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深情[快穿] 作者:观山雪   文案:   谢拂蝉联最佳扮演者多年,无论什么角色都能手到擒来,一朝转行到渣攻部门,这次的扮演主题是深情。   谢拂天生不知情爱,但他相信自己的演技。   即便是伪装,如果能伪装一辈子,假的也成了真的,不是吗?   “平生不识风月,蓦然回首,才知风月是你。”   ①真爱粉丝攻&毁容巨星受(颜值)√   ②懵懂慢热攻&腹黑医者受(学习)√   ③半路继子攻&前任继父受(年岁)√   (无血缘无名分不在同一户口本)   ④拐卖之子攻&被收养的受(善恶)√   ⑤心机医生攻&斯文老师受(相亲)√   ⑥李代桃僵攻&貌美寡夫受(秘密)√   ⑦预言报社攻&无辜路人受(倒数)√   ⑧病弱绿茶攻&一直被坑受(竹马)√   ⑨撑伞先生攻&一片雪花受(约定)√   ⑩网络骗子攻&大龄青年受(网恋)√   ①①未来修正攻&历史错误受(时空)√   ①②成熟哥哥攻&二胎弟弟受(亲情)√   ①③斯文败类攻&火眼金睛受(君子)√   ①④不能见人攻&寻遍世界受(守护)√   ①⑤豪门叔叔攻&叛逆少年受(叔叔)√   ①⑥书中角色攻&书外作者受(命运)√   ①⑦高冷黑猫攻&软萌白猫受(猫猫)√   ①⑧少年将军攻&病弱公子受(日月)√   ①⑨空巢老人攻&孤寡老人受(黄昏)√   ②⑩全息NPC攻&游戏玩家受(网游)√   ②①生老病死攻&长生不老受(时间)√   ②②甩手掌柜攻&全能秘书受(秘书)√   ②③百年枇杷攻&守候一生受(故事)√   ②④土味暴发攻&精致优雅受(综艺)√   ②⑤失忆皇帝攻&祸国妖妃受(失忆)√   ②⑥七情六欲   纯甜:2、3、5、6、7、8、10、12、13、15、17、18、19、20、22、24   暖虐:4、7、9、14、21、23   be:1、4、7(双死)、11、14、16、21、23   不纯甜但结局he:25、26   推荐:1、4、9、12、14、19、21(梗比较特别的,更有意义的,不一定是最好看的)   不建议大家跳过be世界,事实证明,作者写be暖虐世界的平均水平更高,跳过后本文阅读体验降低大半。   主攻,受是一个人,不要被文案骗了,本质是写没有感情的攻在受的引导下寻回感情的故事,也是两个人相爱的故事,不是渣攻扮演。   标签包括“甜文”和“虐恋情深”是因为世界有甜有虐,具体甜虐会逐个在文案标注。   作者绝美爱情控,要甜攻受一起甜,要虐一起虐,攻最爱受,受也最爱攻,不接受反驳。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天作之合 甜文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拂 谢七情(小七)   一句话简介:他是他的一切悲喜。   立意:以诚待人才能获得真正的感情。 第1章 巨星不倾城1   “沈倾,你为什么还活着!”   “沈倾!你怎么还好意思出现在镜头里!”   “滚出娱乐圈!沈倾,滚出娱乐圈!”   ……   意识还没彻底清醒,身体还随着本能惯性继续运动,当谢拂清醒时,便见到一行辱骂的字在自己手下成型,他手一抖,原本要点的删除变成了发表,这行充满戾气的言语瞬间跟其他攻讦的话一起出现在某微博评论区,整整齐齐。   谢拂:“……”   精神空间里,一个软萌的声音响起,“宿、宿主,您穿越的这具身体原主是个渣攻,正在网暴主角受……”   谢拂:“……我有眼睛。”   声音清清冷冷,尽管极力克制,依旧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肃杀秋风、凛冽寒冬,乍一听平淡无波,回神时却寒毛直竖,寒意刺骨。   白团子013吓得抖了抖身体,有些不敢跟这位宿主说话,刚开始听到能跟随任务者出任务时,它兴高采烈,在时空局里,愿意带辅助做任务的可不多,它能在僧多粥少的情况下争取到一个名额,引来许多同事的羡慕嫉妒恨。   可当它知道分配到的宿主是这位时,晴天霹雳!恨不得时光倒流,它绝对不填任务申请表。   它早该知道,需要辅助跟随的任务者能是什么宿主,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谢拂没理会正在emo的013,他拿起电脑旁的手机不知道在鼓捣什么,013偷偷看了一眼,只见页面上显示“网暴量刑”、“造谣诽谤判多久”……   013:“……”   差点忘了,这位任务者是出了名的严于律己、遵纪守法,自己的生命安全应该有了保障,但宿主用了法制咖的身体,还因为要做任务而不能自首伏法……宿主会是什么感觉?   013不敢去想,它把自己团在精神空间里,决定宿主不叫就不出来。   谢拂能有什么感觉?   糟心。   原主的记忆在脑子里乱撞,几乎大半都是某个明星的高清美图,他花了三秒将它们压下去,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交易取消。”冷意几乎能从电话传到对面,令原本脾气不好的水军头子浑身一颤,语气顿时客气不少。   “请问您有什么顾虑吗?我们这里已经准备了好几套方案,绯闻、人品、经历……只要您想,没黑点我们也能制造黑点!绝不会让您花的五百万浪费!”   谢拂听得额角直跳,面色渐沉。   长时间的沉默似乎也让对面感受到了哪里不对,电话里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对方小心翼翼问:“雇主,您说呢?”   谢拂没跟他们说什么废话,直接冷淡道:“交易取消,之前发的内容全都删除,定金不用退,尾款我也会打给你。”   还有这种好事?!水军头子也不纠结这雇主是不是脑子有病了,当即答应下来,拍着胸脯保证,“您放心!包在我身上!”   电话挂断,员工凑上来询问,“飞哥,又来活儿了?”   最近娱乐圈刚发生一件大事,当红明星沈倾意外毁容。   为了掌控舆论,或者蹭热度,水军公司接到了来自娱乐圈的不少活,有活有业绩,员工们自然热情。   水军头子看着手机屏幕,跟小弟翻白眼,“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傻多速,通知手底下的人,五百万那个黑单不用做了,把之前发的内容都删除!”   员工大惊失色,“啊?飞哥,哪有这样的,我们都做了一半了才中途撤单,这……”   水军头子:“尾款照付。”   员工忙立正站直,义正辞严,“好的老板,我这就通知兄弟们!”   说罢飞快跑回去。   飞哥说得对,有钱人的钱真好赚!   作为“傻多速”本人,谢拂先翻看了自己的手机,查到最后松了口气。   还好,才只是刚开始雇水军黑人,还没来得及pua、黑化、小黑屋……   谢拂在时空局工作多年,接的都是各种角色的扮演任务。   从路人甲到炮灰,再到配角、反派,甚至是主角,从未有过一次ooc。   优秀的业绩令他在时空局炙手可热,终于,正极度缺人的渣攻部门抢到了他。   谢拂无所谓在哪个部门工作,他想要的不过是体验各种人的生活,给自己贫瘠的精神生活制造点波澜色彩。   唯有一个雷点。   作为一个严格要求自己在各个世界遵纪守法的人,他不喜欢法制咖。   不喜欢到想把他现在的身体送进警局的程度。   哪怕以前做扮演反派,他也多是用阳谋,或者挑拨离间让鹬蚌相争,从未亲自动手,以身犯法。   可他还有任务,警局当然是不能进的。   愁。   他点燃一根烟,只抽了一口,烟蒂每次送到嘴边又被他放下,直到香烟燃尽。   克制又自律的模样令013充满了安全感。   很好,小命稳了。   *   “原本还以为是剧组的锅,结果有工作人员爆料说是你在剧组休息后有偷偷折返,造成火灾就是你自作自受!”   “你想找死没人陪你,但害得剧组损失惨重还不得不背黑锅,甚至差点害死一个孩子就是你不对了,粉丝还说你有抑郁症?我寻思着抑郁症的人不都很闷吗?所以你安静点死不好吗?”   “哥哥你快出现啊,让小青草们看一眼,只要知道你好好的就够了!”   “哥哥加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从你出道开始,粉了你快十年,我不相信你是那种会作死甚至拉着别人一起作死的人,等你解释。”   “还需要什么解释?人家孩子父母都带着昏迷的孩子出国治疗了,就是想离他远远的,免得想冲上去杀他。”   “去年《倾城》大火,我刷了无数遍,每个需要壁纸的地方都用你在里面的剧照,所以现在是告诉我,里面那个男装可以杀伐天下,女装可以艳惊四座的七公子倾城再也看不到了吗?”   “早烦死你了,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能看?现在脸都没有了,终于可以滚了。”   手里的手机突然被抽走,沈倾转动脸上唯一露出来的一只眼珠,看向床边的人。   “看什么,你都这副样子了,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经纪人兼朋友的周唯没好气道,却又舍不得再在这种情况下还骂沈倾,只好吞下了剩下的话。   “那个小孩儿已经被送出国外,生命安全暂时没有威胁,他们走了倒好,你想澄清解释都找不到人。”周唯都快急死了。   他抿了抿唇道:“网上都是水军,你也知道自己多大流量,你一倒,多的是人趁机浑水摸鱼想摸黑你、拉踩你、打击你,你要是真被影响了可就输了。”   沈倾喉中发出一声沙哑的轻笑,“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的。”   周唯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助理小邓的肩,“我还有很多事忙,小邓留下来照顾你,你有事就招呼他,别不好意思。”   沈倾说话艰难,干脆眨了下眼睛表示同意。   他这事发生突然,且只是个意外,谁也没想到,事发后沈倾最近是不能工作了,因为网上的舆论,身上一些代言也岌岌可危,还有粉丝要安抚,很多事都需要他处理。   周唯又问了问医生沈倾的情况,得知在好转后,这才离开去忙工作。   看着周唯没了身影,沈倾便转眸看向助理小邓,“小邓……手机……”   示意他要看手机。   小邓:“……”   他看了看被周唯交给他的手机,又看了看浑身被包裹成粽子,却还身残志坚的沈倾,一时间进退维谷。   周哥你快回来,沈哥他真的承受不来啊!   最终,他还是拗不过沈倾,答应给沈倾念评论,可要在满是乌烟瘴气的评论区里找好听的话,可为难死他了,这念评论也念得断断续续。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倾忽然出声:“小邓……你说,等我再也不是倾城,再也做不了倾城,再也……”   “他们还会一直喜欢我吗?”   小邓念评论的声音顿时卡壳。   他这才想起来,从清醒后,沈倾再没提过一句要镜子或者洗脸。   醒来后从未问过自己脸的情况,原来并不是因为心大,或者不在意,而是心如明镜……   *   当晚,水军头子终于加班加点把之前发的的评论全都删了,可它们的消失并不能让被搅乱的浑水重新变得清澈,一开始的爆发确实是受它们影响没错,可后面则全靠自来水和其他公司安排的水军。   谢拂亡羊补牢,丢了的羊却回不来。   他把尾款打给他们,想要反手举报,却又在拨号之前又停住。   原主迷恋沈倾,迷恋倾城近乎痴狂,屋里贴满了沈倾的剧照,堆满了沈倾的周边,因为出手大方,甚至还成了粉丝群里说话很有份量的大粉。   可物极必反,沈倾盛颜时,他疯狂迷恋,沈倾毁容时,他便觉得沈倾毁了倾城,也毁了他自己,不再是原主心里那个完美的梦中人。   原主因爱生恨,从追捧沈倾,到想把沈倾拉下来报复,不过短短几天。   水军会黑沈倾,说到底还是原主的锅,没有这群水军,也还有其他水军,现在沈倾微博下依旧乌烟瘴气便是例子。   “宿主,您不举报吗?”看了好一会儿,013终于忍不住小声询问。   谢拂没搭理它。   他申请辅助是为了有人随时看着自己,必要时候约束自己,不是为了陪聊。   怂怂的013把勇气耗尽,又缩回了精神空间,并再次下定决心,宿主不喊它就不出来。   谢拂重新打电话给水军公司,冷淡的声音令对面提着心,怕对方后悔,要把尾款要回去,谁知却听见谢拂说:   “我再给你们两百万,在沈倾微博下控评。”   水军头子当即兴高采烈:“好的哥,知道了哥,您放心哥,我一定帮您办得妥妥贴贴!”   当晚,水军公司又开始忙碌了小半宿。   等到谢拂查看时,便发现微博下评论好了许多,某人应该能睡个好觉。   沈倾颇为在意他人的评论和目光,原来的世界线中,原主经常凭借这一点打击折磨沈倾的精神和心理……   不行,不能想,一想谢拂就想送自己进警局。   “013,我需要完成原主什么愿望吗?”一般情况下,接手一具身体,就要帮原主完成心愿。   013心说现在知道喊我了?你喊我就答应?   “不需要呢宿主,原主是个彻底的渣男,身负罪孽,没有功德,没有许愿的权力。”013谄媚道。   是的,它就是这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手机传来信息提示音,发消息的是个被原主拜托办事的狐朋狗友。   【谢二哥,已经查到了,沈倾目前在s市云安私人医院。】   【不过二哥,你跟这沈倾什么关系啊?他是你的人?需要兄弟们好好关照吗?】   这个关照显然不是反话。   谢拂看着上面的试探,想到原主的身份和之前做过的一系列根本无法掩盖的事,脑海中已经有了初步计划。   只见他面无表情在对话框里敲下几个字:【我是他粉丝。】   原主是粉丝,那他就做一回粉丝。   粉丝治愈偶像并终成眷属,也是一段佳话,不是吗?   来做任务之前恶补了许多小说电视剧的谢拂如是想。   --------------------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了~跟上本文一样,本质是写各种各样的爱情,第一个世界主题是颜值,会围绕受的容貌来,希望大家会喜欢,也祝所有小可爱都没有容貌焦虑,将来遇到不在意容貌,只看真心的另一个人~   ①小世界有纯甜有暖虐,每个世界结束时,我都会提前预告下个世界的甜虐,是be还是he,如果我没说,那就是我也还不确定。(只有个别世界be)   ②为了感谢小可爱们,以及促进我更新,这本开了v后加更池,一章加更对应的收藏地雷和营养液分别是1000/100/1000。   ps:013不是系统也不是金手指,它跟我们一样,只是攻受绝美爱情的见证者,主角唯一的金手指就是他自己。 第2章 巨星不倾城2   要想更好地完成任务,首先要做的是了解任务对象。   幸运的是,因为这个世界任务对象职业的特殊性,以及原主身份,谢拂想要了解沈倾并不难。   原主了解的只是镜头下的沈倾,了解的是沈倾饰演的许多角色,并不了解真实的沈倾,他的记忆只能作为参考,不能全然照搬。   谢拂找来了沈倾这些年来饰演的所有角色,真切将自己代入到粉丝的角色中。   沈倾十年前十八岁出道,这十年里,包括龙套时期,他一共饰演了上百个角色,谢拂只能把能找到的资源看了。   从出道时的青涩,到后来的成熟,从一开始的拘谨,到后来的游刃有余。   沈倾颜值在圈内公认顶级,只要他出现在镜头里,周遭的一切都会沦为陪衬。   他不仅颜值高,运气还好。   一开始跑龙套没有太多人注意,等到有人注意时,他已经被圈内最大的娱乐公司签下,这家公司名声好,地位高,只要不愿意,就不会被潜规则。   在公司保驾护航下,沈倾成功度过了最弱小的时期,此后便是大鹏展翅,翱翔九天。   出道以来可谓顺风顺水。   可一出事,便是这种几乎毁了后半生的大事。   从高处跌落,无人能救,也难怪原主能轻易将他骗到手。   不是因为沈倾真的深信不疑,而是因为他不在乎,从他因为容貌被毁不得不退圈开始,他便心死了,如行尸走肉。   谢拂接的任务是要代替原主,让任务目标爱上他,并相信谢拂也真的爱他。   看起来简单,不过就是两个人相爱的事,可谢拂无情无欲多年,早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他所想的办法只有根据原主人设,制定一套专属于他和任务目标的“相爱攻略”。   粉丝怎么才会像对伴侣一样爱上偶像?   偶像又怎么才会喜欢上一个小小粉丝?   这都是他要考虑的问题。   013看着宿主甚至开始用笔做笔记,分析沈倾饰演的角色,加上调查来的沈倾从小到大的资料,试图从中窥探他的人设。   父母双亡,拥有顶级的容貌,却能在从小到大保护好自己,这样的人必然聪明、识时务。   容貌令他骄傲,却也令他谨慎。   他因为容貌进入娱乐圈,因为容貌被人赏识,被公司保护,被粉丝追捧,就连他精湛的演技,也要在他的容貌下黯然失色。   他对自己的脸,应该又爱又复杂,可归根结底,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大半都是因为那张脸得到的,所以爱多于复杂。   一朝失去,失去的不仅是容貌,还是他所拥有的一切。   现在的沈倾连正常的心都没有,更遑论爱人。   谢拂将这些分析的纸张放入搅碎机里,不消片刻,毁尸灭迹。   他换衣服下楼,正好碰上回家的谢大哥。   “哥。”   “去哪儿?”谢大哥已经进入公司工作,是谢家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原主从小啃老,长大啃哥,兄弟俩关系不错。   “哥,我出去一趟,你帮我应付一下家里。”   谢大哥皱眉要追问,谢拂解释道:“一个朋友出事,在医院,我去看看。”   闻言谢大哥也不再拦着,任由谢拂出了门。   谢拂没去医院,现在的沈倾恐怕连病房都出不了,他去了也见不着人。   他去找人调查沈倾出事的前因后果,要洗清沈倾的名声,安排控评是没用的,还要证据。   沈倾出事前拍的是部民国剧,有爆破戏,所有工具本应该都妥善收好,却还是有一部分燃料泄露。   在剧里饰演沈倾小时候的童星,因为跟沈倾关系好,生日那天跑来找沈倾,不小心在道具存放室睡着,醒来后害怕,点燃仙女棒,却不小心引了燃料,烧了衣服布料,才引起火灾。   沈倾得知那童星还在剧组,这才折返回去找人。   他是救人,不是找死。   谢拂将自己查到的资料摆在导演面前,翘着腿,双手置于膝上,慢条斯理道:“我知道导演为了保全剧组名声,想要牺牲沈倾,反正他已经废了,也没人会为了给他讨回公道而得罪你,得罪你背后的投资方。”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想让公众知道剧组的责任有的是办法,你背后的投资方虽然有能力,却也未必会为了你而得罪我,你说,如果这件事被人知道,那些原本责骂沈倾的人,转头会将矛头对准谁?”   谢拂悠悠道。   他的意思很明显,如果导演不澄清,他就将剧组的问题公之于众,届时,回想起这段日子导演的不作为,他将会被舆论的唾沫星子淹没。   导演指间被烟头烫了一下,没敢小看眼前这个年轻人。   无论是能单独约他见面,还是能说出刚才那番话,都代表无论家世背景还是个人能力,他并不是什么普通人。   可他也不能就这样卖了剧组的名声,这部剧已经拍了一半,正是不尴不尬的时候,放弃损失大,坚持也不一定有什么好结果,很少人能接手。   他斟酌道:“既然谢先生明白,那也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剧组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吃饭,等着工作,不能因为哪一个人而不管他们。”   谢拂将另一份文件往导演面前推,“你剧组用的爆破专家在十年前曾因为一起失误导致被当时所在的部门开除,这应该算你们的失误,我帮你们找到罪魁祸首,你们只需要一个澄清,这事不亏。”   他的意思导演听懂了,正因为听懂了,才觉得眼前人心思缜密。   要牺牲剧组只为了沈倾,那自然不可能,可要他牺牲一个本就有错的爆破专家,他心里的天平已经偏了。   他笑了起来,“瞧您说的,这事本就是道具组的人失误,跟沈老师没有任何关系。澄清也是理所应当。”   有眼前这个年轻人在,就算是对投资方,他也有理由应对。   而且沈倾……   沈倾啊……   “谢先生,如果有机会,请您帮我给沈老师带一句抱歉。”   “我想他不需要听你道歉,更没有义务原谅。”语毕,谢拂起身离开。   闻言,导演表情一僵,似乎没想到谢拂会这么不给面子。   果然是年轻人。   年轻气盛。   谢拂出门后,便拿出手机在几个粉丝群里发消息安抚其他粉丝。   【浮尘:没事了,最快待会儿就会有结果,他没有错,你们没粉错人。】   原主出身豪门,出手阔绰,这个号在这些群里都很有名,有他一句话,所有粉丝都吃了定心丸。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去年我去探班,差点错过飞机时间,当时助理不在,他还亲自开车送我们去机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纵火?!】   【呜呜呜……我之前竟然还动摇过,对不起!】   【谢谢尘哥,尘哥辛苦了!我们现在都很关心哥哥现状,但是没有渠道,尘哥能不能帮帮忙?需要钱的话,我们可以集资。】   ……   谢拂一一看过这些粉丝们的反应和回复。   粉丝与明星,真是一种奇妙的关系,好的明星能够引导粉丝积极向上,为粉丝带来正能量。   好的粉丝,也能成为明星的支柱,天下粉丝千万,就算大部分不坚定,可总有一部分是坚定且热烈地喜欢着这个明星。   哪怕明星被攻讦,被抹黑,他们也会坚定维护。   如果明星真的有错,那这算是助纣为虐,可若是明星被冤枉,那他们便是明星黑暗路上的一点光明。   或许很多人走在黑暗中都不害怕,可当有一束光出现,才会知道它有多难得。   良性的粉丝与偶像,是一段很美好的关系。   沉默片刻,谢拂才在群里发消息:【我试试看。】   有他的话,粉丝们顿时安定许多,他们相信这个土豪粉丝,就像从前一样,会为了偶像而努力。   却不知凡事具有两面性。   从前这份能力能帮助沈倾,现在这份能力便能将沈倾打入地狱,翻身不能。   谢拂从前做过明星,做过导演,却没做过粉丝,从这几个群里,他领悟到做一个真爱粉的要求,也了解到了更多关于现实中沈倾的为人。   沈倾……   眸中的光芒忽明忽暗,隐约似有一点好奇和期待。   像是粉丝即将见到偶像,也像是……表演终于有了观众。   *   谢拂并未食言,很快,那部剧的剧组和导演官博就在微博发了澄清消息,言道具组失误,燃料没清理干净,童星不小心点燃,才引起这场火灾,与沈倾无关,沈倾是去救人,才会不小心被牵连。   被网友广传被连累的童星竟是这场事故的直接造成者,而他们所认为的罪魁祸首,却从头到尾都无辜。   有官方澄清,那些想要浑水摸鱼踩下沈倾的通稿和水军纷纷不敢继续黑,太明显了,被揪出来会被群嘲抵制,背后的明星们见导演还为沈倾说话,也不得不停下自己的小动作。   一时间,网上的舆论反转不少。   沈倾的粉丝纷纷爬到他微博下痛哭应援,再碰见黑沈倾的人,也会理直气壮地怼回去。   这是沈倾粉丝们欢庆的一天。   周唯本来在跟合作商扯皮,对方想要解约的同时,还想沈倾赔付违约金和赔偿金,周唯据理力争,说得喉咙冒烟,却听见手机消息提示音一连串地响。   他打开一看,就看到助理小邓发来的语音消息。   “周哥!反转了!反转了!剧组澄清了!”   周唯微愣,连忙去看微博,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合作商也看见了,他表情微变,脸上露出些许和善的笑意,“周经纪,我们对沈老师一直都很有诚意,这次是我们失误,我会回去让部门重新评估跟沈老师的合作。”   周唯冷笑一声,站起身道:“不必了,解约是一定要的,否则今天你们要以沈倾口碑不行索要赔偿金,明天说不定还会以沈倾形象不行,你们爱跟谁合作找谁去,后续会有律师跟进解约事宜。”   说罢,周唯看也没看那人一眼,直接快步离开。   他去了医院,小邓在病房外等他,“沈哥还在睡。”   “澄清是怎么回事?剧方怎么松口的?”   小邓忙拿出手机,点开聊天页面,“听说是那个土豪大粉出手,周哥您认识吗?咱们是不是应该好好感谢一下人家?”   周唯看着那个昵称,脑海中有点印象,确实是个大粉。   “感谢,当然感谢,不过目前最要紧的还是让你沈哥振作起来。”   沈倾醒来后,周唯便将这件好消息告诉他,还指着大粉的头像说:“你看看,粉丝们在关心你、帮助你,他们等着你好起来,等着你重新跟他们见面,你一定要好起来!”   沈倾看着那个叫“浮尘”的粉丝头像昵称,眸中有无数情绪闪过。   流光诞生于黑夜,却又在黑夜中隐没。   他躺在病床上,什么也做不了,他只是……看着那个昵称和头像很久……很久……   *   云安医院在s市,作为私人医院,隐私方面自然是很有保障,即便谢拂进入医院,也不一定能见到沈倾。   谢拂想过不少办法,最终定下一个最自然、最正常、最不会令人防备的方式进医院。   车子行驶到云安医院外,谢拂正仰头望了望,当然什么也没能看见。   他先打电话给谢大哥,“哥,我要跟朋友去旅游,短期之内可能都回不了家,你帮我安抚一下爸妈。”   “我知道,不会关手机。”   “嗯,够用。”   应付完谢大哥,谢拂转身去了一条医院附近的一条僻静巷子,不知何时开始,身后就跟上了一群小尾巴。   谢拂没有惊扰对方,而是顺势而为,将计就计。   终于,到了一个镜头死角,几个身强体健的年轻人飞快把谢拂围住。   “哥们儿,今儿相识就是有缘,兄弟几个饿着肚子,你看给咱们兄弟几个一顿饭钱合适不?”为首的那人搭着谢拂的肩,看着倒真有点像好哥们儿。   然而好哥们儿可不会用手里的铁棍抵着谢拂的腰。   面对眼前的情景,谢拂并没有慌乱,他看向为首那人和他手里的铁棍,眼里浮现出满意之色。   混混还以为自己看差了,正想再仔细看,就听见这瘦弱小白脸淡淡问:“你们拦截过别人吗?”   为首的混混明明不想说的,可对上那双眼睛,不知道怎么,就说不出谎话了。   “拦……拦过!”混混心惊,连忙想后退,谁知下一刻,谁也没看清怎么回事,只是眨眼间,他手里的铁棍就到了那看起来就很弱鸡的小白脸手里。   “你干什么……啊!”棍棒打在肉上的声音传来。   十几秒后,几个混混纷纷倒地,爬都爬不起来,只能倒在地上痛呼。   谢拂依旧是那副斯文小白脸的模样,施施然晃了晃手里的铁棍,声音低沉:“你们威胁抢劫,我动手是自卫,不算犯法。”   像是在告诉地上的混混们,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混混们欲哭无泪,恨不得这个煞星赶紧走,他们快痛死了!   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怎么打的,伤没以前重,痛感却是以前的好几倍!   可这煞星打了他们却不走,依然站在那儿,看着铁棍半晌。   片刻后,几人只眼睁睁看着那煞星提着铁棍就朝着他自己的腿重重挥下!   一下!   两下!   他疯了?!   混混们都顾不上痛了,全都惊愕地看着煞星。   谢拂一条腿被打骨折,只得单膝跪地,他将手里的铁棍一丢,还有力气的混混当然可以拿起来反败为胜,可他们被谢拂吓到了,没人敢。   这是个疯子!   他就是个疯子!   013也在精神空间瑟瑟发抖,它从前只听说过这位的名声,却从未真正见过这人,没想到真人比传闻还狠!   它它它……真的能完成看护任务吗?   谢拂根本没看地上装死就怕他发疯的混混们一眼,他勉强站起来,一瘸一拐往巷子外走。   什么身份最方便进医院?   什么人最能令人不设防?   什么人最容易接近病人?   病人。   谢拂要做一个病人,那这“病”,自然也要真的。   他用自己那双杀人无数的手,打折了自己的腿。   扮演一个角色,最重要的便是真实。   他的“病”是真的,他住院是真的,他的粉丝身份是真的。   他爱沈倾……也会是真的。   唇边露出一抹浅笑,如寒剑出鞘,冰山融雪。   走出巷子,路过的行人纷纷吓了一跳。   “帅哥怎么了?”   谢拂像是支撑不住,单手扶着墙,额头沁出汗水,唇色苍白,低沉虚弱的声音自他喉中吐出。   “麻烦……送我去医院,谢谢……”   --------------------   作者有话要说:   很多年前看过一部电影,电影里的主角是个在演戏上追求真实的演员,酒瓶砸脑袋要真砸,打架要真打,拍狗带的戏也要真的到达濒死状态。   谢拂比那位主角还疯,以拍戏的状态演绎人生,他演什么,什么就要是真的。   《伪装深情》的歌单网易云和酷狗都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酷狗目前搜不到。 第3章 巨星不倾城3   沈倾的烧伤除了脸上,更多的还在后背,医生表示疤痕会比较明显,后续虽然可以做植皮手术修复,但是一定达不到原装的效果。   这是自然的,即便要做植皮手术,那也是个长期过程,再等修养后复出,沈倾的名气也会下跌许多。   可这已经比周唯所想的要好很多,他喜形于色地对沈倾道:“你听见了吗?现在医疗水平很发达,你的容貌想要恢复也只是时间问题。”   作为认识沈倾最久的人,没人比周唯更知道这人看重容貌的程度。   不,与其说是看重容貌,还不如说是看重容貌给他带来的他人的喜爱。   为什么会进娱乐圈?   最初相识时,周唯便问过他这个问题,那时的沈倾自信得理所当然。   “我想让更多人看到我,更多人喜爱我,更多人追捧我。”   娱乐圈里明星无数,他要做最闪亮的那一颗。   当初的少年张扬如烈焰,如今的沈倾却沉静如水,宛如两个人。   “嗯,我知道了。”沈倾神色淡淡道。   他看起来并没有放在心上,或者说并没有打起精神。   做植皮手术修复又如何?   再完美的手术也会留下痕迹,虽然能用化妆遮掩,可那到底不是真实的他。   从前的化妆于他而言是锦上添花,以后却要变成遮掩他的不完美。   会有无数人放大他的缺点,拼尽全力将他踩下去。   若将来真要落到那种境地,他宁可退圈。   周唯知道一时半会儿也劝不了他,只好安抚道:“你现在伤口还没好,说那些还有点远,不急,我先替你关注着,至于工作上的事,我也都帮你处理,放心,该你的我不会让你少一分。”   临走前,周唯又对小邓道:“有空的话,推你沈哥去外面转转,整天都在病房里,没病也得闷出病来。”   小邓连连点头,“周哥放心。”   关上病房门,小邓殷勤问:“沈哥,要喝水吗?”   沈倾声音沙哑,被烟熏过的嗓子今后也无法恢复。   这场事故给他带来的东西,远不止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那我给你念微博评论。”小邓忙摸出手机。   之前他恨不得沈倾忘了微博这回事,现在却巴不得念一整天。   自沈倾洗白后,虽然还有水军或者纯粹见不得别人好的人幸灾乐祸外,更多的粉丝路人还是在同情关心沈倾。   理智的评论有很多,小邓希望这些评论听多了,能让沈倾重振精神,焕发斗志。   这回沈倾没拒绝。   小邓一般读的都是前面的热评,能够顶上热评的,大多都是维护沈倾的。   他突然看到一条令人耳目一新的评论,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   “全国每年非正常死亡的人数超过三百万,其中单单因为交通事故而死亡的人数,每天就超过了三百人,每分钟都有人死去。作为其中接近死亡,却又及时逃脱的幸运儿,希望你能抓住这份幸运……”   沈倾不由将视线落在小邓手机的手机上,虽看不到屏幕,却能想象到那是什么页面。   “看看……”   他想看看。   小邓这才回过神来,忙将手机递到沈倾正好看的位置。   沈倾看着那条被顶上热门的评论,视线不由自主了落在那个熟悉的昵称和头像上。   或许有的人真的不爱取名,不爱换头像,以至于他并不需要多做什么,就能一眼分辨这人是谁。   那个帮他澄清事实的土豪大粉。   “我知道他……”沈倾喃喃道。   小邓仔细看了看,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惊喜道:“这不是那个土豪哥吗?土豪果然就是不一样,沈哥你看,人家不仅帮你澄清,还鼓励你,希望你能好起来!这个世界上朋友都不一定能做到这种地步,你真的忍心让这些粉丝失望吗?”   沈倾沉默不语,只是视线一直落在那屏幕上。   他所说的知道,并不是指澄清那回事。   作为沈倾的土豪大粉,沈倾又是这种看重粉丝的明星,有的土豪粉是被沈倾微博关注过的,偶尔有活动还会给他们送礼物。   不巧,这位“浮尘”便是其中之一。   他们交流不多,但仅有的几次交流都是在网上,围绕着倾城展开。   《倾城》里的那个可男可女的鬼才七公子。   便是邮寄礼物,对方要的也是倾城的签名,而非沈倾。   很多时候,沈倾甚至觉得对方喜欢的只是倾城,而不是他。   但现在,他却有些不确定了。   他真的,还会有人喜欢吗?   即便他容貌尽毁,面如鬼魅?   可就连他自己,至今不敢照镜子,护士换药他从来不看一眼,去洗手间也要下意识避开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又怎么能奢望别人。   *   沈倾休养了一个月,终于,从只能躺在床上,养到能坐轮椅自己行走。   也终于从只能待在病房,变得能坐轮椅去户外转转。   身上依旧缠着纱布,乍一看去像个木乃伊,一些伤势轻的部位已经不需要再缠纱布,而是贴敷贴,但是他的脸依旧裹着纱布,不肯暴露半分。   今天是个阴天,医院绿化区人少安静,小邓看准时机,好说歹说,劝动沈倾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为什么沈倾会被说动?   因为他也真的很想……很想看看外界啊。   “沈哥,你看这里都没什么人,以后有机会可以经常出来。”   小邓觉得他沈哥就是偶像包袱太重,不愿意将自己狼狈的一面露在人前,可按他说的,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就算是明星,看两眼也就过去了,何况包裹得这么严实。   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在陌生人身上,哪怕对方残疾、重伤、丑陋、甚至美丽,多看几秒已经算好奇心重了。   沈倾没应声。   他执拗地想:别人看不看他、关不关注他是别人的事,可愿不愿意向人展示他的狼狈不堪是他的事。   花坛里喷出漂亮的水柱,轮椅绕着花坛走了半圈,忽然,沈倾按住轮椅,不再走动。   “有人。”   刚才因为花坛和喷泉的视线阻隔,令沈倾没能注意到花坛对面其实还有人。   他当即就想掉头回去,可手按在轮椅上,还没来得及按动按键,便见对面那道身影似乎听见这儿的动静,推动轮椅转向沈倾。   背对着的人突然正面相对,饶是沈倾,也没来得及反应。   他并不想看的,但是往往眼睛并不听自己的使唤,不经意的一撇,便让他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对方拥有一副好样貌,虽然没有阳光,面容却依然莹莹如玉,跟沈倾美得张扬不同,那是一种如冷月般的清隽出尘,气质清冷,偏偏眼尾微微上扬,随意一瞥,都仿佛谪仙下凡,沾染红尘。   沈倾几乎是瞬间想将自己藏起来。   他的手都放在了轮椅扶手上,只要按键,就能离开。   可那双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想要在对面那人身上多停留片刻。   若是从前,见到这样好看的人,他必然会上前攀谈,可如今,他却只想藏住自己,绝不让人有多看自己一眼的机会。   可因为他贪恋地看着对方的容貌,对方也正注视着他。   他们互相对望,却谁也没开口打破寂静,谁也没转身离去。   微风拂过,吹来了植物的清香,却也隐约带来了独属于医院的味道。   沈倾浑身都裹着药,已经很久都没闻到自然的气息,许是景色太美,又或者是清风太诱人,令他失神了好半晌。   不知过了多久,回过神的沈倾,终究是用微微颤抖的手按动了轮椅扶手上的按键,轮椅自动转身离开。   他匆匆低头,像是逃一般,再不看对方一眼。   也是这次低头,才让沈倾发现,原来对方也跟他一样坐着轮椅,难怪他方才与对方四目相对时没有抬头。   那是一种极其自然又舒适的高度。   令人沉迷。   谢拂坐在原地,静静望着某人看似淡定,实则慌张地逃离。   他对着背影望了许久,直到什么也看不见,才转开头,移开视线。   “宿主,您不去认识沈倾吗?”013没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问。   从那次自己打折腿后,宿主已经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却一直没有主动去认识任务目标,013也不敢着急,只能耐心等待,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人,谁知宿主一动不动,让人跑了,它这才忍不住询问。   “他不知道我是他粉丝。”   “我不知道他是我偶像。”   他们不过是陌生人,没有理由上前攀谈。   谢拂住院大半个月,当然不是只为了远远看对方一眼。   但也绝不是为了莽撞上前将人吓跑。   他在等。   沈倾匆匆回到病房,脑海中却无法将刚才那人的模样抛开。   那是一张见过就不会遗忘的脸。   曾经,他也有那样的一张脸,可现在……虽然同样不会遗忘,但二者却有着天壤之别。   “沈哥你跑什么?咱们不是才刚出去吗?”小邓跟上来问。   沈倾沉默片刻,才用沙哑的声音说:“……我有点不舒服。”   “啊?不舒服?那我去叫医生。”小邓匆匆去叫医生。   沈倾却驱使轮椅来到窗边,低头往下看,只隐约能见到下面有好些绿化植物,看不清人影。   他走了?   同样受伤,同样身处医院,同样坐着轮椅,可一个容貌绝佳,一个不堪入目。   明明离得那么近,却又好像隔着天堑,对方可以尽情沐浴阳光,可他却只能在阴影里苟延残喘……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沈倾下意识握拳,却连拳也不敢握太紧。   本以为自己再也不愿意下楼出去,可两天后,他终究没忍住对外界的渴望。   他不想被关在笼子里。   这一回,他特地挑了个晚一点的时候,就是为了不碰上别人,然而到了地方,却又看见了一道眼熟的身影。   还是上次那个年轻男人。   对方正杵着拐杖离开轮椅锻炼走路。   一个因毁容而不愿见人,一个因瘸腿走路难看不愿见人。   昏暗的光线让人有种藏身在黑暗中的安全感,仿佛这片昏暗能遮住他们所有的狼狈不堪。   青年努力杵着拐杖,却又不全然靠拐杖,他的额头沁出汗珠,在昏暗的环境下似乎映着光。   听见动静,对方脚下的动作一顿,转头望过来,又是一阵四目相对。   有人的纱布像是保护壳,有人的残腿假装完好无损。   片刻后,谁也没说话,二人默契转开视线,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心里好像都松了口气,没有面对外人时的难堪。   这一回,沈倾多待了十几分钟。   有了第二次,就有第三次,第四次……   沈倾渐渐发现,这个陌生的青年有些地方跟自己很像,令他忍不住放下防备。   他将自己包裹起来,不愿意让任何人看见,乍然见到一个同样把自己包裹起来,不愿意见人的人,心里难免有些想亲近。   但他依旧没迈过那个坎。   只是有些东西,总是会慢慢改变。   第五次、第六次……   他们相遇的次数越来越多,待在同一片地方的时间越来越长,即便没有说一句话,可心理上的距离却在渐渐减少。   他们龟缩不前,他们心照不宣。   却也勉强算得上熟人了。   忘了第多少次,沈倾离去前,看着那个扶着花坛慢慢走的青年,低声说了句:“我、要回去了……”   谢拂练习走路的动作停住,似乎以为自己幻听,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沈倾道:“哦,那……下次见?”   沈倾看了他一眼,低头垂眸转动轮椅,半晌,晚风才迟迟送来一句似带着放松和愉悦的话。   “下次见……”   谢拂手撑着花坛,仰头望着月亮若隐若现的天空,眸中神色变换,最终纷纷被压下,唯有眉眼渐弯了个浅浅的弧度,眸光如月色般娴静。   住院一个多月,沈倾第一次跟他说话。   他们却已经是心照不宣,又默契十足的“病友”。   --------------------   作者有话要说:   谢拂:我不止狠,还能忍。   两个歌单我都发在vb了,看文爱听歌的小可爱可以去收藏~ 第4章 巨星不倾城4   “哥,二哥,我被您哥盘问得紧张兮兮,您老人家倒是在外面过得多滋润,您心疼不?您心虚不?”电话里的声音无奈又哀怨,显然是怨念颇深。   “并不。”冷淡地吐出这两个字,谢拂转动轮椅走向窗边。   对面的狐朋狗友被谢拂这欠揍的态度噎了个半死,心里发誓自己再也不要管这人的事,再也不帮对方遮掩了!   然而转念一想,他遮掩什么啊?这家伙根本就没告诉他自己去哪儿了啊!   狐朋狗友顿时心里更堵了。   到了护士查房时间,她敲门后进入。   “47号病床谢拂,谢先生,让我看一看您的情况。”护士走近道。   “卧槽,谢二哥你到底在哪儿?我怎么听到什么病床?你住院了?”电话里的声音突然震惊尖锐起来。   谢拂什么也没说,只是直接挂断了电话。   对面只来得及说几声“喂”,便再没能把话说出口。   “谢先生的腿骨愈合很好,不过现在复健的话不建议强度太大,在病房的复健区复健就可以,如果要出行的话,建议带上护工或者护士,免得突发意外,应对不过来。”护士尽职尽责道。   显然医院对他每天出门转悠,还偷偷加强复健的行为是有数的。   不过私人医院更加注重病人的意愿,在不出格的情况下,也并未明确阻止谢拂的行为。   谢拂老实答应,“好的,谢谢。”   护士离开,谢拂却转头便又出了门。   他没找护工,无人看管,在这医院病房来去自如。   午后的花园里并没有多少人,他停在大树下,抱着一本杂志静静看着。   午后的风带着阳光的味道,将他身上病房的气息吹散不少。   “宿主,您不是已经跟主角受搭上话了吗?”怎么中午还要出来?明明中午有太阳时,沈倾从来不会出现,他不能晒太阳。   013觉得自己应该向宿主学习,要想更好地完成任务,就必须了解任务对象,谢拂的任务对象是沈倾,而它的任务对象则是谢拂。   思及此,它也努力克服对宿主的恐惧,嗯,按宿主的性格,一般情况下不会动它。   谢拂确实不会拿它如何。   是他自己主动申请的任务辅助,当然不会打自己脸,也不至于撂着013不看不问。   “午后出来晒太阳是‘我’的习惯,不会因为认识谁而随便改变。”   于谢拂而言,这不是在演戏,而是沉浸式生活。   谢拂是沈倾粉丝,那他就做沈倾粉丝,对沈倾的一切作品如数家珍。   谢拂需要断腿就医才能更好地接近沈倾,他就真的断腿就医。   谢拂每天会在午后外出沐浴阳光,会在每天傍晚偷偷锻炼,就为了等沈倾关注,他也要坚持做到。   他是谢拂,却又不是谢拂。   他是自己,却又不算自己。   他在演一个叫谢拂的人的一生。   既然是一生,那便要由里到外,每时每刻,面面俱到。   013啥也不想说,就只能给宿主竖起大拇指,难怪宿主从前做任务从未出错,有这样的表演精神,什么角色不是手到擒来?   *   走廊上,沈倾在那儿看了好一会儿。   他知道,每天这个点对方都会出现在这儿,明明可以避开,却没有避开,出于什么心理想法,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那晚主动搭话,回去之后,越想越后悔,越想越犹豫。   很多人往往会这样,冲动之下做了某件事,事后便会觉得后悔。   明明心里想要,却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要。   沈倾从前从未觉得自己是需要朋友的人,只要他想,他可以跟很多人做朋友。   即便是现在,也有不少圈内友人发来问询,表示想来探望他,但沈倾一一礼貌回绝。   他不想让从前认识的人看见他狼狈的模样,不想给别人在心里惋惜他、奚落他、怜悯他的机会。   可人都是群居动物,一个人太久,遇见一个有缘,心里觉得亲近,又与自己同病相怜感的人,他怎么能忍住不靠近的心?   013早就注意到了沈倾,却见对方离得远远的,并没有要找谢拂的意思。   “宿主,为什么主角受又不找你了?”   谢拂低头看书,并未回应。   得不到答案的013缩了缩脖子,没敢继续追问,只是自己默默观察。   沈倾坐在走廊下,谢拂坐在树荫里。   一个看着书,另一个……则看着他。   可若是谢拂抬头,沈倾必然会移开视线。   他们谁也没打扰对方,却又谁都关注着对方。   沈倾望着阳光另一边的谢拂,望到眼前发白。   谢拂手里的书页久久未曾翻过一页。   老天爷的脸色变化很快,刚才还阳光明媚,灿烂无比,没过多久,便开始阴云密布,轰隆声阵阵。   天,下雨了。   雨滴一滴一滴砸下来,将谢拂手里的书浸湿,没过几秒,书页就被泡开。   雨水砸在他头发上、衣服上、脸上……重重地,也正逐渐将的石膏腿打湿。   谢拂在树下,极受雷电青睐的地方。   这里距离所在的住院楼有百来米远,以这个雨的大小,等他走回去,恐怕整个人已经被迫洗了一次澡。   在他犹豫时,隔着雨幕,远远传来了一道犹豫的声音。   “……要来躲雨吗?”   雨声和雷声共舞,导致这道本就不太明显的声音更显微弱。   可谢拂还是准确地听见了。   他望向沈倾的方向,雨幕遮挡住他的眉眼神色,沈倾只能听见他那句自然而然的回应:“好啊,谢谢。”   沈倾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谢的,这里又不是他老家,被他给承包了。   作为公共区域,他能来,青年当然也能来。   谢拂将书顶在头上,好在轮椅是电动的,否则他单手还真不一定能推动。   等到了走廊下,他身上的衣服也已经半湿,雨水顺着发梢、脸颊滑落,更衬得他面庞修长俊美。   “要纸巾吗?”沈倾伸手从轮椅旁的袋一里拿出一包纸巾,视线却不经意落在自己伤痕累累,裹着纱布,被消毒水、药液、侵染的手上。   指尖颤了颤,下意识想要缩回来,“我、这药味太重了,你还是回去用毛巾擦吧。”   谢拂却在他将手收回去之前,伸手接过。   “谢谢。”   谢拂低头看了看那明显未拆封的纸巾,心里对沈倾的心理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他浅笑道:“我身上也是药味,用它正般配。”   沈倾抬眸看了他一眼,怀疑他刚刚嘴快说错了话,应该是正合适。   正般配算什么意思?   他转移话题道:“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多久。”   谢拂擦了擦自己头上脸上的水,“反正这里也淋不到雨,下个一时半会儿也没事,不着急。”   “你不回病房等护士查房?”沈倾问。   “刚刚才查过。”   谢拂转头看他,正对上沈倾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视线。   沈倾整张脸都看不清什么模样,唯有那双眼睛,却不减明亮,许是因为谢拂刚刚淋过雨,眼里还有雨水带来的影响,总觉得沈倾的眼睛格外清亮,似有莹莹水光。   可他又知道,沈倾没哭。   二人四目相对,莫名有些像两个逃学的学生正商量怎么不被老师点名发现。   谢拂唇边露出一抹愉悦的浅笑,不知怎的,沈倾问不由自主弯了弯唇角。   “病人不能这样,要听医生护士的话。”沈倾不由道。   谢拂似是不服气,微微抿唇反问:“那你听吗?”   沈倾无话可说。   医生说不要把伤口裹得太严实,要让伤口呼吸,可他总是不愿,唯有换药换纱布时会让它们暴露一会儿。   两个都不爱听话的病人发现自己都没办法说服对方,干脆揭过这个话题不提。   走廊外的雨淅淅沥沥下着,将谢拂困在这儿,哪儿也去不了,沈倾不想一个人离开,便干脆陪他等着。   等待是件漫长的事,可谢拂最不缺的就耐心和时间。   这场雨是意外,却又像是红线,将两个原本并未深交的人牵连在一起。   雨声在耳边流淌,像是这场跳舞时的奏乐。   谢拂嗅着被雨水冲刷过的自然之气,忽然转头对沈倾道:“你说得对。”   沈倾没反应过来,“什么?”   沙哑的声音仿佛摩挲了粗糙的沙砾。   他下意识放低,不希望这并不好听的声音令谢拂反感。   “要听护士的话。”谢拂像是半点也不在意,直接回答沈倾。   “所以……我下次不来花园锻炼了。”谢拂的话毫无预兆。   沈倾握着扶手的手忽然微僵。   谢拂不来,那他岂不是……   明明他原本也在犹豫,可真当要失去时,反而不愿了。   “护士说我太着急复健,让我减轻强度,所以大概之后都不会来这儿锻炼。”谢拂望着外面渐渐变小的雨道。   “那你下次什么时候再来?”这话刚说出口,沈倾便恨不得咬住自己的舌头,这话听着总像是……像是他迫不及待似的。   他大约……是真的舍不得这个气氛很合得来的病友。   “不知道。”谢拂没给出个准话。   “雨变小了。”   沈倾淡淡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也表示肯定。   “我也该走了。”谢拂指腹摩挲着轮椅按键,似乎在等沈倾一句再见。   只要这句再见说完,他便会离开。   沈倾只觉得喉咙越来越难受,难受得他不想开口说话。   “路上滑,万一不好走呢?”沈倾半晌道。   谢拂扭头看他,“不会,这轮椅防滑。”   至此,沈倾再无言,没了挽留的话,也再不能拐弯抹角。   “哦……”他淡淡应道,“那你、路上小心。”   雨后的风带着湿气,吹了沈倾满眼,微凉,还有细碎的水珠飘来,却止不住他喉中的干涩。   谢拂手动推动轮椅调转方向,背对着沈倾,正如他之前面对着他来一样。   轮椅在地上滚动了半圈,留下两道湿痕水迹,却又忽然停住。   谢拂转身看向沈倾,猝不及防开口:“我叫谢拂。”   “感谢的谢,拂晓的拂。”   沈倾一时差点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想到,自己似乎也应该介绍自己的名字。   张口欲言,又想起自己的名字不好轻易告诉别人。   莫名的,他不想让这人知道,他是那个倒霉的大明星。   “叫我小七就好了。”随后又仿佛觉得自己的名字太敷衍,恐要惹对方不高兴,又补了一句,“……家人都这么叫我。”   这是亲近的人才有的称呼。   谢拂并未纠结于真实姓名,接受良好道:“那我们现在算朋友了吗?”   沈倾想要平静,却又止不住心里的喜悦,语气轻松道:“算吧。”   “既然是朋友……那下次你想见我,不用再来这儿,傍晚的风有些冷,容易生病。”   谢拂说罢便转头,不再看沈倾,驱使轮椅离去,顺便也带走了眼尾一抹清浅的笑意。   清风夹着细雨拂过,独留沈倾在原地风中凌乱。   他眸色微深,双唇轻抿。   这人……是知道自己出来更多是为了见他?   --------------------   : 第5章 巨星不倾城5   轮椅快速滚回病房,砰的一声,门被突然关上,正在榨果汁的小邓转头看了一眼。   “沈哥你回来了?西瓜汁喝不喝?或者橙汁?”   没人回应,只有轮椅滚动的声音,小邓不由再次转头看去,只看见沈倾坐在窗边的背影。   “沈哥,外面下雨,你没淋湿吧?”小邓端着两杯果汁过来,见沈倾不动,“沈哥?”   沈倾没反应,小邓心中担忧,却又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端着果汁有些无措。   片刻后,才听见沈倾略郁闷的声音。   “小邓,你觉得我寂寞吗?”   小邓:“……”   这是什么魔鬼问题?   他到底是该说寂寞还是不寂寞?这是他能回答的问题吗?   “这个……沈哥,我觉得你问自己会知道得比较快吧?”   他又不是沈哥肚子里的蛔虫,还能比他自己更了解他吗?   傻子也知道不可能。   沈倾当然不是傻子,他就是……不想承认。   见沈倾不说话,小邓又将两杯果汁端回去。   “沈哥,你都在这医院待了快俩月,想跟人交流很正常,人都是群居动物,想认识新朋友,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小邓觉得他沈哥就是太端着了,当明星的偶像包袱都重,可他首先是个人,才再是明星啊。   沈倾不语。   想认识新朋友不丢人,可被人看出来,还指出来调侃,那就丢人了。   沈倾不太想承认,自己是个孤独寂寞,渴望交友的人,尤其是不太想在谢拂面前承认。   他决定明天不下楼。   第二天,他从中午饭后便开始走神。   小邓原本在给他念着评论,等他念累了,喝水时才发现,沈倾一直没什么反应,他等了好一会儿,却仍没见到沈倾对他没继续念的行为有什么反应。   不得不出声喊道:“沈哥?”   沈倾回神,转头看他,“怎么了?”   小邓有些想笑,但他忍住了,“这会儿才下午一点,你下去的话或许还来得及。”   沈倾:“……”   他选择默不作声转过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左右他脸上都是纱布,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沈倾到底没下去。   下午也一样。   然而这种情况到底没能持续多久。   第一天,沈倾忍住了。   第二天,沈倾总在窗边溜达,眼睛时不时往下瞟,却又什么也看不到。   第三天,沈倾几次欲言又止,可等喊住小邓后,又什么也没开口。   小邓都替他沈哥心累,你说你想下去就下去呗,人家明显也没有排斥你。   第四天,沈倾终于没忍住,喊住小邓,“你帮我下去看看。”   小邓松了口气,心甘情愿地帮他跑这一趟。   沈倾松了口气,等了十几分钟,却只等回来一个犹豫迟疑的小邓。   “那个……沈哥,下面没那人。”   “可能他……提前回去了吧?”   小邓试探道。   沈倾握着扶手的手却是失落地松开。   小邓说他可能提前回去了,沈倾却知道他不会。   从前的每一天,那人都会在外面沐浴一个小时阳光,除非发生那日下雨一般的意外,否则不会提前离开。   可今天,却在本该在的时候不在了。   傍晚时,小邓也去看了,结果回去后差点顶着一张哭脸,恨不得在住院部挨个找过去,将那个令他沈哥心绪起伏不定的男人带到对方面前。   沈倾并没有很惊讶,至少没有白天的惊讶,毕竟那人也说过,他傍晚不会出现。   可他傍晚不出现,白天也不来了吗?   第五天,沈倾终于下楼。   他坐在走廊下,望着生机勃勃的花园,明媚的阳光洒在这片土地上,令人有些睁不开眼。   沈倾望着午后空荡荡的花园,心中一片宁静。   他真的不在。   谢拂……   告诉了名字,却并不是友谊的开始,而是一场后知后觉的告别。   沈倾心里有些后悔,当初就该告诉那人他的名字的。   或许对方不追星,可或许……他更有可能留下来吧?   在沈倾以为自己在也等不到那个人时,却在闭目养神时,耳尖地听见一道轮椅驱动的声音。   他迅速睁开眼,眼睛正与来人对上。   对方穿着与医院其他病人没什么区别的病号服,可不知为何,阳光下的他,却比寻常人更显得生机盎然,灼灼如朝阳。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沈倾克制不住说出这么一句话。   他被自己语气里隐约的哀怨给吓了一跳。   那样一句话,就好像……他是久等丈夫不至的深闺怨妇?   沈倾面上难堪,却强撑着没露出来。   谢拂闻言抬眸看了沈倾一眼,却因为对方低下头,而没能成功与对方对视。   他轻笑一声,假装自己没听仔细刚才的话,淡声解释道:“身体太差,上次淋雨回去后就病了,护士看着,没机会出来。”   沈倾压制住听到缘由时的放松和喜悦,关心问道:“那你现在病好了吗?身体怎么样?”   谢拂笑道:“当然好了,不然护士怎么肯让我出来。”   “护士一直在病房看着你,不许你出去吗?”沈倾不知为何,忽然问道。   谢拂想了想,“倒也不是,前两天时时来看,后面却并没有一直在。”   不等沈倾继续问,谢拂便像知道他想问什么一般,率先道:“可是,你说要听护士的话。”   沈倾:“……”   他低头微微咬唇,半晌,才低声道:“也不是……非要听话。”   “我是说,每个人体质情况不一样,护士说的情况也不一定就最适合你。”   越解释越解释不清。   沈倾干脆闭嘴,不再说话。   谢拂停在耳里,忍着没露出笑意,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像是表示赞同,却又像是随意表示“我听到了”的随意应声。   “下次生病,我一定提前告诉护士,让她帮我来说一声。”谢拂的声音依旧清冷,却比从前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随意。   “什么?”沈倾抬眸看他。   他的脸被蒙得严实,谢拂无法从中看出对方的心情,可似乎也不需要看,有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能轻易摸清对方的心思。   “替我跟我的朋友说一声,暂时来不了了,不要等。”   朋友两个字令沈倾心中仿佛有一道暖风拂过,柔风遁走,却留下了一片暖意,像冬日里的火苗,不大,也不热烈,却那样吸引人,令人甘愿飞蛾扑火。   奇怪的,原本沈倾心里执拗地不肯承认的事,突然就不算什么了。   他坦然地看着谢拂,淡声道:“下次不会了。”   不会一直傻傻地等,让人不放心。   谢拂与他对视,谁也没有率先移开,最终,他弯了弯唇,应声道:“嗯。”   *   下午,谢拂接到了狐朋狗友的电话,“二哥二哥,怎么办?你哥发现我在跟你联系,已经在逼问我了!要是我把你供出来怎么办?要不你跟你哥打个电话,让他别再逼问我!”   谢拂面不改色,他打开电视,播放沈倾拍的电视剧,当电视声音在屋里响起时,谢拂便挂断了电话。   直到电话结束,他也没给对方一个准确的答复。   他找到谢大哥的电话打过去,对面迅速接起。   “谢拂,你是不是该告诉我,明明是去医院看朋友,为什么会把自己也弄得住院?”谢大哥的声音隐含怒气。   果然,在谢拂并没有掩饰的情况下,谢大哥早就知道了他的情况,但是气这小子住院这种事都不跟他说,故意给他施加压力,只为了逼迫谢拂主动认错。   “对不起,哥。”谢拂认错认得干脆,“刚开始不好意思说,打架被打断腿,怪丢人的。”   “那后来呢?”听到弟弟说自己被打断腿,谢大哥的语气不由温和了一些。   “后来……后来就是不想被打扰,我在这儿还有事,不想转去其他医院。”   被知道了,多半会转去离家更近,且有谢家投资的医院。   谢大哥觉得自己说不定哪天就要被这小混蛋给气死,但再要被气死,他也拗不过这家伙,对方就要死磕在那医院。   谢大哥想去让人查那医院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助理却先一步想到什么可能。   “谢总,二少追的明星最近也出了意外。”   谢大哥皱眉,弟弟追星这事他是知道的,不过追星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便一直没管,“他还没放弃?”   他还以为过了那么久,早就不追了。   现在竟然还追着人去了医院。   “二少专一。”助理也只能挑好的说。   谢大哥皱眉。   “算了,随他去吧。”   话虽如此,他却吩咐家里的阿姨,给谢拂做菜送汤,谢拂也只好接受了这份来自大哥的关爱。   傍晚,说好不出病房的谢拂却依旧下床坐上轮椅,悄无声息地出了住院大楼。   正值夏日,天黑得晚,傍晚天热昏暗时,已经是下午七点左右,这个点医院的工作人员都已经换班完毕,许多科室也已经下班,唯有急诊科还灯火通明。   医院内的人很少,住院部的人更少,谢拂一路走来都没遇到什么人,这与平时跟沈倾待在一起,沈倾天然具有吓退其他人的能力不同。   轮椅行走在水泥路上,声音明明不重,却极能吸引关注它声音的人。   例如沈倾。   离着十几米远,谢拂的轮椅停止前进,隔着这段距离,隔着昏暗天色,吹着微凉晚风,望着对面因为没有太阳直射而罕见走出走廊,坐在院子里乘风的人。   沈倾显然不及他平静,眸光微闪,略带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明明说过不会再来的人,心中闪过某些念头,却又被他抛诸脑后。   “你不是说……晚上不来了吗?”   “你不也来了吗?”谢拂抬眸看他道。   沈倾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些什么。   谢拂却率先开口,眸光却与月色相映,声音如静水,潺潺流淌。   “我是说,不会来这儿锻炼。”   “却没说不来这里会友。”   谢拂眉眼微弯,眼尾似泛上一抹流光,恰似朝阳,便是昏暗的傍晚也遮不住他的明媚。   “你好啊,我的朋友。”   --------------------   : 第6章 巨星不倾城6   关系成了朋友,交流来往似乎成了自然而然的事,谢拂会跟沈倾分享他最近看的书,分享身边发生的事。   沈倾也会自然而然地接话,只是他嗓子不好,话并不多。   谢拂转身去饮水机给他接了杯水,“喝点水。”   “谢谢。”沈倾第一次来谢拂的病房,跟他病房里到处都是医疗器械和药物不同,谢拂的病房更像是普通酒店,他在这儿不像是住院,倒像是度假。   能住进私人医院,还有这么好的病房待遇,不像是没钱的样子。   “你一个人吗?”   “我是说……都没家人陪你吗?”不说家人,连个护工都没有。   想想这人就是独自在这儿住了两个月,沈倾以己度人,便也不觉得对方会与他这个看不见容貌,声音还不好听的人来往有什么惊讶了。   原来是个跟他一样,孤独寂寞的人。   思及此,沈倾不由觉得自己先前的拉不下脸面实在没必要。   谢拂抿唇,“不想告诉他们。”   “打架断了腿,怪没面子的。”他含糊道。   两句话没有说谎,不过是模糊隐瞒了一些信息,听在沈倾耳朵里,便是另一种意思。   还是个年轻人,他心想。   也只有年轻人会把这么看重面子。   然而又想到自己之前也不愿意承认,便觉得自己没资格说谢拂。   比起谢拂本就年轻气盛,他一个奔三的人竟然还跟个二十出头的人赌气,似乎更没面子。   “空调温度怎么样?觉得热我就调低点。”谢拂找着遥控器问。   “不用,这样就好。”沈倾不想麻烦他。   谢拂坐着轮椅在房间内来去自如,一点也不像断了腿的模样,与在花园里的他相比,实在活泼了不少,似乎到了自己的地盘,便放开了许多。   “不麻烦。”谢拂调低了一度,这个温度对沈倾更合适更舒服。   沈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视线不经意落在窗前的一本书上。   这本书似乎淋过雨,上面有些被雨水浸湿后的褶皱。   “这是……你上次看的那本?”沈倾问。   上回谢拂淋雨,跟着一起被淋的还有一本书,人尚且生了病,书又怎能逃过一劫,能有现在这模样,已经不错了。   谢拂伸手将书拿过来,发现干了后,才将它递给沈倾,“嗯,还没看完,你想看吗?”   沈倾接过那本书,只觉得手上有点重,封面上是极大的几个字:《寂静的声音》。   “我听说过它。”沈倾道。   谢拂转动轮椅到他身边,并肩看着这本书,“它是一位法国浪漫主义歌唱家在耳聋后的作品,算是一部半自传,讲述她在因为事故耳聋后所经历的世界。”   “当一个以声音为生命的人,在失去她的‘生命’后,又怎么与命运抗争,与自我和解的过程。”   沈倾指腹在封面上摩挲好半晌,却不知为何,并没有翻开,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好似反应过来一般,回谢拂道:“没想到你还会看这种书。”   谢拂眼尾微挑,“那你觉得我应该会看什么书?”   “时尚杂志、运动杂志、或者情话大全什么的。”沈倾说的都是一些印象里的年轻人喜欢看的东西,寻常人的生活离他已经很远,他寻常时也没空充实自己,早已经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喜欢什么。   谢拂失笑,“前两样不感兴趣,至于最后一样,等到有了喜欢的人,自我领悟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倒是看看别人的人生会更有意思。”   完美的谎言就是真实,而真实的谎言最好半真半假。   谢拂在演绎的人设中见缝插针加入自己的细节,将谎言变得半真半假,有时连他自己都会恍惚,反应不过来自己究竟是不是演戏。   连自己都能骗过去的谎言,便是真实了。   沈倾不置可否。   两个人待着着实安静了些,谢拂打开了电视,然而正巧,他上次关掉时,上面正播放着沈倾最火的一部剧。   时隔两个多月,乍然见到从前的自己出现在眼前,饶是沈倾,也不由惊愣后走神。   手里的书不自觉掉落在地,砸在地上发出一道沉闷的声响,惊醒了走神的人。   他弯腰伸手想要捡起来,然而有另一只手先他一步捡起了这本书。   谢拂将它放在窗台上,“它太厚了,拿着会累。”   连理由都帮他找好了。   沈倾不是没见过处处周到,相处起来十分融洽的人,可他们往往都看似温和,八面玲珑,实则疏离难以接近。   谢拂不一样。   他既有年轻人的稚气和坚毅,也有成年人的体贴成熟。   再客套、敷衍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仿佛那就是真实。   “抱歉,是我走神了。”他却承认下来。   电视里还传来电视剧的声音,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他几乎怀念地听着这本属于他,却将再也不属于他的声音。   “没关系,是不喜欢这部剧吗?我给你换一个。”谢拂拿着遥控器要调,却被一个略有些着急的声音给打断。   “没有,没有不喜欢。”   沈倾答得毫不犹豫,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明明他自己从来不敢看,可要失去时,却还是下意识阻止。   奇怪的态度,谢拂却像是没察觉到一般,笑着道:“我就知道,这部剧很火的,收视率年度第一,应该不会不喜欢才对。”   他看起来像个认为没人不喜欢自家偶像的粉丝,令沈倾有些愣神和迟疑。   “你喜欢这部剧,还是里面的角色、演员?”   谢拂想了想,纠结道:“好像不冲突,都喜欢不行吗?”   沈倾一时被问住,才意识到人家根本不知道自己就是其中的演员。   “当然可以……”   谢拂注意着沈倾的情绪,发现对方似乎不愿意多谈关于电视里播放的那部剧时,也识相地转移话题,只是电视却一直放着,并没有换,沈倾耳边随时都能听到剧情的声音,他只要一抬头,便能看见屏幕里完美的自己。   咚咚!   敲门声响,保姆提着保温桶进来,“二少,今天中午做了……啊!您这儿有客人啊?那我是不是做少了?”   保姆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沈倾吓了一跳,好在谢拂在,令她很快找回理智,能在医院的,当然是病人,病人被裹成这样,似乎也不奇怪了。   谢拂推着轮椅过来,将两个保温桶摆在桌上,“不用,够的,谢谢宋姨,保温桶放着,下次再拿走。”言外之意,您现在可以走了。   宋姨也不犹豫,“那我明天再来。”说着,她转身便要离开,顺便还将昨天送来的保温桶带走。   对着一个木乃伊,虽然明知道对方是需要关爱的病人,宋姨还是有些害怕,这是动物的本能。   对于强大的、可怖的东西,会本能产生畏惧。   谢拂拿了两个纸碗,他一个,沈倾一个。   “你应该不能吃辣,小菜就别吃了,多喝点汤。”   保温桶效果很好,饭菜都是热气腾腾的,盛到碗里也是色香味俱全,却勾不动沈倾的胃口。   谢拂将米饭盛好,耳边便听见对方毫无预兆地出声,“你不害怕吗?”   “什么?”谢拂像是没听明白似的,诧异问了一句。   沈倾用手轻触脸颊,可丝毫没能接触到的感觉告诉他,他的手和脸,都裹着纱布,这样的纱布,他身上还有很多。   “我这样,你不害怕吗?”   虽然对方反应及时,但沈倾作为演员,观察别人的表情情绪是基本功,轻易便能发现,刚才那保姆对他的畏惧。   这让他恍然想起来,保姆那样的,才是正常人面对他时的反应。   小邓和周唯因为熟悉他,而没害怕,但是谢拂为什么也没有?   沈倾心里升起一抹疑惑和不安。   “我也断了腿,你不也没怕?”谢拂自然而然道,“我还说,这是我跟人打架断的,你也不怕。”   沈倾心说这是一回事吗?他又没全身骨折被裹成只有眼珠子能动的木乃伊。   “其实一开始也怕。”谢拂忽然道。   沈倾不禁抬头,却往进谢拂带着笑意的眸子里。   “尤其是你傍晚出现的时候,特别像一些恐怖片里的情节。”   沈倾蜷了蜷手指,心里正思索着自己是不是要识相点,自己离开,好歹对方给他留了脸面,没有赶人。   “可是,恐惧这种情绪,也是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消失的。”谢拂转了话锋。   “第一次在傍晚见到你,以为是恐怖片,第二次在傍晚见到你,觉得你大概是个阴沉古怪的病人,第三次在傍晚见你,又觉得你是不是心情不好,第四次……第五次……”渐渐的,他便发现对方其实是个纸糊的胆小鬼。   谢拂的声音如涓涓细流,起伏不大,波澜不惊,却又令人仿佛被春风吹过,温暖舒适。   “再后来,你就成了我朋友。”   谢拂双手用手背撑着下巴,直直看着他,不解道:“对朋友,还需要惧怕吗?”   沈倾被他眼里的真诚晃动了心神,在谢拂看不见的角度微微一笑,再说不出辩解的话。   “嗯,你说的对。”   对朋友,不需要怕。   而他们,现在是朋友。   “那既然作为朋友,你就不能跟我说说,为什么会成木乃伊吗?”谢拂问出这话时,还敲了敲石膏腿,示意他的腿怎么回事可都跟他说了,   沈倾:“……”顿时觉得这朋友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我……”他犹豫半晌,正在纠结要不要把自己是沈倾,并且毁容的事告诉对方,目光便随意瞟见了电视里播放的美容保养广告。   他福至心灵道:“我做了手术。”   谢拂没想到他竟真的回答了,虽然觉得大概没那么简单,却还是继续追问下去,“什么手术?”   沈倾喝了口水,这会儿倒开始庆幸自己是个连表情都看不见的木乃伊,声音平稳中带着一丝心虚,“全身整容手术。”   谢拂:“……”   “哦……”   “你会觉得我太过爱美,比不上那些纯天然的人吗?”   这是一个要命的问题,答案十分明确,可过于明确也导致结果可能并不能让对方满意。   谢拂脑子转了一秒后道:“爱美从来不是错,人都会下意识追求美丽的东西。”   沈倾稍稍松了口气,却又觉得这话太过官方,几乎是模板回答。   “可是,我更赞同在追求美的同时,要更好地爱护自己,美丽比不上健康重要。”   “亲人爱人朋友,总不会因为容貌而影响双方之间的感情。”   “爱你的人,再难看的容貌也能接受,不爱你的人,再好看的容貌也只能得到表面喜欢,不得真心。”   沈倾抬眸看他,眼中神色复杂,半晌才应道:“嗯,你说得对。”   半晌无言。   两人吃完午饭,沈倾便要告辞离开,要等护士查房。   谢拂见人走远,拿起窗边那本《寂静的声音》便追上来。   “等等!这书你给忘了。”   沈倾转头一看,“还是你留着看吧,我不爱看这个。”别人的人生是别人的,他借鉴不来,也喝不惯这种鸡汤。   他要转身,却被谢拂抓住轮椅。   谢拂不敢碰他身上任何一个地方,只好抓住轮椅。   将书放在沈倾腿上,声音透着些莫名的无措和无奈。   “可是……你不拿走它,下次我要用什么理由去找你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别试图搜文里出现的歌曲、歌词、诗词、书籍、名人名言……搜不到的,搜到也不是,引用的会标注,但文里出现的绝大多数都是作者编的。 第7章 巨星不倾城7   沈倾匆匆离开,他回的什么不大记得了,脑子自刚才听那人的话后便有些乱,还有些……令人手足无措的懵。   哦,他好像是呆呆地回了句:“不用理由也能来找我。”   他脑子当时不大清楚,但那人的话却记了下来。   那人得了回复,笑盈盈地答应下来,“这可是你说的。”   嗯,是他说的,怎么了?沈倾扪心自问。   沈倾整理着脑子里混乱的思绪,还有跟思绪一起混乱的情绪,没注意手上的下意识动作,等他回过神时,便见自己手里竟翻着谢拂的那本书。   那本不用带来,却还是带来的书。   《寂静的声音》。   书本的纸质很好,封面也设计得十分漂亮,五线音符的造型变化得恰到好处,沈倾看着翻开的扉页,上面是作者写的序。   『作为一个唱了一辈子歌的人,我在辉煌又光明的前半生也偶然想过,将来有一天,无法唱歌,无法享受音乐带来的快乐,又会是种怎样的日子。   当时的自己认为,那一定是段黑暗的、生不如死、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后来证明,事实也确实如此。   我生不如死,我行尸走肉,可我依然活着,依然要活着。』   全篇没有说什么劝导别人要如何做,都是以作者的口吻,说着她自己的生活。   说不清是作者太自我还是因为别的,但沈倾对这本书没了那刚开始隐约的排斥和反感。   他以为又是一本心灵鸡汤,但看来读者评价没错,这就是一本自传。   沈倾当然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遭受诸多打击且依然正常生活的人,但他在现实中并未见过,剧本里见过,可那是剧本,并不是生活。   如今摆在他眼前的,就是与他同病相怜的人,和他未来有可能的生活。   沈倾很难不心动。   书页渐渐翻开,浓郁的书香扑鼻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那未知的未来。   *   谢拂关掉电视,随手在桌上拿起一本书翻开看,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转头望着天边的云霞,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掏出手机,登上原主那个粉丝号,在微博里找到沈倾的账号,果不其然,是互关状态。   他点开私信页面,发了条消息过去。   【浮尘:你好,想请问一下沈哥身体怎么样了?大家都很关心,很想私下见一见沈哥,确保他的生命安全。】   小邓看着微博的消息,又看了看在窗边沉浸看书的沈倾,犹豫着要不要跟对方提。   这段时间他不是没收到过粉丝发来的想要来探望的消息,但是无一例外,沈倾都拒绝了。   可这个粉丝不一样,对方之前还帮过沈哥,应该会得到优待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小邓抱着手机上前,将事情告诉了沈倾。   “不见。”沈倾几乎没有犹豫,便给了回答。   并不出乎意料,小邓也只好叹口气,无奈的去婉拒对方。   【你好,我是沈哥助理,抱歉沈哥因为身体原因暂时不能与大家见面,但是他一直记着大家,等到整理好了会见大家的,谢谢大家支持。】   看着手机上显示出的婉拒的话,谢拂眸色略深,指尖在桌上轻点,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宿主,您在现在在想什么?”013越看越看不懂宿主的想法,它明明是个辅助,但好像每天都在咸鱼,什么用处都没派上。   想为他排忧解难也做不到,令013不由心虚。   谢拂视线定定看着手机页面,思绪却逐渐飘远。   “没什么。”   “只是好像把一些事想得太简单了。”   013一脸懵逼,可无论它再问什么,宿主就是不回答。   之后谢拂再没有在沈倾面前提起有关于明星、沈倾一类的话题,他像个普通的病人,跟沈倾分享他的康复过程。   在沈倾的见证下,他的腿一天天好转。   而这却仿佛在沈倾面前提醒,谢拂不属于这里。   他不像他,需要在医院常住不知道多久,也不像他,还需要进行后续多次修复手术,离开时间遥遥无期。   当谢拂不用拐杖,也能走几步路时,他高兴地在沈倾面前走了两步,一瘸一拐的模样,吓得沈倾有些想站起来扶住他。   “小心点!”他不得不出声提醒。   谢拂稳稳坐回了轮椅上,“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受伤的。”   沈倾却低头翻书掩饰起了刚刚的失态,“以前听过一句俗话,淹死的人,大多都会水。”   谢拂闻言一笑,“可我不是还有你吗?”   翻动书页的动作一顿,沈倾愣住。   “别人游泳时没人帮,可你在我身边,真出了事,还不能喊医生吗?”谢拂自然道。   沈倾无言以对。   不过,被人信任倚仗的感觉真好。   谢拂视线落在他手里的书上,嗯,确实是他送的那本。   有人表面漫不经心,实则偷偷在意,溺水的人会拼尽全力抓住身边能抓到的一切,动物尚且贪生,人又怎会永远甘愿留在黑暗里?   “小七,你什么时候能出院?”   他在医院困了这么久,自然迫不及待想出院,可沈倾在这里,他要走,当然也想等沈倾一起。   沈倾身体微僵。   “我听说一般整容需要一个月到半年时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但我在这儿认识你也快两个月了,你身上的纱布却还没有拆除的迹象,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谢拂问得情真意切,满怀关心。   可这话沈倾没法接。   他身上的烧伤几近愈合,依旧裹着纱布,不过是为了不在谢拂面前暴露容貌和身份。   可他忘了,隐瞒终究会有暴露的一天,这种简陋的谎言,迟早会被揭露,他蹩脚的理由假的就是假的。   “嗯,很不好。”他声音沉沉,沙哑的嗓音刺着人的耳膜。   “如果我整容失败……”他想问他会嫌弃吗。   却又觉得这问题着实不合时宜,听着像是他们之间有什么,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似的。   谢拂脸色微变,“整容失败的概率很大,重的可能危及生命,别开这种玩笑。”   沈倾喉中一哽,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只好勉强道:“嗯,不开玩笑,没有整容失败。”   “但确实不好。”   “暂时不想跟你说。”   闻言,谢拂也不再追问,只是接下来的时间都没有怎么说话,显然对沈倾的隐瞒并非全然不在意。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他低低的声音。   “我只是想能早点带你出去。”   “跟你一起玩有意思的东西。”   “一起看过那些美景。”   语气里透着失落和叹息。   或许,还有些许不易察觉的委屈。   沈倾心头不由微微刺痛一瞬,真的只有一瞬。   可随之而来的是长久的茫然和失神。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很久之后,久到时间渐去,久到谢拂离开。   谢拂回到自己病房,刚到门口,轮椅便不得不停住。   “哥……?”   在病房里等了不知道多久的,赫然是他那个整天忙于工作的大哥。   “你怎么来了?”   谢大哥揉了揉眉心,“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住这儿不挪窝了?”   谢拂没回,这种话怎么回都像是在顶嘴。   他给自己和谢大哥倒了杯水。   谢大哥脱掉西装外套,接过水道谢,“难为你,都这么懂礼貌了。”   谢拂:“……”   一时也不知道他是真心夸奖还是挖苦。   如果是真心夸奖,那他对弟弟的要求未免太低了,难怪原主能做出那些事,竟也没人阻止。   “你那么忙,没必要来看我,都快好了,用不着麻烦你。”谢拂道。   谢大哥将水喝光,“你以为我想来?你要是再不回家,爸妈就要来找你了,我也拦不住他们。”   想想自己已经在这儿住了两个多月,消失两个多月,那对夫妻忍耐力也是足够的。   “知道了,我看着办,近期会回去。”谢拂道。   见他真的听进去了,谢大哥也放下心来。   “你的腿到底怎么伤的?”谢大哥问。   他之前查过,可也没查出什么所以然,只知道有一群混混想要堵人,可那些混混也全都受了伤,并且不知道为什么,在那次之后,那群人纷纷洗心革面,并且对从前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一群人重新进了局子,有的几个月有的几十天,至今还有人没放出来。   谢拂低头看了一眼,完全看不出来是自己打折的腿,漫不经心道:“没什么,一个意外。”   谢大哥皱了皱眉,却也没继续问。   等他离开,原本坐在轮椅上的谢拂,却缓缓、缓缓地起身下地,走到窗边。   脚步虽有深浅,却丝毫没有在沈倾面前的歪歪扭扭,摇摇欲坠。   一切的伪装,不过是想离他更近一点,留得更久一点。   但终究有期限,而如今,时间到了。   *   “我要走了。”这一天来得格外突然,沈倾毫无准备,以至于整个人都有些呆。   “我哥来接我,要我回去。”谢拂微微低头,看不出表情,声音里也听不出是雀跃还是不舍。   “可你的腿……”   “已经好很多了,医生说可以在家养。”   “那就好……”沈倾说不出其他话,搜肠刮肚也没找到可以挽留谢拂的理由。   这里是医院,留人做什么?   离开才是最好的。   “那你回家记得好好养身体,以后尽量不要再来医院了。”沈倾心绪复杂,却还是真心道。   医院总是有很多不幸,可这个人是幸运的,他不该多在这里停留。   而他们,也只是病友而已,离开了医院,这段短暂的、不足挂齿的情谊,也会随着时间推移和环境改变而被逐渐遗忘。   今后若是有缘见面,大约也是点头之交,或许……谢拂永远也不知道他是谁。   小七是小七,不是沈倾。   “可是我想来怎么办?”谢拂抬眸看他。   “我不想走怎么办?”   即便只有一双眼睛,却还是极容易从里面看见些许慌乱和紧张。   从前的演技,似乎在谢拂面前全然给忘了。   “医院生活确实不好。”谢拂语气好似在抱怨。   “不能剧烈运动,不能呼朋引伴,就算高声喧哗也有可能引来护士劝诫,定时睡,定时起,出行都要坐轮椅。”   说着说着,他竟笑了,大约是刚才那一句有趣又押韵。   “每天走廊都能遇见生离死别,它一点也不好。”   谢拂毫不掩饰对医院的嫌弃和不喜,句句都说进了沈倾心坎里。   “那你能离开这里,不应该更高兴吗?”沈倾压着纷杂的情绪说。   谢拂静静看了他片刻,忽而弯唇一笑。   “可这里有你。”   两个多月的住院生涯里,恰好遇到的朋友。   同病相怜的病友。   医院里唯一的光彩。   纵使它再不好,因为有你,也不舍离去。   “小七,真的不想留我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是我写得误会了,他们现在还是病友的关系,暧.昧有,但没有告白,他们的言行都是在病友关系的情况下。有小可爱问交换联系方式,其实有的,但是我没写,也没写他们用手机联系而已。 第8章 巨星不倾城8   挽留?   他有什么理由挽留吗?   沈倾沉思良久,仍没找到任何留一个人在医院的理由。   不过是在医院寂寞时互相寻到的慰藉,出了医院,回归正常生活,他们甚至不需要一个明明白白的告别,便能再无交集,即便加了好友留了电话,也不过是摆设。   他们的故事,从来只在医院里。   “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自己都说了,久留不好。”沈倾想起这人提到的哥哥,想来这人不像他一样孑然一身。   谢拂单手支着脑袋,似遗憾似失望,“亏我还舍不得你。”   沈倾被他这话弄得心头一暖,暖过之后,便是难过。   “这么会说话,你一定有很多朋友吧?”也不缺他这一个。   “一定要有很多吗?”谢拂想了想道,“狐朋狗友算不算?”   “等等。”片刻后他才似反应过来似的,笑问,“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没有。”这么大年纪还跟小孩似的因为朋友有其他的朋友而不高兴,说出去不得丢死人。   谢拂也不深究究竟有还是没有,只笑了笑道:“倒也不必,狐朋狗友可以有很多,可病友,这辈子到现在,也只有你一个。”   沈倾:“那我岂不是还得感到荣幸?”   谢拂摊手,“你要这样想也不是不行。”   沈倾:“……”   刚刚的告别好似岔开,似乎没人提,这件事就不存在一般。   可事情摆在眼前,哪能说不存在就不存在的?   谢拂没说什么时候走,沈倾也只当自己不知道,他们依旧如之前一样,聚过又散。   只是这回谢拂出去时,路过护士台,没有像之前一样单纯路过,而是驱使轮椅上前,询问护士台的护士,“您好,请问这一楼病房里的病人是挂的什么科?”   他没问私人信息,是常规问题,护士解答得十分干脆。   “你好,7楼住院的病人都是皮肤科,外面的有指示牌,您有想去的科室楼层都有。”   谢拂道谢后离开。   想知道沈倾什么病,其实并不难,只是从前的沈倾不去想,谢拂也不问。   但只要试着了解,便能轻易得到消息。   每天中午来往,谢拂已经不止一次在小护士们闲聊时听到有关于沈倾的一两句话,详细的没有,但也能让人猜出来。   谎言一戳就破,可戳破之后呢?   他们还能做病友吗?   谢拂透过窗户望向远方。   那是另一个世界。   有舆论、有无数目光、跟从前截然不同的世界。   相比起来,与世隔绝的医院堪称象牙塔。   “宿主,你真的要走吗?可是你跟主角受都还没发展起来啊。”013忧心忡忡。   “走?”谢拂挑眉笑了笑,“没错,从今天开始后的每一天,我都要‘走’了。”   013:“……”   虽然很想不懂这话,但根据它这段时间对宿主的分析,理解能力上来许多。   可是,不走的话,要用什么理由留下来呢?   难道还要二次断腿吗?   谢拂当然不可能再次打断自己的腿。   上次也是天时地利人和才那样干,但凡当时附近有一个能拍到的摄像头,谢拂都不会动手,他从不抱着侥幸心理,一件事只要做过,就有暴露的可能,谢拂要做的,是从头掐掉那种可能。   只是……   他垂了垂眼眸,半晌不语。   *   “病人的伤口已经逐步愈合,如果愿意的话,可以着手准备后续植皮修复手术的事。”医生检查过沈倾的伤后道。   闻言,反应最大的反而不是沈倾这个当事人,而是周唯。   他几乎想抓住医生的手,急切询问:“医生,您能有多大把握让他的脸恢复如初?”   医生皱眉,“我也无法给出保证,但是按过往经验看,不说恢复如初,八成应该能做到。”   不等周唯欣喜,又听他道:“不过,病人身上的烧伤面积较大,短时间内完全手术几乎不可能,可能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这些伤痕都会存在,希望病人能做好心理准备。”   他是知道这位病人的,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身份,还因为他从住院以来,就不怎么听话,比如身上的纱布敷贴至今不肯摘掉,这样不愿面对现实的人,恐怕对于身上的伤疤难以接受。   周唯的笑容还没完全释放,便僵在一半,小心翼翼看向沈倾,却发现对方格外平静,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沉郁。   “先做脸部植皮,麻烦医生了,我会好好配合。”   沈倾态度很好地说。   医生笑着应下,只要病人配合,他的工作也会更好展开。   “那沈先生接下来就不要再蒙着纱布了,伤口需要透气,长时间被包裹对伤口并不好。”   沈倾摩挲着扶手的手一顿,瞬间有种想要后悔的冲动,其实,他可以一直蒙着脸的。   至少……直到谢拂离开医院之前。   医生走后,周唯想安抚沈倾。   身上的伤暂时好不了没什么,可以等以后慢慢换,至于脸上有伤,就算复原后也有可能为了不再观众面前暴露而从此无缘大屏幕。   然而当他看向沈倾时,对方却道:“不用多说,我都知道。”   他知道前路艰辛,也知道未来遥远。   “我会好好的。”   即使不完美,即使再也不光鲜亮丽,吸引无数人的眼光,他也会好好的。   不为别的。   为他自己。   为那个想方设法,将那本书留下来的人。   周唯面上没能反应过来,脑子里却在思考沈倾是不是换人了,这像是他说的话吗?   还是这几个月真的让人成长了?   不过无论为什么,对他来说都是好事。   他把小邓叫出来问悄悄话。   “你沈哥最近是不是在看什么心灵鸡汤?”   小邓心说心灵鸡汤没有,倒是有人成天送鸡汤。   他摇头道:“没啊,可能是交到了朋友所以心情好吧。”   “朋友?”周唯疑惑,“医院也能交朋友?他不是被骗了吧?”   小邓翻了个白眼,“周哥,你说这话我就不赞同了,医院怎么就不能交朋友,还能谈恋爱了,你看那些影视剧里,不是有挺多病人和医护人员谈恋爱的?老cp组合了。”   周唯黑线,“电视里都是俊男美女谈恋爱,你看见谁跟木乃伊谈恋爱了?呸!不是谈恋爱,是交朋友,他那样子,没把人给吓走都是好的。”   小邓这可不服,沈倾跟谢拂来往,他也见过对方不少次,人家可是个好人,平时送吃送喝还陪聊,虽然都是双向的,但能主动这么做,让沈哥逐渐摆脱寂寞,那就是好人啊。   “沈哥哪有那么吓人,还是有人通过表面看本质的,谢哥就是,说不定沈哥就是因为他作为普通人也交到了朋友才振作起来的呢,咱们可要好好感谢人家。”小邓也不确定谢拂年龄,但见面喊哥总没错。   看着他一脸被人收买的样子,周唯心里更警惕了,“如果你沈哥是因为他振作,那确实应该感谢人家,可他图什么?你沈哥那模样,才不会主动接近别人,一定是别人给了可以接近的信号。”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一定有所图谋。   不行,他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看看。   那人究竟是真天使还是假善人。   *   没见过面的人更容易接近真相,谢拂不知道自己被人怀疑,他之后再去见沈倾,却被对方以别的理由拒之门外,只愿意手机联系。   他挑眉点开聊天页面。   【谢拂:又生病了吗?天气虽热,但不要把空调开得太低。】   【小七:没有。】   【小七:是医生要对我进行下一步治疗,不方便见面,你腿不方便,还是在病房好好休息,早点回家。】   见此,谢拂明白了。   至今,沈倾仍不愿意以真正身份见他,还想着他能尽早离开,结束这段结合了天时地利人和,差一点都不行的病友情。   【谢拂:可是忘了告诉你,护士说我昨晚锻炼过度,伤了腿,还要多住一段时间。】   他面不改色地打下这段瞎编的话。   【小七:……别闹。】   谢拂眸中不由泛上浅浅笑意,回神过后连他自己都愣了愣。   短暂失神片刻,他又继续打字。   【谢拂:好吧,护士没说。】   【谢拂:不过,如果见不到你,指不定哪天她就要这样说了。】   【小七:……】   【小七:你几岁了?】   【谢拂:三岁不能更多。】   【小七:…………】   双倍无语过后,那边长久没再发消息过来。   谢拂心中一叹。   【谢拂:小七,你就这么希望我走吗?】   片刻后,终于想起一道消息提示音。   【小七:傍晚等我。】   谢拂收起手机,刚刚还有些明显的情绪又淡了下来。   傍晚,他如之前一样,准时出现在花园里。   而在那廊下,却早他一步有了一道身影。   同样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却有着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冷淡疏离,看得出来,他好像不太自在,放在扶手上的手在不断摩挲,心中不静。   见到他来,沈倾有那么一刻想要转身离开,却生生忍住。   谢拂的视线从见到他后,便落在他脸上的口罩上。   口罩边缘,是隐约透出的斑驳痕迹。   丑陋的,可怖的,像附骨之疽一样的痕迹。   沈倾被他的视线看得低下头去。   “抱歉,有件事欺骗了你。”   “我来这儿,从来不是因为整容。”   “我是来救命的,也是来避难的。”   他低着头,没敢看谢拂的表情,自然也没能注意到对方略带幽深的视线。   “或许你以前从广告、电视或者什么上面见过我,但我以为,无论从前的我是谁,现在的我们只是病友……你觉得呢?”   他在害怕,怕谢拂知道他从前的模样后,会嫌弃现在这个残次品。   为什么能与谢拂相处和谐?因为在他心里,这是他在身为病人时认识的朋友,而非大明星沈倾。   谢拂知道的他,从来都只是病友。   谢拂面上看不出明显表情,半晌,才听他笑了一声。   “抱歉,我也骗了你。”   紧接着,他起身从轮椅上站起,一步一步,在沈倾微微诧异的目光中,慢慢走到他面前。   “其实,我的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这是骗你的第一件事。”谢拂笑道。   听他这语气,似乎还有其他事。   沈倾还没想明白,便见谢拂伸手要摘他的口罩,他下意识抓住谢拂的手制止。   谢拂却也不动,就这么静静看着他,等着他。   良久,沈倾像是缴械投降一般,渐渐松手。   谢拂摘下他的口罩,看着他脸上能吓哭小孩儿的伤疤,眸光略深,没有嫌弃,更没有怜悯,沈倾低着头,没看见,也没敢看。   这时,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第二件事。”   “忘了告诉你,我曾经,喜欢过一个明星。”   沈倾心头一跳。   谢拂顿了顿继续,“只是很久没听见他的消息。”   “之前觉得没必要,今天却觉得,应该告诉你。”   “他叫沈倾。”   我曾喜欢一个明星,他叫沈倾。   “沈阳的沈,倾城的倾。”   我曾喜欢你。   “谢谢你,让我见到他。”   “也谢谢……他是你。”   -------------------- 第9章 巨星不倾城9   晚风轻抚过面庞,沈倾只感觉从未展露在人前的伤疤上传来一阵微凉,在谢拂的视线下,还有星星点点的麻意泛开,随之而来的便是他之前强忍住,如今却似乎即将再也忍不住,喷薄而出的胆怯惧意。   他后悔了!   他从没这么后悔过。   为什么会想不开来这人面前暴露身份?   如果没有这一出,谢拂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医院遇见的那个病友,会是沈倾。   更不会见到沈倾狼狈不堪的丑陋模样。   喜欢他?是他的粉丝吗?   为什么……为什么这人会是他的粉丝?   为什么这人要是他的粉丝!   沈倾推开谢拂的手,匆匆要逃开,慌乱之下,他连轮椅也没顾住,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哪怕是用他伤痕还在愈合中的身躯。   他的反应太大,谢拂一时也没能反应,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有所反应,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能猜到的。   “跑什么?”他抓住沈倾的手腕,虽然手腕上没伤疤,但他依旧不敢用力,似乎只要稍稍用力,眼前这人便会感觉到疼,疼得转身逃开。   谢拂不能让他走。   也不想放他走。   沈倾不敢看他,怕从他眼里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   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想被谢拂看见自己的丑陋,还是不想面对谢拂竟然是他的粉丝。   或者两者都有。   他怕看见自己在谢拂眼里的倒影。   “我要回去了。”   他强撑着道。   这是一场糟糕的坦白,他想。   “别急。”谢拂笑着道,“小七……沈倾,我真的不吃人。”   他语气轻松,态度自然,似乎从没有刚才那一出。   似乎他不认识沈倾,沈倾从不是他偶像。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态度,竟让沈倾的心稍稍平静了些。   他小心翼翼扭头看谢拂,正对上对方眼里泛出的些许笑意。   “怕什么?”谢拂笑道,“我瘸腿见偶像,也没怕啊。”   沈倾想笑又想哭,表情一时有些难看,配上伤疤,大概能轻易达到夜止小儿啼哭的地步。   “我还是你偶像吗?”   他怎么感觉不到呢?   “不是说曾经喜欢?”   那现在是不喜欢了吧?   也对,他如今复出都难,不知道未来前途如何,出现在公众中都需要费不少功夫,更何况重新做回粉丝们喜欢并且追逐的偶像。   “不喜欢我是对的。”他笑容难看道,“我或许都要退圈了。”   “你是沈倾吗?”谢拂看着他问。   沈倾别开眼,有些难堪。   “你是沈倾,那就是我的偶像。”谢拂语气坚定道。   “我喜欢你在镜头下的意气风发,喜欢你在每个角色上的精彩演绎,喜欢你对粉丝的重视和贴心,喜欢你做人做偶像的品格。”   “这些,都与你毁容与否无关。”   他直言不讳。   “从前我也想过,私下的你是什么模样,面基时会是什么样。”   “那我一定让你失望了。”沈倾笑了笑,这回他没回避谢拂,反而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来。   “现在的我并不意气风发,也不能再进行精彩的演绎,这几个月我拒绝了无数次粉丝的探望,应该也不算贴心,至于品格……那更是你对我的不了解造成的信息误差。”   “我虽不坏,却也称不上什么被人称颂的好人。”   “你粉错人了。”   他再次推开谢拂,转身就要走。   只是与刚才的难堪逃离不同,这回的他心里也不知从哪儿升起一股气,他也说不清到底在气什么,但就是气,气谢拂,更气自己。   “我说曾经喜欢一个叫沈倾的明星……”谢拂扬声传入他耳中,“是因为现在的沈倾在我心里不是明星,是朋友。”   “我喜欢你,不仅仅是粉丝对偶像的欣赏,更是作为朋友的喜欢。”   “你是想做我偶像,还是想做我朋友?”   “你说,我都可以。”   坦坦荡荡,明明白白,足够体贴,沈倾要是再走,就是无理取闹。   他转头看谢拂,对着他唇边的浅笑,忽然觉得这人有些可恶。   有一张这么会说话的嘴,想要什么样的朋友不能手到擒来?   怎么偏偏赖在他身上了。   见他只看着自己,却久久不语,谢拂笑了一声道:“看来你也更想跟我做朋友,而不是偶像。”   “那好,从今天起,我们只是朋友。”   他伸出手,握住沈倾的手,“你好,我叫谢拂。”   “感谢的谢,拂晓的拂。”   沈倾的手被对方握着,他能感受到,自己手上的些许伤疤正与对方的皮肤相贴。   这个人一点也不像粉丝。   哪有粉丝跟偶像握手都不激动的。   可这不像粉丝的态度偏偏更能令他安心。   “沈倾,沈阳的沈,倾城的倾。”   相识以来从未介绍过的姓名,从他喉中吐出,沙哑的声音,不堪的容颜,都在提醒着他们,他虽还是沈倾,却又不是从前的沈倾。   “好,我记住了。”   “我的朋友。”   *   一切都没变,又好像一切都不一样。   没了身份那层隐瞒阻隔,谢拂与沈倾之间似乎比从前更亲近,更自然。   有时医生来给沈倾做检查,术前准备,他都在场。   他看着沈倾露出许多他未曾见过的,比他想象中更多的伤疤,看着沈倾在听到医生所说有关于手术的一切计划和准备,以及手术后大概会达到的效果时眼里的隐约的期待。   谢拂眸光略深,视线没从沈倾身上移开。   这是一个他之前没见过的沈倾。   自他接近沈倾后,见到的他都是平静的,淡然的,是个仿佛对一切都不感兴趣的人。   眼前的他眼里有光,恍惚间,谢拂似乎透过眼前人看见了从前的那个大明星。   美得张扬,美得骄傲。   回去后,谢拂找了一些沈倾从前的采访视频来看,这是最接近真实的他的模样。   一股淡淡的遗憾涌上心头。   “有些可惜。”   可惜他从未见过从前的沈倾。   现在的他,即便容貌恢复如初,即便重新回到娱乐圈,依然众星捧月,也不会跟从前一模一样,没有区别。   “所以宿主你要努力啊。”013适时插话。   “努力什么?”谢拂不解。   “努力拯救主角受,让他振作起来,这样你不就能见到从前的他了吗?”013理所应当地说。   谢拂闻言却是忽然笑了一下,笑得013满脸莫名,宿主怎么了?   “你说的有道理。”谢拂赞同013的话,却又转而道,“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013愣住,“啊?”   “我的任务只是去爱他,也让他爱我,事实上,这样的任务,现在的沈倾对我更有利。”   “从前的他确实很优秀,现在的他也确实可怜,但这都和我的任务无关。”谢拂不太喜欢自找麻烦。   013:“……”   宿主真的好冷漠无情。   这一刻,它都想要为沈倾心疼。   摊上这么个只会演戏,没有真心的宿主,能被欺骗一辈子,大概才是最幸福的事。   可它这样想想,就觉得沈倾更可怜了。   被骗了一辈子,即便他不知道,那也是假的啊。   如果宿主真的喜欢主角受就好了,它天真地想。   然而想到宿主的来历,又觉得这个想法才叫天真。   一个连七情六欲都没有的人,懂什么感情?   *   沈倾在为手术做准备,会有医生经常来,平时不方便乱走,所以这两天都是谢拂去见他。   这日,谢拂来到沈倾病房时,见到他正拿着手机看什么。   “手机有辐射,看多了对身体不好。”他提醒道。   “一小会儿。”沈倾像个贪玩的孩子,跟大人讨价还价。   谢拂凑近去看,果然见到手机正显示着微博页面。   他在看自己微博的评论区,   曾经的腥风血雨过后,评论区大多数新评都是在慰问,慰问沈倾的身体状况,粉丝想要知道他的消息,路人不吝啬送上自己的祝福。   沈倾指腹滑动,看过一条又一条的评论,这些在几个月前他看都不敢看一眼,此时却已经能坦然面对。   坦白身份给他带来的不止是难堪和高兴,还有勇气。   他能对谢拂坦白,也能面对其他粉丝。   他依然没接受粉丝探望,但却能面对他们的关心。   “谢拂,你们等消息等得辛苦吗?”沈倾出声问。   谢拂想了想道:“也还好,平时有自己的生活,哪能随时惦记,想起来时看上一眼,刚开始或许很焦急,可后来渐渐也会想着,只要他好就行。”   原主那个粉转黑状态没有参考价值,谢拂说的都是普通粉丝的状态。   听了他的话,沈倾沉默片刻,才小声说了句:“谢谢……”   既谢谢他作为朋友的陪伴,也谢谢他作为粉丝的挂怀。   谢拂听懂了,笑笑不说话。   “我想拍张照。”沈倾欲言又止,犹豫片刻,只对着自己正输着液的手拍了一张,照片上的手看不出疤痕,只有那输液管显示着它主人的状态。   照片被传上微博,配字【谢谢关心,一切安好】。   一条简短的微博,却很快引来了无数粉丝的留言和关心。   【啊啊啊哥哥终于回来了!】   【哥哥你身体怎么样?已经好了吗?】   【哥哥的手好苍白,好心疼!】   看着一天天心疼关心的评论,沈倾不由自主勾了勾唇。   “我以为你在好之前并不想给他们消息。”谢拂看着他屏幕道。   他发现自己还是不够了解这人,原以为足够了解时,对方又会变一点点,就像上次沈倾主动坦白一般。   都是出乎谢拂意料,却又并没有很意外的事。   “还要谢谢你。”沈倾看着他。   “谢谢你提醒我还有很多人在等我,谢谢你给我面对的勇气。”   “我想,我需要给他们一个安心。”   他想重新站起来,因为还有很多人在等自己,在期待自己。   自己从前并没有很失败,未来或许也能重新开始。   谢拂这回看沈倾的视线更专注了几分,时间也更长,半晌才笑道:“不客气。”   “我或许错了。”他对013道。   013:“什么?”   “他真的很优秀,也很值得,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或许,从来都只有一个沈倾,骄傲是他,自卑也是他。   谢拂习惯杀人,对于拯救别人这种无用的事没兴趣,但他欣赏自己从深渊爬起来的人。   身有傲骨,不易摧折。   历经风霜,虽残且韧。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现在的章节名随时都在剧透……还是改回之前的吧。 第10章 巨星不倾城10   谢拂从前演过许多角色,其中最欣赏的多是路人甲和反派。   欣赏路人甲,因为他们能在各种激烈刺激、跌宕起伏的剧情世界中窥见世界的一角风景,自己却永远无法接触。   知道世界的精彩浩大,却永远无法参与,只能甘于平凡。   这无疑需要极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和开阔的胸怀。   欣赏反派,是因为在流行美强惨的反派世界里,绝大多数反派都有不堪的经历,他们或跌落低谷,或经历绝望,但最后都无疑走了过来。   虽然有些反派的行事准则令他很看不上,但经由他扮演过的反派却完全没这个问题,他的反派只会令感性的人心疼伤怀,令理智的人心悦诚服。   在他扮演反派时期,还曾凭借那些角色上过魅力人气榜。   谢拂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是听别的同事提起过,大约是孤寡老人收容所里那些人无聊的产物。   嗯?   孤寡老人收容所……这是他从哪儿听到的称呼?   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谢拂转身出去接听。   “手续已经让人给你办好了,家里的医生也等着了,爸妈也在家,就缺你。”谢大哥低沉。   “知道了,今晚就回。”   挂断电话,谢拂重新回到病房,迎面对上沈倾看过来的目光。   他戴上了口罩,显然虽然能面对,却依然不希望自己难看的模样被人看见。   “忘记说了,我今天出院。”谢拂来到他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他已经不坐轮椅了,至于腿,只要走路不要太快,也基本没什么问题。   “来跟你告别。”   在沈倾显然没想到的微愣目光中,谢拂静静说着。   “之前还有些担心,但看你现在状态很好,我也放心。”他笑了笑。   放心之后,就是分别吗?   沈倾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好起来。   自己变得更好当然没错,但如果这样的条件是谢拂的离开……   他抓住被子的手不由一紧。   面上不显,回神后他垂了垂眼眸,声音沙哑低沉。   “也对,你早该回家的。”   “在医院住这么久,家里人会担心。”   这个人跟他不一样,他孤家寡人,谢拂却还有父母亲人,他从来不是独属于他的物品,不能私人珍藏。   平复好情绪后,他面上再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甚至还笑了笑,“都还没恭喜你,恭喜痊愈出院。”   “谢谢。”谢拂笑道。   他看上去很开心,一点也没有之前的难过不舍。   果然是因为他在好了,也放心了吗?   沈倾之后有些走神,整个人也没什么精神。   离开时,谢拂状似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转身,跟沈倾的目光对个正着。   沈倾迅速收回视线,假装自己刚才没一直盯着他的背影。   其实目送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他也不是做不得,可目送之后却还被人看到,并且心虚地收回目光,这就不好了。   谢拂笑了一声,眉眼如月,却不似初见时月的清冷,“沈哥……小七,其实舍不得这种事,可以直接说出来。”   “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呢?”   “别人没听到,又怎么回一句‘我也是’呢?”   *   谢拂走了很久,沈倾心湖里的那抹涟漪依然没平静。   他来到窗边,望着医院大门方向,却什么也看不到。   “沈哥,医生说明早要空腹检查,明天得晚点吃饭,今晚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小邓看着他问道。   沈倾回神,只觉得撑着窗台的手带着些许冰凉。   “嗯……红豆粥吧,再来几个桂花糕。”   小邓挠头,“可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   虽然跟在沈倾身边的时间不算太长,但沈倾的一些喜好和习惯,那是在他正式上岗前就了解过的,否则周唯也不能安心将他放在沈倾身边照顾对方。   “是不喜欢。”沈倾没反驳,“只是想吃。”   他都亲口说想吃了,小邓当然要满足他的愿望,毕竟沈倾才是当事人,在没违背医嘱的情况下,他的意愿最重要。   半个小时后,沈倾顺利吃到了想了许久的甜粥和糖糕,却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对它们的味道并不满意。   小邓去一旁吃自己的饭,没注意到这边,当然也没看到沈倾低声说了句:“不好吃。”   一点也比不上那个人说的话。   可一个吃得满嘴腻,一个却能甜到心里。   都是甜的,怎么就不一样呢?   *   谢拂回到家里,毫不意外地迎来了父母双批,一旁还有个谢大哥时不时煽风点火。   若非谢家教养不让动手,他今儿怕是要二次受伤。   “你这是心野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们说,是不是要等到你腿真断了才来我们面前哭?”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就听我的,停他几张卡。”谢父沉声道,看来是想动真格的。   谢拂不得不提醒道:“爸,容我提醒您,现在咱们花钱购物都不用卡。”   随便一个虚拟账户就能存不少,人手一部手机走天下,谁还用卡?   谢父:“……”   “你还顶嘴?!”他气得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到底是谢母不忍心,拉住他道:“算了,小拂腿还没好呢。”   谢父勉强被劝住,重新坐下。   “我是因为不好意思跟你们说才瞒着,可是……大哥很早就知道我在哪儿了,他也没跟你们说啊,能瞒着你们,也不能只怪我。”谢拂看了在一旁看戏的谢大哥一眼。   闻言,谢母果然不赞同地皱眉看向谢大哥,“小澈,你这就不对了,你弟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这么不懂事?我跟你爸之前还以为他跟朋友去玩,不追问是不是你还不打算跟我们说?”   谢大哥张口想要为自己辩解,然而就听见那不省心的弟弟在一旁煽风点火。   “其实是我让大哥瞒着你们的,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听话,明明平时也没这么听我的话。”谢拂语气平静,完全看不出他在内涵别人。   闻言,谢父谢母眉心拧得更紧。   “他让你瞒着你就瞒着?小澈,你什么时候这么听他的话了?你是哥哥还是他是哥哥?”   成功祸水东引,谢拂悄无声息上楼了,下面还隐约传来谢父谢母的数落声,以及谢大哥无奈地应声。   刚进屋,谢拂脸上的表情便淡了几分。   他望着满是沈倾周边、剧照和代言的屋子,微微挑眉。   这时他忽然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几个月前他看着满屋周边也没什么感觉,只觉得沈倾确实是个颜值超高的大明星。   可再过了几个月回来,一切似乎在无形中变了模样。   沈倾于他而言再也不是一个扁平的图像符号,而是一个说过话、聊过天、一起看过书,记得对方一颦一笑的人。   随意扫到一个周边上的沈倾,似乎能从那扁平的图像上看见那个真实的人。   被这么多的“沈倾”包围着,谢拂有一瞬间的不适。   他进浴室洗澡,谁知刚脱了衣服,转头就看见浴缸里还有个沈倾的手办。   谢拂:“……”   013忍笑:“宿主,原主都能接受,没道理您不行啊,这不是说您还比不过原主吗?”   谢拂面无表情,嗯,有道理,可他什么时候需要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   沉默半晌,最后他面不改色地将所有有沈倾图像样貌的东西全都收了起来,只留下那些代言带货。   将所有“沈倾”都锁进储物间里,谢拂这才洗了个安心澡。   013担心问:“宿主,这样要是主角受来看到了,可能会不信你是他粉丝吧?”   粉丝怎么会把偶像的东西都收在储物间里,不见天日?   “心里粉就行。”谢拂无所谓道,“大不了说我脱粉了。”   从粉丝到朋友,脱粉也不稀奇。   013:“……”   宿主好像对沈倾越来越随意,倒不像是演的了。   是因为熟悉了吗?   谢拂老老实实在家养了好些天,每天喝补汤喝到想吐,在医生宣告他的腿彻底好了之后才得以解脱。   他在家陪父母,却一直没联系过沈倾。   沈倾以为在他回家后,自己能很快接到对方的消息,然而事实却是一回到家,那人就跟失踪了一般,发过去的消息也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沈倾从一开始的担忧到后来的忐忑灰心,把各种滋味尝了个遍。   几次发誓要把人加入黑名单,每每不到几分钟却又给放了出来,还担心拉黑的那几分钟对方有没有联系过他。   “沈哥,待会儿就进手术室了,不能玩手机。”小邓苦口婆心。   心里也不由念叨起了谢拂,都是那个家伙,害的他沈哥现在活像是被人冷暴力待分手的前任。   还特么是死不悔改非要凑上去舔那种。   沈倾在心里不知道第几次想,谢拂最好是失忆了、昏迷了、被囚禁了……否则他……   否则他……   到底怎么样还没想明白,嘴上便敷衍地回小邓,“还有半个小时,不急,我有事儿。”   您的事儿就是等负心汉吗?小邓心里吐槽,嘴上却什么也没说。   任劳任怨地帮沈倾收拾东西。   二十分钟后,有护士来推沈倾,沈倾看了眼还没动静的手机,最终还是不得不将它递给了小邓。   小邓当即就把它关了机,绝不给沈倾一点念想的机会。   要进手术等候室时,沈倾耳边传来一道电梯开门的声音。   急促而平稳的脚步声自身后越来越近,似乎有什么感应一般,在别人都没反应过来时,沈倾率先一步回头,嘴里同时喊了“等等”。   轮椅停下,而身后那人也追了上来。   谢拂一身黑色衬衫,在一群蓝白病号服、工作服的人里鹤立鸡群,格外显眼。   这是沈倾第一次见他穿日常服,比穿病号服时更冷,也更显锋芒锐气,仿佛一把出鞘的宝剑。   可他靠近时的气息却是热的,温暖的。   还有那脸上的浅笑,也带着独属于他的温度。   “还好没来晚。”他说。   “进去吧,我在外面守着,等你。”   “别怕。”   沈倾心里瞬间便安定下来,等了那么久,忐忑不安那么久,仓皇难过那么久,原来让他安心的,也只需要这区区两个字而已。   别怕。   -------------------- 第11章 巨星不倾城11   谢拂转了一下手里的水果刀,动作干脆利落地将死不瞑目的苹果皮彻底削完。   “家里挺好的,没有软禁,不看手机真的只是因为我不常看……”   “好吧,骗你的。”   “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进手术室的时候有没有很高兴?”   他还笑了笑。   沈倾没搭理他,说什么惊喜,却让提心吊胆那么久,再惊喜也要打个折扣,之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人这么欠揍?   他突然觉得之前这人断腿进医院,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了。   谢拂显然不这么觉得,他榨完果汁端给沈倾,吸管能让他不用转动脑袋就能喝到,人类的智慧总是让生活更方便。   小邓一看谢拂抢了他工作,四下看了看,发现自己在病房里没有立足之地,干脆出门给沈倾买饭去。   房间里少了个人,似乎空气都要清新许多。   谢拂摸出手机打开,“之前一直没上账号,担心自己看到消息就忍不住,现在沈哥你也在,可以看着我亲眼看。”   他笑了笑,“我不回手机,直接回你。”   沈倾心中忽然感觉不妙,随即便见谢拂登上账号,一条条开始读自己发给他的消息。   “回家了吗?”   “身体怎么样?”   “这会儿我应该在收拾房间,身体挺好,能跑能跳能气人。”谢拂面不改色地说。   沈倾挂着水的手不由指尖微颤,一股奇怪的羞痒感自指尖瞬间传至心底。   再次之前,他从未想过被人当着面念消息会是这种感觉,明明是很正常的日常问候,却仿佛要比平时重了几分,重的那几分化为热意袭上心头,染上面庞。   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头。   “怎么不回我消息?出什么事了吗?”   “需要帮忙可以问我。”   “两个语音通话请求。”   谢拂的声音不疾不徐,他没看病床上的沈倾,仿佛手机里没看的消息比沈倾本人还能吸引人。   这给了沈倾喘息的机会,他也确实不想被谢拂盯着。   “你给的书快看完了。”   “真的没事吗?如果看到,麻烦报个平安。”   每天消息不多,只有几条,可时间一积累,不多的消息也会变多。   这还是在某人已经找不到更多话题,甚至连日常问候也越来越少的情况下。   谢拂还没读到一半,就念地越来越慢,半晌,才叹口气道:“沈哥,我不看是对的。”   “如果真的看了,一定坚持不了这么久。”   一个人在等待另一个人回应时,无论再怎样装成不在意、若无其事,也会显得很卑微。   尤其是在对方看不见的时候,不知道守着只有自己一个人消息的聊天记录,等了很久却也没等到的回复时。   “我有点烦人。”沈倾语气僵硬道。   要怎么样才能尽量为自己挽尊?   在别人没嫌弃自己的时候,率先自己把自己嫌弃贬低一边。   何况沈倾真这么觉得,听着自己之前发的消息,是挺烦人的。   谢拂没继续念了,他只是默默将这些消息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沉默半晌后道:“沈哥,不在意你的人,就算你只说了一句话,他们也觉得多余。”   “在意你的人,就算你只发了一个字,一个表情,他们也会翻来覆去猜测其中深意。”   沈倾转眸看他。   谢拂像个犯错的孩子,微微低头,略显局促道:“是我错了。”   “我不该这么久不理人。”   “惊喜什么时候都能制造,但之前发生的一切也不会消失,不会改变。”   “让你一个人忐忑不安这么久,是我不对。”   “你说自己烦人,我却觉得心疼。”   *   小邓回来后,总感觉气氛好像有些不一样。   “沈哥你想吃什么?我买了海鲜粥瘦肉粥南瓜粥。”他把饭一一摆出来,觉得自己这个助理好像不太称职,外面买的饭哪有自己做的好,干净又营养,可他手艺不好,沈倾家的保姆又请假,害的沈倾想吃口家里做的,还要仰仗谢拂。   “南瓜粥。”沈倾道。   小邓拿着瘦肉粥的手一顿,转而拿了南瓜粥,心说上次吃甜粥后一天没吃饭,今天沈哥又想体验一下吗?   “我来,你不方便。”谢拂接过粥碗,话却是对沈倾说的。   沈倾不看谢拂,假装自己没有像个小孩儿一样被人喂。   病人就是这样,进了医院,什么尊严面子都别想要。   任凭沈倾再傲,也被医院的生活给磨平不少。   晚上小邓回去了,想找个会下厨的钟点工,专给沈倾做饭。   谢拂留下来守夜。   “沈哥有事叫我,别担心麻烦。”   话说得真诚,沈倾也答应地很好,可等半夜醒来想上洗手间时,却还是呼叫的护士台。   护士动作很小心,帮他拆除身上的线,提着挂水的瓶子站在门外。   等沈倾出来,又将人扶上床,重新将线都贴好。   等人离开,关上灯,隔壁陪护床上的人也没有睁开眼,沈倾才悄悄松了口气。   黑暗中,谢拂翻了个身,背对着沈倾,睁开眼,眼里哪有半点睡意。   013没事不用睡觉,这会儿比谢拂还精神,“宿主,沈倾没喊你,是不想吵醒你吧?”   谢拂重新闭上眼:“都到了这种时候,他依然那么骄傲,不肯对人示弱。”   013不明白,“这样不好吗?可是宿主你不就是更喜欢不依靠别人的人吗?”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更欣赏。”谢拂微微皱眉。   “哦,那就欣赏。”013是个会知错就该的白团子。   “对待外人应该骄傲,可对待亲近的人,却是越爱示弱越好。”   谢拂欣赏骄傲的人做对手或者朋友,但他现在要做的是爱人。   面对爱人要是也骄傲,有些事可就不好办了。   谢拂回想了下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确认应该没什么地方触碰到沈倾的底线,这才安心睡去。   接下来几天,谢拂都会来陪沈倾,但并不是一天到晚都待在这儿,而是白天来半天,晚上看情况守夜,总有些时候是不在的,且时间不定。   而在这些时间里,沈倾便会越发想念和期盼,想着对方下次什么时候来。   他敏锐察觉自己状态不对,却也无法彻底掌控自己的思想。   人类的思想很神奇,却也很难控制,否则这世界上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得心理疾病、抑郁症。   小邓怕他闷,总会开着电视,放一些无脑傻甜剧,不用带脑子看的那种。   沈倾一开始嗤之以鼻,他自己就是拍戏的别人看剧是看的剧情看的演员看的是主角可可爱爱,他看的却是服化道拍摄场景镜头语言和演员演技戏份等等。   很难被带入剧情。   然而一开始不屑一顾,等无聊时却也不得不看。   无脑剧最易上头,没多久,沈倾便一边在心里吐槽有毒一边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剧里的女主角被男朋友冷落,消息不回电话不接,气得她直说要分手。   沈倾眯了眯眼,直觉那里不对,莫名熟悉的既视感。   女主杀到男主公司,撂话要分手,男主苦苦挽留。   “你都不想理我了,谈个恋爱跟鬼谈,还留着干嘛?”   男主被甩,傻兮兮地问同事,“你不是说有距离感能让她更爱我吗?”   同事同情地看着他,“我是说有一点距离感,又不是说九天银河那种距离。”   电视屏幕一黑,沈倾从剧情中脱离,转头看去。   谢拂将遥控器放在桌上,一个沈倾绝对够不着的位置,“我失宠了。”   “刚才喊了两声都没人应。”   沈倾一愣,“抱歉,刚刚看投入了。”   谢拂自然而然点头,“所以现在看不到了。”   沈倾:“……”   有人在,他还不至于开着电视不理人,没问谢拂要遥控器,开始跟对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脑子里却时不时浮现出最后看到的那段剧情。   偶尔看向谢拂的目光也带着些许怀疑和探究。   “宿主,你因为一部傻白甜剧暴露了。”013语气有些兴奋,期待着谢拂着急的模样。   然而谢拂依旧淡淡的,“嗯。”   013的小尾巴迅速耷拉下去,缩回了精神空间。   光顾着看好戏,差点忘了宿主的本性,这可不是它能嘲笑的人。   接下来的时间,沈倾没问,谢拂也假装不知道,两个人聊天气氛还算和谐。   直到谢拂看了两次手表。   沈倾幽幽道:“怎么,算着时间该走了吗?”   谢拂眸光微动,抬眼看他,“沈哥什么意思?”   “欲擒故纵玩得挺好。”沈倾也不解释,只问,“再过不久我又要进手术室,这回你想怎么制造惊喜?”   他语气平静,听着不像是在生气。   沈倾第一次手术愈合很好,很快要进行第二次手术。   谢拂笑了笑,“没有了。”   沈倾抿唇盯着他,脸上还包着纱布,只有一双眼睛格外有神,像是有一团火要将谢拂燃烧。   “作为普通朋友,这样已经够了,再多,那就不是普通朋友的标准。”谢拂完全没有被拆穿的窘迫,态度从容淡定,仿佛自己什么也没做。   “小七,你还想要更多吗?”   你想超过“普通朋友”吗?   指尖颤了颤,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有点意外,他也觉得自己应该意外,毕竟自己现在可是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但不知道为什么,心底里他又不是那么意外。   抿了抿唇,半晌道:“我不是你偶像吗?”偶像也是普通朋友?   “那我应该欢天喜地供着你,你发消息我第一时间回复,你没消息我也时时等着期待着,你有事我鞍前马后,能得到你一个眼神我就该心里暗喜。”谢拂语气平静,沈倾却听得皱眉。   “可那不是我,也不是你。”   “我认识你时,你不是沈倾,我也不是你粉丝,下了神坛,就再也上不去了。”   “小七,我的朋友是你,陪我聊天,陪我复健,排解寂寞的是你。”   “如果你一开始就是沈倾,我当然会更死心塌地地粉你,可你不是。”   谢拂单手撑着下颌,语气困惑,“喜欢你,很不可思议吗?”   -------------------- 第12章 巨星不倾城12   喜欢你,很不可思议吗?   沈倾心头一跳,原本有些无措不敢定眸的目光注视着谢拂。   年轻人像是没说什么一般,眼里依旧带着淡淡的困惑,像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能喜欢他。   可偏偏,沈倾却真觉得这不可思议。   若是从前的他也罢了,虽然脾气臭了点,但人都喜欢美丽的东西,皮囊表象是最会骗人的东西。   可不是。   这个人最开始认识他是,他是木乃伊,别说诱惑人,不把人吓走都算谢拂胆大。   后来又见过他脸上的伤疤,他最丑陋的模样……   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喜欢他。   “你……”他犹豫半晌,才斟酌着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异于常人、难以启齿的xp?”   谢拂挑眉,“你的意思是?”   沈倾顿了顿,才小声道:“我以前听说,有人会喜欢长得不那么好看的人……因为他们觉得在某些地方会很带感。”   什么长得不那么好看,其实就是长得丑。   至于某些地方会带感……都说了是xp了,能带感的是在什么地方?   当然是床上。   谢拂:“……”   虽然沈倾说得含蓄,但他该听懂的都听懂了,无语片刻,哭笑不得道:“放心,我没有那种癖好。”   “不过,如果你有,我也不是不能配合。”   沈倾刚刚一口气还没松下去,顿时卡住。   谢拂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令沈倾顿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沙哑的声音艰难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谢拂点点头,“我信你。”   沈倾只觉得喉咙被堵住,尽管谢拂语气诚恳,可他分明觉得,这人不信。   谢拂见他半晌说不出话来,不由弯了弯唇角,端来一杯温水喂他,“别乱想,这回是真的信你。”   语气差不多,没有那么诚恳,也没有太过认真,可是奇怪的是,这回沈倾真觉得这人相信。   温热的水流淌过他的喉咙,令他干涩的嗓子舒缓不少,他这才回过神来,心中只道:原来那人想让别人相信,就能让人相信。   那反过来,他若是想要欺骗别人,岂不是也轻而易举?   念头刚从脑海里闪过,便又看见谢拂细心体贴,眉眼含笑的模样,便觉得这个想法荒诞可笑,抛诸脑后。   花费那么多功夫和精力,就为了认识他,跟他表白吗?未免太无聊了一点。   之后,谢拂依然经常来看沈倾,时间不定,不过这回谢拂却没瞒着他。   “我爸见我毕业后家里蹲还不安定,跟人打架能被打断腿,强制我进公司找个职位干活。”   “最近都挺忙的。”   “真不是故意不一直来看你。”   谢拂语气里带着无奈和好笑,却令沈倾有些下不来台,好似是他脑补过多一般。   “我……我知道了。”   “工作是正事,你忙,我在医院有助理和护士,用不着太多人。”沈倾现在有些不好意思见谢拂。   谢拂告辞离开,然而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一般,转身看向病床上的人,“嗯……虽然工作忙是真的,但是之前我说的那些,也是真的。”   他之前说过什么?不外乎是那些表露心意的话。   “至于理由嘛……其实我也说不出个具体的所以然,但你如果真想要,也不是不能找到。”   “沈老师,别妄自菲薄,你真的很好。”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很好。   作为明星没有给粉丝带来坏的影响,作为演员他在工作上一向兢兢业业,努力上进,从不敷衍,作为人他拥有一份他人少有的善良宽容和勇气。   无论是从道德还是法律上看,沈倾都是个不错的人。   他值得被喜欢。   也值得拥有幸福。   直到谢拂离开,沈倾才回神,上洗手间时,他忽然缓缓抬头,慢慢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那个人依旧包着纱布,可一双眼睛却不如最开始的死气沉沉。   它有光。   不确定到底是因为谁而重获的光芒,但他依然看了许久。   谢拂就是喜欢这样的他吗?   在对方眼里,他就是这样的形象吗?   沈倾望着镜子里略显陌生的自己,才发现他已经很久没照过镜子了。   再见到,颇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沈哥,你好了吗?”   门外,小邓的声音带着关心。   “嗯,好了。”   沈倾没再留恋,很快离开。   *   “你上个班还三天两头请假,是嫌公司里说你走后门的还不够多吗?”晚饭桌上,谢大哥一脸教育弟弟的正经模样,心里却暗道:总算逮住了!   “可我本来就是走后门啊,人家又没说错。”谢拂毫不在意道,   谢大哥心一梗,“你……”   他扭头看谢父,“爸,你看看他,像什么样!”   谢父不耐烦道:“行了,好歹现在知道上班,完成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对这个小儿子,他也没什么要求,总之不乱来就行。   谢大哥无言以对。   谢父说得没错,每次谢拂迟到早退,也都是在完成工作的情况下,他的职务又简单,不那么显眼,这才让公司的人虽对他走后门的事有些闲言碎语,却也没敢拿到明面上来说。   饭后,谢拂看着谢父谢母上楼,拍了拍谢大哥的肩。   “哥,一个人一直优秀,偶尔偷回懒就是懈怠,一个人一直游手好闲,工作迟到早退也会被夸奖,这不能怪我,只能怪你太优秀了。”谢拂诚恳提醒。   谢大哥:“……”   谁来打死这个臭小子?!   没多久,谢拂又请了两天假。   这是沈倾第二次进手术室的日子。   谢拂没耍花招,而是简简单单,全程陪着人进手术室。   “沈老师,植皮手术成功率高达90%,你已经成功了第一个90%,这第二个也会轻轻松松,别怕。”谢拂安慰道。   沈倾莫名觉得这安慰的风格有些熟悉,却没来得及多想,只下意识道:“我没怕。”   谢拂也不生气,笑盈盈道:“我知道,但是你不怕是你的事,安不安慰是我的事。”   默默围观的小邓有些无语,你都说出来了,那还能不关你的事吗?   同样觉得谢拂的话有些熟悉的小邓暗暗拿出手机到处翻了翻。   他莫名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类似的话,都是这种……以数据说话的方式。   可到底在哪里呢?   直到沈倾被推出手术室,小邓也没找到。   谢拂一直在医院陪到沈倾醒来,又待了一天才回家。   回到家后,谢拂登上他很久没用的微博账号和企鹅账号,眸光深邃,沉静如夜,不知在想着什么。   013试探问:“宿主,您是想掉马了吗?”   掉马这种情节,在许多剧情里并不少见,如果处理的好,能让两个人感情迅速推进,如果宿主也想要,它也可以帮忙分析分析,怎么设计掉马情节会更好。   它挺起小胸膛,开心地转个圈,来这个世界这么久,它终于有别的用处了!   “不想。”谢拂并没有太过犹豫,便回答道。   013:“……”   它差点摔倒,灰头土脸诧异问:“为什么?”   原主虽然黑化了,可他之前的账号却是实打实的粉丝,而且地位高,为沈倾做的也不少。   之前谢拂会用这个账号活动,想来也应该是有日后掉马促进感情发展的计划。   谢拂冷淡道:“不为什么。”   他看了账号许久,最后在微博和企鹅群里都发了消息。   【浮尘:最近三次元生活忙,可能将来很久都不会上线,几年追下来很开心,希望沈哥越来越好,也希望各位同好也能生活顺利,万事顺心。】   原主的账号也是百万大v,这消息一出,瞬间炸出来不少人。   底下全都是询问的关心的,还有挽留的,他们问谢拂是不是现实中出事了,谢拂表示没有,只是将来会更注重三次元生活。   沈倾的粉丝们几乎都认识谢拂,认识这个跟他们同壕奋战过的队友,知道他要退圈,也只能送上祝福。   小邓刷到这条消息,忙告诉了沈倾,“这位大佬粉丝之前还帮过沈哥解决网络舆论,还在微博里安慰过沈哥,原本我还想等沈哥好了出院了就请他吃顿饭,表达一下感谢,结果对方这么快就退圈了,那咱们这顿饭到底还要不要请了?”   沈倾看了看手机,眼熟的昵称和头像令他眼神顿了顿,脑海中浮现出这个账号在自己微博下发的那条热评……片刻后,才缓缓道:“虽然退圈了,但之前的感谢还是不能少,你私下联系一下他,如果他愿意那当然好。”   小邓听话地联系对方,然而消息都是石沉大海,仿佛那人说了退圈,就真的退圈,一直不上线了。   沈倾心里也有些耿耿于怀。   倒不是因为邀请没下落,而是这个粉丝比较特别。   他看重粉丝,尤其是追过许多年的老粉,走一个少一个,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低谷时对方能不离不弃,现在他逐渐在好转,对方却反而一言不合便要退圈,说走就走。   半夜睡不着,他忍不住敲了谢拂。   明明应该在对方表白,自己却没回应时便保持距离的人,可沈倾能说话的人太少了。   谢拂又对他态度如常,给了他一种两人关系没什么变化,也没什么影响的感觉。   “你说,为什么会有人走呢?”   “我努力做到更好,却留不住他们吗?明明他们之前还很喜欢我。”   谢拂安安静静听他说话,也不插话,更不反驳,只是偶尔嗯两声,表示自己在听。   等到沈倾发泄完低落的情绪,他才道:“沈哥,这很正常,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有的人明明很合拍,却还是会逐渐走散,何况你这是粉丝,网上的东西变化太快,人家重视现实生活也正常,又不是移情别恋。”   沈倾当然知道,但知道是一回事,接受又是一回事。   尤其他现在脸还没彻底好,正是担心又敏感的时候。   “而且……”谢拂拖长了语气,状似说道,“大晚上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说你对别的男人很不舍,是真的不在乎我会吃醋吗?”   听他这么一说,沈倾也觉得颇不好意思,正想道歉,却又想到什么,疑惑地嗯了一声,“你怎么知道他是男的?”   谢拂:“……”   “你忘了,我也是你粉丝,知道一个大粉很奇怪吗?”   好像有道理,沈倾想了想信了。   013出了身冷汗,奇怪,明明是宿主差点翻车,为什么受到惊吓的是它?   宿主说谎还面不改色心不跳。   它真是承受了不应该承受的重担。   通话即将结束时,沈倾没忍住问:“谢拂。”   “既然你说人生无不散的宴席,又怎么能保证,你不是走的那个呢?”   半晌没听到回应,在沈倾越来越不安时,便听见对面轻轻笑了一声,“我确实没办法保证。”   沈倾心微微一空,在想挂断时,又听见谢拂接了一句。   “那你愿意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吗?”   -------------------- 第13章 巨星不倾城13   谢拂没能等到回答。   直到沈倾手术后恢复很好,没有并发症和后遗症,手术成功,他的脸逐渐恢复到原来的七八成,再见已不再可怖,谢拂依然没得到回答。   拆纱布这天,谢拂没能在场,沈倾看着脸上的纱布被护士一圈圈褪下,忍不住心如擂鼓。   他以前演过毁容后整容成另外一个人的剧情,当时他自认演得不错,那部剧后来的反响也不错。   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演的终究是演的,他可以装出剧情里的样子,可以假装共情,却并不能真正体会到一个毁容后即将面临新样貌的心情。   忐忑不安和期待,直到纱布全部解开才终于落地。   “手术很成功,沈先生,您脸上的伤疤已经消失,手术缝合也看不出痕迹,手术效果很棒!”护士的声音带着欢喜雀跃。   她也认识沈倾,算是路人粉,能见证对方恢复容貌,心里也忍不住激动。   与她的激动相反,沈倾很平静,他照着镜子,细细查看里面的人,那张脸。   从额头看到下巴,从脸部看到边边角角。   指腹在颜色深浅不一的地方摩挲片刻,护士忙道:“短期内肤色会有些不协调,但只要过段时间就会变得一致,这个您可以放心。”   “手术后,短时间内不能使用化妆品和护肤品,医院会开一些外涂药膏,对痕迹消除和调节肤色都很有作用。”   沈倾不开口,周唯在一旁则关心询问了好多跟保养相关的问题,吃药饮食作息,面面俱到。   等护士走后,周唯双眼发亮地看着沈倾,“还好还好,感谢现代医学发达,要是再早些年,那可真是求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   “医生说你体质伤口愈合好,调养得好,脸上可以最大可能不留痕迹!你还可以出现在大荧幕上!”   周唯这几个月以来提着的心终于落下,他一直担心的就是沈倾的事业,毕竟沈倾所在乎的,所拥有的,也只有这一样。   现在事业可以受到最小的影响,他可算放心了个彻底。   “等你出院,我们就给粉丝开个直播,让粉丝和公众看看,你没有被那场火灾打败。你会继续在圈内大红大紫!”   沈倾都只是听着,没怎么说话。   没附和,却也没答应。   等周唯离开,小邓也去做事,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时,沈倾起身去了洗手间。   这间病房很好很全面,洗手间里还有一面全身镜。   他在镜子面前脱掉病号服,彻彻底底。   这是他受伤后第一次完全查看自己的身体。   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从前胸到后背,又从后背到前胸。   视线在背上的大片伤疤上停留片刻,最后定格在镜子里的那张脸上。   手术很成功,术后也会恢复得很好,但他依旧敏锐地察觉,自己有些地方跟从前有细微不同。   这是必然的,毕竟是整容。   且医生已经尽可能让他的容貌变得更好,尽管比不上纯天然,却也算是成功案例,能放在履历里吹的那种。   他重新穿上衣服,若无其事地走出洗手间。   他该庆幸的。   正如之前那个粉丝所说,从他自火灾逃生中的那一刻,就该庆幸的,不能再要求更多。   *   “宿主,今天主角受拆纱布,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在他面前安慰他吗?”013可是知道主角受对自己容貌的满意和对瑕疵的无法容忍,要他接手自己的脸不如天然的完美,想必还要许多时间。   “谢主管,这是谢总要的材料。”员工将文件放在谢拂桌上。   “放着吧。”谢拂没看一眼,视线一直落在屏幕上,手指敲击着键盘,将今天最后一点工作完成。   “他不想我看见。”他抽空回了013一句,然而不等013问为什么,谢拂便起身拿着文件去见谢大哥。   013还想问为什么,然而谢拂并没有再回答他,起身将文件交给谢大哥,趁着对方又想抓着他强行开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技能前脚步极快地溜走。   看着宿主驱车去医院,013又不明白了,“不是说不去吗?”   谢拂指尖轻敲着方向盘。   “我是说他不想见我,什么时候说我不去?”   013:“……”   这个宿主,真的随时随地都在让它的吐槽欲爆表。   谢拂来到医院,却没有去见沈倾,准确的说,是没有进病房。   他在病房外徘徊许久,医院的医护人员和病人家属几次路过,都能看见他时不时看向那间病房门。   听到里面有动静,且声音由远及近,他便又悄悄躲起来,看着小邓从里面出来,将剩饭菜扔掉又回去。   他却始终没有出现。   回去的路上,013几次想开口,可都怕被宿主给气死或者也噎死。   谢拂也没解释,只是这样的事他并没有只做一天,而是接下来好几天,天天去医院,却又天天不露面。   有时徘徊在病房外,有时只停在住院楼前,有眼熟的医护人员看见他时,他脸上又戴着口罩,令人不敢确定。   沈倾没事习惯性拿起手机点开微信页面,然而每每指尖点开那个对话框,又忍不住缩回去。   “沈先生,今天没有人照顾你吗?”给他换药的护士关心问。   “我已经好了,不用人照顾。”他现在外出走路也不坐轮椅,可以自己活动,小邓被他放回去收拾家里。   家里几个月没住人,虽然有安排人定期打扫,可还是需要人整理一下才能住人。   “之前你那个朋友,好像已经很久没看见他了?”护士小声询问。   沈倾听出她语气有异,不由皱眉问:“他有自己的事忙。”   护士松了口气,“我也不是想多嘴,只是这几天听同事说,你病房外经常有道身影出现,没见他找你,却又经常见到他,担心是什么极端粉丝私生饭找到了这儿,要不要让人安排守夜?晚上会危险。”   沈倾一愣。   他回神想了想,摇头道:“不必了。”他不太习惯有陌生人守夜,大不了把门反锁。   但他晚上还是提着心,门窗检查了很久,又检查完病房里有没有摄像头才放心。   车内,013小声吐槽道:“宿主,你这样很像跟踪狂诶。”   故意让医护人员误会干什么?   直接让医护人员告诉沈倾他在偷偷来见他不好吗?   谢拂没搭理他,拿出手机点开沈倾的对话框,【关灯吧,早点休息。】   看到消息的沈倾:“……”   【你怎么知道我……】   沈倾:【是你?】   沈倾快步来到门口,开门却不见半个人影。   他又走到窗边,低头看下去,却在建筑物和植被的遮掩下,怎么也看不到医院门口。   沈倾:【你在哪儿?】   谢拂:【在看着你。】   沈倾:【……】   他既暖心又无语。   【明明你可以随时来,为什么要偷偷的?】   被别人当成私生饭跟踪狂很好玩吗?   谢拂面无表情,手下敲出的字却显得有些委屈。   【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   沈倾:【那你为什么又要告诉我?】   既然想让他发现,又怎么不让他猜到底?   谢拂:【你太慢了。】   他脸上看不出多少情绪,眼睛却盯着屏幕没有错开,即便是没有打字的时候,格外专注。   【不来找我,那我只好找你了。】   沈倾看着这句话,忍不住笑了一声,笑过后又忍不住深深一叹。   他抿了抿唇,抬头看了一眼映在窗户上的自己,怔愣一瞬后又移开,【今天太晚了,明天白天可以来。】   他犹豫片刻,又加了一句,【我快出院了。】   谢拂盯着这句话看了几秒,回了一句:【嗯,好。】   013对人类复杂的心思不太了解,一些简单的话却能透出不同寻常的意味。   比如最后这一句。   “宿主,什么意思?”   “他出院,就不再是病友。”他们无论身份还是生活环境都截然不同,在医院时能轻易接近对方,与对方相处,可离开医院,回到自己的生活,还可以相处,却不能像医院那样轻松。   在医院休养这段时间,对沈倾而言是脱离生活的意外,包括他这个人,也是意外。   是去是留,就在这一回了。   翌日,谢拂果真出现在病房,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沈倾恢复后的容貌,对沈倾来说尚且能看到不少与从前不同之处,于谢拂而言更是如此。   这张脸虽有原来的八/九成模样,可那相差的一二分则是人工雕琢的产物,是纯天然的败笔。   不过谢拂并未看太久,确认他脸上没有疤痕便足够。   刚刚是对艺术品的欣赏,现在则是对沈倾这个人。   “恭喜,它恢复得很好。”   沈倾不置可否,他微微低头,下意识表现出了对现在模样的不满意,可到底怎么也比之前的疤痕脸好。   “医生说过几天没有异常就能出院。”至于身上其他疤痕,还要等以后慢慢才能手术消除。   谢拂问:“需要我帮忙吗?”出院办手续还要搬东西?会有些麻烦。   沈倾摇头,“已经找人安排好了。”   谢拂轻笑一声,“那看来是我多余了。”   他坐在椅子上,语气平静,仔细却能听出其中的失落。   “你不需要我,以后好像没有理由再找你了。”   沈倾沉默转头,将床头的一本书递给他,“谢谢你的书,我看完了,感悟良多。”   谢拂低头看着书,却是没接,只沉吟片刻道:“很好,现在连唯一的理由都没有了。”   这本原本用来当做借口的书,到底没能等到它派上用场的机会。   他不像在生气,也没有难过,只是淡淡笑了,笑得却不真,也不深。   “不用。”沈倾抬头,没有躲开视线,反而与他对视。   谢拂看着他,后者眸光下意识想避开。   沈倾强迫自己看着他,看着谢拂眼里自己的倒影。   “等我出院后,见我也不用找借口。”   谢拂明显愣了一瞬,随后故意道:“可你一个大明星,哪能随随便便见一个粉丝。”   没有病友这层关系,他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除非……”   他眸光微动,“我有特权。”   沈倾低头看着书上名字,手指一一抚过“寂静的声音”。   “这本书里有个情节,是作者从耳聋到逐渐走出来后,会随身带一个抱枕,那是她在失聪后的无数日夜里唯一陪伴她的东西。”   谢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我是抱枕。”   “可你好像没抱过,也没枕过。”   沈倾失笑,“你在暗示什么?”   谢拂伸手覆在他抚过书的手上,握住。   “只要你答应抱我枕我,我做你唯一的抱枕也不是不可以。”   沈倾想说什么,却又没找到话说。   “没关系。”谢拂伸手轻轻揽住他。   “没关系的小七,戒不掉就不要戒了。”   “我又不是毒/品。”   -------------------- 第14章 巨星不倾城14   冷香萦绕在鼻尖,沈倾感受着这个并不温暖,却很沉稳的拥抱,它像是一座巨石,坚定不移地伫立在他身前,为他遮挡住无数风雨。   可是……可是他怎么知道……   他又是怎么肯的……   沈倾想从这个怀抱中挣脱,可它真的很让人安心,令人沉醉。   “对不起……”他深深叹息道。   对不起,不该拿他当孤独时的慰藉。   对不起,不该拿他当无助时的抱枕。   对不起,不该在应该戒断时还恋恋不舍。   谢拂笑道:“爬山时需要借助石头草木,生病时需要良药,从落难中脱身,借助几分助力不算什么。”   “我虽然做不成良药,做你喝药后,为了祛除嘴里的苦味,吃的那颗糖似乎也不错?”   沈倾笑了一声,“那你知不知道,我不爱吃甜。”   “咸味的也行,我不嫌弃。”谢拂一派轻松道。   随意的态度令沈倾心情松快起来,他望着眼前人,他的眉眼看上去并不温和,反而带着几分锋芒,眼睛的形状也带了一丝锋利,唯有那双眼睛里,映着他的倒影,清晰可见。   “这样不对。”   “你是人,不是我的药,没道理被我借来用。”   沈倾虽不舍,却还是坚持道:“我该出院了。”   他该出院了,也该痊愈了,而痊愈的他,不该还像个受伤的孩子,非要抱着玩具才不哭。   谢拂眸光微动,“好。”   见谢拂没生气,沈倾才松了口气,他离开这个怀抱,有种尘埃落定的不舍,也有种心安。   谢拂帮他收拾东西,一些不常用的东西都被他收拾进了箱子里,口袋里。   “出院有人接你吗?”这句话刚问出楼,谢拂又轻笑一声,“是我问错了,怎么会没人来接你,你是大明星,有千万粉丝……”   “谢拂。”沈倾打断他的茶言茶语,失笑道,“经纪人会来接我。”   “助理也会帮我。”   “我只需要带整个人。”   “好吧。”谢拂看上去有些失落,却还是强忍着,让自己接受沈倾正试图甩开他的事实。   “不过……”沈倾笑了笑道,“我有经纪人,有助理,却还没有朋友接我,不知道小谢先生愿意来吗?”   *   出院当天,是个艳阳天,谢拂一早便到了医院,沈倾也脱掉了病号服,换上了日常衣服。   一身宽容的棉质衬衫,头发因为刚手术结束不久,只长了短茬,摸起来应该有些硬,谢心里暗暗想。   周唯还是第一次见谢拂,之前他们不是一个没来,就是另一个人没空,今天接沈倾出院,都没有缺席,这才得空见上一面。   只一眼,他便放下心来。   虽然话说得直白不好听,但也是事实,要是骗子能穿名牌,气质非凡,从不问沈倾要什么,这要不是真爱,他都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爱。   “你这个粉丝不错。”在谢拂看不见的地方,他这样对沈倾道,“以后可以常来往。”   “他不是粉丝。”沈倾认真纠正道,“是朋友。”   周唯:“好好好,是朋友。”不就是个称呼,他也不明白沈倾为什么非要较真。   沈倾抿唇,没再辩驳。   “这些东西要带吗?”谢拂指着桌上一对礼品盒道。   小邓忙跑过来收视,“要的要的,我来我来。”   这些都是沈倾的粉丝送来的礼物,之前为了激励沈倾,周唯让小邓带来的。   不过那时有谢拂,用不着这些礼物,它们也没有得见天日的机会。   谢拂本要让开,让小邓来收拾,目光随意一瞟,却忽然停在某个物品上。   原本要离开的动作又生生转了回来,伸手帮忙,“我来帮你。”   “谢谢哥!”小邓没心没肺忙着干活。   谢拂拿过一只盒子半开的水晶球时,一个不慎,东西掉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水晶球摔在地上,顷刻间四分五裂。   “没事吧?”沈倾上前关心。   谢拂摇摇头,“没事,就是不小心把你的东西摔坏了。”   他低头看着地上一片狼藉,眸光深深。   “没关系,只是一些死物。”哪有人重要。   沈倾转头喊小邓将扫帚和拖把拿来,将地上打扫干净,自己将谢拂拉过来,离开那片地方。   谢拂接受了他的好意,只是离开时,脚不着痕迹地踩过了一摊彩色碎片,发出一阵咯吱的声响。   013小眼睛瞪圆,“宿主!是监控!”   “还好主角受没有把它摆出来随时看!”   “为什么粉丝送礼物里会有这东西?”粉丝不应该喜欢偶像,对偶像好吗?怎么还带监控的?   谢拂却并不意外,原主那样的,总不是一个人。   畸形的粉丝和偶像的关系充满了危险,随时都在法律边缘试探徘徊。   小邓收拾东西,却在看到那被踩碎的监控时整个人瞬间警醒!   “周哥!这里有东西!”   谢拂瞟了一眼,便没再关注,有他们在,吃一堑长一智,只要警醒一点,想来以后这些东西也很难靠近沈倾。   因为这件事,回去的时候,周唯担心自己的车被人跟踪,让沈倾坐谢拂的车。   见沈倾犹豫,谢拂故意道:“小七在担心吗?放心,驾龄五年,安心上路。”   沈倾:“……”怎么听着不像是什么好话呢?   回去的路上,谢拂专心开车,013在他脑海中实时播报沈倾在用手机看什么。   谢拂嫌它吵,干脆屏蔽了它,013在精神空间小声骂渣男。   沈倾之前的住处因为媒体太多而被发现,现在他不得不换个住处,不过也不远,设了个障眼法,就在原来的住处附近。   将人送到地方,谢拂停车熄火。   “沈哥,你出院了,我还能来找你吗?”   沈倾不语,下车后,在车门外站立半晌后才道:“等等我吧。”   “谢拂,等等我。”   等我站起来。   等我痊愈。   等我再不是病人。   届时,他也不用做他的药了。   *   回去的路上,谢拂的精神都一分为二,一份用来开车,一份用来想今天的沈倾。   “宿主,为什么我觉得主角受并不希望你是他的粉丝?”   几次强调谢拂不是粉丝,是朋友。   “嗯。”谢拂随口应道,“可能是不想艹粉。”   “真的吗?那你岂不是永远也没机会了?”013担忧道。   谢拂:“……”他随口说说而已,要真是因为不想艹粉这种理由,他早就被拒绝百八十回,而不是现在这样让他等。   013却还在忧心忡忡,“怎么办?咱们也不能倒带重来啊,要不你表示一下脱粉?”   谢拂懒得搭理它。   回去后,谢拂一直关注着沈倾的消息,之前他拍摄的那部剧注定黄了,现在要重新出现在大众视野里,需要一部强有力的作品,宣告他的强势回归。   然而令谢拂没想到的是,沈倾回来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宣告自己即将出演什么作品,而是要在网上给粉丝开直播。   点开直播间,谢拂看见化妆后的沈倾出现在镜头里,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爆/炸,还是沈倾安抚才稍微消停。   “大家好,很抱歉这么久才跟大家见面,知道一直以来大家都很关心我的身体,现在我直播给大家看,希望大家不要担心。”   【呜呜呜终于!!!】   【泪奔,沈哥yyds!】   【沈哥的脸跟以前没有区别,能让我舔100年!】   【黑子们打脸了吧?我家哥哥非但没有毁容退圈,反而越来越好看!气死你们!】   【哥哥放心飞,青草们永远会跟随你!】   青草这种生物,弱小却坚韧,任凭风吹日晒雨淋,它都能顽强生存,只要有一点机会,就能抓住时机,疯狂生长。   一不小心就会生机勃勃。   沈倾看着直播间飘的弹幕,真心笑了笑,“谢谢大家,目前正在筹备新工作,准备好了会告诉大家,可以期待一下。”   谢拂视线久久落在屏幕里的沈倾身上,镜头这东西似乎有魔力,能让一个人拥有平时没有的气质。   现在的沈倾似乎跟他之前见的有所不同,他身上充满了光彩,举手投足间都是从容自信,若非谢拂知道沈倾没有双胞胎,都要怀疑这是他的双胞胎兄弟,实在是区别太大。   013推测道:“是不是主角受在宿主面前太拘谨,所以隐藏了真实的自己?”   谢拂微微眯眼,“你怎么不说是他面对我时才是真实的?”   他关掉直播,脑海里却不断浮现直播间里沈倾的模样。   那才是大明星沈倾,而不是他认识的病人小七。   无论人后如何,人前都要光鲜亮丽,骄傲自信。   这就是“痊愈”后的他。   几天后,沈倾在微博上发布了有关于新工作的消息,是一个收视率不低的综艺。   谢拂查了一下录制地址,就在隔壁市里,不算太远。   他收拾完自己后出门,谢大哥逮住他问:“又要去哪儿?还不会又要跟人打架被打断腿吧?”   谢拂避开他要抓自己的手,“哥,你没事儿就多操心操心自己,小心还没到中年就秃头。”   谢大哥心头一梗。   他看了看墙上自己的倒影,头发依旧浓密,这才稍稍放心。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谢拂就出了家门。   不久后,他到了录制现场,正好赶上节目开始录制。   他找到小邓,小邓看到他激动地喊了一声“谢哥”!   “谢哥你怎么来了?”   “你等会儿,下午就录完了,很快的。”   谢拂淡淡应声,“嗯。”   “谢哥,你要进去当观众吗?我可以让节目组给你加一个位置。”   “不用,这样就好。”   “哦,那你最近不忙吗?怎么今天有空来找我们?”   “还好。”不管小邓说什么,谢拂态度都十分冷淡,但这依然没打消小邓的热情,他一个人就能聊得热火朝天,看来最近心情确实不错,而沈倾的状态应该也不错。   好不容易等到录制结束,沈倾出来便看到站在小邓身旁的那个人,脚步一顿。   谢拂见他停住,便主动上前,打量了一下沈倾今日的穿着打扮,跟医院里截然不同。   “沈老师,身体怎么样?”   简简单单的问候似乎别有深意。   周围没有其他人,沈倾便道:“还不错。”   “哦,那这样的话,之前的承诺还作数吗?”谢拂凑到他身边,小声道。   “比如病好之后考虑考虑什么的。”   沈倾微微抿唇,有些庆幸自己今天化了妆,妆容最能遮掩一个人的心情和情绪。   他缓了缓放低声音道:“谢拂,其实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什么?”   “我不艹粉。”   谢拂神色如常,一点也没有被拒绝的恼羞成怒,“这样啊,那其实我也有一件事告诉你。”   沈倾没忍住好奇问:“什么?”   谢拂:“我早就脱粉了。”   沈倾:“……”   013弱弱道:“宿主,为什么我觉得主角受脸色好像变难看了?”既不承认谢拂是粉丝,又不希望谢拂脱粉,男人心海底针。   谢拂面不改色,“你看错了。”   013:“……”怀疑你在驴我且有证据。 第15章 巨星不倾城15   “沈哥,谢哥,还愣着干嘛,这都到饭点了,我在附近餐厅订了位置,咱们快去吧!”小邓也没听见这两人在说什么悄悄话,见他们都没说话了,便觉得话题已经结束,忙凑上来道。   两人被打断,便也顺势结束了话题,这里是电视台外面,显然也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   餐厅就在附近,三人步行,小邓走前面导航带路,沈倾和谢拂跟在后面。   沈倾戴着口罩,在人群中倒也不算太显眼。   谢拂走在他身边,鼻尖嗅到了对方身上淡淡药味,脑海中浮现出之前在医院的情景。   其实并不久,可今天的沈倾却让他觉得那些日子有些遥远。   点了菜,小邓去上洗手间,包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住哪里?”沈倾问。   “还没定,不知道沈老师有没有建议?”谢拂今天刚来,也没提前订酒店。   “我在这儿也待不了多久。”这个节目录制一天就够了,之后他还是要回去的。   “你今天来其实没必要。”沈倾轻叹一声道。   谢拂却不以为然,“这不是正好吗?正好……我有地方想带你去。”   他笑了下道:“既然你没有要去的地方,不如跟我走?”   沈倾抬眸看他,只觉得他要说的大概不是什么正经话,“去哪儿?”   谢拂好整以暇看着他,“我家。”   沈倾:“……”   他愣神一瞬后失笑,“你在开玩笑吗?”   他跟谢拂尚且什么也没有,怎么就进展到要回家的地步了?   “你觉得我像会开玩笑的人吗?”谢拂帮他倒了一杯茶,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沈倾煞有介事地点头,“是挺像的。”   谢拂抿唇,“好吧,但这次绝对不是玩笑。”   “你家就你一个人住?”沈倾试探问,如果是一个人,他或许……   “不是,还有我爸妈哥嫂。”谢拂一句话将沈倾噎住。   谢拂却正式起来,面对着沈倾,认真介绍起自己来,“我叫谢拂,今年23岁,毕业于x大,目前在公司当个小主管,有车有房,父母健在,兄嫂和睦,家庭健全,从小什么都不缺,长大到现在,也就缺一位对象。”   “小七,你愿意上岗吗?”   他笑意盈盈,眼里浮现出浅浅的期待令人心动。   如果不是清楚这是什么人,恐怕013都会被打动,这个男人真的会演,有那么一刻,它都在怀疑宿主到底在装,还是真的喜欢上沈倾。   沈倾压下答应的冲动,抿了抿唇问:“你在问沈倾,还是小七?”   谢拂想了想道:“有区别吗?”   “有。”沈倾酝酿片刻说,“如果是小七,我父母双亡,事业受挫,受过伤毁过容,性格封闭没什么朋友,除了有点你大概看不上的存款好像没什么优势。”   “如果是沈倾……我性格不好经常得罪人,侥幸有些名气,却也不觉得自己除了脸和过得去的演技还有什么值得粉的,现在连脸这样条件还要打个折扣,为什么值得你脱粉喜欢?”   谢拂静静听着,听着沈倾的缺点在他嘴里放大,听着他的优点变成他嘴里的平平无奇。   在公众面前的沈倾习惯了骄傲,让他改也改不过来。   在谢拂这个看见过他最不堪一面的人面前,却没有丝毫骄傲的资本。   “如果因为那几个月的陪伴,其实不必。”沈倾微微垂眸,声音里透着感激,“你说我陪伴你,可你却以更重要的姿态陪伴了我,要说感谢,也是我感谢你。”   沈倾一直知道,自己对谢拂有种超出常规的依赖,他极力克制,却收效甚微。   因为谢拂真的……很难让人拒绝。   太容易上瘾。   谢拂说他不是毒/品,可他却比毒/品更不容易戒断。   沈倾每每忍住想要触碰的冲动,他又会靠近一点。   他相信谢拂喜欢他,但这种喜欢大概类似于……多年之后遇见当年有好感的白月光,相处之后被旧情影响,产生出的感情。   并不是说这种感情不能长久,但是很难。   因为白月光总要下凡变成白饭粒,对偶像的滤镜也会在长久的相处中一点点碎裂。   偶像变成爱人,大概是这世上最不被祝福的组合,因为它的保质期太短太短。   沈倾说自己不艹粉是真的,因为在他看来,粉丝和偶像,是最不适合发展成恋人的关系。   谢拂大概想着可以随时抽身,恋人分手还是朋友,可他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对他的上瘾会成为枷锁。   一旦开始,就不会轻易放手。   谢拂听得连连点头,“你说得对。”   所以,是要放弃了吗?   沈倾这么想着,心里不知升起一抹释然还是失落,有些空,却也有尘埃落定。   “沈老师,你为什么不摘掉口罩说话?”谢拂忽然问,没头没尾的话,却令沈倾下意识伸手摸向口罩脸颊。   “是害怕别人的眼光?还是对这张没有完全复原的脸不够满意?”   沈倾抿唇不语,只是看向谢拂的目光略显深邃。   谢拂单手撑着头,浅浅笑道:“其实你不用担心,我连你毁容的样子都亲眼见过,又怎么会不喜欢现在的你?”   他伸手为沈倾摘下口罩,看着那张上了妆容的脸,指腹轻轻抚过。   “见过你的不堪低谷,也见过你光芒万丈,见过你的伪装,也见过你真实。”   “无论是怎样的你,我都喜欢。”   “所以,不用怕。”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一辈子不脱粉。”   *   小邓从洗手间出来,还在心里吐槽这家餐厅设计个服务一点也不好,包厢里竟然没有洗手间,还要走好长一段路,让他差点来不及。   一边低头在手机上给餐厅一个差评,一边推门进屋,“沈哥,菜上来了……”吗字还没吐出来,他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抬头的动作僵在原地,喉咙似乎也被什么给堵住,眼睛陡然瞪大,铜铃似的瞪着屋里两个人。   虽然已经分开,可他5.0的视力却让他无法忘记刚才看见的画面。   百般滋味千种情绪都在胸腔中翻涌,最终却也只能低声吐出一口国粹,“卧槽……”   沈倾故作淡定地抿了抿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的气息。   他是假淡定,演技让他的伪装轻而易举。   谢拂是真淡定,他甚至还能笑着对小邓道:“菜还没上,邓哥你去催催吧。”   升级成邓哥的小邓一点也没有感到荣幸,反而觉得身上压了好大一块巨石,满心都想着是不是有锅来了?前面一定有坑在等着他,不要相信眼前这个家伙,他能在你没察觉到的情况下把你的饭碗整个端走,肉眼可见不是个好东西。   无数想法令小邓警觉,他一张嘴就想拒绝,然而视线在看到沈倾扫过来的目光后,顿时僵住。   刚才的满腔激情瞬间被冷水消灭了个干净。   无论谢拂怎么趁人之危,无论他有多心思深沉,那也是沈倾接受并允许的,当事人都答应了,他一个外人还能说什么?   撞上别人接吻的尴尬上来,小邓后知后觉地干笑道:“那啥,这家餐厅服务业太差了,我这就去催……催……”   说罢,转身便匆匆出了门,直到到了包厢外,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这才确定空气在正常流动,他在呼吸。   大难不死,他颤抖着掏出手机,在电话接通时,哭腔瞬间传到了对面,“周哥,我……我对不起您!”   您之前的警惕都是对的,有人估计接近就是不怀好意!   *   “他要告诉我经纪人了。”沈倾看了谢拂一眼。   都怪这人……好吧,也怪不了这人,毕竟他也没拒绝,他也是想要的。   刚刚改变关系,表面的镇定都是假象,内心对亲近的渴望抑制不住,喷涌而出,忍不住想要再靠近一点。   “害怕吗?”谢拂笑问他。   沈倾摇头。   他就是觉得自己经纪人要头疼了。   正如他所想,周唯已经头疼了。   他万万没想到,艺人刚刚重新出现在公众面前,还没稳住局面,背地里却已经悄悄干了件要是被捅出来就万劫不复的大事!   他脑子乱,根本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   “能分手吗?”   小邓十分纠结,“我觉得,可能有点难。”   之前没深想,现在回想起来,就发现谢拂是蓄谋已久,好不容易得手,怎么可能轻易分开?   “行了,先给我盯紧了,要是被什么狗仔发现,我拿你是问!至于劝分……见机行事!”   小邓浑身一震,当即原地敬礼,“好的周哥!保证完成任务!”   于是一顿饭没滋没味地吃完,小邓就做起了两人之间的电灯泡,走在路上都要插在谢拂沈倾中间,坚决不给他们有“亲密行为”的机会!   沈倾:“……”   “小邓,去帮我结账。”   小邓手机在桌上扫码,迅速结完了账,“好了沈哥!”反正就是不走。   谢拂轻笑出声,引来沈倾的抱歉的目光。   “没什么,愿意跟上也行,我家人少,他们应该很乐意多招待一个人。”   沈倾没说话,这是他也没想到会答应的事,明明之前还在拒绝,结果一顿饭结束,直接如谢拂开始说的,要跟他回家。   不过这样似乎也不错,愿意带他回家见家人,不是更说明他态度坚定且认真?   或许这段关系能比他想象的更久一点。   当事人都没问题,唯一觉得卧槽的只有一个刚刚受到惊吓的小邓。   他看了看笑得像狐狸的谢拂,又看了看虽然装作镇定,但耳根微微泛着红,眼角不自觉上扬的沈倾。   最终偷偷摸摸地掏出手机,痛苦地给周唯发信息。   【周哥……我……我可能要辜负你委以的重任了。】   周唯:【???】   周唯:【什么意思?说清楚。】   小邓偷瞄了一眼开车的谢拂,认命地回复:【敌人强大又狡诈,没辙。】   带没有家人、性子孤寂的对象回家什么的,简直是在心头软肉暴击,谁能抵抗得了呢。   这个男人太有心机了!   -------------------- 第16章 巨星不倾城16   “小澈,小拂呢?这么晚怎么还不回家?”谢母拢了拢身上的披肩,优雅从容地从楼上下来。   “妈,您别着急,二弟他有分寸,最近不是乖很多吗。”谢澈的妻子笑着宽慰婆婆。   谢母接过儿媳妇递过来的养生茶,颇为头疼道:“什么有分寸,有分寸还能跟人打架进医院那么久都不说?当着他爸的面不好说他,可这不代表我就赞同他。”   “都毕业快两年了,成家立业一个都没见到有起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长大,不用操心。”谢母叹口气道。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见院子里传来的汽车声。   谢拂踩刹车熄火,转头对沈倾道:“到了,我们下车。”   然而等他下了车,却见沈倾还愣在车里没动。   同样没动的还有在后座瑟瑟发抖的小邓。   谢拂走到沈倾这边车门,笑问:“沈老师,你打算在车里坐一晚吗?”   沈倾眼睛动了动,眨了眨,看了外面的景象一眼才对谢拂问:“这里是你家?”   谢拂点头,还疑惑问:“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当然有问题!   之前沈倾便知道,谢拂家里多半很富裕,却也没想到他家住在s市有名的顶级富人区。   这里的房价地皮寸土寸金,有价无市,再有钱的暴发户想要进来都找不到门路。   可谢拂,却住在这里。   小邓瑟瑟发抖担心自己下车恐怕下次就要被“暗杀”,晕乎乎被人拉下车时,还在战战兢兢给周唯发消息。   内容大概都类似于……   【万万没想到……】   【周哥对不起,我要反叛了。】   【放弃吧,咱们斗不过的。】   【天呐,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这种让人无法拒绝的男人?要我我也可以啊!他真的不缺需要当挂件的人吗?!】   那边的周哥从一头雾水到现在已经麻木了,反正……看样子也不像是坏事。   “我第一次来,什么也没买。”被谢拂带下车,越走越近,沈倾内心便越来越紧张忐忑。   “沈老师,最珍贵的难道不是你自己吗?”谢拂挑眉笑问。   沈倾扭头,看见谢拂的笑容,霎时间,原本因为谢拂家世而紧张不安的心安定了下来。   夜晚的风拂过面庞,吹来一阵凉意,沈倾忍不住往谢拂身边凑了凑。   谢拂却在意识到他的动作时,便率先一步将他揽在怀里。   “进去吧,外面冷。”   别墅里灯火通明,谢拂进去时,便见到谢澈正要往门口走,见到他开门才停下。   “还以为你今天不回家了。”谢大哥的视线落在谢拂身边的沈倾身上,双眼不由微眯,面上的亲近减淡,取而代之的是礼貌疏离,“这位是?”   他当然知道这人就是沈倾,当初知道弟弟追星时,他就调查过这个人,也知道对方没什么不良嗜好,还算不错。   可这个不错不代表能被谢拂领回家里。   “您好,我叫沈倾,是……”沈倾主动自我介绍,话没说完,便被谢拂抢了去。   “是我男朋友。”谢拂拉着沈倾进去,对着谢大哥毫不客气道,“哥你今天怎么人模狗样的?我带我男朋友回家又不是让你审问的。”   谢大哥:“……”   这个弟弟真的不能要了。   他当然不会没风度地赶人,于是假装没听见谢拂的话,礼貌对沈倾道:“既然是朋友,那就进来吧,家里简陋,大明星来倒是蓬荜生辉。”   “换鞋。”谢拂拿了两双干净的客用拖鞋出来,“别傻愣着,该吃晚饭了,开那么久车我也累了。”   谢大哥:“……”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去,全当没见过谢拂。   沈倾刚刚还没来得及酝酿起来的失落被谢拂打散,整个人都有些哭笑不得和无奈。   不过心里的紧张倒是彻底消散,态度便也坦然起来。   唯有跟在后面的小邓势单力薄,既不是这儿的主人,又没有男朋友维护,整个人处在夹着尾巴的状态中,担心自己不算壮的体型多占了这屋里一星半点的空气。   谢母见到小儿子回来,一颗心便放了下来,“下次再出门,记得跟家里说一声,别招呼也不打。”   对沈倾她礼貌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小儿子还小,她不介意对方在年轻时候谈过多少恋爱,能在一起的怎么也能走下去,没缘分的自己也就散了,她没必要做个恶人。   尤其是沈倾是明星,跟儿子的关系并不相合,这段感情大概也维持不了多久,她不认为自己需要多做什么。   “跟哥说过。”谢拂把锅甩给谢大哥。   谢大哥:“……”   我谢谢您。   面对母亲的质问,他不得不道:“我忙于工作,忘记告诉你们了。”   谢拂扫了他一眼,双手环胸,姿态随意慵懒,语气却十分认真,“换了居家服,洗过澡睡过觉,身上还有玫瑰熏香的味道,你回家后就是跟嫂子在一起,哪有忙什么工作。”   谢大哥……谢大哥拳头硬了。   眼见话题越带越偏,再深入一点只怕要聊到夫妻闺房之事上,谢大嫂连忙抱住丈夫僵硬的胳膊,面颊微红,笑着对沈倾道:“小沈第一次来咱们家,二弟还没带他好好参观过,左右现在晚饭还没好,不如带小沈去你房间看看?”   谢拂点头应道:“有道理,谢谢大嫂,待会儿叫我们。”   说罢,他当真在众目睽睽之下,明目张胆地拉着沈倾上楼进了他的房间。   独独留小邓在楼下,接受来自于几个人精的试探。   没一会儿,便被人不着痕迹套了话,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个七七八八。最后还觉得谢家人态度和善,跟他以前见过的大人物一点也不一样。   一看就是土豪和富豪的区别。   *   “你刚刚在为什么那样?”上楼独处,沈倾便开口问。   他觉得谢拂不该是刚才那故意找茬的杠精模样,可偏偏这人做得那么自然,有一瞬他都在怀疑。   谢拂闻言却是愣了一瞬,才忽然一笑道:“不想让他们多注意你。”   沈倾眸光微动,似有光芒在其中闪烁。   他明白谢拂的意思。   他第一次来这儿,还什么准备都没有,只有别人的注意力都被谢拂吸引时,才会没心思打量他,审视他。   沈倾在此之前没想过谢拂家里是这么个情况,似乎不是很友好,却也没有太坏,已经是他奢望不到的模样。   “可我还没搞好跟他们打招呼做自我介绍。”   第一次见面,本来该正式一点的。   “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谢拂将他推入浴室,“去洗个澡,干净的衣服在柜子里,忙了一天,一定累了。”   “你也是。”沈倾笑着关上门。   当门被关上,谢拂转身准备去另一间浴室时,他面上的喜悦才淡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眼中的深沉眸色。   013心中石头落了地,还好还好,还是他那个狼灭的宿主,没换人。   “宿主,你刚跟主角受交往,现在就不高兴吗?”   “不是,算不上。”算不上高兴不高兴,谢拂应该是高兴的就够了。   他抬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仔细端详了容貌片刻,又看了看脸上的表情,久久不语。   013有些害怕,试探问:“宿主你在想什么?”   它以为宿主不会回答,却不想片刻后,它听到了宿主的声音。   谢拂的声音带着与生俱来的淡漠气质,这是寻常人模仿不来的,像高山之巅的白雪皑皑,寂静安宁。   白雪不是冷,而是寂,无边无际的雪色,将整个世界都染上一片空寂。   天地间只有那一个人,只有那一片雪。   “没什么。”谢拂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淡淡道,“只是觉得演员演技好也不是一件太好的事。”   同行才最熟悉同行,他们都是专业的演员,沈倾演戏,他演人生。   有些东西,即便是血缘亲属都不一定能发现,可作为旁观者且以演戏为本的人,却能看出其中的违和。   “宿主是在担心主角受会发现真相吗?”013问。   谢拂摇头,他从不担心暴露什么真相,他就是谢拂,谢拂就是他,无论沈倾信不信,这都不会改变。   他只是在想,当对手是一位演员时,要怎样才能将这场戏演得更完美。   沈倾……   沈倾……   谢拂眼中泛着星火般的光芒。   洗完澡,谢拂出来时,见到的就是被打开的储物间大门,以及站在门口没怎么动的沈倾,脚步微顿。   沈倾转头看向他,沉默片刻,解释了一句道:“我不是故意乱翻,而是没找到垃圾桶。”   谢拂走上来,将他手里被纸巾包裹住的头发接了过来,抬脚在墙上某个地方靠了一下,便有一个框从墙里弹出来,谢拂将垃圾丢进去,框又重新回到了墙里。   从没见过这种垃圾桶的沈倾:“……”   “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好了。”谢拂握住他的手道。   沈倾眨了下眼睛,淡淡应了一声,“哦……”   他侧过身,露出被他挡住的储物间。   里面的东西很多,海报剧照代言应援物品……最可怕是其中还有一个沈倾模样的等身抱枕,在一众“沈倾”里格外明显。   虽然看得出主人有努力让它们看起来不那么杂乱,但因为东西太多而收效甚微。   它们像是被随意堆在这间小小的储物间里,有的“沈倾”身上还有些灰尘。   沈倾深吸一口气,勾起一抹标准的微笑,好整以暇问:“那粉丝兼男朋友,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 第17章 巨星不倾城17   一旁的沈倾还用幽幽目光看着他,等着他的解释。   谢拂表情不变,脸上丝毫没有因为眼前的一切而紧张,反而一派淡定,仿佛眼前被抓包的并不是自己。   他望着无处落脚的储物间,平静道:“之前不是说过,脱粉了吗?”   “既然都脱粉了,那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也是理所应当。”   某人俨然一副刚交往就要被分手的模样。   沈倾……沈倾看得忍不住捏紧了拳头,他抿唇忍了忍道:“好好说话!”   谢拂转眸,这才笑了一声,握住沈倾捏成拳头的手,让它与自己十指紧扣。   “好吧,只能告诉你了。”   “其实是认识了某人后每天情难自禁,有他的样子在眼前,怎么也静不下心,才将它们都收起来,只可惜家里太小,只能挤挤挨挨放着,难免有些不雅观。”谢拂面不改色道,仿佛真有这回事。   握着沈倾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沈老师,你对自己的魅力到底是有多一无所知?”   沈倾心头一跳,面对谢拂注视着他,含着浅浅笑意,认真无比的目光,心里忍不住淌过一道蜜意暖流,些微暖,些微甜,还有那些微的不敢置信。   “如果我没记错,当时的我应该还没恢复?”   谢拂一笑,“那有什么关系,从我知道你是谁后,你觉得我还能拿你当普通偶像看吗?”   他低头在沈倾唇上轻轻一吻,“沈老师,你自己走下神坛,就别怪我亵渎你。”   沈倾与谢拂相握的那只手忍不住指尖一颤,痒意和麻意齐齐悄然滋生,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一同流传至心底。   他浅浅一笑,淡淡道:“嗯,不怪你。”   愉悦的心情令沈倾忍不住弯了弯眉眼,虽然笑得不热烈,却也很明显,毋庸置疑。   他比想象中更喜欢谢拂,毕竟听见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也没有生气。   事实证明,他是真的没有把谢拂当成粉丝,哪怕知道对方粉丝身份,在他心里,这人一直都是医院那个默默陪着他的病友。   没一会儿,两人一起下楼吃晚饭。   饭桌上,沈倾表现得有些沉默,别人问起他才回答,没办法,他实在没有这类经验,来之前也忘了查去对象家里该怎么做,尤其当对方家还不那么简单的时候。   不过好在小邓之前把他给卖了个干净,这让谢家人并没有对他过多探究。态度表现得很是和善,让沈倾略微松了口气。   这桌上最自在的应当是谢拂,毕竟哪个人他都不陌生。   一边照顾沈倾,一边跟家人聊得愉快,嗯,确认是单方面,整个人轻松自然,没有丝毫不自在的痕迹。   “既然来了这儿,不如多住几天,附近有好些风景很好的地方,让小拂带你逛逛。”谢母邀请道。   对于小儿子这个对象,她总想多观察两天。   不插手是一回事,确认对方的为人又是另一回事。   沈倾犹豫。   谢父便也附和妻子,“你阿姨说得对,就把这里当自己家。”   这就纯属客套话了,要是真当自己家,保不齐一天都待不了便会被撵走。   让沈倾下定决心的是谢拂的一句话,“你留下我就可以多玩几天,不用上班,等你要工作了,我亲自送你。”   好吧,为了男朋友的福利,沈倾只好答应下来。   这就可怜了小邓,总待在老板男朋友家算怎么回事?来这儿住一天也就算了,怎么还有多住几天的?   于是商量过后,他便以要帮沈倾准备工作为由拒绝了留下,第二天就屁颠屁颠去找周唯了。   周哥,我来了!   看着车子如离弦的箭飞出别墅,谢拂揽着沈倾的腰,“胆子真小。”   沈倾无奈,“你之前也没说过你家的情况。”   谢拂态度坦然,毫不心虚,“不管外面对它的印象和认知,在我心里,这就是我家而已。”就这么简单。   沈倾一时无言以对。   “过几天是我爸生日,你也参加吧。”谢拂邀请道。   谢父生日,自然不会简简单单吃顿饭就行了,谢家虽然低调,但一场寿宴还是办得起的。   到时候肯定有社会名流和商业大佬前来参加,如果沈倾愿意,还能跟他们混个脸熟,搭上线,复出的路也会好走许多。   “可我都没准备礼物。”沈倾倒是不介意留下,他也不怕被人说攀上谢家,在他心里,这里也只是谢拂的家而已。   “不用,我买了,我们一起送。”谢拂自然道,逗得沈倾不由一笑。   他看着眼前这人,心情比来时轻松不少。   他想,自己大约可以相信一下,他们或许不会像他想的那般短暂。   未来是可以期待的也说不定。   接下来几天,沈倾就如谢母所说的那般,在谢拂的带领下,将这附近逛了个遍。   别墅区风景自然是别的居民区不一样,这里更贴近自然,风景秀丽,谢拂带着沈倾上后山,说是山,实际上海拔还没有三百米,“这里我小时候常来,每次惹得家里人生气了,我就离家出走人上山,等他们找我。”   他很会说话,一些简单的小事从他嘴里说出也能变得很有趣。   沈倾站在山顶,望着下面并不算太高的天地,胸腔中似乎有一股气亟待抒发。   辽阔的天地,开阔的视野,令他一直禁闭的心也不由敞开半扇,他握紧谢拂的手,“……谢拂。”   谢拂转头笑问:“怎么了?”   沉默半晌,才听见沈倾低低道:“真好……”   这里真好。   好到他仿佛要遗忘那场灾难,忘掉那大半年并不美好的时光,忘掉……身上还没彻底消除的疤痕。   “既然好,那就多留一会儿。”   谢拂随意道:“要是你想留一辈子,也不是不行。”   “等我结婚,可以在这里建房子。”   沈倾心里的深沉没能绷住,不由无奈又好笑。   在山顶建房子,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事实证明谢拂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想一出是一出,回到家后,也没提过这回事。   不知道为什么,沈倾竟然觉得有点失落?   他一定是被谢拂给影响了。   *   晚上,谢拂送沈倾回客房。   在这儿住的几天,他们默契地没有提过睡一间房这回事。   沈倾不说很好理解,谢拂不提便只是因为沈倾不会同意。   不过今天谢拂却在把人送到后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视线落在床头装着药的包里,“需要我帮你擦药吗?”   沈倾浑身一僵,下意识拒绝道:“不用。”   “我自己来就好……”   谢拂抿了抿唇,却道:“可你的伤在后背,不好上吧?”   他上前两步,“我来帮你。”   沈倾久久不语,低头垂下视线,不让谢拂看清他的情绪。   013都不忍心了。   “宿主,你怎么逼他啊?他不想在你面前那么狼狈。”   “我知道。”谢拂心道。   他知道,沈倾的坚持和执着,也知道对方竭力维持在自己面前的那点自尊。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他们总不能一直柏拉图。   既然要靠近,那就要逐渐适应。   沈倾又不傻,当然也清楚这一点,但他之前并未想过,或者说,在他身上的伤疤全部祛除之前,他都没想过。   可显然谢拂并不打算给他那么久的时间。   有些事,顺序不一样,时机不一样,影响和效果也会天差地别。   “沈哥,总不能一直不给看,不是吗?”   “明明你之前都愿意给我看你脸上的伤疤……”语气似乎还带着丝丝缕缕的委屈和无奈。   可那时他们又不是情侣。   现在关系更近,沈倾更要面子也不奇怪。   但回想起来,沈倾也想不明白当时的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愿意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给眼前这个人看。   是觉得他一定不会说出去,一定不会嘲笑他吗?   谢拂静静等着,并没有逼得太狠,不知过了多久,沈倾终于松了口。   “……好。”   夜晚的灯光色调暖黄,单薄的毛衣被主人缓缓褪下,后背大片斑驳的伤疤在灯光下更是无所遁形。   谢拂第一次见到沈倾身上的伤疤,从前残垣断壁、肢体分离都见过无数,可怀着杀戮之心的他对此毫无感觉。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世界太过安全,让谢拂向来冷硬的心都有了些许波动。   他走上前,沈倾将头埋在枕头里,没有抬头看,只听到些许声响,随后便是冰凉的触感在后背上移动。   随着那些轨迹,他能体会到自己的伤疤分布,能想象到它们是有多丑陋可怖,能随随便便吓哭小孩儿的程度。   明明谢拂不是小孩子,沈倾心里却还是有种担心他被吓到的想法。   情绪这种东西,越害怕什么便越来什么,越压抑什么,什么就越汹涌澎湃。   直到他被心里的那些情绪冲击地终于忍耐不住,低声说了句:“够了,剩下的我……”   “别动。”谢拂制止他,让他不能翻身。   清凉的药膏还在他指上涂抹,直到将后背的伤口全部抹完。   沈倾依旧没能翻身。   因为后背的视线还没消失。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原本因为药膏而清凉的伤疤重新变得灼热,他才听见一道叹息,并且伴随着一句压抑着怜惜的话。   “小七,疼不疼?”   -------------------- 第18章 巨星不倾城18   清凉的感觉散去,沈倾将脑袋扭转了一个方向,眼睛摩擦过枕头,昂贵的绸缎浸染了点点痕迹。   “……不疼。”   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作为演员,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谢拂并没有拆穿。   大面积烧伤有多疼,谢拂心里一清二楚,尽管现在伤口愈合不错,但疤痕和下面生长的新肉都在活动,时常还有一股难以忍受的灼烧感,并且很有可能会伴随人很久,很久。   他将一件睡衣披在沈倾身上,小心不让衣服晕了药膏。   沈倾正要起身,却感觉自己左肩上传来一片温热的触感,随之而来的还有那道仿佛能给人无力的心注入无限力量的声音。   “能几次死里逃生,你真的很幸运,且会一直幸运。”   沈倾顿了顿,他起身系上睡衣腰带,转头静静看着谢拂。   “你怎么不说,遇见你是我的幸运?”   谢拂像是愣了一瞬,表情略奇怪道:“原来你喜欢听这种自信且油腻的情话吗?”   他那表情,像是在怀疑人生,仿佛沈倾的喜好有多不可思议。   沈倾被他逗笑了,收敛表情道:“不是。”   他只是觉得,这不是情话,而是事实。   “如果你想听,其实我会说很多,比这个都好。”谢拂建议道。   沈倾淡淡嗯了一声,“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这人应当是学过不少,虽然明知道是故意说好听的,可他就是高兴。   “但我就想听这一句。”沈倾道。   “不需要啊。”谢拂笑道。   “明明你会遇见我,从来不是幸运,而是命中注定。”   *   寿宴当天,谢拂跟沈倾穿了一身情侣装。   虽然西装差异不大,但从一些细节设计上还是能看出来。   沈倾这张脸在娱乐圈很有知名度,在场宾客们也认识,见他跟谢家二少爷出现,以为他是谢二少带来的伴,除了心里留下和“沈倾是谢二少的人”的印象外,并没有太多感觉。   但当看到谢家其他人也对沈倾礼貌有加,说过话后,有人便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该不会是玩真的吧?   圈子里也不是没有,不过多是家里的边缘人物,谢家就这两个儿子,且关系很好,谢二少现在虽然没什么成就,可眼见着未来前途无量,是个极好的联姻对象,有不少人家看好。   现在那些看好的人家忍不住产生了迟疑。   “谢二,这边!”   谢拂转头,就看到一群年轻男女正朝着他招手,是原主在圈子里玩得好的年轻一代。   且身份与他差不多,都是家里的旁枝子弟或者不准备继承家业的二少三少。   原主的人际关系还要维持,谢拂倒也没排斥,抬步走了过去,轻而易举与他们聊起来。   “前段时间你都去哪儿了?兄弟们叫你出来玩都不来,来你家还找不到人,你不会是在外面金屋藏娇吧?”有个男生随口打趣,也是被谢拂拒绝了太多次,不怼不爽。   像他们这种人,有小情人当然不能往家里带,只会在外面找个地方安置,也就是所谓的金屋藏娇。   谢拂闻言微微皱眉,随后又松开,“这么说也不错。”   噗——!   刚刚随口玩笑的那人一口酒喷出,谢拂闪的快,别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徐鑫你要死啊!我的新衣服!”女生柳眉一皱,声音有些尖锐。   “抱歉啊玫姐,下次送你一套更好的!”那男生连忙道歉。   “我想找间客房换衣服。”女生对谢拂道。谢拂叫来佣人带她去客房。   等人离开,刚才说话的那人才好奇八卦地对谢拂使眼色,“说说呗,二少你怎么也学起这种事来了,不是一直对这个不感兴趣吗?”   挤眉弄眼的模样,生生让他还算帅气的外表看起来变得有些猥琐。   简直没眼看。   “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的?”一个年轻人站出来没好气道,“谢二哥就不能对这个感兴趣了吗?要你们多什么嘴,好奇个什么心?”   跟原主关系最好,也是帮原主查过沈倾的那位狐朋狗友将这群闲着无聊没事干就爱吃瓜的家伙给打发走,“去去去,喝,你们的酒去,今儿可是在谢家,长辈们都在,别想捣什么乱。”   一听见长辈们都在这句话,众人齐齐偃旗息鼓,收敛不少。   无论在什么时候,对一群熊孩子说叫家长,都是一种非常好的震慑方式。   谢拂看着闹剧没闹起来就消停下去,便也转身要离开,那位狐朋狗友却不干,连忙追上来眉开眼笑道:“二哥,你说我刚才替你解围怎么样?作为好兄弟,你真的确定不跟我分享一下你们的事?”   他可好奇死了,虽然知道谢拂大概是进了沈倾在的医院,才能将人追到手,但他怎么进的,怎么恰好受伤恰好住院恰好还遇到沈倾,还有怎么追的人,沈倾怎么答应的,他可都好奇得不得了!   谢拂:“你刚才不是还让他们别好奇?”   狐朋狗友理直气壮道:“他们什么关系,我们什么关系?还有,我可是帮过你找人的,二哥,你真的不想有人旁听见证你们的感情经历吗?”   他不信谢拂会这么憋的住,能把自己喜欢好久的偶像追到手,说出去绝对励志到有人追着让他出书。   然而……   “不想,没兴趣。”连番拒绝让狐朋狗友见识到了谢拂的铁石心肠。   这人当真是软硬不吃。   哦,也不是,至少还有他的小明星是要吃的。   也就他的小明星会吃。   面对都是陌生人的晚宴,沈倾即便习惯了人多的场合也难免有些不适。   倒是有不少人带来的伴会上前跟他聊两句,其中也有几个眼熟的圈内人,不过话里话外都在打听他跟谢拂什么关系。   “沈哥你出事,我也没来得及去探望一下你,今天碰巧见到,你的伤怎么样了?后续治疗要紧吗?如果需要的话,我有认识的医生可以介绍给你。”至于是什么医生,这都不用想就知道。   沈倾态度淡淡,“多谢,不过不必了,不好抢你喜欢的东西。”   那人笑容有些僵。   从前便听说过沈倾难伺候的臭脾气,原以为大难不死后有所改变,谁知道竟然变得比以前还难伺候。   他觉得沈倾难伺候,沈倾还觉得自己脾气好多了,竟然被人阴阳怪气嘲讽都没有当场发火。   要是以前……以前……   思绪深沉间,忽然手里的酒杯被人拿走,他回神抬头,便见到谢拂正端着他喝了一口的酒杯,“怎么端的,都洒在衣服上了。”   语气有些不高兴。   沈倾低头一看,果然刚才走神时衣服上染了酒液。   想想这是谢拂专门找人定制的情侣装,他有些明白对方为什么不高兴了。   他笑着安慰道:“没关系,下次再做就是了。”   谢拂还能说什么,将酒杯往吧台上一搁,“走,回去换衣服。”   刚刚朋友衣服脏了让佣人带路,现在换了沈倾,倒是自己主动陪着。   一旁的圈内人不知何时消失无踪,大约是对眼前这两个旁若无人秀恩爱的人忍不下去了。   其实也不是特别嚣张的秀恩爱,他们明明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亲密举动,可那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间,尽是别人插不进去的氛围,仿佛将一切阻隔在外。   “我自己去就行了,这里这么多人,你还要帮忙招呼。”沈倾回屋里反而更自在,谢拂轻易失踪就有些不懂事了。   “那你有事就叫佣人,或者找我。”谢拂叮嘱道。   沈倾干脆应下,转身上楼。   上去时,正好与一位年轻女士擦肩而过。   沈倾礼貌侧身避让,却被那年轻女士叫住。   “沈倾?”   沈倾点头应道:“你好。”   “你跟谢二在一起了?”薛玫勾唇问。   沈倾挑眉不语。   见状,薛玫只好笑着道:“别这样看我,倒像是我要棒打鸳鸯似的。”   不可否认,有那么一瞬,沈倾以为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狗血情节,不过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他失笑道:“抱歉,是我冒犯了。”   薛玫不在意摆摆手,“也是我知道你,你却不知道我。”   “谢拂追星,喜欢你不是什么秘密。”她笑了一声,“倒是他能追到你,是真出人意料。”   “以前他做你大粉那么久,为你花了不少钱,我还以为他是喜欢跟偶像保持距离,现在看来,传言不实。”原主没隐藏过,只要细心一点,就能从蛛丝马迹知道他在追星,薛玫知道的更多一点,因为她家有云安医院股份。   “大粉?”沈倾有些意外,他是知道谢拂粉他,却不知道对方竟然还是大粉。   作为一个看重粉丝的明星,沈倾对自己的大粉们虽说算不上了如指掌,但至少都有印象,既然如此,谢拂他也应该认识。   好奇心上涌,他终究没忍住问:“是谁?”   薛玫摇头,“这我就不确定了,不如你亲自问他?”   沈倾抿唇,问是不能亲自问的,那人说不定会藏着一辈子。   跟薛玫告别后,沈倾回了谢拂的房间。发现对方的手机在屋里,没带在身上,思索片刻后就有了主意。   他给小邓发消息。   【小邓,麻烦跟粉丝说,过两天我会弄个抽奖,算是福利,另外,所有群和微博的大粉有单独寄的礼物,你私信他们,问问他们愿不愿意留地址。】   十多分钟后,小邓回复:【沈哥,收到了,这里是愿意要礼物的粉丝名单。】   沈倾看着谢拂完全没动静的手机,不由皱眉,心道是自己猜错了,还是那位薛小姐说错了?   想了想,忽然意识到什么,他又道:【对了,那些近期退了的大粉也问问。】   近期退圈的,大粉,两个条件一出,小邓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浮尘,对方帮了那么多,也确实该感谢,于是他给对方发了消息。   手机消息提示音接连响起,沈倾眸光微动,望着谢拂手机的眸色渐深。   明明手机和应用都有密码,除了看到软件有新消息外没有任何内容,他却好像能看到一切。   片刻后,小邓回复:【沈哥,对方还没回应,还要等吗?】   沈倾:【你发的谁?】   小邓的消息很快到来:【就之前帮了你的那个,浮尘。】   楼下宴会   谢拂眼皮直跳,013忍不住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宿主,你是不是犯小人了?”   谢拂:“……如果你那么闲,不如自学一下医学。”就不会说这种没常识的话了。   013不服,它这明明也是常识好吗,虽然是玄学常识。   好不容易完成作为谢家二少爷的任务,谢拂想上楼清净一点,洗个脸去去酒意,身后传来谢大哥的喊声,他假装没听见,默默加快了上楼的步伐。   快步走到自己房门前,开锁进屋,手刚碰到墙上想要开灯,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大力给推到门上。   后背抵着门,谢拂胸前却传来一阵熟悉的香水味,是他今天跟沈倾一起挑的,与他的别无二致。   两个人同样的香水气息融合,仿佛他们也合而为一,成了一个整体。   “怎么不开灯?”谢拂没对沈倾进他的房间说什么,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太亮了。”沈倾的声音缓缓响起。   谢拂隐约察觉到他声音里的情绪有些不对,不是太明显,而是太不明显,偏偏如此才表示他并不平静。   他想开灯,却被人紧紧抱住,冷香萦绕,令人推不开,逃不了。   黑暗中,视线只能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其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唇上不知何时传来一道温热的触感,又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加深,呼吸交缠……   在人最意乱情迷,最能放松警惕的时候,谢拂耳边忽然传来一句。   “谢拂,浮尘……你到底有多少秘密还在等着我?” 第19章 巨星不倾城19   浅浅的酒香在空气中蔓延,青梅的香味令这道酒香染了几分青涩,一如这个主动的、略带青涩的吻。   沈倾用舌尖一点点描摹着谢拂的唇形,喉中的声音带了几分含糊不清,又像是朦胧氤氲。   他压低了声音,配合着气息,让沙哑的嗓音听起来少了粗糙,多了一分云烟般的梦幻。   “嗯?”代表着询问的鼻音发出,将被酒香熏了一瞬的谢拂叫醒。   他伸手轻轻环住沈倾后腰,声音平静,不见被发现后的紧张和掩饰,只有心有成全的从容淡定,“怎么知道的?”   他不答反问。   沈倾捏了他一下道:“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谢拂无奈,只好笑道:“本来打算等几十年后当成彩蛋告诉你的。”   几十年后……   沈倾一愣,随后怅然道:“到那时候,我早忘记浮尘是谁了。”这人会很失望吧?   “不会。”谢拂搂着他,声音坚定,语气诚恳。   “不会忘的。”谢拂却是道。   连沈倾自己都不敢确定的事,他却说得仿佛发生过的事实一般。   “我知道,你会记得。”谢拂一只手轻抚着他的后脑,声音不疾不徐响在沈倾耳畔,“我知道,你一直都是这样。”   “嘴上不说,可心里却会默默记得。”   “小七,你比你想象中的更好。”   沈倾闭了闭眼,像是在笑,却又像哭。   他眼眶微红,嗓音干涩,玩笑般道:“你这样不行。”   “哪有对男朋友开偶像十层滤镜的?”   “不是说……脱粉了吗?”   “不是说,要退圈注重现实了吗?”   谢拂轻笑一声,轻轻吻上沈倾的耳畔、脸颊、唇角……   “可我也说,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永远不脱粉。”   “男朋友是你,偶像也是你,我粉的人是你,要爱的人也是你。”   “小七,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像粉丝那样粉你,还像男朋友那样爱你。”   沈倾的手自谢拂身后攀上他的肩背,仰头浅浅回应着他。   “我不介意……”   他怎么会介意。   怎么忍心介意。   他们拥吻至床边,行动间,不小心碰到了床头的什么东西。   睁开眼一看,却见是上次给沈倾上过的药膏。   谢拂将它捡起来,询问道:“先给你上药?”   沈倾瞧了那药膏一眼,不置可否,只淡淡应了一声表示同意。   暖白的灯光下,丑陋可怖的疤痕仿佛都带上了滤镜,光影朦胧间,更惹怜惜。   指下身躯轻颤,直到上完药,沈倾才伸手关掉床头的灯,让整间屋子都陷入黑暗中。   一只手拉住还没来得及从床边离开的谢拂,黑暗中,谢拂嗅到了满口药香。   “谢拂……”   “……我不艹粉。”   沈倾的声音再镇定,也难免泄了一分。   “嗯,我知道。”谢拂道。   “可我也不想你脱粉。”沈倾笑。   谢拂不语,等着他的下文。   “所以……”他吻上谢拂的唇,低声说了令人无法拒绝的四个字。   谢拂动作微顿,片刻后,却是轻笑一声,“好,听你的……”   当晚,谢拂细数了沈倾身上大大小小各处伤疤,有陈年旧伤,可最多的还是那些烧伤,不知在从前那些日夜里,沈倾是怎么熬过来的。   疼痛这回事,大约是久了也就习惯了。   夜里,身边人已经发出缓慢悠长的呼吸声,略带沉重的呼吸很容易听出当事人有多疲惫。   同样运动完的谢拂却没有丝毫睡意。   他闭着眼,腰间横着一只手臂,身上却并无半分粘腻。   之前给沈倾上的那次药终究是浪费了,洗澡之后不得不重新上一次,此时被子里满是清凉的药香,还怪好闻。   013小心翼翼从精神空间里出来,“宿主,你跟主角受睡了欸……”   谢拂情绪淡淡:“有问题?”   013有问题,太有问题了,它迫切想采访宿主感想,毕竟据它所知,宿主以前从没有有过这种经历,扮演的角色也都是单身。   它还以为宿主要开什么金手指,躲过这种事,没想到他竟然接受得毫无障碍!   原来他不是不行啊!   “不行?”谢拂冷淡的声音响起,惊得013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没有没有……我胡说的,是我不行我不行……”反正它们又不靠□□繁衍,本来就不行。   谢拂没再问,他其实对013在想什么没兴趣,哪怕是在腹诽他。   身边的人似乎睡得不舒服,动了动,被子掀开了一角,还有些凉的空气冲淡了被子里的暖意。   谢拂睁开眼伸手小心将被角重新给人盖好,又才闭上眼睛。   他其实并没有睡意,但他依然闭着眼睛“睡觉”,正如他“爱”沈倾。   *   在谢家过了一段堪称度假的日子,沈倾就要回去工作,临走时,谢拂开车送他去目的地。   “这次要忙多久?”谢拂问。   “至少一个月。”沈倾有些愧疚,他们明明才刚交往不久,自己就要因为长时间工作而不能见面。   “我可以跟导演请假,有机会回来看你。”反正他演的只是一个配角,戏份不算多,倒不是因为接不到主角戏,而是他的身体还不太好支持长期高强度工作,现在算是复健期。   “不用,你工作忙,我闲的时候去看你。”谢拂颇为善解人意道。   他将沈倾的行李箱提下车,送人进机场,广播里播报沈倾要乘坐的航班开始检票。   “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没事也给我打电话,好好照顾自己,别想瞒着我,我会偶尔跟小邓查岗……”   提着行李箱,沈倾忽然抓住谢拂的手,后者的声音戛然而止。   来来往往的机场里,广播声掩盖了一切声音,谢拂能隐约听见沈倾在说话,戴着口罩的唇开开合合。   见他没反应,沈倾才扯下口罩,拉着谢拂的衣领吻上去。   这回谢拂听清了他说的话。   “男朋友,这个时候说话太浪费时间了。”   所以接吻吧。   直到沈倾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谢拂才想着自己或许可以再把学习怎么伪装喜欢这件事捡起来,否则等沈倾成长起来,他那点临时抱佛脚的本事可能还不够用。   另一边,沈倾怀着愉悦的心情进剧组,助理小邓已经提前一天到了,等着他来。   “沈哥,导演听说你愿意来,都没让试镜,到了就能签合同,片酬也不低。”小邓兴奋地对他道。   沈倾态度平淡,只是嗯了一声。   他愿意演配角,他灾后首部剧,随便一个就是流量,不愁这钱赚不回来,沈倾也没必要觉得荣幸或者感激。   他演的角色大约算是男三,虽然是男三,但角色在剧中地位很高,且人设出彩,演好了也不错。   进化妆间化妆时,沈倾却见到了一个熟人。   陈奉天。   对方与他咖位差不多,戏路相似,公司对台,平时没少跟他打对台,只是几乎没赢过。   陈奉天化着男主的妆,这才像是意识到他进来一般,笑着打招呼,“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沈倾没搭理他。   别看陈奉天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其实笑里藏刀,本人并不好招惹。   沈倾之前没听说他接了这部戏的男主,显然这人是为了自己来的。   “你是狗吗?”   陈奉天笑容消失,声音冷冷,“你什么意思?”   沈倾也没客气,直接道:“狗鼻子才这么灵敏。”   “你!”陈奉天沉下脸来。   沈倾不搭理他,直接坐下来等化妆师给自己化妆。   不知道想到什么,陈奉天忽然又转变脸色笑道:“我是不是狗不知道,倒是你,别以为傍上人了就有底气,想想你那模样,我就想知道,金主睡你睡得下去吗?”   这话实在太过难听,为了避免事态严重,当即有人拉陈奉天离开,其他几个化妆师助理也都眼观鼻鼻观心,当做什么也没听见。   沈倾却有些出神。   听那些话他不是没感觉,但每每想到跟谢拂一起睡的日子,心里的情绪便也淡了。   别人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性生活和不和谐。   另一边,陈奉天经纪人头疼道:“你没事跟沈倾逞什么口舌之快,我们好不容易才争来的机会,这次要是运作得当,就能把他踩下去,你这一样一来,万一他回去吹吹枕头风,咱们做的都要白费。”   宴会上有圈内人,也没刻意压着,外界不知道,但圈内消息灵通的都知道沈倾抱上了大腿,总之关系不一般。   “怕什么。”陈奉天自己也不是没后台,胸有成竹道,“这大腿能抱多久还说不定呢。”   “你什么意思?”经纪人疑惑。   陈奉天却没多说什么,“没什么意思,总之我不偷不抢没犯法,不会让人抓到把柄。”   两天后,沈倾手机上就收到一封邮件,像是担心他不看,邮件名字起得还挺吸引人眼球。   【他真的爱你吗?去年火灾后有关网上水军的秘密,不看后悔。】   沈倾要删除的指尖微顿。   与此同时,谢拂也接到了之前水军公司的消息。   【大佬,有人查你,咱们都是老朋友,一百万,我都告诉你。】   谢拂眸色略深。   013反应倒是快,“宿主,你要暴露了!”   谢拂反应淡淡。   “嗯。”   一边说,一边回复了一句话。   【一块钱,带着你的消息消失。】   013:“……”宿主疯了?   -------------------- 第20章 巨星不倾城20   懵逼的岂止是013,就连对面的水军头子都过了好半天才发来下一条消息。   【大佬,咱们都是老熟人,不用整那些虚的,你看我给您打个八折怎么样?八十万,我连联系方式一起给您发过去。】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   他被删好友了。   水军头子:“……”   艹!   这是脱粉了无所畏惧吗?   感情保质期也太短了吧?!   013也正忙着追问:“宿主您在做什么啊?有人要离间您跟主角受啊,您不需要提前做好准备吗?”   就算是来不及了,也不该这样自暴自弃,什么也不做啊?   “不需要。”谢拂反应平平,完全不像是个即将面临翻车状况的人。   “知道就知道,我从没想隐瞒。”   013:“???”   它回想一下谢拂之前的行为,发现竟然真的是这样。   谢拂从未掩盖过之前的行为,否则别人也不能一查一个准,水军还想两头通吃。   可是……为什么?   *   另一边。   邮件静静躺在那里,不会因为主人不打开而自动跳出来。   这意味着,只要沈倾想,他可以永远都不看邮件内容,也不知道邮件里都是什么。   同样的,只要他愿意,就能看到里面的内容。   沈倾盯着邮件的名称半晌,将那句话在心里分析了个遍。   想了又想,他却是摸出手机打电话给助理小邓。   “小邓,你还记得我出事后,有个大粉帮我奔走澄清吗?”   正要睡觉的小邓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记得啊,后来他还退圈了,沈哥你还想请他吃饭来着。”   “你还记得我出事后发生了什么吗?他怎么帮我澄清的?”沈倾语气平静问。   小邓没听出来什么,将自己记得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沈倾静静听完,便让人休息了。   回想了一下小邓说的经过,没找出什么问题,沈倾思索片刻,还是关了电脑,任由那封邮件躺在邮箱里。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谢拂从来都知道。   所过之处,必有痕迹,哪怕他擦得再干净,也有可能露馅的一天。   要想伪装得天衣无缝,重点不是隐瞒和欺骗,而是要圆得合乎逻辑,将自己的一切行为都能完美地契合自己编造出来的逻辑里。   谢拂从来不怕暴露,他只怕暴露的不够多。   013听得晕晕乎乎的,但心里对大佬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除了打call喊666完全没有别的想法,难怪大佬能演过那么多个世界,从不翻车。   可是……   “宿主,万一主角受为了粉饰太平,在别人把证据都递到面前的时候,都不愿意看,不愿意接受呢?”   这样的话,这件事永远不会暴露,却也会永远成为沈倾心里的一根刺,时不时刺上一下,永远也拔不出来。   “不会。”谢拂斩钉截铁道。   “他不是会委曲求全、自欺欺人的人。”即便是毁容时,沈倾也从未跟这两个词沾上边,现在就更不可能。   似乎为了映证他所说的话,另一边的剧组里,躺在床上翻了好几个身的沈倾终于还是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犹豫半晌,终于还是摸过床头的手机,登录上邮箱,看着最上面那封没有看过的邮件。   或许是恶作剧呢?   或许是有人想搞事呢?   他在心里这么想着的同时,手指缓缓点开了邮件。   邮件的内容很简短,大致内容与标题差不多。   【你以为的喜欢,不过是有钱人的一场爱情游戏。】   后面是一个不小的附件。   打开之前,沈倾还对此抱着可能是恶作剧的想法,然而看着满屏的挑拨离间,他心里的那点想法越来越淡。   逐渐消失。   手机光的照射下,黑暗中,他的表情却几乎不带什么温度。   邮件都看了,附件如果不看,岂不是半途而废。   或许是下意识做好了心理准备,当他真的点开附件,看到里面的内容时,心里除了一开始的震惊和茫然,之后竟然很平静,异常的平静。   他将所有资料文件都一一看过,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些通话记录,转账信息,还有电话号码网络账号等等。   但也正因为太简单,简单到造假也很容易被拆穿,更证明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它们无时无刻不在证明着一件事。   谢拂,曾经找水军黑他。   *   “可是万一呢?”013思考很久,仍旧有些固执地问,“您也不能排除有沈倾不愿意接受的可能啊,既然有可能发生,那您总会想办法的是吗?”   谢拂沉默。   013小心瞧了瞧他的脸色,好吧,什么也没看出来。   它凭借自己最近跟着宿主学到的知识和对宿主的了解,猜测道:   “所以,如果有这种可能……您会亲自揭开,是吗?”   谢拂再次不语。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哪怕会让沈倾难过痛苦?”   窗外的夜风吹得树叶瑟瑟作响,谢拂起身关窗,却在手抚上窗框时停顿了片刻。   他的视线落在窗边桌前的花瓶上,早上还新鲜的玫瑰此时的叶子已经微微下垂,呈现出颓势。   他将那片萎靡的叶子摘下,拿在手中把玩片刻。   “枯掉的枝叶会被主体抛弃,病变的部位会被切除。”   “想要让伤口愈合,最好的办法是剜去腐肉,而不是粉饰太平。”   是苦难还是新生,不过一念之间。   *   “卡!”导演皱着眉,看着不远处脸色有些苍白的沈倾道,“沈老师,太累的话就先休息一下,我们先拍其他的。”   沈倾状态不太好,这一条已经拍了好几遍都没过,他咖位在那里,本来就是自降身价来的,且谁都能看出他是真的状态不好,导演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先让人休息。   “抱歉。”沈倾冲大家道歉。   小邓帮他擦汗,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担忧询问:“沈哥你怎么了?是伤还没好,发作了吗?”   沈倾摇摇头,不欲多言,“没事,就是有些累了,我先休息一会儿。”   他转身要回休息室,便见陈奉天穿着戏服笑着走来,“沈哥晚上没睡好?这黑眼圈都没遮住。不如我让我的化妆师帮你遮一下?”   沈倾看了他片刻,目光深邃,却没搭理他的话,直接转身走了。   “沈哥,那家伙太嚣张了,看不起谁啊,不过是你的手下败将。”小邓为沈倾抱不平,恨不得对着陈奉天那张欠揍的脸上来一拳。   实在是最近对着沈倾露出怜悯眼神的人太多了,多半大家都认为他的未来比不上陈奉天,身上的烧伤让沈倾在拍摄戏份时难免有些局限性,这一点不如陈奉天,小邓对此耿耿于怀,认为沈倾这样的好人不应该得到这样的结果。   沈倾头疼地揉了揉脑袋,微微闭眼道:“小邓我晚上有些睡不着,你去帮我买点药回来。”   闻言,小邓只好离开去办事。   但他还是关心沈倾,便悄悄给谢拂打了电话,将沈倾的情况说了一通。   “谢哥,你来看看沈哥吧,他很想你。”小邓最后道。   013暗暗翻白眼,想宿主是真,但想质问宿主应该也是真的。   谢拂却答应得很干脆,“好。”   小邓高兴了,回去的时候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沈倾疑惑问:“怎么这么高兴?”刚才不还在生气?   小邓连忙摇头,“没,没什么!”   谢哥来探班可是惊喜,这么早说了就不算惊喜了。   沈倾也没追问,他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终于不再接连ng,导演和剧组的人都松了口气。   但他们这口气松得太早了,沈倾是不ng了,但他开始压戏。   也不算是压戏,而是从前演的时候有所收敛,现在则是不再收敛,演技爆发,将剧组其他演员的演技衬得没法看,就连男主陈奉天也因为自己被沈倾压戏而脸色发白,简直比沈倾那天的脸色更难看。   勉强拍完一条后,沈倾悠然走到陈奉天面前,低声道:“还好吗?”   陈奉天怒道:“用不着你假惺惺。”   “我只是想告诉你,有本事的人从来不需要走歪门邪道。”沈倾同样冷冷道。   陈奉天手握成拳!   这是在讽刺他没本事?   沈倾勾唇轻笑,“你想的没错。”   陈奉天被刚才ng弄出的火气暴涨,拳头作势就要挥出去,然而刚挥到一半,就被人抓住手臂,一股大力将他整个人往旁边一推。   “原来你们剧组这么敬业,拍摄结束还要亲身上阵演打戏。”冷淡的声音传入在场附近人耳中。   “您说笑了,都是误会,误会……”   众人只见导演迎上去解释,看态度很是礼貌,哦,看来又是个不能得罪的人。   周围人只关注来人的身份和颜值,只有沈倾在看到来人时先是怔愣出神,随后微微垂眸,撇开视线。   陈奉天既然暗地里搞小动作,又怎么会认不出被他搞小动作的主人公之一,见到谢拂立马夹起尾巴,谢拂说什么都不敢反驳。   等到谢拂带着沈倾离开,才有人打听起了他的身份,被导演糊弄过去,打听清楚了巴上去怎么办?他可不想被谢家二少爷认为自己是拉皮条的。   走到无人处,沈倾才挣开谢拂的手,“你怎么来了。”   语气听不出生气与否,好歹过了这两天,沈倾的情绪管理很到位。   谢拂却表现得更明显,微微笑道:“再不来,男朋友都要跑了。”   沈倾抬头用探究的眼神看他,面对他的目光,谢拂不疾不徐,“怎么了?”   沈倾怀疑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跑?”   “或者说,你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知道以后会跑?”   谢拂静静看着他,半晌才轻叹道:“我以为你知道。”   沈倾抿唇,声音僵硬,“我不知道。”   “谢拂,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你为什么粉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明明粉我还要买水军黑我,不明白为什么黑到一半又帮我,更不知道你为什么知道我的身份后还能若无其事地喜欢我亲我睡我。”   他极力克制,强迫自己冷静,可他又确实冷静不下来。   此时此刻,他才恍然发现,早在不知何时,这人在他心里的地位已经这么重,重到质问的时候都舍不得用太重的语气。   重到不愿意在他面前泄露一丝软弱。   他庆幸自己的嗓子本就是沙哑的,否则这会儿说不定就听出来了。   “谢拂,你能告诉我吗?”   回答他的是谢拂的怀抱。   将人抱在怀里,谢拂微微闭眼,轻轻嗅着沈倾身上的气息。   “对不起。”   “没有脱粉,也没有不喜欢你,我只是……只是太想拥有你。”   沈倾心跳漏了一拍,讷讷问:“……什么?”   谢拂沉默半晌,才长叹道:“你真的很耀眼,可我只想你照亮给我一个人看。”   “沈老师,请原谅我的自私和卑劣,我会努力克制,不会让它们再伤害你。”   所以,找水军黑他,是因为想要自私地得到他,而及时补救,则是理智克服了欲望吗?   沈倾自己也不清楚相信不相信这个解释,可他发现自己并不排斥,甚至隐隐感到欢喜。   因为出事后,那样的他,也是有人喜爱,喜爱到想要占有,却又因为这份喜爱而克制的。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谢拂的厉害之处,这样的欺瞒,竟然也能令他心里的怒气消失得轻而易举、无影无踪。   这样的谢拂令他欢喜,却又令他害怕,好在谢拂也看出他的矛盾心绪,并没有久留。   “好好照顾自己,我在家等你回来。”谢拂果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即便想要将沈倾困在自己身边,他也努力克制,沈倾能从他眼中看到占有欲和克制两种情绪交织,不似作伪。   最后一句话更令他心动又心软。   终究还是没忍住,送了对方一个离别吻。   “你也是。”   罢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只要他喜欢谢拂,谢拂又喜欢他,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继续留下来拍戏,但男主角却悄无声息地被换了,第二天沈倾才知道,而在看到新来的男主和他身边的女人时,沈倾目光不由顿住。   “又见面了。”薛玫对他打招呼,又搂着身边男人的腰,“这是我的新男朋友,在剧组里就拜托你照顾了。”   男人识趣,乖乖笑着喊人:“沈哥!”   新……   沈倾看了一眼新上任的男主角,不觉得对方有什么地方需要自己照顾,却还是点头应下。   “应该的,你是谢拂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不过大小姐大概也不需要他这个朋友。   薛玫却笑容灿烂道:“明星就是会说话,不像谢拂那个家伙,想找人查你在的医院,都要让别人帮忙传话。”   “说起来我也算是你们的媒人,等你们结婚,一杯谢媒酒我应该喝得起?”   “嗯……?你怎么了?”   薛玫面露不解,“就算不想请我喝谢媒酒,也不用请我喝丧酒吧……?”   不怪她这么说,实在是沈倾这脸色过于难看了。   惨白到几乎透明。   他似乎努力想笑一笑,却连动一动唇角都十分艰难。   “不好意思……我可能有点没听明白……”   “请问……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 第21章 巨星不倾城21   “你……怎么了?”薛玫迟疑问, 心里暗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可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   “……没事。”沈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迅速冷静下来,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演技爆发得最厉害的时候,大概就是现在。   “我只是……之前没听说过这些,他没有说过。”   薛玫笑道:“那家伙大概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吧?”   “暗戳戳喜欢你那么久,为了接近你处心积虑,多半想着把它当成甜蜜的回忆,等几十年后再当成惊喜告诉你。”   薛玫点燃一支烟, 抽了一口道:“我就是看不惯他,提前告诉你,这样他几十年后的惊喜就没有了。”   她玩笑般地说:“真可惜啊,没办法看到他知道后气急败坏的样子。”   惊喜……   沈倾大脑昏沉, 嘴里发苦。   原来这叫惊喜?   他想笑,却笑不出来。   “我记得他是因为腿伤住院, 原来医院还能给人造假吗?”心里疯狂叫嚣着,他想知道,想知道有关于谢拂所做的一切。   “造假?你可别冤枉我们医院,我们医院没有这项服务,你说这我也奇怪呢,那家伙前脚知道你在这里,后脚就断了腿住了进去,我也没想通,大概是巧合,总不能是那人故意的, 自己断腿,他疯了?”薛玫的印象里, 谢拂可不是这么疯的一个人。   沈倾心里也不知道是喜是悲,一时间,他竟然分不清,自己更希望是哪样。   可无论如何,那人一早就知道他是沈倾,并且故意接近这件事却是板上钉钉,再无更改的余地。   沈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完薛玫话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片场里离开的,等他回过神时,便发现自己已经在酒店的房间里,穿着那身忘记换掉的戏服,脸上的妆容却已经脱了不少,能看出他苍白的脸色。   小邓匆匆赶来,“哥,沈哥,你怎么中途走了?下午还有你的戏份啊。”   “抱歉,帮我跟导演请个假,下午大概拍不了了。”沈倾知道自己的状态,能够维持镇定已经是极限,想要在这样的基础上继续拍摄不可能,继续拍摄出来的效果也不会好。   他是人,不是机器。   小邓见他脸色有些糟糕,也不敢耽误,忙打电话跟导演说了一声。   完了他小心安慰道:“没事的沈哥,男主角刚来,导演说了他可以先拍男主角之前缺失的戏份。”   “嗯,谢谢……”   沈倾撑着盥洗台,打开水龙头,胡乱将冷水拍在脸上,花了妆,却也醒了神。   “小邓,还有件事可能需要麻烦你。”   *   “……我寻思着他要是知道应该会高兴,但看他的反应好像不太对……”   薛玫也正心虚呢,本来是想帮朋友巩固一下感情,然而好像适得其反,弄得她不得不打电话提前跟谢拂报备,否则这家伙肯定会记仇。   谢拂静静听着,没有插话,最后才道:“我知道了。”   礼貌挂断,谢拂的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   013关心道:“宿主,沈倾为什么不高兴啊?是因为您骗了他吗?”   谢拂淡淡应了一声,“嗯。”   岂止是欺骗,何止是欺骗。   在那人心里,自己甚至是从一开始就对他心怀不轨。   “那您不再去解释吗?”013不明白,为什么宿主之前会为了买水军的事亲自解释,现在却不动如山。   “他不会听的。”谢拂站在窗前,望着沈倾所在城市的方向。   “先让他冷静一下吧。”   “那您就什么也不做吗?”013有些担心问。   当然不是。   谢拂还是做了点什么,然而他做的这些,却更令013瞪大了眼睛。   013眼睁睁看着,谢拂将自己怎么去的医院,怎么断腿,怎么设计接近沈倾,怎么腿好了也在医院不回去……这些能拿到的所有证据,以匿名粉丝的名义,打包发送给了沈倾。   013简直要尖叫了,“宿主你到底在干什么?!”   “替他节省点时间。”谢拂望着屏幕,幽幽叹道,“其实我可以亲口告诉他的,可他没有问我,而且……”   主动告诉,不太符合他的人设。   另一边,沈倾看着邮箱里新收到的邮件,这回并没有犹豫,打开看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他重新打电话给小邓,“第二件事不用查了,嗯,就这样。”   挂断后,他双手交叠撑着额头,满是疲惫。   他没探寻这封邮件是谁发来的,这不重要,重要的里面的内容。   回想起薛玫说过的话,沈倾不由轻笑。   疯了?   可不就是疯了吗。   他觉得不止是谢拂,连他自己也快要疯了。   谢拂……   谢拂……   小邓的效率还是很快的,减少了任务内容,他的速度就更快了,第三天就把沈倾想知道的东西送了过来。   “这些都是‘浮尘’这个账号在网上曾经说过的话,转评赞,以及一些其他行为。”   小邓说完挠挠头,不解询问:“沈哥,你找这个做什么?是这个人有什么不对吗?”他想到上次沈哥也是问的他,怀疑其中有什么关联。   “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了解。”沈倾敷衍道。   小邓只好不再追问,只是看了看沈倾试探道:“沈哥,谢哥回去这些天,你们是不是没联系过?”   他怀疑沈倾心情不好就是因为谢拂。   闻言,沈倾原本还在认真翻看文件的动作不由顿住,再次听见这个人,他不由心绪复杂,脑海中出现谢拂的模样,有他初见时的惊艳,再见时的惊吓,还有后来的一幕幕……   他喉中梗塞,半晌,才故作平静地说了一句:“……他在忙。”   不知道回什么时,就说在忙。   小邓理解地点点头,心道懂了,肯定闹矛盾了。   他私下里给周唯打电话,后者一听是这种情侣吵架的事,忍不住有些头疼,问他他能怎么办?自己又不是情感专家或者情感调解员。   “早知道就不该让他俩搅和在一块儿,身体上的伤治愈了,心里的伤却开始了。”   小邓无语,心说关键当初人家搅和在一块儿的时候也没见你阻止啊,还感谢对方帮助沈哥来着,出了事儿马后炮,是不是有点过河拆桥的嫌疑?   两个臭皮匠还真不是诸葛亮,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办法,只好努力让沈倾心情好点,说不定心情好了,其他烦心事也就淡了。   “《倾城》的导演请我拍第二部 ?”沈倾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难免惊讶。   “是啊,还问沈哥有没有档期,周哥没有拒绝,他更倾向于接下这部剧。”小邓脸上也有喜色,显然是在为他高兴。   一开始的惊讶过后,沈倾又觉得这件事也不是那么让人惊讶了。   《倾城》第一部 拍得很好,拍第二部这种事在圈内也常见,邀请原班人马也是基操。   他虽然有伤,但化妆能遮掩,且他复出再拍《倾城》也是噱头。   而他也需要借这部剧证明那场火灾并没有影响到他的颜值和演技,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但……   “我拒绝。”沈倾思考过后道。   “为什么?”小邓不解,脸上笑容都没了,满满的惊讶。   “不为什么。”沈倾垂眸道。   小邓垂头丧气,还以为能让沈倾高兴,结果……   “那我去找周哥,让他帮忙回绝。”   “等等。”沈倾叫住他,“我有点事想找岑导,拒绝的事我亲自来,你们帮我约见他。”   小邓挠挠头,不明白沈倾都打算拒绝了,还会有什么事要找岑导,却还是听话地应下。   *   谢拂一直关注着沈倾的动作,却发现他除了调查了“浮尘”后,其他什么也没做。   既没有飞过来质问,也没有自我颓废,他比他想象的还要沉得住气,也比他想象的要坚韧。   提起沈倾时,他的眼里带着赞赏,如果是下属,那沈倾一定是很受上司重用的那种。   013无力吐槽,“宿主,这是你对象,不是下属。”   “是啊。”谢拂面上的赞赏消失。   做下属会被重用,可要是对象……那一定是最不好糊弄的那种。   这次要哄好恐怕有点难度。   可即便如此,谢拂也没有主动去找沈倾。   他在等,说好的回家等人,那就要一直等着,哪怕对方极有可能不再回来。   谢拂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始终眷顾着他,沈倾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独自回家,不再过来,反而在戏份杀青后并没有耽误,而是直接坐飞机回来,回了谢家。   看着楼下提着行李箱,一脸平静,看不出半点端倪的沈倾,谢拂指尖微微一颤,修长的手指尖夹着的那一根香烟上的火光被抖落,擦过谢拂的皮肤,悄然落下,只余一抹灼然,微微刺痛了肌肤。   他站在窗前,低头俯瞰,“回来了?”   沈倾抬头望去,对上他深邃如深渊的目光,有一瞬出神。   不知道时什么都不会想,知道后,却发现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举动在自己眼里都仿佛暗含深意,从前被隐瞒欺骗的那些,似乎都有迹可循。   他微微抿唇,百般情绪纷杂交错,紊乱片刻后,终于被他竭力压下,想说的那些话也被吞进了肚子里,最终,一个也没放出来。   他微微仰头,望着楼上的谢拂,浅笑一声,平静道:“嗯,回来了。”   *   013已经不敢说话发表意见了,这情况……明显不对啊!   沈倾是回来了,可他既没有歇斯底里地质问,也没有毅然决然地离开,甚至连一点怒气都看不见。   虽然013对于这种事没经验,可这明显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时间越长,之后的暴风雨就会会越强烈。   它没敢看宿主的神态,因为那比沈倾更深沉,它躲在精神空间里瑟瑟发抖,甚至不敢发出声音引来宿主的注意力。   事实上,谢拂也根本没心思去关注它。   此时此刻,他的视线、心神、注意力都集中在沈倾身上。   大脑正在针对沈倾的言行做出各种分析,可有那么一刻,谢拂根本不想去分析,不想算计,只想凭借本能来跟沈倾演完这场对手戏。   佣人们都在各司其职,很少在主人面前露面,家里其他人也都工作的工作,逛街的逛街,此时别墅里只有他们。   沈倾一步一步,拾阶而上,慢慢上楼,终于,在谢拂所在的二楼停下,行李箱放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谢拂不知何时已经从房间里出来,走到楼梯口,一只手拉着行李箱的拉杆,另一只手拉着沈倾。   “累了吗?回房间休息。”   沈倾没有拒绝,顺从地被他牵着走。   早在他出发去剧组前,他便已经从客房搬入了谢拂的房间,现在去那里也是应该。   “怎么不告诉我?也不叫我去接你?”既然沈倾不说,那谢拂也愿意配合他,因为他也很想知道,沈倾想做什么。   “不用麻烦,又不是小孩子,我可以自己回来。”沈倾道。   谢拂品了品,觉得这话里的自尊感颇浓。   “可你这样,岂不是让我少了展现男友力的机会?”谢拂笑容中有些无奈和失落,“小七,这会让我觉得自己有些没用。”   就他这样还没用吗?   是为了独占他,而买水军黑他没用,还是为了接近他,狠心自己断腿,又处心积虑,徐徐图之没用?   如果这都算没用,那沈倾也想象不出,有用该是什么样了。   “为什么不是我向你展现男友力?”沈倾抬眼看着他,语气平静问,“是觉得我就该依赖你,离开了你,我就是个废物吗?”   好心却被怼,谢拂没有生气,他伸手探了探沈倾额头,“太累了吗?”   “累了就好好休息,不要把精力浪费在这种小事上。”   沈倾微微低头,半晌,嗓音低沉且沙哑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心情不好,没控制住。”   谢拂伸手理了理他微微湿润的额发,将人揽入怀中,二人均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却嗅着对方身上的气息。   “没关系。”谢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不太想看见自己那双过分清明,毫无情感的眼睛,他微微阖眼,将头靠在沈倾肩上。   “帮你抒发心里的不愉快,也是作为男朋友的义务。”   沈倾深深吸了一口气。   哪怕三番四次告诉自己,这人的话不能信,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哪怕心里对此心知肚明,他也依然会为这份温柔沦陷。   他彻底见识到了谢拂的可怕之处。   最厉害的欺骗,不是隐瞒得对方毫无所觉,欺骗一辈子。   而是对方明明知道这是假的,也甘之如饴。   毫无疑问,谢拂做到了。   “我有些累了,想休息,有什么话,等我醒来再说好吗?”沈倾声音里透着毫不掩饰的疲惫。   这不是装出来的,是他从回来后,在跟谢拂的短暂交锋中产生的疲惫。   本职就是演员的他,竟然会有厌恶演戏的这一天,说来未免有些可笑。   谢拂适时松开他,温声道:“好,你睡吧,我守着你。”   闻言,沈倾抬眸看了他一眼,半晌,却是没拒绝。   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身体对谢拂产生的本能信任令人难以抵抗,在他还没能胡思乱想时,疲倦的身体已经渐渐陷入沉睡休眠。   谢拂坐在窗前,阳光透过米色的窗帘照进来,不刺眼,也不昏沉,用来看书正好。   谢拂闲事最常做的事是写字,可写字会发出声音,便只好换了一样。   他一会儿看书,一会儿看一看床上的沈倾,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起与沈倾同床共枕的画面。   他不认为这是因为身体本能的驱使,毕竟在不知道多久之前,他就抛弃了感情和欲//望,其中的欲//望自然也包括情//欲。   身体没有问题,但是大脑神经却不会产生那样的冲动。   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会回想与沈倾睡觉的画面?   思来想去,谢拂也只找到一个不知道算不算得上的原因。   因为记忆里的沈倾睡觉时的模样,与眼前有些不一样。   记忆里的他是笑着的。   眼前的他即便深度睡眠也在皱着眉。   *   沈倾这一睡就是一下午,等他醒来时,天色都暗了下来。   头昏眼花的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又是什么时候。   他本能地从床上坐起身,这才注意到身边还躺着一个人。   大脑逐渐清醒,意识慢慢回笼。   他想起身下床,却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身后传来谢拂带了几分慵懒的声音,“我已经让人做了晚饭,等会儿下去就能吃,现在再陪我躺一会儿吧。”   “小七。”   每次谢拂喊这个称呼,沈倾总不会拒绝,可此时他却有一股想要拒绝的冲动。   然而当话到了嘴边,却始终没能说出去。   “嗯……”   谢拂抱着他躺下,不知想到什么,贴在沈倾后背的手有想要往里面试探的趋势。   沈倾一把将它抓住,声音微沉,“你想做什么?”   谢拂睡不下去了,睁开眼对上沈倾不太平静的视线。   “想看看你后背的伤。”   “最近有没有好好涂药?”   他假装没意识到沈倾的反应有些大,语气依旧温柔,神色关怀,“不知道你的药还够不够用,我又问医生要了两盒。”   “……够了。”沈倾沉默半晌,这才重新躺下,只是这回他却让自己面对着谢拂,将满是疤痕的后背对着床边。   昏暗的房间内异常安静,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响在人耳边,谢拂在床上摸索片刻,终于找到沈倾的手,将它握住。   “谢拂。”   “嗯?”   “前不久,《倾城》的导演邀请我拍第二部 ,你觉得怎么样?”沈倾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随便一问。   谢拂却感觉到他的手指有一瞬间的僵硬。   “我感觉……不怎么样。”谢拂沉吟道。   沈倾睁开眼,看向谢拂,虽然看不大清,但那双眼睛已经有亮光。   “为什么?”   “《倾城》的故事已经足够完善,要是拍第二部 ,那一定脱离第一部的框架,拍到最后会发现,那就是一部跟《倾城》没有半毛钱关系的影片,只是蹭第一部的热度而已。”   “如果是另一个故事,那跟你的角色倾城无关,你没必要去。”   “如果是你仍然演倾城,那更惨,除了消耗你的形象和名气,影响《倾城》的热度口碑,将倾城拉下神坛外,没有任何作用。”   谢拂的声音不疾不徐,内容分析得当,可沈倾却越发沉默,直到他说完,沈倾都没再开口。   半晌后,才听见沈倾一道略带些许沉重的呼吸声,沙哑的声音低沉而微弱。   “谢拂。”   “你到底是不想我的形象被消耗而反对,还是因为不想倾城被毁而反对?”   谢拂轻轻揉按沈倾手指的动作一顿,黑暗中,他看不清沈倾的表情,却大致能猜到此时的他是什么样。   他松开手,转而搂住他的腰,“你是我男朋友。”   “倾城算是我的谁?”   沈倾笑了一声,淡淡应了一声,“嗯。”   似是信了。   *   晚饭都是很清淡的食物,沈倾的伤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吃重口,可他知道,谢拂是喜欢吃的。   “下次不用完全照顾我的口味,又吃不完。”   “不是照顾你的口味,我只是想跟你吃一样的食物。”谢拂却道。   “想知道你吃的是什么味道,什么感觉。”   “同甘共苦?”沈倾忽然冒出这么一个词。   谢拂闻言忽而一笑,“似乎可以这么说。”   物理意义上的同甘共苦。   沈倾微微垂眸,“其实不用的。”   “哪有人能真正做到同甘共苦呢?”   “我演过许多角色,为了更契合那些角色,我以各种方式了解他们,探究他们,做他们会做的事,走他们走过的路,可即便如此,我也是我,他们还是他们。”   他抬头看了谢拂一眼,“我在戏里可以是很多人,可在戏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并不讨喜的人。”   闻言,谢拂挑眉道:“你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嗯?”   “那就是在怀疑我的眼光?”   谢拂夹了一只白灼虾放进沈倾碗里,轻笑一声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谁,戏里的人可不爱吃这个。”   沈倾一时心绪难平,直到虾肉进了嘴里,肚子里,他才堪堪咽下想说的话。   他们还没吃完,谢家其他人便回来了。   谢大哥和大嫂晚上在外面约会,已经吃过了,谢父谢母今晚参加了一场晚宴,回来也只想休息。   “小沈来了?这孩子怎么也不打个电话说一声。”谢母招呼道。   沈倾不好意思道:“是我不好,什么也没带就来了叔叔阿姨家,你们不嫌弃我就很好了。”   他的笑容礼貌又客气,不,应该说他们。   沈倾心里忽然有些疑惑,自己之前到底为什么会无视谢家其他人的礼貌疏离,而直接下意识将谢家当成自己家的?   谢拂对他的影响原来已经这么大了吗?   谢拂敲了敲他的手背,眼神示意他专注吃饭,沈倾才反应过来其他人已经回房休息了。   “我吃饱了。”   谢拂也放下碗筷,他本身也没什么食欲,肚子不饿,身体健康不会受到影响就行。   两人下午刚睡过,哪怕这会儿已经晚上十点,他们也精神头十足,丝毫没有睡意。   谢拂拉着沈倾上天台观星。   别墅位于郊区,视野和环境都比市中心好很多,这里的夜空很明艳开阔,天上的星星也很明亮。   “这是谁的?”沈倾指着天台上的那些观星设备问道。   谢拂头也不抬便道:“我的,他们感兴趣的只有钱和数字,对这些不感兴趣。”   “那你觉得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星星哪个好看?”沈倾这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地上有什么星星?   谢拂却瞬间明悟,上前将沈倾抱在怀里,微微一笑道:“什么天上地下,他们都不是你。”   沈倾被搂在怀里,谢拂挡住了吹向他后背的冷风,熟悉的心安感再次袭来,将他冲击得无处躲藏。   “这里风大,太冷了,我们回去吧。”   谢拂揉了揉他的头,“好。”   回房后,二人各自洗漱。   眼见谢拂似乎情绪不错,013小心翼翼探出头来问:“宿主,主角受想做什么?”   这谢拂解开手表的动作顿了顿。   013继续问:“是打算假装不知道,粉饰太平吗?”   “那宿主你打算什么时候挑明?”   还是说不想挑明了,打算就这样跟沈倾一起假装无事发生?   看着谢拂跟沈倾处处和谐、举止亲密的相处模样,013有时都怀疑谢拂是不是动真心了,可一想宿主根本没有那玩意儿,再看到他与沈倾甜蜜的模样,便只剩下细思极恐。   “不需要。”谢拂语气平淡,将013关进精神空间,他洗了个热水澡,身体不由放松许多。   这会儿013还不明白这个不需要到底是什么意思。   怎么也应该是不想,不会这一类的,不需要算怎么回事?   走出浴室,谢拂脚步微顿。   沈倾站在床边,看见他出来,抬手招呼道:“过来帮我理一理这头发。”   只见他身穿一袭金红色的衣衫,脸上画着熟悉的妆容,长长的假发自他腰身垂落,只是不知是不是装在行李箱里时乱动过,这假发发端有些打结。   沈倾叫谢拂来,就是帮他理顺这些头发。   谢拂也不多说,在书桌里找了找,很快找到一把剪刀,那些头发他并没有梳理,直接用剪刀将打结的地方剪掉。   打结的头发落在地上,沈倾蹲下身将它们捡起来,丢进垃圾桶。   “你这一剪刀下去,就不好看了。”   “不难。”谢拂将这头长假发用梳子梳整齐,在发尾处修剪片刻,很快这头发就看不出来之前被剪过。   沈倾诧异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以前还想过开发廊吗?”   谢拂好笑道:“只给你一个人剪怎么样?”   沉默片刻,沈倾却道:“可我又不能给你剪。”   “不用,你让我看看就行。”谢拂将剪刀丢在桌上。   沈倾看着他片刻,才提醒道:“谢拂,你有没有觉得这身衣服和装扮很熟悉?”   谢拂目光一扫,“是《倾城》里,你恢复男子身份的那套。”   沈倾点点头,“不过荧幕里出现的那套其实已经在拍摄战争戏的时候毁了,现在这套是备用。”   “我从导演那里买回来的。”   “好不好看?”   谢拂诚实点头,“好看。”   “那你喜不喜欢?”沈倾目光一转不转地看着他,不愿意错过他任何一个目光。   谢拂只好哭笑不得点头:“喜欢。”   沈倾表情一变,随之而变的还有他周身的气质。   原本的宁静淡然被张扬明艳取代,明媚的妆容,华丽的衣衫,一切都在他的笑容中黯然失色。   沈倾抬手,食指勾动谢拂的衣领,将人拉下来,二人面对面的距离不足微毫。   他们离彼此最近,却又因此而看不清对方,唯有对方身上的幽香时刻在鼻尖萦绕,彰显着对方的存在。   “谢公子,今日你瞧见本殿下的秘密,可就走不了了!”   “除非……”   “除非什么?”谢拂压下眸中幽色,配合道,“殿下不妨直言。”   “除非,你做本殿的人,从身//体,到灵魂,从言行,到意志,都完完全全服从于我……”   谢拂闭目一笑,似是认命,“我似乎没有拒绝的权利?”   “有。”沈倾正要松开他,却被谢拂先一步将他抱住。   “可我不想拒绝。”   “殿下真绝色,恰好是我见过最美的那一抹,能侍奉殿下,我甘之如饴。”   谢拂将沈倾拦腰抱起,金红的长袍铺在床面,给这本就被暖光笼罩的屋里更添了几分喜庆。   沈倾没有抹口红,只是用了点变色唇膏,橘子味的,味道被抹去后,余留的唇色却比涂抹了唇膏的还要鲜艳。   像早晨初升的太阳,绯色明艳,勾人心神。   这身被保存很好的备用戏服终究在今晚报废。   没破没烂,却皱皱巴巴,开熨斗车来都烫不平,它们掉在地上,从黑暗静待到白昼,等天边第一抹阳光照射进来,轻轻洒在那层层叠叠的衣服上,原本有些蔫了衣服再度散发出明艳的光芒。   朝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   谢拂将醒未醒时,便听见屋内轻微的动静。   脑子里还有只白团子才疯狂叫嚣着:“宿主你快醒醒!再不醒就来不及了!”   谢拂恍若未闻。   他翻了个身,依然闭着眼睛。   屋内窸窸窣窣的动静停顿了一瞬,等谢拂没再动后,才又响起,只是比之前的要轻许多。   沈倾动作很慢,也很轻。   他不是怕吵醒谢拂,而且怕吵醒之后不知道说什么。   上次去剧组后,他留在这儿的东西就不多,这次回来其实大多数行李他都打包寄回了之前独居住的公寓,很快,他就把行李收拾好了,甚至都没装满。   沈倾轻笑一声,他站在床边,低头看着谢拂,似乎要将他的眉眼都彻底记住,目光却不带留恋。   转身要走时,手腕忽然被一股不重,却不容拒绝的力道给抓住。   “这么早起来,是要去哪里?”谢拂的嗓音中带着些许慵懒,却能听出,并没有刚醒时的茫然,显然并不是刚醒。   沈倾心里有种石头落地的感觉。   果然……   他转过身,神色平静,态度坦然,丝毫看不出是打算偷溜却被抓包的模样。   谢拂坐起身,抬头正好对上沈倾的一抹礼貌的笑容。   “我要走了。”   谢拂理解地点点头,表示听到了,“大清早的该起床锻炼身体。”   沈倾心中一梗,“不是去锻炼。”他的视线落在手里的行李箱上。   谢拂像是这才看到一般,却故作不知问:“又有工作?还是想搬回客房?”   沈倾看向他,对上那双沉静幽深的双眸,便瞬间感到眼睛发酸,忙移开视线。   他下意识清了清嗓子,却在听到声音后想起自己的声音早已经变得粗粝沙哑,不易辨别情绪。   “谢拂,你知道的。”   “我要走了。”   “我们分手。”   谢拂却不放手,“如果我不许呢?”   他语气如常,只是多了一分冷意,浅浅淡淡的,传到空气中,轻易就散去的那种。   然而沈倾却还是从这句话中窥见了一点眼前人的真性情,他反而镇定下来。   “你不许,那又能怎样呢?”沈倾垂眸看他,“谢拂,你想囚禁我吗?”   谢拂握着他的力道松了一分。   “我知道你能做到,但是那又怎样?你觉得囚禁我,收藏我,就能得到戏里那个‘倾城’吗?”   谢拂眸光微动。   “别忙着否认。”沈倾原本不想说清,可现在话赶话,似乎不说清,以后会更乱。   “我找人查过你的账号在网上的行迹,你说过的话,发表过的言论,百分之八十都跟倾城有关,你在我的粉丝里活跃,也是从《倾城》上映后开始,你开小号黑我的那些话是自己写的吧?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说那些垃圾话,这跟你一点也不搭,但不可否认的是,它们大半也是跟‘倾城’有关,说我毁了他……”   沈倾觉得好笑,表情却有些僵硬,扯不出一个笑脸。   “是啊,我确实毁了他,现在的我,再也没办法演出你喜欢的那个人,也是因为这个,你才反对我出演第二部 ,不是吗?”   谢拂回想昨晚,嗯,真是不想没什么,一想处处是坑。   不可否认的是,原主确实是沈倾口中的那样。   喜欢倾城超过沈倾。   “黑我,不止是想拉下我,应该也是你真心实意。”   “至于为什么改了主意,甚至还伪装身份,处心积虑接近我,更甚至以喜欢为名攻略我……谢拂,你在玩爱情游戏吗?”   “还是说……”沈倾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说出口,“可怜我?”   谢拂握着他的手渐松,沈倾心头一空。   沉默半晌,二人谁也没说话。   谢拂起身下床,拉开窗帘,阳光倾泄满整间屋子,明亮得刺眼。   这里昼夜温差有点大,昨晚的风能冷到刺骨,白天的阳光也能晃瞎人的眼睛。   谢拂沐浴在阳光里,要想看他,就必须面对阳光的直射,沈倾不得不眯起双眼,恍惚间,窗前那道身影似乎镀了一层金光。   “我承认,或许一开始是这样。”   “我不认识你,被你演的角色所吸引。”   “但是小七,从认识后,我所见到的听到的交流的相处的,都只是你,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虚拟角色。”   “我接近你不怀好意,图谋不轨,我承认。”谢拂直白道,“但如果真的不喜欢你,有必要追求你吗?”   “为了不被怀疑地进医院,你能打断自己的腿,为了不引起我的排斥,你能花一个多月时间做一个普通病人,为了让我主动认识你,你能花那么长时间守株待兔。”   沈倾长叹一声道:“谢拂,你要我怎么信你?”   别说是他,谢拂听着都觉得能做出那些事的自己不太可信。   “如果你想玩游戏,可以跟愿意的人一起,我不行,我玩不起。”有朝一日,谢拂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沈倾不能,如果真有那一天,他们之间不是死一个,就是一起死。   “其实我很感激你,真的。”沈倾笑了一下,“因为你粉我,愿意施舍善心陪伴我,给我一点虚假的感情,只为了我演过的角色。”   没人知道,沈倾有多羡慕倾城,有人愿意为他费尽心机,为他使尽手段,可那不是他自己,不是沈倾,更不是小七。   “如果你……只是可怜我,或者单纯想做个英雄,拯救我,那请你不要告诉我。”   沈倾双眼泛红,却始终没有落泪,望着谢拂的眼神依旧坚定。   可略带哽咽的嗓子依旧出卖了他的狼狈。   “在你面前,我什么都没有,现在分开,请你让我体面一点……”   “谢谢……”   他脊背挺直,却对着谢拂微微垂头。   谢拂觉得手有些痒,想点一根烟拿着,有烟雾缭绕,还能遮掩他眸中的神情。   他站了许久,看了许久,沈倾也等了许久。   最终,他伸手揽住对方,轻轻抱了抱,轻声低语,“我知道在你这里信用透支,说什么你都不会信。”   “但请你,稍微保留那么一点期待,期待一下我喜欢你,好吗?”   沈倾走了,谢拂没有下楼送人,他只是站在窗前,远远望着那道身影离开别墅,直到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他如愿点燃了一支香烟,却没抽,只是嗅着尼古丁的味道,当它燃至一半时,便被谢拂摁灭在烟灰缸。   虽然沈倾走了,但他们之间再没有沈倾能知道的隐瞒和欺骗,唯一的阻碍不过是对方觉得他并没有喜欢他,或者说,没有太喜欢他。   谢拂对此并不担心,要解决这个不过是时间问题,未来很长,真心这东西,他有一辈子向对方证明。   只是……   “不该借粉丝身份的。”   他让那人连唯一拥有的粉丝的喜欢也蒙了层阴影。   正如沈倾自己所说,他一无所有。 第22章 巨星不倾城22   微风吹拂, 窗边的白纱起伏翻飞,朦胧感遮住了眼前的光影,谢拂的模糊的视线中, 那人坐上一辆车,并未犹豫,绝尘而去。   阳光很暖,照在人身上仿佛在轻抚着眼睛、脸颊……一切需要温暖的地方。   可谢拂却莫名想起昨晚的月光,浅浅一层,将他们笼罩其中, 倾泄温柔。   013直到现在才明白,谢拂昨晚说的“不需要”是什么意思。   不是因为想粉饰太平,而是谢拂知道,有人不会粉饰太平。   “宿主, 您早知道小七会走吗?为什么不留下他呢?”   013没察觉到,自己对沈倾的称呼已经成了更为亲近的小七, 不再是陌生的主角受,或者公式化的沈倾。   “您可以留下他的。”013对谢拂有着盲目的自信。   谢拂确实能留下,但那就不是请求,而是强制,在他不愿时逼迫做某事,便是强制。   “之前答应过他,要克制。”   不能出尔反尔。   013忧心忡忡,“那他还能回来吗?”   他还会回来吗?   片刻后,才听见谢拂微沉的声音,似平静, 却带着几分笃定。   “会的。”   *   小邓接到沈倾要他开车接人的电话时心里的猜测终于成了真。   早在杀青后,沈倾让他把大部分行李都寄回公寓时, 小邓就有种要出事的预感。   现在预感成了真,他除了担心沈倾,还是担心沈倾。   可他至今不知道沈倾和谢拂之间具体到底是什么问题,但按理来说,有问题就该解决问题,他看着他们走来,尤其知道谢拂在沈倾心里的特殊地位,若真掰了,最难受的必然不会是谢拂。   一路上,他都时不时注意着车后座那个闭目养神的人。   沈倾戴着口罩,却不知是为了习惯性隐藏身份,还是为了不让人看清他的表情和情绪。   小邓在想,想要说起什么话题,才能打破沉默,同时转移沈倾的注意力。   然而在冥思苦想之后,最终什么也没想到,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问道:“沈哥,这里离医院挺近的,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说完他就想给自己一个嘴巴,瞧瞧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明知道沈哥最不想提起身上的伤,却还要揭伤疤?   然而他刚这么想,就听见车后传来一道干涩的声音,“去吧。”   “啊?”小邓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差点没反应过来,随后连忙道,“哦哦,好!”说罢换了路线,转而去了医院。   奇怪,难道沈哥的身体真的出问题了?老想着也不像啊。   沈倾的身体有没有问题暂时还不清楚,可他的精神的确挺糟糕的。   昨晚很晚才睡,今早起得早,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刚才的那场对峙,几乎每分每秒都在指数级地消耗他的精神。   这会儿到了车上,离开谢拂的视线,他又觉得有些喘不过气,缓了好半晌,才将胸腔里堵着什么似的感觉缓解不少。   医院并不是云安医院,好在沈倾将自己的病历基本随身带着,现在也不需要去别的地方拿。   最新检查很快出来,沈倾拿着报告,一边听一医生说情况。   “伤疤愈合很好,之后如果没有长时间泡水,没有恶化复发,就不用来检查了。”   医生也看电视,认识沈倾,可既然来医院看病,那就是病人,他将沈倾当成一个普通病人,态度如常。   沈倾看完报告单上能看懂的部分,抬头问医生,“如果我想做植皮手术,现在可以安排吗?”   医生皱了一下眉道:“我看过病历,你是前不久才做过脸部手术,后背上的疤痕面积是脸上的好几倍,目前为止,我不建议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手术,更不建议你一次性大面积植皮,别的不说,风险一定比你之前高。”   沈倾听在耳朵里,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出了医院,小邓问:“沈哥,你真的要做后背上的植皮吗?其实很多剧里都不用后背的镜头,就算有镜头,也可以用替身啊。”   “我知道。”沈倾声音淡淡,沙哑的嗓音听不出情绪。   可小邓知道,沈倾是个有点固执的人,认定了什么就很难改变,便想再劝劝。   “沈哥,周哥已经在帮你物色新工作,现在要是手术,可能之后就来不及了,错过这些机会很可惜。”   沈倾抬头,睁开眼,声音如旧,“我知道。”   小邓嘴巴都快上火了,现在就希望有人能劝劝,他其实不建议沈倾手术,身体是自己的,就算伤疤再难看,自己还能嫌弃自己吗?   沈倾知道小邓想说什么,他却是转头看向窗外,手臂支在车窗,周遭的景物从他眼里一一闪过。   “你是好意,我都知道。”   “可是小邓,有件事你却不知道。”   “爱人可以包容你的一切不堪。”   “粉丝却不会。”   而那个人,自始至终都只是粉丝而已。   *   谢拂疑似跟沈倾分手。   谢家人都看出来了,没人觉得意外,甚至觉得在自己意料之中。   谢父今天还罕见地提出让谢拂多出席几次宴会,多认识一些人。   免得总认识一些圈子不同的人,聊起来共同话题都没有。   话说得好听,但话里话外都暗含着对他跟沈倾的不赞同。   之前两人正好,他们不好意思说,现在两人已经分了,也没必要忌讳那些。   谢拂全当耳旁风,假装没听到。   谢父眉头越皱越紧,“我跟你说事呢,你听到没有?”   谢拂吃完放下碗筷,喝了口水道:“我认为自己有选择跟谁交往的权利。”   谢父觉得他不可理喻,“我们让你选择了啊,这不是你自己分了吗!”   “分了也能复合。”谢拂看了他一眼道,“爸有那时间,不如多去几次美容院,你看起来都快比妈大十岁了。”   说罢他就离席转身,气得谢父差点要追上去揍人。   “这个臭小子!”   谢母劝道:“行了,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去,又不是几岁小孩儿,你操什么心。”   “我就是想……算了。”   “……那个,那个臭小子说的是真的吗?我看上去真有那么老?”   “美容院有什么业务?下次也带我去。”   大约是谢父的话起了反效果,之后谢拂连公司那个边缘职位也不想干了,原本会处理的事务全都交给了手下人,彻底成了一个甩手掌柜,而这个甩手掌柜连公司也不去了,整天外出见不到人影,若非晚上还要回来,家里人估计得报警。   谢拂最近荒废工作,倒也没做什么,只是过分关心沈倾的生活,常常去对方在的地方看看。   没有露面,只是偷偷看看。   他看着沈倾照常工作,照常营业,照常生活,区别大概只是在没有工作的时候沈倾多是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像个宅男。   013心情复杂,“宿主,好像没有你,小七也能生活得很好。”   “嗯。”谢拂淡淡应道。   “您就不心情复杂一下吗?”比如觉得自己对小七的影响很大,后来却发现不过尔尔。   谢拂:“哦。”   013:“……”   算了,指望宿主还不如指望它自己,这个家伙没有心的。   谢拂经常偷偷关注沈倾,时间久了,怎么也会被注意到。   沈倾有时会有一种有人偷看他的感觉,但每次回头,又看不到人,这让他有些疑神疑鬼起来,有时还会玩笑地想是不是身上的疤痕在搞鬼,难道是因为知道自己要祛除它,所以装神弄鬼吓唬他?   “宿主,你这样的私生饭行为,被抓住是要被批评教育的,严重的话还会被拘留。”013提醒道。   它怀疑这位大佬忘记自己的人设了。   谢拂没忘,只是这种略微在边缘试探的小事在他眼里并不出格。   不过既然013这么说了,那相当于有“民举”,作为当事人,谢拂自然应该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只见谢拂摸出手机,找出沈倾的联系方式,给对方发了一条信息,   【是我,在你楼下。】   沈倾:“……”   他推开窗,低头往下看,然而失望的是,二十多层楼的距离导致无论他再怎么认真仔细,连车都看不见。   沈倾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思索片刻后,最终还是选择拨出号码。   “你在干什么?什么时候来的?最近这几天跟着我的都是你?”   谢拂也不否认。   “不太放心你,偷偷看看,本来没想打扰……”   “……没想打扰你还发消息?”沈倾不信。   “有人说我这样做被抓到会被拘留批评教育。”谢拂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轻松。   013却不敢说话。   “所以?”沈倾问,这人现在是从不关他小黑屋,改做跟踪狂了?   “所以来征求一下你的同意。”谢拂笑了笑道,“只要你同意,就不算跟踪。”   而是光明正大。   就是013听了,也觉得宿主好生不要脸,跟踪别人还特地到对方面前要许可证?别人答应才有鬼。   果不其然,回应谢拂的是被挂断的电话。   谢拂听着手机里的声音还没反应,013却先开始幸灾乐祸,“宿主,你把人惹毛了,小七怎么可能答应。”   谢拂却道:“他没说反对。”   有时候,不反对其实就是一种隐晦的同意。   谢拂抬头望向高楼中的某一层,眸光仿佛与夜色融合,凝成一片化不开的浓雾,将一切都映得朦胧。   不知过了多久,才两起几道灯光,照亮车子离去的路。   在他走后,才有保安给沈倾打电话,“沈先生,您关注的那辆车已经走了。”   沈倾一愣,“你确定,真的走了吗?”   保安心说亲眼看到,这还需要怎么确定?   “真的。我亲眼看看的。”   心说这下应该放心了吧?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声略带失落的“知道了”。   “多谢。”   通话挂断,保安还在感叹这些有钱人大明星的脾气古怪,阴晴不定的,回去一定要限制女儿追星。   而被他吐槽的人却正低头望向楼下,除了沉沉夜色,其余什么也没看到。   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深渊,吞噬着一切,也吞噬着那个人。   伸出手,唯有浅浅月光如薄纱般笼罩在沈倾的手上,如梦似幻,却被手腕处的一点疤痕破坏了美感。   沈倾看了好一会儿,似乎只要看久一点,手腕上的那处痕迹便会消失一般,然而看得越久,也只是将它留在眼里的时间越久,心中的不甘也越久。   除此之外,别无他用。   他闭了闭眼,长叹一声,打电话给小邓,“帮我暂停工作,将手术时间提前。”   他不想继续做谢拂眼里那个不完美的偶像。   无论是倾城,还是沈倾,都该是光芒万丈的。   -------------------- 第23章 巨星不倾城23   最近沈倾去医院的次数明显增加, 谢拂时常关注着他,当然不会不知道。   稍稍一想,谢拂便有些猜到沈倾想做什么, 但他依然发信息询问。   【身体不好吗?】   沈倾看见了,但没回,他不知道回什么。   明明说好分手,却依然留着对方的联系方式,对方的关注也没有阻止。   有些事,大概不去想, 就不用面对其中深意和难堪。   谢拂久等不到回答,便知道那人倔得不会跟他说。   那他也干脆假装不知道,不如戳破这层窗户纸。   只是他依然关注着对方,直到沈倾出国。   沈倾去了国外手术, 做手术的主治医师业内有名,医院医疗设施也最好, 然而任何手术都有风险,术前都要签手术同意书,在医生很耐心且全面地讲解完手术的风险后,沈倾签下手术同意书。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倒霉在这份“幸运”上。   手术结束时还算成功,医生出来时,对周唯和小邓道:“病人伤口创面较大,后续感染的可能也比较大,还需要细心照顾,多加观察, 等危险期过了,后续恢复会很快。”   “我们知道, 谢谢医生。”周唯理解点头,毕竟也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手术了。   对啊,正因为不是第一次做植皮手术,在事情发生前,他们谁也没想过,会在这件事上出问题。   植皮手术感染的风险在各类手术风险中不算太高,可它毕竟在那里,总有这种情况发生,不是沈倾,也有其他人。   可偏偏,就是沈倾。   先前烧伤也成了并发症诱因,在24小时观察期还没过,沈倾便出现了感染症状。   一开始并不严重,转入重症监护室后,在医生的救治后有所抑制并好转,然而在众人都放下心来时,情况又急剧加重,在沈倾醒来时,情况几乎不可控制。   迷迷糊糊间,沈倾似乎感觉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他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会死吗?”   小邓也担心了好几天,听见这话眼泪都要下来了,连忙掩饰道:“没、怎么可能!沈哥你别多想,好好休息,医生会治好的!”   沈倾倒是比他看得开,“医生又不是神仙。”哪有那么万能。   小邓这回眼泪真的下来了,却担心沈倾听见,不敢开口说话。   他还穿着防护服,却也不能在病房内多待,见沈倾要注意了,便要出去,不再多打扰。   沈倾这次醒来的时间很短暂,没一会儿便又在麻药的作用下继续睡去。   “你们做的什么手术?一个小小的植皮也能发生严重感染,现在还拿不出后续方案……”周唯正在跟医生吵架,然而跨语言吵架根本没有气势可言,双方争执在一起,鸡同鸭讲,吵闹不堪。   “周哥,沈哥刚刚醒了。”小邓禀报。   周唯当即不吵了,拍桌道:“我不管别的,现在病人是在你们医院出事的,现在无论如何你们也要竭尽全力救治!”   医生们商议过后,决定进行二次手术。   与第一次不同,这次等在手术室外时,周唯和小邓心里都充满了紧张。   小邓忽然想起什么,“周哥,你说咱们要不要给谢哥打个电话?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来看沈哥吧?”   周唯一听这话简直一肚子气,“打什么打!要不是因为他,沈倾能这么着急做这个手术?还来国外这个不靠谱的医院?!”   他这话说得实在有些没道理,医院和医生在国际也算有名,会出现意外不过是因为它本来就有可能发生,只有可能性大或者小的区别。   不那么巧的是,哪怕可能性小,却也被沈倾赶上了。   小邓没反驳周唯的话,他知道周唯只是在气头上才这么说。   他只是犹豫着道:“可是……沈哥应该会很想见他吧?”   周唯沉默无言。   他能说不想吗?   在分手后还念念不忘,甚至可以说是藕断丝连,他能睁着眼睛否认沈倾不惦记着谢拂吗?   如果这回真有个什么好歹,那沈倾最想见的,最遗憾的,应该也是那个人。   他闭上眼睛,抹了把脸,长叹一声无奈道:“打吧。”   *   谢拂还在国内,如果沈倾没有出国,他一早就该得到消息,可偏偏沈倾在国外,消息不够灵通,但他也预感到或许有事情发生。   因为沈倾的电话打不通了。   一开始打不通还能说是跨国不方便,没开手机。   可是手术如果成功,对方应该不会拒接他的电话,不回他的消息。   当这些事都发生时,事情便也如他想的那样,手术出问题了。   早在小邓给他打电话之前,谢拂便坐上了出国的飞机。   一路上他都在沉默,013也不敢说话,正在精神空间自闭。   它也万万没想到,以主角受的运气,竟然还会遇上这种小概率事件!在医疗水平足够日常生活使用的社会,竟然也会发生这种事。   谢拂反而比他更冷静,更客观。   “一般来说,植皮手术的成活概率在95%,听着很高。”   “但依然有5%的人有可能死亡。”   如果一定要说,那也只能说沈倾倒霉了。   回想起自己曾经对沈倾说过的幸运,谢拂无声半晌,许久后,才缓缓闭眼,脸上的情绪让人看不出。   却更令013胆战心惊。   宿主从前的任务还没失败过,可如果沈倾死了,那这次的任务铁定失败了,它有些害怕。   谢拂却没有搭理它。   他闭着眼睛默默回想与沈倾的一切,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被命运玩弄的嘲弄感。   他可以算人心,算感情,却算不了天命,命运要沈倾死,他想做什么都来不及。   此时此刻,他早就没了要完成任务的想法,他来这里只是……   只是想见一见、看一看那个人。   虽然感受不到,但他知道,沈倾必然是害怕的,难过的,想念他的。   谢拂只是想来到沈倾面前,告诉他,那个爱他的谢拂来了。   *   由于创面较深,感染速度极快,二次手术几乎是失败的,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延缓了感染速度。   可即便如此,对于病情的恶化也犹如杯水车薪,毫无用处。   沈倾依旧在重症监护室,几次病危通知书下到周唯手里,他拿着它的手都在颤抖。   “怎么人还没来?”周唯现在已经不在乎谢拂做过什么了,只希望他能尽快出现。   “来了来了,已经在路上了。”小邓把消息拿给他看。   “病人醒了!”护士招呼道。   两人忙跟着护士前去。   沈倾躺在床上,脸上盖着呼吸机,整个人比上次还要清醒一些。   他的伤口在红肿发炎,严重的还在逐渐溃烂,这种情况甚至还可能蔓延他的全身,包括脸。   “……什么时候了?”沈倾艰难问。   小邓忙看了下时间,“下午三点。”   “我是问……国内。”   小邓忙道:“还在凌晨。”   “那他……应该还没醒吧?”沈倾想了想道,“没醒就好……”   虽然迟早会知道他去世的消息,但只要能晚一点,那也是好的。   毕竟……他这样的死法实在不够体面。   想起离开时自己说过的话,沈倾有些想笑,然而他现在说话都用尽全力,实在没有其他力气用来调动面部表情。   小邓眼泪糊了满眼,已经看不清沈倾,他想擦却擦不了,正如只能这么看着沈倾,什么也做不了一样。   “沈哥,我给他打电话,让他来见你……”了。   “不许!”也不知沈倾哪里来的力气,声音都大了不少,看向小邓的眼睛里也有着锋芒,神情带着决绝,不容人反对。   小邓被吓了一跳,他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可是沈哥,你明明很想他……”小邓讷讷道。   “我说不许……”沈倾努力瞪着他,“不许告诉他,不许让他来,更不许……让他见我!”   谢拂停在监护室外,脚步却怎么迈不开,   护士见状询问:“您是来探望病人的吗?可能要稍等一会儿,一次不能进去太多人。”   谢拂沉默片刻,才用外语应对道:“不必了,我不进去。”   沈倾不想见他,那就不见。   “我就在外面。”   护士见他真的没有进去探望的想法,转身去忙自己的事了。   谢拂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没一会儿,小邓就从里面出来,见到是他,几步上前,“你怎么还不换衣服?快进去,不然要错过探望的时间了!”小邓急吼吼道。   谢拂侧身避开他的动作,“他不想见我,我就不进去了。”   “沈哥说的都是气话。”小邓没想到他听见了,但他也连忙解释道。   谢拂沉默不语,就这么静静盯着小邓,后者被盯得渐渐低下头,低落的声音犹豫道:“我……我就是觉得,要是不见你,他一定会遗憾后悔。”   说话声越来越小,显然他也清楚沈倾的心思,只是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   他眨了下眼睛,落下两滴泪,红着眼睛抽噎道:“谢哥……你说,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是啊,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明明以主角的运气,沈倾不至于如此。   不过仔细想想,主角又算什么呢?原剧情中的沈倾能遇到原主,现在的沈倾又能遇见以深情伪装成的骗子,这运气……着实算不上太好。   谢拂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小邓道:“你去休息,我在这里守着。”   小邓犹豫:“我、我还没告诉沈哥你来了。”   “我知道。”谢拂应道。   他靠在椅背上,神情有些许疲倦,小邓便不再打扰他,只叮嘱道:“那你也别太累了,有事打电话叫我换班。”   小邓离开,这里只剩下谢拂一人,偶有护士检查路过,再没有其他人。   其实谢拂留在这儿也没用。   沈倾一不想见他,二也不知道他在这儿,谢拂除了帮忙叫医生护士外,没有任何作用。   但他依然认认真真守着,没有打瞌睡,没有玩手机,只是若是有人注意到他,便会发现他的眼睛幽暗一片,仿佛有着一片无尽深渊,能吞噬一切。   谢拂大概也知道自己的眼睛不好看,便多是闭着眼睛,看着便像是再假寐,倒是不那么令人害怕了。   沈倾晚上醒来一次,麻药药效过了,他是被疼醒的。   护士们帮他换水擦药,却没有再打麻药,这种时候,麻药对他的作用微乎其微。   沈倾又疼又困,头脑昏沉的他不够清醒。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总是会向最想念、最重要、最令他安心的事物上寻求安慰。   半梦半醒间,沈倾昏沉的脑袋丝毫不记得自己先前说过的话。   他口中本能地呢喃出声:“谢拂……”   “谢拂……”   声音极细极弱,似笑似哭。   “我疼……”   谢拂站在门外,不能进去,说话对方也不一定能听见。   他见惯了生死,对他来说,这没什么意义,也没什么感觉。   但这一回,他却结结实实感受到了冷。   冷意悄然而至,无声无息便侵入他的骨髓,令他的手脚都微微有些僵硬。   “……我在。”   他同样以轻微的声音缓缓回应,里面的人多半听不到,可或许就是因为听不到,谢拂才能毫无顾忌地出声。   “我在……”   不知是巧合还是真的有感应,病房里的沈倾渐渐沉入梦乡,而谢拂却睡意全无。   他背靠在墙上。   “在以前的世界里,我做过医生。”甚至享誉全球。   “那个世界的医疗水平比这个更先进。”   全身感染不算太大的问题。   所以……   “我可以救他的。”   谢拂睁开眼,望着夜间走廊里亮着的不太明亮的灯光,眼里似有万千星火。   “我本可以救他的。”   可他救不了他。   就算再有办法,无论是药物的研制还是别的,都需要时间,可偏偏,沈倾最缺的,就是时间。   谢拂从未有过这样无能为力的感受,   就像他原本想着今后能有很多时间,慢慢让沈倾相信,自己是爱他的,但时间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除了眼睁睁看着,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看着沈倾一步步走向死亡,什么也做不了。   013哽咽出声:“宿主……”   它给不出安慰,谢拂也不需要安慰,他清楚自己做过的一切、拥有的一切,甚至即将面对的一切。   沈倾的时间所剩无几是注定,任务失败也是注定,他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在这剩下的时间里,默默守着。   第二天。   沈倾的情况加重了,小邓都不敢进去看,担心自己绷不住情绪,会让沈倾心里更难受。   “谢哥,你真的不进去看看沈哥吗?以后说不定……”   话没说完,却谁也能听出其中意思,   “他不会喜欢的。”谢拂道。   沈倾不会想见到谢拂。   “你可以穿上防护服,这样他就看不清你是谁了,你可以假装是我。”小邓想了想道。   谢拂转头望着病房,片刻后道:“我答应过他,也不想再骗他。”   可是,我觉得他很想你啊。   小邓心里纠结极了,一方面他清楚沈倾是真的不想见谢拂,同时他也很清楚,沈倾是想念谢拂的。   虽然分手了,但若是没有未来再续前缘的想法,沈倾也用不着急着做这个手术,走到今天这地步。   谢哥一直陪着他,这份情也不该默默无闻,沈倾甚至都不知道。   不该这样。   小邓怀着无比纠结的心进了病房。   明明病情更严重,沈倾的精神却比昨天好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睡得不错的缘故。   但他也很清楚,自己大约不剩多长时间,有机会说话,他便想将自己想说的一切都说个清楚。   “我的事只是巧合,你们也别找医院麻烦,闹大的话,我会很难看……”   作为一名公众人物,他的死因注定不是秘密,因为这样一个手术而去世,沈倾想想便能猜到听到消息的人会是什么样的嘲讽表情。   死因很难看,沈倾不希望自己走后会更难看,也是不希望周唯和小邓招惹麻烦。   小邓含泪点头,   “还有,我的东西……”   “账户里的钱你们留一份,其他的都帮我捐了。”谢拂并不缺钱,也不需要他的遗产。   “我的其他东西,都帮我交给……”说到这儿,他犹豫了一瞬,片刻后才继续道,“不用,那些,你也帮我捐了吧。”   人都不在了,给人留这些东西是想让对方睹物思人,永远忘不掉他吗?   沈倾还没那么自私。   现在想想,分手也挺好的,分手了,他们之间便可以算在分手时便结束,就算他手术意外,谢拂听到大约也是唏嘘可惜,不会多想,多想也没有证据。   小邓听不下去了,他深吸一口气,小声对沈倾道:“沈哥,我跟你说件事,你别生气。”   “什么?”   小邓抿了抿唇,还是犹豫着道:“其实,那天跟你说起之前,我就给谢哥打了电话。”   “……”   “他昨天就到了,在外面守了你一夜,现在都没休息。”   “……”   “沈哥,你想见见他吗?我现在就可以叫他进来。”小邓忐忑问道。   “不见!”刚刚一直沉默的沈倾这会儿反应极快。   他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抓住小邓的手臂,表情狼狈且狠厉,“我说不见!你听到没有!”   “让他走……赶紧走!”   “我不需要他……也不想见他!”   他满脑子都是谢拂会进来看见他的情形,看见他丑陋又狼狈的模样,看见他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而不得的模样,看见他美好幻灭的模样……   这样的想法刺激着他的神经,令他几乎是怒吼出声。   他恨不得瞬间逃离这里,去到一个谢拂找不到,也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地腐烂死去。   他可以病死、被杀死、笑死、噎死、走路摔死,他可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要多不堪有多不堪……只要不死在谢拂眼前。   只要谢拂看不见。   他已经那么那么努力,努力让自己不那么难堪,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给谢拂留下的全都是那些不堪的一面?!   呼吸逐渐无力,他用力呼吸着氧气,却觉得每一口都那么艰难。   小邓被吓坏了,急忙按呼叫铃,“沈哥、沈哥你没事吧?!”   此时,门外传来一道敲门声,礼貌温和,不疾不徐,一听就不是护士医生。   “小七,是我。”声音也是那样熟悉,熟悉到沈倾甚至觉得自己或许出现了幻觉。   “你放心,我不进去。”   “也不见你。”   “我就在外面,你……”   谢拂深深吸了口气,闭目良久,才一语双关,长长叹道:“……别怕。”   --------------------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结局的时候还会圆这个世界,不是无脑be,现在不好剧透。   章节提要的从此不敢见倒影,仿的从此不敢看观音。   下一章更新在14号晚上。 第24章 巨星不倾城24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沈倾却闻不到,他努力汲取氧气,逐渐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 可心跳却一直没有平复。   心跳图曲折跌宕,显示着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谢拂的声音传入耳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对方没进来,自己却能听清他的话,他现在也不想知道, 脑子里只有一种情绪。   害怕。   他在害怕。   害怕谢拂进来,更怕谢拂看见他现在这副模样。   可明明害怕,他却仍然在听到谢拂的声音时逐渐平静,方才呼吸不上来的模样仿佛都是错觉。   他抓住小邓手臂的那只手上还扎着针, 因为沈倾刚才的激动,里面的血液漫上了输液管。   周遭的一切都好似无声默片, 静静播放着他人的急切紧迫,唯有沈倾一个人无动于衷。   医生护士匆匆进来,又很快离开,沈倾甚至没听他们在说什么,哪怕自己的命在他们口中被给出定论。   他望着开了又关,却真的没有出现那道身影的门口,眼眶酸涩,嗓音微弱,态度却强硬,“不许……他进来。”   小邓连连点头, “沈哥你、你好好休息……”   他声音哽咽,想着刚才医生的态度, 有些绷不住情绪,强忍着没在沈倾面前崩溃,他手脚僵硬地走出去,转头就看见靠在墙上闭目的谢拂。   听见动静,谢拂睁开眼睛,夙夜未眠的眼中带着一丝疲惫,可更多的却是一眼望不到底的空寂幽芒。   “他怎么样?”谢拂的声音平静而低沉,像是不带丝毫情绪,又仿佛将一切情绪都压在了心底,伪装成平静。   “又睡着了,谢哥,要不你也休息一下?等沈哥醒了我再喊你。”小邓这回没再说让谢拂进去的话。   “不用,我不困。”谢拂在椅子上坐下。   小邓见人跟沈倾一样劝不动,只好认命地去给谢拂买饭。   不休息他也没办法管,但是买吃的他还是能做到。   走廊里没多少人,即便有人也是来去匆匆,从不会在别人身上停留。   此时此刻,谢拂也只是个普通病人家属。   他倚靠在椅背,后背传来一股仿佛独属于医院的冰凉,谢拂又想到了沈倾,或者说,从来这儿后,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沈倾。   说不出具体在想什么,就只是想着那个人而已。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对方提出分手那天的模样,又想到现在的他,指尖颤了颤。   谢拂不是不知道全身感染的人是什么模样,会高烧,嗜睡,皮肤发红,全身水肿,严重一点,伤口溃烂几乎不能愈合……   如果沈倾现在是这样,那他不想见自己,也不奇怪。   可不见跟不想见,还是有着本质区别。   客观上的不能见,和主观上的不想见,也有着明显区别。   谢拂愿意满足沈倾的愿望,但沈倾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   傍晚时分,沈倾再次醒来,状态比起白天要精神许多,烧也退了一些。   不能吃东西,小邓用棉签沾水给他润了润唇。   “他……还在?”沈倾没看门口的方向,小邓也知道他说的是谁。   小邓犹豫着点了点头,担心沈倾反应又激烈,连忙解释道:“沈哥,谢哥是我叫来的,他担心你。”   他没再劝什么见面,但言语间仍是对他们的撮合。   并非仅仅是为了谢拂,而是他们心知肚明,沈倾哪里是不想见谢拂。   然而一提起这个话题,沈倾便跟没听见一样,闭上眼睛假装睡了。   小邓拿他没办法,最终也只能无功而返。   他跟周唯轮流守在病房外,谢拂却从未走过,他一直坐在这里,半靠在椅背上,病房里的沈倾知道他在这儿,就像他也知道沈倾知道一样。   他们谁也没听见对方的声音,没有与对方说过只言片语,就只是这样,隔着病房,知道对方的存在。   凝滞的空气有些压抑,呼吸不那么轻松,沈倾意识越来越清晰,人也越来越精神,他歪头看向窗外,昏暗的天色令他所看见的视野里尽是暮色。   病房所在的楼层很高,沈倾只要稍稍抬头,就能看见远处的天边,是夕阳余晖散落的红霞,它看起来那样明媚,却阻止不了自己退散的脚步。   人类留不住夕阳,更留不住时光。   知道自己或许见不了这个世界多久后,哪怕是象征着暮色的夕阳都变得令人向往。   沈倾伸出手,似乎想触碰那散落在屋内的那一抹余晖,然而在这个念头刚升起时,身体的疼痛便刺激着他的神经,令他的手还没从床上抬起来便又落下。   心电图时时反应着他的身体数据,自然也有人知道他刚才的异动。   负责他这张病床的护士匆匆走来,为他检查挂水和体温。   护士无论何时何地,都有让病人心情轻松的义务,即便对方可能很快就离世。   正好沈倾职业特殊,这位护士便语气轻松道:“我知道您,很漂亮的h国明星,您的电影我都有看,还买了许多海报。”   沈倾没想到在异国他乡,在死亡之前,还能遇见粉丝。   不,或许并不是粉丝,人家只是恰好看过他的电影,知道他而已。   沈倾不想说话,此时却也犹豫着开口道:“谢谢。”   “您的电影很好看,幸运女神会眷顾您。”   沈倾扯了扯唇角,想说如果他真的被幸运女神眷顾,也不至于现在会躺在这里,但想想说这些又做什么,说不定还会被认为是对医院医生方面有所不满。   “她可能太忙了。”   护士安慰道:“您说笑了。”   她忙完离开病房前,忽然问道:“需要我帮您请家属进来吗?外面是您朋友还是谁,他好像等了很久,我几次来他都在。”   “如果他知道您醒了,一定会很高兴。”   “他很想见您。”   沈倾知道谢拂昨天来的,一直在的意思就是从昨天到今晚,他都在这里,几乎没有离开过。   人在死前怎么会谁也不想见,有留恋的会不舍,有遗憾的会想弥补,除非是憎恶整个世界,不愿意再多看一眼的人,否则没谁能毫无牵挂。   爱恨嗔痴,哪一个都不饶人。   “我知道了,我暂时……不想见谁。”   他违心地说。   护士只好遗憾离开。   出了病房,她转头对谢拂道:“抱歉,他虽然看起来很糟糕,但是他似乎并不想让你看见他糟糕的模样。”   谢拂闻言不置可否,“谢谢。”   护士消失在走廊尽头,整间医院重新归于平静,直到夕阳消失,视野里尽数暗沉下来。   周唯跟小邓赶来,两人精神都不太好,他们比谢拂先来,看起来也更狼狈。   周唯跟谢拂没什么话可说,但小邓对谢拂印象很好,虽然沈倾跟对方分手,但看沈倾的模样,哪里是毫无感情,谢拂愿意走这一趟,显然也是对沈倾心有挂念。   周唯去见沈倾。   “你让小邓跟我提的我都记住了,你放心,等……后续事我都会处理好,只是你说要留一份遗产给我们就不必了,你周哥我虽然不算富豪,却也不缺钱,还用不着你接济,小邓那边有我,工资多给点就是了,总少不了他一口饭一个前程。”   沈倾是信得过他的,也没对他的安排有什么意见,“那就都帮我捐了吧。”   周唯点点头,“资金捐了还行,可你的房子车子,还有那满屋子你用过的东西,你觉得这些能随便捐了或者丢了吗?”   要是流传出去,这些东西能炒到高价,但同样的,沈倾的名声也会被毁个大半。   总不能他生前是所有人的白月光朱砂痣,死后却被人玷污了名声,那他非得从墓地里爬出来不可。   “匿名……”沈倾提醒道。   可以匿名捐赠。   周唯无奈道:“你觉得你买的那些东西,匿名捐出去,真的能有人用吗?”   到底是明星,就算沈倾本人没什么奢侈的习惯,但在这个圈子,总要出席很多场合,出现在公众面前,他总不能穿一身地摊货,家里的东西都是昂贵大牌,若是捐给贫困地,还不一定能真的到需要的人手里,就算真的送到了,对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们来说,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你想怎么办?”沈倾知道,如果周唯想不到办法,是不会跟他说这些的。   果不其然,周唯闻言想了想试探开口道:“我这里有个人选,解决你的那些东西再合适不过。”   他还没说,沈倾却好像就知道他口中说的是谁。   “谢拂。”   沈倾心里没有半点意外。   周唯见他没有出声,想来这件事应该是有可能的,便趁热打铁道:“他不缺钱,也不缺房子车子奢侈品,还跟你有前任那点关系,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周哥,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沈倾不是第一次听过周唯说,他就不该跟谢拂凑在一起,这样的人,为什么劝说他将遗产留给谢拂?   不该半点念想也不给他留吗?   沈倾一直觉得自己狠心,可有时候,又觉得自己这不算什么。   “可你喜欢啊。”周唯不赞同,主要是因为不愿意接受沈倾自跟谢拂在一起后经历过的苦难麻烦,并非针对谢拂这个人。   “他也喜欢你。”周唯想想门外的谢拂,心情复杂的叹息一声道。   喜欢吗……   沈倾眉眼微弯,笑了笑。   “那更不应该给他了。”   “别人分手,都是对方的东西仍得远远的,哪有……哪有留着专门睹物思人的……”   说罢,他咳了两声。   不等周唯继续说,却听门外传来两声敲门声,随之而来的,还有那道清冷而熟悉的声音。   “如果是我想要呢?”   谢拂的声音不算大,刚好让沈倾听见,也刚好让他听清而已。   沈倾眸光微微闪动,不等思虑更多,便又开始咳嗽起来。   他的嗓子自那场意外后本就难受,时常缺水,如今更是难忍,周唯却是连喂水也不敢,担心他因为咳嗽而呛住喉咙。   还是沈倾停止咳嗽后,才用吸管喂了半杯。   “谢拂……”   他努力发声,试图透过虚掩着的门缝,让门外的人听见。   “我们已经分手了。”   谢拂静静听着,似乎在等着看对方还能说什么。   “我知道。”   “你不用来的……”沈倾微微闭眼道,“无论我病了还是死了,你都不用来的。”   谢拂仰头望着前上方,但其实双眼里什么也没映出。   只默默回了句:“我知道。”   我知道。   所以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他想来而已。   周唯不知何时离开了病房,沈倾和谢拂却都没结束这场时有时无的交流。   病房们关着,隔着说话其实很难听见,但不知道为什么,哪怕只是隐约的声音,沈倾也能清楚谢拂在说什么,而谢拂更是没什么阻碍。   “我在走廊,这里除了墙就是病房和灯,空荡荡的,看不见什么人。”谢拂对沈倾说着自己身边的情况。   “椅子很旧,还有点冷,这里的气温很低,远不如国内。”   沈倾知道谢拂喜欢只穿一套衣服裤子,这样的他坐在走廊,一定是冷的。   他动了动唇,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劝他走吗?还是关心他?   这些都不合时宜。   犹豫这么片刻功夫,沈倾便又听见谢拂说起了其他的。   “你病房有窗户,能看见外面吗?”   医院的设施还算不错,沈倾这间无菌病房是有玻璃的,他想了想道:“能。”   “有月亮吗?是什么样?”   沈倾不能说太多话,却还是努力为谢拂描绘他看到的画面。   或许也不是他看到的,而是他想象的,因为他的身体一直属于发热状态,区别只有体温高低。   他有时也难以确定,自己看到的到底是真的还是他的幻想。   毕竟,连谢拂,他都能幻想出来。   “一点也不圆……”   他艰难道:“很亮,但是……我、摸不到……”   他想触碰夕阳,身体不允许,他想摸摸月光,月光的温柔却不是对着他。   他想要什么,好像就得不到什么。   明明于他人而言,都是很稀疏平常的东西,对他而言却是难上加难,痴心妄想。   谢拂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能说什么。   不等他想好措辞,便听见里面的人道:“算了……”   “反正也不是我的。”   心中那份堵似乎越发浓重几分,“为什么不是,只要你想,那就是你的。”   语气自然平静,只是语速比寻常稍快了一分。   却再没听见沈倾的回应。   直到过了不知道多久,病房里传来低低的,压抑的难受动静,谢拂知道,沈倾又在疼了。   应该是说,他时刻都在疼,不过是当注意力注意到疼这件事上时,这种被忽视的疼痛便会加重几分,令人难以忍受。   清醒着的沈倾不会像昏迷的他那般喊谢拂,向他哭诉自己的委屈,他只会一个人默默忍着,尽量不让别人知道,这个别人,尤其又指谢拂。   谢拂站起身,活动了下略微僵硬的身体,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明显,原本快要昏睡过去的沈倾又被这声音叫醒,他听着谢拂在门外走动,感受着对方的存在,想象着对方的……   思绪戛然而止。   耳边似乎传来那人的声音。   “小七。”   “如果,有人知道能治你的办法……”   “谁?”沈倾语气里带着些不可思议,可他连谢拂的话都没听完,何尝不代表着他心里的急切和期待?   转瞬之间,他心中情绪如波涛翻涌,浪花掀起后又重回平静。   是谁又有什么用呢?   他现在这个情况,一觉睡过去还能不能醒过来都不知道,明天早上的太阳都是奢侈,就算真的有人能救,于他也是没用的。   “来不及了。”他叹息道。   或许是因为知道谢拂在,他心里竟然没有太多的不舍。   生死命运这东西,瞬息万变,谁又能彻底掌控?   人类每天每分每秒都有人意外死亡,他也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算不上什么特别。   如果非要说特别,那也只有他的身份,令他的死亡会被无数人知道。   会被无数人引以为戒,当成反面教材。   看啊,就是那个大明星,为了整容赔了性命,明明都死里逃生了却还要自己找死。   他会成为一个笑话。   心里这么想,沈倾却并没有太多的后悔,大概是因为,如果再来一次,他也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如果真的有,那就……请他多救治其他人吧。”   他来不及,但总有人是来得及的。   谢拂默然半晌,最终沉沉应了一句:“好……”   沈倾困了,他本就嗜睡,跟谢拂说完话,精神消耗一空后,便要渐渐睡去,在他睡之前,谢拂出声对病房门口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不怕看见你。”   他从不怕看见现在的沈倾,或许其他粉丝看见会脱粉,可他永远不会。   沈倾其实可以多给他一点信任。   病床上,沈倾默默睁开眼,他动了动唇,明明戴着呼吸机,却依然觉得自己似乎喘不过气,呼吸不过来,心里那一丝疼还没反应过来,眼泪无声无息滑落。   身体的本能反应总比大脑快。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沈倾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闭上眼,假装已经睡了,但那本该说出的回应却在心里反反复复,冲击着他的心防。   可是他怕啊。   谢拂不怕,他怕啊。   他怕谢拂,更怕谢拂眼里映出自己的倒影。   *   虽然有医院竭力抢救,但沈倾的病情还是急剧加重,之后更是连续昏迷好几天,别说说话了,醒都没醒过来。   医生对此也摇摇头,“病菌已经破坏他全身的安全系统,在他的身体里扎了根,根本无法祛除。”   “抱歉,我们也没有办法。”   周唯还不死心地想要追问,谢拂却对沈倾的情况心知肚明。并没有什么想问的,他只想等沈倾醒来。   