不能出门，是因为外面有虎视眈眈的怪物和皇后，但小矮人们在白天并没有这种顾虑，那他们就从没想过去那三条路上看看吗？或许再想一下，矮人们为什么晚上不能回来，是在畏惧白雪公主？那他们就更应该想办法离开这里了。”
　　“但没有路能让他们出去……”吴良最后一个字音吐出时，目光恰好落在纸上某个字眼上，惊醒似地抬起头，“因为白天才是他们的时间！所以他们只能走上白天存在的路。”
　　其余二人，目光同时落向了第二个矮人的话，那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一条……
　　[这三条路只在白天出现。]
　　这句话如果是正确的……不，即使不正确，按照这个推理，夜晚这里的路线也一定会发生变化。
　　白雪公主的提示，确实能让他们警惕矮人的谎言，但七选一的逻辑题，却是副本设下的陷阱。
　　话虽如此，让思维跳出这个圈又谈何容易。
　　三人用敬佩的目光向季随行了会儿注目礼，又意识到这事的麻烦性。
　　“可晚上全是怪物……所以我们还是得强行突围？”
　　“这个嘛，倒是不难。”季随笑道，“我们这个白天，可不是白费的。”
　　半小时后，一行人来到了那三条小路前。
　　三条路都藏在树林中间，阳光斑驳的影子平等地洒在每一条路上，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吴良看了眼系统的时间，道：“应该快到点了。”
　　闻言，戚平立刻拿出了枪，许至鸣也掏出武器严阵以待。季随随意地摆弄着盲杖，成了四人中最悠闲的人。
　　在吴良说完那话的三分多钟后，天色毫无征兆地黑了下来。
　　远处的巨人木屋里，一条将木床整个悬起来的道具绳索忽然消失，木床重重落在地面上，床上的人瞬间呛出了苹果。美丽的少女睁开了眼睛，望向身边那个同时响起来的东西……摆在床头的机械闹钟。
　　季随都仿佛听见了钟声，缥缈的、空灵的、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他感到眼前一晕，周围的树木被不断拔高——或者说，他自己开始缩小了，再次定神，原本存在的那三条路都已消失，只剩下唯一一条隐约的路的轮廓，通向他们未知的地方。
　　“居然没有怪物？”吴良费解地道。
　　许至鸣：“是因为小矮人在家吗……对了！王后几次来骗白雪公主，都是挑矮人们不在家的时候！”
　　戚平：“那些怪物是由王后驱使的？”
　　“反正肯定是跟着她出现的。”
　　“怪不得白雪公主不上当呢。”
　　唯一不意外的，便是季随，这也算是他预想过的一种可能，但无论是保险起见，还是为了躲避醒来后的白雪公主，他们都必须做那个延迟装置。
　　几人没有放松警惕，但也没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了，他们小心翼翼地迈上新出现的那条路，黑暗将一切包裹，令人心生不安。
　　许至鸣忽然出声缓和气氛：“说起来，我还以为小矮人和白雪不能共处呢。”
　　“要是不能共处，白雪还帮小矮人做家务？她显然有求于人啊！”吴良回想起被折腾的时候，从房梁上摔下来的淤青就开始隐隐作痛。
　　季随轻轻笑了下：“你们布置定时装置那么成功，不就是因为小矮人在睡觉吗？”
　　“是啊……”许至鸣一顿，恍然，“噢，他们居然在白天睡觉，说明他们晚上也醒着啊！”
　　“那为什么还说白天是他们的时间？”戚平也加入了。
　　“我想，醒着和能够随意行动，还是有区别的。”吴良道，“再说，白天也没有路能让他们回来……”
　　“光……”季随脑海内灵光一闪，之前没能想通的事，此时也隐隐若现了，“外面不能点亮光源，对我们影响不算大，这可能是针对小矮人的。”
　　吴良：“小矮人必须有光才能行动？合理了！”
　　“那他们现在在家，应该也能行动？”戚平问。
　　“嗯。”季随笑道，“两方现在应该都醒着。”
　　“所以才……”
　　大家都知道许至鸣未尽的话是什么了：所以，王后和怪物才没有出现。
　　但要营造出两者都在家并醒着的这个局面，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此时，小矮人因为不能离开光源而必须待在家中，而白雪公主也顾忌王后不可能出门，他们将会在一间房子里相处，直到白雪公主再次睡着为止……
　　渐渐的，他们走出了黑森林的范围，周围瞬间辽阔起来，可见度也清晰了很多。
　　季随查看了一下时间。
　　凌晨4点47，天将破晓。


第109章 
　　荒诞童话（41）
　　继续走了半个小时，几人便看到了一座单层的林间小屋。
　　季随再次披上红色斗篷，这一次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们谨慎地围着小屋调查了一番，在确定里面没有人之后，才从敞开的大门走进去。
　　挂在墙上的皮草大衣和猎枪告诉他们，这里也是一个猎人的房间，但布局跟之前的猎人小屋完全不同。
　　吴良和许至鸣分别去另外两个房间里探查，很快就分别带出来一点东西。
　　戚平瞳孔一缩：“那是……”
　　季随心里也一紧，吴良手里的那件大衣，正是徐箴进副本时穿的。
　　“先别慌，我看过了，没有打斗痕迹，而且里面还有别人的衣物。”吴良道，“可能是这里的猎人也要收保护费，但是大家的背包和财物，都在上一个猎人和小矮人那里被坑没了，所以只能拿衣服抵。”
　　另外三人都知道，这是最美好的一个猜测——比起被猎人反水或是突然遇到其他危险来不及拿走衣服。
　　戚平与许至鸣也一同去确认了一下，前者面色微沉：“好像没有城堡那几个人的衣服。”
　　气氛一时沉默，没有衣服在这里，很可能是因为没能走到这一关。
　　失去主人的衣服，反而成了让众人短暂安心的信号。
　　但……这些衣服也不知道在这里挂了多久了，所以森林组的现状也是未知。
　　“你那边呢？”吴良岔开了这个话题。
　　许至鸣把捧着的盒子放到桌子上，一打开，就露出了刚好四枚的徽章。
　　原本应该负责发徽章的猎人不在，他们干脆自取。
　　季随扫过屋内的各个角落，燃尽的灯油，腐烂的果子，还有布满灰尘的餐桌……都昭示着主人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大家随意讨论了一下猎人的去向，发现这间房子里似乎没有什么危险后，便各自找了个地方休息。
　　季随不知是被饿醒的，还是被翻箱倒柜的声音吵醒的，总之他一睁眼，就看见戚平端着一罐肉干在吃。
　　看到他醒来，戚平递过来一根，季随没客气，一咬差点就崩到了牙。
　　腌好的肉干又咸又硬，戚平再次翻了翻，又找到一点剩下的黑面包。
　　季随瞥了眼系统，原来已经下午五点多了，怪不得会这么饿，他们带的为数不多的食物，都被小矮人夺走了，这会儿感觉手脚无力，因此也顾不上好不好吃的问题了。
　　“这食物，不会有污染吧？”戚平忽然说道。
　　两人顿了顿后，又再次各摸了一根肉干。
　　管他的，一点点污染，总比没力气好。
　　在他们睡着的期间，外面似乎又下了一场雨，路面变得泥泞的不少，天空始终灰沉沉的，透着不详的气息。
　　季随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像是水花迸溅，但很快就被另一间屋子里的两人如雷般的鼾声盖了过去。
　　是屋檐下的雨珠滴到了水坑里吧。季随这么想。
　　“看来今晚，也只能在这里过夜了。”戚平说。
　　季随点了点头，毕竟马上就到危险期了。
　　客厅里再次变得无声，只有咀嚼的声音。
　　“啪——”那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季随蓦地瞥过头，定神倾听声音的来源。
　　“怎么了？”
　　“我好像听到什么……”
　　戚平默默起身，走到窗边，什么也没发现，出于谨慎，他又去别的窗户边都看了一遍，才回到客厅。
　　正当他准备告诉季随时，目光又不自禁地投向了某处。
　　他记得……那颗石头没有那么高吧？
　　季随看到戚平忽然朝着门走去，他也跟着起身，只见戚平使了很大的力气打开门，浑浊的泥沙顿时溢过了门槛。
　　“我们在下沉？”戚平诧异地脱口而出。
　　季随也与他一同愣住原地，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这惊人的情况。
　　下沉！整个房子连同地基都在下沉！
　　只是下沉的速度太慢，让他们无法察觉。
　　涌进来的泥沙混杂着树叶等杂质，分外粘稠，分明就是沼泽。
　　但他们已经在这里安全度过了十多个小时，所以，是突然变成这样的！
　　而且，房子以外的地方，都还是正常的平地，只有窗下视角盲区的一圈被泥沙覆盖。
　　泥沙涌到戚平的脚下后，他的脚立刻就陷了进去，幸好他反应及时，连忙退了几步。
　　季随回过神来，立刻道：“把他俩叫醒！”
　　不等戚平行动，另外两个人便已经被刚才的惊呼惊醒了。
　　“许哥收拾东西，吴良破窗，先系着绳子出去探一下，如果这沼泽是针对我们的，说不定我们出去以后地面也会变成沼泽。”季随迅速道。
　　很快，吴良便系好了绳子，他此时体力有些不足，技能没用成功，于是戚平拿来斧头，直接将窗户砸碎了。
　　当吴良站在了平平整整的地面，回头一望，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戚平连忙问：“你看到什么了？”
　　吴良低下头“呕”了一下，骂骂咧咧地捂住眼睛：“操，我密恐了。”
　　刚才那蘑菇一个挤一个也没见他密恐……季随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青蛙。”吴良说，“整个屋顶上都是。”
　　“青蛙……”季随立刻想起来，“小矮人提到过。”
　　戚平：“沼泽也是……”
　　屋里的泥沙越来越多，他们只能站在家具上，以免下沉，然而家具也在下沉，泥沙覆盖了地面以后，就也形成了一滩沼泽。
　　没有时间给他们考虑青蛙的危害了，他们只能选择从窗户爬出去，季随瞥了一眼就知道吴良没夸张，在他们看不到的房顶，已经被另一个物种占领了，每只身上都有密密麻麻的疙瘩。
　　“这是癞蛤蟆吧……”戚平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他也有些受不了这种视觉冲击。
　　“是吗，都差不多……”吴良低着头，将最后爬上窗的许至鸣一把拉了出来。
　　四人全部落地的瞬间，就毫不犹豫地跑了起来，身后的癞蛤蟆竟也跟着跳下来穷追不舍。
　　季随感到脚跟被什么喷了一下，只见那些癞蛤蟆竟然能从口中吐出泥沙，而且喷得很远。在他回头的这段时间，又有两只癞蛤蟆喷到了同一位置，泥沙与地面立刻融为一体，形成了一个小洼，他的一只脚陷了下去。
　　“这沼泽果然是它们搞的鬼！”
　　他们的速度远远抵不上那么多癞蛤蟆一齐喷泥水的速度，四人一时间都被绊住了。
　　“抱住我。”季随喊了一声。
　　众人转头，只见似乎有一道虚幻的白影在空中浮现，但尚未露出真容，便撞在了季随身上与他重叠。
　　紧接着，季随背后竟展开了一双白色的翅膀。
　　BOSS怪鸟瑞恩，技能[羽翼]。
　　季随：“……”
　　可他不会飞啊……
　　刚这么想着，他就感觉两侧的羽翼自然地扇动了起来，像是一种本能，又像是有人在引导他。
　　戚平与吴良一左一右搂住了他的肩将自己挂上来，许至鸣则只能抓住两个人的手。三个额外的成年男人的重量再加上沼泽的作用力，让季随翅膀都快扇冒烟了才勉强把人都拔出来。
　　他猛地往下一坠，差点把四个人一起摔进沼泽里，另外几人一阵吱哇乱叫后，季随勉强重新飞了起来，但他也没办法飞得太高，好几次头顶都擦过了树枝。
　　渐渐的，他有些习惯了这个重量，加快了速度。
　　“甩，甩开了……”许至鸣抽空瞥了一眼。
　　季随没有停，再过不到十分钟，就会进入危险期。而他的召唤时间也只有十分钟，这期间，能找到下一个安全地点吗……
　　或者说，这片森林真的还有安全的地点吗？
　　召唤结束前，季随飞出树林，进入了一片宽阔的山谷，视野豁然开朗，能远远看见一些零星的房子，甚至夕阳的光都透出云层照到了他们身上。
　　然而几人才发出了一声惊喜的感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横在山谷中间的，不是河流，而是沼泽。
　　“我……我们不会反而来到癞蛤蟆老巢了吧？”许至鸣边说边打了个冷颤，带得季随也摇晃了一下。
　　“做好准备。”季随用疲惫的声音说，“十，九……”
　　众人：！！！
　　他们摔在了一片平地上，季随从三个肉垫身上爬起来，望向远处的房子。
　　六点已过，季随反复确认了两遍时间，一度以为系统卡了，但此时确实夕阳还悬在天空，也确实没有“进入危险期”的提示。
　　一个区域里面，竟然出现了两种危险期规则！
　　几分钟后，他们靠近了房子，那边隐约有歌声和鼓声传来。
　　吴良双手合十：“希望唱歌的是人。”
　　戚平脸一黑：“你别立flag。”
　　四人放轻脚步，循着声源而去。
　　只见一片房屋中间的空地上，有一片平整的小广场，几十个人正围着篝火忘情地唱歌跳舞。
　　这样的热闹，反而叫四个人都有点呆住了。
　　“还真是人……”戚平简直难以置信。
　　吴良：“也说不定是怪物变的。”
　　“但这个气氛也太正常了，而且现在是安全期……会不会这里就是个安全区域？”许至鸣说，“你们看，我们这一路一个坑接一个坑的，也该有个能喘口气的地方了吧？”
　　吴良伸手指指旁边：“你是说这个流淌着沼泽的地方？”
　　许至鸣一噎。
　　季随也早发觉这里的古怪了，在小镇和庄园，只要不主动作死，就还有办法苟一苟，但动物森林完全不给人缓冲的机会。
　　也正因如此，此时他心中才会警铃大作。
　　“要不用一下斗篷？”吴良提醒道，许至鸣立刻把系在身上的斗篷取下来。
　　他刚穿上，身体就不由自主地摔坐在地上，口中念道：“躲起来，躲起来。”


第110章 
　　荒诞童话（42）
　　“他这状况……”
　　“好像很严重啊？”
　　戚平与吴良合力把许至鸣压在地上，一边吐槽，一边帮他把红斗篷从身上扒下来，许至鸣立刻停止了挣扎，无力地瘫在地上。
　　两人同时把许至鸣拉起来，然后毫无默契地往两个方向拽。
　　“你配合一下啊孤狼。”
　　“该是你配合我吧。”
　　戚平说完，干脆把许至鸣整个丢给了吴良那边，然后拉住季随的手腕：“这边。”
　　小广场周围是房屋最密集的一片地方，但房屋与房屋之间没有树木等遮蔽物，幸好这里家家户户都有半个人高的竹篮，就立在房屋外，用帆布盖着，几人分别躲了进去。
　　季随躲的这个篮子上的帆布破了一大个洞，能让他勉强看到眼前的一片。
　　大约十多分钟过去，歌舞声停歇了，季随的眼前开始有一些人走来走去。
　　男人们将自家的桌椅搬出来，在广场前铺了两大排，女人们则把各自准备好的食物拿出来摆在桌子上，为数不多的小孩子则捧着绿叶蹦蹦跶跶地跑出来，铺在广场周围做点缀。鼓手骄傲地挺着肚子，时不时地拍两下制造气氛，偶尔有人余兴未尽似地配合着节奏哼歌。
　　季随看明白了，这应该是在过某种节日，互相分享食物就是这个节日的习俗之一。
　　只可惜，用来做装饰的那些绿叶都是一副快要凋零的样子。
　　刚这么想着，不远处就传来一阵短暂的喧哗，随后四周都安静了下来。季随正愁看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旁边的篮子里，有一只手悄悄伸了出来，在地上插了一面镜子。
　　戚平跟他想到一块去了！
　　只见一个穿着雪白布裙的少女，在两个孩童的牵引下走到了广场前一个较高的台子上，优雅地坐下来。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宝石般的琥珀色眼睛像一汪清水，带着微笑无声地注视着每个人。
　　她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有村民们围着她仿佛在做什么仪式。
　　之后，少女做了几个动作，随着她的示意，村民们欢呼一声，开始了宴会，他们端着盘子到处跑，遮蔽了季随的视线，等再次露出广场上的场景时，那少女已经不见了。
　　人们看起来要在这条主街道上狂欢一整个晚上，趁着没有人注意，季随悄悄地挪动篮筐，一点点移到了房子侧面脱身出来，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大腿，其余人紧随其后。
　　“刚才有个可能是BOSS的人出现了……”戚平一边描述，一边带着季随找更适合躲避的地方，“总之，很可疑。”
　　季随点了点头：“听起来，那女孩在村里的地位很高。”
　　许至鸣：“现在怎么办？这里根本没什么能躲的地方。”
　　话音刚落，就有一阵嬉闹的声音接近，几个小孩互相追逐着路过刚才他们待着的那条巷子，看起来是在玩某种抓人的游戏。
　　他们没有注意到，就在头顶的房檐上，并排蹲着四个人。
　　这里的房屋都是斜脊，人在上面很难站住，而且一旦有人抬头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季随望着山坡上略远一些的房屋，逐渐有了主意：“我们目标太大，得分散开，吴良和许哥去找找有没有能直接离开的路，我跟戚平去查探一下远处的房子。”
　　“那你们小心。”许至鸣点了一下头。
　　他们共同走了一段路，然后在岔路上分开了。
　　过了某个点后，天色便一点点暗了下来，相比之前两地，这里的夜晚看起来正常很多，天空已经点缀上了星辰，与房屋里的点点灯火遥相辉映，有着别致的浪漫。
　　季随与戚平借着夜色的遮掩爬上山坡，很快就发现了一个亮着灯光的地方，女性温柔的哼唱声就从那房间里传来。季随默不作声地跟随戚平的指引，绕过了这间房子。
　　再往后，每一间房屋都很分散，他们专门挑没有点灯的房子走进去，本以为会没有人，谁知一进去便看到了几团黑影。
　　戚平拉住季随，比了个嘘，示意他留在门口，然后自己悄声走进去探了一圈。很快，戚平回来，将他带到了离房屋较远的地方：“有几个人躺在床上，可能在睡觉。”
　　这个时间，村民都在参加聚会，什么人会在这里睡觉？
　　那只能是外地人了。季随暗想。
　　“能辨认身份吗？”
　　戚平摇了摇头：“太黑了，但肯定没有徐箴。”
　　季随颔首，徐箴那体型绝对很好认。
　　“随身物品呢？”
　　“没有。那个房间很小，里面就摆了几张床，只有三张床上有人，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灯台，既没有家具，也没有生活的必需品，就像……”
　　停尸房。
　　季随脑海中冒出了这个词。
　　戚平也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留下一句“等我一下”后，再次冲回了房间，片刻后他回来道：“他们已经没气了，另外，我刚才验了下尸，他们应该是窒息死的，但脖子上没有勒痕。”
　　季随立刻想到：“沼泽？”
　　“我本来也这么想，但他们口鼻里没有草泥。”
　　这条坡上共有八间黑着灯的房子，有的里面放着陈旧落灰的家具，一看就是被废弃了，还有的灰尘较少，都像第一间房一样，摆着简单的床铺，但大都空着。
　　走到最后一间房时，他们再次看到两团黑影，戚平直接划开火柴、点燃从路边捡的木棍当作照明工具。
　　季随的拳头不自觉地捏紧，一时间，他辨认不到自己的感受，脑袋里好像什么也没装，又好像十分杂乱。
　　躺在那里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戚平默不作声地闭上了眼，隔了几秒才开口，语气显得格外平静：“是徐箴。”
　　季随没有回应，只是静止在那里。
　　“谁在里面？！”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暴喝，季随立刻惊醒。
　　这个房间除了床底，没有什么地方能躲，而窗户又太小，根本不够一个成年人通过！
　　来自外面的光芒一点点接近他们的藏身处，男人拉长的影子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这时，季随感到自己被一道光包裹住了，他没有挣扎，只是暗想：戚平的道具吗？
　　却见旁边的戚平也有点茫然地看着他。
　　男人迈进了屋内，提着灯四处环顾了一圈，明明季随就在离他咫尺的地方，他却没看见似的：“没人？还是跑了？”
　　男人低着头琢磨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道：“得去告诉村长……”
　　没一会儿，男人的脚步声便远去，戚平探了个头观察，被蓦然出现在眼前的白裙少女惊得举起了枪。
　　少女比了个“嘘”的动作，随后做了几个手势。
　　戚平把枪放下，警惕地盯着对方，低声对身边的季随说：“是那个女孩。”
　　“原来如此，刚才是她帮了我们吧。”
　　少女点了下头。
　　“是她，她好像……不会说话。”戚平蹙眉盯着少女的动作，“她好像是让我们跟她走？”
　　这话带了点询问的尾调。
　　季随颔首：“跟上去。”
　　女孩将他们带回了刚才经过时听到有歌声的那个房子，这也许是村子里最豪华的一栋房子，从外面看不出来，里面居然有这么大的院子和前厅。
　　她将二人请进一个像是客厅的地方，轻车熟路地取出杯子，倒上干净的水。
　　屋子里布置得十分冷清，正中间的墙壁上挂着女孩一个人的画像，似乎没有其他人存在的痕迹。
　　当女孩把水杯放到茶几上时，房屋深处突然飞出来一只鹦鹉，它停在女孩肩上，用黑溜溜的小豆眼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两个陌生人，然后突然张开嘴：“喝吧喝吧，这是最干净的水。”
　　季随望着面前明显飘着杂质的水，沉吟几秒后，一饮而尽。
　　“S……”戚平没来得及阻止，惊讶地看着他。
　　“实在太渴了。”季随平淡地笑了一下，“难得终于有个能喝水的地方。”
　　小羊家与矮人家，因为是怪物住的地方，他们没敢动那里的食物，在猎人家也都没有受到招待，戚平舔了舔已经干裂的嘴唇，确实也有些忍不住。
　　女孩偏了偏头，微笑地注视着鹦鹉，鹦鹉也歪着头像是在侧耳倾听什么似的，片刻后它昂起头，一本正经地说：“她叫芙洛拉，是村子里的神女，负责守护村子，你们是谁？”
　　“我叫S，是来找我们的朋友的。”水润过喉咙，季随的嗓音都少了几分哑意，他脸上挂着没什么温度的微笑，捏着水杯的手格外用力，“就在刚才，我们找到了。”
　　“噢，很遗憾，请你们节哀。来到这里的外地人，都没能活着出去。”鹦鹉又一次做了传话使，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听到女孩的心声的。它的语调尖锐而浮夸，透着挑衅得意的调调，季随无声地盯着鹦鹉看了半天，只见鹦鹉忽然到处张望起来，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又辨认不出来危险的气息来自何方。
　　戚平再次摆着臭脸，硬邦邦地道：“请解释是怎么回事。”
　　芙洛拉没有为他们的无礼而生气：“这个村子，一直与世隔绝地生活在天鹅湖附近，村子里的人都比较排外，他们认为外来的事物会带来灾难，你们看到那片沼泽了吧……”
　　她走到窗户边，朝外眺望，朦胧夜色遮蔽了视野，但她依然像是看到了什么美妙的事物一样，眼里流露着温柔又悲伤的光：“那里本来是天鹅湖，无论哪个季节，都总有天鹅在水面上栖息，可爱的小动物们会聚集在湖边，陪着孩子们玩耍……后来，一个自称贵族的外来人发现了这个村子，想要强行将村民们收为自己的奴隶，他的种种暴行给这片土地带来了灾祸，天鹅湖变成了沼泽，周围的花草树木干枯而死，而那个贵族也遭到了报应——他被愤怒的村民们推进了沼泽里。”
　　“从那以后，村民们对外来者的敌意就更深了，他们不再只是把外来者赶出去，而是会将他们献祭给天鹅湖，以期天鹅湖早日恢复正常。先前有一批人来到了村子里，他们跟你们一样穿着奇怪的服装，模样狼狈，一露面就说要借宿，村长将他们收留下来，但是第二天，就将他们骗到了沼泽里。”
　　“所以才是窒息……”季随喃喃道，“但为什么，他们的身上那么干净？”
　　“这很奇怪对吧，所有被沼泽吞没的人，过了几天后尸体都会干干净净地出现在岸边，而且不会腐坏。啊，这一定是天鹅湖里的神怜悯这些无辜的人，不愿他们埋葬在污浊的沼泽深处吧！”鹦鹉尖尖的嗓音，显得这一切都很滑稽。
　　但没有人能够笑出来，片刻的沉默后，季随问：“他们的尸体为什么会摆放在那些房子里？”
　　鹦鹉：“这是芙洛拉干的，那几间屋子以前是收治传染病人的地方，平时没有人会去，而且芙洛拉在房屋里布下了法术，就算有人过去，也不会看到那些尸体的。”
　　“你会法术？”
　　“那当然，芙洛拉是神女，她无所不能，嘎嘎——”这句话倒像是鹦鹉自己发挥的，它不知道是在模仿什么动物的叫声，而旁边的芙洛拉只是露出一种无力的神情。
　　即使她没有说话，季随也明白了她内心的想法。
　　她不是无所不能的，她没有办法阻止村子的灾难。
　　“总之，你们就在这里住下吧，千万不能出去。由于最近有外来人出现，这几天村长会专门派人在村子的各个地方巡逻，一旦你们被其他人发现，芙洛拉也没有办法站在你们这边。”
　　季随想起刚才意外发现他们的那个男人，心头一跳：“我们还有两个同伴，他们在附近找离开的路。”
　　芙洛拉立即闭上了眼睛，她的双手合十，手心发出微微的光芒，片刻后光芒消失，她朝着二人点了一下头，似乎是让他们安心的意思，随即出了门。
　　鹦鹉立刻像是失去了束缚，撒欢似地满屋子到处乱飞，最后飞去了别的房间。
　　没多久，芙洛拉就将另外两个人也带了回来。她提起笔，写下了几行字，将纸递给他们，提着裙子做了个优雅的屈膝礼。鹦鹉不知何时飞回到她的肩头，扯着嗓子喊：“做饭，做饭。”
　　不等几人询问，一人一鸟便钻进了厨房。
　　吴良有意读出声：“第一句，请不要让村民发现你们，如果有村民前来，请躲到最里面的屋子，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第二句，白天村民们会进山劳作，如果你们想要外出，请等待白天。
　　第三句，请不要接近村子里的野生动物，它们有可能会伤害人。
　　第四句，青蛙不是动物，是邪恶的化身。
　　第五，请不要接近沼泽。
　　第六，如果在这间房子里听到歌声，请待在原地，克制住您的好奇心。”
　　这熟悉的格式，让众人纷纷警觉起来。
　　我居然从寒假写到了暑假（心虚），明天不出意外有万字章！


第111章 
　　荒诞童话（43）
　　芙洛拉有一手好厨艺，尽管村子里食物匮乏，她依然将有限而朴素的食材做成了美味。
　　但吃的人却没有一个有心情享受，从季随口中得知了其余人死讯的吴良，此时也沉着一张脸。
　　直到芙洛拉再一次出现在客厅，她没有打招呼，便直接拿着一根木棒在空中划了几个圈，随后所有的盘子依次浮起来，整齐地分进了厨房，紧接着，鹦鹉扑棱着翅膀劈头盖脸地扇到他们头上，像是在催促。
　　几秒后，敲门声响起，几人都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跟随着鹦鹉的指引，躲进了里侧的一个房间。
　　来客似乎是一位妇女，她说话有些大嗓门，以至于隔了这么远都还能听到一些声音，但语气又显得十分恭敬。听了一会儿，季随便明白了，这是一位被苦恼缠身的村民，来这里就是专门倒苦水和忏悔自身的。
　　妇女开了个头后，后面的客人便络绎不绝起来，连续三个小时，外面的动静都没有断过。
　　鹦鹉也无聊地离开房间，不知钻到哪里去了，几人不敢出声，但都默契地动了起来，在房间里无声地探索。
　　这间屋子里的抽屉和摆件极少，倒是墙上的彩绘有些吸引人。
　　季随坐在床上无声地打量着那面墙，上面内容似乎是在讲神女的故事。
　　一位十岁的少女，被天降的光芒选中，于是被村民们奉为神女，神女离开家人，搬进这间专门为她而建造的房子里，独自一人生活，村民们会轮流过去作为仆人照顾她的日常起居。神女每日聆听村民的祈祷和苦恼，然后为他们做一种类似洗礼的仪式，并给予他们宽慰和建议。
　　这么看，村子里所谓的“神女”，似乎相当于教父一类的存在，而且也没提到“神女”能用魔力什么的。
　　终于，外面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在其他人没注意的空当，季随顺着墙摸索了出去，来到宽阔的前厅。
　　芙洛拉如同玩偶一样地坐在一把椅子上，听到声音只是看了过来，在她的对面，有一只简陋的长椅。
　　季随停在墙边，问道：“神女，你也能倾听我们的苦恼吗？”
　　高高的圆几上舔毛的鹦鹉瞬间抬起头来：“噢，芙洛拉可不能给外来人驱晦。不过你若只是想要倾诉的话，可以说说看。”
　　季随：“那么，我们想离开这个地方，该怎么办？”
　　“离开，离开，快离开。”鹦鹉炸毛地嚷嚷了两句，随即又安静下来，这回是替芙洛拉传话了，“请原路返回。”
　　“如果没法原路返回呢？在我们来的路上，有可怕的怪物。”
　　芙洛拉道：“那就没有能够离开的路了，如果你的两位朋友再走远一点，就能发现这里是三面环山，除了你们来时的方向，另外两侧的山都延绵不绝，找不到尽头。”
　　季随心想也是，要是那么容易就能离开这片区域，那几位高级玩家也不至于都折在这里了。
　　而且，拿不到徽章，他们就算借助道具或技能离开了，也等于是做了无用功。
　　“曾经这里还是一片湖水的时候，村民们在湖中搭了一座桥，能够到达对岸，但现在，那里变成了沼泽……”芙洛拉继续道。
　　“就没有办法把沼泽变回原样吗？”
　　芙洛拉一时没有回答，而是在思索着什么。
　　季随：有戏！
　　唯一的路被封住了，而游戏又必须有解法，那么“让沼泽变回湖”应该就是最后的一步了。
　　但芙洛拉却摇了摇头，鹦鹉并未替她传话，她站起来走回房间，无声地表达了拒绝。
　　“S，怎么了？”另外几人纷纷凑到他身边。
　　季随把刚才的事简单复述了一遍，随后道：“也许是条件还不满足，等白天能出门时，再去找找线索吧。”
　　尽管兴致不高，几人也皆表示赞同。
　　都走到这里了，如果立刻放弃，倒有些白瞎了前面的功夫。
　　只是失去同伴的阴影，注定笼罩在这个本就黑暗的夜晚。
　　他们躺在客房的床上，但除了许至鸣以外，没有一个人睡着。
　　“季神，神女可信吗？”吴良冷不丁地小声问了一句。
　　隔了片刻，季随才回道：“不确定。”
　　“哦。”
　　一个全是排外者的村子，为什么只有这位神女愿意收留外来人？
　　季随还发现外面的架子上摆了许多书，村子既然不与外界来往，那么书是哪来的？跟那位带来灾祸的贵族有关吗？
　　但按照芙洛拉所说，贵族是来强征奴隶的，怎么可能教奴隶识字读书？
　　何况，芙洛拉浑身的气质，以及那完美的屈膝礼，不像是蒙昧小村庄里供奉出来的神女，倒像是位正儿八经的公主。
　　最关键的一点，尽管芙洛拉给他们发了一份像是规则的东西，但她身上可不是黑色衣服，这规则的可信度还有待商榷。
　　天光大亮时，季随睁开眼睛，他不知何时睡着了，身边的几人也都还没醒，整个房子里静悄悄的。
　　他看了一眼系统消息，果然已经进入危险期了。
　　鹦鹉有一间专门的房间，它站在鸟笼上，脑袋向下垂，也在睡觉。季随摸到厨房里打水清洗了一下自己，外面的客厅整齐地摆着四盘食物。
　　他假装没看见，摸索出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臭的味道，不重，白日的风有些大，动不动就扬起一片灰尘。
　　季随打开院子的大门，立刻就听到了一阵“嘎嘎”的声音，路边，几只鸭子齐齐转过头望了过来，它们的体型都比正常家养的鸭子大很多，眼睛里透着不怀好意的精明光芒。
　　【请不要接近村子里的野生动物。】
　　原来它们是在白天活动，怪不得昨晚除了鹦鹉，一只动物都没看见。
　　坠在鸭群尾部的一只灰色小鸭，突然朝着他冲了过来，嘴里发出古怪的叫声，季随立即关上了门，镇定地返回了房间。
　　没多久其余人也醒来，季随与他们一起享用食物。
　　“神女今天不露面了啊……”
　　“她不在。”季随笃定地道。
　　之前门口挂着一件灰色斗篷，而现在斗篷不在了。
　　其余几人对他的话深信不疑，都没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吴良站在窗边举着望远镜，神女家建于高处，能从这里看到沼泽湖面。
　　“好多天鹅，嘶，他们在沼泽里游泳居然不会沉下去，这沼泽是对怪物无效吗……等等，我看见芙洛拉了，她在沼泽边，好像是在给天鹅喂食。”
　　许至鸣托着下巴嘟囔：“跟天鹅有关的故事啊……丑小鸭？”
　　季随：“我刚才就听到过鸭子的叫声。”
　　“还有野天鹅。”吴良转过身道，“受继母苛待的公主来到森林里寻找被变成野天鹅的十一个哥哥，常冰是这么讲的吧？”
　　季随点了点头，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了芙洛拉那优雅的屈膝礼，而且原故事中的女主也是不能说话的，这都对得上。
　　但是，如果芙洛拉真是从某地来的公主，她怎么可能会成为这个村子的神女？
　　这个故事的后续是什么来着？公主被国王娶回家，却被人陷害，要当成女巫烧死，但最后公主还是完成了巫婆布置的任务，解开了哥哥们身上的诅咒，然后大声宣告自己的无辜。
　　“咦，白天鹅还真是十一只。”吴良忽然道。
　　这话让另外两人也忍不住凑到窗边，挨个接过望远镜看。
　　“芙洛拉走了，她好像是要进山。”戚平最后说道，“我想出去看看。”
　　“沼泽你就别去了，你没有保底，我和许至鸣一起去吧。”吴良脸上挂着不着调的笑容，“要是我俩回不来，就肯定是出副本了，不用来找我们。”
　　“那我去村子。”戚平果断接道。
　　吴良：“季神要不留下来？”
　　“我看起来不能行动吗？”季随淡淡笑道。
　　“那倒不是。”吴良“嘿嘿”笑了两下，“我就是觉得你好像想留下来。”
　　季随挑了下眉，不置可否：“都小心一点。”
　　送走了三个人，季随折回了房间，他走进那条长走廊，白日的光线让他看清了悬挂在墙上的那些画像，每个画像上的女孩装扮都跟芙洛拉差不多，而长相却不一样，上面写了享年和名字。
　　然而，每一个名字都是芙洛拉，后面标了“一代”“二代”的字样。这恐怕是历代神女，最后一张挂画上，是现在的芙洛拉，她是第五代。
　　再往前，便是芙洛拉的屋门，季随在门前站定时，听到了一点细微的声音，回过头，只见鹦鹉站在壁灯上，像个监视者一样，无声地注视着他。
　　季随故作不知，继续向前走去，推了一下那扇门。
　　门微微动了一下，里面是无尽的黑暗，这异常的黑暗，绝不可能是没拉开窗帘造成的。
　　季随并没有进去，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便折返。
　　“啦，啦，啦啦啦~”
　　身后忽而响起了空灵的歌声，曲调都跟昨夜路过这间房子时听到的一样，温柔甜美的嗓音让人动容。
　　季随心中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明知道芙洛拉提醒过歌声响起时要停在原地，但他却很想一睹歌唱者的真容。
　　他的双脚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地朝着黑漆漆的门内走去，在跨进门槛的瞬间，他内心莫名轻松。
　　门内豁然亮了起来，空荡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安置在木地板上的床以及一只木枕，连被褥都看不到，这便是芙洛拉的房间。
　　正对面是一扇镜子，折射出这个房间的模样……而镜子里，赫然有一个背对着季随的身影。
　　无论是衣着，还是头饰，都是那样熟悉，吟唱的声音正是从她那里传来。
　　季随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芙洛拉？是你吗？”
　　歌声中断，女孩转过头来，正是芙洛拉的面孔。她的脸上不知为何，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像是小孩子见到了玩具一般，季随这才发觉，这女孩看起来比现在的芙洛拉要小一点。
　　镜子里的她，朝着季随伸出了手，后者竟真的感受到了无形的拉力，他眼前一晃，女孩就出现在了近在咫尺的地方，把他拉得趔趄了一下。
　　不对……不是女孩出现在他面前，而是他出现在女孩面前。
　　他在房间里站的位置变了，镜子也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他被拽进了镜中世界。
　　“哥哥，你终于来了，我很想念你。”女孩用娇滴滴的声音说道。
　　哥哥？
　　季随疑惑地侧头，余光瞥到了自己在镜中的倒影。
　　尽管那张脸确实是他的模样，但……他也缩水了，现在最多只有一米六，像个青涩的少年。
　　……等一下，他是睁着眼睛的？
　　季随下意识地抚摸上了自己的眼睛，乍一看，就像一个刚复明的人想要确认自己的模样一般。
　　但季随却只是在想：这并不是他的身体。
　　“快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小芙洛拉用两只手拽着他，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他顺从地迈开腿跟了上去。
　　这间房子的布局，与芙洛拉家一模一样，只是装潢略有不同，如果说镜外的那间房子还有些充满少女气息的装饰，那这里就只是一个冷冰冰的房子而已，连漂亮的摆件都看不见一个。
　　“乔尼亚婆婆不许家里出现那些东西，她总是唠叨说让我稳重一点，不能做出不符合神女身份的事，然后丢掉了我从河边捡回来的石头，没收了我亲手做出来的布偶……”
　　季随一愣，这才意识到，刚才是自己不小心问出了口。
　　“乔尼亚真讨厌，明明我做了很久的，你看，我的手指都破了。”
　　小芙洛拉露出委屈的神色，举起双手，她的手指上确实有不少针眼。
　　季随不自觉地抬起了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在女孩满脸幸福地眯起眼睛后，才恍然回神，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盯着手若有所思，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样的动作，但紧接着他才反应过来。
　　这很像隐藏剧情！
　　但左手上的系统标记消失了，他无法打开系统确认。
　　小芙洛拉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无比兴奋地说：“不过，我现在有了个新同伴，当当——”
　　她打开了鹦鹉房的门，指着笼子里好奇张望的鸟儿说：“这是哈维，是露西阿姨给我找来的，她帮我说服了乔尼亚，以后我就能养宠物啦。”
　　“那就太好了。”季随说道，“恭喜你，芙洛拉。”
　　小芙洛拉转过来，奇怪地望着他，“哥哥，你为什么不喊我的名字？”
　　季随顿了顿，历代神女都叫芙洛拉，那就跟称号差不多了，他确实不知道这位的名字。
　　小芙洛拉看起来有些伤心：“你也忘记我的名字了吗？”
　　也？是了，平时别人都管她叫芙洛拉，没有人会在意她原来的名字，她成为了一个符号，而不是个体。
　　不过芙洛拉很快就不再介意这事了，让季随连套一下她真实名字的机会都没有。
　　她拉着季随来到院子里，熟练地爬上一棵开满白色花朵的树——这棵树在镜子外的世界里并不存在。
　　季随辨认不出这是什么花，在小芙洛拉的招呼下也爬了上去，陪她一起眺望远处的天鹅湖，美丽的天鹅舒展着羽毛，孩童在湖水附近嬉戏玩闹，一派和谐。
　　她羡慕地望着远处，嘴上却像个小大人一样地说：“大家都在好好生活，这样我就放心了。”
　　季随偏头看了看她，她自己大概也才十二三岁的样子。
　　“但是，”小芙洛拉的话锋一转，“我还是更想跟哥哥待在一起。”
　　季随：“我不是就在这里吗？”
　　“你会离开的。”小芙洛拉说，“这里不是你生长的地方。”
　　所以，她果然是外来的人？
　　“那你要跟我走吗？”季随试探道。
　　“不，我不会再离开这里了，就算我在这里腐败……”小芙洛拉伸出手，接住了一片掉落的花瓣，花瓣忽然化作一道光，融入了她的手心，“我的根系也会深埋在这里。”
　　根系……什么意思，比喻吗？
　　季随望着女孩，隐隐知晓了她话中的涵义，却又不敢确认。
　　“芙洛拉大人——”呼喊声从屋里传过来，有人正在满屋子找她。
　　小芙洛拉笑着说：“哥哥，你下次一定要想起来我的名字哦。还有，下次想见我，就去湖边吧。”
　　季随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推了一下，明明那只手的力道不重，他却毫无反抗之力似地朝着地面摔去，地面上突然出现了水波，他也仿佛沉入了水中，鼻腔里被水流灌满，本能地挣扎起来。
　　但溺水的感觉只持续了短短几秒，他感觉到自己终于浮出了水面，然后蓦然清醒。他俯身半蹲在地面上，脚下分明是坚硬的泥土，眼前则恢复了一片黑暗，他再一次下意识地抬手摸向眼睛。
　　回来了……
　　季随闭上眼，看到自己正身处院子的中央，那棵树原本生长的地方。
　　【您已进入[未知领域]。】
　　【您已离开[未知领域]。】
　　季随：？？
　　第一区。
　　【不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是隐藏剧情吗？未知领域又是什么？】
　　【不知道，我只知道复明体验卡结束了。】
　　【季神是附身在小女孩的哥哥身上了吗？】
　　【嗯，解释得通。不过原童话的小女孩不是有十一个天鹅哥哥吗？】
　　【感觉这种特殊剧情发生在S神身上我已经见怪不怪了……】
　　【哈哈哈我也是，反正看下去就对了。】
　　季随拿出盲杖，在自己站的地方，画了一个标志。
　　这时，院子的木门外传来一阵不易察觉的撞击声，季随循声望去，只见木门下方有一道很窄的缝隙，一只小爪子正努力试探着把小爪爪伸进来。
　　季随不想理会，开始尝试着挖土，但这里的土实在太坚硬了，他那面对Boss的攻击都能抗一抗的盲杖，差点折在这里。
　　他摸到了盲杖上的轻微裂痕，一时有点心疼起来。
　　门外的家伙还在不依不挠地尝试撞击，这时，鹦鹉忽然飞出了门，它先对着季随一阵骚扰，季随被它逼得连连后退，随后它又飞出了院子，外面一阵鸡飞狗跳，鹦鹉骂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脏话，伴随着一阵阵“嘎嘎”的哀嚎。
　　季随垂头望向刚才做过标记的地方，如果不是能看见，他这会儿应该已经找不到是在哪儿了。
　　鹦鹉是在阻止他吗？为什么？
　　季随打开院子门，抱着手臂围观了一下鹦鹉和鸭子的菜鸡互啄。片刻后，占了上风的鹦鹉得意洋洋地飞进了屋子，只剩下灰色小鸭颓然地瘫倒在石头旁边。
　　就这战斗力，让季随瞬间排除了这位“丑小鸭”是个Boss的猜想。不，别说Boss了，普通小怪也没有这么弱的啊。
　　他反手关上院门，本想下坡去村子中心，但犹豫了一下，又朝着反方向走去了。
　　“嘎嘎——”那只鸭子不知何时跟了上来，不停叫着吸引他的注意力。
　　见到季随停下来，它就围着他打转。
　　“就你一个……一只鸭？”
　　“嘎。”
　　“你的同伴呢？”季随顿了一下，“哦——你被排挤了，你不会是丑小鸭吧？”
　　“嘎嘎嘎嘎嘎。”
　　季随望着它炸毛的样子，上手抓住了它，而“丑小鸭”居然也没有挣扎。别看它个头比那些白鸭子小，但也有正常的成年鸭子大了，而且绒毛下居然是实心的，厚实的手感一点也不含糊。
　　“好胖啊。”季随纳闷道，“这种地方人都没得吃，怎么你们鸭子的伙食那么好？”
　　这话彻底激怒了“丑小鸭”，它的嘴一下子啄到了季随手上。
　　也不知道是因为说它胖而生气，还是管它叫“鸭子”而生气——看嘴型就知道，这是只黑天鹅幼崽。
　　季随顺势松开了它，继续朝着目的地走去，而那位小家伙依然跟了上来。
　　途中，季随还看到了别的黑天鹅崽，都栖息在空房子前，他莫名有一种正在被这些动物打量的错觉。
　　这样一来，也分不清到底哪只才是真正的“丑小鸭”了，当然，也说不定“丑小鸭”是一个群体，而不是单个Boss。
　　直到走到最后一间房子里，季随才发现不对，本应躺在床上的那两具尸体，竟然莫名地消失了。
　　他摸了摸床铺，除了人躺着的地方以外都落了一点灰尘，这说明并没有人搬动过尸体，也不是他们自己突然诈尸爬下了床什么的，他们就像是突然消失不见的。
　　能做到这种事的……难道是会用法术的神女？
　　但芙洛拉已经跟他们摊牌过了，有什么必要再把尸体转移一下？
　　小胖鹅忽然扑棱着翅膀，堪堪把自己送到了床上，季随总觉得它的体型多少有点拖累了它稚嫩的小翅膀。
　　“嘎嘎。”小胖鹅原地转了个圈，然后突然仰倒瘫在床上，叹了好大一口气。
　　季随开始观察别处，试图寻找一下能解释尸体消失的蛛丝马迹，无意中回过头，又看到小胖鹅侧了个身躺着，他居然从一只鸭，不是，鹅身上看到了“生无可恋”。
　　“嘎嘎……”小胖鹅再次爬起来，跳到季随脚边，做着最后的挣扎。
　　它从季随的左脚后绕过去，又从右脚前方绕回来，然后抬起头“嘎”一声，见季随没反应，又故技重施，反复画了好几次S形。
　　季随：……
　　“S？”
　　“嘎嘎嘎嘎！！”小胖鹅瞬间激动起来。
　　季随把它捧到手上，带着满满不确信地问：“徐箴？？”
　　小胖鹅拼命用嘴一下下啄在了季随手上，生怕他不知道自己正在点头。
　　因为最近出场的元素感觉大家应该都知道是什么童话，特地标注反而有些奇怪就不标注啦～
　　晚上还有一更


第112章 
　　荒诞童话（44）
　　季随一手杵拐，另一只胳膊下夹着徐箴，回到了芙洛拉家。戚平正站在院子里打量什么，听到声音回过头，目光落在了天鹅崽身上：“哪来的鸭子？”
　　没等季随回答，鹦鹉再一次冲出房间，这回有人撑腰的徐箴可不怕了，昂首挺胸地“嘎嘎”叫嚣，两只鸟就像在斗嘴一样。
　　季随本来抱着徐箴躲闪，见状觉得有趣，干脆把徐箴放在了地上。这胖鹅一秒噤声，被追得到处乱窜。
　　【心疼奶爸，鹅生已经这么艰辛了，好不容易找到队友还要被坑害。】
　　【笑死了要是有录屏这个功能我一定截下来反复观看！】
　　【我想看S神变成鹅怎么办（小声）。】
　　【虽然我也想看，但我希望不要，S神要是中招那不就彻底凉了吗？】
　　再次被季随抱起来，徐箴发泄似地在他胳膊上乱啄了两下，平时脾气那么好的奶爸被逼成一只暴躁老鹅，可见他过得有多辛苦。
　　“抱歉抱歉。”季随毫无诚意地表示忏悔，然后退出了院子，果然鹦鹉就不再追了，看起来，它只需要负责把接近房子的动物赶走。
　　戚平也一同跟了上来，警惕地打量这只看起来很无害的毛茸茸：“不是不能接近动物吗？这条规则有误？”
　　他知道季随不可能无缘无故对动物放松警惕的。
　　“别的可能不能接近，但胖鸭没事。”
　　“胖丫？”
　　“名字，不合适吗？”
　　“……挺合适的。”
　　徐箴趴在季随手上，懒得发脾气了。
　　季随双手捧着徐箴送到戚平面前，“它比较菜，连只比它体型还小的鹦鹉都打不过，没什么危害的。”
　　“是吗……”
　　“而且很可爱，摸一下吗？”
　　徐箴咬了下空气。
　　这是把他当宠物呢！
　　季随本来就是逗逗奶爸，没想到戚平居然还真上手了，徐箴立刻嫌弃地缩脖子一躲，见状，戚平反而有点被激起了胜负欲。
　　一人一鹅跟玩打地鼠似的，很快戚平略快一筹，抓住鹅头薅了两把，淡淡评价道：“这鸭子还是幼崽？怎么长成XL号了。”
　　徐箴嫌弃地甩了甩毛，季随顺手帮他梳顺，脸上忍俊不禁：“大概这里的动物都是变异种吧。”
　　戚平奇怪地看着他，不久之前，季随还挺低沉的，怎么一下子心情变好了。
　　“说起来，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季随问。
　　“村里没人，跟芙洛拉说的一样，而且门基本都大敞着，我挑了几家进去看过，这村子里的人好像都不怎么识字，找不到文字资料，也没有全家福一类的。另外，我没在那边看到什么动物。”
　　“那恐怕都集中在天鹅湖那边吧。”季随忽而顿了顿，低下头问，“那些天鹅可以浮在沼泽上，你也可以吗？”
　　徐箴懒懒地“嘎”了一声。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沟通方式，一声就是同意，两声就是否定，三声是警报。
　　“它是天鹅？”戚平终于意识到有点不对。
　　“应该是。”
　　“那它为什么学鸭子叫？”
　　季随再一次轻快地笑了两声。
　　戚平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又问：“它会不会也是人类变的？”
　　徐箴不是很想理他。
　　“我想，白天出现的这些动物，应该都是这里的村民变的。”季随道，“哪有这么巧的事，白天村里没有村民，晚上村里没有动物。而且，野天鹅的故事里，十一个天鹅哥哥刚好就是日出变成天鹅，日落变回人形的。”
　　徐箴立刻“嘎”了一声表示认同。
　　戚平蹙着眉想了一阵：“那吴良他们去沼泽边，不就相当于会被村民发现了？”
　　徐箴闻言忽然一个翻身起来，激动地“嘎”了好几声，季随听出他的警报意味，神色也严肃起来：“我们得过去看看。”
　　但这次，徐箴的反应更加激烈。
　　季随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放心，我们不会靠近沼泽，望远镜在你那吗？”
　　“嗯。”
　　“行，奶爸，快到安全距离的边缘时给我个示警。”
　　“嘎。”
　　戚平正把便携望远镜从兜里摸出了，隔了两三秒才蓦然反应过来季随刚才说了什么，震惊地望向小天鹅。
　　来到离沼泽百米的地方，徐箴就发出了警告，他们只好停下。
　　此时的肉眼所及之处，一个人影也没有，他们只能压下心中的不安，用望远镜一点点搜寻远处的目标。
　　戚平的动作忽然一顿，盯着某个地方看了半天，季随注意到他的沉默，问道：“发现什么了吗？”
　　“拖行的痕迹。”戚平放下望远镜，满脸的难以置信。
　　在沼泽边缘，有一条少说长十米的浅浅的拖拽痕迹，这道痕迹，透着不详的信号。
　　徐箴忽然抬起头，警觉地望向某处，随后他主动跳下地，迈着小短腿一扭一扭地朝着沼泽的方向跑去。
　　他从不远处极容易被忽略的沙缝里叼出了什么，又屁颠屁颠地跑了回来。
　　这套动作叫他整只鹅都气喘吁吁起来。
　　见徐箴停在了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歇起来，戚平迈步走上前，就在将他抱起来的那一刻，身后的沼泽里忽然传来什么声音，徐箴立即惊叫了三声，戚平也反应迅速，快步向前冲刺。
　　两秒钟后，一个东西很快地从沼泽里伸出来，以极快的速度逼近了他们所在的位置，戚平一个大跨越翻身滚进了安全的区域，那东西便短暂地悬停在了他们眼前。
　　没等季随想起来这看起来有点眼熟的东西是什么，那东西就缩回了沼泽里，野天鹅们立刻朝着舌头消失的地方聚集而去，茫然地绕了几圈后又各自散去。
　　“那是……舌头？”戚平余惊未定，短短几米的距离，他竟然差点没跑过。
　　舌头？季随想起来了。对，那是舌头，青蛙的舌头。
　　青蛙的捕食速度比人眨眼的速度还要快很多倍，舌头也极长，而沼泽里的那条巨型舌头，居然能足足延伸将近百米，这百米距离的伸缩，甚至只需要不到半秒的功夫。
　　如果这就是让吴良和许至鸣消失的原因……季随心想，他们来得及按下退出键吗？
　　戚平伸展开手心，徐箴发出警报的时候，那东西就恰好掉到了戚平手上。
　　季随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一项录像道具。
　　“你埋那东西干嘛？”
　　“记录，要是我俩遇到危险不得不退出，至少季神他们还能知道我们遇到了什么……”
　　这是道具录到的唯一一段对话。
　　那之后，两个人慢慢接近了沼泽。
　　起初沼泽边上风平浪静，十一只天鹅与野鸭一同在沼泽附近嬉闹。
　　吴良他们谨慎地与沼泽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在附近的沙子上寻找蛛丝马迹。
　　野天鹅们见到陌生人，纷纷上岸，有意将他们逼向沼泽的方向，两人自然是没有上当。
　　但十分钟后，天鹅们忽然都回到了沼泽边，一只癞蛤蟆蹦蹦跳跳地从近处路过，挡住了镜头，它歪着头，用有些渗人的眼睛盯着镜头看了三秒，又慢慢跳过。
　　而此时，半颗青蛙头已经浮出了沼泽面。
　　它体型巨大，从只露出来的一半身体估算，恐怕足有一栋房子的体积，它身上的泥水正不断往下流淌，露出绿色的表皮。
　　那对眼睛转了半天，然后落在正在拼命往回撤的二人身上，但这并不是有意放过两个猎物。只见青蛙潜回了沼泽，逃跑的二人停了下来，正当他们摸不清头脑时，猝不及防的舌头将他们卷住了。
　　或许是吴良本能地用了技能，舌头回收到一半时突然垂到了地上，但这并没有给他们争取到任何时间，他们依旧被舌头死死包裹着不能动弹，然后拖到了沼泽里。
　　拖行的痕迹就是这么留下的。
　　直到这时，舌头才松开他们，它没有直接将两个猎物吞食，而是看着他们在沼泽里一点点挣扎下沉。
　　因为是俯趴的姿势，他们甚至没有办法抽出手，自然也就没办法打开系统任务。
　　四周的天鹅聚集到他们俩身边，充满恶意地扇着翅膀或者用嘴去啄，亦或站在他们的背上跳来跳去。
　　整个沉下去的过程，也只经过了短短十秒钟而已。
　　季随的猜测应验了。他们压根没来得及登出。
　　又过了大约十分钟后，那些被甩到地面上的沼泥竟都如水汽一般，蒸发得一干二净了，只剩下一片平静的湖岸，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季随这回知道，为什么那些尸体上面不会留下沼泽痕迹了。
　　“我获得了青蛙国王的标记。”戚平转述完录像画面的内容，又补了一句。
　　“国王吗……”季随有些意外，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这个机制，可能是白天进入沼泽的一定范围内，就会获得标记。”
　　瘫在地上生无可恋的徐箴立刻弹起来“嘎”了一声。
　　“而且获得标记，与捕食是同时发生的。”戚平蹙眉，“这不是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吗？”
　　徐箴简直不要太赞同，小脑袋点了半天。
　　“确实很不合理……”季随沉吟了片刻。眼下的这种情况，与他在伊甸岛山地赛场时遇到的情况，莫名有些契合。同样的不留生机，同样的死局。
　　“但还有回转的余地，被拖进沼泽的人并不是真的死去，而是会变成天鹅。徐箴，如果我完通，你们能变回原状吗？”
　　徐箴静止在原地思考了半天，季随明白了，他也不清楚。
　　“不管怎么说，都要试试。”季随一边说着，一边起身。
　　“去哪儿？”
　　“看看那位欺骗了我们的神女大人回来了没有。”
　　他们先把不被接纳的徐箴送回到了天鹅群身边，那些天鹅崽明明也是游客变的，但对于他们的到来没有什么反应。
　　半梦半猜地跟徐箴交流了半天，季随才弄清楚，徐箴借助自己独特稀有的治疗技能，受到了另外两个玩家的重点保护，所以另外两个玩家比他更早地被沼泽吞没了。而徐箴则带着两个普通游客想方设法地多苟活了一天，才一同沉进沼泽。
　　刚变成动物的时候，徐箴还能跟另外几位交流一下，但现在，其余人都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自我意识。
　　如果再不快点，徐箴恐怕也要变得跟他们一样了。
　　倘若失去自我意识，那将他们复原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徐箴似乎还有很多信息想告诉他们，但以他这个模样，如果季随与戚平猜不到点子上，那只是白费力气。
　　圆圆的小鹅脑袋垂下去，看起来无比失落。
　　季随撸了一下他软乎乎的脑袋，笑道：“没事，我们会活着挖出那些信息的。你就负责让自己的意识不要消失。”
　　但在转过身后，他的神色就沉了下来。
　　他知道那只是安慰之辞，如果真碰上神秘谷那样的局，他不敢保证幸运是否会第二次降临在他的头上。
　　芙洛拉并没有回来，季随故意喊着“哈维”的名字引开鹦鹉，让戚平有机会在房子里探寻，却一无所获，甚至连神女的真实名字都毫无线索。戚平还找到了季随标记的地方，但无论什么样的工具，竟然都挖不开那样坚硬的泥土。
　　黄昏悄无声息地降临，戚平举着望远镜眺望，道：“他们回村子了。”
　　没一会儿，村子那边就传来的阵阵鼓声。两人抬起头，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这鼓声……”
　　“走。”
　　越是靠近，鼓声里掺杂着的歌声就越是清晰，正是昨天听到过的。他们找了个地方躲起来观察，看着村民们将昨天的装饰重新挂了上去，随后的一切，都是他们昨天就看过一遍的，消失一整天的神女再度登上了正位，引导着村民的仪式。
　　季随：“他们在重复过这个节日？”
　　戚平：“或者重复过这一天？”
　　在芙洛拉消失以后，他们便往回走，芙洛拉家中果然已经点起了灯光，季随走进院子，刚推开门，歌声就从里面传了过来，两人一齐定在原地。
　　昨天他们路过这里时，也差不多是在这个时间点听到了歌声。
　　戚平：“进？”
　　“我进，毕竟我已经去过一次了。”季随毫不犹豫地向前跨了一步，反手关上了门。
　　同样的歌声，却与白天时给人的感觉明显不同，白天的歌声引诱人前进，夜晚的歌声却只让人想要倒退。
　　这也是季随要把戚平留在外面的原因，他无法确定这次是否还能安全从某个领域里出来。
　　季随一贯的慢步调，遮掩住了他的动摇，他按照之前的路线，摸索到了那间卧室前，淡淡的烛光从门缝里透了出来。
　　“芙洛拉。”
　　没有人回应他。
　　季随推开屋子，里面依旧空无一人，他熟练地走到镜子前，镜子果然接收了他。
　　【关键词：满足。
　　当前任务进度：满足。
　　[魔镜的标记]已触发。
　　检测到您符合隐藏剧情开启条件。】
　　【您已进入天鹅湖地图（副）。】
　　季随睁开眼，就发现自己的位置有点高，他正好低着头，看到了一只鹦鹉爪。
　　他现在是哈维视角。
　　哈维停在高高的架子上，房间里，芙洛拉一边唱着歌，一边缝补东西。她依旧是副年纪不大的模样，不知为何，她的曲调和神色里都填上了一丝忧愁。
　　季随发觉自己动弹不得，便知道这才是他所熟悉的隐藏剧情。
　　外面传来脚步声的同时，芙洛拉的歌声停了，走进来的竟然是一个身材魁梧、留着胡茬的男子，但季随有些看不清他的脸。芙洛拉就像是没有注意到他一样，沉默地做着针线活。
　　他们好像说了些什么，但季随只能听清芙洛拉的声音。
　　“嗯。”
　　“都准备了。”
　　“你只会带走我一个人，对吗？”
　　若不是那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单看男人的暧昧举动，季随大概会误以为这是情侣间私奔前的对话。
　　男人一走，哈维便立刻飞到了芙洛拉的肩上，用脑袋去蹭她，少女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但又转瞬即逝，她抚摸着哈维的脑袋，说道：“你就留在这里吧，神明早晚会选择新的神女，而祂需要你的陪伴。”
　　哈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好动的鹦鹉飞出了房门，轻巧地钻进了每一个空间，暗中观察着房子里忙碌的人们。
　　原来乔尼亚婆婆是村长的妻子，她顶着疲惫的脸，挥斥开碍事的鹦鹉，收拾起这个家里的每一样物件。
　　原来露西阿姨是一个风貌犹存的妇女，穿着女仆的装扮，把芙洛拉为数不多的衣物装进了一个包袱里。
　　这显然是在收拾行囊。
　　画面一转，又到了一个白天，鹦鹉蹲在树枝上，院子里来了很多人，但它似乎已经习惯了，偶尔还调皮地学上两句话，不过没有人理它。
　　或许是哈维感到了无聊，它沿着房子绕了一圈，从某个敞开的窗户里飞进了屋子，里头似乎正在做某种仪式，有一些村民打扮的人围着芙洛拉。
　　季随发觉，那些与哈维朝夕相处的人，比如乔尼亚和露西，它便能记住他们的相貌和声音，但如果是陌生的人，就从脸到声音都是一派模糊，不熟悉的村民们也是如此。
　　做完仪式，芙洛拉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起身，她拿出一个布偶，季随认出那花色正是昨天她缝起来的。
　　她将布偶放在了台子上，微笑着说：“再见。”
　　芙洛拉走了，走了很久。
　　她是被那群士兵带走的，与之一同离开的，还有国王及他的爪牙。
　　一开始，村民每天都会来空荡荡的房子里纪念她，但到后来，只有露西阿姨会每天来喂一次鹦鹉了。
　　露西总是自顾自地对着哈维倾诉着一些话，季随便从这其中了解了许多。
　　天鹅湖村，是围绕着一棵神木而建的，神明寄宿在神木上，守护者湖水与土地，因此这一片无论种什么粮食都会大丰收，饮着湖水长大的人们各个俊俏貌美，大家活得都很幸福。
　　直到一位受伤的贵族误入森林路过这里，尽管村民们十分忌惮外来人，但善良的他们还是收留了这位贵族，并要求他伤好了就立刻离开。
　　却没想到，贵族又回来了，带着军队，强征了这片土地，将所有人变成了自己的奴隶。
　　直至这里，都与芙洛拉的讲述没什么区别，但事情发展可没她说得那么简单。
　　贵族的种种行径，激怒了神明，村子里很快就有一场瘟疫蔓延开了，但神奇的是，瘟疫只在外来人间流传，本地居民却都好好的。
　　贵族不想被传染上疾病，加上他即将要继承王位，因此终于决定带人离开这里，而他所提出的要求，就是要带走他一见倾心的神女。
　　“你一直都在等她吧，可怜的哈维。”露西阿姨抹了一下眼泪，望向一旁在阳光底下仿佛闪烁着光芒的神树，“其实祂也是啊。”


第113章 
　　荒诞童话（45）
　　芙洛拉回到村子是四年后了，她穿回了最朴素的白色布裙，在举着武器的士兵的押送下，被当成犯人一样绑在了神树上。
　　以哈维的小脑瓜尚不能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它高兴地在芙洛拉身边飞来飞去，喊她的名字，时不时跳到树梢上。
　　它不知道国王身边作祭司打扮的人正投来冰冷的视线，而国王脸上的犹豫神色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和狠辣。
　　木头被架在了树下，所有想要来阻止的人都被残忍杀害，芙洛拉无助地看着火焰一点点升起，此时的她不知为何丧失了声音，尽管努力做着口型，却发不出什么声音。哈维着急地想要靠近，又被火焰燎了翅膀。
　　季随就算以前没亲眼见过，也知道芙洛拉这是被当成了女巫处刑，估计是那位祭司进了什么谗言，让国王认为必须要连同神木一起烧毁才行。就连那些无辜的村民，也被认为是异端，而被士兵们接连屠戮。
　　火焰中的人渐渐没有了声息，神奇的是，神木居然一点也没有被火烧到。四下逃窜的哈维被一根箭矢钉在了树上，血液一点点滴进火里。
　　季随身上也传来剧烈的疼痛，好像是他自己被钉死了一样，他想哀嚎又发不出声音，表情因痛苦而有些扭曲，这样的扭曲反应在了哈维身上，鹦鹉挣扎了几下，最后不动了。
　　一切仿佛平息了。季随的意识逐渐升上天空，以一种俯瞰的视角观察着这一切。
　　只见始作俑者们正在欢庆处死了灾祸之源时，火焰倏然变大了，它开始无视风向与助燃物，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国王和他的军队席卷而去。
　　这回燃起来的显然是神明的怒火。
　　国王与士兵仓皇地逃向天鹅湖，将在湖面上栖息的动物们吓得四处逃窜。就在他们以为安全了的时候……神木竟然从顶端开始一点点化作了光芒，光芒钻进了火焰中心，烧焦的人形上渐渐重塑了血肉。
　　湖面从边缘开始化为了泥沼，将外来人们包围、吞没，所有的草木都在这一刻干枯。失去了神明的天鹅湖，彻底成了一片无法让人生存的死地。
　　芙洛拉从火焰中重生，望着眼前的一切，颓然地跪在地上，无声地流下泪水。
　　季随就像是看到了影片的谢幕一样，视野从边缘开始被黑雾模糊，当只剩下电视窗口那样大小的可视范围时，视野的边缘出现了一片衣角。
　　由于那衣角也是黑色，以至于季随一开始没能注意到，直到一只手伸到芙洛拉的面前，他才恍惚意识到那是一个人。
　　那只手上，一枚神树纹的徽章正闪闪发亮。
　　芙洛拉卧室的地板上，季随忽然惊醒，鹦鹉哈维踩在他的胸前，正用两只豆豆眼打量他，随着他想要起身的动作，哈维受惊地拍了拍翅膀飞走了。
　　季随抬起头，便发现芙洛拉正站在门口，幽深莫测地望着他。尽管她好像没有任何存在感，也感受不到什么敌意，但季随却有一种她随时可能会成为敌人的直觉。
　　他只能装作没有察觉，捡起掉落在一旁的盲杖，睁开眼睛摸索前进——他已经完全习惯了有视力情况下的行动，偶尔脑袋会不自觉跟着视像动，所以装瞎的时候还是睁着眼比较好。
　　就这么顺利地来到门口，并没有看到戚平，原来距离他进入隐藏剧情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季随思索了一下，朝着山坡走下去。
　　村庄的核心区域依然家家户户亮着灯，但是在外面活动的人已经很少了，从高处能看到篝火在孤独地燃着。
　　季随从房屋群的边缘穿过，再次来到了沼泽边，他试探性地卖出了一步，湖面上毫无反应。
　　走出十米左右时，一个身影朝着他奔来。
　　“S！”
　　“嗨。”季随对戚平的出现一点也不意外。
　　“嗨什么嗨，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已经越过安全线了！”戚平沉着一张脸。
　　“哦，越线了吗。”季随语调轻松，“不过晚上青蛙不是不在吗？”
　　“谁说的，万一它还在呢？”
　　“那你还来？”
　　“我带了斗篷！”
　　戚平手臂上挂着红色斗篷，这便是他敢冒险试一下的底气。
　　然而被训的那个人脸上挂着微笑，丝毫不在意似的，戚平平复了一下心情，换上了一副好语气：“跟我来。”
　　尽管戚平已经证明了夜晚不会出现青蛙怪，也还是带着他退开了一百米的安全距离以后，才找了个地方让两人能并排坐下来交换情报。
　　在季随进入里面房间不久后，芙洛拉就出现了，她表现得格外正常，却反而显得异常，因为她没对只剩下戚平一个人提出任何疑问。
　　后面的发展跟昨天也没什么两样，芙洛拉又一次接待了村民，戚平发觉，这一次来的村民与昨天的不同，话题也不太一样，但他们好像忘记了昨天就已经过了一次节日了。
　　至于变成动物的事，那就更不记得了，他们会祈求家人的平安，祈求明日的捕猎能够多收获一些食物。
　　后来戚平便跑了出来，一方面他对芙洛拉心生警惕，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只是干等着。
　　季随：“你一声不吭地一个人去冒险不太好吧……”
　　戚平：“你去得太久了，下次还是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
　　两个人的声音几乎重叠在一起，尴尬地沉默了三秒后，这半斤对八两的二人同时决定绕过兴师问罪。
　　“我有个事想拜托你。”季随道。
　　戚平配合道：“你说。”
　　“乔尼亚婆婆曾经做过神女的侍奉者，而且看起来她也是监护人的角色，她应该知道很多关于神女的事，露西阿姨也是如此，她们有可能就是其中两个白天鹅。”
　　“嗯？”
　　“在我看到的剧情里，有十一个人因为想要阻止国王，在火刑开始前就被砍头了，露西就是第一个。”
　　“十一个……”戚平不禁点头，“你想让我找出他们俩？”
　　季随颔首：“我记下了她们的外貌特征。”
　　“找人不难，但难道要跟他们碰面？”
　　“准确说，是要绑架。”
　　戚平：……
　　季随假装看不见他那微妙的脸色：“绑露西好了，她是一个寡妇，不容易惊动别人。最坏的结果是触发群体仇恨标记，不过我觉得不太可能。”
　　“为什么？”
　　季随：“芙洛拉说过，徐箴他们来的时候是直接露面的，如果会触发标记，那他们就不会安心留宿了。”
　　戚平满脸恍然地怔了几秒，随后道：“我去试试。”
　　因为有瞎这个“正当理由”，季随完完全全把这件事放手了，不过他也没闲着，要搞绑架，那当然要有个“窝点”。沼泽边倒是个不错的地方，但正因为连巡逻的人都不来沼泽边上，反而让季随担心村民接近沼泽以后会产生什么异变，所以将地点定在了坡上那一排空房子里。有几间房子上着锁，那是不容易被巡逻的人查到的地方。
　　季随先去撬开了锁，随后来到芙洛拉家中，这是必经之路，他得防止芙洛拉截胡。
　　“你为什么待在院子里？”哈维代替芙洛拉问他。
　　“看风景。”季随说。
　　一人一鸟，格外沉默。
　　季随无神的眼睛仿佛注视着某处：“我在想象，这里有一棵漂亮的树，它长年盛放白色花朵，即使在夜晚里也如星星一样耀眼。”
　　芙洛拉怔然地望向院子的中央。
　　隔了很久，季随就说：“风也很舒服，如果送来的不是沼泽的腐臭气就更好了，那样我应该能想象出更多东西……住在这里的人，真是辛苦。”
　　“辛苦，辛苦。”哈维附和道，但下一刻它又变成正经腔调，“虽然我们经历了很多苦难，但现在大家在一起，依然很幸福。”
　　“我想也是。”季随隐约听到屋外传来了一点动静，芙洛拉也被那动静吸引，于是立刻又问道，“说起来，神女阁下，你们怎么称呼天鹅湖的神？”
　　芙洛拉回道：“就叫神明。”
　　“没有单独的名字或者称号吗？”
　　“如果有，我们也没有资格知道。”芙洛拉说。
　　季随看不出她是真心还是欺骗，犹豫了一下又问道：“能否冒昧问一句，你在成为芙洛拉之前，叫什么名字？”
　　“我已经忘记了。”芙洛拉一边说着，一边回了屋。
　　约定好的屋子里一片漆黑，昏睡的露西被放在了床上，戚平在一旁守着，季随察觉到他一见到自己就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背了多大的心理负担。
　　“没触发。”
　　季随知道他说的是标记，点了点头。
　　戚平在露西脖子附近按了几个穴位，后者就神奇地转醒，她看到面前的两个陌生人，刚要张嘴，就被戚平早有防备地捂住了。
　　“露西女士，不用担心，我们不会伤害您。”季随颇为和善地笑着，“我们是被神女芙洛拉收留的外乡人。”
　　露西停止了挣扎，但当戚平松开她，她还是有些畏惧地退到了墙边：“你们有什么事？”
　　“听芙洛拉说，您是曾经侍奉她的人。”季随刻意顿了顿，见露西听到这时脸上没有不认同的反应，便继续道，“您现在为什么不再侍奉她了呢。”
　　“这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因为她很孤独。”季随面不改色，“我想，若是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或许我们可以帮忙解开。芙洛拉帮了我们很多，我们也想帮帮她。”
　　露西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顺着他的话想了想：“没有误会，只是芙洛拉长大以后不喜欢有人跟在身边。”
　　“原来是这样……那或许是她在王宫里养成了独处的习惯吧。”季随道。
　　“王宫？什么王宫？”
　　“芙洛拉曾经跟着一位贵族离开村子，去了王宫，足足四年才回来。”
　　露西笑了出来：“怎么可能，一定是你们理解错了，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村子。”
　　戚平的眉头松了松，他逐渐有些明白季随想做什么了。
　　“是吗？那院子里的神树是怎么死的？不是因为无人照料吗？”
　　“神树是不会死的。”露西嗔怪地看着他，随即猛地一顿，“神树……是什么？神树没有死，它还开着……神树是长在院子里的……”
　　季随静静望着她陷入混乱。
　　想要打破村民被窜改过的思维认知，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第114章 
　　荒诞童话（46）
　　想要说服露西接受一个外来人的话并不容易，但要是让她自己发觉了异常，那就好办多了。
　　季随顺势表明村子里的一切异常都是青蛙国王干的，而他们为了离开这里，就得先帮村子恢复原状，为此，需要露西的帮助。
　　露西一开始还是将信将疑，这位胆小的妇人不太敢向外来人吐露村子尤其是神女的事情。
　　于是季随问道：“您还记得昨天做了什么吗？”
　　露西当然不会有真正的昨天记忆，她所认为的昨天，应该是她活着时曾经经历过的某一天。
　　她回想着自己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渐渐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不确定。
　　村子里的一切，应该都是芙洛拉设计的——只有她有理由让村民们复活，也只有她清楚村子里的人是怎么样生活的。
　　她自己的外表年龄停留在死去那年，也就是十七岁，因此村民们认为天鹅湖变成沼泽后已经第四年了。
　　但他们的“昨日记忆”还停留在四年前，因为芙洛拉不知道自己离开的四年里村子里发生了什么变化。
　　这样大的时间漏洞，只要引导他们细想，就会暴露无遗。更何况，在露西的记忆里，自己应该一直是在侍奉着芙洛拉才对，但刚刚她又亲口说出“芙洛拉不想要侍奉”的话，这也太矛盾了。
　　“别着急，露西女士。”季随温声道，“只要破解青蛙国王的魔咒，就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露西狠狠动摇了：“那……只要知道神女的事，就能破除魔咒？”
　　“准确来说，我是想知道神树的事情，这是破解魔咒的重要一环。放心，我不会问太过隐私的事情的。”
　　深吸了一口气，露西满脸紧张地道：“那你问吧。”
　　相传，天鹅湖以前就是一片被诅咒的沼泽地，直到某日，象征生命的神明降临这片土地，将沼泽变为湖水，拯救了这片森林里无数的生命。
　　几十年过去，露西一族的祖先发现了这片富饶的土地，在这里建立了村庄，由于神树即使在夜晚，也仿佛被神秘的光芒笼罩着，因此他们怀着敬畏之心，将神树当成神明供奉。
　　神明被村民们的诚意感动，因此降临在了一个年幼纯洁的女孩身上，那便是第一位神女的诞生。
　　神女并没有魔力，她们只负责替神明传话，以及日夜供奉神。非要说与普通人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她们从不生病、并且十分长寿。
　　每当一个神女过世以后，神明就会重新在年幼的女孩里挑选神女。
　　芙洛拉小时候其实并不长这副模样，她天生有着天鹅湖水般碧蓝的眼睛，由于天生是个哑女，从来没有人认为她会被选中。但事情就是这么出乎意料，她八岁时，金色的光芒降临，她的眼睛一夜间变成了金色——那是神明的象征，并且，她的哑疾也被治好了。
　　从那一天起，她便离开自己家，搬进了那座专门为神女而建造的宅子里，享受着最高的待遇。
　　乔尼亚婆婆作为前一任神女的仆从，成为了她的半个老师，而露西则被选为这一代神女的仆人。
　　“这么小就离开父母，岂不是很可怜吗。”
　　听到季随这么问的露西却摇了摇头：“芙洛拉从小就失去了父母，是我……作为姨母在照顾她。她懂事得很早，而且成为神女后，就会继承上一代神女的记忆，所以她的心智远比你想象得成熟。至少，我从未听她抱怨过自己的生活。”
　　季随笑容不变：“是吗，我看到芙洛拉做了很多娃娃，还以为她挺有童真的，她还说，乔尼亚总是不肯让她玩。”
　　露西的神色变得略有些复杂起来，停顿了两秒才僵硬地道：“毕竟……毕竟身体还是个孩子，偶尔也会孩子气一点。”
　　季随笑道：“这才对嘛。”
　　露西离开之前，答应了不把遇见他们的事情说出去。季随也不怕她反悔告密，毕竟露西告诉了他们外乡人这么多事，这是现成的把柄。
　　戚平把她送出门便折了回来，靠在门口：“这样就行了？”
　　“嗯。”
　　戚平露出疑惑的目光，等待着下文，季随却微微低着头若有所思了半天，神色有些奇怪。
　　“怎么了？”戚平察觉到不对。
　　“没有触发主线。”季随低声说，“我还以为露西是个突破口呢。”
　　从进入森林以来，他们走过的两个区域，都基本达到了主线的难度，却都跟主线无关。但现在，季随触发了隐藏剧情。
　　一般来说，隐藏剧情是跟完美通关线有关的，但把完美通关线设定在这个地方也太让人想不通了，这岂不是意味着，一开始就被分到动物森林的人，离最终主线是最近的吗？
　　所以季随倾向于认为，这依然是一条普通主线，之所以触发隐藏剧情，可能是因为天鹅湖的事件跟最终的主线有着一定联系。就像上个副本，他在无名岛副地图里也看到了人鱼的一部分回忆，而无名岛上的碎片又是完成最终主线的一部分。
　　按理说，隐藏剧情触发后就该接到主线了，但现在他都已经把第二段剧情走完了，依然没什么动静。
　　“神女被烧死，村民被屠尽，神为了保护这片土地而无法使用多余的力量，却因此失去了所保护之人。所以祂干脆放弃了守护这里，用尽所有的力量惩罚恶人，并且救活了芙洛拉和哈维，于是失去庇护的沼泽地变回了最初的样子。”季随梳理着事情经过，“之后，本来不会魔力的芙洛拉得到了一股新力量，这力量使她将死去村民的灵魂变成了天鹅。”
　　戚平坐到他旁边，顺口接道：“只在夜晚变成人形。”
　　季随点了点头：“但是神并没有死去，祂只是暂时失去了力量，只要能让神复苏，这里就会重新变成天鹅湖。”
　　“可神在哪儿？”
　　“没猜错的话，我已经见过了……”
　　“啊？”
　　在戚平诧异的目光下，季随的语气变得更坚定了一下：“嗯，不会猜错，露西已经帮我证实了。我在第一个隐藏剧情里见到的，就是神，祂的心理年龄比我们预估的要低很多，无论是性格还是喜好，都跟芙洛拉明显不一样。芙洛拉做的那些娃娃，其实是给神的。”
　　“你的意思是……”戚平隐隐捕捉到了什么，两秒后灵光一现，“神现在就在芙洛拉身上？”
　　不止现在。季随想，露西明显是知道祂的存在的，所以刚才才会支支吾吾的。
　　从以前开始，神就喜欢附身在芙洛拉的身上，她们俩就像共用身体的两个人格一样。
　　露西作为芙洛拉身边最亲近的人，发现了这件事，替她保守着“神明还是个孩子”的秘密。
　　在芙洛拉离开这里之前，她连夜缝补了一只玩偶，当作最后的礼物。
　　神早晚都会挑选下一个神女，所以，当祂拥有下一个身体后，就能够收到这份礼物了。芙洛拉是这么想的。
　　“我明白了。”一旁的戚平思索半天后忽然道，“触发主线以后，就有可能知道怎么让神复苏，是这意思吧？”
　　季随颔首：“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最了解露西的村民那里都无法触发主线，那谁还有可能是那个发布主线的人？”
　　沉默了两秒后，二人齐声吐出一个字：“神？”
　　天色大亮，村民和玩家们又一次变成动物，季随与戚平守在门外，亲眼看到了徐箴的尸体化成一个小小的光球的一幕。
　　戚平忽然问道：“他们为什么也会变成动物？”
　　季随没有回答，其实他一直在思索这件事。
　　小胖鹅从床上坐起来，茫然地朝四周转了一圈脑袋，那副愣头愣脑的模样让两个人都不禁担心了一下，但很快，它的目光锁定门口，屁颠屁颠朝他们跑了过来，小小的翅膀还挥动了两下，像是在打招呼。
　　二人都暗自松了口气，还没失去神智，就是好事。
　　跟昨日一样，芙洛拉不在家，哈维立在院门上盯梢。
　　戚平只好独自进入了房间，没一会儿，给负责看鹅的季随带了一份芙洛拉事先准备好的早餐。
　　“我找到了这个玩偶，在客厅一个盒子里放着。”戚平拿起来的，正是芙洛拉当年留下的那一只。
　　它一直无人问津，因此身上没有破旧和损坏的地方，却布满了灰尘，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想要见到神，就只有在白天的歌声响起时进入镜中世界，但是他们等待了很久，也轮番进入过房子，却都没有歌声响起。
　　——下次想见我，就去湖边吧。
　　“不用等了。”季随起身道，“在这里是见不到神的。”
　　“那去哪儿？”
　　“神不是那个突破口，在沼泽变回湖之前，我们应该都见不到祂。”季随说到这顿了一下。
　　有可能作为任务发布者的，只有三种人，村民、神以及神女。如果前两个都不是，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他也不是没想过芙洛拉就是负责发布任务的那个人，然而季随一开始就发现了，芙洛拉知道要怎么把沼泽变回湖，却不肯说，想必是差了些条件。原以为触发主线后才能凑齐条件，但现在看来，或许是要先凑齐条件，才能触发主线了。
　　“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季随边说，边将徐箴放到自己的肩头。
　　两人一崽走进了空荡荡的村庄，路过露西的房子时，两人都停了下来。昨天戚平没敢在村子里久留，因此绑了人就走，还没好好探索过这间房子。
　　结果刚进门，就听到了一声嘹亮的鸣叫，雪白的天鹅慌张地扑腾着翅膀到处飞窜。
　　“露西？她没去沼泽？”戚平诧异道。第一天分明还没有这种情况……
　　“可能是昨天的谈话对她产生了什么影响。”季随说话间，露西就从他身边窜了出去。明明她有一对翅膀，却笨拙地在土路上狂奔，看起来像是忘了怎么飞一样。
　　她想起自己是人类了吗？季随心想。但她却没认出自己和戚平？
　　戚平立刻追了上去，或许是被人类追的恐惧刺激了她，她忽然拍了拍翅膀很不熟练地飞了起来。
　　季随让徐箴指路，慢慢追上去，白天鹅已经飞进了沼泽群里，跟周围的同伴嬉戏在一起，戚平站在安全距离边，见他过来便道：“她又变得跟之前一样了。”
　　“嗯……如果能让露西恢复正常，说不定能说服芙洛拉帮我们。”
　　“那得花多少时间？”
　　季随默默地想，是啊，那得花多少时间？现在露西应该只清醒了一个多小时，照这个进度，还得再谈心几个晚上，但徐箴还能等得起吗？
　　这时，肩膀上的徐箴“嘎嘎”叫了两声，二人朝着它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两个灰突突的、与沼泽的颜色融为一体的家伙正朝着这边奔来。
　　“难道……是他们？”戚平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沼泽立刻翻涌了起来，他连忙撤回，等着沼泽恢复平静。
　　它们身上的泥随着奔跑的动作掉了下去，亦或是消散在空气中，露出了它们的原貌。两个小天鹅崽费了半天功夫，才到达了同伴身边，激动得不能自已。
　　“喳喳——”
　　“呱呱——”
　　季随不禁扶额。得，这几位盗版货真是没一个叫得像天鹅的。
　　他蹲下来，摊开双手，其中一只鹅立刻把脑袋蹭上来疯狂摩擦，嘴巴也吵个不停，季随点着头：“这只是吴良。”
　　戚平：“……”
　　“他好像有话要说。”戚平指着吴良道。
　　只见吴良点点头，然后引着他们跑到了一旁容易留下脚印的泥土地里。
　　它金鸡独立地站着，随后单脚落地往前走了一步，明明是走路，它略显浮夸的动作整得像是在搞杂耍一样。
　　许至鸣和徐箴不明所以地凑到它身边，却被它“喳喳”地凶了几声。
　　季随盯着吴良踩出来的那四个脚印看。
　　这是在传递什么吗？
　　被两个队友捣乱的吴良气急败坏地跟它们打了一架后，又重新换了一种方式，他开始在地面上制造连片的脚印，歪歪扭扭地形成了一个字母“H”。
　　“H，四个点……摩斯密码？”戚平脱口而出。
　　吴良疯狂点起了头。
　　接下来就好办多了，有一个能看懂他暗号的人，比他在地上画字母要方便很多。单脚是点，双脚是横，不到一分钟，戚平就得到了完整的一句话：“湖里有水，水里有东西。”
　　同样被沼泽吞没的许天鹅茫然地歪着脑袋。
　　吴良挺起胸脯，一脸骄傲，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季随有现成的理由无视它这副模样，想了想道：“我下去看看。”
　　四周寂静了一瞬，随后一阵“呱”“嘎”“喳”。
　　季随被烦得不禁堵了下耳朵，等戚平把三只盖过了他声音的天鹅脑袋挨个按下去以后，才放下来对戚平道：“你先说。”
　　“你没疯吧？”戚平道。
　　“很清醒。”季随说，“下面有水，我就能召唤人鱼。”
　　戚平满脸的火气在一瞬间消散了一点，愣住的表情显得有点可笑，季随嘴角差点扬了一下，又及时压平假装没看到：“不过，我要是让她从满是泥的沼泽下钻过去，她可能会生气。”
　　“我有个道具能用。”戚平立刻说。
　　淡淡的蓝色光芒一闪，美丽的人鱼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她漂亮的鱼尾轻盈一摆，却带着有些重的力道拍在了硬土地上。
　　梅蜜的表情微微扭曲了一瞬，但也只是转瞬即逝，她一只手撑在地上，姿态妖娆，面色却很冷酷地望着季随：“没有水，你叫我来做什么？”
　　人鱼一共三个技能，其中两个都得在水里才能发挥效果，剩下的一个，是与她对视的人将会定身三秒，而就在刚才的三秒里，三只小天鹅都纷纷中招了。
　　她心情不好，季随看得出来，但他还是坚强地指了一下不远处。
　　梅蜜漂亮的眸子往他指的方向瞥了一眼，尾巴再一次拍打在了地上。
　　戚平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沼泽下面是一片湖水。”
　　“所以呢？”梅蜜声音温柔至极，眼神却冷得吓人。
　　“我的同伴手上有一个完全封闭的透明防具，待在里面不会沾上淤泥，可以持续五分钟，到了水下你再出来就好。”
　　梅蜜的脸色稍微好看一点了：“你需要我做什么？”
　　季随：“我想去水下找个东西，但水里有一个怪物，保险起见，我的身体必须留在安全区域。”
　　人鱼露出思考的神色，片刻后道：“这也不难，我可以到水下召唤一位同伴，然后把你的意识跟同伴的连在一起就好了。”
　　“那就谢谢你了。”季随微笑起来。
　　“别谢太早，这里不是我的地盘。”梅蜜蹙起好看的眉，“而且，那下面给我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沼泽上淤泥翻滚，青蛙露出了一双眼睛，注视着面前缓缓下沉的透明立方体。
　　它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梅蜜也谨慎地盯着它。
　　站在百米外的季随与戚平，反而绷紧了神经。
　　在天鹅们踩来踩去的伫立下，方块很快沉没，青蛙也重新躲进了淤泥下，四周只剩下天鹅们的叫声。
　　五分钟过去，季随的心里“咯噔”了一声，在淤泥里的速度是会比较慢的，所以如果五分钟结束梅蜜还没沉到水下的话……
　　终于，季随感应到梅蜜传来的讯号，再下一刻，他整个人倒了下去。
　　场外。
　　【居然是上个副本里的人鱼，连小姐姐也收服了吗。】
　　【我们仍未知道S神直播关闭的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想知道他到底有多少个召唤兽，怕是都能赶上一个高级副本的Boss数量了吧。】
　　【幸好S神不是副本里的终极大Boss。】
　　【啊啊啊好想知道沼泽下到底有什么，为什么镜头会停在身体这里啊。】
　　【知足吧，现在还能看到直播的，应该就只有我们区了。】
　　水中，季随睁开眼，就对上一张格外生气的脸。
　　尽管梅蜜身上已经变得十分干净，但季随还是发觉了端倪——上方不远处，有一大片泥沙正在上浮，那应该是梅蜜带下来的淤泥。
　　季随在心里干咳了一下，躲开她的视线，他稍稍适应了一下这具身体，摆了个尾，看到了自己的半个身体。
　　季随：“……”
　　他变成粉红鳄鱼了。
　　就那条，曾经咬断他自己腿的，鳄鱼。
　　紧接着，他又感到呼吸有点困难，这里的水很重，季随感觉仿佛有百斤的东西压在身上，这对于水生动物来说显然不正常，也难怪那些泥沙反而会轻到向上漂浮。而且周围水质浑浊黑暗，梅蜜拿出了一颗闪闪发光的宝石照亮了周围，但能见度依然只有几米。
　　梅蜜召唤出来的同伴只有这条粉色鳄鱼，她站在不远处，抱着手臂，气鼓鼓地看着季随难受了一会儿，才开始双手做了一个聚拢的手势，随后水中出现了一些泡泡，开始朝着他们聚集，季随终于感到呼吸流畅了一些。
　　报复，绝对是报复。季随无奈地想。
　　“这里氧气很薄。”梅蜜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这是她与自己的水生同伴间独有的联系方式，“现在是我把水里的氧集中了起来，这很费力，所以找东西就靠你自己的。”
　　“嗯。”
　　季随应了一声，瞥了一眼上方的泥沙层，一双青蛙眼睛正隐蔽地藏在泥层中，瘆人地盯着他们看。
　　见状，季随果断朝下游去。
　　这里的水，比他想象中的要深多了，而且越往下，就越是行动艰难。单靠他一条鳄的力量，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找到吴良说的“东西”。
　　而梅蜜倒也不是真的一点忙都没帮，偶尔她会离季随稍微远一点去寻找，等季随周围的氧气快没了时再回来。
　　“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也不清楚，只知道是发着黑光的一团东西。”
　　“你的同伴真不靠谱。”
　　“怎么会……你下来大约花了七分钟，普通人这时候应该都已经窒息死亡了，但他起码还保留着意识。”
　　“你还好意思提！！”梅蜜痛骂了一句，又跑到了另一边去，作为Boss，她在这种水里的移动速度，也比季随快多了。
　　季随在心里感慨了一下鳄生艰辛，继续朝着一个方向游动，接着他意识到了什么。
　　是的，普通人在窒息环境中根本憋不了这么久的气，所以许至鸣才会什么都不知道，他根本就来不及见到这片水层。
　　就算吴良受过某种专业的憋气训练，或者当时用爆炸产生的推力加速了自己的下沉，沉进水里时也差不多到极限了，这就是为什么，吴良当时明明还有意识，却依然没有登出游戏，因为他那时已经虚弱到没法操控系统。
　　这样的话，吴良看到的东西应该是在靠上的地方，甚至很有可能，就在泥层附近。
　　他一边向上游，一边在心里把这件事告诉了梅蜜，但那边没有动静，也不知道传没传达过去。
　　头顶出现了黑漆漆的一片，季随定睛看去，瞬间恶寒遍布了全身。
　　原本只有一双青蛙眼睛，现在却变成了无数双，密密麻麻地挤在头顶，眼珠子不停转来转去，像是在搜寻消失在水下的人。
　　季随没再靠近，保持着这样的安全距离平行移动，或许是因为逐渐习惯了这个环境，虽然感觉有些呼吸不顺，但也不像一开始那样窒息般地难受了。
　　然而头顶无处不在的眼睛让他无法不保持警惕，而且每一次无意中瞥到上方的景象都会掉San。
　　“S，你看。”梅蜜忽然上线，季随一垂眼，就看到她拖着什么东西游上来了，那是一条枯萎的根系，不知是什么植物的。
　　“我在湖底发现的，它的根好长啊，比我家的章鱼都长。”
　　“湖底？你找到底了？”
　　“嗯，这湖可真是深。”梅蜜感慨地说，“这树得多大啊，不知道我家海里能不能种一棵。”
　　树？季随盯着那根须。
　　确实是树，这一点也不像是水生植物！
　　恍惚间，季随脑海中想象出了这样的场景，一棵树看似平平无奇地生长在地面上，但它的影子却遍布了整座山，它的根系延伸至几百米深的岩层，甚至横穿了一片湖水抵达对面的山脉。
　　这绝不是人间能有的植物，它是神树的残骸。
　　咕——
　　头顶忽然传来诡异的动静，梅蜜一抬眼，就被头顶的无数眼睛恶心到了，这位每天看着粉红鳄鱼都不嫌恶心的人鱼小姐狠狠抖了一下。
　　最糟糕的是，那些眼睛的主人正一个个往下沉，他们曾在猎人小屋里遇到过的那些癞蛤蟆全都汇聚到一起，组成了巨大躯体的一部分。
　　青蛙，就是这么形成的。
　　季随终于近距离看见了它的全貌，它浑身裹着漆黑的泥，但仔细一些就会发现，那些全身上下的小疙瘩处都藏着至少一双眼睛。
　　但诡异的是，尽管整体看起来都很像青蛙，最中间部分的骨骼却长得有点奇怪。
　　季随不是很确定地想：像人的身体。
　　“黑光？”两个人的声音同时重叠在了一起。
　　青蛙身上裹着薄薄一层淤泥，但他却依然看到了那具身体的轮廓，因为，中心躯干的边缘正散发着一不留神就会被忽略的微光。
　　咕——
　　那似乎是青蛙的叫声，它忽然朝着二人逼近了，速度快得惊人。
　　但在撞上两人前，它首先撞上了一根巨大的触手。
　　梅蜜唤出了她的宝贝章鱼。
　　季随反应极快地跟着梅蜜一起朝着反方向撤去，两个巨型大物在他们身后碰撞在一起。
　　“你要怎么做？”梅蜜问。
　　“杀了它。”
　　“你想清楚再说话！”
　　“想清楚了。”季随语调低沉中暗藏着一丝兴奋。因为他知道那是什么了。
　　在庄园里，它是眼睛；在小镇上，它是大脑；在这里，是主躯干。
　　恶魔的身躯，每一个部位都蕴藏着强大而邪恶的污染力量，哪怕只是得到其中的一小部分力量，就有成为Boss级别怪物的资格。而现在，一整个躯干都融合在青蛙国王身上，难怪它强悍得这么霸道。
　　他的思绪同步传给了梅蜜，后者愈发不解：“既然这么强，那要怎么杀？”
　　季随：“攻击它的躯干，它是以躯干为中心、由无数个小癞蛤蟆组合成的怪物，只要把躯干挖出来，就会解体！”
　　梅蜜一边对着章鱼下命令，一边又召唤出了三个鱼人。
　　刹那间，季随感觉到十分疲惫。
　　梅蜜用的技能，不仅在消耗她自己，也在消耗季随，但如果不这样做，他们甚至连青蛙的攻击都抵挡不住。
　　不过季随很快就发现，青蛙的攻势看似猛，但它自身也很脆弱，章鱼的触须一扫，便能打落一大片的癞蛤蟆，那些癞蛤蟆散成了黑色的星点，又重新聚集回青蛙身上。
　　“原来是这样。”梅蜜自顾自地说，“它跟地魔一样。”
　　“地魔？”季随记得，这是上个副本里，唯一一个他不太了解的Boss。他的玩偶身体被地魔杀死的时候，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地魔到底长什么样。
　　“他没有模样，就是一团雾气。”梅蜜又一次听见了他的心声，“他是人死后的怨念汇聚起来的怪物，地面就是他接触外界的媒介。这只青蛙也是这样，但它找到的媒介更强一点，你说得对，只要能把它的媒介毁了，那它们一时半会儿就没法出现了。”
　　季随不禁想起芙洛拉写给他们的规则。
　　【青蛙不是动物，是邪恶的化身。】
　　她编了很多谎言，但这句，她确实没必要说谎。
　　联想到这位Boss的名字叫作“青蛙国王”……是国王与他的士兵死后组成的怨念吗？
　　季随不由得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随后道：“梅蜜，待会听我指挥可以吗？”
　　“哼。”
　　季随知道她这是同意了，道：“再召唤几只同伴。”
　　“数量太多，那就维持不了多久了。”梅蜜抱怨，“如果你的精神扛不住，它们很快就会消失。”
　　“足够了，暂时不用顾及我……”
　　十只海怪，同时在水域中聚集，将青蛙国王团团包裹。
　　后者终于感受到了危急，朝着泥层的方向突破，它想要回到安全的沼泽里去。
　　然而已经晚了，十几只怪物同时发起攻击，青蛙身上所有的部位都没能幸免，仅这一瞬，整个青蛙几乎都被打散，只剩下一副躯干和半颗脑袋。
　　趁着癞蛤蟆还没来得及重新聚集起来，巨型章鱼同时伸出了四条触手，朝着那躯干伸去。
　　恶魔的躯干坚硬到触手都无法贯穿，但它卷着青蛙脆弱的脖颈，彻底将躯干分离了下来。
　　那双透着不甘的眼睛，那震耳欲聋的蛙鸣，都化作了黑色的泥沙，缓缓流向上方。


第115章 
　　荒诞童话（47）
　　水下有一道光穿透了黑暗，直直插入了沼泽，那道光柱经过的地方，泥沙都纷纷避让，水流趁虚而入挤了上去。
　　而那被剥离下来的恶魔的躯干，则顺着光柱沉底。
　　季随垂头看了半天，才意识到那应该是梅蜜带上来的树根，刚才战斗时顾不上它，它便慢慢地在水中沉了下去。
　　周围的鱼人一个接一个的消失，梅蜜双手抱在胸前，一副快要支撑不住了的样子。
　　“应该没事了。梅蜜，谢谢。”季随刚道完谢，就感觉自己的意识好像被抽离了。
　　眼前重新清晰时，他便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戚平与三只小天鹅正背对着他在看什么，直到季随坐起来，他们才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纷纷围了上来，戚平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你终于回来了。”
　　季随打开系统结束召唤，在水下活动的时间比他想象的要久，总召唤时间一共耗了五十分钟。
　　“嗯，在下面打了一架……”季随的话音微微一顿，“岸上有什么变化没有？”
　　虽是这么问，但其实他的目光已经越过戚平看到了湖面上的景象。
　　水底的那道光在湖面上形成了一个光圈，被光圈照耀到的天鹅和野鸭们都嘶鸣了起来，黑色的气息从它们身上飘走后，便剩下了一群茫然四顾的天鹅。
　　听到季随说青蛙已经消失了，戚平便试探着向前迈了一步，沼泽面果然十分平静。
　　而这时，远处的动物们好像发现了他们，十一只站起来身长接近成年女性的天鹅排着队飞到了他们面前。
　　戚平警惕地变出枪对准他们，后面的十只天鹅立刻慌乱了起来。
　　“露西？”季随试探性地出声，为首的天鹅立刻点了点头，然后它回过头叫了几声，后面的天鹅才终于冷静。
　　“我推测一下。每到白天你们就会被沼泽的怨念控制，但是现在青蛙国王不见了，你们就摆脱了控制对吗？”
　　季随话音一落，就得到了天鹅肯定的答复。
　　“梅蜜告诉我，青蛙国王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出现了。”季随若有所思道，“但是，只要这片沼泽不除，藏在其中的怨念早晚会再次凝聚起来，而且恶魔的躯干也还沉在水底，不知道神树能压制它多久，到时候，你们应该会再次被控制。”
　　天鹅们面面相觑，发出听不懂的叫声，不过季随看得出它们明显是不愿意的。
　　他趁机添了一把火：“但只要让神树活过来，就能彻底改变局面。只不过，这可能需要你们帮忙说服神女。”
　　天鹅们沉寂下来，恢复了记忆和神智的它们，当然明白，是神女救下了它们的灵魂。
　　片刻后，露西垂下了头，用它漂亮的额头轻轻贴上了季随的手背。
　　随后天鹅们一同展开翅膀，并俯低身体。其他村民变成的野鸭们纷纷跳到了它们的背上，只留下最前面的两只天鹅依然在等待什么。
　　“这是……”戚平有些犹疑。
　　“是要带我们去找芙洛拉。”季随一边说着，一边试探性地趴到了露西的背上，天鹅的背部比他想象中的结实很多。
　　露西忽然一展翅，轻盈地带着他飞了起来，向着远处山坡的某处飞去。
　　“是芙洛拉。”几分钟后，戚平指向某处，神女雪白的裙摆在暗绿色的密林里格外显眼。
　　露西立刻带着天鹅群降落在那道山崖边，芙洛拉直立在林前，身边放着一只采摘食物的篮子。这片森林离村庄很远，因此没有受到太多沼泽的影响，如今村子里的食物，都是从这里获得。
　　芙洛拉闭着眼睛，双手合掌放在胸前，像在悼念或是祈祷着什么。听到天鹅的鸣叫，她也没有意外，好像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她看向季随和戚平：“你们已经可以离开了，它们可以把你们送到对岸。”
　　季随：“我想救回我的同伴。”
　　芙洛拉没有说话。
　　戚平不禁上前一步，脸上是少见的激动：“青蛙国王已经消失了，你的族人也恢复了神智，只要再把神树复活，一切就能恢复原样……”
　　“恢复不了了。”芙洛拉出声打断了他，声音里的悲伤让戚平愣了一下。
　　然而芙洛拉却没有继续说下去，面对凑上前来的族人们，她却反而后退了一步。
　　季随站在天鹅们背后，不轻不重的声音落在了每一个人耳中：“这是一个二选一的选择题。”
　　戚平：“什么？”
　　“她得到的那枚徽章，可以救活神明，让天鹅湖恢复原貌。亦或者，救活村民，让村子恢复原貌。”季随道，“徽章只能救其中一边，显然，她选择了后者。”
　　“但是，如果没有神明镇邪，邪恶的化身青蛙国王就会不断控制村民，因此村民们虽然以动物的身份重生了，却依然被奴役着。只有在夜晚沼泽沉睡的时候，芙洛拉的力量才能占据上风，构造出她记忆里的村子。”
　　戚平听得唏嘘，隔了几秒才道：“这样有什么意义……”
　　作为动物的时候，神智被仇敌操控着，作为人的时候，记忆又被神女操控着，这些村民“活”了下来，但人生却早已终结了。
　　但看到芙洛拉痛苦的样子，戚平吐出的最后的几个字还是压到了最轻。
　　“主神给了她救人的力量，却只给了她一半。”季随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要说他不是故意的，我一万个不信。”
　　接着，他对芙洛拉说：“露西好像想跟你说点什么，你不想听吗？”
　　这句话，让芙洛拉后退的动作停顿了，她用动摇的眼神望着面前的白天鹅，终于忍不住伸出了手。
　　她的手抚摸到天鹅的瞬间，露西的影子竟然浮现在了他们面前。
　　女人露出母亲般温柔的笑容：“芙洛拉，终于再见到你了。”
　　“露西，我们每天都在见面。”芙洛拉说。
　　“不，你所见到的，只是记忆里的我们，而我们也不记得见过你。”露西怜爱地看着她，“每天早上看到我们变成天鹅飞走的时候，你该有多么难过啊。”
　　“我不难过。”芙洛拉坚持说道，“我很幸福。”
　　“那你为什么要收留他们呢？”
　　芙洛拉微微一愣。
　　“如果你的愿望就是跟曾经的我们在一起，那为什么要拯救那些沉入沼泽的人？”
　　戚平凑到季随耳边，悄声说：“是她救了人？”
　　季随暗想，神明把最后的力量给了芙洛拉，所以水底的树藤，还真有可能就是芙洛拉操控的。
　　再看芙洛拉没有否认，便了然了。
　　“我的芙洛拉，我是多么地了解你，我知道，你一直都很自责吧。你认为，是你将灾难带回了村子，所以你即使知道这不是最好的选择，却依然复活了我们。可你是那么善良，你跟神明一样怜悯所有的生命，看到无辜的人在沼泽中溺死，你又怎么会不心痛呢。”
　　“我……”
　　“芙洛拉，看着你为了我们违背本心，我也会痛苦的。”露西的眼里，仿佛闪烁着泪光。
　　芙洛拉终于无法保持冷静，她的声音颤抖起来：“我是村子的神女，我的职责就是保护村子。但是……”
　　“你已经尽力了。”露西说，“你看……”
　　所有的动物都凑到了她的身边，每一个接触到芙洛拉的动物，都变出了原来的模样，他们将芙洛拉围在中间，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包容又亲切的笑容。
　　“芙洛拉，那不是你的错，可恨的是国王和他的爪牙。”村长说。
　　“就是，如果不是你说服了国王，四年前我们就会被他们带走折磨死的。”
　　“我们知道，你保护了我们很多次……”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然后，一向严厉的乔尼亚婆婆温柔地笑着：“孩子，我们也想保护你一次呀。芙洛拉，复活神明吧，大地会滋养出新的生命，这里会重新变得幸福起来。”
　　露西最后说：“这是我们大家的愿望。”
　　无数幻影消散时，芙洛拉早已经泣不成声，季随与戚平默默站在崖边，谁也没出声打扰。
　　终于，她主动走到了二人面前。
　　“我一点也不想离开他们。”芙洛拉这话一出，瞬间让三只小天鹅紧绷起来了。
　　只听她接着道：“不过，神女的职责就是要祈求神明实现族人的愿望。请你们也来帮忙吧。”
　　季随若有所感地打开系统。
　　【任务（主线）：复活神明，将天鹅湖变回原样。】