等他醒来后……   谢拂不知想到了什么,转头对正在偷偷抹泪的小邓道:“麻烦帮我买一样东西。”   半个小时后,小邓带着他买的东西回来了,“沈哥,你要这东西是……”   谢拂没解释,只是淡淡说了句,“有用。”别的再也没了。   沈倾在两天后醒了,医生向谢拂几人微微倾身,“抱歉……我们将病人转移去普通病房,有想见的人,想说的话,都可以说。”   言下之意,沈倾也就这会儿时间了。   谢拂那因为睡眠不足而供血不足的脑袋,有一瞬间头晕。   他闭了闭眼,拍了一下满脸悲怆的小邓的肩,“帮我一个忙……”   小邓红肿着双眼,只是没能反应过来。   小邓吸了吸鼻子,“谢哥你说。”   *   沈倾是在阳光的沐浴下醒来的,明亮又温暖的病房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这里不是重症监护室。   他下意识想要抬手揉揉眼睛却后知后觉发现,手上没有输液管。   “沈哥你醒了!来喝水!”小邓眼睛有些红肿,却总算没有哭。   其实明明早知道有这一天的,但当它到来时,依然令人心痛不舍。   沈倾感受着病床被摇起来,视线越来越高,也越来越能与小邓齐平,眼神空了一瞬后,又迅速恢复平静。   “我感觉好多了。”沈倾喝完了一杯水,对小邓礼貌笑道,像是什么也没察觉一般。   “你们……倒也不用再担心我。”他意味深长道。   转头望向窗外,有些遗憾此时不是夜晚,否则说不定还能看到谢拂问他的月亮。   不过,有太阳也是好的。   久违的日光浴令沈倾精神了许多,他闭着眼睛迎着阳光,想象着自己在阳光下融化的情景,那一定很梦幻,很美丽,很浪漫……   然而不等他想象完,便听见小邓的声音犹豫着道:“沈哥,其实我们还准备了礼物,就是……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沈倾难以想象,他现在这种情况,究竟适合收什么礼物。   但他依然睁开眼,捧场道:“是吗?什么?”   小邓叮嘱道:“你先确定,不要紧张。”   沈倾心里更疑惑了。   不等他想明白,就见一道身影自门后出现。   颀长的身影在病房里显得格外高大,尤其是那道沈倾极为熟悉的声音。   “是我。”   许是因为见到人而太过怔愣出神,难以反应过来,沈倾看着谢拂一步步走近,直到对方距离他不过一米,才如梦初醒般惊起,瞬间想要躲起来,   然而他的动作不比谢拂快,在他要将被子蒙住脑袋时,谢拂的手抓住了被子。   “躲什么?”   沈倾的身体轻微颤抖,不是害怕,是紧张,是着急。   被子被抓住,他找不到躲藏的地方,急得快哭了,偏偏谢拂还问出这么一句话。   闻言,他只觉得胸腔中满腹的怨愤和悲意想要倾吐,却在视线落在谢拂脸上时顿住。   察觉到他没有再挣扎,谢拂也不再抓着被子,他松开手,转而理了理脸上的眼罩,对着沈倾道:“我不看你。”   “我没反悔。”   沈倾眼眶微红。   小邓转过身,背对着他们,一个人默默落泪。   周唯也去了角落,将病房内最大的空间都留给他们。   谢拂笑了笑,伸手寻摸了片刻,才寻到沈倾的手,仔细触摸,便能发现上面针孔。   手上的浮肿比其他地方也不遑多让,谢拂认真回忆,才能从触感上回想起和从前沈倾的手相似之处。   他没有摘下眼罩,视野中除了一片黑暗,还是一片黑暗。   但即便黑暗,也没能影响他对沈倾心理的判断。   “别怕,也别多想。”   他抬手想要摸一摸沈倾的脸,却又在一瞬的犹豫中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握着颤抖的手,双手交握,仿佛将对方紧紧保护住。   “对不起。”   “让你提心吊胆、忐忑不安了。”   “我只是……想让你看一看我。”   “小七,你不想再看看我吗?”   此言一出,沈倾强忍着的眼泪顷刻之间如洪水般泛滥成灾。   他却无暇他顾,用力眨了眨眼睛后,才将勉强清晰的视线落在谢拂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临死前的错觉,他总觉得,眼前的谢拂有哪些地方不太一样。   但具体却又说不上来。   似乎是,虽然依然笑了,但那个笑容是带着与生俱来的淡漠冷意,并不如从前见过的温暖。   可眼前的谢拂更令他觉得亲近欢喜。   具体到底是为什么,他已经不想也没有时间去追究探寻。   如谢拂所想,他此时的他,只想多看看。   再不看,就没了。   “对不起,我好像把你偶像弄丢了。”沈倾自嘲一笑。   现在的他,不像是从前光鲜亮丽的大明星,更不像荧幕里光芒四射的倾城。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虚弱难看的病人。   不知为何,听见这句话,谢拂心里对于一开始决定以粉丝的身份的行为更后悔了几分。   向来只会往前走的,从不会回头的谢拂,平生头一次,有了想倒带重来的想法。   下一次,他绝对不认领粉丝的身份。   “偶像高高在上,倾城存在于虚妄,只有小七是真实的。”   “无论你信不信,我追求的人,从来都是你。”   事到如今,似乎也没有再寻求真假的必要,谢拂愿意出现,愿意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面前,沈倾便愿意相信一回,眼前的谢拂,是真的纯粹为了他而来。   “我生在七月初七。”沈倾笑盈盈道,“所以叫小七。”   “要记得啊。”   “好。”今天的谢拂很好说话,没什么不答应的。   阳光很暖,然而沈倾却感觉越来越冷,他想往谢拂怀里靠,却又克制住了,只是抱着被子可怜兮兮像是在撒娇道:“我有点冷……”   或许是因为太冷,令他眼前也逐渐出现幻觉,不,不是幻觉,只是模糊了视线,他竭力想要看清谢拂,却发现自己怎么留不住他的模样。   他紧紧握住谢拂的手,自以为很用力,可实则软弱无力。   “谢拂……”   微弱的声音传入谢拂耳中,他若无其事地凑地更近了些,想要将沈倾搂在怀里,却又碍于对方身上的伤,不好轻易触碰。   “如果有下辈子,你、你别……粉我了……”   沈倾想笑着用轻松的语气说出来,却不知道他的声音已经微乎其微,眼前忽明忽暗的视线告诉他,他时间不多了,留不住的。   “……好。”谢拂声音微顿,喉结微动,低沉的嗓音好似有千言万语未说尽。   沈倾还想说很多,他还有很多话,比如要谢拂好好生活,下辈子可以盼一盼,这辈子就忘掉他,想说他其实还想跟他复合,想说他已经不介意谢拂到底喜欢谁了,反正都是他演的……   可这些话都来不及说,在隐隐觉得自己再无力睁眼时,沈倾最终只说了一句话。   “不要看我……”   谢拂,不要看我。   想要摘下眼罩的手一顿,半晌,谢拂终是放下,将已经听不见他声音的沈倾抱在怀里,凑到他耳畔,低低应了一句:“好……”   *   病床连同床上的人一起被推走,医护人员皆离开,就见小邓周唯也不在,整间病房只剩下谢拂一个人。   他站在窗边,缓缓摘下眼罩。   阳光不再隔着眼罩,而是直射进他的眼睛,谢拂却没有看它,反而落在了窗户玻璃上的人影上。   玻璃里的谢拂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却有一双明明齐全健康,却仿佛什么也没装下的眼睛。   不过一眼,谢拂便转身背对着窗户,没有再看。   他怀疑自己被沈倾传染了冷意,明明沐浴在阳光下,却仿佛身处寒冰,冷入骨髓。   刚刚哭过的013抽噎了两下,才忍住继续哭的冲动,强作镇定,想要出声安慰谢拂。   “宿主别担心,虽然小七因为你命运更惨,但是你没有害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对他好,不会扣太多业绩的。”   谢拂没反应。   013绞尽脑汁,试图继续安慰他,转移他的视线,“对了,咱们这个任务,要等脱离这个世界,才能看到任务结果,宿主放心,现在没出来不是因为成绩太糟糕。”   “我没有想它。”谢拂终是出声道。   他也没有在乎这个任务。   自从知道沈倾出事后,他就没想过它会完成。   虽然以前没有失败过,但他不是输不起的人。   “那您是……”013小心翼翼问。   “下次,如果有其他人来这个世界做这个任务时,最好提醒他,不要在沈倾面前放镜子。”谢拂想了想道。   “他不喜欢。”   013又泪奔了,躲进了精神空间。   但它在此之前,还不忘跟谢拂说:“这个组的任务是唯一性,错过了或者失败了,都不会再有了,宿主您想的根本不会发生,这个世界不会重来,小七也不会重生。”   谢拂微微一愣,望着窗外的目光变得更为幽深。   “没有了吗……”   没有了啊。   *   沈倾死前便安排好了身后事,后续处理很迅速,唯一有争议的地方也只有他的不动产和生前使用过的东西。   沈倾死前是说要捐了,但后来跟谢拂见面,还说了话,看那个态度,显然是和好的,这种情况下,周唯便想做主把那些东西交给谢拂。   好在沈倾生前虽然说了口头遗嘱,却没有找律师公证,他想要把东西给谢拂并没有那么麻烦。   也是知道谢拂不缺钱,就算以后有了新欢,看在过往旧情的份儿上,也不至于糟蹋了沈倾的东西。   谢拂没理由拒绝,干脆接受了。   “这是钥匙,你可以封存可以摆着,但是我不希望你随意糟蹋它们。”   “我知道。”谢拂接过钥匙,却没跟周唯说什么多余的话。   他们之间只有沈倾,还不如小邓,沈倾不在了,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小邓现在依然跟着周唯,“周哥,你还不放心谢哥吗?他虽然年轻,但处事成熟,为人也念旧情讲义气,咱们根本不用担心那些东西落在他那儿会怎么样啊。”   周唯没好气地看着他,“你还跟我吹个没完了是吧?”   “我当然知道他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毕竟在照顾沈倾的那些天他也不是白来的,不难看出谢拂为人稳妥,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只是现在没有,可以后呢?”   “他总要结婚交往,拥有新的,没有沈倾的生活。”   “跟我们一样。”   小邓的心忽然有一瞬间冷却。   是啊,生活还要继续过,这个世界上,是不会因为几个人的消失而停止运转。   沈倾去世的消息最终还是被公布在了网上,微博瞬间卡爆,等到能再次上线登录时,无数网友粉丝和吃瓜路人在沈倾微博下面刷屏。   “不可能!都是假的!谁放的这种假消息?小心吃牢饭!”   “哥哥刚结束一部剧,现在应该还在休息,没兴趣跟你们玩这样幼稚无趣的游戏,劝你们赶紧认错自首!”   “哥哥,你被盗号了,赶紧出来说一声啊!”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call,微博就是没有其他动静,直到一个小时后,警方出面证明微博上的消息确实千真万确,沈倾已经登记死亡。   隐隐已经有了猜测的网民们快疯了,纷纷跑到自己微博里哀嚎!   至于为什么不去沈倾的微博?不过是对逝者的尊重。   “我不信!哥哥怎么可能突然去世了!到底怎么回事?!”   无数猜测和言论在网上掀起,粉丝们追求一个答案,黑粉们四处造谣,说什么的都有,纯路人只吃瓜,什么瓜都会啃一啃,简直群魔乱舞。   原本还想看看能不能隐瞒沈倾去世原因的周唯无奈之下,也只好公布了沈倾的死亡原因。   死于手术感染。   这个结果对粉丝来说毫无疑问是个重大打击,虽然沈倾做手术祛除疤痕无可厚非,但若是别的不知道沈倾的听了,恐怕都会以为他是整容,这个名声无论是对沈倾还是对沈倾的粉丝来说都不好。   可事实如此,若是粉丝不能接受,那也只能算了,毕竟人都没了,还争什么呢。   黑子们倒是想跳,然而暗中似乎有人一直压制着,让背地里想要乱来的人根本没找到机会,等有机会了,也错过了时机。   沈倾死了,尸体火化,葬入了云山墓园。   在谢拂的坚持下,葬礼是他主持举办的,对此,谢家颇有微词,可想想沈倾都已经没了,他们现在反对,也不过是惹谢拂不高兴,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葬礼那天除了谢大哥夫妇外,其他人并没有到场。   地上的墓碑上贴着沈倾的照片,不是剧照,而是他本人的照片,照片上的他神采奕奕,浑身洋溢着自信骄傲的模样,不如谢拂印象里的沈倾沉静,却同样耀眼。   谢大哥看着墓碑上的爱人谢拂四个字略微皱眉。   “天色不早,也该回去了。”谢大哥提醒道。   谢拂弯腰将一束玫瑰放在墓碑前。   “虽然好像百合或者菊花更适合这里,也更适合这个场景,但我莫名觉得你应该会更喜欢玫瑰。”   “这次送玫瑰,下次送其他的。”谢拂轻语道。   *   回去的路上,谢大哥有意跟弟弟聊天,便让谢大嫂开车,兄弟俩坐在车后座。   “之前一直不知道,这事儿怎么不跟家里人说呢?突然才告诉,难道是不想告诉我们?”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倾的变故,弟弟回家后整个人都比以前沉默不少。   话少了,性子也更加沉稳,但过于沉稳的影响便是他似乎没以前那样有精神,爱热闹。   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没有,只是觉得他是我男朋友,是我的事,不应该影响到家里。”   “你们跟他没关系。”   “跟他有关系的是我。”   谢拂不爱麻烦别人,自己的事自己做,当然,也不希望别人麻烦他,特殊情况除外。   谢大哥别的没感觉到,倒是在谢拂身上看到了分寸和懂事,不由感到欣慰,回家后还在谢父谢母面前夸了夸。   “真不错,谈个恋爱就长大了。”谢父谢母对这个消息显然也很满意,他们各自欣慰着儿子能成家立业了,便开始琢磨起让谢拂上班相亲的生活。   上班就不说了,谢拂愿意去公司养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没人管。   可相亲……绝对不行。   谢大哥皱眉思考片刻后劝道:“你们觉得小弟现在长大了成熟懂事了,可成熟的人不会无条件赞同父母的,况且沈倾刚出了这事,你们这么做合适吗?”   闻言,谢父谢母忙解释道:“我们也不是要他现在就开始,总要给他时间。”   “人都走了,活着的人总还要继续生活,哪能一直沉浸在悲痛中。”   要是沈倾活着,且真的跟谢拂一直在一起,走下去了,他们也不会反对,可现在不是没成吗?还不能让他们为自己儿子打算一下未来了?   谢大哥放心了。   他也是这么想的,事实上,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没人会因为死去的人而影响活着人的生活。   他们以为谢拂顶多难过几个月,大不了了难过个一年半载,之后总会好的。   所以即便谢拂几乎两三天就会去墓园一趟,每次都会待上一两个小时,他们也只当而已念旧情,重感情,虽然对象是一个死人,但也不是坏事便由着他去。   谢拂每天的日常除了在公司养老摸鱼外,便是去沈倾的房子里住着,周末回家陪父母亲人,倒是去墓园的次数就没有降下来过。   他不结交朋友,也不到处旅游,没有发展更多的兴趣爱好,仿佛这个世界上,属于他的生活已经被安排好了,他正在按部就班地完成。   这样的生活过了一个月,谢家人暗暗皱眉。   两个月,谢家人隐晦暗示。   三个月,谢家人坐不住了,他们找到了谢拂以前认识的朋友,试图让他们去找谢拂玩,影响他,将他带入更正常的生活。   是的,他们认为谢拂规律的生活不正常。   然而那些朋友也一个个都无功而返。   连他们都劝不动谢拂,谢父谢母终于着急了。   “有家不住住外面像什么话?我跟你妈这把年纪,就想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的,你连这个愿望都不愿意满足我们?”   谢父在周末的饭桌上态度强硬道。   他跟谢母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谢拂不是没看出来,但是好歹是父母,便没有拆穿。   他留下来多住了两天。   他还是住在原来的房间,里面的东西摆设似乎都没动。   谢拂站在屋里,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了曾经跟沈倾在这里时的情景。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也让013察觉到了端倪。   “宿主,您是想小七了吗?”   谢拂神色顿了顿,片刻后道:“嗯,是想到了一点。”   013无法从谢拂脸上看出什么情绪和心情,说话比较谨慎,“宿主,您喜欢上小七了?”   谢拂没回答。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起身去了屋里的储藏室,然而当他推开门一看,却见里面原本被摆满的储藏室,此时变得空空荡荡,原来的那些“沈倾”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013惊呼一声,“宿主,小七不见了!”   谢拂眸光微暗,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门,正对上似乎鬼鬼祟祟来偷看的谢大哥。   “你干什么?吓我一跳。”谢大哥见他突然出来,慌乱间,忙倒打一耙。   谢拂语气有些冷,“我还想问你们,在我房间里干了什么。”   明明他的语气并不像有多生气,不过是略冷淡了些,算不上兴师问罪,可谢大哥就是知道,谢拂说的是什么。   他皱眉对谢拂道:“你这么久没长住,我让佣人打扫你的房间怎么了?储藏室乱糟糟的,我让佣人整理一下又怎么了?都是些老旧又没用的东西,你还留着做什么?”   “东西在哪儿?”谢拂也不说其他,直接问道。   谢大哥被他质问的话气得一怒,“谢拂,你这是跟谁说话?”   “跟没经我同意就扔了我东西的人。”谢拂态度也算不上好,说话更是直接怼。   “我是你哥,还能害你吗?”谢大哥头疼道,可是没办法,出这一招就是他理亏。   谢拂也不问别的,就这么固执地看着他。   谢大哥被看得心虚,最终不得不道:“行了行了,别抓着我那点事不放。”   “东西我交给别人卖去二手市场了,卖来的钱,都以你和他的名义捐给了福利院,也不算没用,反正你留着也没用,不如再次利用一番。”   谢大哥越说声音越小,本来嘛,无论他出于什么心理,在没经过谢拂同意的情况下,就把他的藏品拉出去卖了,换了谁也受不了。   谢拂什么也没说,直接转身回了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谢大哥被关门外的,碰了一鼻子灰,可偏偏理亏的是他,还不能找回去。   心里一边骂一边吐槽谢父谢□□诈,做什么事都要他先打头阵。   这个头没打好,他们就见状收手阻止,这样他们也不亏,还能维持在谢拂面前开明的假形象。   要是打好了,那就更不用说了。   谢拂心里清楚,所以他并没有犹豫,也没有拖沓,转身回屋后,便收拾起了屋内一些自己的东西,等他装箱完毕,提着行李箱开门,刚走没两步,就见谢大哥脚步匆匆走来。   “谢拂!”他一把扯过谢拂的手臂,怒气冲冲道,“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闹?”谢拂语气带了一丝疑问。   “我擅自做主把你的东西卖了是我不对,你要是喜欢,我可以给你全部重新买回来,但是你不能用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来威胁我们!”   谢大哥从没有谢拂会这么难搞过,就算是以前不听话的时候,也顶多是给他一个白眼,可现在他不给白眼,直接一个眼神都不给。   “你们误会了,我没有闹。”谢拂语气平静道。   “那你提着行李箱难不成是要去扔垃圾?”谢大哥指着他的行李箱质问。   谢拂低头看了一眼后道:“我确实没有闹。”   “我是认真的。”   谢大哥:“……”   谢拂抬头,“大哥,多谢你和爸妈的好意,但是我已经二十五岁,人生已经过了三分之一,不是小孩子。”   “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   谢拂错身要走,谢大哥抓住他的手臂,也装不下去了,直白道:“那你说,你到底要什么?沈倾已经回不来了,难道你还要在他的房子里住一辈子不成?”   “我们从来没反对你们在一起,但也是你们自己走到这一步的,现在希望你能走出来,过得更好,你说说,也是我们错了吗?谢拂,你是不是没有心?”   谢大哥一语中的,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谢拂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他确实没什么感情,对待每个人,也不过是按照要求或者规则来。   就像他能对沈倾专一,他也会孝顺父母,友爱兄长。   但这些,都排在沈倾之后。   哪怕沈倾不在了,也不会越过去。   既然谢家不赞同他一直记着沈倾,念着沈倾,那他只好尽量少出现在他们面前,该他做的他也不会少,这大概也是一种孝顺。   “你们没错。”   “只是恰好你们希望我得到的,是我不需要,也不想要的。”   “家里就拜托你了,我下个周末再回来。”   说罢,谢拂便脚步不停,继续离开,直到他出了别墅,也没有人追上来,看来也是真生气了。   “宿主,为什么你要跟他们闹僵呢?这是你在这个世界的亲人啊。”   “我知道。”谢拂淡淡道。   为什么不用更温和,或者更示弱的办法?谢拂也认真想过。   不是因为想不到,更不是因为没有,不过是因为……   “都在让我忘了他。”   谢拂语气幽深,明明是平淡的不带一丝感情的话,却还是令013感到了一种不太明显的不悦和怅然。   “他们都在忘掉他。”   沈倾是明星,可即便是明星,在一段时间过后,没有新的消息动态,也会沉寂下去。   几个月后,沈倾微博下活跃的人越来越少,现在还好,若是再过一段时间,黑粉都会懒得黑他,又过几年,粉丝也会投入新的生活,十几年过后,还记得他的,大概也只有真爱粉和往期影视剧美人的颜值粉了。   就连从前跟沈倾关系最好的周唯和小邓,现在也沉浸在自己的新生活中。   周唯又挑了两个好苗子,开始带新人,未来培养不出另一个沈倾,只要有他一半也足够新人吃一辈子。   小邓不想当助理,周唯便把他安排进公司里其他需要每天上班打卡的部门,小邓很高兴,现在正在努力赚钱买房,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娶个贤惠漂亮的老婆,干劲十足。   谢拂不是说不能忘,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没有必要对别人念念不忘,尤其还是一个死人。   他只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不高兴,真的只有一丁点儿,或许还算不上不高兴,不过是微微发堵。   沈倾在生前最希望别人看见他、喜欢他,如果被他看见这些,大概会难过。   “别人都可以忘掉,可以认识新的人,喜欢新的偶像。”   “我不行,谢拂不行。”   “谢拂这一生,就是为了沈倾而来。”   “从生到死,只为他一人。”   也只爱他一人。   哪怕是沈倾不在了,这场以爱为名的戏也要继续演下去,不过是成了独角戏而已。   *   此后数十年,谢拂就如他所说,认认真真地在演这场漫长的独角戏。   他认真活着,不为生存奔波忙碌,也不为交流而刻意交友,每天做的事不过是工作摸鱼看书锻炼,周末去陪父母亲人吃饭,还有从沈倾的房子里寻找对方曾经住过的痕迹,以及沈倾人生轨迹的蛛丝马迹。   沈倾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是为什么长成这样的人?   这道名为“沈倾”的题目,谢拂足足研究了一辈子。   在知情人眼里,他就跟苦行僧似的,不抽烟喝酒打牌花心,多年过去还对他的初恋念念不忘,圈内其他人对此既嫌弃又敬佩。   嫌弃于他的“胸无大志”,敬佩于他的专一痴情,多年未改。   这一日,谢拂如往常一般,来墓园陪沈倾。   这些年来,他几乎两三天就要来一次,有时只是单纯说说话,有时却会在这墓前枯坐半天,时间不一,有时天气不好也会缺席,但是这样的生活,他过了许多年。   这日谢拂到时,却没想到会看见另外两个陌生人站在沈倾墓前。   因为沈倾的葬礼并没有公开,网上没人知道沈倾葬在哪儿,能来祭拜探望的,也只有认识的人。   可谢拂不认识她。   中年妇女身后陪着一个年轻女生,对方给她提着包,中年妇女则是将一束桔梗花放在墓前。   “抱歉,从前一直不知道您睡在这里,今后有机会,我会再来看看您的。”   皮鞋踩在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中年妇女转头看去,对上浑身气质淡漠,模样英俊,却依稀能看出并非年轻人的人。   “抱歉您是?”中年妇女见他走向沈倾的墓碑,便起身退来到一旁。   谢拂将桔梗花往旁边挪了挪,将手里的玫瑰放下。   “他不喜欢桔梗,下次来,你或许可以带上月季。”   中年妇女这下再傻,也知道谢拂是沈倾的亲人了,笑着歉声道:“抱歉,下次我会记住的。”   “我年轻时是他粉丝,他曾经在精神上帮过我许多,这么多年我都很感谢,请问您是……?”   谢拂黑色的衬衫仿佛阳光也散不开的浓墨,即便吸收再多的热量,也化不开他眉眼间一星半点的冷淡疏离。   “我是……爱他的人。”   *   这个世界,谢拂一生无病无灾,活到了七十来岁,倒也算长寿。   大限将至那一天,他躺在阳台上晒太阳,沈倾的房子在几十年前还是新楼新房,几十年过去,也免不了老旧过时,但谢拂依旧没有离开。   他甚至没有翻新,这里依旧留着许多沈倾存在的痕迹,人到了老年,有时谢拂都仿佛觉得沈倾还在。   他正在阳台另一张椅子上坐着,时而看云,又时而看他。   谢拂的眼中逐渐出现那道年轻的身影,陌生又熟悉。   “……沈倾。”   那人似乎转头看向他,眼神询问他做什么。   谢拂却只是这么看着他,久久不语。   直到那道身影越来越淡,谢拂的视线也越来越沉,才听见一声微弱的叹息。   “我可以爱你,一辈子,你……”看见了吗?   谢拂渐渐闭上眼,同时跟随他一起沉睡的,还有那句埋藏在他心底深处,许多许多年,从来没有泄露过一个字的——   我想爱你。   *   云州城商贾谢家。   下人们往来匆匆,面露急色,“大夫呢?大夫请来了吗?”   “来了来了!在路上了!”小厮跑得满头大汗,最后还摔倒在地上。   “大少爷正在发热,小心老爷见到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就不是打你棍子那么简单了,说不定还要把你从大少爷身边赶走!”一个老嬷嬷恐吓道。   圆胖的小厮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娘,我起来了起来了……您一定要帮我说说好话啊!”   “都是那李家几个成天不干好事儿的,见我们少爷落单就来欺负他,他们人多势众,我怎么拦也没拦住,争执之下,大少爷才不小心掉进湖里,都是那些王八羔子不干人事!”   老嬷嬷手指点了点他额头,“你给我小点儿声,那些少爷也是你能议论的?去,赶紧给我迎大夫去。”   说曹操曹操到,小厮走向门口,就见已经有下人领着一名青衣药郎进来,两人走过穿花游廊,然那小大夫容貌清隽,一身青衫犹如穿了一身云烟雨雾,染了几分朦胧幽色,小大夫本人更是面带三分笑,还未开口多言,便已然多了几分好感。   “病人在哪儿?”   “在这儿!在屋里!小大夫您……”   “我姓虞。”   “虞大夫您快跟小的来!”小厮领着年轻的虞大夫就往后院走。   “老爷!老爷!大夫来了!”   谢富商匆匆起身,忙对着进来的虞大夫拱手道:“劳烦大夫,只要能治好我儿,酬劳不在话下。”满口商人的壕气。   虞大夫走上前,坐在床边,见床上躺着的年轻男子眉目隽秀,只是眉心多褶皱,倒像是多思,身体轻颤,面色发白,却冒着汗。   他刚将手搭上这年轻郎君的手腕,却反而被对方一把给抓住,力气大得惊人!他竟一时挣脱不开。   谢富商尴尬,“这……”   虞大夫回神后,笑眯眯道:“无事,我有银针,可将谢少爷唤醒,一直昏睡也不好,容易有些小动作,比如认错人什么的,只是或许会有些疼,不知谢老爷……”   谢老爷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牙同意,“虞大夫您尽管治,我儿就拜托您了!”   他是个疼爱儿子的,平时便对这个命途多舛的大儿子多有疼爱,如今儿子落水久不醒,他自然也着急,想着疼一下也总比坏了身体好。   谢拂头疼得厉害,眼睛也没能彻底睁开,只半眯着。   恍惚中,他似乎看见了那个梦里的人,在对方靠近时,不由将对方紧紧抓住。   他动了动唇,似要说话,却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   只有双唇动了动口型,以及那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声。   “小、小七……”   虞大夫正要扎针的另一只手动作一顿,狐疑看了明显没醒的谢拂一眼,下一刻,那根一看便有些骇人的银针便刺入谢拂抓着他的那只手的穴道上。   谢拂:“……”   --------------------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七:下辈子别粉我了,爱我。   谢拂:好。   这是小七那句别粉我的真正意思,新世界甜甜甜!   请大家忽略现实中重症监护室能不能隔空讲话这一点,问就是我开的金手指。   之前改过一次章节名,我说那个名字随时都在剧透,那个章节名是“我想爱你”。   一万五,没食言吧?明天开始每晚21:00更新,大家晚安~ 第25章 山有木兮1   玉息香萦绕满屋, 谢拂本就昏昏沉沉的大脑因此而更有些疼。   手上突如其来的疼痛刺激得他头脑清醒了几分,睁开眼,还没看清眼前景物, 便见眼前光影一暗,一个身宽体胖的中年人激动地快步走来,“阿拂,阿拂你真的醒了?你这小子,快把爹给吓死了!”   他走到谢拂面前,甚至还想将儿子抱在怀里好生安慰, 却又在见到谢拂略微皱眉的表情时顿住,这才想起来儿子刚从醒过来。   忙转身问虞大夫,“大夫,我儿醒了, 没事了吧?这身体没什么影响吧?”   虞暮归抬眸看了自醒来后,似乎便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谢少爷, 不着痕迹收回视线,笑道:“谢公子身体已无大碍,只要再服几副驱寒汤药即可。”   谢老爷闻言大喜,当即招呼管家送来银两,“管家,给虞大夫三十两诊费。”   三十两银子在只上门扎了几针开了张药方的情况下可是大手笔。   虞暮归知道谢家在云州城乃数一数二的富商,也没拒绝,笑着收下,只是临出门时,对谢老爷道:“谢公子落水之难虽已解决, 可有些陈年旧疾似乎并未痊愈?”   谢老爷震惊道:“虞大夫可能将我儿治好?若是能治好,我一定重金酬谢!”   虞暮归下意识又看了床上的谢拂一眼, 却又正对上谢拂看向他的目光。   说不出什么感觉,也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似乎只是这么纯粹地看着,专注而认真。   他眨了下眼睛,收回视线道:“在下不才,愿意一试,只是结果如何,实在难以料定。”   谢老爷知道虞大夫的师父是宫中御医,若是连他也治不好,恐怕天下也少有人能治好。   当即拱手道谢道:“虞大夫师出名门,若是连你也治不好,那我儿怕是也没得治了,我儿接下来就有劳虞大夫了!”   虞暮归谦虚:“那我就托大,尽力一试。”   直到转身出了谢宅,虞暮归才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看见写着“谢宅”二字的匾额,以及那来来往往的下人。   想想那位一直盯着他,却没有任何表示的谢公子,虞暮归摇摇头,“想什么呢,分明从前从未见过。”   至于为什么唤了他的乳名,若非他听错,那便是巧合。   *   “阿拂,你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啊?爹已经让人给你熬药了,喝完药就能好了。”谢老爷恳切关心。   说着又转头对管家道:“催催厨房,让他们端些饭菜上来,饿着阿拂怎么办?”   “是,老爷。”管家出去吩咐人。   谢拂揉了揉额头,谢老爷以为他头疼,刚要开口,又见谢拂放下了手。   谢拂见他满脸关心,只好用手对着他比划了几下。   【爹,我没事。】   是的,原主是个哑巴。   谢老爷见他还安慰自己,当即更心痛了,“你都落水了,怎么可能没事!”   想到什么,他低头失落叹息,“是爹没用,害的你要被那些人给欺负,爹……爹对不起你娘啊……”   知道儿子落水时,他也想要给儿子讨回一个公道,他谢家在云州城好歹有些地位,别人不至于不给面子。   可在得知害得儿子掉进湖里的人中有知府之子后,便不得不打消了这个主意,哪怕那只是个庶子。   民不与官斗,与官员作对,那可是找死。   他倒不是舍不得这偌大家业,他就是担心自己要是倒了,阿拂怎么办?谢家其他人怎么办?   思及此,谢老爷便有些憋屈道:“阿拂,爹不是不想给你报仇,但是咱们家大业大,为了跟他们作对,把这些都丢了,不值当。”   “你放心,爹一定找机会给你找补回来!”他斩钉截铁补充道。   谢拂却摇摇头,比划道:【不用了,爹,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   【您别操心。】   谢老爷闻言两眼泛出泪花,他感性地抬袖擦了擦,“你也累了,爹不打扰你,你好好休息,明天开始,虞大夫会经常上门为你诊治,阿拂,你听爹的,也要听他的。”   谢拂眸光微动,终于还是对着谢老爷点点头。   【知道了。】   谢老爷这才放心离开,他平时忙于家业,若非听到儿子落水的消息,这会儿还在各家店里巡视,根本没时间回家。   在他走后,屋里一旁那个装隐形人的胖小厮才大大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   “少爷!小的差点就要以为以后伺候不了你了!”小厮元宵趴在谢拂床边哭道。   谢拂皱了皱眉,默默将被子往自己方向拉了拉,努力不让元宵染着眼泪的手碰到。   元宵毫无所觉,哭过之后便义愤填膺道:“少爷,都怪那些家伙找事,要不是他们,你根本不会落水!要不咱们偷偷把他们套麻袋吧?”   元宵从小跟原主一起长大,两人一起干过不少坏事,在谢老爷面前,原主是个乖巧懂事的儿子,可在一起长大,名为主仆情同兄弟的元宵面前,原主就没那么顾忌了。   谢拂一脚将他给踹开,面露无语,【这事儿我有数,不用套麻袋。】   “那少爷您是要找混混打他们一顿?这云州城的混混都是认识达官贵人和他们家属的,您想找人也找不到啊。”元宵当即道。   谢拂:“……”   他干脆也不解释了,无声一叹,对他道:【我饿了,帮我催催厨房。】   元宵麻溜滚起来,动作熟门熟路地出门跑向厨房,一看这条路就没少走,蒙着眼睛都能知道脚下几块砖。   等屋里只有谢拂一个人,他才微微蹙眉,眸色渐深,久久无言。   当空气都在凝滞时,他才有了反应。   “013。”   “宿主?”一直睡觉的013揉了揉眼睛。   “你说,上个世界的人,会不会出现在新的世界?”   013想了想道:“理论上……有可能,毕竟轮回系统每个小世界都是共通的。”   “但是这个可能性大概跟在大海里捞一根针一样,所以基本可以排除。”   谢拂反应平平,只是淡淡应道:“哦。”   面上既没有失望也没有低落。   013想了想,小心翼翼道:“宿主,是猜测小七有可能在这个世界吗?”   谢拂没回答。   他从箱子里找出干净舒适的衣裳穿上,不经意间,视线落在手背上。   只见那上面似乎隐约有一处红点。   很细微的红点,若是不仔细看,说不定还不会发现。   远远看着,又仿佛一颗小小的痣。   谢拂知道扎这里确实对唤醒昏迷的人有效果,但是会疼。   比其他方法疼。   回想今日当时的情形,谢拂眸中的深邃都淡了几分。   不多时,饭菜便送了上来,趁着谢拂吃饭的功夫,013开始给他介绍这个世界的剧情。   “宿主,你在这个世界是富商唯一的儿子,原主幼年时因为一场意外成了哑巴,自那之后性格内向,内心阴郁。”   “在一次被人联手欺负落水后,他想治好自己的哑疾,正好碰上跟随师父辞官回乡的虞暮归。”   “虞暮归师父是宫中御医,医术高明,有他出手原主的哑疾极有可能治好,但老御医年事已老,极少出诊,通常出诊的都是徒弟虞暮归。”   “而在治疗一段时间却无效后,为了求得老御医出手,原主勾引了虞暮归,以为这样可以求老御医出手……”013认认真真讲述这个世界的剧情。   谢拂已经放下碗筷,“行了,不用再念了。”   之后的剧情不外乎是原主被老御医或者虞暮归救治成功,却背叛了这段关系。   后续结果如何他都不需要知道,既然他会出现在这里,那原主未来必然对不起虞暮归。   而此时的时间,应当在原主落水被救起时。   也是在这之后,原主产生了迫切想要说话的愿望。   “那……宿主,您确定要攻略虞暮归吗?”013说话纠结极了。   刚刚结束上一个世界,它的记性还没那么差,这么快就忘了沈倾。   它想宿主应该也跟它一样才对。   总算知道为什么有的宿主会给自己安装情感清除系统了。   谢拂不需要,是因为他本身就没有情感。   既然如此,那宿主应该已经忘了小七,会投入新的任务当中了吧?   就在它这么想着时,却听见谢拂的声音在精神空间里响起。   “不。”   他拒绝了。   013一时愣住,它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但是懵是一定的,但随着懵,还有些高兴和复杂。   “宿主……您是放不下小七吗?”   宿主在上个世界的经历它都看在眼里,说实话,它磕了一整个世界的谢拂和小七,换了新世界,最不能适应的其实不是谢拂,反而是它。   想到谢拂要对另一个人好,它虽不会讨厌那个人,但它会为小七感到难过和不甘。   可听见谢拂说不打算攻略对方,013又纠结起来。   这样做是不是对这个世界的主角受也不公平啊?   人家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在原剧情中被辜负,换了宿主还是要被辜负?   唉,渣攻组的任务真的好没人性。   它这个不是人的宇宙生物都感到十分为难。   了解它一切想法的谢拂:“……”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既没有说不的理由,也没有说是不是真的放不下小七。   这具身体刚落水,是真的差休息了一天后,翌日醒来,谢拂便听见元宵的声音,“少爷少爷!虞大夫来了!”   谢拂从床上起身,双眼迷蒙间,一道修长如翠竹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谢公子还没醒?倒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了。”   眼睛还没彻底看清,这道清越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耳中。   谢拂眸光微动,比划道:【不早,正要醒。】   有元宵在一旁解释,不用担心虞暮归看不懂。   虞暮归面上带笑,看到便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谢拂时,那双笑眯眯的狐狸眼便仿佛带了几分狡黠,眼光都更闪了几分。   “谢公子若是还未睡醒,需要的话,我还可以为你扎上一针,保证精神。”   想起昨天那一针的谢拂:“……”   【不用了,我不困。】   虞暮归只好遗憾地收起银针。   望闻问切,在给谢拂把脉时,指尖触碰到对方手腕的肌肤上,虞暮归心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   这样纤细的手腕,昨天是怎么会有那般大的力气?   可偏偏它就是有。   把完脉,虞暮归先是没针对谢拂的哑疾说什么,反而率先道:“谢公子体内的寒气已经被驱散了不少,为了不让药性相冲,目前并非再开药方的好时机。”   “不如我先给谢少爷针灸?”虞暮归提议道,明明态度认真,却说得仿佛他在开玩笑一般。   他认真看着谢拂道:“这回不会那么痛哦。”   谢拂:“……”   所以这人昨天真是故意的?   谢拂抽回手,摇头比划:【不用了,我先治风寒。】   虞暮归只好遗憾道:“那好吧。”   “治风寒的药还有几日,这几日我就不到府上了,若是有事,谢公子大可差人去医馆寻我。”虞暮归道。   元宵送虞暮归离开,谢拂的视线一直注视着他,哪怕虞暮归离开了谢宅,他心里下意识感觉,那人还在看他。   第二次了,虞暮归心中暗暗想道。   *   回到医馆,虞暮归还没进去,便听见一道俏丽的声音。   “师兄这个点出门,指不定有人去哪儿当冤大头去了。”   虞暮归脚步一顿,进来后道:“今儿你可猜错了,你师兄我非但没当冤大头,还是别人当了冤大头。”   他从怀中摸出谢家给的赏银,“拿着,可别说师兄我不给家用。”   韩茯苓双眼一亮,接过那一锭银元宝惊喜道:“师兄,这是谁家冤大头,竟然给你送银子?”   虞暮归:“……”难道他就拿不得银子吗?   “你这丫头,还打趣你师兄,回后院处理药材去。”韩老御医走出来,将孙女打发回后院。   虞暮归对他点点头道:“师父。”   韩老御医点点头道:“回来了,谢家情况怎么样?”   虞暮归将谢拂因为要治风寒,决定推迟几天再治疗哑疾一事说了出来。   韩老御医对此也没说什么。   他只是翻开一本泛黄的医术,看着上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写的内容道:“我这里有一套针灸之法,是我年轻时创造出的,只是至今没能用到实处,不知效果如何,不如你拿去试试。”   虞暮归看了看,能看明白上面的办法理论上是有用的,但他同时也看见了其中几个痛感高的穴位,不由下意识拒绝道:“这套针法怕是不适合他。”   “哦?为何?”韩老御医疑惑问。   双眼一眯,虞暮归笑意盈盈道:“太疼了。”   谢少爷可不喜欢。   *   休息一天后,谢拂的身体便大好。   原主虽然是个辜负了别人的渣,但这不是他能够任由别人欺负的理由。   他回想了一下那几人的人际关系,很快便从中想到了办法。   “少爷,咱们来这儿做什么?您又不会读书科举。”元宵跟着谢拂站在江园画舫外,不解问。   这条画舫乃文人举子常去之地,书生学子在其中饮酒作乐、高谈阔论、结交会友,怎么看,都与商贾之子的谢拂没有半点关系。   这个时代对商人的限制仍不小,至少科举这条路便是被堵住的,因此,那这人也才能肆无忌惮。   谢拂没管满肚子疑问的元宵,大步走了进去。   他的视线在里面巡视一圈,最终落在了一道身影身上,不再犹豫地走了过去。   谢拂不喜欢暗地里玩阴谋,要玩就玩一个釜底抽薪。   对于纨绔来说,什么事是最可怕的?   不是被人针对,也不是暗地里找麻烦,更不是被人明着报复打脸。   而是——告、家、长!   如果这个家长,跟告状的人关系还跟亲近,那效果会事半功倍。   对谢拂来说,想要跟人交朋友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哪怕如今他不能说话,那也只有一个翻译的区别。   只要他想,他就能跟人的交流同样地很愉快。   “谢兄,来瞧瞧这副画,前朝大画家朱延的手笔,我花了重金购来的!”   没过几日,知府嫡子便已经将谢拂当成了知己,认为他见解独到,且每每都能搔到他的痒处,觉得他们这辈子合该做好友。   就是新交的好友身体有疾,真是天妒英才!   谢拂将那幅画拿来一看,却很快发现了端倪。   这画……是赝品。   “怎么可能,你看上面的墨,可不像是新的,还有这画轴和纸张,我都让人查过,绝对是真的古董!”知府嫡子皱眉不相信。   是的,这些都是古董,可这画就是以古董造就的赝品,因为过于真,不大能看得出来。   可好巧不巧,这副画的真品就在原主手中。   原主虽不能科举,但喜好文墨书画,不仅在书画上有不俗的鉴赏能力,在绘画上也极有天赋。   谢拂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令人铺纸研墨,很快,同样一副临摹的赝品便出现在他手下,知府嫡子几乎要瞪大了眼睛。   待下人将谢拂家中的那幅真品送来,知府嫡子都没那么感兴趣了,一个劲拉着谢拂问怎么才能练就这样一手本事。   事实上,原主做不到这么厉害,谢拂在原主的水平往上加了一层,倒也不那么显眼。   跟知府嫡子来往,想要见到那个害的原主落水的罪魁祸首简直轻而易举。   “你怎么在这里?”那位害的原主落水的知府公子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谢拂。   谢拂还没反应,知府嫡子便率先皱眉不悦道:“这是我的朋友,你怎么说话的?!”   知府公子吓得浑身一颤,却还是试图道:“大哥,这人就是个哑巴,有什么本事?接近你肯定是动机不纯,你不要被他纯良的外表给骗了!”   他最近都在等谢拂的报复,从前他们这样戏弄过谢拂后,都会这样,然而这回他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还以为谢拂识相,主动认输放弃了,谁知竟然转头就在他大哥身边见到了谢拂,且大哥明显是被对方灌了迷魂药了!   “混账!”知府嫡子一拍桌子怒道,“从前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知府公子被吓得下意识跪了下来,战战兢兢忐忑不安,抬头小心翼翼看自家大哥,发现对方脸色依然很难看。   不等他说什么,就听见知府嫡子开口道:“是我的疏忽,忽略了对你的教养,从今天起,我会请专门的先生教你为人处世,等你何时待人接物能合格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说罢,在那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时,便又下人将他给带回去。   这才转身对谢拂抱歉道:“真是让谢兄见笑了,家中庶弟年轻气盛,有些不服管教。”   谢拂表示没什么,他想了想道:【恕我直言,知府大人既然能培养出兄台这样的人才,必然教育没有问题,既然如此,那便只能是身边耳濡目染的环境影响。】   知府嫡子心想这话着实有道理,庶弟再不好也是弟弟,他能有什么不对?必然是那些刁奴撺掇。   于是,还没想好怎么逃脱的知府公子,很快迎来了身边人大换血,他联系不上任何人,在家中也孤立无援,活生生在家中坐了半年“牢”。   当然,这都是后话。   此时的谢拂还在与知府嫡子游湖观景。   夜晚的湖边很是热闹,且今日尤为特别。   七月七,鹊桥会,女子乞巧求姻缘,总之织女很忙的一天。   乍然听到今日七月七的谢拂神色微微一顿。   不过也仅仅是一瞬。   “谢兄可有喜欢的女子?不如今日讨个巧,说不定这姻缘上天便送来了。”知府嫡子打趣道。   谢拂摇摇头,小厮元宵忍不住了,“齐少爷,我家少爷没有心上人。”   知府嫡子姓齐,他转头看向谢拂,似乎是想确认元宵说话的真假,然而看见谢拂一直盯着某个方向,顺着视线看去,却见是一男一女正抱着河灯来湖边放,女子秀美可人,举止活泼,颇为讨喜。   他了然笑道:“从前没有,或许今后便有了。”   *   “师兄你快点,一会儿就没位置了。”韩茯苓着急道。   虞暮归不疾不徐,“急什么,湖这么大,哪能全都占完。”   且湖面一个波浪,那河灯说不定就得打翻,这河灯放了也是白放。   为了不打击韩茯苓积极性,他最终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你的,我的,还有爷爷的,一个也不能少。”韩茯苓一一将写了愿望的河灯放下,这才心满意足地跟虞暮归离开。   然而事实也确如虞暮归所想,风一吹,湖面波浪晃荡,他们的河灯便也即将如其他人的一起被打翻在湖里。   在即将打翻时,一只手却将其中一只河灯捞了上来。   元宵将它送去给谢拂时心里还在低估,少爷什么时候喜欢这种东西了?不都认为是小娘子才玩的吗?   河灯到了谢拂手中,他没看这河灯的样貌材质,反而第一时间落在那写着生辰八字和姻缘的船帆上,他略过年份,直接落在最后的日期上。   七月初七。   谢拂的视线骤然凝滞,再未离开。   元宵揉了揉眼睛,片刻后再次揉了揉眼睛,这才确定今日大约太阳打西边出来的。   他家向来性情沉郁的少爷竟然好像笑了?!   唇边的弧度一点也不明显,不仔细看还会以为这是错觉。   可从小跟少爷一起长大的他对少爷的表情再熟悉不过。   他看了看谢拂,又看了看那有些狼狈的河灯,心中恍惚。   或许府中真的要办喜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确认过眼神,是从古早霸总文里进修过的人。   一直打瞌睡,明天早点写,以后要是21点没看到更新,那就晚上0点看,大家晚安~ 第26章 山有木兮2   七月七, 鹊桥会。   二十年前,虞暮归便是在这一日被韩老御医捡到的,从此这日便成了他的生辰。   韩茯苓一路逛夜市逛得恋恋不舍, 若非虞暮归催促,她怕是能逛到夜市结束。   “师兄那么早回去做什么?爷爷恐怕又要煮一锅长寿面,让我们吃完。”韩茯苓面露苦色。   她倒不是不能吃面,实在是韩老御医做的那面是用了各种药材的汤药煮的,味道真是一言难尽,她自小喜甜厌苦, 吃它堪称折磨。   虞暮归不为所动,反而加快了脚步,“师父亲自下厨,也是为了我们身体好, 你不喜欢也莫要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韩茯苓冲他后背做了个鬼脸,“知道啦知道啦!”   回到医馆, 虞暮归回屋换掉放灯时被打湿的衣衫,这才到院子里,老远便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药味。   “暮归来了,快,趁热吃。”韩老御医端给他一碗药汤面,虞暮归面不改色吃下,这是长寿面,直到吃完不能咬断。   “多谢师父,您别忙了,我来。”虞暮归笑着将他扶着坐下, 自己给他盛了一碗粥。   韩老御医牙齿不好,现在多为喝粥。   “今天怎么不在外面多玩一会儿再回来?听说云州城夜晚热闹非凡。”韩老御医问。   虞暮归笑着道:“是热闹, 可人来人往,多有不便。”   韩茯苓翻了个白眼,“师父您别听师兄瞎说,他哪是觉得外面人多,这是在嫌弃呢,瞧他那风度翩翩,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改天咱们家得出一个仙人呢。”   “话还挺多。”虞暮归笑眯眯又给她多舀了一勺汤,“好好吃饭。”   韩茯苓:“……”   她看了看面前黑乎乎的药汤,欲哭无泪,只能含泪憋着气继续喝。   小气鬼!   韩老御医把两个年轻人的动作尽收眼底,不由想起当初想给这俩孩子定亲,亲上加亲,虞暮归的人品他信得过,两人又是自小一起长大,即便没有爱情,也有亲情。   谁知这个主意一提出来,徒弟不同意不说,孙女还没出息地当场大哭喊道她不要嫁给师兄,不要被欺负!   此事只好作罢,后来孙女和新收的小徒弟走到一起,他也再没想过。   现在看来,当初幸好没有乱点鸳鸯谱。   大徒弟向来见人笑眯眯,实际心里黑着呢。   “再过些天,阿寻也该回来了,三年孝期将过,这婚事也该准备起来。”韩老御医提醒道。   韩茯苓闻言一愣,随即委委屈屈对着韩老御医道:“爷爷,您就这么盼着我嫁出去啊?”   韩老御医没好气道:“什么嫁出去?阿寻也是我徒弟,都是自家人,你嫁了也还是在家里。”   韩茯苓恍然,“对哦。”   阿寻没了家人,他们成了亲也是住在医馆,跟现在没差嘛。   “成亲没问题,但是这聘礼嫁妆新房宴席……”虞暮归说了一连串,最后才道,“处处都要银子。”   “医馆刚开起来,目前还在亏损状态,进账要添补药材,师父老人家年纪大了,长时间坐堂看诊对身体不好,说不定还要请坐堂大夫。”虞暮归给他们算着账。   “师妹婚事总不能敷衍了事,那这银子……从哪儿来啊?”   韩茯苓被他说得愣住,“师兄,你有多少银子?能跟你借吗?”   虞暮归喝了口茶水,放下杯子道:“师妹,你成亲师兄当然高兴,但是成亲的银子都要借,这是不是太寒酸了点?”   事实上,韩老御医作为宫中退下来的御医,这些年的赏赐和俸禄有不少,可他与亡妻鹣鲽情深,膝下只有一子,儿子走的早,只留下一个孙女。   族中多次提过过继,韩老御医都否决了,他打算过继未来孙女的孩子,为此,他攒下来的大半身价都给了族里,剩下的开了这个医馆。   但他跟族中关系仍旧一般,这才来了云州城。   “师兄,我们会还的,阿寻可会赚银子了!”韩茯苓不好意思道。   虞暮归看也没看她,“那就等他赚了银子再成亲吧,左右你还没到双十,不急。”   韩茯苓……韩茯苓最终被气走了,她要写信给师弟兼未婚夫,控诉无良师兄的恶行!   韩老御医见孙女假装生气实则躲药汤地飞快逃离,看了徒弟一眼,“你啊你。”   虞暮归笑了笑,“师父,小师弟资历尚浅,要成亲怕是还要多历练两年。”   韩老御医摇摇头,“不说他们,说你,你是师兄,你没成亲,他们确实不好成亲。”   虞暮归:“……”   万万没想到火烧到自己身上。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师父,您也知道……”   韩老御医点头应声:“我知道,你没有心仪之人,但这也不是你整日除了出诊就是坐堂能够遇到的,我在这儿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却也还有冰人可以请,若是你愿意……”   虞暮归抿了抿唇,最终不得不出声道:“师父。”   韩老御医听他这样郑重开口,心里下意识皱起眉来,当即警惕起来,“怎么?”   “实话跟您说了,我不成亲,是因为喜欢的类型有些特别。”   “哪里特别?”韩老御医心里的警惕并没有散去,他知道自己这徒弟,只要认真起来,多会语出惊人。   “性别。”虞暮归面不改色道,“性别方面,有些特别。”   啪嗒!   筷子落在桌上蹦哒了两下彻底没了动静,韩老御医一时也不知到底要不要感叹自己心脏好,这时候竟然都没有心跳剧烈喘不过气。   “怎么……从前也没听你提过……”   作为御医,他自然不认为这是生了病,可他也认为这不应该。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是虞暮归因此而不成婚,他也不太赞同。   “从前不知如何与师父说。”见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太激动,虞暮归才面露轻松,带了一丝笑意。   “师父,我本就是孤儿,没有父母祖宗,不需要传宗接代,为何不能找个自己喜欢,又愿意与我一样的人?”   韩老御医无法反驳,刚刚想说的话被他咽了下去。   “若是您担心我老无所依,那也不必,没有子嗣,不是还能收徒吗?再不成,也有师弟师妹的子孙。”虞暮归语气轻松,仿佛说的不过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韩老御医看了他片刻,知晓这徒弟是个性情固执的,自己决定的事极少改变,便也只好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   闻言,虞暮归便知这事在他面前过了明路,此后也不必忌讳。   笑着送老人去休息后,虞暮归回到自己房间,看了会儿医书,想起明日要去谢家给那位谢公子看诊,虞暮归犹豫片刻,终是在临睡前自箱子里找了件蓝色衣衫挂上,打算明日穿。   梦里,是那位谢公子坐在床上的模样,便是病中也遮掩不了他的风雅。   *   谢拂回到家中,被亲爹一阵嘘寒问暖,“阿拂,你都落了一次水了,怎么还往那船上去?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让爹怎么办?”   “要是下次再去,就多带几个小厮。”   谢拂点点头,算是应下。   他回到自己房间,发现正有丫鬟铺床。   床铺好了,丫鬟却磨磨蹭蹭,不肯离去。   谢拂看了元宵一眼,后者当即心领神会,对外面道:“来人,把这丫鬟拉出去。”   丫鬟还来不及告饶解释,便被人强行带下去。   元宵将刚刚她铺过的床重新铺一遍,“少爷,您真的喜欢那位湖边的姑娘?可要我派人去打听那是谁?”   谢拂:“……”   【我心里有数,此事你别管。】   元宵失望地离开,他本来还想着跟少爷邀功呢。   沐浴后,谢拂躺在床上,屋内很是安静,谢拂的脑子里却并不安静。   013憋了一晚上,此时终于有空跟谢拂说话。   “宿主,您是不是认为虞大夫是小七?”   “虽然有点巧合,但是我不得不提醒您,轮回系统是自主运转,不存在人为干预的情况,小七来到这个世界的可能性只有0.00000……1%,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虽然把这个世界的主角受当成小七有利于任务的完成,但是要是因此而把虞暮归当成小七的替身,那对谁都不公平。   谢拂不太想搭理这个小傻子,但它实在是太吵了。   “不是替身。”   谢拂从没有把虞暮归当做是沈倾的替身。   即便本质是一个人,但当重新转世,有了不同的人生经历性格习惯,那也不同了。   “那宿主您、您还做任务吗?”013小心翼翼问。   他知道宿主可以放弃任务,反正从前的业绩足够他任性,可要是不做任务,那继续走这些世界也没有必要啊。   然而对此谢拂却没再回答。   因为他也不知道。   *   翌日,虞暮归提着药箱进了谢家大门。   七拐八拐来到谢拂的院子里,隔着屏风,虞暮归也能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   “谢公子,不知可准备好了?”他没贸然入内,担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毕竟谢公子可是不能说话。   然而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能等到谢拂出来。   “谢公子?”   他正想叫小厮进去看看,正打算开口时,便见一道身影自里面出来。   来人穿了一件月白色衣衫,与虞暮归站在一起,倒是格外相衬,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因为心有灵犀。   谢拂没再如前两次那般一直盯着虞暮归,除了偶尔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依旧认真外,与其他人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虞暮归垂了垂眼眸,专心给谢拂看起诊来。   “谢公子可是幼时受寒高烧至声哑?”虞暮归这段时间也并非什么都没做。   谢拂点点头,原主幼年时贪玩,点进湖里差点没捞起来,之后高烧伤到了声带,其实一开始他还能说话发出声音,只是声音很难听,还很难受,原主自己都不愿意听,在那之后,原主越发不愿意开口说话,久而久之,便从不想说话,变成了不能说话。   “要想重新发声,必须药物和针灸双管齐下,不知谢公子可能接受针灸。”虞暮归问道。   谢拂下意识略微皱眉,虞暮归见了,似乎笑了一声,在谢拂看过来时,虞暮归以拳掩唇,看了谢拂一眼道:“放心,这回不疼。”   谢拂:“……”   所以上次疼确实是故意的?   针灸不能隔着衣服,谢拂刚换上的新衣还没来得及穿热乎,便又要脱下。   他平躺在床上,外衫解开,露出胸膛。   虞暮归视线在谢拂的胸口停顿了一瞬,又不着痕迹移开。   他取出银针,在谢拂胸口缓缓下针。   谢拂闭上眼,没有看虞暮归,也因此,虞暮归能更加自然地打量谢拂。   这个他之前听说,内向怯懦的谢家哑少爷。   虞暮归之前听说过谢拂,好歹是云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商贾,若是毫不了解,那他也极易得罪人。   但无论他听说了什么,谢拂似乎都跟他听说的不一样。   见面就敢抓他的手,还用气声喊了他的乳名,做了“小七”的口型,若非知道自己从前确实没见过,他都要以为这是他何时认识的梦中情人。   毕竟自第一眼起,这谢公子便极符合他的审美。   感受到没有再下新的一针,谢拂睁开眼,便看见虞暮归正在洗手。   他想喊住对方,却反应过来这具身体不能说话,便只好就这么看着对方。   虞暮归极为艰难忍耐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看谢拂。   这谢少爷怎么回事?   一双眼睛长在自己身上了吗?   元宵带着几个下人,手里端着丰盛的饭菜进来。   “少爷,虞大夫,午饭时间到了,要先用过午饭再继续吗?”   虞暮归不赞同道:“针灸不可半途而废,起码还要等半个时辰才能取下。”   等那时候,这一桌饭菜便已经冷了。   虞暮归没有坐下,只对元宵道:“不如先将桌上的饭菜撤下?”   元宵刚想同意,余光却扫到谢拂看过来的视线,当即浑身一个激灵,福至心灵笑道:“虞大夫多虑了,您是客人,哪有让客人等的道理,若是老爷知道,定是要赶走小的,说小的怠慢了客人。”   虽然是请来看诊的大夫,但谢家的待客之道却很周到,看着桌上的饭菜,虞暮归心中猜测这谢家是不是已经将他给查了个遍?否则这些菜色怎会一眼望去便合他的心意?   在虞暮归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吃饭时,谢拂默默收回了视线。   自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便想过在这个世界,他要怎么做。   最终也没有个定论。   似乎什么都应该做,却又似乎什么也不该做。   013不敢说话,哪怕见证了昨晚宿主便似乎将虞暮归当做沈倾的替身,它也只能默默闭嘴,当做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   半个时辰后,谢拂身上的银针被一一取下,他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身子,在喝下虞暮归开的药时,便觉得喉中有股暖意,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滋养他的嗓子声带。   可见原剧情中原主的哑疾被治好,也是虞暮归的功劳,而非韩老御医。   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医术,若是没有原主,虞暮归或许还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压下那抹可惜,谢拂对着虞暮归比划道:【多谢虞大夫。】   虞暮归摆摆手,“收了酬劳,都是应该的。”   “药每日喝两碗,针灸先是一天一次,之后再看情况减少。”   谢拂依旧没有亲自送虞暮归到门口,但送虞暮归的那个小厮却将一个礼盒递到虞暮归手中。   “虞大夫,这是我家少爷让送给您的,希望您能收下。”   不等虞暮归推脱,这小厮自觉完成了任务,便飞快转身离开,看模样仿佛担心他要将谢礼物给退回去一般。   虞暮归心里怀疑那人到底送了什么,又不明白对方送这份礼的用意。   若是诊金,谢家也早已经给过了。   回去后,虞暮归便回到房间,缓缓拆开这只礼盒,片刻后,里面的东西泄露出光芒。   并非是物品本身拥有光芒,而是阳光照在它身上,反射入虞暮归眼中的光芒。   一本已经绝版的医书,便是连韩老御医见到了也会心动不已。   虞暮归将它拿起来,一张花笺自书中飘落,他伸手捡起来,却见上面写着四个字:   生辰快乐。   此时此刻,虞暮归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人是如何知道他最近生辰的?   难道真是梦中相会过的情人不成?   虞暮归被自己这个猜测给笑到了。   阳光倾洒,明媚和煦。   *   与此同时,元宵也想起了七月七那晚的事。   他一拍手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那晚放河灯时,那虞大夫似乎也在?”   不仅如此,他还想起来那晚少爷让他捡的河灯,便是那位与虞暮归一同来的女子所放。   难不成,那二人是是未婚夫妻?他家少爷好不容易心动一回,却要因此而被迫终止?   这会儿他倒是不反对谢拂送那样贵重的礼物了,只要能收买虞暮归,让少爷早日抱得美人归,一本医书又算得了什么?   “少爷,要不小的去打听打听,那晚跟虞大夫一起的姑娘是谁?”作为小厮,他的任务就是揣摩主子的心思,时刻为对方分忧。   谢拂淡淡瞥了他一眼,刚刚还抖抖精神的元宵顿时笑容一僵,讪讪笑道:“少爷,小的只是……随便说说、随便说说……”   心里却在叹息,像少爷这样矜持的人,怎么可能斗得过那些没皮没脸的,等到人家姑娘被别的男人娶回家,他家少爷可就要失恋了。   这可如何是好?   谢拂并不知道狗腿的元宵心里正在为他着急,他正想着昨晚013问他的问题。   这个世界要做任务吗?   当时他并没有回答,心里却很清楚,他不会再攻略别人。   不知道下个世界还会不会遇见那个人,至少,在这个世界,他要信守承诺。   上辈子,他曾答应过,来世要爱他的。   如今真的有来世,那他也该兑现承诺,要爱他。   谢拂在开始任务之前恶补过不少攻略知识,看过许多有关于爱情的文娱作品。   但实际上他对于爱这个字的了解并不深。   他所知道的,所学习的,都是怎么攻略一个人。   可攻略不是爱。   他并不知道,想要爱一个人,应该做什么。   思来想去,他决定返璞归真。   无论是爱还是喜欢,又或者是攻略,所要做的,不过是对对方好。   那他便对虞暮归好。   记得他的生辰,送他应该会喜欢的东西,配合他治疗。   唯有说他喜欢听的话,似乎有点难。   谢拂有些苦恼,不知道自己用手语说算不算?   而那人又究竟喜欢听什么呢?   *   “阿嚏!”   虞暮归打了个喷嚏。   韩茯苓笑他,“师兄身为医者竟然还生病,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咱们家。”   虞暮归等了片刻,没再感觉想打喷嚏,心中便觉得定是有人在念叨自己。   他正想说些什么,却见不远处的韩茯苓也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韩茯苓:“……”   她脸色刚刚发红,还没红个彻底,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车马声,当即丢下手里的草药,快步走到外面,远远便看见一个少年从马车上下来。   还没来得及擦汗,便听见一道呼喊声,“阿寻!”   少年循声望去,顿时眉眼一弯,朝着她挥挥手。   “寻弟,这便是你口中的未婚妻?”一名书生站在他身旁。   阿寻闻言笑着点头,“蒋兄,这便是我师父师兄开的医馆,我带你进去。”   阿寻是个笑容和善,温柔热心的少年,与虞暮归的表面纯良不同,他是真的纯良,也因此,愿意救助因为被山贼抢走所有财物甚至差点被杀的这位书生蒋公子。   虞暮归从后院出来,“师弟。”   “师兄。”阿寻将蒋公子带上前,“这是我在路上偶遇的蒋公子,他身无分文,别无去处,不知能否在医馆暂住一段时间?”   虞暮归微微蹙眉,他可知道自己这师弟虽然心善,却也不是什么傻子,会把什么人都往家里带,这人竟有说服他师弟的本事?   蒋公子忍住眼里灼热的亮光,忙道:“多亏寻弟搭救,否则在下早已经丧命,我本欲上京赶考,却不想耽误了时间,需再等三年,这三年,我愿意留在医馆做工,为报答寻弟救命之恩。”   别看他表面风度翩翩,镇定非常,实际心中却在疯狂呐喊!   虞暮归!   这真是史书上那个虞暮归?   他真的见到了历史上的医仙?!   -------------------- 第27章 山有木兮3   蒋琼玉万万没想到, 自己竟然会在一次古墓发掘中英年早逝。   那时他刚收到母校的留校任教邀请,事业刚起步,还没发光发热, 还没干出几件震惊行业的大事,就在古墓中一命呜呼。   只来得及最后对老天爷竖起一根中指,也不知道挖到他尸体的人能不能看出来。   可他更万万没想到的是,死后他竟然再次看到了太阳。   原主被抢劫,浑身就只剩下一件亵裤,又冷又饿, 头上还有伤。   远近无人的处境让蒋琼玉以为自己或许又要再死一次时,他遇到了阿寻。   阿寻是个热心善良的好青年,他救了蒋琼玉,吃到一个窝窝头时, 蒋琼玉恨不得给阿寻当牛做马。   他拥有原主的一些记忆,但是并不是自己的记忆那样熟悉, 而是有些像看电影。   在确认原主孤身一人没有拖家带口后,蒋琼玉毫无心理负担地赖上阿寻。   没有特意查询过原主记忆的蒋琼玉原本下意识以为自己是穿进了什么架空世界,平行宇宙,毕竟他是个小说爱好者,尤其穿书系列格外火爆,他看过不少。   直到他从阿寻口中得知他师兄的名字。   虞暮归!   虞暮归啊!   那个写出了《百草集》《医语录》的古代医仙!   他这根本不是穿书,而是回到了千年前的历史中。   若说为什么蒋琼玉为什么一个考古的会知道并崇拜虞暮归,那还是因为他原本出身中医世家,然而作为一个在中医上没有任何天赋点的叛逆子孙,蒋琼玉不得不放弃中医, 选了其他的专业,但他心里一直将这个职业当成白月光。   且由于家世, 他对中医行业的了解远比其他人更多。   对于这位在史书上留名的古代神医也了解颇多,心中向往。   如今亲眼见到,蒋琼玉恨不得恨不得把那些给虞暮归画画的人给揍一顿。   这样一个容貌和医术成正比的貌美医仙,到底怎么变成史书上那些大胡子的?!   看着眼前的虞暮归,蒋琼玉内心只有一个想法,这让他还怎么那拿这位当偶像?!   “小小医馆,怕是用不了太多人帮忙,若是蒋公子有需要,在下可以帮忙在城中找活计,至于留下来做工,却是不必了,阿寻救人也是顺手,若是非要报答,怕是他也过意不去。”虞暮归笑着道。   阿寻看着师兄欲言又止,他没有过意不去啊,蒋兄想要报答,那就报答嘛,反正医馆活也不少,请个人还得给工钱呢,要是蒋公子来,工钱就可以少给点了。   十分有勤俭头脑的他想到。   然而虞暮归看了他一眼,那一肚子话就被阿寻咽进了肚子里。   好吧,师兄说什么都是对的,是说他过意不去,那他就过意不去好了。   见师弟还听话,虞暮归满意地收回视线,这个蒋琼玉来历不明,他不怕麻烦,却也不喜欢招惹麻烦,能将这蒋公子打发走最好。   蒋琼玉闻言大惊失色,偶像这是要赶他走?   那可怎么办?!   他忙摆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我从前在家长也做过医馆学徒,在辩识药材上颇有些经验,若是恩人愿意,我也想留在医馆做些活。”   虞暮归心中眉头微皱,对于这人更警惕了几分,他都已经说了帮忙找活干找地方住,这人却还要眼巴巴扒上来,若说没有目的,他是不信的。   不过,既然明知道对方有目的,当然是要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更好。   “既然如此,那在下也不好再拒绝,若是蒋公子不嫌弃,可在医馆暂留一段时间,食宿总是不缺的。”也只有食宿不缺了。   虞暮归这是都不想给他发工钱,   蒋琼玉这会儿哪里在意什么工钱不工钱,听到能留下来,喜形于色道:“应该的应该的……”   暂时安排好这人,虞暮归便提着师弟进后院开始训人,“你救人便也罢了,把人带回家是怎么想的?那人摆明了想赖上你。”   阿寻挠挠头,“可是师兄,蒋兄最想赖的不是你吗?”   虞暮归:“……?”   “这话什么意思?”   阿寻也没瞒着,便道:“当时我救了蒋兄,他无意间听说你的名字便惊得差点滚下马车,后来还说他早闻师兄你的名声,心中敬佩,一直想见,这才一路跟来的。”   虞暮归皱眉,“我怎么不知自己曾经认识这么一个人?”   “不一定认识,蒋兄说了只是敬佩你,想来你多半也是不认识他的,不过是他听说过你罢了,许是师兄做游医那两年名声被蒋兄听闻也未可知啊,左右医馆缺人,留下来也是好的。”省工钱呢。   虞暮归没好气道:“行了,没有下次。”   阿寻嘿嘿笑了两声,“多谢师兄。”   虞暮归看着在不远处一直偷看的韩茯苓,也没再打扰这对年轻的未婚夫妻。   自己转身去了前面药堂,见那蒋公子还当真乖乖开始处理药材,只是两只眼睛亮得惊人,嘴里也时不时小声嘀咕着什么,心里更觉怪异。   丝毫没察觉自己被防备的蒋琼玉还在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嘴里时不时发出笑声。   “都是偶像用过的古董啊……”   “爸妈爷奶,我可是见过咱们中医历史老祖宗的人物了……”   *   “这位,绸缎周家的大姑娘,据说自小教养极好,管家一把好手,娶回来必定能帮你打李好后院。”   “还有这个,酒楼李家的四姑娘,听说做得一手好菜,要是娶回家,你就有口福了。”   “这是陈县令家的嫡女,懂琴棋书画,你不是也喜欢鼓捣这些?若是娶回来,一定会有共同话题。”   一幅幅画像被谢老爷打开展示了个遍,然而任凭他说得口干舌燥,谢拂都并没有多给他一个眼神。   最终谢老爷不得不叹息一声,“阿拂,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跟爹说说,就算你想娶那村里的乡下姑娘,爹也能给你弄来!”   就是这样什么也不说,什么表示也没有,那可不好!   闻言,谢拂终于有了反应,他看了谢老爷一眼,回道:【都不喜欢。】   谢老爷泄气道:“那总有看得顺眼的吧?若是不想娶妻,那你房里也总不能一个人都没有啊。”   听说前些天有丫鬟图谋不轨,谢老爷才恍然想起来儿子已经快要及冠,是该成亲的年纪了,自己却一直忙于铺子里的事,忘了给儿子张罗。   不过也不怪他,寻常人家这些都该由当家主母来,可他妻子早亡,这么多年又没有续娶,后院只有几个妾室,许多应该由主母做的事都有些疏忽。   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只能亲自给儿子张罗,可儿子不喜欢,他能怎么办?   “老爷,我家那小子跟少爷一起长大,或许知道些什么。”管家说道。   谢老爷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然而还真被他问出了一些事来。   “你说阿拂他捡了一盏河灯?像是中意谁?”谢老爷惊喜问。   元宵犹豫着要不要把那姑娘的身份说出来,不过想了想到底关系到姑娘名声,少爷又没有真的亲口说过这话,他还是隐瞒了下来,只点头道:“回老爷,是这样,不过那放河灯的人已经走了,小的也没见过,少爷他或许也并不知道放灯的人是谁。”   原本还兴奋的谢老爷闻言泄了气,这人都不知道,兴许真就是好奇,觉得那灯好看。   他失望地摆摆手,将元宵打发下去。   “罢了罢了,再看看吧,或许只是没开窍。”   谢拂虽是个哑巴,可他是谢家独子,未来谢家的家产还是由他继承,若是能嫁给他生下子嗣,那便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   若非如此,谢老爷也不会拿到那些各有身份的姑娘画像。   原剧情中的谢拂大约也是娶了其中一位,但换了谢拂,这些自然也没了别的用处。   元宵回来时,便见谢拂正在纸上画什么,他在这上面没什么天分,看不大明白,只觉得好看。   似乎比少爷从前画得更好看。   也幸亏他对画技一窍不通,否则定能看出来现在的谢拂与从前的巨大差别,到时候大约没有现在好糊弄。   “少爷,老爷为您张罗亲事,您怎么一个都没应啊?”   “要是不喜欢老爷带回来的那些,你可以选自己喜欢的嘛。”他在暗示谢拂告诉谢老爷他喜欢虞大夫医馆里的那姑娘。   谢拂皱眉疑惑看他,似乎在怀疑他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元宵却比他还不满,皱眉道:“少爷,您要是再这么磨蹭,那可就要来不及了。”   “我帮您打听过到的,据说那姑娘父母双亡,只有一个爷爷,也就是虞大夫的师父。”   “还听说,韩姑娘似乎跟虞大夫的小徒弟定了亲,只待出孝后便能成婚,少爷您要是再不有所动作,人家便嫁给他人了。”   谢拂:“……”   【我何时说过,心悦她的?】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人到底一个人脑补了多少?   元宵果然愣住,“可是那日少爷您不是捡了……”   被谢拂那双眼睛拉着,剩下的话元宵就说不出来了。   他缓缓低头,讷讷道:“可是有那盏河灯……”   他可是知道,那盏河灯现在还被收在谢拂的柜子里。   这样真的什么都没有,能这样?   谢拂不搭理他了,只吩咐他下去。   【帮我问问厨房,我让吩咐的东西做出来没有。】   元宵只好下去。   不过他对谢拂吩咐人做的东西挺感兴趣的,跑厨房也跑得心甘情愿。   *   翌日,等虞暮归来给谢拂针灸时,谢拂却看见他身边竟还跟了个陌生人,不知为何,对方的行为举止总给谢拂一种怪异的感觉。   “嗯?”   “嗯嗯?”   013奇怪出声:“宿主,这人身上似乎有时空法则的气息。”   不多,但是这也不应该是一个普通人能有的。   闻言,谢拂当即明白这人身上到底为什么违和。   从前做任务时,也并非没有遇到过这种穿越重生穿书的人,有的还真的能对局势剧情造成一些影响,可有的人却是得到了机缘也还是个废物。   就是不知道眼前这人算是哪一种。   谢拂多看了眼前这个穿越者两眼,便感觉胸口微微一疼,目光不由转回来,看向正在为他针灸的虞暮归。   后者笑眯眯地看着他,意味深长道:“谢公子,这做人做事,都要专心啊,可不能一心二用。”   直到虞暮归针灸完,谢拂都没再乱看。   蒋琼玉目光灼热地看着这屋中各种摆件器具,心中疯狂叫嚣着:古董!都是古董啊!   这些有的不仅仅是后世的古董,甚至还是现在这个时空的古董。   职业病犯了的蒋琼玉忍不住心痒,好想把它们全都带回家,然而这些可不是他的,只能看看,可不能乱碰。   蒋琼玉那个心痒难耐!   只好紧紧握住拳头,才忍住不去碰这些东西。   “少爷,您让厨房准备的吃食送来了。”   元宵的声音由远及近,身后跟着的丫鬟还提着一个大食盒。   看向谢拂询问时,元宵得到了谢拂的点头示意,表示同意。   几碗吃食被元宵从食盒里取出来,还没看见,却仿佛已经感受到了它的一股凉爽之气。   元宵咧嘴对虞暮归笑道:“虞大夫,这是少爷昨日特地吩咐人做出来的,今日专门又做了几份,等着您来。”   琉璃碗里盛着各种水果果肉,以及被凿碎的冰粉,糖水浇灌,不用尝,便能感受到它的味道,必然是又凉又甜。   蒋琼玉瞪大眼睛,冰粉?!这个时代也有这个了吗?!   他挠头想了想,没想起来便也作罢,左右印象里好像确实很早以前便出现过类似的,但是这么像现代冰粉的确实是他见识少了。   虞暮归看着那冰碗先是一愣,随即笑道:“谢公子如此用心,倒让在下不好意思了。”   “无功不受禄,暮归不知该如何回报谢公子这份用心。”   虽是这么说,但他坐下来端过一碗冰碗的动作却并没有犹豫,丝毫看不出哪里不好意思。   谢拂身上还扎着针,那边两人却已经吃上了。   若是只有虞暮归倒也罢了,可那叫蒋琼玉的学徒活计吃得比虞暮归还欢快,这就叫元宵不高兴了。   他端了一碗冰碗来到谢拂面前,坐在床边道:“少爷,您一定也渴了吧?小的给您喂!”   说罢,他便热情地给谢拂喂冰碗。   谢拂:“……”   眼见着水果都到了自己眼前,谢拂心里开始琢磨起了换小厮的可能性。   “少爷,您怎么不吃啊?”   元宵可愁坏了,别人吃得那么起劲,少爷也不能输!   蒋琼玉咽下最后一口冰水,看着眼前的场景大为不解,但是颇为佩服。   原来这个时代做小厮就已经这么卷了,不仅要完成主子吩咐的任务,主子没任务也要制造任务。   “少爷?”元宵想了想觉得少爷或许不想吃樱桃,便换了一块橘子。   谢拂:“……”   正当他想动动脚把这个丢人现眼的家伙踢开床边时,虞暮归笑着上前帮他解围。   “元宵小哥先让让,这小食随时能吃,但耽误治疗可就不好了。”虞暮归坐到床边,一下便占了元宵的位置。   元宵见少爷要收针,便也只好作罢。   虞暮归低头望着谢拂布满银针的胸膛,手指在一根根银针上颤了颤,刚刚摸过冰碗的指尖还有些冰凉,偶然不小心碰到谢拂皮肤,谢拂便能感到一股凉意自对方手上传递至自己胸口。   冰凉到极致,便是灼热。   谢拂抬头看了虞暮归一眼。   目光平静无奇,波澜不惊,却又似带着千斤重。   虞暮归的手微微一顿,随后才继续拔针,笑着道:“谢公子。”   谢拂静静看着他,片刻后,虞暮归才率先微微垂眸低头,温声道:“天气虽凉,可贪凉吃多了也不好。”   “若是生病了,这药可不好喝。”   说话间,最后一根针被拔起,谢拂坐起来,收拢衣衫,将自己搭理得一丝不苟,长发束起,不经意间被发梢扫过,虞暮归不由转头,只觉得那发丝似乎格外柔,还有些痒。   谢拂却并没有注意一般,只对着他比划道:【多谢关心。】   虞暮归眉眼微弯,刚想说礼尚往来,这是应该的,便听见耳边传来一阵一连串不雅的声音。   屋内几人转头望去,就看见蒋琼玉捂着肚子,尴尬举手,“那啥……这位少爷会不会生病还不知道,但我确实要拉肚子了,请问,这里有恭桶吗?”   当他消失在房间里,这里的气氛却回不去刚才。   虞暮归坐在桌边,在给谢拂调整新的药方,而谢拂则是端着那碗冰碗,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谁也没说话,谁也没看谁,却能感受到对方存在的气息,这份气息逐渐交融,竟仿佛连周围的氛围都格外和谐。   谢拂心中正琢磨着明日虞暮归来时要送他什么,忽然面前便晃了一下,修长的手将一张药方摆在他面前。   “这是新调整的药方,明日开始就换这个喝。”   谢拂看了看,确实是针对他目前的状况改良的。   不过,其中有一点改动却是与症状无关。   新药方没有之前那份苦。   虞暮归不知道谢拂能看出来,却也笑着看他道:“近日才得知,原来谢公子比在下年幼,尚未及冠,如此,更喜甜食似乎也是应当了。”   谢拂听明白了,这人是在把他当小孩儿逗呢。   他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虞暮归比划道:【多谢。】   见他一直淡定如常,虞暮归就是再想逗人也觉得不太好逗了。   可谢拂越是正经,越是不好逗,他便越是想看看这人失态时的模样。   今日瞧不成,来日方长。   一刻钟后,蒋琼玉捂着肚子颤着腿走过来。   虞暮归见状起身告辞,临走之前,他转头对谢拂微微一笑道:“多谢谢公子之前送的医书,我会好好研究,争取更快治好你的。”   说罢,他转头欲走,下一刻,却被人抓住手臂。   回过头去,却见是刚才还站着没动的谢拂。   此时的谢拂一只手抓着虞暮归,微微凝眉,看着他的目光似有些不对。   片刻后,他松开手,对虞暮归道:【送你医书不是催你治好我。】   虞暮归眼中一道光芒闪过,他假装不明白问:“那是……?”   谢拂没答,只是问:【你喜欢吗?】   虞暮归微愣,却还是道:“喜欢啊,没有大夫会不喜欢。”   【那下次再送你。】谢拂见他说喜欢,便知道这份礼物没送错,那日后继续送,应当也没错。   不是他不想换,而是信息不够,并不知道虞暮归还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虞暮归定定看着他,半晌噗嗤一声笑道:“谢公子,讨好我,诊金也是不能赖账的。”   他转身走了两步,随后又转头,对谢拂弯了弯唇。   “但可以打折。”   回到医馆,得知自己向来对贫困病人慷慨的师兄如今竟然连富家公子都打折,韩茯苓捂着胸口装作喘不上气道:“师兄,你这是要凭一己之力带着医馆亏本啊!”   虞暮归瞧了她一眼,“哪有那么严重,不过是打个折。”   韩茯苓心梗道:“是啊,您慷慨大方对云州城富豪谢家唯一的公子打折。”   阿寻笑了笑,“师姐,那不是富家公子,而是师兄的朋友。”   韩茯苓心说她难道不知道吗?可问题是这样的朋友再多几个,医馆就真的要亏本了。   唉,算了,师兄这人,能有朋友都是老天瞎眼,她还是不多说了。   几人说得正热闹,忽然听见咚的一声!有什么重物落地砸到肉的声音。   纷纷看去,便见那来历不明的书生蒋琼玉一副怀疑人生的崩溃模样,手里捣药的铁锤砸上脚背,在地上滚了几圈。   片刻后,屋内后知后觉响起了一声惨叫。   “嗷——!”   他的脚!!!   虞暮归:“……”是不是他多心了?这个看上去有点傻的家伙实在不像是心怀叵测的样子。   一刻钟后,蒋琼玉抱着裹成粽子的脚坐在门槛上怀疑人生。   我真傻,真的。   我单知道医仙的伴侣是拂尘,却不知道拂尘只是人家的艺名别号,真名谢拂。   我单知道拂尘是个画画的,却不知道他本家是经商的。   我单知道他们是多年朋友成恋人,却不知道他们这个多年竟然有十多年!   尼玛这十几年都是朋友,三十多岁才在一起的人竟然是真的存在的吗?这是各功能正常的成年人能干的事?!他再也不说现实中大龄明星友人变恋人太魔幻了,历史更魔幻。   有这个时间孙子都有了好嘛!   哦,这俩不能生,没孙子。   呵呵……所以那个画了无数幅赝品以假乱真到他们考古考到头秃的历史欺天画骗现在还是个哑巴是吧?   他是不是可以报仇了? 第28章 山有木兮4   如果说蒋琼玉最想见的人是虞暮归, 因为这是他们家祖宗八代的愿望,那他最想揍的人就是谢拂,这人是他职业生涯中的阴影!   当初实习, 他托老师的关系进了一家博物馆,在里面跟随前辈进行文物鉴定。   恰巧当时有个贩卖文物的团伙被打击,博物馆来了一批未被发现的文物需要鉴定,他也加入其中,其他文物都好说,只是其中有一批画有点麻烦。   麻烦不是说这些是假的, 正好相反,经过鉴定,这些都是真的,但问题是其中几幅明明有真品已经收藏在了其他博物馆, 那这些究竟谁真谁假,就细思极恐了。   古画造假界里有个名人众所周知, 因此他们不敢大意,从各个能想到的方面开始鉴定,然而直到蒋琼玉实习结束,仍然有好几幅画没有鉴定成功。   理论上来说,他们都是真的,可傻子也知道,这不可能,那几幅画最终被束之高阁,直到今后有人能鉴定才会展露人前,   蒋琼玉至今不敢回想当初昏天黑地忙鉴定的日子, 问就是想吐。   之后他便将“拂尘”这个名字彻底记在了心里,而不是一个历史上的符号, 更不仅仅是因为他跟医仙天下皆知的特殊关系。   在蒋琼玉的印象里,谢拂应该是个寒酸书生,为了维持生计才会仿了那么多古代名画,且他本人虽然有画技,却没有画意,画不出好的原创画作,才会走上模仿造假这条路。   然而现在回想今日看见的谢拂,不能说是像,只能说是完全不一样!   这人不老也不穷,也不是书生,而是个富家公子!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会画技高超?现在商户的儿子也这么卷了吗?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会仿制古画?闲着没事干了吗?   最最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竟然跟男神做了十多年甚至不止的朋友才上升到爱人?!   这让生活在快节奏现代的蒋琼玉不懂且大受震撼!   一个人能在什么情况下前十几年都没对朋友看对眼,后来却在一起?   反正他觉得没吃饱了没事干不会做出来这种事。   他一定要好好睁大眼睛,帮男神把关,看看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打定主意的蒋琼玉开始粘着虞暮归,尤其是对方出诊时,想方设法跟着,若非虞暮归看出他没什么野心和坏心,他绝不会留着这人。   但这人狗皮膏药般的模样也很令人不喜。   无论是虞暮归还是谢拂,都暗暗将蒋琼玉的言行记在心里,虞暮归还好,并不知道蒋琼玉的来历,自然也不会想到太离谱的地方去,但谢拂不一样。   一日,他突然想起一般问013:“我好像忘了问,这个穿越者究竟是从什么世界穿过来的?”   013:“……”真巧,它也忘记想了呢。   “宿主,你觉得呢?”013卖关子问。   谢拂不语。   其实不用问,早在他问出这个问题之前,答案便已经在他心里。   若是陌生时代,蒋琼玉不会知道虞暮归,同样,若是原剧情的后世,历史不会记得一个没什成就的人。   那便只剩下唯一一个可能,他从有谢拂参与的那一世而来。   那么从这人最近的言行举止来看,在未来,他与虞暮归绝非仅仅是如今的关系。   原来他们这一世圆满了吗?   还未发生,却已经提前被剧透了未来会是什么感觉?   谢拂:没什么感觉。   非说要有的话,大约也只是在面对虞暮归时多了一份安然。   像是一阵风原本漫无目的地吹着,忽然遇到了一棵树,在那棵树的旁驻足,再次起飞,却是围着这棵树吹,回旋环绕,静谧美好。   “少爷,齐公子派人送请帖来了,邀您几日后去临风楼聚会。”元宵匆匆从前院跑来,身上的肉被他跑得一抖一抖,看起来有些滑稽。   自从谢拂显露出那一手临摹名画的本事后,知府家的齐公子便越发与他亲近,三不五时便邀请他出去玩。   但谢拂结交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便有意在控制他们之间的关系,通常五次邀请他只会答应三次,今天这次应当应下。   他示意元宵将请帖交给他。   看了看时间,发现是中秋那日,想来今日应当是以中秋为题的聚会,不过是一群人饮酒作乐,吟诗作对。   时间是中午,傍晚应当还能回家赶上晚饭。   不是他像个孩子离不了家,而是他现在的爹每年在中秋,都要跟他一同用晚膳,大喝特喝,对着他哭诉这些年的辛苦,追忆往昔,主要是追忆他娘。   二十年前谢家还没发展壮大,就是一个普通商户,开着一家糕点铺子,谢老爷娶了自家青梅竹马表妹,夫妻恩爱,可惜妻子死于难产,此后谢老爷才发奋图强,将谢家发展壮大。   之后谢老爷也没再娶妻,算得上一个负责任的好父亲。   上辈子他尚且承担起了一个儿子应有的责任,这辈子谢拂自然也不好太过冷待。   *   十五当日,谢拂早早出门,却不是为了赴约,而是提前去了一家点心铺子,赶早买了点心,转身便交给元宵,吩咐道:【将这些给裕安医馆送去。】   元宵有些傻,不过想到什么,他又忽然明白过来,还说不喜欢,这么一大早买点心送去医馆,不是惦记着还能是什么?   至于为什么不争取挑明?元宵思来想去,只想到一个可能,一定是因为那位韩姑娘已经订亲,少爷他心善,不愿意搅了他人姻缘。   他可怜的少爷啊,终究是一个人承担起了所有!   心疼少爷的元宵一脸郑重地说:“少爷放心,小的一定亲自送到!”   谢拂见状微微皱眉,这人又脑补了什么?怎么跟赶赴现场似的?   他拉住正要走的元宵,再次郑重提醒:【是送给虞大夫,别送错了。】   可怜的少爷,想送给心上人一些点心,都要用虞大夫做挡箭牌。   心中对谢拂的同情更甚,元宵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当着韩姑娘的面送,这样这糕点就能被韩姑娘也吃到了。   自以为吩咐清楚了的谢拂安心上了临风楼。   齐公子一见到他便笑着迎了上来,“谢兄!你终于来了!”   等谢拂走过来,他便热情地向众人介绍,“这位是我新认识的友人,姓谢名拂,字子规,乃云州谢家之子。”   云州谢家众人都知道,乃云州商贾。   在场众人虽有身份差异,有寒门也有官宦人家,却都有同一个身份,那便是读书人。   唯有谢拂与众不同。   对于知府嫡子竟然会与一位商贾之子交好,众人心中有好奇有不屑,但大多都没有表现出来,他们纷纷笑着对谢拂拱手执礼,口称:“谢兄!”   谢拂抬手回礼,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流气度,恣意洒脱。   唯有向来与知府嫡子互别苗头,不太看的顺眼的林家公子开口笑问:“齐兄,咱们都是让家中下人小厮去别桌待着,怎么这位谢公子忒特别,竟还带着一名小厮?”   “这莫不是……离不得人?”向来只有幼儿离不得人,这是在暗暗骂谢拂幼齿。   元宵不在,谢拂身边的另一个小厮不常跟着谢拂出门,面对此情此景有些紧张,担心自己给少爷惹了麻烦。   忙解释道:“各位公子,我家少爷口不能言,只能手语,需要小的在一旁解释。”   谢拂微微皱眉,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见几声唏嘘和轻笑声。   那位挑事的林公子更是哈哈大笑了两声,看也没看谢拂一眼,直接对齐公子道:“齐兄,几日不见,怎么你竟自甘下贱到这种地步?与商户之子结交便也罢了,对方竟然还是个哑巴?难不成你就是喜欢这种,不会说话的人结交?今日我倒是开眼了!”   他出身小世家,族中还有人在京中做官,最高的正四品,知府虽也是四品,可一个京城一个地方,谁也知道哪个四品更为金贵,他自然有资格与齐公子叫板。   谢拂闻言尚且没什么反应,小厮却因为林公子的话攥紧了拳头,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因为人家说的没错,他们家公子确实是个哑巴。   齐公子怒而拍桌,“林少涵!你今日是来砸场子的?!要是不想留下,那就给我滚出去!”   林公子笑够了,他的重头戏还在后面,不想在这时候跟对方撕破脸被赶出去,便收敛了些,只轻哼了一声,“我又没说假话。”   却是没有再争执。   谢拂默默喝茶,仿佛刚才被提到的当事人不是他一般,但见他仪态从容,态度坦然,倒是暗中嘲笑过他的人只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仿佛他们是什么跳梁小丑一般。   然而之后事实证明,跳梁小丑确实有,但却是别人,他们还排不上资格。   齐公子觉得自己邀请谢拂来,对方却受他牵连而被羞辱,心中自觉愧疚,便主动提起谢拂的才能,想要为谢拂抬高身价。   “古有仲清目不能视,却以三计驱匈奴,在座诸位有谁能比得上他?”   “如今奚落,却不知后世会不会有你我姓名。”   林公子轻笑,“瞧齐兄这话说的,难道你就能确定,后世将会有这位……谢兄的名字不成?”   齐公子自信道:“那是自然,诸位有所不知,谢兄虽口不能言,却有一手作画的本事,今后你我或许还会因为他而后世留名。”   “哈哈哈哈……”林公子大笑出声,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好半天才堪堪忍住,停了下来,却依旧捂着肚子,显然笑疼了。   “齐斯云你没毛病吧?想给你的人抬高身价也就算了,这大话说得这么离谱,也要人信啊!”   “就你那鉴赏水平,连赝品被当成真品都没发现,还整日挂在书房炫耀,我真是为你感到同情。”   他一边小一边拍手唤来自己的小厮,“把本少爷新买的画拿来!”   小厮抱着画匣子走过来,林公子从中取出一卷画,小心翼翼打开,随后便听见有人惊呼的声音,“这……这是前朝画家朱延大师的《春归图》?!”   林公子心中正洋洋得意,丝毫没有发现,在画卷被打开,其他人面露惊喜时,唯有谢拂和齐公子的脸色一个比一个诡异。   “正是!”林公子一边看向齐公子一边暗笑,“先前在齐兄书房无意中看见墙上挂了这副《春归图》,然而不久后,却又在聚贤斋看见了真品,不忍见齐兄被蒙蔽,今日特地带着真品来见,只希望齐兄日后擦亮眼睛,可莫要再被劣质假货迷了眼。”   他暗暗瞥了谢拂一眼,其意思赫然是谢拂也是劣质假货。   “林兄说的正是,这画啊,还是要真品的好。”   众人纷纷附和。   林公子被吹得飘飘然,想看齐公子吃瘪的模样,然而他抬眼看去,却正好对上齐公子眼中毫不掩饰的一抹怜悯和嘲笑。   林公子:“???”   你怜悯什么?又嘲笑什么?   林公子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谢拂却是一清二楚。   他与齐公子结交不久,对方便拿了一副赝品《春归图》在他面前展现过,被他戳穿这是假货,后,齐公子便不再喜欢,反而更喜欢谢拂当场现画的那幅。   他将谢拂的那幅画好生装裱起来,挂在墙上,自己随时可以抬头欣赏。   至于先前买回来的那幅赝品,被齐公子重新卖了出去,依稀记得那收画的便是聚贤斋……   所以……这是他们又把这副画卖出去了?还是以真品的名义?   此时此刻,就连谢拂看向刚刚还讨人厌的林公子的目光里都染了一分理所应当的怜悯。   这是何等的倒霉,才能在见过了赝品的情况下还被另一幅赝品给成功骗到?   *   裕安医馆   元宵提着点心匆匆上门,医馆刚开门,只有一个蒋琼玉在开门整理药材,听见动静头也不抬,“大夫还没起,问诊先坐会儿。”   元宵看了看,到底没有冒昧冲到后院去,“我不是来问诊的。”   “要买什么药?药方我看看?”蒋琼玉自然而然道。   元宵将装着糕点的盒子放在柜台上,蒋琼玉侧脸被遮住光线,投下一片阴影,不得不抬起头来。   见到是元宵,当即警惕起来,“原来是元宵小哥,你到底找谁?做什么的?”   元宵也认识蒋琼玉,“我来见虞大夫,少爷有东西送给他。”   少爷有东西送给他?!送什么?!   蒋琼玉心里警报作响,“正不巧,虞大夫他们还没醒的,不古你下次再来?或者把东西放下,待会儿我转交给虞大夫?”   元宵没察觉到蒋琼玉不欢迎自己,他干脆坐下,耍赖道:“不行,少爷说过,要我亲手就让东西送给……虞大夫!”   他还想着亲眼看见韩姑娘也尝到呢,哪能轻而易举离开?   蒋琼玉暗暗皱起了眉,看向那装着点心的盒子都带上了怀疑和审视,觉得事出意外,一定没那么简单!   他找借口回了后院,正好撞上刚起床的阿寻。   “琼玉,医馆开门了吗?有客人吗?”   阿寻刚问,就见蒋琼玉一脸凝重地跑来,小声凑到他耳边说:“我正想跟你们说,外面开了个人,说是来送东西,我让他放下,或者待会儿来他又不肯,我怀疑他别有用心!”   阿寻皱眉,担心问:“谁啊?”   “谢家的下人,据说是奉谢少爷的命令来的。”   “一大早的,不去前面开门接待病人,都围这儿做什么?”虞暮归走过来问。   蒋琼玉紧张地看着他道:“虞大夫!”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事告诉对方,就听见阿寻这个狗腿已经主动说了。   虞暮归听得皱眉,“人家来送点东西怎么了?”   谢拂可是连绝版的医书都能随便送的,他才不信对方送盒点心还会心怀不轨。   他抬手敲了阿寻一下,没好气道:“一大早没事干净想这些有的没的,若当真闲着无事,不如去背被医书。”   阿寻顿时感到头疼,“师兄,我去给师姐买她喜欢吃的那家包子。”   阿寻也是孤儿,不过他入门时已经很大了,在医术上也没什么天赋,是师门里医书最差的。   他快步出去,却在走到医馆前厅被元宵的目光给拦住脚步。   元宵看着他的目光带着探究,还有隐隐的敌意。   阿寻是个对情绪格外敏感的人,当即停下脚步,皱眉看着元宵,“你在看什么?”   元宵当即收敛视线,摇头道:“没有没有,只是之前没见过这位大夫,不知您……”   “阿寻。”阿寻自我介绍。   他视线落在元宵带来的点心盒子上,想起蒋琼玉说的不对劲,他心里也有了想法,有意试探道:“这是谢公子送来的?不知在下能不能尝尝?”   “不行!”元宵连忙阻止,“这是少爷……要送给虞大夫的!”   韩姑娘还没吃,怎么能被情敌给抢了先?   阿寻皱眉,心中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仔细盯着元宵,却怎么也没能从对方圆胖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阿寻,我的包子呢?”韩茯苓刚醒,得知阿寻给她买包子了,她高高兴兴空着肚子等,结果就看见未婚夫根本没出去,还在前厅里不知道在干嘛,当即有些不高兴了。   “这是什么?”韩茯苓的视线落在他手里的点心盒子上。   “哦,这是谢公子派人送给师兄的点心。”阿寻也不想追究到底有什么猫腻了,他还急着给师姐买包子,将点心盒子放回柜台上,“师姐你等着,我这就去买。”   韩茯苓看也没看点心一眼,点头应道:“去吧去吧。”   元宵傻眼了。   他看了看点心,又看了看韩茯苓,忙道:“韩姑娘,阿寻大夫,既然还没吃早膳,不如尝尝这些点心?都是少爷一大早亲自排队买的!还热着呢!”   韩茯苓还没什么反应,阿寻脚步却顿住,转头看向元宵的目光带着疑问:“你不是说这是给师兄的?别人都不能吃吗?”   元宵暗暗咬牙,面上赔笑道:“事出有因,事出有因,两位既然饿了,那尝尝也无妨。”   阿寻平时看着有点傻,但在对待自己在意的人和事上,从来没有出过错,回想元宵前后不一致的反应,以及对方言行举止间的态度。   最重要的,还是第一眼看见对方,从对方眼里看到的敌意……   一个有些夸张的想法涌上心头。   “这点心……该不会是意不在师兄,而在师姐吧?”   元宵:“!!!!!”   糟了!   他一瞬间的震惊反应令阿寻心中的想法得到了肯定,他恼怒道:“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虞暮归走过来,看着师弟罕见生气又委屈,眼睛都红了的模样,心中诧异,连忙关心道:“怎么了?”   阿寻见到他,当即委屈地上前告状,“师兄,那个什么谢公子竟然敢对师姐心怀不轨?!”   虞暮归:“……”   韩茯苓:“……”这谁?她又没见过啊。   “什么?!他竟然还敢对别人心怀不轨?!”跟在虞暮归后面过来的蒋琼玉声音拔高,满脸不敢置信和愤怒。   虞暮归:“……”   阿寻:“……他还对谁心怀不轨?”   蒋琼玉下意识看了虞暮归一眼,随后连忙收回视线,辩解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竟然敢心怀不轨啊!我早就怀疑他了,现在终于有证据,千万不能放过!一定要揭露他丑恶的真面目!”   阿寻看着蒋琼玉义愤填膺的模样,仿佛被绿的是他一般,所以……到底有哪里不对劲?   哪里都不对劲!   元宵惊得满头冷汗,少爷交给他的事办砸了不说,还暴露了少爷的隐秘心思,要是真让这些人找上去,他可就完了!   思及此,他连忙走过来,将点心盒子一股脑塞进虞暮归怀里,“不是不是,这些就是少爷让我交给虞大夫的,没有提起其他人,都是我想错了!”   蒋琼玉见过他对谢拂狗腿的模样,对他没什么好感,只嫌弃地推开:“谁要听你狡辩,你跟他就是一伙的!”   想到那个未来会得到他偶像的家伙可能骗婚,蒋琼玉浑身都要炸了,现在就想着要揭露真面目,好让男神未来不要踏入火坑。   他抓住阿寻的手臂就往外走,“走,我们去揭露他的真面目!”   “虞大夫你也来啊,好好看看他到底够不够做朋友!”   韩茯苓:“……”所以她呢?   你们口口声声说那个家伙对我心怀不轨,可我这个当事人却被所有人都遗忘了啊!   不知道该说什么,反正就是那什么了那什么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门,另一边酒楼也正气氛僵硬。   *   齐公子都不生气了,他看向林公子的怜悯比谢拂更明显更浓重且毫不掩饰。   林公子看得火大,怒问:“你到底在怜悯个什么劲儿?!”   他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但是……不可能!他分明找人鉴定过,这就是真的!   齐公子也不再卖关子,忍着笑问:“林兄,你手中的这幅便是我卖出去的赝品。”   “至于你所说的我书房那幅,是谢兄见我喜爱,无法将真品忍痛割爱,只好当场现画了一副给我。”   “不可能!”林公子恼怒道,“你在骗我!”   齐公子也知道他不会轻易相信,转头看向谢拂。   谢拂对着他点点头,齐公子便差人送来笔墨纸砚,不一会儿,谢拂当场重现当初在齐公子面前展现过的绝技。   一副惟妙惟肖,足矣以假乱真的《春归图》跃然纸上。   众人看得面红耳赤,尤其是林公子,他看了看齐公子,又看了看谢拂,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直奚落的哑巴竟然会给他这么一个没脸。   他怒而拍桌,愤愤瞪道:“你们……你们合起伙来给我下套!”   谢拂觉得他脑子有病。   齐公子也觉得他这话颇为没理,反驳道:“你也没问我啊。”   但凡这人在看到书房那幅画时问他几句,哪能有今天?   可这人偏不,还暗戳戳想给他下套,结果套中了他自己,能怪谁?   林公子低头看着自己重金买来的“真品”,恼羞成怒将它撕碎,抬头瞪着谢拂和他面前还没完成,却已然能看出模样的画,“很好……我记住你了!”   最后瞪了谢拂一眼,便双目发红地从这里离开!   谢拂:“……”   他转头问齐公子:【如今的人皆是这般自己犯错却怪罪于他人吗?】   齐公子干脆道:“别理他,他脑子有疾,得治。”   在场其他人纷纷低头脸红羞恼,却是没脸反驳,自觉丢脸,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日后要绕着谢拂走。   明明谢拂似乎什么也没做,可他们就是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人邪性,还有点可怕。   速速远离!   这场中秋为名的宴会,甚至中午都没到便结束了,所有人各回各家。   谢拂跟齐公子一同下楼,刚刚走出临风楼,就在门口遇上了浩浩荡荡找来的蒋琼玉一行人。   虞暮归手里还抱着点心盒子,不方便走在最前面,因此没能第一时间面对谢拂。   谢拂的视线却越过所有人,自人群中找到他,准确地只落在他身上。   那人如亭亭春风,逐云扶柳。   “少爷……”元宵紧张地喊了谢拂一声。   谢拂刚刚看去,便见一道身影挡在自己面前,以比他矮的身高仰头看着他,面上含着激动、害怕、怒气和各种复杂又奇怪的情绪。   最终说出口的语气却是质问。   “谢少爷!你太过分了!”   谢拂等了片刻,却始终没能等到下文。   “……”   没了?   他真的想的,面上也是这么呈现的,看着对方疑问的表情,蒋琼玉心头一口血。   嘲讽,这赤//裸//裸的嘲讽!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继续出声质问,便听见元宵终于绷不住,突然爆发的哭声,“少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把事情给办砸了……”   谢拂额角抽抽,还没询问,便知道一定是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他暗暗扶额,心中怀疑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在明显感觉对方不太靠谱的时候还吩咐他去办事?   可是……这真的就只是个送些点心的事啊!   “好啊,你承认了!”阿寻看着元宵,心中也怒气不打一处来,他抬头对上谢拂,忍着怒气勉强礼貌道,“谢少爷,再过几月,便是我与师姐的婚礼,若是您不嫌弃,不如上门喝杯喜酒吧。”   听听,听听这话,既表明了我已经知道你心思的警告,又显示了作为正牌未婚夫的大度,若是谢拂真的喜欢韩茯苓,此时就该羞愧或者羞愤了。   蒋琼玉心里暗暗给小伙伴打气,认为他做得比自己好。   可谢拂不喜欢,所以他面上不仅没什么表示,甚至还带了一丝茫然和无语。   他无视了看热闹的齐公子和围观的其他人,看了看面前这个傻瓜穿越者,又看了看其他人,最终视线落在抱着点心盒子的虞暮归身上,眼中方才泛上一丝柔和。   他比划问:【谁能跟我解释一下吗?】   蒋琼玉心里暗骂这家伙演戏演得真好!   但是偶像一定不会相信的对吧?他偶像那么聪明一个……   “噗嗤!”笑声突然从身后传来,声音还格外耳熟。   蒋琼玉:“……”不是吧?   他缓缓回头,便看见心里聪明绝顶,一定能看出谢拂真面目的偶像满脸笑意,正望着谢拂。   “他们以为这点心是送给茯苓的。”虞暮归好心解释。   谢拂:“……”   他缓缓低头,视线落在地上抱他大腿装死的元宵身上。   “他们还以为,你对茯苓心怀不轨。”虞暮归继续解释。   然而他每解释一句,谢拂看向元宵的目光就更冷一分。   “谢公子,你自己说说,他们说得是对的吗?”虞暮归笑着看着谢拂。   谢拂抬眸与他对视,正对上他含笑仿佛看到什么有趣事情的目光,心中仿佛吹过一阵清风,将一切不悦尽数吹散,独留下一片凉爽之气。   他口不能言,唯一的表达语言没有声音。   可在他用手语比划出【不是】时,虞暮归却仍旧仿佛听见了他的声音。   那道存在于他想象中的声音。   谢拂看着虞暮归,周遭的一切都成了模糊不清的背景陪衬。   【点心本就是给你的。】   【我也没有对别人心怀不轨。】   虞暮归心中好笑,明明隔着盒子,他却仿佛嗅到了里面的点心香味,有他偶然一次提起过的栗香糕。   这个糕点只卖很少一点,去晚了都买不到。   他心中微动,忽而含笑道:“哦,那就是对我心怀不轨了?” 第29章 山有木兮5   “嗷——!”   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蒋琼玉惊得一个左脚踩右脚,顿时啪的一声摔坐在地上。   阿寻伸手扶他,“你没事儿吧?”   蒋琼玉额头都是汗, 被吓的,他紧张兮兮地看向四周,却见众人有的看他有的看谢拂,却没什么人看虞暮归,好像没听到虞暮归的话一样。   他满头是汗地看向虞暮归,心说原来男神这么早就跟谢拂有苗头了吗?那怎么会过了十多年才在一起?而且这当着所有人的面, 光明正大地说出来真的好嘛?!   “我们可能误会谢公子了。”阿寻红着脸低下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抱歉模样。   蒋琼玉:“什么?”   阿寻还没说,韩茯苓便抬手在他额头点了点,“我就说嘛, 我跟人家见都没见过,哪里有可能什么, 你们还不信。”   “对不起师姐,我改天再郑重去跟谢公子道歉。”阿寻干脆认错。   两人竟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说了起来。   蒋琼玉:“……???”   他看了看周围人,又看了看虞暮归,心说难道只有他一个人听见虞暮归刚刚说的话吗?   “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自谢拂身边传来,却是那齐公子大笑出声,拍了拍谢拂的肩道,“谢兄,你这位朋友可真有意思!”   “敢问兄台高姓大名?”他问虞暮归。   虞暮归笑意收敛,“在下姓虞,裕安医馆里的大夫。”   “今日不巧, 下次,等下次一定要请虞兄一同吃饭。”齐少爷看够了热闹, 带着下人走了。   其余人见现场几人都没说话,想来这乌龙也解了,没热闹看,渐渐散去。   蒋琼玉:“……?”   他看了看其他人又看了看阿寻,“怎么大家都……都不对虞大夫的话有什么意见吗?”   阿寻挠头,“什么话?”他想了想,似乎明白蒋琼玉说的是什么了,便奇怪道,“这不是师兄开玩笑吗?”   他师兄平时就爱逗人,从前逗的对象是他们,现在跟谢公子是朋友,开开玩笑怎么了?   蒋琼玉:“……”   哦,原来大家都当虞暮归在开玩笑。   只有他一个人看穿了真相的感觉真的既激动又难受啊!   眼睁睁看着偶像注定要跟令他吐血的家伙在一起,是女朋友跟死对头跑了的感觉没错了。   直到被阿寻他们拉走,蒋琼玉还在望天悲伤中。   谢拂抬脚将元宵给踢开。   “少爷我错了……您别不要我……”元宵圆滚滚的身子仿佛都在颤抖。   谢拂抬头看向另一个小厮,对他吩咐:【回去后让他滚去郊外庄子上,没瘦不许回来。】   元宵:“!!!!!”   晴天霹雳!   对他来说减肥难如登天,想要他忌口也宛如要命!   谢拂这个要求对他来说简直要了命了!   有生之年他还能瘦……不,还能回来吗?!   走人的走人,领罚的领罚,这里总算没有了其他人。   虞暮归手里还抱着点心盒子,上前两步,来到谢拂面前,“谢公子忙完了?”   没了其他人,谢拂只需要看着他。   而虞暮归也没提刚才说的那句话,仿佛当真只是一句玩笑。   谢拂看着他点点头,视线落在虞暮归手里的点心盒子上。   【不吃吗?】   虞暮归微微勾唇,“好歹是你亲自买的,怎么好独吞?”   谢拂浅浅弯了弯眉眼,强调道:【给你买的。】   虞暮归理所当然道:“那就更不能独吞了,万一下次你不给我买了怎么办?”   谢拂定定看着他,神情坦然,神色淡淡,可给出的话是那样平静,却又充满了坚定的力量。   【不会。】   对上谢拂那双仿佛在什么时候都淡定如常,平静无波的目光,虞暮归一怔,随后微微低头,轻笑道:“谢公子,真想听听你的声音。”   说出的话一定很好听。   谢拂闻言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什么表示。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河岸边,四周绿树成荫,正是乘凉的好地方。   谢拂寻了一块大石头,擦了擦灰尘,便邀虞暮归一同坐上去。   虞暮归打开一直没动的点心盒子,因为一路走动,这里面的点心已经不复谢拂刚买时的整齐,但香味依旧。   虞暮归拾起一块便要喂到谢拂嘴边,见谢拂微愣,似乎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眨了眨眼睛,含笑道:“好歹是谢公子掏腰包买的,这第一块当然要你先尝。”   就算是他先尝,也可以他自己拿,谢拂敏锐地并没有说出这句话,他顺从地就这虞暮归的手吃了那块糕点。   很甜。   买之前谢拂就知道它甜。   现在却是第一次吃到它的味道。   看着虞暮归低头已经吃了第三块,谢拂心里不由回想起了上个世界。   再次清晰地意识到,哪怕拥有同一个灵魂,他们也是不一样的。   日头渐升,正悬挂于当空,将空气都烤得灼热。   树荫下斑驳的阳光照在虞暮归身上,片刻过后,虞暮归额头沁了一层微微的细汗。   谢拂从怀中摸出手帕,伸手轻轻为他擦拭起来。   等他收回手时,便见虞暮归正定定看着自己。   他手上动作一顿,随后自然而然问:【在看什么?】   虞暮归眼中泛着笑意,还有浅浅的却又很容易让人看见的温柔。   “在看……谢公子真贤惠啊。”   “若是能娶到你……这样的做妻子,那也算此生无憾了。”   谢拂一时无语。   他可以确定,虞暮归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用贤惠这个词形容他的。   抬手用指节轻敲了一下虞暮归额头,后者夸张地“哎哟”一声。   “谢公子,不过开个玩笑,用不着恼羞成怒嘛。”   “你若是不喜欢被娶,那咱们换一换,你娶我好了。”说着他单手撑着下巴,含笑道,“我不挑,真的。”   微风拂过,吹动虞暮归一缕鬓发,头发扫过他眼前,令虞暮归眼中的用来掩饰的玩笑淡了一分,隐约露出了些许认真。   谢拂的神色却始终如常,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看向虞暮归时,他的眸色要更深几分。   他抬手为虞暮归理了理鬓发。   却什么也没说。   既没有顺势应下,更没有假装听不懂,岔开话题,他只是,没有下文了,却又不像是装作没听见。   虞暮归心中轻叹:可真奇怪。   谢拂买的本就是几人的分量,是想着医馆其他人也会跟虞暮归一起吃,可此时只有虞暮归一个人,吃完是不可能吃完的,哪怕谢拂也做了点贡献,可依旧还剩下一半。   抬头看了看天色,“这太热了,再放着兴许会坏,我拿回去让他们帮忙解决。”   对谢拂笑道:“总不好让你买的东西浪费不是?”   谢拂无所谓,那本就是给他的。   “今天他们闹的乌龙,改天我让他们亲自向你道歉。”倒不是他今天不想让他们道歉,这不是之前光顾着与谢拂说话,不想别人没眼色来打扰吗。   谢拂心中并没有放在心上,并非是因为他宽容不追究,而是那些人从未被他放在眼里。   但道歉是他应得的,谢拂也不会阻止。   他刚刚起身,眼前忽然一黑,一股大力自身前扑向自己,谢拂稳住身形,便感觉有人正拥抱自己。   虞暮归忽然转身抱住他,静默片刻后,他才笑着松开谢拂,二人的距离却并没有拉远。   只要微微抬头便能看见谢拂的脸,以及他脸上的神色。   “谢公子,之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你到底……”他拉长了声音,凑近谢拂耳边,气息悠长,意味深长问。   “是不是对我图谋不轨啊?”   *   回去的路上,谢拂耳边仿佛都还环绕着虞暮归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   “可我好像对你图谋不轨,怎么办?”   怎么办?   谢拂也不知。   但他知道,若是虞暮归想要,他是不会拒绝的。   可这并非他的目的。   谢拂至始至终想做的,只是爱他。   可到底什么才算爱呢?   谢拂觉得自己需要找个答案。   当晚,果不其然谢老爷又抱着两坛酒上桌,一杯接着一杯下肚,没一会儿便只知道对着谢拂哭,哭喊着亡妻的名字。   谢拂转头看着哭成泪人的谢老爷,心中微动,他想找的问题答案,似乎眼前便有一例。   他拍了拍谢老爷的后背,想让对方清醒一点,但谢老爷却看着他道:“阿、阿拂……你怎么、怎么有这么多脑袋?”   谢拂:“……”   行了,不用再问了。   他招来下人,吩咐:【把老爷送回卧房,好生照顾。】   因为谢拂身体的特殊性,下人们在上岗之前都会进行手语培训,确保能看明白谢拂的意思才算过关。   小厮忙不迭点头答应,扶着老爷回房。   月下院子里,只剩下谢拂一人。   明月高悬于天空,明亮无比。   月光倾洒在地上,与桌上的烛火相映成趣,谢拂不过喝了两杯酒,便想起虞暮归曾经说喝酒对嗓子不好,要尽量少喝。   遂酒杯不再添。   手里把玩着空酒杯,谢拂微微阖目。   外出办事的小厮走上来回禀,“少爷,您东西已经送到虞大夫手上。”   谢拂无声点头,算是回应。   却见那小厮递上一个食盒,“这是虞大夫让小的拿回来的,说是礼尚往来。”   谢拂睁开眼,将那食盒拿过,所只觉得它格外轻盈,不等他多想,揭开食盒盖子,谢拂的手微微顿住。   他低头看去,却见那食盒底部搁着一张纸,上面赫然写了一句话:   【好吃好睡,年年岁岁。】   谢拂笑了。   *   “师兄,快尝尝这个,我专门做的,你不许不吃。”韩茯苓举着一盘黑乎乎的月饼递到他面前。   虞暮归面不改色将它端到阿寻面前,语重心长道:“茯苓,你怎么能这样呢,亲手做的东西当然要未婚夫第一个吃。”   “还有阿寻,这可是茯苓亲手做的,你可要高高兴兴把它吃完,不然怎么能说是喜欢她呢。”   阿寻:“……”为什么倒霉的总是他?   但他还是笑着应了,“是,师兄。”   不过是药汤做的月饼,他能忍受。   韩茯苓见阿寻吃得脸色僵硬,心疼无比,对着虞暮归跳脚。   “师兄真的太坏了,真想出现一个让师兄都吃瘪的人!”   她自以为小声地在阿寻耳边说,实则虞暮归听得一清二楚。   虞暮归微微抿唇,想到白天的事,总觉得对方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师兄,蒋兄怎么不来吃饭?”阿寻囫囵吃下一块药味的月饼问。   虞暮看着方才谢家让人送来的月饼,正琢磨着从哪里开始吃,闻言头也不抬,“谁知道他怎么了,不用管他,又不是傻子,饿了总会吃。”   阿寻:“……好吧。”   总觉得师兄好像挺讨厌蒋兄的,嗯,应该不是错觉。   其实算不上讨厌,就是觉得这人莫名其妙,挺烦人的。   虞暮归都有些后悔把人留下了,若是一开始就让人离开,也不会有现在这样,反倒不好赶人。   “师兄,白天我们做了那样的事,为什么谢公子还送月饼来?”难道富家公子都这么宽宏大量不计较吗?   阿寻心中暗暗想,若真是这样,那明天道歉的时候,师姐不去行吗?反正师姐本来也没做什么,都是被他连累的。   虞暮归却像是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所想一般,告诫道:“道歉不许偷工减料,否则我就让你天天去,给你敲锣打鼓,让全城人都听听你的事迹。”   阿寻红了脸,“师兄!”   心中却是再也不敢想了。   晚上,虞暮归躺在床上,点着自己调配的药香,驱蚊去热。   他身着一件里衣,正在烛火下翻看医书典籍,今日他说的话可不是白说的。   他是真的想听见谢拂的声音,无论是因为什么。   为此,免不了要在这上面多花费功夫,看了一个时辰的书,刚刚熄灯,正要回床上休息,却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动静。   他微微一愣,原本走向床边的动作转而变了方向,去了窗边。   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偷偷往外看。   蒋琼玉偷偷摸摸从屋里出来,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便揣着两个窝窝头出来,嘴里还嘀咕着:“今天可是中秋,怎么一块月饼都没留?”   “唉,算了,留了又怎么样?这个时代的月饼能有现代好吃吗?说不定还不如窝窝头呢。”   想到现代,蒋琼玉又忍不住望天流泪,他想念电脑手机空调洗衣机洗碗机……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甚至觉得当初在学校上课在博物馆通宵鉴定的日子都不那么难过了。   他悲愤地啃了一口窝窝头,对着天上的月亮道:“老天爷,你既然能送我来,那应该也能送我回去吧?”   反正他偶像也见到了,甚至连偶像的对象都得罪了,现在不逃更待何时?等着日后被这两人联合双虐吗?   “我也不求回到我原来的身体,只要回去就行,当然,太老的身体的话那还是算了。”   大约老天爷也没见过他这么会做梦的人,竟然没有打雷劈死他,而是任由他继续在那里畅(胡)想(说)欲(八)言(道)。   等到蒋琼玉终于收拾好碎了一地的心,回屋休息的时候,窗后的虞暮归也收回视线。   向来聪明的他想着刚才蒋琼玉断断续续嘀咕的话,一时竟也反应不过来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   想不明白的虞暮归第二天去谢家时都有些走神。   给谢拂下针时差点出错。   还是谢拂率先握住了虞暮归要下错针的手,这才阻止了这场失误。   【怎么了?】谢拂问。   虞暮归回神,专心下针,“没什么,就是昨晚有些没睡好。”   下完最后一根针,他揉了揉眼睛,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那蒋琼玉的嘀咕有些在意,却又想不明白,只好暂且搁置。   “昨天谢谢你的月饼,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料,还挺香。”虞暮归笑道。   谢拂并没有卖关子,【有机会带你看它们怎么做的。】   虞暮归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好。”   他看了眼天色,“那几个不省心的这会儿应当在来跟你道歉的路上了,待会儿你要是不高兴,那就骂两句,又或者给他们几个脸色,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轻易饶过他们。”   谢拂指了指自己的嘴,用眼神询问:骂?   虞暮归:“……”   想了想,用手语骂人什么的,真是一点也不爽。   “那要不,我帮你骂?”他想了想问。   谢拂笑了。   他摇摇头,比划道:【骂人不好。】   虞暮归也不常骂人,他习惯阴阳怪气,而谢拂更不会骂人,因为真要是有人得罪他,连挨骂的机会都不会有。   于是,等那几人来道歉时,谢拂既不接受口头道歉,也不对他们进行口头教育,他直接大手一挥,让阿寻跟蒋琼玉给他白干活,算是弥补道歉了。   至于韩茯苓,本来也与她无关,不过是被牵连了。   对于这个结果,阿寻接受良好,放下心里一块大石头,他高高兴兴去干活了。   唯有蒋琼玉他忍了又忍,最终还逃不过干活。   欲哭无泪。   谢拂这里没什么活可干,最后改了地方,去庄子上干两天。   于是,就这样,他们成了元宵的同事。   不过区别只有元宵是长期,而他们只有短期几天,这么一想,心里似乎就好多了!   阿寻干得开心,唯有蒋琼玉一点也不开心,每次干活都仿佛手里的活是谢拂,恨不得把这些活往死里干!   嘴里还嘀嘀咕咕一些人听不懂的话,令阿寻也不由摇摇头。   蒋兄真奇怪。   还是师兄说得对,不要跟傻子做朋友,不然跟对方一起变傻怎么办?会被师姐嫌弃的。   *   针灸过后,虞暮归带着谢拂出门闲逛。   “多看看外面,放松心情,对你的身体也有好处,我记得你告诉过我,曾经你还是可以说话的,只是声音不好听,还难受,渐渐才不说了,后来更是说不出。”   虞暮归记得谢拂曾说过的病情,“可见你的病也跟心理因素有关。”   或许虞暮归是真的这么想,又或许他只是纯粹想跟谢拂一同出去,总之无论是因为什么,谢拂都不会拒绝。   他们来到湖边,远近都来往着船只。   看着眼熟的船舫,谢拂才想起来,那日七月七,他也是在这儿捡到了虞暮归的河灯,看到了他上面的生辰。   他看了看虞暮归,有心想跟对方确认,他的生辰真是七月七吗?   或许,他只是想听那句话。   “我叫小七。”   *   “少爷,您猜小的看到了谁?!”放风的下人一眼便看见了湖边的两人,连忙匆匆回船里。   林公子正躺在美人榻上,两位美人分别按腿的按腿,按头的按头,闻言连个眼神都没给。   “你能看到什么?去去去别挡着本少爷晒太阳!”   林公子说话语气并不好,实在是昨天丢大人了!   本以为能让那齐斯云丢脸,谁知道最后丢脸的竟然是自己?!   连那个完全比不上自己,区区一个商贾之子,还是个哑巴,里面都让他丢了大人,他能不气吗?!   “少爷您别生气,小的刚刚在外面看见那个不识相的谢公子了,这儿又没有外人,您说咱们把他给羞辱一番,出出气,不是正好?”   林公子一下子来了精神,从榻上坐起来,双眼瞪大看着小厮,惊喜问:“你说真的?!”   小厮连连点头!“当然了少爷!这就是您的机会啊!”   林公子也来了兴致,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他正愁没机会教训那个家伙呢!   在得知那人身边只有一个年轻人,而且看样子身体也不那么好,应该能很容易打趴下!   林公子见状,心中也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当即带着小厮手下们前去。   “少爷,咱们光明正大去不太好吧?”   林公子毫不在意道:“有什么不好的,谁还能找我麻烦?”   他就是给这些人颜色少了,才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个好欺负的!   这么想着,林少爷冷笑一声,当即带着小厮们要下船。   *   “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院子里还晒了许多药材,得尽早回去收拾。”虞暮归看了看天色道。   谢拂不置可否,看了看天色后,提出:【我送你。】   虞暮归却道:“你这样倒像是专门为了陪我而出来的。”   他笑着叹息一声,幽幽叹道:“谢公子,若是不想让人误会,那就不要做一些总令人误会的事,你觉得呢?”   谢拂看他,正对上虞暮归半玩笑半认真的目光,一时无言。   他想说没有误会,也没有玩笑。   可他同时也知道,说出这些话后的后果。   这个世界,想要和眼前人在一起太过简单,简单到毫无难度,他可以轻易完成对他的承诺。   可他总是怀疑。   自己真的爱他吗?   自己真的做到爱他了吗?   演戏终究是演戏,他演了一辈子,却仍旧无法相信,自己会爱一个人。   弃情绝爱半生,他早已经忘了感情是什么滋味。   这样的他,还会爱人吗?   湖面拂过一阵风,吹来些许凉意,也吹拂着谢拂的衣衫。   一股冲动自心头传来,似乎要从他心里、喉中喷涌而出。   “我……”   低哑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自多年未曾发声的喉咙里传出。   虞暮归怔住。   “你……”   谢拂仿佛用尽了全力,努力发声。   “你相信……我能爱你吗……”   低哑的声音有些难听,这是声带长久未使用的缘故。   可这声音,落在虞暮归耳中,却宛如天籁。   待听清谢拂说的话后,虞暮归笑了。   笑得格外灿烂。   而谢拂就这么看着,静静看着他。   待虞暮归笑够了后,他才抬头,用一双笑出泪花的眼睛看着谢拂。   “谢公子。”   “你怎么这么可爱?” 第30章 山有木兮6   湖面吹来一阵带着潮意的清风, 裹挟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鸿雁长鸣。   谢拂近来日日喝药,身上萦绕着一股药味,虞暮归这么多年以来便跟药材打交道, 身上是常年不散的药味。   同样是药味,可一个透着苦,一个盈满香。   谢拂不喜欢自己身上的药味,闻着它便想起整日喝的苦药。   可站在虞暮归身边,却觉得对方身上的药香有些好闻,令人心安。   “我、哪里……”   “……可爱?”   声音低哑, 语气平淡,非是刻意,而是真想知道。   谢拂是真不懂。   他自认为自己很无趣,因为太过无趣, 他才想体验他人更加“有趣”的人生。   过往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岁,他也不知道演过多少角色, 在那数不清的角色中,他差点都要忘了,原来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是小七,是眼前这个人,唤醒了他被压在深处的本性。   那个无情无欲,乏善可陈的自己。   哦,还得再添加上一个令人恐惧。   毕竟他可是有着连续追杀了好多个世界的气运之子的履历,至今仍在时空局重点监护名单上,还没被撤销那种。   从里到外,从性格到经历, 实在没有哪一点能跟可爱沾上边。   虞暮归看着他的视线却无法收回,贪恋着不肯离开。   “你努力说话的样子就很可爱。”   他握住谢拂的指腹搭在他的手腕上把脉, 谢拂开口说话的时间比他推测的还要早些,把脉确认他的身体没有其他问题后,虞暮归才放下心来。   不过他也没想到,谢拂会在今日开口说话,且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他信不信他能爱他。   明明他们之前什么也没有,明明他们未曾许下什么诺言,明明他们至今只有医者与病患,以及朋友关系。   可虞暮归竟不觉得,谢拂这话显得有些突兀或者唐突。   他心里甚至没有任何旖旎,反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怜惜。   谢拂像是一只迷路的野猫,野猫没有家,没有归宿,它走走停停,努力板着脸,做出冷漠无情的模样,仿佛认为这样便很吓人,却不知落在旁观者的眼中,更令人想怜爱它,将它捡回家。   “谢公子,你问问题的时候也很可爱。”   “当然,你问的问题也同样可爱。”   虞暮归笑着看他,把完了脉,却依然没松手。   “谢公子,你觉得爱……或者说喜欢是什么呢?”   谢拂当真仔细想了想,对于爱,他可以说出一系列学术理论,可真落到实处,他知道的大约也只是对对方好,在对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给予对方温柔细致、忠贞唯一、努力让对方离不开自己。   可这些,即便他这样一个没有感情的人都能做到,这就算爱吗?   谢拂给不出肯定的回答。   而虞暮归的答案却很简单。   “爱一个人,大约是你的喜怒哀乐里有他,他的喜怒哀乐里有你,无论是喜是悲,你都能被他牵动情绪。”   “为了他,你学会了爱屋及乌,为了他,你改变了习惯喜恶。”   “若久思游鱼,树影皆有形。”   虞暮归抬头望着谢拂,四目相对间,皆是专一且认真。   “谢公子,若是你觉得自己不懂,那便等你想我时会笑,不见我相思。”   “喜怒哀惧爱恶欲,一一尝个遍,哪怕是只有一点点,那便是心悦了。”   “我可以等,不着急。”   谢拂垂眸望着被虞暮归握着的手上,他想问,若是等不到呢?   若是像上一世一般,来不及呢?   但想想即便问了,虞暮归的回答也不会变,便也不再问。   他回想虞暮归方才说的东西,不外乎是七情六欲,正好是他所缺的。   他能感受到它们吗?   谢拂想了想,别的不说,大约喜是有的。   看见这个人,心情会变得轻松,会不自觉微笑,这大约便是喜了。   谢拂微微闭目,伸手将虞暮归揽入怀中,轻轻地,缓缓地,珍而重之地在他额头上落下一记轻吻。   “我努力……”   努力爱你。   微风轻抚面庞,吹过了一人,又吹另一人,仿佛这里的每分每寸都沾染了对方的气息,空气皆静。   虞暮归嗅着对方身上的苦味,一时还沉浸在自己似乎被吻了的事实中,没有回过神来。   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谢拂要郑重其事地说这种话?倾慕于谁,难道不是随心而欲?怎么会有人硬性要求自己喜欢谁?   即便是被喜欢的那个人,虞暮归也觉得奇怪。   但莫名的,他竟觉得这样的谢拂更为可爱,有种惹人怜惜的感觉,并不排斥反感。   哪怕知道现在的谢拂大约还并没有太喜欢自己,但他真的很诱人,让人舍不得放手。   思来想去,虞暮归有心说点轻松的话调整气氛。   可那句“谢公子,这算是提前预付的报酬吗”还没说出口,便听见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惊叫声!   “啊啊啊——!”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惊呼声响破天际,震耳欲聋,令谢拂不能忽视,他转头看去,便见一群人纷纷瞪大了眼睛看着这边。   他们每个人都瞪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尤其是为首的那个,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可即便再富贵,再锦衣玉食,也改变不了此刻他的眼睛像是要跳出来一般。   即便没有跳出来,那也差不离。   “你们、你们光天化日!不知廉耻!有悖阴阳!你们……你们……”   骂了片刻,林公子总算找不到更多的词汇,最终只能偃旗息鼓,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你们……你们等会儿!”等他喘口气上来再继续,不继续骂都对不起他那经受到的剧烈精神冲击!   好好一个少年,自小长到大,只在书中偶然见过龙阳之好,书籍上未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现实中便让他亲眼见到两个身姿挺拔的成年男子抱在一起亲热,这是何等一个卧槽!   若是林公子知道卧槽的话……   林公子光顾着震惊和骂人,完全忘了自己出现在这儿的目的,更没注意到,在他缓口气时,谢拂与虞暮归看向他的目光都变成了无语。   二人分开,却并未慌张,反而看着林公子整个人原地跳脚半晌,才累得说不出话。   谢拂转身要与虞暮归离开,那林公子见到二人要走,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拦住他们。   “给我站住,不许走!”   谢拂看着眼前刚刚回神还有些没进入状态的下人们,最终视线落在林公子身上。   林公子总算回神,匆匆上前,抬头挺胸怒视谢拂,“本公子上回还没来得及找你算账!一个哑巴也竟敢让本公子没脸,今日我便要让你瞧瞧,让本公子没脸的人究竟是什么下场!”   “给我上!”林公子一声令下,其他下人纷纷一拥而上,冲向谢拂。   林公子也没想真对谢拂做什么,他又不傻,小打小闹便罢了,便是官员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动真格,谢拂真出了什么事,即便他家中有长辈在京城做官,也不可能一手遮天。   他想的不过是让下人把谢拂给揍一顿,再言语恐吓羞辱几句,让他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这事便罢了。   然而片刻过后,他茫然又震惊地地看着眼前纷纷倒地的下人们,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在望向谢拂的目光中,带上了警惕和惊恐。   尤其是在谢拂轻描淡写将所有人撂倒后,看向他的平静目光,仿佛一把利剑,将他浑身穿透!   疼疼疼……   林公子连连后退,“你竟敢……竟敢……”   他色厉内荏道:“今日你若是敢对我怎么样……林家不会放过你放过谢家!”   谢拂无动于衷,他面色比之之前有所变化,似乎更沉了几分。   林公子惊怒喊道:“不许过来!”   然而谢拂最终还是走到了他面前,单手将人提起来,一脚将人踹进湖里。   扑通一声,林公子落入湖中,所幸湖边水浅,不会水的林公子扒拉两下,蹦哒蹦哒着也能爬上岸。   然而就在他即将抓到岸边时,谢拂的脚总会适时出现,给予他适当的一击,将它重新踹回湖里。   这样来回几次后,直到林公子已经没有勇气,也没有毅力,继续往岸上爬时,谢拂又才伸手将人给抓回来,将人从水里提出来,丢在岸上。   “咳咳……咳、咳咳……”林公子出了咳,根本说不出什么话,刚才他在湖里难免喝了不少水,这会儿整个人都还是废的。   “林、林家……”他想说林家不会放过他的,然而林家两个字刚说出口,谢拂便一脚踩上他的后背,剩下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虞暮归见状,快步朝他走来,伸手握住他的手,“谢公子……”   谢拂眸中的情绪淡了几分,脚下的力道也不由减轻了些。   但他依旧目光沉沉地看着地上的人。半晌,才出声缓缓,却又深沉道:“不放过……谁?”   不放过谁?   谢拂声音沙哑低沉,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忍不住要将他人完全吞噬!   林公子说不出话来,却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不会了。   一种直觉,他相信,如果他还嘴硬,谢拂是真的能把他丢进湖里不给捞,眼睁睁看着他沉下去。   林公子不是没见过死人,他家中的父母长辈,不是没有过私下“解决”几个丫鬟小厮,可那都是私下,他从没亲眼见过有人在自己眼前没了命。   可谢拂却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这个人……这个人一定亲手杀过人!   不知是湖水还是别的原因,林公子只觉得浑身不寒而栗,迫切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虞暮归还抓着他的手,谢拂沉沉的目光渐渐收敛,甚至散去。   情绪的失控给谢拂带来了不好的回忆。   为什么他会用法律和规矩约束自己?因为若是不用这些给自己定下一条线,谢拂没了约束,会控制不住自己。   不知道什么事该做,不知道什么人该杀,不分善恶,不论因果,不辨是非,这样的人却拥有着超出世界的力量,便是行走的大杀器。   回想过曾经那段并不美好的时间,失控的感觉并不好受,谢拂便更觉得眼前之人可恶。   可是不行,眼前之人所做的一切还达不到能杀他的地步,即便是告官也没什么作用。   他沉了沉眸,微微闭眼,终是将脚从对方后背收了回来。   一旁已经爬起来却不敢上前的小厮们纷纷迅速将林公子从地上扶起来,离得谢拂有八米远,不敢留又不敢走的模样看着竟有些可怜。   虞暮归想抓着他的另一只手安抚,然而谢拂却拒绝了,那只手湿的,袖子上皆是水。   “不要……再出现……”谢拂的声音低沉沙哑,刚刚能说话的他说话有些艰难,仿佛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一般,可偏偏是这样,才更给人压迫感,令人不敢反抗,不敢反对。   林公子话也说不出来,拽着下人的衣服疯狂示意:走!快带我走!   下人们闻言也不敢再做停留,扛起林公子便飞快地绝尘而去。   “谢拂?”没了别人,虞暮归才关心喊道,“你没事吧?”   他问得小心,无他,实在是方才谢拂的状态不太好,令人担忧。   谢拂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成功克制的他看着确实与寻常人无异,虞暮归却并没有完全放心,他握着谢拂的手腕,发现这人的脉搏比之前快了几分。   像是血液沸腾过后的余韵,这人方才绝对有哪里不对劲。   谢拂无意过多解释,但见虞暮归不探究个清楚便不肯罢休的模样,只好略提了一下。   “方才……有人想抓你……”   刚刚下人前来找揍时,谢拂一直将虞暮归护在身后,许是因为他这样的态度,有人便想要抓住虞暮归来威胁谢拂。   闻言,虞暮归微微一愣,没想到是因为这个,才让谢拂有着失控,竟一时有些无言。   偏偏眼前这人还单纯地看着他,眼中尽是平静和认真,语气略带疑问。   “我因为你……而生气,算是因你而感到怒了吗?”   思及此,他竟是忘了刚才的怒火,表情略带一丝茫然,像是在欣慰或者高兴。   “虞大夫,我有没有……更喜欢你一点?”   对上他认真询问的目光,虞暮归……虞暮归只觉得心中一震。   他不知道谢拂有没有更喜欢他。   但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正在更喜欢谢拂。   很喜欢……很喜欢……   他不由握住谢拂那只沾水的手,在手背上轻轻一吻。   笑道:“嗯,有。”   “谢公子,你真是个好学生。”   *   自回去后,谁也没再提今日之言,并非是想刻意瞒着谁,毕竟连亲眼目睹过他们亲密的林公子和他家下人,谢拂都没有恐吓过他们闭嘴。   他们不提,纯粹是因为不知道怎么提。   毕竟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比朋友更亲密,却又算不上爱人,因为谢拂觉得自己还不爱虞暮归,并不打算先一步缔结爱人关系。   当然,另一个不说的原因,便是虞暮归其实很享受这种隐秘的亲密,偷偷的,不为人所知,在人前人后,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一些眼神,一些话语暗含的深意。   这大约便是地下恋、偷/情的美妙感觉,虞暮归总算明白,那些高门大户后院里为何总会有这些见不得人的事,那些人有钱有权有势,什么都有了,总想要追求一些不那么容易得到的。   而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却也能体验到这种感觉,是他赚了?   虞暮归好笑地想。   *   谢老爷得知谢拂能开口说话,当即喜极而泣,追到谢拂面前,听见对方艰难地挤出一个“爹”,谢老爷转头便抱着亡妻的排位,哭着说自己死而无憾了。   这些年来,他一直觉得愧对亡妻,他没有照顾好他们唯一的儿子,害的儿子这辈子要被人喊一辈子的哑巴,如今这个心结终于解开,谢老爷可不得喜极而泣?   当然,在高兴的同时,他也没有忘记给有功劳的人发放报酬。   家中下人赏月俸,谢拂院子里的下人多赏几个月。   而治好谢拂的最大功臣,虞暮归,谢老爷已经让人送了二百两银子。   他恨不得拉着虞暮归的手殷勤哀求,“您一定要完全治好我儿啊!届时给您的报酬必不可少!”   虞暮归被感谢时心中犯嘀咕,心道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用心啊。   这可是他的……   心上人。   对,没错,这便是心上人了。   心中反复念叨着这三个字,只觉得仿佛有一缕暖风穿透他的肌肤,顺着血液流淌过他的四肢百骸。   不知不觉间,虞暮归便又面含笑意,转头望向谢拂,便正对上对方正在观察他注视他的目光。   谢拂并没有回避,依旧这样坦然的望着虞暮归。   他说自己无趣是对的,他这样连浪漫都体验不到的人,当真是没有任何趣味。   可若是真心,便是无趣,落在别人眼中也成了有趣。   比如虞暮归现在。   哪怕是谢拂一个平静的,没有任何意思的眼神,他都觉得比其他人更好看。   二人相处时,旁观之人少,且当着他人的面,他们言行并未有任何逾越之处,因此,几乎无人看出两人之间的气氛改变。   除了提前被历史剧透过的蒋琼玉……   说起倒霉,这人是真倒霉。   早死穿越就不必说了,好不容易来到喜欢的时代,见到想见的人,可惜偶像对他处处嫌弃,就差赶他走了。   现在好不容易不提赶他走这事儿,他却又要整日面临被偶像和可恨的人秀恩爱喂狗粮的情况。   痛苦……   接连几天,蒋琼玉都戴着痛苦面具,别说阿寻了,连韩茯苓见了都忍不住心存疑惑。   她找机会小声对虞暮归问:“师兄,这人该不会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了吧?”   虞暮归连眼神都没施舍,“不用管他,他自个儿就好了。”   虞暮归说得没错,蒋琼玉只能自己调节,日子还这么长,要是整日自暴自弃,那他这辈子也就是给人干活挣月钱的命。   何必多操心。   然而虞暮归没想到,没多久后他便自打脸了。   这日,蒋琼玉用自己仅存的那点工钱买了一壶好酒,虽然这酒在他看来也就那样,可这儿毕竟没有更好的、他也只能将就了。   这日是他前世的生日,他有些……想家了。   蒋琼玉在现代好歹是个成年人,饭桌上几杯红酒不成问题,   然而他忘了自己新身体没跟现代的一样喝过不少酒。   买两杯下肚后,他脑子便开始转圈,眼冒金星。   他举着空酒杯喂自己,却怎么也喝不到酒,急得快哭了。   “酒呢?我的酒呢?”   蒋琼玉红着双眼,看着真的要哭了,原本听见院子里的动静,想来见人回屋的虞暮归:“……”   他这是上前还是不上前呢?   虞暮归正犹豫着转身回屋时,却听见快要哭的蒋琼玉啪的一声将酒杯拍在桌上,重重声音令虞暮归下意识皱眉思考起了一个酒杯要多少新钱?从蒋琼玉的工钱里扣。   “我艹你个贼老天!”   “我特么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么耍我?!”   “穿越就算了,回到这么个落后历史也就算了,好歹让我见到了偶像。”   “被偶像嫌弃也就算了,现在偶像还整天一起跟那个讨厌的家伙秀恩爱,喂狗粮,我真的不想再吃了啊?”   虞暮归听得半懂不懂,但是前面的穿越、偶像他其实挺感兴趣。   也没抱着什么希望,只是随口问问,“什么是穿越?”   “穿越……穿越就是……从一个世界,到了另一个世界,还有,从一个人……变到另一个人身上!”   虞暮归……虞暮归觉得自己听错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好笑摇头,转身便想回去,然而下一刻,却被看清虞暮归是谁的蒋琼玉用力抱住了大腿。   耳边传来醉鬼的哭嚎声,“偶像,偶像你是来看我的吗?我可真是太苦了!”   虞暮归抽了几次,都没能抽回腿,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忍着无语道:“蒋琼玉,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闻言,蒋琼玉反射性地直起身,“姓名,蒋琼玉。性别,男。年龄,二十五岁。家里上有老下无小,有房有车,家庭健全,身心健康……”   被虞暮归这么一问,蒋琼玉下意识把自己相亲时说的一连串车轱辘话给说了出来,然而内容却听得虞暮归越来越皱眉。   一次胡言乱语是他误会,两次胡言乱语是喝醉了后胡说八道,第三次……   虞暮归不得不想到一句酒后吐真言。   回想起这人之前曾说过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虞暮归心跳略有些加速。   “那你知道,你现在在哪儿吗?”   “我?我在……在考古、啊不对,我死了,穿越了……我现在在千年前,跟我偶像一个时代!”   “嘿嘿对哦,我见到偶像了……”   蒋琼玉笑起来像个傻子,然而说的话却令人细思极恐。   考古?   死了?   穿越?   千年之前?   “你偶像是谁?”他听见自己问,声音是强装出来的冷静。   “我偶像、偶像……医仙啊。”   “……医仙又是谁?”   “你……哪儿来的九漏鱼?医仙都不知道?那可是……医仙就是……是虞、虞暮归啊!”   虞暮归听见自己的心在砰砰砰乱跳,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告诉自己,人就在这儿,他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不能一时激动而导致错过机会。   “那你知道谢拂吗?”   蒋琼玉眼睛已经眯得看不见了,更加不知道眼前人是谁,反正有人问,那他就答啰。   他闻言挠挠头,“谢拂……?那是谁?”   虞暮归心跳骤停一瞬。   不对啊,难道医仙的伴侣这么没有姓名的吗?还是说……   不不……虞暮归摇摇头,比起虚无缥缈的历史,他还是更相信他自己。   思及此,虞暮归的心竟然稍稍冷静了下来,没有了方才那样的激动。   他平静询问:“你不知道谢拂,那其他名字呢?谢家公子?谢子规?谢画家?”   也不知道哪个戳中了蒋琼玉的雷达,他瞬间精神了,瞬间睁开眼睛,然而眼睛虽然睁开,但看得出来,整个人还是迷糊的。   “那个王八蛋?!我想起来了!那个画了好多赝品的王八蛋!”   虞暮归:“……”   一时间,他竟有些哭笑不得。   没想到谢拂会因为这事而在历史留名,也是想象到后世人会怎么被谢拂坑,想到那样的画面,他便忍不住唇边露出明显的笑意。   “那……那个画了很多赝品的王八蛋,跟医仙有什么关系?”他此时已经平静了,但依然对这个问题有些期待,问的时候都不自觉放慢了语气。   “呵!什么关系?狗男男的关系罢了!”一说起这事蒋琼玉可就不高兴了,历史中的医仙和画骗是一对也就算了,他都穿越了,那俩人还在他面前明里暗里喂狗粮,他如何能忍!   如今趁着有人问,赶紧一股脑揭露出来。   “哼!还以为我看不出来,他们那模样恨不得当着我的面卿卿我我缠缠绵绵了,也就是瞎子才发现不了吧?!现在乐吧乐吧,反正我知道他们还要做十几年的朋友,十几年没在一起,十几年没有性生活,我就等着看他们两个大魔法师谈黄昏恋!”   听完蒋琼玉这恶毒的诅咒,虞暮归沉默了。   他一方面觉得自己应该不会那么寸,可一方面又觉得这大概真是谢拂能做出来的事儿,而自己色令智昏,陪着他一起胡闹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这……这也太惨了吧?!   他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要三十多岁才能吃上肉?   那可不能行。   *   在这个没有空气污染的时代,夜晚的天空格外明亮,天上的星月散发着瑰丽的光芒。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秋意,晚风正凉。   可行走在街上的虞暮归却不觉得冷,耳边传来更夫的打更声,他脚步轻快得仿佛前方有什么惊喜正等着自己,期待又急切。   从裕安医馆到谢家,不过三条街的距离,可他却觉得这条路好长,好长,长得他都想要立刻飞到谢拂面前,亲口告诉他,自己不想谈爷爷恋。   三十多岁,在如今可不就是做爷爷的年龄吗?   这话一点也不夸张。   他要用各种方面的证据告诉谢拂,男子年过而立后,身体某项功能便会下降,若想尽早享受,可千万不能等到三十多岁。   否则怕是到时候就得两人一起拿着工具互帮互助了,这可一点也不美好。   一路胡思乱想,虞暮归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谢家门前,然而看着门口两个有些打瞌睡的下人,他这才想起,晚上谢家不开门,他恐怕也见不到谢拂。   若非要见,恐怕得闹得众所周知,惊扰到谢老爷。   思及此,虞暮归便微微皱眉,转身想要回去。   可他今夜得知了一些本不该知道的东西,这些让他精神振奋,一点也睡不着。   他一路来到谢家,可不是想轻而易举打道回府的。   明知道谢拂便在墙内,明知道自己与对方相隔约莫百米,兴许只要他在这儿发声喊他的名字,谢拂都能听见。   这样的情况,让虞暮归怎么甘心什么也不做便回去?   他看了看谢家大门的守卫,思考片刻,最终还是绕道去了后门,后门虽只有一个人,可门却是关着的。   回想了一下谢拂所在院子的位置,他摸到了离它最近的墙外。   想到谢拂便是在这里面,仿佛这堵墙都变得好看了许多。   “也不知道这么晚了他睡没睡。”   虞暮归的心告诉他,不如进去看看,不会有事的,可理智又告诉他,这样进去会打扰到对方,甚至还有可能引来谢家其他人,皆是可不好收场。   就在理智和情感交战时,他一直靠在墙上,微微闭目,安心养神。   他却是不知,隔着一墙之内,同样有人并未沉眠。   *   谢拂拿出一张画纸,在纸上轻轻描绘,画上的图像渐渐成型。   笔墨勾勒过后,轻易便能从这画上看出一个人的模样。   笔尖在画上停顿,因为等待太久,一滴墨凝聚而成,悄然滴落在画上,在原本完美的画卷上平添了一抹失误。   那本不该存在的墨点,就像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   “宿主画得很好,只是,您为什么会画虞大夫?是打算做任务了吗?”夜晚太安静,令013觉得有些寂寞,它想大约宿主也是这么觉得,毕竟平时也没见他大半夜不睡觉起来画画的,怎么就今天特别。   作为围观了宿主和虞大夫全程的013,它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了。   宿主那分明是拿虞大夫当做沈倾转世的模样,可真的有这么巧吗?   哪有宿主去一个世界就遇上的?   013不信,但是它的不信没有任何作用。   现在也只有劝宿主做任务,好歹这个世界不至于什么也不做好了。   “没有。”谢拂的答案一如既往直截了当。   谢拂放下笔,那滴墨依旧留在画卷上,给画中人的青衣上凭白添了墨迹,格外显眼,却也衬得那画上的人有多明艳。   谢拂看了这幅画许久,也想了画中人许久。   脑中回放着对方曾说过的一字一句,点点滴滴。   明月高悬,他微微抬头,望着天空,不知为何,脑中浮现出了那人之前说过的话。   “谢公子,若是你觉得自己不懂,那便等你想我时会笑,不见我相思。”   “喜怒哀惧爱恶欲,一一尝个遍,哪怕是只有一点点,那便是心悦了。”   喜怒已经有所感。   今夜令他难眠的,便或是相思了。   虞大夫当真神医圣手,还未做什么,便将他的无情之疾治了小半。   谢拂这么想的,唇边便也不自觉沾染上几分笑意。   不过片刻,却又悄然散去,仿佛之前从未发生。   一墙之隔间,静夜无眠人。   他们明明离得这么近,却又什么也不知道。   明明互相想念,却又谁也无人说。   唯有谢拂屋中那抹玉息香,自屋里散到屋外,随着夜风吹拂,隐隐约约掠过虞暮归鼻尖。   靠着墙的人睁开眼,又深深嗅了一口,恍惚间,他好似进了那间屋,见了那个人。   深夜惊闻的激动,匆匆赶来的迫切,还有那留恋不去的不舍,皆在这缕玉息香中消失殆尽。   唯余安心。   静夜深深,在无人知晓处,有双不眠人。   *   翌日,蒋琼玉是在宿醉头疼中醒来的,醒来时发现床头竟然有一碗醒酒汤,他受宠若惊,难道是昨夜他醉酒的模样太可怕,吓到了偶像他们?他们看不下去,才特地熬了一碗醒酒汤?   又或者是太可怜了?   他昨晚干嘛了来着?   蒋琼玉敲了敲脑袋,却怎么也没想起来,隐约只记得自己放肆地说出了对偶像和画骗的恶毒诅咒。   他暗暗懊恼。   罪过罪过!谢拂也就算了,偶像可是医仙,怎么能诅咒呢?!   就算人家真的要单身三十多年,来一场黄昏恋,他也不能嫌弃更不能幸灾乐祸啊!   他应该帮忙撮合……   好吧,他一点也不想,他只想给偶像介绍其他貌美如花的美男子,让那骗子一个人打一辈子老光棍去。   蒋琼玉揉了揉头疼的大脑,走出院子,正好碰上刚起床的虞暮归,对方其实一夜没睡,却依旧神采奕奕。   “起床了?这么早,不用再睡会儿吗?”虞暮归笑着关怀。   蒋琼玉……蒋琼玉默默后退了两步。   虽然把虞暮归当偶像,但再厚的滤镜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他也能发现对方的真实性情。   安慰他……这真的是对方能干出来的事?!   坑他还差不多吧?   他呵呵干笑两声,“偶……虞大夫,我今天应该……没迟到吧?”   虞暮归点点头,“没有,很准时,不过还是太早了,你昨晚刚醉酒,觉得不舒服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蒋琼玉……蒋琼玉瞪大了眼睛,看着虞暮归的表情堪称惊恐。   眼前的人,真的是他偶像?   八倍滤镜都没这么厚的。   虞暮归没兴趣想蒋琼玉是什么想法,他心情高兴,也愿意让有功劳身份特殊的人也高兴,这才对蒋琼玉态度和蔼。   然而这落在蒋琼玉眼里,便只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可以解释。   他思来想去,唯有一个荒唐的可能性可以解释。   偶像他移情别恋了。   “他喜欢我。”   这个念头一出,他就被自己给笑到了。   哈哈哈哈也只有他能想出这么荒唐的笑话了。   今日,虞暮归照常去谢家为谢拂治疗,却没有带上蒋琼玉。   虽然知道对方的身份,也知道对方之前为什么会奇奇怪怪,但他对一个知晓未来的人围观他与谢拂之间怎么发展的没有兴趣。   来到谢家后,正好对上从屋里出来的谢拂。   谢拂不喜欢被人盯着,他院子里的下人都守在院外,若非有事吩咐不会进来。   也因此,此时这院子里只有他与虞暮归两人。   “昨晚睡得好吗?”虞暮归放下随身携带的药箱,关切询问。   谢拂犹豫了一瞬,也是这犹豫的一瞬,让虞暮归看出些许端倪。   “没休息好?”   “这是为何?”   谢拂正在构思措辞,要怎么样才能更好地向对方表示自己昨夜似乎在思念。   进而让对方知道,他好像距离更爱他又近了一步。   然而他还未开口,却被虞暮归抢先一步说了话。   “是在担心吗?”   谢拂:“……什么?”   “担心做不到爱我?”虞暮归想了想,却也只想到这么一个能让谢拂休息不好的理由。   毕竟这可是会因为不相信能喜欢自己,便一直踟蹰不前的人。   谢拂想说没有,可虞暮归却好像有话比他更想说,更想告诉他。   “谢公子,我有个秘密告诉你。”声音带着一股隐秘和激动。   “这辈子,你注定会爱我。”   他语气轻快,眉眼含笑,“你信不信?”   谢拂神色微顿,不等他将思绪理清,便又听见虞暮归轻叹一声,笑着说出真正令他昨晚激动半夜,也等待半夜,却最终没有在第一时间对谢拂说的话:“所以谢公子,不用紧张,也不用着急。”   “你能做到。”   “你能爱我。”   --------------------   作者有话要说:   万更√   因为第一个世界的结尾走向,导致这个世界一开始就偏离了我原来设定的故事,成了一个新的故事,我已经把文案改了,原来设定的故事看看后面有没有机会写吧,也可能挪去别的预收。 第31章 山有木兮7   微风拂过, 卷落一片枯叶,翩然自二人眼前飞过。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虞暮归的眼睛便仿佛淬了光, 明艳夺目,泛着无尽光彩。   至少,落在谢拂眼里是这样。   他定定望着虞暮归,声音都不自觉柔和了许多,这从前他需要刻意假装才能做到的事,如今却已经这般自然熟练。   “嗯……”   “我、相信……”   谢拂心中清楚, 许是虞暮归从那个穿越者口中得知了什么。   可即便得知了未来,虞暮归也并没有仗着未来便理所应当地要求现在。   他一如既往地开着医馆,一如既往地上门问诊,一如既往地过着自己的、目前的生活。   谢拂望着虞暮归,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眼里带着浅浅的眷恋, 那是从前不曾有的光芒。   対于爱対方一辈子的事,他似乎更有信心了。   虞暮归听着他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笑着倒了一杯热茶递给谢拂。   “所以,谢公子,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先喝杯茶。”   谢拂接过茶,茶水的温度透过杯壁传至指腹,微微灼着心。   他自己推测出未来时,心中除了安然外,并没有太多感觉。   即便知道自己未来会与虞暮归在一起, 即便知道这一世会功德圆满,他也并没有太过惊讶, 却也没有太过惊喜。   可是虞暮归……   他总觉得,虞暮归是应该更惊喜的。   他可以更惊喜的。   “你想……成亲吗?”   “如果可以,你希望、什么时候在一起?”谢拂抬头问,似乎只要虞暮归希望,他便能做到。   同样的想法也出现在虞暮归脑海中,対上谢拂认真到有些乖巧的目光,虞暮归心中一软,没忍住,再次在心里夸了好几句的可爱。   “谢公子,你这话题跨度未免太大了。”刚刚还在说未来能喜欢,这会儿却已经进行到了成亲。   先不提他们能否成亲,便是真能,那也是两情相悦之后。   虽然他现在便已经觉得自己和谢拂是两情相悦,可既然谢拂坚持认为他还不够爱,那自己便是纵着対方又如何?   可正因为如此,谢拂说的话也太快了。   他看着谢拂,却又与谢拂看他的目光対上,谁也没有移开,谁也没有回避。   最终,虞暮归忽而笑了。   他想,他大约明白了谢拂的心思。   虞暮归伸手轻轻抚过谢拂的眉眼,指尖似乎在细细勾勒出谢拂的模样。   “谢公子,我想什么时候,你便能答应吗?”   “即便是现在?”   谢拂沉默一瞬。   “我可以、尽量。”他努力道。   虞暮归看着他眼中的认真,指尖轻颤,渐渐收回了手,转而将手心対准谢拂的脸,蒙上他的眼睛。   “不要这样看着我。”   “这让我有种,你在补偿的感觉。”   “可是谢拂,你并不欠我。”   “喜欢不喜欢,爱或不爱,都不是人心能够随意控制的,你有在认真回应我,这就够了。”   虞暮归时常有种错觉,仿佛谢拂曾做了什么対不起他的事,现在是来补偿的。   否则谢拂怎么会……怎么会努力让自己喜欢上他?   虽然虞暮归知道谢拂是喜欢的,但既然谢拂这样想,那便说明在他心里,谢拂就是该喜欢虞暮归。   谢拂要爱虞暮归。   可这不应该。   没有谁应该爱谁,没这个道理。   谢拂尚未反应,任由虞暮归蒙着他的眼睛,这样乖巧的模样令虞暮归心中忍不住生出了想要过分一点、更过分一点的心思。   很快,这种心思便付诸了实践。   他揪住谢拂的衣领,将人往自己面前带,又胆大包天地往谢拂唇上一印。   浅浅的触感传至二人身心。   他们的视线甚至从未移开,四目相対,俱是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院子外传来了些许动静,虞暮归才松开谢拂,二人就此分开。   “谢公子,如果你爱我,那一定是发自内心,而非理智觉得应该爱我,明白了吗?”   谢拂没来得及回答,院子外便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远远便听见了来人的声音。   “虞大夫,虞大夫!”谢老爷笑呵呵上前,“虞大夫,我儿这身体什么时候能彻底痊愈?他的嗓子未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虞暮归收回长时间落在谢拂身上的视线,整个人温和且礼貌,认真且用心,仿佛真的单纯为谢拂治疗。   “谢公子虽然已经开口说话,可要想完全恢复,恢复得与普通人无异,还需要长期调养。”   “今后我会时常来见谢公子,为谢公子调理身体。”   他说得冠冕堂皇,理所应当,仿佛本该如此。   可谢拂却知道,自己的身体后续并不需要多少调养,他甚至现在就可以什么也不做,它也会慢慢好起来,除了速度会慢一些,不会有任何不妥。   虞暮归在撒谎。   这个念头一出,谢拂心中便又微微一顿,因为他知道,虞暮归撒谎是为了什么。   指腹轻轻摩挲着,谢拂微微垂眸。   他人因爱而生忧和惧,虞暮归却因为爱而撒谎,他分不清哪一个更不好,但若是这是喜欢一个人的代价,谢拂……   谢拂自己想了想,他大约也是愿意的。   抬眸看去,却见虞暮归正在跟谢老爷相谈甚欢的模样,指尖便微微颤抖。   看了半晌,却是不自觉浅浅笑了。   *   谢拂的嗓子在一日接着一日恢复着,而虞暮归也一日又一日地来谢家。   所幸众人皆以为虞暮归是来为谢拂调理身体,并没有多想。   可医术高超且知晓一部分内情的韩老御医忽而不一样。   他在得知谢家公子已经开始说话,而虞暮归却依旧没减少去谢家的次数时,他心中便隐隐到不対。   之后更是验证了他的想法。   终于有一日,他忍不住向大徒弟提起此时,然而刚起个头,対方便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笑着点头应下。   “师父,您猜的没错。”   韩老御医:“……”   他都什么都还没说呢。   韩老御医原来以为徒弟说起那种理由,或许只是为了不想成亲而対他的搪塞之词,然而如今対着现在的虞暮归,韩老御医再说不出対方只是开玩笑或者找借口这话。   “那怎么会是他?”韩老御医不太理解,从前他在京城,大徒弟自小也是在京城的龙凤堆里一同长大,再优秀的也不是没见过,怎么会被一个病人给迷了眼?   対方之前甚至是个哑巴?   虞暮归淡淡笑道:“谁知道呢。”   感情这玩意儿,来得当真是莫名其妙。   至少在此之前,他也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遇上一个谢拂,令他在短时间内便倾心不已,缴械投降。   这件事就跟谢拂在众人眼中突然会说话了一般,处处充满了神奇。   但他心甘情愿,且无半点悔意就是了。   谢拂的语言系统正在恢复,平时需要适当的练习,于是他应了几次齐公子的邀约。   然而在当着他人的面开口说话时,齐公子仍是差点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谢、谢兄?”   “原来你这哑疾竟是有的治吗?”齐公子一时的惊讶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惊喜了。   无论如何,友人在变得越来越好,作为他友人的他最应该做的是替他高兴且祝福。   “恭喜恭喜!”   谢拂淡淡应下,“多谢。”   “不过谢兄,不知那姓林的最近可有找你麻烦?”齐公子关心问道。   谢拂抬眸,“怎么、这么问?”   齐公子挠挠头,“也没什么,就是担心他找你麻烦,一直盯着他,可是最近却不见他有什么动作,是转性了吗?”   谢拂微微垂眸不语,看来那人还算信守承诺,说好了不在他眼前出现,便当真不在他眼前出现。   “或许吧。”他淡淡应道。   谢拂的病好了,谢老爷便有意教他做生意,从前因为交流障碍,他便没有过让儿子做生意的想法。   可如今儿子身体渐好,他恨不得让儿子迅速上手,完美接过家中的生意。   还有婚事,之前他还只敢肖想小官家的女儿,如今便是让他向城中的官员提亲,他也是不惧的。   他的儿子,就是值得!   想要炫耀儿子的谢老爷内心蠢蠢欲动,最终,谢拂及时制止了他的想法。   “爹,病时门可罗雀,病好门庭若市,这样真的就是好吗?”   “他们看中的,不过是谢家家财,而不是我。”   谢老爷闻言心中一痛,“我儿为何妄自菲薄?别人之前不知道你,不认识你,所以才会只看重谢家,可若是他们真看见你,便是倒贴想必也愿意。”   可谢拂不需要别人倒贴。   这于他而言不过是麻烦。   等他好说歹说劝下谢老爷,这个中年男人丧气失落地低下头。   “好吧,既然阿拂你不愿意,那爹也只好听你的。”   语气也像个孩子似的,有些赌气。   谢拂轻轻叹息,觉得自己明明才是儿子,対着这个爹却像是在养儿子。   不过好在这个“儿子”很爱他,还算听话,否则他还会更头疼。   亲事虽然暂时作罢,可谢老爷想给儿子定亲这件事还是慢慢被有心人传了出去,来谢家的虞暮归轻而易举便听见了。   见到谢拂,还忍不住笑着打趣道:“谢公子如今可是要从无人问津变成香饽饽了,怎么,可想过妻妾成群,儿女遍地的模样?”   谢拂无奈抿唇,“不想。”   一个虞暮归便令他要赔上一辈子,再来几个,他是想被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吗?   虞暮归满意笑了,“那就好。”   他俯身凑上前,与谢拂面対面,手抚上谢拂的英挺的侧脸,笑着在他唇上轻轻吻上。   “言语不可信,不如还是先盖个章。”   “谢公子,你的声音是我救的,从今往后,只许唤我一个人的乳名。”   “叫我小七。”   小七……   谢拂眸光一动,指尖轻轻颤抖,定定望着眼前眉眼含笑的虞暮归。   対方身上没有半点沈倾的影子,可谢拂就是有种莫名其妙的预感,他就是。   而如今,兜兜转转,他终是得来这一声——   “小七……” 第32章 山有木兮8   几乎是在虞暮归话音刚落, 他便感觉一股力道将自己拉向前,随之而来的便是唇上传来一道更炽热的温度。   鼻尖萦绕着一抹苦药味,隐约间, 却又仿佛有一缕玉息香,在唇齿间弥漫。   虞暮归知道谢拂的唇很软,与他的外表并不相符,却不知道谢拂的怀抱能很紧,也与他的性格不相符。   与之前的一触即离不同,这个吻从开始到结束, 都那么热烈,热烈到虞暮归差点要以为眼前的谢拂换了个人。   他也曾看过一些身体换魂的话本,却从未见过哪个角色换魂是靠着一个名字作为契机的。   不知过了多久,落叶都在微风的吹拂下转了好几圈, 阳光下的影子都发生了偏移,这场呼吸间的交换方才停歇。   虞暮归靠在谢拂肩头, 轻轻喘息,平复着方才的激荡。   他侧过头,以唇似贴非贴,若有似无地挨着谢拂的脖颈。   谢拂只听见耳畔传来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谢公子,原来小七两个字是钥匙吗,不过喊了一声,竟将人间凶兽给放出来了。”   谢拂知道他在打趣自己,这也确实是自己之过,被打趣也是应当, 便也静静听着。   事实上,连他自己也没想到, 在听到这个称呼时,有一瞬间的情绪失控。   不是以往冲破规则时的暴虐杀意,而仅仅是一种很简单,很纯粹的情绪。   把这个人抓住。   把他抓住,锁在自己身边。   似乎只有这样,有什么地方便会变得完整。   “嗯。”他淡淡应道,直言不讳,“你放的。”   虞暮归见他这么配合回应,噗嗤一声笑了。   若非这人还没说过什么明确的话,虞暮归都要以为他要与自己共结连理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这样距离共结连理,大约也只差一次成亲的距离?   “我是师父二十年前在七夕时捡到的。”虽然谢拂没问,但虞暮归仍是将这个称呼的由来告诉谢拂。   “师母很喜欢我,我用了她的姓,名字也是她取的。”虞暮归当时根本不知事,但家中有个老人的用处,便是时常会被对方带着回忆往昔。   虞暮归没有父母亲人,师父一家便是他的家人。   “师母说,七夕是个很美的日子,在这一天出生,天生福气,才有了小七这个名字。”   虞暮归搂着谢拂的脖颈,歪头笑问:“谢公子,你这么喜欢这个名字,是不是说……我那等待多年,虚无缥缈的福气,就是你呢?”   闻言,谢拂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他认为,自己应当是喜欢这个说法的。   “只要你想。”   只要你想,那便是。   虞暮归定定望着他,长叹一口气,最后才抱着谢拂喟叹道:“这么看着我,真的很犯规啊。”   “把我迷成这样,谢公子,不成亲说不过去了。”   原以为谢拂会沉默,不接这话,然而耳边却传来谢拂的声音,“那就成亲。”   虞暮归愣住。   抬头看着谢拂,便对上对方认真的眼神。   谢拂手扶着虞暮归的腰,看向他的目光并不带玩笑,他并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这一点虞暮归一直都知道。   “那就成亲。”谢拂再次重复,让虞暮归知道,自己刚才没有幻听。   谢拂将虞暮归拥在怀里,闭目轻叹。   他没有太多情感,但谢拂可以确定,在他仅有的那些许情感里,处处都是小七,是眼前这个人。   他的情感于别人而言,大约便是狂风中微不可见的一缕,是深海里默默无闻的一滴。   但于他而言,已经是拥有的全部。   而这个全部,正在彻彻底底,真真切切地被眼前这个人占据。   谢拂不是不爱,而是他那点写着小七名字的感情就那么多,或许在别人眼里,称不上是爱。   可当它变得多一点,渐渐多一点,便处处都会是这个人的痕迹。   我那贫瘠又微薄的感情,却尽是你的姓名。   *   知道自己将来会和喜欢的人终成眷属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除了安心,便纯粹是高兴。   可知道自己马上就能与心爱的人喜结连理是什么感觉?   虞暮归觉得自己整个人人神分离。   精神和身体是分开的,他的灵魂还在天上飘着,一会儿睡在云上,软绵绵晕乎乎,一会儿进入海底,游得畅快淋漓。   而他的身体却还在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手里的事,把脉问诊开药方抓药,有条不紊,竟然半点错也没有。   若非韩茯苓几次发现虞暮归的眼睛没动静,恐怕也不能相信,自家师兄竟然在走神?   “师!兄!”她一字一顿震声道。   “啊?怎么了?”虞暮归回神一瞬问。   见他似乎又要神游天外,韩茯苓忍不住抓着他的胳膊狠狠摇晃,“师兄!你清醒一点!再这样下去,别人都要以为咱们医馆的坐诊大夫得失魂症了!”   虞暮归被她这么摇晃,想要继续走神都不行了,推开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去熬药,这会儿没病人了,我歇会儿。”   医馆里熬着一些病人的药,但做这事儿不需要技巧,只要知道时间、加水和火候,有蒋琼玉一个人都能干,韩茯苓不想去,现在显然是虞暮归的状态更吸引她。   “师兄,我知道你一定憋得狠了,有什么秘密就告诉我吧,我保证当个哑巴听众,不跟别人多嘴。”韩茯苓诱惑道。   虞暮归看着她长大,哪能不知道她的想法,不过是纯粹想听闲话八卦罢了。   他幽幽道:“再不走,我就让阿寻去背医书了。”   阿寻虽然也是韩老御医的弟子,但他在医术上的天赋也不高,尤其每每看到医书便会头疼,让他背书堪称折磨。   韩茯苓咬咬牙道:“狠心的男人!”遂愤愤离开。   虞暮归治的了师妹,却治不了师父,在他时不时走神偷笑的状态被韩老御医发现后,饭后,他被留了下来。   “今日可有发生什么事?”   他是知道谢拂,也知道虞暮归心悦谢拂。   此事虞暮归想了想,也并没有隐瞒。   “师父,您说,我若是想与他成亲……”   韩老御医表情复杂,这个徒弟,行事真是一如既往的大胆。   先不说结契兄弟会不会遭人诟病,让人看不起,就说这眼下,谢家能不能答应都是个未知数。   “你们可有商量过了?”韩老御医问。   虞暮归单手支着下巴,“他说他会处理。”   “我虽想要帮忙分担,但总觉得自己似乎插不上手。”   毕竟他现在又不是谢家什么人,谢老爷虽然对他挺客气尊敬,可想想便知道,若是他跑去对方面前说想跟你儿子成亲,没被打断腿都是人家发善心。   “师父,您不会反对吧?”谢家那边他管不着,可自家这边他却是有责任的。   韩老御医没好气道:“我反对有用?”   “为师一把老骨头了,只想安度晚年,不掺和你们年轻人的事。”   吃力又不讨好。   虞暮归却笑着搀扶着他回屋,“师父老当益壮,我们还年轻,需要您的提点。”   韩老御医做御医这么多年,别的都没有,只有一个心得,那就是不要多管闲事。   无论这个闲事是谁的。   “老了老了,只要你们愿意,我这个老头子又能阻止什么呢?”   便是明着说看他们自己的意愿了。   “只有一点。”韩老御医回头望着站在门口要替他关门的弟子,笑道,“无论如何,你都还有医馆,这里是你的家。”   月光下,虞暮归浅浅笑了,“知道了,师父。”   “您老人家早些休息。”   这件事,虞暮归也只告诉了韩老御医。   无人知晓他与谢拂的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虽然他没表现出来,但在他心里,也与韩老御医一样,认为这件事可能多有波折,不会那么顺利。   他倒是不怕波折,既然决定要做某件事,自下定决心后,便没有后悔过。   但他不希望别人的心也跟着跌宕起伏,颇为不稳定。   因而哪怕已经暗中决定成亲,这事儿也没有广为告知,医馆里更是有两人,连他与谢拂的关系也不知晓。   每每见他去谢家,还在感叹他跟谢拂关系真好。   “师兄要是能与谢公子一直做友人,那咱们岂不是有机会尝尝谢家今年的王酒了?”   谢家做的生意众多,但做得最大的,还是胭脂水粉、茶叶和酒。   每年谢家的酒馆都会评选出一坛王酒,这坛酒不卖,只用来送人或者自家品尝,没有关系还喝不到。   韩茯苓平时不爱别的,唯有对酒有些青睐,她也不是想多喝,只要尝一口都行。   也不知道这所谓的王酒有没有名不副实。   “或者师兄尝尝给我讲讲是什么味儿。”韩茯苓见虞暮归看过来,连忙恭维道。   虞暮归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自行体会。   他都还没跟谢拂成婚,便已经有人惦记着他的酒了,这还了得。   看来还是晚些说更好。   嗯,绝对不是他想偷偷藏着,等着给他们一个惊吓礼包。   他才没有那么恶趣味。   *   入了冬,天气渐冷,寒冷的天气能将人冻死,城外的乞丐肉眼可见比平时多了不少。   谢家每月都会去城外施粥,如今谢老爷想让谢拂接手家中产业,像这种刷脸的机会也留给了他。   今年的布施,不再是由谢家的下人主持,而是谢拂亲自前往。   他穿着裘衣,风雪自他周身翩翩起舞,俊美的容颜和通身气质与这场风雪格外相称。   “少爷,咱们的人已经到了。”   棚子搭好,已经有人开始煮粥。   香味飘得很远,城外的难民乞丐闻香而来。   谢拂眼尖地看见有人身强体壮却把自己打扮成难民,混在人群里,既想免费领粥,还想等走远去抢别的人。   谢拂捡起几枚石子,随手掷出,便正中那人腿弯,令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啊!”那人惨叫一声,手里的碗也落地,应声而碎。   “谁!是谁?!”那人愤愤抬头,怒视周围所有人,喊出的声音铿锵有力,其中的愤恨谁都能看清。   “谁在害我?!”那人却仿佛不知自己已然暴露,还在愤恨地看向周围,试图找出那个坑他的人。   然而对着周围转了一圈,还没有找到那个人,等他不知道从哪儿重新拿来了一只碗,暗戳戳想要插队时,腿弯处再次传来一股大力,令他向前扑倒,这回他有所准备,没有摔坏碗。   但依旧扑倒在地。   “谁!给我出来!”   没人理他。   施粥的施粥,领粥的领粥,众人都只想填饱肚子,哪里去管一个陌生人的事,尤其对方一看就不好惹。   谢拂也没搭理,假装自己没看到。   但只要那人继续上来,那必然是会接着跪的。   或许也是因为预感到这一点,那人有些害怕,没敢上前,一直在原地踟蹰。   “师弟,你瞧瞧那人像不像得了病?”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谢拂下意识睁开眼睛,看向前方,却见两道身影自城门口走来。望着那人走近,谢拂恍惚间,仿佛嗅到了空气中被风雪吹来的一股熟悉的药香。   “师兄是说……?”阿寻看过的医书比起其他大夫而言不算多,这个大夫当的也是半吊子水平。   对于有没有眼前这种病,他也不太确定,因而说得模棱两可,嗯,顺着师兄的话说就好,师兄总不至于错。   “我曾在疑难杂症上见过,有一种怪病,便是腿部时常会没有力气,这种病症还只是初期,若是不好好养着,之后的病情便会越来越重,现在不过是一条腿酸软无力,之后甚至有可能两条腿都得病,再严重一点,这腿便不必用了,直接从中烂了也是有可能的。”   虞暮归悠悠道。   那人听见他的话,心中愤怒,却因为周围人太多而不敢对虞暮归做什么,只能握紧拳头忍着怒气,“胡说八道!”   虞暮归看着他的目光带了几分怜悯,却并未过多解释,径直在谢拂旁边不远处坐下来,摆了个义诊的摊。   可偏偏就是他这样的态度,令那个家伙心里犯了嘀咕。   真的像这人说的那样吗?   在他第三次排进队伍时,腿上的酸软痛感再次袭来,这一会儿,这人却不敢再嘴硬,灰溜溜离开,担心腿真的会断。   不说腿是不是真的有病,可若是他继续一直这样跪下去,即便没病也要真的有病了。   队伍一时变得有些安静,原本还有些想要暗中插队的,见状也不由打消了那点小心思。   虞暮归的义诊摊原本没什么人,毕竟在温饱面前,治病简直是奢侈,有人病了也没药吃。   但是托谢拂施粥棚的福,有的人领了粥,也愿意顺便来他这儿看看。   大约想着有便宜白不占。   虞暮归也不介意,有人来便诊脉,给出的建议基本都是从日常生活习惯和饮食入手,毕竟也吃不起药。   有小孩儿时,若是对症,才会给上一些药材。   他坐诊,谢拂便在一旁看着他。   直到三锅粥都被施得干干净净,下人们已经要拆棚离开,谢拂才看向也在收摊的虞暮归,邀请道:“一起?”   虞暮归将药箱交给阿寻,对他摆摆手,示意他自己回医馆,这才转身笑着走到谢拂身边。   阿寻:“……”   这是有了朋友忘了师弟吗?   之前只知道师兄与谢少爷关系好,却没想到已经好到这种程度了。   阿寻看着他并辔同行的两人,身影格外相配,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挠挠头,一头雾水地回了医馆。   *   “今日怎么出来义诊?”   “那你又是为何出来施粥?”   二人对视一眼,便都笑了,未再多言。   “谢公子,你今日的衣裳格外配你的笑容,不如再多笑一笑,给我看罢。”虞暮归的手偷偷探入谢拂的裘衣中,借着那宽大衣服的遮掩,勾住了谢拂的手。   光天化日之下,两个男子竟当众牵手,伤风败俗!   不用想,虞暮归便能想到那些文人儒生会对他们的行为进行怎样的批判,可他不在乎,谢拂看着也不在乎。   人生在世,对于某些人某些事,总要任性一些。   就像他们一个提出成婚,一个答应下来时,从未考虑过外界眼光一般。   人生,是活给自己的,而非给那些会对着他们指手画脚、品头论足的人。   谢拂悄悄牵住虞暮归的手,他身后的下人们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在心里上演着头脑风暴。   他们少爷这是怎么回事?   虞大夫跟少爷又是什么关系?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是他们的错觉吗?   他们回去要不要告诉老爷?   众人心里纠结极了。   而谢拂却仿佛没察觉到一般,态度依旧自然。   路过一家酒楼时,谢拂似有所感,抬头望去,视线落在酒楼之上,与一位公子正好对上,对方吓得迅速关窗,回到室内,心还砰砰砰直跳。   别误会,不是激动,也不是欣喜,而是被吓得。   林公子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现在他看见谢拂便会回想起当初他趴在对方脚下,爬都爬不起来,随时能丢掉小命的感觉。   上次回去后,他还因为受凉和受惊,而病了好几天。   “林兄,你看到楼下刚才走过的人吗?听说是谢家那位独子,之前一直是个哑巴,现在哑疾好了,谢家有意培养他成为继承人。”   “我要笑死了,一个从前从未管过生意的人,想要在短短时间没上手生意,他以为做生意是过家家吗?我等着看看那谢少爷在这上面栽跟头,哭出来的模样一定很好看。”   看着这家伙洋洋得意的林公子:“……”   呵呵,笑吧,以后你就笑不出来了。   所有人都被那个家伙的模样给骗了,没人知道谢拂的本性有多可怕,作为当事人,林公子绝对有资格证明,当初他就是差点被对方给杀死。   那个人,是会杀人的。   因为谢拂林公子最近都老实了很多,故意跟别人作对这种事都没做了,谁知道招惹的下一个人是不是也跟谢拂一样是个隐藏的疯子?   他这条小命可金贵着,才不能被毁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手里,别说小命了,他的脸他的手他的脸他身体的每个地方都比他们金贵多了,损失一点都是他亏,要真出了事,就算家中能替他报复回来,万一他的损失无法弥补,那可就是亏一辈子的大事!   “我还有事,先走了。”   惜命的林公子决定不跟这种危险分子待在一起,万一被误伤怎么办?   “这姓林的是在丢了一次脸后就变性了?胆子这么小,白白浪费了林家的地位背景。”林公子走后,先前说话那人的声音便带上了嘲讽和嫉妒。   身后的小厮没敢说话。   “我要你查的东西查到了吗?”他问。   小厮恭敬道:“回少爷,小的已经查过了,谢家那位从前并未做过什么恶事,想要诋毁,恐怕有些难。”   那人皱眉,他家与谢家同为商户,且在生意范围内有些矛盾,同样身为被家中推出来的继承人,谢拂有亲爹护着,什么苦都没吃过,他却要跟一群兄弟斗争。   他不甘心,还嫉妒,所以在针对谢家的事上,他并未想过合作共赢,他就是要把谢家和谢拂踩下去。   “没有还不会编造吗?百姓们能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们不过是想看热闹罢了。”   只要制造热闹给他们看,无论真的假的,他们都会非常乐意帮忙传播。   这人这么想着,便也这么做了。   他安排人在坊间散布流言,有说谢拂私下性情恶劣,阴晴不定的。   有说他因为之前的身体残疾,心理变态,私下打杀不少丫鬟仆从的。   还有说他不近女色,是因为他根本不喜欢女子。   前面暂且不论,可就后面这个,落在谢拂耳朵里,他都有些想要感谢对方。   *   “少爷,您要报复回去吗?”管家见谢拂脸上都没有生气,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当然。”   感激归感激,谢拂认为,公平地赢过对方才是对他的最大尊敬,好让那人知道,他自己究竟有多差劲。   之后,便是一系列商业行为,将那暗中搞事的商户挤兑得差点关门大吉。   最后还是对方在长辈的带领下,亲自上门负荆请罪,说的话还十分好听。   “这孩子一时走错路了,我在家里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不,绑着他上门来向你们认个错,我保证,今后他再也不会出现在令公子面前!”这位长辈在笑着,可那笑容便是谢拂看着都有些不忍心。   “令公子想法倒是颇为有趣,想来将来想到的办法会更有趣。”谢拂淡淡道,最终也没说原谅还是不原谅。   直到对方带着人离开,谢老爷才巴巴凑到儿子身边,“阿拂,你到底想怎么做?”   说好了要放手让年轻人闯,谢老爷便对谢拂放手,而他的决定也没错,在他放手的这段期间,谢拂雷厉风行,处理事情极快,刚来便将一些铺子的销售提高了一个台阶,如今谢家许多铺子的人已经承认了谢拂的能力。   “不怎么,有的人做错事,就该要付出相应的惩罚。”很显然,谢拂认为自己没错,他本来也没错。   不过,他也打算只做到如此了。   “我儿说得对!这种人不能姑息!免得时候还会做出更大胆的事。”   自己儿子被对方在背后暗戳戳编排诽谤,谢老爷想想就气,他亲自跟进衙门的进度,非要将对方查个底朝天。   自家儿子这么好,却想着暗中散布那些流言,别人就是嫉妒!嫉妒!   这么想着,谢老爷就更赞成儿子的决定了,想看看他们后悔莫及的样子。   然而,就在他暗戳戳高兴时,却听见谢拂的声音。   “爹,若是那些流言中,有些并非单纯是流言呢?”谢拂问。   谢老爷明显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谢拂抬头看他,神情平静坦然却认真。   谢老爷见他这么郑重认真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颤抖了一下,他忍不住抹了把正在冒汗的额头,便听见谢拂道:“爹,那些流言里,也有一些是真的。”   “你你你……你先让我想想!”谢老爷浑身紧张,有些猜不透儿子口中的真的是指什么,或者说是不敢想。   奇怪,明明儿子至今也没做过什么忤逆他的行为,怎么偏偏面对他的时候,谢老爷就觉得对方极有可能暗戳戳搞了件大事呢?   对儿子这么不信任,这可不行。   说不定,就只是什么对下人不好,喜欢去戏院这种事呢?   这么一想,心中便又放松许多,他暗暗松了口气,笑着宽慰道:“阿拂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知道你最是懂事,怎么会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哪里就值得这么郑重其事了?”谢老爷笑着道。   谢拂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或许,这回真的要让爹头疼了。”   他深情泰然自若,说出的话却让谢老爷直接在原地僵硬石化,最终碎裂成一块一块,再也拼凑不起来。   “我不近女色,只因喜好之人为男子。”   谢老爷:“……”   谢老爷:“…………”   谢老爷:“………………”   “爹,您没事吧?”谢拂看着石化的谢老爷问道。   还没事?   听听他说的这话,在扔下这么一个大雷之后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镇定自若地问他可怜的老父亲有没有事?!   谢老爷觉得自己没有捂着心口倒地已经是心脏坚强了!   他大喘气看着这个儿子,看模样乖巧听话,却在背地里给他搞出这么大的事来!   “你……你……”   “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谢拂抬眸看了他一眼,“爹您面色红润,气息悠长,显然还未到寿数将尽时。”   谢老爷:“……”   他觉得自己现在喘不过气来了,“你这是要我谢家断子绝孙?!我一把老脸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谢拂神色淡定道:“可我怎么听说,您后院有两位姨娘已经怀有身孕?”   谢老爷:“……”   他丧妻十多年,虽未娶妻,却也并未一直守身如玉,后院有几个姨娘都是老人,他平时不太爱去,但是儿子病好后他飘了,儿子接手家业后他闲了,爱跟人炫耀儿子有多好有多贴心,老朋友们都不爱听,几次上当后干脆断了跟他的来往,因此,他便时常去后院跟姨娘们瞎扯淡。   这聊着聊着,又是有正当关系的男女,可不就聊得更深了吗?   思及此,他当即哭了起来,哭得肝肠寸断。   “阿拂,阿拂你听爹解释啊,爹绝对没有给你多生几个弟弟争夺家产的意思,你也别因为这儿就故意说自己有龙阳之好,你你你……让我怎么去地下见你娘啊!”   谢拂:“……”   对于一个大男人,还是谢老爷这样中年老男人,能够哭成这样凄惨的模样,也是谢拂没想到的。   “您多虑了。”   “我并非是因此才说这样的话。”   “而是事实。”   “希望您能成全。”   若是不能,那也是必须能的。   谢老爷收了哭脸,板着脸道:“不许,我不答应!”   “你们几个,把少爷给我看住了,不许他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见面!”他认定儿子是在谈生意时被人领着去了一些不正经的地方,见了一些不正经的人,才会被带歪了。   下人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谢拂没什么反应,大约是心里确定,对方迟早会答应。   “我要去找虞大夫来,让他给你看看是不是哪里生了病,明明之前都好好的,怎么能一夕之间就变了?”谢老爷暗暗嘀咕。   谢拂:“……”   一些见过谢拂和虞暮归相处的下人们:“……”   老爷,您这是嫌弃别人偷吃不够快,还主动把肉包子送到人家嘴里啊。   *   “虞大夫,您可要救救阿拂啊!”谢老爷哭喊着来了裕安医馆。   虞暮归当即丢下手里正在捣的药,急忙起身紧张问道:“谢公子怎么了?”   谢老爷心中微顿,怎么这虞大夫见到的是他,第一句关心的却是他儿子?   是不是哪里怪怪的?   不过他也没多想,还是儿子的事占了上风,很快便道:“那小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跟我说不喜欢女子,要学那些不入流的家伙,沉迷龙阳,这可如何是好?!”   虞暮归:“……哦。”   “虞大夫,您怎么这个表情?都不震惊担忧的吗?”他可是听说虞大夫与儿子做了朋友,才急忙跑来,想让虞大夫劝劝儿子的。   “我、我担心啊。”他担心谢拂有没有事。   “我也紧张着。”紧张谢老爷要是知道那个跟他儿子一起搞龙阳的就是自己,会不会派人先打断他的腿。   “这样,您先别着急,我先帮您去问问?”   谢老爷压下心中怪异的感觉,点头应道:“好好,那我在家中等您。”   说罢,他便又匆匆离去,也不知是不是担心儿子要去一些不正经的地方鬼混。   *   “师兄,这都什么啊?你是大夫又不是街坊大爷大妈,爱调解街坊邻居的关系,人家父子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让你去解决,也太没道理了吧?”韩茯苓皱着眉道。   “梆!梆!梆!”捣药声重重地在屋中响起。   韩茯苓转头看向蒋琼玉,“你做什么呢?不高兴干活可以不干啊,就是没工钱拿。”   蒋琼玉咬牙,“没!有!”   “我、特、别、爱、干、活!”   真的特别爱干,如果这捣的是那个眼见着又要抢走他偶像的家伙,那就更好不过了。   虞暮归看了蒋琼玉一眼,没心情安抚对方受伤的粉丝心。   他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带上药箱。   “跟我无关我自然不会趟这摊浑水,可要是,跟我有关呢?”他语气悠悠道。   韩茯苓傻了,“师兄你没事儿吧?怎么就跟你有关了?是你让那谢少爷断袖龙阳?还是你导致他见了一些诱导他的人?”   这分明就是人家家事啊,师兄是不是脑子坏了?   一旁同样听完了全程的阿寻却忽然有了不同的看法。   他回想当初看着师兄跟那位谢公子相携而行的画面,一个荒唐到几乎不可能的想法忽然涌上心头。   不、不会吧……?   他条件反射地摇摇头,坚定地认为自己想错了,师兄怎么可能……以前也没见他有这种倾向啊……   虞暮归扫了他一眼,令他迅速低下头去,不敢深想。   然而虞暮归却没有再让他们猜测,他笑了笑,用一个轻松玩笑般的口吻道:“怎么不能猜得更大胆一点?”   “万一,我便是那位勾得谢公子不近女色,忤逆亲爹,也要公然承认的心上人呢?”他笑眯眯的模样像极了开玩笑,然而这玩笑里的话,说出来却令人心头一跳。   韩茯苓当场便傻眼。   阿寻缓缓闭眼,心道果然。   蒋琼玉捣药的声音更重了,心里一口一句狗男男,天天就知道撒狗粮,他一点也不想吃这份历史狗粮好吗?!   还有,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原本要在十几年后才在一起的人,如今竟然这么早就两情相悦且眼见着就要公开了?!   他期待的戏份还有吗?   “不……不可能吧?”   “师兄,你可别跟我们开这种玩笑,看把阿寻吓得汗都出来了,你要是真的有龙阳之好,阿寻不才是最危险的吗?”韩茯苓呵呵笑道。   虞暮归:“……”   虽然但是,他并没有饥不择食好吗。   “总之就是这样,我告诉你们,你们也看着办,接受不接受都不影响结果。”虞暮归直接道。   谢拂都能对谢老爷坦白,没道理他还要藏着掖着。   无论结果如何,总归有件事是要大家都知道的。   那便是谢拂是他的,而他也是谢拂的。   *   虞暮归走后,韩茯苓差点腿软跌坐在地上,阿寻忙紧张扶着她,“师姐你怎么了?”   韩茯苓摆摆手,虚弱道:“没、没事……”   她就是突然想起来自己在背后偷偷摸摸编排过谢家公子多少次,一时被吓到了。   她抹了抹额头,心有余悸地问阿寻:“我是不是说过谢公子坏话来着?”   阿寻:“……”   “我是不是还调侃过师兄和谢公子的朋友关系来着?”   阿寻:“阿这……”   韩茯苓欲哭无泪,“难怪师弟你经常被师兄针对倒霉,他这是隔山打牛,借你报复我呢!”   阿寻:“……”怎么说呢,虽然是事实,但这么说起来,那可就不好听了啊。   蒋琼玉全程面无表情。   他并不想知道自己在谢拂和虞暮归的关系改变中起到了怎样的作用。   真的一点也不想,谢谢。   虞暮归原以为谢拂被禁足,一定可怜兮兮地被关在屋里,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着不让人出来,心里还担心。   然而到了之后,却看见谢拂悠悠闲闲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身边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茶水点心,下人们都守在院外,没有命令不敢进来。   这小日子过得很平时没两样,甚至因为前段时间一直在忙谢家的商铺,现在比之前还要悠闲舒适。   见状,虞暮归松了口气,笑了起来。   “谢公子,不是被禁足吗?”   谢拂示意他过来,待虞暮归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搂着对方的腰,微微笑道:“嗯,是禁足。”   他不出院子,便算是禁足了。   这里的下人对他服服帖帖,唯命是从,虞暮归哪里看不出来,这人分明没有被禁足,或者说,谢老爷吩咐了,但是没成功。   而谢老爷估计忙着跳脚,想方设法要儿子“回归正途”,也没注意到自己在谢家的话语权在降低。   “你喜欢哪处院子?”谢拂指着谢家的院落分布图问。   虞暮归失笑,这亲爹还没搞定呢,就想着要在哪里布置婚房了吗?   “都可以。”   谢拂闻言便也点点头,并未再多问。   他握着虞暮归的手,抓着他,贴上自己的心口。   感受着掌下平稳的心跳,虞暮归好奇问:“怎么了?”   “比平时快了几拍。”谢拂道。   “想到成亲,它便会快一点。”   “虞大夫,你说,我这样,是不是高兴?”   “又……算不算爱你?”   他认真地看着虞暮归,后者对上他的目光,却轻易察觉到自己胸膛中比谢拂快了几分的心跳。   他璀然一笑,俯身低头在谢拂唇上一吻,“谢公子,不必怀疑,相信自己。”   “你真的有在认真爱我。”   谢拂笑了,浅浅勾着唇,淡淡应道:“嗯。”   “我……”   “很高兴。”   能爱你,我很高兴。   -------------------- 第33章 山有木兮9   冬日的阳光不算多明亮, 可便是这一层浅浅的,仅仅带了些许温度的光晕映在谢拂脸上,也足矣将这人映衬得流光溢彩, 光华满身。   虞暮归越看越欢喜,他伸手抚过谢拂的脸颊,倾身吻上谢拂的唇。   其实他更想吻对方的眼睛,但若是吻眼睛,谢拂便看不清自己了。   “你打算何时带我见谢老爷?”这个见自然不是寻常的见。   虞暮归自认并非不负责任之人,既然谢拂都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 他自然不会当缩头乌龟,一直被谢拂藏着掖着。   今日前来,他便是做好了面对谢老爷怒火准备的,若是被打, 金疮药也是准备得足足的。   谢拂也没隐瞒:“现在。”   他的视线从虞暮归身上移开,转而看向院子拱门口。   虞暮归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便见谢老爷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两眼瞪大如铜铃,正满脸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们。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谢老爷颤抖着胡子,抬起的手也在剧烈颤抖,他指着正亲密无间的谢拂和虞暮归,结结巴巴地吐着几个字。   “你、你你……让下人请我来就是为了看……看你们光天化日卿卿我我?”   谢老爷这会儿脑子一团乱麻,一会儿是震惊于跟儿子一起不走正道的人竟然是虞暮归虞大夫,一会儿又是震惊于儿子让下人叫他来不是因为服软,而是为了让他亲眼看看这俩狗男男当众不正经?!   谢老爷整个人都是木的, 脑子乱得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他想把虞暮归赶出去,去哪儿都好反正不要出现在他眼前, 否则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真的关门放狗。   他也想把谢拂赶出去,看看这混账儿子都对他的老父亲干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然而让他心绞痛的两个人,偏偏一个比一个淡定,面对他的怒火简直脸色都不带变的。   谢老爷这会儿就恨自己身体好,要是他身体不行,被气得晕倒,一定就能让这二人后悔莫及、悔恨终生……   欸,他之前没病,不代表被气到了之后还“没病”啊。   思及此,他当即脑袋一歪,眼睛一眯,整个人就要往后倒去。   身后的两个小厮慌忙接住谢老爷庞大的身躯,着急忙慌喊道:“老爷?老爷?老爷您没事儿吧?!”   谢拂、虞暮归:“……”   谢拂揉了揉额头,沉默片刻后道:“爹,您的戏能演得再假一点吗?”   谢老爷:“……”   他继续闭眼装死。   谢拂无奈道:“好吧,来人,老爷晕倒了,派人去请大夫。”   虞暮归适时道:“哪需要舍近求远,我就是大夫,给伯父诊个脉什么的,还能免费。”   谢拂唇角微微扬起,“那就麻烦你了。”   转头继续吩咐下人:“最近老爷心疾犯了,饮食要清淡,少油少盐少糖,只能吃素,什么红烧肉、糖醋鱼、叫花鸡……都不许做。”   装死的谢老爷再也忍不住,“诈尸”站起身冲着谢拂怒道:“你个不孝子,是要把你爹我给气死啊!”   谢拂表情淡定,“爹,您说的哪里话,这不是让您活了吗?”   虞暮归忍俊不禁!一双眉眼微微弯起,笑容格外明媚。   谢老爷瞧见气不打一出来,心中恼怒,他儿子那么乖,一定是被这个家伙给带坏了!   可虞暮归到底治好了儿子的哑疾,这让谢老爷不好对虞暮归太过无礼,只能板着脸忍着怒气道:“虞大夫,我感谢你治好了我儿的哑疾,将你奉为上宾,对你礼遇有加,诊金更是从未少过,可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吗?!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虞暮归低头歉声道:“伯父,虽说这样说有些无耻,但晚辈与谢拂确实是真心相待,若是您愿意,晚辈会与他一起孝顺您,届时您就有两个儿子了。”   谢老爷心头一梗!   他气得跳脚,“谁、谁稀罕!”   “本老爷又不是没儿子!”   这个家伙果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太无耻了!   “我稀罕。”谢拂看了便宜爹一眼。   谢老爷:“……”差点忘了这个儿子也忤逆他这个老父亲了。   这样的儿子还不如不要!   被这二人联合的模样气得失智的谢老爷怒道:“你稀罕?你稀罕他就别怪我不稀罕你,你以为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吗?我告诉你,你要是真铁了心跟他在一起,你就给我滚出谢家!我倒要看看没了锦衣玉食,没了谢家少爷的身份,你能在外面待几天!”   虞暮归适时笑眯眯地看着谢拂道:“没关系啊,不做谢公子了,可以来医馆做我的小郎君。”   “医馆虽小,但养活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就看谢公子愿不愿意入赘我家了。”   谢拂回应他的是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道:“愿意的。”   于是,懵逼的谢老爷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家不孝子当真就这样孑然一身跟着虞暮归出了谢家。   他傻眼了!   “老爷,要不咱们让人把少爷拦下来?”下人提醒道。   谢老爷心动了,心动之后却又倔强地强撑道:“拦?拦什么拦?!他要走就让他走,什么少爷,从今儿起,咱们家没少爷!”   *   去了谢家一趟,自己没受伤,还把谢家少爷拐了出来,虞大夫收获颇丰。   他转头望着一脸淡然,并不着急的谢拂,关心道:“咱们就这样走了是不是不太好?不担心你爹会被气倒吗?”   谢拂办事哪里会毫无准备,很久之前便有意识地调整谢老爷的饮食,最近几个月,谢老爷的身体调养还不错,总之不会轻易被气倒。   “放心,不会的。”   今日虽有太阳,可昨日却是结结实实下过一夜雪,此时路面仍有一层厚厚的积雪,走在上面,听着雪声,冷风从四周肆虐而来,透过衣缝入侵肌肤,凉意阵阵。   谢拂解下身上的狐裘,将之披在虞暮归身上。   后者抬头看他,笑着打趣道:“还未成亲,小郎君便已经会关心夫君了,可真是贤惠。”   谢拂被打趣也不恼,反而再次握住虞暮归的手,顺势回应道:“所以带我回家,不亏。”   虞暮归当然不觉得亏,便是谢拂什么也不做,他也不觉得亏。   谢拂牵着虞暮归,漫步在街上,便是踩着迎着风,踩着雪,浸染在这冬日的凛冽。   寒意阵阵,他却不觉得冷。   往来行人并不多,而这并不多的行人,也并未入他的眼中。   谢拂静静走着,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心安。   只因无论前路去往何处,都有身边这人陪伴。   时至今日,他仍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爱,但无论是决定成亲,还是跟虞暮归走,都是他发自内心,没有任何外界因素影响的决定。   不为所谓的任务,也不是因为那或许应该存在的愧疚补偿。   仅仅是因为他想。   想每日都见到这个人,想看他笑,想与他亲近,想守着他,直到时间尽头。   在以往的世界里,他曾经为任务殚精竭虑,可即便是那时,他也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希望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   一生不过数十年,到底是太短了。   013看着这样任性的宿主,不由回想起了上个世界宿主离开谢家去沈倾住处独居时,也是这样果断且坚定。   这一刻,它忽然有些相信,虞暮归是沈倾了。   大约也只有那个人,才能让宿主做到这种地步。   因为它明白,无论上一世谢拂说得如何冠冕堂皇,他离开谢家,去沈倾的公寓住了几十年,绝不是因为什么任务,演什么独角戏。   演戏演到极致即便是戏中人,也不一定能分出哪些是演的,哪些是真的。   “宿主,你和小七要成婚的话,我是不是也要包个红包?”   它们这一行工资低,但是奖金高,它还是有些存款的,上个世界……哦对,它好像一直忘了看上个世界的结果和奖励?   虽然宿主没能和沈倾厮守,沈倾似乎也不相信谢拂爱他,但他们到底有感情,总不会一点儿也没给吧?   这样想着,013翻看起了上个世界的任务结果,可这一看,却是愣住了,连谢拂说“不用了,任务世界我也用不到”都没听见。   谢拂没听见它的动静,挑眉问:“你怎么了?”   总不能是因为他不收份子钱而生气了?   他正想着,脑海中忽然响起一道差点震聋谢拂识海的哭声,“哇——!”   “宿、宿主……上个世界任务结果你完成了!”   “你成功了啊!”   谢拂脚步骤然顿住。   他立在原地,双眸中映着地上霜雪,染上了几分与霜雪相似的寂然。   缓缓转头望向身边停下来关心看他的虞暮归,眸中情绪翻涌,心口似乎传来一股淡淡的,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疼。   那是一股令人彻骨生寒的冷意。   冻得他血液僵硬,骨肉僵冷。   虞暮归见他脸色不对,伸出手探向他的额头,却没试出什么,摸上他的脉搏,也没觉得哪里有问题,只好无奈问:“你怎么了?”   “若是担心伯父,我们现在再回去就是了,成亲的事可以不急。”左右他知道谢拂的真心。   他说着,便想拉着谢拂转身往回走,然而手刚握着谢拂的手,便被对方紧紧抓住。   那手劲握得虞暮归有些疼,可他又不知该不该提醒谢拂,因为此时的谢拂看起来状态似乎有些不对。   “谢拂?”   “谢公子?”   “小郎君?”   谢拂忍耐半晌,才将身体里那一瞬爆发的复杂到不可辨的情绪给压下去。   是真的很复杂,复杂到他都不知道其中具体有什么,但毋庸置疑的是,其中最多的便是疼。   “没事……”   他松了手,却转而将虞暮归抱在怀里,克制着自己不让越发浓重的占有欲操控了心神。   “我没事……”   他深深嗅着虞暮归身上的药香,感受着对方给予的那份心安,让自己渐渐平静下来。   谢拂的任务是要爱主角受,让对方爱上自己,也要让对方相信自己爱他。   他没有感情,唯有伪装。   原以为上个世界那般结果毋庸置疑是失败的,他从未在意,也没过问。   可如今显示成功,那便只意味着一件事。   小七爱他。   小七相信谢拂爱他。   原来他想要的答案,早在上一世,小七就告诉他了。   他是相信的。   “我想……吻你。”   “虞大夫,小七,我想吻你……”   *   以宽大的广袖遮掩住深深缠绵、浓浓情意,二人紧挨在一起,相依相偎,亲密无间。   过往行人来去匆匆,大多数没兴趣将注意力分给他人,极少数看见了,却也不会过多在意。   可这广袖却遮不住自上面看下来的目光。   “靠!”窗户被猛烈关上,林公子愤怒道,“我是不是就摆脱不了这个煞神了?!怎么哪儿都有他?!还哪儿都肆无忌惮、毫不遮掩?!”   且一次比一次更过分,先前只是牵手,今日竟然还亲上了!   “光天化日!伤风败俗!不知羞耻!”林公子接连骂道。   “哟,我当谁在泼妇骂街呢,原来又是林公子。”一道声音自门口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悠悠走过来的身影,“多日不见,在下还不知道林兄竟然去进修了这门手艺,想来今后是骂遍天下无敌手啊。”   齐公子抱着暖炉一脸感叹。   “你来干什么?!这是本公子定的房间!”林公子这就要去喊人将齐公子赶出去,然而齐公子挡着,他就是出不去。   “不过是路过,看见林兄,想着多日未见,试图上前关心几句,谁知林兄竟然这般误会我。”齐公子叹息道。   他之前一直等着林公子的报复,谁知道对方这几个月来安安静静,什么事儿都没搞,这让他十分困惑,便想要试探一番,看看他是不是在酝酿什么大招,今日巧遇,他便想试探一番,谁知这人似乎当真什么也没做。   这可就奇了怪了。   正这么想着,林公子被他的挡路给气到,怒急攻心,口不择言道:“齐斯云,你这么关注我,是因为你染了跟你哪个商贾友人同样的毛病,也有龙阳之好吗?!”   “本公子告诉你,我没病,你要是喜欢我,这辈子都没戏,本公子看不上你!”   齐公子:“…………”   “你说什么……?”   见他一脸傻眼的模样,林公子这才知道谢拂连这个朋友都没有说,当即大笑起来,“你不知道?你竟然不知道?看来他谢拂也没怎么把你当朋友!”   “你胡说什么呢?”齐公子皱着眉,他显然还不太相信对方的话,以为这是对方想的诋毁新招数。   林公子冷哼一声,转身推开窗户,指着下面还在鬼混的狗男男道:“你所是不信,不如自己看看?”   齐公子走到窗前望下去。   “……”   然而却并没有林公子想的那般生气发怒,厌恶恶心。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嘀咕道:“原来他喜欢这样的。”怪不得从前一直没见谢拂对谁有过青睐。   不对啊,一开始谢兄在湖边看中的难道不是一个姑娘吗?   齐公子低头沉思起来。   林公子:“……”   不是……就这样了吗?没有嫌弃反感吗?没有割袍断义吗?   这个世界玄幻了?!   *   感受着四周吹着冷风,阿寻有些撑不住了,“师姐,他们还要亲多久啊?”   韩茯苓同样不听搓着手,抖着声音道:“我怎么、知道……”   “要不,咱们上去问问?”阿寻脑袋冻傻了,说出口的都是傻话。   韩茯苓:“……”   她还没那个胆子,“你要是想挨打,那就自己去……”   不要拉上他。   几人无奈深深一叹。   反正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要是他们没有因为担心虞暮归被打死,他们就不会出门去谢家找人。   要是他们没去谢家找人,那他们就不会在路上碰见因为美色而误了时间的虞暮归。   要是他们没有在路上碰见因为美色而误了时间的虞暮归,他们也不用现在站在寒风里被吹着,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吧?”   “都到这儿了,回去岂不是师兄根本不知道我们对他的关心?”   “……我觉得比起关心,师兄大概更希望我们没看到眼前这一幕。”   听着师姐弟两人的吐槽,同样被吹得很冷的蒋琼玉在心里呵呵了两声。   暗暗多骂了两句:狗男男!   他一点也不想看他们亲在一起。   真的!   一点也不想!   *   不知过了多久,等谢拂与虞暮归分开,互相伏在对方肩头,各自喘息着。   略有些急促粗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从双重奏逐渐合而为一。   谢拂抬眼往韩茯苓几人所在的方向淡淡一扫,“咱们还是走吧,否则你师弟师妹们要等得不耐烦了。”   虞暮归闻言一愣,被吻得有些失神的大脑逐渐清醒,他转头往去,果然看见那几人正站在风中,隐约似乎还能听见他们传来的吵闹声。   他不由失笑,抱着谢拂道:“你让我在他们面前丢大人了,以后还怎么维持师兄的地位?”   “谢公子,这事,你可得负责。”   谢拂微微一笑道:“没关系,摆不了师兄的谱,还能摆夫君的谱,我都要入赘进你家了,你说什么,都听你的。”   虞暮归受不住这诱惑,不由又主动吻上谢拂,待分开时,眼中盈满了阳光。   偷看的韩茯苓等人:“……”   “……师兄刚才是主动了吧?”   “啊这……我想,应该是的……”   很好,现在想给虞暮归洗白的机会都没有了。   所以他们师兄真的是这种见色起意的人!   蒋琼玉:“…………”   偶像形象崩塌,他到底是该继续把碎了的滤镜捡起来,修修补补勉强戴上呢?还是破罐子破摔呢?   这个选择真是太为难他了!   虞暮归牵着谢拂的手,领着人走向那几个石化的人面前,语气温和道:“你们来找我?”   几人纷纷低头,有些不敢看站在一起的他们,然而低头由不经意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收入眼中,几人纷纷恨不得自己这会儿眼瞎了。   他们大约真的要眼瞎了,被这两人给闪瞎眼的。   虞暮归笑着对他们道:“都来认识认识,这是我师弟师妹。”   “这位是谢拂,谢公子,也是你们师嫂。”   谢拂对着几人点点头。   几人纷纷石化,浑身僵硬地看着谢拂,纠结半晌,最后终究还是在虞暮归威逼的目光下,磕磕绊绊喊了一声:“师、师嫂……”   等回到医馆后,他们还满脸魔幻。   时不时抬头看一看跟在虞暮归身边的那人。   谢拂自然是察觉到了这些目光,假装没看见,依旧泰然自若地坐在虞暮归身边。   自进了医馆后,他并没有摆什么少爷谱,反而适应地很好,帮忙处理药材、晒药材、捣碎药材研制药粉药丸。   在虞暮归的解释后,他对这些东西上手极快,若非知道他自小便是在谢家做少爷,虞暮归差点都要以为谢拂当真是个医馆学徒了,连蒋琼玉都没他做得好。   在看到谢拂还要帮忙去熬药时,虞暮归终于没忍住,伸手将谢拂拉到自己身边,“谢公子,我请你来是做入赘小郎君的,而不是医馆学徒。”   谢拂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过是顺手的事。”   反而是无所事事待在虞暮归身边,看着对方为病人诊脉,看着他写药方,看这他装捡药材,看着他给他们熬药……   看着他忙忙碌碌,自己却什么也不做,这样可不好。   然而虞暮归却很喜欢这样的谢拂,他将谢拂揽在身边,“要是闲不住,那就帮我剥瓜子吧。”   他从柜子里摸出一袋瓜子摆在谢拂面前,笑眯眯道。   谢拂便当真安安静静开始剥瓜子。   他剥一点,虞暮归便吃一点,二人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可其他人偷偷看过来,却还是觉得牙酸。   有一些人,不用说话,不用提醒,便能让人感觉他们自成一个世界,外人根本无法插入他们。   韩茯苓偷偷去后院找家长……哦不,是找韩老御医。   “爷爷,您就这么看着啊?师兄他这回真是……真是太冲动了,竟然直接把人带回家,这要是换成姑娘家,一准被人家家人给打上门来了。”   韩老御医也没想到弟子出去一趟就给他带了个徒婿回来,可他又能怎么办?之前大话已经放出去了,无论如何,这里都是他的家。   这让他还怎么说?不让大徒弟将人给带回来?岂不是自打嘴巴?   不顾他说话之前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低头继续择着草药,“你师兄大了,我管不着,随他去吧。”   当晚,谢拂是跟虞暮归一同上的桌,今夜的饭菜很丰盛,也是为了迎接谢拂的到来。   “初次造访,没来得及通知大家,是在下唐突了。”谢拂举杯对着其他众人道,“这杯酒敬大家。”   说罢,这杯酒便被一饮而尽。   他态度自然,神情自若,倒是因为他在而显得有些尴尬的其他人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喝喝喝……谢公子不嫌弃就行。”韩茯苓急忙举杯。   这桌子很大,医馆里本就没有几个人,且还是自小一同长大,这里并没有男女不同席的规矩,一时也随意许多。   她还担心这位富家公子有些不习惯,正想着要不要放下酒杯,对方应当更习惯与男子喝酒。   却见谢拂对着她微微一笑,算是回应。   韩茯苓坦然了。   富家公子确实是富家公子,但这位谢公子却并没有其他大多数富家公子的娇贵习惯。   他看起来很是随遇而安,给他个地方便能好好生长起来。   晚上饭桌上气氛还好,直到饭后,韩老御医找到谢拂问:“谢公子是怎么想的?当真要抛下谢家一直留在这儿?”   想到谢家还有谢拂亲爹,这种行为难免不够孝顺,他不由微微皱眉。   谢拂礼貌道:“若是小七愿意,我并没有什么意见。”   “至于我爹那边,不过是权宜之计。”   韩老御医想想也是,他今日第一次见谢拂,便能看出对方并非是任性不负责任之人,想来这样的人也不会做出抛下亲生父亲不管这种事。   他捋了捋胡须,“那年轻人就先安心住下来吧,你与暮归的事,我不反对,但前提是你们心中自有成算,而非想一出是一出。”   “劳烦您担心了。”谢拂态度很好。   韩老御医看了看他,觉得自家大徒弟果真眼光卓绝,寻常人自是看不上,但凡看上的,便绝非寻常人。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他不用担心今后会看着他们各种折腾。   了却一件心事,韩老御医安心休息,虞暮归这才上前问谢拂:“师父都说了什么?”   谢拂握住他的手,“没什么,不过是几句关心的话。”   虞暮归并不担心韩老御医不同意,从中作梗,便也没有再问。   他晃了晃谢拂的手,忽然笑着悄声打趣:“我家医馆只有病人暂住的屋子,可没有客房,今晚谢公子是想当病人……还是想当主人?”   谢拂看了看后院,心中算了算,却发现虞暮归说的是对的。   原本其实有一间客房,可蒋琼玉来了后,便给了他住,现在是一间都没有了。   他一时失笑,不由问道:“虞大夫带我回家,难道不是让我做内人的吗?”   “是内人,自然要住一起。”   阿寻刚把自己屋里另一张床铺好,想来叫这位金贵的谢公子一起住,然而刚刚出来,便看见那位谢公子跟着他师兄进了房间。   房门一关,阿寻心中一个咯噔!   回想起今日见到的师兄主动吻对方,心中暗暗担忧:师兄他该不会第一晚便要对这谢公子霸王硬上弓吧?! 第34章 山有木兮10   明月高悬, 雪落无声。   窗外传来簌簌风雪声,将窗户拍打得啪啪作响。   屋中的烛火随着风雪的声音猛烈摇晃,整间屋子忽明忽暗。   屋中弥漫着一股并不淡, 却也并不浓烈的药香,与虞暮归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谢拂深深嗅闻几口,恍惚间,仿佛四周弥漫的空气中皆是虞暮归,他无影无踪, 却又无处不在。   正版的虞暮归前去将窗户关严实,风雪皆关在窗外,声音都小了许多,他屋中的烛火也安静下来, 静静地、默默地燃烧着,将黑暗的屋子照亮。   “今夜恐怕要下一整夜的雪, 我这儿没有汤婆子暖炉,只有这个暖手的药包可以用。”   虞暮归说着,便将一个缝得细致的藏青色药包交给谢拂,谢拂握在手中,感受着上面传来的阵阵暖意,仿佛身体里的血液也流动得快了几分。   刚刚洗漱完,原本被热水暖入骨血的身体被寒冷的空气一触摸,便又染上了寒意。   谢拂伸手搂住虞暮归的后腰,“有你就不冷。”   再冷的处境他也不是没经历过,这实属寻常。   可有虞暮归在身边, 他还会冷吗?   虞暮归低头落在谢拂环在他腰间的手臂上,笑着戳了戳道:“谢公子, 你我还没成婚,若是僭越,可是无媒苟合。”   “你想要谁做媒人?”谢拂低声问。   虞暮归还未回答,便又听他继续道:“漫天风雪够不够?”   “满屋灯烛够不够?”   虞暮归本想说不够,然而看着谢拂的目光,他却又将这句打趣给咽了回去。   他忽而莞尔道:“我开玩笑的。”   他本也不是循规蹈矩之人,否则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正大光明不娶妻,反而与一位男子在一起。   名声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人的眼光是能让他少吃一碗饭,还是能让他医术退步?   不过是庸人困住自己的东西,他从未看在眼中。   他用额头轻轻挨着谢拂的额头,嗅着对方身上沐浴后的香胰子的味道,普普通通的味道,落在谢拂身上,却仿佛有了特别的意义。   “有你就够了。”   有谢拂便足矣。   谢拂低头吻上虞暮归的唇,唇齿交缠间,虞暮归恍惚听见一道咔嚓声。   他睁开眼,却见谢拂拿了床头的剪刀,在他们两人头上分别剪下了两缕头发。   柔顺的长发还带着些许水汽,手指触碰时,指腹冰凉。   谢拂将它们编制成一枚同心结,放于鸦青色的枕边,在这鸦青色的衬托下,格外明显。   “结发为聘,风月为媒,虞大夫,从今往后,我便算是进了你家门,你可要看好我,抓紧我。”   当晚,虞大夫确实将谢拂抓得紧紧的。   青纱帐垂下,遮住了满床旖旎。   屋中的烛光亮了半宿,直到蜡烛燃尽,才不甘不愿地熄灭,也是此时,屋中才没了声音。   虞暮归入睡前,已经不知道自己听了多少声小七。   那人就附在他耳边,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清,却将那一声声的小七听在了心里,好似天地轮转,日月变幻,终于迎来一回圆满,令他既想笑,又想哭。   当他睡去时,谢拂仍看着他。   二人的长发早已经不知在何时纠缠不清,谢拂理不清,也不想理,他顺势躺下,将头靠在虞暮归枕畔,之间不过间隔一尺距离。   他闭上眼睛,明明夜已深,却毫无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在鸡鸣声中感受到姗姗来迟的些许睡意,方才带着这具身体进入睡眠。   学医不易,即便虞暮归天资聪颖,在医求方面颇有天分,幼年起也要读背书籍,辩识草药,因而虞暮归习惯早起。   可今日,向来早起的他破天荒起晚了。   等到他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蒋琼玉把院子里的雪都扫了。   他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用充满怨念的目光盯着那间毫无动静的屋子。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因为他的房间紧挨着虞暮归的房间,昨晚的动静就他听得最清晰。   他愤愤地劈柴,每砍一刀,就把这根柴火当成那个让他最痛恨的人!   抢他偶像,这简直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然而作为一个说话毫无分量的小透明,他的意见根本不在任何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小蒋,我师兄呢?”韩茯苓今早起来,竟然没见到她那劳模师兄,这不正常。   “呵呵……昨晚闹了半宿耗子,虞大夫睡得晚,今日恐怕起得晚。”蒋琼玉挠挠头笑道。   是谁?!是谁在偶像被人抢走了后还要绞尽脑汁替他们想理由隐瞒?!   是我,蒋琼玉,一个倒霉的穿越者。   韩茯苓疑惑:“耗子?我怎么没听到?”   “可能是因为离得太远了,”蒋琼玉皮笑肉不笑地解释道。   “是吗。”韩茯苓虽半信半疑,却也只当这是小事,没有深究。   蒋琼玉咬牙切齿,“是——!”   有比他更苦逼的粉丝吗?偶像跟别人厮混他还要帮着遮掩的?!   说出去给他家人听都要被说异想天开。   他继续愤愤不平地劈着柴,每坎一斧头嘴里还一边嘀咕着:“一个骗子、两个骗子、三个骗子……”   刚起床的阿寻:“……”   蒋兄的病真是越来越严重了,他这等才疏学浅之人实在无能为力。   *   虞暮归悠悠醒来,便觉得浑身酸软无力。他努力睁开眼时,迷蒙的大脑渐渐清醒。   回想起昨日发生了什么,他在床上贤者时间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头,望向身边熟睡之人。   看着对方安静的眉眼,虞暮归笑着凑上前轻轻吻了吻谢拂的额头。   他一点点将两人交织在一起的头发分开,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轻手轻脚地梳头,将自己打理好,这才撑着疲惫的身体出门。   清早便停了雪,看见正在院子里劈柴的蒋琼玉,他点了点头,“活干得不错。”   蒋琼玉看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喜色,心说只怕今天看到他正在摸鱼,估计对方也会夸他起的早。   呵,厮混过的狗男男罢了!   虞暮归起晚了还有人关注,多问了几句,可谢拂起得晚却没什么人放在心上。   毕竟是富家少爷,指不定人家在家里就是这么晚才起的呢?   当然也因为谢拂刚来,大家对他的存在还没适应,一时也想不起他来。   唯有虞暮归看向谢拂时,二人才会显示出属于他们自己的温柔和默契。   相视而笑时,便是风雪也柔情。   *   一连几天,谢拂在医馆住得越来越自在,除了有个时不时拿愤恨的眼神偷看他的穿越者外,别的没有一点不好。   相比起来,谢家那边就不妙了。   主要表现在铺子里的事。   谢拂在时,给各家铺子制定过发展方向、促销方式、以及各种优惠的算法。   各个阶段的促销和优惠都不一样,如今之前的模式即将结束,上面还没人来说接下来要怎么办,没办法,各家掌柜等不住,纷纷找上门来。   “老爷,这是最近几天的销售额,以及各类优惠的盈利,不知道之后是搞什么活动?”   “老爷,我们找到了会制作高级脂粉的人,但是对方只肯合作售卖,不肯卖方子。”   “老爷,少爷上次说的新雪酒已经酿出来了,现在想请您看看这酒合不合格。”   “老爷……”   “好了好了!”谢老爷烦躁地拍桌而起,指着他们骂道,“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听他的是吧?没了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做?那我养你们干什么用?!”   几个掌柜对视一眼,心中苦笑,“可是老爷,这些都是少爷定的,小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算的。”   “找脂粉娘子也是少爷的主意。”   “那个新雪酒也是少爷给的方子,除了他,也没人知道这酒该是什么味啊。”   几人推推搡搡,左右就是一个意思,这些活他们怕坏了之后的计划,一时干不了,还是要指示。   谢老爷觉得他们就是来给自己添堵的,打听一下就知道,他儿子前几天跟一个大夫跑了,这会儿正在别人的医馆里当小伙计,忙得不亦乐乎,根本没心思回家。   这些人是故意来找茬的吧?   “少爷少爷,我就不信没他还不行了!”谢老爷又不是废物,什么也不懂,这谢家还是他一手打拼出来的,能力自是不必说,时隔多年再次上手,虽然对谢拂新弄出来的东西有些陌生,可商场上的东西万变不离其宗,一窍通则百通。   而在他强撑着坚决不向那个不孝子低头,想要自己想办法解决时,一个下人匆匆忙忙从院外跑来,“老爷!老爷!”   谢老爷烦躁地拍了下桌子,“大喊什么!没规矩!”   “少爷!是少爷……”那小厮大喘着气。   谢老爷却迅速做起来,惊喜道:“是他回来了?!”   随后又想到什么,连忙板起脸,故作姿态,“他还知道回来?怎么,医馆养不起他了?”   几个掌柜:“……”   您要是不那么眉飞色舞一点,他们还能勉强相信您是在生气。   小厮闻言顿时噎住,低下头,一改刚才的兴奋,反而战战兢兢道:“回老爷,没、没有……不是少爷回来,而是少爷送的信回来了。”   谢老爷:“……”   合着只有一封信?   刚才的假装板起脸,这会儿是真板起脸来了,没好气问:“信呢?拿来!”   小厮把信递上,谢老爷拿过来拆开一看,确实是他儿子的笔记。   原本还在生气的他,在看了一会儿后,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他沉默片刻,终究将这封信递给了在场几位掌柜。   “你们都看看吧,你们想要的,这里都有。”   几个掌柜纷纷对视一眼,接过信一看,见到上面果真是针对这些铺子之后的发展列出的计划,不仅仅是他们眼下要面对的问题,甚至还有他们之后需要做的,能够让铺子稳定走上正轨的计划。   几人看了无不是在心中感叹敬佩,不过短短接触生意这段时间,少爷竟然能想出这么多点子,该说果真是子肖父吗?   一时间,他们既羡慕谢老爷有这样一个天资聪颖的儿子,却又同情谢老爷有这么一个太有主意的儿子。   儿子太有主意,所以自个儿跟人跑了。   谢老爷心里何尝不是这么想,只是他心里想得比其他人更多一些。   打发走了这些掌柜,谢老爷在前厅坐了半晌,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起身没好气道:“不省心的家伙!”   *   谢拂把信让人送出去,再没再关注,与他继续关注。   给出的虞暮归见状,打趣笑道:“谢公子入赘给我,可是还念着娘家?可是放不下,想回去看看?”   谢拂看着他,淡淡道:“不必,若是他们需要我,我可以搭把手。若是不需要,那也不必自讨没趣。”   虽然他觉得谢老爷过不了多久便会投降,可谁也不能否认,有那么一个可能,便是谢老爷一直都不愿意接受,谢拂也一直不能回谢家。   既然有可能,那谢拂便也没有回避。   左右不过是一辈子与虞暮归一同留在医馆罢了,只要有他在身边,无论哪里都是一样。   虞暮归想要安慰,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就见门口进来一个人。   “师兄,谢……谢公子他爹来了!”韩茯苓气弱道。   自家师兄把人家唯一的儿子拐跑韩茯苓自是心虚不已,见到对方出现,还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心中忐忑。   虞暮归看着谢老爷,站起身恭敬道:“谢伯父。”   谢老爷面无表情,既没有应,却也没有兴师问罪,而是直接看着谢拂道:“我有话想私下跟他说。”   虞暮归看了看身边的谢拂,见对方没有拒绝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拉着韩茯苓和阿寻去了后院。   没有新的病人来,前厅只剩下谢拂和谢老爷。   谢老爷搬过椅子,坐在谢拂身边,看着他手里拿着一本画着各种草药的书,心情复杂道:“你倒是在这儿过得自在。”   “连爹都不要了,在别人家忙里忙外,任劳任怨。”   谢拂:“……”他想着谢老爷口中的人真的是自己吗?   这想象难免过于离谱了。   他不过是闲着无趣,便自个儿找些事做罢了。   “今日你送来的信,我看了。”谢老爷装模作样完毕,这才说起正事,“为什么不亲自回来?”   谢拂:“我觉得,您大概暂时不想见到我。”   谢老爷听得心梗,没好气道:“什么叫不想见到?我说了滚你就真的滚了,那我说你们不许在一起怎么就不听了?你这混账,分明就是在外面变野了,根本不想回家!”   谢拂想了想,发现谢老爷说得竟然有些道理,让他走他很乐意同意,可让他放弃虞暮归,他就是当耳旁风。   于是他诚实点头,“您说得对。”   谢老爷一噎,顿时恼怒:“谢拂!”   “爹,您说。”谢拂神色淡定道。   谢老爷原本满腹怒气,这会儿听见谢拂这一声爹,顿时散了大半。   憋了半晌,最终他还是有些憋屈道:“你到底回不回家?整日死皮赖脸留在别人家像什么样?!”   “我没有死皮赖脸。”谢拂皱眉反驳,“韩老先生和暮归都很欢迎我。”   “那也不是你自己家!”谢老爷被气到没脾气,他看出来了,这儿子是你怼他一句,他就能十句顶回来。   “你自个儿不觉得有什么,但……想要成亲,你总不能连迎亲成婚的地儿都没有吧?!”谢老爷粗声粗气,也不看谢拂,看样子还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一副十分不愿意承认的模样。   谢拂却抬头看他,片刻后笑道:“爹,您这么说,那便是同意了?”   “我不同意又能如何?你都不要脸想当上门女婿了,我还要脸,不想有个当上门女婿的儿子!”谢老爷傲娇道。   谢拂也不在乎他说话有多不客气,总之能答应他便高兴,“多谢爹。”   谢老爷转身摆摆手,“行了行了,收拾收拾东西回家,丢人现眼。”   他有些不想看这个儿子,别问,问就是作为老父亲要脸。   没再说什么,谢老爷转身出了医馆。   走在路上,从没有此刻他如此清晰地发现,自己老了,儿子长大了。   他为什么突然同意谢拂和虞暮归的事?   不是因为谢拂的离家出走,也不是因为谢拂在经商上多么有天赋,让他舍不得这个好用的儿子。   而是因为在谢拂离家出走时,还不忘解决铺子里的后续问题。   做事情思考全面,承担自己应有的责任,不会因为任性而不顾其他,即便做了什么决定,也顾及好了其他问题。   面对这样的谢拂,谢老爷无法再说对方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更知道这些后果应该怎么解决。   这样的谢拂,想要与虞暮归成婚,真的是年少无知的一时冲动吗?   答案已经在谢老爷心里,无需再刻意提起。   既然不是,那他的阻止,也没什么意义了。   谢老爷不得不重新思考起这件事。   拆不开,那就不要白费功夫了。   *   “你要回去了?”虞暮归出来问。   谢拂看向他:“你不想成亲吗?”   虞暮归往他怀里一坐,伸手抚上谢拂的脸颊,幽幽感叹道:“可我怎么记得,有人主动自荐枕席要入赘做我的小郎君?”   谢拂笑了笑,“嗯,成了亲也能做你的小郎君。”   “你我只谈成婚,不论嫁娶,婚后换着住,你说是入赘也无不可。”   虞暮归也跟着笑,搂着他的脖子,“可我还是觉得亏了,这些日子谢公子吃我的用我的,总要补回来吧?”   谢拂一听便有些明悟,于是接下来两天他并没有急着回谢家,而是与虞暮归多厮混了几日。   肉偿一番,才被吸血妖精放走。   得知谢拂回了谢家,韩茯苓几人都不太高兴,“怎么想来就来,说走就走?该不会是不想负责任吧?可是不少人都知道师兄和他……”   “他回去准备成婚。”再也看不下去的虞暮归出声道。   蒋琼玉一时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嫉妒,那个家伙竟然真的要跟偶像成婚了。   这可比历史中记载的早了十多年。   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自己在其中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一定是这个世界太特殊,它本来就有变动,不怨他。   一定不关他的事!   蒋琼玉倔强地想着。   *   谢拂并未说谎,自回去后,他便着手开始准备成婚一时。   与男女成婚不同,需要走三书六礼,谢拂既然说过不论嫁娶,便也不应有代表着嫁娶的三书六礼。   既然没有这些,那具体要如何安排,怎么宴客,在哪里成婚,就要仔细确认了。   谢老爷看着他忙忙碌碌,心中无语,他就没见过对婚事这么亲力亲为之人。   有些堵心,可既然答应了,谢老爷也不是出尔反尔之人。   他为了眼不见为净,干脆不看这倒霉儿子,而是多去后院看望两位怀有身孕的妾室。   毕竟瞧瞧谢拂这模样,传宗接代,给谢拂养老的任务,多半就要落在这两个孩子头上了,他总要多上点心。   消息传得很快,没过几日,云州城大街小巷便传开了谢家少爷要与医馆大夫成婚一事。   众人哗然,纷纷好奇不已,想要看看这两个人要怎么成亲。   至于请客宴席,谢拂已经拟订好了要请的人,不外乎就那么几个。   收到请柬的人却反应不一。   齐公子啧啧两声,便让人去准备新婚礼物,心中对于两个男人成婚一时虽然不赞同,却也不会反对。   对于谢拂的事,作为旁观者,除了祝福,也只能祝福。   “靠!为什么我也有一张?!”林公子看着眼前这个烫手山芋,恨不得将它丢得远远的,不让他再看见。   然而这请帖就是稳稳送到了他手里,让他想要当做没看见都不行。   “那少爷,您还去吗?”下人小心问道。   林公子咬牙切齿道:“去!为什么不去?!”这要是不去,岂不是说他怕了对方?   好吧,他本来就怕了对方。   但……既然是成婚,当天那家伙应当是不会见血的吧?   *   成婚是两个人的事,不仅谢拂那边在忙碌,虞暮归这边也忙了起来。   婚服谢拂那边包了,虞暮归不必操心,请客这件事,虞暮归也很快给出了名单,一些关系好的都发了请帖,虽然对方不一定来,但虞暮归此举也显示了他的重视程度。   “师父,我成婚时,您自然是要坐上首的。”   韩老御医摆摆手,“我坐下面就好。”   “还有你们,我要成婚了,你们可别忘了份子钱,你们还没成婚,要给两份吗。”   虞暮归看着眼前两人道。   阿寻、韩茯苓:“……”   师兄,您的生意经真是好棒棒哦。   可恨的是他们虽然也会成婚,可到时候谢拂与虞暮归便是一家,自然不会分开送两份礼,怎么算来,他们都亏了。   两个小年轻心中暗暗算着账,也暗暗感叹师兄的心眼可真多。   “没关系的师姐,虽然他们早成亲,可有件事他们永远也比不上咱们啊。”阿寻连忙安慰道。   韩茯苓闻言抬头看他,“那是什么?”   “怀孕生子啊。”阿寻微微红着脸道,“只要咱们生得早,这本就回得早,只要生的多,这赚的也多。”   韩茯苓:“……”   听起来竟然好像好有道理……   *   说好了不论嫁娶,可虞暮归这边地方不大,用来宴客有些勉强,为此,婚礼在谢家举办。   前一晚,整个谢家都挂上了红绸,贴满了囍字,谢拂的整间屋子也装饰喜庆,做了一些跟之前不一样的改变,为了迎接另一个主人的到来。   成婚当日,谢拂去接了虞暮归过来,韩老御医到底还是跟谢老爷一起坐在了首座,接受二人的叩拜。   这场没有聘礼,没有嫁妆,唯有一张并未写明嫁娶的婚书的婚礼,看着似乎有些儿戏,但当事人的态度格外认真,便也影响到了其他人。   众人围观完全程,丰盛的酒席也不如两位新人有吸引力。   直到谢拂与虞暮归敬完酒,众人这才将注意力从两个新人身上移开,专心享用美食。   身穿喜服的两人相携而去,回了新房。   还有一些想要凑热闹的人,以齐公子和韩茯苓为首,都被他们打发了个干净。   院子里的下们依旧守在院外。屋中仅剩谢拂与虞暮归二人。   “郎君,该喝合卺酒了。”虞暮归倒了两杯酒,递给谢拂一杯。   今日成婚,他面上略施粉黛,看上去气色十分不错,烛光下,笑容煜煜生辉。   谢拂接过这杯酒,与之一同一饮而尽。   二人的喜服是成对的,站在一起格外相配。   “这场婚事,我似乎只出了人,郎君心中可委屈?可觉得不公平?”虞暮归揪着他的衣袖问。   谢拂无奈道:“你能出人,便已经是我最想要的了,其他都不重要。”   虞暮归笑着吻他,“谢公子,你这么不计较,可是会吃亏的。”   然而任何人都会吃亏,谢拂却不会。   当晚,烛火亮了一宿,而屋中的动静直到后半夜才渐渐平息。   谢拂从哪儿吃的亏,便会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长夜漫漫,洞房花烛总是那样漫长难眠。   翌日醒来,虞暮归看见床头多了一个以头发编织而成的同心结,与他医馆中的那个相差无几,他笑了笑,将之放在了谢拂屋中的抽屉里。   他俯身低头在谢拂唇上轻轻一吻,心中却想着人与人果真不一样,昨夜他只顾着睡觉,这人竟然还有精神和闲情逸致,编织了这个同心结。   “谢公子,你很行嘛。”   他笑着道。   *   很行的谢拂醒来时,屋中已经没有任何人,他穿好衣服洗漱过后,便见虞暮归领着送餐的下人进来,一些简单的菜肴摆上桌,饿了两顿的谢拂便感觉腹中不断叫嚣着。   二人坐下用膳,虞暮归对他讲着自己的计划。   “这三日我休息,医馆那边有师妹师父顶着,几天时间问题不大。”   谢拂也道:“家中的铺子也都上了正轨,不需要时刻盯着,即便有,我爹也很乐意代劳。”不乐意也得乐意。   二人一拍即合,这几日便什么也没管,四处在云州城游山玩水。   他们在婚后第一日便上衙门登记了结契一事,所以,现在无论是律法上还是世俗中,他们都是名正言顺的夫夫关系。   行走在外,便是有人看他们稀奇,却也并没有怎么指指点点,只是觉得他们年轻胡闹,并暗中开了赌局,赌他们何时会掰。   不说其他的,便是孕育子嗣这一样,便是个大问题。   谢拂不知他人所想,更不知他们正在暗戳戳打算看好戏。   不过,即便知道了,那也没什么,左右他不会将那些人的想法放在心上。   倒是虞暮归听着觉得有趣,撺掇道:“不如咱们也下注?好歹是你我的赌局,不多赢点回来怎么对得起咱们贡献出来的各种素材不是?”   谢拂:“……”仔细想想,似乎还有点道理。   他们跟着人一起下注,不过跟他们不同的是,谢拂他们压的场内最长时间,十年。   十年之前是五年,便意味着这个赌局,至少要五年后才确定结果。   他们不着急,别说是五年,便是十年也等的。   婚后的生活与婚前相差无几,区别只在于婚前一个人做的事,过后有了两个人。   谢拂会领着虞暮归去巡视商铺,虞暮归也会领着谢拂一同坐诊或者出诊。   渐渐的,虞大夫的名声大了起来,不知是云州城内,附近的城镇也有人邀请他看诊。   每每这时,他都会带上谢拂一同出行,一边看诊,一边游玩附近风景,   蒋琼玉看着看着,从一开始的愤愤不平到后面的心平气和,透过这两人,他仿佛看见了在原来的历史中,那对做了十多年友人才修成正果的他们。   有那么一刻,蒋琼玉忽然领悟到了原来的历史中他们为何会做了十多年友人。   与现在又有什么区别。   答案便是……没区别。   因为无论是友人还是爱人,他们认定的只有彼此,既然如此,是什么关系,又有何妨?   如今的改变,真的与他的到来有关系吗?   似乎不见得。   思及此,蒋琼玉似乎放下了心结。   看着远行归来的二人,他还心情颇好地半认真半玩笑地说了一句:“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们会在一起。”   谢拂没什么表示,虞暮归却笑道:“哦,那我也说一个秘密。”   “这件事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了。”   当命运早已经告诉了结果,他们依然向前走去,只因于他们而言,那并非寥寥几页的历史,亦非虚无缥缈的命运。   而是无论时间流转,日月变幻,也不会改变的本心。   -------------------- 第35章 山有木兮11   又是一年冬, 新雪方落,寒梅绽放。   谢拂在院子里的树下挖了一会儿,终于挖出一个酒坛。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羊皮鞋底踩在雪上,发出的声音静谧悠长。   “让我闻闻看。”虞暮归伏在谢拂后背,深深嗅了一口,却没嗅到半分酒味,直到谢拂将酒开封,刚开一条缝, 那酒香便从那缝中冲了出来,猛烈刺激着人的嗅觉。   “好香……”虞暮归笑道。   谢拂将酒倒入酒壶,“不许多饮。”   虞暮归举杯的动作顿住,“是我想错了, 你挖出来,难道不是为了庆祝你我成婚三年?”   “为此我可是紧赶慢赶, 才在今日从半月城回来。”   谢拂给他的酒杯添上,“小酌怡情,大醉伤身。”   年前虞暮归接了半月城一户人家邀请前去治病,那时年节将至,家中事务繁忙,所有铺子都需要进行年终汇报,谢老爷退下来后专心吃喝玩乐养崽子,其他事都是谢拂来做。   他走不开,便没能跟着一起去。   这酒是三年前酿的梨花白,谢拂特地酿好, 一年挖一坛。   酒香清澈浓郁,仿佛冬日新雪散落在天地间, 带着一股凉意,可入喉即暖,入腹即烈,呼出的气体也带着一股梨香。   虞暮归酒量并不好,不过两杯便有些微醺,他面颊微红,唇上仿佛涂了一抹绯色,单手托腮望着谢拂。   谢拂酒量不错,此时也很清醒,但那唇上依旧因为这坛酒而染了一层绯红,与雪色映衬,优雅美丽,勾人心魄。   虞暮归清醒时尚且能忍住,可此时微醺的他却被酒精稍稍释放了性情。   他俯身向前,伸手在谢拂唇上点了点,笑着凑上前道:“谢郎,今夜月色可美?”   谢拂与他额头相抵,“嗯,美。”   “那……那你画一画我,可好?”虞暮归问。   谢拂自是无有不应。   雪落纷纷,虞暮归披着蓝色滚毛披风,伏在桌上,他的衣上、发上,皆落着雪,谢拂下笔利落,不过片刻,其画便有了雏形。   待画成时,虞暮归手里抱着个暖炉,酒意已醒,他走到谢拂身边,看着他即将完成的这幅画,不知想到什么,不由笑道:“前些日子,我在半月城的琳琅阁闲逛,本想给你买份礼物,谁知却看到有两人在争论一件事。”   “他们说,听闻云州城的谢先生有一绝技,一眼临摹,无论哪位大家的画,只要被他看过,便能轻易临摹出来,成品至少九成像。”   自谢拂当年当众露过那一手后,他会临摹画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许多人不信,想要亲眼见识,有些人谢拂自然不予理会,可有的人是他因各种原因认识的常有来往之人,他们也并非是想看谢拂笑话出丑,不过是真的想见识一番。   谢拂直说真的能别人又不能信,便只好真的现场临摹。   渐渐的,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谢家的当家人有一手临摹绝技的消息便传了开来,甚至还有人因此专门找上门,请他临摹或者造假的。   谢拂:“……”   他真的只是个商人。   但商人却因此而被众多文人墨客称一声先生的,大约也只有谢拂一个了。   虞暮归笑着道:“他们还争论,一个说谢先生只会临摹别人的画,画不出自己的画,一个说谢先生临摹尚且能临摹出多种画风,怎么可能画不出来。”   “所以谢先生,你打算何时画一副原创,好洗清你不会画的名声?”   谢拂毫不在意道:“我要那名声做什么?”   他是个商人,又不靠它吃饭。   “可是……”虞暮归苦恼道,“将来我是要做医仙的,医仙的爱人若是画仙,你我岂不是更为登对?”   他说起自己要做医仙这事也不谦虚含蓄,然而那言语间,却是不难看出的玩笑意味。   即便被人剧透过未来他是医仙,虞暮归也并未当真,不过是偶尔玩笑两句,未来如何是后人的事,他要当真抓紧的则是当下。   纵观古今多少人,所谓的诗仙药王之名,也不过是后人所封,当世如何能知后世书。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不登对?”谢拂头也未抬,手下的笔并未停止动作。   闻言,虞暮归心道不好。   果不其然,等谢拂画完最后一笔,将笔丢进笔洗中,摸出手帕擦了擦手,这才转身抓住想偷溜的虞暮归。   “想知道如何更登对不如来问我,毕竟,没有谁能比当事人更有资格说登不登对,不是吗?”   当晚,为了证明他们无论在哪方面都无比契合,谢拂与虞暮归展开了更深入的交流,这场交流进行了半宿,直到桌上的画已干,窗外雪已停。   *   初春时节,虞暮归为了去采一种据说只生长在最近时日的药材,只身前往点苍山。   谢拂原本想跟随,可正当换季,家中老小皆生起了病,虽说有下人照料,可他这时若是离开,未免寒心。   “铃郎也病了,阿寻和茯苓两人从前未曾有过照顾小儿的经验,我真担心他们能把自个儿亲生孩子给当药材养,师父也老了,你看着我放心。”临行前,虞暮归叮嘱道。   谢拂为他戴好斗笠,“听说近日有雨,雨天路滑,上山要小心。”   “实在不行,切勿留恋,无论是药材还是医仙,都不及你重要。”   虽不是第一次出门,但谢拂每每都会做出这么一番叮嘱,虞暮归听着好笑。   “知道了谢管家,我瞧着与你成亲当真是赚了,别家的小娘子都不及你贤惠。”   谢拂手上一个用力,给他系的斗笠绳子便是一紧。   虞暮归被勒得龇牙,不由松了松。   “那就请虞大夫多多保重,你可知,再贤惠的伴侣,在对方走后,也是会再婚的。”   谢拂这话一出,虞暮归心中顿时警惕起来,再无侥幸之心。   再婚?   呵。   谢拂自觉祭出大招,想来那人再不会不小心,留在家中倒也安心不少。   回去时,他顺路去医馆看了看,成亲两年的韩茯苓和阿寻生了个半岁的男孩儿,这对新手父母果真如虞暮归担心的那样,在照顾孩子上面有些为难,若非还有韩老御医帮忙,谢拂恐怕都得把这孩子带回谢家一起养。   他留下来用了一餐午饭,新请的学徒正在打扫院子。   韩茯苓小声感叹,“以前经常看见蒋琼玉还有点烦,现在他走了,竟然还有点不习惯。”   阿寻笑道:“师姐也就是现在说说,若蒋兄真留着,只怕你又要看见他烦了。”   韩茯苓斜眼看他,“瞎说什么呢。”   蒋琼玉之前说好留三年,他原来的说法是要赶考,谁也没追究这是不是真的,即便蒋琼玉一直留在这儿,也没人会说什么。   但蒋琼玉住了两年,逐渐将记忆里的学识融会贯通,身为现代学子的基因令他生出了继续考试的念头。   当真将这个时代的科举捡了起来。   他提前一年离开了云州城,赶赴京城求学,这两年他月薪微薄,平时也没攒钱,走时的费用还是医馆赞助。   好歹他给虞暮归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这也算是回报了。   或许他将来落榜会回来,又或者不回来,或许他将来金榜题名,功成名就,想起云州城,云州城里的人,只有一句回忆。   但那都与谢拂无关。   回到家中,谢拂去看望家里的几个病人。   谢老爷是个不消停的,即便生了病也要享受,他缠着下人非说中午想吃红烧肉辣子鸡,什么高热量辛辣怎么来。   然而这些话都在谢拂踏进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被纠缠的下人如释重负,赶忙趁机出去。   床上的谢老爷:“……”   “那个……阿拂,爹也不是故意的,这不是嘴都淡出鸟来了,就想吃吃荤的。”   “嗯,我知道,都是它们在诱惑你。”谢拂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谢老爷面色微红,越发有些下不来台。   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在他面前容易抬不起头来,谢老爷轻咳两声,干坏事被逮住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令他不得不唉声叹气,然而无论他怎么唉声叹气,也没能令铁石心肠的谢拂回心转意。   等谢拂出了房门,他终于真真切切地唉声叹气起来。   看望了老的,谢拂又去看望小的。   “我想吃松子糖……”小孩儿的奶音因为生病而显得有些低沉粗重。   “小少爷乖,喝了药就有糖吃。”伺候的丫鬟轻声哄着。   “这个不是松子糖……”小孩儿的声音还有些委屈。   “这个也甜,好吃,小少爷喝药,喝完药,待会儿大少爷就来了。”丫鬟继续耐心劝说。   “哥哥!”闻言,小孩儿立马乖了起来,也不再闹着要吃松子糖了,皱着眉喝完药。   谢拂从门口进来,丫鬟连忙恭敬道:“大少爷。”   “哥哥我喝完药了!”小孩儿兴奋地道,满脸都写着要夸奖。   谢拂伸手探了探他额头,感觉温度降了一点,淡淡应道:“嗯,做的不错。”   虚岁三岁的小少爷当即兴奋起来。   然而不等他开口,谢拂便又道:“但是没有松子糖。”   这小孩儿小小年纪不知道节制,现在已经吃糖过量,身体比同龄人要胖。闻言,小孩儿当即泄了气,失望地躺下。   小孩儿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便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谢拂这才离开,又进了小姐的房间。   作为府中唯一的小姐,这小姑娘受到的关注并不比小少爷少。   小少爷不爱吃药,小姑娘却十分乖巧,早已经喝了药,正碰着一本图画书看,静静坐在床上,乖巧懂事得不得了。   见到谢拂来,她倒是兴奋地喊出声:“大哥!”   “嗯,好好休息。”谢拂坐了一会儿,跟她说了一些话,便离开了。   等回到自己院子,望着下人准备好送上来的晚饭,原本应该是两个人的份量,此时却只有他一个人的碗筷。   谢拂心中忽然生出一点留守在家的落寞。   这几年中,谢拂渐渐感觉到越来越浓厚的人间烟火气,并非游离于世界地完成任务,也并非一板一眼地扮演角色走剧情。   而是真真切切地感受着这个世界,听着他人的欢声笑语,悲伤哭泣,仿佛自己的精神世界也有了情感的色彩。   而在那个世界中,最浓墨重彩的,毫无疑问,唯有虞暮归。   谢拂用完饭,独自休息,望着天上的明月,忍不住在想虞暮归现在在哪儿,再做什么,还有多久回来。   思虑到深处时,他忽然发现,虞暮归临走时说的那些话竟真的有些道理,若是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要变成留守在家的“贤夫”,他该相信他的。   接下来的几日,谢拂一边忙着家中的事务,还有铺子里的生意,里外一把抓,闲时想念虞暮归了,便会提笔画人。   屋中收存画纸的箱子中已经装满了画卷,一幅一幅,除了虞暮归外,没有任何人看见过。   它们是谢拂的心悦,也是谢拂的想念。   几日后,恰逢谢拂这一世的生辰,当日谢家一家人围在一起庆祝,用完晚膳后,小少爷还吵着要跟谢拂一起睡,说他独守空房很可怜自己要陪他,逗得一屋直笑。   唯有谢拂无法理解,扪心自问,自己真的那么像独守空房的留守丈夫吗?   好吧,这不是像,而是原本就是。   看来他的“贤夫”履历中又要添上一笔,谢拂玩笑地想。   *   好歹是生辰,谢拂多喝了两杯,下人们送来热水,他洗漱过后,倒是清醒许多。   听着窗外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谢拂披上外衣走到窗边,推开向外看去,只见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这是初春的第一场雨,这场雨后,便是万物生长,新生伊始。   谢拂却望着这场雨微微拧眉。   他从屋中找出一把伞,打来房门走了出去。   雨夜里,虞暮归努力赶着马车,他算着时间,原本能在今夜赶回去,谁知路上下起了雨,这雨在前几日不下,偏偏等他要回家了才下,连他都忍不住在心中腹诽,是不是老天爷故意捉弄他。   然而再如何腹诽,也要面对眼前的现实。   马车行驶的速度极慢,虞暮归为了赶路,身上已经被雨水淋湿了大半,他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对拒绝走路的马哀求道:“马兄,咱们已经进城,就剩下一段路了,快点赶回去行不?等回去了,我让你把上好的草料吃个够。”   马不为所动,当它没吃过吗?谁稀罕?   虞暮归无奈咬牙,值得忍气吞声继续道:“还给你找个漂亮健壮的媳妇,让你们生个漂亮强壮的小马。”   闻言,这匹马总算有了动力,它迈开蹄子努力往家里赶,它知道,家里有漂亮的马儿等着它。   其实马兄有个秘密,它早就看上了家里的一头白马,想跟它孕育后代,然而一直没机会,现在终于有机会了,它可不能错过。   虞暮归丝毫不知道马兄内心想法,他这会儿只想快点回家。   在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在谢家外面停下。   虞暮归顾不上天上还下着雨,他匆忙跳下车,胡乱擦着脸上的雨水,让自己看得更清楚。   然而在他擦拭时,只觉得头上落下一片阴影,原本细密的雨水消停,未再打在他身上。   虞暮归顿了顿,转身回望。   抬眼入目便是一把伞,白色的油纸伞上印着青竹花纹,没有任何与众不同之处。   非要说与众不同,便只有举着他的主人。   谢拂身上穿着里衣,披了一件外衣,身材匀称,骨肉均匀,长发仅仅用一根发带轻松系起,看上去便是将要入睡的装扮。   修长的大手握着伞柄,不大的伞下遮了两个人。   虞暮归愣了片刻,转而一笑,握住谢拂另一只手,“怎么下雨还出来?”   谢拂神色淡淡,唯有眼中泛出的浅浅的,几乎让人分辨不清的流光,染着独属于他的情绪,“来接你。”   马车自有下人接手,虞暮归则是笑着与谢拂相携回去。   “下次别在雨里等了,万一我没能赶回来怎么办?”   “好。”   “还有,天还冷,怎么就穿这么两件就出来了?想生病吗?”   “下次不会了。”   谢拂听话应下,反而弄得虞暮归不好继续数落,哭笑不得,“你啊你……”   语气中满是无奈和宠溺。   沉沉的暮色中,雨帘重重,万物皆有声。唯有那两道身影,仿佛行动的画卷,静谧安宁。   我于暮色里等你。   风雨中归去来兮。   *   “小蒋,小蒋?”   模模糊糊声音唤着蒋琼玉的灵魂,睡梦中的人紧紧皱着眉,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声音持续不断,终于,蒋琼玉受不住这声音的吵闹,勉强睁开了眼睛。   作为知州,好歹是个四品官,蒋琼玉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在睡梦中被人叫醒的经历了,一时间有种梦回前世上学时。   刚醒的他意识正迷糊着,“谁打扰本官……”睡觉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便下意识感觉到哪里不对。   入眼皆是白色,窗帘、衣服,则是熟悉的白色,这种特有的画风和空气中弥漫着的味道,令蒋琼玉瞬间想到了一个地方——医院!   “好了好了,终于醒了!”床边坐着刚才一直喊他的人,那人高兴地差点喜极而泣。   蒋琼玉努力认了认,“……老师?”   这是前世带他开展工作的老师,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怎么又回来了?   蒋琼玉之前发奋图强考科举,竟幸运地考中了二甲,最后被外放当官,这正合他意,毕竟比起在京城官场里勾心斗角,他更想在地方当个父母官,勾心斗角咱不行,干实事还有那么一点本事,好歹是个生长在红旗下的穿越者不是?   或许他真有些运道,做了几十年官,竟真的从小知县做到了大知州,听着跨度不算太大的样子,但其中也是有好几级,于他这个没后台没助力全靠自己的政绩的人来说,已经得益于当朝皇帝是个明君了。   就在他打算退休辞官,好好享受剩下来的人生时,他竟然……又穿回来了?!   蒋琼玉坐在病床上怀疑人生。   老师却十分欣慰,絮絮叨叨:“医生说你今天要是还不醒来,就可能会做一辈子植物人了,好在你终于醒了,谢天谢地!”   蒋琼玉想要挠挠头,然而刚一动作便感到一阵疼痛。   “别动别动,你脑袋和手都受着伤,还没好呢,想要什么你直接跟我说。”   蒋琼玉看向自己的手,中指被包得像根香肠,这让他终于想起来在那次古墓发现中,他昏迷前竖起的那根中指……   蒋琼玉:“……”   古墓……   对了!古墓!   “老师,古墓的事怎么样了?”   毕竟是穿越过的人,再次穿越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蒋琼玉很快调整过来,进入状态。   “已经在重新挖掘了,等你伤好就可以继续参与,他们已经确认了,应当是历史里那位医仙的墓,我记得你不是很喜欢他吗?能够亲自参与,你应该会很高兴?”   蒋琼玉:“…………”   他回想起上个世界时不时听到的有关于偶像跟谢拂的消息,脑子里充满了大大的三个字:不、会、吧?!   事实证明,会的。   大约是老天爷嫌弃他上一世吃的狗粮还不够,让他再次穿越重生,继续吃第一世没吃完的狗粮。   数月后,挖掘古墓一事告一段落,他们没有打扰墓里的人,但里面的保存了前面的古董陪葬品皆被挖掘,送入了国家博物馆。   里面的东西不算多,其中最多的,还是那一卷卷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保存完好的画。   除了珍贵的艺术价值外,它们还为后人解开了一个谜团。   历史中的欺天画骗究竟有没有属于自己的画风和原创能力。   这些画都告诉了他们,有。   且看这些画的画技,竟比他过往临摹的那些画更为精妙自然。   所谓的欺天画骗,当真是名副其实,但他骗的却非是临摹造假,而是他本身的实力。   以画骗之名,掩画仙之实,骗了后人千百年。   而看完所有画后,众人也终于明白,为何他从不对外人画原创。   外人只道谢拂会临摹,从不画自己的画,他临摹了许多画,却无一张原创流传下来。   却不知谢先生并非不会画原创,而是他所有的画,都只画虞暮归。   他可以临摹千万种画,可真正画的,只有虞暮归。   那是他的世界里最绚丽的色彩,是他的万种风情。   世间千万种风景,唯画一个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本世界完,新世界he。 第36章 他风华正茂1   陈旧腐朽的空气中带着浓重的潮气, 一股香烛燃过的味道不断弥漫。   屋外下着惊蛰雨,待过雨后,便是晴空。   然而这晴空对于谢家来说并不被期待, 谢大刚抽着在这个时候堪称奢侈的烟,一张憨厚老实的脸上满是为难。   “二弟,不是大哥我不想养,可你也知道,我家刚添了一个儿子,正是要花钱的地方, 我在饭店的工作说出去好听,但谁干谁知道,一天从凌晨干到半夜,一个月也就二十来块, 家里房子刚修好,实在没有余钱。”   不远处, 他媳妇陈桂花轻轻掐了一下怀里的婴儿,顿时孩子的哭声响彻整个屋子。   “大宝不哭,不哭啊,等你爹下个月结工资,娘喝鱼汤喂你,不哭不哭……”   “当家的,要不你去老李家借点钱,我不下奶,大宝吃啥啊。”陈桂花抱着孩子心疼地说。   “知道了,你看这忙着呢, 哪儿有时间。”谢大刚看似斥责实则应和道。   谢二勇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勉强维持着和谐的气氛, 只是苦着一张脸道:“大哥,我知道你辛苦,本来这事儿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可你看看,我前些年媳妇跟人跑了,家里的丫头片子是个赔钱货,还处处用钱,眼看着好不容易要有个新媳妇,这还没结婚,就带个孩子回去人家还不得吓跑了?”   “我这些年也没求过你,大哥,就当弟弟求你一回,你总不能看着弟弟我打一辈子光棍吧?”   这帽子戴上,谢大刚的脸色也微微沉了下来,不太好看。   陈桂花适时插话道:“要我说啊,小妹她是女人,跟别的男人生了孩子,那还是咱谢家人吗?这儿子啊,亲爹后爹都还在,怎么也轮不到咱们谢家养。”   这话是说到谢家兄弟两个心坎上了,妹妹姓谢,也是谢家养大,算是半个谢家人,外甥虽然也姓谢,可身上流着的却是别的男人的血,他们不想养,也未必没有这个想法。   可他们不想养又能怎么办?   “行了,说这话有什么用,人家愿意养,那孩子也不会姓谢了。”谢大刚烦躁地说。   这事说起来不复杂,谢家三妹谢兰芳,会读书,几年前考上了大学,这个年代的大学生可吃香,当初父母还为她特地办席请客。   妹妹争气,父母也愿意供养,还没老,身子就垮了,在谢兰芳大学第三年生了病,这一病,竟然就去了。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谢兰芳大学没毕业,就被学校退学,理由还是搞不正当关系,消息传到老家,谢兰芳名声就臭了,谢家人这才知道,妹妹在学校被一个富二代追求、交往,结果人家已经订婚,追她就是玩玩,听她说怀了孕还想生下来,立马变了脸把人甩了。   富二代未婚妻托关系逼得她退学,谢兰芳只能大着肚子被学校赶出来。   原本前途无限的妹妹成了这样,谢家兄弟也不好受,肚子大了不能打,他们本来想劝谢兰芳找个生不了孩子的人嫁了,日子也能过下去。   谢兰芳不肯,她不敢回老家,一直留在城里打工养孩子,直到今年才回老家,身边跟着个男人,说是准备结婚。   谢家人都知道那孩子怎么回事,村里其他人却不太清楚,只因谢家兄弟当年就说把孩子打了,众人便自以为这孩子是谢兰芳和新带回来的那个男人的。   两人在城里没结婚,回来是补办。   农村没那么多讲究,现在都有很多人没领证,只办了酒席。   “亲爹不养,不还是有后爹吗?”陈桂花意味深长道,“小妹把自己的事藏那么深,咱们怎么知道那孩子是谁的。”   这是要把孩子赖给那个“后爹”的意思了。   谢大刚心动了,随后又摇摇头,“你以为这件事那么容易?那孩子总归姓谢。”   “何况小妹跟那个男人根本没领证,法律上可不承认,人家要是不认,我们也没办法。”   “法律上不认,这不还有人情吗?”这就是要道德绑架了。   谢家兄弟沉默良久。   “让我想想。”   听这语气,是态度有所松动。   *   隔着门板,谢拂听完了这几人商量的全程。   他转身搜寻了整间屋子,找到了一个行李箱,几件大人孩子的换洗衣服,还有一个装着存折现金的钱包。   大概有七八百块钱。   不多,却是原主母亲这几年拼命才存到的。   “宿主,你两个舅舅和舅妈不会拿这些钱。”013说道,在剧情里,他们就没贪这些钱   “我知道。”   严格来说,那几人虽然有各自的小心思,但算不上坏,没有贪图妹妹的几百块遗产,甚至还出钱给她办了丧事。   但他们都不想养谢拂。   丧事只是一锤子的事,可养一个孩子要花钱的地方就多了,很有可能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他们不愿意承担这个风险。   既然有了更好的委托人选,他们当然想甩掉这个谁也不想要的包袱。   “宿主,你收拾东西做什么?”013看着谢拂将衣服日用品都往行李箱里装,疑惑问。   五岁的身体还是太弱也太小,不过是几个来回,谢拂便开始喘粗气。   白嫩的小脸上染了一层粉红,唇红齿白的小孩儿更显得漂亮了。   “咱们什么也不用做,只要等到去主角受家里就好。”013提醒道。   谢拂这个体型和年龄,想要拖动大行李箱那是痴心妄想。   “我不想去。”谢拂直接道。   原剧情中,原主就是在这次后被塞进了主角受家里,这对假父子被捆在一起,原主一直把生母的死亡怪罪于对方,两人关系并不好。   青春期时,原主发现了主角受多年不婚的秘密,一边厌恶,一边吸引。   也不知是出于报复还是别的原因,原主威胁主角受,两人纠缠了十几年,等到原主上了大学,事业有成,轻轻松松,了无牵挂地转身迎来新的光明的未来,只剩主角受一个人在角落腐烂老去。   他们早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多年后,原主的儿子回老家,偶遇老年的主角受,喊了声爷爷。   谢拂对于原主这种养不熟的白眼狼很看不上眼。   主角受遇到他是倒了八辈子霉。   谢拂想了想,不赖上主角受,大约是对双方最好的选择。   他宁愿去福利院。   毕竟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即便在福利院,也知道该怎么保护好自己。   但现在的问题是,原主那两个舅舅虽然不想养原主,却也不可能把他送去福利院,这会严重损害他们的名声,且法律规定,有亲人的孩子首选是亲人抚养,也就是说,福利院不是谢拂想去就能去的。   谢家兄弟也不是想不养就能不养的。   “小拂,出来吃饭了。”舅妈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谢拂收起钱包,将行李箱拉好。   “来了。”   饭桌上,几个大人脸色都还好,他们还做不出对着一个小孩儿黑脸的行为,虽然这几年从没有来往,也没见过面,但谢兰芳留下的情分到底还在。   “小拂,你妈带你回来的时候,都怎么跟你说的?”谢大刚诱导问。   谢拂顿了顿,才故作不知道:“妈妈什么也没说。”   谢大刚皱眉,“她就没跟你说说你爸的事?”   “我没有爸爸。”谢拂垂头道。   谢大刚一噎,这才想起谢拂应该是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那个男人的儿子的,这可就不好办了。   “傻孩子,你怎么没爸了?你妈不是跟一个叔叔一起回来的吗?他们在一起,你就该喊他爸,你妈出了意外,你以后就得跟着他生活,不过你也别怕,我跟你舅舅以后会经常去看你的。”陈桂花说得好听,可到底会不会去,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谢拂幽幽抬头看着她,眼中带着些许冷色,“可是我跟他不熟,妈妈也跟他不熟。”   此言一出,饭桌上众人的动作便是一顿。   如果说前一句还能说是小孩子没怎么见过未来继父的话,那后一句就有些其他猫腻了。   谢兰芳跟那人不熟?又怎么会带着人回老家说要结婚?   闪婚?   几人想不明白,但心里却留了个记好。   要说谢兰芳为什么跟主角受也不熟,自然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没什么关系。   不过是从前的大学同学,几年后意外遇见,谢兰芳请主角受帮个忙而已,假扮一回男朋友,好让她和谢拂回老家不会受到那么多非议,当然,主要还是为了谢拂。   因为谢兰芳曾经帮过主角受,他才答应下来。   谁知一次帮忙,却因为心软,便搭上自己半生。   谢拂神色不渝,他个头小,埋头吃饭,桌上几个大人也没注意到他。   虽然谢拂这么说,到谢家舅舅显然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他们打算等去见见那个男人再说。   听着他们的打算,谢拂皱起眉来。   当晚,谢拂便把钱包里的现金和存折带好,至于其他的衣服,穿了几件衣服,将现金和存折装在里面的衣服暗袋里。   至于其他衣服,他并不打算带上,反正想带也带不动。   心里琢磨着偷跑计划,分析其中的可能性和危机概率,不知不觉,陷入了梦乡。   小孩子的身体还是太爱睡了。   *   翌日,谢家舅舅就一同出门。   他们来到镇上一家旅店。   “老板,前两天那个年轻人还在吗?”   旅店老板打量着他们,似乎担心他们找茬,试探问:“你们找他?”   “我们是亲戚,有点事找他商量。”   旅店老板看了一眼,“那你们可来晚了,他今天一早就退房走了。”   谢家舅舅对视一眼,纷纷皱眉。   人走了?这可怎么办?   没办法,两人只能回去再想其他办法。   当晚,今早离开的人又重新回了旅店,他穿着白衬衫,下面是深蓝色长裤,头发干净利落,一双桃花眼不笑也勾人。   “老板,开一间房。”   “帅哥不是走了吗?”旅店老板好奇问。   “下雨,车子不走。”只能又回来了。   “这是钥匙。”旅店老板把钥匙给他,“对了,今早有两个男的来找你,说是你亲戚,有事找你。”   桃花眼微微皱眉,思考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到底哪儿来的“亲戚”。   不知想到什么,他眉梢一挑,眼尾闪过一道厉色,整个人的状态由沉静转变为锋芒。   “亲戚?”   他倒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主动跟他做亲戚。   *   谢家舅舅无功而返,担心事情不会如他们想的那样,心情不太好。   谢拂倒是松了口气,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既然主角受走了,那他也不用想着偷溜了。   之后就是说服两个舅舅,他可以独自在老宅生活,如果不放心,他们可以经常来看看。   虽然麻烦了点,但总比他们养他要好。   谢拂这么想着,然而没两天,便又听到主角受没走的消息。   谢拂:“……”   这回两个舅舅干脆带着谢拂一起去,免得再生意外。   几人刚到旅店外,谢拂便捂着肚子难受道:“舅舅,我肚子疼……”   谢二勇有些不耐烦,“麻烦。”   他问旅店老板,“厕所往哪儿走?”   旅店里有公共厕所,旅店老板指了个方向。   “舅舅,我自己去。”谢拂挣脱他的手。   “你行不行?”谢二勇也不想跟去,公共厕所那个味道还比不上农村旱厕。   “可以。”谢拂一直表现得很听话,谢二勇也没怀疑。   “早点回来。”   谢拂没听到一般,快步朝厕所去了。   他在行李箱里放了信,如果他们找不到他,回去翻他的行李,就能看到那封信。   或许他们会找几天、一个月、几个月,但绝对不会太久。   毕竟他只是个刚见面几天的外甥,也是外人。   心里的那点愧疚根本无法与生活的沉重和忙碌相比。   谢拂的任务最重要的是主角受,他连任务都不想完成,又怎会在乎其他人的想法。   谢拂来了洗手间,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一条道通向旅店后门。   他顺着这条道一直走到后门外,僻静的街道只有远处偶尔路过一两个人。   离开这里,他就自由了。   可自由之后呢?   谢拂竟想不到。   013小心问:“宿主,您怎么了?不想办法坐车进城吗?”怎么还发呆呢?   谢拂背靠墙壁,一时有些提不起精神。   他只是……有些想小七了。   “你说我这个世界做什么?按部就班活到老死吗?”   013缩了缩脖子,“那、那您要是无聊,也可以做做任务嘛。”   但现在的谢拂,还能做顶替渣攻,做深情任务吗?   “……没兴趣。”   他对让别人爱上他的这种游戏没兴趣,自己更不会爱上别人。   谢拂有些后悔,在上个世界结束时,他就该终止任务的。   一个世界一旦进入,除非死亡脱离这个世界,否则不能终止任务。   “帮我提交终止申请吧。”谢拂道。   他要在这个世界结束时,结束这轮任务。   013受到惊吓,可仔细一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宿主虽然冷情,但一旦对谁有情,便不会轻易变心。   哪怕小七已经留在上个世界。   “可是,宿主不想再看看吗?万一小七……小七也在这个世界呢?”   谢拂并非没想过,但一次已经是巧合,若是再遇到,可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容易,除非……   他睁开眼睛,眸光深深,未有牵动。   “申请。”   013无法,只好听话地应下。   “好吧,宿主,那这个世界您就随意过吧,等寿终正寝后结束本轮任务。”   谢拂做好决定,整个人便也放松许多。   他不再着着急离开,因为无论他见不了主角受,主角受养不养他,未来将只有一个结果,便是谢拂只会做自己。   既不会为了任务攻略受,也不会为了弥补而讨好对方。   这个世界,他们将会是陌生人。   “宿主,那您还留下来吗?”013问?   谢拂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进入旅店的通道。   “走吧。”   话音刚落,谢拂便感到一股大力将自己从地上提起来。   他摸向兜里揣着的辣椒水,小手握紧,准备抓准机会便给身后那人精准一击!   “你怎么在这儿?”疑惑的声音响起,谢拂双脚重新踩在地上,他抬头望去,便见一个年轻人正挑眉看他,一双桃花眼里映出他矮小的模样。   眼前的人说不上陌生,却也不算太熟悉,“你……姜叔叔?”   花了几秒钟,将眼前这人与记忆里生母的假男友对上号,谢拂便开始处于有些失神的状态里。   姜听澜单手插兜,看着眼前自己从后门回来,就看见对方偷偷摸摸似乎想做什么的小孩儿。   “如果我没记错,你不是应该跟你舅舅们在一起?”姜听澜跟谢兰芳都没多少交情,更不会对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小孩儿有什么感情,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谢兰芳的死,他莫名觉得眼前的小孩儿有些可怜,便在对方似乎要偷跑时站了出来。   谢拂目光依然落在他身上,漂亮的桃花眼也遮掩不住姜听澜眼中的不羁,他勾唇轻笑,袖子半卷,“看我干嘛?”   莫名有种在大街上对着别人横眉冷眼说“看什么看”的味道。   仰头这个动作对于年仅五岁的小孩儿来说到底太艰难,没一会儿谢拂脖子就开始酸疼。   他低头垂眸,“没什么。”   他兜里有存折,还有辣椒水,如果他想走,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将辣椒水甩向姜听澜,然后飞快溜走。   谢拂揣着兜,握着装着辣椒水的小瓶子,犹豫一会儿道:“舅舅们不想养我。”   事到如今,似乎也没有一定要走的必要,只要他不做任务,未来如何也没什么影响。   “所以你就想跑?”姜听澜像是想明白一般。   “不对,他们不想养你,跟他们来找我有什么关系?”姜听澜想了想,笑容意味深长,“哦,是想拿我当冤大头?”   姜听澜跟谢兰芳假扮情侣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连原主都不知道,否则原剧情里也不会将谢兰芳的死怪罪在姜听澜身上。   因为谢兰芳是在走去镇上的山路时摔倒至山坡下,磕到头,没来的及救治才去世。   原主一直以为她去镇上是为了找姜听澜。   谢拂假装听不懂冤大头什么意思。   他低头不语。   只是不知为何,刚才因为想起小七的寂寞在此时消散了些。   他偷偷抬头看了看姜听澜,眸光微动。   “是他吗?”他在精神空间里问013。   013:“……”   “宿主,我知道你很想小七,可你不能见到一个主角受就觉得他是小七吧?”   “据我所知,一轮任务中,不会存在两个任务者,所以小七绝不可能是任务者,只是一个在各个世界中轮回的普通人而已,能在前两个世界遇见应该是巧合。”   谢拂垂眸。   不会存在两个任务者是吗?   那就是说,如果一方不是任务者,那就有可能存在?   “欸,小子,我可没兴趣替别人养儿子。”姜听澜提着后衣领将谢拂提进后门。   他勾唇轻笑,眸光却有着厉色,染着锋芒,“可别人想算计我,那可不行!”   他抬脚踹了一下谢拂的屁股,不重,但既视感超强。   谢拂:“……”   “走,陪我去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想要我当这个冤大头的。”姜听澜冷笑。   他走了两步,见谢拂还站在原地低着头,没耐心的他直接提起谢拂后衣领,走几步提一下。   “姜叔叔,我自己走。”   谢拂终于受不了这样跟提小鸡仔似的动作,挣扎着要下去,姜听澜听话地松手,谢拂便从半米高的空中掉下去。   谢拂差点摔在地上。   姜听澜双手环抱:“起得来不?”   谢拂:“……”他默默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腿上的灰,用事实证明自己能起来。   他默默跟在姜听澜身后,两人的影子有所重叠。   姜听澜像是故意的那般,总有意无意地踩在谢拂短小的影子上。   走过通道,他才笑容恶劣地转头,盯着谢拂一本正经地哄骗道:“知道吗,被人踩过影子以后长不高,你要是还想想长高,待会儿就得老实听我的话,听到了吗?”   谢拂:“……”   他低头乖巧哦了一声。   “知道了姜叔叔。”声音听起来就有些弱小可怜又无助。   “哄骗、威胁小孩子。”谢拂语气微沉,“这样恶劣的人,才不会是小七。”   013:“……”   讲真,想想上个世界的虞大夫,宿主你说这种话真的不亏心吗?   跟这个主角受比起来,虞大夫似乎……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吧? 第37章 他风华正茂2   “小姜, 兰芳的事,我们都很难过,我现在还记得, 她刚回来那天,高高兴兴跟我们说要跟你领证的样子,会出意外,谁也不想。”   谢大刚一来便先拉感情,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姜听澜跟谢兰芳感情很好呢。   姜听澜觉得别扭又好笑, 担心自己当众笑出来,冷冷打断,“行了,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她都不在了,难道我还要跟她结婚不成?”   谢二勇当即着急道:“你这人也太没人情了, 我妹妹刚走,你就翻脸不念旧情,我妹妹就是在地下也不安宁!”   姜听澜想笑,也当真笑了,他看着眼前两人,“对不起,我还真就是这种人,毕竟我妈没教我要重感情。就是不知道,你们这两个疼爱妹妹的哥哥,在妹妹走后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了。”   此言一出, 谢家兄弟都有些尴尬,他们收敛了脸上的愤愤不平, 显然是想起今天来干嘛了。   “咳咳!”谢大刚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拉着谢拂上前来,“我知道兰芳福薄,没福气跟你走下去,可小拂还这么小,你可以对兰芳无情,总不能连孩子都想抛弃,对小拂,你可要负起责任。”   姜听澜听完谢大刚满嘴荒唐地胡说八道,还没发表什么意见,就听见一直做隐形人,无论是带他来见姜听澜,还是商量他的去留,都没被问过意见的主人公谢拂板着声音道:“他不是我爸爸,我也不是他儿子。”   谢二勇心头一跳,蒲扇巴掌拍在谢拂头上,厉声呵斥道:“怎么说话呢?舅舅知道你气你妈是为了去找你爸才出事,但这种伤人的话可不能乱说!”   他跟谢大刚对视一眼,纷纷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着急。   谢大刚也忙哄道:“是啊,小拂,你妈回来的时候可是说要跟他结婚的,怎么就不是你爸了。”   姜听澜听明白了,这两人明显知道谢拂跟他没关系,只是不想养,便假装不知道,把这小孩儿推给他,如果他还惦记着和谢兰芳的“感情”,说不定还真的会当这冤大头。   如果不答应……好像也没有什么损失。   他骗了在场人自己跟谢兰芳的关系,谢家兄弟欺骗他让他认为他们不知道谢拂的身世,在场唯一说真话的,只有一个谁都没放在眼里,却又决定着他命运的小孩儿。   谢拂坚持道:“姜叔叔本来就不是我……”   “可以。”姜听澜出声,打断了谢拂的话。   他双腿交叠,唇角微勾,“想要我看在谢兰芳的面子上,当这个冤大头,可以。”   谢家兄弟心中微松,不等他们露出笑容,便见姜听澜笑盈盈道:“但是……”   “既然是让我当这个冤大头,总要给点代价吧?”   谢家兄弟对视一眼,眼中都是犹豫。   姜听澜见他们犹豫不决,便加了一把火,“这小孩儿到底是不是我儿子,我想你们心里心知肚明,我也心知肚明,看在我心情好的份儿上,愿意接手这个包袱,但你们也别觉得我就是烂好心,我不是那种人。”   “如果我不愿意了,咱们去报警,警察说该谁养就谁养,我可是听说现在科技发展了,医院还可以做亲子鉴定,我不想养,一个亲子鉴定的事儿。”   他笑着看向这两人,“你们说呢?”   谢大刚和谢二勇对视一眼,纷纷皱眉,他们读书少,也不知道姜听澜说的是不是真的,可对方既然提到了报警,两人对警察都很敬畏,那应该八九不离十。   再有一个,别人不知道谢拂是谁的儿子,他们却是知道的,肯定不是姜听澜。   两人在自己养谢拂和把谢拂交给姜听澜之间犹豫半晌,暗暗商量过后,最终决定还是优先交给姜听澜。   既然做好了决定,接下来就谈条件,要是姜听澜的条件太苛刻,他们还是要重新选择。   好在姜听澜知道分寸,条件没那么离谱,刚好在这两人能接受的范围,这件事很快就谈妥了。   谢拂待在一旁,旁观了自己被决定归属的全过程。   他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013还是能感觉到,宿主是有些不高兴的。   “他为什么要答应?”谢拂不理解。   姜听澜明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还要答应下来?就算是在原剧情中,似乎也是谢家兄弟把这事闹大,让别人都以为原主是姜听澜的孩子,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姜听澜其实是被逼迫着接手原主的,或许心里也有一些不忍原主无人想养的念头,但一定不比被迫的因素多。   可现在却不同,虽然看似依然被迫,但全程主动权都掌握在姜听澜手中。   他是主观接手他的。   013想缓和气氛,开个玩笑道:“万一,是看宿主太可爱了,比原主讨喜呢?”   谢拂:“……”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跟原主比讨喜?   就算是自认一点也不讨喜的谢拂,也觉得是侮辱了。   013泄气,果然马屁不是这么好拍的,这个世界上能够轻易把宿主的毛捋顺的,大概也只有小七了。   小七,会在这个世界上吗?   *   姜听澜抬手将谢拂的头发捋了捋,发现手感不错后,手便有些拿不下来了。   谢拂默默将自己脑袋移开,表示拒绝被顺毛。   “今天听懂了吗?以后你就是我的了,要叫我爸爸!”姜听澜一副喜当爹的模样,仿佛真有那么喜欢这个便宜儿子。   谢拂:“……”   “姜叔叔不是我爸爸。”   无论如何,他都这么说。   正好姜听澜又不是真想当他爸爸,刚刚只是习惯性逗逗小孩子,闻言也不生气,“你就不担心我不给你饭吃?以后你可是要跟我生活。”   “我可以自己养自己。”   谢拂像个逞强的小屁孩儿,他越是说得一本正经,别人便越是觉得好笑,更不会放在心上。   姜听澜心里笑得不行,面上却忍笑正经地拍了拍谢拂的小脑袋,“嗯,有志气,你都能养自己了,那再养一个我,应该也不难吧?”   谢拂:“…………”   让一个小孩儿养,这主角受还要脸吗?   *   “怎么样怎么样?事情办成了吗?”陈桂花见自家男人回来,急忙上前问,左看右看没看到谢拂那个小崽子,心中顿时定了大半。   果不其然,耳边传来谢大刚的声音,“办成了,那个姓姜的愿意接手。”   但他说这话时,脸色却并没有太高兴,陈桂花却不管,当即喜笑颜开,“真的?那你怎么这表情?”   谢大刚皱着眉道:“那个姓姜的提了条件。”   陈桂花闻言也皱眉担忧道:“什么条件?不会是要抚养费吧?”   要是他们能出那些抚养费,那干嘛不把谢拂留在家里养?还能多一个人干活。   谢大刚摇头,“他没要钱,但他说以后会带谢拂去别的地方生活,等他长大才会回来,让我们在这之前不能去见小拂。”   谢拂无论如何也是妹妹的儿子,谢大刚不想养是真,但真丝毫不管却是假的,可现在能不能管,却不是看他的意思。   不想管和不能管的意义可不一样。   陈桂花反而冷静下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那个人既然答应养孩子,应该也不会亏待了孩子。”   这话纯粹就是胡说了,孩子有不同的养法,好一点的不愁吃穿,差的……那就不好说了,不虐待都是谢天谢地。   现在姜听澜愿意养,多半是看在谢兰芳的面子上,等时间一长,谢兰芳的面子没了,他又结了婚,有了亲生的孩子,又会对谢拂这个拖油瓶怎么样?   谢大刚不想想,也强迫自己不去想。   陈桂花拍了拍怀里的孩子,婴儿呵呵笑了两声,谢大刚听着儿子的笑声,心里的愧疚一点点散去,转头吩咐媳妇,“晚上做点好吃的。”   他家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还刚交了超生罚款,一家人也要过日子,哪能多养一个孩子。   *   第二天,姜听澜便带着谢拂回谢家收拾东西。   谢兰芳这次回来住的客房,带的东西也不多,重要东西都被谢拂装进行李箱了,外面的只有几件旧衣裳。   “还有什么收拾的吗?”姜听澜看了看,“没丢什么吧?”   谢拂听懂了他的意思,摇摇头,“都在这儿了。”   他一个孩子拿不起行李箱,最后是姜听澜提的。   就像提谢拂的后衣领那样。   “要不留下吃顿饭吧?你舅妈做了不少菜。”人要走了,谢大刚才释放善意。   没等谢拂表态,姜听澜便先一步道:“不用了,赶车呢。”   谢大刚表情不是很好,有点尴尬有点难堪。   心说这关系虽然没明着说,但跟断绝也没什么区别了。   姜听澜带着谢拂坐上了去城里了汽车,将在小卖部买的薄荷糖塞进谢拂兜里,“要坐几个小时,想吐就吃糖,困了就睡。”   “你兜里有什么?”姜听澜摸到了装着辣椒水的小瓶子,藿香正气水那样的大小。   好吧,这本来就是装藿香正气液的,然后被谢拂改造了一下,用来装辣椒水。   谢拂将它拿出来,摊开手心,“我的秘密武器,你想要吗?”   姜听澜闻到一股辣椒味,心说这是什么漫画书里看的玩具?谁把辣椒水当秘密武器?现在的小孩子都不玩过家家了,改成玩这些了吗?   他摆摆手,不敢恭维,“你自个儿玩儿吧。”   谢拂自然而然将辣椒水收进兜里。   他摸出一颗姜听澜买的薄荷糖,冰冰凉凉的甜味在口腔中蔓延。   汽车一共开了三个小时,才在一座城市里停下来。   谢拂知道,这就是原主母亲前几年生活的那座城市,正是因为在同一个城市相遇,谢兰芳才能请到姜听澜帮忙。   不过谢兰芳是在饭店里做服务员,而姜听澜是去饭店吃饭时遇到的。   他本人刚从别的城市转过来,据说是工作原因,但具体是什么工作,他没有告诉过谢兰芳。   花了一天,姜听澜终于从那乡下地方回到城里,虽然是他租的房子,但这也算是属于他的私人地方。   忙碌了小半个月的姜听澜疲惫地倒在沙发上,“屋里有书房,待会儿我把它收拾一下,以后你就住在那儿。”   不是姜听澜不想给谢拂住客房,而是在这个小二居室里,除了主卧就只有书房。   谢拂看着这个带他进门后就甩手不管的男人,又看了看这间看上去简洁到不行的屋子,没有水壶没有食物,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在这种地方活下来的。   他拖着滚轮行李箱进了书房,屋里有张铁架子床,上面铺着简单的被褥,应该是姜听澜铺的,在书房办公累了就休息一会儿。   小半个月没回来,床上已经积了灰,谢拂想找新的来换,走出书房,却看见姜听澜已经缩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他太累了。   为了看好行李,汽车几个小时不能睡,连谢拂都因为脑袋昏没忍住睡了一个多小时,姜听澜却要盯着全程。   谢拂想了想,转身去了主卧,没一会儿,从里面抱出一张毛毯,慢慢走到沙发边,小心将毛毯盖在姜听澜身上。   姜听澜醒来时,身上的毛毯被他蹭到了地上,他微微一愣,揉了揉眼睛,清醒后将它捡起来。   转向四周看了看,没看到谢拂。   “人呢?”他低头在桌子下,沙发后面看了看,“小崽子人呢?”   “在这里。”冷淡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姜听澜转身就看见那个刚带回家的小崽子正端着一个碗从厨房出来。   “你饿了?怎么不叫我?”姜听澜被他进厨房的行为弄愣了一下,他走过去看了看,见谢拂端的碗里装着有些软烂的面。   谢拂没理他,对于一个大概率能把自己饿死的人,姜听澜说这话难免有些好笑。   天知道他进厨房看见里面什么都没有,想找一颗西红柿黄瓜肯都找不到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流浪汉的存粮大概都比姜听澜的多。   “没想到你还真的能做饭,这面煮得不错。”姜听澜想了想,觉得小孩儿大概还是需要夸一夸,便揉着谢拂的头说。   谢拂躲开,郑重道:“不许揉我的头。”   姜听澜的的夸奖太假了,谢拂自己知道,因为身体限制,他不想饭没吃上自己却受伤,做什么都慢,这面煮过头了,但他无所谓,只要能吃就行。   “你是我养的,我揉揉头怎么了?”姜听澜知道他脾气大,但脾气越大他就越想招惹,大概是觉得看到这张乖巧可爱的脸皱成包子或者一板一眼的模样很高兴。   谢拂坐在椅子上埋头吃面,不搭理他了。   自讨没趣的姜听澜摸了摸鼻子,他进了厨房,看到除了面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一时间竟也觉得不好意思。   罕见的反省过后,姜听澜去了一趟市场,回来时提了大包小包,还有一箱奶,自行车的后座都差点没绑下。   谢拂却看着他买了好几罐拌饭香老干妈抿了抿唇。   这些蔬菜里,几乎都是黄瓜西红柿这种随便怎么煮甚至生吃都行的食物,唯一算得上荤腥的,大概只有一袋鸡蛋,嗯,这个还要麻烦一点,得煮。   除了这些,主食都是面,挂面泡面都是面。   谢拂盯了一会儿它们,又抬头看了看姜听澜。   后者理直气壮道:“别看不起这些,改天我就给你煮一回干拌面!”   谢拂继续盯着他。   姜听澜:“那什么,这不是家里没冰箱吗,要是买了肉,没放几天就要臭了……”   谢拂偏了偏头还盯着他。   姜听澜:“……”   “好了好了,是我不会做饭炒菜行了吧?你要是想吃什么肉,我带你去下馆子。”   总而言之,想让他做是没戏了。   谢拂还小,他既不想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也不想吃饭店里重油重盐的食物,他还想长高呢。   “你不想做,我可以学。”   姜听澜大手拍在他头上,一票否决,“想都别想!”   今天让他进厨房是意外,下次就没这个机会了。   于是谢拂发现,姜听澜把瓦斯拧关了。   瓦斯很高,他要踩着凳子才能够到,瓦斯拧得很紧,要用大力才能拧开。   这些都是谢拂的阻碍。   谢拂:“……”   013小心试探道:“宿主,要不就答应出去吃吧,不用做饭多好,你这么小,很容易受伤的。”   关键是,姜听澜不买肉菜的话,宿主就算能开瓦斯,他也没食材做啊。   谢拂抿唇不语。   他去了厕所,再次摸了摸自己内兜里的几百块,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觉得摸着几百块觉得安心的一天。   有钱,可以买菜买肉。   *   姜听澜想起还没帮谢拂收拾床铺,便进了书房,却发现床上已经换上了新被褥。   姜听澜看了一会儿,回想起沙发上醒来后身上的毛毯,以及从厨房端碗出来的小身影。   半晌后,轻笑着说了一句,“小屁孩儿,装什么小大人。”   他将行李箱提起来,打开,准备将里面的衣服都收拾进柜子里,还有那些常用物品,都拿出来。   整理衣服时,一张纸从衣服里飘落下来。   姜听澜:“……?”   在不探究别人的秘密,和好奇心的纠结下,姜听澜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这张纸打开。   圆珠笔写的,字很端正,但是大约因为手很无力,所以写出来的字也有些无力,软绵绵。   但内容却一点也不软绵绵,反而无论从什么地方看,都有些冷硬的感觉。   那个小鬼,在之前就准备好一个人走了。   亲妈没了,舅舅不想养他,想将他赖给一个无辜的人。   虽然还小,但他也知道对错,他不想赖上别人。   所以小小年纪就计划好出走了吗?   姜听澜想起在旅店后门那回,原来那不是一时兴起?   “小小年纪,心思倒是挺重。”他将这张纸重新折叠好,塞进衣服里,装作自己没发现的样子。   然而谢拂虽然小,他的记忆力却很好,不会没看出来自己没来得及销毁的“留书”被发现了。   他微微皱眉。   013想了想问:“宿主,应该是主角受吧?”   谢拂当然知道是他,毕竟在走时,收拾衣服时,他都没发现有人看过。   但他想到的不是这点,而是……   “真的是因为同情。”   那个人,真的只是因为同情和不忍,才主动接手他的。   013缩着脖子不敢问,反正咱也不知道为什么原剧情中的主角受即便同情也没不想答应,可面对宿主,甚至主动接手。   *   谢拂暂时在姜听澜这里定了下来,一个小孩子想要独自生活,有些困难,可有人照顾的话,就意味着你的行为无法自主。   比如现在。   “我已经联系了附近的学校,你的年纪上不了小学,只能上幼儿园。”姜听澜也要工作,没空在家带娃,把他送去学校是最好的选择。   可这对谢拂来说却不是一个好消息,进了学校就要受到管控,这对他年幼谋生的想法会造成很大阻碍,如果这样,他就必须依靠姜听澜,这与他的想法有些矛盾。   “要花钱。”他说。   “我有钱。”姜听澜翘着腿。   “我不想花你的钱。”谢拂皱着小眉头。   姜听澜握拳忍了忍,却还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谢拂的眉毛,嗯,很漂亮。   谢拂往后退,心道这人真是变态,小孩子的眉毛有什么可摸的?   “没事,我以后也要花你的钱。”姜听澜说得毫不客气,话里话外是要谢拂给他养老的意思。   谢拂:“……”   虽然不是很想有这么个“爹”,但是这人好像是来真的。   行吧,养老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并且就算他不接受,姜听澜也不会听他的。   就这样,谢拂开始了早上被送入幼儿园,下午被接回家的“上班”生活。   来幼儿园的第一天,他就凭借好看的容貌和特别的性格,吸引了班上所有同学的注意力。   下课时,好几个小孩儿都来找他说话,一个穿着公主裙,头上带着水晶发卡的小女孩儿红着脸找他,“谢拂,你愿意做我的王子吗?”   谢拂态度冷淡,“对不起,我不姓王。”   路过的老师:“……”   这个新来的小朋友好冷酷。   *   “怎么请了这么久的假?家里有什么事吗?”姜听澜销假重新上班,同事关心问。   “嗯,是有点事,已经处理好了。”他擦了擦桌面的灰尘,拿起这段时间搁置的工作开始处理。   “那你亏了,前两天咱们杂志社新挖来一个小有人气的少女漫作者,本来主编想分给你的,但是你不在,就分给曹姐了。”同事是个话唠,姜听澜工位离他最近,听他的话最多,前段时间姜听澜不在,他可是憋了好久。   闻言姜听澜没说什么,“曹姐工作能力很强,她负责挺好的。”   同事没听见他跟自己吐槽,一时也有些兴致缺缺,“听说你之前还是在大都市工作的,怎么这么没脾气?”   姜听澜:“……”   什么才叫有脾气?因为他请假而错过一个作者,必须去抢回来才叫有脾气?   那他觉得自己这样没脾气也挺好的,   下班时间,姜听澜没有跟往常一样加班,而是带着需要校对的稿子回家。   同事惊讶问:“你今天不加班?”   姜听澜收拾好包,“不了,家里有人不放心。”   他的意思是家里有人,他不放心,同事却听成家里有人不放心他。   心中不由感叹,姜听澜才来这里多久,这么快就有对象了?自己也得抓紧了。   *   谢拂从学校走出来,在门口看见站在自行车旁边的人,快步走过去。   “上车。”   谢拂坐上姜听澜的自行车后座,虽然这人没表现出来,但谢拂察言观色的能力还在,自然能感觉出今天的姜听澜似乎有些不高兴。   车子没有骑回家,而是去了附近一家餐馆。   “今天不想吃面。”姜听澜说了一句算是解释。   他叫了两个菜,一荤一素,还要了一瓶小二锅头。   “你要骑车,不能喝酒。”谢拂皱眉。   这人怕不是想骑着骑着一车两命。   姜听澜:“……”   他想说自己酒量挺好,不会醉,可看着眼前小屁孩儿一脸严肃的模样,“我买回家喝总行吧?”   这回谢拂没说什么了,但是时不时看姜听澜一眼的模样,仿佛在盯他还会做什么坏事。   姜听澜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仿佛自己一个大人还被小孩儿给教训了。   最终离开时,这瓶酒也没被带走。   等姜听澜两手空空地回到家,不由抓了抓头,觉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一个小屁孩儿的话而已,他为什么要听?   但……听都听了,现在回去把那瓶酒买回来好像更不好看。   当晚,姜听澜还要完成许多稿子的校对,他屋里没桌子,只能在书房里点灯,但有担心这灯会影响谢拂休息,想将人赶到他屋里睡。   “你去隔壁睡,今天我睡这儿。”姜听澜已经预感到自己要通宵到凌晨了。   谢拂坐在他的床上,“我睡这儿。”   虽然没说,但姜听澜好歹跟他也住了一段时间,有些了解,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抬手领着谢拂的后衣领将人从床上提下来,好笑道:“我都没担心你在我床上尿床,你倒是嫌弃我来了?”   将人拎进自己屋,“今天你还就得给我睡这儿了。”   他双手环抱,笑得像个漫画里的恶毒大boss,“我不止要霸占你的床,还要霸占你的枕头,让它们都被我睡过!”   至于谢拂也会睡他的床和枕头,管他呢,他又不在乎,一个小屁孩儿。   谢拂:“……”   他看着被关上的卧室门,转头看了看姜听澜的屋子和床,抿了抿唇。   心里知道对姜听澜最好的报复办法是在上面尿床。   但是他到底不是真小孩儿,对自己也没那么狠心。   最终的结果,还是他不得不躺在了别人的床上。   他只占了一个侧边,明显不想占据这张床太多,睡觉时还皱着眉。   然而小孩子的睡眠很深,小孩子的身体也好动,睡熟没一会儿,他就不自觉往床中间滚去,床单被子也在无意识的动作下被弄乱,再没有一开始的整洁模样。   与他睡得香不同,姜听澜在书房点灯熬夜,手边摆着一杯浓茶,困了就喝几口提神,然而身体的疲倦还是不断袭来。   等他终于熬着校对完所有的漫画稿后,时间已经走到了凌晨五点。   他早已经忘了跟某个小孩儿较劲的话,只是凭着本能躺在这张有些短的床上。   蜷缩着身体,皱着眉,睡得并不安稳。   白天的一些事令他想起以前一些不好的回忆,心情不好的姜听澜就是在梦里,也睡得并不好。   第二天,还是谢拂先醒,发现自己现在在哪儿时,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看自己睡过的床……   嗯,没有尿床。   谢拂:“……”   013:“……”忍笑真的是个辛苦活。   谢拂头疼地拧了拧眉心,觉得姜听澜有毒,他到底为什么会被这个幼稚的人给影响?   他都有些后悔会答应跟姜听澜生活了。   现在改还来得及吗?   他穿好衣服,从床上下来,转身时,不小心碰到桌上的台历本。   谢拂愣了一下,弯腰将它捡起来,正想将它翻到正确的页数,重新摆在床头时,却眼尖地看见正好对着的页面。   这是阳历八月,其中却又一个日子被圈了起来。   七月初七,七夕。   谢拂正要翻页的手忽然一顿,视线一动不动。   早晨醒来时的迷糊彻底散去,清澈的眸光仿佛藏着深渊,似乎要将这个日子给吸进去。   013小心翼翼:“宿主……这可能是巧合?”   谢拂淡淡嗯了一声。   013还顽强抵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三百六十六个人里,就有一个生日重合的。”   谢拂继续嗯了一声。   013……013不说话了。   算了,宿主高兴怎么想就怎么想。   至于谢拂真的怎么想,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了。   “013。”   “帮我撤销终结任务的申请吧。”   这场神秘的旅途,只要那个人一直在,他就愿意陪着走下去。   -------------------- 第38章 他风华正茂3   姜听澜是闻着香味醒来的。   还没睁开眼, 就感觉鼻尖有股浓浓的包子肉香,他下意识张嘴去咬,结果咬了个空, 肉包子没有,反倒差点把舌头给咬伤。   这一痛,却也让姜听澜彻底清醒,他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刚才并不是饿极了产生的幻觉,而是他面前确实有一个掰开一层包子皮, 肉香四溢的包子。   “这是去谁家偷来的?”他揉了揉迷糊的眼睛,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胡乱将衣服套上,下床的时候还差点栽倒, 没栽倒是因为他下意识往后仰,最后坐在了床上。   谢拂……谢拂叹了口气。   伸手将包子塞进他嘴里, “要是偷的,你现在就该去警察局找我了。”   这是他在楼下附近的流动摊位买的,据他问,这家人也住附近,如果效果好,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们都会在这里卖,这可大大方便了这个家里一个人不会做饭,一个人不能做饭的尴尬境地。   早餐必不可少,可姜听澜自个儿根本不在乎, 通常都是一杯咖啡完事,好一点的啃个西红柿。   至于谢拂, 正好他在的幼儿园里有卖的,一般他都在那里吃,姜听澜只负责给钱。   “学校里的早饭不好吃,我不喜欢喝那个酸奶,以后就在家里买早餐。”谢拂提出自己的要求。   姜听澜却觉得麻烦,肉包子再香。那也要早起下楼,真以为五楼很好爬吗?   “哪儿用那么麻烦,家里不是买了奶吗,你每天带上一盒。”那箱纯牛奶本来就是给谢拂买的,姜听澜向来不喜欢牛奶这种东西,总觉得是小孩子喝的。   谢拂不说话也不吃饭,就这么定定看着他,一双眼睛里明明并不威严,可偏偏姜听澜却似乎从中感受到了威胁。   “咳咳……”   姜听澜迷糊的脑子清醒了,他不想承认自己好像被一个小屁孩儿给吓到,清了清嗓子故作体谅道:“行吧,正好包子有肉,好吃又营养。”   说罢他便埋头吃起来,仿佛刚才无事发生。   谢拂这才收回视线,埋头吃早餐。   到了杂志社,姜听澜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揉着肚子,有段时间没吃早餐,今早的包子有点好吃,他这会儿肚子有点撑。   旁边的同事提着个透明塑料袋,将两个烧麦放在姜听澜面前,“给,我家附近开了一家早餐店,我觉得这个烧麦味道不错,给你尝尝。”   姜听澜有气无力道:“谢谢,不过我估计等一会儿才能吃了,有点撑。”   “你不是不吃早餐吗?怎么今天咖啡喝多了?”同事惊诧问。   “家里有人非要买,我拗不过,就吃了。”说话十分无奈,面上也露出些许无奈,但配上那些笑意,就显得有些炫耀的欠揍,仿佛就他一个家里有人似的。   单身的同事:“……”   “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欠揍?”   姜听澜哈哈笑道:“有吗?我没听到就不算。”   同事无语凝噎,最终默默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愤愤吃着烧麦。   姜听澜正整理着画稿,脑子里忽然想起今早自己好像还没给小屁孩儿钱,平时给早餐钱零花钱也是一天一给,那他今天是哪儿来的钱买包子?   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便被他略过,想想也知道,应该是那小孩儿自己的。   摸了摸肚子,万万没想到,今天是被一个小屁孩儿请客了,还真是个奇妙的体验。   但感觉出乎意料的不错呢,姜听澜下意识笑了。   *   幼儿园,谢拂正在低头画画。   这是他上辈子做惯了的事,每当想念对方,便在纸上将对方画下来。   虞暮归曾说,当他什么时候思念他,牵挂他,随着他而悲欢喜乐,那便是爱了。   喜怒哀乐尚且不可控,不知何时才会更有感触,更加深入,但思念却是他常常做的事。   一个习惯做了一辈子,再没有刻意想要更改的情况下,并不容易改过来。   谢拂的笔下渐渐勾勒出一个人的模样。   他躺在病床上,身影优美,唯有那张脸……没有五官,只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但那双眼睛里又似乎装了很多。   这是沈倾。   在最后那段时间里,他虽然没看见,但不代表他不知道沈倾是什么样,但谢拂不想画,相信那人也不希望他画出那样的他。   他将这张画压在下面,重新将另一张纸放在上面。   “你怎么不画完啊?刚才那张还没画完啊。”前桌是个坐不住的,经常回头看谢拂,他嘴里的辣条味差点把谢拂给熏到。   前桌把拆封的辣条递给谢拂,“谢拂,我给你吃‘好利哥’,你把刚才那张画给我看看好不好?我就看看。”   他觉得新同学画得好好看,比他看过的一些漫画书还好看。   谢拂看了看他油汪汪的手,毫不犹豫道:“不好。”   前桌委屈地红了眼眶,还因为被辣得吸鼻子,更像哭了。   他转过头去,零食也不好吃了,掉了两滴金豆子,抽噎了两声,然后闷闷不乐了一节课。   下课后他跟小伙伴们玩了一会儿,心情好了起来。   等他上课回到位置上,却看见自己桌上放了一张纸,不,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一幅画。   画上的西瓜头一边舔手指,另一只手还拿着辣条“好利哥”。   神态活灵活现,直接震惊住了没见识的西瓜头本人!   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谢拂这是你画的吗?画得好好啊!比我看过的还好看!”   “谢谢你!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今后你就是我兄弟了,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谢拂:“……”   现在已经上课,班里孩子却还在吵吵闹闹,小声说话,老师也管不过来,其他同学听到西瓜头的声音,忙凑过来好奇问:“什么画啊?真的好看吗?有多好看?”   大方的西瓜头将画摊在桌上。让凑过来的小孩儿都能看到,“看!这是我!”   “哇!”   “真的好好看!”   “谢拂,你可以也给我画一张吗?我可以做你老婆。”   “谢拂,先给我画,我这周的零食都分给你。”   “谢拂,我也想要……”   一个小孩儿可以乖巧,一群小孩儿就是吵吵嚷嚷。   谢拂感觉仿佛有上百只鸭子凑在他耳边吱哇乱叫,头痛欲裂!   “小朋友们,上课了!”看着孩子们围成一团,老师不得不站出来组织纪律,然而收效甚微。   老师很快发现,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新同学的画上,她便走过去看了看那张画,一看便愣住。   无他,这张画虽然用铅笔勾勒,看着简陋,但无论是构图结构特色,它都不输正经的画。   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个幼儿园小朋友画的。   老师也总算明白小孩子们为什么吵闹,但她不能放任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在一时的惊愣过后,便将这副画拿在手里,“哇——!这真的是谢拂小朋友画的吗?”   老师夸张地惊叹道。   谢拂:“……”   根本不需要他回答,这群小孩子就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真的真的!”   “谢拂画得好好看!”   “老师你看啊。”   老师笑着夸赞道:“谢拂小朋友绘画天分很高,老师看了,画得很好,但是谢拂小朋友,咱们今天还要上课,等下了课,或者美术课的时候再画好不好?”   谢拂没什么不同意的,他现在就想赶紧摆脱眼前这个令人难以言喻的场面,便干脆点头。   老师见他点头,笑着摸了摸谢拂的头,“谢拂小朋友很听话呢。”   “其他小朋友要是喜欢谢拂小朋友的画,可以等他有空的时候再请问他可不可以给大家画好不好?”   “好——!”稚嫩的声音响满整间教室,大家兴致都很高。   老师高兴同学也高兴。   唯有谢拂……   一举成为班级红人的谢拂却板着脸。   谢拂闭了闭眼,抿唇不语。   下次他要是再多此一举,他就是猪。   *   今天一整天,直到姜听澜来接谢拂,谢拂的脸色都不太好。   他的不太好并不太能让人看出来,因为他平时也是冷着一张脸,不怎么说话,可一个人高不高兴,是很容易感觉出来的。   即便是谢拂。   或者说,正因为是谢拂,他在姜听澜面前比那么好懂。   “怎么了?今天跟同学闹矛盾了?”虽然没经验,但姜听澜觉得自己应该有必要为小朋友梳理一下情绪。   谢拂:“……没有。”   岂止是没吵架。为了求得谢拂一副画,所有小朋友一直围着谢拂,各种利诱,如果谢拂是真的小朋友,恐怕早就投降了。   “那你一直板着个脸做什么?我还以为谁欠你钱了。”姜听澜骑着自行车很稳,即便身后坐着一个人,也没有歪歪扭扭。   谢拂默默抓着他的衣服,一言不发。   他不想说自己不是生那些小孩儿的气,而是生自己似乎被身体影响了智商的气。   一定是这具身体太小,以及身边有个不着调的大人的影响,才让他变得像个真小孩儿一样幼稚。   嗯,一定是的。   *   “去洗澡,今晚简单点,我煮两碗面。”姜听澜早上被小屁孩儿请客吃了早餐,投桃报李,他决定晚上亲手给小孩儿做一顿,好让这小子看看,他可不是什么都不会。   谢拂并不是很放心地进了卫生间,里面有已经烧好的热水。   一边洗澡还一边小心听外面的动静,打算要是出了事,就要出去收拾烂摊子,洗澡也洗得格外快。   好在姜听澜有自知之明,他唯一会做的也就是煮面,虽说煮出来的东西有些有碍观瞻,但到底是熟的,能吃,能填饱肚子。   谢拂看着碗里烂成稀碎的蛋,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把它吃完了。   姜听澜小心看他,几次想问他味道怎么样,他自己吃习惯了,已经感觉不出有多大问题。   好吧,就算有点难吃,他也不太想承认,本质上只想听夸夸。   他就是想听这小屁孩儿的感想。   学校老师还教要对父母感恩,他不是父母,但听一句夸奖应该不过分吧?姜听澜乐观地想。   然而直到吃完,把碗洗干净,他都没能听到谢拂一句感谢和夸奖。   姜听澜:“……”   姜听澜咬了咬牙,对谢拂笑得像个狼外婆,“晚上我还有工作,今天你就继续睡我屋吧。”   谢拂没什么激烈反应,就是默默应了,“嗯。”   姜听澜心中更堵,“你记得把裤子垫在屁股下,要是敢在我床上尿床,你就死定了!”   谢拂停下手里写作业的动作,抬头看了他一眼,“我不会尿床。”   “哼!”姜听澜冷哼一声,“谁知道呢。”   他转身进了书房。   在谢拂进主卧睡觉是,姜听澜又没忍住往他面前转悠,“这被子我盖了有几天了,你可不能让它掉地上。”   谢拂好整以暇看他。   姜听澜自顾自道:“还有我的毯子,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条,你不许蹬脚给我蹭烂了。”   谢拂静静听着。   接着姜听澜又说了几样,反正都是这屋里的东西,就想告诉谢拂,这是他的房间,全都是他的气息,要是谢拂还是和上次一样嫌弃反感,那就要不高兴了。   然而现在的谢拂可不是上次的谢拂。   他静静听完姜听澜的话也没反应,最终姜听澜不甘不愿地出了房门。   看见房门被关上,一直面无表情的谢拂才似乎解开了封印一般,浅浅笑了。   书房里,躺在逼仄的床上,姜听澜有些后悔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跟那个臭小子赌气,自己的大床不好睡吗?   可……做都做了,姜听澜可没那个脸去出尔反尔。   缩在床上,姜听澜暗暗决定,明天决不能再犯蠢。   睡觉前,他隐隐约约似乎觉得自己好像把什么事给忘了,但也没想起来,就这样迷迷糊糊睡了。   直到第二天,再次在桌上看到熟悉的早餐,姜听澜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我是不是忘了给你买早餐的钱?”他一口一口吃着肉包子问。   谢拂也没客气,伸出手道:“两天一共三块钱。”   姜听澜:“……”   “那我要是不问,你是不是就不找我要?”   说完,他把包子用嘴一叼,从裤兜里摸出三块纸币交给谢拂,想了想,他又多摸出了两块,“这是明天的。”   “一天五毛,你零花钱够不够?”   现在的小卖部一个小零食一分一毛都有,一天五毛,已经算是一笔巨款了。   “够。”事实上,姜听澜给他的钱,出了买早餐,他就没用过。前些日子的钱他都存着。   “那你还挺好养活的。”姜听澜见谢拂不排斥用他的钱,就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家人,用他的钱天经地义一般,他心里还挺高兴的。   这个崽子养的熟。   谢拂悠悠看了他一眼,对于姜听澜一个月也就那百十来块钱,却花十几块给他当零花这种事不置可否。   没什么好说的,也就是换了个人,就很容易被养成白眼狼的程度,也就是他……   也就是他……被这人绑定,甩不掉,才会心甘情愿照看他的犯傻。   原剧情没写那么多,谢拂也不知道如果是原主,姜听澜会不会跟对他一样傻,但是只要有那种可能,似乎就不那么高兴,也不那么放心。   姜听澜丝毫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一个五岁小孩儿担心,想到什么,忽然笑了起来。   “听说市中心要建个新公园,里面会有很有游乐设施,什么过山车,旋转木马,钻隧道,蹦蹦床都有,很好玩,到时候等它建好了,带你去玩儿。”   姜听澜以前在大都市工作,因为工作,有一回去过游乐园,那里的游乐园很大,有很多小朋友玩,但他没什么感觉。   即便他从来没玩过,却也并不羡慕,对于有的人经常说,并不是缺少什么便渴望什么。   他只是觉得那个漫画作者真的很爱家庭,连谈工作都不忘选个能让老婆女儿玩的地方。   但他觉得小朋友一般都会喜欢这个,谢拂就算外表看起来再冷酷冷淡,应该也摆脱不了是个小孩子的本质。   谢拂虽然答应了,但反应却平平,“好,看你。”   姜听澜盯着这个很难变脸色的小屁孩儿,有些想不知道到底什么事他才能变脸,如果有,真希望自己能看到。   不过话说,小孩子不都是爱哭的吗?   谢拂怎么好像没哭过?   一个人在学校也不哭吗?   还是只是小孩子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所以从不在他面前哭?   如果真是那样……姜听澜胡思乱想着,还觉得挺好笑,不由真的笑了。   谢拂:“……”   这人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   “明天我要出一趟门,可能好几天都不回来,我打算把你托付给我的同事,他人很好,应该很热情好客。”   谢拂皱眉,“不能跟你一起?”   “跟我一起做什么?你不嫌麻烦我还嫌。”姜听澜自然而然道。   面临截稿日,他是去上门催稿的,大多数作者都在本市,但也有几个附近的,要跑的地方有点多,他才说可能不回来。   “那我一个人在家。”谢拂不想去别人家,哪怕对方是姜听澜的同事。   “别闹,你才多大。”   “我没有闹。”谢拂理智道,“这里房东太太就在楼下,附近楼上楼下都是眼熟的邻居,一家蹭一顿饭,也足够我吃几天了,你不用担心我。”   姜听澜:“……”   他看着眼前这个将蹭饭说得理所应当的小孩儿,伸手探了探谢拂额头。   谢拂:“……你干什么?”   姜听澜:“我看你是不是换人了。”   谢拂:“……”   姜听澜噗嗤一声笑了,最后只揉了揉谢拂的头,也没再说什么。   谢拂当然不是真的如他口中那样说,打算去挨家挨户蹭饭,他不过是不想挪窝,想让姜听澜同意他一个人在家住。   但姜听澜显然没真的同意,他又不傻。   *   “我家已经准备好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把小崽子送来?”自从被姜听澜告知,要他照顾几天一个小孩儿,同事就可兴奋了,一早就把家里收拾好,还买了一些小孩儿喜欢的玩具,打算用来笼络小孩儿的心。   同事一个人住,很早就盼着能有个人一起住,现在虽然不是,但是暂住也是住嘛,他又不嫌弃。   谁知却见姜听澜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笑着道歉:“抱歉,这事可能暂时有变故了。”   同事兴奋的心顿时冷却,哭着脸道:“为什么?”   “是小孩儿的父母来接他了?”姜听澜说的是亲戚家的孩子住在他这儿,有父母来接也理所应当。   姜听澜给不出理由,只好默认,同事差点哭晕在厕所,他提前准备好的玩具和床铺啊……   最终,这件事以姜听澜请同事吃了顿饭才算完。   做好了决定,姜听澜显然轻松了许多,每天回家时的表情都笑的,尤其是面对谢拂的时候,笑得故作神秘,有点欠揍的模样好像在说“快来问我有什么好事”。   谢拂……谢拂决定无视。   他埋头干饭,假装看不见姜听澜的表情,唯有背对着姜听澜时,才会流露出几分笑意。   这有什么好猜的,不是明摆着吗。   第二天,姜听澜背上包,骑上自行车,拍了拍后座,“上车!”   谢拂跟着坐上去,也不问,却听姜听澜恶狠狠道:“既然不想住别人家,那就跟我一起流浪,风餐露宿吧!”   说罢,脚下一蹬,自行车便稳稳行驶起来。   迎着风,姜听澜的心情却跟风一样爽快,若非身后还坐着一个人,他恐怕都想双手离开自行车龙头,张开手臂骑了。   虽然自己的计划被迫改变,但是有人愿意选跟着他“流浪”,也不愿意跟着别人生活的感觉真的很不错呢。   谢拂没说什么,只是从抓着姜听澜的衣服,变成了抱着他的腰。   他的手很短,就算从后背向前全部紧紧抱住,也根本抱不紧,不过是勉强能够到自己指尖。   “这不是流浪。”   这不是流浪。   有他在一起,怎么能叫流浪呢,不过是换个地方欣赏世间风景罢了。   -------------------- 第39章 他风华正茂4   作者千千万, 拖稿占一半。   姜听澜工作几年,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作者和拖稿理由,什么没灵感, 生病,家里有事,手受伤了,还有类似于为了找灵感进了深山老林回不来,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作者说不出来的。   刚开始他也新人过, 后来成了老油条,也不多说,直接上门催。   他是做好要打持久战准备的,但也因此没那么着急。   一路骑车驰行, 遇到什么有趣的地方,卖吃食的小摊, 他也会停下来看一看,买点回来尝尝味。   谢拂也吃了不少,但他实际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每次姜听澜问他想不想买什么,他都说不想,然后姜听澜假装没听到,依然大手一挥花钱买下。   从认识至今,无论是随随便便答应养个孩子,还是在平时的日常习惯上,谢拂就没看见这人有什么勤俭节约的念头, 钱这个东西,对姜听澜来说, 大概只有够花和不够花的区别。   谢拂真担心哪天这人下一顿都吃不起了,才想起来要节省。   他一个小孩儿,说话根本没有分量,能做的只有在姜听澜给他钱的时候把钱存着。   现在刚来这里没多少天,他就已经攒了十多块,姜听澜的散财速度可见一斑。   谢拂其实知道,存起来的钱天天贬值,是最没用的理财,可他现在才五岁,能指望他去正红火的股市翻手云覆手雨吗?   姜听澜就更不可能了,这个人就根本没有理财的观念。   坐在自行车后座,谢拂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今天他们去的是第一个作者,到地方后,姜听澜领着谢拂敲门,几分钟后,一个戴着眼镜,头发凌乱,浑身就穿着一个裤衩和老头背心的男人出现在防盗门里。   “谁啊?”对方看到姜听澜和谢拂的组合,一时一头雾水,“你们找谁?”   姜听澜露出一个标准笑容,从斜挎包里摸出一张工作证,“你好,请问是周而复始吗?我是明日见杂志社负责你的编辑,我们有写过信。”   检查过工作证后,男人表情就变了,有些心虚又烦恼,却还是不得不把人请进来。   “不是说下个月交稿吗?我前段时间忙着搬家,一直没功夫画。”   姜听澜环视屋子一圈,眼神询问:搬家?   那他是怎么循着写信地址找到这儿的?   周而复始:“……”   “我帮朋友搬家。”   姜听澜点点头,假装信了,“请问您下一期的稿子画了多少了呢?您还需要多久把它画完呢?我们老板很大方的,跟我们说催稿一定不要急,要关心作者的心情,体谅他们,帮助他们,所以我这回来是要等到您画完才会走的,您有事的话就忙,您忙您的,不用管我们。”   周而复始:“……”   周而复始给他们倒了杯水,转身逃回屋,只留下一句:“很快画完,很快……”   姜听澜将谢拂拉过来在沙发坐下,“你饿不饿?渴不渴?”   这人好像忘了他们一路上几乎没停过嘴。   谢拂摇头,“不饿也不渴。”   姜听澜伸手就要去揉他的肚子,谢拂皱眉避开,姜听澜逮住他,“跑什么跑?让我摸一下怎么了?”   说着他在谢拂圆润的肚子上揉了揉,装模作样道:“不错不错,确实不饿。”   谢拂:“……”要是他的表情没有那么愉悦,他就真的信这人是为了看他饿不饿了。   谢拂木着脸转身,背过姜听澜,从他的书包里拿出幼稚的作业,开始认真地写起来。   其实这些他根本不用写,姜听澜也不觉得幼儿园的作业有什么值得做的,只要谢拂说一句不想写,姜听澜都能主动帮他写完。   这次出门姜听澜也没让带,是谢拂自己要带的。   他不喜欢把要做的事留到明天和以后。   哪怕是这种对他而言弱智到根本没必要写的东西。   看着他认真写字的模样,姜听澜想想刚刚被吓跑回屋的漫画作者,不由啧啧感叹,“要是别的作者都有你这么自觉就好了,如果你画漫画,一定会比其他作者都自觉,你会受到所有编辑和读者的喜欢。”   谢拂:“……”谢谢,无论他做什么,他都会这么自觉。   姜听澜坐着无聊,他其实带了几本没看过的漫画看,打算打发时间,但是这会儿又不想看了,对他更有吸引力的成了谢拂的书包。   他将谢拂的书包提过来,“谢拂谢拂,我可以看一看你的书包吗?”   这书包还是他前不久在商场买的,花了小几十。   不是最贵的那一款,之所以没买最贵的,是他觉得那款太丑了,没他手里这个好看。   “随便。”谢拂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或者说,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见不得姜听澜的东西。   包里其实就一个水杯,一个本子,一本书,东西少得可怜,但姜听澜依旧看得津津有味。   他把幼儿园发的书翻了两页,觉得它没杂志漂亮,但在他心里是更郑重的。   本子是白纸,不是写字的,而是专门用来画画的。   姜听澜正产生这小屁孩儿竟然也画画的想法,没翻两页,就被画纸上的东西吸引了目光和心神。   那是一幅简笔画,画上的人没有脸,只有一双眼睛,第二张是个古代人,同样的简笔画,寥寥几笔,便已经画出几分神韵,虽然不完整,但大概能感觉出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姜听澜愣神看了许久,直到谢拂写完所有的字,转头看见姜听澜还在看,伸手将它拿过来。   他将书本收拾进书包里,“写完了。”   姜听澜回神,看着他片刻,才笑着将谢拂搂在自己怀里,揉着他肉嘟嘟的小脸,“你什么时候学的画画?还画得那么好?你这是天才啊!”   谢拂握了握拳,忍,这是小七,不能凶。   “随便画的。”   随便画的就能让他爱不释手?这是小看他做编辑几年的履历吗?   以姜听澜的经验看,谢拂的画笔锋还有些稚嫩,但这是因为小孩子的骨头软,筋骨没劲。   要是长大了,这手画想要被杂志社收稿,那一定绰绰有余。   不过谢拂还小,等他长大了,估计杂志社都倒闭了也说不定。   “你画画这么厉害,要不要给你报个补习班?以后你就往这方面发展?”姜听澜很少想这些,连他自己都比较随意,以前在大都市工作,因为一些原因不想干了,也干脆回家乡,工作这东西,没了再找就是了。   但是对谢拂,他却罕见地提起了那颗深谋远虑的心。   “不要。”谢拂干脆拒绝,不是很明白姜听澜为什么会说到这些,他还这么小。   “为什么不要啊?怕花钱吗?”姜听澜想说他有钱啊,供得起。   谢拂看了他一眼,小眉头拧成了麻花,“为什么要?在这方面有天赋就一定要做这一行?”   他前世经常画画,也没把自己真当画师。   姜听澜单手摸了摸下巴,竟然觉得有道理,谢拂一个小孩儿都明白的想法,他当然不会不明白,他本人也是个极任性的人,可是为什么刚刚会提出那样的问题?   在他看来跟很多人一样俗气的问题。   姜听澜认真想了想,随后轻笑一声,大约是即便自己再洒脱,面对别人时,仍然以普通人的想法去考虑吧。   因为他真的,无论从什么方面来看,似乎都与世俗格格不入呢。   *   有当面催稿,这位患有拖延症的作者熬了一天一夜,竟然超时超质完成了下一画。   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只能说只要能逼,人的潜力就是无限的。   “搞定!”姜听澜将画稿装进包里,“走,下一站!”   为了不让画稿丢失,他还是先回了一趟杂志社,将画稿放下才去第二家。   谢拂在杂志社露了一面,众编辑才知道新来的同事家里竟然还有这么乖巧好看的小孩儿,尤其是几个女性编辑,就差上手摸谢拂的脸了。   她们愉快地送了谢拂许多礼物,“小朋友以后可以经常跟爸爸来杂志社玩啊,咱们这里还有很多漫画可以看。”   他就知道。   谢拂无奈道:“他不是我爸爸。”   众人哈哈笑道:“我们当然知道啦,小姜都还没结婚,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儿子!开个玩笑嘛!”   谢拂:“……”   他实在不明白,这个笑点在哪里。   却不知道几个女编辑就是想看他一本正经无语的表情,真是太可爱了,要是画在漫画里一定能吸引很多读者。   不过她们玩笑归玩笑,出手却也很大方,谢拂走的时候,包包里装满了她们送的礼物,只是他脸上也留下的几种不同味道的香水和护手霜的味道。   被捏的。   姜听澜看着好笑,自己也伸手摸了摸谢拂的脸,他倒是没捏,大约是觉得捏起来痛。   “怎么办?你身上有其他女孩子的味道,我不喜欢。”   谢拂:“……”   这种话这人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不要无理取闹。”   “哈哈哈哈……”姜听澜笑得停不下来。   谢拂……谢拂不理他了,转身往家里走,左右这里离家近,早在刚来的时候,姜听澜就带他走过从家里到杂志社这条路,谢拂记性好,当然没忘。   “欸,这小子,跑什么?”   姜听澜骑车追上。   两人一个骑自行车,一个迈着小短腿,速度根本不在一个档次,可姜听澜放慢速度,就跟在谢拂身边,走走停停。   “真的不坐车?走路不累吗?”姜听澜不断诱惑。   “你看,我的后座还空着,待会儿我要是买点东西,可就装不下你了。”   谢拂依然不为所动,埋头往家走,累了就歇会儿,没办法,他现在的身体很容易累。   原本十多分钟的路程,他走了半个多小时。   但是全程任凭姜听澜怎么诱惑,最后甚至告饶请求,他都没有重新坐上姜听澜的自行车后座。   回到家,看着上楼的小身影,姜听澜一边停车一边郁闷嘀咕:“这小屁孩儿……哪儿来的那么大脾气?”   其实姜听澜不知道,谢拂对他向来没什么脾气,因为他吝啬的情感不会对他浪费在生气上面。   但是这个世界的姜听澜实在太喜欢逗人了,谢拂偏偏拿他没办法,加上这个世界的小孩儿身份让他做什么都不方便,心中略有郁闷,只好自个儿不理人。   不理姜听澜,就不会被他气到。   回家后姜听澜也不会待太久,后面还有两个作者没收稿。   但这回谢拂却要留在家里,不能跟他一起出去了。   因为他要上学。   当然姜听澜可以请假,但既然有学校能照顾,姜听澜不希望谢拂跟着他一起出门的。   不说路上多辛苦,就说是到了别人家,无论如何也不比自己家自在。   “老师可以送你回家,而你回家后,有在家买的吃食零食,每天买早餐,吃饭我回来没问题。”姜听澜决定第二个作者要是拖得太久,中途他也是要回来看看的。   “我拜托了邻居家的何阿姨,让她时常看着你,你要是有什么事,也可以找她。”   姜听澜知道谢拂不太喜欢别人进入他的地盘,这个家里,除了他自己和姜听澜,其他人对他就来说都是别人。   所以他只是叮嘱了帮忙看着,没有让谢拂住进那位邻居和阿姨家里。   “知道了。”谢拂看着他,觉得姜听澜今天似乎有些话多,但他也知道,这人就是之前没走过超过一天,留下他有些不放心,   “我会照顾好自己。”   “你也要。”   *   没有姜听澜在,谢拂还是一样生活,第二天一早他就被何阿姨送去学校。   新的一周开学,小朋友们都很兴奋。   小孩子就是这样,既不想上学,却也盼着能来学校跟其他小朋友玩。   谢拂因为那张画,已经被班里的孩子们当成团宠,天天围着他想要他画画,但是谢拂一直不为所动,哪怕被追着想用各种零食贿赂。   “我有巧克力,是我爸爸从国外买的,谢拂你画一个我,我就分给你吃。”最开始穿着公主裙,要他做王子的小姑娘抱着一小袋巧克力说。   现在个体户崛起,从前的投机倒把不再禁止,做生意的赚得盆满钵满,这小姑娘身上的裙子发卡就不便宜,一看就是在家里受宠的。   “谢谢,但我不喜欢吃巧克力。”谢拂已经打定主意不再破例,别说是巧克力,就是什么变形金刚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受宠的小公主委屈想哭,老师却已经到了台上。   “小朋友们上课了!”   谢拂淡淡对她道:“上课了。”   这是姜听澜没回来的第三天。   直到上完这节课,谢拂低头伏在桌上,手里的画笔渐渐勾勒出一个人影。   那人眉眼含笑,一双桃花眼更是勾人,但是脸上的笑容……怎么说呢,灿烂是灿烂,但似乎……有些欠揍,想让人打一拳那种。   下午,老师要送每个小朋友到来接他们的家长那里,等所有小朋友都走完后,才会去送谢拂这个没有家长来接的。   趁着这段时间,谢拂安安静静画着画。   谢拂画得投入,没注意到自己头上降下一片阴影,并且这片阴影还停留了很久,很久,直到他快要画完。   在涂抹最后一笔时,那道阴影终于出声了,“画得不错,它归我了。”   一只手伸过来,要拿走那张刚刚画完的画。   谢拂抬头,正对上姜听澜含笑的目光,与他画里的如出一辙,只是没那么欠揍。   谢拂呆了呆,似乎对于姜听澜的回来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你回来了?”谢拂没忍住,尾音重了一点点,是真的对姜听澜回来而感到惊喜,只是面上没有太明显的表示,只是这么看着他,一直看着他。   姜听澜笑着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收拾东西,带你回家!”   *   忙过这一阵,姜听澜放了几天假,这几天一直在家里,连带着也给谢拂请了假,美其名曰学习太累了,让谢拂回家休息几天。   老师听着嘴角抽搐,可这是幼儿园,人家家长要让小孩儿在家休息几天怎么了?   万一真的是累了呢?   老师给这两人找着理由,然而回到家,这两人却丝毫没有给老师面子。   姜听澜完全放松地躺在沙发上,“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了!”   谢拂想要给他拿个毛毯,免得像上次那样也睡着受凉。   现在虽然快入夏了,但天气还是变化多端,一会儿晴一会儿雨,实在捉摸不定,换季容易生病。   谁知姜听澜直接从后背将他整个人抱起来。   谢拂微微瞪眼,“你干什么?!”   “过来陪我一起睡。”姜听澜说得理直气壮,言行举止也十分自然。   要什么毛毯,谢拂就是最好的毛毯。   谢拂被姜听澜搂在怀里,两人一起躺在沙发上,幸好这沙发够宽敞,否则还装不下他们两个人。   原本谢拂想等姜听澜睡着了再起来,沙发再好,能有床睡着舒服?   然而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眼皮也开始打架,没多久,也睡了过去。   窗外的阳光轻轻洒进来,照在这一大一小的身影上,仿佛给两人盖上了一层阳光被,哄着他们入睡。   有些人,合该就是天生一对。   *   生活步入正轨,姜听澜带着谢拂去市场买了不少菜和生活用品回来。   “你不是不会做饭?”他问。   “不会做可以学嘛,哪有人天生就会的。”姜听澜无所谓道。   话虽如此,可他前面二十几年都没怎么做过,现在来学做饭,真的不会学废吗?   谢拂持保留态度。   他以为姜听澜会做得很烂,宫保鸡丁做成宫保炭丁那种。   然而他发现,自己还算高看他了。   姜听澜买了本菜谱,听说做汤容易,就先学着做汤,结果……   姜听澜举着被烧烂漏了一个洞的锅对着谢拂犹犹豫豫道:“我看书上说骨头要煮两个小时,想着这么久干等太无聊,就去睡了一觉……”   那也没有你这样少的水开着最大的火就去睡觉的!   谢拂闻着屋里难闻的气味,担心煤气泄露,搬着凳子把门窗打开。   闻了一会儿味散了,没有发现泄露,谢拂才松了口气。   “你放心,我已经买了菜谱,也知道一些菜怎么做,这回是意外,下次我就能做得很好了,一定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姜听澜学厨艺的冲劲还没消退,谢拂心中已经开始提前响警铃。   他忙拉住姜听澜被糊得有些脏的手,态度坚决道:“不用!”   他不想下次继续烧厨房。   “为什么?你是不是不信我会学会做饭?”姜听澜问,虽然心里也不那么自信,但是被人质疑时依然要理直气壮。   只要功夫深,有朝一日他一定能成为厨神!   “不是。”谢拂看着他,眼神不闪不避,语气坚定,丝毫看不出是不是谎言。   “我只是不想你累着。”   “做饭这种活,以后我学,学了孝敬你。”   姜听澜听得心头一梗。   什么叫孝敬?他有那么老吗?!   他又不是他爹!   *   新公园建成得很快,距离上次聊起不过小半年,姜听澜就看到了他们贴在各种电线杆子、墙上的小广告。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公园里的一些商店贴过来的,宣传他们的店即将开张。   他们的店开张,那新公园也会开放。   “你想去吗?开放当天好像有活动,应该会有不少人,很热闹。”姜听澜问谢拂。   谢拂是没多少兴趣,但他觉得姜听澜很想去,因为他脸上就写着想去两个字。   因此,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几乎是在他点头的瞬间,姜听澜就没忍住露出了笑意,意识到后连忙忍住,但那模样却更滑稽,令人想笑了。   谢拂转身回屋时,唇边是微微勾起的。   他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能感觉到喜怒哀乐。   曾经于他而言难于登天的事,现在看来,似乎也很稀疏平常。   原来真正的喜怒哀乐,是不用刻意去感受的,只要对着对的人,其他不过是本能。   他却不知,姜听澜本人也不是喜欢玩那些游戏,他不过是想享受一下自己带着谢拂出门的乐趣,在别人眼里,谢拂应该会被当做他儿子吧?   如果穿着父子装就更好了。   这个念头在心里转了几圈,最终姜听澜还是偷偷去了一回商场。   买童装区转了转,接待他的店员殷勤问:“请问是多大的孩子?男孩儿女孩儿?”   “五岁,男孩儿。”姜听澜看了看,“你们这儿又没有大人小孩儿一样的那种衣服?”   店员瞬间明悟,笑着答道:“您说的是亲子装吧?有的,客人——请跟我来。”   姜听澜当真就跟他走了,没一会儿,店员就拿着几套衣服过来,“这是最近最流行的款式,宝蓝色也很受欢迎,如果您和您的孩子一定会是现场最引人瞩目的一家!这个颜色女生也能驾驭,您买一套的话,里面还包括妈妈的衣服,价格却只是比寻常买这套衣服贵一倍,可以说是白送一套,真的很划算……”   店员热情推荐,口才很有说服力,如果不是姜听澜家里没有女主人,没有妈妈,他大概真的就买了。   可他就是没有。   未来的不知名对象还不知道在哪儿,操心对方穿什么未免太早了。   最终,姜听澜买了两件衣服。   也只有衣服。   担心送一套会让谢拂反感,姜听澜买回家都没有立马送给谢拂。   直到公园开放,游乐园开业,他决定出门的那天。   *   谢拂将姜听澜给的衣服翻看了一下,觉得姜听澜眼光还不错。   “送给我?”   姜听澜毫不吝啬点头。   谢拂礼貌道:“谢谢。”   虽然态度冷淡,但微微轻勾的唇角还是泄露了他愉悦的心情。   他回屋换下自己的衣服,穿上新的,然而当他走出来时,沉默了。   同样换上新衣服的姜听澜故作平静地问他,“怎么了?快走快走,时间要到了。”   谢拂微微垂眸抿唇。   实在不想看姜听澜身上的衣服。   跟小七穿同样的衣服他当然开心,可前提是他们不是一大一小。   寻常时候跟对象穿一样的衣服,别人会说是情侣装,可当这两人变成一大一小,那毫无疑问,别人都会说这是亲子装。   谢拂突然后悔答应姜听澜一起去公园玩的建议。   他以为姜听澜是想玩,或者寻找童年,可姜听澜根本就是想去用亲子装炫耀“儿子”的!   被迫要当一回儿子的谢拂差点没被气笑了。   坐在姜听澜自行车后座,面沉如水。   姜听澜心情愉悦,骑车都骑得十分愉快,没多久便到了公园的地址,这是姜听澜一早就打听好的。   正如两人所想,今天公园开放,游乐园开业,很多孩子和家长来这里玩,有的活动还免费。   在一群大人带小孩儿的组合里,谢拂很姜听澜本来一点也不显眼,可当他们穿着宝蓝色的父子装往那儿一站,多的是人转头看他们,欣赏他们的衣服和颜值的。   只是每每看到谢拂板着脸,又在心中感叹,这父子俩长得都好,就是儿子好像脾气不太好。   姜听澜也不气谢拂的冷脸,他脾气超好地揉了揉谢拂的头,笑着道:“这么多项目,你想玩什么?”   谢拂将头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没什么想玩的。”   “这可不行,什么都不玩,那岂不是白来了吗?”   谢拂就想尽早结束今天的游玩,干脆随便说了一个,“那就碰碰车吧。”   “为什么?”姜听澜问,听听,之前只问玩不玩,说了之后还要问为什么,仿佛非要说出个子丑寅卯似的。   他随便问,谢拂也就随便说,“我想坐小汽车,大的买不起,小的还不能坐坐吗?”   姜听澜琢磨着自己的钱和买汽车的钱,最终还是沉默了片刻后才道:“咱们还是去开碰碰车吧,碰碰车也挺好的,真的。”还带副驾坦克呢。   因为谢拂太小,姜听澜态度强硬地将他塞在旁边的副驾上,自己则坐上驾驶座,兴致勃勃地踩了油门,“坐好了!”   话音刚落,车子就开动起来,一群车子在里面开动,空间到底太小,车子你撞我我撞你,原本还以为自己能享受一把开汽车感觉的姜听澜很快就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了。   他这才想起来这个游戏的名称。   碰碰车。   碰!碰!车!   真的很碰啊!   在一个孩子笑着用力撞上他们的时候,姜听澜没反应过来,被撞得很用力,若非有安全带,谢拂差点被撞得飞出去。   可有安全带也没那么好,至少姜听澜就眼尖地看到谢拂皱了皱眉,显然不太舒服。   他眸光一厉,也被撞出了火气,“抓好安全带!”   他叮嘱了一声,随后一脚踩油门,狠狠朝刚才那个车撞去。   说到底,这碰碰车的油门也就那样,说是用力怎么也没办法达到真汽车的速度,但姜听澜一直撞啊,专门对着那小孩儿的车子撞,也不针对别人,就找他。   那小孩儿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到后来的怒气冲冲,最后快结束时,那小孩儿干脆放弃抵抗,坐在车上哇哇大哭了!   “爸爸——!爸爸打他——!他欺负我……”   姜听澜:“……”   “一个大人,怎么欺负小孩儿呢!”   “也真好意思,我都替他脸红。”   “这什么游乐园?能不能别让大人玩小孩儿的游戏?这不是作弊吗?”   “白长得那么好看,脾气却那么糟糕,连小孩儿都计较。”   姜听澜:“……”   不是……这不就是个游戏吗?   碰碰车不是这么玩的吗?   合着就许你撞别人,别人不能撞你?   老天爷都没这么大脸。   但公共场合,姜听澜还是想大事化小,正当他想去道歉的时候,谢拂一把抓住他,走到那个站在自己爸爸身后狐假虎威的小孩儿面前,“对不起,我叔叔不该以大欺小。”   姜听澜:“……”这小屁孩儿!   “不过如果我和你开应该不算以大欺小?你要来吗?”   小孩儿打量了一下谢拂比自己矮一个头的身体,冷笑一声,“来!怎么不敢!”   已经九岁的他看不上谢拂的小身板,臭小子,看他怎么把他撞得晕头转向!   两人再次进了碰碰车项目,谢拂绑安全带的时候微微皱眉。   刚开始,小孩儿兴冲冲踩油门撞向谢拂,谢拂调转方向,躲开了。   小孩儿气急,“有本事别躲!”然而他的声音却在游戏场里各种喧嚣的音乐声中被淹没地半点也听不见。   前几次都是他追,谢拂躲,等他气血上头,不管不顾乱了阵脚时,就是谢拂开始反击的时候。   小孩儿从一开始的恼怒,后来变得……更加恼怒,只顾着横冲直撞,一副完全失去了理智的模样。   “你给我滚过来!”   他失去理智,谢拂却没有,他有条不紊地继续撞对方,或者引导对方自己撞围栏。   一场游戏十五分钟,其中有十分钟那小孩儿都被撞得晕头转向,头昏脑胀。   直到结束时,不甘心的他继续恶狠狠道:“再来!”   再来就再来,谢拂继续奉陪,然而再来的结果也不过是被撞得想哭。   外面的爸爸脸色难看地看着姜听澜:“你家孩子也太没教养了,也不知道让让人。”儿子被小几岁的小孩儿给欺负,他既心疼儿子,又觉得丢脸。   姜听澜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般,“哎呀,两个孩子玩闹而已,您这么较真,未免也太计较了。”   家长气结,合着他还被人拐弯抹角骂小气?!   又一轮后,小孩儿被撞到怀疑人生。   等出来后,他跌跌撞撞直接把今天吃的东西都给吐了。   而那个比他矮的谢拂却面色如常,看了他一眼道:“现在不算以大欺小了吧?”   小孩儿当即哇哇大哭:“爸爸——爸爸我要回家!”   家长不好真跟谢拂一个小孩儿计较,当即瞪了姜听澜一眼,随后心疼又气恼地抱起儿子,“好好好……我们回家,回家……”   父子俩灰溜溜跑了。   姜听澜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咧嘴笑了。   笑过之后,他又转身将谢拂抱起来,皱着眉拉开他的衣领,果然,谢拂胸口是一道红肿起来的痕迹,被安全带勒的。   刚刚还因为谢拂赢了而高兴的他当即皱起眉训道:“小小年纪,逞什么英雄,吃亏了吧。”   谢拂知道为他出气,姜听澜当然高兴,但训斥还是该训斥,万一以后这么干却翻车了呢?   谢拂将衣领从他手里拉回来。   “什么叫逞英雄?”   看着他从容的目光,姜听澜笑了,刚刚想要训斥的想法,似乎都在这一刻,在谢拂的目光中消散,他眉眼弯弯,无奈又欣慰道:“好吧,你本来就是英雄。”   他的小英雄。   -------------------- 第40章 他风华正茂5   “初一一班……初一一班在哪儿?”   姜听澜仰头一路把班级指示牌看过去, 然而走到这一层出头,都没看到初一一班的位置。   他刚从公司过来,大热天的, 被太阳晒地晕头转向。   这会儿他倒是有些后悔之前开学的时候自己没跟过来了,那会儿他工作忙得走不开,谢拂又一直很自立,做事从没出过差错,他也十分放心地让对方去了,于是导致他到学校找不到班级。   下课铃响, 姜听澜逮住一个学生,“同学你好,请问你知道初一一班在哪里吗?”   那同学正跟别人勾肩搭背去厕所,闻言停下指了个方向, “二楼最右边。”   “谢谢。”姜听澜加快脚步走了。   那学生则跟同学继续去厕所。   “听说初一一班来了个长得帅还成绩好的学生,开学第一天就受到全班欢迎, 还推举他做班长,被拒绝了。”   “这有什么,隔壁三班还有个女生兼任两职,既是班长还是学习委员,学习好长得好的人也不少。”   “欸,我说的这个可不一样,听说是满分进来的,好看到什么程度?才一周就收到好多情书和礼物,桌子塞不下,还把人家新校服弄脏了。”   “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哈哈, 因为那同学被弄得不胜其烦,把所有情书都交到了教导主任办公桌, 你没听今天今天午间操讲话吗?”   “午间□□逃了,大太阳热死了,傻逼才去。”   *   课间,谢拂一个人坐在最后的位置上,这是在他向老师反应过后,被调整过的位置,不像其他人都有同桌,他只有一个人坐。   他身上穿着短袖,被牛奶弄脏的衣服正挂在课椅后背。   “谢拂,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弄脏你衣服的。”一名女生在朋友的簇拥下走过来跟他道歉,“你……你可以把它交给我,我洗干净再还给你。”   她说话细声细气,面颊爆红,看得出是鼓起了全部勇气。   班里的吵闹声都小了不少,他们都默默关注着这里。   “没关系,不用补偿。”谢拂虽然说着原谅的话,却没给这位女生更多牵扯的机会,那女生能找他已经是用尽了勇气,面对他的拒绝,根本说不出其他话,最后红着脸走了。   而在她走后,围观的人群散去,谢拂的视线没有阻挡,他一眼便见到了门口正冲着他招手的人。   那人额头冒汗,面颊被晒得通红,看着有些狼狈,可落在谢拂眼中,却比刚才含羞带怯的女生更动人。   他冷淡疏离的表情裂开一条缝,微弯的双唇像是染了太阳的光和暖,眼中的深潭也仿佛被投入一颗石子,荡开一圈涟漪。   随手拿起衣服,快步走出去,边走还边摸出一张手帕,刚走到面前,便抬手给姜听澜擦去额头的汗水。   “来这么急做什么?太阳这么大。”   姜听澜将装着衣服的袋子塞进谢拂怀里,自个儿则是下意识接手了谢拂的手帕,胡乱擦了几下。   “不是说今晚有新生演讲需要用?好不容易抽出空给你送来,就别嫌弃了。”   谢拂哪里是嫌弃,不过是不想他辛苦。   不过话说回来,姜听澜也未必是真以为谢拂嫌弃,只是一句顺嘴调侃罢了。   “不跟你说了,好好上课,脏衣服给我,我先走了。”姜听澜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离开。   只留着一群看热闹的同学。   经过教训的谢拂早就知道,不要给别人接近的机会,否则你会很难甩开这些没有复杂心思的人。   孩子比大人单纯,可越是单纯,就越是心无旁骛,对于自己认定的事物都很坚定。   唯有对所有人疏离,谢拂才能安安心心,不被受到任何打扰,毕竟自来熟且没眼色的人还是少数。   因此,即便班上不少人都好奇那是谢拂的谁,也没人主动问谢拂。   大家都在小声猜测。   “是哥哥吧?这个年纪好像也就这个关系最合适。”   “万一是邻居呢?”   “你跟邻居这么亲密?还擦汗……老实说,我这辈子都没给我爸擦过汗。”   “怎么没人猜爸爸?”   “你怎么想的?有这么年轻的爸爸吗?”   “怎么没有,我以前同桌的爸就只比他大十七岁。”   “未成年生娃?十六岁怀孕?”   “啊,他们那里地方偏,管的也不严,结婚的很早,摆桌酒就是了。”   “啧啧……”   聊天话题渐渐偏了。   谢拂听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营养,也没再关注,一分钟后响上课铃,一名戴着眼镜的男老师走上讲台。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语文老师,接下来一年时间,我将会教授你们语文这门学科。”   老师环视一圈,视线在谢拂身上停留一瞬,随后自然而然移开,他笑着在黑板上写下第一堂课的内容,跟其他科一样,都是先跟学生交流,互相认识,之后才开始正式的课程教授。   这位老师名校毕业,课也上得不错,为人和蔼可亲,笑起来十分温和,看上去仿佛没什么脾气,性格有些软。   现在的学生对老师还很尊敬,即便他性格软,学生们大多都很听话,有个别学生调皮捣蛋,其他同学还会帮老师管束他们。   班主任是个上了年纪的女老师,为人不苟言笑,态度强硬,除了对谢拂有好脸色外,对其他学生都很严格,因此学生们也很怕他。   所以他们更喜欢脾气软,跟他们关系更好的语文老师,会跟对方说笑玩闹。   “周老师好年轻啊,你们说他有没有结婚?”   “我猜结婚了,我小姨才十七岁,已经在相看人了。”   “我猜没有,周老师上了大学的,上大学的普遍结婚晚。”   “这也不一定啊,结婚和上学,也不耽误嘛。”   “你们不如问学霸,学霸聪明,说不定能看出来呢。”   “学霸,你觉得周老师有没有结婚啊?”有个心大的同学顺嘴问了。   众人停顿了一下,随后又有些尴尬地哈哈打闹起来,他们刚才是不是脑子抽了?怎么会用这种问题问学霸?   本以为这事忽略过去了,众人也没想等谢拂有什么回应,因为他平时看起来就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谁知他们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没有。”   谢拂回了。   见他们看过来,谢拂抬头看去,“但我觉得私下议论别人的私事,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以后还是不要说这些了。”   众人:“……”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谢拂态度也不强硬,说话也还算温和,可是这些话落在他们耳朵里,众人顿时觉得不好意思。   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做错了。   接下来也没人继续聊下去,众人各回各桌。   只是今天之后,众人对谢拂的态度更疏远了,并非是冷暴力,而是……你们愿意跟教导主任或者严厉父母一起聊天打屁吗?   怕不是想挨打。   *   放学后,谢拂骑上自行车回家。   他们刚搬了新家,这里距离谢拂的新学校更近,就是里姜听澜的单位远了点,谢拂回来了,姜听澜都还没回来。   他先洗了个澡,才进厨房准备晚饭。   随着他渐渐长大,他开始接触下厨这件事,虽然姜听澜每次都阻止,但谢拂坚持不懈,终于在前两年以实际成果成功说服了姜听澜,以后他来准备一日三餐,为此,他甚至说服了学校走读。   可喜可贺,终于不用吃饭店餐了。   姜听澜原本以为谢拂做的大概比不上饭店买的,可吃过几回不用的菜后,他就觉得饭店的菜吃不下去了。   老实说,现在的饭店舍得放料,肉也足,但他就是觉得,没有谢拂做的那种烟火气。   用一句俗气又矫情的话来讲:那是家的味道。   弄得姜听澜现在每天都不想加班,急着赶回家吃饭。   不过今天的姜听澜回来得晚了些,等到谢拂两道菜端上桌,门口才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我回来了!”姜听澜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换了鞋子进来,“快帮我提一下!”   谢拂帮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发现里面都是卤肉、凉菜、小吃、零食、还有一盒价格较贵的甜点。   最近也不逢年过节过生日,他皱眉:“怎么买这么多?”   姜听澜眼珠转了转,嘿嘿笑了两声,“就不能是我心情好,高兴买吗?”   今年搬家,新家有个小冰箱,可以放一些冷藏的食物,多买一些也不担心很快变质。   “能,那你自己吃吧。”谢拂看了他一眼,转身上桌吃自己做好的饭菜。   姜听澜:“……”   这小子,怎么好像越长大越难搞?一点也不可爱了。   回想小时候肉嘟嘟的模样,捏起来手感多好,现在都没了。   他咬了咬牙,将买的吃食都打开。   “其实,今天是有件事要跟你说的。”他犹犹豫豫还是开口道。   谢拂放下碗筷,安静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被他看着,姜听澜有些心虚,他拧开可乐瓶喝了一口,这才清了清嗓子道:“嗯……我工作上面可能有点小小小的变动。”他用手比了一条缝。   “你也知道,刚搬新家,置办家具家电也用了不少钱。”   “所以……在接下来一段时间,我手里可能没那么宽裕,咱们可能要节衣缩食一段时间……”姜听澜声音越来越小,对着小孩儿说自己手里拮据,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这一顿是最后的丰盛?   “你工作怎么了?”听了这么多,谢拂首先关心的,却还是这件事。   姜听澜叹口气,“还能怎么,不就是销量下降作者出走杂志社快撑不下去即将裁员那点事?”   这本来也是必然,很少有产业能够永垂不朽,明日见也只是一家规模不算大的杂志社,几年下来,渐渐被淘汰在时代的洪流中。   落后还并不是最糟糕的,只要有心追赶,也未必会被轻易甩下,最糟糕的是它的主人都没什么进取心,杂志社的老板也不想继续办了,只是还在犹豫。   但姜听澜看目前这架势,杂志社停刊关门倒闭是迟早的事。   这艘巨轮上,被甩下来终究还是绝大多数普通人。   “那你接下来想做什么?继续做编辑?”谢拂问。   姜听澜单手撑着下巴,“不知道啊,这不正想着吗?”   他觉得做这个没多大前途,但他干了这么多年也早喜欢了,何况,他也不是那种看有没有前途选择职业的人,否则也不能安心干这么些年。   谢拂一般不会在姜听澜的工作上插手,他是大人,又不是孩子,话说,现在谢拂才是孩子,更受到关心的应该是他才对。   “你自己想好就行。”谢拂给他夹了一筷子菜,“现在吃饭。”   姜听澜也干脆不想那些有的没的,埋头干饭。   新住处同样的两居室,不过空间宽敞许多,没有书房,一个主卧一个客卧,分别在自己的房间办公和学习。   姜听澜洗完澡回屋,放松地躺在床上,却感觉脑袋底下有点不对。   他伸手往枕头下一摸,摸到有点硬,像纸一样的东西。   拿到眼前一看,刚打开封口,就见一沓纸币从信封里掉出来,砸在他脸上,散落了满床。   姜听澜顾不上脸疼,愣了愣,才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收拾起那些纸币,数了数,吓得睡意都散了。   他顾不上穿鞋,拿着钱就飞快奔向客卧,问谢拂:“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不怪他惊讶,实在是这些钱不少。   他实在想不通谢拂这个没工作的小孩儿到底哪儿来的,坑蒙拐骗偷?不可能,别人送的他还能信,毕竟谢拂长得好,讨人喜欢。   “攒的。”谢拂轻描淡写道。   这些里有一部分是姜听澜给他,他存起来的,还有一些是他考得好,学校奖的,不过更多的是这两年谢拂想办法赚的。   他根本没把赚钱这事放在眼里,因为在他看来,赚钱是件很简单的事,随时都能赚,现在用不着去想。   因而这些不过是他闲时顺手为之。   可这顺手为之,在姜听澜眼里也不少了。   他看了看谢拂,又看了看这些钱,突然摸着谢拂的头感叹道:“难道你的天赋不仅在画画,还有赚钱?”   “老天爷怎么这样,这还让你怎么考虑未来的发展?选都选不过来了都。”   谢拂:“……”   “别在别人面前这么说话,会挨揍。”   “哈哈哈哈……”姜听澜笑了起来。   他开玩笑啦。   不过他也确实基本只对谢拂这么说话,且一点也不怕挨揍。   以前是谢拂揍不了他。   现在嘛……   大概是仗着谢拂不会揍他吧。   被偏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呢。   *   有了谢拂给的钱,姜听澜却也没铺张浪费,之后依然在节省开支,从前谢拂担心姜听澜一辈子都想不到也学不会的节省,现在竟然无师自通。   谢拂却并不觉得高兴。   原来他想要的,一直都是姜听澜的任性自在,而非学会妥协。   他想。   他希望姜听澜可以想笑就笑,想睡就睡,想工作就工作,想休闲就休闲。   “我想到以后做什么了。”他对姜听澜道。   “什么?!”姜听澜一愣,反应过来后忙兴奋问。   “写书吧。”谢拂说,“你做我的专属编辑。”   *   愿望很好,姜听澜也很喜欢,做他的专属编辑什么的,听着就像是再说他们一直都不会走散分开。   人生太漫长,从出生到死亡,要遇见太多太多的人,在人海中擦肩,都要极大的缘分。   人都有惰性,和处在同一个环境下的安逸状态。   能够与谢拂相识相伴至今,姜听澜已经变得不想改变。   他幼时以为父母能陪他到老,后来觉得爸爸能护着他一辈子,可它们都没实现了。   可不长记性的姜听澜现在同样想奢望。   无论是他还是谢拂,都至死不变。   *   谢拂决定要写书,就没有再耽误时间。他在想要写什么。   并非是想不到要写的,而是能写的东西太多了。   远一点,他过往经历的世界,见过的事物,随便拎一个出来就是素材。   近一点,这个世界,这个时代,也有它煜煜生辉的存在。   谢拂没考虑过流行和热度,他只在想,自己想写什么。   “我只了解漫画,你要让我说小说文学,我也说不出太多,但是我们杂志社有段时间也刊登过小说,反响并不好。”姜听澜说道。   现在网络都没发展起来,网络小说距离红火更是还远,大家推崇的还是传统小说,看的也是那些居多。   但谢拂并没有担心这一点,传统和网络,发表在哪里,都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要写什么。   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久到他发现自己的问题。   表达。   无论写什么,都是一个情绪发泄,情感表达的过程,可他连情感都奉欠,又如何表达?   若是非要写,写的东西也不过是冷冰冰的文字。   他以前并非没接触过写作这一行,但那时他都代入别人的人生,别人的情感,发泄别人的悲欢喜乐。   而如今作为谢拂本人,他却无法做到。   思来想去,谢拂决定抛弃情感这一块,他就以自己的状态,将自己放在旁观的角度,单纯写故事。   《黑与白》也就此而生。   他每天在课空余抽空写,因为成绩稳定第一,为人懂事听话,老师十分放心,也就根本没人发现他在上课时也在写这些与课堂无关的东西。   他花了一个星期,将这个短篇写完,拿给姜听澜看时,对方还不敢置信。   “这么快?不会随便写的吧?”   他嘴里这么说,可他翻看的手却没迟疑。   渐渐的,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轻松随意到后来的严阵以待,并没有花费多久。   老实说,刚开始谢拂说要写书时,他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想着到底是孩子的愿望,当然要鼓励,哪怕是写得不好,也要多找优点夸夸。   然而事实却证明,天才有时候不分行业界限,就是有人什么都能做得很好。   几万字的短篇,故事很简单。   主视角是个傻子,傻子生长在偏远山村,他这一生,有一对疼爱他的父母,有个漂亮老婆,有个聪明的儿子,结尾时是挣了大钱的儿子即将给他生孙子。   很顺遂,也很无趣。   然而就是这样的无趣,却处处细思极恐。   傻子的世界很单纯,父母说媳妇哭是因为高兴,他信了。   父母说媳妇被绑着是因为鬼上身,他信了。   父母说不能让媳妇出门是怕她迷路,他信了。   有了儿子后,媳妇病好了。   前半段就是这些内容,明明是从主人公的视角,以他愉快轻松的口吻讲述故事,可内容却令人感到寒意森森。   后半段则是写儿子,写儿子长大,不仅娶了漂亮媳妇,还给村里其他人做媒,牵了不少红线,生意赚得盆满钵满。   结局是傻子笑呵呵地坐在自己的寿宴上,感叹人生真幸福。   姜听澜看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见谢拂从洗手间出来,忙抓着他进屋,两个人待着,气温总算升高不少。   他将这稿子还给谢拂,搓了搓手臂,语气一言难尽道:“你怎么想到写这个故事的?”   更绝的是谢拂的文风笔触,冷冰冰的,可就是这种冷,却更令人感到可怖。   想到内容,姜听澜就不寒而栗。   “想到就写了。”谢拂将稿纸整理好,“不好吗?”   姜听澜摇摇头。   当然不是不好。   而是……   谢拂才十二岁啊,这么小的小孩儿,到底是怎么会想到写这种故事的?   心理真的没有影响吗?   难道谢拂小时候见过书里这种情节?   不对啊,即便见过,那这些年也应该记不大清才对。   至少姜听澜可以保证,在跟自己在一起时,谢拂是没见过的。   “一定要见过吗?写古代的也没有真的在古代生活过,写科幻的也没有见过真正的宇宙。”谢拂辩驳道。   可你写的是普通现代啊,一般来说这种不带玄幻科幻的世界,写的东西都与实际挂钩。   若是没听过,谢拂又怎么会产生拐卖这个概念?   无论谢拂怎么解释,都被姜听澜认为心理有问题,最终得到一个姜听澜强行要陪他睡的结果。   谢拂:“……”   一时间竟不知道这事是好还是不好。   可等到晚上,感受到姜听澜睡在旁边,却还抱紧了被子,微微皱眉,谢拂便打消了利用这一点的想法。   并在心里暗暗决定,日后还是少写这些东西。   免得不仅要被姜听澜认为心理有问题,还会吓到对方。   稿子被投稿到一家杂志社,姜听澜在这方面了解还算多,知道哪家杂志社会受这一类的故事,投稿过去后就没管了,只等着好消息。   什么?不过稿?   那不可能。   就是这么自信。   *   “学霸,下周一是周老师生日,我们打算凑钱买个蛋糕,给他一个惊喜,你要不要也参与?”几个同学围过来问。   时间久了,他们也了解谢拂,这位学霸不是高冷,平时有事找他他也会回应,班里的活动也没有缺席,并没有不合群。   只是浑身有一股疏离感,让人不好接近。   你可以跟他做同学,做普通朋友,但不能做好朋友和更进的关系。   大家从一开始的疏离不自在到现在的习惯,也并没有花太久。   这回他们以为谢拂会像以前那样答应,毕竟对他而言也就是顺手的事。   然而谢拂却微微挑眉,“下周一?”   “抱歉,下周一我要请假,你们自己玩吧。”   几人面面相觑,“……请假?”   一群人猜测谢拂请假的原因,然而实际原因很简单,不过是那天是姜听澜新入职第一天,约好在家庆祝罢了。   *   “嘿嘿,你说你们老师要是知道我把他们最喜欢的好学生扣下来不去上学,反而在家给我下厨,他们会想打我吗?”姜听澜躺在沙发上,一边放着电视,一边跟厨房里的谢拂瞎扯淡。   他们想不想打姜听澜谢拂不知道,但谢拂知道,外面那个人要是再把瓜子皮吐地上,他就想揍人了。   大约是谢拂看过来的眼神太严厉,姜听澜默默收回搭在茶几上的脚,拿起扫把开始打扫卫生。   “我来扫干净……扫干净还不行吗。”   谢拂端菜上桌时,看见客厅角落里保留的瓜子壳碎屑,不由叹了口气,笑着摇头。   饭菜上桌,姜听澜也不要人催,乖巧地坐在桌上,在谢拂来时,殷勤地给对方盛饭拿筷子。   “小厨师,您先请!”   谢拂接过碗筷,假装没听见姜听澜的调侃。   “工作第一天怎么样?”谢拂关心问。   姜听澜一听垮了脸,“别提了,还能怎么样?新单位新员工,从来就只有被人压榨的份儿,要不是我还有工作经历,就要被打成端茶倒水的了。”   他嘴上抱怨,手下夹菜的动作却毫不含糊,可见工作辛苦归辛苦,但都不影响吃饭。   能吃能睡,就挺好了。   “我现在就等着你闯出点名气,然后来给我撑腰,让我狐假虎威了!小作家,加油啊!”姜听澜笑眯眯道。   谢拂轻轻一笑,随意又正经道:“好。”   姜听澜却望着他,叹了口气,伸手在这儿已经显露出长大模样的俊俏脸上摸了摸。   “长得好,会做饭,脾气好,多才多艺,这么好的孩子……上哪儿找?”其实他最后原本想说的是要便宜了谁,然而想想这小孩儿还年纪小,哪儿是说这些的时候。   这时候姜听澜已经选择性忘记了谢拂之前写出来的那个短篇,一副我家孩子还年轻单纯的模样。   “再好,不也是你家的吗?”谢拂平静叙述。   他在阐述事实,可听在姜听澜耳朵里,他的耳根飞快热了起来。   对哦,他家的,他养的。   姜听澜忍不住勾唇笑了笑,感叹道:“还好你是男孩子。”   这要是女孩子可就不好了。   谢拂挑眉:“女孩子怎么了?”   姜听澜用筷子戳了戳碗底,“女孩子长大嫁人,就不会留在家了。”   不知道为什么,眼看着谢拂一天天长大,他好像也有些多愁善感起来。   尤其是工作出现巨大变动,看着当时跟他同样面试的人,姜听澜第一次深刻意识到。   他三十一二。   三十而立,还没结婚,怎么看也不太正常,工作也刚换,一切都要从新开始,除了将谢拂养到这么大,他可以说一事无成。   也不知道谢拂是怎么看他的。   会不会觉得他不结婚很奇怪?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年谢拂就从没有问过他这类问题,是不感兴趣吗?   还是因为……   他好笑摇摇头,觉得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要是这小孩儿早就知道他为什么不结婚,怎么可能藏住这么久一点都没透露?也从没听他说起过有关于这方面的东西。   “要是有心,女孩子也会心存眷恋,若是无心,男孩子也可以成为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谢拂看着他到,“这种事,不以男女论。”   姜听澜看着他叹了口气,往嘴里扒了一口饭道:“我知道。”   “所以我说这话只是想表达我的主观想法。”   “……不想你走。”   今天是番茄汤,微酸的口感进入喉中,谢拂却感觉,它进入腹中后,仿佛由酸变甜,暖意入骨。   “嗯,不走。”   *   新的一周,谢拂到学校后,便敏锐地发觉教室里的氛围似乎有些不对劲。   不少同学都窃窃私语,表情还不太对劲。   路过他们班的学生似乎也比寻常多,看他们看似不经意地看过来的目光,轻易便能看出他们路过是假,看他们班里的情况为真。   谢拂不是爱主动与人说话的人,但今天这种情况,似乎不问都过不去。   “外面怎么了?这么多人参观?”   是的,要说明外面那些人的状态,那就是参观,仿佛他们班是什么特殊物品,好奇地参观中,还有些厌恶、反感、看好戏这一类情绪。   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事。   此言一出,全班寂静。   所有同学都看向他,这才想起学霸周一没来。   谢拂环视一圈,歪头问:“怎么了?不好说吗?”   这要是外班来问,他们也就直接把人赶出去,理都不理。   可这是谢拂。   片刻的沉默后,一个男同学凑到谢拂身边,小声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周一那天,我们看到了来给周老师庆生的对象。”   谢拂:“哦,这有什么?”   同学表情怪异,“重点不是对象来给周老师庆生,而是他对象……好像是个男的!”   他们原本以为这个消息会把平时只读圣贤书的学霸给吓到,到时候他们就要耐心安抚,劝说对方不要太惊讶……   然而……   谢拂表情变都没变,跟这位同学大眼瞪小眼。   “只是这个,没了吗?”   同学:“……没、没了。”   所有同学:“……”   他们望着谢拂淡定如常的表情,开始怀疑是不是他们太过大惊小怪。   这件事其实很正常,很常见,只有他们和其他班的学生觉得不正常吗?   “我知道了。”谢拂点点头,重新坐下开始看书,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同学们也有些麻木地回到自己座位上,时不时偷看一下谢拂,确定对方是真的不震惊也不反感后,他们只能啧啧感叹,果然学霸的世界高深莫测,学霸的心脏就是强大。   谢拂确实没有惊讶,因为早在之前,他就知道这位语文老师是同性恋。   偶然见到对方对象一回,是个长头发的男人,两人站在一起,乍一看上去像男女情侣,仔细一看才会觉得哪儿哪儿不对劲。   这也是他说这位周老师没有结婚的原因,同性恋结不了婚。   不过,只谢拂一个人淡定,也无法改变这件事被教导处知道的结果。   具体怎么回事没人知道,只知道最后的结果是周老师继续上课,一切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本来嘛,这种事也是不承认便拿人没办法,以流氓罪去警局关起来,没几天就能出来。   为了学校名誉,大家干脆假装不知道。   只要这周老师别傻到当着别人的面跟对象接吻,就没什么问题。   *   回家后,日常闲聊时,谢拂状似不经意间提到了这件事。   “班里的语文老师好像是同性恋。”他目光往浑身微僵的姜听澜身上一瞟。   “他对象给他过生日,被人看到了。”   他就说了这么两句,姜听澜左等右等没等来后续,不由主动问:“后来呢?还有……你觉得同性恋怎么样?你……讨厌他们吗?”   姜听澜保证,这辈子他都没这么紧张过,此时此刻,他仿佛回到了幼年时,爸爸带着他在村口等,从日出到日落,却始终没等来那个人一般。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我也是……你会怎么样?”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剥着花生吃,手却突然被谢拂抓住。   “你要把花生壳也吃下去吗?”谢拂看他。   姜听澜:“……”   他低头抖着身上的花生壳渣,假装刚才无事发生。   “我管你异性恋同性恋无性恋还是物性恋,你是你就够了。”   你是你。   无论什么恋,都只能恋我。 第41章 他风华正茂6   一个月后, 姜听澜回家时眉开眼笑,故意背着手站在谢拂面前,“猜猜看, 我带回来了什么?”   谢拂放下浇花的手,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过稿信?”   姜听澜:“……”   他耷拉下眉眼,将信放在茶几上,有些丧气道:“喂,你这样让人很没有成就感欸。”   谢拂放下袖子, 走过来将信封拿过来打开,“我过稿这件事本身,还不值得你有成就感吗?”   姜听澜噗嗤一声,单手支着下巴, “少年,你知道自己这样很臭屁吗?”不过也很可爱就是了。   似乎这个年纪的孩子都爱这样, 只是跟其他人相比,谢拂臭屁得很有资本就是了。   “我只是阐述事实,又没有夸大。”谢拂读过信,数过稿费无误后,便将它放下,继续浇花。   姜听澜见他当真宠辱不惊,不由笑了,“你这小孩儿,说骄傲不是,说谦虚也不是。”   “谦虚是在别人面前。”可姜听澜又不是别人。   姜听澜听懂了这话, 笑容就没下来过。   看来老天爷还是比较眷顾他的,别人家养亲生的孩子都不一定有这么孝顺, 他家这个半路捡来的,倒是处处贴心,跟亲生的比也不差什么。   不对,他为什么要说孝顺?明明他还不老。   姜听澜把这两个字踢出脑海,试图假装自己还是几年前的小年轻。   然而这办法收效甚微,每每看到谢拂一天天长大,他就会下意识看看镜子里的自己。   嗯,不老,但时光确实也正在一点点流逝。   时间不会偏爱任何人,他们一起走,谢拂会长大,他也会变老。   算了,管他呢,老就老吧,谁能不老呢?   话虽如此,没多久,谢拂还是在洗漱台上看到了多出来的几样护肤产品。   护肤品虽然总体来说差不多,但他挨个仔细看了看,大多都是打着凝时鲜颜的名号,一看便知是什么功效。   护肤品价格不便宜,看来姜听澜下了血本。   在手里拮据的情况下,他竟也舍得,可见是真在意上了这个。   谢拂从中挑出两样,拿到了姜听澜面前道:“这两种含有致痘成分,有些成分对皮肤的损伤还不小,改天拿去退了。”   姜听澜顿时想假装没听见,买点护肤品还被小孩儿看见,更被对方指出自己交了智商税,尴尬,太尴尬了,饶是姜听澜自认厚脸皮,这会儿也不太想承认。   好在谢拂好像也没有一定要他回应,见他不说话,也只继续说了几句,“想要保养皮肤,最应该做的是作息规律早睡早起多运动多吃蔬菜水果,这些做不到,再多的护肤品都没用。”   经常熬夜平时重油重盐爱吃肉的姜听澜:“……”   所以他还能护肤吗?   看着谢拂神情自若地去拖地,姜听澜拿过那两瓶护肤品,看了又看,叹了口气,缓缓笑了。   为什么觉得被谢拂看出在护肤很尴尬?   大概是大人的通病,不想被小孩儿看出自己的脆弱。   原来他也会老。   原来他也会担心变老啊。   可当他看见谢拂的反应,姜听澜又觉得无所谓了。   老什么老,他才不老。   没两天,除了保湿润肤的,家里再也见不到其他护肤品。   *   《黑与白》是个几万字的短篇,作者用自然平和的笔触,描写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古朴山村,那里有清澈的湖泊,有高大的青山,早间有鸟鸣乌啼,晚间有月色皎洁,清风过岗,星河滚烫。   这些内容都在短短的两百字便被描绘出来,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如此美好。   然而读下去,却会发现这文里吹的不是清风,是寒风,燃烧的不是星河,是岩浆,这些青山绿水,都是被人的血肉给滋养起来的。   初月编辑部几个编辑都在讨论这篇文章,编辑中女生居多,众人只有聚在一起才不会被这篇文章给吓到。   “这个月收到的信件有一半都是关于这篇文章的,不少读者都说它应该分在恐怖悬疑板块,后劲过大,把他们吓得睡不着。”   “之前我也这么建议主编的,结果主编说它没有鬼怪没有悬疑,不能分去那个板块。”   “咱们以后文章分类还是要灵活一些,不能看有什么元素,还要看反馈。”   “你们说这篇文章能拿去参奖吗?主编好像有心冲一冲年度最佳短篇,正在跟作者联系,话说作者是谁?怎么写出这种文来的?还不会是周围看见过这类事件吧?”   “照你这么说,那那些写科幻的,还真的见过星球大战?”   “你们想不到可以问一问小姜啊,这是小姜负责的作者,听说他跟作者很熟。”   此言一出,众人便纷纷看向姜听澜,将正在校对的姜听澜也拉入群聊。   “小姜,这个《黑与白》的作者到底是什么人啊?能跟我们说说吗?我们都想知道啊。”   姜听澜推了推眼镜,心道要是被他们知道作者是个正在上初中的十二岁孩子,会有什么反应。   这种事说出去大概他们也不会相信吧?   思及此,姜听澜笑了一下。   “这个……他没同意,我也不好把他的消息随便往外说。”   “不过有一件可以说,他是位男性。”   于是众编辑对谢拂更感兴趣了,恨不得抓住姜听澜让他把谢拂的消息都抖落出来,可姜听澜嘴严,怎么威逼利诱也不说,他们也没办法。   现在上面正想拿这个短篇冲奖,作为谢拂的专属编辑,姜听澜也水涨船高,受上面重视,已经不能当他是新人了。   *   回去后,姜听澜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谢拂,“听说最近上面正好有关于这方面的措施,如果凭借这股东风,你拿奖的可能性很大。”   才十二岁就拿了这么个有分量的奖项,谢拂还有几十年,未来可期。   相比之下,谢拂的态度反而寻常,“先去睡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晚又熬到凌晨。”   有的人每天都在念叨着要早睡早起,然而每天又会习惯性忘记,至今不改。   无奈之下姜听澜被谢拂推回房间睡觉,睡梦中却是笑着的。   谢拂不在乎一个奖,正如姜听澜所说,他现在还年轻,在一个行业里钻研几十年,即便再愚笨的人也总会有所成就,何况是谢拂。   在他心里,《黑与白》写完了也就完了,接下来他该做的是想新的文章,而非还沉浸在已经完成的作品里。   新文要写什么呢?   很多作者,会继续写同样的题材,因为这样容易稳固自己的名气和地位,还能借上一篇文的热度,当然,也不排除是作者只会这一类,只擅长这一类。   可谢拂不想,他不会把自己钉在一个框架里。   世界是广阔的,他所见过的世界更是丰富多彩,不会拘泥于一条河,一片湖泊。   *   “学霸,下个月学校要搞联欢晚会,每个班都要出一个节目,咱们班的还没定,我们希望你也能参与制定节目,相信以你的智商,一定能给咱们班想到一个好主意!”班长找到谢拂说。   无论对方答不答应,先把这顶高帽子戴上,总觉得自己越来越有混官场的范儿了。   谢拂倒是没拒绝,一些举手之劳的事他一般都不会拒绝。   “你们有什么想法?”   “白纱纱那几个女同学想跳舞,但是跳舞就要订制演出服,我们想着有些同学的家庭可能没那么富裕,不一定愿意出这笔钱。”班长小声说,这人心思倒细。   这话没错,现在他们都是父母养着,父母愿意送他们上学,未必愿意为了一个没什么用的演出而花费一笔原本用不着出的钱。   而给不出钱的同学或许会觉得丢脸,收获异样的目光。   “我给你们写剧本,你们根据剧本挑选合适的同学表演舞台剧。”   班长惊讶看他,拍了拍他的肩,“没想到啊少年,你竟然还有这本事?!”   谢拂侧身躲开他的手,“现在知道了。”   班长讪讪收回手,“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等谢拂的故事出来,他们才好根据角色挑选合适的同学去演。   一个舞台短剧,谢拂写得很快,一天时间就搞定了。   这个剧的名字叫《寻人启事》。   故事的背景是民国时期,摩登城市里有一户姓白的大户人家,四世同堂,一家和乐。   故事的开端渊自一个出国留学的三少爷回国时失踪了。   白家为了找人,在报纸上发表寻人启事。   后来,白家三少爷确实找到了,可他的回归,并没有给这个家庭带来和平,反而搅成了一片浑水。   这个家里每个人都有秘密,新找回来的三少爷更是爱吃生肉,喝生血,半夜不睡,白天外出必打伞。   仿佛是什么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但到结尾才说明,这位三少爷就是个人,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做戏,为的便是引出其他人心里的鬼。   世上本无鬼,人心黑了,就有了。   结尾是白家原本的纨绔后来从军的二少爷送白家三少爷上出国的轮船。   他问三少爷:“你真的不是鬼吗?”   三少爷对他笑笑,“谁知道呢。”   轮船开了,二少爷回到家,将自己收到的有人告诉他,找到个一直嚷嚷着说白家三少爷是鬼,他亲眼看见过对方毫无呼吸的疯子。   “可怜见的,人竟然疯了,爷大发善心,那就放他一马吧,不用管他。”   谢拂写时投入,然而写完再看,不由皱眉。   他想了想,将稿纸放在一边,重新拿出新的稿纸来写。   “宿主,不是写完了吗?”这个世界太和平,013也不用操心宿主和小七的关系,整天躲在精神空间里睡觉或者娱乐,很少出来。   “这个不适合初中生。”   写的时候谢拂忘了这个班里除了他自己,其他都是名副其实的初中生,演这种剧情,大概都不能理解这个故事。   他重新提笔写了一份更适合初中生的故事,等停笔时,已经欣赏完全文的013不由感叹了一句:“宿主,您好像越来越了解情感了。”   谢拂微微一顿,“怎么说?”   013不怕现在的谢拂,大概是因为小七的存在,它越来越不怕谢拂,“如果是以前,您大概不会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种无用的事情上面。”   “可是现在您不仅答应那些学生没必要的要求,还愿意为他们考虑,这些,都是以前的您绝对不会做的。”   “还有小七。”013无视谢拂的出神,继续道,“以前对小七,您也是更为被动的,被动地接受,被动地回应,可是现在,您却会主动制造浪漫,如果是以前,您不会做出要写作,让小七做您的专属编辑这种事。”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就连013现在都敢跟谢拂开玩笑,说说心里话,可见谢拂改变有多大。   好像从前的谢拂只有黑白二色,冷硬漠然,而现在的他却被慢慢填充上了色彩,一点一点,一笔一笔。   慢慢描绘出谢拂的模样。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潜移默化地改变着。   “宿主,您真是越来越像个人了。”013最后感叹一句。   谢拂:“……”   字面意义是好话,但是有些难听。   *   新的故事只是一个有关于青春和成长,积极向上的故事,没那么复杂的剧情线,也没有扑朔迷离的内容,简单明了,却很符合时下的需求,很适合学校这个场所。   班里同学看到剧本,纷纷惊叹原来他们班学霸竟然还有这种本事!将来说不定还是个大文豪呢!   “学霸,给我们蹭蹭,沾沾文气。”   “我先来,学霸我没别的要求,考试进步就行了。”   一群人挤在一堆,即便是谢拂的面无表情,也没能劝退众人。   谢拂:“……”   他是不是又做错了?   幼儿园的教训再次涌上心头,谢拂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在此之后,班里的同学对谢拂更亲近了,从前的疏离仿佛成了过去式。   什么?谢拂态度冷淡,不爱说话?   那一定是他单纯不爱笑,一定没有别的意思,学霸就这样的性格,有什么问题吗?   全体同学:“完全没问题!”   谢拂:“……”   *   能开杂志社,那也是有关系的,在谢拂同意后,初月的主编将《黑与白》拿去投稿,虽然距离最终结果还有几个月,但现在已经确定它过了初赛海选。   谢拂觉得这事并不重要,但姜听澜却坚持说:“有喜事就要庆祝啊!越高兴就越有喜事来嘛!”   也不知道这是哪儿来的歪理,但谢拂最终还是配合了对方。   现在各种个体户发展,街上的店铺琳琅满目,他们搬来这里的时间还不算太久,对这个地方的了解并不多。   姜听澜挑了好久,才找到一个当地有名的老字号私房菜。   “听说这里大厨祖上是做宫廷御膳的,手艺一流,只是那段时间出了事,最近两年才重新开张。”   两人到的时候客人很多,服务员带着他们到预订的座位,点完餐后,姜听澜便忽略店里杂七杂八的声音,旁若无人地继续跟谢拂聊天。   “点太多怕吃不完,先吃着,待会儿点一些打包带走。”   谢拂喝了一口桌上的茶水,抬头瞥了姜听澜一眼,“我怎么觉得,你觉得这店里的东西比我做的好吃?”   姜听澜:“……”   送命题来了。   他讪讪笑道:“怎么会呢,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不是想让你轻松点吗,每天让你做饭,好像我养你是在奴役你似的,这店里哪比得上你做的半分!”   他暗暗对自己的回答叫好,既表明自己的关心和心疼,又表忠心夸谢拂的手艺好。   谢拂心下满意,没再继续为难他。   旁边一桌的女人却翻了个白眼,漂亮的红指甲在桌面敲了敲,“土包子就是土包子,人家名店大厨手艺难道还比不上你一个小孩儿?哄小孩儿也别说这种胡话吧,让人笑掉大牙。”   “服务员,给我一瓶三十年的女儿红。”她朝着服务员招手,当着服务员的面,笑着明嘲暗讽道,“听见没有,一个小孩儿都能对你家指指点点。”   服务员面上笑容微僵,既不想针对一个少年,也不想得罪眼前这位大小姐。   “汪小姐……”   “大牙掉了是牙烂了吧?难怪嘴那么臭。”姜听澜幽幽道。   谢拂抬眼看了他一眼,向来不正经的姜听澜眼里满是冷色,说话也是罕见的毫不客气。   他挑眉,以前可没见过对方这模样。   似乎没想到他会回嘴,汪小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脸色难看地起身,手指着姜听澜满脸怒气,“你……!”   姜听澜:“我?我刚刚有说话吗?”   他问谢拂:“你听到我刚刚说什么了吗?”   谢拂听话摇头,姜听澜满意一笑,就是不看那汪小姐一眼。   服务员手足无措,汪小姐好歹还记着自己的身份,没当场撒泼,而是干脆转身离开,“不吃了!什么垃圾店,也只有这种垃圾才会来吃!”   所有听到这话的客人纷纷朝汪小姐的背影露出厌恶和不悦。   “这人谁?这么狂?”   “这你不知道?听说是汪氏珠宝的大小姐,从小比娇宠着长大,难怪脾气这么差。”   汪氏珠宝?   谢拂听在耳中,却没想起来这是哪一号人物。   还是013提醒道:“宿主你忘了,小七在这个世界的母亲是下乡知青,后来抛夫弃子回城,改嫁给了一个下海经商的商人。”   “喏,汪氏珠宝的创始人。”   谢拂挑眉,“那刚才的汪小姐……”   013:“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小七同母异父的妹妹。”   汪氏珠宝还算有名,姜听澜本人又算是跟新闻媒体有关系,知道汪氏珠宝的创始人家庭也不奇怪。   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知道的,但从这些年姜听澜提都没提过,也知道他对那些人的态度。   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罢了。   甚至相看两厌。   大约也正因为如此,姜听澜才会轻而易举接受了谢拂和他舅舅们的关系。   从某种方面来说,他们是同病相怜。   讨厌的人走了,姜听澜心情好了许多,他还记得今天是为了谢拂才来的,没想让其他人打扰自己的心情。   “你觉得哪样好吃?我们可以打包回去。”   谢拂摇头,“不用。”   姜听澜以为他不想花太多钱,自从谢拂给他存款后,他便固执地认为谢拂太过节俭。   “不要担心啦,我现在有工作,不缺钱啊,有钱就要花嘛,留着干嘛?”   谢拂:“……”   他看这人是忘了当初是怎么小心翼翼对他说没钱了要节省的时候了。   “叔叔,既然你有钱,不如先把我的存款还给我?”   这一声叔叔喊得姜听澜愣了愣,无他,实在是自谢拂长大后,很少这么叫他了,家里就两个人,没多少要喊人的时候,就算要喊,也是互相喊名字居多。   谢拂突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一喊,姜听澜突然有种自己老了的感觉,又被戳破自己还收了谢拂私房钱的事……   他面颊微红,支支吾吾道:“这……你都送给我的东西,怎么还要还呢?”   反正就一个意思,钱没了,别想让他还。   事实上,那些钱都还被姜听澜好好收着,没动过一分。   他每每枕着那些钱入睡,梦里都会更甜。   谢拂也不是真心在乎那些钱,见他没再劝他打包,便没再揪着不放。   “时间不早了,该回家了,”结完账后,谢拂起身要离开。   姜听澜跟在他身后,此时两个人倒像是调换了身份,走在前面的谢拂像是叔叔,跟在后面的姜听澜倒像是听话的孩子。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姜听澜看着长大的孩子,已经成长为可以走在他前面的少年。   为他遮挡这路上的风雨。   *   事实证明,姜听澜的歪理还是有用的,年底的时候,《黑与白》得奖的消息便又姜听澜告知给了谢拂。   “本来是请作者去现场领奖的,但是我想问问你的意思,你现在想出现在人前吗?”   时至今日,除了需要真实信息的比赛主办方,还没人知道谢拂的身份年龄,如果他现在出现,必然会被大肆报道后出名,这对他的人气提升很有用。   可伴随而来还有压力,粉丝的瞩目,外界的期望,都会接踵而来。   所以姜听澜更倾向于隐瞒详细身份信息。   可少年总是爱风光,他的少年既然有这个能力,风光一回又怎样?   “不去,你替我去。”谢拂干脆拒绝道。   “理由都是现成的,上学去不了。”   姜听澜笑问:“你就不想感受一下万众瞩目、站在聚光灯下的感觉吗?我觉得你一定会是现场最耀眼的。”   谢拂从不在乎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不是耀眼,别人跟他什么关系,他至始至终,在意的也只有这一个人。   “我以为在你眼里,我一直是最耀眼的,难道不是吗?”   姜听澜的心被击中了,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这句话。   他低头看着眼前的少年,脸上依然能看出幼年的痕迹,可原本圆润的脸和身材,现在却渐渐变得修长,骨相越发分明,隐约能看出他长大后迷倒万千少女的模样。   他眉眼弯弯,想抬手像小时候一样揉揉谢拂的头,却觉得少年爱俏爱面子,不能揉头捏脸了。   “对,你说得没错。”   在他心里,谢拂永远都是最耀眼的。   耀他的眼。   *   上回谢拂写的没用的稿子,他也将它给了姜听澜投稿,他本来没想着这个稿子能过,只是本着能试就试的想法。   谁知道过了。   谢拂自认这篇文章普普通通,没有太亮眼的地方,只能算是一篇合格的短篇小说。   起承转合,悬念伏笔,高潮迭起,跌宕起伏,一个不缺就算是合格了,深挖却并没有太多的内容。   但它的反响却还不错。   “它转变了你的形象,将你从《黑与白》的形象风格中拉了出来。”谢拂本人不是太感冒的文章,姜听澜却挺喜欢。   “它告诉读者,你的风格可以是多变的,写的内容也可以是不是这样的。”   谢拂:“……我写别的也能改变。”还能更彻底。   事实上,这两篇文章还是有不少相似的地方,不能说完全割裂,大约也是正因如此,老读者的反馈也不错。   “那你写啊。”姜听澜道。   谢拂:“……现在不想写。”   姜听澜笑:“所以啰,你现在不就这一篇能用嘛。”   所以这只是无奈之下的选择?   似乎看出谢拂所想,姜听澜不由笑道:“也不全是。”   “我是真的很喜欢这一篇。”   “它给我一种,黑暗终不长久,光明永远会照亮一切的感觉。”   人和鬼,何必分得那么清。   人心,往往比恶鬼更可怖。   回想过往一些事,似乎更证明了这一点。   额头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姜听澜哎哟一声,看向谢拂,“你干嘛?”   谢拂用扫把戳了戳地面,“你要是再不赶紧拖地,我就不给你做饭,让你变成饿死鬼。”   姜听澜:“……”   你狠!   姜听澜觉得自己一把年纪,不能这样屈服于谢拂的淫威之下,这么小就知道连消带打威胁他,那等他老了岂不是只有躺在床上唱小白菜的命?   然而他刚想摆起叔叔的架子,晚饭就闻到一股浓郁的熟悉香味。   “你在做什么?”   他控制不住脚步,走到厨房四处张望。   谢拂没搭理他。   等到饭菜终于上桌,姜听澜才看到桌上的几道菜,一时愣住。   谢拂给他盛饭,“我按自己的猜测试着做的,也不知道对不对,你可以先尝尝看。”   桌上几样,赫然是他们上次在私房菜馆吃的那几道。   谢拂将它们的味道和食材都记了下来。   姜听澜坐下,一样吃了一口,最终没放下筷子,只给谢拂竖起一根大拇指,随后便飞快吃菜扒饭   谢拂慢条斯理吃着,眉眼舒阔,心中也越发明朗。   饭菜是很香没错,可更香的却是这个很愉快吃他做的饭菜的模样。   仿佛嘴里的饭菜滋味都浓郁了几分。   *   “学霸,待会儿该你跑一千米了。”   校运动会,每个班学生们自主报名参加项目。   其中一千米人最少,谢拂原本只想随便参加一个,也算是参与了。   然而等他报名的时候,其他项目人都满了,只有这个一千米。   “待会儿我给学霸拿衣服,谁给学霸送水?水呢?”   “这儿呢这儿呢,几个同学提着一桶水过来。”体委笑着拍了拍谢拂的肩,“保证让你喝够!”   谢拂:“……”怀疑他们在灌牛。   虽然项目都是重在参与,但是既然都跑了,那就顺便拿个奖好了。   谢拂想。   一开始他跑得并不快,中间加速,最后冲刺。   “学霸!加油!”   “学霸!加油!”   初一一班的人齐齐大喊,声音附近其他学生都能听到。   不过没人对学霸这个词发表什么意见,经过大半个学期的验证,时刻第一的姿态已经足够谢拂坐稳本校第一学霸的宝座。   只是学霸本人对这个称呼并不感冒,甚至一度想考差点摆脱这个称号。   无他,中二味太浓。   然而后面想想,以他的过往,除非他考到很后面,否则这称呼根本不会从他头上摘下来,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毫无疑问,谢拂拿了一千米一等奖。   领奖的时候谢拂要站在领奖台上,傻兮兮地说获奖感言。   谢拂没什么好说,很快就下来了。   “学霸还是这么酷。”   现在谢拂就算板着脸,也没人会害怕了。   拍肩的继续拍肩,聊天的继续聊天。   谢拂抿了抿唇,最终决定无视。   他看不见,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谢同学,来瓶可乐。”周老师递给他一瓶可乐。   谢拂道谢后接过,“谢谢周老师。”   周老师笑笑,“是我该说谢谢你。”   见谢拂面露不解,周老师解释道:“之前我的事,谢谢你帮我说话。”   都过了大半个学期,谢拂没想到他会来跟他提起这件事,谢拂眨了下眼睛,“周老师,您可能误会了什么,我并没有帮您说话。”   他只是表达了自己的态度而已   周老师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但还是要感谢,因为你的态度,潜移默化地影响了班里其他人,班里的同学又影响着学校的同学。”   “谢同学,我想,你比你想象的对学校影响更大。”   “或许你没注意到,但在这个学校里,你真的很有影响力。”   一千米的项目已经是后期了,学校操场上,很多项目场地上已经没了人,学生们一个个勾肩搭背走在操场上,吵闹纷杂的声音充斥着耳边。   那是朝阳的声音。   而他,正被朝阳拥抱着、包裹着。   *   奖状被姜听澜贴在墙上,满墙几乎都被奖状覆盖,几乎要没了位置。   姜听澜不由感叹:“看来以后换房子还要专门给你空出一个房间放这些奖状奖杯,以后肯定会更多。”   谢拂语气随意:“我早说用箱子装起来就完了。”   家里没别人,贴出来也没人看到,但谢拂一直觉得挺占地方,还容易招惹灰尘,根本不好打理。   这要不是谢拂,得奖本人,换了其他人姜听澜都要说几句“怕不是在嫉妒”。   可这是谢拂,那嫉妒就成了淡然。   他看着谢拂半晌,最终什么也没说,要是谢拂变得在意这些奖,那他也就不是谢拂了。   这要是换了同龄人,见到谢拂应该很难不心生嫉妒。   别人苦苦追求都拿不到的,却被他弃之如敝履。   这是什么样的凡尔赛!   欸,凡尔赛是什么?   “时间真快,再过两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两个月前,我们才刚搬来这儿,你也才刚入学。”   这些年谢拂过于自立,学习上从没让姜听澜操过心,一路顺风顺水过来,一眨眼,入学了,再一眨眼,期末了,再再一眨眼,升学了。   “不过,你怎么从没跳级?”以谢拂的能力,跳级应该不是什么问题才对。   谢拂心中对跳级不以为意,有区别吗?   做小学生、初中生还是工作党,对他而言有什么区别?   是他会长大,还是姜听澜会越来越年轻?   既然都没有,那就没区别。   “给你减轻点经济压力,否则你赚钱的速度还跟不上我升学的速度。”他看了姜听澜一眼道。   姜听澜:“……”   好吧我已经知道你在内涵我了。   他微微抿唇,自认不能在谢拂面前露怯,否则这小子更会蹬鼻子上脸。   “不就是赚钱吗?当谁不会呢?”   “改天我就让你看看,我从知名编辑向成功商人的转变。”   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他还去书店借了许多关于金融的书籍,打算晚上看。   谢拂默默看着,没说什么风凉话,但心里怎么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晚上,姜听澜挑灯夜战,然而他高估了自己,又低估了金融书的催眠威力。   第一个十分钟,这什么东西?   第二个十分钟,头好晕。   第三个十分钟,zzzzz   等到十一点,谢拂听着闹钟出来,缓缓走到姜听澜门口,动作很轻地打开门,却没在床上看到人。   再转头一看,果然见他趴在书桌上,呼吸绵长而平稳,显然已经睡着有一会儿了。   谢拂走近看了一眼,书都没翻两页。   他小心将人扶上床,迷糊的姜听澜还有点乖,根本没反抗。   只是躺在床上时,迷迷糊糊说着梦话:“赚钱……养、养崽……”   谢拂感到一丝愉悦。   他伸手在姜听澜额头上点了点。   “这样还想养我?还是反过来吧。”语气似嫌弃似亲昵,尾音微扬,纵使秋意也如春。   -------------------- 第42章 他风华正茂7   三年时间一晃而过, 参加完中考,谢拂便成了一名准高中生。   准高中生放假在家,谢拂却还承担着大半家务, 当然,其中主要是做饭,并且坚决不许姜听澜进厨房。   实在是这人上次制造的杀伤力太大了,若非是谢拂,换了别人恐怕都要有心理阴影。   姜听澜自认不是个合格的家长,但是大考之前孩子不能分心他还是知道的, 于是他主动请缨要学习下厨,承包谢拂考试前一个月的三餐。   谢拂对饭菜的口味要求没那么高,心想他愿意做就做吧,其他不会, 下个面总行。   然而也不知道是他高估了姜听澜,还是在这些年姜听澜的饭来张口让他连原来的那丁点儿手艺都给忘了个精光, 反正结果就是厨房遭殃,他们一连吃了两天的餐馆。   “放假快三个月,你想去哪里玩?”姜听澜正翻着旅游杂志,准备带着谢拂去旅游。   “随便。”正在晾衣服的谢拂随口回道。   “夏天太热不能去,太冷也不能去,西南蛇虫鼠蚁多,不能去,西北太干旱,也不能去,要不出国?”   想了想他又摇头, “那么远,去了干嘛。”   而且出国还要办各种手续, 费时间费精力。   最终等谢拂衣服都收拾完了,姜听澜还是什么都没确定好。   谢拂一点也不意外,他翻了翻,随手指了一个地点,“那就去这儿。”   姜听澜拿过来看了看,当即笑道:“好啊!”   “这些年大环境下发展都很好,但是发展最好的还是这些先分蛋糕的,我以前也在这里工作过,就是不知道走了这么多年发展成什么样了。”   姜听澜心里算了算,他刚来这个城市的时候就遇到了谢拂的母亲,那时谢拂才五岁,现在谢拂十五岁,足足十年。   谢拂原本对自己随手指的地方没怎么注意,这会儿听他这么说,低头一看,便发现自己指的地方是姜听澜曾经待过的城市。   毕业后姜听澜就在那里工作,算下来也有几年时间,不算短。   他微微皱眉。   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没看地方。   “你在那里工作过?”他问。   姜听澜自然而然道:“是啊。”   “那怎么又回来了?那边的发展应该比这里更好才对。”   姜听澜随手在谢拂头上轻敲一下,“我要是不回来岂不是不认识你了?”   “到时候你就要在你两个舅舅的脸色下讨生活。”   “不对,你小子当初还想偷跑来着,我要是不来,你就跑成了,以后要么去孤儿院,要么被人卖了,要么去当小乞丐。”他啧啧两声,“真惨!”   谢拂没理他,心说要是姜听澜不回来,他这会儿指不定已经开挂升级了,毕竟于他而言,没有姜听澜,他也用不着按部就班过这种平常的日子。   013默默提醒:“宿主,要是小七不回来,您根本到不了这个世界。”   姜听澜不回来,原主跟他没有交集,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一切,更不会有这个任务。   谢拂却道:“我要是不来,姜听澜也不会是他。”   013卡壳,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反驳。   它想问谢拂哪里来的自信,然而有种预感告诉它,谢拂说的是对的。   它不敢问,也没敢上报,万一小七被发现有什么特殊身份特殊情况,宿主第一个就能撕了它。   那什么时空局员工保护法,在绝对的力量下就是纸糊的,吓唬吓唬新员工,老员工谁不知道。   *   旅游的行程安排上,姜听澜就跟上司请假,上司很爽快地答应了,并且同意他带薪休假。   看着姜听澜在座位上收拾东西,同事上前询问:“姜哥请假了?”   姜听澜点点头,“是啊,这不正好考完试吗?想带孩子去玩几天。”   “对哦,姜哥家的孩子该上高中了吧?这回考试怎么样?”同事随口问。   “不知道啊,成绩还没出来呢。”姜听澜答得比他还随意。   对方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满脸惊讶道:“这……你们都不等成绩出来?”   姜听澜奇怪道:“不都报了学校了吗?”等成绩出来做什么?又不是高考。   同事:“……”   另外一位路过的女同事拉住同事解释道:“你不知道,姜哥家的孩子成绩可优秀了,从来就没让人操过心,学校常年第一,最好的重点高中那是稳上。”   同事震惊,震惊的同时也了然了,难怪两个一点也不担心。   可是这样听来,同事心里更嫉妒了,想想家里学不进去的臭小子,心里的嫉妒更是泛滥成灾。   姜听澜长得好,让他老婆都常常夸,外貌天生,这他没法比。   姜听澜工作能力强,得老板赏识,这是人家努力换来的,他也坦然接受自己技不如人。   可人家养个孩子都能这么幸运,嫉妒令他面目全非。   姜听澜走了,其他人才小声议论。   新来的不明白,“这位姜前辈谁啊?怎么这么厉害?请假随随便便就给批了?也不是主编啊。”   老员工解释:“人家不是主编,但是主编都要让他几分,谁让人家手下的作者厉害,让老板都十分看重呢。”   “这可不是老板看不看重的问题,人家本来就厉害,一共就写了几篇文章,要么拿奖,要么冲销量,这种有面又有财的作者,哪个老板不喜欢?”   “可是作者是公司签的吧?这个姜前辈有什么关系?换一个人接洽,不是一样的吗?”新人不解发问。   “谁说作者都签公司的?人家那位跟姜哥可是现实中的朋友,姜哥在哪儿工作他才跟去哪儿,不然你以为老板为什么对姜哥那么大方?”   同事虽然背后说人,但说的内容确实没错,确实是姜听澜去哪儿,谢拂就跟去哪儿。   反过来也一样。   两人收拾好家里,又拜托邻居照看,便坐上火车,踏上了去s市的路。   *   “餐车来了,你等着我去买饭。”姜听澜起身前去点了三个菜,车上太拥挤,好不容易挤回去,他大松一口气。   “幸好买的是卧铺,这要是买坐票,咱们都得挤成烂泥。”   狭小的空间里,姜听澜将饭菜摆在桌上,看着份量很足,香气扑鼻的饭菜,饿了一上午的谢拂也难免生出些许食欲。   他抽出筷子,正要吃,忽然顿住。   姜听澜注意到,“怎么了?味道不喜欢?”   谢拂摇头,“没有,味道很好。”   他只是想起刚才无意中浮现出的食欲二字。   食欲也是欲,什么时候,他已经习惯将这些挂在嘴边,觉得稀疏平常了?   “你别说,这里似乎比我以前坐的时候更舒服了,外面软座看着洋气不少。”姜听澜以前一个人,没必要买卧铺,只买了软座,因此最先注意到变化的也是它。   “这位大兄弟说得没错,去年我来的时候这卧铺也没现在好,这被子都要软一节,咱们国家天天都在发展,一变一个样,咱们这些老骨头,再不抓紧,就要跟不上时代的洪流了。”同间的一个男人皮肤是古铜色,笑的时候露出八颗牙齿,看上去十分健谈,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然而姜听澜却:“…………”   那大哥还继续说:“我闺女前段时间刚考上s市的大学,我今天就是带她提前去看看,熟悉熟悉环境和学校呢,您家孩子也上高中了吧?打算上哪里的大学?您别客气,我为了我闺女,特地查了不少资料,别的不说,帮您孩子分析分析哪所学校的好坏利弊,那是爆点择偶都没有。”   谢拂抬头看了眼,见姜听澜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隐忍,怕他把自己给憋死,忙对那热情洋溢的老父亲解释道:“我还没上高中,刚刚中考。”   “啊?”那位老父亲一愣,显然没想到谢拂这体貌,才初中毕业,这孩子也长太高了。   “这也不是我爸,是我叔。”谢拂继续道。   老父亲更尴尬了,古铜色的脸红得发黑,“嗨呀,大兄弟,你看我这眼神,实在是……实在是……”   他想不出说什么,干脆转而道:“我刚刚还疑惑呢,你看起来这么年轻,也不像是有这么大儿子的。”   姜听澜笑容僵硬地寒暄两句,好在那老父亲的女儿很快回来了,因为尴尬,也没继续聊下去。   等到那两人没再看,姜听澜才背对着他们,脸色微垮。   “我看起来老吗?”   虽然已经是个奔四的男人,但姜听澜对自己的模样还算有信心,然而这信心差点刚才被那老父亲打击得快没了。   “哪有,走出去人家都要说我们是兄弟。”谢拂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吃着东西大概就不会说话了。   “这还差不多……”姜听澜心里满意了,低头吃饭。   然而耳边却时不时传来那对父女的声音。   “爸,您刚才又跟人说什么了?”   “就随便聊了几句,随便聊聊。”   “可人家看着不像是随便聊聊,您又说错话了吧?”   “嗨,我哪儿知道人家孩子长那么好,快有我高了,才十四五岁。”   姜听澜听得咧出笑容,心情舒畅,同时也消散了刚才的不愉快,吃饭的速度都快了起来。   谢拂看在眼里,唇角弯了弯,没说话。   那对父女还在说话。   “爸,等咱们到了地方,也给你买几身新衣裳,你这衣裳都穿好几年了。”   “给我买啥,我都快四十了,穿什么不是穿,你要去新学校,该给你买才对,爸带了不少钱,你别省着,要穿新衣裳才不会被同学看不起。”   “爸你这说得什么话,我今年十八,您也才三十七,哪里就四十了?我妈都知道买好看的裙子,你要是还穿你那些衣服,走出去都要说你跟我妈是父女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就知道打趣你爸!”   姜听澜:“……”   姜听澜:“……”   他表情僵硬,僵硬中带着惊恐,整个人看上去如遭雷击!   谢拂额角抽搐,“你怎么了?快吃菜啊,再不吃就凉了。”   “哦、哦……”姜听澜僵硬地往嘴里扒饭,余光却控制不住地往那位老父亲身上瞟,视线在对方粗糙的手和笑起来满是抬头纹鱼尾纹的脸上停留片刻,最终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他双手遮住自己的脸,手肘撑在桌子上,仿佛陷入了一种神秘的状态。   谢拂:“……你在干嘛?”   姜听澜:“别管我,让我静静。”   静静是谁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已经马上三十五了,距离那位老父亲的37也就不到两年。   两年后,他就是那位老父亲的模样了吗?   那可真是……噩梦啊!   谢拂:“……”   当晚,姜听澜在梦里看到自己几年后的模样。   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出了褶子,努力从兜里掏出一个廉价的钱包,一脸关怀地将它递给住在大别墅里的谢拂。   “儿啊,这是老父亲我省吃俭用省下来的,你一定要拿着,多买点好吃的,别委屈了自己。”   谢拂还没反应,一个挺着大肚子的模糊女人从大别墅里走了出来,“老公,这谁啊?”   谢拂一脸冷漠,“不认识,要饭的吧。”   孕妇一脸嫌弃,“那你快给点钱打发了,让他挡在门口多难看。”   “好。”   说罢,姜听澜眼前就被丢了几张纸币,随之而来的还有关门声以及谢拂冷漠的声音,“离我们远点。”   姜听澜正要老泪纵横,捡起地上的纸币一看,顿时瞪大眼睛,“你他妈竟然用假///钞?!”   遂报警,两人被送进去唱铁窗泪,而姜听澜则拿着警局给的奖章在照片里笑成了一朵花。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   床上的姜听澜抱着被子把自己扭成了一根麻花,下铺的谢拂睁开被吵醒的眼睛,望着头顶的上铺,听着对方那一声声老鼠偷吃黄油般的笑声,深吸一口气,最终把被子蒙过头顶,继续睡去。   第二天醒来,姜听澜看见谢拂似乎有些没精神,“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谢拂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最终默默道:“嗯,有点。”   这么巧,隔壁床的那对父女也说:“昨晚我好像听到老鼠声音了,这火车上也有老鼠吗?”   “有吗?”姜听澜一脸疑惑地挠头,“昨晚我睡得挺好的啊。”   谢拂:“……”   *   “然后我就知道是假的,你要是敢那样对我,我立马一鞋底抽过去……”姜听澜絮絮叨叨跟谢拂讲着昨晚的梦。   详细细节他记不大清了,到大致剧情他还是记得的。   谢拂:“……你想抽我?”   姜听澜:“……做梦、做梦呢。”他讪讪笑道。   “再说了,我想抽的是那个忘恩负义的假谢拂,怎么可能是你嘛。”   到底是谢拂不可能梦里那么对他,还是姜听澜不可能抽他,那就不知道了。   或许都有。   “我看你梦里也没留手呢,竟然舍得送‘我’进监狱。”谢拂瞥了他一眼。   姜听澜头疼,万分后悔自己说起这些话题,“都是梦,梦里的你是假的。”   “那我以后要是犯罪了,你是不是也要大义灭亲?”谢拂又问。   姜听澜:“……”   这要他怎么回答?   作为一个守法公民,举报犯罪是应尽的责任和义务,但那些责任和义务,跟谢拂比起来呢?   谢拂静静看着他,眼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就是这么等着他的回答。   不知道等了多久,谢拂忽然整个人被埋进一个怀抱里。   那个人清瘦的身形越来越小,而他则是越长越大,渐渐的,这个怀抱已经快要装不下他,然而多年过去,谢拂依然能嗅到对方身上的一股清香。   是独属于这个人的味道。   平静坚定,令人心安。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一定是我没把你教好。”   “你犯了错,我陪你一起承担,一起赎罪。”   “除非你连我也不要了,不然总不会丢下你。”   姜听澜一向没个正形,别人养孩子恨不得连孩子吃什么都要一一过问,他则是孩子吃什么他吃什么。   换季要谢拂提醒,作息要谢拂监督,家务上面也是马马虎虎,厨艺方面更是白痴。   作为家长,他半点也不合格。   可这样的他,却张开怀抱,拥着谢拂,以实际行动向他诠释如何同甘共苦、福祸与共。   他只站在那里,笑一笑,便能令人感受到他的力量。   是恬淡如水的温柔。   也是畅快如风的自由。   谢拂轻轻嗅着鼻尖的味道,并未如往常那般挣脱这个怀抱。   不知过了多久,谢拂方才轻轻嗯了一声。   “不会的。”   “我不会让你为难。”   “我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从前是,现在也是,未来依旧是。   只是不一样的是,从前遵纪守法只为了给自己套上约束的枷锁,没有理由,没有动力,只是枷锁。   现在遵纪守法,却是为了眼前这个人。   就是这个人,成为他约束自己的理由。   凶兽心有眷恋,为他走进牢笼,心甘情愿。   *   s市虽然不算是完全的旅游城市,但是因为发展很快,每年来这边游玩的人也很多。   谢拂和姜听澜到时,别的没注意到,就看见这马路宽阔,人潮拥挤,高楼林立了。   两人嫌弃公交太麻烦,干脆打车,还好现在的道路虽堵,但并没有到后世那般走不动路的地步,打车花了一个多小时,两人也成功抵达了原来看中的酒店。   然而他们到时,酒店已经没有两人标间。   姜听澜已经不想再折腾了,“那给我来一间大床房,这个总有吧?”一路上的折腾让他心里有一股冲动,要是前台说大床房也没有了,那他就按其他房间,一个一个问过去,要是只剩总统套房,那他也要订!   被郁闷冲昏脑袋的他一时没想起来,像这种酒店,总统套房一般是最先订完的。   好在前台笑着回答:“有的,先生。”   姜听澜松了口气,等进了房间,他首先扑上床,像条死狗一般,“累死了!”   谢拂却将行李箱放好,拍了拍他道:“你先去洗澡,我整理行李。”   “不想动……”姜听澜决定自己现在就是一条死鱼,根本翻不了身。   谢拂轻描淡写瞥他一眼,淡淡道:“老胳膊老腿走不动了?”   姜听澜:“……”   臭小子!你狠!   自认自己还年轻,坚决不服老的姜听澜瞬间从床上爬起来,坚强地往浴室走去。   他没走两步,突然听见身后来了一句,“你的换洗衣服。”   姜听澜:“……”   他默默往后退了几步,背着身子接过谢拂手里递过来的衣服。   “哼!”哼过之后,脚步铿锵地进了浴室。   谢拂看着被紧紧关上的浴室们,不知不觉弯了眉眼。   轻轻一笑,便如春风拂面。   *   “这变化也太大了!”洗完澡,解除疲惫的姜听澜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城市,看着下面的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他不过是十年没回来,再看却觉得仿佛自己已经错过了百年。   他是知道这里变化迅速,却也没想到迅速到了这种速度。   仿佛这座城市坐了火车,而他却还在骑自行车。   “日新月异不好吗?未来的世界总比过去更精彩。”谢拂走过来道。   姜听澜转头看他,少年的轮廓已经更为分明,清隽中带着冷淡的眉眼仿佛是造物主神来之笔,明明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却又十分动人,令人心折。   “是啊,挺好的。”他附和道。   变化快挺好的,意味着未来的孩子会更早见识到新世界。   只是有些人已经无力追赶时代,只会被时代抛下。   姜听澜觉得自己也可能是这其中一员。   至少对姜听澜来说,他可能永远也追不上对方适应新世界的脚步。   他明明没有孩子,却已经感受到了被孩子抛下的心酸苦楚。   真是……格外操蛋呢。   正出神,谢拂冷淡的声音便响在耳边,“我看你就是闲的,与其在这里多愁善感无病呻吟,不如想想今晚去哪里,吃什么,反正白天不想出门。”   他们是来旅游的,不是来感慨人生的。   谢拂将房间里酒店的各种介绍的册子丢给姜听澜,“好好选,我先睡个午觉。”   说罢当真躺上床睡了。   姜听澜:“……”   话说一开始到底是谁最先说累来着?   他没好气地瞪着闭眼熟睡的谢拂,“臭小子,一点也不知道让着老人家。”   *   虽然是来旅游,但也有故地重游的意思。   谢拂并没有见过姜听澜以前工作的地方,他也没有问。   但问题就是,他没有问。   在姜听澜已经多次说过自己在这里住过的情况下,谢拂依然没有问。   不对劲,很不对劲。   “好久没回去看过以前的老东家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姜听澜故意抛出诱饵,就等着谢拂上钩。   然而谢拂一脸平静,根本不关心的模样。   切下一块牛排放进姜听澜的碟子里,“八分熟,尝尝。”   姜听澜瞬间被带偏,皱眉不解:“吃生的干什么?无论什么食物,当然都要全熟才能吃。”   姜听澜虽然接受过新世界的熏陶,但在很多方面,都保持着国人守旧的习惯,比如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吃不熟的牛排,尤其是一些三分熟五分熟的,血呼啦的能吃吗?   但这是谢拂夹的,姜听澜还是吃了一口。   吃完就彻底忘了关爱老东家的话题了。   就在谢拂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的时候,姜听澜却在最新的新闻报纸上看到一条新闻。   #南风出版社被收购#   谢拂瞥了一眼,“你那不知道好不好的老东家?”   “看样子似乎确实不太好。”   姜听澜:“……”   虽然好像是事实,道这小子这副淡定的模样很让人想揍人欸,要是他那老东家就在眼前,说不定真会动手,就是不知道对方现在老胳膊老腿,还打不打得赢面前的少年。   思及此,姜听澜没忍住弯了弯唇角。   谢拂见他笑,自然而然问:“看来你跟老东家的关系也不太好?”   不然怎么人家都被收购了,姜听澜还笑得这么猥琐。   013在谢拂脑海中提醒,“宿主您忘了?小七是因为被上司性骚扰不成,对方暗中揭露他是同性恋的事,小七这才会一怒之下辞职走人。”   谢拂:“……”他揉了揉有些头疼的额头。   “我知道……”   但是他不该知道。   013:“……”   虽然宿主极力掩饰,但它还是从中发现了宿主眼中的嫌弃。   013默默把自己团成团,往角落里钻。   “多行不义,必自毙。”姜听澜一副老天有眼的模样,高兴道,“那人不是个什么好东西,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下台了最好!”   南风被收购,日后说不定还能走出泥潭,更上一层楼。   而有些人骨子里根子上就烂了,表面看上去光鲜亮丽,实际内里早就腐败不堪。   现在这样也挺好。   “那你还要回去看看吗?”谢拂随口问。   “去看什么?看昔日老东家狼狈的模样。痛打落水狗吗?”姜听澜挑眉道。   虽然听着挺爽,但是顶着炎炎夏日的太阳,坐着堵在路上那么久的车,去从前工作过,现在不一定还在那里的出版社地址,就为了看别人出丑狼狈?甚至对方还极有可能不在?这也意味着自己不一定看得到?   “傻子才去。”姜听澜最后认真总结道。   谢拂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然而大约是真的巧,又或者是谢拂他们运气太好,而那位老东家运气太差。   明明姜听澜都不想去找茬了,对方还要凑上来把脸给他们打。   哦,是给姜听澜打。   “刘老板,上回您说的事我同意了,不知道你们现在愿不愿意接手?”   “老钱,不是我不想帮忙,是在你拒绝我后,我已经买了新的一家店,手里实在没有余钱吃下你手里的东西。”那老板叹气道。   被喊老钱的那个人握紧了拳头,看起来还在隐忍的模样,最终还是忍不下去,怒道:“什么吃不下,不过是不想跟恒海作对罢了!我算是看清你们了,说什么好兄弟,不就是人家的一条狗!人家看你一眼,你还要向对方吠两声表忠心呢!”   老板脸色阴沉得难看,看着老钱冷笑道:“说我是狗?你又是什么东西?真要有能耐,就别被收购啊,现在想要东山再起夺回来?想得美,也不看看什么时代了,一个奔五的老男人还有个屁的发展前途!”   在姜听澜觉得这话够难听的时候,却听到了更难听的后续。   “你以为我是为了不得罪恒海才不想搭理你?你想多了,人家恒海还不至于多看你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小垃圾,我不想搭理你,纯粹就是我觉得你是个废物,没有接触的价值,今天来见你,就是为了欣赏你的丑态,现在欣赏够了,接下来就不奉陪了。”   说罢,他施施然起身,悠哉悠哉,大步出了酒店大堂。   真惨!   姜听澜心里暗自唏嘘。   他微微转头,余光看见前任东家老钱狼狈的模样,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谢拂挑眉,“又怎么了?”   姜听澜头疼瞥见前老板已经走出去的背影,才小声对谢拂道:“他以前……可不这样。”   以前这个男人西装革履,一副精英范儿的模样,还被许多同事暗地里称他为钻石王老五,想要嫁入豪门的对象。   那时候的老钱还是英俊多金的钱总,可不是刚才那身材发福、面容疲惫、黑眼圈皱纹甚至还有白头发都找上了他,活脱脱一副典型的中年男人的模样。   “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啊……”他感叹道。   “那你还想报复对方吗?”谢拂可是知道,之前对方虽然没去找这人算账,但还是列了几个嫌对方麻烦的办法的。   现在嘛……   姜听澜摇摇头,“还是不了,随他去吧。”   仇人太凄惨,他连报复的想法都生不起了,折腾现在的老东家,一点成就感和苏爽感都没有,因为他已经够糟糕了。   谢拂虽然不太赞同这种“化干戈”的想法,但是既然姜听澜是这么想的,他也没想着要跟对方对着来。   不过他后续打听了一下,那位钱总因为曾经做事得罪了一些人,现在落难,竟然没有人愿意帮他。   可见对方为人不怎么样。   这样也好,省得报复了。   “不过你今天怎么没有因为那人中年男人的模样而感到变老危机?”谢拂看着他问,一双眼睛似乎能看出姜听澜最深处的想法。   “哈,这有什么好危机的?我又什么时候危机了?别乱说啊。”姜听澜不承认。   心想那家伙可是奔五了,他才奔四,这才是本质区别。   他还年轻呢,别拿他跟那个中年男人比。   谢拂收回视线,淡淡应道:“好吧。”   “那我原本打算送你的一套男士护肤品就不买了,你还年轻,用不着保养。”   话音刚落,自己的手便被人抓住,抬头就看见姜听澜诚恳的表情,双目灼灼地盯着自己。   “要的,人老了就是要保养,你看我都奔四了,皮肤都要松弛了,此时不保养更待何时?小拂,请务必不要吝啬地送给我!”   谢拂:“……”   你不去演川剧变脸可惜了。   谢拂虽然年轻,却因为写了几本炙手可热的书而身价倍增,现在他虽然还没成年,却已经算是个小富翁了,小金库比姜听澜的都丰厚。   不过他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除了攒钱买房外,更多还是花在了姜听澜身上,什么衣服手表领带,现在姜听澜的一身行头都是他买的,在姜听澜没注意到,或者注意到了但是并没有阻止的情况下,对方的穿着打扮渐渐朝着谢拂的审美靠拢。   也因此,这么些年,从来没人说他过时,反而说他越来越会穿。   一切都是潜移默化发展着。   就像时代如果抛下了姜听澜,谢拂也会带着他一起走一样。   *   s市的风光在商场里,在各种高楼大厦奇景建筑里,自然风光相对较少。   说白了,除了购物就是购物。   谢拂跟姜听澜一起走遍大街小巷,别的没顾上,就顾着吃了,往往没走几条街,肚子就饱了。   这一趟旅游,两人回去称重,谢拂还好,年轻人本来就在长身体,加上他每天都在锻炼,长也是往高了长,没胖。   可姜听澜就惨了,胖了五斤。   他不敢置信地从称上下来,反复几次,对着一点改变也没有的称斤数大呼:“不可能!”   他不愿意接受自己胖了的这个事实。   然而当他原本修身的衬衫变得有些紧绷后,不相信也不得不信了。   谢拂废话不多说,直接拉起还在怀疑人生的姜听澜开始每天锻炼的日子。   一开始姜听澜还不情不愿,可听到谢拂说:“想想你的老东家。”   姜听澜:“……”   扶我起来,我还能接着跑!   果然白天不能多想,多想晚上就容易做梦。   当晚姜听澜就梦到自己中年发福秃顶还油腻的模样,而谢拂还是少年。   他当即挂裤腰带上吊,他要死一死,下辈子再见谢拂,刚吊上,人就醒了。   第二天,谢拂看着他脸上的黑眼圈,“……昨晚偷鸡了?”   姜听澜:“……”   他特别矫情地问了个问题,“我要是变老变丑,你还会要我吗?”敢说不要他就打死这个不孝子。   谢拂却看着他道:“你先变一个给我看看。”   本以为姜听澜会不高兴他不正面回答,然而对方却只是愣了愣,随后美滋滋地捧着脸笑:“所以我现在还没老,还很年轻是吗?”   谢拂:“……”行吧,他高兴就好。   -------------------- 第43章 他风华正茂8   “学神, 你说我该选什么科比较好?方晓晓选的文科,可我一看见那整篇整篇的文字就觉得头疼,你说我要是选理科, 她会不会跟我分手啊?”来自一个忧郁眼镜男。   谢拂:“……”如果他没记错,这人似乎都还没追上,何谈分手?   “学神,我上周又减了一斤,距离目标90斤又进了一步,这周会继续努力的!”来自一个有点胖的妹妹头。   谢拂:“……”恭喜, 但是你减肥进步跟我有什么关系?   “学神……”   谢拂:“……”让我静静。   高中生活和以前并没有什么特别,学习上更为主动,但这对谢拂来说不过是日常。   刚开学时,谢拂就凭借超高的人气当选学委, 他几番推辞,最终班主任发话, “学委和文娱委员你选一个,要是别的班主任知道我把你这样好的苗子给放着浪费,笑都要笑话死我。”   谢拂:“……”   虽然但是,还是那个问题,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可这个世界太和平,生活的宁静也渐渐磨平了谢拂的锐气,在一些没必要的事情上,他也没想跟人太计较,一个班委而已。   倒是姜听澜听到这消息很高兴,笑呵呵地说:“还是老师有眼光, 我家崽子长得多好,可不能暴殄天物。”   谢拂:“……”   他跟以前一样独来独往, 不与任何同学亲近,但是如果有同学找他,他也不会太过拒绝。   加上他从不会背后嘴碎,说人坏话和秘密,于是经常来找他单方面聊天的人越来越多,每次都是他们说,谢拂听着,说完听完也就没有后续。   虽然并不是他想的,但谢拂确实被迫知道了许多其他同学的小秘密。   是个合格的垃圾桶了。   他偶然间将这件事告诉了姜听澜,后者笑容满足又欣慰,“说明我家崽很受欢迎啊,同学们都很亲近你,信任你。”   信任谢拂还相信,可是亲近?确认那些人不是纯粹拿他当垃圾桶吗?   “不说其他了,今年你生日想怎么过?”姜听澜是个有仪式感的人,每年的各种节日都要庆祝,谢拂生日在夏末,是个去暑迎秋的好日子。   往年这一天,姜听澜都会带他出门转一圈,买个贵的要死的小蛋糕,然后回家会看到生日礼物。   谢拂除了姜听澜的生日,其他人的生日从没放在心上,包括他自己,但是姜听澜喜欢,他便也乖巧地顺从对方,满足对方想给他过生日这个要求。   “随你。”   姜听澜不是第一次看见谢拂这么随意的态度,他早已经从一开始的泄气失落到现在的自得其乐,即便是谢拂态度冷淡,他也能一个人构想当日的美好。   “听说市中心商贸广场上在办活动,正好去看看热闹。”   就这样,姜听澜一锤定音,决定了两人当日行程。   谢拂跟着他去了那里,才发现确实是在搞活动,但活动上卖的都是化妆品、女装、女包、女鞋这类东西,他们两个大男人走在一群女士中间,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谢拂有点想走,但又怕扫了姜听澜的兴,殊不知姜听澜比他还想走,却又担心他觉得今天变成了闹剧,毕竟谢拂脸嫩还能当弟弟,他看着再年轻,实际上也是奔四的人了,站在这儿坐立不安。   两人索然无味地走过一个又一个摊位,几乎被每个女士都投注过视线,等终于走完这条街时,姜听澜狠狠松了口气,谢拂也手心微松。   “不来了,下次坚决不来了!”姜听澜叫嚣道。   话虽如此,但谢拂知道,这人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这一茬,该来还是会来。   两人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走累了时,便就近进了图书馆,里面安静的氛围让两人不能说话。   谢拂随手找了一本书来看,姜听澜则是坐在谢拂对面,看着他看书。   等谢拂抬头时,便见姜听澜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桌上闭上了眼睛,平缓的呼吸轻轻浅浅,气息微微吹拂书页,然而还未触及书页,便轻轻打在谢拂翻页的手背上。   热意传至指尖,指尖微颤。   坐了一中午,等到下午三四点,谢拂才放下书,走到姜听澜身边,小声用气音道:“醒醒,该回家了。”   姜听澜毫无反应,谢拂眸光微动,等了片刻,又才继续低头凑到姜听澜耳边,“跟我走,回家。”   “姜听澜,回家。”   听到自己的声音,姜听澜迷迷糊糊有了意识,他揉了揉眼睛,整个人明显还没清醒,站都站不起身,却还记得抓住谢拂的手,“回,回家……”   *   走在路上,姜听澜渐渐清醒,也逐渐想起了自己刚刚是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抓着谢拂的手说要回家的。   可怕的是谢拂还满足了他,当真像带小孩儿一样将他带出了图书馆。   姜听澜清醒后,若无其事地抽回自己被谢拂抓着的手,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谢拂也不计较,倒真像是个小孩害羞,大人包容似的。   一路上姜听澜都没说话,直到回家,姜听澜才说:“下次你可以等我彻底清醒再一起走。”   谢拂转身回看他,目光淡淡在姜听澜身上看了一眼,“我只是担心你还没清醒时胡乱说话,会把别人吵到。”   姜听澜:“……”   确认过眼神,是自家养的崽,瞧瞧这毫不掩饰的嫌弃。   嫌弃过姜听澜的谢拂回到自己房间,下意识皱眉,敏锐的他从踏进屋里的第一瞬间就察觉到了哪里不对,他抬头一看,便见他的书桌方向,正摆放着一台台式。   虽然这款台式电脑在谢拂眼中算不上什么,可在这个时代,还是新潮物品,没点钱的人家根本买不起。   谢拂算了算,就这台电脑,大约就能花点姜听澜自己的大半存款,毕竟他平时也不是会存钱的人。   他走到电脑面前,开机,电脑屏幕亮起,上面显示着开机页面,谢拂却仿佛看见了某人正笑着朝他招手。   是那人最好看的模样。   *   姜听澜现在门口,隔着门板探听里面的动静,然而听了好半天,除了一开始的那声开机声音外,都没听到什么动静。   怎么没说话也没出来?是收到电脑迫不及待忙着研究吗?   姜听澜微微皱眉,又等了一会儿,却还是没等到什么声音。   心说该不会真的只顾着收礼物,却忘了他这个送礼的人吧?   然而犹豫纠结半晌,姜听澜最终也没有开门进去。   似乎没有谁送礼还特地上门要夸奖的。   最终,姜听澜还是回去睡了,只是睡在床上都在惦记着谢拂到底喜不喜欢这个礼物。   他不是能藏住话的人,第二天饭桌上,辗转反侧一夜的人终于开口,“那什么,我送的生日礼物你看到没?你觉得怎么样?”喜不喜欢?   谢拂毫不意外他的话,他还以为昨晚姜听澜就会忍不住来找他,却不想他竟低估了他,这人竟还真忍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才开口。   “礼物啊,看着是挺贵的,但是我有些不懂它是怎么用的,留在我手里,好像也没什么用?”   姜听澜皱眉,“怎么会没用?你平时要计算要学习,想要休闲娱乐都可以用它啊,你没玩过学校外面网吧里的电脑吗?”   谢拂眨了下眼睛,单纯问:“学校外面有网吧吗?”   姜听澜:“……”   自己一个奔四的男人竟然比一个学生还更先注意到网吧电脑,到底是他有问题还是谢拂有问题?又或者他们两个人都有问题?   “……这不重要。”姜听澜决定略过这个话题,“重要的是电脑很有用,在未来的世界一定会成为信息交流的主流,说不定那时别说书信,就是电话都会被取代,你现在有机会,就抓紧时机,赶在别人前面,会少走许多路。”   谢拂面上并不在意,“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能领先。”   姜听澜:“……”到底是谁给这小子的自信?好吧,是谢拂自己。   毕竟谢拂说的并不是愿望,而是事实。   他有些泄气失望道:“所以你不喜欢啰?”亏他花了那么多钱,现在竟然买了个没什么用的东西,现在退还来得及吗?   不对,牵了网线的,现在要是退了,这网线的钱怎么办?貌似不给退啊。   他苦着脸挠头,一时也没认真听谢拂说话,直到刚才谢拂的声音在他耳中越来越清晰。   “喜欢。”   “你说什……”姜听澜下意识抬头看去,顿时愣住。   却见刚才还说电脑没什么用的少年认真看着他,脸上神色如常,只是那说出来的话……   “我很喜欢,不是因为它昂贵,也跟它有没有用,有多大的用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我说喜欢,仅仅是因为送它的人是你。”   “要是你送一根狗尾巴草,我也会把它保存下来制成标本。”   谢拂说这些话时,整个人看上去很平静很淡定,仿佛说的不是哄人的好听话,而是简简单单讲述着事实,可偏偏是这样,才不让人感觉到半点油滑会来事,反而感觉句句真心,字字实意。   姜听澜片刻的失神后,忍不住说着谢拂的话打趣道:“你这样说,就不怕下次我真的就送你一根狗尾巴草?”   谢拂扫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但姜听澜的笑容就是没下来过。   姜听澜艰难忍住,不行,不能笑,笑多了,皱纹会长得很快。   然而几秒钟后,笑意又爬上眼睛。   压也压不下。   *   电脑的到来仿佛是一个信号,在不久的未来,这样东西会进入千家万户,社会醒来新的大改变,他们很快会进入信息时代。   而谢拂的文章,也开始从现实中转移到网络上。   网络尚未发展起来,谢拂抢先一步吃到这一块的蛋糕,未来必有姓名。   “小姜啊,《诡画》已经快要完结了,你问问子规,他下一部作品准备好没有啊?需要什么素材资料尽管来问我,我帮他找啊。”杂志社老板殷勤道。   姜听澜笑笑:“老板,人家写完了也是要休息的,可能不能无缝连载,我已经物色了一个不错的好苗子,等会儿就把他们的作品拿来给您看看。”   老板又劝了几句,给姜听澜戴高帽,然而姜听澜全程笑容应对,就是不轻易给出什么承诺,他又不喝酒,根本不给别人钻空子的机会。   最终老板也只能铩羽而归,勉强接受了姜听澜培养新人的决定。   等姜听澜走出办公室,回到座位上,才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他挺能理解老板,眼看着网络崛起,现实中的杂志刊物销量将会大打折扣,老板想拯救,想了各种办法,却收效甚微。   大势所趋。   今后实体刊物必然会受到严重影响,可绝不会被彻底取代,它们依然会占据一部分地位,即便比不上从前,却也是无奈中的无奈了。   谢拂晚上就听到了姜听澜的话,“其实我也知道,老板心里也无奈,他努力了,但是挽回不了颓势,现在杂志社看着还红火,用不了几年,可能就会默默无闻了。”   时代不仅是将一个人抛下,它是将所有人都抛下,赶得上的努力追赶,赶不上的就算坐飞机也赶不上。   谢拂却看得很开,反而还安慰姜听澜,“这世上没什么是能永垂不朽的,就算是现在的和平时代,也是经过了无数战争回来吗,未来也不知道能不能长久,咱们能抓紧的永远是当下,未来如何,就交给未来。”   姜听澜听着好笑道:“你倒是看得开,我们老板真应该向你学习。”   谢拂淡淡道:“别人未必不知道,但是知道和接受是两回事。”   “那我问你,你要是哪一天必须取舍,在什么情况下,会舍得我?”