第116章 
　　荒诞童话（48）
　　季随睁开眼睛，借着摇曳的烛火，对上了镜子里的自己。
　　盘起来的长发，漂亮繁琐的蕾丝睡裙，纤细的胳膊和手腕……这明显属于一个少女，但一言难尽的是，季随看到的依然是自己的模样。
　　【怎么办怎么办，我竟然觉得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S好适合女装，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斯哈斯哈。】
　　季随从梳妆台前起身，回头才发现门口站着两个女仆打扮的人，她们的目光在季随脸上扫过，没有露出任何奇怪的神色。
　　“爱丽莎王妃，您要休息了吗？”
　　爱丽莎，正是芙洛拉成为神女之前的旧名。
　　季随有些看不懂现在的情况，因此打算先应付一下，正准备开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他只好点了一下头，顺应着女仆们的侍奉躺到床上，看着她们熄灭了蜡烛。两个女仆离开时，季随瞥见门口站着两个带刀的士兵。
　　屋内安静下来，季随翻身起来，一边猜测自己现在的情况，一边打量周围有没有什么可利用的。
　　“你们猜得没错，神就住在我的身体里，我们融为了一体。”不久前，芙洛拉将双手叠在自己的胸口，像是在感受什么，“她应该是在沉睡，偶尔我能够感应到她，但我没有办法见到她。”
　　“想要复活她，有两个办法，一个是用徽章复活神木，神木会召回神明的灵魂，用不了几个月，神明就能苏醒了。”
　　季随毫不犹豫地道：“第二个。”
　　神木复活，他们便能够渡过天鹅湖并完成任务，但是，想要把同伴变回原样，必须有神明的力量。
　　“那就得进入我的内心世界，找到神明，唤醒她，并让这枚徽章与她相融。”
　　“神明在哪？怎么找？”戚平问道。
　　“我也不知道，这个办法是另一位神告诉我的，我没有验证过。”芙洛拉说，“其实我也不清楚我的内心世界是什么样，所以，也可能会失败……”
　　现在情况的确有点出乎季随的意料，他以为至少场景会是在村子里，因为那是神明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他仔细端详了一下镜子中的自己，身高和体型与现在的芙洛拉差不多，所以这应该已经是芙洛拉被掳走的好几年后了。他的手腕上有一个神树徽章的痕迹，芙洛拉已经教过他使用的口诀。除此之外，双手都有一道被绑过的勒痕，再加上门口的士兵，季随猜测芙洛拉应该是被软禁的状态。
　　至于不能说话，这应该是因为远离了神明的缘故，芙洛拉被选为神女后，是因为和神明心神相连才能够说话，而神明的意识并不能离开村子太远，所以在皇宫中的那段时间，她变回了哑巴。
　　在神明复活芙洛拉后，她继承神明残留的力量，才能够重新发声。
　　只不过……神女是替神明转达言语的人。
　　芙洛拉为了惩罚自己放弃了神明，因此不愿意开口说话，直到村民们出现在她的面前，让她封死的心再次被撼动。
　　季随放轻声音打开窗户，这里是四楼，窗台下方是光滑的石壁，只有半个手掌宽的凸起的檐，巡逻的士兵恰好从不远处走过，没入另一侧的黑暗。
　　他提着裙子光脚迈出窗户，踩在那极窄的檐上，扶着窗户一点点朝着旁边挪动，接着他纵身一跳，抱住了侧下方阳台的罗马柱。
　　这是一个没有光亮的房间，木制的窗框上镶嵌着多彩的玻璃，透过缝隙隐约可见这是一间卧室，但并没有人居住。季随拆下头发上的金属发饰，对着窗户缝隙一刷，便将门闩打开了。
　　他从房间转进走廊，一路躲避灯光，并且辨认着地形。
　　直接逃出去是不现实的，他得先弄清楚现在的时间线，最好还能找到钱币、地图以及守卫们的巡逻表。
　　季随在心里无奈地叹了一声，怎么也没想到是这种开局。
　　走廊里的蜡烛都已经被熄灭，季随只能靠着月光辨认方位，幸好此时已经没有什么人在外面走动了，守卫都只把守在皇宫的外侧，因此他不用担心被发现。
　　这时，他发现前方有一间屋子里透出了微弱灯光，并且隐隐传来了说话声。
　　“不不，爱丽莎是个善良的女孩，我从来没有见她用过什么巫术，她身边也没有出现过奇怪的东西。”
　　“王，我听说，有些女巫即使不使用巫术，也能够带来诅咒，因为她们本身就是诅咒的根源。王妃自从跟您回来，便失去了声音，这就是身负诅咒的证明啊！”
　　“这……”
　　“您还记得吗，当年我们的士兵通通患上瘟疫，只有他们那个村子里的人没事，这还不足以说明有古怪吗？”
　　“这次城里的饥荒和瘟疫……难道真的是她召来的。”国王动摇了。
　　季随默默地听了一会儿，残暴又懦弱的国王强加赋税，导致国土内无数人饿死，招致瘟疫，却将这事怪罪到一个女人身上。而那位所谓的祭司，未必真的不明白这事与芙洛拉没有关系，但为了哄国王安心，当然是要找个替罪羊了。
　　听到这二人开始商议要怎么处死巫女后，季随就悄无声息地折回。在处死之前，他们会将芙洛拉带回村子，那就是他的机会。
　　这个念头刚闪过，季随就感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他便发现自己竟然被绑在了一辆木板搭的马车上。
　　国王骑着马走在最前面，周围都是佩剑的士兵。
　　他成为了囚犯，而现在正是前往村子的路上。
　　季随反倒有些放下心来，他可不想真在这个内心世界里被困上好几天。
　　很快，车队经过了一片没有树木遮掩的崖边土路，季随看到了湖泊以及木桥，这说明离村子已经不远了。
　　村民们刚见到他，开心的神色还没有持续几秒，就意识到了他的处境，等到士兵们分散开去村民们家里掠夺柴火，他们就完全明白了，或许是想让他们亲眼见到神女之死，上前阻挠的村民都还只是被推搡在地。然而，国王脸上的神色，也因为一茬茬扑上来的村民正逐渐变得不耐烦。
　　季随身上的绳子被解开，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架住了他，将他拽下马车，刀刃横在他脖子上的那一刻，所有村民都止住了声音。
　　然而，季随却暗自露出了一抹笑容。
　　但凡这刀架在某个村民的脖子上，恐怕他都得犹豫一下……
　　眨眼间，周围的士兵接连倒下，国王还没看清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边穿过，便被人从马上拽了下来，同时一把刀被架在了脖子上。
　　众人眼中看起来十分柔弱的少女，此时露出冷静又毅然的神色。
　　季随将国王拉起来，架着他缓缓后退，尽管不能出声，但所有人这一刻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士兵们停止了动作，村民们则簇拥在他的身边，随着他的脚步行动起来。
　　完好的神树就静静伫立在一旁，树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梦幻的光，季随抬起头望着它，心想，这就是神原来的本体。
　　如果徽章用错了地方，可能就彻底浪费了。
　　季随一边想着，一边远离了神树。
　　这里是回忆中的世界，神并不一定就待在本体里。
　　而且，她似乎已经给过提示了。
　　季随带着村民们登上了桥，他挡在桥头，让村民们先到达了桥的对面，大家都以为，这将是一场逃难。露西抱着哈维，大喊“芙洛拉”的名字，于是季随挟持着国王一点点移到了桥的中心。
　　就在这时，他手里的剑忽然朝着连接桥木的绳子砍了过去。简陋的木桥瞬间崩塌，尖叫声中，他拽着国王一同栽进了水里。
　　剑的重量，拉着季随不断下沉，在水面不断挣扎的国王离他越来越远。
　　窒息感渐渐袭来，但手臂上的神树徽章却一点感应也没有。
　　难道要沉到底，找到神树的根系才行吗？还是说我判断错了？
　　季随心里不禁生疑，无意中，剑也脱了手，但他竟然还在下沉，莫名的引力正将他向湖底拉扯。
　　他的耳鼻因为水压渗出了血，肺里的空气耗尽，于是他本能地吸了一口气，灌进鼻腔的水让他的表情痛苦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切到戚平那边了？】
　　【这不会是……】
　　【啊啊啊S神没事吧？】
　　【他为什么要跳湖啊？】
　　【我记得最开始进入镜子世界的时候，那个神好像说过要去湖边找她什么的。】
　　【完了完了，去隔壁放映厅看了一下，S神的个人直播间又关闭了！】
　　季随感到很舒服。
　　他漂在水中，被一种柔和的温暖包裹着，周围十分寂静，摇晃的水流像摇篮一样推着他。
　　真奇怪，刚才明明那么难受，突然一下子痛苦全消失了。
　　他的眼前突然清晰起来，蓝紫色的树木，澄澈的湖水，这副景象他见过！只不过，这一次他是俯视的视角，季随垂下头，便看到了一双脚。
　　等等，如果没记错，他第一次进入镜中世界，穿的就是这身衣服。
　　“我该叫你什么好呢？”他并没有张嘴，但是声音却自然而然地传了出来。
　　季随发现，水面上倒映出来的那棵树上，竟然也坐着一个模糊的影子，尽管看不清脸，但能辨认出来是个女孩。
　　“影……小影？”无意识脱口而出的瞬间，季随忽然就理解了女孩的存在。
　　她就像一面形态并不固定的镜子，玻璃、玉石、湖面，一切能反射影像的东西，都有可能是她。被她映照出来的物品，共同构建成了镜子中的世界。
　　而有一天，她映出了世间独一棵的神树，因此诞生了意识。
　　“小……影……”
　　季随像从半梦半醒中挣脱了一样，他的口中无意识地念出了这两个字，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竟然能够发出声音。
　　此时，他四周的水竟然组成了六面屏障，像镜面一样，生生隔出了一个空间。
　　这个空间载着他向上突破了水流，直至落在了湖边。
　　这个湖边与他见过的略有不同，周围长满了树与草，一切都是那么生机勃勃。村民也好，士兵也罢，全都不见了。
　　他看了眼自己的手腕，那神树纹路果然已经消失了。
　　“哥哥，谢谢你想起来了。”
　　季随警觉地循着声音转过身，在他面前，顶着芙洛拉面孔的女孩微笑地看着他。
　　“虽然我很舍不得你，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破解他设的障碍，去实现你的愿望。”
　　“什么意思？”季随的手，不自觉地捏了起来。
　　对方的嘴动了动，季随却什么也没听到，她的身影在眼前一点点消失，周围的景象也如镜子破碎一般开始崩塌。
　　季随在那些翻转的碎片里看到了许多桥段。
　　湖面上的阴霾被驱散，大地生机复苏，女巫院子的树木破土而出，转眼高过了房屋，长出漂亮的白花。无数个面孔微笑着望着他，似乎是在道别，随后他们身化天鹅或野鸭，朝着天空飞去。
　　最后，三道光芒，降临在了不远处。
　　碎片化为泡影，季随才发现，那三道光芒是真实存在的，光芒中，三个同伴重获新生。


第117章 
　　荒诞童话（49）
　　二区，关闭已久的全城直播忽然再次重启，各大公共区域的人群都已经散去，只有少数不死心的人，还会时不时来望一眼大屏幕。
　　因此当直播重启时，这些人都发疯了似地奔走相告。
　　许至鸣半跪在地上，双拳握紧，激动地锤了一下地，脸上是遏制不住的笑容。徐箴发出一连串的声音，因为太激动以至于没人听懂他在嚎什么，吴良揽住他和戚平分别给了个拥抱，随后冲上前去勾住了季随的脖子。
　　“季神牛逼！！”
　　“我可算是明白S神为什么能完美通关核心副本了，我还以为我真的要凉了。”
　　“季指挥呜呜呜，你知道我过得有多惨吗，从一开始我们被分配到动物森林……”徐箴的长篇大论刚起了个头，就被戚平打断了：“应该还有其他玩家也活过来了吧？”
　　几人齐齐一顿，许至鸣反应过来，朝着山坡上奔去。
　　季随有些机械地跟上大家的脚步，明明应该是喜悦的时候，他却很是心不在焉。
　　“季神，怎么了？是还有什么问题？”吴良放慢步子。
　　季随摇了摇头：“这关应该结束了。”
　　吴良不禁多看了他两眼，随即一笑：“辛苦我们季神了，后面就交给我们，你休息一下吧。”
　　季随没有推辞，顺势把自己的异样伪装成疲劳，他靠在山坡下的一块石头上休息，过了一会儿，远远看到几个同伴返回，身边却没有再多任何一个人。
　　季随心里已经明白了什么，果然，走近以后，同伴们脸上都挂着严肃的表情。
　　“那两个玩家，没变回来，游客更是……”吴良隐去了后面的话。
　　尽管他们也预想过最坏的结果——意识被吞噬就回不来了，但真正应验的时候，还是有些后知后觉的胆战心惊。
　　差一点，他们的同伴也会……
　　“芙洛拉和哈维也都不见了。”戚平在后面补充道，“不过，我们发现了这个，神树上掉下来的。”
　　他递给季随的，正是一枚闪闪发光的徽章。
　　“S神……”许至鸣忽然出声道，“谢谢你救了我，在小镇时也是，如果没有你，那个主线不会那么顺利，能走到这，远超我的预期了。”
　　季随对上他下了某种决心似的眼神，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果然，许至鸣接下来便提出要登出游戏了，这次差点丧命，还失去了同伴，想必摧毁了他的一部分信心。
　　几人送别了他后，不约而同地静默了一会儿，随即，吴良忽然伸出了手。
　　“哈哈，就剩我们几个了，怎么样老戚，我看你有点虚啊，你还行不行？”
　　戚平嗤笑一声，将手搭了上去：“你应该问奶爸。”
　　“不行又能怎么样，现在是你们仨带我一个，我必须得行啊。”徐箴边伸手边去拉季随。
　　季随任由徐箴把他的手搭在了最上方，他微微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轻而温柔的笑容。
　　不管他看到的那些画面是怎么回事，“障碍”和“愿望”又是什么，现在要做的事都很明确。
　　他得把所有队友，安全地带出去。
　　伤口已经化脓的戚平，头一次受到了奶爸最全面的治疗，吴良拿神女房子里最后的新鲜食材做了顿简餐，几人填过肚子以后，又将剩下的野果带上，搜刮了一些物资，随即出发。
　　天鹅湖上的桥已经随着湖面的复原而被修复，想必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再次成为动物们的栖息地。
　　他们穿过湖水，爬上了另一座山，终于在天黑之前，看到了一间屋子。
　　“我现在看到这种屋子，就有点瘆得慌。”吴良不禁抱怨道。
　　与猎人的小木屋不同，这间房子外表呈蘑菇形，通体漆黑，有些像故事里的“魔女小屋”。
　　小屋里传出刺鼻的气味，季随感觉闻着有点熟悉。
　　“这不是女巫的药味吗……”吴良捏着鼻子，露出痛苦面具。
　　季随恍然，这味道的确是有点像。
　　当他们转到正门时，那扇原本关着的门便悄无声息地自己打开了，旁边的三人对视一眼，随后吴良做了个让他们按兵不动的手势，自己迈进去了一步。
　　然而，一道声音却直接传到了门口：“都进来吧，这里已经没有危险了。”
　　话是这么说，却没有人放松警惕，吴良循着声音找到了一扇门，打开之后，才转过头对着其他人轻轻一点，表示没有问题。
　　一片狼藉的屋内，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背对着他们整理柜子，随后她才转过来，露出一张尽管明显上了些年纪，但依然风貌犹存的脸。
　　“你是女巫？”戚平问道。
　　“没错，我就是动物森林的女巫，没想到，还真有人能走到这里。”
　　吴良道：“你也去过小镇吧，我们在那里遇到过莴苣姑娘。”
　　“莴苣啊。”女巫脸上露出的笑容冲淡了那股诡异的气场，“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噢，真想快点去到她身边，不过，我还得完成自己的职责。”
　　她一边说，一边抬出了一个箱子，箱子里放着几件黑色衣服。
　　“拿着吧，这是你们应得的奖励。”
　　“这是……”
　　“这是保佑你们不被迷惑的东西，接下来你们要走的路很危险，如果不穿上这个，那肯定没法离开。”
　　“接下来的路，是去皇宫的？”季随奇怪地问道。
　　“不，是离开特里斯的。”老女巫平淡的语调，瞬间让气氛爆炸开来。
　　“离开特里斯，我们不是还差一个地方没打卡吗？”
　　“这就算结束了？”
　　“怎么个离开法，平安离开？”
　　女巫盯着几人看了几秒，发出一串意味深长的笑声：“看来你们对我很警惕啊。好吧，我还是跟诸位介绍一下吧，我是特里斯镇的一位员工，与你们之前见过的接引人一样，我的职责其实也是引导游客。”
　　从进入动物森林以来，他们就仿佛来到了一个与之前完全隔离的世界，现在从女巫口中听到“游客”这样的名词，倒让季随感到了别样的亲切。
　　更令众人目瞪口呆的是，她竟然掀开布巾拿出了一个笔记本电脑。
　　“这个年代还能出现这种东西？”徐箴大喊道。
　　“不然你们是怎么被选中号来到这里的？”女巫反倒用更奇怪的口吻回答他。
　　季随一默。
　　就连他都快忘了，小镇之外，其实是充斥电子科技的世纪。
　　“一般来说，你们得打卡完四个地方以后，才能够离开这里，但也有一些例外。”女巫一边熟练地操作着电脑，一边说，“杰西，在奥菲特皇宫遇见豌豆公主，并且通过了豌豆公主的考验。季随、许至鸣与布莱恩，在塞黎小镇帮助了可怜的灰姑娘。然后是不久前，你们实现了野天鹅们的愿望。每个区域都存在着这么一位非常特别的人物，如果你们能解决与他们有关的事件，那其他人就没有必要再前往那个地方了。”
　　“懂了。”季随淡淡接话。这就相当于，每个区域都有一个在其他副本里等同于完美通关线的隐藏线，只不过在核心本里，走完一条隐藏线后，只能算是完美通关了某个区域，却不能算是完美通关了整个副本。
　　“那杜伯爵庄园呢？”
　　“那里的事件已经没必要解决了，因为，睡美人已经不在那里了。”女巫的眼睛盯着他们，神色里透着无奈，“而且，正是你们将她带来的。”


第118章 
　　荒诞童话（50）
　　“睡美人性格乖戾，是个不方便控制的存在，我为了让她听话，亲自在她的身上施了法术……”
　　“她有着无穷无尽的野心……”
　　“现在，她已经得逞了……”
　　老女巫的几句提点，把季随的思绪带回了还在庄园的时候。
　　他一点点将所有的线索串联了起来。
　　睡美人是一位“沉睡”的Boss，她并不像别的Boss那样，能随意地来到游客们所在的表世界。她被封锁在伯爵女儿们的住处里，只有当有人在她能够着的地盘睡着的时候，她才可以附身到那个人身上。
　　然而，伯爵女儿也是怪物，同为怪物，睡美人并不能完全控制对方，因此才会出现白天依然由安娜控制身体，只有当晚上安娜睡着时，睡美人才能够趁虚而入的情况。
　　睡美人想从牢笼中解脱，因此，她迫切地想寻找一个更合用的替身。
　　季随留宿的那一晚，无疑是让她看到了一次机会，床底的眼睛符号，是她当时唯一能施展催眠术的媒介。
　　但她并没能得逞。
　　睡美人一开始表现得只跟安娜有关系，就是在误导他们，实际上，三个女儿，都可能成为她附身的对象。季随能想象到贝拉是怎么因为前一天晚上的平安无事而失去警惕，在第二夜被睡美人成功附身的。
　　这个新身体，显然没有任何反抗她的力气，但睡美人只是获得了自由的身体，她的能力依然受着法术的限制。这也是之前贝拉没对他们下手过的原因之一。
　　直到贝拉在猎人小屋那里得到了什么，破除了法术，甚至变得更强大了。
　　然而这部分，女巫只是草草带过，任吴良他们怎么问都不肯多说。
　　“好了，你们换上衣服就立刻出发吧。”
　　季随早就察觉到，系统里多了一项“离开特里斯小镇”的任务。
　　然而都走到这一步了，如果不通关，那就早晚还得再来一次。而且，季随的直觉隐隐告诉他，小镇里藏着某些他想要知道的真相，尽管他也理不清楚自己想知道什么。
　　“如果我非想要了解呢？”
　　“那么，你将失去这次离开的机会。”女巫用阴沉的语气说。
　　季随瞥了眼系统里的两个退出按钮：“没关系。”
　　女巫倒也没有劝说：“如果你决定了，那么等你的同伴走了之后，我会告诉你一切。”
　　戚平与吴良毫不犹豫：“我要留下。”
　　“很遗憾，你们没有这个资格。”女巫毫不留情地道，“我一直在观察你们的表现，而他是你们当中唯一有资格继续下去的人。”
　　空气沉默了，另外三人望着季随的表情，便明白他就算是一个人也肯定不会放弃的。
　　“我们先走。”最先下了决断的竟然是吴良，他当场换上了衣服，接着女巫从他那里要走了之前得到的三枚徽章，换给他另外一枚较大的徽章。
　　“这枚徽章是能让你们通过出口的凭证，绝对不能弄掉，你们身上的衣服是我亲手制造出来的，能尽量让你们保持清醒，但是能保护你们多久我就不清楚了，你们必须得快一点。还有，离开的路上可未必是一帆风顺的，所以直到抵达出口之前，都不要忘了你们最初得到的规则。”
　　旁听的季随，隐约从这些嘱咐里品出了些意味。
　　他与整装待发的同伴告了别，三人这时候反而都没有相劝或者叮嘱什么。
　　徐箴默不作声地抓过季随的手，季随感到一阵暖流涌过，随后身体里所有疲惫的细胞好像都重新充满了活力。连着几天没睡好也没吃好还一直操劳，突然恢复到了精力充沛的时候，就连心情也瞬间舒畅了。
　　“还有这个效果？”季随有点诧异，毕竟奶爸总是恨不得强调自己的技能没有太大用。
　　“有，但我一般不会这么浪费。”徐箴边说，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平安回来啊。”
　　女巫替他们指了一条道路，那个方向分明是繁密的树林，但随着女巫的动作，树林里竟隐约浮现了一条道路。
　　季随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然后冷不丁地问道：“睡美人得到了哪个部位？”
　　对于这位女巫，无论是他还是同伴都没有完全的信任，谁也保不准这是不是一个独特的关卡，所以两个战力担当跟在奶爸旁边，也是一种保险。
　　出于不信任，季随打算先结合手边的信息先发制人，掌控节奏。
　　女巫深沉地看了他一眼：“右手，魔神的右手，代表力量的掌握，除此之外，魔神之眼是印在睡美人身上的，那本来是用来克制她的力量。”
　　季随一边消化，一边轻声道：“由于她得到了右手，因此将眼的力量也一起掌握了。”
　　“嗯。”女巫道，“她的能力十分棘手，即使是我们也会中招，所以我才会封住她。而现在，她相当于得到了双倍的增幅。看到了吧，屋子里乱成这样，就是因为她来过了……”
　　季随却并没有顺着她的话引接下去，他没忘记掌控节奏，因此道：“这个森林为什么是这副模样，猎人那里为什么会有右手？”
　　女巫被打断也没什么不悦，十分平静地接着他的问题继续，季随故技重施了好几次，她的情绪始终稳定得不可思议。
　　季随原以为这样一个看起来在背后操控了很多事情的NPC，指定有着丰富的情感或经历驱使她行动，但她表现出来的就仿佛一个机器一般。
　　按照她的说法，魔神的躯体散落在小镇各处。伯爵庄园的眼睛，奥菲特皇宫的下颌骨，塞黎小镇的脑子，动物森林的躯干、四肢及手脚。
　　由于动物森林散落得最多，这里的污染系数比其他三个区域都要高。
　　在最初的区域，季随没有进入过里世界，那是因为当时所受的污染不多，到了塞黎小镇，初显真容的里世界还与表世界有明显的分界。但到了动物森林，他们似乎再也没进入过里世界，而这时季随就已经明白了……
　　他们一直都在里世界里。
　　见到女巫为他的猜测颔首，再看到她那一身黑斗篷，季随又理清了许多思绪。
　　森林的里世界将表世界吞噬了，只剩下一个主世界，因此系统才没有显示“进入副地图”的提示。相当于他们从进入森林起就踏入了怪物主导的世界，难怪这里没有工作人员或者普通人类为他们提供指引。
　　但是，猎人确实曾为他们提供过帮助，也确实拥有黑色衣服。
　　也就是说，黑色在这里失效了。
　　女巫的力量压不住污染的力量，因此曾经的工作人员穿着黑衣也变成了怪物。
　　相比塞黎小镇上的魔神之脑是由剧院主人沙琳率人供奉着，森林里的这些魔神躯体可都是无主的。它们有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每个拥有躯体一部分的地方都会孕育出强大的怪物。
　　比如林中小村，曾经就有“狼王”和真正的“小红帽”两个强大的怪物。
　　季随曾经猜测过，“群体仇恨标记”是失去了BOSS的小怪群的特有标记，而在与徐箴汇合后，他便听说“狼王”与“小红帽”正是死在了徐箴这一组的另外两个玩家的设计下——互相争斗而死。
　　之后，跟着第二组迁移来的路易莎异变，却又在异变后捡到了能令她保持清醒的红斗篷，被当成了新的小红帽。
　　“……等一下，林中小村那个观测点的规则说明……”
　　“是我派人去观测的。”女巫承认，“因为一切都在变化，只能想办法给予你们游客新的提示，毕竟这是我们小镇的游戏规则。可惜，我的属下们也成为那里的一员了。”
　　她平平淡淡丝毫没把属下的牺牲放心上的语气，倒让季随有些毛骨悚然。
　　“狼王”与“小红帽”各持有魔神的左右手，其中右手在“小红帽”死亡后，被即使变成怪物也还依稀记得履行工作人员职责的猎人捡了回去，左手则下落不明。
　　至此，有关动物森林的疑惑，季随都差不多解开了。
　　至于这位女巫，应该属于一个特别的存在，她能够穿梭在表里世界之间，不被污染干扰。但她心爱的女儿不行，于是她才将莴苣姑娘送到了黑色依然是保护色的塞黎小镇，用囚-禁的方式保护她。
　　只是季随依然不明白……
　　“你为什么要教唆罗切成为怪物？”
　　既然女巫是制作黑色衣服的人，那看起来应该是不想让人被污染的立场，但同时，她又想让罗切被污染，这未免有些矛盾了。
　　似乎知道他怎么想的一般，女巫道：“因为那是设定好的。”
　　“设定……？”
　　女巫用脚点了点土地：“舞台。”
　　又拍了拍自己：“幕后。”
　　“整个小镇的配角。”
　　接着她看向季随：“以及你们这些主角。”
　　“这是为你们搭好的台，为你们而书写的童话剧本。”
　　季随终于知道她这机器般的态度是怎么来的了。
　　无论游客、工作人员、还是怪物，亦或者原住民，在她的眼里都是一样的。
　　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着小镇的一切，他们都只是被迫登上这个舞台的角色罢了。
　　“你们目的是什么？”季随无意识地脱口而出，但问出口后，他便觉得这个问题不会有回答。
　　可这回女巫出乎他意料了：“这是为了选出最后的主角，让他来阻止魔神的复活。”
　　一直开着面板的季随眼前，跳出了一行新的任务提示。
　　这是最终的主线。
　　这个副本的长度，远超我预期啊，怎么肥四（死目）


第119章 
　　荒诞童话（51）
　　季随系上了黑色的斗篷，女巫仍在另一个房间里准备着什么，他没有催促，目光在系统面板上一扫而过。
　　道具栏里的一格，正好熄了下去。
　　[测谎仪]，从他开始询问女巫问题的时候，就开启了这项道具作为保险，而直到谈话结束，女巫都没有说过一句假话。
　　他走到门边微微抬头，头顶这片灰蒙蒙的天空此刻充满了不真实感。
　　特里斯有像接引人和年长女巫一样的、明显知道游客们来历的人，也有以为自己就是这个时代人的普通民众。它不像是一个现实中存在的景点，倒像是专门为体验者制作的游戏世界。
　　而女巫的说法，又像是制作者为这个游戏设定好了一个通关的结局，并且十分期待有人能够通过这个结局一样。
　　当然这只是季随在某些瞬间得到的感觉，细想的话，又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
　　比如，女巫到底算是怎么样的存在，她看起来像是游戏管理人以游戏NPC的身份出现在了这里，但她又真情实感地庇护了莴苣姑娘。
　　还有，要阻止魔神复活，那首先就得有一个能把魔神复活的存在，目前这个人就是睡美人。
　　按照女巫所说，睡美人已经前往魔神心脏被封印的地方了，一旦让她解开了心脏上的封印，魔神就会复生，而只要睡美人肯定在魔神复生前先吞噬掉心脏，她就会获得那份力量成为新的魔神。
　　但如果季随一开始就刷完了睡美人的那一关，那岂不是就没人能够推动这方面的剧情了吗？
　　“汪汪——”一阵叫声传来，女巫从屋里走出来，将一根绳索挂到了他的手上。
　　季随垂着头望向发出声音的那个物品……是的，物品，虽然长着狗的模样，但它却是木头制成的。
　　“它会带着你离开森林，前往你要去的地方。”女巫说，“如果你后悔了，也可以现在就离开，说不定还来得及。”
　　季随握紧了绳子，朝着女巫的方向点了下头，然后稍稍松了点力道，果然那只木狗就奔到前面牵动了他。
　　不久之前，睡美人曾来过女巫的蘑菇房，从这里搜走了一张记录着心脏封印位置的地图，但她不知道，那张地图是女巫故意让她发现的，上面画了很多误导性内容，所以她应该不会那么快到达真实的目的地，季随得赶在她之前，按女巫教给他的办法，加固魔神的封印。
　　蘑菇房已经在森林的边缘，没多久，季随就看到了久违的宽阔大道。
　　森林外的天空一片阴沉，透着不详的气息，季随本想把自己完全交给木狗，但只是稍稍一走神，他就感到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侵入脑子一样，幸而他很快回神，神色肃重了起来。
　　一个人走在红色区域会容易被污染，所以女巫才会为他们提供工作人员的保护服装，但现在，连工作服都没法抵御这种污染，这说明森林外也翻天覆地了。
　　他提起警惕，终于在半个小时后，看到了一座海市蜃楼般的虚幻建筑。
　　季随假装走到门口才发现这栋建筑，对于演这种戏他已经轻车熟路了。完成了使命的木狗骤然消失，季随抽回空落落的绳子，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折射进来，在地面形成绚烂的光斑，庄严中透着温柔的圣母像立在正前方，透着一种出乎意料的神圣感。
　　这就是灰姑娘艾尔莎提到过的教堂。
　　左右各有一扇大门，季随朝着右边摸了过去，进入了一个更为宽阔的空间。这里四面都是极尽华丽的浮雕或壁画，底下还专门刻着一些看不懂的文字记录。
　　他拿出录像道具别在胸口，退开一些距离，慢慢走了起来。
　　【S神在干什么？女巫不是说了目的地在教堂左边吗？】
　　【录像呗，这很可能是什么重要线索，S神看不见，录下来给其他大佬分析也是好的嘛。】
　　【好是好，但这不是时间紧迫嘛，睡美人突然出现怎么办？】
　　【画得好复杂，有没有大佬出来分析一下这些壁画啊……】
　　季随心里也很清楚，要研究清楚壁画得花不少功夫，但他冥冥中又有一种，如果错过这些，就会遗漏很重要的事的直觉。
　　何况，女巫的确是没说谎，但她把通关的办法交代得过分详细，让季随感到十分违和。
　　就像，她恨不得季随能够排除一切干扰尽快地通关一样。而越是这样，季随越想弄清楚那些依旧存疑的事情。
　　【Momo：虽然看不懂下面的文字，但我恰好对壁画有点了解，勉强猜测一下。
　　第一张图中间的这棵树的基础形状跟观影中心倒映出来的一模一样，之前我跟同伴讨论过，“树”在远古神话中，一般象征着宇宙，比如卡巴拉的生命树，还有北欧神话中的世界树，它们都是生长得高达天际，用一条条枝干构成整个世界或者宇宙，其中后者的九条主枝干上，都各有一个王国，每个王国住着不同种族。】
　　【！！莫女神我永远的神。】
　　【Momo：而这棵树的每条分叉上，也都画着建筑或是怪物，这很可能代表这棵树上承载着不同的世界，树是将所有宇宙连接起来的媒介。所以我们有个猜测，宇宙树（暂且这么叫它）是构造出禁区的基础，它分支上的世界，就是我们所经历的各个副本。佐证是在靠近树干的地方有一只鸟人[图.jpg]，陆神认证说这跟上个副本里天空赛场的鸟人很像。】
　　【我震惊了，这些壁画这么劲爆？居然关联禁区的秘密？】
　　【忽然觉得那个女巫是不是没安好心，她故意告诉S神往左边，那样不就错过了这么大的线索？】
　　【我怎么感觉，莫神他们是不是一群大佬坐在一起即时分析呢？】
　　【夏旋：楼上猜对了，现在我真的很希望，我能听懂他们都在说什么。】
　　【Momo：第二副画布局跟特里斯镇很像，或者说特里斯城，画上的规模更大，但整体来说就是四个方向包裹一个中心的布局……感谢陆神用技术放大了这副画，我们发现图一树干上中间有一个圆形小框，里面刚好就是这座城的缩小版。换句话说，特里斯城可能处于各个世界的交界点。再看这幅图的中心处的六角形，我们猜测那可能就代表这座教堂，因为教堂的俯瞰图差不多就长这样。】
　　【Momo：至于现在这面的浮雕，我们现在有点争议，就先不说了。】
　　【啊啊大神别走啊！】
　　季随僵硬地注视着浮雕，手里无意识地加重力道，盲杖在手心硌出了深深的印子，他却像是没什么感觉。
　　浮雕上刻的是几个人物，天空中的神明，侧对画面只露小半张脸的少年和少女，以及在他们下方渺小成群的人类们。乍一看与普通的神明题材的绘画差不多，但少年少女身上的衣服，与季随在未知空间曾看到过的分明一模一样。
　　下方的八个人类不仅雕刻得很小，还一个个倒在地上看不到脸，他们穿着画风完全格格不入的现代服装，身下滴落的痕迹或许代表着血泊，只有一个男人背对着画面微微躬着身体站立着，看起来也快要倒下了。
　　恍惚间，季随透过那几道背影，看到了几张熟悉的、属于队友的脸庞。
　　直到眼前的景象变花了，季随才蓦然回神，这才发现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
　　只见原本刻着浮雕的墙面变成了一面白墙，季随眉头皱了一下，雪婆婆立刻出现在他身边。
　　周围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几分，一墙之隔，睡美人眯着眼睛望着右侧大门。
　　一道身影在这时冲了过来，向她挥拳。睡美人冷哼了一声，正准备躲，却发现脚下不知何时被冰块冻住了。
　　“现在这些年轻人，真会难为我们老人家。”雪婆婆一边说着，一边毫不留情地揍上了那脸庞，结果却落了个空。
　　睡美人的声音不知从什么方向传来，像娇嗔一般：“真是的，我都感觉到里面有人了，怎么会轻易露面啊~怎么办啊季随，你的帮手好像也抵抗不了我的[梦魇]。”
　　季随沉默地站在原地，强迫自己把心思从那浮雕上抽离出来。
　　附身了贝拉的睡美人毕竟与他们同行过一段时间，她知道季随有着召唤其他怪物的本事。不巧，季随身边唯一有可能与睡美人的技能抵抗的Boss，大概就是同为精神控制系的无名，而且无名毕竟只是高级本的Boss，拼同样的技能，还未必拼得过得到了魔神眼睛与右手的睡美人。
　　他看起来毫无办法了……
　　才怪。
　　季随平静地在心里下达了指令：“婆婆，可以堵门了。”
　　在他说完的同时，冰雪就开始快速覆盖周围，发出生脆的声音。尽管季随眼前还是幻象，但他知道，现在他们都已经处在冰雪的堡垒之中。
　　雪婆婆的技能[城堡]，这是一个防御技，但现在它也成了困住敌人的牢笼。
　　“想用这个困住我？”睡美人依旧带着不紧不慢的笑意，“这么大的冰城堡，你一个普通人类，能用的时间肯定不长吧。再说，就算我人出不去，还是可以干扰你们的意识，你们永远也找不到我和心脏，只要拖够时间就好了。”
　　“谢谢解说，看起来你心情很好。”
　　“是呀。”
　　“那你先坐会儿。”季随仿佛在招呼来家里的客人一样，他十分不走心地笑了一下，下一刻，地面上出现了一道黑影。
　　季随就这样没入影子中，消失在了睡美人眼前。
　　场外，屏幕上短暂地黑了一瞬，差点让人又以为是直播中断。但这回仅仅过了十秒，屏幕就再次亮了起来。
　　季随出现在了另一个空间里，那四面都是墙，只有侧顶高处有一个小洞撒下来了一点光。
　　借着那点光，所有人都看到了旁边的冰人，而季随正是从冰人的影子里钻出来的。
　　【？？什么情况？】
　　【这里是……】
　　【哈哈，原来如此。他其实早就把那个婆婆召唤出来了，可能是在进入右侧房间时，就同时召唤了婆婆让她去探索了左侧房间，只不过镜头一直跟着S神，又看不到他的系统面板，所以我们没看到雪婆婆真正被召唤出来的那一瞬。雪婆婆找到这里后留下了个冰人，就回去保护他了。至于他能通过冰人瞬移到这里，可能也是Boss的技能之一吧。】
　　【怪不得，我就说睡美人面对一个人类怎么上来就直接开大还那么谨慎，她是因为察觉到了雪婆婆的存在才谨慎的吧？】
　　【感情S神根本就是做了两手准备，左边右边他才不选，他都要！】
　　【温馨提示，普通的玩家朋友我们看看就好，不要把这种非典型操作当攻略！】


第120章 
　　荒诞童话（52）
　　睡美人望着季随消失的地方，不敢置信地怔了十几秒，然后她的身体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一个激灵令她回过神来。
　　一条冰刃从地面上伸出来，刺向了她的胸膛。
　　睡美人痛嚎了一声，连忙退后几步，她的目光一狠，再次加强了精神控制。然而没有用，又一条冰刃从她的身边冒了出来。与此同时，雪婆婆竟然也准确朝她的位置攻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睡美人咬着牙四顾。难道，那个季随的帮手不止一个吗？
　　可是，她的[梦魇]是范围类的精神污染，只要是身处在这个空间里的意识体，就不可能逃脱噩梦。就算有第二个帮手，它又是怎么看到自己的？
　　忽然一阵灵光在脑海中划过，她垂头看向地面，透过冰层投射进来的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感官会骗人，但是物质是客观存在的，如果那个帮手是能自动锁定影子的话，那不论她如何影响，对方都能从影子找到她。
　　而季随……他就是靠着影子的连接去到了别的地方的！
　　季随控制技能[藏影]的同时，也将周围的环境打量完了。
　　很显然，睡美人的技能并没有影响到这里。
　　这么想着，季随停止了用影子跟雪婆婆打配合，一来，睡美人已经开始想办法找掩体了，虽然季随还是有办法通过别的影子锁定她，但是这会更费力。二来，可能是好感值太低的缘故，他召唤的地魔并没有真的出现，只是拥有了地魔的一项能力，所以要与睡美人对战的话，他就得亲自控制技能。
　　“不用追击，您困住她就好。”季随在心里对着雪婆婆交代了一句，随后将注意力放到眼前。
　　这一点也不像是教堂内的某处，反而像是精灵的地盘。杂乱中透着梦幻的美感的树藤包裹着一个画着“X”型的水晶箱，水晶箱里隐约可见一抹红色，凑近一看，果然是心脏的形状，而且，季随隔着水晶感受到了心脏的跳动。
　　这情况与女巫说得一样——被封印的心脏本应是沉寂的，但是现在封印松动了，它与散布在其他地方的肢体产生了感应，因此重新跳动起来。
　　相比之下，那些树藤已经有了枯萎之势，大部分地方褪成灰色，只有在阳光的照射下隐约泛着蓝色光芒。
　　用来封印-心脏的东西，在这个空间里都聚齐了，季随按照女巫教他的，将墙壁上熄灭的不尽烛依次点燃，接着把手扶到了树藤上。
　　接下来，只需要念出女巫教导的咒语即可。
　　当然，封印魔神也不是完全没有代价，这个仪式将从季随身上抽取力量，最差的结果他可能会昏迷，但如果真能完成这条主线，他会在昏迷后被传送出去，外面一定有同伴的接应。
　　总而言之，至少不会威胁到他的生命。
　　顺利得让季随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迟疑了片刻后，自嘲地笑了一下：“我是倒霉习惯了，培养出了受虐倾向吗？”
　　他一边想着，一边清了清嗓子，开始念起了咒语。
　　[以我灵魂的权限下达指令。]
　　季随忽地一顿。这是什么？
　　女巫教的咒语是种陌生的语言，季随纯粹是靠死记硬背记住的。
　　但在他说出来的那一刻，他的脑子好像忽然间理解了那句话。
　　这是意味着咒语有效？季随试着念出了第二句。
　　[向我掌心所覆盖的地方输送力量。]
　　枯死的树木上平静地流动起了光彩，季随感觉手下的树藤像脉搏那样，挣动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刺耳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季随短暂地陷入了恍神，接着手上传来了刺痛。
　　他条件反射地想要抽回，手却像是被吸住了一般。
　　当那令他眩晕的声音消失，季随才看见，手背上被割出了一条很长的伤口，血液顺着指缝和手腕滴落下来，不停地渗进树藤封锁的水晶之中。
　　在季随惊愕的表情中，水晶箱被他的血液一点点地融化了。而那些流光溢彩的树藤中散发出来的某种凝成实质的力量，非但不再是心脏的束缚，反而流入心脏内部，让它跳得越来越厉害。
　　咚咚，咚咚。
　　大地震颤起来，黑色的气息越过那道透光的小孔汇聚到心脏上。
　　季随再怎么看不懂，也明白自己绝对没有封印成功。
　　但是原因呢？女巫分明没有说谎，但是……季随望向钉在墙壁一侧的箭矢，以及其射出来的方向的那道非常不明显的机关孔。
　　他中了机关，流了血，于是改变了走向？
　　恍惚间，季随听到了一阵直达脑内的笑声。
　　“是我赢了。”
　　季随神色一沉，他听过这个声音，在塞黎小镇的剧院里，这声音的主人与他对过话。
　　当时对方说……
　　——季随是个好名字。
　　——你愿意为我效力吗？
　　“我认识你吗？”身体上的重负让季随张不开嘴，只能在心里默念了一句。
　　而对方果然听到了。“是啊，你现在不认识我，不过，你已经见过很多次我的化身了不是吗？”
　　“主神。”季随冷冷道。
　　那个总是出现在隐藏剧情里、用神树纹徽章扰乱副本世界的黑衣影子。
　　“虽然你不想成为我的同伴，但最终还是你亲自帮我解除了封印。”那个声音愉悦地笑着，“真是太有意思了，完全符合我的计划。”
　　季随当然不会蠢到去问“什么计划”，或许是咒语的反噬，他感觉身体快要到达了极限，所以，他的每一句话都得直击要害才行。
　　“为什么是我？你想解开封印，找个肯为你卖命的不就行了，何必这么拐弯抹角地算计我。”
　　到现在，季随再不知道这个机关是女巫故意设好的，就白下这么多副本了。
　　因为只有女巫能够引导玩家来到这里，只有女巫能把握启动机关的时机。
　　先前所有能感觉到的不对劲，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然而测谎仪的答案却成了最好的掩护，与其说季随相信了女巫，不如说他是相信了系统。
　　“因为只能是你啊。”
　　手上的吸力消失，季随瞬间失去平衡，勉强用没伤的那只手撑住了地，抬起头只见树藤一根根松落，眼前以恶魔的心脏为中心，所有器官开始重组，凝聚出了一个人形轮廓。
　　他朝着季随展开双手，松落的枯藤从他手上掉落：“只有你能解开这个封印。我就知道，你会走到这里的，就算我想方设法在你要经过的路上设置了阻碍，你也肯定能到达这一关，然后——掉进我的圈套。”
　　“这一次我很感谢你。不过下次见的时候，我们可就是敌人了。”
　　【叮——】
　　季随在落地时就调到了系统页面随时准备登出，因此系统的新消息也瞬间呈现在了他眼前。
　　【主线任务（隐藏版）已完成。】
　　【您已达成隐藏结局。】
　　熟悉的黑暗漫过视野，季随失去了对身体的感觉，视角上升到空中，眼前像是默剧一样，展现了魔神彻底复苏后的一幕。
　　黑暗的神明统治了整座城镇，所有的住民无一幸免成为了怪物。
　　年长女巫向着神明下跪似乎是想表达忠心，却又在看到自己好不容易保下来的女儿也变成怪物后，崩溃地大喊起来，然后被主神变成了一颗石头。
　　他的视角越升越高，看到了小镇范围以外的更大的特里斯城，接着特里斯城也变成了一个小点，视野被密集的云覆盖，最后他好像突破了大气层一样，巨树的影子在他眼前一晃而过……
　　小镇上的光柱已然消失，然而城市里用来放直播的屏幕却没有熄灭，上面出现了一个冰冷的通知。
　　【当前城市攻略进度已过半，城市Boss模式将在[2天23小时59分]后开启，请各位玩家做好准备。】
　　不仅如此，这条通知还塞进了每个玩家的系统里。
　　季随望着那自带紧迫感的倒计时和模糊的措辞，已经能想象出群众会怎样惊慌失措了。
　　“季神！！”吴良的声音远远传来，季随循着声音转过去的瞬间，一个人朝自己奔来的画面短暂地映入脑海。
　　季随愣在原地，任由同伴们簇拥了上来。
　　“靠，吓死我了，屏幕突然就黑了。”
　　“我就说肯定是S通关了吧，他不可能出事的！”
　　“恭喜通关恭喜通关。”
　　季随好不容易扒开了眼前的几个人，凭着声音他已经认出来了，除了三位提前出来的队友，梁久也在这里。
　　“先回去再说吧。”戚平比另外三人都要冷静一点，他瞥了一眼季随苍白的脸色，“S也需要休息。”
　　回去的路上，季随回复了一下群里的问候消息，或许是为了让刚回来的队友们放松一下，大家都默契地没有提跟副本和新模式有关的话题。
　　然而季随却并没有感到疲惫，他换过衣服，在餐厅里点了一份久违的美食，却有些食不知味。
　　对面有人落座，季随没有问是谁，依旧陷入自己的思考，但想着想着他就情不自禁地走神了。
　　能上到这一层楼的就那么几个人，正常人、哪怕是戚平都会打声招呼，所以现在在对面的，就只有一个人选了。
　　“最后那会儿，你们在外面看到了什么？”季随忽然发问。
　　对面的人慢条斯理地放下刀叉，估计又擦了下嘴，才道：“你念了咒语。”
　　果然是陆知言的声音。
　　“魔神复活了，你在那里定了一会儿，像是没法动弹一样，又突然被弹了出去，之后就结束了。”陆知言说，“我们差点以为你出了事。”
　　“但你通关了。”
　　季随的神色却不掺丝毫的喜悦。不仅仅是通关，还是完美通关，但他却触发了一个看起来不是很好的隐藏结局。像陆知言这种比较敏锐的人，一定会联想一下魔神的复苏与新出现的模式会不会有什么关系，连季随自己都是这么想的。
　　“隐藏结局……”听了他描述后的陆知言沉吟了半天，“很多游戏里分BE和HE的结局，不管打出哪个都算是通关。可别的游戏通关就是结束了，在禁区里，却还得继续下一次游戏。你觉得，之后在别的地方遇到那个魔神的概率是……”
　　“百分之百。”季随沉声道。
　　“……”陆知言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你们有什么安排吗？”季随问。
　　“本来打算等你们出来，我们这组就下本。”
　　“现在呢？”
　　“明天开个会。”
　　“好的。”季随一副要参与的样子。
　　陆知言扫了他一眼：“我不建议你参加这个会，参会的人不止我们这些老熟人，他们也许会追问一些事。而且那会议肯定很浪费时间，等我们讨论完直接告诉你个结果就行。”
　　季随知道他说得很委婉了。
　　会再次遇到魔神的这个猜测，不可能在会议里避而不谈，但只要谈了，就一定会给季随带来争议。
　　“没关系。”他很平淡地应了一下，随后收拾了一下自己的碗筷。
　　在他起身时，陆知言的声音再次响起：“对了，这几天关于你家人的事，南轩好像打听到了点消息，虽然我觉得不是很靠谱，不过还是……”
　　“不用了。”季随轻飘飘的声音像羽毛般落了地。
　　陆知言瞳孔放大，看到他侧过头来，露出了一个有点勉强的笑。