姜听澜想知道,自己在谢拂心里,到底能比得上哪些。   前途?婚姻?血缘?   谢拂淡淡瞥他一眼:“……无聊。”   姜听澜不高兴了,板着脸较真道:“我就是无聊?那你说不说?”   谢拂缓缓道:“我说无聊,是因为你的问题太简单,答案都明摆着。”   无论跟什么相比,被舍去的永远不会是姜听澜。   姜听澜听得美滋滋,“这可是你说的!”   他说的。   谢拂心里淡淡应道。   世间万物,谁能与你比。   *   初中三年过得很快,高中三年更是比初中更快,虽然于谢拂而言,同样是在每日的学习上课和姜听澜度过,但是从周围同学的状态来看,仍然能看出二者的区别。   高三压力有些大,有些同学已经撑不住,休假回家,谢拂班里也不例外。   而谢拂却仿佛一座山,无论外物如何,他都没有什么变化。   “要不要我也给你请假,你回家自学怎么样?”姜听澜提出建议。   他是被一则新闻给吓到了,一名高中生承受不住高考的压力,跳楼自杀。   虽然看着不太可能,但是姜听澜根本控制不住心里对谢拂的担忧。   他自认从未给过谢拂压力,可万一别人把压力传给他了吗?   学校那么多学生,学习氛围是浓厚了,可是压力也更多了,对姜听澜而言,什么前程未来,什么光宗耀祖,都跟他无关。   只有谢拂,只有这个他看着长大,现在已经快要长成的少年,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损失的存在。   “好啊,那你帮我把这一年的假都请了,我可以自学到高考。”谢拂轻描淡写道。   姜听澜:“……”   “这个……我觉得咱们还能商量一下。”   虽然他相信谢拂,可这在家自学一年什么的,听着就有点让人提心吊胆啊。   这小子该不会是想玩个大的,根本不想考了吧?   哈哈哈哈,他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   “在家自学可以,但是老师能同意吗?”谢拂这成绩在学校一直是特别关注,说句夸张的,那是恨不得把谢拂拴在裤腰带上,免得哪里出了差错,学校平白少了一个给他们带来无限荣光的学生。   现在学生要长假回家,美其名曰自学,谁知道你在家里学得怎么样?   姜听澜心里没底,谢拂却淡淡道:“没办法,我只能告诉学校老师,家里家长因为担心我担心得都焦虑了,我必须回家陪他,人命关天,想来老师不会不同意。”   一个枕头朝着谢拂砸过来,谢拂侧身避开,却没避开扑上来的姜听澜。   对方掐着他的脖子,颇有些恼羞成怒地摇晃着:“胆肥了?让你打趣我!”   他可算是听出来了,谢拂哪里是真要请假回家,这是在打趣要高考的正主还没怎么样,他一个陪考的家长却先一步焦虑呢。   谢拂顺势后仰,整个人倒在了沙发上,姜听澜没反应过来,也被他带着往沙发的方向扑上去。   霎时间,两个人离得格外近。   眼睛与眼睛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刚刚好能清晰地看见对方,却又不会觉得太模糊眼花看不清。   姜听澜能看见谢拂唇边那抹若有似无的浅笑,且清楚地知道,这抹浅笑是因他而起,   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异样感涌上心头,令姜听澜的心忍不住漏了半拍。   “松手。”谢拂淡淡道。   他背靠着沙发,却似乎不敢完全靠着,而是半撑着,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主动推开姜听澜,只是说松手。   反而是姜听澜,后知后觉感觉这动作压到了对方,忙坐起身,见谢拂跟着坐起,关心问道:“你没事吧?”   谢拂平静地捋了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还行,年轻人的腰经得起折腾。”   姜听澜:“……”   怎么样?明里暗里暗示他老是吗?!   他的脸还没表现出生气的模样,就听见谢拂后半句,“保养得好,以后还能背你四十年。”   这人好像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本事,能够轻而易举地惹他生气,下一秒,却又能轻而易举地令他心花怒放,总觉得即便到了暮年,也没什么可怕的,总有人会陪他一起。   姜听澜听得忍不住笑,虽然还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四十年,但这话他记住了,四十年,少一天都不成。   一场关于请不请假的讨论总算过去了,姜听澜也从担心谢拂的状态中解除,只是取而代之的是,他现在时常走神,偷偷看谢拂的时间多了起来。   有时谢拂静静看书,能感觉到那人时有时无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心里暗暗数了数,半个小时里大约有十几次。   谢拂假装自己没注意到,享受着被对方偷看的感觉。   他心里清楚这是为什么。   谢拂如今虚岁十八,身高已经比大多数成年男人还要高,骨肉匀称,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一般,除了那相似的五官和轮廓,再也找不到幼年时的模样。   姜听澜忽然发现,这个他从小捡回来的小孩儿已经长大了。   他与自己一般高,未来还能再长,目测能长得比自己高。   模样也很英俊,是姜听澜从前没见过的风格气质,只是因为两人天天在一起见面,所以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可走在街上,小姑娘回头的原因却已经从他变成了谢拂。   这是一个能跟人谈对象,若是在乡下地方,说不定已经订婚有对象的年龄了。   姜听澜从前也想过谢拂有一天会认识其他女孩子,跟别人组建家庭,生育子嗣。   只是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意识到,那样的一天不远了,说不定就在明天,下个月,明年,对方就会领着一个姑娘回家对他说找到了心怡的对象,想要与对方在一起,希望姜听澜支持。   姜听澜支持吗?答案是肯定的。   他总是希望谢拂能够幸福圆满,这是他对这个自己养大的孩子的希冀和慰藉。   但他同时也会难过、失落。   并非是因为别的乱七八糟的原因,仅仅是因为,那时候,在谢拂心里,他就不是最重要的了。   他姜听澜,终究会成为谢拂人生中的配角。   *   “老师,我想请假一个月。”谢拂找到班主任道。   班主任十分惊讶,关心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谢拂垂眸,“只是觉得自己有点状态需要调整,老师您放心,我在家也会好好复习,不会耽误学业。”   高三已经没有新课程,谢拂对知识的掌握老师并不担心,他担心的是谢拂的状态,什么情况竟然还要谢拂请假回家?   班主任根本不敢耽误,再继续关心了几句后,班主任便真心实意道:“我对你向来很放心,希望你也能对自己有信心,退一万步说,一次考不好还有下一次,一年考不好还有明年,一直考不好,高中毕业也不一定没有好前途,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谢拂听话应了,走出办公室,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发生了微微变化,方才在办公室的“柔弱”气质瞬间变回了原来的不动声色。   “什么?你请假了?!”姜听澜眼见谢拂在上课时间回家,还以为他出了什么情况,结果这人跟他说请了一个月假。   “不是说了不用的吗?!我没有焦虑,也没有担心,你学习你的,我自个儿待着也挺好。”   谢拂将书包仍在沙发上,“这话你说了不算。”   姜听澜:“那谁说了能算?”心理医生吗?他现在立马去开个条子。   谢拂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其意思不言而喻,要他亲眼看见才算。   姜听澜深吸一口气,鼓着脸像是要发火,然而盯着谢拂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泄了气。   他长叹一声,无奈扶额,不知过了多久,才语气幽幽道:“谢拂,我好像忘记告诉你,不要太纵容谁,因为人心,总是会得寸进尺,妄念丛生。”   就像升米恩斗米仇一般,这东西最经不起考验。   谢拂神色如常,看不出半点异样,仿佛没听出姜听澜话里的玄机。   “没关系,就那么大的地方,得寸进尺就得寸进尺吧。”   心里的方寸之地,除了眼前这个人,再无其他。   有那么一刻,姜听澜似乎从谢拂身上感觉出了个自己如出一辙的感情,那是多年相伴后,仿佛与对方合而为一,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分割般的感觉。   仿佛生命里没了对方就不完整。   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就是唯一、且最亲近的关系。   一种介于亲情、友情、爱情之间,游离于其中,却又谁也不是的感情。   “你会后悔的。”姜听澜看着他喃喃道。   谢拂表情未变,似乎并不知晓他的隐忧,又或者即便知晓,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我五岁遇见你,至今十几年,你做了我十几年最重要的人,那也请你今后继续担任下去。”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   *   之后,二人又恢复如常,姜听澜不再胡思乱想,而谢拂的一个月假期过后,继续照常回学校,跟之前没什么区别,让老师们彻底放心。   时间一天天过去,三次模拟过后,高考来的很快。   考试这天,姜听澜帮谢拂操心这操心那,“考试可以带水,但是不要多喝,容易上厕所,上厕所都有人跟着,你能习惯吗?”   “笔和其他文具都准备好了吗?”   “答题的时候千万要记得不要死磕,看到不会的就先放着,要先易后难。”   “……”   谢拂轻叹一声:“我都知道,所以,现在先放我睡觉吧,我困了。”   砰!   姜听澜的鼻尖差点与门板开了个亲密接触,他揉了揉鼻尖,瓮声瓮气地说完最后一句叮嘱:“考试尽力就好,考不好也没关系,回家我养你啊。”   *   《轮回笔》暂停更新,暂停更新的理由听起来就像是在说笑,作者高考?   谁不知道作者子规从几年前就开始创作,第一部 作品就拿了含金量不低的奖项,想想那部作品的内容,是一个初中生小孩儿能写出来的吗?   读者纷纷嗤之以鼻,不信!他们不信!   不少人写信骂杂志社,停更也就算了,好好解释一下,报一下继续更新的日期,他们也能接受,可是为了不承担火力,就编造出这么个荒唐的停更理由,简直是把读者们的脑子在往地上踩。   别说是他们,就是杂志社其他编辑也哭笑不得,他们看着这条内容,也忍不住找到编写它的作者,“咱们也不要你删掉,把理由改一改就行。”   杂志社的超级们也不知道谢拂的真实身份,看见这条消息,也跟读者们差不多,想着大概是哪里出错了,才会造成这么大的疏漏。   然而没多久,老板亲自下场辟谣,什么假话找借口,人家子规本来就是正在高考的毕业生!   众人:“……”   您没喝多吧?   您没开玩笑吧?   您没……老年痴呆吧?   这一系列问题砸下去,看着老板差点黑成锅底的脸色,众人纷纷表示自己手里还有工作,一哄而散,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埋头假装自己在做事。   怎么回事?难道报道的消息是真的?不可能吧?   想想子规发表文章的时间,又想想今年高考考生的年龄……   嗯,他们一定在做梦,一定是的。   要么就是留级生,一定年龄很大了,之前不就是有个学生二十八岁还在高考吗?   他们要相信天下无奇不有。   嗯……?天下无奇不有的话,为什么他们不能相信,子规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毕业生呢?   姜听澜则是去找老板商量停更后的排版问题,两人商量了一会儿,最后以姜听澜的请假告终,理由现成的,陪孩子高考。   老板不敢不放人,等姜听澜从公司离开去考试的学校外等着,两个小时后,他终于在人海中一眼便看到了那一道身影。   炙热的阳光乍然变暖,照在那人身上,仿佛泛着流光溢彩,绚烂夺目。   谢拂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抬头望去,也正对上姜听澜冲着他招手的模样,隔着人海遥遥相望,如两颗追逐着彼此的星星,终于回归那既定的轨迹,相伴运行。   *   高考完一切结束,除了等成绩,最后就等着填报志愿。   这些都不用想,谢拂的选择都是最好的那一个。   其实之前不是没有学校送来保送的邀请,只是他都拒绝了。   并非是为了什么想要证明自己的自尊思想,不过是因为谢拂向来喜欢自己选择别人,而非别人选他。   即便是学校,那也是他先选择。   “我已经想好要去哪里玩了,你说出国怎么样?咱们这么多年,好像还没出过国,有机会去见识见识国外的风景也不错。”姜听澜开始琢磨起假期的安排。   谢拂静静听着,回家这段路,明明那么近,他们却好像走了很久。   走到喧嚣远离,走到人群散尽。   “别想了,我还欠了几章更新,要先补上再说。”回到家,谢拂便直接进了房间,让姜听澜不要打扰他。   姜听澜:“……”   这小孩儿,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最终国外还是没去成,倒不是因为谢拂的稿子没完成,而是因为,两人本质都宅,国内游已经是极限,出国太累太麻烦,他们觉得完全没必要。   成绩出来后,谢拂的分数一骑绝尘,学校专业随便选,他选了一所top前排的学校。   假期时,他们就跟以前那对父女一样,提前去新学校看看情况。   学校环境什么的都没得挑,可就是有一样……   “离家有点远啊……”姜听澜悠悠道。   两个城市天南海北,当然远。   “那你以后是每周回来还是一个月回来?”自己就要提前过上空巢老人的生活了吗?   谢拂却带着他去了一家售楼部,“我打算在这里买房,以后大概率定居,要跟我一起吗?”   要是一起,姜听澜现在的工作恐怕又要辞了,他如今的年纪却还要面对工作上的重大变动,实在容易令人心中生出恐慌。   姜听澜忍了半晌最终还是没忍住,憋着笑脸质问道:“怎么,难道你还想过要甩掉我吗?!”   “我告诉你,想都别想!”他双手环抱,活像是个非要赖上孩子的极品老父亲。   谢拂:“……到底是谁在想?”   别以为他忘了以前谁总胡思乱想,怎么,现在就不想承认了吗?   姜听澜假装没听到,低头仿佛在认真地看楼盘。   对姜听澜,谢拂总是多了几分忍让,也并非是刻意的忍让,而是面对这个人,他下意识便想要多纵容几分。   从前姜听澜还说他会得寸进尺,可谢拂却觉得,这人还没得寸进尺,自己便不自觉将那本该得的寸进的尺,都送到了这人面前。   这人就是有着这样的魔力。   售楼小姐热情洋溢,笑容亲切又不讨好,“先生您好,请问您心目中想要什么需求的房源?什么价位呢?您和弟弟两个人住的话,这套三室两厅的就很不错。宽敞,采光不必说,附近的基础设施也很齐全,什么菜市场、医院、学校、公园应有尽有,而且这房子有现货,您要是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带您去看房。”   姜听澜激动地抓住谢拂的手:“我决定了,咱们就买这儿的。”   谢拂:“……?”   姜听澜满脸欣慰和感动:“这儿的售楼小姐眼光好,房子肯定也好。”   谢拂:“……”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最多还有两章,也可能明天一章结束。 第44章 他风华正茂9   几个月假期, 买房、辞职、搬家……处处都需要时间,谢拂是先跟姜听澜准备好在a市新家的房子,这才回原来的家去处理其他事。   杂志社老板得知姜听澜要辞职, 努力挽留,甚至说可以赠予他股份,但姜听澜半点心动也没有,且他给的理由也十分正当,找不出半点差错。   陪孩子去外地上学,那肯定是要辞职的啊。   老板想留下谢拂这个作者, 但是对方要上学这种情况他是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总不能也把杂志社搬走,那要牵扯的地方太多了。   最终,尽管非常不愿, 他也只能遗憾地批准了姜听澜的辞职。   有这层善缘在,说不定未来还有机会跟对方合作, 看谢拂这些年也没有改合作方的情况也知道他是个念旧情的。   谢拂退了房,房子里的东西,比较新的,容易带走的他们都带走,至于不能带走的,他们就将它们或卖或送,解决了个干净。   等离开时,姜听澜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自己曾经住过几年的地方,心里竟然没有留恋和遗憾,有的只有希望和憧憬。   他关门回头, 看着谢拂,握着他的手道:“我们走吧。”   有这个人在的地方才是家。   搬到新家的第一天, 谢拂和姜听澜一起去附近超市买了需要用到的日用品,又去市场买了不少肉类蔬菜水果,准备回家自己做一顿乔迁宴。   姜听澜平时被谢拂勒令远离厨房,可今天他坚决要帮忙,并扬言说要是不让他帮忙,那他就不吃了。   他没那张老脸。   口口声声,仿佛忘了曾经每天的三餐都是谁做的一般。   谢拂也不跟他争,他想帮忙就帮忙吧。   反正只要不碰火,就造成不了什么大问题。   进了厨房,谢拂就把一些要处理的菜交给他处理。   “辣椒要去籽,土豆要削皮,黄瓜番茄大葱小葱都要洗干净……”谢拂讲完要做的,便转身开始洗鱼切肉。   片刻过后,谢拂转身看姜听澜干得怎么样,然而刚一转身,就见他还在慢腾腾地给土豆削皮,总共就三个土豆,他一共削了快十分钟,且下面一地都是土豆的厚皮,原本就不算大的土豆,被姜听澜削得足足小了三圈。   谢拂:“……”   他默默将剩下两个土豆也放在了姜听澜面前,“这两个也削了。”   “为什么?”姜听澜皱眉不解道,“不是说只要三个吗?”   谢拂:“我说的三个,可你削得只剩下来两个。”   姜听澜:“……”   好吧,可是他也没办法,每次看着别人做就很简单,可当自己亲自上手,就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个跟难的了。   他竟然有些难以想象,这些年来谢拂是怎么跟这些菜打交道且将它们都做得色香味俱全的。   然后他就围观了谢拂做菜的全过程。   每每眼睛诚恳地点头告诉他,学到了学到的。   可自己动手,还是那些削个皮都能把菜给削没的。   他决定了,自己大概这辈子和厨艺这玩意儿无缘,他们之间不应再强求。   *   一顿饭上桌,谢拂面前就摆了个酒杯,姜听澜往谢拂的杯子里添了酒。   白酒辛辣的味道传入鼻中,谢拂被呛了两声。   姜听澜却还慢腾腾放下酒瓶,笑眯眯道:“崽,今年之后你也长大了,是大人,可以喝酒了,今晚就给你喝两杯先尝尝味,以后你就是自己喝了。”   “不过这东西也不能常喝,小酌怡情,大醉伤身。”   今年开始,谢拂就满了十八岁,正式成年。   姜听澜固执地认为,成年是需要喝酒的,这是一个人长大的象征。   毕竟他当初也是被他爸这么忽悠的,然后一杯酒下肚醉了一天一夜。   谢拂是他养大的,都说青出于蓝胜于蓝,他喝了一杯,谢拂怎么也该喝两杯。   谢拂看他,“要是我喝醉了怎么办?”谢拂并不畏酒,但他这具身体确实没喝过,耐酒力肯定不行。   姜听澜笑眯眯道:“多大点事儿,醉了我就扶你回房睡啊,反正明天不上学。”   “你别看我老胳膊老腿,扶你那还是绰绰有余的。”姜听澜故意打趣道。   闻言,谢拂便也不再拒绝,他端起酒杯,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姜听澜,“既然这是你希望的,那我如你所愿。”   说罢,一杯酒便下了肚。   姜听澜丝毫没把谢拂的话放在心上,正如他刚才所说,喝醉了就去睡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丝毫没有想过谢拂会耍酒疯这种可能,毕竟谢拂看起来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乖巧模样,一点也没有会耍酒疯的感觉。   谢拂也确实如此,第一杯酒喝下后,会有一个酒意缓冲期,过了一会儿,谢拂面上才渐渐泛上红晕,自脖颈到耳根,都红了个彻底,唯有那张脸反而并没有太红,整个人乍一看过去,若是不仔细,说不定还看不出太多问题。   第二杯酒下肚,谢拂看上去跟之前没什么区别,但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他那双眼睛转动的速度缓慢了不少,通常只有姜听澜说话时会看向他,不然就是静静看着面前的饭菜。   他还在吃饭,也能对话,就是反应慢了些。   姜听澜是个粗心的,虽然说给谢拂喝酒,可这酒喝了也就过了,还真没把谢拂的反应放在心上,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有什么,喝醉了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打算继续找个编辑的工作,就是不知道我这个年纪还有没有好点的单位要。”   “听说现在的单位都喜欢年轻人,钱少事多还能造,工龄越久越不好找工作。”姜听澜的大学文凭还是很有用的,虽然现在不包分配了,但在这个大学生还算是稀罕物的年代,他这个文凭起到的作用还不小。   但他一个马上奔四的人,这个就业年龄还是带给他不小压力。   他自己怎么样无所谓,可这不是还有谢拂吗?自认为要做一个好榜样,还要指引谢拂方向,给谢拂当靠山的姜听澜,可不能庸庸碌碌。   正胡思乱想着,便觉得手背一暖,低头看去,却见上面覆盖了一只更为年轻细嫩,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掌。   它轻轻搭在姜听澜手背上,姜听澜还没说什么,便听见谢拂随之而来的声音。   “我可以养你。”或许在一些希望靠自己的人来看,这并不是一句很好的话,但于谢拂来说,这是他在多年前便许下的承诺。   承诺,唯有兑现时最美。   可此时此刻,听着谢拂说这话,姜听澜便感觉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笑着道:“我知道啊,但我比你大嘛,怎么能要你养呢。”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这话刚到嘴边,却又想到今天刚骗谢拂喝了两杯酒的事,顿时又把这话给咽了回去。   谢拂看着他,神色认真道:“嗯,所以我也只是告诉你。”   “放心去吧,无论如何都还有我兜底养你。”   这本该由家长对孩子说的话,如今却是谢拂一个孩子对他说出来了,姜听澜听得有些面颊发红,不太好意思,但他脸皮厚,片刻的不好意思后,他又很快恢复过来,他抬手揉了揉谢拂的头,“等我老了再养我吧。”   谢拂轻打他作乱的手背,轻抚着自己被揉乱的头发,望着姜听澜,一本正经严肃道:“不许乱摸。”   与平时不同的反应让姜听澜不由认真看过去,这才看见谢拂身上大片酒意上涌导致的红。   这是……喝醉了?   不对,喝醉又不是一蹴而就,距离谢拂喝酒已经有一会儿,所以他绝不是刚刚才醉的。   那谢拂之前说的养他的话……   姜听澜看向谢拂的目光更暖,感动几乎溢于言表,“喝醉了都还想着养我?”   “原来我家崽这么孝顺啊。”   姜听澜说话声音又软又甜,用着哄小孩的语气,仿佛孩子尿个床,他也能夸对方画的地图又大又圆。   谢拂虽然醉了,却并没有失去意识,他的大脑还在转动,但是比以往慢许多,而且许多从前会注意的界限规矩,在此刻都抛诸脑后,或许不该说抛诸脑后,而是该说根本想不起来。   在他心里,姜听澜是小七,小七是他的,姜听澜也是。   既然是他的,那他做什么自然都可以。   姜听澜原本给他喝酒也只是为了仪式感庆祝,现在酒喝了,人也醉了,那还是去睡吧。   他起身扶起谢拂,“你喝醉了,我送你去睡觉。”   谢拂顺着他的力道起身,被人扶着也不反抗,就这么乖乖跟着姜听澜回了房间。   姜听澜见状好笑,“你这样子,以后可别在外人面前喝酒,否则要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谢拂瞥了他一眼,“……我不跟别人喝酒。”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是跟眼前这个人喝的。   被他这么看着,听他说着这样一句代表偏爱的话,姜听澜有些招架不住。   有什么比你最在意、甚至是唯一在意的人,也同样最在意你、偏爱你更能令人欢喜的事吗?   没有了。   姜听澜感觉到了幸福。   这是谢拂给他的。   “嗯,你很乖,一直都很乖。”他都知道。   谢拂似乎是满意了,看着他的目光似乎泛着光。   “所以……”姜听澜将他按倒在床上,拉过被子要给他盖上,“现在你也乖乖睡觉吧。”   谢拂并不反抗,只是眼睛定定看着他,说出口的话却让姜听澜盖被子的动作顿住。   “你不跟我一起睡吗?”   谢拂此时还有逻辑和理智,但是在他的逻辑中,姜听澜=小七=爱人,既然如此,那他们便应该一起睡,这是自然而然的事。   嗯,完全没问题。   姜听澜却被这句话给弄得懵了一瞬。   他有些莫名,实在是摸不清谢拂这话的前因后果在哪里?   怎么就要他一起睡了?   难道在谢拂的记忆里,他还是小时候五岁,需要大人陪伴睡觉吗?   可即便是真的五岁,谢拂也从没有要求他要一起睡啊。   而且……而且谢拂刚才那话说得太过自然,自然得让姜听澜都恍惚间以为他们从前仿佛在一起睡过,或者是一直在一起睡一般。   他懵逼地问:“跟你一起睡?”   谢拂没点头没回答,明摆着一副“这不是应该的吗”的态度。   可这态度却更让姜听澜感觉莫名其妙。   “我应该跟你一起睡吗?”   谢拂一脸理所应当:“不然呢?你还想跟谁睡?”   不是……我为什么要跟别人一起睡?自己睡不行吗?姜听澜一脸懵逼地听着,看着谢拂的目光也移不开,他还想看看喝醉的谢拂心里,自己到底个什么模样。   难道是老掉牙了,走路走不动上厕所都要端盆必须贴身伺候的老人?   姜听澜想了想自己那个画面,顿时被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给吓得浑身一抖。   咦……   “我没有想跟谁睡,但是我睡觉的房间不是这里,是隔壁。”姜听澜苦口婆心劝道,希望谢拂能够乖乖一个人睡。   谢拂却皱起了眉,似乎没想过会面对眼前这个问题,在他的印象里,他们就是该一起睡才对。   不过还好,既然姜听澜不在这里睡,那他跟着姜听澜去睡就好了。   这么想着,他便从床上直接坐起身,整个人就要翻身下床。   “那我跟你一起。”他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姜听澜:“……”   他觉得这似乎不应该。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问题,而是先哄好眼前这个人的问题,不然他真的跟来跟自己睡……   想象了那个画面,他心跳不由漏了一拍。   连忙按住要下床的谢拂,将人再次推倒在床上。   谢拂一双眼睛静静看着他,被这双平静的眼睛看着,姜听澜有种自己仿佛做错了事的感觉。   “你做什么?”谢拂问。   “我……”姜听澜犹犹豫豫,“啊我……我是想说,我今晚还挺忙,应该很晚才睡,可能不会回来打扰你睡觉了,你困了的话就先休息。”   “对,先休息……休息……”姜听澜说话时有些异样,仿佛他跟谢拂原本就该睡在一起似的。   一张老脸颇觉得不好意思,看着谢拂的目光不由自主别开,面上渐渐蔓上绯色。   闻言,谢拂不由下意识皱眉。   不过好在他并没有觉得不对,也不再坚持要跟姜听澜一起睡的话,只是犹豫了一下道:“那好吧。”   他大约也是真的有些头晕了,揉了揉额角,皱着眉不太舒服的样子,可对上姜听澜,他还是努力做出一副自己很好的模样。   风光下,他看着姜听澜的目光似乎比平时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温柔。   就在姜听澜以为这事稳了,自己可以回去好好想想今天这事儿到底有哪里不对的时候,谢拂拉住了正要离开的姜听澜,令对方微微倾身,一个吻猝不及防落在了他脸颊上。   “早点睡,晚安。”   说罢,谢拂便躺回床上,自个儿拉过被子往身上盖,闭上眼睛就要睡觉,全然没看另一个人被他刚才的行为弄得浑身卡壳僵硬,瞪大眼睛,一副云里梦里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模样。   我滴神……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岌岌可危的理智正在向他发出脑残般的提问:难道是崽子以为自己还小所以要晚安吻吗?   那主动的对象也不对啊!   姜听澜快疯了。   *   谢拂最近总觉得姜听澜不对劲,这种不对劲具体表现在会经常偷偷看他,却又好像不敢看他,每次他回头看过去,都会看到对方慌忙避开的模样。   不仅如此,对方还时常对他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行为,包括且不限于在逛商场时特地跑去儿童区转一圈,并且问他有没有什么游戏想玩,或者玩具想买的。   谢拂:“……”他又不是小孩子。   走在路上看到一个大人牵着小孩儿,突然冒出来一句:“你看那对父子好亲近,这就是亲生的吧,你说这孩子晚上会不会因为害怕而跟爸爸一起睡?或者要什么晚安吻?”   谢拂:“……”这不是很正常吗?有什么问题?   还有去逛动物园时,看到两头鹿在一起贴贴,姜听澜就会一脸僵硬地拉着他走,“这种少儿不宜的剧情不该是你这种小孩儿看的。”   谢拂:“……”所以到底是谁在之前还非要灌他两杯酒?   一次不对劲可能是意外,两次不对劲或许是巧合,可处处不对劲,那就真是有哪里不对劲了。   他问013:“最近发生了什么吗?”想了想姜听澜不对劲的时间点,他进一步问了句,“还是我喝醉那天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他问这话可就问对对象了,013都憋了好几天了,就想看看宿主什么时候才能想起它,寻求它的帮助。   “宿主真的想知道吗?”它激动道。   谢拂没功夫跟它玩,淡淡道:“说。”   013轻咳两声,冷静下来道:“好吧,我告诉你,你喝醉之后忘了这个世界跟小七的关系,亲了小七。”   谢拂眸光微微荡出一圈涟漪,打破了湖水的平静。   他想过或许是自己露出了什么马脚,却没想到这何止是露马脚,简直是整个都露了。   013有些幸灾乐祸地问:“宿主现在想好要怎么糊弄小七了吗?”   这可是高难度。   谢拂却淡淡道:“谁说要糊弄?”   为什么要糊弄?   013差点脚底打滑。   听宿主这意思,这是要坦白了?   它看宿主在小七面前做了十几年的乖乖仔,还以为这个世界就要一直这样下去了呢。   原来不是吗?   难道上次醉酒是宿主故意的?就是为了制造一个契机好让小七知道宿主的真实心思?   好心机一男人。   这让013迅速回想起第一个世界,一开始的时候宿主也是手段尽出,那时候的宿主就很有一个情骗大师的资质了。   只是后来改邪归正从了良,就再也没把那些用来攻略别人的方法用在小七身上,只笨拙地用自己贫瘠的感情来回馈。   这让013几乎忘了,宿主当初可也是个攻略大师来着,小小伎俩算得了什么?   心中再次涌上对谢拂的钦佩,013等着准备看谢拂如何让这个世界的小七接受他。   然而谢拂在这之后却没了动静,他仿佛不知道一般,无视了姜听澜的各种纠结,反而行事如常,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更不知道姜听澜知道了什么。   “这里没扫干净。”谢拂指着沙发一角的几个瓜子皮道。   姜听澜再次将扫把扫向那里,将瓜子皮扫走。   “最近有个音乐家在本市开音乐会,我已经买了票。”   姜听澜闻言心中顿时警惕起来,音乐会?这不是年轻人才用的约会手段吗?   不会是这小子想带他去约……呸!约个屁的会!   就是出去转转而已!   “音乐家?表演什么的?”他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实际上心思全在谢拂身上。   “钢琴。”谢拂喝了一口茶,淡淡道。   钢琴,也是很浪漫的乐器。   姜听澜心里暗暗嘀咕着。   “你很喜欢吗?”   “还行,别人都说那种地方会更有灵感。”谢拂道。   “那就去吧,不过我这老胳膊老腿,不想动弹,就不跟你一起去了。”姜听澜率先拒绝道。   谢拂看了他一眼,眨了下眼睛,“我好像没说要你陪我一起去?”   姜听澜一噎。   谢拂继续悠悠道:“我成年了,应该可以独自去所有地方。”   姜听澜心梗。   这是在说用不着他老人家了呗?   “你放心,我买的下午的票,天黑之前,我会早点回来的。”谢拂说完,就起身回屋了。   听见关门声,姜听澜一把扔掉手里的扫把,气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臭小子翅膀硬了,这是家花不如野花香……啊呸呸呸!他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忘掉忘掉!   姜听澜拍了拍自己脑子,企图将里面那些没用的废料给扔掉,然而他失策了。   并非扔不掉,而是他脑子就那么大,装的东西也就那么多,扔掉它们后,就变得有些空荡,只剩下了一个人。   还是今儿嫌弃他老了,要一个人出去浪的家伙。   嗨呀,还是好气!   然而之后姜听澜发现,这不过是个开始。   成年后的谢拂仿佛解开了什么封印,原本除了上学都会老老实实在家的人最近总在外面浪,有时候早上天不亮出门,晚上天黑了才回来。   心中暗自生气的姜听澜想要抓谢拂的小辫子,然而谢拂除了每天总爱在外面浪外,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早上虽然出去的早,但是每次出去前都会把早餐做好,姜听澜吃着热气腾腾的早餐,一时也不好意思再训谢拂。   晚上谢拂虽然回来比较晚,但他并没有夜不归宿,甚至晚上回来要是碰上姜听澜没吃饭,还会任劳任怨地帮他下面。   姜听澜:“……”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古人诚不欺我也!   郁闷的姜听澜最终决定暗暗忍了下来。   然而这种忍耐在谢拂竟然带陌生人回家时彻底憋不住了。   “oh,谢,这是你家吗?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客人是个中外混血,一口蹩脚的中文听上去有些滑稽,但他很有礼貌,见到姜听澜十分热情地打招呼,“您就是谢经常提起的姜先生?您真的很美!”是一种被岁月眷顾的优雅。   姜听澜:“……”   他当即笑道:“你也很英俊,你是阿拂认识的朋友吗?请坐,我去给你倒杯饮料。”   呵,看在这老外眼光好的份儿上,暂时容忍他了。   *   姜听澜的身影消失在客厅,原本彬彬有礼的混血男有些激动地看着谢拂,“谢,你说得没错,他真的很有趣!刚进来的时候我差点被他的眼神撕碎!”   谢拂笑意尚在,目光却沉沉,“有趣也不是你的。”   猛兽都很有领地意识,姜听澜就是谢拂的唯一领地,龙之逆鳞。   混血男举手做投降状,“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个男人什么都没做,但他总有种自己要是做了什么,对方会比姜听澜的眼神更快撕了他的感觉。   接下来的时间里,混血男都很规矩。   “我们是在大街上认识的,有人抢了我的包,是谢帮了我。”他对姜听澜讲述着自己和谢拂的相遇过程。   “他帮你追到了小偷?”有关于谢拂的事,姜听澜都十分好奇。   混血男笑容坚强:“我丢了钱包寻求帮助,他帮我送到了警局。”   姜听澜……姜听澜默默低下了头。   忍住,姜听澜你忍住,你可不是当年想笑就能放肆笑的年轻人了。   作为长辈,即将一只脚迈入中年的男人,你要学会稳重!   “咳……举手之劳,我家阿拂从小就爱这么乐于助人。”   “那叔叔你知道谢喜欢什么吗?我想感谢他,但是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如果您能帮忙那就好了!”混血男笑问。   姜听澜:“……”   你喊谁叔叔?叔叔是你喊的吗?   还有,谢拂喜欢什么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他笑容勉强,最终不愿意跟这半个外国佬说话。   谢拂走过来时,仿佛没有发现现场的刚才气氛,“怎么了?”   姜听澜没说话,混血男就说道:“没什么,只是我好像说错话了,姜叔叔似乎不喜欢我。”   姜听澜:“……”   这个家伙,不去演戏还真是暴殄天物!   之后姜听澜完全见证了这人到底是怎么在谢拂面前一个样,对着他一个样的。   在谢拂面前你好我好,对他各种夸,谢拂走开就抬起下巴阴阳怪气。   哦,这家伙没阴阳怪气的资本,中文都抖不清,但是故意鸡同鸭讲说不对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是吗?   姜听澜差点没把人赶出去,幸好对方大概也知道自己招人讨厌,很快就离开了。   在他走后,姜听澜才一脸秋后算账地看向谢拂。   “谢!拂!”   “你到底从哪儿认识的这家伙?”他要是被气到胃痛一定是谢拂的锅。   “不都说了吗,大街上认识的。”谢拂随口答道。   姜听澜一噎,他还想追问,问谢拂认识这人干什么,带回家又是干什么,然而谢拂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起身回屋了。   “今天太晚了,我去睡觉,你也睡。”   姜听澜握紧拳头,忍住……忍住……   他以一忍就忍到了他的生日。   七月初七。   是个很浪漫的日子。   姜听澜本想着谢拂今天还敢出去,他就打断对方两条腿。   然而谢拂偏偏在今天又不出门了,真是让姜听澜想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没机会。   当晚,漂亮香甜的蛋糕被插上蜡烛,谢拂让开一点,对姜听澜道:“来吹吧。”   姜听澜一口气吹了个干净,松了口气,十分减压的模样。   蜡烛吹灭,空间骤然一丝亮光也没有。   谢拂起身去打开灯,屋子这才重新亮起来。   “许了什么愿望?”谢拂问。   姜听澜不看他,支支吾吾道:“还能有什么愿望?不就是以前那些?说出来就不灵了。”   其实他许的愿望是谢拂永远只有他一个老父亲,以后要孝顺他,无论认识什么人,他都是最重要的。   其实这些都是没必要的愿望,因为它们本来就实现了。   可大概是最近谢拂给他带来的危机感,令他忍不住又许了一回。   今天是个好日子,他的愿望应该能成真吧?   谢拂也没追问他的愿望,只是摘掉蜡烛,开始切蛋糕。   两个人都不太吃甜腻腻的东西,但是今天特殊,还是象征性吃了一点,最终这个蛋糕被放回了冰箱?   之后两个人吃了丰盛的晚餐,开始坐在客厅看电视。   姜听澜视线不断往谢拂身上瞟,暗示的意味十足。   然而谢拂仿佛全然没看到一般,认真盯着电视。   姜听澜气结,忍了又忍,最终忍不住道:“别人过生日都有礼物,我老人家命苦,生日竟然连个送礼物的人都没有。”   谢拂转头看他,“想要礼物?”   他不能要吗?!   姜听澜偏开头去,“谁知道呢,反正也没人在乎,礼物什么礼物,人家亲爹辛辛苦苦养家糊口都得不到,我一个后爹还是被养的,就是不值得呗。”   阴阳怪气的能力姜听澜是更上一层楼。   谢拂听在耳中。面上也不显生气之色,只是淡淡道:“礼物其实我准备了,就是觉得你可能不太愿意接受。”   怎么可能!白嫖的东西怎么能不要……啊呸!是送他的东西当然要好好收着。   “你都不问我,怎么知道我要不要?”姜听澜转头看他。   他倒要看看,这家伙到底送了什么。   谢拂似乎笑了一下,“那你过来,我把它交给你。”   姜听澜闻言当即也顾不得装腔作势,连忙凑了过来,视线在他四周巡视一圈,却怎么也没看到哪里像是藏了礼物的地方。   “在哪儿?该不会揣兜里……”   话音未落,一股温热的触感便从唇角传来。   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一瞬间的懵圈过后,迅速僵硬在原地,整个人仿佛变成了泥塑的雕像,连眼睛都忘了眨动。   谢拂欣赏了一会儿他这个状态和表情,最后才退来,语气轻松,仿佛刚刚的事稀疏平常,完全不重要一般,“我就说了,这个礼物你可能不会想要。”   声音打破了刚才的寂静,也仿佛解开了姜听澜的封印,他整个人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般,弹跳着向后退去,差点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在最后关头扶住了沙发。   心跳紊乱得不成样子,仿佛有人在里面打乒乓球,一来一去,渐渐加快到看不清残影。   靠!   这是礼物吗?   这分明是送他上天的大礼包!   前段时间被他刻意遗忘的情景重新袭上心头,跟着刚才的画面一起,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   甚至后者比前者更严重,更明显,更令人无力辩驳。   不是什么晚安吻,也不是什么醉酒后的撒酒疯。   这就是一个清醒着的,明确万分的吻。   谢拂吻了他。   这个他看着一点点从小豆丁长成大人的男人,刚刚吻了他。   他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中,完全不在状态,仿佛神游天外,脑袋空空,什么也没想,然而另一个作为当事人的谢拂却一脸平静,甚至还能语带关心地问他:“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姜听澜:“……”   这特么能好吗?!他特么能好吗?!   你一个罪魁祸首能不能不要这样一脸纯良地说着关怀的话?!最不乖的就是你了!   谢拂不仅如此,他甚至还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好几瓶药,一个个指着说:“降压药、速效救心丸……我都提前准备好了,需要哪个吃哪个。”   “要是还不行,我还能送你去医院,全程护理,服务到位,全面体贴。”   “够不够贴心?”   姜听澜:“…………”   你特么还准备得真够齐全的哈。   他皮笑肉不笑地凑到谢拂面前,双手扣住谢拂的脖子,仿佛要将自己刚才的惊慌失措得像个傻子的模样遮掩过去一般,羞恼地咬牙切齿道:“我要掐死你这个不孝子!”   -------------------- 第45章 他风华正茂10   时间:xxxx年x月x日。   地点:碧湖水湾A座xxx单元xxx号。   人物:谢拂、姜听澜。   事件:家庭会议。   主题:论三天前生日惊魂事件始末。   双方诉求:   谢拂:我没什么诉求。   姜听澜:讨论一下谢拂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送医院该去哪个科室。   餐桌变成会议桌,两人分别坐在桌子两边,四目相对, 对峙中,战火一触即发!   “啪!”姜听澜一巴掌拍在桌上,“我跟你说你今儿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就必须给我去医院拍片,我倒要看看你这脑子到底是哪里坏了,竟然会让人胡思乱想、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谢拂悠悠然往后仰, 拿起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口后,原本被姜听澜一拍而震得波涛汹涌的水面瞬间平息。   “我身体康健、思维正常,还能再活很多年, 也没有提前得老年痴呆的征兆,希望某人能接受现实, 不要继续自欺欺人、掩耳盗铃。”谢拂不疾不徐,言语平稳,仿佛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也是胸有成竹,对未来之事毫不担心。   姜听澜现在看到他这张镇定自若的脸就想一巴掌扇过去。   忍住!忍住!人长大了,不能打了。   他深吸几口气,最终还是没忍住,满脸烦躁地坐下来,皱着眉揉脑袋,“你特么跟我说, 你到底怎么想的?又想干什么?!”   他快被弄疯了,这三天缓冲期下来, 他非但没有平心静气,反而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他活了这么多年,自诩豁达,可经过的烦心事也不少,但再不少,也无论如何都没有眼前这一件棘手,且让他不知所措,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   小时候亲妈走了,他还有亲爹,后来亲爹走了,他也长大了,工作不顺利那就换一个,被人赖上他白得个崽,也不算亏,单身也有单身的好,钱没了可以再赚。   可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问题。   可养大的崽子疯了,他能怎么办?还能把人扔了不成?   活了快四十年,姜听澜或被动或主动失去过一些东西,可当现在面临有可能失去谢拂,他整个人都反应不过来,满心无措,哪怕缓了三天,他也依旧内心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该怎么做。   相较于姜听澜的茫然无措,谢拂整个人都是无比清醒且目的明确。   “我想跟你在一起,伴侣的那种。”   面对姜听澜的质问,他不疾不徐、不卑不亢,言语直白,直白得姜听澜没办法说是听错了或者想错了这一可能。   哪怕他再不想承认,也只能面对眼前的现实。   谢拂向他表白。   是表白吧?   这话其实太直白了,现在的年轻人花样很多,别的年轻人追对象,要么送花送礼含蓄写信,有点文化的还会写点屁都不通的诗,这种太直白的反而只有在相亲现场才见到的最多,要是放在追求现场,说不定还要被对方嫌弃一点也不浪漫。   可很多时候,朴实无华的语言更能戳人内心。   姜听澜在走神,谢拂却没有,他一点点帮姜听澜梳理。   “你看,第一,我们认识十几年,你足够了解我,我也足够了解你,我们在一起后,不会产生需要磨合的矛盾。”   姜听澜:“……”竟然好像似乎……没什么问题?   “第二,你是同性恋,但这么多年也没找过对象,我长得好身材好性格……勉强合格,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解决你食欲的同时还能解决其他方面的欲念,这样一个人放你面前,你就不动心?”   姜听澜:“……”如果是这样,那好像确实是个挺优质的对象。   “第三,这么多年我们的生活中只有彼此,目测未来也是,既然都是在一起,那为什么不是以伴侣的这层关系?事实上,生活模式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改变,不是吗?”   姜听澜低头想了想,嗯,反正都是在一起生活,那不如……   啊呸呸呸!   不如个屁!   他被这家伙给带偏了。   “你在混淆视听,模糊概念,你五岁就跟我在一起生活,难道我还能把五岁的你当伴侣?想什么呢?”   “这么多年我们就算算不上父子,那至少也是叔侄,这种关系往伴侣关系转变,像什么样?!”姜听澜咬牙切齿瞪着谢拂,好像要把这人瞪出一朵花来。   然而无论他再怎么瞪,谢拂依旧是那副淡定自若,仿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   “是吗?”   “可我从跟你一起住开始,就没把你当成爹或者叔,叔叔只是个称呼。”   谢拂看着他,目光不闪不避,直言不讳道:“从一开始,我就是用对未来对象的态度对你。”   也就是说,即便他不接受,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父慈子孝。   “嗝!”姜听澜被吓得往后仰,不敢置信地看着谢拂,仿佛这人刚才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他慌张又无措,脑子开始胡思乱想,回忆起过往,过了十几年的事本该记忆模糊不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大约是他太想要想起来,因此回忆起的过往画面和事件都清晰无比。   从把谢拂接回家,对方就十分自立,但在很多地方又表现得十分不见外。   比如花钱,谢拂从来不会拒绝他的钱,却也不会在意花自己的存款给他买东西。   还有家务,谢拂从可以做家务开始,只要是姜听澜做不好的,他都十分自然地接手,尤其是下厨,一做就是许多年,从来不会为了谁做的少了点,谁做的少了点而争执。   还有工作,姜听澜没工作时他不嫌弃也不担心,还一副不工作我就养你的态度。   姜听澜在生活中是个白痴,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说照顾谢拂,反而是谢拂照顾他更多,两人的相处模式如果非要说是父子,不看年龄的话,那还真难说到底谁是父谁是子。   姜听澜仔细想想,竟然发现把这些行为放在伴侣身上毫不违和,反而是父子,就会让人怀疑人生。   现实中的儿子不都是调皮捣蛋给你找麻烦恨不得一天三顿打的吗?就算有懂事的也会撒娇任性吸引你注意,堪称高血压制造神器。   反而是伴侣,以包容居多。   姜听澜浑身冷汗涔涔,不敢置信竟然事实当真如此。   他防线崩塌,忍不住委屈控诉,“你太过分了!我把你当儿子疼那么多年,你竟然从来没把我当爹!多年付出都喂了狗!”   谢拂:“……”   他忍俊不禁,没想到姜听澜最先在乎的竟然是这个。   “那我也把你当了十几年对象,不也一样没回应?这一波扯平。”   扯平什么扯平?!他还没同意呢!   “这能一样吗?你以前那么小毛都没长齐,懂个什么?有我这么真情实感吗?!反正我现在就感觉自己是个被不孝子骗了的老父亲,难怪以前我跟你说做梦,你都说是假的,合着梦里我都把你美化了,你根本没拿我当爹!”   论对象非要重点在意自己没把他当爹这回事……   谢拂略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那你想怎么样?要我喊你几声爸还你?我在床上喊,你要听吗?”他声音淡定,神色自若地说出这种话,惊得姜听澜直带着椅子往后退。   “你你你……你怎么这么、这么……”这么了半晌,舌头都快打结了,却都没说出个所以然了,反而一张脸被闹得通红。   天可怜见,他这个奔四的老男人还从没听过别人对他说这么不正经的话,整个人透着一股欲///念横生的味道。   他突然觉得自己玩不过这家伙,如果真如他所说,能暗戳戳拿他当这么多年对象却还隐而不发,直到如今才戳破,能是什么简单的人吗?   何况谢拂在姜听澜心里,就从没有简单过。   谢拂面色平静,仿佛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一般,那种丧心病狂的话也从未存在。   “我只是在提出解决办法,你说我辜负了你的父慈,那也只能这样还了,但你辜负我这些年的‘真心’又该怎么算?你拿什么还?”   姜听澜:“……”   “那个……我突然觉得,一笔勾销也挺好的……”   “真的。”   姜听澜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为什么刚刚要多嘴?就这样一笔勾销不好吗?啊!   谢拂却悠悠道:“不能,我已经提出了我的补偿办法,现在该你了。”   空气寂静无声,姜听澜打定主意装死。   小屁孩儿说什么爱情?什么对象?五岁就给自己找对象,是想上天吗?!   见姜听澜不说话,谢拂十分体贴,善解人意地说:“如果你想不到的话,我这里有个方案,从前我为未来伴侣做了什么,你现在也一一还给我,鉴于我当时还小,你如果不相信我当时的真心,我可以在时间上给你打个折,五年。”   “什么洗衣做饭拖地种花,冷了给你准备秋冬衣服,没有风扇时还给你打扇,看你晚睡给你送牛奶,早上赖床时喊你起床……”   “这些,你给我做五年,咱们一笔勾销,怎么样?”   谢拂慢悠悠喝了口水,“我很宽容的。”   姜听澜听得晕头转向,试想了一下那样的未来,顿时感觉呼吸被遏止,仿佛被生活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他色厉内荏地拍桌反对,“这不公平!凭什么你喊几声爹就能抵消,我却要给你做牛做马五年?!”   “就凭我之前也给你做牛做马十年,打折部分抵你这个爹的作为也绰绰有余,那几声爹还是我白送的赠品。”谢拂理直气壮。   “虽然我不太明白你拒绝了一个能为你洗衣做饭的优质男友,却拥有了一个债主的选择,但我还是很乐意满足你的。”   “从今天开始,家里的一切就都交给你了,去吧,明早记得准备好早餐。”说罢,谢拂便起身离开,头也没回地回到自己房间。   姜听澜心中慌乱,快步追着他过去,“欸,这样做是不是太草率了?你是认真的吗?我觉得这样很有问题啊,我们还可以再商量商量吗……”   然而最终回应他的,是一道毫不留情的关门声。   姜听澜:“…………”   他握紧拳头,强忍住要对着门竖倒拇指的冲动,咬了咬牙,最终也只艰难地吐出三个字。   “算你狠!”   *   谢拂说话算话,从不食言,也因此他说不做饭就不会做饭。   第二天一早,他醒来时果不其然发现姜听澜还没起床。   想了想,他换了衣服出门锻炼,顺便解决早餐。   虽然才搬过来不久,但因为经常晨跑,谢拂已经跟这小区里的晨跑队伍混了个脸熟,有些热情的老人家见了,还会跟他打招呼,说上两句话。   谢拂在小区楼下的早餐店解决了早餐,空手回家后就进房间写新文。   实体方面他已经有长期合作的出版社,双方签订的都是每本书的合约,但自从有电脑后,谢拂也会在网上发表长篇连载小说。   网站知道他,对他做出过签约邀请,在双方商谈过后,谢拂签订了一个对他而言十分宽松的合约,出版社和网站的文章互不干扰。   进入工作状态时,谢拂的注意力便专注在这上面,因而隔壁姜听澜轻手轻脚的声音他并没有听到。   姜听澜起床后神游了一会儿,直到走出卧室没在餐桌上看到早餐,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昨天发生的一切。   他有些不愿意相信地进厨房搜寻一圈,然而除了一冰箱的肉菜牛奶外,他没看到半点像早餐的东西。   锅里也没有。   他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地想,这家伙来真的?   心有怒气,姜听澜也执拗起来,他换了衣服打理了一下自己,赌气似得下楼。   哼!不做就不做,就跟这世界上没饭馆似的!   早餐店里,吃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姜听澜感觉颇为没滋没味。   一时间只觉得包子不够白不够软,皮不够薄,肉不够香也不够多,反正一句话,哪儿哪儿都没有谢拂做的好吃。   “老板,你们附近还有更好吃的包子吗?”姜听澜用筷子戳着碗底,看着蛮不高兴的样子。   早餐店老板还以为是客人不满意她家包子,有些不高兴,“大兄弟,我这店可都是祖传的老手艺,在这儿都开了不少年了,你看看客人多少,要是过了早上十点,这包子就没了,我可以跟你保证,这附近就没一家比我家还好吃的!”   姜听澜心中遗憾,不能拿比谢拂做的还好吃的包子回去炫耀,岂不是说他吃不到谢拂做的就是亏了?   那小子怕是要笑话死他。   想了想,他到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回到家,他几次在谢拂房门外逡巡,想看看对方在干什么,怎么这么久都不出来,该不会还没吃早饭吧?   昨天那小子还说要他准备早饭,要是他不准备,那小子还没吃也是有可能。   所以他到底要不要做……呸,是买,他做个毛。   “你在干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趴在谢拂门口偷听的姜听澜:“……”   他缓缓直起身,假装若无其事地转身看向从书房出来的谢拂,“我、我路过累了,趴会儿呢。”   谢拂也不拆穿:“哦……”   姜听澜:“……”   他疾步走到客厅沙发坐下,假装漫不经心道:“我已经吃过早餐了,提醒一下,楼下早餐店待会儿可就没包子了,想吃可要趁早。”   谢拂淡淡应了一声,“嗯,早知道你不会做,所以我已经吃过了。”   姜听澜:“……”   你看不起谁呢?他还真就……   好吧,他还真就做不出来,想到接下来还有午餐和晚餐,以及接下来日子的三餐,姜听澜就感觉一阵头疼。   然而他很快发现,让他头疼的还不仅仅如此。   谢拂说不做那就是真的不做。   窗台的衣服没人收,暴雨下到一半姜听澜才发现,惊叫着冲到阳台手忙脚乱收衣服。   此时,谢拂正在书房看书。   家里的地没人扫了,姜听澜如往常那般一边看电视一边嗑瓜子,等他在沙发上睡醒,却发现地还是那个地,瓜子皮还是那些瓜子皮,正安安静静躺在地上显示着它们的制造者有多么懒,竟然还没把它们收拾干净。   此时,谢拂正给自己榨了一杯果汁,没姜听澜的份儿。   家里的东西没人收拾了,掉到沙发缝里的遥控器,桌上摆放着喝到一半的牛奶盒,随手堆在床上却没人收拾的衣服,凌乱的衣柜。   而此时,谢拂正在外面不知道跟谁浪。   最终让姜听澜忍无可忍的,是阳台一盆快要病死的多肉。   这是有一年谢拂送他的生日礼物。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怒吼道:“谢——拂——!”   谢拂慢悠悠走过来,“有何贵干?”   姜听澜一把将多肉塞进他怀里,“去你的还债,老子不干了!爱咋咋地吧!”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给我把这盆多肉给救回来!”   说罢,甩手回屋,再也没看谢拂一眼。   谢拂抱着这盆发黄打蔫的多肉,唇边忽现一抹笑意。   013敏锐察觉谢拂的情绪变化,满头问号,“宿主,小七生气了,你怎么还高兴呢?”   “他答应了。”   013:“……”   不知道宿主到底是怎么领会的,但莫名的信服。   虽然013跟谢拂一起认识的小七,但论对小七的了解,013拍马不及。   接下来一段时间,谢拂精心照料这盆多肉,将染病没救的部分切除,慢慢的,这盆多肉又活了过来,甚至越发生机勃勃。   谢拂还给它嫁接了另一种多肉,冰绿色的多肉上开着紫色的花,在阳光下亭亭而立,显得格外优美。   谢拂牵过姜听澜的手,“还满意吗?”   姜听澜下意识想要挣脱,然而颤抖两下,却又被谢拂紧握住。   谢拂:“别动,否则你还想吃饭店。”   姜听澜:“……”   他气不打一出来,低声怒道:“你故意的!”   前段时间他不肯服输,天天吃饭店,到最后他闻见里面的油烟味就想吐。   这家伙就是故意的,用这些来威胁他,逼他不得不屈服。   “是啊。”谢拂毫不避讳地大方承认,“我就是故意的,可你也可以不受我的威胁啊。”   姜听澜已经把他看透了,这家伙就是心机深沉,“什么不受你威胁,你跟我一起住了这么多年,把我养成一个废物,就是为了今天吧?!”   这狗东西,早十几年就给他下套了!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谢拂十分干脆地承认,“可你也可以拒绝啊。”   “只要能找到一个像我一样可以给你洗衣做饭拖地养花还养家糊口的对象,就可以彻底取代我,不受我威胁了。”   姜听澜一噎。   他要是找得到还能便宜了这家伙?   “或者你也可以自己来嘛,我做的那些是个人都会,你也可以自己学啊。”谢拂无辜道。   姜听澜慢慢涨红了脸,恼羞成怒道:“你干脆说我废物好了!”   他要甩开谢拂的手,却没甩动,这个少年,已经长到了比他强大的程度,成为了他生活上、心理上的支柱。   谢拂离了他照样生活,他离了谢拂却会将生活过得一团糟。   都这样了,他还能反对什么?   “姜叔叔,你看那盆多肉,像不像你我?”谢拂望着那阳光下的多肉问。   “哪里像了?”姜听澜顺势看过去。   都不是同一种生物。   “单独时,一个病一个弱,嫁接到一起,却长得格外生机勃勃。”   “它们合该要生长在一起。”   “就像我与你。”   *   事实证明,谢拂这人狗虽狗,说的承诺却都兑现。   关系的转变并没有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多少变化。   原本姜听澜还有些不自在,感觉有点奇怪,可很快,这种感觉就消失了,因为生活并没有改变。   他们依然一起起床,一起吃早餐,偶尔一起锻炼,在家时看书看电视做家务楼下遛弯,出门买菜逛超市商场购物去各种有趣的地方游玩。   谢拂买了一台相机,随时记录他们的生活,给他们留下了不少回忆。   姜听澜经常说:“都多大人了,拍这么多照片做什么。”   可每天翻看相册最多,爱不释手的人也是他。   他几乎迷恋地看着照片上的两个人,奇怪的是,从前他并没有觉得自己与谢拂的言行举止有多亲密,可看着照片里他们与平时别无二致的动作,却觉得照片里的两个人再亲密不过。   寻常亲人尚且会有隔阂,可他们对彼此没有距离。   渐渐的,姜听澜竟也信了谢拂的鬼话,他们或许真的合该在一起。   思及此,姜听澜唇边也浮现浅浅笑意。   谢拂无意中瞧见,随口问道:“姜叔叔,你又在偷偷美什么?”   姜听澜收敛笑意,“要你管,写你的书去。”   有的人就算心里承认了,嘴上也要嘴硬。   *   生活平静得毫无波澜,和从前一样,谢拂上学,姜听澜上班,这里是小区,即便是同楼层的邻居也不过是见面点个头,没人注意他们家里都有几口人,结没结婚,有没有孩子。   在家他们是伴侣,在外就说是家人,没有藏着掖着,却也不刻意宣扬。   不过谢拂仍是避免不了被同学老师问起这些问题,一些好牵红线的甚至还要为他介绍对象,学校也有不少写信或者方面告白的人。   每当这时,他都会以自己有爱人为由礼貌拒绝,但是谁也没见过他口中的爱人,当然,或许是见到了却不知道。   不过,要说没有变化也不尽然,至少相比从前,如今的他们言行举止更亲密几分。   就是谢拂偶尔觉得客卧有些碍眼。   *   谢拂站在姜听澜门口,手撑着门框道:“我要在你屋睡。”   姜听澜心头跳了跳,强自道:“你自个儿没屋吗?”   谢拂十分善解人意,“那你跟我睡也行。”   姜听澜强撑道:“我自己没屋吗?”   “你有没有屋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别人家伴侣就没有分房的。”谢拂十分理直气壮道,俨然一副不放他进屋他就不走的模样。   废话,放他进屋那他更不会走啊!   姜听澜又不傻。   可即便是不傻的他,面对此情此景也没有任何办法。   他犹犹豫豫,支支吾吾,反正就是不让谢拂进门。   这家伙要是放进来还得了?他都担心自己还有没有命出去。   他一个奔四的人不能跟小年轻比。   “我累了,有事明天再说。”   谢拂撑着门不肯走,“我没事,就是来陪你睡的。”   姜听澜扬声道:“我好好一个大男人需要什么陪?”   谢拂十分干脆道:“是老父亲需要儿子安慰照顾,还是男朋友需要对象暖床,你可以随便选一个,我不介意。”   姜听澜:“……”   最终,谢拂还是成功进屋,霸占了姜听澜一半床。   姜听澜犹犹豫豫上床,忐忑不安了好半晌,最终却只等到一个晚安吻。   谢拂关了灯,一只手搂着他的腰,“睡觉。”   姜听澜却感受着身后人的气息,直到半夜才迟迟睡去。   这一天像是象征着一个开始,之后,谢拂屋里的床彻底空置,在不久后,他甚至让人将它拉去二手市场给卖了。   姜听澜听了差点打人,“你个败家玩意儿,那是才买不到两个月的新床!”   谢拂无所谓道:“反正也用不到。”   姜听澜是在很久之后才明白谢拂的奸诈用心,卧室变书房,没有床,他就是闹矛盾后想赶谢拂出房间,或者自己去别的房间睡都不行。   只能继续面对这家伙的脸。   再好看的模样,在这种情况下也要变得面目可憎了。   谢拂倒是不在意,他得了实惠就行。   *   姜听澜前段时间囤了不少面膜,据说是商场打折,可谢拂却注意到,这个牌子的产品从不打折。   这回他总算聪明了一点,问过销售小姐怎么选择牌子和分类,最终挑选了这一款适合自己的。   姜听澜鼓捣这些时,谢拂笑了笑,“姜叔叔,这么有危机意识吗?”   废话,换作你,你不担心啊?   姜听澜心里吐槽这小子仗着年轻就不知道人到中年的苦。   尤其是还有这么一个男朋友,姜听澜都快不想跟谢拂上街了,每次上街都要担心别人把他们认成父子。   虽然看上去不太像,可架不住知道真实年龄的自己心虚。   等姜听澜好不容易敷完了面膜,回到床上,却被谢拂自身后抱了个满怀。   姜听澜翻了个身,心里想的多,也就睡不着,他戳了戳谢拂胸口,“你有没有觉得别人家找个对象一个个都水灵,就你找了个老菜帮子,觉得自己亏了?”   他看着谢拂,等着他的回答。   其实仔细想想就能知道谢拂会是什么回答,但他就是想听,想听对方说好话,想听这人……哄哄他。   然而谢拂的答案却有着出乎他的意料。   “你这么说不对。”谢拂认真看着他说。   姜听澜一愣,“哪里不对了?”   谢拂严肃认真,有理有据道:“我五岁就把你看做自己对象,那时候的你也水灵。”   姜听澜:“……”好像……特么的还挺有道理?   “所以……你承认现在的我是老菜帮子啰?”他周身气质一变,语气幽幽道。   谢拂却在他黑化之前及时吻上姜听澜的唇。   “那也是最好吃的那颗。”   以后的声音便尽数吞没,再难听闻。   此前两人虽也有过火,却并未再进一步,可今日事情却逐渐失控。   或许也算不上失控,不过是情之所至,水到渠成。   经过一道道工序,老菜帮子最终也能被制成各种美味,味道不比任何菜肴差。   打蔫的老菜帮子经过洗礼,重新变得水灵,美味无穷。   谢拂之前逼迫姜听澜妥协,可正如他所说,若是心中不想,那便是再怎么逼迫也不会妥协。   姜听澜不是没吃过苦的人,最难的时候,肚子都吃不饱,怎么可能嫌这嫌那,再难能难成那样吗?   从前没有谢拂,他同样能好好活着,这真的不难。   之所以会因威胁而妥协,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舍不得。   而谢拂,也对这份舍不得心知肚明。   这个已经融入他半生,与他再难分开的人,早已经成了互相不能割舍的存在。   无论是什么关系,只要能跟对方在一起,那就无所谓。   人生匆匆几十年,姜听澜已经过了一半,既然如此,那他任性一点又如何?   “谢拂,有机会回一趟老家吧。”   “好。”   “让我爸看看,我给他找了个多水灵的儿媳妇。”   这人这时也没忘了口头上掰回一局。   *   说到回老家,很快就有了一个合适的机会。   谢拂从前写的一本科幻小说正式出版发行,出版社给他准备了签售会,也算是回馈这么多年支持他的读者,地点就是他们老家。   谢拂一口答应下来,很快便跟姜听澜一起收拾行李。   “现在的火车没那么挤了,速度也挺快的。”   “所以你打算把全家都带上吗?”谢拂看着装满了行李箱都还没塞下的东西道。   姜听澜:“……”   最终,两人只带了两套换洗衣服和日用品就走了。   原本是想坐飞机,然而想起老家距离最近的机场也有几十公里,姜听澜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他们久没回来,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最后住进了出版社安排的酒店。   “这酒店以前好像就在。”姜听澜回忆道。   “嗯,翻新过,听说还换了老板。”   谢拂正说着,就见一个穿着廉价西装,胡子拉碴,格外狼狈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被保安拖出去。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贱人!臭bz!我迟早会东山再起,把你们都给开了!开了!”   那人被拖出去时还骂骂咧咧,无能狂怒的模样看起来狰狞又狼狈不堪,走过的地方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股酸臭味。   酒店服务生表情不好地上来致歉,“那是我们前老板,生意失败了,来找茬的,今天大家点的餐一律八折。”   谢拂却望着那人被拖走的方向多看了两眼。   013顿时精神了,“宿主,那好像是原主渣爹?这是破产了?”   谢拂:“嗯。”   “太好了,这样就不用您亲自动手收拾他了。”   谢拂本来就没把那人放在心上,知道那人命运后,更不会多看一眼。   013倒是挺感兴趣的,它乐衷于看好戏,无论是别人的还是宿主的。   它关注了一阵,后来告诉谢拂,原主那个渣爹早年虽然跟原来的未婚妻结了婚,但是没多久未婚妻家道中落,他想占的便宜没占到,还请神容易送神难,妻子性格偏执,他离不了婚,只好出轨,两人互相折磨多年,早已经成了仇人。   后来渣爹的家业也被败得差不多,连最后的酒店也没了,妻子趁机卷了家里所有的钱跑了,两人没个一儿半女,现在那人是孑然一身,除了一身衣服和一栋老城区的小房子,什么都没剩下。   *   “谢拂,还记得不,以前我骑自行车载你走过这条街。”姜听澜走在街上,有些兴奋道。   好不容易回来,当然要回顾一下从前,说起来,他们再这里也度过了相当愉快的一段时间。   谢拂当然记得,“然后你一路吃了臭豆腐、酸辣粉、肉夹馍、冰淇淋、小蛋糕……”   姜听澜:“……”   姜听澜适时伸手捂住谢拂的嘴,“这种陈年旧事就没有再提的必要了。”   二人靠得极近,又是这种动作,格外引人注意。   在看见别人已经往他们这边看后,姜听澜忙收回手,在外面,他还是比较收敛的,不是害怕,只是没必要弄得那么麻烦。   反而是谢拂,虽然也不张扬,但也从不会刻意收敛掩饰什么。   “看我心情。”他坦坦荡荡,握住姜听澜的手,并不避讳他人目光,反而衬得其他人像是心中有鬼一般。   又或者,是他们想错了?现在就是流行两个大男人手拉手?路过的众人开始怀疑人生。   *   签售会就在酒店举办,租了一天场地,来的粉丝还不少,不过普遍年纪比较低,有很多还是大大小小的学生,他们人手一本书,面带兴奋地排队要签名,有些因为谢拂的颜值,甚至站在原地不想走,还是保安来维护秩序才将人带出去。   其中一名学生在拿到喜欢的作者签名,还近距离看到作者后,心满意足地跑到爸爸身边,对正在给自行车链条上油的男人说:“爸爸,我看到我喜欢的作者了,他真的好年轻好帅!”   男人上好油,收拾完东西,擦了擦手,拿过儿子那本还挺贵的书皱眉看了看,没别的,就是觉得这上面的签名还挺好看。   “嗯,大宝,快把书放书包里,要回家了。”   少年恋恋不舍,还积极对爸爸说它的作者,“爸爸,你知道不,子规的真名还跟咱们一个姓,说不定很多年前咱们还是一家人。”   “你看你看,他长得好看,名字也好听,叫谢拂,这名字真帅!”   “嗯嗯,叫谢……”男人声音一顿,“谢什么?”他似乎愣住,出神询问。   少年见爸爸竟然对他说的事感兴趣,当即高兴起来,热情满满地将书翻开给他看,封面内页边缘有印有作者的照片和履历,上面赫然是谢拂的模样。   “叫这个,谢拂。”   男人抓着那本书,神色复杂地看着书上长得跟妹妹有几分像的年轻人,还有他熟悉的名字、籍贯、履历……   粗糙的、饱经风霜的手放在这本精致的书上,他都下意识想要松开,怕脏了书。   谢拂……   原来那孩子变得这么优秀,难怪再没有回来。   谢大刚心情复杂。   早年他不是没想过去看谢拂,但是有跟姜听澜谈的条件,还因为姜听澜没给他地址,他想找人也找不到,干脆算了。   时间一长,忙于生活的他早忘了自己曾经还有一个外甥,却没想到,如今竟然能在这里看到对方。   不是当面,只是书上。   “爸,怎么看这么久,难道你认识他吗?”少年问的认识其实是读者对作者那样。   可谢大刚闻言却有些心虚地把书还给儿子,摆摆手道:“不认识。”   “人家是大作家,我怎么能认识。”   *   签售会后,表示谢拂和姜听澜留在这儿的最后几天,两人准备回乡下祭拜长辈,走路太累,谢拂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辆自行车,来到姜听澜面前,拍了拍后座道:“上来。”   这模样,仿佛他开的是宝马奔驰。   姜听澜打量了一下车,“哪儿弄来的?”   他坐上后座时还有些不习惯,从前他都是骑车的那个,坐后座还是头一回。   “借来用用,坐好,要走了。”   谢拂翻身上车,脚下一蹬,自行车便开始平稳地行驶在熟悉的街道里,明明四周的店铺装修大改,行人也来来去去,可这一幕,却仿佛仍是多年前的模样。   只是当年的小孩儿已经长成了大人,当年的年轻人也染了岁月的痕迹。   骑车的和坐车的调了个,不变的是这辆岁月造就的车。   它载着两人,走过春夏秋冬、时光变幻,在寂静的时间里留下长长的痕迹,那是他们曾经走过的路。   风里传来两人的声音。   “谢拂,骑快点儿!”   “抱紧我。”   “太慢了,换我来。”   “你坐你的。”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告诉你,我还没老呢,载你绰绰有余!”姜听澜掐了一把谢拂的腰,不服气道。   老了也没这么多精力折腾,谢拂面不改色地想。   他加快了脚下的速度,行驰在风里,连路过的空气都染上了愉悦的气息,将它吹得老远,吻过每一段秋风,每一片落叶。   “是,不老,也不会老。”   红颜不过枯骨,容貌不过皮囊,唯有我心不改,方风华正茂,岁岁年年仍少年。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下个世界,风格……反正不是纯甜,结局要么很多年后才在一起,要么相望一生没在一起,只有这两个可能,具体哪个看写出来什么样。 第46章 余生愿1   大地被太阳炙烤, 脚下的地面干裂出几条可怖的缝隙,鬓边渗出的汗水不断汇聚成汗珠,顺着脸颊轮廓流淌而下, 在下颌处停留片刻,最终坠落在地,渗进土里,不过片刻便消失不见,阳光下,连点痕迹都再瞧不见。   “上车。”温润的声音也遮掩不住里面的冷漠, 在这炎炎夏日,也没有丝毫温暖的迹象。   谢拂抬头看去,便见那人就坐在车子副驾驶,深棕色的西装与这黑色的车子格外相称。   玫瑰金的眼镜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与那张俊美的容颜结合,瑰丽无比。   绯色的双唇形状很漂亮, 可漂亮的双唇里说出来的话却并不如何暖心。   “住的地方已经安排好,那边什么东西都有,你带的东西如果不是必要的,都可以不带。”   谢拂抓着用旧衣服缝制而成的书包,却并没有放下。   他拉开车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脱胶的鞋子踩在昂贵的地毯上,像谢拂整个人,都与这辆车格格不入,泥土和污迹污染了车子,甚至污染了车内的空气。   封遥将车窗放下, 燥热的空气扑了他一脸,与车内的空调, 一冷一热冲击着他的皮肤。   “开车。”   司机发动油门,黑色的车子驶离这篇干瘪又贫瘠的土地,它重新恢复了原来腐朽落后的气息。   有零星几个村人这才从屋里出来,他们嘴里谈论着刚才的那一幕。   “谢老三家可真幸运,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家人竟然还有人来接谢拂去享福,你们瞧见那车子没?咱们几辈子都买不起。”   “那也要有命享,也不看看他家成什么样了。”   “这不还有一根苗吗,也不算亏了。”   “要不是他们,现在讨媳妇哪有那么难,再不来个女人,老子都要旱死了。”   “得了,就算有人来,你敢买吗?就怕你没命享。”   *   被他们羡慕着的谢拂此刻心情却非常糟糕,手在暗处捏出了青筋,脸色更是沉得仿佛要滴墨,担心被前面的人看见,他低着头,将自己的面容藏在后视镜看不见的角度。   013感受着宿主浑身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整个团子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就怕惹到生气的谢拂。   原本上个世界减少的畏惧,一夜之间全部回来,相反,上个世界温和的谢拂仿佛是很久很久之前做的梦。   谢拂闭上眼睛,背靠在座位后背,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   刚到这个世界便看见了疑似小七的任务对象本该令人欢喜,可谢拂此刻却宁愿任务对象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否则这个世界可不好办。   然而他的愿望会成真吗?   他睁开眼,透过镜子看着副驾驶的封遥,那毫不掩饰的目光令本没有关注他的封遥也不由皱眉,有些不悦地道:“在看什么?”   谢拂并没有被他的冷脸吓到,甚至继续看着他。   “不能看吗?”   他声音有些低沉,可再怎么低沉,才十六岁的年纪,声音也是年轻的。   封遥竟没从这一句话中听出谢拂的任何情绪,包括原本应该有的疑问。   它就像是一句寻常普通的话,没有任何特别。   它确实也没有任何特别,特别的是说话的那个人。   来接谢拂之前,封遥想过对方会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可能畏缩自卑,可能表面老实内心卑劣,可能满身戾气,可能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那个贫瘠又恶毒山村的气息。   可真正见到对方时,他却发现这些什么都不是,对方跟他所设想过的一切可能都不一样。   这是一个沉默,却极有存在感的少年。   他身材消瘦,穿着廉价的衣服,头发也没怎么打理,看得出是自家剪的,仿佛狗啃过的一般。   可他干干净净,腰背挺直,一双眼睛清透明亮,看着他时也不掩饰,毫无畏惧,更无自卑,若是他换身衣服,封遥可能会不相信他是那种落后村子里出来的人。   “我不喜欢。”封遥与后视镜里那双眼睛对视,   本以为对方会生气,会顶嘴,然而在封遥说不喜欢后,谢拂当真收回了看着他的视线,不再言语。   车内再次恢复平静,唯有司机安静开车,封遥本想放下隔板,这样能隔绝谢拂的视线,可想想对方又没有看了,犹豫一瞬又没这么做。   车子安静行驶在路上,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终于进入城市范围,宽阔的水泥路,一盏盏走马灯,路过的车子越来越多,渐渐窥见城市的模样。   一路上,谢拂都没说话,也没有刻意做什么吸引他人目光,他就安安静静坐在车上,偶尔闭目养神,有时是真睡着了。   封遥手机铃响,他接通电话,“爸。”   “嗯。”   他往后看了闭着眼睛的谢拂一眼,“人已经接到了,明天就能回来。”   “会的,您也好好休息,注意身体。”   当他打完电话,谢拂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什么也没问,也什么都没说,仿佛不知道刚才跟封遥打电话的是他现在血缘上的亲外公。   就像对方打来一个电话,也从没问过他,跟他说过话一般。   他们本就是不该存在的亲人。   谢拂微微皱眉,想着这个世界要做什么。   每次来到新世界,都是不想做任务的一天。   013不得不提醒道:“宿主,你现在应该要上学。”   谢拂:“……我知道。”   原主今年十六岁,可因为上学比较晚,现在刚初中毕业,如果不是封遥来接,他本该辍学,就跟村里其他人一样。   他这个学历,甚至在村里已经算好的了,其他有不少人连九年义务教育都没有读完,那种偏僻落后的地方,管理也不严,辍学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相比之下,明明只比他大一岁,封遥却已经上了大学,并且在养父的培养下,早已经在帮忙管理公司的事务。   他们像两个世界的人。   不,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谢拂家里没人了,自己又还没成年,他们也不会有现在的交集。   哪怕封遥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舅舅。   *   “到了。”   封遥打开门,一间明亮精装的两居室展现在谢拂眼前。   这里不过百来平,并不大,可若是一个人住,却已经宽敞得算得上是空旷了。   “以后你就住这里,每个月会有生活费打到这张卡上,这是给你买的手机,里面存了我的号码,有事可以联系我。”   言外之意,没事就别联系。   封遥将卡和手机都放在桌上,却并没有教谢拂怎么用的意思,他似乎没想过,一个从那样落后村子里出来的少年,会有不会用手机这个可能。   有或者想到了也没有在意。   “明天会有一个家政过来给你做饭做家务,屋里也有你穿的新衣服,学校也已经安排好,过几天会带你报到。”   说完自己想到的一切,封遥看了谢拂一眼,“我走了。”   谢拂这才抬眸看他,似乎要将他看个一清二楚,然而直到封遥消失在门口,谢拂也什么都没说。   人走后,谢拂原地站了片刻,这才找到主卧,从里面找了干净衣服进浴室洗澡。   衣柜里挂了不少衣服,一年四季都有,床单被褥也都是崭新的,铺得很整齐。   跟原主生活的小山村相比,这里堪比天堂。   若是原主,恐怕会沉浸在这些温床软枕里,既怨恨自卑又沉溺享受。   洗了澡,换了新衣服,连那头难看的头发也被谢拂剪成得不剩一厘米,整个人看上去干净清爽许多,再看不出从落后山村出来的模样。   “宿主,这个世界的你也很帅。”013适时拍马屁道。   谢拂:“……”   他宁愿不要这份帅,哪怕身份普通,都没有这个身份来得麻烦。   “宿主你想开点,你现在还什么都没做,还是有机会的啊,如果主角受是小七,他一定会对你改观的,小七会爱你的。”   想到封遥,谢拂心里更觉得糟心。   虽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但直觉告诉他,封遥就是小七。   想他这种精神力,直觉已经不仅仅是直觉,它是强大的精神力的判断和指引,而精神力极少出错。   “就算我现在什么都没做,只要我存在,那就是错。”谢拂面无表情道。   一个人人厌恶,身负原罪和无辜的人,怎么做都是错。   他最应该做的,就是离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现在当然也能这么做,可代价却是永远见不到封遥。   谢拂不愿。   他的人,凭什么要他放手。   眸中闪过一丝冷厉,却又迅速消失,恍若幻觉。   013见宿主似乎已经认定了封遥就是小七,也没有反驳,它这个小脑袋瓜又没有宿主聪明,宿主说是那就是吧,就算错了那也怪不到他头上。   “可是小七总是爱宿主的,他不会讨厌你的。”   “那更糟了。”谢拂淡淡道。   013:“???”为什么,原剧情里的原主后来做错很多事,被厌恶也正常,可宿主过来还什么都没做呢,有小七帮忙,跟封家和解也不是不可能啊。   可无论013如何抓耳挠腮想知道,谢拂都没解释为什么会更糟。   他这一路上汽车转飞机,几乎一天一夜没睡,然而躺在床上却仍有些睡不着。   黑暗的房间里,望着窗外的夜景,只觉得前路跟这夜晚一样,又黑又长。   *   这座城市的另一个地方。   “阿遥回来了?我让刘婶给你热饭去。”头发斑白的妇人见到封遥回来,忙起身道。   她前些年四处奔波,吃了不少苦,现在努力保养,也补不会曾经的亏损,头发白了大半,脸上也皱纹遍布。   但她笑起来很雍容,有种优雅的书卷气,毕竟她年轻时本就是位人民教师,曾带出过不少优秀的毕业生,拿过几次优秀教师。   “谢谢妈。”封遥笑了笑,他坐了那么久的车,其实精神有些累了,比起吃饭更想睡觉,可见封母忙碌又关心的模样,便没有拒绝。   “爸呢?”   “他啊,还在书房呢,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照顾自己的身体,还以为是年轻时候,几天不睡觉都没事。”封母走过来,给封遥倒了杯温水。   “我自己来就好。”封遥主动道。   封母想了想,还是小声道:“你姐夫带你姐姐去旅游散心,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今儿这事,暂时就不要告诉她了,免得影响到他们心情。”   封遥面色正了正,“我知道。”   封母拍了拍他的肩,“知道你忙,还让你去做这事,是我们不好,可你也知道,你姐根本听不得他,我们也对他……”   “我明白的,妈,您放心,我会把他安置妥当,不会让他的事打扰到你们。”在去接谢拂之前,封父封母便将这件事全权交给他处理。   也就是说,从始至终,跟谢拂对接的就只有他,将持续到谢拂毕业。   脑海中浮现出谢拂的模样,却又被他压下。   他并没有说谢拂有多不一样,再怎么不一样,封家都不在乎,对他们而言,谢拂整个人的存在就是错误。   只是封遥在想,谢拂知道吗?   那个从见到他后,就没有问过封家一句,也没问过亲生母亲一句的少年,知道这些吗?   封遥心里其实有答案。   “妈,我这儿没事了,您早点休息。”   封母点点头,笑着道:“你也是,累了就休息,明天跟学校请一天假。”   “不用,睡一觉就好了。”封遥拒绝道。   封母也没有再劝,阿遥从小就聪明又懂事,最让人放心。   他在工作和学业上很拼,也是为了早点能帮上他们的忙。   这些他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想想外面那些揣测阿遥居心叵测的人,封母心中颇有些不高兴。   封遥吃完饭回到房间,洗了个澡后,才卸去一身疲惫躺在床上。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总出现谢拂的身影。   不过见过一面,他却能将对方的一举一动,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   原本对于那人的身份而生出的天然厌恶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一缕颇有些意味不明的情绪。   就像谢拂的存在,复杂无比。   *   第二天,谢拂是被门铃吵醒的。   是封遥安排的家政上门了,家政是个中年阿姨,干活很利落。   可谢拂不是很喜欢有陌生人存在他的领域,家里的事他自己就能做,心中盘算着改天就找个机会将人辞掉。   他查了下封遥给他的卡里余额,几万块,对封家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可对原主来说,却是一笔巨款。   谢拂没有金钱焦虑,但在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还花别人的钱不是他的作风。   何况这个世界他跟封家关系复杂,房子也就算了,他现在未成年,租房都租不到,只能暂时住着,可这钱却拿得烫手。   他开始琢磨着赚钱的办法。   未成年的限制实在太多了。   “今天收拾好,明天我带你去学校报到。”当晚,谢拂接到了封遥的电话,对方并未寒暄,而是开门见山。   谢拂便也直接道:“知道了。”   通知到位,封遥正要挂断电话,却听见电话那头又说了一句。   “谢谢。”   似乎没想到对方会说谢谢,封遥的手下意识按了挂断,连那声“谢谢”的尾音都没听到。   封遥动作微顿,视线在这个号码上停顿片刻,最终还是按灭了手机。   然而他今天一天,脑海中都会时不时浮现出那一声未说尽的谢谢。   *   翌日,封遥来接谢拂时,见他孑然一身,什么也没带,也没说什么。   他吩咐司机在校门口的文具店停车,转身对谢拂道:“进来,想买什么自己挑。”   谢拂下了车,他穿了一件白色短袖,下身是深色长裤,整个人干净利落,谁也看不出他前几天还在落后山村里刨地吃土。   封遥不由多看了谢拂几眼,心中想着果然人靠衣装,封家的基因都不差,有一半封家血缘的谢拂也不能差,他几乎是挑着母亲的优点长的,这张脸也与对方有五分相似。   如果看到他,想来封家人的心情会更复杂。   封遥买单,谢拂也没有放肆,他只挑了一些用得上的,最后结账甚至不超过一百块,其中一个书包就超过了五十。   封遥看着他挑的那些东西,顿了顿道:“你可以多选一些。”   谢拂看了他一眼,“够了。”   封遥眸光微动,一抹复杂一闪而过。   都是敏感聪慧的人,虽然才第二次见面,但封遥已经有些了解谢拂的性格,又怎么能想不到他在想什么。   “你不用担心,如果你能考上,封家会供你上大学。”不是简单的供到成年。   “如果你想上大学的话。”他又补充了一句。   言外之意,若是谢拂不想上,他们就不会供。   谢拂将零散的东西都装进书包里,神色淡淡道:“嗯,谢谢。”   封遥领着谢拂去见校领导,入学的事是早就办好的,手续也已经办得差不多,现在新学期刚开学,也是正好。   其实本来封遥一个只比谢拂大一岁的未成年不该来做这些事,可问题是,封家除了他,也没有更合适的人来做这些。   也只有封遥跟他没有血缘关系,更没有直接的恩怨,是最好的选择。   “我平时在海城大学上学,有事打电话找不到我,也可以去那里找我,知道海城大学在哪儿吗?”封遥问。   此时的他,似乎忘了上次直接把卡和手机给谢拂,却没问过谢拂会不会。   “我可以问别人。”谢拂没直接说自己能找到,只是说他自己可以想办法。   封遥闻言便也没有再问。   帮谢拂办好入学的事,封遥便坐上了回去的车,谢拂送他到校门口,上车的封遥往外看看一眼,正好对上谢拂直直看着他的目光。   是很平静的目光,可有的平静是真的平静,有的平静却是深渊暗潭。   莫名的,封遥有些移不开眼。   “少爷?”司机出声提醒。   封遥回神,转过头去,“走吧,去学校。”   *   “大家好,今天班里来了一位新同学,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将和大家一起,在这个班里学习知识,希望大家能好好相处。”   这才刚开学,大家都以为谢拂是迟来的,都是新同学,所以并没有露出排斥的情绪。   甚至因为谢拂的好相貌,不少同学对他的初始好感都不低。   只是谢拂性子冷淡,这个世界因为身份敏感问题,更不会跟别人过多来往。   大家就这样不咸不淡、不远不近地相处着。   相比之下,封遥那边要热闹的多。   他虽是封家养子,却也是封家承认的继承人,平时身边也围着不少人,不过封遥都不怎么搭理就是了。   “封哥,今天怎么又请假了?最近出什么事了?”   “就是,前几天听说封哥还去了外省一趟。”难道是封家有什么动作?   “没什么,身体不舒服就请假了。”封遥一句话带过,不给人多问的机会。   自讨没趣的人也不好意思再在这儿待下去,转身走了。   走到远处还窃窃私语,“那高高在上的模样,还以为自己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不过是个养子,顶多就是个高级打工仔,还真以为封家是他的吗?”   “就是,也就是走了狗屎运,否则一个孤儿怎么可能走到现在这种地步。”   风将他们的窃窃私语吹入封遥耳中,他面不改色,这种话他听过的太多了,早已经练就了一面铜墙铁壁,不会受到它们半点影响。   凑热闹的走了,留下来的是封遥关系还不错的朋友。   “上次给你打电话你说在外省办事,到底是什么事那么急?还用得着你请假去?”佟宣好奇问。   他可是了解封遥的,这个人高烧的时候都不会请假,能让他请假的事,绝对不简单。   “家里的私事,已经解决了。”封遥解释了一句,没再多说。   “借用一下你这两天的笔记。”   佟宣二话不说给了。   “还好你只是请假两天,要是多耽误一段时间,再补可就要请家教了。”   封遥翻动笔记的手一顿,目光在书上放空片刻。   “家教?”   封遥这才想起来,谢拂似乎刚从落后山村的破中学里过来,这样的他,成绩能多好?高中学业那么紧张,还有不同的教学方式,他能适应吗?   这样的他,是不是应该请个家教?   若是原来的谢拂,要赶上可能费劲,谢拂却简单。   但即便简单,谢拂也要符合原主的过往,只能一步步来,不能太出格。   第一次摸底考试,他考在班级底层往上一点点,这是一个合适的位置。   班里的同学见状心中感叹帅哥长得再好学习也差,有些可惜,却也没对谢拂有什么成绩歧视,毕竟你可以在成绩上歧视对方,样貌上也要被对方碾压。   后来,他们就更庆幸自己没有成绩歧视了。   因为每次考试中,谢拂都在一点点进步,那是肉眼可见的成就,连老师们都被这个长得好守规矩又努力的孩子给吸引,投注了不少目光和偏爱。   “谢拂,放学打球去不?”几个男生穿着球衣,抱着篮球问他。   谢拂拒绝道:“不了,我还有事。”   几个同学也没在意,结伴打球去了。   出了学校,谢拂却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批发市场,回家时,他还背着一大袋子东西。   另一边,封遥的手机受到一条短信。   【卡号xxxx今日x点x时支出3000元,余额77000元。】   封遥微微皱眉。   倒不是因为谢拂花了卡里的钱,而是因为这支出的对象。   xx饰品?   谢拂给自己买了几千块的饰品?   还是说……给别人买的?   他本不该过问,毕竟那钱都已经给了谢拂,就算是他的,可另一方面,封遥又实在想知道,那人是买了什么,给谁了。   难道来新学校不久,他就交了女朋友?   想想那人的样貌,封遥觉得这也不是不可能。   他有些不悦。   刚来大城市,就被迷花了眼?   封遥本可以不管,但他觉得自己应该看着,毕竟,他好歹也算是谢拂的舅舅。   只是无论是名义上,还是血缘上,都没人承认罢了。   没多久,谢拂便接到了封遥的电话。   “喂,有事吗?”   封遥那边沉默片刻,才开口道:“这个点,你在做什么?”   谢拂正在家摆弄刚弄回来的一堆饰品,分类的分类,把有瑕疵的挑选出来。   批发来的东西当然有好有坏,虽然有损失,但只要好的能卖出去,自然能将那部分损失赚回来。   “在看书。”谢拂脸不红气不喘地说。   013悄悄抬头,“宿主,您不是说不骗小七的吗?”   谢拂冷冷给了它一个眼神。   013怂怂地躲了起来,背过身去却在偷笑。   “你才刚开学没多久,高中课业很重,尽量多把精力花费在学业上,如果你需要补课老师,我可以帮你安排。”封遥想了想道。   谢拂:“……”   “不用麻烦,我会自己学,谢谢。”   封遥正犹豫着要怎么开口,才能针对谢拂是否交女朋友这件事展开询问。   然而谢拂却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道:“你还有事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先挂断了,还要看书。”   封遥:“……就这些,没有了。”   谢拂干脆挂了电话。   封遥:“……”是错觉吗?对方好像生气了?   谢拂心情确实有些不悦,任谁接到伴侣的电话,结果却被对方训了一脸都会不高兴。   何况现在他们还没在一起,未来如何也尚未可知的情况下。   013轻笑,“宿主,小七是怀疑您谈恋爱了。”   “听出来了。”谢拂头也不抬道。   封遥的意思谢拂很轻易便明白,想了想,最终他从衣服里摸出那张封遥给的卡。   唯一能够让那人做出这种事的,也只有这张卡了。   “他知道我买什么了。”   “那您还干吗?”013有些幸灾乐祸问。   干,为什么不干?   谢拂从原主贫瘠的经历中,想找一些朴实无华的赚钱办法,最好不引起别人怀疑和注意。   然而原主的生活处处围绕着山村,能用在城里的东西却不多,从中想要赚钱更难。   谢拂只好从自己身边入手。   他假装好奇去了几次夜市,跟一个小摊主混了个脸熟,之后在别人眼里,就是摊主拉着他接触了这个兼职。   转变顺理成章。   之后谢拂去摆摊也不会奇怪。   谢拂没想赚多少钱,够用就行,兼职第一步还是要靠封遥给的做本钱,之后还回去就行。   封遥并没有刻意派人盯着谢拂,家政也只是帮忙做家务,唯一直接能够检测到谢拂的,也只有那张绑定了他这个手机号的卡。   但即便是那张卡,也只在一开始支出了一笔钱,后来便没了动静,连小笔的钱也没有。   之后不久,却有三千多块钱进账,卡里的钱又被还回来了。   封遥这下不想知道也知道了。   他看着手机里的那条收入消息,眸光微动。   他托人查了一下,对方很快回来汇报,“谢小先生每天按时上课,只是在放假和周末会去附近的一条街上摆摊卖东西。”   闻言,封遥沉默片刻。   他心里有不少想说的话,想问谢拂。   然而那些话还没出口,便在他心里有了答案。   他不由想起自己刚被收养到封家的时候。   那会儿封家的公司才刚起步,封父封母,一个忙公司,一个忙找女儿,虽然对封遥不错,但能够花在他身上的时间实在不多。   封遥至今都留着一个账本,是他来封家后的一切花费,虽不全,却也不远。   它或许永远也没有用到的机会,但是他自己心里却要有数才行。   现在的谢拂,与他从前何其相似。   可偏偏,他们又是天然对立的人。   封遥是封家人,自然不能与谢拂同病相怜,更不能对他有所好感。   “他摆摊的位置在哪儿?每天都去吗?”   他发誓自己只是好奇,只是问问。   绝对没有想去见他的想法,嗯。   *   市中心的夜市很热闹,街上处处都是衣着漂亮的男男女女,成双成对的居多。   霓虹灯闪着人的眼睛,各种喧嚣动感的音乐传入耳中。   夜色的灯光下,谢拂面前摊子上的饰品格外闪亮,颇为吸引人,不少女生凑过来挑选。   当然,也有人是为了看谢拂来的,少年在夜色里更添了几分月色的冷淡和朦胧,便是静静坐在那儿,手边放着一本课本,从未叫喊招待客人,也有不少路过的人为他驻足。   “帅哥,可以拍个照吗?”有女生忍不住问。   谢拂拒绝道:“抱歉。”   拍照的、录视频的女生们颇为遗憾地删除。   “帅哥,你要是拍视频,肯定能火,比摆摊赚多了。”有人忍不住说。   谢拂只是笑笑,并不发表意见。   一个暂时的兼职而已,他又没打算拿这个当主业。   等收摊时,谢拂将剩下的东西都收拾到袋子里,低头收好折叠凳时,便见一道阴影出现在谢拂面前。   谢拂动作微顿,抬头看去,便见封遥一身昂贵的衬衫和长裤,衣领微敞,额角似有头发贴着皮肤,隐约还能看到薄汗,热的。   “真巧。”谢拂站起身,背上东西正要走。   “不巧,我专门找来的。”封遥直接道。   他其实刚从公司出来,平时他除了上学,还要在封家的公司接手一些公司事务,每天的时间安排很满,能够挤出时间来找谢拂已是难得,还好谢拂收工比较晚。   谢拂抬头看他,“找我有事吗?”他没生气,似乎不在乎封遥盯着他这件事。   “没什么事,只是想告诉你,那张卡里打的钱你都可以用,如果实在过意不去,以后还回来就是,你现在正是学习关键时期,莫要本末倒置,得不偿失。”   谢拂闻言点点头,“我知道了。”   看他这模样,封遥便知他没有真的听进去。   他面上不显,心中却紧皱眉头。   “我以过来人的身份提醒你,高中课业真的很重要,不要以为我在危言耸听。”   “封先生,你一直都这么爱操心吗?”谢拂打断他。   封遥:“……”这是在说他爱管闲事?   “我以为我应该不在你的操心范围。”谢拂说。   封遥这下不是心中皱眉,而是面上皱眉了。   他没想到谢拂会说得这么直白。   按理来说是好事,谢拂愿意远离封家,对谁都好,可封遥心里就是莫名有些说不出来的闷。   这种闷和之前知道必须接谢拂过来,并且给予照顾和抚养费不同。   “是我多嘴了,冒犯到你我道歉。”   “我知道,你是好意。”谢拂淡淡道。   他将蛇皮袋扎好,提着它对封遥道:“你是好意,但每个人有不同的生存法则。”   “你姓封,我不是。”   “我很感谢你们对我的帮助,但再多就不必了。”   “原本还想找机会见你一面,今天正好,也省了特地找你。”   谢拂将那张借用过,后来连本带利还回去的卡还给封遥。   “封先生,以后我们还是少见面的好。”   -------------------- 第47章 余生愿2   昏暗的街道上, 夜风偶尔路过,吹散今日整天的余热,路上行人匆匆, 欢声笑语不断,却无法感染他人。   出了夜市,四周的喧嚣人声也渐渐远去,谢拂手里提着蛇皮袋走了一段距离,片刻后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看四周, 来到停在路边的载人电三轮面前。   “师傅,去丽景花园。”   “扫码在后面,一共五块。”师傅一边关门一边说。   谢拂并未多话,拿出手机扫了码。   若是往常, 他是不会坐车的,毕竟住的地方距离夜市只有两条街的距离, 根据他现在的身份人设,不应该做坐车这种在他眼里堪称奢侈的事。   但今天谢拂实在不想走,偶尔任性一点也没什么。   马路上,电三轮跑得挺快,夜风通过车窗吹打谢拂脸上,谢拂微微眯眼。   窗外的风光浅浅打在他身上,像是罩了一层柔雾,只是这柔雾并不带一分温暖,更不能融化谢拂身上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寒冰。   自刚才跟封遥分开后,他便是这般面无表情, 整个人都放于置身于冬日寒冰中。   上辈子亲亲密密,这辈子却要亲手将人推开, 心情能好才怪。   “宿主,既然不高兴,为什么还要把小七推远呢?他本人跟你没有直接的恩怨对错纠葛,应该还不到要避如蛇蝎的地步啊。”   它还想说,宿主将小七推开,小七也会难过啊,就算现在小七还没被唤醒对他的感情,但只要相遇,便会逐渐解锁,这是注定的。   于013来说,无论谢拂和小七在各个世界的身份是什么,他们都是他们,都是它所认识的人,跟这个世界相比,当然还是他们更重要。   013私心里向着谢拂和小七,并不想他们因为本世界的其他人而委屈自己。   “而且……而且您不是说,不愿意离开,不愿意从今往后再不见小七吗?又为什么要对小七说那种话呢?”   谢拂睁开眼,望着外面夜色,将一切尽收眼底,却又仿佛什么也没装下。   “我只是让他少来见我。”   却从未说过自己不会关注对方。   013愣了一瞬,随后才听明白谢拂的意思,不知不觉眼眶含泪。   “那您是……打算这个世界都不打扰他吗?为什么不试着争取一下呢?其实,你现在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   “原剧情中的你是心怀不轨,故意勾引主角受,才害的他被赶出家门,封家也元气大伤,只要你向他们证明,你是真心的,没有想要伤害他们的想法,应该、应该……”   013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甚至有些说不出口,声音彻底消失,鸦雀无声,精神空间里安静非常。   窗外的风中似夹着雨,一滴、两滴……   似要敲击在人心上。   显然它即便不是人,心里却也是清楚的。   谢拂做了什么,错没错,是真心还是假意,这都不重要。   他的存在就是封家的痛和恨,是辱是伤,哪怕他再优秀,成了巨星首富、名医高官呢,在他们心里也是隔应。   这问题无解。   他的存在就是罪过。   可同样的,谢拂又做错了什么呢?出身不是他选择的,有罪不是他愿意的,他的血脉至亲,一半是恶人,一半恨他弃他,有谁问过他了吗?   谁给过他选择了吗?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放下自尊,去做一些封家根本不在乎的事讨好他们,乞求他们施舍一点原谅和亲情?   原剧情中的谢拂大约也了解这一点,他知道自己得不到亲情,无论做什么都没有用,所以被恨意控制。   得不到,就毁掉。   封家一家人其乐融融,他就利用封遥毁了他们。   之后封母发病去世,封父中风,他的亲身母亲封静旧疾复发进了精神病院,她的丈夫苦苦支撑,精神也濒临崩溃,封遥拉着原主同归于尽,这样的结局或许如了原主的意。   可它好吗?   答案显而易见。   与无人生还相比,并没有多大区别。   无论谢拂做什么,封家都不会接受他。   无论出自什么原因,只要封遥喜欢他,对封家来说就是背叛,是忘恩负义。   那不是封遥想要的。   也不是谢拂想要的。   所以,就这样吧。   谢拂想,一个世界而已,他又不是等不起。   然而事实证明,虽然不是等不起,但是很难熬。   第一个世界谢拂能在小七死后一个人想着小七,过完几十年。   可这个世界人就在眼前,却看不得摸不得,就像你面前有最爱的美食,它香气扑鼻,勾人食欲,却罩着透明玻璃,就在你眼前,你却只能隔着玻璃看着,不能碰,更不能吃,还要守着它一辈子。   它在诱人犯罪。   *   开学两个月,期中考试到来,谢拂在这次考试中取得明显进步,受了不少夸赞。   学校要开家长会,谢拂提前去办公室向班主任汇报自己可能没有家长来的情况。   “怎么会没有呢?你还没成年,家里应该有大人才对。”当初封遥办理入学时,只是说亲戚,并没有说具体情况,当然,这种情况也不可能跟人说,因此班主任也不清楚谢拂虽然有亲戚但是没人会给他参加家长会这情况。   “你等等,我找找你家长电话。”   然而等他翻出来后才想起来,谢拂当初入学不是走正规流程,有些东西也就没那么详细,比如入学资料就没那么全。   上面竟然没有家长的联系方式。   最终,老师也只能同意了谢拂的请求,家长会放他早点离开,毕竟没家长总不能制造一个家长。   但他同时也对谢拂起了重点关注的想法,一来他从这孩子身上看到了待挖掘的潜力,二来也是因为他没家长的情况。   一个未成年孤儿,到底是怎么成功入学的?   班主任着实有些费解。   相比之下,谢拂就轻松许多,他安心做着他的学生,白天上学,晚上摆摊,手里的钱也渐渐多了起来,虽然距离发家致富还有很远的距离,但是手里渐渐也不缺钱了。   手里有了点钱的谢拂,首先做的,就是给封遥去了一封短信。   【我赚到学费了,之后不用再帮我交。】   *   另一边,封遥听到铃声,打开手机,视线却在触及到屏幕上的内容时,不由微微一顿。   指腹在屏幕上摩挲,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阿遥在看什么?是交女朋友了吗?”轻柔的女声好奇询问。   封遥关掉手机,这才抬头看去,正对上一名妇人看向他的目光。   女人身上的黑色长裤衬得双腿笔直修长,骨肉匀称,这是一双很会跳舞的腿。   封遥笑笑,“没有,同学的消息。”   “阿遥还小,工作和学业都忙,哪有时间谈恋爱,你别逗人家孩子。”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递给女人一杯温水。   “我加了糖。”   女人喝了一口,不高兴地把杯子重新还给他,“不够甜。”   男人却态度强硬道:“不能再甜了,这个刚刚好。”   最终,这杯水还是入了封静的肚。   下午时分,日光正好,封静抱着丈夫道:“我困了。”   他们刚坐飞机回来,还没有倒时差,正是该睡的时候。   “我陪你。”高思邈带着她上楼。   刚走了几步,封静却又突然想起来,“啊,我忘了把礼物给爸妈和阿遥!”   “爸妈还没回来,等睡醒晚上再给正好。”高思邈劝道。   “那好吧。”封静被说服了,安心上楼睡觉。   躺在床上,她牵着丈夫的手,认真叮嘱,“思邈要陪着我,不可以走哦。”   她像个孩子,认真而稚气,与她的年龄颇为有些不符,可抓着高思邈的手却很紧,一点也不像玩笑。   高思邈拍了拍她的手,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语气温柔而充满力量,“放心,守着你睡。”   封静安心睡了。   睡着时,仍抓着高思邈不松手。   若是平时,高思邈会陪她一起睡,一直守着她醒来。   可今天他有事,只好试着将封静的手松开,看着她在睡梦中皱眉不安的模样,又将抱枕放在她手里,这才轻手轻脚从房里退出去。   封遥在花园的遮阳伞下,等高思邈来来后,给他倒了杯冰水。   “我不喝,待会儿还要上去陪你姐,手会冰。”   “那个人的事,都处理好了吗?”高思邈没指名道姓,仿佛说名字都是厌恶。   封遥握着杯子的手骤然感觉更凉,他不着痕迹放下,“已经好了。”   “我把他送进了市一中,在附近给他找了房子,他一个人住……”前段时间还把家政给辞了。   “不用跟我说有关于他的消息,我只希望他不要出现在你姐面前。”高思邈打断他的话,语气冷漠道。   封遥顿了顿,便也不再言语。   “他来之后,有没有打听你姐的消息?”这是在怀疑谢拂会找封静,他可以容忍谢拂的存在,也可以接受适当的帮助,却无法接受他接近妻子。   像是担心他误会一般,封遥并未犹豫,迅速道:“没有。”   他抬头看向高思邈,正对上对方的目光,愣神过后,不由微微低头,视线落在面前的冰水上。   “……一次也没有。”   高思邈看来放心了些,只是语气里的冷漠却并没有减少。   “他识相就好,如果不识相,现在能给他的,同样也能拿走,希望他能聪明些,不要做一些不自量力的事。”   不是高思邈本性冷漠,而是任谁青梅竹马的女朋友被拐多年后才被找回,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想杀人的心恐怕都有。   高思邈娇妻在怀,还不想坐牢,但他也实在难对谢拂他们有什么好脸色。   对此封遥能理解,若是高思邈是在封静被解救后认识的她,或许还不会这么恨,这么迁怒,可他不是。   封父封母尝过多年的分离之痛,他同样也尝过。   能等封静多年,找了她多年,他对封静的感情毋庸置疑。   可他越是爱封静,便越是恨谢家人。   包括谢拂。   甚至因为谢家人现在只剩下谢拂,这份对谢家的恨,全都转移到了谢拂身上。   没办法,感情需要依托,否则难受的是自己。   理智可以让他不去找谢拂的麻烦,但是思想是最不可控的,他左右不了它。   “姐夫你放心,我不会让他的事惊扰到姐姐。”封遥将脑海中谢拂的模样压下去,真心实意道。   高思邈也算看着封遥长大,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闻言面上温和几分。   “其实非必要时候,你可以让助理处理,不用勉强自己接触他。”高思邈道。   封遥转动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又才拿着水杯喝了一口,凉意入骨,令他的心也泛着微微的凉。   “没什么,总要亲自盯着才放心。”   高思邈以为封遥是担心谢拂会私下想办法接触封静,这才盯着,不给他机会。   心下安慰几分,“那就委屈你了,等过了这一阵就好了,只要那人是真识趣不是假装,以后也不用特意盯着他。”   “姐夫代姐姐谢谢你。”   封遥笑了笑,“姐夫这回打算跟姐姐休息多久?什么时候继续启程?”   许是因为说完了讨厌的人和事,高思邈心情好了许多,脸上微微有了点笑模样,“看你姐姐,她说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   封遥眨了下眼睛,对高思邈的话毫不意外,毕竟上次回来的时候对方也是这么说的。   这些年两人经常游遍世界,常常在某个地方停留几个月,反而家里很少回来,回来也待得并不久。   封父封母虽然想念女儿,但是只要知道她安全,只要她高兴,两人也并不反对。   也正因为女儿对公司没有任何兴趣,封家老两口才精心培养养子,并且属意他为继承人。   虽说像是捡漏,但是受益的是封遥。   他受到了精英教育,也得到了父母的关爱和照顾,作为一个孤儿,他没什么不知足的。   也没资格不知足。   望着高思邈离去的背影,封遥将杯中的冰水一饮而尽,腹中一片冰凉,似也传遍全身。   收回视线,落在屏幕熄灭的手机上,良久,才将它揣进兜里,并未再看那信息一眼。   *   高思邈没在这儿多待,很快便上楼回房。   也幸好他回得早,过了十多分钟,封静便迷迷糊糊醒了。   她睁开眼睛,转身便看到丈夫躺在身边陪她睡,心中一定,笑着扑进丈夫怀里,“老公,该起床了!”   高思邈睁开眼,抱着她笑道:“睡醒了?小懒虫。”   封静不满道:“我不懒。”   “好好,不懒。”高思邈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三点。   “不懒,那更应该起床了。”高思邈道。   他帮封静穿好衣服,封静乖巧任由他穿,等穿好后下床,封静原地转了一圈,笑着看向丈夫。   高思邈十分捧场道:“漂亮。”   “我穿裙子更漂亮!”封静下意识说道。   然而此言一出,她和高思邈都愣住。   封静是想,自己明明讨厌穿裙子,怎么会脱口而出刚才那句话呢?难道是以前爱穿?   失忆就是这点不好,有时候自己的行为喜好都不太了解。   高思邈面上愣了一瞬,心中却微微一沉。   “我老婆穿什么都好看。”他随口带过这句话,果然转移了封静的注意力,她便只顾着高兴了。   晚上,高思邈却找到了封母,有些担心道:“妈,小静不会恢复记忆吧?”   封母微愣,手心下意识握紧,只觉得浑身一冷,不由拢了拢披肩,“会、会吗?”   听声音,颇有些紧张和忧心。   “不知道。”高思邈心里也没底。   这种事实在难以控制。   失忆不受控,恢复记忆也一样。   当年封静被解救后,在父爱人的帮助下,渐渐好转,然而很快情况急转直下。   外界的无论,亲友的目光,还有对自我的厌恶,甚至还有人指责她和封家不该丢掉孩子,一样样砸下来,让本就没有太好的封静一度濒临崩溃。   终于,她在某一天趁着别人都不在的时候自杀了。   还好高思邈及时赶到,这才将人及时抢救回来。   只是这次醒来后,她的记忆便停留在被拐卖前。   被拐卖被折磨的那些记忆,奇迹般地消失了,令封家人和高思邈惊喜不已。   只是问过医生后才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奇迹,而是封遥太过痛苦,大脑为了保护自己,选择性封存了那些痛苦的记忆。   这不是奇迹,只是一个无助女人的艰难自救。   或许在未来有一天,她足够强大,或者受到的刺激过大,这些记忆会被解封。   封家人一直防着这一天,这也是他们坚决不愿让谢拂见封静的原因之一。   “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做好准备。”高思邈道。   多年前的悲剧,如今不能再重演。   封母闻言也连连点头,“改天你找个机会,带小静去一趟医院,做个全面体检。”   高思邈自然答应。   他想了想道:“妈,小静那里有我,可是您别忘了,前段时间那个不定时炸///弹也来了这座城市。”   封母想到他说的是谢拂,不由摆摆手道:“这个不用担心,我让阿遥看着,不会出什么问题。”她相信封遥。   高思邈欲言又止。   其实他心里更倾向于送谢拂去离他们更远的城市,最好这辈子都不要见面,可封父他们更倾向于近距离监视,在眼皮子底下更不容易翻出什么风浪,有什么问题也能及时处理。   罢了,先观察再说。   *   谢拂并不知道,封家人对他如临大敌。   他自认已经跟封遥说得很清楚,没有再跟封家有来往的打算,现在的恩惠他会在日后加倍还回去。   整个封家,他唯一在意的,放不下的,也只有一个封遥而已。   既没奢望被封家接纳,也没想过去找谁要补偿,如果这样封家容不下他,想来也用不着接他出来,留他自生自灭不是更好?   “谢拂,我上次在夜市看到一个帅哥好像很像你!”一个女同学有些激动的声音打断了谢拂手下不断书写的笔。   “我好像也看到!那帅哥卖饰品的,东西很漂亮,价格也很优惠。”另一个女生紧接着说。   “真的假的?还有人能长得像谢拂的?能有谢拂这么好看吗?”有人半信半疑好奇问。   “真的啊,不信下次带你们去看……”那人话音未落,便听见突如其来的冷淡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那就是我。”谢拂的声音骤然响起,众人闻声望去,便见原本低头写作业的谢拂抬起头来,神色如常地看着他们,“很意外吗?”   众人:“……”   啊这……他们难道不该意外吗?   他们这个年纪,谁不是家里宠着的?竟然会有人摆摊赚钱,平日里也看不出来谢拂是这么艰难的人啊。   有些懂的还能看出谢拂的衣服甚至不算便宜,随便一件也有四位数,这样的一个人,竟然在夜市摆摊?真就是豪门少爷体验生活?众人有些无法理解。   “谢拂,你竟然在夜市摆摊?好酷啊!我也想卖,就是不知道卖什么,跟我妈说,我妈说我没事找事。”一个男同学惊喜地凑到谢拂面前。   得,这真是个想体验生活的,众人无语。   那男生毫无所觉,还崇拜地看着谢拂,眼里似乎还有乞求,“你下次摆摊能带上我不?我保证,给你当售货小弟,绝不添乱!”   他语气坚定诚恳,目光炯炯有神,显然是当真这么打算的,也是真的非常感兴趣。   谢拂:“……”   “这个不好玩。”眼前这个同学他是知道的,家境富裕、无忧无虑的小少爷一个,他亲妈说的那句没事找事还真没乱说。   这位小少爷大约是吃饱了撑的,才会想跟着谢拂去什么夜市摆摊。   “这怎么能说玩呢,我那是玩吗?那是去帮助同学!”小少爷正义凛然道。   众人:“……”   “得了吧,你去?到时候谢同学不仅要忙着卖东西,还要看着你,不让你捣乱,可不够他心累的,你就别打扰人家了。”同学毫不犹豫拆台,经过一段时间相处,众人渐渐也了解了彼此,互相知道对方是什么熊样。   “就是,人家谢拂做的是正事,你可别给人家添乱。”虽然他们也不太明白谢拂穿得起那样的衣服为什么还去摆摊,但谢拂不会是不靠谱的人,显然众人都有这样的想法。   “还没去呢,你们怎么就知道我去是添乱?”小少爷颇为不满道,认为同学是在看轻自己。   “那你问问谢拂?问问他愿不愿意带上你?”此言一出,众人的视线纷纷看向谢拂。   谢拂微微皱眉,似乎不太喜欢被这么多人围观的目光。   不过他也没让别人多等,想了想道:“你要自己玩我管不着,可我的摊子小本经营,不需要人帮忙。”   这就是拒绝了。   闻言,小少爷满心失望,不由继续请求,“真的不行吗?你看我长得也不差,怎么就不能帮忙招揽客人了?说不定也有人吃我的颜呢。”   同学们:“……”   谢拂:“……”   他微微皱眉,不由心想自己难道不是摆摊卖饰品,而是开的古代青楼?   最终当然还是没答应。   但经此一事,谢拂在夜市摆摊卖东西的消息却是传了出去,不止是同学们私底下讨论,就连老师都把他叫到办公室关心。   “谢拂同学,最近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吗?如果是,我可以帮你申请一下学校补助。”班主任道。   谢拂却想也没想,干脆拒绝道:“谢谢老师,不过不用了,我现在还行,如果真的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再请您帮忙也不晚。”   他有手有脚,又不是真未成年,想要赚钱有的是办法,为此占用别人的补助名额那才糟糕。   老师对他既因为又遗憾地叹了口气,“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知道你自尊心强,不希望别人帮忙,但是如果因为这点自尊心而影响到自己的生活和学习,那就得不偿失了。”   “谢拂同学,其实大家都很想帮你。”   谢拂:“……”谢谢,但是他真的不需要。   话虽如此,然而接下来几天,谢拂摆摊时常常能看到同学出现,他们有人上去攀谈,最终都以谢拂的冷淡而失败告终,有人远远观望,还有人真光顾了谢拂的摊子,挑了不少东西买,谢拂来者不拒,把他们当普通客人对待。   看了几天热闹后,渐渐来的人少了,大家都是凑热闹居多,可当当事人谢拂并不觉得这是凑热闹,而是态度认真地做某件事时,同学们也不好前来打扰人家正经做生意。   于是在谢拂想要换个摆摊地方之前,这些年轻同学率先没了兴致锐减,一开始的激动过后,继续关注谢拂的人却不剩下多少。   而这,正好是谢拂想要的。   他不需要过多的关注和关心,他想要的只是跟其他学生一样普通的校园生活。   看来大家还是太闲,等作业多点,谁还有功夫关注他是摆摊还是乞讨。   *   一个人的生活谢拂适应得并不好,在家时,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每每谢拂晚上想要伸手去抱身边人时,都会因为怀里空空如也而惊醒。   然后站在窗前,沐浴在黑夜里,失眠一宿。   初秋的夜里时而吹风,时而下雨,唯一不变的,也只是天空整片整片的黑,仿佛要将一切都吞没,看不见半点亮光。   窗帘飘飘荡荡,随风飞扬,谢拂的身影半遮半掩,朦胧不清,似要与这黑夜融为一体。   谢拂辞退了家政,可也正因为这样,就算是白天,屋子里也过于安静,没有半点人气。   他将电视打开,终于有了点动静,驱散了满屋寂静,然而这种感觉也并不持久。   声音归声音,可电视里的人他又不认识,那也仅仅是声音。   用不了多久,空寂感便再次袭来,任凭屋里有再多声音也没用。   至此,谢拂不得不承认,空寂的不是屋子,是他的心。   空气太安静,是因为没有他的气息,目光无所及,是因为看不见他的模样,电视没感觉,是因为那不是他的声音。   不知何时,那人已经悄无声息地入侵,占了他心里的一片栖息地。   那是满心的残垣断壁中,唯一的一片绿洲,绿草如茵,鲜花遍地。   清风在草地上飞舞,花香在空气中氤氲。   只是此时此刻,少了那个人,便是花香再扑鼻,也没人在意。   七夕已过,他却连对那人说一句生日快乐都不能。   *   这日,谢拂像往常一样走在回家的路上,然而刚走出巷子口,就感觉身后跟着两道脚步声。   他脚下微顿,不过一瞬,随后便不着痕迹转了方向。   当走到一个拐角时,身后那两人跟着拐角过去,却是一愣。   人呢?!   “找我?”少年的声音自他们身后冷冷响起,他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在这夜里显得格外冷漠。   两人心头一惊,急忙回头,便见谢拂站在那儿,正放下手里的蛇皮袋子。   他们有些被这少年给吓到,然而想到他们暗中观察了这些天,这少年每天赚的钱有多少,就忍不住眸光一暗,心一横!   “上!”话音刚落,他们便朝着谢拂冲过来。   谢拂也不躲,现在原地,静静等着。   在那两人□□谢拂是被吓傻了的时候,心里还没来得及高兴,便感觉身体腰部一疼,整个人便仿佛天旋地转一般,飞出去老远,最后重重摔在地上!   “你!”另一个人心里一惊,顿时感觉不好,转身想跑,却也只感觉腰部一疼,下一瞬,整个人也飞出去,随后瞬间趴在地上,立时便无法动弹。   谢拂走到这两人面前,幽幽道:“等了你们好几天了,竟然今天才动手……”   可真是……   没出息。   谢拂双眸微眯,好整以暇地看着地上的两人,“你们真该庆幸,这个世界上还有法律。”   若是礼乐崩坏,律法也无效的世界,这两个人绝不会是一个下场。   谢拂闲庭信步地走到两人面前,低头垂眸,眸色冰冷,这话里的意思更冷。   地上两个爬不起来的人只觉得浑身仿佛被死亡的镰刀给架在脖子上,明明是夏天,却好似阴风阵阵。   “帅哥、小哥、大佬!我们错了!我们错了,你放了、放了我们吧……”   “我们也只是、只是一时想差了,以后……以后再也不敢了!”   只是一脚,两人却觉得五脏六腑似乎都在疼,他们怀疑自己内出血,却又难免怀疑这样一个少年,能一脚把他们踹得内出血吗?   不可能!   “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努力又认真地活着,你们……真是浪费。”对他们,谢拂似乎连目光都欠奉,只是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地面。   浪费什么,两人不敢想,他们努力从地上站起来,想要逃跑。   这个家伙根本不像是小孩儿,分明是个魔鬼!   谢拂冷冷欣赏着他们努力挣扎站起来的模样,正想在他们起身时再次抬脚,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在这夜色里响起。   谢拂的动作一顿,而这一顿,便给了那两人逃跑的时间,等他再回过神来,便见那两人逃跑得无影无踪。   静静站了片刻,谢拂才回头去捡自己的蛇皮袋,同时一边掏出手机。   毫不意外,是那人打来的电话。   “喂?”   “有事吗?”   谢拂的声音一如既往冷淡,许久未曾联系,两人却也没有任何寒暄的意思,不过他们这身份,也确实不适合寒暄。   另一头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在哪里?”   谢拂:“正要回去的路上。”   过了一会儿,电话没挂断。   行走时带起的风微微吹着手机,向对面传递着风声。   随之一起的,还有谢拂的呼吸声,清浅的呼吸声因为提着重物走路而有些加重,却是很平稳,听着便仿佛能想到谢拂在认真走路回家的模样。   封遥脑海中不由自主出现那人的模样,明明许久没见,如今回想起来,竟也依然清晰。   初次见面的土气狼狈,之后的干净利落,最后的冷漠疏离,一一在封遥脑中浮现。   “听说你最近在学校还挺出名。”封遥的声音不像是责怪,但这话的内容却似乎不像是那么回事。   “不是说了,不用太关注我吗?”谢拂淡淡道。   “当初帮你办理手续,留了个电话,校领导打电话给我,问我是不是封家养不起一个人。”封遥解释道。   谢拂:“……”   “那你该跟他说,我不是封家人。”他冷淡地回了一句。   不是封家人,自然也不应该由封家养。   “可这样他会追问更多。”封遥显然想得更多。   “我可以帮你们解释。”谢拂道。   解释封家对他已经足够。   解释他没资格用封家分毫。   电话那边久久无语,若非上面的计时还在走,恐怕谢拂也要怀疑这电话是不是挂断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谢拂抬头便能看到自己住的小区,才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道长长的叹息,语气似有些无奈,还有些意味不明、琢磨不清的复杂情绪。   “谢拂,你就那么不愿意接受任何多余的帮助?”   “既然如此,那当初为什么要答应来这里?”   谢拂脚步顿住。   站在黑夜里,谢拂仰望着星空,只见天上乌云重重,看不见半点星光,似要下大雨。   是啊,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   十六岁虽然没成年,却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年龄,不用去孤儿院,也能去一些不正规的地方工作,什么洗车修车扫地饭店洗碗,总能活下去,反正原主也并没有多想读书。   为什么会跟封遥来这里?   谢拂是为了小七,原主又是为了什么?   金钱吗?可他从未主动要过钱。   报复吗?可他一开始也没想过勾引封遥。   抛开一切不是可能,那唯一剩下的,哪怕它再不可思议,那也是唯一的答案。   原主对封家,是有期待的。   他期待母爱和亲情,他想着自己总是对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无论如何,总是不一样的吧?   虽然谢家有罪,可那都与他无关,即便要迁怒,应该也不会太过吧?   他设想着自己到了城里,到了封家人面前,对方会是什么态度和反应,而自己又要怎么表现。   只可惜他显然低估了自己在封家心里的罪孽程度。   一切都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他拿封家当血脉相连的亲人,封家拿他当仇人。   他们都没错,却也都错了。   谢拂不声不响挂断了电话。   他揉了揉眉心,心里已经在考虑自己是不是要转学。   或许离开这里,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美味诱人,尤其是摆在自己眼前的,只能看不能吃,再多看看,能令人发疯。   013明明很怕谢拂,此时又有些心疼。   “宿主,不如我们放弃这个世界,直接进入下一个吧。”   “眼睛一闭一睁,或许小七走在你眼前了。”   谢拂:“……”   这个世界也是一闭一睁就在眼前,现在呢?   “如果我在这个世界自杀,这个世界会怎么样?”   “继续运行,不会造成任何影响。”013回答得飞快。   “那也就是说,我的存在不会消失,自杀也是真自杀?”   “是的。”   “所以,你觉得,我这个身份,接了封遥一个电话,回家就自杀,串联起来,整个事件是什么样?”谢拂冷冷道。   013:“呃……”   它缓缓垂下头,歉声道:“抱歉宿主,是我犯蠢了!”   谢拂没理它。   别说今天这个点不能自杀,只要他是这个身份,他就不能自杀。   原主出生便带着原罪,这是他本该背负的,一旦自杀,就是在用死亡逃避罪责,他死了,身上的孽力,便会全部转移到封家人身上。   死亡是逃避,也是洗白,类似于谁弱谁有理。   他死了,罪孽一笔勾销,人们只会怪罪活着的人,包括他们自己。   这是不应该的。   谁的错谁担,谢拂喜欢恩怨分明。   更重要的是……   “他会难过。”   答应过要爱他,谢拂就不会食言。   哪怕是这样的世界,他也会做到。   -------------------- 第48章 余生愿3   寂静的深夜里, 整栋别墅里只有封遥的房间还灯火通明。   浓郁的咖啡香在屋中弥漫,封遥端起杯子喝了几口,腹中一片温软。   其实不用喝咖啡他也了无睡意, 刚刚挂断的电话还躺在桌上,他却并未看一眼,仿佛刚才从未用过它一般。   其实他刚刚说谎了,并不是校领导给他打的电话,之前跟校领导沟通的,也是他拜托帮忙办事的员工电话。   谢拂的近况, 是他自己打电话问的。   然而直到现在,他都有些无法忘记电话接通时,老师问他的那句跟谢拂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封遥答不上来,只说是亲戚。   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打这一通电话, 尤其是在对方已经明确表示出不要过多来往的情况下。   明明……一开始他也是不愿意与对方有太多往来。   可大约人就是这样,拥有劣根性, 他自己不想要见谢拂就没问题,可谢拂主动不想见他,那就不行了。   这种只在小说影视剧里出现的恶俗情节,竟然真的会发生,还是在自己身上?   封遥觉得有些好笑,然而真让他笑,却又笑不出来。   难道那个谢拂有什么魔力?或者拿了什么逆袭洗白系统吗?   偶然刷到一些小说推广的封遥想。   如果真是这样,那似乎……也并非不好?   至少这个世界会多存在一份善意。   翌日,高思邈要带封静去医院检查。   “为什么要去医院啊?我不想去。”封静抱着丈夫的胳膊撒娇道。   这很正常,寻常人就没有喜欢去医院的。   高思邈耐心安慰妻子, “咱们旅游那么久,身体没能按时体检, 这好不容易有时间,当然要检查一下才放心。”   “你看,爸妈他们不是每个月也在检查吗?身体是自己的,咱们要照顾好,何况也不是你一个人检查,我也会去,我还想陪你一辈子到老,难道你不想吗?”   最后这句话实在没有给封静反驳的余地,再说就是她不爱丈夫,这怎么行?   于是封静也只能克服对医院的排斥,乖乖随着丈夫去医院。   临走前,高思邈对封遥叮嘱道:“阿遥,家里就交给你了,照顾好爸妈。”   “姐姐姐夫你们放心。”封遥笑了笑道。   等二人身形消失,封遥面上的笑意才渐渐淡了下来。   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封遥眸光微微掀起一层涟漪。   *   “医生,小静的记忆是不是松动了?她会不会想起来?”高思邈拿着ct问医生。   医生仔细看了看道:“目前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也没有受过刺激的迹象。”   “但不排除有可能松动解封的可能。”   高思邈皱眉,“如果让敏感源远离她,会不会受到的外界影响会小点?不容易恢复?”   医生微微皱眉,似乎思考了很久,知道“理论上来说有这个可能。”   高思邈心中已经琢磨起让谢拂出国的想法,国内容不下他。   “但是……”医生接着道,“人的大脑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医学上还有许多大脑的奥秘没有探究。”   “就像封女士的失忆,在我这里,她的大脑没有任何问题,可她就是不记得从前,你要问我怎么做到,我可以说出一系列专业术语,但归根结底这件事本身,它却难以捉摸。”   高思邈有些不太明白医生的话,思索片刻后才道:“医生的意思是……?”   医生看了一眼自己桌上的一张人体结构分布图,指着它解释道:“对于其他部位,我们可以用外力造成自己想要的结果,可是大脑……就算有的人受伤后会失忆,我们却也不能肯定,怎么受伤才会造成,它的不可控因素很强。”   高思邈隐隐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她的失忆不可控,恢复记忆也同样不可控?”   医生点点头,“就算她今后的检查依然没问题,我也不敢保证那时的她依然失忆。”   人力不可控,只能看天意。   而天意啊,往往才是最难琢磨的东西。   *   第三次月考,谢拂的成绩已经提升到了中上水平,算不上班级前列,却也属于被老师重点关注的一个梯队。   老师们虽然惊异于他的成绩提升,但是也并没有太奇怪。   高一往往是一个新的起点,想要提升本来就比其他时候容易。   何况谢拂的进步他们都看在眼里,并没有一蹴而就,突然就发生。   他们后来也仔细观察过谢拂,发现他再学习上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学习方法。   他的记忆力很强,学懂的东西他从来不会忘记,不懂的也会罗列出来,问老师同学,而他错过一次的题,相同的题从来不会错第二次。   老师不一定喜欢聪明的学生,但一定喜欢努力的学生,像谢拂这样聪明又努力,那就更没有不喜欢的理由。   谢拂成了老师们的新宠,他们很愿意给他上进的机会,对上谁都是不断夸奖。   当然,他们对于谢拂这个学生,除了聪明努力这些标签,还有一个尤其明显的标签,那就是可怜。   毕竟像他这样,没有长辈,自己摆摊赚钱的消息传遍整个年级的,也是少数。   他们偶尔会对谢拂表示同情,打开一些不大不小的方便之门。   比如什么三餐减免。   这个是在谢拂拒绝补助后,班主任为为谢拂积极争取的,只是在结果没下来之前,他也不愿意提前告诉谢拂,免得对方空欢喜一场。   谢拂也不知道这些。   平时为了不着痕迹提高成绩,已经花了他不少精力,他连封遥主动打探他的事,都是在很久以后从班主任那里知道的。   而那时,距离他跟封遥的那通电话,已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摆摊不是长久之计,谢拂勉强赚够读完高中的钱后,便想着要停止这项兼职。   当然,他停掉这项兼职最主要的原因还是……   深夜里,谢拂背着大包,静静走在回去的路上。   待到夜深人静处,谢拂忽然挺住脚步。   如今已入深秋,夜风凉意刺骨,谢拂转过身,从迎着风变成背着风,他睁着眼睛,望着眼前一片安静的人行道。   “出来。”声音简短有力,带着一丝笃定和不容置疑。   耳边却只传来他自己的声音,还有远处不断的汽车声,鸣笛声。   谢拂等了一会儿,却还是没等到人出来,只好道:“别跟着我。”   此言一出,才有一道身影渐渐从一棵树后走出。   封遥穿着厚实的咖啡色大衣,玫瑰金的眼镜在路灯下反射出几缕姝丽光芒,正如封遥那张淡然却夺目的面容。   “偶然路过。”   路过跟着他回家?   这种明摆着糊弄人的话,谢拂却也并不追问。   他看着封遥,将心里的贪恋压下,仍是道:“以后不要再路过了,我不会再来。”   封遥抬眸看了谢拂一眼,隔着这不近不远的距离,封遥发现,谢拂似乎比之前长高不少。   明明初次见面时,对方还高得没这么明显,可是现在,或许是伙食上来了,锻炼也跟上,他的身高又往上窜了窜。   他人看来,若非是两人的穿衣风格区别,别人都不会知道封遥比谢拂还要大。   “你不干了?”封遥没解释他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只是问了这么一句。   谢拂淡淡回道:“嗯,天气太冷,以后晚上就不出来了。”   半真半假,不出来有这个原因,可更多还是因为不让封遥继续跟。   从前段时间开始,谢拂便隐隐感觉到每天晚上有人跟着自己,暗中观察下,他还发现那暗处的人似乎不是同一个。   是封遥安排的人。   这人时常在深夜送他回家。   “天冷,不来更好。”封遥对他的行为表示了赞同。   他想说谢拂现在重视的应该是学业,其他的都该放在一边,然而想想上回的不欢而散,这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我听你的老师说,你的成绩在显著提升,这样下去,未来一定能取得优异的成绩,前途无可限量,恭喜。”   “谢谢。”谢拂礼貌道谢。   空气再次寂静,封遥一时也不知道可以再说些什么,想了想只道:“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家,夜里外面很危险。”   谢拂看了他一眼,淡淡嗯了一声,“你也是。”   没有再见,也没人说再见,谢拂的身影在黑夜里越来越远,而封遥则望着他的背影一直看着,一直……   “少爷,该回家了。”司机的鸣笛声响在路旁。   封遥转身上了车。   车子往与谢拂相反的方向开着。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司机问他:“少爷,保镖那边还需要派人跟着吗?”   从得知谢拂在夜里遇到了抢劫后,封遥便暗中派人护送谢拂回家。   偶而他来的话,便是他自己送。   封遥摘掉眼镜,摸出一张手帕擦了擦,又才重新戴上。   “不必了,以后他不会出现。”   *   车子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封遥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对这位一直跟着他,知道他不少行程和行为的司机。   “王伯,你说我是不是错了?”封遥望着窗外夜景,视线却没落到实处。   “其实我不该对他太过关注,明明他都说过,不要对他太关注,我却忍不住对他上心。”   “我这样……爸妈他们知道了,会伤心吧。”   封遥声音里透着些许迷茫,大约也是真无人可问,他才会在这个时候稍稍吐露一点心声。   “不该这样……”   不是疑问,是肯定。   这件事在封遥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明确的结论。   不知过了多久,驾驶座才传来一道略带无奈的声音。   “少爷您只是怜爱弱小。”   “您同情他。”   可无论是同情还是共情,本就是错的。   封遥闭眼揉了揉眉心。   等他成年就好了,他想。   等谢拂成年了,是个不能再被保护的成年人,或许就好了。   而在此之前,他确实不应该对那人过于关注。   似乎想到了解决办法,封遥松了口气。   然而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封遥又不由想到,将来谢拂成年后,他即便想要关注或者往来,那恐怕更没有机会。   如果说人与人的缘分有定数,那他们之间的缘分,大约也只够他们像路人一般,走过时匆匆一眼。   再不相见。   *   谢拂说不再摆摊便是真的,深秋至深冬,他都窝在屋里不出门。   他接了个网上家教的活,不用出门也能赚钱,虽然比不上摆摊,但胜在方便且简单。   收入够他的日常生活,便没有再接单。   时间很快到了期末,而在这场考试里,谢拂的成绩第一次进了班级前三,年级前二十。   到了这种程度,谢拂觉得够了,便开始控制成绩,之后的考试,基本都是在这上下浮动,相差并不多。   老师们握着惋惜他并没有更进一步,但是对他现在的成绩也表达了高度赞赏,尤其是对比第一次摸底时,对方考出的那个垫底成绩。   时间很快到了过年,封家渐渐热闹了起来,屋里屋外张灯结彩,欢欣雀跃。   好吧,说不上雀跃,准确得说,雀跃也只有封静一个人。   什么都不记得的她笑起来笑容的模样毫无阴霾,正指挥着丈夫和封遥在家里挂装饰贴。   那些都是她逛街时买来的东西。   “对,对,鞭炮挂那里,要高一点,再高一点……”   “阿遥真笨,贴福要倒着贴。”   封遥无奈一笑,“我忘了。”   等他贴好后下来,便见封静跟高思邈凑在一起亲亲密密,全然将他抛在脑后。   封遥:“……”   “爸妈,你们来了!快看,我买的东西漂亮吧?”封静见两老从楼上下来,忙凑上前扶着两人的手臂道。   一副等着被夸奖的模样。   封母笑容满足地说:“漂亮,漂亮,我家闺女眼光就是好,比某些人的眼光好多了。”   封父无奈道:“我眼光怎么了?怎么就差了?现在不是你从前我买一束假花回来你都要高兴地夸一番的时候了是吗?”   封母好笑道:“当着孩子的面,你干什么?”   封父不服气道:“正因为当着孩子的面,我才要跟你掰扯清楚,免得你总说我脑子不清楚了胡说八道。”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站在他们中间,一手挽着一个的封静不由偷偷笑了笑。   “爸妈快别说了,要开饭了!”   做饭的阿姨老家很远,儿女都有自己的生活,她不回乡过年,今晚的年夜饭都是她一个人做的。   “阿遥喜欢吃鱼,年年有余,来,鱼尾给你!”封静笑着夹起一块鱼尾,正要放进封遥支起来的碗里。   然而鱼香一飘散,进入封静鼻中。   她皱了皱眉,握着筷子的手顿时感到无力,手里的鱼尾顿时砸在桌上。   她忙扑去洗手间,不住干呕。   “这是怎么了?”封母紧张担忧道。   封遥也担心,却还是安抚封母,“姐夫去了,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可能是受凉。”   “您和爸别担心。”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封静在高思邈的陪同下重新上桌,只是却不再碰有油腥的菜,即便如此,也只吃了半碗便没有了食欲。   高思邈平日里对封静的身体十分在意,有点变化他都知道。   想想最近封静的表现,一个可能不由出现在脑海中。   他有些激动地握住封静的手,“小静,明天我们去医院做个检查好不好?”   封静:“……”   自觉才进医院检查没多久,其实已经超过两个月,心里对医院的反感还没散去,高思邈成功被迁怒。   最终,高思邈当晚睡在了书房。   然而第二天,封静到底是没拗过高思邈,在对方不愿意后退的坚持下,不情不愿地去了医院。   封父封母显然也想到了什么,心中激动又有些难以置信,“阿遥你也跟着一起去吧,人多方便些。”   于是,封遥也去了,不过跟那两人亲亲密密不同,他就是个在看着那两人亲密的情况下,帮忙跑腿的。   新年的医院根本没什么人,无论是病人还是医护人员都格外少,冷清得仿佛没开门。   几人刚进大厅,高思邈便带着人领挂号单。   封遥跟在身后,本是随意一瞥,却在视线落在某处时顿时一顿。   “阿遥,去三楼妇产科。”   封静看到挂号单,显然也在怀疑人生中,高思邈还要时刻关注着封静的心情,便把挂号单交给封遥,让他去排队。   封遥接了过来,不由往前走了两步,挡住了高思邈两人的视线。   “好,姐夫,你和姐姐就先在这儿等等,待会儿叫到你们了我打给你电话。”   高思邈欣然答应,毫无怀疑。   看着两人的背影,封遥微微松了口气。   他这才抬头看向电梯方向,微微皱眉,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看错了人。   然而当他上到二楼,看着那道坐在那儿的身影,才知道自己并未看错。   略显空荡的医院等候区,那人坐在角落,是个并不显眼的位置,可只要看过去,便能一眼看见对方。   哪怕戴着口罩,封遥也认出对方是谁。   他捏紧手心,后知后觉看向自己手里的挂号单,他顿了顿,却是先上了三楼排队。   等到快要叫到封静的号码时,封遥便给高思邈打了电话。   接到电话的高思邈甚至还没能走出医院,失策了,今天人少,根本用不着排队多久。   他带着封静上楼,电梯上去一层,就要转个方向才能上另一层。   两人路过时,封静不经意往旁边一瞥,耳边恰好传来一道播报声音。   “9号谢拂请到1诊室。”   “9号谢拂请到1诊室。”   “9号谢拂请到1诊室。”   播报三次,而在第一次的播报后,高思邈锐利的目光便看向整个科室等候区,视线落在那显示器上,名字打了星号,姓氏却相同。   高思邈手心发汗。   此时此刻,他竟然才发现,自己在对那人的厌恶和不满中,竟然还有恐惧害怕。   他会怕谢拂?   实在可笑。   然而高思邈此时却已经笑不出来。   他望着那个方向,手不自觉微微颤抖。   封静察觉到,不由抱住他的手臂,“老公,你怎么了?”   高思邈骤然回神,额头冒汗地看着刚才那道身影消失的方向,他握紧了对封静的手,勉强笑笑,忙拉着人上楼。   “没事,我们上去。”声音却低沉无比,压下情绪,故作轻松道。   身体却紧张地下意识转了个方向,挡住了封静的视线。   *   “宿主,小七和你生母和继父都在医院,刚上去。”   谢拂脚步一顿,随后继续拿着医生开的单子去药房拿药。   “他们在哪儿?”   013:“……妇产科。”   谢拂:“……”他怎么记得原剧情中没有这一茬?   所以他这是给自己蝴蝶效应了个血缘上的弟弟妹妹?   谢拂揉了揉额头,发烧至头晕的他这会儿并不是太想去想这些问题。   “他们多久上去的?”   013:“十分钟前。”   谢拂心里有了数,去拿了药后便想离开。   然而转身却看见封遥正在医院出口的地方。   谢拂理了理口罩,013不由提醒道:“宿主,你戴着口罩小七也能认出你。”   