第121章 
　　悬空大楼G
　　观影中心十楼的某间放映厅外，透着一股热闹又冷漠的古怪气氛。
　　热闹是因为围观者很多，这里被监管员1号陆知言指定成为会议地点，冷漠则是因为到处都写了“请勿围观吵闹”的指示牌，导致好奇得心痒痒的玩家们都只能站在警戒线外，假装自己只是刚好找了个“散步”的地方。
　　而此时，就连陆知言都已经走进了这间放映厅，门却还没有关，帮忙维护秩序的夏旋抱着手臂站在门口，时不时望向电梯口。
　　“难道……”所有人心里都有了一个猜测，“嗡嗡”的讨论声四处蔓延。
　　于是季随出来时，就听到周围的声音在一瞬间停止了。
　　季随穿着一身偏休闲的衣服，戴着墨镜，他今天手里拿的是根有着精美雕刻的拐杖，莫名显得他这一身都很古朴。
　　再看他身后的戚平与吴良，竟然都一反常态地穿了正装，同样带着墨镜，神色严肃得像是马上要奔赴什么战场似的。
　　这架势，仿佛两个保镖护送贵族少爷一样。给夏旋看得一愣一愣的。
　　“你们在搞什么？”夏旋替所有围观群众问出了心声。
　　“我阻止过他们了。”季随无奈地笑了一下，“让他们玩去吧。”
　　“怎么能说是玩呢？”吴良一开口，就暴露了不正经的调调，活脱脱一个西装流氓，“我俩是专门来维持秩序的，今天这么多人，难免容易出点小意外嘛。”
　　季随嘴角轻轻扯了一下，转身进了放映厅，梁久立刻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看似勾肩搭背实则在把他引向座位。
　　这时，季随的眼前又闪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那种强光过后瞬间进入黑暗后会出现的画面定格。
　　他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他。
　　季随故作镇定地坐到位置上，他的位置在第一排，周围小声向他打招呼的都是熟人，戚平跟上来抢先一步占了季随旁边的一个位置，吴良则挤开满口抗议的梁久霸占了另一边。
　　但季随顾不上吐槽他们了，他摸向自己的眼睛，手微微发颤，不得不捏成拳头来克制激动的情绪。
　　即使只有一秒，但他确实看见了东西，用自己的眼睛。
　　放映厅的门被关上，陆知言的声音透过话筒响起：“开场白就不说了，我们直接进入正题，首先，是关于昨天新出的那条通知。”
　　“在此之前，我想问个问题。”一道声音紧随其后。
　　陆知言眉间一皱，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调说道：“如果有人想发言，请举手。”
　　然后他就坦然无视了改为举手的人，续上自己的话音。
　　后排有几个人交换了下眼神，举手的人越来越多，陆知言到底还是顿了一下，随意点了一位女士起来：“什么问题？”
　　“是想问季神的，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事实上季神是我的偶像。但就是单纯想知道季神这次是怎么通关的？毕竟任务不是应该失败了吗？”
　　被点名的季随微微侧过头，脸上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我触发了另一个结局，由于剧情完成度超过了90％，因此也被判定成完美通关了。”
　　“是坏的结局吗？”女士立刻接着问。
　　“是吧。”
　　“那是不是因为您触发了坏结局，才会出现‘城市Boss模式’？”最开始被无视的那人顶着陆知言不爽的神色再次出声，前排两位“保镖”同时转过头来，戚平还故意摘下墨镜上下扫了他一眼，对上那眼神，他不禁瑟缩了一下。
　　“不好说。”季随道。
　　“您可以说下您的猜测啊。”
　　季随露出有些意外的神色，语气里调侃居多：“这个会，还允许记者入场？”
　　“噗……”夏旋低下头，把这声音憋了回去。
　　“我是观影中心的工作人员，也是高级场的玩家代表。”那人自报身份，干笑了两声，“我只是觉得您作为亲历者，应该是最了解眼下情况的人，我们了解清楚，才方便后面讨论嘛。”
　　几乎观影中心的全部工作人员，都参与了这次的会，除此之外，还有陆知言为了破解壁画专门征召来的考古学家、壁画专家之类的。
　　由于“城市Boss模式”提到的是让“所有玩家”做好准备，说明很可能会强制所有级别的玩家参与，昨日不同级玩家都纷纷成立了代表队，向陆知言提出了共同讨论的请求，而陆知言恰好也想借这些愿意主动出来承担责任的人，带动全部人做准备，这才有了今天这场会议。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关系。”另一道沉稳些的男声也毫无预警地响了起来，“仔细看看那条通知吧，‘当前城市攻略进度已过半’，这是已经把原因告诉你了。不管按照什么顺序、怎么通关，只要完美通关了两个副本，就会开启这个模式。”
　　陆知言抱着手臂，眯起眼睛，神色愈发不妙。
　　紧接着，男人的话音又一转：“不过，那个坏结局很可能会影响到后面的副本。童话副本的难度，感觉比岛屿副本还要惊险很多，我们的几位大神都差点丧命。仅仅是魔神的残躯就有这样的难度，那魔神复活以后……”
　　“但是童话副本里的事跟别的副本有什么关系？”不知哪来的声音。
　　“只是说有可能，我们有一个猜测，副本是独立的，但Boss们背后的世界可能是关联的。S大神自己就是一个证明，他的召唤技能，不就可以把别的副本出现的Boss召到现在的地方来吗？”男人说完，还看向陆知言道，“我只是想阐明事实，另外，我觉得这事上不达成共识，后面的话题没法谈。”
　　陆知言不冷不热地“哼”笑了一声。
　　季随当然更清楚这件事。
　　他召唤出来的Boss，除了像周萌那样心智不全的，都没有问过季随“这是哪儿”“怎么回事”之类的问题，说明在此之前，他们就已经通过某种办法，理解了“召唤与被召唤”的关系，以及“系统、副本与技能”的概念了。
　　“嗯，你说得没错。”季随镇定地笑道，“魔神跟我说过‘下次见’。”
　　此言一出，全场的窃窃私语都滞住了。
　　“那，那怎么办？”
　　“我们要打的城市Boss难道就是它吗。”
　　“这怎么打啊，大佬们还能拼一下，但我们普通人肯定一秒就被污染成怪物了。”
　　“以后下副本会不会也遇见魔神啊？那副本难度不得提得很高？”
　　“其实我听过一个说法，如果有人通关太快，就会拉高难度。”
　　讨论的声音再也压抑不住，季随却不慌不忙地起身，朝着台上走去。陆知言扶了他一把，转眼就发现话筒被摸走了。
　　“你……”
　　“放心。”季随露出一个非常不能让人放心的笑，将话筒的声音开到最大，故意弄出的刺耳杂音瞬间盖过了所有的声音。
　　他对这个音量十分满意：“大家好像误会了。刚才某位先生分析过，城市Boss是一个固定项目，有没有复苏魔神它都一定会出现。我想，魔神所说的‘下次见’，指的是我的下一次副本。至于有人担心你们的副本会不会受到影响，答案是并不会。”
　　“万一呢……”小声的嘟哝还是传到了季随耳中。
　　“副本等级，是根据Boss等级和通关难度综合评定的，所以有魔神存在的副本，等级必定不会是高级或以下。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台下，钟莫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季随朝左边点头表示了一下感谢，就听陆知言在耳边说：“右边……”
　　“……”季随镇定自若地换了个方向，继续道，“游戏副本里第一次出现‘坏结局’这种说法，又紧跟着出了新模式，大家的慌乱我倒是可以理解。”
　　原任务失败却达成完美通关，换作季随心中也会怀疑哪有这么天上掉馅饼的事，坏结局一定会在某处偿还回来才对。
　　“不过诸位不必太慌张，如果他真在城市Boss模式里出现，那制定好的作战也不会有什么变化，而我会冲在第一线。如果他真的出现在副本里——我就要问一下我未来的队友们有没有什么意见了。”季随的笑容与声音一样平静。
　　“没有。”吴良第一个道。
　　“没有。”
　　“害，谁能刷出不复活魔神的结局谁再抱怨。我刷不出来，我没意见。”
　　十数道声音接连响起后，徐箴故作夸张地道：“哇，那我们人手完全够了啊。”
　　言下之意：又不用你们下本你们操的什么心。
　　周围低低的笑声让最开始发言的那人尴尬不已，缩着脑袋把脸藏在了椅背后。
　　倒是那个沉稳点的中年男人继续一板一眼地说道；“我并没有苛责英雄的意思，只是想讨论各种可能性。现在能确定魔神一定会出现反而是好事，这样备战的时候，就能不抱任何侥幸地做准备了。”
　　好事吗？
　　季随若有所思。
　　如果那位自称主神的存在真的能以Boss的身份出现在副本里，而他又能达成完美通关的话，说不定就能召唤主神，提前结束所有的副本……
　　不，不太可能吧。季随在心里自嘲。
　　差点忘了，必须得好感度正值的Boss才能召唤，而且主神和Boss也不能相提并论。
　　“至于有人担心，S通关太快会拉高难度。我遵循民意，要不，下个副本先拖两个月再刷？”陆知言笑眯眯地补刀。
　　场下瞬间鸦雀无声，隔了半天，才有人小声道：“不要吧。那种拎不清的就不要管他了。”
　　“是啊，早回家你还不乐意……”
　　“你要是喜欢这破地方自己待着去吧，别拉上别人。”
　　“接下来，可以谈真正的话题了吧。”陆知言的目光扫过全场，见无人再有意见，终于开始了正题。
　　城市Boss，玩过网游的人或许会熟悉，是一种会出现在平时的安全区、玩家居住的世界里的怪物。一般来说只有一只，伤害力和血条都非常高，需要整个区的人合作起来才能杀。
　　但出现在禁区里，就说不好是什么形式了，不过各个代表普遍认为肯定会有Boss直接出现在南江市。
　　接下来，就是一些如何作战的讨论。
　　无形的紧张气氛在会场里蔓延开，能坐在这里的都是高级玩家居多，这注定了一旦城市Boss模式开启，他们一定是能者多劳的角色。否则，一旦没法在最开始团结起来集中火力，那后面战力被冲散，就更没有活命的希望了。
　　讨论的过程很是麻烦，季随逐渐走了神，考虑起主神的事。
　　一开始他遇见的黑衣人，只是主神的化身，既然身体被封印着，那么化身应该都是灵魂的状态。化身并没有展现出太多的力量，他只是会给各个Boss送神树纹章，有纹章的地方无疑通关难度都得到了加强。
　　怪就怪在这里。
　　封印了Boss身体的是神树，帮过季随的是神树，但黑衣人用的给他设置障碍的工具也是神树。
　　主神和神树的关系，简直比那年的亡国君主还要剪不断理还乱。
　　他又想起上一个副本中的格曼的话：正是主神设定了伊甸岛副本的内容。
　　这又是个矛盾点。
　　主神听起来像是能够掌控整个游戏世界的角色，季随认为七个禁区都是他整出来的幺蛾子，但他居然被封印在了自己的副本世界？而且被封印后，他还能操控伊甸岛副本和童话小镇副本的走向？
　　总不能是他知道自己会被封印，所以提前准备好了这些，就等着一个叫季随的人来帮自己解除封印吧……
　　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季随扶了扶额。
　　“我会将诸位的意见整理出来，之后发给各位的代表。”陆知言收尾道，“现在，代表队可以离开了。”
　　季随精神一振，他身边的两个人纷纷起身，有部分想留下来的人刚开了个口，就被二人无声地震慑住了。
　　没多久，偌大放映厅只剩下季随熟悉的精英队和特地请来的专家们。
　　接着，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正是季随用道具录下来的那几面壁画。
　　他就是为了这个参会的。
　　宇宙树、时空节点、副本世界……无数概念在季随脑海中翻飞，之后，陆知言暂停在了第三个画面，也就是浮雕上。
　　因为距离的缘故，画面有些模糊，最下方的小人尤为不清晰。陆知言特地请来的技术人员现场一通操作，终于将那一片图还原了出来。
　　“……钟莫还真没说错。”夏旋甜美的声音都溢出了凝重，她指着某个方向道，“最右边那个是我，下本会穿这种衣服的，只有我一个。”
　　“原来你有自知之明啊。”徐箴随口吐槽，接着季随就听见他怪叫了一声。
　　“我在这里，这件衣服是我的。”钟莫也跟着认领，“旁边这位是徐箴吧，挺好认的。”
　　陆知言、戚平、吴良……每多一个人认领，季随心里就更寒了几分。他站在壁画前时，在眼前闪过的那些面孔，并不是巧合。
　　“我们都出现在了壁画上，看起来都死了……唯一活着的这位，应该就是季随了吧。”陆知言点了点唯一站立着的那个背影。
　　一直坐得歪歪扭扭的吴良终于正了正身子：“这是……预言吗？”


第122章 
　　悬空大楼H
　　副本内部的教堂里，一副未必有人能看到的壁画上，出现了类似预言的画面。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薛定谔的‘预言’。”徐箴打破了沉默。
　　夏旋歪了下头：“什么意思？”
　　“他是想说，这面浮雕是魔神或者充满恶意的系统故意让S看到的，如果S没有去到那里的话，这副壁画就不会存在。”陆知言若有所思地道，“的确有这可能，让我们陷入恐慌、疑神疑鬼、怀疑宿命论，从而停滞不前……”
　　“那如果是真的预言呢？”吴良把手垫在脑后，看起来一点也没被这预言吓到。
　　“那就试试改变命运。”钟莫说，“只要我们在画面上的人不组在一起，这个预言就没法成立。”
　　“但要是有什么连你们几个都没办法通过的关卡，那换了其他人去，估计结果也会差不多吧……”
　　“完了，你已经开始动摇了。”
　　“如果真是心理战，那确实挺成功的。”
　　“还得结合整副图分析一下吧，上面的三个……神？代表什么？”胡子琪回头看向专家团。
　　专家们顺势加入讨论。
　　“最上面那位很像是光明神，他的袍子上有很多象征神圣和光明的符号，俯瞰的姿势说明他的地位应该是最至高无上的。”
　　“下面的两个双生……不，男孩的位置比女孩高了半格，应该并不是完全同等的地位。神树纹路主要集中在他们二人周围，有可能意味着他们是神树创造出来的生命，或者他们掌管着神树之类的。”
　　“底下的人在受苦难，神明们漠视着这一切……给我的感觉，真像是高高在上的游戏系统和我们。”
　　“等等，之前不是谈到过，神树的分支上承载着一个又一个的副本世界吗？”有位精英玩家开始散发脑洞，“如果把神树当成构建起游戏世界的基础，那么少年和少女很可能就是游戏管理员或者最终Boss一样的存在，然后最上面的神就是游戏策划？”
　　“卧槽合理！”
　　“对哦，这里毕竟是神秘高科技创造出来的地方，不能完全按照考古和宗-教的想法去思考。仔细想想，游戏制作方在游戏里设定自己的形象作为神明，还是挺合理的。”
　　“真是把我们当成蝼蚁戏耍。”也少不了情绪激动的人，只是在陆知言故意清嗓子的提醒下，那人还是止住了后面的话音。
　　“你们看一看左下角，神似乎也不是完全漠视，左下角的树藤延伸到了还活着的那个人身边，很像是递出了援手一样。”
　　“我倒觉得那根树藤说不定是把刀子，准备收割最后那个人的生命。”
　　陆知言看着第一排中间那一直沉默的人，忽然道：“S，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季随看不见屏幕，只能回想在副本里看到的画面，耳边其他人的描述，为他一点点补全了那面浮雕上的内容。
　　他淡淡道：“跟你们想得差不多。”
　　只是……
　　——哥哥，谢谢你想起来了……希望你能通过他设置的障碍，去实现你的愿望。
　　这是天鹅湖的树神跟他说的话。
　　季随已经能肯定，这声“哥哥”就是在叫自己，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话中提到的“他”应该就是主神。
　　不过，“你的愿望”是指什么？通关吗？
　　可季随最初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救出家人，而现在，他已经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家人了。
　　以为是全家福的照片上空无一人，父母和妹妹的模样完全想不起来，还有从他露面到现在都始终没有家人的音讯……在见到主神和小影之前，他或许还能找出理由，可现在，他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
　　甚至，往常那些他潜意识里忽略了的矛盾点也都浮现了出来。
　　比如，他的确觉得家人对自己很重要，可是为什么重要？与家人之间的那种感情，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实感。
　　再比如，记忆里他的确练过武，但这和无畏应该是两回事才对，而季随从进入副本以来，面对危险时的反应，比起正常人来说平静太多了。
　　我真的是为了救家人而来的吗？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季神？季神？”
　　季随被吴良在他肩膀上拍的一巴掌拉回了现实，脸上露出了茫然。
　　吴良注意到全场投过来的目光，笑道：“你也没休息好对吧？害，这次副本真是把我们都榨干了，我就说不睡上三天三夜缓不过来。”
　　戚平在另一侧接道：“那可没那么时间给你休息。”
　　徐箴：“不过季指挥确实是最辛苦的那个啊。”
　　季随笑了笑道：“抱歉，不小心走神了。不过我刚刚有了个想法，那个城市Boss，有可能就是宇宙树。”
　　“树……是Boss？”陆知言露出意外的神色，在前面的讨论中，大家都默认宇宙树是个多元宇宙的载体，根本没往意识生命体的方面想。
　　“别忘了，我们在上上个副本里，就遇见过一棵寄生在树上的Boss，而且那个Boss现在也是我能召唤的Boss中的一员，上个副本天鹅湖的神也是寄生在树上。所以我想，你们说的壁画上的两个少年少女，也可能是同样的存在……”
　　陆知言沉思道：“的确。如果宇宙树真的有意识，那它就是最适合做城市Boss的。这座城市里，可是到处都能看见它的影子。”
　　众人的注意力从季随身上转移开，直至半小时后，陆知言宣布结束会议。
　　季随留到了最后离场，陆知言走在他身边，与他单独进了一班电梯。
　　“你这两天好像有点心不在焉的。”
　　季随微微侧过头，没有接话。
　　陆知言自顾自地道：“天鹅湖那里，你掉进湖里的时候，屏幕也熄过一次……总觉得你比我们知道更多的事啊。”
　　“的确。”季随坦然的承认，反而让陆知言一噎。
　　但他没有下文，不想多说的意思非常明显。
　　“好吧，虽然我对你的隐瞒有点不爽，但你肯定有你的理由……”陆知言无奈道，“不过你这次的奖励结算，还是汇报一下吧，这是当初约好的吧。”
　　“哦——”季随恍然，“忘了。”
　　汇报奖励，原本是用来评估完成任务和获得积分间的比例关系，但到了季随这里就更特殊一点：每次副本结束都会因为Boss的增加而多几样技能。
　　陆知言就负责考虑这些技能跟哪些队友的技能能够搭配。
　　季随所说的忘了，不止是忘发消息，而是他确实没仔细看这次的收获。
　　“一般都会迫不及待地看一下自己有什么了才对吧？”陆知言闻言有些无语，随即道：“我请你喝咖啡，你边喝边看。”
　　季随没有拒绝，阔气的陆大佬当然不可能只请咖啡，没多久，桌子上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甜点和小吃，哪怕看不见，季随也被那甜腻的气息糊了一脸。
　　这架势很快引来两个馋鬼，吴良在左边说“你们聚餐怎么不叫我”，然后很自然地开始对着机器人点单，徐箴在右边把椅子拖出“刺啦”的声响，非常自觉地把手伸向甜点。
　　季随在两个人吵吵闹闹的背景音下点开了系统消息。
　　【恭喜您完美通关隐藏副本……本次副本结算：
　　剧情进度：90％（详情：未解锁奥菲特皇宫地图）
　　通关级别：完美通关（第二结局）
　　Boss好感度：80（灰姑娘与王子）、50（芙洛拉神女）、30（安德莉亚）
　　完成主线数量：3/6
　　任务完成数量：6
　　全副本死亡率（本区）：0％】
　　这消息季随之前扫过一眼，当时只是对剧情进度之高有些意外。
　　不过现在倒是琢磨出点门道了，剧情进度的评估，不止看你经历的剧情多少，还要看重要程度。尤其像童话小镇这种副本，单是塞黎小镇就有十多个打卡点，但玩家显然不可能都走一遍，因此只要拿够四枚徽章并且触发了本区域的主线，就能拿满这个地区的全部探索进度。
　　塞黎小镇和动物森林无疑是难度最高的两个地方，它们包含的进度一定是最多的。除此之外，教堂这条线的探索进度，他应该也拿满了，宇宙树和神明浮雕这两条颠覆玩家认知的线索，怎么也值个10％的进度吧。
　　至于Boss的好感度，倒是也在情理之中，季随在这个副本里竖的敌绝对比交的朋友多。至于芙洛拉，或许是因为不愿意让村民消失，但又感谢季随帮村子消除了青蛙国王，两相纠结之下，好感值才卡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数值。
　　个人积分结余：136800。】
　　【道具奖励结算：
　　基础道具：[营养液x21、矿泉水x42][药品兑换券x5]
　　普通道具：[木头夜莺][快乐王子的宝剑][缩小药水]
　　中级道具：[万-能钥-匙][催睡符咒][透视镜]
　　高级道具：[红色斗篷][黑色斗篷][猎人的陷阱][规则之门][兔子面具][瞬间移动马车]
　　特级道具：[三根火柴][人偶控制][灵魂守护]
　　特殊道具：[高级观影票x4]可在城市观影中心使用。】
　　季随颇为辛酸地想：感觉道具栏很久没这么富裕过了。
　　把道具的效果和用法认真记下来后，他才跳到技能页面。咖啡送到嘴边的动作僵住，长达十秒的停顿里，来自两侧的声音填满了季随空白的大脑。
　　“道具商城何止是被掏空，现在一堆人在一楼掐着点排着队，就等着道具一上新就立刻抢呢。”
　　“嚯，大家都紧张到这个程度了吗？”
　　“可不是……季神，你怎么了？”吴良终于注意到旁边的人好半天没动一下了。
　　徐箴立刻惊恐起来：“你不会是又没有得到道具吧！”
　　“得到了。”季随回过神来，喝了一口咖啡压惊。他的表情始终淡定，让另外三人稍稍松了口气。
　　“只不过，没有新Boss了。”
　　三人：“……”


第123章 
　　城市BOSS（上）
　　季随之前也打开过页面的时候，代表新Boss的三张卡片在他眼前依次展现了一遍动画，当时他满脑子被主神和小影的话占据了，没有心情细看，因此也并未注意到这三张卡的右下角都有一个小小的锁。
　　此时季随想要将卡片打开时，才弹出一个对话框：【魔神降临，掌控了时空城特里斯，城中所有的怪物都将归顺其麾下。您的伙伴在魔神的控制之下，不得不为其效力，因此无法响应您的召唤。为了能够帮助友人，他们已送予您珍贵的礼物。】
　　季随这才明白，那三样特级道具，原来就是所谓“珍贵的礼物”，怪不得这么豪气地发了足足三个特级，而且每一样看起来都很稀有。
　　其中，来自安德莉亚的[三根火柴]和来自芙洛拉的[灵魂守护]都是次数消耗型道具，而[人偶控制]是时效型道具，持续时间80分钟，与灰姑娘的好感值一致，基本也相当于一项技能了。
　　确认了之前的Boss没有受到影响，季随舒了口气，愈发镇定起来：“也不算坏事，召唤Boss很消耗我的精神力，而且技能发挥出的效果也会受限。换成道具，至少能节省我的精力。”
　　“倒也是。”陆知言收敛起了震惊之色，但神情依旧很复杂，“不过，你为什么总能遇上点特别的倒霉事？”
　　季随：“……”
　　也是不久前他才知道自己被针对了来着。
　　“咳，这次应该是刷出BE结局的后遗症吧。怎么说也是BE，总不能一点影响也没有……”
　　几人：好有道理。
　　“陆神，道具详情给你发过去了。”季随在脑海里飞快地发完语音，终于开始一身轻地享用起下午茶。
　　陆知言接收了消息，半天没有出声，旁边两人只能看着他的眼睛越睁越大，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特级道具……”
　　两人异口同声：“怎么？”
　　“也太夸张了。”陆知言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不过也有可能，是Boss专门送给他的，所以才会这么牛。”
　　这话瞬间勾起了另外两人的好奇心，但陆大佬突然之间傲娇起来，说什么也不肯给两个蹭白饭的透露了。
　　季随听着他们吵吵闹闹，不禁浮起一层笑意。旁边的二人像是脑后长眼睛了一眼，瞬间转了过来。
　　“终于笑了。”
　　季随愣了一下。
　　“感觉你比在副本里还要紧绷。”吴良很不客气地把手搭了过来，“别担心啊季神，不就是个魔神么。”
　　“就是，我帮你留意过了，因为这个议论你的没那么多。”徐箴也大咧咧靠过来，“就算有，那也有人当场就帮你怼回去了，你可别放心上啊。”
　　季随面无表情地扒开身上两百多斤的重负：“我没担心这个。”
　　“那你……”
　　“咳咳。”陆知言打断了徐箴，“你们俩这么有空操心别人，不如来帮我写作战书。”
　　转眼间，两个人逃得无影无踪，季随摸了一盘小蛋糕，悄悄起身准备溜，就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季随大神。”陆知言一顿一顿地喊他，“你看不见我也当我看不见你吗？”
　　季随：“……我觉得我需要休息。”
　　“哦，是吗？写完这个再说。”
　　加班到晚上九点，两人才终于拟好作战书，连夜发到了每个玩家代表手里。此后的两日，这份作战书在各种反馈下改了又改，终于定型。
　　季随恍然发觉自己的大部分时间都被这事儿填满，以至于烦恼的时间少了很多。
　　最后的两个小时里，观影中心的所有人严阵以待。从高层望下去，湖畔挤满了玩家，他们认为靠近大佬才会比较安全。然而这样的人群密集度，如果真有怪物出现，被其他人误伤和发生踩踏的可能性要比受到保护的可能性高多了。
　　陆知言只好提前把高级场玩家和中级场玩家组成的小队派下去，一边放广播，一边把玩家引到别的地方，这才勉强让下面宽敞了点。
　　最后一秒钟结束，季随感觉自己眼前一晃，那种视觉残留又出现在了脑海中——他看到了一片湖景。
　　“我们被传送出来了。”梁久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验证了他的想法。
　　听声音就知道，周围的人都拿出了武器，金属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
　　紧接着，悬空大楼发出了“轰隆隆”的动静。
　　季随只能听见连片的感叹声，连负责帮他现场转播的梁久一时间都沉浸在了惊叹中，混乱中有人拉着他往后退去。
　　直到到达了岸边，季随眼前再次闪过了一道画面。
　　映在悬空大楼玻璃中的巨树之影忽然突破现实，大楼化作了树干，分枝向着四面八方伸展开来，漂亮的花朵从枝干上伸展开，蓝色的光点在空中洒落，如同幻影。
　　“好漂亮……”就连钟莫都忍不住喃喃了一句，但很快她回过神来，大喊了一声，“大家小心。”
　　“感情我们一直住在树干里啊？”吴良也跟着回过神，调侃了一句，但季随听得出来他暗藏的紧张。
　　陆知言则一如既往地平静：“或者说，观影中心也是宇宙树中诞生的一个空间。”
　　巨树宛若在湖面上编织出了一片平地，树根从地底穿过，轻松突破沥青路边，到处都是一片人仰马翻。早已散落在各地的高级玩家一边救援，一边试着用武器攻击，陆知言随身带的联络器里全是一片汇报的声音。
　　吴良也就近找了根树根，结果爆炸对树根没什么用，倒是差点自-爆。
　　大约十分钟后，整个城市才重新陷入了平静。街面、大楼、路边早已废弃的车辆，到处都缠绕着树藤，钢铁与自然、废墟与生机，对比出一种震撼的美感。
　　季随听完梁久吟诗般的描述，脑海中似乎也浮现了那样的画面。他隐约能懂，有些景色，是会让人忍不住用上赞词的，哪怕这副景色对他们来说可能是致命的。
　　他仿佛看见灰色的城市里到处点缀上了青色的光，有一丝阳光从宇宙树破开的云层中泄下来，城市里到处都是仰望天空的渺小人类。
　　他坐在高楼的边缘，希望有谁能够抵达这里……
　　季随倏然回神。
　　刚才那是什么感觉？
　　就这么气氛紧张地僵持了几分钟后，有人发出疑问：“然后呢？”
　　“什么也没发生啊……”
　　“Boss呢？”
　　陆知言若有所思道：“可能让S说中了，宇宙树就是Boss。”
　　吴良：“这怎么打？攻击一点都不起效，而且看不到血条啊……”
　　“还血条，你以为你真在玩游戏呢。”夏旋毫不客气地吐槽。
　　季随忽然开口：“我想靠近树看看。”
　　瞬间引来一片反对声。陆知言却想了想道：“也好，其余小队不动，一队先去看看。”
　　周围人纷纷注视着那四个站出来的身影。
　　这绝对是南江市最强的一支小队，保持着完美通关记录的S神，地位最高的监管员陆知言，武力榜第一的夏旋，以及战斗技巧高超的吴良。
　　他们重新迈上已经被树枝缠绕的那座桥，来到了树下，面前忽然就出现了一个类似副本入口的漩涡。
　　季随的系统自动弹出。
　　【是否确认挑战中心副本？】
　　“什么是中心副本？”夏旋对着同伴问出了一句。
　　而系统像是听到了她的话一般，弹窗底下浮现出一行小字：通关中心副本，将提前通关本区。
　　季随听到了同伴们倒吸凉气的声音，吸晚了的他默默把自己那口气憋了回去。
　　“最多能有几个人挑战？”季随问。
　　小字再次浮现：不限。
　　“中心副本是什么类型的？”陆知言紧跟着问，这一次，系统没有回应。
　　陆知言将这个消息转达给其他人，收到回复后，他便关闭了麦克风，对着眼前的队友道：“进吧。”
　　季随再次听到耳边的声音时，便发现不太对劲——他看不见。
　　按理说，只要进入副本就会开启视觉“外挂”……这个外挂失效了吗？为什么？
　　“咦……这里有个标志牌。”夏旋的声音传来。
　　“城市观影中心1F……嘶，这里是观影中心？！”吴良震惊地说。
　　“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那个地方好像也有个标志……”
　　在那两个人到处观望的时候，陆知言依旧站在他身边：“这里看起来像个商场。”
　　“幻境吗……不对。”季随垂下头，思索了一下神树的特性。
　　“卧槽！！”两道声音从前方齐齐爆发，二人一顿，立刻朝着声音的方向赶去。
　　季随稍慢了一步，到的时候，夏旋已经将敌人制服了。
　　“突然冒出个怪物袭击我们，吓我一跳。”吴良指着怪物身后，“老陆，这里真有个楼梯。”
　　“嗷——啊——”凄厉的叫声与他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让季随和陆知言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
　　身后有更多道脚步声传来，那是其他小队的人也进入了副本，他们循着声音急匆匆赶来，只来得及看到最后的凶残一幕。
　　怪物的声音戛然而止，它的身影变得虚幻，很快消失不见。
　　吴良吓了一跳：“消失了？”
　　夏旋两只手互相一拍：“搞定。”
　　系统消息再次弹出。
　　【第一层已通关。】


第124章 
　　城市BOSS（中）
　　“原来是这个意思。”季随若有所思道，“每一层都是一个时空的投影吧？”
　　陆知言赞同道：“应该是了。”
　　夏旋茫然：“说点能听懂的？”
　　季随失笑道：“你可以理解为，每一层都是一个副本世界，只不过现在把它们都连到了观影中心里，所以每层都会出现对应的Boss。”
　　“我们要刷完Boss以后才能到达下一层是吧？”
　　“那么刷到最高层才能通关？”
　　“估计是的。”
　　“这Boss挺好对付的，大概中级本的水平吧。”夏旋估摸了一下后道，“应该越往上会越难。”
　　“很可能对应观影中心每一层的级别……”
　　高级玩家们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季随的脸色却越听越差。
　　“怎么了？”陆知言注意到他的神色。
　　“你们……不是应该分开去别的区域吗？”季随沉声道。
　　“可是外面不是没有Boss嘛，要闯关只能来这……”徐箴一顿，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担心那个预言图？”
　　周围瞬间一默。虽然他们现在也可以分散到不同楼层，但总归是在同一个大副本里，此时，预言上的人竟然一个不落地站在这里。
　　“是我疏忽了。”一旁陆知言静下来感受了半天，然后拍了拍季随的肩膀，“我暂时没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先放下心来应对眼前的事吧，之后谨慎一点就好。”
　　“对，对啊，我们这不也有个‘预言家’嘛。”徐箴干笑了两声。
　　季随默默点了下头，微小的不良预感却在他心里冒了个芽。
　　进入副本的玩家少说得有一百多个，但这数量远远少于之前整个观影中心的人。当时陆知言是以最坏的情况——既Boss会大面积无差别攻击、甚至可能不止一个Boss——做打算才动员了全部人行动起来，可现在，显然有很多人抱着划水的心态不敢进来。
　　反正只要不进副本就不会攻击我，所以交给大佬们就好了……
　　甚至，连玩家代表都少了好几个。
　　陆知言颇有些无语，但即便他现在留在外面动员，恐怕也无法左右那些人，总不能把人绑进副本。
　　“来到这的，我就当是愿意听我调度了。”陆知言对着众人说道，“考虑到越往上会越难，所以高级玩家先保存战力，把下面几层的副本交给中级玩家处理，特级或者准特级的玩家，将战力保持到最后，这个大家没什么问题吧？”
　　在场人或摇头或应声，倒是比想象中的好指挥。
　　“另外，我发现在夏旋解决这个Boss之前，那个漩涡就已经出现了。”陆知言指向台阶的尽头，如副本入口一般、让众人熟悉无比的漩涡静静地旋转着，“所以很可能并不需要解决完Boss才能进入，待会我需要两个人，试着去引开下一层的Boss，其他人尝试直接上楼，这样能提高效率。”
　　跟进副本的中级玩家不多，他们面面相觑半天，似乎不知道该不该站出来，这时，一道声音响起：“我来试试。”
　　季随立刻就认出了这个声音，嘴角不禁一扬。
　　“那好，南轩负责2楼。”陆知言点了点头。
　　“我跟他一起吧。”说话的是宋雅青，她对着自家表姐钟莫笑了一下，“二楼应该比较简单吧。”
　　这话瞬间点醒了周围一众人，大家甚至开始为了抢下面的楼层而比拼起了举手的速度。
　　陆知言可没有一个个点名的耐心，他直接定下了“谁先抢到怪就归谁，每个怪最多两个人负责”的办法。
　　刷完了Boss后如果没有受伤并且道具还有富余，就再往上走，去找有需要人帮助的楼层。
　　说完，陆知言把在这里无法使用的麦克风一扯，随意一扔，道：“走。”
　　一同上到二楼，所有人就都听到了一阵学校的铃声，陆知言带着他们找到了一处掩体，然后南轩和宋雅青按照指示牌标注的方向摸索去，不一会儿，季随就听到了一阵鬼叫。
　　“灵异题材啊。”胡子琪立刻辨认出来。
　　直到两个人把怪引得无影无踪，一帮目标极为明显的人才朝着第三层迈去，果然，他们畅通无阻地穿过了漩涡。
　　观影中心除了一层大厅外，每四层一组，而在这个副本里，也同样是每过四层，Boss便会增加一位。
　　如此，当他们登上第18层的时候，就只剩下拥有技能的那些精英玩家了。
　　干枯沙漠里燥气扑面而来，指示牌指向一望无垠的地方，每个人都能感受到那股不详的气息。
　　或许是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吴良开口道：“刚才那几层对应高级副本的难度，那这里应该就对应隐藏副本了吧？”
　　结果他这话让众人更加紧张沉默了。在场大部分人，其实都是没有亲历过隐藏副本的。
　　“嗯。”只有季随回应了他，“所以，这里的怪不能只有两个人。”
　　事实上，从刚才的高级副本就能看出来，两个人对付Boss有点吃力，因此陆知言保险起见，给楼下多留了一些人。原本一百五十多人到这里，就只剩下了三十几个。
　　这样即使均分到每一层，也只能分到八九个人，但每一层的Boss却应该有足足五个。
　　“那我们打群攻？”徐箴说，“大家蜂拥而上，逐个攻破。”
　　“不现实。”季随摇了下头，“这个级别的Boss，靠大家手里的道具或者技能的强度，是绝对杀不死的，能杀死Boss的只有Boss。”
　　没有人质疑这一点，因为季随杀过隐藏本的Boss是大家亲眼所见，但那也是他召唤出别的Boss来杀的。
　　“但分开行动也会很危险。”陆知言蹙着眉头，“如果能把怪物也分散倒还好说，但是……”
　　一路走下来，他们发现那些怪物都是成群结队守在楼梯口，并且遇见过很多智商高通人性的怪物，要么就是不跟同伴分开，要么就守在楼梯口不肯走，简直难度加倍。
　　“先群攻。”季随很快决定下来，“找到它们的弱点，想办法限制它们的行动……”
　　陆知言含着光的眼睛望向他：“然后制造所有人一起上楼的机会。”
　　季随颔首。
　　这一次的副本大得不可思议，仿佛他们来到了真正的沙漠一样。
　　即使再怎么提高效率，进入副本也已经四个多小时了，在登上18楼之前，陆知言带着大家进行过补给和休息，但此时那些补给的能量和水分，也被热气一点点蒸尽。
　　但没有人敢提出休息，因为这里没有水源，也没有适宜的温度，待得越久，他们就会越危险。
　　在见到这一层的怪物时，包括季随在内的人，都已经是勉强打着精神。
　　之前对付Boss，起码还能用脑子对抗一下，但在这个完全挑战武力的爬楼副本里，Boss都带着火力全开的架势。
　　三十个人，在五个怪物手里，不停吃亏。
　　季随第三次被Boss掀飞出去，把嗓子里的血腥气往下咽了咽，扯着嗓子喊道：“泼它们水。”
　　他记得，精英玩家中，有一个水系的技能。
　　隔了足足十几秒，才有一道“哗”的声音降下，那位女性喘着气说道：“抱歉，我太渴了，水不太够……”
　　“不，够了。”吴良惊喜地盯着眼前。只见那几个看起来与人类完全没什么差别的Boss身上，都开始往下淌泥。
　　“他们是泥人？”水系技能玩家眼前一亮，咬着牙再一次施展技能。
　　水花溅落在季随的脸上，他微微仰起头感受了一下这凉意。
　　“就现在！”陆知言大喊了一声，同时抓住季随的手，朝着泥人们的身后狂奔。
　　泥人身上的黏性限制住了它们的行动，这足以让经验丰富的玩家抓住机会。
　　越过漩涡，凉意扑面而来，季随轻轻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半蹲下来缓了缓。
　　刚才为了试探敌人，他用格斗技术跟敌人们纠缠了半天。
　　“机械城市，看起来是这样。”陆知言在一旁观察着环境，旁边就有一家便利店，玩家们蜂拥进去寻找矿泉水。
　　不知是谁把水递过来一瓶，季随微微一愣，笑着道了声谢。
　　“太险了！要不是咱们这有个能造水的，还真是没法打。”吴良的声音听起来同样的疲惫，“不知道这一关，还有没有轻松一点过关的方式。”
　　季随正想问问现在这个场景的细节，眼前就再次浮现了画面。
　　街道两侧耸立的钢铁怪物遮蔽阳光，金属感的撞击声不绝于耳，足有三人高的机甲从四面八方涌来，工厂的炮头无声对准了他们。
　　他躲藏在堆叠起来的金属箱后，吴良在身边说着什么，突然间，一根长矛从金属箱间的缝隙里穿过来，刺穿了吴良的胸口。
　　那把矛季随见过，分明是……
　　“S，我们原地修整……”
　　“小心，刚才的泥人有可能……”季随话音还没落，就听见一声压抑在喉咙里的痛苦呜咽。
　　周围有人条件反射地喊了起来，验证了季随的猜想。
　　他们刚才走出来的地方，漩涡再一次出现，而这一次走出漩涡的，赫然是那几个泥人。
　　它们身上已经恢复了正常，手里的矛和剑散发着冷光。
　　陆知言反应过来，将手里没喝完的半瓶水泼到了泥人的手上，趁着对方手软化的那一刻，把人连着长矛一起从对方手中夺了回来。
　　“徐箴！！”
　　徐箴已经等在一旁，顺势接过受伤的男玩家，一只手发着白色微光，另一只手不知做了什么，就把那长矛震了出来，一边帮对方止血，一边自己充当人形担架，扛着伤员飞快远离了五位敌人。
　　“怎么会这样！”有人惊恐发问。
　　这一层的Boss居然能够上楼，那不就是说，即便他们避开跟Boss的正面对抗逃到最高层，也还是不得不解决掉这些Boss。
　　没有人能回答他，战斗系技能的玩家已经自觉顶在了前面，为其他人争取找路的机会，但这回还没跑多远，前面就传来了滚轮的声音。
　　“确认目标，发现有机生命体。”冰冷的机械音成群响起，激起了季随一身的鸡皮疙瘩。
　　“屏障。”季随的话音一出，拥有屏障技能的一位玩家就立刻开启了技能，紧接着，激光就打在了屏障上。
　　那玩家心有余悸。
　　若不是刚好在关注S神的反应，他可能还反应不过来，那就会……
　　“先进附近大楼躲避，防御系掩护好后方，夏旋开路，快点。”季随的声音即使是这个时候也颇为镇定。
　　附近全是大楼，却找不到入口，另一个方向的道路上也开始出现了机器人，夏旋忽然冲刺出去，防御道具一开，拦下了所有的攻击，道具被射穿后化成碎屑崩塌，夏旋的身形从中浮现，一刀劈坏了一个机器人。
　　而吴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跑到封锁的玻璃门前直接爆破出一个洞。
　　众人光顾了这个封锁的商场，有人拿道具补上了那道门，机器人忽然失去了目标，茫然地在街上游荡，但他们并没有离去。一只飞鸟低低地从高楼间穿过，立刻被锁定成了目标。
　　“应该是热感应，那些泥人没被攻击。”陆知言从商场落地窗望去，“而且只要有遮蔽物，它们就感应不到。”
　　夏旋抱着手臂站在他旁边：“只要破坏掉它们头顶上那个像水晶一样的东西，就会短路，那东西应该不算坚硬。”
　　陆知言点了点头：“算是个好消息，不过，数量太多，在解决掉所有机器人之前，一定会被攻击。”
　　戚平：“我来？”
　　“暂时别，还不知道这些机器人有多少，另外……”季随顿了顿。
　　刺穿吴良胸口的长矛属于上一层的泥人怪，然后泥人怪就真的出现了，那是不是说明……他看到的画面是会真实发生的？
　　这是预言吗？为什么他能看到预言？还是说，那是他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做出的脑补？
　　“另外什么？”陆知言奇怪地望着他。
　　“另外，这才是入口，就已经这么多机器人了，通往下一层的出口不知道还有什么等着。所以我觉得，最好先探探路……”他说着就是一顿。
　　他看到的画面里只有吴良，那其他人呢？有没有可能正是因为他做出了让人去探路的决定……导致那些队友回不来了？
　　此时，季随也分不清到底怎么做是正确的，他紧紧咬了一下后槽牙，在陆知言思考结束前接上自己的话：“我让Boss去探路。”
　　一分钟后，几个小巧可爱的雪人从屏障的缝隙中钻了出去，轻盈地落在地上，机器人果然对雪人们没有什么反应，依旧四处探寻是否有可疑的有机生命体。
　　冰婆婆则遭到了玩家们的强势围观，虽说早知道了季随的技能，但亲眼看到一个副本Boss站在自己面前还成了友军，那震撼感是不一样的。
　　不高兴的冰婆婆皱着眉头，忽然她那双犀利的眼睛转向了某个方向：“来了。”
　　“砰——”
　　随着巨大的炸裂声，机器人再次露出了影子。戚平反应极快，在机器人还没来得及锁定目标时，接连的子弹就已经准确命中每个冒头机器人的水晶，后面的机器人撞上同伴的尸骸接连绊倒。
　　季随摊开手任由一只小雪人趴到自己的手上，在戚平争取的时间内接收了信息，随即道：“找到出口了，大家跟紧我。”
　　35分钟。季随在心里确认了一遍这个时间。
　　在雪婆婆的召唤时间内，他要想办法将所有人送进下一层。
　　通过雪人搜集的信息，他找了一条能够避开泥人、并且机器也比较少的路线迂回向前。
　　路上时不时就会冒出一颗雪白的小头，细长的枯枝手指着某个方向，两只眼睛往中间挤出了个着急的表情。
　　夏旋不自觉地用上了夹子音：“太，太可爱了呜呜。”
　　吴良：“……夏姐，你看着点路。”
　　“我看着啊……那是什么？”
　　面前，一座原本高楼还要恢弘的钢铁工厂，呈现在了眼前。不远处，一道红色的光芒扫过他们身上，像是在打量着众人，随后一个炮-口对准了众人，开始聚光。
　　季随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大家聚拢。”
　　站在众人身前的雪婆婆突然暴喝了一声，冰雪筑成的屏障瞬间在所有人身边环成了一个圈，骤降的温度连着让几个人打了喷嚏。
　　无论是炮-口还是赶来的机器人，都在瞬间失去了目标。