谢拂:“……能闭嘴吗?”   013觉得自己说的是事实,又不是什么不好承认的事。   谢拂:“我头晕。”所以并不想会听更令他头疼的事。   013愧疚地低头,乖乖闭嘴。   谢拂想着自己是不是换个出口走,然而发现即便换个出口,也要走那条路。   他揉了揉眉心,只觉得本就没有下降的温度有了越来越升高的趋势。   封遥在等他。   谢拂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可躲避的,可他都一次次放人走,对方却还要往他面前凑……   一股强烈的,想要将人抢走的冲动涌上心头。   生病时的谢拂理智稍微放纵了一点点,只一点点。   在医院本就没什么人的情况下,谢拂想要顺着人群离开的想法根本不可行,他随便一眼便能看到。   看到便看到吧。   谢拂朝着出口走去,淡定的模样仿佛丝毫没有看见封遥。   擦肩而过时,耳边传来封遥的声音。   “谢拂?”   谢拂脚下步子没停。   “今天我姐姐姐夫来了医院。”封遥并没有被蒙骗,认定了是谢拂的他,便不会怀疑,“就在楼上。”他坦白,对着谢拂直言不讳道。   谢拂步伐微顿,原本想要尽快离开的想法此时正蹦哒得老高,眼看着就要从脑子里跳出去,耳边还传来封遥令人心神动荡,理智摇摇欲坠的声音。   “可能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希望今后去什么地方,都能提前告知,好让双方避开。”   封遥这样说,并非是要谢拂避让着他们,而是不想让双方都尴尬,尤其是封家防谢拂防得紧。   他见谢拂没什么,其他人见到,或许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的私心,希望谁都好好的。   封遥抬头,自谢拂侧面看去,刚好能看见对方修长的脖颈,还有那微微泛红的耳后根。   他想,自己大约是知道这人怎么生病的了,在这样的季节和天气,竟然光着脖子就出门,对自己的身体一点也不上心。   然而想想他自己,又觉得自己也实在不好说对方。   “你有我的联系方式,眼下这种情况,其实完全可以……”   避免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封遥便只感觉眼前一花,手腕上传来一股大力,这股力道将他整个人拉到一个方向,后背猛得抵靠在墙上,手腕上的力道却未松半分,微疼。   封遥下意识皱眉,“你……”   他微微抬头,却猛得撞进眼前这双眼睛里。   谢拂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唯有一双犹如出笼野兽般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该是怎样一双眼睛。   没有喜怒哀乐等情绪,唯一有的,便是那浓浓的,几乎完全将这双眼睛占据的原始欲求。   “封遥……咳咳……”   因为生病,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整个仿佛年长几岁,变得更为成熟,令封遥有种对方比他年长,比他强大的感觉。   “你以为,我是什么好人吗?”   谢拂一连咳了好几声,可抓着封遥的手腕却没有半点放松。   “你以为,我是什么好人吗?”他再次问了一句,似在强调,又似在说服自己,语气里甚至带上了几分轻嘲和笑意。   “可别忘了,我继承了那人一半的基因,一半血脉,我还什么也没做,就充斥着罪孽,这样的我,你觉得会是个好人吗?”   封遥望着谢拂那双眼睛,只觉得自己仿佛要被这只野兽吞噬……   他神色有一瞬恍惚,为眼前的谢拂,跟之前他所知道的完全不一样的谢拂。   但是奇怪的是,他哪怕眼前的谢拂与之前见到那个独立自强的少年不一样,他也并没有防备和厌恶。   “你要做坏人?跟你另一半血缘一样,做尽坏事?”   谢拂周身气压都低了几分,浑身还充斥着厌恶的气息。   封遥便知自己赌对了。   他没忍住轻轻笑了笑。   “你不会。”一个对自己另一半血缘极为厌恶的人,不会成为跟对方一样的人。   谢拂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那双眼睛重新归于平静,方才被放出来的野兽归了笼,上了锁。   稍稍放纵的理智回归,谢拂一点点克制着自己。   他本性肆意,平日里看见的他,不过是被法律和道德两座大山约束下的表现。   可当他无视法律,违背道德时,无人能再约束他。   “不要觉得自己有多了解我。”   “我不需要任何恩情施舍,也不会向谁低头摇尾乞怜,不想看见我,那就无视我。”   谢拂渐渐松开紧紧抓着封遥的手,勉强站直身体,双眸重新恢复一片如湖水般的平静,偶有涟漪,却也翻不起浪花。   封遥胸膛里激烈地跳动着,方才他们挨得那样近,近到他能嗅到对方身上的浅浅日光的味道。   “不要靠近我。”   “不要招惹我。”   丢下两句话,谢拂便再没留恋,直接出了医院,被留下的封遥深吸两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却阻止不了微微颤抖的手。   低头一看,便见手腕处的青白痕迹。   如他心有余悸。   *   谢拂揉了揉额头,坐上回去的公交车,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   车子按部就班地开着,谢拂闭着眼睛靠着椅背,整个人看上去状态便不太好。   “宿主……您刚刚差点失控了。”013小声提醒道。   应该是已经失控了,若非最后在做出什么行为之前将理智及时拉回来,它也不敢想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谢拂没什么反应。   他当然知道自己刚才什么情况,距离彻底失控,也就是差点儿的距离。   但,那又如何?   “他为了别人委屈我。”声音平静无波,013却从中听出了多种汇聚在一起的复杂情绪。   是的,虽然早知道这个世界的封遥会与他成为对立面,他已经做好了封遥做一辈子封家人,为他们尽心尽力,做牛做马的准备。   可当真的出现封遥选封家人,却不选他的情况时,那一刻的愤怒几乎要爆表。   哪怕有诸多因素,可在从前小七从未偏帮过别人的情况下,谢拂还是难以接受。   他被小七惯坏了,像个孩子,从前得到的全部,如今却被迫分给别人一部分,他自然不愿意。   霎时间,他被怒意冲昏头脑,理智顷刻之间濒临崩溃,最后关头,却又及时刹住车,将那崩溃的理智重新找了回来。   “我后悔了。”   什么原主,什么原剧情,什么恩怨对错,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大可以只做谢拂,而抛弃其他,为什么要拘泥于这些与他无关的东西?   他的人,无论变成谁,都该是他的。   察觉到谢拂的想法,013激动地说:“宿主,您要把小七抢回来了吗?!”   自来这个世界后,013就无比怀念有小七在身边的谢拂。   没瞧见没有小七,它多说两句话都要发抖吗?   它实在受够了这种日子。   闻言,谢拂淡淡阖目,将一切情绪压下。   “闭嘴。”   013:“……”   它默默给自己的嘴拉上拉链。   *   “恭喜,妊娠三周。”医生笑着将b超交给封静,封静看着单子上医生指出来的位置,眼中满是温柔和惊喜,原先的不安和惶恐消散不少,取而代之的是身为母亲的欢喜和期待。   然而她正想与丈夫分享这样的情绪时,转头却看见丈夫正在走神。   她当即不高兴地掐了一把丈夫的手臂,将人惊醒。   “在想什么呢?连我们宝宝都不顾了?”   “没有。”高思邈立马回神,视线落在封静手里的b超图上,后知后觉感到了一股感动和惊喜。   “医生,孩子情况怎么样?孩子的母亲身体情况怎么样?这孩子……能要吗?”话音刚落,医生尚且没有回话,封静便率先踩了他一脚。   这一脚毫不留情,仿佛要将眼前这人给踩到肉疼。   高思邈:“……”他暗暗龇牙半晌,心中的惊喜却并未减少半分。   “你放心,封女士的身体调理得不错,虽然是高龄产妇,但是只要平时小心注意,生下这孩子没什么问题。”医生笑着道。   封静还拿着b超爱不释手地翻看,高思邈却环住她的腰,耐心道:“乖,你去外面订个餐厅,昨晚都没吃多少,今天可要补回来。”   “那你呢?”封静不满地看着他。   “我啊,我不得跟医生问问孕妇的禁忌?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还有平时可以做什么对孩子和你好,这些东西枯燥又无趣,你又不喜欢听。”   封静一听还真是,便笑着出去了。   看着她出去关上门,高思邈又打了个电话,让封遥来接封静,完了这才转身表情严肃担心地问医生。   “医生,她很多年前曾经生过三胎,每次身体都没养好,我们找医生看过,医生说极有可能这辈子也怀不上,就算怀上了也生育艰难,很有可能一尸两命。”   医生皱眉,却是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   他想了想道:“从血液检测结果来看,她的身体没什么问题,看来这些年调养得不错,如果还想知道详细情况,那需要进一步检验。”   高思邈轻轻松了口气,“没问题,谢谢医生。”   “你觉得这家怎么样?是不是太朴素了点?感觉这家看起来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高思邈走出来,扣住封静道:“让小弟先给我们订,医生说了,还要进一步检查才行。”   闻言,封遥则没推辞,“姐,你们忙着,我去订位子。”说罢,他便已经转身往电梯走去。   封静不高兴地捶了一下高思邈胸膛,“使唤我弟使唤得那么顺手?”   高思邈十分理直气壮:“你弟不也是我弟?”   封静:“……”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高思邈笑着搂住他,“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还有孩子他妈,也是我的。”   “我还以为……还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   他多年前便打消了生孩子的念头,可如今却是它在悄无声息时,已经降临在了封静腹中。   情绪是会感染的,见丈夫如此,封静也忍不住感动。   然而感动感动着,她便忽然问:“所以我们先前怎么了才一直怀不上的?”   高思邈感动瞬间变成了紧张。 第49章 余生愿4   新年时分,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便是走在街道上,也能随处可见高高挂起的红灯笼。   谢拂回到居住的小区, 还没进去,刚到小区门口,便有人喊住他。   “小帅哥,叫你呢。”   他转身回头,便见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那中年保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昨晚多亏了你帮忙, 不然还不知道要多久才把冻裂的水管给堵住,今天本来去你家找你,结果没找到,昨晚在外面冻了那么久, 不会生病了吧?”   新年对谢拂而言并不算什么,但在周围人都觉得有什么的情况下, 他的态度难免会显得与周围人乃至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尤其昨晚还看到封遥发了一家人过新年的朋友圈。   他那根本没用的微信里只有封遥一个人,不过他想看的也只有他一个人。   可他不喜欢看封遥跟别人欢欢喜喜的模样,这与在他身边的是谁无关。   “举手之劳而已,用不着感谢。”谢拂想简单将眼前人打发走。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位中年保安大叔却很喜欢谢拂,絮絮叨叨说了不少,最后还到保安室里提了个新年礼袋出来,将它送给谢拂。   “昨晚耽误你跟家里人过年了,这是送你的新年礼物,也算是感谢, 你拿回去,可别推辞。”   刚想拒绝的谢拂闻言便停止了要将它还回去的动作。   他拿走现在就能走, 反而推辞还要拉扯好一阵。   “谢谢。”说罢,他转身进了小区。   之所以没拒绝,还因为他认得这个礼袋,应该是小区发给员工们的新年礼,不贵,就是讨个彩头,拿着也不烫手。   “老左,你跟谁说话呢?”   “昨晚帮忙那个小帅哥,昨晚本来就想找他结果没找到,今儿不正好碰上吗?”   “哦,戴口罩呢,不过看着长得挺高,是个挺精神的小伙。”   “可不是,要不是你们不在,也用不着人家孩子帮忙,你看都把人弄生病了,刚刚听声音就不对劲。”   “这能怪我吗?昨天过年可是放假,谁知道一晚上还会出事。”   “不过人家过年不待在家跟你修水管干什么?”   “这……你问我我哪知道?反正人孩子挺好的。”   *   回去后,谢拂随手将礼袋放在桌上。   吃了药,又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   谢拂的感冒喝了两天药才勉强好起来,而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似乎成了小区的知名人物。   准确来说,应该是物业保安人群里的知名人物。   每次进出小区时,那个热情的中年大叔都会跟他的同事们介绍,这就是那个大年夜还帮他的热情好心的小帅哥,于是几乎每个保安物业都认识了他,见面都会打个招呼。   热情?   谢拂在怀疑那人说的到底是不是他。   在确定这件事除了提高了自己在小区里的人缘外,没多大影响后,谢拂也不去管了。   新年过后,谢拂开始打听附近有没有出租的房子,一直在封家给的住处住总是不好。   而这时,他的好人缘的好处便体现了出来。   他问了下小区里的物业,对方便答应帮忙打听附近有没有合适的房源。   新年过后,还是有挺多人租房的,不久后,谢拂便找到了一处看起来还不错的房子,价格虽然不算太低,但胜在家具齐全,可以拎包入住,不用他过多花费心思。   至此,他跟封家再没有牵扯,走在路上也能说是陌生人。   *   封静怀孕对封家来说是件大喜事,为此,家里甚至给佣人涨了三个月的工资,封静的肚子还没大起来,家里的营养师、月嫂都已经安排上,高思邈这个爸爸预备役还买了不少婴儿用品,一家子人都在围着封静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打转。   然而封静却不太高兴,她总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还是封遥送了她喜欢的包包才好起来。   “还是阿遥好,你们都只喜欢孩子,还是阿遥向着我。”   众人哭笑不得。   怀孕的人有些嗜睡,在封静睡着后,家里其他人在书房议事。   高思邈说出自己的打算,“我想送那孩子出国,可以给他一笔钱,安排好住所和学校,只要他以后不再回来。”   或许是因为即将为人父,高思邈心里对谢拂的尖锐少了许多,他的孩子即将出生,他也想为它积点福。   封父心里没意见,送一个人出国不算什么大事,相信只要条件丰厚,对方就不会拒绝,而他们显然愿意出这笔钱,就当花钱消灾。   “你们怎么想?”   封母以前是老师,对孩子总会多几分温柔,她知道一个陌生的环境对孩子心灵上的影响会有多大,尤其是在人生地不熟,语言还不通的国外。   闻言她微微皱眉,可想到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女儿,以及即将出生的外孙外孙女,想要说的话又被她咽了回去。   人皆有私心,在某些时候,谁也免不了会自私一些,这没有错。   别人都发表了意见,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封遥身上。   封遥被几人看着,也并不慌张,他不疾不徐从包里摸出一张卡。   “这是之前给他的卡。”   众人看着那张卡微微皱眉,本该在谢拂身上的卡现在出现在这里,几人都不是傻子,知道或许有些地方他们想当然了,事情或许并没有按照他们想的那样发展。   “卡里本来有八万,现在有八万二,多出来的是他借用做本金后给的利息。”   封遥讲道:“还有前几天,我刚得知他已经搬出去的消息,现在已经不住在我原来安排的房子。”   屋子里顿时陷入更深的沉默。   在这份沉默中,封遥将谢拂从进城里后的一切行为表现都不带任何感情倾向地说了出来。   “没事从不主动找我,有事也基本不会找我,在学校里一直认真学习,一个学期将自己的成绩提升到了优生,自己找了个赚钱的法子,借用的钱也在第一时间连本带利还了回去,搬出去时,房子里的什么东西都没带走。”   最主要的是……   “他没有问起我们。”   “一次也没有。”   封遥的声音冷冷静静,却更好地表现出了他说的那些话里的行为风格。   仿佛是那个从没见过面的孩子站在他们面前,跟他们说的这些话。   众人都知道封遥的话里表现出来的是什么意思。   原来不仅仅是他们排斥着谢拂,谢拂也同样不愿意与他们有过多接触,划清界限。   他们从前所担心的,担心谢拂会缠上来,会来找封静,似乎都是他们的臆想,是个笑话。   “有没有可能,他是希望我们麻痹大意?”高思邈想了想问。   一直以来,他对谢拂就天生存在偏见和固有印象,哪怕封遥已经给出了事实,他一时间也无法完全清除那些偏见,甚至带上了怀疑。   封父却有不同的意见。   “老师偏爱,同学融洽,这个成绩要是能一直稳定,将来考上一个好大学只是迟早的事。”   “阿遥既然说他摆过摊,说明他生存能力很强,很容易找到属于自己的生存方法。”   “他去过市中心,见识过城市的繁华,却没有被迷了眼睛,说明他自制力很强。”   “在有能力后,第一时间还清欠款,说明他恩怨分明。”   他越说,心中便忍不住叹息。   因为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说,那个孩子似乎都是个很优秀的人。   如果是他们家正常出生的孩子,谁都会感到骄傲自豪,可偏偏……   “思邈说的事,就算了吧。”他说道。   “那孩子既然并不想跟我们扯上关系,那必然不会接受我们的条件。”封父说道,“如果我们逼迫,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高思邈没说话,虽然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封父说得没错。   他也不想把情况闹僵,导致不可挽回的结果。   “可小静……”   “这座城市很大,他们的生活圈子完全不一样,只要刻意注意一下,完全可以一辈子不见面。”封父说道。   他们看不住谢拂,还看不住封静吗?   “思邈,你也要做爸爸了,有些没必要的人不要过于在意,给孩子做个好榜样。”封母劝慰道。   他们不厌恶那个不该存在的孩子吗?   他们愿意接受女儿从前屈辱的证明吗?   当然不是。   哪怕知道那个孩子不像那些恶心的人,甚至还很优秀,他们也无法接受对方。   可过了这么多年,他们好不容易迎来了宁静的生活,不愿意因为别人而再起波澜,他们老了,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外孙外孙女出生,看着女儿过得幸福。   而这,都与那个孩子无关。   若是以前,高思邈或许会不舒服,可现在的他想到即将出生的孩子,心里那股郁气便散去不少。   说到底,也是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该拿谢拂怎么办,若是谢拂是个恶人,他们拼尽全力也会让对方罪有应得,可他不是。   既然如此,那不如安心过自己的生活。   “好,我知道了。”   “阿遥,既然他想跟我们划清界限,那你那边以后也不用盯着他,不用联系他了。”封父看向封遥道。   封遥指尖轻颤了一瞬,却还是点点头应道:“好。”   *   从搬家后,谢拂的生活恢复了平静,他像个真正的学生,彻底融入学校的生活。   老师们也对他青睐有加,在他表现出在数学上的天赋后,数学老师曾找到他,问他要不要进数学奥数班,并且向他说明了奥数这条路的前景和未来。   “或许你可以在数学上进行深造,未来专攻这一科,或许会走到这个圈子顶层。”   也不知道这是画大饼还是真的看出谢拂在这上面的藏拙。   “谢谢老师,不过我已经想好自己未来要做什么,数学学者不是我的目标。”   数学老师有些遗憾,但他更好奇的是谢拂口中的未来目标。   “那你未来打算做什么?”   谢拂并没有回答。   然而他可以避开老师的追问,却避不开精神空间的某只白团子。   “宿主你什么时候定的人生目标?我还以为你打算这辈子就这样无功无过,平平淡淡地过完呢。”   013好奇又激动地问:“宿主,如果不出意外,你这具身体能活到七八十岁,那还剩下将近六十年,这六十年,你想在这个世界做什么?”   谢拂不想理它,但在没有小七的日子里,唯一一直陪着他,也只有这只有点蠢的白团子了。   “以后你就知道了。”   013:“……”宿主你这跟没说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高一结束进行分班,谢拂选了理科,班里的大部分同学都没变,也不需要适应新的环境。   刚开学不久,便到了七月七。   今年是封遥成年的日子,封家不仅是为他举办成年礼,还正式将他以继承人的身份介绍给这个圈子。   成年礼上,封遥跟在封父身后,对在场的各种商业伙伴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他到底年轻,没喝过太多酒,几杯过后便有些受不住,进洗手间休息了一会儿。   腹中反胃的感觉令他将刚才喝的酒吐了大半出去。   也因为这一吐,整个人清醒不少。   上完洗手间正想出去,却听见外面有两个人边聊边进来。   “今天可真热闹,封家对那个麻雀还真是真心实意,就是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得善果了。”   “还别说,那封遥还真幸运,一个孤儿被收养,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万贯家财,封家连亲生女儿都不培养,却培养他一个没有血缘的,这是走了八辈子的好运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封家那夫妻俩选封遥其实也是别无选择的无奈之举,这事有些隐秘,很多人都不知道,封家那个女儿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听说,我也只是听说,封家那位小姐年轻的时候出过事,后来找回来后整个人都不正常,别说继承家业了,连正常生活都很难,现在看着是好了,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复发,你说封家敢把家业交给她吗?”   “竟然是这样!可封小姐已经怀孕了,再过不就就会生下孩子,这亲外孙和养子,总归是外孙更亲吧?”   “可你看封家夫妻还能活那么久吗?与其培养不知道能不能成器的外孙,当然还是优秀的养子好用。”   “那这么说来,封遥还挺倒霉的?人家根本就是利用他啊。”   “有什么可倒霉的,他不也得实惠了吗?不然你以为他一个孤儿要奋斗多少年才能进入这个圈子?”   “就没比他更走运的人,也不知道他现在这么乖顺到底是真性子,还是伪装出来的模样,要是装的那可就好看了,我等着看封家乱起来的样子。”   “有人,该不会被听到吧?”   “听到又怎么样,我说什么了?大家不都这么想的吗?”   “就是封遥本人在,我也不怕。”   封遥手都放在了门上,然而在推开的前一刻,又停住了动作。   出去又怎么样?正如那人所说,他不过是背后嚼几句舌根,不少人都这么想,就算闹起来,也不过是以道歉结束,没什么意义。   想要打他们的脸,只有站得比他们高,用时间证明。   这种话他从小听过不知道多少次,早已经从开始的难受到现在能够轻而易举地平静下来。   他已百毒不侵。   *   “阿遥怎么还没回来?今天可是他的主角。”封静挺着大肚子,左右看了看问。   高思邈担心她的身体,安抚道:“可能吐了,待会儿就回来了,这儿都有监控,还能丢了不成?”   “你这个做姐夫的,怎么一点也不关心他?”封静一本正经道,“万一阿遥喝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出了事怎么办?”   高思邈:“……”   他无语地摸了摸妻子额头,“你到底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儿的安保可不是摆设,你当谁都能轻易进来还动手脚的?”   然而高思邈还真失算,在门口那堆收来的礼物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份无名的礼盒。   它看上去平平无奇,从外表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重量也跟其他礼盒差不多,左看右看,都不像是什么特别的东西。   可它的存在就足够特别。   上面没有任何标志说明礼物的主人,这是一份无名之礼。   谁也不知道它如何出现,怎么出现的。   它就跟其他礼物一起,一路被人送到了封遥存放礼物的房间里。   拆礼物是一件很费时间的事,封遥寻常都是在第二天拆,倒也不是多喜欢这些礼物,但是下次跟人见面,总要记得对方送了什么,否则难免尴尬且没礼貌。   然而也不知道是今天喝酒吐了个清醒,还是因为心情不太好,封遥躺在床上也没什么睡意。   既然没睡意,不如干脆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拆礼物便成了首选项目,既轻松不费脑,又能打发时间。   封遥不是没收过礼,知道这些人大概都会送什么。   红酒、手表、笔……左右不过是这些东西,没什么新意,包括封遥自己,送别人也是送的不会出错的东西。   他拆礼物拆了一半,便有些没什么精神了,正想告一段落,目光却忽然看见一个有些扁平的礼盒。   礼盒是很寻常的红色,不寻常的是,它很红,是很鲜艳的红色,看到它的第一眼,恐怕很多人都会以为这是送别人的新婚贺礼。   因为它就是婚礼用的大红色。   封遥情不自禁地从地上捡起它。   看了看外面,没有任何标签说明送礼物人的身份。   他拆开包装,显露出同样红色的礼盒,打开礼盒,昏黄的灯光下,盒子里的东西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   那是一张纸……   嗯,纸质书签那也是纸。   书签上,是几行优美潇洒的文字。   【我行走于黑夜。】   【我追逐着阳光。】   【远方的人,可知你有多明亮。】   刚看完开头几句,封遥便知道这是什么。   虽然没见过,不知道是谁所写,但这无疑是一封告白的信。   封遥对此并不陌生,从初中开始,他学校书桌的抽屉里便会时不时出现一些表白的信封。   只是今天的这一份稍微有些特别。   它是作为生日礼物送来的,它没有署名,没有主人。   写它的人或许不敢,又或许出于其他原因,并没有在书签上落下自己的名字,也就是说,哪怕封遥看见了,也不知道它是谁送的,哪怕他想回应,都找不到应该回应的对象。   写它的人从未想过要得到回应。   不知为何,封遥心中忽然微微刺痛,仿佛毫无预兆地被一根针刺中。   封遥顿时酒意和睡意尽数散去,他坐在一旁,握着书签,看了半晌,久久无言。   *   不久后,封静在医院生了个女孩儿。   封家人喜欢女儿胜过儿子,她一出生,不说封父封母,就连高思邈都差点落泪。   封静醒来,后看着刚出生的闺女,不知怎的,心里有股莫名其妙的疼痛,等她回过神来时,便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落了泪。   高思邈给她擦了擦眼泪,“哭什么,女儿还在这儿呢。”   封静靠在他怀里,声音闷闷道:“不知道,反正就是想哭,有点难过。”   不是一点,是很多很多点。   “女儿在怎么了?女儿在我也要哭。”她任性道。   高思邈笑着纵容她,“好好,只要你别哭坏身体。”   闻言,封静笑了笑,又不想哭了。   “给她取好名字了吗?”   “叫云开怎么样?”   云开月明。   *   封遥见到这位大名高云开,小名渺渺的侄女时,便送了一个平安玉符。   刚出生的小孩子还看不出什么,可封遥心里却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姐,姐夫,以后让渺渺跟我学好不好?”   “这话什么意思?”高思邈皱眉,脸色似有些不悦。   “让她以后做我之后的继承人。”这个刚刚成为继承人的家伙,已经提前几十年,给自己物色起了继承人。   “是不是有谁说什么难听的话?”封静和高思邈显然都想到了这一点。   封遥却摇摇头,“与那个无关。”   那就是有了。   夫妻俩以为封遥是在诉苦,诉说委屈,出言安慰。   可封遥却是真的并非因此才说出刚才的话。   他只是……只是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生子。   渺渺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哪里来的预感,谁知道呢。   这种东西莫名其妙缥缈无踪,便是连他自己,都琢磨不透自己呢。   *   “宿主,你为什么要送那样一份礼物给小七啊?万一没看到怎么办?”   “就算看到了,小七又不知道是你,说不定还会当成性骚扰呢。”   013暗暗吐槽。   自从小七不在,宿主一天比一天安静沉默,它越来越不了解宿主的心思了。   公交车到了,谢拂付钱上车,找了个位置坐下。   “不会。”他淡淡回道。   你说不会就不会?那礼物可是成堆的,就那么一个礼盒,能看得到才怪,013觉得宿主这礼没送对,哪怕是送一份经常用的东西,能让小七随时带着呢?也比那一张纸好。   谢拂却不再理它了。   为什么送那份礼?   因为即便不见面,不相处,甚至没有相知相爱,他也要让那人知道自己,记得自己,甚至……喜欢自己。   就算不能在一起,那人也只能爱他。   谢拂自认已经很克制自己的情绪,他既不从封家把封遥夺走,也不上赶着破坏他们一家的安宁。   但他要封遥的感情。   那是他的,谁也不许夺走。   “虽然没署名,但他应该也能感觉到对吗?”   “就算不知道是我,他也会将它收藏是吗?”   “就算来历不明,他也能感觉到,那是要珍惜的东西,是吗?”   “我从没问,但不代表从没猜测过他的来历。”   他本该就是他的,谢拂万分肯定。   013……013什么也不敢想,什么也不敢说,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吧。   对啊,它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   *   “金水街到了,请要下车的乘客依次下车!”   谢拂起身下车,走到一个地方后停下脚步。   他抬头看了看上面的名字,这才走了进去。   他看了看,这才走到登记的人员面前,“你好,我是今天来报道的义工。”   刚才走进来的大门上,“金水福利院”几个字有些地方已经掉了漆,却依然看得见明显痕迹。   *   这不是谢拂去的第一所福利院,更不是谢拂做的第一份义工任务。   自从他的生活步入正轨,他便会经常抽空去这些地方参加义工活动。   一开始因为未成年的身份还有些不方便,但渐渐的,谢拂也做得得心应手,很多事都非常熟练,丰富的经验让其他组织也对他很满意,甚至成了经常来的熟人,比如这里,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几乎都认识了这个话不多还有点吓人的大哥哥,每次谢拂组织纪律,他们都格外听话。   谢拂仿佛忘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任务,也忘了封家,忘了小七,渐渐乐在其中。   013不明白为什么宿主仿佛成了爱心大使,什么做义工、献血……需要他的地方,他能去的地方,他都乐意去。   似乎就是从一开始帮助小区里的人开始的。   它有些担心宿主在奉献爱心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从此大魔头变成大圣人,那自己到底该不该怕他呢?   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都是因为没有小七,要是小七在,宿主绝不会这样。   它在心里暗暗发誓,下个世界一定要让宿主和小七一来就在一起,死也不分开!   可一想到这个世界才刚开始,未来还要继续这样过几十年,013便恨不得睡一觉醒来就是几十年后。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   “谢拂,我亲戚家的小孩儿需要课外辅导,你要不要接?”一个同学凑到谢拂面前道。   “为什么你自己不去?”谢拂有时间,不介意每天多花一个小时,但他觉得对方成绩也不错,如果只是辅导一个小学生,应该绰绰有余。   同学给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都跟你说了是亲戚,既然是亲戚,还怎么好意思收钱?”   谢拂:“……”   同学说的只是一个方面,教亲戚家的小孩儿,往往都是吃力不讨好,家长不一定多感谢,但是孩子肯定有很多抱怨,且还不一定听话。   这人啊,总是觉得花钱买来的东西更值得珍惜。   话都说到这份上,谢拂便也没有拒绝,商量过后,最终双方商议决定线下上课。   价格会高一点,但是需要谢拂周末去那学生家里。   谢拂看了一眼对方发来的地址,便目光微顿。   他想起学校那位同学平时的穿着打扮日常消费,觉得对方的亲戚在富人区似乎也并不奇怪了。   到了地方,谢拂终于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求线下上课,因为孩子太野,线上教学根本不会听。   线下好一点,然而同样也不认真听,短短两个小时就一直开小差,看着像是在认真听讲,可实际上根本没听。   刚上了一天课,谢拂便有些后悔,与其花费两个小时赚这并不是太需要的钱,谢拂宁愿去小区楼下跟一群大爷大妈打牌。   同样是浪费时间,后者至少还能听几句好听的。   才一天,谢拂便干脆辞了这份工作,他并不委婉含蓄,辞职的理由就是那小孩儿不听。   于是在他走后,那家小孩儿又遭受了一顿打。   这里不好打车,谢拂边下山边等车上来。   傍晚的路面上即便有路灯照亮,却也并不是那么明亮,谢拂的影子很长,长长拖曳在地上,一点点移动。   封遥坐在车里,疲惫地揉了揉额角,靠在车窗,眼睛微眯,整个人似乎即将睡着。   车子拐弯,封遥差点被甩到另一边,他被甩得睁开眼睛,随意瞥了一眼车外,想看看走到哪儿了,视线却在不经意间看见什么东西时顿住。   车速很快,他看到的东西也消失得很快,山路盘旋,他甚至连后视镜一道影子都看不见。   “停车”两个字到了嘴边,却怎么也没有说出口。   封遥手心握紧,双唇紧抿!   “少爷怎么了?”司机放缓车速,询问道。   “没……”封遥咬了咬唇,扯了扯唇角道,“没什么……”   只是看到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儿的人而已。   封遥想到什么,摸出手机操作一番,然而花了十几分钟,也没有从大门外的监控看见那道身影。   说明对方不是来找他们的。   封遥揉了揉额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松口气还是该失落。   那个人,是真的与他们断了联系。   不过,这本来就是他们想要的。   也是他最先想要的。   不是吗?   *   “宿主,是小七,刚刚坐那辆车上去了。”013激动提醒道。   谢拂脚步微微一顿,随后继续边走便道:“我知道。”   013一呆,想了想问,“该不会宿主你是知道小七也住那儿附近,才会答应这次线下上课吧?”   它说怎么这回宿主怪怪的,答应得奇怪,辞掉得也奇怪。   若说宿主早知道这里就是小七家附近,那就不奇怪了。   所以宿主走这么一圈,就是为了让小七看上一眼?   这弯拐的,没个不正常的脑子都想不出来。   呸呸,它的脑子可正常了。   “宿主,你想见小七可以想其他办法啊,比如去他学校,去他家公司,哪个都比这好吧。”   谢拂微微抿唇。013能想到的他想不到吗?   想见封遥有很多办法,可不引人注意的,不带半分刻意的,却少之又少。   送礼都不曾留名,谢拂不想在断了与封家的联系后,却因为心里压抑不住的想念,而被误会心机深沉,以退为进,还对封家图谋不轨。   他是谢拂,他有自己的生活,而他的生活与封遥毫无交集。   谢拂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在自己的生活中,巧合一场路过而已。   封遥怀着莫名的心情,特地观察了家附近好几天,然而自那日后,却再没看见那人一回。   “我在做什么?”他自我询问。   难道他还期待谢拂会来刻意接近他们吗?   封遥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的想法可怕又可笑。   说好不打扰,怎么能前功尽弃。   只是接下来几天,封遥脑海中都忍不住出现那道身影,难以退去。   *   转眼间,谢拂便参加完了高考,取得了一个足够令人羡慕的好成绩。   “你的成绩基本可以上top前几的学校,专业挑选上也很有优势,老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学校什么专业,但这里有前十学校里的热门专业。”   老师还想帮他分析各种学校各个专业的优劣,然而谢拂却拒绝道:“老师,我已经有心怡的学校了。”   他笔下利落流畅地填了一个学校,且只填了这所学校。   这是谁也没想到的学校,但老师看了看,竟也不觉得意外。   唯有013瞪着谢拂填的学校,惊愕之间才终于回忆起两年前谢拂跟它说的话。   到时候就知道了。   好的呢,现在果然知道了。   -------------------- 第50章 余生愿5   “同学你好, 我叫秦归帆,接下来几年大家就要做室友了。”高个瘦白的男生伸出友好之手。   “谢拂。”短暂交握后,谢拂率先收回手。   “宿舍只有我们两个人吗?其他同学还没来?”这位姓秦的室友看上去有些自来熟, 哪怕面对谢拂的冷淡态度也没有冷却半分,很快便邀请谢拂一起去超市买日用品。   “不用,我去过了。”谢拂拒绝道。   “那你要去哪儿,我跟你一起,也好有个伴。”秦归帆道。   “抱歉,我更习惯一个人。”谢拂直接道。   如果是其他理由, 对方或许还会想别的办法和说辞,可谢拂明明白白说想要一个人,秦归帆就是有再多的理由也再不能说出口,他表情略尴尬, 最终还是一个人去了超市。   学校宿舍是四人间,谢拂在其中并不是最大的, 也不是最小的,但绝对是最显眼的。   “兄弟,有这么一张脸,不进娱乐圈都是娱乐圈的损失。”其中一个室友调侃。   “细皮嫩肉的,也要跟我们一起操练,真是暴殄天物。”   这话真不是胡说,跟几个室友比起来,谢拂这模样身段,就是现在不训练直接出道,那也没有半点问题。   不过话虽如此, 对于愿意放弃光鲜亮丽的明星,转而进这所大学的谢拂, 室友天然好感便不低。   他拍了拍谢拂的肩,“以后咱们就是同学了,欢迎来到公安大学。”   *   谢拂只有一个人,无亲无故,也没什么朋友,从前的同学交集不深,上大学后基本也都断了联系,除了几个老师知道他报了公安大学外,也就只有封遥得到了消息。   倒也不是封遥盯着他,而是大学毕竟是件挺重要的事,通过它可以推测一个人想要怎样的未来。   封母心细,便让封遥打听一下。   得知这个消息时,封遥则忍不住失神片刻,犹豫一瞬,他还是将这个结果告诉了封母。   后者看着大学名字,也不由怔愣了片刻。   她做过老师,老师这个行业,对人的成长和孩子的心理都有一些领悟和了解。   一开始,对于生长在那种环境下的孩子,封母其实并没有抱有什么好的想法。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仓廪实而知礼节,没钱,连饭都吃不好,人是不会有那个心去学习修养充实自己的。   不是说那种情况下出不了纯善的人,但可能性比较小。   基因这东西,本来也会遗传。   在她的设想中,谢拂卑劣怨恨自惭形秽都有可能,但是现在……   “你说他这是为了什么?”封母语带困惑,但实际上也并不特别困惑。   因为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这句话语气说是询问,更像是自我呢喃。   可封遥听到了,他都很想了想,忍不住与封母有了同样的猜测,心中轻叹一声道:“我也不知道。”   谢拂要做什么?大约只有他自己知道,而他们,不过只能在对方的行为上进行猜测,算不得真。   封母上了年纪,其实她现在算不上老,甚至都没到退休年龄,可她却已经老眼昏花,头发花白,早年过度消耗的精力体现在了她的外貌和寿数上。   寻常人保养得当,八、九十岁,一百岁也不是不可能,但封母至今还没满六十,却已经开始回忆从前了。   回忆从前,往往是一个人走向末路的征兆。   她起身去到窗边,将窗户打开,望着远处的青山,待眼睛的疲惫渐渐缓解,她才出声道:“阿遥,其实,当年我们曾见过他一面。”   她的声音有些飘渺,像是陷入了久远的、深深的回忆中。   封母微微闭眼,脑海中清晰呈现出当年的某些画面,明明过了十多年,却仿佛发生在昨天那样清晰。   封遥抬眼看她,只见封母花白的头发上撒着些许阳光,白发似乎也泛着金色。   “你知道,为什么明明当时的他与我们收养你时的年龄一般大,我们却没有带他走吗?”   原来不是因为对谢拂另一半血脉的恨意吗?封遥心想。   不过这都是他的猜测,并没有得到封父封母亲口承认过,封遥还真不知道。   当时他也很小,记忆不太清楚,连封父封母见过谢拂他都不记得,只记得得到消息后,夫妻俩将他交给邻居看管照顾,马不停蹄地赶往了目的地,一段时间过后,家里边多了一位姐姐。   姐姐浑身都是伤,每每看到那些伤,封父封母都会哭,姐姐醒来时又会笑。   刚被救回来的姐姐对他的态度时而温柔时而冷淡,态度变化很大,年幼的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当姐姐不喜欢他,便做了不少讨好对方的事。   现在想想,封遥竟有理解了。   他与谢拂,不过相差一岁啊。   “我们只见过他一次,就是那一次,我们见到小静给他喂饭,他却一口吐在小静脸上,那个贱人……那个贱人竟然用棍子抽打小静,说她连个孩子都伺候不好。”   封母是个有教养的人,从不说人坏话,以至于骂起最痛恨的人来,也只有“贱人”两个字。   在说到“贱人”时,她的表情都有些阴郁,可见是恨极了,哪怕这么多年过去,哪怕人都不在了,她也无法释怀。   “那时,我便连那个孩子也恨上,满心厌恶,不愿意见到他。”   “我以为他人性本恶,以为他已经长歪,没有拯救的必要,更重要的是,我厌恶他。”   封遥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能说什么,似乎什么也不能说,封母显然也并不是想要他发表什么意见,只是想让他当个听众罢了。   “我当时恨他。”封母叹息一声,语气却不再像方才那样咬牙切齿,反而有些无奈和唏嘘。   “可我忘了,其实人是可以教,可以改的。”   “他当时,也只有三四岁,不过是言传身教,又懂什么礼义廉耻。”   封母轻笑一声,“人是会变的。”   显然,封母已经觉得谢拂比那唯一的一面之缘时更好了。   但那又如何?   封母还是怨的,也还是排斥厌恶的。   只是从前厌恶地理直气壮,现在再厌恶,却要停顿一下,想一想,厌恶过后,还要感叹一声天意弄人。   “您没错。”封遥出声道。   封遥走到窗边,拉拢防晒窗帘,明艳的阳光顿时变得温和起来。   “因为爱自己的孩子,而迁怒他人,人之常情。”   人又不是数学公式,结果是什么就是什么,一点偏移和改变都不能有。   有感情,就做不到绝对的公正。   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封母得了封遥的肯定,笑了笑。   她也知道,“我没有后悔。”为了女儿,她也不会后悔。   “只是有些感慨。”她叹息一声道。   她看向封遥,“阿遥,你跟现在的他接触最多,依你看,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封遥指尖微微一颤,眸中似有一些情绪波动。   他望着封母的眼睛,在其中看到了些许温和,双眸沉静如水,似有微波轻轻荡漾,涟漪泛起,却又归于平静,那是属于老师的温柔和宽容。   不知为何,方才的犹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坦然与坚定。   他微微低头,抿了抿唇后才笑着道:“重要吗?”   声音缓缓响在耳边,带着一股平静和力量。   封遥走上前,扶着封母到一旁柔软的沙发上坐下,温言问道:“他是怎样的人,其实与我们并没有关系,不是吗?”   封母微微垂眸。   封遥给她端来一杯温水,“像您平时爱喝温开水,那么哪怕咖啡再香醇,牛奶再甜,饮料再凉,茶水再回味无穷,您也不会多看一眼。”   他笑了笑,对还在思索的封母温声道:“妈,其实您大可以不用思考这些,毕竟未来如何,我们与他都没有关系。”   既然走到现如今这一步,那那些犹豫,便再想也无益。   封母闻言有一瞬出神,失神地看着手里的水杯,水面清澈明亮,倒影出她的模样,封母看着水面里的自己,半晌,才轻叹着笑道:“你说得没错,无论他如何,都与我们没有关系。”   “我们如何,也与他没有关系。”   封母抬头看着封遥,眼中的神色清明而坚定,声音不疾不徐温和道:“你帮我给他带句话吧。”   “人不能改变自己的出生,所以出生时所携带的东西,若非自己的意愿,其实大可以不用背负。”   “他用不着赎罪。”   *   消息封母知道了,并没有刻意隐瞒的情况下,封父和高思邈也知道了。   前者沉默良久后,最终跟封母一般叹息一声,却什么也没说。   高思邈皱了皱眉,如果对一个人存在偏见,那看他的任何事都会戴上有色眼镜,很难改变。   他便是如此。   尽管知道谢拂或许不是自己想的那种人,可知道归知道,心里怎么想却又是另一回事。   就算他努力改正偏见,在原来的固有情感的影响下,也收效甚微。   如此,他也不想委屈自己,既然改变不了,那就不改了,顶多他不去想谢拂,而专心于自己的妻女家庭。   回到卧房,便看见封静安然躺在床上睡得很是安稳,而在她的身边,是个一岁多的孩子,此时正睁大了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精神满满,毫无睡意的模样,看得人不由想笑。   高思邈走上前,小声哄她入睡,一旁的封静却丝毫没有被惊醒的模样。   想想以前封静睡觉都要抓着他的手,要他陪着的模样,便会心一笑。   改变的何止是他们呢。   *   谢拂没想到封遥会主动来找他,望着远处那道身影,他甚至放慢了脚步,确认阳光下的人并非是自己眼花后,他的目光便直直落在封遥身上,不曾偏移半分。   炙热的阳光下,封遥额头沁出了汗珠,鼻梁上的眼镜片沾了细汗,微微有些湿润,他摘下眼镜,用胸前的手帕擦了擦,又才重新戴上,视线重新清晰,映入眼帘的,是那道身姿颀长而挺拔的身影,立于人群中,远远看去宛如松柏。   只这片刻功夫,谢拂便已经走到了眼前不远处的位置,林荫树下,阳光并未直射,却又斑驳树影铺在地面,连带着进入它的人身上也笼罩了这层树影,斑驳陆离,明艳瑰丽。   封遥看着谢拂身上的军训迷彩服,笑着说了一声:“恭喜。”   谢拂摘下帽子,没了帽檐的遮挡,更加开阔的视野将眼前人完完整整,毫无遮掩地映入眼帘。   刚满二十的年轻人正是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他身上既有少年的清爽,也有成年人的优雅从容。   从前的封遥穿西装还有种少年人不稳重的感觉,现在的他却是不再有,一副金丝眼镜掩去了他的一切锋芒,取而代之的是温和雍容。   林荫树下,他们相对而立,宛如两个世界的人。   “谢谢。”谢拂应声回道。   他没去问封遥是怎么得知的消息,也没问封家是不是也知道,有些事,用不着知道得那么清楚。   又是一阵无话。   面对谢拂,封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这样的身份,似乎说什么也不合适。   他想了想才道:“没想到你进的这所学校。”这是真心话,从得知消息后,封遥心中的惊讶并不比封母少,他以为谢拂或许会学金融,毕竟谢拂给他的印象中,摆摊赚钱便占了大部分。   他认为谢拂在商业上有天赋,学这一行,说不定未来前途无限。   可他猜错了。   但是惊讶过后,他又比封母多了一份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理所应当。   封母说得没错,他接触谢拂最多,对他的了解也算最多。   以谢拂的性子,做出这种事来也并不是不可能。   “你来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些?”谢拂淡淡道。   烈日下的锻炼,谢拂似乎被晒得皮肤红了些,其他与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在同学中宛如异类。   “其实,今日我是受人之托来的。”   封遥看着谢拂,眼中流露出几分真诚。   “她让我告诉你,人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如果非你所愿,因为出生而带来的东西,你不用背负,更不用偿还。”   有的话不必说得那么明白,意思到了就行了。   谢拂在脑海中思索片刻,原本首先以为这是封遥自己想说的,只是找了个借口说出口,可想想又觉得没必要,如果真是封遥想说的,直说就行,完全不需要以别人为借口。   既然不是他,谢拂在脑海中思索了一瞬,封静没记忆,高思邈根本不会多看他一眼,封父也没有这么细腻敏感的心思,排除法便猜到了说这话的人。   “你们想多了,我没有在偿还。”虽然是好意,但谢拂仍然婉拒了这份好意并出言澄清。   “也不是想赎罪。”   阳光下,谢拂看着封遥,对上对方的目光,他的目光并未躲闪,表情并未变幻,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他说的话是真的。   他做这些,并不是为了什么赎罪,很多时候,有些东西都是很难偿还的,更不用说,最应该被偿还的人,如今根本不需要他的打扰,否则那不叫偿还,而是报复。   封遥站在原地微微愣神,看着谢拂的目光停顿片刻,半晌才眨了眨,似要从谢拂身上看出他有没有说谎的痕迹,然而看了半晌过后,最终他缓缓问道:   “既然如此……”   “只是我想而已。”谢拂别开视线,目光被迎面照来的阳光灼烧几分,有些刺眼。   “人人都有未来,都有理想,都有一条人生道路,那为什么我不能选择这一条?”   “进入这所学校的人有那么多,每个人都有属于他们的家庭,属于他们的故事,我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茫茫人海,并不起眼。   “……仅仅如此?”   “仅仅如此。”   封遥沉默不语,他觉得谢拂似乎在撒谎,或者隐瞒什么,但看着谢拂坦然且并不避讳的目光,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未免有想多了、自作多情的嫌疑。   既然谢拂这么说,那他便也这么信。   人生漫漫,又何必要探究个清楚明白。   这世间难得糊涂,总是极少人才明白的道理。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只觉得他浑身的气质竟当真有股正义凛然、人间正气的味道,或许,他是当真适合这一行。   不由微微一笑,“虽然来这一趟似乎白费,但,刚刚那声恭喜是真心的。”   “祝你前程似锦,未来可期。”   *   或许是封遥这句祝福真的有用,谢拂在学校里的成绩一直很好,是上面一直看好的苗子,只是谢拂样样好,唯独在心理共情方面几乎垫底。   在老师的建议下,他做过好几回测试,结果表明他对一切法律法规了熟于心,所有选项也都是按照法律法规来选择,一切都合法合规,从不会感情用事。   可正因为这样,才更显得他理智到有些不正常。   其他同学并不是没有跟谢拂一样的,但他们都会因为情感而纠结,最后的选择是在纠结之后的结果。   可谢拂不是,他是当真那样想的。   在人情和法律面前,他从不会有失偏颇。   检测结果表明他情感缺失,各方面成绩和能力他都很优秀,但心理医生判定他是个危险分子,需要进一步观察。   013:“……”这结果真没错,宿主可不就是个危险分子。   这让那些看好他的人有些望而却步。   再看看吧,他们想。   而这一看便看到了谢拂毕业。   以谢拂的能力,只要他想,他就能让自己在别人眼里显得人畜无害,可那并不是真正的他,他不想在这个世界戴着面具。   他与封遥已经相隔那么远,若是这从他人口中听到的只言片语也是伪装后的产物,他们还能有什么?   不过虽然心理原因让人观望,但成绩却是实打实的,谢拂顺利考试入警,这是谁也无法抹消的事实。   毕业时,宿舍几人也各奔东西。   其他几人要么回老家,要么去找了别的岗位,只有谢拂按部就班入警就职,成了某分局一个新入职的小刑警。   接手他的刑侦支队大队长是个四十多岁的刚毅男人,他早从相熟的人口中听说这回有个优秀的苗子落在他的碗里,他听在耳里,却没怎么当回事,不是说不信,而是到他手里过一遍又调走的好苗子多了去了,谢拂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然而当接手谢拂后,他才明白好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他接手的第一个或者最后一个好苗子,但绝对是他遇见的最为棘手的一个,每每都会闹得他头疼。   这个谢拂……优秀是优秀,可就是太刺了。   像个刺头。   并不是说他不服管,事实上,谢拂很好管,只要跟他说目前应该做什么,一切按律法来,不能出格或者什么,谢拂便会很听话。   所以他的“刺”体现在别的方面。   例如每每出什么任务,他都冲在第一线,每每有什么危险,他都悍不畏死。   在某些危险境地,他也是尽最大可能获最大的利益,甚至为此不吝惜自己的命。   将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逼的走投无路,以此来挖掘更多更深沉更有用的线索和证据。   诸如此类的事,他做了很多很多,多到能让人想到他便头疼不已,看到他更不能转身就走。   谢拂在悬崖边走钢丝,最令人气恼却又无可奈何的是,每次走钢丝他都能顺利通过,安全无虞,危险没有,倒是立了不少功。   自己什么事也没有,偏偏让担心他的人时时提着心,完了还要被人说一句白担心了,你说气不气人。   共事两年,甄满江无数次被他闹得高血压,却又往往化险为夷。   闹到最后,甄满江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是更恼谢拂的好,还是更喜爱他的好。   这种苗子,他既恨不得将人打服,却又忍不住倾服于他的聪慧能干。   让人又爱又恨,说的不过如此了。   *   一日下午,刚结束一个案子,甄满江刚昨晚结案报告,他从领导办公室出来,在办公区找了一圈,“谢拂,谢拂呢?让他给我滚过来!”   他脸色很差,看得小队其他几人大气不敢喘一声。   “甄队,拂哥不在,在操场跑圈。”有人举手弱弱道。   甄满江:“……”   他转身就朝外面走。   其他人窃窃私语,“甄队又怎么了?我记得他更年期早到了啊。”   “可能又复发了吧,安啦安啦,拂哥会搞定的,跟咱们这些小虾米没关系。”一人小声道,他来了有两年,也看了两年的相爱相杀,不是……   “前两天办的那个走私案结案了吧?我记得拂哥在这个案子上没什么出格的地方啊。”这是全组人都知道谢拂的行事风格且已经习惯并适应。   “谁知道呢,说不定有什么隐情?”   “我在队里两年,就看了拂哥跟甄队两年的斗智斗勇,总结,甄队危矣!”他叹息着摇摇头,加快了手下整理卷宗的动作。   *   甄满江发火确实是因为谢拂,但跟他们想的不是一样的是,他生气这事跟案子无关。   正如他们所说,上一个案子谢拂罕见并没有出格,主要是也没有给他发挥的地方,想出格也没什么机会。   他生气,是因为昨天谢拂放了相亲对象的鸽子。   人年纪大了就喜欢做媒,甄满江也不例外,尤其对他不知道该怎么喜欢的谢拂,他那是恨不得对方找个人原地结婚。   人要有了牵挂,无论做什么都会收敛一点,说不定那时候的谢拂会不那么危险了呢。   谢拂没有亲朋好友,想要让他有牵挂,除了恋爱结婚组建新家庭,他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   不得不说这想法有点天真,但同时也会很有效,如果这个对象不是谢拂的话……   从谢拂到来开始,两年时间,甄满江都乐此不疲地致力于为谢拂介绍对象,然而从谢拂已经从23长到了25,他的情感生活依然没什么动静来看,便知道他的办法收效甚微了。   不对,岂止是情感生活,他是全部生活都没什么动静。   这两年谢拂除了同事相处不错外,私生活几乎没有,平时有事没有都留在警局熬夜,没案子也要给自己找案子,几乎不给自己留什么休息的时间,比苦行僧还苦行僧。   他像个旁观的过客,一直游离于这个世界之中,不与任何人产生紧密的联系,不给自己制造任何枷锁和牵挂,活得不像个真人,是甄满江私下对他的评价。   “谢拂,我问你,昨天说好的吃饭怎么放人家鸽子?”甄满江板着脸问。   谢拂跑到他面前停下,“报告,您根本没说那是相亲。”   甄满江之前的说辞是有个亲戚需要帮助,让他帮忙去看看。   谢拂虽然觉得有事不来报警可能有猫腻,但是因为闲着,便干脆走了一趟,想着真要是有事直接带去警局。   谁知到了后见对方带着一个闺蜜正边等边聊天。   “今天相亲的是谁?条件怎么样?比前两天胡那个飞行员怎么样?”   “听说是个警察,有张照片,别的就不知道了,就那照片都只有背影,要不是这背影挺好看,我才不来这一趟。”   “现在走也不迟,我听说警察很多脾气都不太好,万一结了婚家暴怎么办?”   “不会吧?”   “怎么不会?我可跟你说,我有个亲戚就是跟警察结婚,工资没多少,屁事儿特别多,人脾气还不好,现在正闹离婚呢。”   “那我是不是要走啊?你这么说,我突然感觉前两天认识的飞行员哥哥还不错……”   谢拂在知道是相亲后,便没打算出现,听到这些,更没打算再出现。   他给对方发了个条消息,说明突然有事,不能来了,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谁知这还带告状的?   甄满江闻言也有些无语,一时也不知到底该说谁更好。   他看着面前丝毫不记得自己做得有什么问题的谢拂,半晌叹了口气道:“你这小子,就是铁了心的不谈对象?是不是非要我跟你找个天仙来?”   “天仙也没用。”谢拂淡淡道。   基本都是甄满江说一句,他才回一句,兴致缺缺,显然没什么兴趣。   “甄队,我继续了,您自便。”谢拂转身就要继续跑,甄满江哪能将人给放走,忙追上去跟着跑。   “你知道我积极给你介绍对象是为了什么。”   “谢拂,你是不是想走一辈子钢丝?年纪轻轻就把自己钉死在英勇殉职这条道上了?”   他其实并不是真想让谢拂立马结婚,而是希望他有个挂念,以后不要再那么偏激,怎么危险怎么来。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这是我的工作,尽心竭力不好吗?”谢拂面不改色道。   甄满江怒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别人危险都是不得不陷入危险,你危险却主动制造危险。”   虽然危险的只有他一个人,最后被处罚的也只有他一个人,但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他就要给谢拂收尸。   要不是上面爱才,这人背的处分能跟立功一样多。   “为了获得更多的线索,有时候需要一些特殊手段,这是可以的,不过下次我会尽量让自己处于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不给队里带来麻烦,以前是我疏忽。”谢拂态度摆明了,嘴上服软,下次还敢。   一次是疏忽,两次是巧合,那三次四次无数次,那就是屡教不改,任由他再说什么都没用。   甄满江确定,自己就从没有见过比这还难搞的下属。   他带过不少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可没一个是谢拂这样的,且工作两年,已经算不上是愣头青了。   他行为处事有自己的一套规则,且固执难改,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不像是一个刚工作的年轻人,而是一个经验老道的老油条。   滑不溜手。   眼见谢拂越跑越远,体力跟不上年轻人的甄满江慢慢停下来,看着那道令人又爱又恨的背影,真的很想将人揍一顿。   谢拂却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问题。   他不过是想全力以赴地做好一件事。   可惜就连013也怕他,怕他阴沟里翻船就这么死在了职务里,因公殉职的警察也不少,万一宿主就是这么倒霉,虽然这个世界的任务没什么惩罚,可宿主会比惩罚更可怕。   为此,它不得不提着心劝诫,虽然它觉得宿主可能大概应该也没兴趣听它这些话。   “宿主,您给自己安排的结局,该不会就是因公殉职吧?不是说好了不赎罪的吗?”它还记得当年谢拂对封遥说的话,如今再次翻出来提醒。   谢拂:“……”   “我什么时候说自己在赎罪……”   013呆住,“没有吗?那您一直作死干什么?”   谢拂:“……”   作死这个词,竟然好像似乎并没有用错,反而格外传神。   只是谢拂不会承认的,闻言干脆不说话了。   他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厉害,这两年脸皮是越来越厚,便是013也只有被他气到的份儿。   也因此,只要有机会,013便抓紧时机怼谢拂。   察觉到危险后,又迅速老鼠见了猫似的躲起来。   打地鼠游戏里的地鼠都没它那么灵敏。   “宿主,虽然您拒绝了相亲,但是有个噩耗要告诉你,小七现在也进入了相亲市场。”   这个也字,就用得格外巧妙。   消息是013从报纸新闻上看到的,大约是写封家继承人与xxx共进晚餐、相谈甚欢,用不了多久,两家人疑似要强强联合的消息也很快传开,紧接着便又有人辟谣,说那些都是无稽之谈,双方都是合作伙伴,是好朋友罢了。   短短两个月,封遥便有了好几个“好朋友”,看得013不由咋舌。   不过可以理解,就外在条件来看,封遥十分优越,身家无数的商人,总要比一个会有生命危险的警察要好无数倍。   宿主相亲是别人撮合,人家相亲是别人主动凑上去的。   想到这些,013语气不免有些同情:“小七比您还大一岁,开始相亲也不奇怪,不过宿主你放心,无论你们在不在一起,小七肯定不会喜欢上其他人。”   谢拂没什么表示,只是眸色深了深,改跑为走,半晌,扯出一个不带温度的浅浅笑容,“嗯,我相信。”   说的好听,然而那表情分明并不好看。   明明语气平静,声音也不疾不徐,可就是莫名仿佛有一阵阴风吹过,带来阵阵凉意,大热天也仿佛置身于深秋寒冬。   013感觉一阵冷意,不由紧了紧自己身上的皮,也不知道自己说这个到底是对还是错,反正宿主是更生气没错了,而它……呵呵。   “拂哥,晚上能不能帮忙整理卷宗?”同事试探问。   “没空,今天准时下班。”谢拂收拾桌上的东西,等到时间一到,很快出了办公室。   同事盯着他的背影小声跟其他同事道:“这个才像是更年期来了,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明明早上还挺好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政审文里设定直系亲属在服役的不通过,谢家都没人了,所以没问题,其他不要较真。   另外,好像挺多人认错主角名,攻叫谢拂,是取轻轻拂去的意思,大家记住这个意思应该就不会记错了。 第51章 余生愿6   装修精致的高档餐厅外, 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对望远镜正注视着对面,苏言一边观察, 一边啧啧感叹,“有钱人的世界可真昂贵,要不是公务需要,我大概一辈子都跟这种餐厅无缘。”   “对了拂哥,明天的消费会报销的对吧?那我能不能……”   “不能。”谢拂冷冷道。   他低头看了一眼苏言,“明天你是来捉奸的, 没机会上桌。”   苏言颇为遗憾道:“其实我男扮女装接替程清清的角色也可以啊。”说罢他还抛了个媚眼,“当年我伪装一项可是高分。”   谢拂:“……”   013:“宿主,他在抢你饭碗。”   谢拂:“你也可以换个宿主。”   013连连摇头告饶,“不不, 我没有想换。”对方又不是时空局签约员工,它可不想一直留在这个世界。   程清清没好气踢了苏言一脚, “废话那么多,专心踩点,要是有情况立马通知。”   苏言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今天明天我跟同事轮班,保证把他们怎么进来怎么出去盯个一清二楚。”   “现在的有钱人表面看起来都挺一本正经,酒吧那些地方都不够他们用了,还到这种正经餐厅来。”   “嗯……”   “嗯……?”   “我好像看到了个大人物。”   “什么大人物?”程清清凑过去。   “经常上热搜那种。”   “本市第一慈善大户,你们说这够不够大。”苏言看得津津有味,“原来有钱人也有相亲危机啊, 母胎单身的我竟然感到有些安慰。”   谢拂目光微动,顺着苏言看的方向看去, 却只看到一片被玻璃反射得更明亮的日光。   拿过望远镜,调整过后,终于看清了远处的情景。   复古雕花的屏风后,赫然是那道熟悉的身影。   *   装修精致,带着复古风韵的餐厅,茶香袅袅,琴音缭绕,穿着古装的服务生上前招待。   “欢迎光临,请问二位要用点什么?”   封遥推了推眼镜,礼貌对面前的穿着鹅黄色裙子的女生笑了笑,态度绅士有礼,“女士先请。”   女生满意勾唇,“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点了一份酱鸭和开水白菜,冰淇淋甜点,封遥只要了一碗面。   女生看着封遥面前那碗面,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大盘小盘,面颊微红,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平时也吃的很少,只是昨晚和今早都没吃饭,所以才点多了点。”   她担心封遥觉得她太能吃,实在是相比起来,封遥吃的太少了。   “能吃是福,我胃不好,不能吃太多。”封遥解释道。   这理由让女生的脸色好看几分,她看着封遥,面露关心道:“现在挺多人胃都不好,我会做一些养胃汤,如果你需要的话,下次见面我可以做好带给你。”   女生忐忑地红着脸看封遥,羞涩之情溢于言表。   这就是对他满意,想要进一步的意思,在期待封遥的回答。   封遥推了推眼镜,礼貌笑笑,“抱歉,工作太忙,下次可能不一定有空。”   女生脸色唰的一下白了下来。她看着封遥,封遥表情不变,态度一如既往的礼貌疏离,她慌忙低下头,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架势,恨不能立马就走。   然而心里残存的一点希望和不甘还是让她鼓起勇气明着问出口。   “你对我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我们家世相当,年龄相当,外貌……虽然比不上你,但我自认也是美人,即便是素颜也不差,你年纪轻轻接手家业,我也是名校毕业,前途无量,性格需要相处才看得来,兴趣爱好也可以培养。”   “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你觉得呢?”   女生大胆直白却又不失风度,值得欣赏,但两个人合不合适,有时候跟这些因素无关。   “不好意思,我目前并没有组建家庭的打算,未来或许也不会有,并不是你不够好,而是我自己的问题,今天来就是为了跟瞿小姐说清楚,有冒犯的地方我很抱歉。”   既然对方直白,封遥便也态度直接,毫不含含糊糊拖泥带水。   瞿小姐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后竟是心头一松,方才的不悦也散去大半,看着封遥则不再像刚刚那般紧张,整个人态度反而坦然起来。   既然是他的问题,那她就还是很优秀的,这让什么都想要最好的她心中略感满意。   瞿小姐也不着急了,慢悠悠吃着冰淇淋甜点。   “虽然有自夸的嫌疑,但我真心觉得自己条件不错,算不上举世无双,却也一定是个优质相亲对象,一般人相亲,就算不当场定下,也会多来往几次,相处看看合不合适。”   “但是封先生却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封遥抬眸看向她,刚刚还温柔娴静的瞿小姐显露出她更真实的一面,略显锋芒,目光锐利,看着封遥时,似乎能将他从里到外都看个清清楚楚。   “据我所知,这种情况一般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性别不对。”   “第二,心有所属。”   她背靠椅背,悠然看着封遥,目光带着些许八卦。   “就是不知道封先生属于哪种了。”   “又或者……”她单手支着下巴,好奇地看着他,“两种都是?”   封遥目光镇定,并不为瞿小姐的话而动摇分毫。   他端过茶杯,微凉的茶水缓缓入腹,修长的手指在阳光下带着一股近乎透明的白,莹莹阳光汇聚在他指尖,似要随着茶水一同饮尽。   “瞿小姐误会了。”他放下茶杯,垂眸看着桌上没吃完的面,淡淡道,“开始便拒绝,不过是是因为我是独身主义者,与其他原因无关。”   瞿小姐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封先生既然是独身主义,又为何会答应相亲?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封先生是在耍我?”   这话有些重了,瞿小姐的语气也有些重,似要兴师问罪。   封遥动了动唇,想解释这是长辈先斩后奏的安排,自己没来得及推辞,却又觉得这话未免有推卸责任的嫌疑。   想了想才道:“抱歉,是我考虑不周,瞿小姐还想吃什么,我请客。”   瞿小姐见他竟没有解释,而是乖乖应了这顶帽子,心中的火气竟也消散不少。   其实封遥不说她也猜得到,现在的人参加相亲,不外乎就是那些理由,没什么好说的。   相反,封遥没有解释反而让她有了些许好感。   她低头看了看面前这份冰淇淋,“冰淇淋虽好吃,但既然不合适,我也不会非要吃,让自己闹肚子。”   “今天的见面就到此为止吧,我也该回家了。”   她结完自己的账,便起身要离开,然而在转身之际,她突然想到什么,转身笑着对封遥道,“封先生,你还这么年轻,现在说的可不一定算数,若是将来你找到了要结婚或者相伴一生的人,我可是等着看你打脸。”   说罢,她转身离去。   封遥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眸光平静,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他叫来服务员,“麻烦帮我打包一份这个冰淇淋甜点。”   它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   “舅舅回来啦!”黑色连衣裙的女孩儿从楼上快步下来,目光直直落在封遥手里提着的打包盒上。   “舅舅……”小女孩儿别的不会,撒娇的手段却是一流,每次做什么,家里每个人都舍不得拒绝她。   封遥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将打包起来的冰淇淋递给她,“不能贪凉多吃。”   渺渺冲他甜甜地比了个ok的手势,“收到!”   说罢,她便打开包装盒,封遥坐的车上有冰箱,这冰淇淋一直放在冰箱里,即便是现在也是凉凉的,并没有融化。   渺渺尝了一口,惊喜叹道:“好吃!”   “舅舅你在哪里买的?下次我也要去。”   封遥刚要开口回答,便听见一道声音从楼上下来,“你舅舅平时忙着呢,你就知道缠着他。”   封静走下来,看了一眼被女儿护在手里的冰淇淋,没好气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小小年纪就知道吃凉的,也不怕伤身。”   渺渺乖乖道:“妈妈,我每次都吃很少的,放着下次吃。”   封静笑道:“这还差不多。”   “你爸呢?”   渺渺转了转眼珠答道:“谁知道呢,说不定家里待着太闷,出去玩了。”   “你当谁都是你,老想着往外跑。”封静揭穿她的小把戏。   渺渺歪头有些不服气道:“因为家里太熟悉了嘛,整天待着也很闷的。”   “明天要去学跆拳道,舅舅送你。”封遥适时道。   渺渺高兴抬头,“谢谢舅舅!”   封静看着这两人,笑着摇头,表情颇有些无奈。   女儿在家被宠得过了,所幸还算听话懂事,性格没宠坏,否则她还不知道要多操心。   她转身去找丈夫,据她猜测,对方应该在泳池里游泳。   看着她离开,渺渺才松了口气一般,继续吃起了冰淇淋。   “趁着妈妈不在,我要多吃点。”   封遥无奈道:“你妈也是为了你好,她也没让你不吃。”   渺渺叹息道:“我知道啊。”   但是妈妈的话就不能拒绝嘛。   渺渺虽然在家里被宠着长大,但她隐隐感觉,妈妈才是家里最受宠的那个人,而她不过是沾了妈妈的光。   虽然妈妈很好,但不能不听妈妈的话,这让她面对封静难免有些紧张。   “舅舅,明天下午才开始上课,你早上就带我出去玩嘛,我还想吃其他冰淇淋。”这个好吃,其他一定也很好吃。   夏天吃冰淇淋,是一种享受。   “好。”封遥笑着应下。   晚上,封父封母将封遥叫到书房,询问白天相亲的事。   “瞿小姐那边说没相上,该说是你的原因。”   “这是多少回了?阿遥,你当真决定一直不结婚?未来还有几十年,一个人有多难熬你根本不知道。”   封母叹息道:“我们这样的人家不用担心金钱,可金钱买不来亲人,买不来真心的关心和陪伴。”   “我们老了,活不了几年,你这样,让我们怎么能安心?”   封遥给两人分别倒了杯温水,宽慰道:“不是还有渺渺吗,虽然我只是她舅舅,但我其实把她当女儿看。”   “爸妈,你们放心,我不小了,能够承担自己选择的结果。”   话都说到这份上,封父封母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们叹了口气,将封遥打发了出去。   “你怎么看?阿遥说独身主义是真的还是借口?他真的没有什么喜欢的人吗?”封父问。   女性对情绪的感应都计较敏锐,可封遥掌控情绪的本事越来越强,封母没说谎,她已经老眼昏花,想从中辨别出什么,并不容易。   她摇摇头,“或许阿遥说的都是真的,他就是纯粹不想结婚,现在这么想的年轻人还不少。”   想不出在这件事上有什么隐瞒他们的必要,两人想了想,还是觉得封遥说的是真的。   这可不妙啊,他们不怕封遥有喜欢的人,就怕他真的无欲无求,这种人最难劝,也最难对付。   “阿遥还年轻,不如再多给他一点时间,万一以后不用我们催,他自己就开窍了呢。”   两人想了想,也觉得这个想法最有用,便也不纠结了,洗洗睡了。   回到房间后,封遥却没尽快睡觉。   他坐到桌前,将今天剩下的工作处理完,揉了揉眉心,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快到十二点。   明明身体疲惫,急需睡眠,封遥却没那么想睡。   他不疾不徐走到窗边,吹着窗外时而拂来的微风,带着独属于夜晚的些许凉意,吹散了封遥额头的薄汗。   封遥微微闭眼,享受着这片刻舒适惬意。   脑海中却不时浮现出白天瞿小姐说的话。   “据我所知,这种情况一般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性别不对。”   “第二,心有所属。”   “就是不知道封先生属于哪种了。”   “又或者……两种都是?”   封遥属于哪种?   他自己都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便是书桌的抽屉里,某个隐秘的角落,装着一张时间久远的无名书签。   似乎它藏着一个包括封遥自己都不知道的答案。   *   翌日,封遥履行约定,领着渺渺小朋友去昨天那家店。   “这里好漂亮,每一张屏风图案都不一样欸。”渺渺小朋友就喜欢这种古风元素,一进这家店便喜欢上了,她拉了拉封遥的衣袖,指着某个方向道,“舅舅,我们坐那边!”   她觉得那张屏风的图案最漂亮。   “好。”封遥自是答应她,带着她走了过去。   两人刚坐下,渺渺自己打开手机扫码点餐,封遥端着服务员沏的茶给自己倒了一杯。   没给渺渺倒,她不喜欢喝茶。   正在等渺渺点餐,封遥百无聊赖抬头,视线扫向周围一圈,忽然,定格在某个人身上。   周遭的一切声音仿佛都被屏蔽,他的眼里耳朵里就只有那一个人。   很久未见,谢拂长得比他想象中还要高,依旧那样好看,仅仅远远看着,仿佛就能嗅到对方身上那属于阳光的味道。   封遥的眼神有些痴,目光随着那人的移动而移动,似乎连眨动都忘了。   “舅舅。”   “舅舅?”   “舅舅你看什么呢?”渺渺声音越来越大,才将封遥从失神的状态中拉回来。   “没什么,点好餐了吗?”封遥问。   渺渺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容易被糊弄,她转头顺着封遥刚刚的视线看过去,很快便锁定了谢拂和他身边的人。   她看了看那两人,又看了看封遥,忽然嘿嘿笑了两声,对着封遥挤眉弄眼,“舅舅,你该不会是看他们俊男美女成双成对心里羡慕了吧?我听妈妈说,你最近也在相亲,我是不是很快就要有舅妈了?”   封遥:“……”   他叹息一声,“你还是吃东西吧,别说话。”   渺渺晃着腿,“哼,嘴硬的大人。”   封遥一时有些哭笑不得,然而笑容刚起,却又顿住。   俊男美女?   封遥突然想起来渺渺说的话,不由下意识抬头看去,这才发现谢拂并非一个人来,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打扮时尚的美人,对方长发短裙,妆容精致,紧紧挽着谢拂的手,二人看起来十分亲密。   封遥握着茶杯的手不由一紧,眸色微漾。   “舅舅,舅舅你的茶倒了!”   封遥惊醒,忙将茶杯放稳,抽过纸巾将茶水吸干净。   渺渺理直气壮批评道:“笨手笨脚。”   封遥:“……”   “亲爱的,我想吃最贵的。”程清清照着之前演练过的无数遍那样撒娇道。   殊不知她心里对自己矫揉造作的模样快要吐出来了。   抬头看着谢拂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地配合表演,不由佩服万分。   “想吃什么随便点。”谢拂转了下手腕上的表,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程清清看着他们从市场上淘来的A货,忍着想笑的冲动,一时间竟觉得谢拂将它们穿戴成了真品的质感。   两人虽然相互伤害,程清清却没忘记任务,被长发遮挡住的耳机中传来苏言的声音,“目标锁定,在你右后方,注意,目标可能携带杀伤性武器,建议在保护好现场人员的情况下将其抓捕。”   程清清抬头看了谢拂一眼,二人心照不宣,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谢拂不着痕迹点了下头。   程清清又开始矫揉造作。   “亲爱的,你怎么都不说话,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上次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他会回来,吓到你了是我不对,下次去我家,补偿给你啊。”   一边说还一边挤眉弄眼。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只要附近几桌用心听,都能听见。   他们后面那桌两个人多看了谢拂几眼,在看见谢拂那自然而然的霸总姿态时,眼中的戒备渐渐褪去。   远处的封遥听不见对话,但他那个角度刚好能看到谢拂的侧脸和程清清的正脸,将程清清的言行举止全程看在眼里,一时之间,难免有些怀疑人生的感觉。   他心想,谢拂难道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女生?   是不是所有性格冷淡的人都喜欢跟自己截然不同的人?   可他自己都没……   封遥摇了摇头。   想什么呢,谢拂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舅舅,现在都是这种,烈女怕缠郎,反过来也一样,喜欢一个人就要热情。”尽管听不见声音,渺渺也看得津津有味,不仅如此,还对着谢拂那一桌指点自家舅舅。   封遥:“……”   “你怎么懂这么多?”   渺渺仰头得意一笑,“我可是我们班感情大师,所有有感情问题的同学都会来找我咨询,对他们我还要收取报酬,舅舅你就不用了,免费的哦。”   “你看我对你好吧?”   封遥哭笑不得地将服务员端上来的甜点放到她面前,“吃你的。”   对于渺渺说的班里同学有感情问题,他并没有放在心上,都是孩子,还小呢,现在的感情大约也就是今天不给你吃零食了,明天要跟你一起玩的程度,懂什么真感情。   两人正吃着,忽然听见疾步进来的声音。   一个头发凌乱满头大汗的男人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圈,最终定格在谢拂那一桌。   “就是你,你个王八蛋,今日敢勾引我老婆!”   他冲到谢拂面前,将人从座位上提到走廊,往后推了两步,“有本事偷我老婆,有本事打我啊!”   程清清慌忙站起来,看似慌张害怕实则不着痕迹地往后退。   “对不起老公,阿拂,你们别打,你们别打了!”   封遥:“……”   渺渺:“……”   “咳……”渺渺轻咳一声,不敢置信道,“这可真是……比电视剧里演的还精彩啊!”   便说着,便看得津津有味,甚至都有些想从位置上起来,靠近那群人看了。   封遥却看着谢拂眉眼间的不耐烦,莫名觉得情况不对。   他想到谢拂的身份,心中有种不妙的预感,一颗心既担心谢拂,又担心什么都不知道的渺渺。   “渺渺,我突然想起来有东西落车里了,你帮我去取东西怎么样?”   渺渺睁大眼睛,茫然道:“啊?”   “舅舅,什么东西这么重要?不去不行吗?”   她有些不情愿道:“等我们吃完也就回车里了,不用这么着急吧?”   封遥低头一看,连自己桌面空空荡荡,“我手机落下了,没它没办法结账。”   理由很强大,也不容拒绝。   渺渺不得不站起身,遗憾地看了一眼那边正要打起来的人群,心中叹口气。   不过,有点奇怪的是,店里竟然没有服务员和保安前来阻止。   封遥心中紧张,见渺渺还愣着看戏,也顾不得其他,起身便要将人拉远。   然而不等他们走多远,便听见一声惨叫传来。   “啊——!”   “你们干什么?我要报警抓你们!”   “来人呢!”被抓住手的男人怒吼出声,将一个莫名其妙被牵连的路人演绎得淋漓尽致。   苏言却摸出手铐将他一只手铐上,“正好,我们就是警察,有什么话跟我们回警局再说。”   男人目光一厉,眼看着今天插翅难飞,他的视线落在身边战战兢兢的买主身上,当即用另一只还没来得及被铐上的手摸出一把刀,就要朝着买主此去。   一个水杯猛得甩过来,迅速打在他拿刀的手上,杯子与他的手骨相撞,顿时碎裂一地。   苏言忙把他另一只手铐上,“还敢偷袭,知道不知道我们拂哥是谁!还敢关公面前耍大刀”   程清清检查那人带来的包,对谢拂点了点头。   谢拂目光落在想要逃走的买主身上,堵住对方离开的路,神色冷峻,态度强硬,“涉嫌吸毒贩毒,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我不是,我只是恰好在、恰好……他怎么样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没有……”   谢拂看向身后跟进来的同事,“有没有关系还是回警局后再说吧,一起带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谢拂在走之前,目光却扫向了封遥,连带着他身边的渺渺也被收入眼底。   他进店之前就看见了封遥,而他直到此刻,才能看上他一眼。   封遥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二人皆不曾移开。   店里的音乐方才就停了,此刻是客人们的喧嚣声更大,而在这时周遭的一切动静都仿佛被他屏蔽,眼中只余下那一个人。   “好帅!”渺渺惊呼声惊醒了封遥,渺渺摇晃着封遥的手臂,望着谢拂离开的身影,激动无比道,“舅舅你刚刚看到了吗?!那个大哥哥刚才抓人好帅!”   封遥视线依旧远远追着那个人,看着那人出了餐厅,看着那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才动了动唇,声音低喃:“看到了……”   *   “那个大哥哥大手一挥,说买什么随便点,真的好像《糖心蜜意》里的男主角啊!就是那个姐姐不像女主角。”   白天发生了那样的事,下午的跆拳道课封遥就给请假了,将渺渺带回家,晚上,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白天见到的情形。   她眉飞色舞,手脚并用的模样,显然是并没有被白天的事给吓到。   不说白天那场全胜,就说得知他们是警察后,她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十分兴奋。   “原来警察叔叔还有这么帅的!”长得帅抓人的时候也帅。   封静将她拉过来,仔细看了看,看见她身上确实没受伤后才放下心来,拍了拍她的头,心有余悸道:“你这丫头,胆子可真大,以后可别再这样了。”   高思邈也生气道:“瞧瞧你把你妈吓成什么样,这几天都待在家里别出门了。”   渺渺暗暗冲封遥努努嘴,“又不是我想遇到的,谁知道那里会有警察抓人嘛,这么说来,我还被警察叔叔保护了呢,根本没事啊。”   封母看着毫发无损的外孙女,松了口气道:“警察怎么了?警察也是人,又不是神仙,挥挥手就能让坏人认罪伏法,警察也不是万能的。”   再也没有比他们更有心得说这些话,若是警察是全能的神仙,他们也不至于找了那么久才找到女儿。   封母说话,渺渺再不甘心,也只能闭嘴,“我知道了,今天真的是意外,以后我不会了,碰到危险一定跑得远远的。”   封遥给她夹了一条她喜欢吃的小黄鱼。   至此,才算作罢。   饭后,渺渺偷溜进封遥的房间,躺在他的沙发上,抱着一只抱枕。   “舅舅,我怎么觉得外婆他们好像不太喜欢警察啊?”   小姑娘穿着薄睡衣,封遥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两个度。   “为什么这么说?”他从小冰箱里拿了两瓶饮料。   “就是感觉啊。”小孩子认定一件事可不需要证据,凭感觉就够了。   “就像我觉得你认识今天那个警察哥哥一样!”她冲着封遥挤眉弄眼,“我可没跟他们说哦,帮你保密,看我好不好?”   仿佛是什么惊天大秘密。   封遥:“……”   饮料也不喝了,他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却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对这种直觉系的生物,他还真有些手足无措。   他认识谢拂这事,家里除了封静都知道,因此这事没什么不能说的,白天的警察有谢拂,这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   只要不在封静面前提起。   可话到嘴边,他终究还是说了一句:“嗯,保密吧。”   没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但就是不想让人知道。   渺渺比了个耶,封遥看得微微一笑。   “那个警察哥哥好像也认识舅舅你欸。”她眼里尽是好奇。   封遥却不想多提这个,转移话题道:“为什么你叫别人警察叔叔,叫他就是哥哥?”   渺渺歪头,理所当然道:“这还有什么疑问吗?当然是因为他长得帅啦,比我同桌追的明星都帅。”她同桌追的就是《糖心蜜意》里的男主角,她跟着看了一些,反正没觉得多帅,还不如今天看到的警察叔叔……哦不,警察哥哥呢。   封遥看着渺渺,无忧无虑的孩子每天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想出去玩,最纯白的孩子才能看清真实和本质。   他忽然出声问了一句:“那你觉得,白天那个警察哥哥怎么样?”   渺渺困惑抬头,表情迷惑地看着封遥,不是很明白她舅舅这话的意思,怎么样?什么怎么样?   封遥想了想,还是换了个说法,“就你今天看的,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渺渺认真思考片刻,皱着小眉头,绞尽脑汁,最终才说了一句话。   “他是个好人吧。”   好人……   封遥缓缓阖眸,以手遮挡着眼前有些晃眼的灯光,却遮不住那唇边一角露出些许复杂的笑意。   是好人啊。   *   回到警局,谢拂穿着那一身吸引来了警局百分之九十的视线,剩下的百分之十是因为眼睛正有用,没办法分过来。   “拂哥!万万没想到你竟然还能这么帅!这走出去说你是小说里那种霸道总裁都没人不信!”   “好帅,要是我相亲对象有拂哥一半帅,我早嫁了!”   “所以你当初到底是怎么弃娱乐圈选咱们小警察的?果然是正义的光芒照得你升华了吗?!”   谢拂:“……”   谢拂面无表情地将手表戒指这些东西取下来,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道:“准备审问。”   甄满江盯着谢拂的一身行头,也不由感叹,这家伙要是像今天这样打扮去相亲,何愁找不到对象?   算了,别想了,越想越气,摇摇头进了审讯室。   “今天任务执行不错,走了,开工!”   “我先去换身衣服。”谢拂道。   甄满江:“早去早回。”   谢拂已经走远了。   他去休息室找到自己的衣服换上,将一身假行头丢进去,虽然是A货,但也不便宜,以后估计用不着,多半会被二手市场回收。   “宿主,你现在也很帅。”013拍着马屁。   谢拂表情都没变一下。   “宿主,今天看到小七了,跟在他身边是封静的女儿,也是你这具身体的妹妹。”013絮絮叨叨说着。   “宿主,我看今天那小姑娘对你的好感度还挺高,你说可不可以从这方面入手?说不定你还能与封家和解?”好歹这个世界也能松快点。   宿主这个工作狂,连带着它也整天都处于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去工作的路上,它都快以为宿主的最爱从小七变成了犯罪分子,宿主追小七,前几个世界加起来,都没有追犯罪分子多。   啧啧。   谢拂给它的回答的是将它塞进了角落,并屏蔽了它的说话。   013:“……”   既然决定与封家断绝联系,谢拂就再没有想过要与他们再有什么,无论是报复还是报答,怨恨或者和解。   哼哼,行吧,现在这么端着,也不怕以后人都跑了,封家人可以不在乎,但是小七是绝不可能不在意的。   算了,这种自打嘴巴的事,宿主大概是不会做的。   换好衣服,谢拂转身去了审讯室。   他原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这些年与封家相安无事,未来也会继续相安无事,今天的意外或许也仅仅是一次多年后的意外。   意外过后,也就过了,如同以往的几回意外一样。   然而一个月后,封遥却主动找上了警局。   -------------------- 第52章 余生愿7   “我要报案, 我家孩子失踪了!”   一杯水被放到封遥面前。   谢拂:“先喝口水,别紧张。”   说罢,他转头看向程清清, “过来做个笔录。”   “姓名。”   “封遥。”   “谁失踪了?”   “我外甥女,高云开。”   “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   “封家的人失踪,闹出去又是一个大新闻,先封锁消息,免得绑匪狗急跳墙。”甄满江道。   “甄队,没有绑匪电话, 也没有人看到绑架,现在说绑架还为时过早。”苏言说。   甄满江:“只要有可能,就要考虑进去。”   苏言想了想道:“封家家大业大,据说这位封家当家人, 目前是将那小姑娘当继承人培养,说不定跟金钱有关, 封家的人或者他们亲戚也有可能。”很多绑架案都是熟人作案。   “封家几个人不可能,可以排除嫌疑。”谢拂却道,“亲戚可以查。”   甄满江听着他语气里的笃定,不由微微皱眉,“来两个人跟我去封家走访问询,谢拂,你跟着去。”   谢拂微微皱眉,“甄队,建议换个人。”   甄满江不满地敲了敲桌子,“怎么?还使唤不动你了?今天还非你不可了。”   闻言, 谢拂看了他一眼,直把甄满江看得心里发虚。   这小子, 还真藏着秘密。   谢拂是不介意去封家的,但他觉得封家人或许会介意。   最终,谢拂还是去了,做完笔录的封遥跟他们一起,看到谢拂时顿了顿。   “愣着干什么,抓紧时间。”甄满江将封遥的反应看在眼里,也将谢拂多停留在封遥身上的目光看在眼里,他暗暗记在心里,并没有说什么。   为了掩人耳目,警方坐的是封遥的车,穿着便服。   一路上,封遥开车都是最大限速。   尽管心中紧张着急,面上却丝毫不显,若非他额头微微渗出的汗珠,以及那紧紧抓着方向盘的手,说不定还真会以为他如表现出来的那般镇定自若。   谢拂的目光在车上的纸巾盒上停顿片刻,最终却是什么也没做。   他背靠后椅,无视了甄满江眼中投出来的询问,耐心听着耳机里同事对监控的调查情况。   车子进了封家,封遥领着他们进门,便见高思邈正坐立不安地等在客厅,跟他同样等着的还有封父,封母心脏不好,这会儿吃了药在睡觉,至于封静,谁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她,担心她会受刺激,只说渺渺去同学家玩了。   “甄警官你好!这件事就拜托你们了!”高思邈微红着眼睛,郑重说道。   甄满江见过的受害人家属多了去了,见状也冷静道:“为了尽快找到目标人物,希望各位全力配合调查。”   他叫来谢拂记录,高思邈态度坦然,没有任何不适,显然是不记得谢拂的模样,然而封父在看到谢拂时却面色微变,说不清是好还是坏,可这个变化还是被甄满江给看在了眼里,心里对谢拂跟封家的关系再次打上一个问号。   记录的过程中,封父面对谢拂态度总是有些不自在,不过为了最要紧的外孙女,他努力克服着心里的情绪,对谢拂采取了把他当成是普通警察的态度。   一番询问过后,得知渺渺是在今天失踪的,她上午去跆拳道馆上课,中午本该有司机来接,然而司机路上堵车,迟到了二十分钟,就这二十分钟,等人到时,已经找不到。   孩子失踪不用过二十四小时就能立案,走过经验的封家根本不敢多耽误,立马让封遥去报警。   谢拂已经通知同事去调取跆拳道馆里外的监控,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甄满江问完了高思邈和封父的话,在提出想要问封静和封母时,被委婉拒绝。   “孩子她外婆身体不好,实在没精力,至于孩子她妈,我们都不敢告诉她,怕刺激到她,希望警方也能对她保密。”   家属的要求倒也不是无理,甄满江只好询问封家亲戚的信息。   对此,封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时间问题,他们并没有亲自问那些人,或者请他们过来,但是从封父的信息中得知,封家平时跟其他亲戚的往来也很少,据说是从很多年前就这样,至今也没有恢复热情。   苏言从金钱这条线猜测,发现最有动机的竟然是封遥。   “不可能,阿遥虽然不是我们亲生的,但这些年来,我们都把他当亲生的对待,他是独身主义,培养渺渺也是他的主意。”封父一口否决。   很快谢拂便接到电话。   “跆拳道那条街的监控里看到有一辆面包车很可疑,已经发起追踪,稍候就会得到消息。”   谢拂将电话给甄满江,“小程说又有一家人来报案说孩子丢了,五岁,是个男孩,也是跆拳道馆附近,目测是同一起案子。”   这就不是封家的经济纠纷问题,甄满江留下苏言一个人在封家等消息,他则是带着谢拂去追踪嫌疑车辆。   封遥看着谢拂离开,车子启动时,谢拂与后视镜里的封遥对视了一眼。   “警察同志,到底是不是有人想绑架客勒索?”高思邈不怕勒索,只要勒索,就可以谈条件,他怕的是什么信息也不给,直接消失,就像……就像曾经的封静。   苏言老实道:“报案两个小时还没接到消息,是绑架勒索的可能性较小,拐卖的可能性更大,不过不用担心,报案很及时,我们也已经锁定了目标,相信很快就能把人找回来,家属不要太紧张。”   不要担心,不要紧张。   可他们如何能不担心不紧张,自苏言说出拐卖两个字的时候,这屋里的几个人,除了苏言,有一个算一个,都在心跳紊乱,再镇定的表面下,掩盖的也是惊惶不安。   还是封父强自镇定道:“冷静……冷静,现在的科技可比当年强多了,一定能找回来。”   封遥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药瓶,倒了两粒药,“爸,先把它喝了。”   封父顺从喝下,他平复着心情,紧紧抓住封遥的手,“阿遥,你帮忙联系一下他,你跟他说,只要、只要能把渺渺找回来,他要什么,我都答应!”   虽然没明说这个他是谁,可封遥对此心知肚明。   他扶着封父坐下,劝慰道:“爸,他是警察,这是他的职责,会尽心尽力的。”   不会因为是封家就带上什么意见。   真是真话,封父也有几分相信,可他现在宁愿谢拂对他们有意见,有意见就可以谈条件,能谈条件,就能让谢拂尽全力。   封父双眼发红,颇有些无措。   高思邈怔愣在原地半晌,才看向谢拂离开的方向,“那个人是……”   没有亲眼见过谢拂的他,万万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这种情景下。   不过再多心思,也被女儿失踪的事压下,根本没心思多想。   另一边,谢拂开着车子,顺着耳机里程清清的指示开往某个方向。   “尾号410j3的车子是辆报失车,车主在三天前就报案车子被偷,目前可以确定,车上不是车主本人,而是偷车贼。”   谢拂加快车速,绕了几个弯,总算要到了那辆车附近,查看了一下路线,想要拦截车辆,耳机里边传来程清清的声音,“拂哥,目标人物的电话手表开机,定位锁定,我把定位发给你。”   渺渺的电话手表有特殊功能,在主人心跳陷入睡眠状态时会自动关机,等醒来后又会自动开机,换句话说,开机则表示渺渺人醒了。   甄满江皱眉,“小心行事,绑匪或许会发现孩子醒了,要保障目标人物的安全。”   车上还不止一个孩子,可不能莽撞。   谢拂调转路线,改拦截为跟踪,同时通知其他几辆追踪的车。   他想起上次见到的那个活泼聪明的女孩儿,心中觉得对方应该能随机应变,保障自己的生命安全。   *   封静午睡醒来发现身边没人,她迷糊着下楼,“老公。”   见到高思邈在客厅招待一个陌生人,她脚步微顿,这才笑着上前,“家里来客人了?你怎么也不喊醒我?”   高思邈调整表情和情绪,笑着将封静拉到身边坐下,“这是阿遥的朋友,今天特地来找阿遥说点事。”   说罢他扭头看向封遥,“阿遥,你说呢?”   封遥:“……”   他推了推眼镜,点头应道:“对,这位……苏先生,不如我们上楼再聊。”   苏言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封静,心中觉得这一家子的态度颇为奇怪。   像是藏着掖着什么秘密,尤其是对封静。   哦对,孩子失踪这件事不就瞒着对方吗?   他想了想,倒也有些理解了,正要起身答应,却见封静笑着道:“既然是阿遥的朋友,怎么还躲到楼上,我让阿姨准备点水果零食饮料什么的,你们都要吃什么?”   她问苏言,也是问封遥他们。   高思邈担心她发现什么,见她要去厨房,便顺着她的话道:“那就多准备一些,平时阿遥的朋友可很少上门,今天刚刚有机会,就好好招待。”   封静笑着道:“好啊。”   等人进了厨房看不见,封遥才看向苏言,“苏警官待会儿可不可以回避一下?”   苏言没意见,但他正要起身时,手机便响了。   程清清打来的。   “目标人物已经找到,现在需要你跟封家了解一下目标人物电话手表的状态,并试着给对方发送信息。”   苏言双眼一亮,挂断之后便对高思邈道:“你们能不能跟高云开的电话手表发消息?”   “据我所知人已经醒了,如果没有惊动绑匪,发送消息应该不是问题。”   高思邈连连点头,“可以,我可以。”   “警察同志,要发什么?”手机摸到一半,忽然又紧张道,“警察同志,渺渺的电话手表有什么电话信息都会响铃,应该会惊扰到绑匪吧?”   苏言正要开口,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道碗碟摔在地上,碎裂一地的声音。   高思邈心头一跳,顿时感觉不好,飞快回头,便见封静脸色惨白地站在原地,她的脚下是碎了一地的玻璃杯和饮料。   她茫然地看向丈夫,“我……我就是想说,水果茶点还要一会儿,先、先给你们端些饮料……”   空气骤然陷入寂静。   良久,才听见封静微弱的声音:“什么是……绑匪?渺渺她怎么了?”   苏言想出声安慰,却又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的安慰不及人家亲人爱人有用,便沉默着站在一边,继续问程清清目前的追踪状况。   高思邈迈不动脚步,还是封遥上前读者将封静扶到一旁,越过地上的残渣,坐在沙发上安慰道:“姐,你放心,警方已经追到绑走渺渺的人了,渺渺很快就回来了。”   封静的手还是冰凉的没有半分热度,仿佛在寒冰中冻过。   “是……是吗?”她抬头问。   高思邈握住她的手,连连点头,“是,刚刚已经来了电话,说渺渺醒了,她还很安全,正警察马上就能把她找回来。”   封父也走过来,忍着担忧道:“思邈和阿遥说得没错,要相信警方。”   封静咬了咬唇,“那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要亲自去找她,我要亲眼见到她!”   她看向他们的目光中带上了迟疑和不信任,显然因为他们的隐瞒,已经不相信他们的话,哪怕警察就在这里,她也不信,她要亲自见到女儿。   “你们都说已经知道她在哪儿了,为什么不能去见她?还是说你们都是骗我的?”   高思邈觉得有些棘手,他了解封静,她看起来柔柔弱弱,可性子却有些固执,且对人充满了不信任。   从前是不信任外人,现在却是连他们也不信任了。   他有些无措地看向苏言,“警察同志,我妻子现在状态实在不好,能不能指给我们位置,我想带妻子去接女儿。”   苏言为难死了,按照规定他当然不能带着受害人家属区冒险,可看着眼前人的架势,如果他拒绝,对方也会从其他人那里打听消息然后自己去找人。   这事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能担待得起吗?   “我可以带你们去警局等人。”   据程清清所说,人已经找到,马上就要将车包围,这种情况下还救不回人,他们也不用干了。   所以带他们去警局等人,他还是有信心的。   然而封静却执拗起来,“不要,我要亲眼看见渺渺获救。”   她寻常不执拗,一执拗起来却无人能阻止。   高思邈他们是根本不敢阻止得太过强烈,否则女儿还没回来,封静却受到刺激,那可不好。   现在封静情绪还算稳定,已经出乎他们所料,现在的他只想尽可能顺着封静。   他想苏言求情道:“我们可以远远等着,不靠近,等着渺渺出来。”   苏言头皮一紧,想要拒绝,然而面对这一家子,他竟有些说不出口。   最终,他打电话给了甄满江。   “甄队,我有点扛不住……”   甄满江皱紧眉头,“想跟来?这不胡闹吗,你跟他们说越靠近目标人物就越有危险。”   苏言按他的话说了,封静还有些不愿,可想了想,最后竟也妥协了,表示愿意去警局等着。   苏言大松一口气,忙不迭把这一群人送到警局。   到警局后,他安排了两个女警接待他们,自己则是回了办公室。   “今天可算是见到了,封家的小姐有多受宠,说一句要星星不给月亮也不为过。”   就是这宠得有点奇怪,说不出是哪里奇怪,反正就是奇怪。   “可能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我们不懂。”   *   渺渺迷迷糊糊时便觉得不对劲,身下的床太硬了,还很颠簸,还有一股难闻的杂乱气味,令人作呕。   手腕上的手表开始振动,只有振动没有铃声,待她从车上两个绑匪口中听清自己现在的处境时,万分庆幸自己为了睡懒觉,起床的闹钟只有振动。   “今天真晦气,你怎么把那个丫头片子带上?谁要买这种半大不小的丫头?养不熟又生不了孩子,还要多吃一个人的饭,白送都没人要。”副驾驶的瘦子没好气说道。   驾驶座的壮汉脾气也不好,“你以为我想?还不是那丫头看到我们绑了人后转身就跑。”   “把她放走了咱俩就等着蹲监狱吧!”   “这么大的丫头是不好卖,山里没人买,不代表城里没人,我可是听说有的有钱人就喜欢这种没长熟的青瓜蛋子,说不定比卖山里还赚钱。”   “真的?我怎么不信呢,这种丫头有什么好的?”   “谁知道呢,有钱人的爱好跟我们不一样。”   “那我们藏着的那些,能不能也这么卖的?”   “……让我想想。”   渺渺听得额头冒汗,她的头还有些晕,身上也没什么力气,旁边的小男孩儿年龄小,还没醒,紧张的情绪让她的心跳很快。   她还有些不懂那两人说的话,可一听她就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正害怕着,她手腕上微微振动了一下,她缓缓调整角度,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是爸爸发来的消息。   让她安慰,有人来救她了。   渺渺心底一松,呼吸忍不住粗了一下。   副驾驶的瘦子耳尖得听到,“那丫头醒了?”   壮汉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没醒,我们用了麻药,哪有这么快醒?”   想想也是,瘦子看了一会儿渺渺,确认她没有醒后,才放心地转过头去。   两人一路开车到一栋老旧的自建居民楼,这儿破财得不成样子,看着就不像是有人住的。   他们刚停好车,左右看了一下没有人跟着,这才放心地开门下车。   “你扛一个,我扛一个。”瘦子打开后座的车门,看了眼小男孩儿和渺渺,想起刚才壮汉说的那话。   丫头片子有什么可睡的?   还是说他没有那些有钱人会享受?   有些心痒,他不自觉朝着渺渺伸出手。   壮汉不耐烦道:“等什么呢?马上抱着人进去!”   他刚想上前,却突然感到脑后被抵上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低沉冷冽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别动!”   车里,在瘦子要过来抱自己时,渺渺忍无可忍,睁开眼便趁其不备朝着瘦子吐口水。   被偷袭的瘦子怒不可遏,“小贱人!”   说罢就要钻进车里来抓她,还不忘喊另一个人,“快来帮忙抓住她,这贱人装睡!竟然敢偷袭我!”   渺渺心惊肉跳,慌忙往后退,想要把车门关上,关不上,便想要逃出去。   可瘦子钻进车里,眼看着就要抓住她,渺渺慌忙往车外跳,她麻药还没过,身体还有些虚弱无力,本以为会摔倒,却不想被人给接住。   她抬头看去,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当即双眼一亮,“警察哥哥!”   这称呼令谢拂微微挑眉。   他让她站稳后边松开,“还好吗?车里还有别人吗?”   渺渺想起还有个小男孩儿,慌忙道:“还有一个弟弟!弟弟没醒。”   谢拂将渺渺交给后面来的警察,自己则是看向惊慌逃跑的瘦子。   瘦子看到警察就知道糟了,他万万没想到警方出马会这么快,看着被铐上的壮汉,他顾不得其他,坐上副驾驶就想开车逃跑。   谢拂两枪打得轮胎漏气,车子顿时动不起来。   眼见跑不了,瘦子忙跑到男孩儿面前,掏出匕首就要用来威胁警方。   下一刻,却痛得他惨叫一声!   “啊——!”   子弹穿透他的手腕,整只手顿时无力垂落,鲜血淋漓。   谢拂跳上车,将小男孩交给外面的人,这才压着瘦子下车。   “放了我……求求你们放了我……”瘦子痛得想打滚。   谢拂不为所动。   瘦子一不做二不休,阴狠地说:“我们还绑了别人,以前也卖过不少人,你们不放了我,我就不跟你们说他们被卖去了那儿!”   渺渺在警察的安抚下渐渐平复了心情,闻言当即大声道:“警察哥哥,我知道他们把那些小孩儿关在哪儿!”   她在车上听见的。   “你个小贱人!老子要……啊!”瘦子捂着被踢了一脚的流血手腕,咬牙切齿,目眦欲裂,“你们……你们公报私仇!”   谢拂根本不搭理他,“你不说,有的是人为了减轻罪责而说。”   说罢,转头对渺渺说了声,“在哪儿?”   渺渺兴奋道:“就在这栋楼的地下室里!”   话音刚落,甄满江便带着人找了起来。   一行人大功告成回警局,两个罪犯被押送关了起来,瘦子的手还要治。   渺渺到了警局却有些着急,“警察哥哥,我想先回家,我爸妈他们找不到我会担心的。”   她也知道自己失踪这么久,家里肯定急坏了。   “他们在警局,你以为我们怎么找到你们的。”   另一家等孩子的人家在知道孩子没醒送去医院后,也跟着去了医院,这会儿警局只有封家一家人。   远远见到渺渺,几人便快步跑过去,封静一把将女儿搂在怀里,双眸含泪,搂着女儿的手还在颤抖……   一直坚强的渺渺回到亲人身边,也突然后怕地哭了,“爸妈舅舅外公外婆……”   封遥长长松了口气,笑着说了句:“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   他抬眼看去,便看见谢拂站在不远处,看着这里,身上胸前似乎还沾了几滴血渍。   封遥心头一紧。   不等他说些什么,谢拂便将沾了血渍的衣服脱了下来,准备拿回去找时间清洗。   家属光顾着团聚,忘了其他,也是有的事,可在一开始的激动过后,还是会渐渐冷静下来,封静抹了把脸,抬头想要感谢送女儿回来的人,却只看到谢拂转身的侧脸和离去的背影。   “那是……”   高思邈心头一跳,想岔开话题,却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照看他们的女警便解释道:“那是我们的同事,谢警官。”   封静反应似乎有点慢,闻言也只讷讷道:“谢警官?那他叫什么?我、我们想感谢他。”   女警礼貌笑道:“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职业,不用感谢,不过名字倒是可以告诉你们,谢警官叫谢拂,参与过不少案子,也有很多人感谢。”   高思邈心情复杂,他现在可以确定,那个人哪怕今天帮了他们,也仅仅是因为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哪怕他帮了他们,也没想着要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   封遥想离开,脚下却又迈不动步子,想留下来,却又觉得有些东西或许会不受自己的控制。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悄然疯长。   “妈妈,别哭。”渺渺手忙脚乱地想要为封静擦眼泪,然而封静的眼泪却还是像奔流不断的洪水一般流淌而下。   她的视线已经模糊不清,抱着渺渺的手却不曾松开。   高思邈关心地揽住她和女儿。   “没事……”封静摇摇头。   “我就是……就是喜极而泣……”   *   谢拂坐在办公室休息,不到一天时间,绑架案便结束,这业绩足够队里的人吹一阵了。   苏言还激动地说:“今天出事的可是封家,你们说他们会不会给咱们警局送点锦旗什么的?”   “你可以想得更大胆一点,说不定还会请咱们去高档酒店吃饭呢,也省了你上次遗憾没能公费吃饭。”   苏言连连摆手,义正辞严道:“你可别污蔑我,我可不做这种占人民便宜的事。”   “真不去?”   “不去!”   “高级餐厅,人均五位数也不去?”   “不……去!”   “得了吧,人家还不一定会请呢。”   “……”   谢拂正想把衣服收进袋子里。   刚做完笔录的甄满江走了过来,“谢拂,跟我出来。”   其他人窃窃私语,“甄队又是怎么了?今天拂哥可没做什么啊。”   “就是,以前我还觉得甄队不容易,整天为拂哥头疼,现在却感觉还是拂哥不容易,整天要被甄队针对。”   “哈哈,可不就是针对吗,这个词好!”   谢拂倒是没什么反应,他起身去找甄满江,两人走在操场上,开阔的天地,说什么话也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我问你,你别瞒着我,你跟封家到底有什么关系?”   谢拂表情不变,语气更是平静,“没什么关系。”   甄满江给了他一个“你就糊弄我”的眼神。   “没关系他们还能说请你吃饭?别人都没说,就点名了你。”   谢拂挑眉,没想到苏言他们盼着的事自己赶上了。   013在这时出声,“宿主,封家是不是想跟你缓和关系?”   它现在已经不劝谢拂跟封家和解什么的了,眼看着谢拂做警察做得也挺好,从一开始的忍耐到现在的不动声色,他已经完全掌握了要如何控制自己,控制情绪。   如此,就算小七不在身边,也不会失控。   既然如此,它也不去做那个坏人了。   “可能只是为了感谢我,甄队,你看我过去几年,哪里有点像跟封家有关系的样子?”谢拂说了句实话。   甄满江微微皱眉,然而看着谢拂一脸坦荡,便知道他要么真没有,要么就是不会说。   无论是哪个,他今天再问都没什么意义。   “既然如此,封家要请吃饭,你就代表我们警局去吧,别人就不去了,免得一群人被举报。”   谢拂:“……”   所以他一个人就不会被举报了是吗?   *   话虽如此,谢拂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倒也不是为了别的。   第一是因为自己之前坦荡表示跟封家没关系的态度。   第二……   这大约也是他仅有的能与封遥见面的机会,机会本就不多,错过一个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说到底,谢拂不想放弃。   来的人果然是封遥,而出乎人意料的是,也只有封遥。   谢拂微微挑眉,见到封遥却什么也没说,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我已经点了一些菜,你看看还想吃什么。”   封遥将菜单给他。   低调奢华的菜单拿在手里,谢拂并未多看几眼,随意点了几个菜。   封遥视线落在谢拂勾画的菜上片刻,才温声笑了下道:“其实今天只有我来,也是因为怕冒犯你。”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下次可以和他们一起用餐。”这是封父他们表现出的态度。   无论谢拂要怎样的感谢,他们也愿意考虑。   包括和解。   虽然是职责所在,但谢拂到底是帮了他们,封父忘不了之前无助的感觉,即便是高思邈,也软了态度。   当然,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封静已经见过了谢拂,却并没有恢复记忆,也没有表现出排斥的态度,他们也没有再隔开他们的必要。   因为谢家,他们注定不会与谢拂成为一家人,但成为偶尔往来的寻常亲戚,他们还是愿意做到的。   然而谢拂却微微垂眸,最终拒绝道:“不必了。”   封遥指尖微凉,似有血液流淌时凝固住。   “我很忙,今天还是挤出来的时间,未来或许没有这种机会。”   谢拂态度一如既往,“感谢我就不必了,我已经说过,职责所在,换了别人也一样。”   “如果一定要感谢,就感谢警局,送面锦旗足矣。”   谢拂说过,和封家别无关系,便不会改变态度,无论封家如何。   早在他来到这个世界时,便已经决定了未来的路。   不是赌气,也不是为了打脸,不过是因为他这个身份本该如此。   封遥面色微微泛着白,勉强笑笑。   他低下头,瞧不见神色,唯一能看见的,便是他握着酒杯的指尖一片青白,明明是夏日,他却仿佛步入了深秋寒冬。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他一如既往的温和声音,“好,下次给你们送去。”   正事说完,本该开吃,然而封遥实在没心情吃饭,便一个人喝酒,一杯接着几杯,等到回过神来时,那一瓶酒都被他喝了大半,酒意上头,面颊微醺,封遥眼前的景物都在模糊,包括谢拂。   “你……是你……”   谢拂滴酒未沾,如今静静看着努力睁眼认人的封遥,也丝毫没有什么动作。   他以为封遥会做什么,因为他看了自己很久,很久……   然而最终封遥醉着睡了过去,他也仅仅只是看着。   谢拂凑近他,嗅着他身上浓重的酒味,深深吸了一口。   暖黄的灯光下,一切都似乎模糊不清。   他缓缓靠近,凑到封遥面前,闻着酒气,仿佛自己也醉了。   清醒地醉了。   或许是酒,又或许是其他,令他做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放纵。   心头的欲念悄无声息地在黑夜里生长,在这一刻,探了个头。   他缓缓地、缓缓地……在毫无意识的人唇上落下一个悄无声息的吻。   无人知晓,无人察觉。   仿佛只绽放一夜的幽昙,绽放过后,谁也看不见。   不过片刻,又迅速恢复成原样,唯有唇上那抹浅浅的,浅淡到一吹就散的酒香昭示着方才发生了什么。   013看着难受,“宿主,你不担心小七突然醒来吗?”   “他不会醒来。”   “那你……”   “也不会察觉。”   谢拂语气淡淡,却带着013不理解的笃定,说了句意味深长,满含深意的话。   “他不会让自己知道。”   -------------------- 第53章 余生愿8   夏日的夜晚, 风中也带着夏天的暖意。   只是这暖意一多,聚集在一起,久而不散, 便成了闷热。   室内吹着温度适宜的空调,却依旧无法阻止额间渗出的些许细汗。   谢拂抽出纸巾给封遥擦了擦额间的细密的汗意,一同擦去的,还是唇上那抹别样的酒意。   至此,一切痕迹皆无。   满桌饭菜几乎未动,夏日的天, 饭菜不容易冷,此时还散发着阵阵热气和香气,都是招牌菜,或者是一些大众口味会喜欢的菜式, 足以见得点菜的人并不知道一同吃饭人的口味,便只好选择一些不会出错的菜色。   谢拂一一品尝过, 味道都不错,不过这会儿已经没有刚出锅时的美味。   但他依然拿着筷子,慢条斯理地吃着桌上的所有菜。   菜品虽多,份量却并不多,谢拂吃着,封遥醉着,屋中没有任何人的说话声,他们互不打扰,仿佛身处在不同世界的两个人。   谢拂的手机响了铃,他接通电话, 里面传来苏言的哀嚎声。   “拂哥,你啥时候回来?上次封家人的案子查到的拐卖链落网, 甄队正要我们加班整理卷宗和文档,我们需要你,你忍心看我们天天熬夜秃头吗?”   谢拂任由对方哀嚎一阵,才悠悠道:“我在赴宴。”   “赴宴?哦,你在跟封家的人吃饭对吧,别吃了,赶紧来陪我们一起秃头。”   谢拂淡淡瞥了屏幕一眼,仿佛通过屏幕正在瞥电话那头的人,苏言莫名其妙在夏夜里感到一阵阴风。   “还没吃完。”谢拂说罢便挂了电话,丝毫不听对面哀求。   苏言泄气地看着手机屏幕,没好气道:“我们在加班,他在吃饭,嫉妒使我面目全非,这是什么双标的世道啊……”   程清清看了他一眼,将手里的文件交给他归档,“淡定点,想想那还是别人请的高档餐厅,是不是更嫉妒了。”   苏言:“……”   谢拂并不是敷衍苏言,好吧,就是敷衍,但也是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敷衍。   挂断电话,他转头看向桌上还剩一半的菜,不知过了多久,轻轻呼出一口气,幽幽说了句:“还没吃完……”   说罢,他当真继续吃了起来,有条不紊地将所有菜都吃完,他的速度不疾不徐,即便有的菜已经散了温度也不在乎,等到真正吃完,已经过了大半个小时。   谢拂看着眼前的空碗碟,给自己倒了杯冷掉的茶水,才转头看向依然睡着,似乎要醉去明天的封遥。   他一边喝,一边看,可一杯茶总有要喝完的时候,等茶杯空了,谢拂不得不将它放下。   嗅着身边人身上的酒味,谢拂最终什么也没说。   说不出什么告别,似乎也没必要告别。   谢拂起身离开,原本被他遮挡着的,由窗外吹来的暖风,没了遮挡,吹打在封遥脸上,微暖,暖得让人额头重新生出了细细汗意。   门被打开,通风的屋内令那道劲风更为猛烈,将封遥的头发吹乱。   然而再猛烈也只有这一瞬,当门被关上,当关门的声音传来,那道风也消失得悄然无息。   唯一留下的,不过是那醉人的酒意和满屋冷清。   *   深夜的警局也灯火通明,谢拂回来时,苏言和程清清一个喝浓茶一个泡咖啡,其他几个同事也都精神萎靡不振,眼下明晃晃的黑眼圈。   “拂哥来了!”办公室众人纷纷来了精神,一个个请谢拂进来且上座。   “哥,您喝水。”   “哥,您热不热?我给您把空调温度调低。”   “哥,您饿不饿?”   “滚一边去,拂哥刚从餐厅回来,你想把人给撑死吗?”   苏言请谢拂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谄媚地说:“我那边已经把纸质文档整理好了,就等着归档,拂哥,这查找过往相关案件,联系相关人员的事就交给您了,兄弟我去给您拿饮料!”   不是他们太狗腿,实在是谢拂太能干了。   他过目不忘,但凡看过的内容都能回想起在哪里看过,这大大提高了他们的工作效率,不至于重复做无用功,那些需要靠眼力和记忆的工作分给谢拂,完成的速度比他们的工作快多了。   谢拂也没推辞,很快接手了工作,然而等他完成,其他人都还在忙碌中。   谢拂起身给自己倒杯水,苏言整个人已经有些迷糊了,努力睁大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什么内容。   熬夜到凌晨三点,他们才陆陆续续完成任务,下班走人。   苏言仰头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再这么下去,我将来因公殉职的方式一定是伏案猝死,想当年我还发下宏愿,就算要殉职也要在追击犯罪分子的道路上,要是知道我是这种猝死方式,估计得笑话死我。”   “这有什么,又没有多少人知道你。”程清清看了他一眼笑道。   苏言:“……”   这话还真是没法让人反驳。   “那我写个自传,总有人看到。”他悠悠然喝着茶说。   程清清看也不看他,“哦,冒昧问一下哪家出版社发行啊?”   苏言:“……我自己出钱不行吗?”   程清清点头,“行啊,就怕你钱包不行。”   苏言:“……”   “你这人,一天不损我就不行是不是?”   两人笑笑闹闹。   谢拂却在听到苏言说自传时顿了顿。   敏锐察觉到宿主反应的013不由出声:“宿主,你该不会要写什么自传吧?”   谢拂:“不写。”   013觉得宿主更令人琢磨不透了。   虽然它不是人。   *   深夜里,封遥坐在车里吹了一路的风,等回到家时,酒意终于醒了不少。   他缓步朝着家里走去,不想惊扰已经睡着的人,便没有开灯。   别墅里唯有护栏处亮着一圈灯,还有院子里的树下,同样挂着几盏灯,其他地方都是没有灯的,唯一能带来些许亮光的,唯有月光和其他灯照亮时的余晖。   封遥刚走进院子,便感觉地上有一处光线不对,似有一团阴影,在月光下,更显得宽大。   有贼?   这个点,封父封母早就睡了,渺渺这几天也在封静的陪伴下睡得很早,没有妻女陪伴,独自一人睡觉的高思邈也不会深夜不睡觉在别墅乱逛。   有贼,这是封遥唯一能想到的答案。   他酒意瞬间散去,即便面上还带着酒意的殷红,整个人却清醒无比。   他摸出手机,率先按下了110的电话,只需按下拨号,便能拨通。   他轻手轻脚靠近阴影,小心走过拐角,却在看见那团阴影的主人时顿住。   手里的拨号再也按不下去,整个人怔怔望着地上的那人,一时间,空气都变得悄然无声。   似乎察觉到什么,坐在地上的封静抬头望去,恰好与封遥来了个面对面,眼对眼。   四目相对间,却是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即便是月光,也足以将封静照得十分清晰。   尤其她面上两行不知道流过多久的清泪。   眼泪悄无声息,却在这夜里流了满地。   “回来啦。”封静仍像从前一样冲着封遥笑了笑,若是不看那两行甚至擦也没擦过的眼泪,怕是还真会以为,与从前别无二致。   可偏偏,就是有那两行泪。   “嗯。”封遥轻轻回了一声。   “回来了。”   他想低头,竟有些不敢面对眼前的封静,和她的眼泪,然而终究没低下去。   他上前两步,“院子里这么黑,怎么不开个灯?”   封静悠悠道:“开灯啊……那岂不是要看得更清楚了?”   别人看她看得更清楚,她看自己……同样更清楚。   她不想看自己的眼泪,仿佛这样她就没哭一般。   将这些想法压下,她抬头,只看着封遥笑了笑,略过话题:“既然回来了,那就回去好好休息,看你这模样,应该也累了。”   说话间,她却没有从地上起来,依旧坐在那儿,并未动作。   封遥想回去,想离开,可怎么也迈不动脚步,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绞尽脑汁,搜肠刮肚,也没想到自己到底能说什么,应该说什么。   奇怪,他脑子既紊乱又清醒,紊乱于目前的情况,清醒于过往的迹象。   他看着封静,却依旧只能看见她无声落泪的模样,看不见她的任何想法和内心。   思来想去,他才出声道:“这么晚了,你也不回去吗?”   “渺渺她……会想妈妈。”   封静勾了勾唇,“渺渺很乖的,睡觉也很好,晚上也不会起夜,不会发现的。”   “她很像我,又不像我,你把她教的很好。”   封遥不敢居功,解释道:“是所有人的功劳,姐姐也有份。”   封静却笑了笑,“我知道。”   “可你教会了她坚毅和勇敢,这是我最喜欢,也最缺少的。”   她从小便被父母宠爱,喜欢芭蕾,便学了芭蕾,喜欢青梅竹马的邻居哥哥,后来也果然跟对方终成眷属。   她想要什么,几乎没有没得到的。   太过顺遂,以至于跌倒时便太过无助。   她的亲人爱人为了她奔波,为了她努力,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甚至因为难以面对父母爱人,难以面对流言蜚语,难以面对曾经的自己,而选择了自我逃避。   她是个懦弱的人。   为什么他们都不敢让她见谢拂,不敢让她想起那些不堪的记忆?   因为他们都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人。   他们不敢有任何侥幸,去赌那或许只有一丁点儿的可能。   “他们要是知道,一定会很欣慰。”封遥说。   封静能想到这些,能接受这些,便代表着她已经有面对一切的勇气。   多年时间,终究也为她打磨了一颗坚韧的心。   封静却摇了摇头。   “别告诉他们。”   “阿遥,过了今晚,就忘了吧。”   一阵夜风吹来,封静的声音被风一吹,便悄然散开,除了封遥耳中,再没留下半点踪迹。   “为什么?”泛着光的镜片下,尽是封遥的不解,“姐,爸妈姐夫他们都很爱你。”   “我知道。”封静微微一笑。   她知道他们爱她,知道自己无论怎样,他们都会无条件接受她。   可她也知道,他们最想看到的,就是她无忧无虑,幸福美满地过完一生。   他们希望她的幸福没有丝毫丝毫阴霾,不会时刻会想起从前的阴影,不会为了他人的罪恶而伤害自己。   封静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告诉他们,但她知道,父母已经老了,他们没有太多时间,也没有太多精力去为她操心。   她希望他们的余生过得安心,不至于走时还要担心她,不放心她。   她长大了,不再是需要父母保护的孩子。   他们用一生爱她,寻找她,守护她,在将来的时间里,她也同样希望,自己也能守护他们。   她爱他们。   或许这种爱的方式不够正确,太过主观,但这是她所以为的,最好的方式。   “那你为什么哭?”封遥走近她,温声问,“姐,你为什么哭?”   月光温柔地洒在大地上,同样洒在人身上,明明没有温度,封静却觉得自己仿佛披了一件温暖的阳光被,令人昏昏欲睡。   “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因为她自己也没想过。   就是想哭,便哭了,为什么哭?那原因,谁又能说得清呢?   或许是为自己坎坷的前半生而怨恨,又或许是为自己后半生的幸福而感动,又或者……是因为她所见过的那些人   那玄而又玄,复杂无比的情绪涌上来,她便忍不住哭了。   她想哭。   封遥给她递出手帕,轻声道:“别哭了。”   “哭多伤身。”   “既然是为了爸妈他们,那就更要好好照顾自己。”   封静转头看了看,笑着接过手帕,却在拿过它时嗅到它沾染上的主人的酒味。   想到今晚封遥原本是去跟谁吃饭,封静的神色不由微微变幻了一瞬。   封遥似乎也想起来这件事,向来冷静的神色染上了一抹异样。   “之前渺渺的事,要感谢他们。”封遥解释了一句。   封静笑了笑道:“我知道。”   她知道,她很多都知道。   可她本不该知道。   从前他们接谢拂过来时,就没告诉过她,后来谢拂的事解决得悄无声息,她更不应该知道。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天看到谢拂时,有些事似乎就到了她脑子里。   玄而又玄的感觉,让她似乎想明白谢拂为什么会出现,又为什么在过去没出现。   那个孩子……   她其实都要不记得当年的他是什么模样,现在想起,脑海里出现的,也只有那天看见的一张侧脸,和一个背影。   “姐……”封遥似乎想说什么,然而这一声喊出口,又被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堵住,一时间只觉得喉中梗塞,发不出任何声音。   封静站了起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回去吧,很晚了,再不睡,明早会没精神。”   说罢,她当真转身就要上楼,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看着她的背影,封遥心中忽然有种冲动,这种冲动压过了其他情绪,令他冲着封静的背影喊出口。   “姐,你……恨他吗?”   明明不该问,他却忍不住想要问那么一句。   他想知道,想起一切的封静,对那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而他又要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封静的眼泪不知在何时停了下来,她站在原地半晌,所却始终没什么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微微低头,轻叹了一声。   低哑的声音轻得听着有些模糊不清。   “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   谢拂不是她第一个孩子,在他之前,她还生过两个女儿。   明明怀着的时候恨不得将她们打掉,可当生下来看着她们连眼睛都没睁开就被溺死时,她竟也是痛的。   现在想起,她对那两个孩子也没有怨恨,有的只有希望她们下辈子投个好胎的愿望。   可对谢拂……   她既做不到毫不留情的恨,也做不到纯粹的爱。   思来想去,她最终微微侧头,对封遥轻声道:“我太累了。”   “我活了四十多年,遇到过的人不算多,可仅有的那些,就让我倾尽所有的感情。”   “我已经分不出多余的爱恨给他了。”   他们母子不是母子,仇人也不算仇人,最合适他们的关系,应该是互不相干的陌生人吧?   封遥远远望着她的背影,竟觉得从她身上,已经找不出失忆时的封静的影子了。   她想起了一切,也要背负一切,可她依旧走得那么坚定。   这是她选择的道路。   然而在第二天,封遥看着笑容灿烂地跟渺渺一起跳舞,送她去学校的封静时,才明白一个人的力量能有多强大。   封静被很多人爱着,他们的爱化成保护她的盔甲,令她变得强大,更让她有力量反过来守护那些爱她的人。   爱的力量,在传递中便得越来越强。   *   “你说什么?”甄满江觉得自己可能耳背了,不然他怎么会听到谢拂提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要求?   他语气复杂道:“如果我记得没错,你上的应该是警校,而不是什么文学院?职业是警察而不是作家?”   “但这并不代表我不能写书。”谢拂坐下来,语气平静,态度自然,仿佛他一个刑警想要写一本书不是什么特别的事。   甄满江点点头,“是没有规定,所以你想改行了?”   谢拂摇摇头,“不改。”   他可是打算在这个职业上干到死的。   “我写的东西可能会涉及警方处理过的案件,不过您放心,我会做好保密工作的。”   这才是他过来报备的原因。   不过,即便他报备过了,想来之后写出来也是需要通过审核的。   上辈子写了几十年书的谢拂并不担心这一点。   谢拂刚向甄满江报备完,他要写书,还是写的关于警方的书这件事便被传遍了整个刑侦支队。   不少人都来问谢拂是不是真的,他要写什么,写出来有人看吗。   其反应最大的还是苏言,别人或许还会因为畏惧谢拂的冷淡而不敢靠近,可他却不会。   接下来好几天他都追着谢拂问他要写什么,会不会把他也写进去,苏言希望谢拂把他写得更帅一点,神秘一点。   程清清毫不客气地泼他冷水,“拂哥就算能写,那也不能胡编乱造啊,你想要耍帅想要神秘,那也要你真是那样啊。”   果不其然,苏言又跟她互怼起来,两个人演完了整部戏。   谢拂视线在两人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013用它跟着谢拂走过几个世界的眼睛发誓,这两人一定有戏。   果不其然,两年后,苏言和程清清的婚礼邀请了警局所有同事。   谢拂到场的时候苏言还有些小嫉妒,因为对方再怎么穿都比他帅。   但他可不敢把嫉妒表现出来,谢拂升职了,现在是他们支队队长,他的顶头上司,这要是被上司穿小鞋,他的日子可能会过得比黄连还苦。   见到谢拂到场,他还要赔笑见礼,私下里却不满道:“老大,你就不能低调点,让我今天出出风头吗?”   谢拂看了看自己穿的全身上下加起来还没两百块的行头,“你要我去做乞丐?”   苏言:“……”   这让他还能说啥呢?   敢让顶头上司穿乞丐装,他怕不是不想活了。   最终他讪讪闭嘴,躲到了老婆身后。   “总觉得老大更年期到了。”   程清清白了他一眼,“他不是一直在更年期吗。”   四目相对的两人:“……”   苏言小声建议:“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给老大介绍个对象什么的?”   程清清同样小声地回他,“这是甄队以前的工作,现在他已经升职被调走,逢人还被人提起这失败的说媒经历,据说已经成了他职业生涯的耻辱。”   苏言:“……”真惨。   行吧。   既然这一样做不到,那他们就努力克制,不要在老大面前秀恩爱,否则这单身太久的人狠起来连他们也不放过。   之后,两人在警局格外低调,低调到警局都有人询问他们是不是离婚了,两人才知道他们刚结婚不久就婚变的传闻已经传遍了警局。   苏言、程清清:“……”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一个意思: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   013整个团子都在自闭中,它看着正在用电脑啪啪啪不断打字的谢拂,语气有些幽怨,“宿主,你不是说不写书吗?”   谢拂手上的动作甚至都没停顿。   “如果我没记错,我说的是不写自传。”   他从来没说过自己不写书。   013自己误会而已。   013:“……”   它觉得宿主几个世界别的没长进,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强了。   他现在写的东西跟自传到底有什么区别?   是的,谢拂没有写自传,他只是在以“我”的口吻,写他在刑警生涯里遇到的所有案件。   可他贫瘠的一生里,刑警生涯里的案件几乎就是他生活的全部了。   这些写完,跟写一本自传到底有什么区别?   哦,还是有的,名字上的区别。   这本书不叫xxx自传,而叫《犯罪笔记》,而它也文如其名,其中写的都是第一人称,日记类的形式。   但谢拂上辈子好歹写了几十年的小说,什么起承转合,高潮迭起,跌宕起伏,悬念丛生,他都拿捏得炉火纯青。   以至于虽然是本日记形式的小说,也拥有众多读者。   是的,谢拂并不是私下悄悄写,而是把它发表在了小说网站上。   虽然是真实的,但谢拂从未提过任何一个人名,从没暴露过任何人的身份,将隐私保护得极好。   他没签约,没上任何推荐,全靠自来水和读者推广,也拥有了不小名气,网站发过签约邀请,谢拂拒绝了。   “这本书什么都好,就是更新太慢太慢了,有时候好多天才更新几章,还时不时断更,最可怕的还是它虽然更新龟速,但还是有无数个我这种冤种愿意追更,作者大大,低头看一看你嗷嗷待哺的读者们啊!”   谢拂看见了,然后不改。   笑话,他又不是天天办案,没案子的时候他总不能虚构。   于是他在文案上添加了一句话。   【本文属于真·跟作者比命长系列,慎入。】   如此,再入坑的想来也能接受了。   虽然读者们看到了这句话,但都没当回事,还觉得作者真幽默,然而过了一年、两年、三年……   这本文依旧保持着那种时快时断的更新速度,且字数越来越长,但作者依然没有签约没有入v没有完结的架势,有读者傻眼了。   不……不会吧?   他们不会真碰上个跟作者比命长的文吧?   有人不信邪,继续追更,然后陷入了跟老读者同样的迷茫中。   这本书一直写,一直更新,更了许多年,或许谢拂应该感谢网站这么多年都没倒闭,否则他还要转换阵地,麻烦。   它的更新速度也一直是龟速,文案上的话从未变过,期间读者来了走,走了来,虽然有读者受不了他的更新怒而弃文,但有更多读者被它吸引来。   谢拂也不介意,无论有没有人看,无论看的人有多少,他都保持着那样的速度不变。   很早之前就有出版社跟他联系,希望能授权出版。   可谢拂一律拒绝了,拒绝的理由还都相同。   “这本书要我死后才会完结出版。”   一句话将不少出版社吓得不轻,以为谢拂写刑侦写多了给自己制造了个什么小说结局。   谢拂态度坚定,有的出版社被吓跑了,有的却还想争取一下,表示可以先出版前面写完的章节。   本来很多出版书籍都是这么做的,没写完也没关系,只要前面写好了,照样卖,尤其谢拂写的是刑侦,一个案子一个案子分开,在分册方面更有优势。   谢拂依然拒绝了,给出的理由却是:“我有一篇前言会在完结的时候发表。”   出版社负责人:“……”   “如果我没记错,完结后的结语应该是后记?”   “可如果它本该在阅读之前看,那就是前言。”谢拂坚持这么认定,并且不改。   “现在他们看的是小说,等看了前言,说不定就变了。”   虽然没能跟出版社达成合作,但谢拂还挺满意他们的勇气和态度,于是很友好地表示:“如果它完结后你们还感兴趣,到时候可以找一个人,问他要版权出版。”   谢拂给了出版社一个名片。   出版社负责人想了想谢拂的年龄,想了想自己的年龄,觉得自己应该会是“跟作者比命长”的胜出者,于是愉快接了这个名片,等着几十年后这本书完结,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努力经营自己的出版社,争取在这本书完结之前不倒闭。   好吧,他求了谢拂这么久,如今好不容易打败所有竞争者,却还是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目的,这让他有些执拗地赌起气来,非要办成这件事不可。   他决定就算以后出版社亏本也要努力经营下去,直到《犯罪笔记》完结为止!   *   自己会比封遥先死,谢拂一直这么认为。   他这一辈子,大半时间不是在追捕犯罪分子就是在追捕犯罪分子的道路上。   他或许会寿终正寝,又或许会在某一次的办案中英勇牺牲,他不介意,因为这都是他预计过的结局。   可即便给自己预订了这样的结局,谢拂也没有停下自己工作的速度。   这些年来,他的职位不断上升,然而无论升到怎样的职位,他都努力为自己争取出警亲自上阵与犯罪分子斗智斗勇的权利。   他曾经的上司早就光荣退休,知道他在工作上还是这种老样子,深感自己当年的努力真是喂了狗。   早知道谢拂是这种德行,他当年绝对不费那个精力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可话虽如此,每周打电话关心谢拂死了没的人也是他。   大概在他眼里,谢拂就是个孤家寡人,除了他,也不会有人关心他的死活,死了除了来参观的小学生外,都没人来送花祭拜的那种。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谢拂的作死行为,这位前上司也跟谢拂一样,觉得年长二十多年的自己或许会活得比谢拂还久。   因为小七,谢拂努力学会接受别人的感情,努力学着回应。   可除了小七,他对其他人都效果欠佳。   不过即便他很难回应,却也不会拒绝他人给予的好意和关心。   他做不到真心回应,却可以做到认真对待。   这也导致了退休的老上司打电话来唠叨时他不得不听耐心听完,听一回,两个小时也就这么过去了。   他在后台存了一张稿子,那是在《犯罪笔记》开始之前就写好的前言。   但是很多年过去,他每天都调整它的发表时间,永远都在明天,明天又明天,直到他再也没有调整时间的机会,它才会发表出去。   因此,这篇前言的第一句话就是:【当大家看到这篇前言时,就代表我已经不在了,恭喜各位跟作者比命长的读者,你们赢了。】   话很欠打,但谢拂毫不在意,毕竟被别人看到的时候,他都已经不在了。   就算他在,他也不会在意。   这个世上,他唯一在乎的,从来也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   封遥退休后,就待在家里并不怎么出门,公司已经交给渺渺,渺渺都已经到了中年,生了一儿一女,婚姻美满,生活幸福,再也没有比她更圆满的人。   “舅舅,我妈说今年中秋不回来了,她一个人待在西山那边,人老了,懒得挪窝。”渺渺坐在封遥身边说。   “她不想动,那你就带着孩子去看看她。”封遥晒着太阳,没睁眼。   渺渺其实是想问他去不去,但看封遥的态度,想来他是没想去的。   不过也是,墓园附近是什么好地方吗?她妈时不时去住十天半个月也就算了,舅舅要是还去,那他们干脆一家人都搬去好了。   自外公外婆和爸爸走后,妈妈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渺渺想好好照顾她,可她总要去墓园陪外公外婆和爸爸。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想陪在他们身边,才安心。”这是封静的话。   每回见到渺渺,封静都会温柔又满足地看着她笑。   “你要好好照顾你舅舅啊,他把你教得很好。”   是太好了,好到封静满意又羡慕。   她知道,封遥是在把渺渺当做她或者……那个人在补偿。   她知道,在自己爱着父母丈夫同时,封遥则在用属于他的方式爱着别人。   他们的一切都在渺渺这里结束。   她是被上天眷顾的人,也是被所有人爱着的人。   封遥安心过着自己平静的退休生活,直到某一日,这种平静才被打破。   “这是什么?”封遥接过管家送来的一封信,不太明白现在会有什么人还给自己寄信。   信封很普通,没有任何文字和标签,也没有署名,若非是点名送给他的,恐怕他都要以为别人送错了,因为在封遥的退休生活里,可不包括跟莫名其妙的人通信。   然而当他打开时,不过看到一个开头,便整个人都怔住。   他慌忙起身,快步跑回自己的房间,他已经许久没用这种速度,以至于忍不住喘着粗气。   等到了书房,他在抽屉里、书架上找了许久,才终于从某个角落里找出一张纸。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张书签。   上面的笔记早已经泛黄,甚至有些模糊,封遥却依旧记得它们的模样。   他将这封信与书签对比,看着上面如出一辙的笔迹,心中酸软无比,一时久久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按照信上所说,找到了网站,找到了那本文。   他顾不上看文下评论区的炸锅,直接翻到目录的最后一页。   它的标题写着:前言。   