第125章 
　　城市BOSS（还是中）
　　当冰雪筑成的屏障消失，所有人的头顶和肩头都已经聚满了白霜。
　　季随的身体已经被冻得有些发僵，倒下去时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站不住了。
　　戚平眼疾手快地接了他一下：“你受伤了？”
　　“没有。”季随咬着牙才发出了两个声音。
　　他只是脱力了。
　　刚才为了带大家一起度过钢铁工厂，他让雪婆婆用[零度]技能开启了一个能够移动的冰雪屏障，将同伴们团团包围，连头顶都没有放过。
　　这和[城堡]这项技能可不一样，城堡是无法移动的堡垒，本身就有耐久性高的特点。其施展相当于一次性抽取了季随的精神力筑成城堡，然后就能挺很长一段时间。
　　而[零度]则是即时施展的冰雪魔法，相当于要不停抽取季随的精神力。
　　更别提，屏障阻隔热感应虽然能避开大部分机器人的攻击，但工厂里的攻击设备可不限于那种小机器人，每一次冰壁被破坏，雪婆婆都要重新填补上。
　　季随感觉被消耗的不止是自己的精神力，还有生命力。
　　但结果还是可观的，他们基本上无伤通过了那军火密集的工厂，登上了位于工厂内部的某层台阶。
　　季随心里瞬间放松下来，不是因为脱险，而是因为彻底避开了预言中的结果。以至于他绷到了极限的身体也跟断了线似的，失去了控制。
　　即使借着戚平的搀扶也好几次没站起来后，徐箴突然出现在他身边，一只手轻轻松松把他架了起来：“交给我。”
　　戚平点了下头，也回到最前方，与战斗系技能的几个同伴一起警惕着盯着漩涡的方向，同时，非战斗人员拉着伤员开始找方向后撤。
　　危机还没解除，前两层的十个Boss都有可能追过来。
　　“我现在也用不出技能，季指挥你就先自己恢复一下吧。”徐箴一边说着，一边把他背起来跑路。
　　季随没有拒绝，除了从鬼门关拉回了一位重伤员以外，刚才过工厂时，很多人还是被激光和子弹擦到了，徐箴一个人奶全队，确实累得够呛。他的反噬体现在饥饿，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拿出了一块巧克力，一边跑一边啃。
　　巧克力的甜气钻入鼻腔，徐箴顺手递给他一块：“要吗？刚才超市顺的，没毒。”
　　“……”季随默了默，还是接了过来，他这会儿确实有点低血糖的感觉。
　　趁着现在不用跑，他回想了一下刚才短暂在眼前闪过的画面。
　　那应该是一个医院内部，周围没有同伴的身影，从他的视角，只能看到黑漆漆的空走廊，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一个身影，有人扯着嗓子大喊“Boss在这”。
　　是钟莫。
　　“季随”应该是用了道具，转瞬之间出现在她身旁，架住了来自她身后的攻击。
　　“轰隆”的声音从后面传出来，把季随拉进了现实。
　　他背上出了一点冷汗，还有些沉浸在刚才看到的画面中。
　　幸好，幸好救到了。
　　“机器人！五个，这是全来了啊！”徐箴的话让季随跟上了节奏。
　　戚平抓住这个空档换上弹跳鞋跳到高处，对着它头顶的水晶来了几枪，与此同时夏旋的大刀已经砍上了它胸前的指示器，结果纹丝不动。
　　“没用。”夏旋蹙起眉，“这Boss跟那些小兵不一样。”
　　“撤。”陆知言丢出防御道具用障碍物隔断了街道，果断喊了一声。
　　幸运的是，如季随所想，那些机器人小兵是不会穿过漩涡的，而泥人们不知是不是在钢铁城市里迷路了，追过来的只有两个。
　　五台机器并两个泥人，进攻队侧面掩护为主的打法勉强能够撑住。
　　但是，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季随心想，玩家们不管是技能还是道具，都是有尽头的。
　　“去下一层？”徐箴对着追上来的陆知言问道。
　　“不能再增加敌人数量了，在这里削减兵力，想办法修整。”陆知言说。
　　“噢噢，那现在往哪走？”
　　“我怎么知道？”
　　“……你语气那么坚定，我还以为你都计划好了。”
　　“没有计划。”陆知言表情里带了点烦躁，却又担心动摇军心不得不压在嗓子里，“我下了二十几次副本，也没见过这场面。”
　　季随默默算了一下，四个多月，二十个副本……真是劳模，活该他这么富有。
　　“这里是什么环境？”季随问道。
　　旁边几人这才想起来还没给他实时转播过，轻松一点的梁久主动揽过这个任务。
　　“不知道算是乡下还是野外，刚才传送点的大路上有些木头房子，有点田园风格，地面是土路，现在我们进林子里了。总之，比之前的正常多了，有点像你们上一个副本……”梁久话音一顿，在他们的面前，赫然出现了一头让人十分眼熟的、双脚直立的狼。
　　“靠！！”徐箴爆发了一声大吼，“你这乌鸦嘴！”
　　梁久欲哭无泪：“不是，我也没想到啊。”
　　一行人停了下来，陆知言已经将道具拿在手中，就准备甩出去了，结果这时，他又听到了两翼的汇报：“有Boss。”
　　“这里有一堆人偶出现了，应该是小怪，数量好多！”
　　“这边也有……咦，怎么那么像季神忽悠过的那个小姑娘？叫什么来着……”
　　季随：“……”
　　不用等那个人想起来，季随已经听出了安德莉娅的声音。
　　他的神色一点点沉重起来，听他们的描述，这里确实像是特里斯城的某处。
　　但特里斯城，怎么可能有医院？还是说那是关于下一层的预言吗？
　　季随拍了拍徐箴的肩，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灰姑娘那边，我试试能不能沟通。”
　　落地的时候，他还有些腿软，不过勉强能站立住了，这时，背后传来一阵暖意，身体立刻恢复了一些力气。徐箴弯着腰扶着自己的膝盖，在他背上拍了一把：“去吧。”
　　主要战力还在后方应付那些追兵，周围人只能靠道具勉强应付，就在人偶们扑上来的时候，季随从人群中冲出，拿着匕首钻进了人偶群。
　　他很清楚这些人偶并不难对付，刀背一下下锤在了它们的关节处，转眼就让大半的人偶摔倒在地。刀背砍在了一个很硬的东西上。
　　木偶。季随刚提起警惕心，就发现木偶也倒了下去。
　　季随：？
　　刹那间，他明白了什么。
　　不远处，艾尔莎用不带感情的眼神望着眼前的人，十指一动，人偶与木偶都再次站了起来，涌入战局。
　　而季随却顺着人偶推搡的方向回到了队友群中，在队友们道具甩出去之前飞快地道：“不用管人偶，它们没什么战斗力。集中火力攻击狼和其他人。”
　　“追兵也要来了。”陆知言回头看了一眼，提醒众人。
　　这时，空气里响起了八音盒的声音。
　　季随一顿，立刻反应过来：“听我口令，我说蹲下的时候就蹲下……”
　　周围人立即把他的声音传给了远处的战友们。
　　旋律即将来到一个熟悉的节点。
　　“三，二，一，蹲！”
　　所有人反应一致，主战力小队也是。无形的丝线从他们的头顶划过，刹那间，两个泥人被拦腰斩断，钢线撞上了坚硬的机器身，被弹向一侧，削断的树木刚好横在狼人面前，把它狠狠绊了一跤。
　　夏旋：“卧槽，是友军。”
　　吴良：“卧槽，好会演。”
　　再看不出灰姑娘的用意，精英玩家们觉得自己就不用混了。
　　看过全城直播的都知道，她其实可以多控制几道丝线，这样即使蹲在地上，也肯定躲不过丝线的攻击，但她偏偏只操控了一条线，而且是从一个刚好伤不到玩家的高度飞过去。
　　其他Boss们还不能举报她投敌，毕竟木偶本来就是会误伤友军的存在，没看那些人偶也都散架了吗？
　　另外，没什么攻击力的人偶们混入人群中，看似在给玩家制造障碍，实则间接性地成了众人的掩护，尤其是智商不怎么高的狼人首领，每一爪子都精准地落在了人偶身上，命中率让人唏嘘。
　　八音盒一共响了三次，到后面大家已经学会听旋律躲伤害了。
　　越来越多的树木被丝线砍倒，成了机器人们难以跨越的障碍。
　　安德莉娅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好像理解了什么似的，突然也开始划起水来。
　　她的火柴本来有“凭空造物”和“恶灵召唤”两种能力，之前用的都是后者，但现在却变成了用前者，造出来的东西从石头到没开刃的刀不等，开心又忙碌地穿梭在人群之间。
　　一片混乱之下，他们不仅摆脱了机器人，还成功把最倒霉的狼人磨成了重伤。
　　至于另外两位眼生的人形Boss，大概是因为有脑子，所以此时都躲得远远的以免被那该死的木偶线误伤。
　　谁被演了还冲上去拼命啊。
　　噢，狼人除外。
　　“我宣布，灰姑娘就是我心目中的美女Boss天花板。”徐箴感动地快要落泪了。
　　“别嚎了。”陆知言的神色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轻松，他转头看向一侧，“现在应该可以分散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季随颔首。
　　旁边人没有领悟到两位大佬在这短短两句话里达成了什么样的共识。
　　没多久他们就找到了一个隐蔽山洞，在确定山洞安全后，众人护着伤员躲了进去。
　　这洞穴是个天然的防御点，只有一个比较狭窄的出入口，而且洞口较低，如果是那三人高的机器人出现的话，估计激光都射不进来。
　　此时，洞口基本都被人偶堵住了，Boss们就算想靠近都有点困难，而玩家只需要把石块堆起来拦住人偶、再看着点外面就行。
　　终于得到喘息的功夫，许多人都开始瘫在地上恢复体力。
　　在这时，陆知言交代了后面的计划。
　　下一层的情况未知，可能不会再这么幸运地遇见肯帮助他们的BOSS了，所以最好把大部队留在这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挑选出一部分人去闯下一层。
　　对此众人都没有什么意见。
　　连几个泥人都打不过，他们早已亲身证明了“杀掉boss”这条路是行不通的，那么就只能寄希望于抵达最高层以后能有别的办法结束整个副本。
　　伤员和奶爸留下是必须的，剩下的人中则采取自愿原则，但之前的战斗消耗实在过大，最后能继续行动的也不多。
　　“钟莫和戚平留下来吧，这里也不能没有战力。”陆知言边说，边悄悄看了一眼靠在洞壁上闭着眼睛休息的人。担心预言的，也不是只有季随。
　　最终定下来的，恰好是十个人。
　　修整了一个小时后，靠着戚平他们帮忙吸引机器人BOSS的仇恨，他们悄然地绕路，顺着标记找到了楼梯。
　　在迈过漩涡的瞬间，除了季随以外的每个人都愣住了。
　　这里赫然是非常熟悉的观影中心。
　　“不会这就算通关了吧？”夏旋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系统，“没有消息……”
　　“那应该还在副本里。”
　　“会不会是这样，故意弄一个很有迷惑性的场景，让我们以为自己安全了而放松警惕，再来个致命一击。”
　　“不无可能……”
　　“话说，好像没有标记了。”
　　“总之先四处看看吧。”
　　从他们的三言两语中，季随倒是也弄清楚了情况。
　　不是医院……跟自己看到的场景不同。
　　他跟在众人身后，或许是因为谨慎，前面的人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偶尔交换的几句情报，核心内容都是“没人”。
　　不知为何，季随总感觉队伍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太紧张了吗？季随微微蹙眉。
　　没多久，他们又回到了原点，陆知言沉着声音道：“没有Boss。”
　　“这样反而更诡异了。”
　　季随忽地一愣：“钟莫……”
　　“嗯？”被点名的人回过头来。
　　“你不是留在下面了吗？”
　　“什么？”钟莫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茫然，“没有啊，我不是一直跟你们在一起吗？”
　　季随的手突然攥紧了，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件事，从刚才开始，就有一个本该多话的人从未出过声。
　　“吴良。”
　　没有人应他，足足沉默了几秒后，陆知言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你没事吧，是不是精神状态不太好？”
　　季随没有吱声，转向声音的方向。
　　就这么一个转头的瞬间，眼前突然明亮了起来。
　　几个熟悉的队友有些担心地盯着他，不仅是钟莫，季随看到戚平和徐箴也在队伍里，原本的十人队伍变成了六人队伍。
　　他们每个人看起来状态都很差，能明显看出好几个人受了伤，并且所有人脸上都是一片阴郁。
　　即使是试图安慰他的陆知言，扯出来的笑容也十分勉强：“先别想了，至少……我们得活着出去。”
　　说完这句，陆知言便转过身，似乎是想掩饰一下自己的表情，他们再次沉默地朝前走去。
　　季随只得跟了上去，目光盯着眼前熟悉的背影。他甚至顾不上思考为什么会突然复明，只是本能地从同伴们身上找出不同点。
　　穿着潮酷少女装的夏旋，套着冲锋衣的陆知言，都跟他们刚才的衣服不一样。还有一位他不太熟悉的玩家，记得名叫江满……
　　眼前的这几个人，再加上他和吴良，刚好就是预言画上的八个人。
　　话说他们刚才的沉默是什么意思？陆知言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得活着出去……吴良呢？
　　季随已经基本确定，这里只是一个幻境，那几位队友都不是真实存在的。
　　肯定是一踏入21层，他们就中招了。
　　但是这算什么？因为我改变了预言中的结局，所以要在幻境里让我体验一遍这种结局吗？
　　前面的“队友”们分别查探了安全通道门和电梯，却发现无论上楼还是下楼，或者无论按哪一层的按键，都会回到空无一人的21层。
　　而季随则发觉，电梯光滑的金属四壁上，隐约倒影出了六位“队友”的身形，却唯独没有他的。
　　在其余人准备第二遍探索楼层的时候，季随则在考虑“倒影是不是离开这个幻境的关键”了。
　　这一次，“队友们”甚至细致到连卫生间的每个隔间都没放过，季随插着兜站在洗手台旁，镜子里果然没有倒映出他，但其他人好像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也或许在他们眼中，镜子里有他的倒影。
　　望着那片镜子，季随忽然之间有点手痒。
　　反正试试也不会怎么样……
　　他顺手拿起旁边的拖把，狠狠朝着镜子砸去，惊人的声响引得其余人都望了过来。
　　没有反应。季随有些遗憾。
　　“怎么了季风，镜子里有什么吗？”
　　季随缓缓转过头盯着陆知言：“你叫我什么？”
　　“季风啊……怎么？”陆知言一脸莫名，“那我叫你老季？”
　　不对，不对。
　　季风这个名字，分明应该是他妹妹的……
　　就算陆知言一时叫错没反应过来，也不至于恰好就叫出了这个名字。
　　他好像搞错了什么。
　　过往在眼前闪过的所有画面都一一浮了出来，无数线索将季随的大脑填满，让他痛苦不堪。
　　他低下头，看到那镜子上，一个影子正慢慢凝成型，凑成了一张他不认识的脸……
　　不认识……吗？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见过这张脸。
　　眼前一点点归于黑暗，季随原地愣了几秒，还没从刚才的震惊和茫然中回过神。
　　“陆知言？！”他忽然意识到周围太过安静了，喊了一声，果然没人应，而他眼前的黑暗也不是什么副本里的debuff，而是他回到了失明状态。
　　这个想法反而让季随安心了一点，这说明，他现在是自己了。
　　在季随打算摸索一下周围的时候，一道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哥哥。”
　　季随脚步一顿，琥珀色的瞳孔望向上方。
　　头顶的点点光辉洒下来，在他无神的瞳孔中装点出了一片星河。
　　原本是天花板的地方，此时变成了一条流动的光海，白衣女孩漂浮在其中，含笑注视着眼前的人：“你终于来了。”
　　季随尚未理清自己的思绪，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停了一会儿又问：“你是这一层的Boss？”
　　“不，我是来接引你的。”女孩温柔地说。
　　“那刚才的幻境……”
　　“是给你的提示。”女孩笑了笑，“在通往最高层之前，你得先通过一道小测试才行。”
　　最高层？也就是说21层并不是最高吗？的确，观影中心的21楼之上也还有层数，只是不对玩家开放而已，所以是要去到那里？
　　“我的同伴呢？他们也在测试？”
　　“这道测试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他们现在应该在应对这一层楼的关卡吧。”
　　季随眼皮子一跳。如果没理解错，也就是说他们九个人正在面对五个Boss。
　　“别担心，半个小时内，他们应该是能安全撑过去的。”女孩说，“只要你能进入最高层，下方楼层的所有人都能离开副本。”
　　半小时……
　　季随省下了询问“为什么是自己”的时间，果断问道：“怎么测试？”
　　“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如果你的回答得到了最终Boss的认可，就能够登上最高层。”
　　她这么说着，在季随耳边响起的却是一道系统机械音，伴随着机械音的提问，一道弹窗也出现在了季随的脑海中。
　　【第一个问题：你是谁？】
　　若换作平常的季随，或许会吐槽一下这个问题充满着哲学感，但现在，他的心里却只剩下纷乱。
　　回答没有时间限制，有的只是那半个小时的、季随给自己设下的限制。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将时限抛到脑后，一点点去理清头脑里的线索。
　　或许，也并非理不清，只是他不敢深想、不敢承认罢了。
　　“我是季随，是个刚从残障学校毕业的眼盲人类……才怪。我的身体素质与我的过往经历并不相称，记忆疑似受到过篡改，我无法确定在我身上究竟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唯一的线索，大概是你，你管我叫哥哥，巧不巧，我刚好有个妹妹。虽然你们名字不同，但我倾向于，我所认为的妹妹应该就是你。所以，我应该也不是人类吧。”
　　猝不及防的，眼前的文字变幻了一下。
　　【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刚才的问题，算是通过了吗？”
　　少女小影并没有回应。季随也不确定她是否还在，只好思索起眼下的问题。
　　在说出“我不是人类”之后，他的心里反而有一瞬的释然，后面的话似乎也没那么难开口了。
　　“一开始，是为了救被困在南江市的家人，但其实我的家人很可能并不存在。既然上一个假设是‘我不是人类’，那么家人也好，过往经历也好，应该都是虚构出来的。如果没猜错，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禁区。”
　　在这句话说出口时，文字再次变幻。
　　季随这回有些明白了，只要他说到某些关键的词句，就会进入到下一个问题。
　　【第三个问题：为什么你的记忆与现实对不上？】
　　“我有一个美好的家庭，记得过往十八年的大致人生经历，能够回想起一些生活片段，了解外界的生活常识，这些，应该是为了让我相信自己是个人类。”季随顿了一下，见系统并没有反应，继续道，“而且这些记忆太过真实完整了，所以我有理由怀疑，我的记忆有原型……”
　　季风。
　　“季风。”季随将在脑海中闪过的名字脱口而出，出口后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但又立刻找出了合理之处，“我借鉴了他的记忆，甚至……取代了他的身份？”
　　所以，幻境中的陆知言才会喊出那个名字。
　　如果那幻境里的一切是某个时空真实发生过的，那么那个真正叫季风的人，应该也是一个拥有技能的高阶玩家，能够与陆知言等人并肩的那种。
　　但现在，高级玩家中季风查无此人——为了寻找妹妹，季随早就拜托陆知言和南轩帮自己打听过“季风”这个名字了。
　　变幻的对话框证实了他的想法。
　　【第四个问题：谁改了你的记忆？】
　　“主神。”季随即答，“这个问题在来之前，我就想过无数遍了。主神需要我来解开他身上的封印，但是原本的我是不可能这么做的，所以他必须让我忘记一切。”
　　只是季随始终想不明白，主神的灵魂意识为什么要在之前的副本里增加难度，他就不怕季随一个失误死在副本里，再也没人帮他解开封印吗。
　　这一次，并没有跳转下一个问题，而是在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进度条，上面赫然是“50％”。
　　也就是说，只对了一半。还遗漏了什么？
　　有什么线索，是他在进入城市Boss副本以后才发现的……说起来，为什么偏偏是季风，而不是代替了别的什么人？
　　季随忽而灵光一闪：“我与季风明显属于不同时空，我不知道这两个时空是平行的、同时发生的，还是一先一后，但能做到开创新时空的，只有宇宙树！这件事必然有宇宙树的参与。”
　　进度条往前一窜，抵达100％。
　　【第五个问题：季风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一个无法立刻得出答案的问题，季随在脑海里抽丝剥茧，专注到忘记了时间。
　　这个熟悉的名字套在一个不熟悉的人身上，让他颇有些不适应，而且，有关这个“并不存在的人”的线索太少了。
　　大约十分钟后，他才喃喃开口，听起来却不像是在回答问题，而是在自言自语地确认自己的想法似的。
　　“浮雕的预言，以及我所看到的片段，或许不是预言，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吴良在19层死去，其余人也没能闯过21层，只有季风……那个站立到最后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有人提过树藤向他伸出了援手的说法，那说不定是真的，季风最后见到了宇宙树，得到了祂的帮助……”
　　“如果我是季风，我最需要的帮助，是结束这个荒诞的游戏，让世界恢复正常。若不行，那我希望我死去的同伴能够复活。”
　　“于是，一切回到了原点，也就是禁区招新的那一天。这一次站在原点的却不是季风，而是我，我绝对不是季风。”最后几个字，季随咬得十分笃定。
　　“季风，或许是付出了某种代价，才换来了这一次的机会。”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代替已经牺牲了的季风实现愿望的工具吗？”
　　小影说过，希望他通过障碍，实现自己的愿望。
　　季随睁开眼睛，像是在望着空中的那个身影：“不，我正在实现的是自己的愿望。但我的愿望，能够与季风的达成一致。我们是合作者。”
　　糅成一团的杂乱枝叶，终于一条条地伸展开，展现出自己清晰的脉络与走向。
　　耳边，系统的声音与小影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谁？】
　　尽管还有很多疑点没有理清，尽管听起来那么不可思议。
　　但季随心想，没有别的答案了。
　　“我是，宇宙树。”
　　其实感觉暗示已经挺多了？


第126章 
　　城市BOSS（下）
　　起初，那个青年闯进了宇宙树所在的空间。
　　他浑身带血，一只手捂着胸口的伤，另一只手不停地发着颤，看起来就连维持握刀的动作都有些困难。他每往前迈一步都要摇晃两下，重重喘着粗气，因此没走两步，他就倒在了堤岸上。
　　男人半边脸贴着无尘无垢的地面，艰难地仰头，黑色眼睛里带着最后一点光芒，看向那棵由奇迹构造的巨树。
　　[你被骗了，根本没有通关的方法。]
　　[想要结束这个游戏，只有两个途径，一，用主神的权限来关闭游戏。]
　　[二，杀了我。]
　　[很遗憾，我的本体似乎是不死之身。]
　　宇宙树不仅有意识，声音还意外地很年轻，语调带着几分随性的俏皮感。
　　但男人已经没有力气惊讶了，他眼里的光芒一点点熄灭。
　　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通关的方式。
　　游戏给他们设置了一个又一个的目标，让他们以为这场灾难终有尽头，等到玩家们踩着鲜血、吞下眼泪，终于接近终点的时候，在这里设置了一堵看不见头的高墙。
　　仿佛有一道来自恶魔的声音，正在嘲笑蝼蚁们无用的努力。
　　那是城市失落的第三年末尾，唯一登上顶端的男人名为季风，然后他快要死了。
　　[好不容易有人类来到我面前，我姑且听听你有什么心愿吧，说不定我能做到呢。]
　　季风其实并没有说话的力气，但是巨树能够读取他的心声。
　　想要通关，让这座城市恢复原样。
　　想要死去的队友回来。
　　如果能再来一次，哪怕是在这无尽的囚笼里，也至少要和大家一起活下去……
　　[再来一次？可以啊。]
　　季风一愣，快要泄掉的那口气重新聚了起来，支撑着他维持着意识。
　　[但是，你是不可以带着记忆回去的。处在那个时间点的你该是什么状态，就是什么状态。]
　　——也就是说，即使回去，未来也不会改变吗？
　　[没错。]
　　——这样我回去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没有。除非，我们交换。]
　　季风并不理解宇宙树为什么愿意舍弃永恒的生命与无尽的力量，变成一个人类，就像宇宙树也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愿意在这里坐牢一样。
　　总而言之，他们各自都觉得自己占到了便宜。
　　意识的最后，季风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被抽走，余光里，巨树中间出现了一个周身散发着光芒的白衣少年。
　　[那就说好了，我来实现你的愿望。而你要代替我守在这里、直至灵魂死去。]
　　“想起来了吗？”
　　季随听到耳边响起了这么一道声音。
　　“没有。”他如实说道。
　　此刻他所在的地方正是最高层，那声音来自宇宙树，或者，叫“季风”比较好。
　　而刚才他所看到的，是突然塞进脑中的记忆。这种记忆分成了一个个片段，争先恐后地形成画面，尽管季随理解了画面的内容，但却没有“回忆”的那种感觉，更像是看了段别人的故事。
　　不过这也合理，消除的记忆是不会回来的，但对宇宙树的熟悉感和天然的亲近感倒是不会消失。
　　冰凉的水滴落在了季随身上，让他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然后微微愣住了。
　　周围一切清晰可见，一时不适应用眼睛观物的他露出了稀奇的表情。
　　“我很高兴，季随。”一根树枝伸到季随身上，温柔地抚了下他的肩膀，“你来得很快。”
　　季风花了近三年才登上最高层，而季随只花了两个月不到。
　　不过季随觉得这不能相提并论，毕竟自己不是纯粹的玩家。
　　“你塞过来的记忆太多了，我现在脑子里有点乱。”季随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这回换你来问我问题吧，说不定能帮你理顺记忆。”季风这话，相当于承认了刚才那些问题都是由他提出来的。
　　季随盘腿坐在地上，没有犹豫地道：“那么，这个游戏到底是什么？我、小影还有主神，又是什么关系？”
　　“曾经我也想问你同样的问题来着。”季风感慨了一声，才道，“这就是个游戏。”
　　“啊？”
　　“你有没有幻想过，我们平时玩的游戏或是看的小说里的世界，其实是真实存在的。”
　　“……”季随满脸你看起来我像是想过吗？他刚刚才知道自己的“人”生是从不久前开始的。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季风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憋久了，看起来很想多说两句废话，“但这在高维世界，是能够实现的。祂们拥有窥探低维世界、捕捉灵魂并以之为原型、制造出虚拟世界的机会。这里对高维生物来说是虚拟世界，但对我们来说，却是处在同一维度的平行宇宙。”
　　“而宇宙树同样是高维的生命体，你可以理解为祂的本体是支撑这个虚拟世界的存在，再通俗一点——服务器。”
　　季随默默在心里腹诽：我又没有真正玩过网游，你用网游做比喻不见得通俗。
　　不过他没有打断季风。
　　“这个游戏已经很久没有来自高维的访问记录了，却一直在自动运营。而你和主神，是自动运营的关键。主神有点类似游戏策划兼管理员兼程序员。他负责接纳死去的能量体，赐予它们在游戏里的新身份，并且管理他们。具体方法就是用他所拥有的权限、借用宇宙树的力量来修改游戏数据。”
　　他还挺忙。
　　“……我莫非是个智能AI？”季随面无表情地开了个玩笑。感觉这里没他什么事，他看起来只需要在主神呼唤“小树小树”的时候，回答一句“在的”。
　　“那你恐怕是我见过的最鲜活的AI。由于我并没有继承你全部的记忆，所以我也不好说你这个意识是怎么诞生的，但你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身负绝技、却被关进了囚笼里，被人加以利用，既无法逃离，也无法随意使用自己力量的那种工具树。”
　　季随无言了好半天，才继续说道：“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成熟的游戏，能够自己更新。是这意思吧。”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他莫名地望着巨树，那双终于生动起来的眼睛里带了一丝质疑。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个说法很人类。”
　　季随顿了顿：“我现在本来就是人类。”
　　宇宙树很渴望成为人类，在祂眼里，那些能在城市中随意穿梭的玩家，即使被困在这未知空间里，面对着死亡的威胁，也依然是自由又幸福的。
　　祂的寿命太长了，而且无法死去，但不幸的是，祂偏偏生出了接近人类的意识。祂没有眼，却能够看见万千世界的任何一处景象，能知道那些鬼怪或者人类住民是如何生活，而祂却伫立在这片什么都没有的空间，独自羡慕着那些人。
　　于是，为了不被孤独逼疯，祂不得不让意识沉睡来熬过没有尽头的岁月。
　　直到有人用权限唤醒了祂。
　　“原来如此……”此时钻入季随的那部分记忆，回答了他先前的不解之处。
　　这个游戏为什么会自主运营尚且不知，但主神显然把这里当成了亡魂收容所。
　　但问题是，很多亡魂本身怨念极强，且很容易失控，原本应该成为乌托邦的时空城反而变成了罪恶之地，从这片土地上诞生的邪恶反噬到了主神身上。
　　换言之，主神身上生出了一个邪恶的意识——魔神。
　　主神想建立死后乌托邦，但魔神却只想建立一个真正的游乐场，享受做支配者的感觉，捕捉亡魂成为自己的奴隶来得太慢了，也不够刺激，于是他选择入侵了其他宇宙。
　　那正好是禁区第一次对外招新后，突然清醒过来的那一部分主神意识，夺取了身体的控制权，唤醒宇宙树的意识，解除了祂的力量限制，让祂封印住了自己的身体。
　　但尴尬的是，也许是主神当时清醒得有限，祂没有注意到游戏宇宙已经连接上了另一个三维宇宙。而宇宙树没有权限、也没想过要终止游戏。
　　那之后三年，宇宙树都在做一个旁观者。祂对这些玩家十分好奇，他们比数据化的住民有更高的求生欲、更强烈的自主意识和个性，他们会说着一些祂不明白的梗，然后凑在一起嘎嘎大笑，也会为了生离死别而感伤。
　　祂逐渐理解了这些人的喜怒哀乐，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人拼命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于是祂开始试着寻找别的能够关闭这个游戏的办法……
　　季随的记忆在这里中断了一下，他回过神，望向眼前的巨树，这回轮到后者能够读懂他的心声，不等他开问便接道：“其实魔神的出现，本就意味着这个游戏产生了bug，具体体现在身份认证方面。我猜想，魔神其实跟无名的性质很像。”
　　“无数怨念的集合体？”
　　“对，他们其实都算是独立个体，只不过无名是附身在人偶身上，而魔神强大到能够侵入主神的本体，于是他也被核心程序当成了主神。”
　　季随忽而想到了伯爵庄园的管家，那好像是差不多的情况。程序认定“穿着燕尾服、戴礼帽、手持拐杖”的人是“管家”，那么不符合这个要求就无法通过程序的认证。原本，主神可能就是那个负责调整程序的灵活的存在，但现在他自身难保，就导致这个bug无法被修复了。
　　等等……
　　“所以我也利用了这一点。季风从进入禁区的那一刻，就已经被程序认定为‘玩家’，而我则是被认定为‘智能小精灵’，那么我只要能跟他换一下头衔就好了。”
　　换句话说，他与季风与其说是交换了身体，不如说是交换了身份。
　　让自己变成玩家不算难，他的力量解封后，能做到在一定程度上强行更改程序，他甚至可以自己给自己创造一个玩家身份。
　　但关键是，必须得有人成为时空树支撑着这个世界，这样他才能够脱身。
　　终于，他等到了季风，二者融合以后，成功借着bug让程序将季风这个意识认证成了宇宙树。而他提前仿照季风的经历设定好了一段人生，改变了这副身体的年纪和相貌，塑造出了名为“季随”的人类。
　　接下来，只要自己以玩家的身份通关，他就能顺理成章地离开这个牢狱般的世界。


第127章 
　　城市BOSS（还是下）
　　[但你不是说，没有通关的方法吗？]
　　“本来没有，但是……”
　　空气中弹出了一个系统面板，年轻人噙着愉悦的笑意说道：“我不能对程序做太多干涉，因为我没有主神那样正经的权限，做得太过火可能会让系统出现无法自动修复的bug，到时候整个游戏世界都有可能崩坏。但是，只改动一位玩家的相关信息，还是没问题的。”
　　面板上本来应该有一段字：
　　【技能：金属控制（通关第一个副本后触发）。】
　　这是季风原本的经历，他是在四月禁区招新后才加入的，过于出色的表现，让他在第一个副本后就触发了技能，因而受到了陆知言的招揽。
　　但现在，那段文字改变了。
　　【技能：召唤与号令（通关第一个副本后触发）。】
　　“跟我的老相识们打交道，这才适合我。”
　　[你是想……召唤主神？！主神也算BOSS吗？而且祂不是被封印了么？]
　　“本来是不算的，但我们这位魔神大人贪玩得很。他亲自设计的那些隐藏副本里，都留了他的影子，甚至在最后那个副本里，他将自己设计成了最终BOSS。”
　　[这好像与我们经历的不同。]
　　“那是当然，我把他封印了，那个剧本自然也没法开启。”
　　“在游戏设定里，宇宙树可以帮玩家回到过去，但必须要付出代价。所以用过这一招后，你会陷入虚弱状态，这个时候，对主神的封印应该会松动。只要宇宙树不死，封印就不会解除，魔神最多能够让意识溜出来，到时候，他肯定会想办法给我挖坑吧。”
　　“不过，我也给他准备好了坑。这就要看我们谁能赢得这场博弈了。”
　　年轻人渐渐收敛了笑容，琥珀色的、没有焦距的眼睛显得他有些淡漠，他即使化为肉身，站在那里，也依然像一位神明。
　　季风忽而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并不是单纯天真、不谙世事的笼中鸟，他是博览万物、通晓一切的宇宙树之化身。
　　[等等，你的眼睛怎么了？]
　　“嗯……我把眼睛留在你那里了。”
　　[什么？]
　　“我的眼睛在你身上，所以系统才能这么顺利地将你认成我。如果你想还给我的话，就想办法彻底取代我吧。”
　　[可是，如果没有视力，你要怎么闯关？]
　　“当然是靠你了。”年轻人再一次笑了起来，“我的第一位BOSS。”
　　时间逆转，记忆消除。
　　光芒自宇宙树身上浮现，将昏迷过去的人类传送回了最初的地点。
　　名为季随的青年还没来得及苏醒，便被卷入正好出现的副本，自动进入开场电影，因此他并不知道他手腕上的系统正在飞快地跳出信息。
　　【恭喜您通关中心副本……
　　通关级别：普通
　　【城市Boss：能力未知。
　　[意念视物]被动技能，副本开启时自动触发。
　　[召唤本体]被动技能，濒死时开启。
　　[屏蔽检测]该卡片无法被系统检测，并即刻生效。
　　可召唤时长：无限。】
　　【Error！】
　　【Error！】
　　【本区游戏进度异常，系统正在重新核算进度，请稍后……】
　　【检测到该玩家为新人玩家，正在清除通关记录。】
　　【BUG已清除。】
　　季随的梦中，灾难的景象重现，悬空大楼里倒影出巨树的影子——也许并不只是影子。
　　临别前，那道影子化为实体，在季随的肩膀上重重一拍，这一掌蕴含了无尽的祈愿。
　　去吧——
　　下一刻，男人醒来，茫然地怔愣了片刻，无数被设计好的记忆在这短短片刻中凝聚成型。
　　不远处的房子外，苍老的身影领着一群人，边走边嘱咐着：“我是这栋公寓的管理员……”
　　季随回过神来，感觉自己大梦了一场。
　　刚才那段回忆格外得长，以至于他真真切切地代入其中，有了几分那确实是自己的过去的实感。
　　“所以……你其实一直跟着我？作为第一位BOSS？”
　　[不，跟着你的是这个。]
　　系统面板自动弹出，一道光从其中钻出来，聚成一枚徽章。
　　季随瞳孔微缩，这赫然是他遇见过无数次的神树纹徽章。
　　[它是本体的一部分，你也可以把它当成分枝，原本它应该代替本体驻守在七个区，而这个区的徽章给了你。正如你所说，我消耗太大变得虚弱，而且我还没完全掌握本体的力量，所以大部分时间我无法探知城市里的情况。]
　　直到第二条被动技能触发，才召唤出了季风救下了他。
　　“等一下，你说这个徽章驻守在七个区，但它现在……”
　　[魔神的意识出来后，成功占据了其中一枚徽章作为他的临时身体，之后，他把其他区的徽章也回收了，这相当于砍断了我的分枝。至于徽章用在了什么地方，你应该很清楚了。]
　　可不是，过去的四个副本，原来都是被安排好的。
　　有了那段回忆，季随便知道，在他被主神唤醒前的三个月里，魔神仗着有权限，亲自设计了所有的隐藏副本，并且修改了主神的手下、智能AI们的设定，让他们无条件将自己视为主人，为的就是防止主神突然清醒后动什么手脚。
　　因此，即使被封印的魔神现在失去了直接修改程序的权限，也依然能忽悠人工智障们为他效力，比如说，帮他传送到某个副本、让某个副本投放到某个地点——这种不会让AI特地向他要“权限认证”的事。
　　魔神确实不希望季随通关，因为他并不清楚季随跟季风做下了怎样的交易，只知道宇宙树的意识竟然变成了人类，很有可能是个变数，所以将季随扼杀在摇篮里是最好的。为此即使是一开始的中级副本和高级副本，魔神也不惜用上了徽章增强BOSS的实力，将每个副本都卡到了这个级别的最高难度。
　　但魔神也做好了另一手打算，如果不幸在前期没能扼制住季随的成长，或者发现季随留了什么后招，那就转变目标——利用什么也不记得的季随来解开身体上的封印。
　　于是他选中了伊甸岛这个副本，将一枚徽章分成五份增强了五个赛场BOSS后，又单独拿出一枚徽章种在神秘谷，成为了山鬼的寄宿体。接着他借用神树徽章的力量强行干涉程序，故意弄出bug，让神秘谷成了一个针对季随的必死局。
　　之后也正如魔神的计划，季随差点死在神秘谷，从而召唤出了季风。在季风的保驾护航下，这位宇宙树的原版意识毫不费力地与曾经的己身分枝融为一体。魔神顺利成章地指挥AI手下，给了季随临时作为Boss的权限。
　　好不容易从神树变成人类的季随，又因为这一波操作变回了神树的分枝，得到了系统认可的双重身份。
　　如果没有“召唤与号令”这个技能，应该在那次副本结束后，“山鬼”就会连同季随的Boss权限一起，被当作垃圾数据清除。但偏偏，这个技能的设定摆在这里。
　　季随确实通关了，而“季随版限定山鬼”对他自己的好感度肯定是拉满的……系统不得不被迫承认了这个悖论，将“宇宙树分枝等于山鬼S，山鬼S等于玩家季随的可召唤Boss，山鬼S等于玩家季随”这段数据保留了下来。
　　再然后，魔神特地开启了将舞台设定在时空城内的童话镇副本，因为他的心脏就被封印在特里斯大教堂。
　　季随就按照魔神预估的那种，来到了心脏前，拥有“宇宙树分枝”这层身份的季随，主动说出了解封的咒语。
　　“真是好棋。什么也不知道的我，解开了我亲自设下的封印。”季随轻飘飘的、事不关己似地说着，“而且现在，虚弱且更换了灵魂的宇宙树无法再封印他第二次，他将毫无阻碍地发展自己，直到彻底吞噬主神的意识，掌控整个游戏宇宙。”
　　[完全在计划之中啊。]季风声音里带着赞叹的笑意。
　　这个人，在时间尚未逆转时，就已经推断到了这一步。魔神自以为掌控局面，坑了季随一把，殊不知，他的复活完全在后者预料之中。
　　亲自封印了魔神的S当然知道，即使封印解除，魔神也不是立刻就能恢复的。事实上，他现在的状态可能比撼动了时间法则的季风还要糟一点。
　　这段时间里，魔神必须待在时空城修补身体。这就是季随要抓住的时机。
　　然而时空城有无数BOSS可以成为他力量的来源，魔神在恢复速度上极具优势。
　　按照最坏的预估，他可能只需一个副本的时间就会拿回属于主神的全部权限了。一旦他恢复，季风现在的力量一定无法奈何他，甚至可能会和其他BOSS一样，沦为他的爪牙。
　　所以，他们唯一的机会，就是那个魔神亲自当BOSS的副本。而且，必须一次通关，还得想办法得到魔神的好感度，简直难上加难。
　　但如果不设定成得到好感度才能召唤，魔神一定会考虑到季随设定的技能会坑到他，到时候，他就不一定这么着急解除封印了。战线拖得越长，队友们的牺牲概率就会变得越高。
　　季随试着在记忆里寻找有关那个副本的记忆，却只记起了一些别的。
　　伊甸岛上，那散发着邪恶气息的黑雾，其实就是魔神。
　　特里斯小镇的污染源也同理，只不过随着魔神被封印在那里，这个副本自动发生了一些变化。比如原本沙琳等怪供奉的只是魔神神像，现在却变成了供奉魔神之脑。
　　……这些只是魔神在副本里添加的影子，而不是作为BOSS。
　　[别想了，你和我都不知道那个副本是什么样。不过，我能够找到那个副本的入口，下一次，我会强行为你们开启那个副本。]
　　[那个副本的名字叫：百鬼夜市。]
　　总结版：主神/魔神和宇宙树（力量解放版）都可以改变游戏里的一切设置，他们的存在无疑是凌驾于系统的，但是他们现在没有权限只能硬来，硬来系统会崩，他俩都不想让系统崩，所以两个人都一边在系统崩溃的边缘疯狂试探，一边给对方挖坑。
　　然后就……是的，要到最后一个副本啦，应该不会很长。


第128章 
　　悬空大楼I
　　在巨树停止扩张根系后，所有的民众都在寻找着看起来安全的平地。观影中心的玩家们自发地凑在一起，警惕着周围，但一切都这么平静。
　　受伤的人有不少，却没有任何人死亡。
　　在他们逐渐放松了警惕，甚至开始喝营养剂补充体力的时候，巨树上突然弹出一个所有人都能看见的长框，与此同时，每个人的系统也收到信息。
　　【恭喜玩家S抵达中心副本最高层，城市Boss模式暂时关闭。】
　　随后，所有之前在观影中心突然被传送出来的玩家身上都被光束笼罩，原地消失。
　　而在观影中心大楼里，各式各样的场景开始褪去，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失去攻击目标的闯楼玩家们望着突然出现在身边的玩家们发愣。
　　二十一楼，陆知言终于支撑不住地单膝跪在了地上，血液顺着额头留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因此，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到递到他面前的那只手，目光顺着手臂向上，看到了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
　　那双眼睛里流淌着光，倒映着他的模样，还带着几分生动的笑意。
　　陆知言借着那只手的力起身，脑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隔了十秒才发出一声：“嗯？？”
　　季随眨了眨眼。
　　“你，眼睛？”
　　“复明了。”
　　“卧槽？”陆知言一个激动扯到了伤口，又摔了回去，然后原地昏迷。
　　季随：“……”
　　几位队友先前各自沉进不同幻境中看不到彼此，但其实根本没有离太远。而现在，整个空间里几乎没有能站住的人。
　　幸好，季随到达最高层后，外面的时间会变得相对静止，若再多几分钟，他们都未必能活下来。
　　由于这次并不是完美通关了副本，只是暂时关闭了副本，队友们虽然被放了出来，但身上的伤却没有治愈。正在季随发愁怎么把这帮人抬到房间的时候，从楼下赶上来的同伴们到了。
　　“S大神！”南轩激动的声音传来，快步跑到他身边，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这是通关了吗？还是没通？暂时关闭是什么意思啊？以后还会开吗？”
　　“等等，你眼睛好了？怎么好的？”
　　“不对不对，这里是二十一楼对吧，那我是怎么上来的？”
　　季随真有些担心他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那边的，叫什么来着，别瞎问了，过来帮忙。”徐箴中气十足的声音，颇有威慑力地把旁边的人吓得一哆嗦，他仗着自己块头大，把南轩强行拽过去干活。
　　季随也跟过去帮了把手，对着所有悄悄看他的人笑了一下：“之后再说吧，先治病。”
　　系统发放的药物无法给外人使用，但是陆知言早就考虑过这种情况，之前就号召人在城市里收集过医药物资，如今才过去几个月，药品都还没有过期。
　　徐箴那边认识不少之前就是医生的玩家，把他们都摇了过来，加班加点地医治受了伤的人。
　　于是第二天，季随主动召集几个玩家开的会议，是在宽阔的大病房开的。
　　打着石膏的，把脑袋包成木乃伊的，卧床起不来的，刚打了局麻说不了话的，以及累到眼圈乌青眼神迷离缩在墙角抱着咖啡续命的奶爸……一堆老弱病残。
　　季随叹了一口气：“抱歉，我知道各位现在情况都不好，但有些情况我必须得说。”
　　“我们都清楚，所以才会在这。”包着脑袋的陆知言朝着他点了一下头。
　　季随把嘴角抿平，掩饰了一下被陆知言这副滑稽模样逼出来的笑意，转过身咳嗽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道：“我没有完美通关中心副本，但是，抵达最高层算是一种普通的通关方式。在那里，我向愿意听从我愿望当作通关奖励的宇宙树，提出了暂时关闭这个副本，将所有玩家放出来的愿望。当然，还有恢复我的眼睛。”
　　不过事实上，是因为整个南江市也随着城市BOSS模式的开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副本。现在中心副本暂时关闭，但那棵巨树依然根植在城市中。
　　先前季随明明在副本中什么也无法看到，正是因为驻扎在南江市的这棵树，本来应该是隐藏在他系统里的那棵。它被这座城市召回，用以开启中心副本，自然也无法再给季随提供[意念视物]的技能。
　　而在季随眼前偶尔闪过的那些画面，包括在会议厅看到的那些，都是宇宙树卡着系统的漏洞塞给他的、属于一周目的记忆画面。
　　至于现在，是季风用其他回收回来的神树徽章替换了第一区的徽章。季随之前就发现每进一次副本，视觉都会更清晰，那是宇宙树虚弱的本体在恢复的证明，这回也不例外，所以他现在能够做到睁眼视物。
　　总而言之，他自己的眼睛暂时还是回不来。
　　“我捋一捋……许愿树，许愿树……”徐箴疑似神志不清地嘟囔了两句。
　　季随继续道：“你们不算通关，所以无法得到治疗。不过，所有参与了中心副本的人，都获得了观影中心的所有楼层对其开放的权限。”
　　这一点即使季随不说，大家也都注意到了，只是得到了证实。
　　陆知言皱着眉——从他微缩的眼部表情中看出来的，事实上根本看不到他的眉毛：“登上最高层都不算完美通关，那要怎么做才行？”
　　“杀死宇宙树。”
　　所有人无一例外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但宇宙树是不死的，所以按照游戏的设定走，就永远无法通关。”预料到随即而来的惊呼和吵闹，季随安静等待了片刻，直到病房里重归寂静，才续上自己的话音，“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利用我的技能……”
　　季随隐去了这是二周目、自己与季风交换了身份的事，只是大致解释了一下魔神和主神的区别，以及想要通关该怎么做。
　　众人以为这是宇宙树告诉他的事情，并没有起疑。
　　“只有一次机会……”
　　一时间，整个病房里气氛低迷。
　　“至少不是天方夜谭。S确实做到了每个副本都一次性通关不是吗？”陆知言镇定地说。
　　“通关方面我很信任S，但是……要刷魔神的好感值，你有把握吗？”钟莫递过来一个担心的眼神。
　　季随摊了摊手：“当然没有，魔神应该很清楚我接下来的计划，就算他本来对我有好感，现在也不可能有了。”
　　胡子琪大呼了一声：“这还怎么玩啊。”
　　钟莫不禁与陆知言对视了一眼。
　　“呜呜呜——”此时，说话不便的吴良一顿输出，几双眼睛汇集到他身上，愣是没有听出一个字。
　　“他应该是想说，我们没有退路，只能冲。”季随的目光从每个人身上一一扫过，在这里的，都是之前预定好要前往后面副本的玩家，“下一次副本，最迟也必须在三天后开启，在那之前我想重新确认一下名单，要去的人，必须有即使知道会失败也得头破血流孤注一掷、甚至丢掉性命的决心。那么，有谁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或许是季随的语气太过郑重，众人都顺着他的话认真想了想。
　　在此之前，他们没有哪一次下本是做好死亡假设的，正是因为他们求生欲强，才容易在关键时刻爆发潜力。但这一次，是真正的最后一次，如果失败，即使他们能够活着走出副本，也再也没有离开副本世界的可能性。
　　他们都很清楚，彻底失去希望比没找到希望的后果更可怕。
　　季随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他看到所有人举起了手。
　　从病房出来，季随跟着徐箴去临时设置的医生办公室取了所有人的病例，他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一张一张地认真翻阅。
　　别看陆知言包得跟木乃伊似的，实际上他伤得不怎么重，反倒是看起来还挺精神的钟莫情况不太好……
　　“季指挥。”徐箴没有骨头似地趴在对面，声音也跟着懒洋洋的，“别的你都不打算告诉我们的吗？”
　　“你是指什么？”季随头也没抬。
　　“你许的愿是复明还有保下我们。那……你的家人呢？”
　　季随翻页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他笑了一下：“我觉得，至少此时你们就很像我的家人。”
　　“你真敷衍。”徐箴嘟哝了两下，隔了好半天，他郑重其事地坐起来，“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难受的时候就别憋着，适当倾诉或者发泄一下。”
　　季随终于明白他想到哪里去了，有些失笑：“你是想转精神科吗？”
　　“我没开玩笑。”徐箴叹了一声，不知脑补了多少，“其实吧，我们这些人都有自己的发泄口。像我就是装‘想得开’，其实我心态也没那么好；夏旋嘛，物理发泄，简单有效，据说她之前脾气也没那么差；陆神有时候喜欢怼人，那就是他的发泄方式。但我看不出来你的……”
　　他不知哪来的精力，突然开始扯起了心理学，接着又开始谈社会经验，季随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知道徐箴是故意扯偏题——想劝他，又怕戳到他的伤心事，所以才拐弯抹角。
　　等徐箴停下来喝水，季随用轻快的语气说：“徐医生，我家人没死。”
　　徐箴呛了一下：“咳，那就好，咳咳……”
　　“而且，我暂时还没什么需要发泄的。”季随眼角微微一弯。
　　要说刚猜测到自己的家人是虚构出来的时，他心里的确有些空落落的，不过得知了全部真相，反而没有那么在意了。
　　毕竟对他来说，成为人类才是真正的愿望，现在他离获得自由只剩最后一步，比起心理负担，兴奋反而占了上风。只不过这种想法说出来就太不合群了，所以他选择先隐瞒一下。
　　徐箴尴尬了一秒钟，起身去摸门把：“我去问下同行怎么转精神科。”
　　剩下季随对着病例琢磨了半晌。
　　百鬼夜市一听就是灵异本，胡子琪必不可少，剩下的几位，排除受伤重的之后，优先考虑大家的技能……
　　看着最后的名单，季随不由笑了一下。
　　这个名单，与第一次下隐藏本时的阵容非常像。少了内伤严重的钟莫，以及没有技能的梁久，多了吴良和新的队友江满。
　　的确，论起技能的搭配，恐怕没有比这一组人更合适的了。
　　而且季随心里也隐隐希望是这些人。


第129章 
　　百鬼夜市（1）
　　系统发放的药物效果基本等同于徐箴用技能治疗的效果，因此两天的时间，足以让他们恢复状态。
　　除了因为磕掉了几颗牙脸颊发肿口齿不清的吴良，几乎都看不出来大家带着伤。
　　全员都能下床了以后，八个人便浩浩荡荡地奔向一楼，几乎把商城新刷出来的道具清空了。这难得一见的架势也让整个观影中心跟着沸腾了一波。
　　梁久一边抱怨自己又是司机的角色，一边认命地用小巴车将他们送到任务地点。
　　位于西侧的光柱，一个历史类景点。
　　“系统信息还是没变啊，难道这个本来就是百鬼夜行吗……”胡子琪问道。
　　众人都知道她说的是之前跟着童话小镇一起刷新出来的另一个副本，原本是准备在季随四个人副本结束后，由陆知言带另一支队伍去试一下这个本的，结果一出来就碰上了“城市boss模式”，只能暂时搁置。
　　【隐藏副本：？
　　副本类型：灵异类
　　人数要求：8人（限定）】
　　恰好也是灵异本，恰好也是八个人。但季随知道，这应该只是与百鬼夜行同类型的替补本，因为季风不可能让这个本在自己与季随碰面前就出现，何况那时候魔神还没复活，Boss都缺席的副本，系统也不会放出来。
　　“其实我一直想问……百鬼，不会是一百个Boss吧？”徐箴弱弱问。
　　吴良口齿不清地道：“肿么口弄一百过……”
　　“有可能。”季随与陆知言异口同声。
　　吴良立即闭嘴。
　　“在童话小镇副本之前，我绝不会这么想，但是，塞黎小镇里的BOSS数量不就刷新过我们的认知了吗？”陆知言眯了眯眼，“总之，按照最坏的情况来估算就对了。”
　　此话瞬间引来一片长吁短叹。
　　很快，他们就到达了白色光柱附近，这附近还有不少玩家提前聚集在此处，在他们的注视下，八个人将手伸向光柱。
　　【正在载入游戏，请稍候……】
　　【本次副本已更换为灵异对抗类副本《百鬼夜行》，正在向其他区征集玩家。】
　　与此同时，另外六个禁区里，每一位身负异能的玩家面前都弹出了一个系统消息框。
　　【第一区玩家已开启灵异对抗类副本《百鬼夜行》，请选择您是否进入副本。（倒计时结束后未满8人，将随机抽取玩家进入副本。）】
　　【第二区正在载入】
　　【第五区正在载入】
　　【第三、四、六、七区抽取完毕，正在载入】
　　城市公共直播屏上，镜头轮换着给每个玩家都来了一回特写。最后，画面停留在了季随那边。
　　【他们又分开了？看起来每个人都是单独一个地点？】
　　【不对，好像是两人一组。】
　　【你们看系统里单开的这个评论区，右上角这个切换标志是什么啊？】
　　[已切换至第二区频道]
　　【怎么突然就开下一个副本了，没听到消息啊！！】
　　【听说是突然弹出一个对话框强行拉人进去的。】
　　【[第一区]：？？！真是第二区？】
　　早在上一次副本开启时，第一区的玩家就已经能看到别的区的评论区了，但那仅仅是看罢了，这次居然能够互动，而且是所有区之间都开放了互动。众玩家瞬间打开了新世界，开启了跨服打探消息，甚至还有公屏认亲的，一时间，他们反倒忘了关注场内玩家的情况了。
　　此时，季随已经捕捉到一个熟悉身影，胡子琪显然也发现了他，快步朝着这边走来。
　　在进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做好了全部分散的准备，现在看到队友算是意外之喜。
　　汇合到一起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周围。旁边全是古香古色的建筑和穿着布衣的居民，因此一身现代服饰的玩家们就特别好认，这一眼扫过去，季随就看到了四个玩家。
　　“你看到系统了吗？”胡子琪忽然发现了什么。
　　季随顺着她的话打开系统，也不由瞳孔微缩了一下。
　　【欢迎来到白桂城。
　　本次副本等级：核心
　　副本类型：对抗型
　　玩家人数：56
　　主线数量：2
　　前情提要：时空城之西的白桂城，是众鬼集聚之地，每逢月圆日，内城将开启百鬼夜市，据说，夜市上有无数至宝，可让人心想事成。】
　　这个玩家人数……竟然是七个区的玩家都在这里吗？
　　再看向“对抗本”三个字，季随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这是怎么回事，其他区也进了副本？”胡子琪压低声音，显然她也意识到，周围这些玩家很有可能是敌人。
　　“应该是强行拉进来的，就像以前一样。”季随神色肃然。
　　他先前从季风那里得知，只有四个区进入到了城市攻略模式，而这才三天时间……比另外三个区突然同时进入这个阶段更有可能的，应该是游戏强行把还没有完通过高级副本的高级玩家拉了进来！
　　不惜牵扯了这么多人，肯定是魔神干的，他想做什么？
　　“强行……”胡子琪神色扭曲了一瞬，“那我们岂不是要变成众矢之的了，毕竟是我们开的。”
　　季随点了点头，直觉告诉他，系统一定会在拉人的时候公布“第一区开启了副本”之类的，就算他们想装傻也没用。
　　“对抗本，又只有两条主线……可能是有两个阵营，我们得先确认一下自己的阵营。”此话说完，季随不由冒出了一个有些荒诞的念头：不会其他区的是一个阵营，我们区单独是一个阵营吧。
　　【叮——】
　　像是应和了他的话一样，系统弹出一条消息。
　　【任务（主线）：今夜鬼王将在百鬼夜市上露面，请找出鬼王。】
　　看起来倒是挺正常的，也看不出与阵营有什么关系……
　　“S……”胡子琪的声音里微微带着颤抖，她极力掩饰了自己的神色，微微背过身躲开其他人的视线，然后用积分开启了屏幕共享。
　　于是季随看清了她系统页面上的内容。
　　除去与他完全一样的第一条主线以外，还有另一条任务。
　　【任务（主线）：城市Boss伪装成玩家S混在了你们当中，请找到并杀死祂。
　　本回任务奖励：杀死S的人可以提前离开禁区回到现实世界。】
　　季随：…………
　　场外，正汇聚在第一区频道里和平交流的几区人，也都齐齐静了一下。
　　知道S的人，此时心头萦绕着“荒诞”二字，而不知道S的人，则在羡慕被抽到的人竟然有这么好的运气。
　　短暂的停顿后，评论区和弹幕重新热闹起来，但这一次，满屏都充斥着枪-药味。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胡子琪扯了扯季随的衣服，却发现这个人纹丝不动，目光投向远处，似乎在思索什么。
　　“不。”他说，“现在走，反而会成了可疑目标。这个任务没有描述我的相貌，所以还有转圜的余地。这四个玩家里没有我见过的人，他们也未必认识我。”
　　“那现在怎么办？”
　　“稳住，以及，模仿他们。”
　　只见季随反而往前走了几步，开始大大咧咧地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另外几个人，仿佛他们中的某个人才有可能是S一样。胡子琪被他的样子唬得一愣一愣的，一时有点恍惚。
　　而季随赌对了，那两组人果然都不认识他，在打量完一圈后，都低下头讨论起了什么。
　　这时，系统再次刷新。
　　【任务（触发）：生人勿入白桂城，请不要暴露自己的活人身份。系统将为你们提供十分钟的保护时间，请在十分钟内做好伪装。注：食用白桂城的食物，可以掩盖住活人的气息。】
　　紧接着，倒计时悬挂在了系统页面上，而一张关于白桂城的地图也徐徐展开。
　　季随一眼便认出了这地图是教堂壁画上的一部分，在白桂城的版图之外，就标注着“特里斯时空城”几个大字，显然，白桂城也是特里斯的一部分。他忽然想到，塞黎小镇收容的都是一些有着西方人面貌的怪物，那么，白桂城会不会就是专门收容东方鬼怪的地方？
　　这座鬼城分为内外城，内城的中心还有一个小城，标注为“鬼王宫殿”，其格局很像古代的都城。季随心算了一下地图的比例，估摸出这座城至少是塞黎小镇的四倍大，确实跟古代城池的规模差不多了。
　　而百鬼夜市，就位于内城之中。
　　自倒计时开始，眼前时不时走过的鬼怪像是才发现路边站着几个穿着奇怪的陌生面孔一样，将不怀好意的目光投了过来。此时，这个副本才算真正开始。
　　季随只好暂时关掉了地图，提防着这些恶意，但那些鬼盯着归盯着，却并没有轻举妄动，不知是在忌惮什么。季随目光转了一圈后，落在一个刚刚被一家铺子轰出来的身影上。
　　那应该也是一个鬼，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磕到地上的时候还把头甩飞了出去，一看就是鬼，反倒是把他丢出来的那位，乍一看跟活人没什么区别。
　　断头鬼一边躲避落在身上的踢踹，一边试着把自己的头捡回来，一只脚却先他一步踩上他的脸，即使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季随也能猜到人形鬼应该是说了一些侮辱性的词。
　　周围的鬼都只是看热闹似的。
　　“嘁，这种没实力的新人，也敢进白桂城？”旁边一只鬼边说，边将目光递向季随二人，意有所指的样子。
　　季随却只是轻飘飘地回望了过去，那毫无畏惧的眼神，反倒让那只鬼主动避开了视线。
　　不到一分钟，这场闹剧最终以人形鬼抢走了断头鬼身上的荷包转身离去结束。
　　断头鬼将自己的脑袋安回去，耷拉着眉眼，颓然钻进了巷子里。
　　季随这才对着身旁的人道：“我们先去找食物吧。”
　　这个触发式任务如同及时雨一般，至少十分钟之内，玩家心里不会琢磨着“要怎么杀死S”，而是会先解决一下掩盖身份的问题，这无疑给了季随一点喘息的空隙。
　　胡子琪跟上他的脚步：“不汇合吗？”
　　“有风险。之前的副本被全城直播过，所以一旦遇上第二和第五区的玩家，一定会认出我。在伊甸岛的时候我们跟第三区玩家也接触过，他们不知道我是S，但遇到了也一定会盯上我们。”
　　“二分之一的概率。”胡子琪的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
　　“所有，我们只能避着玩家走。”季随一边说着，一边主动靠近了不远处的那两个明显是东方面孔的玩家。
　　胡子琪的疑惑，隔着屏幕都能让人感受出来。
　　【啊啊啊S神在干什么啊？不是要避开吗！！】
　　【[第四区]：S神？噢，就是这个人是怪伪装的吗？】
　　【你才是怪！你全家都是怪！】
　　【[第二区]：楼上别激动啊，万一你们这个S神真是假的呢？】
　　【那为什么我们能看到他的直播间？还能打赏？】
　　【但是系统应该不会出错吧，如果真是城市Boss的话，附身一个玩家并且盗取其记忆什么的也是能做到的吧？】
　　【如果是附身，那要是真杀掉那个怪，S神会怎么样？】
　　【其实我一直觉得，S神这个战绩有点夸张，有个脑洞，会不会他本来就是Boss……】
　　【楼上滚啊。】
　　两个陌生玩家见到有人靠近，立刻警惕了起来，但也警惕得有限。实在是季随太坦然了，而且上来就大大咧咧地问：“嘿，你们是哪个区的？一，还是四？”
　　华夏总共有三个区，分别是一、二、四，不认识S的，只可能是四区玩家。而季随这么一打招呼，自然让对方以为他是第二区的人。
　　“四区。”男玩家也没有隐瞒，隐隐透露出一种主动示好的意思。
　　“噢，那你们区是第一次开启隐藏副本吧……我猜你们也是被强行拉进来的？”
　　两位玩家的对视，已经算是一种回答。
　　“我叫季风。”季随张口就来，“时间紧张，边走边说吧。”
　　他自顾自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胡子琪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为了不给旁边这位影帝潜力股拖后腿，干脆板着一张脸默默跟在他身边，奉行“只要不说话就不会出错”的宗旨。
　　季随不担心那两个玩家不上钩，他们猝不及防地被拉进隐藏副本，一切都是未知，肯定比季随更急迫地希望结盟。
　　果然，二人跟了上来，还顺便主动报上了名字。
　　那位男玩家名为唐朔，女玩家叫余思涵，胡子琪则用“古月”当作马甲。
　　“我就直说了，十分钟的时间，想在这么大的白桂城跟队友汇合肯定来不及，所以我建议，我们先合作解决掉第一个触发任务，然后打探一下这个副本大概是个什么情况，再考虑主线的事。”
　　余思涵立即应和：“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怎么个合作法？”
　　季随的脚步忽而停了下来，几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刚才那个断头鬼，走进了一个破败的小院子。
　　“追踪符？”胡子琪忽然反应过来。
　　那是游戏里常见的一种中级道具，只要附在目标身上，就可以时刻追踪到对方的位置，整个副本内都能够持续生效。
　　“那个鬼看起来实力不强，但可能也是一个中级本Boss的级别。我不想一开始就浪费太多道具，所以，人多点速战速决比较好。”季随望向两个玩家，目光里有询问的意思。
　　“明白了。”唐朔点了下头，是同意合作的意思。
　　这是一个杂居的院子，断头鬼只占了其中一间房，其余鬼怪则都伸着脖子望着突然闯进来的陌生人。
　　高级本中，全副本的鬼都未必有这一个院子多，唐朔和余思涵神经都紧绷了起来，再看走在前面的两个人无比淡定，二人不禁对视一眼，无声地达成共识：抱紧大腿。
　　季随敲开了断头鬼的门，在对方冒出个头的时候，露出一个核善的微笑：“抱歉，打扰一下——”
　　下一刻，身旁的三个人冲了进去。
　　屋子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季随贴心地关上房门，守在外面，看着他脸上温和的笑容，围观的众鬼纷纷退回了房间，再也不敢起什么主意。
　　很快，屋子里就安静下来，季随镇定地走进去。
　　断头鬼认怂认得极快，似乎连反抗一下的心思都没有，他抱着头坐在地上，满脸写着委屈，却没看到旁边余思涵脸色煞白。
　　季随一把拎走他手上的头，在断头鬼惊恐的瞪视下，给他安回了原位：“这位先生，请注意遗容。”
　　节省篇幅BOSS的召唤时长就不在正文里总结了我直接贴这：
　　贺茜：24
　　梅蜜：35
　　无名：8
　　周萌：10
　　山鬼：70


第130章 
　　百鬼夜市（2）
　　“原来你们是来打听的，早说啊……”断头鬼委屈地小声bb，“何必动手呢。”
　　不大的房间被四个恶霸挤满，这屋里基本没有家具，于是四个人霸占了唯一的床，季随从这房间搜罗出了仅有的两颗果子，各切成两半分了。系统立刻更新了生效的时长：一小时。
　　这意味着，一个小时后，他们还得找到新的食物。
　　断头鬼穷得叮当响，眼巴巴望着自己唯一的食物被夺走，敢怒不敢言。
　　从他口中，季随得知，在白桂城食物是非常稀有的，因为鬼魂以生气为食，但这里根本就不存在活物。不吃东西不会饿死鬼，却会让它们无比难耐，唯一的指望，就是鬼王派鬼定期从外面收回来的特殊食物。
　　这些食物会先供给内城，其次是外城的几位领主，再然后是领主手下的关系户，作为鬼中最底层，断头鬼不得不去领主府领了最苦最累的差事，辛苦两个月才换来果子做报酬——然后都被夺走了。
　　说到这的时候，断头鬼的泪水都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
　　可惜，玩家们的经历注定让他们无法同情鬼，反而是看起来最像恶霸的那位，堪称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我们又不是白拿你的，是借。等我们发达了，就还你果子。”
　　断头鬼的眼神里全是不信任。
　　“说起来，领主是什么？”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来白桂城呢？”
　　季随镇定自若地反问：“你过得这么惨，为什么还要待在白桂城呢？”
　　断头鬼沉默了片刻，只余一阵叹息：“白桂城是我们这种鬼唯一的归宿，待在这里，至少还能受到鬼王的庇护，虽然会被欺负，但在这里鬼是不能杀鬼的。如果在外面，就有可能被自己的仇敌杀害，而且外面同样没有鬼能吃的食物。”
　　季随回想了一下贺茜与老成、梅蜜与格曼的关系……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说起来，格曼曾经也说过，主神制定下了“怪物不能杀死怪物”的规定。当然，他口中的“主神”其实已经是魔神了。
　　可惜，在开启这个副本时，魔神已经被封印了，所以违反了这个规定的梅蜜和雪婆婆，并没有受到反噬。
　　之后这两位成了季随的召唤Boss，就住在了季随的系统里，所以魔神控制了整个特里斯城后，只影响到了当时身在特里斯内的几个Boss，并没有影响到已经被季随收容了的Boss。
　　但现在季随用完了雪婆婆的召唤时长，她应该已经回到特里斯城的某处了，不知道会不会被魔神找麻烦……
　　季随收回发散的思绪，提醒道：“领主。”
　　“噢噢，领主就是我们外城最强的四个鬼，鬼王命令四个领主掌管外城。”
　　“哦？那这四个鬼分别是什么样的？”
　　“我也说不好，这个位置是能者居之，最夸张的时候，一天换了三个领主，我又不是那种能打听领主府事情的鬼，不知道现在换成谁了啊。”
　　“唔……”若是熟悉季随的人，或许就知道他正在酝酿什么了。
　　“那你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被打出来？”余思涵对待遗容端正的鬼倒是适应良好，甚至还主动凑到了断头鬼面前。
　　“这个……”断头鬼眼神闪躲了一下，季随直觉他正在思考怎么编谎话，于是故作无意地将道具匕首怼到了床上，剧烈的声响让断头鬼一抖。
　　“我想去内城，但是没有准入令牌。”
　　“准入令牌？”
　　断头鬼点点头：“内城不是什么鬼都能进的，得有令牌，那家店今天要送货去内城，所以我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应聘成送货的伙计。结果不止我一个鬼这么想，刚才足有七个鬼，店主就说让我们自己打擂台，打赢了的就能拿到那个名额。”
　　“噢——所以你就被暴揍了。”胡子琪打量了两眼他身上的伤，怪不得他们还没怎么动手，断头鬼就服软了。
　　“去内城不见得非得今天去，怎么，你想参加百鬼夜市？”季随身体微微前倾了一些，嘴角噙着淡淡笑意。
　　“谁不想进百鬼夜市，只要能见到鬼王，接受他馈赠的力量，我就不用过得那么辛苦了……”
　　季随听了半天断头鬼解释什么叫“馈赠的力量”，忽然明白过来，这就是污染。听断头鬼的描述，鬼王会在一瞬间降下力量，有的鬼怪能因此一步登天，而这个传闻是最近才兴起来的。
　　想来也是，毕竟魔神才刚复活。
　　但是外城鬼想进内城就是一道普通鬼难以逾越的关卡，更何况百鬼夜市还需要单独的请帖，而这种请帖只会发给那些地位高的鬼怪。普通鬼想进夜市，只能将目标放在送货、洒扫、抬轿这些工作上，就这样都还挤破了头。
　　“今天遇到你们算我倒霉吧，那个……你们应该问完了吧？”断头鬼小心翼翼地抬眼，委婉赶客。
　　季随微笑着：“问是问完了，不过有件事还想麻烦你。”
　　“不，不行……”断头鬼鼓起勇气，“我还得想办法进内城呢，错过今天，就不知道下次鬼王什么时候能出现了。”
　　“放心，你帮我这个忙，我帮你进内城，不白占你便宜。”
　　“你……行吗？”断头鬼的目光狐疑地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
　　“总比你一个鬼瞎努力好吧？”
　　断头鬼没有犹豫太久便咬牙点了头。
　　季随交给他的任务，正是去打听四位领主的情况，断头鬼再怎么没有门路，他也比玩家更加熟悉白桂城，余思涵和唐朔二人则跟着他一起去，免得断头鬼又在哪儿挨一记毒打或是悄悄跑路。
　　在此之前，断头鬼要处理一下伤口，再换一套体面的衣服。
　　几人出了门后，唐朔带着不确定地问：“不过，你打听领主做什么，难道你想……”
　　季随笑道：“如果真有机会成为领主，做事情不就方便多了吗？”
　　“可是这风险也太大了，”唐朔压低声音，“这个鬼确实就跟中级本的Boss差不多，要不是他本来就被打伤了，我们搞不好得苦战半天才能搞定他，最低级的鬼都这样了，那领主不是我们能打过的吧？”
　　“所以才需要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乘之机，不然我们就直接冲去领主府了。”胡子琪抱着手臂插了一句，“打不赢，就智取呗。”
　　“那你们呢？”余思涵问道。
　　“我们去接触玩家，打听另一个任务里的S。”季随对上唐朔不信任的目光，立刻就明白他在想什么了，无非是觉得季随想占领先机，毕竟谁杀死S谁就能离开游戏。
　　他轻轻一笑，“系统让我们这么多玩家围攻他一个，这说明什么？要么，他有以一敌五十的能力，要么，其实是有两个阵营，另一半阵营是护着S的。总之，杀S绝对没那么简单，而我就是要去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局势。”
　　唐朔瞬间有一种自己被看透了的窘迫感，目光闪躲，干笑了两声：“也，也是。”
　　“两个阵营吗？”余思涵蹙了蹙眉，“那我们之间……”
　　“就在刚刚，你们俩的反应告诉我，我们收到的任务应该是同一个。”季随面不改色地说。
　　二人这才意识到，刚才季随状似无意地说出了“围攻他一个”这样的话，原来那是在试探吗？
　　“明白了，如果真有两个阵营，那对面阵营一定会想办法削弱我们的力量。”唐朔对着余思涵说道，“所以我们得提防这种可能性。”
　　余思涵郑重地点了下头。
　　玩家们偶尔会遇上古代本，所以也会在道具栏里备一些古装，他们各自换上了一身粗布，站在鬼群里总算不会显得那么突兀了。
　　“那么，半小时后回来汇合。”季随说完这句，便同胡子琪先一步离开，走出大院的那一刻，他用商城里买来的一次性易容道具给自己换了一张脸。
　　原本这道具是准备来防鬼的，没想到先用来防人了。
　　“两个阵营……”胡子琪还在咂摸刚才那波临阵发挥，“妙啊，之后他们遇到玩家时，就不会轻信对方的情报，甚至可能会直接避免跟不认识的玩家交流，这样你就不容易暴露了。不过也说不准，万一他们其实不信任我们，主动去找别人交换情报呢？”
　　“无所谓，我本来就没太指望他们。”
　　“那你还跟他们合作？”
　　“因为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一半了。”季随轻猫淡写地说，“让他们相信S很强不能轻举妄动，怀疑有两个阵营，如果他们能遇见别的玩家更好，这样就能把这两种说法传出去。届时，不同区的玩家们将无法合作到一起，还会彼此提防，水越浑，我就越安全不是吗？”
　　胡子琪目瞪口呆地听完，忽而莞尔：“我现在相信，你确实是真正的季随了。”
　　“嗯？”季随满脸无辜地看向她，“原来你之前都不相信我吗？”
　　“少来，你肯定早就发现我怀疑你了吧。”胡子琪笑着道，“我是相信S，但万一你不是S怎么办？我虽然没你们那么多心眼，但我又不傻。”
　　“所以，是因为心眼让你相信我了？”季随有些好笑地问。
　　“不，是因为你的动作。”胡子琪颇有些得意地笑着，“你这下意识摸墙走，而且手比脚总是快半步的动作，是做盲人时留下的习惯吧，这个恐怕是Boss模仿不来的。”
　　季随脚下一顿，目光移向自己的手，他确实没注意到自己正在用手探路。
　　不过，与其说是盲人的习惯，不如说是装盲人留下的习惯……
　　季随默默收回手，拍了拍灰，笑道：“那接下来，我们先尽量赶在其他区之前，跟同伴汇合吧。”


第131章 
　　百鬼夜市（3）
　　断头鬼在一家店铺前踌躇半天，才在唐朔和余思涵的催促下鼓足勇气进去。据说这里有位百事通，只要钱到位什么都能打听到，身无分文的几个人自然只能走白-嫖路线——暴力打探。
　　哪想到一进门，发现掌柜已经被制服了。
　　“唐朔？”对面有人惊呼出声。
　　唐朔也激动不已，屋里的四个人中，有两位是他们在四区的熟识，另外两位虽眼生，但也能看出是玩家。
　　一番交流后才知道，这几位也是听说这里有位百事通特地前来打听的，而且他们是在来之前就凑到了一起，两位华夏面孔的陌生玩家正是来自二区。
　　为了方便谈事，他们让断头鬼先去向掌柜询问，顶着掌柜一脸怨恨的目光，断头鬼简直欲哭无泪。
　　这帮新来的鬼艺高鬼胆大，他可是弱小无助还要在外城讨生活的啊！
　　“季风和古月……不认识，不过也可能是临时取的假名吧？要不你再仔细说说他们的特征？”二区玩家说道。
　　唐朔心里却升起了一点警觉，他含糊过去后，找了个理由把四区同伴拉到院子的角落里。
　　“两个阵营？你是说，那两个二区的有可能跟我们是对立的？”刚分享完任务面板，确定他们任务一致的四区玩家诧异地抬头。
　　“是有这个可能，而且他们也不一定真是二区的，你问过他们的任务是什么吗？”
　　“没有……”四区玩家一惊，“不过，我刚才好像无意间透露了自己的任务。”
　　“那就麻烦了啊。”余思涵插了一句，“就算他们说出的任务跟我们的一样，也有可能是假装的。”
　　“还有他们刚才说不认识季风和古月，想让我们主动说出两人的特征，保不准也是想收集信息。”唐朔顿了顿，“当然，也不排除季风和古月骗了我们。”
　　“你们说的那两个人可信吗？”
　　“目前看不出什么问题。”余思涵想了想，“他们比我们更先说出任务是要杀S，至少能肯定跟我们是一个阵营的。”
　　“不如这样，我们去问问他们能不能共享一下屏幕。”
　　然而，两波人尝试了一下，才发现屏幕共享只能在同区玩家间进行。四区玩家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对方为了不暴露任务找的借口，总之一瞬间，气氛稍微尴尬了起来。
　　二区玩家也意识到这一点，主动打破僵局：“其实，我们这里有点关于S的情报。”
　　“S？”四区玩家有些狐疑，因为刚才他们可没提起过这个，“S是二区的人？”
　　“不，他是第五区的。你们还不知道吧，开启城市攻略模式以后，参与副本的几个区就会进行全城直播，上个副本S就出现过。”
　　“什么？！”
　　“不巧的是，我们两个人当时也都在那个副本里，没有上帝视角，所以并不知道S是谁，只是副本结束了以后，从朋友那里听说了S的情况……”
　　第五区，棕色头发的年轻男人，技能未知但很强，在第二区的直播屏幕里出现得不多，据说是第一个开启城市攻略模式、将上个和上上个副本都完美通关了的男人……
　　这些信息把四区几个人的脑子弄得有点乱，先不说这会不会是假情报，核心级的隐藏副本都能一次性完美通关，这是什么怪物吗？他们区可是连高级副本都还没有人完美通关过啊！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真是友军？被S神说中了，有两个阵营，他们是S阵营的？】
　　【[第五区]：S是我们区的？开什么玩笑？】
　　【[第二区]：刚才看到了他们任务面板，没有两个阵营，他们的任务也是针对S的。】
　　【[第三区]：到底怎么回事？】
　　【等等，那个二区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第二区]：懂了，S是岑神的救命恩人啊，所以岑神要帮S神。】
　　副本里，断头鬼探出了个头召唤帮手，四区几个玩家顺势进了房间。
　　岑敬的笑容随着看不见几人而消失。
　　他又一次回想起，被封在木偶里眼睁睁看着另一个玩家痛苦消亡时的那种煎熬和绝望。是S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把他从玩偶铺解救出来。
　　——我叫季随。
　　——只要有人完美通关就好了。
　　——万一我这一次也挺走运的呢？
　　那个人给了他坚持活下去的希望，然后，也果然兑现了希望。
　　任务里提到的S到底是不是被怪物附身了尚未可知，但只要有一丝“杀死S就会害死真正的季随”的可能，他就不可能跟这帮人合作。
　　总之，先掩护一下S的真实身份，再想办法见到他吧。
　　“他们说的那个季风……”身旁的朋友压低了声音。
　　岑敬点了点头：“可能不是巧合，得想办法见他一面。”
　　换了样貌的季随非常大胆地走在街上，中途倒是遇见过几次明显是玩家的人——除了一二四区全是西方面孔，即使入乡随俗地换了衣服也扎眼得过分。他毫不怯场地回望过去，眼神里流露出跟周围鬼别无二致的不怀好意，愣是没让那些玩家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
　　“小季，那里。”胡子琪突然戳了戳他的后背，季随顺着她的目光抬头，只见一家酒馆二楼的窗框上，一根红丝带正在飘扬，乍一看，可能会以为那是商家系的装饰。
　　然而季随知道，那是他们约定过的无数种暗号中的一种。
　　——在大家分散的情况下，如果能够确定身处同一个城镇，又不方便太引人注目的话，就用丝带做标记。
　　丝带的附近，就意味着会留有其他指明行动路线的小标记。
　　正当两人在附近的墙面和大树上寻找标记时，季随注意到许多鬼聚集到了大街前，他凑上去一瞧，一架装饰得格外豪华的步辇正从马路的另一边走来，步辇前有一群仆从拿着武器开路，惹得周围的鬼纷纷避让。
　　“那好像是领主府的标记啊？”
　　“是东府吧？”
　　“这个女鬼是谁？”
　　“会不会是新领主？我听说东府前天刚换了一位领主来着。”
　　季随挑了挑眉，正想打听领主呢，这就遇见了一位。
　　步辇上的女鬼一身红衣，面带红纱遮住了大半张脸，她斜斜地倚着扶手，姿态中风情万千，却又煞气十足。
　　抬辇的一鬼突然间被跘了一下，女鬼睁开眼睛望过去，旁边一个地位比较高的仆从立即对着那鬼一番呵斥，随后那一侧换了个鬼来抬，而犯错的鬼竟然被当众鞭挞，哀嚎不已。
　　女鬼只是用冰冷的眼神注视了半晌，再次闭目，毫不关心似的。直到辇车离去，她都没有开过一句口。
　　季随：“嘶，完美。”
　　胡子琪震惊地转过头：“你居然喜欢这样的？”
　　季随：“……”
　　自然是说，作为可取代的目标来说，十分完美。
　　不过周围还有那么多鬼，他没法说出口。他往街对面看了一眼，刚才一闪而过的两道熟悉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遂只能顶着一众围观鬼吃瓜般的表情，远离了这是非之地。
　　到达无人的巷子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没过一会儿，陆知言和江满出现了。
　　系红丝带的，果然就是他们两个。
　　在这个随时有可能会有人来的地方，几人直接进入了正题，陆知言拿出纸鸟道具，它们扑腾着飞到各处墙头，替几人放哨。
　　果然，陆知言他们的任务也是“杀死S”，连自家同伴都全是这个任务，季随更加确定，这波魔神是想制造1v55的局面了。
　　“这被针对得也太明显了吧。”江满很是不解，“魔神还可以这么乱改副本内容的吗？”
　　季随蹙了蹙眉，这也正是他在担心的事。
　　按照季风所说，魔神现在应该还没有拿回全部的权限，他这么瞎搞，就不怕整个游戏世界崩盘吗。
　　事实上，因为魔神苏醒以后就立刻强行控制时空城的操作，游戏系统已经变得有些不稳定了。
　　“毕竟现在等同于决战，一旦S完美通关这次的副本，所有禁区就会被关闭，魔神怕了，所以他要投入全力来阻挠S，以确保万无一失。至于第二条任务的通关奖励，提前离开？”陆知言冷笑了一声，“也没说是活着离开对吧。”
　　场内的四个人都挺镇静，场外却已经炸了锅。
　　原本一区的评论区一直在吵，一区大部分人竭力维护自家大神，其他区则觉得他们的玩家为了离开想完成任务也无可厚非，但此时听到陆知言的那番话，风向齐齐一转。
　　【游戏关闭？？这是真的吗？为什么从来没听说过？】
　　【[二]他说所有禁区？！】
　　【[六]我们也能出去吗？】
　　【怎么一觉起来就决战了，大佬们那边都经历了什么啊？】
　　【我一区医护人员，只知道S神前两天主动召集了一批大神开会，大神们当时全躺在病床上参加会议的。】
　　【这么一想，城市Boss模式才刚结束三天，大神们伤都没养好就匆匆下本了，明显是赶时间啊！】
　　【[五]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城市Boss？】
　　【[三]明明我们区隐藏本开得比你们早，怎么现在落后了这么多。】
　　【哈哈哈因为你们没有S！】
　　【[五]上帝保佑S完通！】
　　【[三]那几个蠢货，居然真想去做第二条任务？】
　　【[四]啊啊啊谁要杀S我跟他拼命！】
　　几乎没有人去注意屏幕里的几个人商讨了些什么，只知道他们忽然重新分成了两队，看起来是要分别的样子。
　　“那么，我们先回去跟四区的人汇合，你们去找其他同伴吧。”季随说着转了身。
　　由于比想象中更早遇见陆知言，因此他们现在赶回去时间绰绰有余，然而，在走出一条街后，季随突然转身拐进了一条陌生巷子。
　　胡子琪一怔，低声问：“有人跟踪？”
　　季随微微点了下头，没有多言。
　　三区？还是五区？季随在心里盘算着可能性。
　　不久后，他走到了河边，这里的河流里全是污秽粘稠的黑水，不仅没有一丝美感，还能时不时看到一些恶心的残肢，因此河边一带都十分寂寥。
　　就是在这时，七个人一同出现，包围了二人。


第132章 
　　百鬼夜市（4）
　　“真的是你！”对面有人急急出声，目光死死盯住季随的那张脸。
　　面具已经失效，而那张脸他们绝不会忘记。
　　季随目光轻飘飘地从他们身上扫过，暗自轻笑了一下。
　　竟然有一半都是些比较眼熟的面孔，在伊甸岛的时候，他可是好好招待了这帮三区玩家一番。
　　“他们就是你们说的一区人吗？”另一边的一位玩家问道，看他的相貌，倒不像是A国人。
　　三区跟其他区联手了吗……
　　季随不动声色地望着周围人，同时暗地给胡子琪做了个手势，对方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
　　“不用想了，他肯定就是被Boss附身的那个S，在伊甸岛的时候，我们就掉进了他的幻境里！”最开始出声的那个男人大声喊道，“他的能力根本就不是玩家能做到的，他就是Boss，都小心一点儿。”
　　这倒是唤起了季随的记忆，当时这帮人被他拉入了无名的幻境，由于他确实变成了Boss，所以施展出来的幻境级别非常高，以至于这些人猜测他是Boss变成的。
　　“谢谢夸奖。”季随微笑道，“话说几位要不要看一眼脚下？”
　　几人下意识地低头，在这个瞬间，季随与胡子琪飞快地攀上了旁边的院墙，旁边的玩家立刻要追，脚却无法挪动了。
　　地面上一片圆形范围里出现了一滩流沙，正好将他们困在其中。
　　“道具？”正当三区玩家惊讶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用了道具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哀嚎着，被胡子琪丢进了流沙堆。那是个躲在附近的女性玩家，或许因为并不是战斗人员，所以她刚才没有露面，但季随早就发现她了。
　　道具[流沙]的吞没速度比起天鹅湖的沼泽要慢很多，因此三区玩家还有机会使用道具脱身，但他刚要飞出去，就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胡子琪愉快地一笑：“建议你们不要挣扎，这样才能坚持完十分钟哦。”
　　无论是季随的[流沙]还是胡子琪的[禁止出圈]，都有十分钟的时效，十分钟不至于要了这些玩家的命，但能消耗一波他们的道具。
　　二人潇洒地脱身，留下身后气急败坏的骂声。
　　回到断头鬼居住的院子里时，他们已经迟到了五分钟，季随刚想说话，就有人迎了上来：“小季？真是你啊，我还怕想错了呢！你这假名字还真是变着花样地取啊。”
　　这热络的语气让季随怔了一下，然后才看清来人，这才不到十天，岑敬的模样他当然还没有忘。
　　他没有避开岑敬搭上来的手，反而故作惊奇：“你们怎么也在这？”
　　“我们刚好遇见了。”岑敬指了指旁边正打量着他们的四区人，“听说他们遇见了二区的，我就过来看看是谁，原来你们也进本了。”
　　胡子琪本来茫然地眨了会儿眼，此时也终于明白过来这是在演戏，配合地冲着另一位二区玩家笑了一下。
　　在别人看来，这就是认识但不熟的关系。
　　岑敬把手放下来，用力拍了两下季随的肩膀，对着四区玩家道：“我兄弟。”
　　季随这会儿才稍微往旁边避了一下，耸了下肩：“倒也没那么熟。”
　　眼见岑敬脸垮了下来，另一位二区玩家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然后朝着胡子琪说：“我现在化名林航。”
　　“古月。”胡子琪顺势接道。
　　几人这么自然地互动了一番，唐朔与余思涵眼中的疑虑明显消失了。突然被拉进副本，除了一区以外，其余区玩家彼此之间都不清楚有谁进了本，所以保险起见换个化名也是情有可原。
　　尤其下一秒，季随直接叫出了岑敬的名字：“岑敬，先别叙旧了，你们来得正好，过来搭把手。时间有点紧，边走边说吧。”
　　他们要去的目的地，在地图上有明确的标注，而季随已经差不多摸清了城里的街道怎么走，因此这次没有让断头鬼带路，谈话也方便了很多。
　　“东领主府？我们打听到的消息说东府不好招惹啊，东府之前的领主就很强，前两天又换了一个领主，那肯定会更强，而且新领主的情报现在还一无所知呢，反倒是北府的比较好下手，据说他嗜酒，但是酒量又很差，我们可以从这方面下手……”唐朔“吧啦”说了一堆。
　　季随却只是坚定地摇了下头：“我刚才偶遇东府领主了，她现在应该还没回府，这是个机会。而且我想出了一个比较有把握的计划。”
　　他快速地把计划一交代，果然就迎上几对匪夷所思的目光：这未必也太冒险了，真的能行吗？
　　然而说出计划的那个人却好像坚信能成功一样，倒让他们也稍微有了点信心。
　　“好吧，我们尽力。”唐朔点了点头。
　　东府位于北半城东侧的高地上，旁边不远处便是内城的城门，唐朔等人在周边找了隐蔽的地方埋伏下来，而胡子琪则用遁地的道具在地上开出了一个洞。
　　季随带着胡子琪以及岑敬钻进洞里，绕过了院墙。
　　领主差不多相当于雪婆婆和梅蜜那个级别的Boss，也就是能够张开领域的，如果领主在府上，那必然会在季随三人潜入的第一时间感应到有人进入了自己的地盘。季随可没有把握能跟这种级别的Boss在正面硬刚的情况下获胜。
　　在他们潜入后，藏在外面的人主动暴露了自己，开始故意在城主府门口闹事，府上巡逻的小兵接到消息，都匆匆赶往门口。季随三人这才从假山后出来，顺利地潜进了内院。
　　不多时，东领主的车架浩浩荡荡地从远方驶来，隔着老远就能看到。
　　林航喊了一声：“不好，快走。”几个人瞬间用道具脱身。
　　而门口的守卫也没有心思去追他们，单是看到那个嫣红的身影归来，就已经够他们汗颜的了。
　　绝不能让胭娘子生气……主管这么想着，连忙把聚在门口的人遣散，恭恭敬敬地迎接主人，又主动解释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
　　“那几个胆大的小鬼已经被我们拦在了外面，只可惜让他们逃了，不过我已经记下了他们的容貌，肯定能把他们找下来！”
　　“是吗？”步辇上的人启唇，音色勾魂，她的目光透过大门，冷笑了一声，“可不见得。”
　　说着，她借着侍女的搀扶，踩着仆从的背下了步辇，毫不犹豫地朝着门内走去。
　　没等胭娘子的脚跨进内院，躲在草丛里的身影就一左一右奔逃出去，主管一惊，终于意识到已经有人潜入了府内，前面那几人分明只是诱饵！
　　胭娘子冷冷地斜视了主管一眼，后者瞬间激灵了一下，反应过来：“还不快追？”
　　小兵们分成两组逐渐远去，胭娘子无视了主管的赔笑，一步步走向正厅。
　　她的眉眼间透出了一丝凶狠，那些蠢货没有发现，但她可是察觉得到，这正厅里也有其他鬼来过的气息。
　　是刚才那两个鬼留下的？还是，另有其鬼？
　　然而在她迈入正厅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但，已经晚了。
　　胭娘子蓦然转身，青白交叠的手碰上了一道壁垒。
　　外面的主管发现自家主人消失后，立刻冲上前来，却被一道屏障拦在了外面。
　　“想离开这扇门，有两个办法。”身后的声音，吸引了胭娘子转身，季随笑着竖起一根手指：“第一，赢过我。第二，主动认输，然后把领主的玉牌交给我。”
　　胭娘子的眼睛眯了眯，但下一刻，她那双本来冰冷的眼睛里，被惊讶填满了，飘忽的视线暴露了她这一刻的慌张。
　　季随毫不客气地霸占了正中间属于领主的那道由黄金筑成的主座，一身粗麻布的衣服乍一看与这里格格不入，浑身却透露着让人无法小觑的神秘气场。
　　“顺便一提，在我的领域，你是没有办法用技能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借旁边的烛火点燃了一根火柴，“不急，你可以先考虑一下。”
　　火柴落地，黑漆漆的影子们争先恐后地从中挤出来，朝着胭娘子扑去。
　　安德莉亚的[三只火柴]，可用于召唤魔灵，或是凭空变出物件。作为特级道具，威力堪比她本人使用的程度，持续时间也足有一刻钟，与季随在塞黎小镇临时得到的火柴并不是一个层级的。
　　至于所谓的领域，则是高级道具[规则之门]。
　　只要有人从预设好的门跨入，就能够触发由使用者事先设定的规则。
　　这个道具的用法有点难，因为季随既要确保胭娘子是从这扇正门进来的，还要保证她是第一个进来的，万一有人误闯进来，那就浪费了这个道具。所以，他才会让胡子琪和岑敬在外面守着，里外配合引开或逼走其他人。
　　但是，一旦规则生效，在生效的二十分钟内，进了门的人就必须遵守规则。
　　规则最高能够设置两条，季随设下的第一条是：这扇门通往一个独立空间，进入者无法离开。
　　第二条：禁止一切技能。
　　季随自己也得遵循这个规则，不过技能被禁用了，他还有道具，这就是他最大的优势。
　　“你是什么人？”
　　“领主玉牌我没有带在身上，你先住手。”
　　“你想要什么，你这样的实力，进内城不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来争这个位置，我，我可以给你写引荐信，到时候你就能直接入住内城！”
　　胭娘子在肉搏方面显然不是好手，现在的她与一个普通女人无异，面对来自高级Boss的道具，很快就变得狼狈不堪，相比之下，季随看起来是那么地游刃有余，就连胭娘子的问题都懒得回答一般。
　　在胭娘子珍惜的头发被拽下一大把后，又被魔灵一口咬上脸后，她终于大声喊道：“我可以把玉牌给你。”
　　火柴恰好燃尽，季随不动声色地把第二只火柴收回，望着胭娘子踉踉跄跄地走过来，从衣服内口袋里拿出一枚玉牌。
　　她一只手勉强地扶着腰，另一只手主动献上，就在季随的手碰到玉牌时，胭娘子突然从后腰抽出了一把刀。
　　然而她的攻击却落空了，季随轻而易举地将她的手臂扭转到背后，让她摔在了地上，轻巧地取过她手上的玉牌。
　　赢不了。胭娘子的心中，被说不明的恐惧填满了。
　　这个鬼，不仅能制造出困住她的领域，还能轻易夺走她的技能，召唤出无数鬼怪，而他自己竟也不弱。
　　季随的一声响指，卡在了[规则之门]的时限结束时，主管终于看清大厅里的状况，诧异地僵在了门口，而此时能力恢复的胭娘子，却已经提不起反击的心思了。


第133章 
　　百鬼夜市（5）
　　唐朔等人走进城主府的时候，还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院子里的鬼侍卫站成两列，目不斜视地等待着城主的吩咐，而之前那位与他们争执过的管家一改先前嚣张的模样，以笑脸相迎。
　　真的解决了？就靠他一个人？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正厅里传来一句话，紧接着，胭娘子打开门走了出来。她的面纱已经不见了，发髻也散了下来，稍稍整理得不是那么凌乱了，冰冷的目光在几个玩家身上依次扫过，看得他们背后发凉的时候，又翩然离去。
　　接着胡子琪走出来，让管家带着一干侍卫退下，领着几人进了正厅。
　　只见季随坐在主位上，正在翻看一本册子，空出来的那只手把玉牌当成玩具一样高高抛起又接住。
　　他们听断头鬼说过，那是象征着领主身份的玉牌。
　　“你们答应胭娘子什么了？”去接应其他人的岑敬替大家问出了疑惑。
　　“我答应她，这个位置我只坐一天，明天就还给她。”季随道。
　　“你……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那应该是高级副本最终Boss级别的怪物吧？”唐朔实在是太好奇了。
　　季随的视线从册子上挪开，轻轻笑了一下：“你们的伪装时长快到了吧？”
　　这句话，让几个玩家如梦初醒。
　　光顾着震惊，差点忘了这事！
　　此时两侧座椅间的桌案上摆满了食物，那些血淋淋的肉质食物自然没有人碰，少有的熟食也不知道是拿什么食材做的，到最后每个人都只挑了最不会出错的水果，即使这样，也被苦得头皮发麻。
　　这时季随才有些漫不经心地解释：“说得对，这种级别的Boss很难杀死，所以只能智取。我利用一些道具的效果，让她误以为我有绝对能碾压她的能力，这样一来，她会主动避免与我冲突。接着我再告诉她，我只是想用领主的身份去做一件事，事成之后就还给她。”
　　对胭娘子来说，缺席一次百鬼夜市不算什么，犯不着赌上自己的性命。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看能否将她震慑住。
　　尽管季随说得轻描淡写，其余人却依然觉得难以想象，只不过再追问细节就很不礼貌了。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林航问道。
　　这回是胡子琪接了话：“现在食物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入内城的令牌和百鬼夜市的请柬也一应俱全。我们打算把同伴找齐，然后等待傍晚入内城。”
　　“等待傍晚？”余思涵明白了什么，“你们是想做第一个任务吗？”
　　唐朔在一旁若有所思。
　　“没错，第一个任务才是最有可行性的。”胡子琪意有所指般的，“天上不会掉馅饼，我们想要求稳。”
　　“那我们也先找到同区的吧。”唐朔说道。
　　四区玩家们先一步离开，岑敬终于有了询问季随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机会。季随碍于现在正在直播，没有说得太详细，只是让他们知道了魔神为什么会设下这样的陷阱。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这不就意味着我们连系统都不能相信了吗？”林航明显还有一些疑虑，“可你们一区的又是在进副本之前就知道这些事了。”
　　胡子琪点了点头：“所以我们都很清楚，魔神确实有针对他的理由。”
　　“唔，说起来，当时是只有季随一个人见到城市Boss了吗？其他人呢？”
　　胡子琪一时间默了下来，因为她听出了林航这话里的意思：季随会不会在回到观影中心的时候，就已经是城市Boss了。
　　“我相信季随。”岑敬斩钉截铁地道，“因为我想不出，如果他现在真的是城市Boss，那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变成一个玩家的模样，却没有伤害任何人，反而冒着被系统和谐的风险，帮着其他玩家闯关，难不成城市Boss就是为了体验做人吗？”
　　“……”季随默默转过头。
　　林航被这“笑话”逗乐了，当即决定跟着岑敬一同去打探一下其他二区玩家的意向。
　　等待了一个小时后，胡子琪就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了，按理说，陆知言就算没有找到其他同伴，也应该先来东府这边找找他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音信全无。她想出去看看，又不放心把季随一个人留在这鬼窟里，正踌躇着，季随已经合上了手中的册子，主动起身：“走吧，去接应一下他们。”
　　胡子琪瞅了瞅他这张脸：“你这……方便吗？”
　　三区已经有人认出了季随，接下来肯定会有意寻找。商城卖的那种一次性易容道具时效很短，恐怕季随准备的也不太够用。
　　“当然方便。”季随笑了笑，“反正，有些事是躲不掉的。”
　　没多久，胡子琪就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城东与城西被一条宽阔大道隔开，而在那条大道边的一颗槐树旁，聚集了一帮西方人。周围不少鬼悄悄躲在暗处看热闹，却都不露面，免得被卷进冲突。
　　他们谨慎地登上了附近一处比较高的建筑，从远处看清了被堵在墙角的四个同伴。
　　围堵者以三区的几个玩家为首，足有二十多个人，他们似乎在商谈着什么。
　　“嗯……暂时应该打不起来。”季随放下望远镜，“三区和五区的人找不到我，自然会盯上我们的同伴。聪明人不会把技能和道具浪费在非目标身上，所以他们召集了其他区的人。”
　　“把他们当枪使？”胡子琪一愣。
　　季随点了点头：“总会有那么几个乐于出头的。不过，现在局面僵持住了，应该是想引我出现。”
　　原本胡子琪都激愤起来了，闻言冷静了一点：“那我们什么都不做吗？”
　　季随倚在窗户上，好整以暇地道：“当然不是……一半人还是太少了，我们帮他们多召集一点人吧。”
　　胡子琪：？？
　　四区的几个玩家从人群中退出，找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
　　有人立刻按捺不住地问道：“不是说S是个棕发的五区玩家吗？怎么他们说是一区的？”
　　“季随……是这个名字吧？”
　　“刚才好几个区的都在，看起来好像没有两个阵营啊。”
　　“你们想想那个描述，琥珀色眼睛，长得很帅，年轻，还姓季，像不像是在说那个谁……”
　　几秒的沉默后，余思涵挣扎道：“可他们说S是个盲人。”
　　“那就更对得上了，S是个盲人，但他现在眼睛好了，那肯定就是城市Boss伪装的啊！”
　　“反正，肯定不能再相信他了。”
　　“说起来，现在岂不是只有我们知道他在哪儿？”说话人一脸兴奋。
　　这意味着，他们是离任务目标最近的人。
　　“我要进内城。”唐朔忽然说道，他迎上所有人投过来的目光，“我们连高级Boss都杀不了，城市Boss听起来很可能是比高级Boss级别还要高的，这怎么杀？”
　　“这……跟别的玩家合作起来？”
　　唐朔对着两个同区同伴摇了摇头：“如果是合作，那最后杀死S的那个会是谁？”
　　四区玩家们瞬间怔住了。
　　是啊，“杀死S的人”一定是给出最后一击的那个人，但是谁都想回家，到时候，合作必然破裂。他们被“离开禁区”这么大的一个饼砸昏了头，竟然忽略了这么简单的问题。
　　“也或许城市Boss没有那么强，他现在不是附身到玩家身上了吗，万一是只能用玩家的能力呢？”
　　“他能制服胭娘子。”唐朔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啊，瞬间让同伴们冷却了下来。
　　尽管季风说是用道具，但他们可没见过什么能收服高级Boss的道具，他们在高级本的时候，哪个不是见到Boss就跑得飞快，能不正面冲突就不正面冲突，何况是只身闯领主府？
　　“看来你是个清醒人啊。”巷口边缘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唐朔瞬间寒毛直竖，看到那个身影后，他慌乱地点开系统拿出一个道具，摆出防御的架势。
　　季随停在距离他们两米的地方，目光在他手上一扫：“书？”
　　唐朔这才注意到自己拿出来，脸一红，坚持道：“……这是一个攻击道具。”
　　胡子琪抱着手臂，随口拆穿：“能把人砸得眩晕三秒，中级道具。”
　　季随：“哦——”
　　趁这个功夫，唐朔连忙换了一把枪：“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们刚才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季随抬起双手往下一压，“冷静，冷静，我不是那种随便杀人的Boss。”
　　这句话差点让四区的几个玩家脚底抹油。
　　“我的目标跟你们是一样的。”
　　余思涵把转过去的脚尖又收了回去：“什么意思？”
　　“我因为一些目的，想见鬼王，而你们的任务也是要找鬼王，这不正好吗？我可以为你们保驾护航，你们来帮我扫清障碍，竭诚合作，互利互赢。”季随微笑着眯了眯眼，透出一点危险的意味，“还是说，你们更想杀了我？”
　　唐朔无声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对面人身上传来的压迫感仿佛是在说：如果拒绝，那就不用离开这里了。
　　片刻后，唐朔壮着胆子向前一步：“我有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见鬼王，鬼王需要你绕这么大个弯子来见？”
　　“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了。”季随语气冷漠。
　　这个态度反而让唐朔下定了决心：“怎么合作？”
　　“首先，我要你们尽可能多地寻找剩下的玩家，让他们都聚集到刚才的那个地方。当然，单靠你们找人太慢了，所以……”季随摸出了一个荷包，此时作为领主的他，自然持有白桂城的货币，“你们可以找鬼帮忙，然后由你们去散播关于我的消息。”
　　三区和五区玩家发现了聚集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起初他们以为是有玩家碰巧发现了这里，或是听说了什么，但短短半小时内，聚集了将近二十人，这速度明显不对劲。
　　两个区的人泾渭分明地站在两边，趁着其他区都在忙着认亲，他们各自低声商量了一番，随后不约而同地退出人群，只留下两个人在这里。
　　就在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盖过了周围所有人的音量：“哎，你们去哪儿？”
　　那声音瞬间把众人的视线引向了正在溜走的玩家。
　　在三区和五区的人寻找声音来源时，唐朔立刻把自己隐藏在人群里。
　　——第二步，在这两个区开始行动时，戳破他们的意图。
　　他的同伴在另一个方向说道：“我刚才听到他们说要去赚进内城的通行令牌，大佬，请问在哪里能拿到那个令牌啊？”
　　“这个我知道，很多店正在招临时工，能借着送货的名义进内城，不过名额很有限，那些比较好抢的都被抢完了。”
　　“那我们也得去抢名额啊，万一那个S已经拿到名额了，然后躲在什么地方一直不出现，那我们不就只能进内城之后才能遇见他了吗？”
　　“等等，他们把我们聚到这里，不会就是为了引开我们的视线，然后自己去占便宜吧？你们想啊，出禁区的名额只有一个，他们怎么可能那么好心跟我们分享S的情况，肯定是打算进了内城再杀S，那样就没这么多人跟他们竞争了！”
　　顿时，被推上风口浪尖的人变了。


第134章 
　　百鬼夜市（6）
　　之后，一切如季随设想中的那般进展着。
　　玩家们开始把目光放在争夺进内城的名额上，放在一区玩家上的视线完全被转移了，很快，围观群众少了大半，就怕行动慢了名额被抢光。
　　于是陆知言等人趁机脱身，他们刚要转进一条小巷，就有一人与他们擦肩而过。陆知言脚下一顿，他的手里被塞了个布袋子。
　　打开袋子，里面正是白桂城特产水果。
　　因为一直被围困，他们的安全活动时长只剩下两分钟了，如果再没有食物供给，他们在跟同伴汇合之前，估计就要被恶鬼们生吞活剥了。
　　陆知言不动声色地分发食物，几人边吃边远离人迹。
　　吴良欣喜道：“我就知道，刚才那局面就像是季神的手笔。”
　　“他们就在这附近吗？”戚平也语气一松。
　　陆知言从袋子的最底下摸出来一张纸条：“醉香楼天字集合……”
　　“醉香……”徐箴的目光锁定了那座足有八层高、塔一样的高楼，“醉香楼”的招牌高高悬在他们视线所及的地方。
　　醉香楼是外城比较有名的酒店，也是唯一一个能售卖食物的地方，里面的东西价格不菲，他们刚到时还因为衣衫破旧被小厮拦了一下，直到那个披着宽大斗篷的身影来接应。
　　他们登上了最高层，这一层只有四个包间，又恰好挂着东南西北的牌子，很难不让人想到什么。
　　“季随成为领主了？”陆知言确认道。
　　这一层没有别人，胡子琪扯下斗篷，对着他点了一下头。
　　东面包厢犹如一个宽阔的房间一样，除去吃饭饮酒的席位，甚至还有赌桌和床榻，布置也显得很奢华。
　　季随已经换上了一身布料优质但又不那么起眼的白色长袍，坐在酒桌前，笑着迎接他们：“辛苦了。”
　　“夏旋和江满跟我们分散了。”徐箴立即说道，“他们的安全期应该也快到时间了。”
　　胡子琪摊了摊手：“没事，我早就见过他俩了，现在他们手上食物充足。”
　　“他们那边有什么安排？”陆知言看向季随。
　　季随拍了拍旁边的蒲团：“坐，我慢慢跟你们说。”
　　他的计划很简单，就是利用了这些玩家互相不信任且想要竞争的心理。
　　先把所有区的人聚到一起，然后打破信息差，告诉所有人进内城的办法，同时让他们对其他区的人产生怀疑或芥蒂，以至于无法再合作下去。甚至，各区内都可能暗流涌动。
　　接着，把自己的人渗入到这些玩家中，大致观察他们的动向。
　　目前，四区的八个人都已经投靠季随，二区那边有岑敬和林航帮忙拉拢引导，但季随并不能完全信任这些人，所以夏旋和江满就是他的保险。
　　江满是第一次来隐藏本，没人认识他。夏旋在伊甸岛倒是出名过，但她作为年轻女孩子比较好变装，换身温婉的古装，挽个少女的发髻，抹上仕女风格的浮夸妆容，保准陆知言也认不出她。
　　陆知言给自己倒了杯酒，谁知流出来的东西带着淡淡的血腥气，他立刻嫌弃地挪到一旁，若无其事地拿帕子擦了擦手：“原来如此，他们目光放在进内城，我们就能安稳地度过一个下午了。就算他们意识到这样有可能会让S得利，也没法停下来，你不卷就有别人卷，这是个恶性循环。”
　　徐箴懒懒散散地趴在桌子上：“但是他们都进内城了也不太好吧，到时候又要应付鬼王，又要应付玩家……”
　　“这个简单。”季随神秘地笑了下，“据我所知，外城的商铺带着员工进入内城后，需要把货物卸在夜市外指定的地方，拥有经营许可的老板可以带一位帮工进夜市摆摊，即使是领主这种级别，也只能带两位家仆进入。”
　　“这么严格？”吴良惊叹，“季神，那名额给我一个呗！”
　　胡子琪对着他翻了个白眼：“鬼市怎么看都是我去更合适吧？”
　　“你这一贴符不就暴露了吗？哪有鬼用符的？”
　　“我立个鬼道士人设不行吗？”
　　“不过还有一种办法，就是拿到邀请函。这种邀请函对于内城的鬼来说一般是每鬼一份，外城则只有领主和指定商铺拿得到。不过，内城鬼也不是每次都去夜市的，这时他们就会把邀请函卖给外城，甚至还有专门做转卖行当的中介商。”
　　吴良眯了眯眼睛：“哦？那我们只要找到有邀请函的鬼，再买过来就好了？”
　　“不如说，等别的玩家拿到邀请函，再抢过来。”陆知言抱着手臂道。
　　徐箴一抬头，看到这一桌子人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微笑，个别几个还跃跃欲试杀气腾腾，不由得激灵了一下。
　　死气沉沉的白桂城，在这个下午热闹了起来。
　　突然间涌入的一批“新鬼”，与听到传言拼命想往内城挤的那批真正的鬼，为了几个为数不多的名额挤破了头，有关邀请函的消息也在这期间不胫而走。
　　找出拥有邀请函的鬼，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能有财力去买邀请函的，往往也不是好对付的鬼。至于中介，没点本事哪敢做这行？
　　争破头的玩家们只好再次联起手来，只不过这回他们是组成了一个个的小团体，彼此间泾渭分明，偶尔还有冲突。
　　许至鸣刚跟同伴配合得到一张邀请函，就中了其他区玩家的埋伏，其中几人拖住了来人，掩护剩下的人逃跑。
　　“分开。”岑敬低声说完，就朝着反方向去了。许至鸣明白，那些玩家不知道他们俩谁手里拿着邀请函，所以会分散开追。
　　他躲进一个敞开的合居院子里，小心翼翼地观察外面，过于专注的他在听到系统“叮”的一声时，甚至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隔了几秒，他忽然回神。
　　刚才好像是……
　　打开系统，黑色的屏幕落入眼中。
　　危险期！！
　　许至鸣手忙脚乱地搜索自己的包裹，却意识到一件事：装食物的袋子，在他的同伴那里！
　　来不及了，闻到生人气息的鬼们倾巢而出，这一片都是居民区，即使他逃到了街道上，也会被堵住前后路。
　　他手心冒起了汗，略带颤抖地在道具栏里搜寻有没有能用的道具。就在不久前，他还亲眼见过一个没能找到食物的七区玩家，在大街上暴露，被红了眼睛的恶鬼们手撕了。
　　他怎么能犯这种错误！
　　“要帮忙吗？”一道声音突兀地出现。
　　许至鸣猛地回过头：“季随？？”
　　男人坐在墙头，看起来十分悠闲，周围的鬼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又不在意地收回视线，这一刻他们的目标只有这个活人，要赶在其他鬼之前，多抢下一块肉……
　　看着下面已经打了起来，季随不紧不慢地看热闹。
　　许至鸣技能和道具齐飞，无语又崩溃地喊：“你倒是帮啊。”
　　“可咱俩又不是一伙的。”
　　“可以是！！”许至鸣背靠着墙，匆忙架起一个防护罩在身前，“什么条件？”
　　“邀请函。”
　　许至鸣犹豫了一瞬，那可怜的防护罩“咔嚓”一声碎裂开来。
　　被鬼怪的黑气淹没的地方，传来一声：“可以！”
　　“邀请函？”
　　“他身上还有邀请函？夜市的吗？”
　　“嗯？下雨了？”
　　鬼怪间的窃窃私语突然消失，因为，他们的目标不见了。
　　生人气息依然在这附近，但他们却怎么也看不到人，一帮鬼茫然地打转。
　　“肯定是他搞的鬼！他想独吞！”有鬼反应极快地抬头看向房顶上的人。
　　季随已经起身，两手张开保持平衡，走独木桥似地走在只有脚掌宽的墙檐上，他的右手上还故意甩着一枚令牌。
　　“等一下，他是领主府的。”
　　“领主府又怎么样？”被抢走食物的鬼恶狠狠地望着他。
　　“你，你要想死就自己去死吧，别拉上我们……”喊出领主府名号的那个鬼退缩了一步，钻进了院子里，其他鬼也开始动摇起来。
　　领主府甚至能够掌握他们日后的食物分发，得罪领主府的人绝对没什么好处。
　　季随从容不迫地在墙檐上走过，然后像猫一般轻盈地从转角处跳下，消失在鬼的视野里。
　　转角，贺茜静静地站在那里，见到季随高兴地笑了，随后她左手捧起了一个小人，右手拿着一个包袱。
　　小人好像在喊什么，但是声音太微弱了，季随也懒得仔细去听，随手摸了一颗小坚果递到小人手里。
　　早在许至鸣答应之前，季随就派出贺茜混在追杀许至鸣的第一线了，后者可能慌乱中没有注意，这个女鬼无形中帮他挡了好几次攻击。怎么也是之前合作过的人，季随还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在许至鸣答应后，季随就把透明无色的[缩小药水]倒在了他头上，转眼间许至鸣就变成了十厘米。
　　贺茜趁其他鬼还没反应过来，偷偷抓起小人退出鬼群。
　　许至鸣吃完一个对他来说跟西瓜一般大的坚果，看到又转回了安全期，松了口气。他们这会儿离开了那条巷子，由于生人气息消失也没有鬼怪追过来，许至鸣不由自主地复盘起刚才来不及想的事。
　　领主府？季随加入了领主府吗？怪不得没有任何玩家能找到他。
　　不过他躲在城主府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出来溜达，还刚才跟自己撞到一起……不对！他怎么知道我手里有邀请函？难道刚才他就在跟踪我了？
　　许至鸣的余光瞥到一抹金发，忽地紧绷起来。
　　这时刚才把他逼近那条胡同的五区玩家！他还在巷子口徘徊。
　　金发玩家起初只是一眼扫过了季随，便侧身避开了。
　　季随一身华夏古装与他气质分外贴合，虽说是短发，但白桂城里的东方鬼本来就有不少是短发的，毕竟住在白桂城里的鬼有不少出自现代副本。他身边的贺茜更是明显的鬼，金发玩家自然而然地把她当成了白衣男子的侍女，这种有侍女的鬼地位比较高，千万不能招惹……
　　以至于，他都没敢仔细看一眼季随的样貌。
　　擦肩而过时，许至鸣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见季随冷不丁地用英文问了一句：“你们有几张邀请函了？”
　　“两张。”金发玩家下意识答。
　　季随手顿在半空，胡子琪给他的真话符咒甚至都还没贴出去，他眨了眨眼，有点意外会这么顺利地得到消息。
　　金发玩家也忽然反应过来，惊得往旁边跳了一下：“你？？”
　　许至鸣满脸：毁灭吧。
　　这熟悉的感觉……跟S在一起，就是随时随地玩心跳。
　　季随镇定地微笑了一下：“谢谢。”
　　紧接着，他身边从刚才开始就文文静静的贺茜突然暴起，一拳揍上了金发玩家的门面，金发玩家后脑磕在墙上，眼前冒起了星星，等他头不再晕时，季随已然不见了。
　　“我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大小？”
　　“十分钟吧。”
　　“你干嘛要暴露自己？”许至鸣刚说完，一枚坚果就被塞到了怀里。
　　“你怎么知道我有邀请函？”又是一枚坚果。
　　“你是真的小季吗？”坚果x3。
　　许至鸣嘴被占满，无奈地想：可恶，完全无法拒绝免费的食物。
　　一颗坚果只能管五分钟，他只能多吃点给自己多续一点时长。
　　“说真的，你要是真的S，我们可以商量一下合作。”许至鸣这回大声了一点，确保自己的声音能够被听见。
　　“我说是你就信吗？”季随反问，没等许至鸣措好辞，他接着道，“你们从未试着与我接洽过，却在想方设法地筹集邀请函，这让我很难不怀疑，你们是想杀了我啊。”
　　“那不是压根找不到你吗？筹集邀请函，那是因为我们想做夜市的那个任务。”
　　季随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恐怕二区内部也不太团结，至少肯定有人动过杀他的心思，所以岑敬才没有直接告诉他们季随的情况。不过，许至鸣还算是个值得拉拢的存在，这个人至少不是个会背刺的人，而且现在二区的队伍隐隐是以他为首，他说话可比岑敬管用多了。
　　他拐进一条巷子，许至鸣便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刚想说话，他的身形就开始拉长。而他亲爱的岑姓队友只是在他身上扫过了一眼，就对着季随道：“林航跟上去了，他身上有定位器，离这里不远。”
　　他亲爱的小季朋友也十分自然地给岑敬递了一包食物：“谢了。”
　　许至鸣当机了片刻。
　　季随突然出现，还知道他有邀请函，岑敬总是能很顺利地从各种地方找来食物……原来是这样！！
　　“岑敬，我还在这儿呢……”
　　“哦……那你要加入吗？”岑敬勾住他的肩，“不难，就是看看谁有邀请函，然后悄悄跟着他们，把位置告诉一区的人就行了。”
　　许至鸣一脸麻木：“所以，你就拿咱们二区开刀？”
　　岑敬摊了摊手：“这纯属意外，本来的目标是由你把他们引到没人的地方，谁能想到你跑这么快他们没跟上，五区也太菜了吧。”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反正我们的邀请函都没了，别的区也不能有，你说是吧？”岑敬循循善诱。
　　许至鸣的眼神逐渐坚定了起来。


第135章 
　　百鬼夜市（7）
　　追丢了目标又重新汇合在一起的五区玩家间，爆发了一场争吵。
　　他们本就来自不同国家，临时凑在一起，彼此之间都还不熟悉，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情谊。
　　林航躲在暗处，互相听着他们推卸了一波责任，心里感慨了一下这塑料队友情之脆弱。
　　转念一想，自己区好像也没好到哪去，又不禁苦笑了一下。
　　“行了，别吵了。”终于有人出来制止这场争斗，男人的大刀生生嵌在了墙上，震慑住了一行人，“这回没成，再抢就是了。”
　　“要不我们去抢三区吧。他们手里的邀请函肯定也不少，而且他们是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
　　“不，如果我们现在就跟三区对上，之后只会两败俱伤，让一区得利。”
　　“那如果，我们跟三区合作呢？”
　　林航听得心头一跳，关键是这帮人合作完以后，竟然真的开始行动起来了，他小心翼翼地跟上去，心里只祈求一区的人来快一点，如果两个区真的凑到一起……
　　“喂。”一道声音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背后，林航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僵硬地转过头，却被一把抓住了脖子。
　　棕发男人手臂上青筋暴起，结实的肌肉凸显出了力量：“这个人肯定跟踪我们很久了。”
　　“是二区的。”
　　“来得正好，我正愁怎么把二区那帮人引出来呢。”
　　就在林航意识快要消失前，一颗子弹准确射中了掐着他的那只手。
　　棕发男用那一只手抓着自己的手哀嚎了一声，大喊：“谁？！”
　　他话音刚落，一把镶嵌了许多宝石、通体闪闪发光、丑得五颜六色的剑就凭空出现，朝着他们飞了过来，众玩家连忙躲闪，但那剑的目标却不是他们，而是他们身上的布包袱。
　　锋利的剑刃轻松将布料切割开，里面的东西瞬间撒了一地，宝剑再度折返，回到了一只手里。
　　五区玩家顺着那方向看过去，琥珀色眼睛的年轻人神色自若地站在那里，托上个副本里红发布莱恩的福，他们对这张脸熟悉得很。
　　“S？你居然主动出现在我们面前。”说话的男人冷笑一声，在自己的同伴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便悄悄给自己上了一个加速道具，朝着季随冲了过去，在他的拳头上，火焰凝聚成团。
　　近了，马上就攻击到了，他来不及躲了！
　　男人一喜，以为自己将会抢占到上风，却发现自己撞上了一面透明墙壁。
　　紧接着，一道刀光从余光里急坠下来，男人本能地一躲，失去了平衡，落空的巨刀一个旋转，斜立在了地上。
　　少女单手拎着刀，一身飒气地挡在最前面，季随身侧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男人，缓缓将一只手撤下来，刚才的透明墙壁显然就是他的手笔。
　　旁边，即使穿着古装也颇有精英气质的男人投来轻蔑的一眼：“没有？那就是在身上咯。”
　　带着点痞气的男人活动着手腕，表情阴暗得像个反派：“那一个个来？”
　　“太麻烦了。”一身古怪道袍的女人一把将符咒拍到摔在地上的男人身上，问道，“邀请函在谁身上。”
　　后者的眼睛失神了片刻，不由自主地回答了出来，随后猛地回神，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
　　接着，身材高大，足足突出其余人半个头的男人表情严肃、定海神针一样地站在最后方，另一位抱着步-枪的男人倚在墙边，装填子弹的咔咔声叫人心惊胆战。
　　S站在他们中间，带着堪称温和的微笑，却莫名让人觉得那笑容里藏着刀。
　　第一次见到一区全员聚齐的林航无声地咽了下口水。
　　【[第六区]我天，刚刚还觉得那个妹妹很可爱，她就拿出了一把大刀。】
　　【楼上的，那是我区战力第一。】
　　【[第四区]咱们华夏人果然在体型上不占优势，不过那个很壮的男的一下子把场子撑住了啊。】
　　【然而他是治疗……】
　　【懂了，我就说打架干嘛带奶爸来，原来是来撑场子的。】
　　【[第二区]原来还有能让人说真话的符咒？而且是对人用的？咱华夏真是无奇不有。】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那是个技能。】
　　【不懂就问，这是什么黑暗势力吗？】
　　“他们是有备而来！”金发女人大喊了一声。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些人救人只是顺便的，他们分明是冲着邀请函来的！
　　可他们怎么这么大胆，那个季随可是要被所有玩家猎杀的对象啊！猎物不好好躲着，居然想跑出来当猎人？
　　太狂妄了吧！
　　“来得正好。”棕发男人正积攒了一堆火气，他像是忘了伤痛一样，将拳击手套戴上，朝着挡在最前面的女孩冲去。
　　他看得出来，那个貌似文文弱弱的小姑娘，其实有着力量型的技能。
　　但另一只看起来与他力量差距甚远的拳头将他拦了下来，在一秒不到的间隙里，他那用来增幅拳头威力的拳套破损，所有的力道反噬到了他自己身上。紧接着吴良接触到了他身上的衣物，上半身的布料全部炸开，卷筒状的邀请函从里面掉了下来。
　　吴良接住以后看也没看，直接往后面一抛，另一个五区人本想趁机夺下来，却撞上了那把巨丑无比的剑，季随拿到手里，顺便把林航拽回了安全线。
　　徐箴躲在拥有防御技能的江满后面，看热闹似地点评道：“吴良这个技能，真的很无良啊。”
　　江满点点头：“伤风败俗。”
　　“躺平组能闭嘴吗？”吴良一边骂，一边朝着金发女人奔去，她正是另一个持有邀请函的人。
　　徐箴大惊：“这不太好吧……老陆你管管。”
　　陆知言：“夏旋你管管。”
　　夏旋同时牵制着三个人，听到这无理的要求，抬头看了一眼。
　　距离有点远……
　　这时，不知何时爬上墙的戚平如履平地般从旁边绕过去，根本无人阻拦。
　　金发女人神色一凛，周围空气瞬间形成了一个个的气团，朝着四面八方看似无序、实则目标明确地席卷开来。
　　子弹全部歪了弹道，体重轻的夏旋被吹得差点没站稳，手里的刀也沉了下去，吴良被生生阻挡在三尺以外的距离，看上去无法再近一步。
　　“走！”金发女人很不甘心地瞪了季随一眼，她也对这个主动送上门的目标很心动，但眼下还是先保住邀请函要紧。
　　季随的发丝被吹得微微扬起，不紧不慢地道：“这个技能不错。”
　　风停了，那几人也消失在转角。
　　而在场竟然没一个人去追，连戚平都收起了枪，林航一头雾水，甚至开始为他们着急了。
　　“啊——”混杂在一起的喊声从转角处传来，其余人这才循着声音过去。
　　只见地面上出现了一片表面如水面般的巨坑，五区众人在下面徒劳地拍打头顶，却像是碰到了一层盖子一样。
　　而岑敬就站在旁边，从昏睡过去的金发女人身上找出了邀请函后把她也扔了进去。
　　[猎人的陷阱]与[催睡符咒]，都是季随提前就布置下去的。他们八个人同时出现，让五区玩家下意识地认为他们没有多余人手了，所以轻易中了岑敬的招。
　　季随站在陷阱的边缘，作为道具的拥有者，他是唯一不受影响的：“这个陷阱算是一个独立空间，免疫一切物理伤害，它效果也就一个小时，各位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说着，水面消失，地面恢复原样。
　　【[第七区]开玩笑吧，他们只出了一半人，这么快就制服了对方八个人！】
　　【[第三区]怎么可能会有生效一个小时的陷阱？是技能吗？】
　　【[第五区]S的技能是召唤BOSS。】
　　【[第六区]召唤什么玩意儿？BOSS？等等，难道刚才那个突然出现的鬼姑娘其实是个BOSS？】
　　【[第二区]还真有可能，S可是完美通关了两次隐藏副本，一区的其他人应该也有加成，他们手里道具肯定很牛。】
　　【[第二区]许哥上次跟S几乎走完全程的，听说他技能都升级了，一区的肯定也有技能升级。】
　　【[第四区]有种村里终于联上网，发现村外已经建起现代化都市了的感觉。】
　　【之前我还担心S神被别区玩家集火肯定要完，原来是我多虑了……】
　　“像真话符咒这样的特殊符咒一天只能用一次，下次就没那么容易知道放在谁身上了。”胡子琪已经开始畅想下一个目标。
　　季随笑了下：“没关系，我拉人入伙，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十分钟后，他们与唐朔碰面，四区先前假意投靠了三区，尽管后者并没有完全信任他们，但却暴露了一半人以上的技能，唐朔还摸清了邀请函放在谁的身上。
　　此时的三区众人恰好分散着，这让他们抢得格外轻松，季随都没怎么消耗道具，队友们就解决了一切，跟着他扬长而去。
　　紧接着，许至鸣出现，汇报了六区的位置和目标。
　　然后是七区……
　　早在这几十分钟里听说了一区恶名的七区玩家，几乎是见到这只队伍就跑，谁想到那帮人居然穷追不舍起来。
　　“等等！”为首的人一个猛回头，举起双手，“我们没拿到什么邀请函啊！”
　　“我知道啊。”夏旋说。
　　“那追我们干什么！”
　　“就差你们区了，我们不能厚此薄彼嘛！”胡子琪十分快乐地说。
　　在一开始发现S成为全场针对目标的时候，她哪想到还能有这么爽快的时候呢！
　　这帮人一个二个，可是都商量过怎么对付他们的。一想到若是真通关了，这帮捣乱的人也能躺着得利，他们就不是很爽，所以，怎么也得提前收点利息！
　　最后，他们还是搜出一个醉香楼的腰牌，这意味着他们中本来有一人能跟着醉香楼进入内城。
　　至此，他们手中除去领主府的三个名额以外，已经有了足足四张邀请函。
　　“算算时间，五区那帮人应该也要出来了，吃了亏的玩家肯定会重新考虑联手的事，我们差不多可以先收手了。”陆知言想了想说，“保险起见，至少邀请函得先放回去。”
　　季随点了点头，得益于他一个下午都在外面活跃，以及让管家封锁了领主易人的消息，现在大部分玩家都不会想到他已经成了领主。
　　即使知道了，玩家想来找他麻烦，也得先过了领主府的守备那一关，像“规则之门”那么强的道具，没有完美通关过隐藏副本，是不可能拿得到的。
　　“那非战斗人员就先回……”陆知言的话音忽然一顿，目光在夏旋身上一扫，鬼使神差地道，“还是一起回去吧。”
　　季随若有所觉：“怎么？”
　　陆知言蹙了蹙眉：“没什么，就是感觉这样保险一点。”
　　季随微微挑眉，并没有拒绝他的意见。
　　因为陆知言的那一句话，众人一路上都格外警惕，就怕路上遇到什么伏击，但直到看到熟悉的门匾，都无事发生。
　　刚迈进东府大门，季随就感到气氛有点不对。
　　整个院子里看似一只鬼都没有，却到处都是森森阴气。
　　果不其然，身后的门无风自动，“啪”地一声合了起来。
　　胡子琪立刻回头去拉门，却拉不动。夏旋一刀劈在门侧，也只是让它轻微震颤了两下。
　　其他人都没有进来。
　　“是领域。”季随淡淡吐出的三个字，让两人动作停了下来。
　　领主府上空天气骤暗，无数鬼影浮现。胭娘子被众鬼簇拥着，猩红的眼睛里满是怒气：“你一个只会使用雕虫小技的新鬼，竟然敢骗我！”
　　季随蹙起了眉，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现了什么……


第136章 
　　百鬼夜市（8）
　　短短一瞬，季随思考出了好几种可能性。
　　要么，胭娘子打听到了季随正在干什么事，并认为他一个刚到白桂城的新鬼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实力。
　　然而季随早就了解到，鬼的强弱与进城的先后顺序没什么关系。他猜测，这些鬼本来待在各自的时空里，当各区玩家完美通关、将某个副本关闭之后，他们才会聚集到特里斯城，而特里斯城又分好几大势力，按道理说，每个鬼都可以自由选择想去的势力，只不过鬼也有抱团和排异之心，这才会导致东方鬼怪们集中到一起。
　　今天城市里涌入了大批西方面孔，已经让鬼前辈们感到匪夷所思了。
　　总而言之，胭娘子应该不会单因为知道了他初来乍到，或者他的同伴表现出的实力不够有威胁，就突然反水。
　　若胭娘子只是想要去参加百鬼夜市，那完全可以与他谈判，要一张邀请函。
　　季随神色微微沉了下来。
　　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魔神做了什么？他既然能够操控玩家的任务来改变战局，自然也可以在游戏过程中给他们增加点障碍。
　　“骗你？这是什么说法？”季随面色依旧镇定，只是将手背到了身后，示意夏旋和胡子琪靠近他，三人站的位置暗暗形成了一个互相防御的三角形。
　　“我以为，我与胭娘子已经达成了共识。”
　　“我不跟你废话。杀了他们。”胭娘子冷冷地吐出这句话，她旁边的鬼兵们应声动了起来，却只是先摆了个架势，有些踌躇的样子。
　　无论如何，现在玉牌在季随的手里，那才是他们现在的领主。
　　季随轻笑了一声，看向管家：“我知道你们是墙头草，但能在这风云莫测的领主府生存下去，就不可能太蠢。是什么让你觉得，投靠我的手下败将才是一条出路？”
　　胭娘子恨恨地望着他：“那分明是你用特殊宝物制造的骗局。”
　　“是吗？”季随镇静地望着她，“所以，你认为我其实没有压制过你的力量？”
　　胭娘子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那就试试吧。”季随眸光一沉，不再多说。
　　他需要重新抢回上风，那就不能让胭娘子觉得，他需要用话术来换取条件，他必须表现出绝对的压制和自信……
　　犹豫的管家与胭娘子对视一眼，终于大喝一声：“攻击！”
　　其余人见管家已经表态，总算有所行动。
　　夏旋抿了下嘴唇，大刀对着靠近的敌人一挥，也只是划破了敌人的衣装，这种物理武器对付鬼完全没用，只能抵挡住他们的武器。这时候，八道符纸同时射出，朝着另一侧攻来的几只鬼瞬间丢下了武器，抱着头哀嚎起来，在他们身上，隐约能看到火焰正在灼烧。
　　管家震惊地大喊：“这是什么？！”
　　这可是天克他们的东西，但怎么可能会出现白桂城！
　　胡子琪的技能能施展各种各样的符咒，像真话符那样的特殊符咒，既有数量限制，又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画符，但它们的效果堪比一种单独的道具。另一种基础符咒则只对鬼魂有奇效，不需要画符就能直接用出来，数量也更多。
　　如果是在高级本里，她能施展的符咒足够撑过整个副本了。然而现在，二十个Boss级别的鬼兵同时围攻，她的符咒消耗也撑不了多久。
　　胡子琪咬了咬牙，心想只要撑到S想到脱身的办法就好了，她正准备再用出下一轮的符咒，余光就瞥到季随手里有什么东西在闪。
　　“嗯？”夏旋忽然发现抵在兵器上的力道松了，一抬头，面前的鬼虽然还维持着原本的动作，但头已经低了下去，手上明显没在用力。
　　她趁机将这几个鬼都掀飞了出去，只见除了胭娘子以外所有的鬼都停止了活动。
　　[人偶控制]，继承自灰姑娘的道具，等同于灰姑娘本BOSS所能施展出来的效果，并且不消化季随的精神力。
　　季随十指上的丝线一翻，伴随着一道命令：“攻击胭娘子。”
　　鬼兵齐齐调转方向，笨拙却坚定地朝着胭娘子的方向走去。
　　胭娘子一愣，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你……你控制了他们？”
　　“是鬼王吧。”季随注视着与鬼怪们过招起来的胭娘子。
　　她的技能是毒系，这一点在城主府里不是秘密，季随也早就从管家那里掌握了这条信息。不过，这是第一次看胭娘子施展，原来不只是背地里下毒，所有碰到她修长指甲的鬼，都会被麻痹片刻。
　　听到这句话，胭娘子明显动作顿了一下，几乎是在做肯定回答了。
　　“怪不得。”季随笑道，“毕竟，鬼王很怕我，也只有鬼王，能让你这么坚定地反抗。”
　　“鬼王怕你？”胭娘子冷笑一声，对付那些杂兵，她可是游刃有余，这会儿周围已经倒下了一片。
　　“是啊，不然，他何必那么担心我找到他，不惜借你之手来阻拦我？”
　　胭娘子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坚定地道：“鬼王不会骗我。”
　　“为什么？”季随好像只是好奇一般，“你是他的什么人？他想要对付我，随便挑一把趁手的刀就好了，至于刀会不会断，那可就不是他会考虑的了吧？”
　　他笃定，胭娘子会动摇。因为胭娘子收到的信息，是说季随只会耍雕虫小技，然而他真是普通鬼的话，又怎么会得到鬼王的关注？这分明是个悖论。
　　只是，鬼王一定还提出了什么让胭娘子无法拒绝的理由。
　　他得让胭娘子感到足够强的威胁，强到鬼王的威逼或是利诱无法再说服她继续战斗。
　　召唤，周萌。
　　巨大的熊身一脚踩向胭娘子，胭娘子躲得及时，但她的长裙却被巨熊踩住，踉跄了一下，这一秒的功夫里，三张符咒同时贴在了她的身上，胭娘子凄厉的哀嚎还没平息，夏旋的刀就已经抵到了她的面前。
　　这东西伤不了她，胭娘子带毒的爪子朝着夏旋逼近，却惨叫了一声。
　　那把刀上不知何时贴了一张符。
　　【这个配合，太精彩了，他们都没有交流过吧！】
　　【不不你们可能没注意，刚才S神打了个手势，可能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某种暗号吧，莫神能不能解释一下暗号的意思啊……】
　　【momo：这手势专指周萌。】
　　【！谢谢大佬，虽然还是没懂……】
　　【我明白了，他们早就沟通过队友有什么技能或者道具，然后制定了以某个人或者S的某个BOSS为核心的各种打法。比如一看到周萌，就得把防声音攻击的道具用上。】
　　【[第五区]他们居然敢把道具和技能告诉别人？】
　　【[第二区]这几位玩家之间没有别人，只有同伴，慕了！】
　　巨熊堵住去路，被操控的鬼兵也成为障碍，还有胡子琪和夏旋在一旁见缝插针。胭娘子好不容易找到了反击的机会，就听见一声爆哭，周萌与她基本是平级，因此无法像对玩家使用[小熊来了]时那么有效，但依然让她晃了晃神。
　　经验十足的两个玩家，自然抓住了这个空隙送上一波高伤害。
　　胭娘子无意中看到了不远处的季随，他悠闲得仿佛在观戏一样，手上稍微动弹两下，就会有一个倒下的傀儡再度站起来围上去。
　　这让胭娘子觉得，这是一场不会有尽头的战斗。
　　说起来，这个人的能力明显是操控鬼，无论是两个主攻的女鬼，还是待在他身边能使唤熊的孩子气鬼，与她的实力好像都差不多。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操控我呢？
　　胭娘子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脸色愈发惨白。
　　因为，他想直接杀了我？
　　没多久，胭娘子找到了一个“空隙”，慌张逃出了领主府，领域也随之消散。
　　门口传来撞门声，这回外面的同伴成功撞开门进来，只看到满院子行尸走肉般的鬼兵。
　　夏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头一次打这么累的架。”
　　胡子琪一下瘫坐在地上：“再晚一点，我都打不动了。”
　　胭娘子以为她们是与自己平级的鬼，殊不知两个人都是在透支技能，与季随的道具效果一样，坚持不了多久。然而用毒的人本来就是心思谨慎，容易多想几步的人，何况之前季随打心理战已经赢过一次，知道在劣势下容易退缩是胭娘子的弱点。
　　他们当时还处在胭娘子的领域里，想解除领域，最好的办法就是逼她主动逃离。
　　吴良正想上前问问情况，就被陆知言拦了一下，无声地摇了摇头。
　　季随解除[人偶控制]，鬼兵们原地回神，刚才他们只是身体被控制，但意识还在，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能够被控制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们畏惧不已。
　　“我还需要人手，所以我暂时不会动你们。这大概是你们最后的机会。”季随的目光冷冷扫过所有鬼，最后落在了管家身上。
　　管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在他的想象中，自己这个带头背叛者已经被生吞活剥了。
　　“接下来，我希望不会有任何鬼来耽误我的夜市一行。”
　　季随遣散众鬼，徐箴立即在胡子琪的肩膀上扶了一下，给她补补状态，随后他就开始一如常态地喊累。
　　夏旋瞪着他：“我呢？”
　　徐箴：“没用的物攻一边儿去。”
　　夏旋举起刀：“现在还是有点用的。”
　　最后徐箴还是在威逼之下给她套了层回复buff。
　　离内城通道开放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外城已经乱了套。
　　所有被坑过的玩家聚到一起，发现一个比一个惨，对抗一区联盟就此成立起来。
　　当岑敬把这个情报传回领主府，季随只是事不关己般地“哦”了一声，看到岑敬又紧张又疑惑的表情，才解释了一下：“我之前的布局可不是白费的，既然先前他们的关系破裂过，各区就不可能真正地达成合作。尤其是六区和七区，只要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就一定明白跟三区和五区合作只是帮别人做嫁衣罢了。”
　　岑敬正试图跟上他的思路，旁边悠哉悠哉喝水的陆知言接道：“我要是他们，我就会认清现实，放弃第二个任务，开始考虑一下怎么进入内城找到鬼王，甚至，我会希望找目前优势最明显的一区来合作。”
　　很快他们的话就得到了证实，四区作为唯一没有损失的区，几乎已经被所有玩家认定了四区与一区是一伙的。
　　于是六区和七区悄悄找上了他们请求引荐。而季随故意让江满和戚平留在领主府外活动，就是在等待这一刻，他只需要付出一些东领主府积攒下来的现成财产，诱导这两个区用钱财去买名额就好了，至于能不能买到，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真正想要伏击一区抢回邀请函的，只有各怀鬼胎的三区和五区。
　　亲历了这一切的岑敬与林航，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话来表达震撼了。
　　晚上九点，钟楼上响了九声。
　　内城的南北两门开放，无数外城鬼涌入。此时是抢夺邀请函的最佳时机，不仅玩家，就连真正的鬼怪们也都在等待这个时机。
　　显然在白桂城，实力至上的潜规则已经贯彻到底了。
　　混乱局势中，三区玩家始终在观望。
　　“他们有可能会做个伪装，甚至分散开，想在这么多鬼中找到他们可不容易。”
　　“那怎么办？”
　　“能进内城的鬼多，能进夜市的就不多了，我们到了夜市再守株待兔。”
　　“那就按之前说的，各凭本事，谁抢到了邀请函，谁就进内城。”
　　相比三区的有商有量，人心不齐的五区则已经开始了内战。
　　两区恰好各占了南门与北门，但此时，季随已经发挥领主的特权，从本来不对普通鬼开放的东门进入了内城。
　　百鬼夜市子时方才开放，这期间的一个时辰，都要在内城度过。仗着不缺钱，季随定了一间位置很高的茶楼，他身边随行的是陆知言与徐箴，其余人则刚好各拿着一张邀请函，从南北两门分别进入。
　　聚在一起行动，只会暴露季随所在，因此他们约好了到夜市里再汇合。
　　陆知言放出高级道具[鹰目]，收集全城的情报，季随悠闲地望着窗外，等着一条条情报自己送上门。
　　三区有三人重新抢到了百鬼夜市的邀请函，但也因此损耗极大，五区的二人更是挂了不少彩，六七两区的人手里没有邀请函，但分别挣到了一个进入内城的名额。
　　四区的唐朔与余思涵是跟着季随一同进城的，这是季随对两方合作的一点小小回报，而他们也幸运地拿到了一张入夜市的邀请函，然后躲在了某些地方。
　　同样跟着季随进城的二区的三个人，则没什么进夜市的欲望，他们到处遛弯，简直跟游客一样。
　　快到时间时，三区与五区的玩家都不约而同地守在了夜市的入口处。
　　这里的入口只有一处，盘查森严，进入者禁止佩戴面具，使用任何伪装的法术或道具也都会被检测出来。
　　这是他们找出S最后的机会。
　　这时，一顶豪华的轿子停在了入口处。
　　东府的标志就明晃晃刻在那轿子上，守卫的态度明显缓和多了，核对了一下邀请函后，主动上前说了些什么。
　　五区金发女的目光落在那边，心里想起她们曾经猜测过的：S躲进了领主府。
　　那毕竟是一个城市BOSS伪装的玩家，他们认为S完全有可能做得到，所以他们才无法找到他。但是谁都明白招惹领主府绝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所以即使有怀疑，他们也不敢去核对。
　　但现在不同了，所有领主都会出现在这里……
　　轿子的帘子被守卫掀开，所有玩家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那里。
　　一个女子慵懒地斜在座椅上，“她”手轻轻一勾，摘下了红色面纱，笑得风情万种。
　　守卫手里检测的仪器在“她”身上过了一下，然后微微退后，做了一个放行的手势。
　　玩家们收回视线：这位先排除。


第137章 
　　百鬼夜市（9）
　　引路的鬼侍卫将领主的车驾引向了另一条路，随后示意他们停在一座宅子前。
　　“除领主之外，只允许两名随从进入，其余鬼需要留在这里。”鬼侍卫用冷冰冰的声音说着，在百鬼夜市，即使是侍卫，也基本是与胭娘子同级的BOSS，因此并不需要对领主们客气。
　　一只手掀开了轿子，刚才那看起来身姿曼妙的红衣人走下车，竟然比鬼侍卫还高半个头，这会儿他站得笔直，也没有刻意扭捏地歪着头，就露出了很明显的喉结。
　　鬼侍卫诡异地沉默了片刻：“东府领主，胭娘子？”
　　外城领主府动不动就换主人，他们也对每个月来的鬼不一样这件事习以为常了，所以他们只认玉牌不认脸，只要领主们到的时候现报一下名字做个登记就好了。
　　但是，“胭娘子”这个名字，怎么听都是个女的吧。
　　鬼侍卫这边刚开始生疑，就见那红衣男子嗔怪似地瞥了一眼过来，那肉麻的眼神就已经够让他起鸡皮疙瘩了，更不妙的人，此人一开口，就捏着嗓子不阴不阳的：“这位俊俏的侍卫哥哥，我的这些手下们，就劳你照拂了。”
　　戴着五厘米长护甲的手差点擦过鬼侍卫的脸，他吓得连忙退后一下，嘴角开始抽抽。
　　“胭娘子”毫不介意地笑了一下，手一挥，队伍里就有两个鬼站到了他的身后，显然，这就是要随行的人。
　　好吧，白桂城的确什么类型的鬼都有，个鬼爱好，他尊重，祝福。
　　鬼侍卫面无表情地道：“请三位随我来。”
　　这回，他们通过的第二道审查线，季随跨过大门时，明显感觉到自己像是穿过了一道结界。
　　东府管家说过，有这种结界在，遁地一类的法术都将无效，任何鬼都别想通过投机取巧的方式进入夜市。
　　在时空城，法术与技能和道具基本等同，换言之玩家也同样无法随便混进来。
　　结界之后，就是真正的百鬼夜市，面前忽然开阔，季随瞬间感受到了浓重的煞气，天空上是密不透风的黑暗，红白相间的灯笼照亮了整个街道，没有丝毫喜庆，只有诡异。
　　鬼侍卫将他们送进来后，便离开了，季随身后，崩了许久的一人一鬼再也憋不住。
　　断头鬼把头摘下来捂在怀里挡住表情，但一耸一耸的肩膀暴露了他正在笑。陆知言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他用胳膊挡住脸，鼻腔里一直发出“哼哼哼”的笑声。
　　季随重新戴上红色面纱，一边拔掉碍事的护甲，一边冷嗖嗖地扫过他们俩。
　　“无。”季随喊了断头鬼的名字。
　　“在！”断头鬼立刻把头安了下去，一脸“遭了”的表情，他一时激动，忘了注意遗容遗表。
　　“你跟我走。”
　　断头鬼点头如捣蒜，笑得一脸谄媚：“好的好的，您有啥事尽管吩咐！”
　　先前季随答应断头鬼帮他进内城，后者自己都没报什么期望，结果季随成为领主发家之后，真的把他接到领主府，两颗果子赚来吃不完的食物，简直是梦里才有的事。
　　彼时断头鬼都觉得，去不去夜市都无所谓了，只要抱紧新领主大腿，他说不定能在领主府谋个差事，平步青云——
　　结果他心目中的新老大居然真的找上了他，让他跟着自己一同去夜市。
　　不单是进内城，而是直接进夜市！
　　断头鬼当时幸福得都想再死一次了。
　　季随自然不是突然发善心，只是出于谨慎罢了，百鬼夜市毕竟聚集成百上千只BOSS，这里将是季随经历过的最危险的地方。而他和同伴们毕竟不是真的鬼，指不定就从某些言行举止里暴露了活人身份，有一只真正的鬼顶在前面帮他们刺探信息是最好的。更重要的是，他要掩人耳目，防止被别的玩家认出来。
　　他信不过领主府的那些鬼，想来想去，还是断头鬼最为适合。
　　至于被顶替的那一位，自然是徐箴，万一遇到什么需要逃离保命的情况，其余人都比徐箴更易自保，而且就算他们在夜市受了什么致命伤，送到徐箴那儿也不远——随行者的安置处就在夜市外围。
　　“那就按原计划。”季随望向陆知言。
　　后者道：“你小心。”
　　所谓原计划，就是陆知言先在门口附近等待其余的同伴，顺便观察一下来夜市的这些鬼和人。
　　而季随与断头鬼，则先去逛逛夜市，并且打听一下鬼王的事情。
　　难得一次鬼王露面，想打探消息的鬼多了去了，季随与断头鬼混在其中，也不算突兀。
　　“鬼王？确实是会来，王城侍卫亲自来传的消息，还要求我们这些商铺做好迎接准备什么的，喏，您看那边……”
　　季随顺着这只鬼指的方向看去，大部分视野都被建筑物挡住了，倒是能看到一个很大的圆形祭台。
　　“十一点半游行就开始，到子时正，也就是十二点的时候，祭台那里会有仪式，鬼王应该就是那时候出现吧。”
　　“鬼王不会提前来吗？”
　　“那就不知道了，祭台后面的林子里，有个鬼王专门在夜市设置的歇脚宫殿，不过咱们肯定都进不去，那里有大阵的。”
　　“是吗……”季随点到为止，目光在这饰品铺子里扫了一圈，随手挑了个花里胡哨的簪子往头上一插。
　　门外，两个玩家结伴从旁边路过，他们的目光四处扫过，并没有在那道红色的身影上停留太久。
　　胭娘子今日在大街上经过的事，已经成为了外城鬼的闲谈，所以不知情的玩家们一看到这标志性的红衣，就会自然地对应上胭娘子。
　　更妙的是，她第一次露面，既没有下过轿，也没有露出真容，所以季随能理直气壮地遮着脸。
　　再也没有比这更适合的伪装人选了。
　　季随从铜镜里看到两人远去，才停止了“欣赏”自己的新饰品，断头鬼立刻很上道地掏出荷包结钱。
　　“老大，我们现在要去哪儿啊？”
　　“宫殿。”
　　“噢，宫……宫宫宫，宫殿？！”断头鬼的脚一下定住不动了，指了指某个方向，“不会是……”
　　季随点了下头。
　　断头鬼欲哭无泪：“我能不去吗？”
　　季随：“不能。”
　　鬼王的宫殿附近没有任何把守。
　　在靠近密林时，季随就感到一股强大的斥力警告着闯入者，可怕的阴森感扑面而来，让季随想起了在伊甸岛看到那团黑雾时的恐惧。
　　断头鬼已经瑟瑟发抖起来，死死拽着他的衣服，本就惨白的鬼脸愈发难看。
　　“老大，我们还是回去吧。”断头鬼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重压一样弓着身子，艰难地抬起头。
　　相比起季随只是感到恶心不适，他更像是受到了血脉压制一样，本能地恐惧着。
　　怪不得这里没有任何鬼敢靠近。
　　季随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
　　所有鬼都说鬼王会在午夜出现，但实际上这条信息真实度存疑。因为系统给他的任务是“找到鬼王”，如果鬼王会自然而然出现的话，那就没必要找了。何况，如果他们只要进入到百鬼夜市里，就能必过这条主线，也未免太不符合隐藏副本的难度了。
　　——“我的预感告诉我。想要找到鬼王，最好在庆典正式开始之前绝对，庆典开始后，一定会有可怕的事发生。”
　　这是升级过技能的陆之言给他的提议。
　　所以季随不可能放弃这种机会。按照他们最开始商量的计划，季随在打听完鬼王的情报以后就要跟其他同伴会合在一起商讨如何去寻找鬼王。
　　然而此时季随却有一些犹豫。
　　如果是他自己受到了濒死的威胁，那就会触发宇宙树的保护机制，反正他无论如何都是死不了的。可队友们是真正的人类，现在的宇宙树还没有恢复力量，恐怕没有办法再一次逆转时间了。
　　“你回去吧。”季随留下了这句话，随后凭空变出一件红色斗篷披在身上，坚定地往前迈了一步。
　　“哎！你……”断头鬼手足无措地望了望季随又望了望回去的路，最后还是狠狠一跺脚，跟上了季随。
　　“老、老大，你可要保护好我呀。”断头鬼的语气都带着哭腔，手再一次地扯住了季随的袖子。
　　但下一刻那点力道就消失了，季随若有所感地回头，却已经见不到断头鬼的身影。
　　他喊了两声“无”，并没有得到回应。
　　周围都是灰蒙蒙的雾气，红斗篷正在生效，让季随意识到雾气中暗藏着敌人，甚至他隐约能看见一些古怪的影子闪过，又消失不见。他感到有点不妙，找了一颗大树背靠上去。提防着周围。这时他有一种被什么东西注视着的感觉，又一时摸不准来源。
　　离开！
　　心里一个声音爆发出来，季随下意识地跑开，几乎是同一时刻，身后传来破空的响声，他本能地回身抵挡。
　　[棺材板]，一次性道具，在撞上袭击他的东西后就直接消散。而季随也看清了那个东西。是那棵树！它是有意识的！
　　后面！
　　预感再次生效，季随立刻朝着旁边一个翻滚，一团黑雾在他刚才站的地方消散，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察觉到了新的危险。
　　影子们在灰雾里面尚且可以看到朦胧的形状，但真到了眼前之后就会变得隐形起来，季随被一帮看不见的敌人包裹在中间，红斗篷的危险预警功能在这里发挥到了极致，然而当无数的危险汇聚在一起，季随就是三头六臂也应付不过来，他的身上很快就被划出了许多伤口。
　　影子们躁动了起来，季随还隐约听见声音：“活人，是活人！”
　　“血！是鲜血！”
　　吃下白桂城的食物只能掩盖活人的气息，但如果受伤流血，那就将暴露无遗。
　　季随抓到机会点开了道具栏，上个副本里拿到的高级道具[兔子面具]，可以让一切存在将他视作自己的同伴，简言之就是能免一切仇恨。
　　快要点到时，他的手却顿了一下，他已经受伤了，但之后他说不定还得回夜市，那就不能现在把面具消耗掉。
　　手指一转，点向了[隐身斗篷]。
　　在白桂城里，生人身份暴露是与触发仇恨标记和进入危险期挂钩的，那么反推过来，能够掩盖仇恨标记的斗篷，应该也等于掩盖了生人气息。
　　季随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判断错误，那就会白白浪费一个道具，但眼下值得一赌——
　　隐身斗篷罩在身上的那一刻，攻击果然停了下来，黑影们茫然地徘徊了片刻后，彻底消失在浓雾里。
　　季随无声地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那些黑影是否会根据声音来锁定敌人，所以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轻，偶尔他能看到黑影闪过，但只要停在原地不动，那些黑影便会慢慢远去，它们看起来，也在搜寻那个“消失的活人”。
　　没一会儿，季随就发现，自己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饰品店主说，林子里有大阵，说的恐怕就是这里。
　　季随略一思索，点开了[木头夜莺]，一个小巧的黑色身影瞬间出现，木质的鸟儿眼睛里不带一丝灵性，无声地扑腾着翅膀。
　　这是一个普通道具，在伯爵庄园的玫瑰园，夜莺曾给他们指引过正确路线。
　　偶尔有黑影会注意到夜莺，试图攻击，却没什么效果，季随刻意与夜莺保持了距离，以免被吸引过去的影子发现他。
　　五分钟后，季随看到了一排古老却恢弘的建筑，红斗篷几乎要控制住他的身体了。
　　夜莺的身影化作虚无，季随耐心等着影子们消失不见，随后才小心翼翼地上前。
　　鬼王未必会在这里，但说不定能从这里得到鬼王相关的情报。
　　“您不露面，那仪式该怎么办？”
　　“我会在场……”
　　季随的脚步一顿，全身因紧张而绷直。
　　尽管只听到这么两句话，但他已经猜出，这两个声音中的其中一个，极有可能属于鬼王，今夜有一项仪式，就是需要鬼王来完成的。
　　直播里，镜头拉了一个远景。
　　只见与季随一墙之隔的地方，已经冒出了一排鬼兵，他们无论是走路还是行动都没有声音，而季随却全然无所察觉的样子。
　　【友情提示，你现在可以呼吸。】
　　【谢谢，但我没法呼吸！甚至快要心脏骤停了！】
　　【怎么办怎么办，S神快逃啊！】
　　隐身斗篷的时效还没有过，但是鬼兵们已经以极快的速度从两侧将季随包围在了其中，他现在等同于瓮中之鳖。
　　斗篷的倒计时如巨石一样，仿佛悬在了所有人头上，就在大家心里直呼“完了”的时候，季随忽然动了。
　　屋里的对话声一停，季随便知道自己可能暴露了，但斗篷时效还没过，所以他知道对方肯定还没有锁定自己的位置，在这短暂的一分钟里，他在权衡几种策略。
　　是保守一些，先想办法确认鬼王的身份和模样，还是现在就执行打算在最后时刻用的那一套方案……
　　不，鬼王就是魔神这一点，只是他们的推测，在不能完全确定之前，他必须留够后招。
　　而且，他也不能直接见到鬼王，他的目标并不是单纯地通关，而是要先获得魔神的好感度才行。不如说，他反而不想那么快通关……
　　就在这时，他的眼前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季随微怔了一秒，立刻反应过来，不是周围变黑暗，而是他的眼睛看不见了。
　　他连系统页面都看不见，这显然是中了某种法术。
　　完结倒计时中，明天解决这个副本。


第138章 
　　百鬼夜市（10）
　　黑暗buff？为什么？限制他的行动？
　　季随已经来不及思考了，他记得隐身斗篷的时效已经不剩几分钟了。
　　但他意识到了一件事：鬼王并不想让自己见到他。
　　趁着隐身斗篷还没失效，他循着记忆，朝之前发出过声音的那个院子里摸了过去。隐身斗篷隐去他的形迹，但他走路时发出的风吹草动，还是惊动了鬼兵。
　　季随只能跟他们打个时间差，永远比他们快一步。
　　红斗篷这时则成了为他引路的东西，哪里的危险感越强烈，他便越是要往哪里走。
　　季随专注到了极致，斗篷带来的负面心理作用反而影响不到他了，他坚定地推开了那扇门，却在下一刻被一阵风掀飞了出去。
　　在地面擦过的痕迹，让所有的鬼兵锁定了他。隐身斗篷也在这一刻解除，他彻底暴露在危险之下。
　　【S神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往敌窝冲？】
　　【[第四区]我感觉他应该是看不见了，可能辨认不清方向，以为那边是出口？】
　　【别人失明辨认不清方向我能理解，S神怎么可能？他以前就是盲人啊！】
　　【S神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第三区]你们对他的信任也太盲目了。】
　　所有鬼兵的矛尖都向季随刺了过来，红色斗篷发出了它最后的警示，季随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小模型，那正是一辆小马车，而在模型落地的那一刻，数把长矛落了空互相碰撞在一起，一声马的嘶鸣在高空中响起，而季随已经消失在了原来的地方。
　　[瞬间移动马车]，能够传送到固定的锚点，而他设置的锚点，就在随行者的安置处附近，这是他设下的第一道保险。
　　在意识到自己暴露的时候，季随就将小模型从道具栏取了出来，以免来不及用，现在看来，果然是正确的。
　　转眼间，季随重新落在了平地上，眼盲buff也瞬间解除。
　　他选择的锚点是在没什么鬼的地方，毕竟能让他用到“瞬间移动”这种稀罕大招的情况，大概率也是会让他受伤的情况，他总不能把自己从一个狼窝送到另一个狼窝。
　　第一时间，他检查了下那一举动的成果。
　　【您已获得Boss鬼王的仇恨标记。】
　　是的，他冲到内院去，就是为了进一步确认刚才的究竟是不是鬼王。
　　以及，试探鬼王的态度。
　　季随不禁蹙起了眉，因为鬼王的那一波操作，简直完全打乱了他的逻辑。
　　他给自己套上了[兔子面具]，然后朝着不远处的安置点走去。相比起两道入口，安置点的守卫松散许多，鬼侍卫看到一身红的人走过来，都恨不得假装没看见。
　　季随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他确实是戴着面具的，但那位鬼侍卫并没有对他脸上有个面具的事发出什么质疑，跟看不见似的。
　　季随路过他时，他还抽了抽鼻子，活人的血气溢散在空气中，让他两眼发红，但他却没意识到面前就是个活人，还对自己突然有了奇怪的反应而感到莫名和惶恐。
　　鬼侍卫：不能吧，难道我对这种鬼都能心动？
　　吓得鬼侍卫连询问的流程都省了。
　　于是季随顺利地找到了徐箴的房间，见到他的第一眼，徐箴的脸色反而沉了下来。
　　“你受伤了？”
　　否则不会来找他。
　　紧接着，徐箴脸色变得更差：“就你一个人？”
　　移动马车是群体移动道具，如果同伴们跟他在一起，那季随不可能不把他们一起带过来，除非……季随一个人去做了什么危险的事。
　　徐箴关好门，默不作声地开始使用技能。
　　“我的面具时效半小时。”季随道，“半小时内确保不会再流血就行。”
　　季随看似伤多，其实都是些皮外伤，徐箴没一会儿就停手了，开始给他物理包扎。
　　“二十分钟后能结痂。”徐箴说。
　　季随点点头，这样就足够了，否则就有些浪费徐箴的技能了。
　　“你一个人去作死，有什么收获没？”徐箴一脸不太高兴的样子。他不爱用技能，说是懒和费劲，其实也是怕队友们动不动作大死，所以一再强调让他们自己保护好自己，结果这季随简直为所欲为！
　　算定了他不可能不治是吧！
　　结果季随还支支吾吾了一下，好像真没什么收获的样子，徐箴心里一堵，摆了摆手：“算了，你还是跟陆知言说去吧。”
　　季随觉得这话应该说成“你还是挨他们的骂去吧”。
　　在百鬼游行开始前，季随重返密林，在林子外的两块巨大岩石之间，找到了捂着耳朵埋着头装乌龟的断头鬼。
　　季随屈指弹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吓得断头鬼立刻把自己的头抛了过去。
　　“我什么也不知……咦？呜呜呜老大你去哪儿了！！”
　　那颗头立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朝他跳过来，季随顿时感觉自己的噩梦素材又增加了一笔。
　　一问才知道，感情只有季随一个人陷入了大阵，而断头鬼眼睁睁看着季随在眼前消失以后，就吓得赶紧掉头跑了出去，又因为害怕遇见季随的队友被盘问，所以才躲在这附近。
　　季随被他的哭诉吵得简直没法思考，直到钟鸣响起，断头鬼才停下来：“开始了？”
　　他们回到正路上，远远就看到了游行的队伍，各式各样的鬼缀成一条长队，期间还有不少鬼加入其中。
　　断头鬼第三次转头看向季随时，后者终于回应了一下他那满含期盼的目光，给断头鬼塞了一些碎银后，往他肩膀上一拍，哄孩子似的：“去玩吧。”
　　断头鬼一脸受宠若惊，也加入了游行队伍，学着其他鬼随着鼓乐声有节奏地漫步起来。
　　季随则前往约定好的地方，与自己的队友汇合，他用钞能力在茶楼定了个包间，江满在门上贴了个道具，能防止里面的声音传出去。夏旋与胡子琪一人开了一边窗，自觉承担起了观察下方的责任。
　　陆知言、吴良和胡子琪则坐在对面，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他包扎着伤口的地方，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
　　陆知言用路边摊上买来的扇子敲了敲桌子：“坦白从宽。”
　　胡子琪手里夹着一张不知道什么用处的符：“抗拒从严。”
　　吴良看了看左边的两个人，无话可说地点了点头。
　　“我确定了两件事。”季随上来便道，“第一，‘找出’鬼王的判定标准，绝对不是单纯地与鬼王见到，但必须得认得出鬼王。”
　　胡子琪：“你等我捋一捋……”
　　陆知言：“意思就是我见到你并不算找到你，可能我得拍你一下，或者确切地看到你之后喊出‘你就是鬼王’之类的，总之会有个需要我们自己摸清楚的附加规则。”
　　“能说一下根据吗？”江满也坐到了旁边。
　　季随简单说了一下看到宫殿后的事情，对面陆知言与吴良立刻也露出了与他之前一样的困惑表情。
　　陆：“鬼王蒙了你的眼睛。”
　　吴：“为什么？”
　　胡子琪有点不解他俩的反应：“可能是，不想让S完成任务？”
　　陆知言：“为什么不想？”
　　江满道：“我们之前讨论过这个吧。”
　　最开始他们便认定，游戏里目前出现的两条任务应该都是由魔神设计的，因为那任务显然不符合正常副本的设计逻辑。
　　按理来说，魔神应该会希望季随早点通关，季随通关得越快，就越不可能刷到魔神的好感度，只要没有好感度，通关了这回也是白搭。
　　然而，出于防止系统bug出现的考虑，魔神似乎也不是能随心所欲地更改游戏的，否则，他可以将任务设置成“找到食物就通关”。
　　所以季随认为，这两条任务，大概率还是符合核心副本主线难度的。“找出鬼王”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而“杀死S”，现在已经被证实了难度不低，更何况季随受到生命危险时会自动召唤出宇宙树，这波等于是玩家们跟宇宙树分树间的抗衡。
　　季随从来没觉得魔神是真的指望这些玩家杀了自己，魔神只是想阻拦他进入内城罢了，只是原因不明。
　　陆知言点了点头：“既然他不想让季随通关，那就可以把第一条任务改得更难一点，也就是把附加条件设置得复杂一点，绝对不可能通过误打误撞试出来的那种。反正他连第二个流氓任务都发得出来，第一个任务难一点也是能做到的吧，正好还更符合隐藏本难度了。”
　　江满意识到了什么：“没错，所以理论上，季随看到他也没用。”
　　这样一来，魔神看起来既没有不让季随通关的理由，也没有不能让季随看见他的理由。
　　胡子琪：“但他还是遮住了S的眼睛？”
　　吴良补充：“而且，没有趁火打劫，他为什么不直接把季神拉进领域里？”
　　江满已经有了些想法，却有点不敢直说。
　　倒是季随轻描淡写般的：“因为他知道我有移动马车的道具，我一定能逃出去。拉我进领域，他将会有暴露自己的风险，还困不住我，不如用小兵逼我自己消耗道具。”
　　夏旋诧异地回头：“他为什么知道，他现在就已经有查看我们后台的权限了吗？”
　　“就算有，也查不了我的。”季随道，“我的后台住着宇宙树。”
　　“那怎么会……观影中心？！他能监视我们？”
　　陆知言一副“我家女儿还不算笨爹心甚慰”的模样：“所以季随当时才没有说出实情。”
　　江满一愣：“哈？什么实情？”
　　吴良笑嘻嘻地道：“你不会真的以为，季神没有赚好感值的把握，就带着我们闯这个副本吧。虽然季神喜欢冒险，但他其实从来没做过成功率低于50％的事。”
　　剩下的四人脸上都空白了半天。
　　他们可是真情实感地以为，这次真的是背水一战，结果这两个人精早就看透了一切？
　　“等等。”胡子琪突然紧张起来，“我们在鬼王的地盘说这个没问题吗？”
　　季随露出了一点无奈的表情：“没关系了，吴良都能看出来的事，魔神估计也猜到了吧，虽然他未必知道那个手段是什么。”
　　吴良嘀咕：“什么叫我都能……”
　　江满茅塞顿开，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所以，魔神不是怕你通关，而是怕与你相见，因为他觉得你能刷到他好感。在魔神确认你会用什么手段、有什么办法解决之前，他要尽可能拖延你与他相见的时间，最好不要那么早就让你发现他长什么样！他这是保守打法？”
　　“不止。任务里提到了百鬼夜市，说不定只有在夜市里找到鬼王才算数，如果错过今夜，下一次夜市开启就是一个月后。”吴良眼睛微眯，“但到不了下个月，魔神就会恢复巅峰，到时候他将掌握一切权限，他有的是办法弄死我们。”
　　这话并没有吓到在场人，反而是那句“50％”，叫所有人都提起了干劲。
　　唯有陆知言不太乐观，沉声问：“第二件事呢？”
　　季随：“哦，第二是，鬼王不打算自己上场，他想让替身顶替，但是他应该会在现场附近出没，因为仪式只有他能做。”
　　陆知言：“难怪要捂你的眼睛。”
　　季随微微点头。
　　别看现在他能直接说出结论，这可是他头脑风暴了半天，将无数与原推断矛盾的地方打散重组，才得出“魔神可能已经知道了他有办法刷好感”的结论。
　　【[第三区]收回前言，你们对他的信任是有道理的。】
　　【现在就是魔神想拖时间，S神想赶时间，就看两边谁赢了是吗？】
　　胡子琪支起双手垫着下巴：“几位大佬，那你们能不能推断一下，魔神能不能听到我们在这里说的话啊，江满的那个隔音道具对他有用吗？”
　　“我认为，有用。”季随说，“至少目前我们用过的道具和技能，都是正常发挥作用的。”
　　“但对别人发挥作用，不代表对魔神也有作用吧。”
　　季随摇了摇头：“别忘了，现在的魔神还是削弱期，不能与主神划等号，他只是一个副本BOSS的级别，道具能够对BOSS生效是游戏的基本规则，如果连基本规则都被撼动，那游戏宇宙估计会因为bug巨大而崩塌吧。”
　　“那如果不用道具呢？”胡子琪继续问，“他会不会有什么千里眼顺风耳一类的能力？”
　　季随沉吟了片刻：“那就不好说了。”
　　陆知言目光在他身上顿了顿，像是领会了什么。
　　“打断一下，你们看。”戚平忽然插了句嘴，众人凑到窗前，顺着他指的方向，只见游行队伍已经走到了这条街，而在其中，断头鬼被两个眼熟的三区玩家拉扯到一个角落，甚至挨了几脚。
　　季随一惊。理论上这几位玩家可不知道断头鬼与S之间的关系，他们只知道断头鬼是胭娘子身边的鬼，没道理会去找他麻烦，除非……有人告密。
　　他与同样严肃起来的陆知言对视了一眼，随后道：“我暴露了，这个伪装不能再用了。”
　　“难道是四区？”
　　“也可能是魔神。”
　　还没等众人讨论出个所以然，戚平又看到两个玩家走进了他们这间茶馆。
　　陆知言抱着手臂，冷笑了一声：“这是来活了啊。”
　　吴良活动了一下拳头：“总共就四个人，怎么还敢凑上来。”
　　“我们主打一个‘拖’字好吧，你要是一下子把人打怕了，跑到S那边去捣乱怎么办？”胡子琪道。
　　吴良耸了耸肩：“明白。”
　　夏旋：“那加上戚平，我们四个去就够了吧，我估计他们能用的道具不多了。”
　　“不，你们都去。”季随说，“再过十分钟游行就结束了，别忘了，鬼王会降下‘馈赠’。”
　　江满：“明白，我的防御空间可以挡debuff，所有人到时候集合。”
　　“集合地点？”戚平问。
　　季随想起在徐箴那里接受治疗时，从安置处的窗户外看到的黑漆漆的湖，于是道：“湖边。”
　　当五区玩家敲开这个包间的门时，季随已经躲到了隔壁的空包间。
　　他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装束，听到隔壁的动静消失后，才离开茶馆，混入到了游行的鬼群之中。路上经过一个小摊时，季随脚步顿了顿，望向架子上挂着的面具。
　　他的兔子面具并不能真的遮住脸，而且也快失效了，如果不小心撞见某个玩家，还真有点麻烦……
　　正随着鼓声扭动的鬼摊主也停下来，摆出一张热情的脸，十厘米长的舌头随着他说话一摇一晃的：“小伙子你随便挑，要是选择困难症，可以看看这个热销款。”
　　季随顺着他指的，看到了一张狐狸脸。
　　“难得cosplay一次，扮一回狐狸精嘛，这个好看！”
　　季随：“……”
　　他还是买了，主要那狐狸面具已经算得上是最正常的面具了，而且街上一眼望去一大堆狐狸脸，非常适合“泯然众鬼矣”。
　　游行结束时，又回到了祭台附近，四周街道上已经堆满了鬼，季随被周围鬼推的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向后，最后站在了一个离祭台不远不近的位置。
　　突然间，从祭台处莫名掀起了一阵风，将悬挂在两侧的帷幔吹落下来，四处可见的红白灯笼原本将整个夜市衬得亮如白昼，但这一刻，不详的黑暗席卷了整片街道，随后，幽蓝的鬼火漂浮在两侧的屋檐上，从街道外围一路蔓延到祭台上。
　　所有鬼本能地安静了下来，却又十足兴奋，眼睛死死盯着祭台。
　　终于，帷幔之上倒影出了一个影子，他端坐在一把悬浮起来的椅子上，在他身后仿佛盘着一条大蛇。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一众鬼，站在祭台上，开始吟唱了起来。
　　仪式开始了。
　　五百米之外接近入口的地方，都已经能感受到那股风雨欲来的架势。
　　彼时，被穷追不舍的五区玩家还在试图劝说面前的人：“我们已经知道了，你们的任务跟我们的一样，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
　　戚平对着对方就是一阵突突。
　　“你们是离S最近的人，如果是你们对付他，成功率一定很高，你们为什么要帮他，而不是选择对你们更有利的做法呢？！”五区玩家看起来已经有点崩溃了，这疯子简直油盐不进，一心只有突突，也不知道他那把枪里哪来那么多子弹。
　　这时，戚平突然停了下来，五区玩家还以为他心动了。
　　灯笼就是在这时熄灭了，正当五区玩家望着蓝色火焰莫名其妙时，差点被当成了哑巴的戚平终于说了句话：“给你个建议，趁现在，离开这里。”
　　说完，戚平便转身狂奔起来。
　　古老的腔调接近尾声，坐在椅子上的人忽然起身漂浮在半空中，一个沉重的男音念着仪式的祝辞，众鬼都不大听得懂，但最后的“赏赐”二字，激起了一片欢呼。
　　“鬼王，鬼王，鬼王！”身边的鬼都跟着节奏喊了起来。
　　季随披上了能够抵抗污染的黑色斗篷，严阵以待。同时他拿出[透视镜]，这项中级道具只能透过一层障碍物，他看清了帷幕后面的那一张脸。他知道，那绝对不是鬼王。
　　假鬼王张开手臂，紧接着浓浓的黑气就从帘子后汇聚到了天上的阴云之中，隔着帷幕，就容易误以为是从“鬼王”身上发出来的，但季随看得清清楚楚，黑气的真正来源是假鬼王的背后、祭台的后侧，那里有个穿着黑色衣服、从头到脚将自己笼罩得严严实实的身影。
　　阴云上开始如下雨一般，降下幽蓝的星点，周围的鬼都像是突然着了魔一样，垫着脚向上够，以为这样就能多接受一点“馈赠”，甚至还有鬼互相大打出手。
　　趁着混乱，季随从中间挤到了前方，手里的透视镜被卡住，他便干脆松了手，朝着那个目标而去。
　　就在他快到达祭台边缘时，一阵风将帷幕底端掀起了一个小角。
　　周遭群魔乱舞，季随的世界却寂静无声，他的眼里，只剩下那一双红色的眼睛。隔着祭台，彼此看不见对方的容貌，遥遥相视。
　　帷幕落下之前，那个身影转过了身。
　　他要走了！
　　季随一只脚刚踩上祭台，就感到了无尽的恶意。鬼怪们不知何时停止了争斗，齐齐看向台子上的季随，每个鬼眼里都流露出被操控的呆滞。
　　原来是这样！
　　季随回想起了在塞黎小镇时的经历，那也是一场游行，也是一项仪式，沙琳只是拥有一部分魔神被封印后留下来的残骸，就能通过一次次的游行潜移默化地将整个小镇的原住民都控制住，那么所谓“鬼王的恩赐”，恐怕也是同样的性质。
　　所有接受了鬼王力量的鬼，都会变成他的傀儡。
　　现在，这些傀儡的目标，无疑是他。
　　来到夜市的人，不乏高级本甚至核心本的BOSS，这局势比在林中宫殿遇到鬼兵们时还要糟糕，但这次，季随已经没有“瞬间移动”类型的道具了。
　　观看直播的所有人，都替季随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反倒是当事人，露出了坚定又沉静的眼神。
　　一根火柴落了地，季随冷静地道：“动力装置。”
　　刹那间，季随的四肢和背上就多了一套动力装置。
　　特级道具[三根火柴]，能够百分百还原BOSS使用出来的效果，所以能够想象出来的东西的体积，几乎不再有限制。
　　理论上季随还可以变出直升机或是热气球，但前者需要一个驾驶员，后者又太慢，所以他提前查过资料，记下了那种能让人短时间内“飞起来”的动力装置的模样。
　　他按下按钮，身上的五处装置同时喷气，将他高高托向半空的同时往前一推。
　　第一次下坠，他的脚尖幸运地落在了房檐上，季随顺着檐顶奔跑起来。身后很快有鬼追来了，他们一个个恢复了原本的面貌，天上飞的、能攀岩走壁的，让刚脱身的季随转眼间就再次陷入了劣势。
　　最后一根火柴落下，黑色火焰顺着木质的房顶蔓延，一时间阻隔了身后追来的鬼们，同时火焰中诞生的黑色亡魂，为季随短暂地筑起了一道阻隔的墙，他再一次按下喷气按钮，高高跃起，跳出了包围圈。
　　几个来回后，他已经隐约看到了湖面。
　　但这时，他能用的道具已经不多了。
　　“砰——”一颗子弹让快要抓到季随的那个鬼影短暂地停了下来，紧接着三道符咒同时朝着季随身后飞来。
　　季随抬头一望，那是队友们的身影。
　　队友们一加入战局，就开始不要钱一般地往外撒道具，BOSS实在太多，他们没有打赢的胜算，只能尽可能地后撤。
　　他们没有时间交流，却像是排练过无数次一样，默契无比。
　　终于，要接近湖面了，只有下水，至少有七成的旱鬼会被削弱。
　　人鱼的叫声响亮地贯彻黑夜，季随提前召唤出了梅蜜，并启动了[呼唤]技能，整片水域被梅蜜与她的手下占领。
　　“唔——”一道不详的声音，却从季随的身后传来，他回过头，下意识地接住了那个在眼前倒下来的身影。
　　吴良的胸腔被一只白骨手臂贯穿，白骨鬼的手臂还在往前伸，像是想把季随也一并贯穿一样。
　　陆知言突然一刀砍了上来，那刀上带了特别的属性，瞬间便切断了白骨。
　　旁边的江满一时呆愣了一下，结果一道不知从何处来的攻击在这时破开了他的防御，旁边蓄势待发的鬼直接咬上了他的脖子。
　　喷涌的鲜血激发了鬼们的本能，他们的目标不再只是季随，而是恨不得每个人都上去啃这两个活人一块肉。
　　陆知言挡在了吴良面前，大喊：“别发愣！”
　　戚平与夏旋立刻上前挡住想要分食江满的那些鬼。
　　“我……实在，没力气……抱歉。”吴良的声音断断续续，直到这个时候，他还在笑。
　　季随捂着他胸口的伤，手微微发抖了起来。
　　故意的，魔神，绝对是故意的。
　　时间逆转之前，吴良也是因为类似的贯穿伤而第一个死去的。
　　魔神是想告诉自己，逆转多少次也没有用。
　　季风以自己为代价换回来的同伴还是要死，季随也永远无法逃离这个囚笼。
　　“季，随，你在干什么！”陆知言又一次喊出了声，他的声音早已不再镇定。
　　何止是吴良没有力气，他们都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季随将他平放在地上，手指快速地在系统上一点，手里就多了一团光。
　　“别，用……”吴良试图扯他的裤腿，“现在，还不……”
　　“召唤。”季随眼里流露出金色光芒，“山鬼。”
　　江满的脖颈处突然被长而宽的藤蔓缠上，替他堵住了伤口，但这并没能阻止他的瞳孔逐渐溃散。
　　无数草木延长，将他们包裹在了一个半球之中。
　　草木只是被季随操控了，并没改变它脆弱的本质，随便一个法术都能将这个半球体轰出一个口子，但幸好被操控的鬼怪们并没有什么团结的意识，让季随还能来得及不断地补上缺口。
　　陆知言瞥到他手里的光球，冲着他点了一下头。
　　道具[灵魂守护]。
　　倒在地上的二人，突然被光芒笼罩，整个人漂浮到半空中，他们再也支撑不住地闭上眼，血液却倒流回了身体里。
　　【？？我没看错吧？】
　　【治疗系道具？？】
　　【[第二区]啊啊啊为什么，你们一区又有治疗技能又有治疗道具，我之前一度怀疑这个地方不存在治疗！！】
　　【何止啊，这是群奶！而且是立刻回血，相当于一键复活啊！】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敢不带奶爸了……】
　　啊啊啊怎么还没写完，先断个章剩下的我凌晨来。


第139章 
　　百鬼夜市（11）
　　弹幕在短暂的激动和震撼过后，终于意识到了更严重的问题——他们穷途末路了。
　　虽然看不到大家的道具栏，但大家都很清楚，这帮人恐怕不剩多少道具了。
　　从刚才开始，戚平就一直在用道具，而胡子琪则是反过来透支了自己的技能，夏旋挥刀的速度一次比一次慢、力度一次比一次轻，状态最好的可能是陆知言，但他一个人又能撑多久？
　　至于季随，他已经将目前最强的两个BOSS同时召唤了出来，还消耗了最珍贵的群体复活技。
　　他们真的还有余力逃出这个地方吗？而且，如果再遇到团灭的情况怎么办？
　　【[五]S还是冲动了，他应该把治疗道具留到更有价值的时候。】
　　【这还不算有价值吗？这个道具肯定是只能在人还活着的时候用，要是等他俩都咽气了那就来不及了。】
　　【现在保下了他俩，那待会其他人万一出事呢？】
　　【感觉这是电车难题啊……】
　　陆知言早就已经想到了魔神的耳目会渗透到观影中心，所以他留了一手——立刻用管理员权限完全删除了与季随的聊天记录，然后在制定计划时隐藏了一部分季随的道具的效果，只将能跟其他人打配合的那些道具列出来公开了。
　　只有在决定让徐箴留在外面的时候，才隐晦地透露了一下季随有治疗系的道具。
　　不让徐箴进夜市，并非是少一张邀请函，他们可是事先准备过复制功能的道具的，现造一张邀请函不难，只是他们想在外面留一张底牌罢了。
　　但就在刚刚，他们发现，这张底牌可能会来不及发挥作用。
　　陆知言甚至无法确定这算不算是决策失误，因为没带徐箴，所以季随只能用掉了保底的治疗技能，但若是带了徐箴，战斗力最弱的他说不定会是第一个出事的。
　　气氛一时低沉下来，每个人都珍惜着这片刻的喘息机会，即使看到季随的治疗道具居然有这么夸张的效果，也实在没有力气惊讶了。
　　吴良与江满在光芒中落地之后，就突然化成了粒子，钻进了季随的手腕里。
　　直到这时，夏旋才有了点反应：“他们怎么了？”
　　“这道具叫灵魂守护，能吊住濒死的人最后的一口气，并让它们以数据形式保存在季随的系统里。如果季随能顺利通关，他们就能活过来，如果不能……”陆知言没有说下去。
　　胡子琪眼里刚升起的希望又灭了：“但是，想要通关，就只有找出鬼王……”
　　“我已经找出来了。”季随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树球就在几波同时到来的轰炸下消散了大半，有鬼怪趁机钻了进来。
　　这时，几棵树藤分别卷上了每个人的腰，将他们高高举起，丢进了湖里。
　　人鱼梅蜜就等待着这一刻，她手一挥，将所有人包裹在了一个密闭的水球之中，同时操控水流、与植物们一同挡住那些试图下水的鬼怪。
　　季随知道这并不能撑多久，白桂城里有的是跟梅蜜等级差不多的鬼，鬼多势众的情况下，他的[召唤]技能优势全无。
　　水球之中，众人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能够呼吸。
　　“长话短说，我知道鬼王是谁了。接下来的路只能我自己走，那些鬼怪的目标是我，应该不会追着你们，只是你们身上的新伤有点麻烦。梅蜜会护送你们度过湖到达安置区，跟徐箴汇合后，就找个没有鬼的地方躲起来吧。”
　　“什么叫你自己走！”戚平厉声起来，“不说这些鬼，你能打过鬼王吗？你还有什么道具？还有谁能召唤？”
　　“没有了。”陆知言笃定地说，“他那里应该只剩下没法用在战斗中的那些功能性道具了。”
　　毕竟季随只通关了四次关卡，还有一次奖励被扣了，论道具数量，他是最少的。
　　“一起吧，反正你要是死了，我们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活路。”少女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哽咽，但脸上的表情还刻意板着。
　　季随轻轻搭上了她的肩：“听我说，我死不了——”
　　夏旋：“你别立死亡flag。”
　　“……”季随差点不合时宜地笑出来，他有些无奈地道，“我是城市BOSS。”
　　胡子琪想也没想：“别开玩笑。”
　　“没开玩笑。”季随的神色转为认真，金色的眸子注视着陆知言，“你们应该清楚，系统不会骗人。魔神虽然狗了一点，引导大家集火我，但任务描述一定是客观的。”
　　如他所想，这位预言家果然没有露出太过惊讶的表情，只是用很平静的语气说：“城市Boss伪装成玩家S……你是想说，是真的？那么，是从一开始，还是从最高层回来后开始？”
　　季随：“从一开始。”
　　陆知言眉宇间满是不解：“你之前一直在伪装人？我忘掉的那段记忆，也跟这个有关系吗？”
　　“解释起来太长了，我只能说，我现在就是人类玩家的身份。”
　　另外三人被这条信息打懵了，直到那两个人来回对话了几句，才意识到，这真的不是开玩笑。
　　城市外，屏幕几乎被满屏的疑问占领了。
　　【什么东西？为什么我没听懂？城市BOSS，但是玩家？】
　　【我也不懂，但我震惊。】
　　【陆神忘记了什么啊？我错过了什么？】
　　戚平三人也忘了言语，只是诧异地瞪大眼睛，听着季随继续道：“一旦我现在的身体陷入濒死状态，就会自动召唤出我曾经的本体，也就是宇宙树，你们可以理解为，我是不死之身。”
　　“魔神清楚我有这个能力，而宇宙树是我所有的牌里，最有可能威胁到他的那一个。所以他不断给我制造危机，应该也是想逼我提前触发宇宙树的被动召唤——因为在同一个副本中某个BOSS只能召唤一次，这个规则是不能轻易变的。
　　刚才如果不是你们的支援，他可能已经得逞了，但现在，我已经有把握脱身。”
　　季随认真地看着他们：“吴良说过，我不会做成功率低于50％的事。”
　　“也没有别的办法了。”陆知言用目光示意他们看向上方，梅蜜一鬼显然有些撑不住了。“就照他说的办。”
　　这回并没有人反对，因为他们明白，如果季随自己不会死，那他们就只会成为拖后腿的存在。
　　水球一分为二，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输送过去。
　　季随特地挑了一个较远的地方登岸，这样才能彻底甩开那些只能在陆地上活动的鬼怪。而从水里追过来的那些鬼，绝大多数被梅蜜困在了水域里。
　　唯一麻烦的，便是那些能飞的怪物。
　　幸好，周围是一片密林，季随操控树木聚拢增密，挡住了来自空中的视线，而一旦他们降落到林子里，就会被树木阻拦。零星几个怪，倒还在他能应付的范围。
　　只不过，同时全力供给两个BOSS的他，已经开始感受到吃力了。
　　【我忽然想到，之前季神在伊甸岛那个副本，直播间不是关过一段时间吗，当时我们都以为季随死了，但是后面他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我也是想到了这个！而且你们记不记得，陆神有一次直播间也关过一小会儿。】
　　【我居然已经逐渐接受了S神确实是城市BOSS的这个事，甚至开始怀疑，关直播间就是怕暴露他的BOSS身份。】
　　【楼上自信点。】
　　【想起我之前说过，S神绝对不可能是城市BOSS，现在就是，脸疼。】
　　【[三]我们区也关闭过。】
　　【[三]我朋友去过那次副本，他说当时他们遇见过的山鬼变成了一个玩家的样子，就是说S吧。】
　　【[五]你们一区真是……再出现什么我可能都不会震惊了。】
　　【话说回来，S神这是在往哪儿走啊？】
　　【我也奇怪……在找鬼王吗？但他好像目标很明确啊。】
　　季随开启了[视野]，这项召唤技能是以季随为中心，感知一定领域范围内的一切。
　　但在他此时的感知范围里，只有傀儡，没有魔神。说来，这个BOSS就是魔神亲自送到他手上的，所以魔神很清楚这技能的效果，在刚才号召所有鬼攻击他的期间，魔神肯定已经跑到了感知范围之外。
　　然而，约十分钟后，感知范围里便出现了他要找的人。
　　当季随出现在浑身黑的那人面前时，对方露出来的一对眼睛里是明显的惊讶。
　　“我猜你在想，这里已经不属于夜市范围了，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季随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喘息，长时间操控BOSS，已经让他有些头晕。
　　“你还在想，我就算能侥幸脱离夜市，想找到你，也得用山鬼的力量地毯式搜索，等我真正找到你的时候，召唤的时长应该耗没了，身上也没什么道具了，我只能任你宰割。”
　　对方沉默着，猩红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见对方似乎没有立刻动手的打算，季随坐在了一块石头上，成功避免了当着敌人的面一头栽下去的后果。
　　他一边心里暗道“好险”，一边故作若无其事地望着眼前的魔神：“我从林子里退出来的时候就在想，你当时没有主动攻击我，是因为你知道我有后招。为了逼出我的后招，你一直不断地给我增加麻烦。但是，你要怎么判断，我的后招究竟用没用呢？”
　　“我什么都知道。”黑袍人故作神秘地道。
　　季随却笑了：“不，如果你真的知道，那你就不用接近我了。”
　　黑袍微微滑落了一点，露出了那个人的真容。
　　【我没看错吧？？】
　　【这不是断头鬼吗？】
　　“你什么时候猜到是我的？”魔神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
　　“如果你是指开始怀疑你，是在我被胭娘子背叛的时候。”
　　“因为我给胭娘子送了挑拨信？我是鬼王，知道白桂城的一切，难道不合理吗？”
　　“合理。”季随点了点头，“正因为合理，所以才奇怪，你有办法知道我成为了领主，还有办法给胭娘子送信，那你为什么不给外城所有的能人志士送信？我相信，他们会很愿意来试试，能不能顶替我成为领主。
　　那时我就想到，你可能受到了某种限制，应该是季风做了什么吧。比如说，逼迫你进入这个副本，并将你的能力限制在正常BOSS该有的能力级别上。正常的BOSS不可能随时知道玩家在做什么，也不可能干涉玩家的道具和技能的使用，你自然也不能。
　　不过，让我想通这一点，最大的障碍其实是最开始发布的那两条任务。你让所有玩家来猎杀我，会让人下意识地认为，这个任务是你临时针对我而发布的，从而高估你现在的实力。但实际上，你完全可以在进入副本之前，就更改好任务。因为你通过监视，早就知道了宇宙树会强行启动百鬼夜市这个副本。”
　　“嗯，这个副本，其实本来就是对抗本，只有两个阵营，所以也只有两个任务。一方为猎物，一方为猎人，猎物要去找到鬼王获得庇护，猎人则要猎杀猎物。”魔神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如果不是你们捣乱，我本来可以看到一场很精彩的争夺的。”
　　季随一听就明白了，魔神现在掌握的权限不多，所以根本没法强迫系统临时变更已经开启了的副本，他所做的，其实是在进入副本前，以“编剧”的身份提交了修改副本内容的申请。原本，两个阵营的人数应该是差不多均等的，双方的难度保持着平衡。而现在依然是两方阵营，只不过改成了1v55模式。
　　如果季随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玩家，那系统根本不可能通过新的副本内容的审核，但季随现在身上有一个隐藏的“山鬼”的身份，又是前任宇宙树，所以系统才认为这是公平的。
　　【简直信息大爆炸，我现在就弄明白了一件事，魔神这是亲自来做卧底了。】
　　【只有在S神身边，才能随时掌握他们这帮人的动向！】
　　【都对上了！胭娘子反水，是收到了信，因为当时断头鬼就在东府！他不能给其他想做领主的鬼传信，是因为他也不知道哪些鬼有用，而且他没有手下帮忙，到处发“传单”动作太明显了。】
　　【还有在林子里的时候，S跟断头鬼走散了，鬼王就出现了！】
　　季随继续道：“不过，最开始，我只是以为你是鬼王的眼线，你们有某种特别的联络方式。因为我确认过，小无确实是两个月内一直住在那个院子里的新鬼，但魔神上周才复生。也就是说，小无不是你的本体，你是抢占了他的身体。”
　　魔神若有所思地说：“哦——难怪你怀疑我，还要带我进内城，你想通过我找出鬼王。那么，你发现我就是鬼王，是因为在祭台上看到了假鬼王的样子？”
　　季随默认了。
　　他本来就对小无有点怀疑，所以他根本不信刚好就只有他一个人掉进阵法、而小无却能平安无事地找到出口这么巧的事，反而确定了，宫殿里对话的那两个人，其中一个必然是断头鬼。
　　他应该是在对话时用了本来的声音，导致季随没听出来，而捂住季随的眼，就是不想暴露小无在那里。
　　后来季随用透视镜看清了祭台上假鬼王的模样，发现这位做手下的并不是小无，那小无就只可能是鬼王了。
　　“那时候我才想到你或许可以附身，然后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季随轻笑了一声，“你无法确定我是否会跟鬼交流，也无法确定我会找上什么样的鬼，所以你附身的时间最有可能是在我已经选定了小无之后，你发现他在帮我做事，所以才附身了他好来接近我。”
　　“我想想……”季随故作思索，“应该是趁我们去攻打东领主府的时候吧。”
　　魔神：“这哪里有意思？”
　　“我在小无身上下了追踪符，这你好像不知道吧？”
　　魔神的表情从悠闲，渐渐变得微妙起来。
　　追踪符，一种非常常见的中级道具，能够在同一个副本里持续标记一个目标的位置。
　　就这个？他就是被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道具找出来的？
　　魔神一时间有种心梗住的感觉，因为那个讨厌的季风专门给季随的后台加了一层保护，导致他没办法查看季随的技能页面和道具栏，所以他只能通过监听获得信息，为了不出意外，他还特地关注了一下这几天商城的售卖情况，根本就没有追踪符出售。
　　所以这个道具是哪里冒出来的……
　　“追踪符在大部分场合都有点鸡肋，一般会被用来同伴之间定位彼此位置，所以在给陆知言报道具的时候，我省略了这种普通小道具。”季随刻意加重了语气，“没想到这么有用啊。”
　　魔神的脸皮狠狠抽了一下。哪怕季随用的是什么隐藏大杀招，他恐怕都不会像现在这么气。
　　但他还是在这位敌人面前努力保持了从容的微笑：“但你现在就算找到我，也没什么能用的了吧，你的身体看起来也快要到极限了。”
　　仿佛在迎合他的话一样，季随鼻子下淌出了血，他看似镇定地坐在那里，轻声细语地说话，实际上他现在眼前都开始朦胧了起来。
　　这时候，魔神突然做了一个手势，无数黑气从远处升上天空，开始往魔神的方向汇聚——魔神收回了他的力量。
　　就在这时，一道格格不入的烟火在空中炸开。
　　魔神一愣，诧异地循着声音望去。他忽然明白了，他没有攻击季随，是想让季随再多消耗一下，而季随没有攻击他，则是在等这个烟火！
　　这一定是他和同伴之间的某种讯号。
　　“看来他们安全了。”季随轻轻笑了一下，让魔神忍不住看了过去。
　　结果一回头，季随身边就多了一个男孩。
　　与此同时，季随手里多了一把匕首，朝着自己的心脏捅了进去。
　　副本里，魔神瞪大了眼睛，一时陷入了茫然，无名诧异地回过头，一脸状况外的样子。
　　副本外，无数玩家被这看不懂的发展震撼住了。
　　【被动技能[召唤本体]，触发。】
　　温暖的光汇聚到了季随身上，魔神被刺得闭了下眼，再睁眼时，季随已经重新站了起来，浑身披着光芒。
　　久违的，宇宙树与他再次融为一体。
　　魔神看向旁边的男孩，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本来没把无名当回事，那只是一个高级本的BOSS，等级差放在这里，所以无名的技能对他基本上是没效果的。
　　但，如果是宇宙树来使用他的技能呢？
　　可是，就算精神攻击对他有效，季随也达不到他想要的目的啊，这一步棋到底是什么意思！
　　【技能[催眠]。】
　　在意识朦胧起来时，魔神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可惜，他已经来不及抓住了。
　　意识消失的瞬间，一道虚影从断头鬼的身体里自然脱出，目光无神地站在原地。
　　这就是魔神的意识体。
　　季随身上延伸出无数裹挟着光的树藤，不带任何恶意地将他团团包裹住。
　　催眠让季随无法攻击他，却没说不能封印。
　　魔神将本体藏起来，主动把自己的意识塞进一个新的躯壳里，却不知反而给季随提供了方便——省得他们把魔神的意识和主神的意识剥离开了。
　　“季随，我现在封印不了他多久，无名的召唤时间一结束，我就没法压制住他了。”季风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五分钟吗……”季随神色肃然。
　　他循着魔神意识上的气息，感应到了魔神本体的位置，转眼间，他便瞬间移动到了一个黑暗的房间中。
　　这里是鬼王宫殿，屋子里设的铃铛感知到来人，疯狂地响了起来，惊动了门外把守的鬼兵。
　　季随立即操控院子里的树木绊住了他们。
　　他朝着躺在棺中的那具身体走去，照着季风教他的办法，在虚空中一般般画着一个符号。
　　那符号代表神的名字，符号将代替声音，呼唤沉睡的主神。
　　时间一点点流逝，季随的额头上不由冒出了几滴汗。虽说顺利地到了最后这一步，但他们不敢保证这个办法真的能唤醒主神，他们是在赌那50％的可能性。
　　无名召唤的倒计时进入到10，季随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点。
　　“谁？”
　　终于！
　　6、5……
　　季随声音都因紧张和着急微颤了起来：“没时间解释了，我是宇宙树，封印你的那个，你赶紧喜欢我。”
　　“是你啊……”
　　1、0。
　　倒计时清零，那声音骤然消失，棺材里的人突然剧烈挣扎了起来，季随知道，那应该是两个意识开始了争夺。
　　半晌后，那双猩红眼睛睁开，充斥着愤怒。
　　季随心里一沉，他不知道刚刚那短暂的五秒中，是否达成了目的。
　　“季随，离远点！”季风的警示再一次响起，同时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向后撤去。
　　季随清楚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边后退边开口道：“鬼王是你。”
　　系统并没有任何反应。
　　为了避免有人盲试出答案，单纯地指出来应当是没用的，或许，得说出理由。
　　“鬼王是白桂城的建立者……”
　　在魔神诞生之前，白桂城就已经存在了。
　　“他一直是传说，却从未在人前出现。”
　　有点像是一个精神符号。
　　“可号令群鬼……”季随微微一顿，鬼使神差地说，“鬼王，好像是我自己。”
　　他看到魔神露出了惊骇的神色，心里定了下来。
　　“或者说，鬼王本来应该是宇宙树，但魔神夺取了主神的身体和权限，占领了时空城，并且设计了这个副本，这个副本以他为核心，所以他更改了游戏设定，将他自己设计成了鬼王。”
　　真正的玩家若能走到这一步，就会发现根本没有通关的希望，因为他们连这个世界的全貌都没有窥见，更别提弄清楚宇宙树与主神魔神之间的关系了。
　　季随此时，才感受到这个副本隐藏的最大的恶意。
　　幸好，面前的景色开始淡去，这意味着他在脱离这个空间。
　　季随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带着浓重历史感的古建筑，他的队友七倒八歪地横在地上，个个发怔。吴良和江满也在其中，如同刚睡醒一样茫然。
　　“成功了……吗？”陆知言的视线转向了季随，忐忑，期盼。
　　其余人跟着屏住了呼吸。
　　季随打开系统，紧张地点向技能页面。
　　一道光芒钻出，白色的长袍随着那人的转身鼓动了一下，教堂壁画上见过的那一张脸，就这么出现在了季随面前。
　　开场动画结束，季随看到了那张卡片。
　　【BOSS主神：世界的守护者。
　　可使用时长：未知。】
　　下面没有详细的介绍。
　　季随深深松了一口气，脸上已经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不等他开口，同伴们就齐齐爆发出欢呼。
　　徐箴一把将陆知言和江满扑倒，差点把两个人磕懵，夏旋与胡子琪抱在一起原地蹦跳着转圈圈，戚平想跟人击个掌，左右看看发现只剩下吴良，又默默把手指收了回去，得到了吴良一连串的控诉。
　　系统页面，那张卡片突然闪了一下，消失不见。
　　季随：！！！
　　只有短短的几秒，卡片再次浮现，但季随的心跳已经漏了半拍。紧接着卡片再次忽隐忽现起来，正如此时他的血压忽高忽低。
　　“轰——”
　　随着一声巨雷，天空中出现了一道裂缝。
　　城市里的人们刚看完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正是最兴奋的时候，听到雷声以为只是要下雨，却没想到，几秒之后，那道裂缝开始向两边蔓延起来。
　　“这是怎么了？”徐箴张大嘴巴望着天空。
　　季随心里隐约有了些不敢确定的猜测，但他立刻转过身：“我们回去。”
　　小巴车上，气氛一派肃然。
　　梁久沉默且专注地盯着前方，把小巴车开出了跑车的速度。
　　天上的裂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露出来的空隙里，是无尽的黑暗。
　　季随的声音一字一字地砸在众人心上：“魔神想跟我们同归于尽。”
　　“如果不顾游戏的平衡强行更改游戏设置，就会造成bug，世界崩塌就是bug多到无法自动修复的迹象。”
　　“刚才在副本里，魔神可能在挣脱宇宙树的封印时，吞噬了一部分他的力量，所以才会突然力量增加。现在说不好，魔神已经拿回大部分的权限了。”
　　“你们看，裂缝好像停了……”夏旋喊道。
　　“应该是宇宙树在阻止他。”
　　那若隐若现的卡牌，可能也代表着双方的博弈。
　　“冷静点。”陆知言安抚了着急的队友们，“只要在那之前赶回去，开启城市副本，S就能在副本里召唤出主神了。”
　　越靠近观影中心，天空崩塌得就越快，黑暗侵袭了这个世界，令无数人惶惶不安。
　　城市BOSS模式已经重启，湖边全是被赶出悬空大楼的玩家们，小巴车一时被堵住了。
　　季随一下车，就被一帮人团团围住，所有人都在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让我过一下，很急！”季随的声音被淹没在了群众的大合唱里。
　　“让我来。”陆知言从旁边挤过来，反手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大喇叭，“想不想活了傻逼们，想活就让路，你们脑子可以堵，路不能堵懂吗！”
　　这通国粹一时间把周围人都镇住了。
　　趁着终于安静下来，陆知言再一次喊道：“季随什么时候进入观影中心，你们就能什么时候回家，再这么堵着，就等着都死在这吧！”
　　这话绝不是危言耸听，此时，天空已经消失了一大半，这诡异的现象让每个人都感到了死期将至。
　　听完这句话，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开始拼命让出一条路。
　　季随把堵在耳朵上的手拿下来，开始了狂奔。
　　天空消失的速度，几乎与他奔跑的速度成了正比，远远看去，青年仿佛在追赶着最后的光。
　　【是否确认挑战中心副本？】
　　【确认。】
　　场景一变，季随已经站在熟悉的第一层，打开系统时，主神卡片恰好消失。
　　这次的消失有些长，也或许是那份焦急的心情，将分秒拉得极长。
　　季随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张卡的位置，在那里光芒一闪的瞬间，选中。
　　主神当然没有被召唤出来，他的身体，尚且在魔神的控制之中。
　　但季随再次睁开眼时，所看到的一切都不同了。
　　召唤与号令，当号令无效时，可以直接接管BOSS的力量。
　　眼前的世界，变成了一个个充满科技感的字符，季随无师自通地理解了那些模式字符的意思，主神的意志像是生在了他的脑海中，随着他一同找到了象征希望的按钮——
　　【您已进入最高权限模式。】
　　【是否要让服务器停止对外运营。】
　　季随伸出手，点向了那个“是”字。


第140章 
　　终
　　比世界崩塌来得更快的，是笼罩在人们身上的光。
　　七个失落的城市里，无数玩家身上的数据正在一点点被删除，就连城市外的其他地方，也都看见了天空上的那一抹异色。
　　被光笼罩的人们开始一个个消失，脱离了这个世界。与此同时，在外界看来笼罩在禁区之上的半球形的半透明罩体，也正从边缘开始消失。
　　季随透过权限，注视到了这一切。
　　“你想离开这里？”
　　季随回过头，看到了主神，他大半个身子笼罩在黑暗里，预示着他还没有脱离黑暗。
　　“想。”
　　“你已经跟那个人做了交换，我似乎也没有理由阻止你了。”
　　主神轻轻叹了一声，季随知道，其实主神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跟孤独脱不了干系，因为孤独，才会想要不断接收灵魂充实这片虚幻且不变的世界。
　　“这个游戏以后还会开启吗？”季随问了下比较关键的事。
　　魔神还存在着，那他就随时有可能再让悲剧重演，但季风又告诉过他，主神应该有办法防止这事再发生。
　　主神道：“我会直接将游戏与外界连接的通道数据格式化，他想要重新搭建起通道，并在茫茫宇宙里重新寻找到地球的位置，至少需要几万年，在此期间，我应该能够夺回身体控制权。”
　　“那就好。”季随说完便陷入了沉默。
　　他独自离开，显得像一个逃兵，但或许是作为宇宙树的自己想做人类的意念太坚定，以至于他到现在知道了真相以后，潜意识里依然认为自己就是个人类。
　　主神好像看出了他的顾虑，突然说：“趁我现在还清醒，我可以帮忙删除其他人对你容貌的记忆，否则你这名气，恐怕是过不了轻松的人类生活了。
　　季随缓慢地眨了下眼。还有这么方便的事。
　　“那些在游戏里死去的人……”主神的声音低了低，“很抱歉，但是，我会捕捉他们的灵魂，让他们在时空城里以另一种方式生存下去。”
　　“你可以吗？”季随有点怀疑。
　　主神：“我现在能清醒，是因为你召唤了我，但是在你走之前，我可以将一部分权限移交给现在的宇宙树，他应该能帮我完成这个愿望……如果你以后想回来，我也可以给你留一个秘密通道。”
　　季随轻笑了一下：“还是删干净吧，万一秘密通道被魔神破解就麻烦了。再说，我觉得作为人类死去，应该就是以前的我的愿望。”
　　“是啊，确实是个不错的愿望……”主神的喟叹连同他的身影一同消失。
　　接着，他身后传来了什么动静，季随回过头，看到季风变回了他生前的模样，但也许是为了阻挡魔神力量耗得太多，他浑身都是透明的。
　　季风伸出手，一个小小的光团飞出来，钻入了季随的眼睛里。
　　“你的眼睛，终于可以还给你了。”季风说，“谢谢你，帮我达成了愿望。”
　　但是你却要留在这里了。
　　这是平等交换，本不需要对我说谢谢的。
　　季随犹豫了一下：“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比如，你的亲人？”
　　季风目光放远：“我是禁区招新时进入的，第一批救援队队员。”
　　这个季随知道，事实上普通民众根本没法靠近禁区，仔细一查就会发现，那次招新进入的人，除了季随这个例外，全是军人。
　　在一周目的时候，他们本该飞快地追赶上其余玩家的进度，为观影中心高层提供一批新力量，结果二周目里季随通关太快，这才显得他们籍籍无名起来。
　　“那批队员，基本都是家人在南江的。”季风轻笑了一下，“现在我和我家人，应该可以团聚了。”
　　季随明白了，他一时不知道是该恭喜他还是劝他节哀，沉默了片刻后干脆道：“那就你帮我个忙吧，我想请你关照一下小影。”
　　“就知道你要说这个，她现在应该是我妹妹了，也不算帮你吧。”
　　季随从善如流：“也对，我妹妹叫季风来着。”
　　季风：“你……”
　　二人相视一笑。
　　简单地道了别，季随身上就被一道光笼罩住，他隐约看到了眼前的数据正在一点点被删除，魔神怨念的吼声贯彻了他的耳膜。
　　下一刻，他便站在了一片破损的街道上。
　　无数劫后重生的人，一边喜悦着，一边又有些不敢相信他们真的已经脱离了禁区。季随混在其中，无人朝他投来过多的视线，他听到那些人激动谈论着“S神牛逼”，却没人发现他就是S。
　　正如主神所说，他们忘记了季随的容貌。
　　不到一个小时，一排直升机便抵达了南江市上空。
　　他们，真的回来了！
　　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洒进了灰暗的城市，微小的尘埃在光芒中若隐若现，无数跪坐在地上的人仰望那久违的、真正的太阳，沉默地留着泪。
　　——这样一副画面，在此后的几个月，频繁登在电视台与报纸上。
　　季随把煮好的泡面端过来，随意地扫了眼电脑屏幕。
　　已经半年过去了，关于禁区的话题依然能时不时爆一次热度，媒体人总能从各种角度编出各种博眼球的标题。
　　不过这一次，是时隔三个月后又一次的官方报道，出现在屏幕里的正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嗯？”季随目光定了定。
　　“今天能否请陆先生为我们讲一下您是怎么成为华夏最强玩家的呢。”
　　这话题着实是差点意思，因为陆知言根本不可能把游戏里的那些黑暗面公开讲出来。
　　但季随也没想到他开口就是：“纠正一下，最强玩家，甚至是全世界的最强玩家，应该是S。”
　　“据说S神在游戏直播里亲口承认过自己是城市BOSS，所以他并不能算是玩家吧。”
　　“不，他当时确实是玩家的身份，除了优秀的身体素质以及特别的技能以外，其他方面他跟我们差不了太多，甚至因为他的战绩丰富，曾有过被针对到扣除了道具奖励的经历。”
　　“原来如此……”主持人顺势将话题引到“神秘的S”上，季随瞬间有了换台的冲动。
　　他每天都能接到五花八门的关于S的推送，包括且不限于“探秘S究竟做了哪些事”“海外玩家隔空喊话谢谢你S”“S为什么要帮助人类”“S到底去了哪儿”等等，真是腻得慌。
　　“我希望还能再见到S。”陆知言以这句话结了尾。
　　主持人却没续上新的话题，而是略微激动地顺着这个话题：“您认为这有可能吗？目前有一种说法，大概是大家之所以在游戏关闭后只忘记了S的容貌和名字，是因为他要隐藏身份潜在人类之间。”
　　季随：“……”
　　“这不好说。”陆知言明显撒了个谎，他望着镜头，仿佛在看某个身影似的，“但是，这永远是我的一个愿望。”
　　节目的最后，主持人把话题引向了陆家集团的重建以及最新营业的商场——恐怕这才是陆知言上这次节目的主要目的。
　　季随知道那个商场，南江市重建时，基本以先重建住房和基础设施为主，陆家竞标拿到了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娱乐消费场所的重建项目。
　　新商场坐落在繁华的市中心，即将在下周六开业。
　　肯定很挤，而且没钱。季随想了想自己那快要见底的救济金，顿时对商场没了兴趣。
　　“另外，从下周三起，我们专门组织了一个招聘活动，许多店铺会在招聘员工，希望能帮仍未就职的人们找到工作。”
　　季随的神色，逐渐坚定。
　　即使避开了双休，招聘日的商城也人满为患。
　　季随顺着人流走了一圈，无论哪一层的店铺前面，都排着长队。
　　他不讨厌这种热闹的气氛，但是被挤来挤去的感觉也不是很好。
　　他靠着扶梯旁边的栏杆，认真思索了一下现在开始备战高考，是否还来得及在饿死之前拿到专门给禁区录取生发的生活补贴。
　　“你说他真的会来吗？”前面有一对人影走过，季随把伸出去的长腿一收，正打算撤。
　　“不一定，只能说如果他急需用钱，大概率是会来看看的。”
　　季随脚步微微一顿，他认出了这道声音，并判断出话题里的“他”就是在说自己。
　　明明知道是谁了，但他依然忍不住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钟莫，和她那位表妹。
　　季随没有上前打扰，默默走扶梯下了楼。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钟莫若有所感似地回了头。
　　“怎么了？”
　　“刚才好像有人看我。”
　　“谁让你不戴口罩啊，你是名人啊姐！”
　　“哈哈，我怕妆会花嘛。”
　　接下来像是水开了闸一样，季随下楼这一路人，开始频繁看见些熟人，他终于能肯定，陆知言故意大费周章宣传这么一波，绝对有引他出来的意思。
　　好不容易逆着人群挤出商场，季随瞥了眼不远处挤满人的站台，在宽阔广场找了一处无人问津的长椅坐下。
　　没多久，长椅的另一边多出了个人。
　　季随大大方方地瞥过去一眼，看了两秒后就收回视线。
　　这非常符合想观察一眼周围状况变化的人的反应，但季随一回头就心道遭了。
　　如果是别人见到陆知言会怎么样？
　　惊讶，激动，找陆大神签个名？
　　知道自己暴露了，季随默默叹了一下，重新看过去。
　　“S？”陆知言绷着表情，一本正经地确认道。
　　季随自暴自弃：“我现在装个傻你会相信我不是S吗？”
　　陆知言嘴角微微一抽：“你要是觉得我会相信，就不会这么说了。”
　　随即，他像如释重负那样表情一松，轻轻笑了出来。
　　陆知言一直相信S没有随着游戏离开，记忆消除就是证据。
　　如果S会随着游戏消失，那让他们记住那副容貌又有什么关系？
　　唯一的可能，就是S会在这个地方生存下去。
　　从那天起，曾经的队友之间爆发过好几次争论，有人认为这是S的选择不应该去打扰，也有人真的很想再见一见S。
　　于是陆知言决定，创造条件，然后看缘分。
　　即使今天他们没有认出S，也说不定在一片屋顶下相遇过了。
　　直到……他在楼上，隔着玻璃窗，看见长椅上坐着那么一个人。
　　他年轻好看，在这种每个人都争抢机会的时刻，独自待在那个僻静的地方。
　　尽管这些特征并不能成为“他就是S”的证据，但莫名的感觉击中了心头，就像是他的“预言”还在一样。
　　“我们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的。”陆知言承诺道，“不是作为S，单纯作为朋友，要不要聚聚？”
　　作为朋友……
　　“好像不赖。”
　　陆知言早就定好了餐厅，即使找不到S，其余人也计划好在今天聚会。
　　这位总裁搞事的心思不死，故意没告诉其他人已经找到了S。
　　在所有人都到了后，季随才敲门走进来，起初大家因为他就是个服务生，并没怎么在意，直到陆知言站起来，给他在旁边加了个座位，并且介绍：“我朋友，季随，刚好在附近，就把他也叫过来了。”
　　“你们好。”季随顺势打了个招呼。
　　“噢，你好……”
　　“你好……”
　　众人懵逼地回应着，隔了好几秒，才有人反应过来，盯着季随看。
　　今天是队友局，而且话题里八成会提到S，陆知言不会随便遇到个熟人就拉过来才对。
　　那么，他……有没有可能是……
　　莫名的熟悉感仿佛为他们提供了作证，但大家又不敢问出来，怕一问，就希望破灭了。
　　季随终于有点受不了这古怪的气氛，笑道：“好吧，我是S，这是陆知言的主意，不关我事。”
　　被一秒甩锅的陆知言愣了愣，然后被队友们的唾沫星子淹没了，不得不自罚一瓶酒赔罪。
　　季随第一次真正参加人类社会的饭局，才知道原来吃个饭也可以这么热情洋溢。所有人默契地没有去打听季随这几个月都干了什么，却把自己的事抖了个底朝天，话题好像怎么也聊不完。
　　徐箴进了医院工作，钟莫去当了老师，戚平重新回到部队，吴良说自己没啥特长所以也打算去参军，胡子琪开了家小超市，江满现在做了陆知言的保镖，夏旋父母已经不在了，受了陆知言的资助准备复学，梁久暂时在胡子琪那做帮工，说是先随便闯闯。
　　他们好像都找了人生的目标，最后齐齐望向季随，问他想做什么。
　　季随一时想不出来。
　　没有人追问他，也没人从自己的视角提建议，包厢里再次陷入了新一轮的狂欢。
　　到最后，还能清醒地坐在这张桌子前的，已经连一半人都不到了。
　　天上不知什么时候悬起了一片星辰，如今的南江市没有光影纷乱的城市夜景，只有远处的万家灯火。
　　季随站在窗边，呼吸到了新鲜的风，有些高兴地想：做什么都行。
　　他们都有无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