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的书签和信纸上,便砸下一滴滴水珠。   它们大小一致,似是汇聚而成,坠落砸下,若是有人去尝,便能尝到那水珠带着苦涩的咸味。   水珠滴落在纸上,本就模糊的字迹被晕开,墨迹与水珠汇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   它还有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眼泪。   【当大家看到这篇前言时,就代表我已经不在了,恭喜各位跟作者比命长的读者,你们赢了。】   欠打的这一句放在最前面,可封遥却没有丝毫笑意,也没有任何恼怒,有的不过是迅猛而来的汹涌痛意。   它们像针刺,又像铁锤狂砸,可到底是怎样一种痛,他也说不清。   他甚至顾不得模糊的双眼和颤抖的双手,直直继续滑动看了下去。   【我叫谢拂,是一个普通人,除了有一个难以启齿的身世、有一个奋斗一生的职业生涯、和一个不能说的心上人外,其他都很普通的人。   我出生在一个封闭山村,生父全家都是罪人,生母全家视我为仇人,我的存在就是原罪。   别误会,我不是在试图博取同情,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虽然他们都不爱我,认为我的存在是罪孽,但我依然好好活着,活成了一个大众意义上的“好人”。   为什么要加个大众意义上?   因为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   回顾这一生,我办过七百多件大大小小的案子,手下杀过无数罪人,也救过无数无辜的人,如果世上有功德这一说,相信老天爷不会对我太吝啬。   可我依然说,自己不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你们眼前的这个“好人”,只是他把自己包装、修剪过后的模样。   事实上我对恶人缺乏发自内心的痛恨,对无辜的人缺乏真情实感的同情。   我只是单纯拿着一把剑,执行着“惩恶扬善”的命令。   你们可能想问,为什么我会这么做,我大可以做一个碌碌无为,不好不坏的人。   其实答案很简单,之前就告诉过你们,因为我要做一个大众意义上的“好人”。   我出生于恶,却努力将自己分到善的阵营,只有这一个目的。   写下这篇前言,其实只是想告诉大家,我真的是个“好人”,而这个“好人”,有几个愿望,希望有朝一日能实现。   平生有三愿:   一愿山河无恙。   二愿世间无罪。   三愿——爱我者,无罪,亦无愧。】   愿你爱我无罪,是我此生爱你的方式。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被人爱着,也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别人,是这个世界的意义。   写这个世界的时候,听到一首刚发行的新歌,Pig小优唱的《原罪》,不得不说,十分巧合,歌很美。   下个世界不写文案的,根据不会接连虐的原则,所以下个世界he,应该会甜。 第54章 相亲记1   “我希望我的对象可以承担起养家的责任。”   “他不需要多有钱, 但至少要能养家糊口,要有一套不小于200平的房子,一辆不低于50万的车, 我家有四个老人,平时生活费看病吃药的费用得有。”   “我的工作是模特,平时穿的衣服首饰不能太廉价,美容保养健身器材都不能少,虽然我们不会有孩子,但我认为家里至少要有一条狗。”   南与眠听着时不时点头, 语气还十分赞同地附和着对方的话。   “你说得对,养狗的话,那咱们工作都忙,应该要请个保姆什么的照顾狗吧?”   穿着时尚的模特男闻言笑着点头, “对,还是你想的周到。”   南与眠推了推眼镜, 浑身斯文儒雅的气质令他看着便给人好感。   “既然养了狗,那怎么也要养一只猫,猫狗双全,这样儿子女儿都有了。”   模特男微微皱眉,“我可不喜欢猫,多难伺候,不过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但它的日常照顾我是不会管的。”   南与眠点点头,“你家那么多老人, 200平的房子是不是不够用啊?房子大一点,万一有什么急事, 还能把他们接过来一起住。”   模特男满意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明晃晃写着两个字:上道。   “你是模特,平时都要跟什么大明星或者摄影师接触,五十万的车是不是有点寒酸了?我看至少要一百多万才行啊。”   模特男已经是满脸笑意,“你是我相过最识相的一个。”   南与眠点点头,“我也觉得自己挺识相的,所以一看你就不是好学生。”   模特男一愣,随后有些不高兴,“为什么这么说?”   南与眠看了他一眼,薄薄的镜片下满是理所应当,“看你在这儿都能做梦,上学的时候一定没好好听课,光顾着做白日梦了吧?”   “噗嗤!”隔壁桌的一个女生没忍住笑了出来,嘴里的饮料差点喷出来,她不好意思地冲面前的男人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男人抽出桌上一张纸巾递给她,“没关系。”   清润悦耳的声音听地南与眠半边身子酥麻了一瞬,后知后觉起了鸡皮疙瘩。   他微微侧头看去,便见一个样貌清隽,气质冷淡,连穿衣都是冷淡风的男人。   窗边的阳光悄然倾洒在他身上,映得他的侧脸似乎在发光。   一双手轻搭在桌上,完全沁在阳光下,几近透明。   骨节分明的手白皙无比,没有丝毫瑕疵,优雅又完美,完美戳中南与眠这个声控加手控的点。   “笑什么笑!”被阴阳怪气的模特男爆发了,他先吼了那女生一句,随后站起来抬手就泼了南与眠一杯水。   “呵,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要不是看在你是本地户口的份儿上谁要跟你相亲?你个穷教书的!”   “祝你这辈子都找不到1!”   说罢,转身拽着屁股就走了。   那我也没说要找个比我还像零的一啊。   南与眠觉得自己很委屈,他也没想到自己来相个亲还能遇到这种攻,见到对方,他觉得自己都攻了不止八个度。   什么房子车子老人狗,都要他来那他还结什么婚?   想被人养,想吃软饭就早点说嘛,也不用跟他浪费时间了。   他抽过纸巾给自己擦了擦脸,其实他刚刚说那些话后是有做准备的,毕竟很多人恼羞成怒都会泼水,他在各种影视剧和小说里看的不少。   可谁让刚刚他只顾着看别人了,走神就给忘了呢,这杯水挨得不冤。   说起别人……他又偏头往旁边那桌看了看。   嗯,真的好帅呢。   另一桌的男人此时也正对面前的相亲对象说:“不好意思,我觉得我们可能不合适。”   他态度礼貌,眼中没有轻视和不屑,并没有看不上眼前人的意思。   他是纯粹眼里就没有眼前人。   女生笑容勉强,她捋了捋头发,“什么地方不合适啊?我们都还不了解对方,感觉我们需要一个互相了解的过程,再考虑跟对方合不合适,你觉得呢?如果实在有不合的地方,我觉得我们也可以试着磨合一下啊。”   她刚跟对方见面,这连双方各自的条件信息都还没有交换,怎么对方突然就要撂挑子了?   来之前她听说对方是个医生时还不太满意,因为医生都很忙,很有可能连续几天回家的时间都没有,这不是她的择偶标准。   可来了之后,她觉得自己的择偶标准可以改变一下,无他,实在是眼前人长得太好,正中她心坎。   怀着这样的心思,她对这场相亲还是很期待的,然而这种期待在她听到眼前男人的拒绝时,顿时消失了大半。   男人语气平淡,却又不容置疑地道:“性别。”   “我刚刚突然发现,我们性别不合适。”   女生:“……”   她看了看面前的男人,又看了看隔壁桌的南与眠,两只眼睛瞪得老大。   心说这还真为难她了,她可没有去变性的打算。   就在她纠结犹豫要不要再说什么挽回一下,不想却听见对面的男人礼貌歉声道:“不好意思,失陪了。”   说罢,他站起身,在众目睽睽下,转身径直走到隔壁桌,且动作自然到仿佛做过无数遍似的,从怀中摸出一张手帕递给南与眠,“介意我在这里坐吗?”   南与眠:“……”   女生:“……”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纸张,又看了看南与眠手里的手帕,心中一堵。   咬牙暗道:好你个狗男男!哼!   她气冲冲地转身就走。   谢拂便在南与眠对面,刚才模特男坐的位置坐下。   “你也来相亲?我也是,真巧。”   还有些懵逼的南与眠茫然又懵逼地笑了笑,“嗯,是真巧。”   他脑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拿着谢拂的手帕擦干净了自己脸上的水。   干净的手帕变得湿润,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把你的手帕弄脏了。”   谢拂随意扫了一眼,“没关系。”   他喊来服务员:“帮我来一杯柠檬水。”   眼见着他似乎要在这一桌坐下去的趋势,南与眠有些坐不住了,他试探问道:“你要吃什么吗?我可以先走,给你腾出位置。”   谢拂按住他,“不用,不是相亲吗,你走了我跟谁相?”   南与眠心说跟你相亲的也不是我啊。   “如果我没记错,刚才跟你相亲的是个女生?”   这性向都不同,相什么亲?   谢拂毫不避讳地点头,“是女生,不过我刚刚突然发现自己性向有问题,可能更应该和男人相亲,你不是刚跟人掰了吗?不是正好?”   眼见南与眠似乎还要说什么,谢拂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率先道:“来都来了,那就先聊聊吧。”   “反正有空不是吗?”   南与眠:“……”   好像还挺有道理。   为了今天的相亲,他还特地调了班。   “对于未来对象你有什么要求?”谢拂开门见山道。   不开门见山不行,这又不是追求谈恋爱,是相亲。   南与眠被这么一问,自己也就想了想,“长得顺眼,性格合得来,有正经工作,有发展规划,没有不良嗜好,要顾家,嗯……暂时就这些。”   说了等于没说,顺眼?什么才叫顺眼?万一人家长得跟天仙似的可你就是不顺眼怎么办?   性格合得来?什么样的性格算合得来?人家渣攻贱受也是天生一对合得来。   有正经工作,什么正经工作?那我说我在扫大街,这难道不是正经工作?   发展规划又是什么鬼?我说自己打算扫大街一辈子,老了做个最美大叔,这个怎么算?   还有不良嗜好,这也难办,你说喝酒伤身,我说喝酒养颜还风雅,你说抽烟伤肺,我说抽烟帅气又潇洒,大家不良嗜好的标准不一样,能算到一起吗?   至于顾家,这就更主观了,你觉得顾家是要上交工资卡,我觉得顾家就是每天回家,至于回家后是打游戏玩手机还是单纯睡觉,谁又能保证呢?   不过是一瞬间,谢拂脑中便一一闪过这些,面上却不动声色,仿佛什么也没察觉一般。   他搅了搅杯子里的柠檬水,“我觉得自己完全符合你说的要求。”   他递出一张名片,“你好,我叫谢拂,今年28岁,职业外科医生,有房有车,无不良嗜好,如果你不介意,我觉得我们可以相处试试。”   南与眠见谢拂都介绍了自己,便觉得自己不介绍不太好意思,便也跟着道:“我叫南与眠,今年26岁,是市一中的语文老师,有房有车,没有不良嗜好。”   这番话一说,他便感觉眼下跟之前的相亲没什么区别,过往的相亲经历让他有些紧张的心也冷静下来,能够正视谢拂,认真打量对方。   谢拂也不介意他的打量,并且同样正大光明看着他。   他的目光似乎有什么魔力,令南与眠觉得被他看到的身体里的血液在渐渐发烫,好半晌,才慢慢平复下来。   “你平时都有什么喜好吗?”他努力发展话题。   庆幸的是,谢拂也很配合,顺着他的话就说了起来。   “工作太忙,没时间发展什么爱好,一定要说的话,应该是看书写字跑步。”它们容易让人静下心来。   “不过如果你喜欢什么,可以告诉我,我也可以陪你一起感受,有时候一个人做着觉得无聊的事,两个人做的感觉可能会不一样。”谢拂十分善解人意道。   不知为何,听见这句话,南与眠脑子里首先想到的竟然是做那什么。   一个人和两个人,好像确实会不一样?   他走神地想,面颊不自觉变红发烫。   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似乎这样便能掩饰方才的胡思乱想。   好在谢拂看上去很正经,丝毫不知道他刚刚走神的模样,南与眠松了口气。   谢拂的视线在南与眠发红的耳垂上停留片刻便收回视线,假装不知道这事。   “宿主,我敢保证,小七刚刚一定想什么不健康的画面了。”013的偷笑声在谢拂脑中传来。   谢拂面不改色地看向面前人,“该你了,你有什么喜欢做的事吗?”   “我啊……”南与眠想了想道,“我应该也是看书,然后偶尔听听音乐会,还有出去踏青爬山。”   他抬头对谢拂笑了笑,“这么看来,其实咱们还挺像的。”   这就是愿意进一步交流的意思了。   谢拂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自然而然地接话,“既然如此,那下次约你去听音乐会,正好听说有位钢琴家的巡回表演要经过本市。”   南与眠没有拒绝,笑着应下,“好啊,下次有机会一起。”   谢拂适时将手机拿出来,“那我们交换个号码和微信吧,平时也可以找我聊天,有事没事都能叫我,我看到就回,没回一定是在忙。”   南与眠对谢拂的话很受用,这给人一种舒心且安心的感觉。   他同样拿出手机扫了一下谢拂的二维码,谢拂的头像是他穿着白大褂的照片,不过没有正脸,只有侧脸。   但照片的角度和光线都很好,拍出了一种明星写真的感觉。   他的手指点开放大图片,瞬间感觉到照片上的谢拂散发出来的魅力。   但大概是照片比不上真人,他觉得眼前的谢拂更好看,不仅是样貌好看,还有那通身的气质,不知怎的,南与眠想到了来去无踪的风,潇洒恣意,又想到了深渊静水,优雅沉静。   他是语文老师,却从未见过一个人,让他想把所有好听好看的词汇都用他身上的。   谢拂是第一个,目测也是唯一一个。   嗯,总结,相了不亏。   渐渐的,他从偷偷看谢拂,变成了正大光明地看,这可是他的相亲对象,是应该看仔细一点。   这时,谢拂手机响了,接通后听到对面护士传来的声音。   “谢医生,三环路那边出了车祸,医院接来了不少伤患,人手忙不过来……”   谢拂挂断电话,抬头对南与眠道:“不好意思,我有急事,可能要先行离开,下次有机会再约你一起吃饭。”   南与眠忙摆摆手,“没事,你忙你的,工作要紧。”   谢拂起身结账,走之前还深深望了南与眠一眼,似要将他记在心里。   南与眠同样看着他,直到谢拂离开,连背影都看不见,才终于收回视线。   低头看着手机上的微信,心中既忐忑又有些激动。   相亲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跟一个人约第二次见面。   啊!对了,刚刚忘记问他是1还是0了!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就给忘记了呢?要是型号不合,那不是在耽误人吗?   不过……他想了想谢拂的身材样貌,还有谈吐气质。   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是0吧?   南与眠不确定地想。   *   “宿主,刚才我差点担心你忍不了,直接把小七给抢走呢。”013语气里竟然似乎还有一些失望。   谢拂确实在忍耐,上辈子忍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新世界没有那些不得已,他恨不得将那个人抢回家里。   那是他的。   013说得对,刚从上一个世界离开,新世界的情况令他的忍耐力下降,占有欲放纵了些,若非刚才艰难忍耐,说不定还真会克制不住。   但,同样的,既然他都忍了一辈子,那这短短的认识的时间他也不会忍不下去。   要是第一次见面就把人给吓到,后面才会更难办。   013有些欣慰,它觉得自己可能没啥用了,宿主在短短几个世界就能学会为了小七克制,而非从前那样没有理由没有原因的克制,它的作用完全被小七取代,它甚至可以下岗了。   深感下岗危机的013坚定了要缩小自己存在感的想法,只要宿主一天没赶它,它就可以跟着穿越一天。   *   谢拂回到医院,忙换上衣服,问一旁的小护士,“病人有多少?”   “有十几个呢,都有伤口需要处理,郝主任进手术室了,谢医生,你要去看看那些伤患吗?”护士一边整理药瓶纱布这些一边问,谁也没看谁,接话却自然又如常,显然平时也没少这样。   谢拂戴上口罩,“嗯,带上工具,跟我过去。”   医院的病房里堆了不少人,有病人有家属,谢拂带着护士进去时,不少人都在嚎着疼,家属也跟着难受,“医生,他说他疼,你快先来看看他!”   “医生,我老公还在流血,他会不会有事啊?”   “医生……”   “医生……”   伤患和家属一个接一个,争先恐后。   谢拂冷静道:“别紧张。”   他跟几个护士为这些伤患查看伤势,处理伤口,上药包扎,等所有人都处理完,已经是大半个小时后。   出去时,谢拂抹了把额头的汗,对几个护士道:“你们看着点那些伤患,我去看看郝医生那边怎么样了。”   几个护士推着推车走了,走时还不忘窃窃私语,“谢医生真的好努力,简直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观摩手术的机会。”   “努力又怎么样,不还是普通医生,连副主任都不是。”   “你以为副主任是那么好评的?都需要时间的,而且据说谢医生老家是农村的,一个人考上大学,努力在城市里打拼,已经很能干了。”   “你夸这么多,那你嫁啊,听说谢医生最近就在相亲呢。”   “那……可我家里人不会同意的,他们要我找个城里人,谢医生也不符合啊。”   “那你还说。”那人翻了个白眼。   几人走的远,以为谢拂听不见,却不知谢拂耳力极好,将她们的话都听在了耳朵里。   他表情不变,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如果是原主,或许会感到自卑,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可他又不是原主。   这个世界的原主在农村长大,有一次有个外地人来他们这边采风,原主也不知道什么是采风,但是他看到那个外地人的穿衣打扮和他们很不一样。   对方还送给他好吃的糖,第一次吃到糖的原主深深被那个味道惊艳,至此一辈子都没能忘怀。   那人临走时告诉他,以后要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才能走出农村,在城市里扎根。   原主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有一个不到十岁的弟弟,原主自己是超生,家里花了不少钱,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家在村里差不多是最穷的。   前十几年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从小被家里几个女人宠着长大的原主养成了一个自私的性子。   他从小就知道要好好读书,但是读书要花钱,他无视家里穷困的情况,只埋头读书。   果然,见他成绩好,又想读,家里也舍不得让他失望,想方设法也要送他去读书。   上高中没钱,原主的大姐就嫁了,嫁给了当地一个没孩子的鳏夫,对方比他大姐大了快十岁。   大姐夫出钱让他上了高中。   上大学没钱,原主的二姐也嫁了,嫁的是个在镇上开服装店的小老板,对方虽然在当地也算富裕,可人长得实在不怎么样,眼睛鼻子嘴单独看没什么问题,合在一起看就哪儿哪儿都不对。   二姐夫出钱给他上了大学。   原主话说得好,说是借的,以后工作了会还,然而他现在工作好几年,贷款买了房车,却连两个姐夫的几万块还不起。   话里话外都是城里日子难过,烧火喝水都要花钱。   行吧,人家两个姐夫也没要他还,这钱给出去他们心里就知道是要不回来的。   花几万块能得个漂亮媳妇,这在他们看来是笔挺划算的买卖,生的孩子也随的妈,长得那叫一个漂亮。   原主长得好,原主的两个姐姐自然也长得好,在当地也是数一数二,嗯,她们两人一个占一一个占二。   原主假装忘了这笔钱,这也就算了,后来原主更是很少回老家。   他从小就讨厌自个儿老家,从骨子里认为自己就该是城里人,在城里买房后,更是自认站稳了脚跟,不想回农村。   然而城里日子也不是好过的,他一个毫无背景的医生,想要升职加薪就只能靠熬,他现在还算年轻,还能熬几年,可等几年后呢?想到自己要跟那些刚出校门的人同一个职位,原主就无法接受。   想要往上爬,除了努力提升自己,还有一个更便捷的途径,结婚。   原主这张脸足够哄人,一些涉世未深的小女生还真会被他骗到。   可惜原主运气不好,小女生涉世未深,可小女生身边有火眼金睛的亲戚,他们看出原主冷淡外表下的野心,自然不会让家里的孩子去跳火坑。   原主的如意算盘失败了,在他想要放弃,降低标准的时候,他遇到了南与眠。   他看到南与眠开着豪车,出入也是豪宅,还以为他是什么装穷体验人生找真心的豪门少爷。   便刻意结交对方,并且连哄带骗拉着人领了证。   然而结婚后才发现,南与眠根本不是什么豪门少爷,那些豪车豪宅都是他一个学长的,南与眠那段时间退房,自己的房子又在出租,没找到住的地方,学长才把自己空置的房子借给他住,车子也是,理由很简单,南与眠自己的车停那边要收费。   就是这么简单的原因,让原主误会了那么多,以至于结婚后一切都来不及。   原主当即就想离婚,比起男性,他还是更喜欢女性,可这当然不可能。   思来想去,原主开始冷暴力主角受,后来更是明目张胆出轨,说他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女人。   最后他顺利离婚,却不知道那时的主角受的精神已经出了问题,他得了双相,后来在某次找原主时,主角受精神失控,开车撞了原主。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原主也不算无辜。   就是可惜了原主的家人,好不容易培养出个大学生,结果人没了。   “谢医生。”郝主任从手术室出来,见到他打了个招呼。   谢拂点点头,“郝医生,忙完了吗?”   郝主任摇头,“还有一个,内脏破裂出血。”   谢拂自告奋勇,“正好有时间,不如我来帮你。”   郝医生是个好性子,闻言答应下来,“好啊。”   013满头问号,心想宿主转性了?从前可看不出他是这么好性子的一个人啊。   谢拂哪里是转性了,不过是干一行便要干好,何况他还要养家糊口,这个世界要养的人可不少,总不能随随便便混日子。   他未必对原主的亲人有什么感情,但该他尽到的责任他从不会推卸。   *   另一边,南与眠从餐厅出来时,脸上都不自觉勾着一抹弧度。   阳光照在他身上,将他身上打湿的衣服给晒干。   他回到学校,一路上看到认识的人都笑着点头打招呼。   看到有他教的学生没请假就出校,他才微微皱眉,“郑宁,陈云旗,如果我没记错,我今天应该没收到你们的请假条。”   他担任他们的班主任,请假这种事是要找他没错。   两个学生牛高马大,却在南与眠面前低下头,一副不敢造次的模样,“老师,我们有急事,能不能回来再补假条?”   南与眠看了他们两眼,最后才道:“再加一千字检讨。”   两人:“……”   行吧,好歹是出去了。   “南老师心情好像不错?”郑宁看了一眼南与眠的背影小声。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陈云旗白了他一眼。   “他只叫我们写一千字,以前不都是一千五?”   “……这么说来,好像是有点道理。”   “管他呢,老师都知道了,赶紧出去玩个够啊!不然这检讨就白费了吗?!”   说罢,两个人冲出了学校。   南与眠回到办公室,便有同办公室的老师凑过来好奇问:“南老师,听说你去相亲了?结果怎么样啊?”   “听方老师说对方长得还挺高挺帅,职业好像也不错,主要是性向合适,你们聊得怎么样?”   南与眠早忘了原来那个模特男,脑子里出现的都是谢拂的模样。   长得又高又帅?没错。   职业不错?也没错。   性向……这个好像还有点问题啊,不过好像也不是不能商量,毕竟虽然现在同性恋因为可以结婚而开放不少,但依然改变不了0多1少的盛况,不,应该说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   大多数都是两个人商量着来。   如果是谢拂的话,他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行。   于是他笑着道:“都挺好的。”   众人看有戏,这是看上了啊。   几个人便露出友善的微笑,纷纷打趣。   “之前我哥结婚请了南老师,现在就等着南老师请回来了。”   “有机会南老师把对方带来给我们看看呗,帮你把把关。”   这办公室里都是年轻老师,参加工作的时间差不多,能聊到一起去,关系也不错。   南与眠闻言点点头,“好啊,不过他是医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   “什么?医生?不是模特吗?”提前从别人那里得到消息的他们愣住了。   南与眠:“……”   啊……他好像把那位模特兄给忘了。   于是这才解释起来,将事件前因后果讲述一边,众人听这跟听故事似的。   “这剧情也太戏剧性了,我就在电视剧里见过。”   “别说,我认识一对,是陪别人相亲,结果他俩相上的,这不也挺戏剧性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南与眠赞同地点头。   另一个老师见他好像对这回相亲抱了不小的期望,不忍心见他相亲失败后太失望,便给他泼了盆冷水。   “南老师,你也别太认真,这还没开始呢,好多人相亲相个百十来次都没成功,哪有那么容易,你们现在是看着合适,可这才第一次见面,这才哪儿到哪儿,你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吗?知道他喝什么吗?知道他几点睡觉几点起床早上还是晚上洗澡吗?”   南与眠愣愣摇头。   第一次见面,哪能知道那么多。   那位老师一拍手,“这就对了,你们还什么都不了解呢,要是他吃咸豆花你吃甜的,他吃西红柿放糖,你吃放盐,他挤牙膏要从中间挤,你要从尾巴挤,这可怎么办?”   “所以啊,还是要降低期待,到时候也不会太失望。”   南与眠听得脑子有点懵,对于这位老师的话,他下意识回了一句:“我吃咸豆花。”   那位老师:“……”   重点是豆花吗?!重点是习惯啊!   南与眠笑了一声,对她道:“我知道唐老师的意思,不过我觉得,现在说这些还早吧?你们说的,才第一次见面。”   “如果真的合适,我相信就算有不同的习惯,我们也能求同存异。”   南与眠没发现,其他老师却敏锐听出他话里的称呼,这就“我们”了?看来南老师确实很喜欢那位谢医生。   他们原谅这个好不容易相亲成功的男人,也不给他泼冷水了。   南与眠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他的下节课还在下午第二节 ,教案已经准备好了,不用着急。   他摸出手机刷了会儿微博,当地路况app却弹出消息,三环路出现重大车祸,已经有三死7重伤,轻伤也有两位数。他忽然想起谢拂接到的那通紧急电话,想来那人就是去做这个了吧?   翻开两人刚加上还没聊天的微信,南与眠想了想,终于发出了一条消息。   【谢医生,再忙也别忘了吃饭,体力和精神是支撑着工作的基本条件。】   发送成功,等了几分钟没等到回信,他便将手机放进抽屉里,开始看下午要讲的课。   *   “谢医生,你的盒饭。”护士抱着饭送来。   谢拂头也不抬,“放着吧。”   他仔细将手清洗干净,消过毒,这才走到桌边拿起护士送来的盒饭。   盒饭是医院卖的,看着不会难以下咽,但是想要多好那也是没有的。   甚至为了病人的身体,口味还是清淡居多。   谢拂边吃边拿出锁在抽屉里的手机,一眼便看到了南与眠的消息。   他笑了一下,拍了一下面前吃了几口的盒饭发过去。   谢拂:【午饭。】   南与眠正在讲课,看到课桌上的手机亮了下屏幕,也没有去看,十分钟后,他让同学们自主讨论。   他才走到桌边看了眼手机。   看到是谢拂的消息,不由微微露出个笑容。   前排几个同学偷偷瞟他的表情,在底下窃窃私语。   南与眠:【现在才吃午饭?医院伙食不行啊。】   谢拂:【当然比不上南老师的学校。】   南与眠以为他不高兴了,毕竟哪有贬低别人的单位不好的,笑容一收,正想解释几句,可在他的消息发送出去之前,却先收到了谢拂的消息。   谢拂:【所以南老师愿意请我尝尝你们学校的伙食吗?】   前排的同学双眼一亮,交头接耳小声说:“你们看南老师,脸红了脸红了!”   “绝壁是恋爱了!”众人一锤定音。   一班班主任,同学们心中的最帅教师南与眠恋爱了,消息不胫而走,在各个班里广为传播。   不少学生嚷嚷着失恋了,纷纷叫嚣着要让那个不知名的人把他们的老师还给他们。   当然,开玩笑的,他们哪敢宣扬到南与眠耳朵里,怕不是觉得作业太少,检讨太好写。   学生们也就敢在私下里说说。   不过,他们讨论最多的还是究竟是谁能抱得美人归,跟南老师在一起。   是的,南老师在他们心里才是美人,他的另一半总不能太差吧?否则那就是现实版美人与野兽,他们的小心脏可承受不住。   “你们这么想知道,怎么不直接问啊?”别的班的人说,“找几个跟你们南老师玩得好的,直接在聊天时问一句,说不定就说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一班的学生一言难尽地看着他,直把那同学看得满头雾水,“怎么了嘛?”   “我们班就没有跟南老师玩得好的,南老师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罚得超狠。”   “据说他当班主任第一年就发下狠话,说老师狠起来不需要跟学生做朋友。”   “然后呢?”   “嗯,然后他就成了我们的教官,你说狱警也行。”   “不、不能吧?他看起来那么斯文温柔。”外班的同学被吓到了。   “嗯,确实挺斯文的,罚作业的时候也斯文。”   “骂人的时候也很斯文,斯文到你都听不出来他在骂你,往往要很久之后才回过神明白过来。”   “这不还行吗?作业可以抄,骂人,听不出来还算什么骂,反正现在不能体罚,怕个毛。”外班同学松了口气。   一班学生以过来人的口吻叹了口气,“你想的太简单了,现在是不能体罚了,还能体训啊。”   “让你绕操场跑步,边跑边说自己做错了什么,还要全程被同学围观,你干不干?”   外班同学:“……所以他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还没被暗鲨的?”   对此,全体一班同学都有。   “颜值误人啊!”   他看起来实在太人畜无害了。   *   人畜无害的南老师正在跟巧合凑成堆的相亲对象聊天,并思考到底怎么委婉拒绝对方来学校食堂吃饭,且邀请对方去外面餐厅吃。   不是他不想请,而是学校有太多认识的老师和学生,现在他跟谢拂在别人眼皮子底下走过,以后要是没成,那不是丢面吗?   南与眠在别的不认识的人面前不让丢脸,可在自己教的学生、认识的同事面前,还是想维护一下自己面子的。   南与眠:【学校的哪有外面餐厅好吃,我知道有一家餐厅味道好价格还实惠,去了不亏。】   谢拂看着这条消息,半晌没动静,似在出神,又似乎没有。   013好奇问:“宿主,你在想什么?”   谢拂视线落在那条消息上,“我在想,做个普罗大众也挺好的。”   没有那么有钱,什么掌控经济命脉,也没有那么特别,什么身负血海深仇命数不凡。   像这样简简单单,又认认真真的生活,他竟然也能感觉到安然和……那浅浅的幸福。   是幸福吧?他想。   看着南与眠斤斤计较哪里更划算,经济更适用,他有种宝物在家中,要小心珍惜,看着它便会露出满足的笑容的感觉。   他有宝物。   他也有宝物呢。   谢拂:【好啊,听你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医生vs老师,上本也写过这个配置,但是那个主要写救赎,这个故事会更生活化,就是两个人从巧合相遇到命中注定的故事。   好多小可爱都想看上个世界的后续,我也考虑了,但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那就是最合适的结局,一切都恰好的感觉。 第55章 相亲记2   “谢医生, 今天忙完大家一起去聚个餐,就在附近的快活林,去不去?”同科一位医生邀请道。   谢拂拒绝道:“我就不去了, 你们去吧。”   “大家都要去,就差你了。”那位医生又劝了一句。   谢拂依旧摇头,“不好意思,约了人。”   那位医生先是一愣,随后又想起什么来,笑容意味深长, “哦,约了人啊,那我们确实不好打扰,下次再约吧, 下次谢医生可以把人也带来。”   谢拂微微抿唇,语气轻松, 自然而然点头,“会的。”   谢拂在本市没有亲人,一直都是一个人住,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约了人,最有可能就是约了对象,想想谢拂最近在相亲的事,这就是相中了啊。   看谢医生着模样,似乎还挺满意,心里也挺笃定的, 能让谢医生这么挑剔的人都满意,那看来确实是个不错的对象。   当天, 医院众人吃饭的时候,这个消息便被谈论开了。   “还以为谢医生要一直相下去了,谁知道这么快竟然就定了,也不知道是怎样的人。”   “你说真的?我听说他不是挺挑的,之前我给他介绍朋友家的女儿,人家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现在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还是本地人,结果见了一面后没相上。”   “可能就是看中了,缘分这东西谁能说清?”   “还真是,我姑姑家的女儿,给她介绍了个高级白领不要,现在再跟一个五险一金都没有的修车工谈恋爱,家里人劝都劝不过来,干脆不劝了。”   “这种小年轻的恋爱最好别参与,你越阻止,他越跟你反着来,得让他们自己吃点苦头。”   “欸,你们说那边像不像谢医生?”   一个女生眼尖地看见刚从门口进来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果然是谢拂没错。   既然是谢拂,那他旁边那个……   “不会是他相亲对象吧?”有人问道?   “不能吧。”那个说给谢拂介绍过对象的人推着眼睛定睛看了看,发现确实是谢拂,且谢拂与身边那人行为举止还有些亲密,言笑晏晏,看样子确实像是有点什么。   他满脸困惑,“可他之前相亲的都是女生啊。”   他给谢拂介绍的就是女生。   另一个人双眼一亮,一拍掌道:“这不就对了吗!可能他以前以为自己喜欢女性,结果相了很久都没看上,现在遇到个心动的,就明白自己之前是走错路了。”   这种情况还真有,性向是流动的,有的人从前没想过自己可能是同性恋,以为自己是异性恋,在遇到优秀的,令人心动的人后,才会苏醒,恍然发现自己从前走错了方向。   听起来是有点道理,众人又看向往里面走的两人。   “还别说,谢医生这位相亲对象长得真不错,一看就是有学问的。”   “得了吧,你看见个戴眼镜的就觉得人家有学问。”   “关键人家还长得斯文又好看,可不仅仅是戴眼镜。”   “是挺好看的,或许之前谢医生没动静不是因为性别,而是因为颜值,现在遇上个好看的,也不在乎性别了。”   众人纷纷小声议论着,并没有打扰已经坐在了最角落一桌的那两人,笑话,打扰人家谈恋爱,是想做电灯泡吗?   *   谢拂自见到南与眠后,注意力便只放在他一个人身上,根本没注意到那群说是聚餐的同事也是在这家店。   “你想吃什么?”作为来这里吃过的人,南与眠率先问谢拂。   “这里火锅和汤锅味道都很不错,尤其是菌菇味的。”他觉得那个汤好喝。   谢拂没意见,便点了两人份的汤锅。   南与眠的视线还在菜单上查找,“对了,你老家哪里的?能不能吃辣啊?”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谢拂给两人倒完茶,抬头看了他一眼,“我觉得能不能吃辣,跟我是哪里人没有直接关系,南老师觉得呢?”   南与眠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你说得对。”   正说着,谢拂突然凑得很近,二人脸对脸,之间不超过十厘米的距离。   “我老家是c市的,从小也在那边上学,大学才来的本市。”   他认真看着南与眠,后者被他看得一时忘了反应,或者说是什么都忘了,脑袋空空,什么也没想。   眼前只有谢拂这张脸,和他双唇张合说话时的模样。   “所以南老师,以后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直接问我,不用拐弯抹角。”   南与眠:“……”   医生都这么会察言观色吗?他现在怀疑谢拂不是外科医生,而是心理医生了。   诡计多端的医生!   不过,既然对方都这么直接了,那他也就不客气了。   “好啊。”他直接应承下来,笑着问,“希望谢医生不会觉得冒犯。”   “敢问谢医生收入大致多少?家里几口人?具体什么情况?希望另一半的收入达到什么标准?如果结婚的话,对于伴侣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家里家务分工、作息规律、生活习惯、还有房屋装修……”他说了一长串,觉得自己的头都有些晕了,这才抬头笑着看谢拂,“谢医生都有什么想法?”   本以为谢拂回跟他一样头晕什么没记清楚,又或者是觉得不高兴。   谁知谢拂沉思了片刻,突然语出惊人,“你这是在邀请我同居吗?”   噗!   南与眠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侧过头咳嗽了好几声,才不敢置信地抬头,推了推眼镜看着眼前一本正经说同居的男人,“什么?”   谢拂反而十分淡定,将服务员端过来的汤锅整理好,又给两人分别盛了一碗汤才慢悠悠道:“不是南老师说的吗?想要看我们生活契合与否,我觉得再也没有比亲身试试更能全方面了解的办法好了,南老师觉得呢?”   南与眠:“咳……这个其实……”   “南老师是教书的,这点道理不会不懂,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任何事都要试过才知道,凭嘴上说是看不出来的。”谢拂悠悠堵住他的话。   南与眠可没想到会给自己挖坑,他连忙转移话题道:“吃菜吃菜,不吃就冷了。”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效。   南与眠可没想过,自己竟然也有被人堵得说不出话,只能转移话题的一天。   然而再想不到,这也是事实,对上谢拂那双明明什么也看不出,却仿佛只要看一眼便什么都知道的眼眸,南与眠觉得自己的想法无所遁形。   但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想要逃走的想法。   看着南与眠明显的逃避,谢拂有些可惜,刚才差一点就能争取到同居了。   不过才刚认识,而且又不是正经喜欢才恋爱,而是相亲,现在说同居确实早了点儿。   “月薪可以给你看工资条,我家在农村,我爸前些年生病去世,家里有我妈我姐和我弟,两个姐姐嫁人了,我弟还在读小学。”   “我上学借了两个姐姐一些钱,上有老母下有幼弟,家里确实有经济需求,不过这部分都会由我承担,你不用担心。”   “如果你实在不放心,我们也可以在结婚前商量好,签好协议。”   “至于结婚,我也有认真考虑过,到时候你跟我住,或者我跟你都行,如果你想换新房,我也可以把手里的房子卖了买新房。”   “家里的家务和日常开销分摊着来,如果你实在想分清,也可以列个表格,将每个人的任务分配清楚。”   “三餐如果口味有差异,我们可以双方想吃的都做点,只是分量少一些,也不用勉强自己配合对方。”   谢拂不疾不徐,冷静淡定地说着这一系列的计划,仿佛一切都在他脑中安排得整整齐齐,不仅把南与眠给听愣了,筷子夹的菌菇还没入口,又重新掉落进了碗里,好在碗里没有汤汁,没有溅到他身上。   就连013也听得目瞪口呆。   “宿主,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公事公办的感觉?”   谢拂:“……”   “在他眼里,我只是个第二次见面的相亲对象,就算喜欢,也会谨慎且矜持。”   他要是一来就表现出情根深种非你不可的态度,对方反而会觉得他脑壳有病被吓跑。   既然是相亲,那他就按相亲来,反正相亲也有快速闪婚的,反而比一些正常恋爱还要快,他不急。   事实上,就算谢拂这样的表现和态度,南与眠还是有些被吓到。   他看着谢拂愣愣问:“谢医生,你一直都是这样吗?”   谢拂询问:“什么?”   “就是把什么都安排得井然有序,将什么都分的很清,不占别人便宜,也不给别人占便宜的机会。”南与眠想了想道。   谢拂挑眉,“这样不好吗?”   “那倒也不是……”南与眠道,“就是有些冷冰冰的,不近人情的感觉,你在学生时代一定是纪律委员。”   谢拂:“……”   纪律委员是不是不知道,但守规矩这点确实没错。   “……我以为你会喜欢这样。”   南与眠就笑,“也不讨厌啦,寻常相亲确实应该这样没错。”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从谢拂嘴里说出来,他就有种隐隐的、淡淡的不喜。   似乎他们不应该这样,不该这样生分。   可是这样更奇怪啊,他们本来就是刚认识,生分才是正常的吧?   既然谢拂已经说清楚自己的情况,南与眠便也说说自己的。   “我是本地人,就是普通工薪家庭,父母还在工作,不过我因为性向问题已经很久没回家。”   他爸妈虽然知道国家已经通过同性婚姻法,也支持别人不同的性向,可当事情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时,还是难以接受,有些想不开,南与眠是独子,父母还盼望着第三代,得知儿子是同性恋后,便将人赶出家门,暂时不想见他。   不过他们也知道这是改不了的,也没叫嚣着让南与眠改,他们只是需要时间来让自己接受,于是让南与眠在他们没想通之前别来打扰他们。   两老虽然生气,却也没耽误他们工作和生活,除了日常要数落几句儿子外,平时该工作工作,该吃吃该喝喝,朋友圈发得比南与眠还溜,据说过年还胖了好几斤。   每天看朋友圈,南与眠就知道他们生活如何,连找邻居照看都不用。   南与眠一直觉得,只要找个好的对象,家里人应该就会接受了,这才积极参与相亲,想要慧眼识珠,说不定就捞着个合适的呢?   他抬眼瞟了眼谢拂,嗯,是珠了。   谢拂听明白了,“那需要我做什么吗?比如去拜访长辈什么的。”   南与眠:“……”   他连连制止,“不不、暂时不用。”   他们都还没正式交往呢,现在就想着见家长……看来不是他的错觉,这位谢医生似乎真的有些急啊。   他的视线悄悄往谢拂身上瞟了瞟,似乎想要从完美的外表看出内里,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谢拂又不是瞎子,怎么会注意不到他的视线,“看什么?我哪里不得体吗?”   “没有没有……”南与眠连忙道。   “我只是觉得谢医生身材很好。穿什么都很好看。”   谢拂笑着说了句:“谢谢。”假装自己被糊弄过去了。   013觉得南与眠刚才那模样像是干了什么坏事似的,这眼神它熟啊。   “宿主,小七可能在猜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谢拂:“……”   南与眠也正好想到上次见面他没来得及问的一件事。   也顾不得其他,忙抬头看着谢拂,小心翼翼、犹犹豫豫地询问:“对了谢医生,你对伴侣某方面的生活,有没有什么要求?”   “比如体位什么的?”   他耳垂发红,却还是坚持询问:“我不是别的意思,只是想……额为未来提前做好准备嘛。”   “我也不是说非要你做上面的,但是怎么也要轮着来,你说呢?”   谢拂定定看了他许久,看得南与眠耳根越来越红,表情也越来越不自在,直到南与眠有些受不住,想开口说什么缓和气氛的时候,却听见谢拂淡淡说了句,“不需要。”   “啊?”   “什么不需要?”南与眠表情有些莫名,难道对方真的跟他撞了?还是纯零不能做一那种?   谢拂掀了掀眼皮,语气淡定,“不需要你含泪做攻。”   南与眠……南与眠缓缓低头,感受到面上发烫的温度,心里的雀跃却难以抑制。   捡到一个优质对象就算了,性向型号都契合,确定了,他是被上天眷顾的人。   “所以南老师,你想尝试做对象的福利了吗?比如可以先体验一下某些服务,毕竟,只有亲身体验,才能知道契不契合,也可以检验一下我有没有说谎,不是吗?”   谢拂放下筷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南与眠:“……”   他默默低下头吃菜,什么也没说。   那什么,风太大,他没听清。   嗯,他什么都没听到。   *   一顿饭吃完,两人相携出了餐厅,出去时,天色已经全暗了。   南与眠住在学校附近,谢拂住在医院附近,所幸他们所在的学校和医院不算太远,两人从这里分别离开,是最省时的办法。   两人出来是各自开车,谢拂送南与眠上车,看着坐在驾驶座的他,关心地说了句:“路上开车小心。”   南与眠却看着他,片刻后问:“谢医生,虽然我没提,但你为什么也没主动提出送我回家呢?”   寻常人跟相亲对象吃饭,总要主动点,献点殷勤不是吗?   “你会觉得麻烦。”谢拂道。   如果他送南与眠,那南与眠的车就得停在这里,明天还要打车来取,麻烦又浪费。   南与眠叹了口气,看着谢拂道:“谢医生,像你这样,很难找到对象的。”   对什么都过于板正务实,公事公办,难怪从前相亲都没成功。   哦,他相亲也没成功过,大哥还是不说二哥了。   谢拂却语气平静,毫不在意道:“我又不需要别人做对象。”   “我有你了。”   直白的话却正正好戳中南与眠心上最软的地方,心跳骤然慢了半拍。   他看着谢拂,见他站在车旁,身上的深蓝色衬衫在黑夜里不那么显眼,却像一片海,深邃静谧,沉稳安定。   像谢拂这个人。   他冲着谢拂勾了勾手指。   “谢医生,你过来一点。”   谢拂俯身凑近车窗,“怎么?”   回答他的是仰头同样凑上来的人,还有那片温软,带着与他如出一辙味道的唇。   是刚才吃的汤锅香味。   双唇一触即分,人却没迅速撤离。   两人静静看着彼此,似乎眼里只装得下对方一个人。   静夜无声,有的不过是刚才那个吻的味道,还在二人间萦绕缠绵,久久也不曾散去。   南与眠双唇微抿,镜片下的眼睛里含着笑,“谢医生,你现在确实不需要吸引别人做你对象了。”   “它是我的了。”   “你也是我的。”   “恭喜脱单啊,男朋友。”   *   谢拂顺利脱单,但这远远不是他的目标,他还想着要三天脱单一月结婚。   不过,这事不能急。   他告诉自己要慢慢来。   否则真的会把某人给吓跑。   不过,脱单这件事还是可以宣扬一下的,然而等他上班后,提起这件事时,却发现周围所有人都没有表现出惊讶的神色,只是嘴里说着恭喜,但面上一派了然。   他微微挑眉,淡淡的不解在一个小护士的解释下也得到了回答。   那护士笑着道:“昨天我们都看到了啊,谢医生你对象真好看!跟你很配!”   谢拂:“……”   虽然被人看到,但护士这声称赞他还是喜欢的。   闻言,便微微一笑道:“谢谢。”   他们本来就很配。   向来冷淡的谢医生破天荒给了别人一个明显的笑脸,因为对方夸了他和他新上任的对象。   谢拂虽然没说,但这消息一出,所有人都看出了他对那位对象的喜欢。   众人不由啧啧称奇,心想原来再冷淡的人也能坠入爱河。   爱情啊,真是这世上最神奇的东西。   *   “南老师笑多久了?”下课时间,几个同学凑在一起说话,眼神时不时往讲台上瞟。   讲台上没别的,只有一个坐在哪儿的班主任,此时,他们班主任正手里拿着书,表情灿如桃花,看样子心情就很不错。   “至少十分钟了。”这是午间操时间,有半个小时,他们刚从操场回来,从回来后就看见南与眠拿着书先。   而那本书却根本没翻过两页。   “啧啧,这恋爱对人的影响也太大了,我觉得看到南老师的样子,不用老师耳提面命,我就不想恋爱。”   “重点难道不是能把南老师变成这样的人吗?你们想,能把南老师迷成这样,那人得多好啊?”   众人想了想,却还是想象不出来,他们觉得南老师已经很魔鬼了,能制服且迷惑住他的,那得有多厉害,得是妖精吧?   人都喜欢八卦,他们当然想知道南与眠的对象是谁,可南与眠就是不带出来他们也没辙,只能遗憾地叹气,盼望着有朝一日能看见南老师把对象拉出来遛遛。   虽然确定了关系,但南与眠却还没想着把谢拂带到学校来,学生们咋咋呼呼,万一吓着人家医生怎么办?   咳咳……好啊,其实是为了不让谢拂知道他在学生们面前的形象。   他承认自己做老师是有点狗,但是做对象他还是挺好的。   虽然以前也没做过……   但关系还没稳定,就暴露自己是个魔鬼老师的事实,这绝对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南老师,你要走了?今天这么早?不守自习吗?”   南与眠笑着道:“我跟唐老师调班了,先走了,明天见。”   语文作为主科,课时那是很多的,几乎是所有课时中的top1,想调班还不那么容易,南与眠向来不会做这些麻烦事,今天之所以费那个功夫,还是因为他跟谢拂约好了去听音乐会。   为此,谢拂也一早跟人商量了换班,才好不容易将这天晚上空出来。   南与眠出去时,就看见谢拂开着车在校外等。   见到他来,便出声喊道:“上车。”   南与眠快步坐上副驾驶,车子便发动离开。   这回他们吸取了上回的教训,南与眠并没有开车。   开车到了目的地,两人检票进入,此时他们已经来晚了,里面已经坐满了人,两人走在人群中便显得格外明显。   好在两人经得起别人的打量,众人看了一眼过后便也收回了视线,只是心里暗暗想着这两人长得还挺帅。   音乐会很好听,这跟在手机上软件听的不一样,跟买碟片也不一样。   可再好听的音乐,人在身体疲惫的时候,也无力欣赏,比起欣赏,催眠的效果更大。   谢拂为了跟人换班,已经连着上了一个夜班和白班,一天一夜没怎么休息,也只有午休时睡了会儿,这会儿精神松懈下来,小七又在身边,他便控制不住地闭上眼睛。   南与眠原本还听得津津有味,然而转头看向谢拂时,却见他靠在座位上睡着了。   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他单手撑在扶手上,静静看着谢拂。   耳朵欣赏音乐,眼睛欣赏谢拂。   原本音乐才是主角,可在看见谢拂时,音乐也不过成了陪衬,它渲染着氛围,令他与谢拂沉浸在这种氛围中,享受到了安然和静谧。   不知不觉间,他竟也撑着扶手渐渐闭上了眼睛。   音乐会还在继续,却已经成了二人的安眠曲。   这本是不太礼貌的行为,但旁边的人看过去,连他们靠在一起,格外般配,分外甜蜜的模样,竟也不忍心打扰。   两人一直睡到音乐会快结束。   谢拂先睁开眼睛,转头看见旁边将头靠过来的南与眠。   他并没有动作,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快结束了,便安心等到音乐会结束。   直到结束后,会场内的人陆陆续续走完,他才推了推南与眠,一边唤他:“南老师,醒醒,咱们该走了。”   南与眠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在看到谢拂时勉强清醒了一点,“嗯……到点了吗?”   谢拂示意他看看周围,南与眠才发现会场内都走完了。   “这么晚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随便眯一会儿就睡到了结束,甚至谢拂比他还先醒。   “走吧,我们出去。”   谢拂自然而然牵住他的手,两人相携出了会场。   直到被夜风一吹,南与眠整个人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被谢拂牵着。   他往回抽了抽,嗯,没抽动。   抬眼看了谢拂一眼:“谢医生,我的手……”   谢拂回头若无其事地看了他一眼,“手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南与眠:“……”   想了想,还真没有什么问题,他们现在可是名正言顺的恋人关系,都亲过了,牵个手怎么了?   话虽如此。   但是……   但是……   也不知道谢拂的手有什么魔力,令他总觉得温度有点高,也不知道是天气热还是因为别的,他的手心已经出了些微细汗。   他抿了抿唇,“谢医生,你不热吗?”   谢拂不觉得,转头一本正经地说:“我体寒,耐热。”   南与眠:“……”   可他不耐啊。   手心微微的湿润,直到上车后才好点。   他看谢拂坐上驾驶座,想到对方进场没多久就睡着了,有些担心他的精神状况,便出声道:“我来开吧。”   谢拂知道他在想什么,“没关系,路不远,我还没有累到车都开不了的地步。”   事实上,在音乐会睡过去,一是因为音乐的影响,还有就是南与眠在身边。   现在南与眠虽然还在,他即便不担心自己,却也会顾及对方的安全。   南与眠却不信,“我好歹能帮你开一段,你还能多休息一会儿。”   谢拂闻言转头看向他,片刻后道:“其实有个办法最好,能将危险降到最低,你知道是什么吗?”   南与眠推了推眼镜,镜片下的眼睛已经思索起来。   “你该不会说,咱们谁都不开车了,直接打车?”   谢拂摇摇头,“是咱们都不开车了,在附近开个房睡一晚。”   南与眠:“……”   他直接气笑了,“谢医生,你这算盘还挺精,是不是还要只开一间房,开房的钱还得我出?”   谢拂十分大度道:“我出也行。”   “只要南老师愿意,我可以出一辈子的开房钱。”   南与眠:“……”合着他就必须开房了是吧?家里不能睡吗?   他正这么想着,突然听见手机响了起来。   摸出来一看,是他正在住的房子的房东。   他住在学校附近,是租房,自己的房子正在出租,这房租一进一出,还能剩下一点,够补贴一点房贷。   他还是挺满意的。   接通电话,“喂,你好。”   房东大叔直接说:“不好意思啊,我有个亲戚的孩子在学校读书,想要走读,这房子我可能得借给他住,你看这……我把房租和押金都退你,不会多拿你一分钱。”   闻言,南与眠首先竟不是生气,而是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谢拂。   谢拂表情无辜,“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这乌鸦嘴,他现在还真没地方住了。   *   开车回去,南与眠路上都在发愁,房东说他亲戚家的孩子过两天就要搬来,让他尽快离开,甚至为此还免了他这个月的房租。   南与眠不仅没损失,还赚了点,但他并不高兴。   “学校孩子多,外地上学的夜多,附近都没有出租的房子,我要搬就得搬远点。”   而且他现在根本没找到可以搬去的地方,找住处至少需要一天,那他哪有时间收拾行李?   后视镜里,谢拂的眸光微微闪动,十分淡定道:“有办法的。”   南与眠只是顺口抱怨,身边有这么个人能听他说说话,他是很高兴的。   但他没真想过要谢拂想办法。   “你可以搬去我家,不收你房租。”   车子差点走了个z字,等稳定后,南与眠才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道:“谢医生,在别人开车的时候,最好不要说能扰乱对方心神的话。”   谢拂扭头看着他,“那你被扰乱了吗?”   南与眠:“……”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人跟之前以为的好像有点不一样?   这欠揍的话说来就来是怎么回事?   正这么想,那边谢拂已经自然而然说了起来。   “我帮你分析,我家不大,但住两个人绰绰有余。”   “我还自己住,不用你给房租,也不会赶你走。”   “如果你搬去另一个地方,要多花费一笔房租不说,还不一定找到合适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将就,委屈你的人,还委屈了你的钱,这样真的好吗?”   南与眠:“……”   嗯,这样好像是不好。   可是……   他扭头看了谢拂一眼,心想这人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跟他住就不会被赶?万一分手了呢?   毕竟他们才刚确定关系。   还有,为什么住他家就合适?万一就是不合适呢?具体为什么不合适他也想不到,反正有这种可能不是吗?   他心中没有松动,可谢拂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可是他早就盼着的时机,怎么能错过。   见南与眠没答应,他不动声色继续道:“如果你要另找地方,最近的也就只有月亮湾那边,我前段时间还听到那边出过事,安保不行。”   南与眠微微皱眉,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见状,谢拂双唇一抿,继续道:“我家离医院进,离学校也只有四个公交站的距离,附近各种设施齐全,做什么都方便,如果你来,晚上我还可以带你去赏泠江夜景。”   南与眠依旧忍住了,他想了想道:“还是不了,我住进去还不给房租算怎么回事?是租客却不给房租,你想让我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吗?”   谢拂似乎正等着这句话,闻言浅浅勾了勾唇,不明显,却也清晰可见。   “既然作为租客不好意思,那男朋友呢?”   谢拂的声音似一股夏日清泉,清澈又恰到好处的凉爽。   “诚邀你来跟我同居,我的——男朋友。”   南与眠心头微微一跳,好在他这回提前做足了心理准备,一脚踩上刹车,车子在路边停了下来。   他转头看向还在诱惑他的谢拂,也不跟着兜圈子了,直接挑明道:“谢医生,如果我没记错,我们交往还不到一个星期,你怎么就确定我能一直住下去呢?”   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们不会分手呢?   说实话,虽然南与眠对谢拂很满意,甚至忍不住心动,但他同时也清楚,相亲这回事,就是看双方各方面条件合不合适,没多少感情基础,掰了也不会太难过。   一旦有心动的对象,或者条件更好的目标,原本看上去登对的两人也极有可能分手。   所以谢拂为什么笃定,他们不会分手?   闻言,谢拂也不恼,似乎没听出来这位新上任的男朋友对这段关系的怀疑和不自信。   他看向南与眠,神色认真,“那我再加一个前提条件。”   “南老师,诚邀你来和我婚前同居,你愿意吗?”   不是不负责任,随聚随散的同居。   而是以结婚为前提。   南与眠可耻地心动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听的蓝心羽唱的《倒影》。 第56章 相亲记3   早在来到这个世界, 接收记忆之后,谢拂就锁定了这个机会,如果把握好, 他们之间的进展还能更快一点。   南与眠当然是不想答应的,他还想多考虑考虑,毕竟哪有跟相亲对象交往不到半个月,就搬进对方家里的?   他们现在甚至都没见过几面,住在一起难道不会尴尬吗?   可他想考虑,现实却没有给他这个时间, 房东那边已经给了时间,而他在最近两天要是找不到合适的房子,随便租了一个,之后想要换房子又不方便。   他心中纠结, 想着要不找朋友帮忙,谢拂却道:“当然, 你也可以暂时住在朋友那里,找到合适的房子再搬出去,可这样一来你还是会麻烦别人,既然都是麻烦,那为什么不是麻烦我?”   “毕竟,在未来几十年,我们互相麻烦的地方还会有很多。”   这话说的,未来几十年都给安排上了,虽然有些自作主张的嫌疑,但不可否认的是, 这种自作主张给南与眠带来的并不是反感,而是一种暖心和安然。   毕竟谢拂越是这种态度, 就代表他对这段关系的认真,是想要认认真真,一直走下去的。   一方面是房子的压力,另一方面又是谢拂的看似体贴实则步步紧逼,南与眠有些着急的脑子一时也打起了鼓来。   谢拂看了他一眼,试着道:“如果你担心我那里住不惯,不如亲自去看看?万一能合你心意呢?”   这哪里是房子合不合心意的问题?这是他们还没那么熟的问题。   可谢拂这态度太自然了,自然得仿佛他们是已经恋爱有段时间的情侣一般。   南与眠有时也难免会被他的态度给影响,心中暗道难道是自己太见外吗?   想想现实中也确实有人恋爱结婚都很快的,谢拂这样,应该也……不奇怪……吧?   南与眠犹豫着想。   谢拂见他迟疑,便自然而然开始给他指路,“我家就在那条街拐弯过去,最近晚上凉快,晚上小区里不少人都在广场乘凉,还有人摆摊卖小吃,你去的话应该还能赶得上。”   南与眠被他指路的态度弄得下意识发动车子踩了油门,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上路了,身边来往都是车,前后都是人行道红绿灯,他想停都不行。   他趁着红灯时偏头看了一眼副驾驶的谢拂,咬了咬唇,半晌却没说出什么来。   谢拂还适时提醒他,“绿灯了。”   南与眠:“……”   车子继续行驶,按照谢拂指的方向拐弯过去,又开了几分钟,车子才终于在谢拂的指示下停下来。   “到了。”谢拂率先下车。   他走到南与眠面前,为他打开车门,这让南与眠不想下车都不行。   而且这车还是谢拂的,他就是想开走都不行。   这会儿他倒是有些后悔了,刚才要是谢拂开车,他还能理直气壮让谢拂把他送回家,可刚才是自己开车,他自己把车开过来的,还能让别人开回去吗?   “这……太晚了,下次吧。”犹豫间,南与眠终究想要选择逃避,然而谢拂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谢拂关上车门,将钥匙拿回自己手里,自然而然牵着南与眠的手往小区里走去。   “来都来了,看看又没什么损失。”   “而且如果你看着不合适,一定要再租个房,明天我还能帮你找房子搬家,反正我明天休息,不上班。”   他好自觉啊。   南与眠心中暗暗想。   他们才这样,就已经自然而然代入男朋友的角色,还主动说要帮他找房子搬家。   南与眠在谢拂这里感受到了被照顾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谈恋爱的好处吗?现在他也有些理解别人为什么会想谈恋爱了。   一个人和两个人,总归是不一样的。   不过这个前提是找到对的那个人,要是不对,那不仅不是帮你减轻负担,还会增加你的负担。   南与眠偏头看了看谢拂,看着对方的侧脸,便由衷感到了一股安心。   嗯,这个人是可以依靠的。   大概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谢拂刚才的话让南与眠放松下来,他说的没错,要是他看不中这里,也还能去找别的地方住,又不是一定要住在这儿。   谢拂也没有非要他住在这儿。   至于担心独处一室会不会被占便宜,南与眠倒是没放在心上,虽然谢拂看起来比他高一点,但都是两个成年男人,他不觉得自己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这么一想,南与眠就彻底放心了。   剩下的那点紧张,就是纯粹因为要去男朋友的私人空间而带来的紧张忐忑和期待。   小区有电梯,一栋二十几楼,谢拂住在十几层。   到门前,指纹开锁时,他转头对南与眠道:“待会儿进去也给你录一下指纹,下次要是想来,自己就能来了。”   当然,要是南与眠要搬过来,那更要录入指纹。   南与眠停在眼里,心里有点怪异的感觉,仿佛自己也是这里的主人一般。   趁着谢拂在从鞋柜里拿拖鞋,他便打量起这间房子来。   不算大,但确实如谢拂所说,两个人住绰绰有余。   两室两厅,一厨一卫,还带个阳台,看得出来,房子也是精心装修过,只是里面的东西不多,所有东西都在它们该在的地方,摆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仿佛这屋子的主人有洁癖和强迫性。   乍一看有些吓人,且一点都不像是单身男性的住处,在南与眠印象里,男生的住处都跟脏乱差这三个字联系在一起,他自己是正常人水平,平时打扫卫生整理屋子也没落下过,却也不会把住处收拾得跟在军训似的。   刚走进来,南与眠忽然就感觉到了一股压力。   他真的要在这里住吗?   会不会他想赖个床,谢拂都要把他拉起来说该叠被子了?   想想那个画面,南与眠忽然感觉到心中一阵窒息。   这进去的脚步,忽然就有些迈不动了。   “怎么了?”谢拂将新的一次性拖鞋放在南与眠面前,“怎么好像很吃惊的样子?”   南与眠笑容尴尬,不过他到底还是换上了谢拂给他的鞋子。   “你这里,一直都这么井然有序吗?”他斟酌着用词,试探着问。   他没想着打退堂鼓,毕竟都到这儿了,想来谢拂也不会让他打退堂鼓。   谢拂看了看屋里的陈设,“一个人住,平时工作忙,很多东西不常用,也没给我什么可能弄乱的机会。”   比如他说了会做饭,但是在工作忙的情况下,他经常都是在医院附近吃的,家里的厨房很少开火,就算开火,那基本也是面条这种方便易熟的食品。   冰箱里除了饮料牛奶,最多的就是鸡蛋,卧面用的。   他打开灯,带南与眠进去逛了一圈,说是逛,其实走几步就能看清。   主卧是他住,为了方便,没有准备什么书房,而是在主卧里搭了书桌书架,书架比衣柜大,书架上的书也比衣柜多。   次卧就简单了,只有一张床,虽然也有衣柜书架,但是除了书架上有一些主卧放不下的书外,基本没有其他东西,连床单被褥都没有,显然没人睡过。   南与眠看了一圈,望着次卧有些意味深长道:“谢医生,你这次卧之前还带其他人来看过吗?”   谢拂看了他一眼,抿唇一笑,“你不如直接问我,主卧除了我,还有没有别人睡过。”   南与眠耳根微红,不由推了推眼镜,可既然自己的想法都被对方看出来了,那他也没什么了躲躲藏藏的。   而且,作为现任男友,关心一下对象的前任怎么了?   “没有。”这是谢拂的回答。   “不过,我希望未来有。”说着,他还牵着南与眠的手,其意思不言而喻。   “南老师,你愿意做它的另一个主人吗?”   *   “谢医生,明早不来上班啊?”排班的护士看了一眼排班表,随口问了一句。   谢拂唇角微抿,淡淡应道:“嗯,明早要帮对象搬家,请假了。”   虽然谢拂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大家本就对谢拂和他那传闻中的对象感到好奇,虽然有人远远看见过南与眠,可还有不少人没见过呢。   “谢医生对象是做什么的?怎么要搬家了?需要帮忙吗?”   “他是老师,租的房子要退了,暂时找不到合适的,要搬到我家。”   众人闻言,纷纷对视一眼,齐齐微笑,发出了善意的“哦”声。   原来是同居啊。   难怪谢医生整天都眉眼舒展,明显心情很好的样子,甚至还主动给他们帮忙。   果然恋爱就是能让人由内而外地改变。   他们真是越来越好奇谢医生对象是什么样了,竟然能让眼光高的谢医生这么满意,看样子是往认真里处的,说不定未来还会喝到他们的喜酒呢。   *   “你这个桌子还要不要啊?要我就给你拆了,不要就丢这儿,也省的收拾了。”一个年轻男人在南与眠的书房扬声道。   正在卧室收拾东西的南与眠抽空扬声回了一句:“不要了,把书收拾完就行。”   程苏溢也不管桌子了,将所有书抱走装进箱子里。   “这书桌还是之前我跟你一起去二手市场挑的,你这就不要了,败家子。”   南与眠出来休息会儿,顺便洗手洗脸。   凉快之后才说:“要了也没地方放啊,他家也放不下,搁着也是挡路。”   卖回二手市场还差不多,可卖出去还要拆要搬,麻烦得不行,南与眠懒得费那个功夫,反正这儿一片住的不是老师就是学生,放着也是有用的,就是可能房东会增加一点房租。   不过下个住客是房东的亲戚,应该不会要房租吧?南与眠这样想。   “你还说。”程苏溢放下手里的书,也出来歇会儿,走到南与眠身边,拿起桌上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就喝了起来。   “你找不到房子可以跟我说啊,我工作的地方有房子,再不济还有私人空置的房子,哪里不能住?你怎么就要跟一个刚认识不久的男人同居了?”   “要不是你当初恋爱后直接打电话跟我报喜,我现在都不相信你们是刚谈了还没半个月的情侣。”   程苏溢也是万万没想到,这位学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之前一直不声不响,二十多年初恋都没有,现在却是两天恋爱,半个月同居,要是他在不久后收到对方的结婚请柬,他想自己都不会太惊讶。   “学校不许校内的老师去教育机构上课,我要去去学长那儿,被学校知道了还说不清,至于学长你私人住处,那更不行了,房租太贵租不起,收得便宜我又心里过意不去。”   程苏溢是南与眠学长,不过并没有在学校做老师,而是开了个教育机构,专门给一些小升初、初升高和要高考的学生补习。   他自己身兼老师和老板两职,每天也忙,今天还是抽空来帮南与眠收拾东西。   不过主要还是为了来听听南与眠跟那个刚认识的对象是怎么回事。   “我连人都没见过,你倒是整个人都要进人家家门了。”程苏溢摇摇头道。   他一直觉得南与眠是个冷静的人,但这次相亲结果确实出乎他意料,他得来看看,这学弟是不是被人给骗了。   “他说什么时候来?这都快十点了。”程苏溢看了眼手表。   南与眠却不急,“我说收拾东西要花不少时间,让他晚点来的。”   其实上回南与眠就录入了谢拂家里的指纹,一个人搬也没问题,但是谢拂坚持帮忙,且南与眠也觉得一个人搬家去男朋友家,在对方不在的时候,随便碰他家里的东西,这样不太好。   想了想便同意下来。   正说着,门铃响了,南与眠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抬眼就看见站在门口的男人。   对方穿着宽松可以随意活动的衣服,显然是用了心的。   谢拂这还是第一次上南与眠这里,往里看了看,见满地都是纸箱子,便知道这是正收拾着。   “好了吗?我来帮你。”   南与眠让开位置,放他进来,要搬家,也用不着换鞋了。   “马上就好了,你可以先把能拿走的拿下去。”南与眠并没有跟谢拂见外。   程苏溢看了谢拂几眼,笑着上前伸出手礼貌道:“你好,初次见面,我叫程苏溢,是阿眠他学长,你就是他男朋友?”   阿眠?   谢拂微微挑眉,同样伸手握道:“你好,谢拂。”   谢拂的态度称得上冷淡,南与眠正在屋里拿要谢拂带走的东西,一时也没注意上外面两人。   程苏溢也不在乎谢拂并不好的态度,只道:“我听阿眠说,你们相亲交往还没半个月,不觉得现在就同居早了点吗?你们还什么都不了解。”   谢拂闻言,也没有对对方刚见面便指责他们决定有些冒失而产生不满,事实上,别人也很难让他产生太明显的情绪。   “虽然时间短,但我们都是认真考虑过,未来都要走下去的,现在提前同居,也是拉进我们关系的方式,磨合双方的生活,为婚后的生活打下基础,我不认为这很早,而且跟我一起住,也是与眠考虑过后的结果,程先生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他才是。”   谢拂可是还想着要一个月结婚的人,半个月同居早了吗?他还嫌慢呢。   毕竟同居了也只是分房睡,还不会睡在一起。   虽然话说得直接又不客气,但意外的是程苏溢竟然还挺满意。   至少谢拂态度认真端正,是真的将南与眠放在心上,也放在了人生规划里,而非只是想占便宜的那种人。   既然如此,他也稍稍放心了些,对着谢拂笑了笑道:“你们这样想也不错。”   也对,南与眠不是冲动的人,既然愿意跟谢拂一起住,那必然是认真考虑过的。   这么一想,他便也没揪着谢拂不放了。   南与眠提了几个编织袋出来,里面装的是被褥衣服什么的,不算重,就是体积不小。   “你的车应该放不下吧?我把车钥匙给你,要是放不下,可以放我车里。”南与眠把钥匙给谢拂。   谢拂却拒绝了,“不用了,我今天叫了个货车,东西可以全放在货车上,一趟就能拉完。”   南与眠:“……”   还挺细心?   不过他之前怎么就没想过呢?   哦,有了男朋友,他就下意识把搬家公司给忘了。   他以前也没有用搬家公司,因为他来时的东西根本不多,这些都是后来置办的。   谢拂提着袋子出门,所幸这里也有电梯,他们上下两趟,便把东西搬了个七七八八。   这里一圈住的都是老师或者学生,有南与眠相熟的老师偶遇,好奇问:“南老师这是要搬家?”   南与眠笑了笑,点头随口说了句道:“是啊,陈老师刚下班?”   陈老师点点头,看见谢拂自然而然接过南与眠手里的箱子,她多看了两眼,“现在搬家公司的人都这么卷了吗?”   这颜值,就是上街卖艺应该也比搬家赚?   见到程苏溢也惊奇道:“竟然还有一个。”   虽然比不上刚才的惊艳,可也算是个帅哥,人群里也有回头的那种。   南与眠:“……”   他哭笑不得地拉着谢拂对陈老师介绍,“这是我男朋友。”   谢拂对她点点头,“你好。”   陈老师面色尴尬,红着脸笑笑,“啊……是我误会了,不好意思……”   南与眠又指着程苏溢道:“那是我学长,他们都是来帮我搬家的。”   陈老师更加尴尬地点点头。   她也听说过南与眠有对象了,只是从来没亲眼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对象,刚刚顾着尴尬,现在回过神来才想起要仔细瞧瞧,这可是别人都没机会见的人。   刚刚没认真看,现在这一仔细看,更是了不得,南老师这位对象长相气质可比电视里好些明星都好,这还是素颜,要是化妆上电视,顶流说不定都能当当。   他与南与眠站在一块儿,两人虽然一个爱笑一个较冷淡,但看上去就是格外和谐。   陈老师心里有种预感,南老师这恋爱,那是不恋爱则已,一恋爱恐怕就要走到结婚。   无他,这两人看着真的很配。   她笑着招呼:“南老师,你搬哪儿去?有机会一起吃饭啊,带上你男朋友。”   南与眠笑着应下,正要走时,谢拂却也微微一笑道:“我们就住医院那边,不远,有机会请大家吃饭。”   南与眠:“……”   他抬头瞟了一眼谢拂,有点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谢拂回了他一个莫名的目光,似乎在询问:怎么了?   南与眠又将刚刚的怀疑收了回去。   谢拂这人,就是太认真了,应该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陈老师闻言,果然成功从中听出了别的信息。   她微微睁眼,看了看南与眠,又看了看谢拂,“两位这是……在同居?”   这速度,赶得上火箭了吧?   因为消息有延迟,陈老师是前两天才听说南与眠相亲成功的消息,结果今天就知道这两人同居,难免惊讶。   不过她反应也快,当即笑容满面地对南与眠说:“恭喜恭喜,那我就等着两位的喜酒了!”   谢拂态度自然地应下:“会的。”   南与眠:“……?”   怎么回事?怎么就说到要喝喜酒了?   他不是刚恋爱吗?   南与眠终于后知后觉发现同居似乎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在谢拂嘴里,这只是暂时的,他想走随时都能走,可在别人眼里,从相亲到恋爱到同居,无论这是多少天,那也代表着这两人稳了,就等着喝喜酒了。   南与眠的同意,似乎不止让他少了退路,还让他跟谢拂之间的进度加快了。   开车去谢拂家的路上,南与眠都在会想自己是不是错了?   可每每看见身边的一派淡定的谢拂,又觉得自己的不安没有理由。   谢拂都能这么淡定,他怎么能犹豫不决?   怀着这样的想法,南与眠最终还是跟着谢拂住进了他家。   临走时,程苏溢看了看正在收拾帮忙东西的谢拂,对南与眠小声道:“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南与眠点点头,“学长慢走。”   等房门砰的一声关上,屋里只剩下谢拂和他两个人,南与眠忽然有些紧张了。   因为这跟上次不一样,上次他来,不满意了还能离开,现在他能走吗?又走去哪儿?   “我把书桌整理出来了,就是不知道你够不够用,如果不够的话,下次去市场挑一个更大的。”谢拂将南与眠的书整理放进书桌里。   “衣服你要怎么放?”   “床单被套这里我有几套,你喜欢什么花色?都不喜欢的话改天陪你去买新的,但是今天就先挑一个用着。”   谢拂的声音不疾不徐传入耳中,平平静静,淡淡的,暖暖的,不知不觉就驱散了南与眠心中的茫然和不安,让他一直悬着的心渐渐落了地。   抬头看去,便见谢拂正在客房将他箱子袋子里的东西都一一拿出来收拾好放在屋里。   那道身影高大又沉稳,令人安心。   不知道看了多久,在看到谢拂对着他各季的衣服有些无措时,南与眠抬步走了进去,拿过谢拂手里的冬衣,“我来吧,你去收拾外面,看着挺乱的。”   谢拂唇角微微抿起,声音罕见染上了几分柔和,“好。”   谢拂出去时,面上和心里都是笑着的。   013在心里默默给谢拂比了个大拇指,又对南与眠礼貌性地表示了一下同情。   这情况为什么那么熟悉?因为青蛙就是这么被温水煮的。   等到回过神来试图挣扎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先给南与眠默个哀,013已经在猜测起了宿主什么时候能吃上肉。   还有结婚,也该提上日程了?   *   准确来说,结婚这件事,从来没从谢拂的计划里下去过。   但现在南与眠已经在他眼前,每天抬头低头睁眼闭眼就能看见,他的心已经渐渐平和了不少,简单来说,他不着急了。   人已经在他碗里,想什么时候吃也只是看时机罢了。   生活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刚开始南与眠是有些不习惯的。   以前他放假没课时会睡懒觉,大中午再起床,早饭午饭一起吃。   现在不行了,在他想睡懒觉时,就会有人来准备好早餐,温和却不容拒绝地喊他起床。   如果没有喊他,那一定是谢拂收到消息去医院加班了。   同样,从前南与眠一日三餐不用考虑另一个人,自己想吃什么或者觉得什么方便就吃什么,谢拂也是。   可变成两个人后,双方都下意识想着不能让对方吃得那么简陋。   于是在同居之后,率先有巨大变化的竟然是伙食。   谢拂会做饭,他做过几次后,南与眠就有些内疚了,因为他厨艺一般,谢拂能给他做好吃的,他却不能给谢拂做。   这让南与眠有些苦恼,于是他开始研究厨艺,竟花时间精力在网上找了一些家常菜的视频,照着视频里美食主播的步骤,倒也做出了一些成果。   虽然比不上谢拂,但比他以前也好多了。   南与眠心中略感满意。   自己做好了一件事,就忍不住拿到人前炫耀,想听几声夸赞,看别人艳羡的眼神。   在一天又接到谢拂说要加班的电话后,南与眠想了想,便在家按照视频做了几道熟悉的菜,看着卖相和味道都不错,便装在保温桶中,带着去了医院。   “你好,我找谢拂,谢医生。”   谢拂这个名字其实不算有名,但是说起谢医生,由于前段时间医院里传的八卦,这称呼还是挺多人知道的。   加上大家都知道谢医生有个男朋友,又见南与眠年龄什么都对的上,心中便暗暗有了猜测。   “谢医生在三号手术室,手术应该还没结束,您可以在休息区或者办公室等。”   南与眠按照她说的地方去了,他问了一下,得知谢拂确实还在手术室,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便顺着之前护士说的地方,去了休息区等候。   南与眠白天上了四节课,又是批改作业又是写教案,准备ppt,今天其实也累了,这会儿已经很晚,他等着等着,竟然靠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   谢拂从手术室出来,又是半个小时后。   “谢医生,有人找你,好像是你家里人。”有护士上来提醒道。   “他人呢?”能在这时候找他的,除了南与眠也不会有其他人。   谢拂换下衣服,只穿着一身白大褂,转身朝着刚才护士说的地方走去。   护士看着他脚步加快的背影,啧啧两声,羡慕地说:“他们感情真好啊,以前我还以为谢医生就是个冷冰冰的机器,现在发现,人家也是有温柔的。”   就是这温柔没给他们罢了。   “后悔了?”同事戳了戳她。   护士就是之前对谢拂心动,却又因为对方不是城里人而退却的。   “有什么后悔的,人家从来也不是我的。”护士嘴硬道。   同事看破不说破,有些东西戳破也不好,尤其是现在谢医生都有对象了,不可能有机会,还不如什么也不知道。   谢拂丝毫不知道有人在偷偷议论他。   他快步来到休息区,一眼便看见南与眠坐在靠着墙,最边上的位置,而他旁边的座位还放着保温桶。   谢拂刚想走近,却又顿住脚步,先闻了闻身上的味道,确认刚才用过消毒水,又用消毒液洗过手后,这才往南与眠身边走去。   他提起保温桶,坐在南与眠身边,就这样静静看着对方,明明南与眠睡着了,什么表情和动作也没有,他却也看得极为认真,似要将人的每一处都记在心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目光太专注,而专注的目光一般都灼热,南与眠竟渐渐醒了过来。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他忘了现在在哪儿,下意识喊智能助手:“小度小度,几点了?”   “十一点十三分。”不同于小度的清润男声令南与眠清醒过来。   他彻底睁开眼,才看见眼前的并没有什么智能助手,有的只有谢拂这个人工助手。   “你工作忙完了?”他这会儿也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谢拂点头,“差不多。”   他拿过保温桶,“这是给我的?”   南与眠靠在他肩头,有气无力道:“嗯,就是没你做的好。”   事实证明,很多东西不是看别人会,自己也就会,哪怕看着别人做的全程视频和步骤,他也还是欠缺那点熟练度,做出来的成品勉勉强强,却是比不上人家美食博主的成果,色香味俱全。   但谢拂又不想吃美食博主的,他只要吃南与眠为他做的,这个念头便足以让他口中的哪怕是焦炭,也能变成肉丁。   何况南与眠做的虽勉强,味道其实也不错,普普通通的家常菜。   谢拂分给他一个碗,“你吃了吗?”   南与眠点点头,“吃过了。”他又不会饿自己肚子,那没必要。   “那再陪我吃点,这都又过了一两个小时了吧?”   还真是,南与眠想了想,却看着碗筷道:“不用了,我只带了你的那份。”   碗筷都是。   谢拂又不介意,“你可以跟着我吃。”   两个人用同一副碗筷?   两个大男人本来没什么,可他们这关系,就有些什么了。   “这不好吧……”   他犹豫道:“你不是有洁癖?”怎么能吃别人的口水。   “分人。”谢拂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将南与眠和其他人分开,明明白白告诉南与眠,在他心里,他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南与眠心里忍不住既高兴又不爽。   高兴自然是因为谢拂的态度,不高兴则是因为谢拂会有这样态度的原因。   要是跟谢拂相亲的是另一个人,那能享受这样区别对待的岂不是就成了别人?   “谢医生,之前是我错了,你这么会说话,会很讨人欢心的。”   谢拂看了他一眼,将他那些小心思都尽收眼底,随后淡淡道:“我讨别人欢心做什么?”   南与眠心头一跳,忍着笑意踢了踢谢拂的脚,“那你想讨谁欢心?”   谢拂见他面上忍不住,依旧流泄的些许笑意,淡声道:“我以为南老师会不太想听见他的名字。”   南与眠却是满不在意道:“没事,你说,我喜欢听。”   脸皮还挺厚。   谢拂眉眼弯了弯,满足了他,“南与眠。”   他说得认真,这认真的态度和语气,终于让南与眠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没再继续磨谢拂。   谢拂却看着他,喊了一句,“南老师。”   南与眠:“嗯?”   “其实还有另一种更直接,也更能显示毫无芥蒂的交换唾液的方式。”   谢拂表情正经,一丝不苟的模样,看起来比南与眠更斯文,说的话却也比南与眠更像败类。   南与眠抬头。   二人四目相对,却谁也没开口。   良久,不知是谁先主动,渐渐靠近,终是呼吸交缠在了一起,再分不清……   空气中处处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包括谢拂身上,可南与眠却好似真的从这浓重的消毒水味中,嗅到了谢拂身上那抹独特的冷香,那是独属于谢拂的气息,唯有靠近才能嗅闻到。   丝丝缕缕,缠缠绵绵,萦绕来去,终是入了他的心里。   *   有护士路过,无意中瞥了一眼那边,却陡然瞪大了眼睛。   差点要惊呼出声,却被身边的同事及时捂住嘴。   二人迅速走远,直到离开,同事才松开手,护士红着脸激动道:“谢医生!他们……他们……”在接吻!   同事点头,表面镇定,心中却也万分感慨,万万没想到,谢医生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但是……但是好激动怎么办!   -------------------- 第57章 相亲记4   回去的路上, 南与眠都在副驾驶闭目假寐,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睡过,这会儿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反而脑子里满是刚才的画面和触感。   直到此时,他都还记得那种唇齿交缠,密不可分,仿佛要将对方吞进肚子里的感觉,不由微微脸热。   太快了。   他怎么就一下子鬼迷心窍答应跟对方亲吻呢?   真的太快了。   明明刚开始只是想着暂住,可没想过要这么快跟对方有这样的亲密接触。   怎么就突然鬼迷心窍了呢?   南与眠想不通。   “到了。”   车子停下, 谢拂喊了南与眠一声。   南与眠这才假装清醒过来,跟着一起下车。   回到家,谢拂嗅到空气中的油烟味,转头看了一眼厨房, 发现南与眠做饭后的锅碗还没洗。   南与眠也才想起来这一茬,不好意思道:“对不起, 走的急,厨房我给忘了,我先去收拾。”   谢拂拉住他,他拿过保温桶,“我来,正好保温桶也要洗,你去洗澡,待会儿我也要洗。”   闻言,南与眠便也没跟他争,找了衣服就进了浴室。   谢拂一边洗碗一边想, 家里是时候买个洗碗机了。   不过这东西还挺占地方,或者等结婚换新房再换也行。   南与眠洗澡很快, 等谢拂将厨房都收拾干净,又将阳台上晾着的衣服捡回来收好,没一会儿,浴室的水声就停了。   他出来时还拿着干毛巾擦头,夏天其实不用怎么擦,就能自然干,但至少要到不会滴水那样。   “浴室沐浴露快用完了。”他对谢拂道,“你看什么时候去买?”   谢拂拿着睡衣走出来,“没时间可以去楼下超市,周末有时间的话,一起去商场。”   南与眠莫名想选择后者,想了想点点头,“好啊。”   谢拂路过时,趁着南与眠没躲开,侧身在他唇上浅浅落下一个吻,南与眠下意识想后退,却还没来得及动作,谢拂便退来了。   “早点休息,晚安。”   南与眠:“……”   他茫然地看着已经进了浴室的谢拂,脑子还是有些懵的。   怎么回事?   他们不是暂时是同居室友吗?   什么时候开始进化到要晚安吻的地步了?   这发现快得堪比坐火箭。   南与眠思来想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最终也只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今晚那鬼迷心窍的一吻,就是那一吻,让他们之间的进展自然而然拉快,而谢拂正是凭借着这一点,才将那个晚安吻变得自然而然,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毕竟深吻都有过,一个晚安吻算什么?   道理是那个道理,可谢拂这个抓住一点机会就上杆子的人,显然也是有够厚脸皮的。   明知道自己应该防备他,要克制着自己,不要被对方用温水给煮了,但是……   南与眠揪着被子,满脸纠结。   如果他不愿意,那当然不会就这么下去,可他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在跟谢拂做这样的亲密行为时,他心里也是高兴的,也是期待的,甚至忍不住想要与对方更亲近一点,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前没和别人这样过,所以觉得新鲜,渴望尝试,但至少,他不排斥谢拂,不仅不排斥,还心怀期待。   这样一来,他也没什么立场诉说谢拂了。   一个人的想法那叫一厢情愿,可两个人都这样,那就叫两情……相悦了吧?   *   “大娃,你什么时候回来?家里的西瓜熟了,要不让人给你带点过去。”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让谢拂看了一眼屏幕,发现是老家的座机。   电话那头,显然是原主亲妈。   本就刚睡醒的谢拂精神也清醒了过来,“妈?”   “不用那么麻烦,我这里可以买,不好麻烦别人。”   “都是自家亲戚,这怎么叫麻烦呢。”那头的谢母不赞同道。   谢拂却知道,亲戚是亲戚,可亲戚也不是这么用的,这里距离老家也不近,还是原主特地选的,就是要离得远,离得远才好断了关系。   想了想,他便道:“真不用,过段时间我会回家一趟。”   “啥?回家?你要回来了啊!”那头谢母高兴得不行,差点跳起来,两边唇角咧得老开,就连一旁跟着听免提的两个姐姐,也都纷纷露出了笑容。   “不对啊,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你回来干啥?是不是工作上出啥事儿了?”谢母高兴过后,又开始担忧起来,同样变了脸色的还有两个姐姐。   “没事。”谢拂拉开窗帘,窗外温暖的阳光顿时盛满了整间屋子。   “工作上没事,是我私人上的事。”   谢拂背过身,让自己从迎着着阳光变成面向阴影中,五官反而更加清晰。   “我找了个对象,想带他回家见见你们。”   “啥?”电话那头是齐齐传来的一声惊呼,惊呼过后,便是七嘴八舌的追问。   “你啥时候找的对象?”   “怎么都不跟我们说?”   “她长什么样?多大年纪?哪里人?在做什么工作?性格咋样?好相处不?”   两个姐姐一个妈,三个女人的声音刺得谢拂耳朵疼,他不由将电话拿远了一些,等对面激动完了过后,才耐着性子温声道:“他什么都好,具体什么样等之后见到人就知道了。”   “不过……”   那三个女人的心顿时随着谢拂的话给提了起来。   不过什么?   难道那个女人有什么缺陷?   离过婚有过娃不能生还是别的什么?   她们能想到的不多,这上面大概也就是她们能想到的一个女人不好的极限了。   谢拂顿了顿才道:“他什么都好,就是性别为男。”   想了想,谢拂到底还是提前把这事告诉了她们,给她们充足的时间做思想准备,好让到时候带南与眠回家时,她们也好容易接受。   然而这事显然太过出乎几人的预料,直到谢拂说完了半晌,才听见电话那头颤颤巍巍传来一道声音。   “啥……?”   “大、大娃,你别吓我们啊……”   “这……是个男人什么意思?男人怎么能跟男人在一起?这能生出娃不?”   虽然同性婚姻近几年合法,但依然有不少人不愿接受,更不用说那封闭落后的农村。   有的人估计都没听说,谢家三个女人或许听说过,但也是听一耳朵就给忘了,谁也没想到这件事会发生在自家儿子/弟弟身上。   于是乍一听到谢拂这么说,脑子里都想的是:怎么可能?!   以前也没听说儿子/弟弟有这个毛病啊?   谢拂却也不好解释那么多,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他直言道:“没有吓你们,我喜欢男人,且已经找到了要共度一生的对象,过段时间会带他们回老家,未来也会结婚,希望你们也能接受他。”   不接受也没关系,反正跟南与眠一起生活的是他。   直到电话挂断,那边三个女人也还没回过神来。   屋子里沉默到死寂,谁也没说话。   半晌,才听见谢母的声音,“刚才大娃说的啥意思?他喜欢男人?找了个男媳妇?”   谢大姐是个传统的女人,对于弟弟说的话也有些难以接受,“还说要结婚?男人跟男人哪儿能结婚?”   谢二姐住在镇上,知道的消息比她们多,闻言忙道:“现在不止男人和女人可以结婚,男人跟男人,女人和女人,都能结婚了,听说上个月镇上那个卖蛋糕点心的就跟一个女人结婚了,两人都管着蛋糕店。”   一个小小的蛋糕就要好几十块,吃完就没了,这赚钱的利润让谢二姐时常关注着那家店的情况,所以知道的比较多。   “那也不行,这怎么行呢,这也生不出孩子啊。”   谢母骨子里觉得人就得有子孙后代,否则就是断子绝孙,老了都没人养,她也想象不到城里晚婚晚育不婚不育的人不在少数,在他们乡下,十九二十岁都要说亲了。   再早几年,这个年纪说亲都算晚的。   “你们弟弟他是不是开玩笑呢?”她怀着期待问。   两姐妹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沉默,很显然,她们都觉得谢拂不是那种会开这种玩笑的人。   “我们先别着急,万一大娃就是正好男人在一起,之后又分手了呢。”谢二姐劝道。   “不都要带回来了,还能分手啊?”谢大姐下意识问。   谢二姐抿唇,拍了她一下,“这怎么不能?现在结婚了还能离婚呢,分个手而已。”   她们心里未必这么想,可这不是要先把人劝着吗?万一谢母一个气急,出啥问题了怎么办?   谢大姐也顿时反应过来,连忙附和道:“对对,二妹说得对,再说了,咱们还没见过呢,要是咱们不满意,大娃他应该也会考虑。”   虽然觉得这可能性不大,毕竟大娃从小就有主见,但是还是先把谢母稳住才好。   谢母心里还是憋着,不痛快,想再给谢拂打电话,却被谢二姐提醒道:“对了妈,你可千万别跟大娃说不好听的话,万一他不回来了怎么办?他现在在城里,我们又不好去找他,要是他因为我们不回来了,岂不是见不着他了?”   闻言,谢母到底打消了这个主意,却还是在一个人嘀咕,“男人和男人,怎么能呢……”   谢二姐激灵,出去把正在院子里玩球的小弟叫过来,“二娃,过来。”   谢小弟抹了把额头的汗,抱着球走过来,“干啥?”也不喊人。   “你回屋里守着妈。”   谢小弟下意识皱眉,他不想去,他想继续玩球。   谢二姐却抓住他继续道:“对了,你陪着妈的时候,最好不要提到你哥,不然等你哥回来让他收拾你。”   “啥?他要回来了?”谢小弟满脸排斥,“啥时候啊?”   从小他就不喜欢这个大哥,家里人都最喜欢大哥,没有大哥的时候他就是家里的小皇帝,大哥回来,他就成小太监了。   原本他不想回屋陪谢母,可听见谢拂要回来,他想了想还是跑回屋了,要趁着谢拂没回来的时候巩固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哼,他才是最受宠的!   *   谢拂刚打开房门,就看见南与眠站在门外,表情还有些不自然。   “那什么……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实在是这门核隔音太差,几乎没什么隔音效果。   “我只是想问问你今早想吃什么。”楼下就有早餐店,他只是想问谢拂想吃什么,自己去买,谁知道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见里面讲电话的声音。   别的他也没听到,就听见谢拂最后说的了。   什么有了共度一生的对象,要结婚,还要带他回老家什么的。   谢拂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听到了什么,“不用买,我去下两碗面,冰箱里有之前做好的肉酱。”   说着,他当真越过南与眠去了厨房。   南与眠:“……”   所以不用跟他聊聊什么回老家的事吗?   谢拂动作很快,不到十分钟,两碗面便端上桌,面里有菜有蛋还有酱,香气扑鼻,十分勾人食欲。   南与眠却没心情细细品尝这碗面的味道,不过是下意识地吃着,实际上目光时不时注意着谢拂。   在看了许久,谢拂都没什么反应后,眼看着这顿饭就要结束了,双方都要去上班,南与眠正要开口。   “抱歉。”却是谢拂的声音。   谢拂放下碗筷,抬头对还没吃完的南与眠道:“抱歉,是我自作主张,才会对家里人说那样的话,事实上,我还没有问过你的意见。”   “虽然似乎有些快,但我还是想问问你,南老师,愿意跟我回老家,见家长吗?”   谢拂一本正经的表情令南与眠心跳漏了一拍,他一口面差点吃呛着。   谢拂给他递了一杯水。喝完南与眠才发现这杯子是谢拂的,他的杯子在茶几上。   不过……也没差了,都吻过了,互相喝对方的杯子算什么?   南与眠故作淡定地想,又端起杯子默默喝了一口。   “我觉得……这是不是早了点?你不担心,如果见了家长,我们却因为一些原因分开,这不就白费了吗?”   谢拂微微皱眉,认真纠正,“只要是认真的,无论结果如何,过程中的一切就没有白费的。”   “明天和意外不知道谁先到来,但我能肯定的是,现在的自己是认真的,认真希望我们能走下去,既然如此,就不算白费。”   “而且,未来还没来,你怎么就确定现在是白费呢?”   怎么说呢,南与眠其实,并不想拒绝。   虽然才相处不久,但他觉得自己跟谢拂处处合拍,就算是朋友,相处时间久了也经常有不舒服的时候,可他和谢拂却没有。   他们从早到晚都能见到,虽然才相处这么短的时间,但他们已经对彼此的生活适应良好。   以前听人说,想要看自己跟对象合不合拍,只要跟对方来一次旅游。   同居也一样,他们虽然在适应彼此,并且为了适应对方而改变自己,但这些改变都是好的方面,且并不是不能接受。   比如谢拂为了他会用心一日三餐,而南与眠也因为谢拂作息规律且健康,甚至开始跟着对方锻炼。   他们不是为了对方而妥协,而是因为彼此而变得更好。   这让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南与眠渐渐享受起这样的感觉来。   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一辈子都这样下去。   可即便如此,也不代表他要这么快跟着谢拂回老家见家长。   他觉得他们还可以有一段时间来考虑。   有些事不能急,太急了反而容易出差错。   万一谢拂那边的人不满意他,不喜欢他,而他和谢拂的感情又没到愿意为了对方而接受挑剔他的家人的地步,这段关系就会画上休止符。   这不是南与眠想看到的。   他想给大家多点时间。   这是南与眠的想法,他却不知道,谢拂想的跟他完全不一样。   什么家长反对,什么感情不深,都没在谢拂的考虑范围内,   在谢拂眼里,南与眠本就是属于他的,他们会一辈子在一起。   这是他的首要念头。   其他东西,在谢拂心里,连芝麻大点地位都没有。   南与眠考虑的问题,在他那里通通不存在。   “你让我再想想,反正距离有假期回去还早不是吗?”南与眠低头道。   013忍不住跳出来有些幸灾乐祸道:“宿主,你要在一个月结婚的计划要泡汤了。”   谢拂:“……”   现在已经过去大半个月,想要在短短十天内结婚确实有难度。   但那又如何,人已经在他家了,还能逃走吗?   谢拂从来都不是没耐心的人,只要这等待值得。   *   南与眠还没想好要什么时候给谢拂答复。   是的,他考虑的从来只有答复的时间,而不是答复的内容。   因为内容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且从他听到消息后便生成的,从未改变。   他从没想过要拒绝谢拂。   他只是等待时机成熟。   周末,谢拂带着南与眠一同去商场。   两人挑了一些家里需要的东西买,路过一家男装店时,南与眠看着模特上展示的衣服,忍不住停住脚步,他拉了拉谢拂的手臂,示意他看过去,“那身衣服感觉怎么样?”   谢拂觉得衣服都一样,且男装又没有女装那样丰富的色彩和样式,面对南与眠的询问,他还是点点头道:“挺好的。”   相处一段时间,南与眠也算有些了解谢拂,每当他说“挺好的”、“还不错”、“还行”这类话时,就是他没上心不在意的时候,如果真看在眼里,就算是讨厌,他也会认真说出一条不好的地方挑剔一下。   南与眠心里刚升出来的那点心思就给散了。   他收敛神色,继续跟谢拂逛起来,语气有些失落,“本来还想给你买的。”   谢拂:“……”   他现在说好看还来得及吗?   没办法,只能继续把务实的特点发扬下去。   “我衣服够穿,平时上班也不能穿常服,不如你多买点。”   一句话又让南与眠心情好了,笑着道:“我也够穿,买那么多做什么?”   他们都不是看见喜欢的衣服就爱买的性子,没有购物欲和囤积癖,只是想给对方买而已。   但正因为如此,却更觉得愉悦。   有人惦记自己,比自己惦记自己更高兴。   而这些,都是一个人时所感受不到的。   进了超市,南与眠想去肉菜区,家里没什么肉和菜了,可以多买些回去,免得经常出门。   谢拂却拉住他,“先买生活用品。”   南与眠不得不跟着他去生活用品区,将洗浴用品买了不少,大多是南与眠常用的牌子,谢拂说他没有常用的,可以跟着他用。   等他们选完了生活用品后,又去了干果米面那里买了不少。   他们一路走过冷冻饮料熟食零食这些地方,但始终没有买肉菜。   南与眠不得不拉住谢拂,“再不去,就是别人挑剩下的了。”   谢拂却推着车去结账,“待会儿去市场,那边的更新鲜。”   南与眠觉得有点麻烦,市场是新鲜,什么鲜虾活鱼都有,但这不是要多走一趟吗?超市也能顺便买的,大不了尽早吃好了。   但谢拂都这样说了,他也没说什么。   自助结账时,南与眠一件又一件地从购物车里拿东西出来,摸出几个包装不同但东西种类一致的盒子。   南与眠:“……”   南与眠:“……”   南与眠:“……”   看着手里为国家计生计划做出巨大贡献的东西,他有些黑着脸喊道:“谢!拂!”   耳根控制不住发红,却还是忍着,故作镇定又正经地问:“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这人要是敢说他们本来就是这种关系,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他回家就搬走。   可怜的男人,现在想到谢拂家,下意识想的都是回家,还搬得走吗?   “有备无患。”谢拂瞥了一眼南与眠手里的东西,丝毫不慌,一本正经道,“南老师,我觉得你应该做好心理准备才对。”   做什么心理准备?   刚交往还不到一个月,这就要上三垒?南与眠觉得谢拂在做梦。   但东西拿都拿了,后面还有排队结账的人,南与眠到底还是将那几样东西录入进去,统一结账买下。   “你听着,虽然买回家了,但只是存放,别想现在就用。”南与眠推了推眼镜,故作淡定道。   谢拂目光却在他发红的耳根上停留一瞬,才淡定道:“哦,那要什么时候才能用?”   南与眠心说他怎么知道?   但有个答案肯定不会出错。   “结婚后,我不接受婚前性///行为。”他说得斩钉截铁,一副没有商量的架势。   013:哟嚯,宿主近期是别想吃到肉了。   谢拂却面不改色,神色十分淡定,似乎心里一点儿也不急,“也好,只是要委屈你了。”   南与眠:“……”   委屈他什么?   他怎么就委屈了?   跟他说清楚!   他才没有急着吃肉!   *   南与眠发现,谢拂似乎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正经,有时候也会开一些逗弄人的玩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关系越来越近,对方才展现出这样的一面,但奇怪的是,南与眠并觉得反感,反而觉得这样的谢拂更真实更有人气。   他以为这是谢拂的本性,只是因为跟他越来越熟悉才暴露,却不知这是谢拂只会在他面前展现的一面。   其他人才没有这个机会。   “南老师,你跟你男朋友什么时候请大家吃饭啊,我可听说了,你男朋友长得可帅,这更要拉出来让大家见见啊。”同事笑着打趣。   南与眠跟男朋友同居的事他们都知道了,心中佩服对方速度的同时,也对那位能让南老师心动至此的人长什么样,才能把南与眠迷得神魂颠倒。   听陈老师说很帅,但他们可都没见过。   今天南与眠竟然没有推辞,闻言便笑着道:“等找个合适的时间,大家都有空的时候。”   听他这话,就是已经在考虑了,闻言,众人也不催了。   晚上回到家,南与眠将这事一说,谢拂沉默了一瞬。   “怎么了?没空吗?”   当然不是。   “我同事也挺想见你。”谢拂道。   南与眠去过医院几次,大家都认识了,现在就缺一顿饭。   其实这也不是必要,但是别人都请你不请,就显得你不合群。   不利于人际往来。   “那就一块儿,大包间。”南与眠道。   谢拂同意了,主要是他觉得请两次也挺麻烦,一次请了算了。   就是这时间不好凑齐,但那也没关系,大部分人能来就行。   最后好不容易抽出一天晚上,两拨人在包间相聚,一些差辈的基本没来,来的都是年轻人,在一块儿也挺聊的来。   一开始的招待后,很快就不需要谢拂和南与眠做润滑剂,两人开始低头安静吃菜。   “这个虾味道不错,就是不好剥。”   谢拂看了他一眼,“想让我剥就直说。”   南与眠却转头道:“我没让你剥啊。”   于是谢拂听话地摘了手套,不准备剥了。   南与眠:“……”   “我不让你剥,你真不剥啊?”   谢拂故意不理他,正在跟大闸蟹作斗争。   南与眠偷瞄了他几眼,见他当真没看过自己一眼,抿了抿唇,戴上手套剥起虾来。   海鲜这玩意儿味道好是好,就是难吃。   南与眠认真剥了两只虾,那边谢拂也把大闸蟹料理好。   两人却同时将虾肉和蟹肉往对方碗里放。   交错的手一时顿住。   谢拂抬眸看向南与眠,后者也正看着他。   南与眠:“我说好吃,你就没想过要我剥了给你吃吗?”   谢拂:“见你几次视线在它上面流连,也没叫我帮过忙。”他指着那死不瞑目、粉身碎骨的大闸蟹道。   南与眠抿了抿唇,既高兴又有些不服气,觉得自己对上谢拂没赢。   他转头看面前转过来的转盘,夹了一筷子嫩牛肉给谢拂碗里:“上回我把牛肉烧老了,这里有嫩的,多吃点。”   谢拂以拳掩唇,遮住笑意,同样给南与眠盛了一勺鸡汤,“听说这里的汤用了几十种药材,对身体好。”   南与眠又给他端了一块甜点,“这份甜点不腻也不容易发胖。”   谢拂将甜点推给他,“你吃吧,今年没赶上你的生日,下次买份正式的蛋糕补上。”   好嘛,生日什么时候都知道了。   南与眠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自己到底什么时候给谢拂看过身份证,或者提起过生日。   他给谢拂夹了猪肝和胡萝卜,“这个清火又明目。”   谢拂回了他一盒牛奶,“多喝点,说不定还能长高。”   南与眠:“……”   他捏着牛奶盒,心里又气又想笑,跟谢拂杠上了似的,两人将这满桌菜一一给对方夹了个遍。   最后还是谢拂棋高一着,他叫来服务员,“我男朋友饮食不当,胃不好,麻烦给他来一碗养胃粥。”   服务员微笑着下去了。   南与眠刚想开口叫住服务员,然而抬头一看,就见满桌人全都正目不转睛,兴致勃勃地盯着他和谢拂。   南与眠:“……”   见他终于注意到,有人忍笑摆摆手,“没事没事,你们继续啊,我们已经吃饱了。”   众人纷纷附和点头。   是的,狗粮吃饱了。   丢大人了!   他到底为什么要跟谢拂这么幼稚的?!   然而南与眠抬眼看了一眼谢拂,却发现对方竟然在认真吃着刚才自己把他碗碟都塞满的菜,动作不疾不徐,从容不迫,面上的神色也一派淡定,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和南与眠一起被看了笑话一般。   见南与眠看过来,谢拂微微抬眸,抿唇浅笑,面上不见任何羞赧之色,还用筷子敲了敲南与眠的碗沿,“你还没吃饱吧?别浪费食物。”   南与眠:“……”   这个家伙……这个家伙!   最终,南与眠继续坐下来,在一桌人含笑的目光中慢慢跟谢拂吃完了碗里的菜,连带着还有一碗养胃粥。   嗯,味道很好,但他觉得并没有养胃,每每看着谢拂,他便觉得这养胃粥也是白喝了。   结束后,大家纷纷出去,走在路上,相熟的人都在聊天。   “哈哈,没想到谢医生还有这么幼稚有趣的一面,见过了今天的他,我已经无法将他的印象拉回医院时冷冰冰公事公办的样子了。”   “得了吧,这咱们也看不到啊,能看到的大概也只有他男朋友吧。”   “果然这就是再高冷成熟的人,在恋人面前也很幼稚吗?唉,果然不是我们能有的。”   “没想到陈老师没说错,南老师男朋友真的很不错。”   “对啊,看样子感情还挺好的,一点也不像是相亲相上的,之前的担心应该是多想了。”   “不怪我啊,你们想想,几天就恋爱,半月不到就同居,这种速度别人或许还行,可放在南老师身上,大家谁不觉得他中邪了或者被骗了?”   “那今天可以确定了,都是无稽之谈,咱们还是要相信人间真情。”   “跟小学生一样幼稚的真情吗?幸好今天的事南老师学生都看不到,否则南老师形象可就保不住了。”   “所以咱们保密保密。”   直到结账离开,南与眠虽然看着镇定从容,可耳根一直没下去的红晕却是遮都遮不住。   谢拂不一样,谢拂是真淡定从容,当然,南与眠称之为厚脸皮。   面对那么多人的调侃脸色都不带变一下的,这不叫厚脸皮叫什么?   回到家,谢拂解开衣领,打开浴室的灯,刚想让南与眠去洗澡,却猝不及防被人从身后偷袭。   南与眠从身后抱住谢拂的腰,想到今天的比赛自己输了,不由微微抿唇。   他的手搂着谢拂的腰,隔着衣服似乎也能感受到谢拂温热身体的触感。   他伏在谢拂后背,听着对方胸腔中心脏跳动的声音。   微微闭眼,仰头凑到谢拂耳根,轻吐着气息道:“谢医生……”   声音是恰到好处的低哑,却又是恰到好处的勾人。   谢拂能感觉到接触到南与眠气息的那一块温度略有些高。   “谢医生,今天你赢了,奖励你一个亲亲。”   说着,谢拂便感觉自己耳垂似乎被人碰了一下。   短暂又轻微,若非他认真,说不定还要当成只是普通的触碰,之后便给忘了。   谢拂微微侧头,似乎要以这样的姿势看清南与眠,然而事实却是什么也没看到,因为南与眠紧贴着他的后背,他看不见。   “我以为奖励是可以提出的,原来是固定的?”   南与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于是因为他埋首在谢拂后背上,声音并不太清晰。   “本来可以,但我不高兴,就这样了。”   谢拂似是认命了,叹息一声道:“好吧。”   “不过,既然你定了是亲亲,那怎么亲,应该由我来决定才对。”   说罢,他侧身,伸手将身后的南与眠揽过,并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俯身靠近。   霎时间,呼吸汇聚在一起,不知过了多久,彼此的心跳竟也同步到了一个频率。   一下,一下……   仿佛是同一个人的心在跳动的声音。   夜风自窗外吹来,良久,二人分开,谢拂埋在南与眠肩上平复着呼吸,心跳再次回到自己的频率。   “南老师,你心跳好快。”   “是为我跳的吗?”   -------------------- 第58章 相亲记5   夜风徐徐, 青蓝色的窗帘飘飞,吹得南与眠额头的细汗微微泛凉,方才激烈的心跳渐渐平复。   嗅着谢拂身上的味道, 那是他们刚才那顿晚餐,各种饭菜混合的味道。   他知道,自己身上也是,这更让他们完美契合,一如方才那个吻。   “谢医生,你耳朵坏了, 快去修一修,说不定还能用。”   他笑着推开谢拂,轻轻拍了一下谢拂的脸庞。   “我去洗澡了。”   再跟这人厮混下去,怕不是最先忍不住的是他。   话说, 这人是不是就是打着这样的主意?要是他上当了,还真怪不了谁。   只能怪他自己定力不够。   所以还是克制一下的好, 可不能再被这么煮下去,否则水还没热,他自己就先熟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接下来几天南与眠都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正好要到月考了,他还得督促学生们,平时在班级的巡视也增加了,弄得班级气氛都挺紧张的。   谢拂假装没看出来,他每天按部就班上班休息,似乎一点也没发现有人在躲跟他的亲密接触。   他在等。   到底是年轻人, 又是刚有对象的人,很难不想着每天黏在一起, 每天卿卿我我,现在南与眠越是压抑,之后就越会反弹,他在等南与眠自己忍不住的时候。   *   一天晚上回家,谢拂便告诉南与眠,“之前说要去学习的事定下来了,我大概会外出一周,这段时间你在家的时候好好照顾自己,注意安全。”   南与眠一愣,这才想起来前不久谢拂告诉他的事,“这么快?”   “什么时候走啊?”他问。   “明天就走。”谢拂将两碗面端上桌,“今晚没时间,吃点简单的。”   南与眠这才想到谢拂明天走的话,今晚就要收拾东西,他把面快速吃完,对谢拂道:“你去洗澡,我帮你收拾东西。”   谢拂没拒绝,他将碗端回厨房,想起自己之前订了一个洗碗机,大概明天才送来,自己不在家,只能把这事交给南与眠。   好在明天周末,南与眠在家,否则只能另约时间了。   南与眠在谢拂卧室的衣柜里收拾衣服,一周的话,带上个两三套就够了,住酒店应该也能换洗。   上次他们还买了不少日用品,现在倒是可以把新的带上,用外面的总觉得不干净。   “我听说有的酒店看着干净,但是卫生挺不讲究的,尽量别用外面的洗漱用品。”南与眠道。   谢拂擦着头发,闻言答应下来,“也就几天而已,很快就回来了。”   确实,一周时间对于在学校工作的南与眠来说更不觉得有什么,他们老师和学生一直以周为时间单位,就当谢拂是去上课一周,这也没什么,南与眠这样想。   谢拂看了他一眼,微微勾唇,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谢拂一早就出了门,等南与眠醒来时,只有一桌已经冷掉的早餐,还有一张便利贴。   ‘记得热一热再吃。’   南与眠不由微微抿唇,唇角上扬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现在是夏天,食物其实不用热就能吃,但谢拂却总是要提醒他热一热,不能吃冷的,说是对身体不好。   以前南与眠觉得冷的也没什么,现在即便谢拂不在,他竟然也主动将早餐放进微波炉里转了一圈。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中午,他正想发消息给谢拂,问他到了吗,却没想到在他刚才做家务时,谢拂的消息早就先一步发送到了他的手机。   【谢拂:我到了。[图片][图片]】   附图是酒店的图片,看着虽然不是什么豪华套房,但是看着也挺干净,设施也齐全,不过是个双人房,谢拂旁边的床上还放着明显不属于他的东西。   【南与眠:还有室友?】   【谢拂:嗯,一个前辈,来的人挺多,酒店安排不过来,所以多是两人一间。】   南与眠摩挲着手机屏幕,还没说什么,那边谢拂就又发来了图片,是一个男人的背影,看上去似乎有三十多岁的样子。手上还戴着戒指。   【谢拂:周医生结婚多年,有妻有子,婚姻幸福,所以不用担心他会移情别恋。】   南与眠忍俊不禁,眉眼弯出了一个弧度。   【南与眠:你这话说的,怎么就是人家不会移情别恋?而不是你自己不会移情别恋?】   【谢拂:南老师,你对自己那么没信心?】   【南与眠:什么叫我对自己没信心?万一我就是再好,也有人不喜欢呢?】   【谢拂:那我觉得自己眼光挺正常的,应该不会发生你说的那种事。】   两人闲聊一阵,南与眠突然听见门铃声。   他放下手机,上门口看了看,见到是个穿着员工服,抱着箱子的人,他疑惑想,按错门铃了?   等人上楼来,敲响房门,南与眠开门后,便听见对方礼貌道:“你好,我是来送家电的,你看这个是不是你们的单,是的话麻烦签了字。”   南与眠边拿过来边道:“我没有买什么家电,是不是送错了?”   那人用手机看了一眼订单,确认了一下后说:“没错啊,就是你们家,下单的号码尾号是2573,是你家的吧?”   南与眠也正好看到了订单的人,确认写着谢拂的名字,他不好意思笑道:“好像是我男朋友,你稍等一下,我问问他。”   送货的小哥点头表示没问题。   南与眠进屋拿手机,正想打电话给谢拂,却看见聊天页面上显示着对方发来的消息。   【谢拂:我订了个洗碗机,应该今天送货上门,你记得开一下门,钱我已经付了。】   【南与眠:怎么突然想买洗碗机?不是占地方吗?】   【谢拂:是啊,本来打算结婚后换新房买的,可我看你好像不打算最近结婚的样子,就先买了,大不了以后还能卖,不算太亏。】   南与眠看得不由皱眉。   什么叫不算太亏?以为是股票吗?买进卖出还能赚的?   家电这东西跟手机这类电子产品差不多,买了就折价,根本卖不出个好价钱,这人是把钱烧着玩吧?   而且……而且谁说他不同意最近结婚?   他也……他也没问过啊!   南与眠心中纠结万分。   看了半晌,最终也只给谢拂发了一条消息:【知道了。】   谢拂看了看页面,浅浅一笑。   同居的医生见了不由也笑:“谢医生在跟对象聊天?刚恋爱的就是不一样。”黏黏糊糊,想着对方都是笑的。   他是听说谢拂在跟人交往这件事,也听说谢拂跟对方感情很好,这才这么打趣。   谢拂礼貌点头,并没有说自己没有在跟对方黏糊,反而似乎还让对方不高兴了的事。   “周医生,一起去吃饭吗?”好歹是同一个房间的,态度总不好太冷淡。   周医生却摇摇头,“不了,我老婆让我给她带当地的特产,这会儿还得去外面逛逛,可闲不下来。”   他话里是抱怨,语气确实甜蜜又宠溺的,可见夫妻关系很好。   谢拂闻言便礼貌道:“那我先出去用餐了。”   他上午的飞机,折腾到现在,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吃个午饭也正常,他下楼时,看见不少同行都在酒店的用餐区。   “谢医生,我们打算下午找个地方玩,要不要一起啊?”说话的是几个年轻医生,想着下午还有时间,一直待在医院未免太浪费时间,好不容易到外地,不玩玩就亏了。   闻言,谢拂拒绝道:“我不了,你们去吧。”   众人也没觉得扫兴,只是觉得谢医生对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就好像上次一起吃饭时的他只是他们的错觉。   大概也只有那位南老师才能见到谢医生那样的一面吧。   *   在家里的南与眠并不知道有人觉得他很幸运。   一个人的生活对他来说本该是习以为常,毕竟在跟谢拂同居之前,南与眠已经过了好几年这样的生活。   然而他失策了,当他想喝热水,却只喝了一口冷水的时候,他没当回事,自己用热水壶烧了一壶水。   当他煮饭下意识放了两杯米时,他又是一愣,最后不得不将米倒出来一半,再放水蒸上。   当晚上刚批改完试卷,下意识喊谢拂帮他泡杯咖啡,却没人回应时,他怔怔在原地,双手扶额,这下瞌睡也醒了。   晚上起夜,他却看到浴室里亮着灯,他心头一跳,先喊了两声,“谢拂?”   没人回应,不是他。   那是有贼?   南与眠从卧室里找出一把自动伞,紧紧握在手里,小心翼翼地靠近浴室。   当他终于扒在门口往里看时,却发现里面没有任何人。   南与眠心头一松,刚才的紧张也散去,只剩下后知后觉的心有余悸,好一会儿才终于平复心情。   没有别人,那就是他自己?   回想今晚,他才想起自己洗完澡出浴室后,下意识以为谢拂会进去洗,便没有关灯。   他头疼扶额,觉得自己这毛病是不能好了。   他得了种叫谢拂的病,明明才同居不久,便觉得生活里处处都是他。   这就是同居的影响力吗?   这潜移默化、如水渗透的本事,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   他甚至都有些无法想象自己跟谢拂分开后独自生活的模样。   明明也就是前不久,可回想起来,却不如这段时间跟谢拂在一起时的印象深刻。   在记忆里翻找,似乎都在褪色。   习惯了两个人后,南与眠每每想到一些事,便想跟对方分享,抬头一看家里没人,一时也没了说话的心情。   这里是谢拂的家,对方留下的痕迹几乎是随处可见,而南与眠入眼看见它们,便会想到那个不在家的人。   这种日子……这种日子……   他无奈地蒙上被子,让自己睡觉,睡着就不想了。   之后,学校一班的同学便发现南老师盯他们盯得特别勤,有事没事都坐在教室,又或者从教室外面巡逻,这让他们人人夹紧了尾巴,都不敢做什么事,下课时间班里也很安静。   午饭时,同学们终于松了口气,一溜烟去了食堂。   “南老师这是怎么了?我记得男性可没有每个月不舒服那几天啊!”   “这还看不出来,感情不顺了呗,不然还有什么原因?我们这次月考平均分可是年级第一,南老师也没有不高兴的理由啊。”   “对,我爸也这样,跟我妈吵架了对我也横眉冷眼的,看我做啥都不顺眼,我现在觉得咱们就是夹在他们夫夫之间的孩子,简直是夹缝中求生存。”   “这个比喻……”   “怎么了?”   “简直不能太形象。”   “救命,谈恋爱的人都是这么反复无常吗?那要不还是保佑南老师单身好了,不恋爱保平安,这样也不用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   “那你是想从一千字的检讨重新变成一千五?”   “这……”   “所以还是保佑他们夫夫恩爱,百年好合,天天都是好心情才好。”   南与眠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他不就是多关心了下班上学生们的状况吗?也没逮谁的小动作啊,怎么就感情不顺了?   他感情顺得很。   就是……就是好几天没见着人了而已。   谢拂不在家,他也懒得给自己倒腾三餐,能在学校吃就在学校吃,不能在学校吃,那也是在家随便下碗面磕一个蛋。   反正冰箱里有谢拂在时做的好几碗各种各样的酱,想吃什么就挖一勺,方便得不行。   【谢拂:今天我们去了一家粤菜馆,味道很好,可惜你吃不到。[图片]】   配图是一桌子的丰盛菜肴,虽然动过筷了,但依然能看出这些菜上桌时的美丽。   南与眠心中有些馋,可看着碗里的面,想了想还是算了。   对于深夜放毒的家伙,南与眠觉得自己不能认输。   他在网上搜了一些美食图片,发了几张过去。   【南与眠:不羡慕,我也在跟同事聚餐,点了很多菜,有些吃不完。】   谢拂挑眉点了点屏幕,用百度识图搜了一下,果然搜出来网络同款。   他眉眼一弯,发消息道:【真的假的?我记得你不喜欢吃毛肚。】   南与眠:“……”   他看了看自己随手发的几张图,果然在其中看到了一张。   不由埋头回道:【我不吃,同事吃啊,怎么,还得满桌都是我爱吃的?】   【谢拂:也对,他们又不是我。】   不是他怎么了?   是他又怎么了?   南与眠忍不住笑,心里不得不承认,好吧,这人是挺迁就他的,吃什么基本也是他来选。   【南与眠:是是是,他们不是你,没你好,行了吧?】   【谢拂:怎么好像很勉强的样子?】   【南与眠:……没有勉强。】   【谢拂:行吧,信你一回。】   南与眠:“……”   到底是谁勉强?   他看了看眼前的屏幕,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骂对方心机。   只是这心机他并不讨厌就是了。   【谢拂:我不在家,平时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南与眠下意识看了碗里已经有些凉的面一眼,手指打字道:【当然有了,学校伙食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谢拂:那你在家呢?】   南与眠指尖轻颤了一下,【在家也好啊,你看我下班还在聚餐。】   谢拂没问了,看样子应该是相信了吧?   接下来他又发了一些消息给谢拂,然而谢拂却没有再回了,想来可能是太累睡了,南与眠也没多想,这面是彻底吃不下去了,他决定先放着,等明早再热一热,又是一顿早餐。   他打开外卖软件叫了烧烤,被刚才的美食图片给馋的。   所幸晚上真是烧烤热的时候,他点了一家最近的,还有一份小龙虾。   等了大半个小时,终于等来了夜宵,他美滋滋地戴上手套,剥了一袋子龙虾壳,还有烧烤签,他将东西都丢到垃圾桶,决定明早再丢。   去卫生间洗洗睡了。   一个小时后,门锁打开的智能声音在屋里内外响起,正在卧室的南与眠模模糊糊听到一声,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毕竟对面那一家也是指纹锁。   他记得谢拂要后天才回来,今天还早呢。   便没什么动作,继续一边看剧一边批改作业。   然而紧接着,声音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近,似乎就在自己家屋内。   南与眠将手机音量调低,仔细听了听,这一听可不得了,他听见了玻璃门滑动的声音。   他心头一跳,站起转身就开门往外看。   厨房和客厅的灯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那道熟悉的甚至正站在厨房门口,看了看垃圾桶里的残骸,又看了看料理台上摆放着的那碗面。   南与眠头皮发麻。   偏谢拂还转头看向他,好整以暇问:“聚餐?”   南与眠:“……”   谢拂:“同事爱吃毛肚?”   南与眠:“……”   谢拂:“不羡慕?点了很多菜,吃不完?”   南与眠:“……”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里子面子都没了,干脆也不强撑,“行了别说了,我就是吹牛的。”   谢拂没忍住笑了一下,“南老师,你这么老实,你的学生知道吗?”   南与眠心说他们知道个屁,“我怎么就老实了?”   “我不说你不也看得出来?”   谢拂却走向他笑道:“小龙虾和烧烤,勉强也算大餐了,南老师也不算吹牛。”   南与眠不想搭理他,但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   谢拂解开衣领上的纽扣,感觉松快许多,“提前结束,就提前回来了。”   南与眠见他精神不太好,便主动将行李箱拉回谢拂的房间。   打开看了看,发现都是干净洗过的,不用另外洗,便直接将它们整理好,收进了谢拂的衣柜里。   然而整理着整理着,他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这行为跟结婚后的伴侣似乎没什么区别?   一时心里又有些别扭。   南与眠啊南与眠,你是不是着魔了?   谢拂进浴室洗了个澡,精神了许多,他走出来见南与眠还在发呆,不由问:“愣着做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南与眠将衣服和日用品都收拾好,这才出去,跟谢拂擦肩而过,“睡了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谢拂看着他的背影,眸光微动,却没说什么。   躺在床上,南与眠有些睡不着,他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可……是什么呢?   想了许久都没想起来,第二天一早,他顶着黑眼圈进厨房收拾垃圾,看着垃圾桶里的东西,才突然想起来。   谢拂昨晚坐飞机回来,那他那顿粤菜大餐是跟谁吃的?!   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南与眠朝谢拂房间的方向吼了一声。   “谢!拂!”   没人回应,他走过去一看,好吧,人上班去了。   *   谢拂回来后,连续工作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抽出两天空,又正好是周末,便商量着带南与眠一起去露营。   “这个天露营,你不让蚊虫咬?”南与眠其实是不太想出去的。   他有点宅,且对自己住的家有惦记,要他去爬山没问题,可是露营,在外面过夜,他是不太愿意的。   但谢拂态度积极地邀请,“可以带杀虫剂,和一些驱蛇虫的药粉。”   南与眠仍有些勉强。   “露营可是要睡帐篷的,你会搭吗?”   谢拂点头,“会,这个你不用担心。”   南与眠继续纠结,“可背那么多东西,会很累吧?”   谢拂:“可以开车,东西都放车里。”   南与眠:“……”   “那为什么还要带帐篷?睡车里不好吗?”   谢拂:“可你不觉得在野外睡帐篷更有感觉吗?”   南与眠:好像有道理。   可他本来也不想睡野外啊。   谢拂轻叹一声,“好吧,其实是天文学家说明晚有流星雨,想跟你一起看看。”   南与眠心中一动,“流星雨?”   谢拂点头,他打开那则专家说可能有流星雨的视频,表示自己没说谎。   南与眠终于心动了。   “那行,我们去!”   谢拂失笑:“本来还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南与眠:好吧。   他走上前,捧着谢拂的脸庞,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笑着道:“现在也是惊喜。”   013:“……”如果它没记错,宿主是在决定出去露营后,才去找有没有什么理由能吸引人出去的?根本不是专门带南与眠去看流星雨好吗!   既然目的不是为了流星雨,那是为了什么?   013想不到。   反正总不会害小七就是了。   懒得去想。   *   露营是要准备不少东西的,当天下午谢拂便带着南与眠去商场购物,包括帐篷这些也是这时候才买。   他们挑了个青蛙帐篷,颜色在山上森林里绝对不打眼。   当然,谢拂也没忘记买杀虫剂驱除蛇虫的药粉,还有止血的防中暑感冒这些的常用药。   零食矿泉水自热速食这些一个也没少。   等到全都准备完,发现车子都快要装满了。   南与眠有些吃惊,“这些都用的上吗?”   谢拂却不在意,“现在用不上,以后总有机会用上,不会白费的。”   南与眠也只能接受了。   出行当天,谢拂开车,两人一路开到郊外上山,发现来野营的不止他们,甚至不止两三个,而是一群人。   南与眠:“……无聊的人还真不少。”   谢拂把车开上山,但路有些难走,刚开到半山腰,便发现前面的路危险又狭窄,车子过不去。   两人便只好把车停在这里,自己则背了包上去。   谢拂在前,南与眠在后,等两人终于到达山顶,南与眠向上仰望开阔的天空,又向下俯瞰广袤的大地,竟有种在许多描写景物的书中,身临其境的感觉。   之前的不情愿一扫而空,满心畅快。   谢拂握住他的手,“别激动地摔倒了。”   南与眠双眼发亮,摇头道:“不会不会。”   谢拂放下包,“我们先搭帐篷。”   南与眠也不觉得累,“好,我来帮你。”   他不会搭,但谢拂总能教他,或者让他帮忙做什么。   两人手脚都快,没多久帐篷就搭建完成了。   他们从早上出发,一路又是开车又是爬山,这会儿已经到了睡午觉的时间,两人解决了午餐后,便在帐篷里休息。   耳边传来四周鸟雀虫鸣的声音,但并不吵闹,反而很能让人的心安宁下来。   南与眠听着听着,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谢拂却睁开眼,伸手搂过对方的腰,这才再次闭上眼睛。   *   下午,谢拂率先醒来,却并未睁开眼睛,一直到南与眠也迷迷糊糊醒过来,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定的闹铃响了起来,谢拂才起身关掉。   “……几点了?要上课了。”这人还没醒就惦记着上课。   谢拂看了南与眠一眼,“要迟到了。”   “什么?”南与眠强撑着睁开眼,一个轱辘坐了起来,摸出手机一看时间,果然迟到了!   “啊啊啊啊怎么睡过头了!闹钟怎么不响啊!迟到了迟到了……”   谢拂:“……”   他眼睁睁看着南与眠整理好衣服头发,戴好眼镜,视野都还没清晰,整个人就往帐篷外冲。   被帐篷挡了一下,他手忙脚乱拉开拉链,一脚踏了出去。   被山风一吹,又被脚下的石子一咯,南与眠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   “…………”   “???”   谢拂这时从帐篷内出来,温声问:“醒了?”   南与眠:“……”   他深吸一口气,“谢!拂!”   谢拂一本正经道:“不怪我,我只是想让你亲自感受一下自己在哪儿,不然我说的你要是不信怎么办?”   南与眠:“……”   他信了他的邪!   经过这些时间的相处,他可算看明白了,这人哪里是老实正经,分明蔫坏蔫坏的。   也就是那些不熟悉的人才会被对方的外表所骗。   他冲谢拂竖了个大拇指,“你厉害。”   然后就一下午都没搭理谢拂。   谢拂见那人一个人吃零食刷手机,不理他,也不生气,自己拿了一本书看,看累了就刷刷手机。   南与眠偷看谢拂一眼。   偷看第二眼。   第三眼……   谢拂依旧淡定自若,南与眠气结。   他在包里翻翻找找,忽然看到一袋不知道啥时候放在里面的螺蛳粉,眼珠转了下,他突然拿过保温杯,用里面的热水泡了这袋螺蛳粉,那股奇怪的酸味瞬间弥漫在整间帐篷。   谢拂:“……”   南与眠假装没注意到他的神色,甚至礼貌地将用袋子泡的螺蛳粉递到谢拂面前,“你吃不吃?味道可好了。”   谢拂:“……”   “不,不用了,我不饿。”   南与眠拉住他,“这一袋这么多呢,我又吃不完,一起吃,来,我喂你。”   谢拂:“……”   虽然也不是不能吃,但是这味道吃下去就感觉……嗯……   见南与眠眼中含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为了不吃这袋粉而求他的模样,谢拂忽然觉得,这味道也不是那么难闻了。   他在南与眠的目光下,神色淡定地吃了几口粉,额头沁出微微细汗。   “味道不错。”   南与眠:“……”   “你不是不喜欢吃吗?”   他记得自己有一会泡了一袋,这人直接缩在卧室,等味散了才出来。   后来南与眠就只在自己屋里吃了。   闻言,谢拂看着他,神色平静,镇定自若道:“谁让有人喜欢呢。”   不用怀疑,这个有人就是南与眠。   南与眠正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却见谢拂直接接过他手里装着螺蛳粉的包装袋,另一只手揽住南与眠,倾身吻住他的唇。   “这样你也尝到了。”   这是一个螺蛳粉味的吻。   南与眠也从此长了记性,决定今后再也不给谢拂吃这些奇怪味道的东西。   这次是他喜欢的螺蛳粉,万一下次是他讨厌的榴莲,这人又给他一个榴莲味的吻,他到底是该享受还是该想吐?   谢拂太狠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相信这人绝对能做出这种事。   看着南与眠目光中隐隐透出的戒备,谢拂觉得莫名,明明吃亏的是他好吗。   虽然他能吃,但这螺蛳粉的味道绝对不好。   嗯,最终那袋粉还是被南与眠拿去帐篷外解决了。   *   傍晚,夜幕降临,别的帐篷有生篝火的,南与眠拉着谢拂看,不过两人也就是远远看着,并没有靠近。   “今晚真有流星雨?我怎么感觉不到它有来临的迹象?”虽然南与眠也不知道流星雨来临会有什么迹象。   谢拂却不疾不徐,温声安抚道:“有没有很重要吗?没有我们今晚也要露营,有同样也是露营。”   南与眠却从这话里听出别的意思,“你带我来根本不是为了看流星雨吧?”   谢拂微微一笑,握住他的手,“只是想跟你过个二人世界。”   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问,没有繁忙的工作,也没有生活中的琐事,只有他们两个人依偎在一起。   南与眠心中不由一暖,然而脑海中又冒出一个想法,他们在家不一样能这样吗?   为什么偏偏要来荒郊野岭?   两人坐在帐篷门口,抬眼便是繁星满天的天空,耳边是虫鸣声和远处的其他人隐约传来的声音。   南与眠手机定着闹钟,那是专家说会有流星雨的时间。   可等了许久都没有迹象,南与眠不由问:“谢拂,如果没有流星雨,咱们白等了怎么办?”   谢拂搂着他,“有的,会来。”   南与眠戳了戳他手臂,“万一呢?”   “你想打赌?”谢拂看他。   南与眠一愣,随后应下,“可以啊,赌就赌。”   谢拂也自然而然接话,“谁输了,谁就答应对方一件事。”   南与眠只觉得这就是个游戏,没什么不能答应的,就算输了也没什么。   “行。”他看了眼手机,“还有十分钟。”   谢拂轻笑,“好。”那就等这十分钟。   两人数着时间,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直到过去九分钟,只剩最后几十秒,天上都没有什么变化,南与眠也不觉得失落,反而很高兴,因为他赢了。   他笑着转头看谢拂,伸手指了指天空,“看,它没来,你……”   话还没说完,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惊呼声。   “流星雨!”   “真的有流星雨!”   “啊啊啊啊好漂亮!!!”   所有人都拿出手机相机望远镜,想看清天上的奇景,还想把它记录下来。   谢拂笑了一声,很浅很静,在周围的喧嚣声中并不明显,却还是清晰无比地传入了南与眠耳中。   “我赢了。”   南与眠抬头望天,真诚地觉得老天爷就是坑他的,但自己说出去的话,也不能不作数。   “好吧,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你真的会答应吗?”明明赢了,谢拂却好似还在担心他不会履行诺言一般。   南与眠微微皱眉,他可不是那种会出尔反尔的人。   正想说什么,谢拂却先一步说道:“就算想要你与我戴上它们,你也愿意吗?”   南与眠看着谢拂,彻底愣住。   只见对方手中拿着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盒子,打开后,赫然是两枚低调奢华的戒指。   细小的碎钻在夜空下闪闪发光,落在南与眠眼中,竟似乎比天上正绚丽的流星雨更美,更闪亮。   谢拂的声音也比山泉清风更动听。   “南老师,愿意与我一起欣赏余生的风景吗?”   -------------------- 第59章 相亲记6   流星在夜空中闪耀飞逝, 仿佛一场来自夜空的浪漫美梦。   戒指在星光的照射下格外闪亮,这明亮的光芒似乎闪了南与眠的眼睛,令他觉得眼前有些刺眼, 却又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很长一段时间,他脑子都是懵的,完全没反应过来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上一秒还在看流星雨,怎么下一秒就是戒指了?   谢拂也不着急,就这样静静等着,等着他回过神来, 等着他给出回应。   戒指就摆在那儿,人也就在眼前,该是他的,怎么也丢不了。   南与眠丝毫不知道眼前这个看似礼貌的人心里想的都是什么内容, 他正沉浸在戒指和谢拂刚才的话带给他的震撼里。   “你……”   “你这是……”   他双唇开开合合,却几次都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似乎被眼前之事弄得失了言语。   谢拂却直言不讳:“嗯,我在求婚。”   南与眠是真的没想到,打死他也想不到,谢拂会这么早,在这种时候这种场景求婚,他觉得耳边似乎有什么声音很响亮,仔细一听,才发现原来那是他胸膛中心跳的声音。   那么响、那么响……   南与眠同时也感觉到,自己脸颊的温度在上升,从温热, 渐渐变得滚烫。   “你竟然、竟然打着这样的主意!”想想自己刚刚说的话,什么答应?答应什么?这一声答应下去, 那可就是一辈子!   这人实在奸诈!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所以你答应吗?”谢拂也不解释,本来也没得解释,他就是光明正大地用心机了又如何?结果是好的就行。   且就行是心机还是惊喜,那得收礼的人说了算。   看南与眠的样子,也不像是因为被欺瞒而生气,那就是惊喜。   南与眠轻咳了两声,用手揉了揉脸,试图遮掩红晕,也是为了给自己降温。   “你不觉得,这么快,会太草率吗?”   “我不是觉得你不好,也不是不喜欢你,但是我们也确实认识的太短了不是吗?万一我有什么你难以接受的地方还没发现呢?现在定下,以后后悔就太儿戏了。”   南与眠自己都没想到,说出这些话时,他的心里压抑着多少要答应的冲动。   其实在谢拂拿出这对戒指时,除了一开始的懵圈,后面的时间里,他脑子里都有一个急切的想法在叫嚣。   答应他……   答应他……   答应他……   这是源自他内心的声音,也是代表他内心真实想法的声音。   他的心在告诉他,答应谢拂。   在他自己都没想好的时候,他的心已经帮他做好了决定。   他可以清晰地听见它的声音。   可越是这样急切,他便越是克制压抑,不能被冲动主导。   他想让谢拂考虑清楚,也是给自己冷静的时间。   可谢拂却完全不需要。   什么循序渐进,什么互相了解,于他而言不过都是浪费时间。   之前他愿意因为与南与眠不认识而慢一点,现在为什么要委屈他自己?   他要这个人,从名义到实际,都彻彻底底地属于他。   他本就是属于他的。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找人订制的这对戒指吗?”谢拂低头,视线落在戒指上,声音听不出半点急切和紧张。   南与眠想冷静,闻言却还是控制不住地问下去,“什么时候?”   “你搬进我家的时候。”谢拂道。   他抬头看着南与眠,认真道:“如果没有想结婚的想法,我不会与你交往,如果不是抱着一起走下去的态度,我也不会邀请你住进我家。”   “南老师,虽然求婚对你来说或许有些突兀,可对我来说,那已经是很久之前就决定好的事,如今不过是付诸实践而已。”   “这样,你还觉得草率吗?”   南与眠说不出口,因为他觉得谢拂说得对。   谢拂看了他一眼,“至于你说的你可能有什么我接受不了的地方却没发现。”   “我觉得这种事并不会发生,即便有,那也不是什么无法解决的问题。”   “这个世界上极少有完全契合的两个人,即便是对自己,有时也会有自厌的想法,为什么就能确定换了另一个人就不会发生矛盾?”   南与眠无言,谢拂的话直白又坦荡,没有什么甜言蜜语,充满了务实。   可越是这样,便越是能深入人的心里。   南与眠的心无时无刻,不被这些话打动着、攻略着。   谢拂将戒指又往南与眠面前递了递,“现在是拒绝还是接受,都由你决定。”   南与眠看着戒指,又看了看谢拂,好笑问:“你这样说……那我要是拒绝了怎么办?”   谢拂神色不变,“不怎么办,这次拒绝了,还有下次,下次拒绝,还有下下次。”   “只有下下次吗?”南与眠语气竟有些失落。   谢拂一时无言,“那你希望我求多少次?我今天一次性给你求个够,你今天是不是就能答应了?”   南与眠:“……”   他抿了抿唇道:“那倒也不必……”   “按理来说,别人被求婚,都要矜持一下,第一次会拒绝,这样才显得被重视。”   “不过谁让我心软,见不得人失望呢。”   他伸出手,细长白皙的手指在星光下莹白如玉,竟比戒指还名贵。   “帮我戴上吧,我的未婚夫先生。”   这称呼……   谢拂眸中似有一道星光闪过,像是天上的盛景映入他眼中,然而仔细一看,他眼中分明只有眼前这个人。   在星空下,依旧温和明媚的人。   稍微凑近一点,都能嗅到对方身上的书卷香气。   谢拂取下戒指,将其中一枚仔细戴在了南与眠手上。   南与眠同样取下另一枚,戴在了谢拂手上。   看着谢拂这双经常接触消毒水,拿手术刀的手,不由轻叹,“谢医生,你这双手适合戴戒指吗?”   这戒指买了,该不会没有用武之地吧?   谢拂握住他的手,两枚戒指靠近,借着对方的光辉,变得越发闪亮,“放心,丢不了。”   “求婚成功,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   南与眠挑眉:“什么?我忘了什么?”   谢拂也不说话,就这么紧紧看着他。   南与眠装傻,“成功就成功了,还能缺什么,我可不记得求婚还有什么仪式过程。”   流星雨也不看了,他作势要起身回帐篷睡觉,却被谢拂抓着手不肯松开。   看着自己被谢拂紧紧握着的手,他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失笑出声。   “谢医生,想吻就吻嘛,平时也没见你这么老实,今天怎么还讲礼貌了?”像个披着正人君子皮的衣冠禽兽。   他都这么说了,谢拂便也没推辞,只是解释道:“不是讲礼貌,只是免得有人后悔,反咬一口。”   南与眠:“……”他是那种人吗?   夏天蚊虫多,两人回了帐篷,拉上门,喷了杀虫剂,等蚊虫都死光了后,才终于专心做某件事。   南与眠又不是没和谢拂吻过,一开始他是不慌的,但今天到底有些不一样。   从今天开始,他们就不是情侣,而是未婚夫夫,这样的改变让南与眠心里对谢拂有种明确的、认定的感觉。   这辈子就这个人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这个吻似乎有些变了味道。   等他回过神来时,身心不由蠢蠢欲动。   “等……等等……”   他推开谢拂,想要冷静冷静,喘口气。   谢拂的手还揽着他的后背,即便刚才吻过那么长时间,他的气息依旧均匀,低沉的声音响在南与眠耳边,“你不想吗?”   想啊。   南与眠脑子里毫不犹豫地回答。   有些话听着有些糙,但也有些道理,南与眠虽不是那种精///虫上脑的人,但情之所至,无论男女,又怎么会不想与对方发生进一步的关系。   可他到底还是紧张,觉得太突然了,他们可什么都没准备呢。   思及此,将手撑着谢拂胸膛,“想什么吗?这儿又没工具。”   “哦……”谢拂淡定从容地背包里摸出两样东西,“我带了。”   南与眠:“……”   南与眠:“……”   他低头看了看谢拂手里明显是之前逛超市买的东西,又仰头看了看谢拂,良久,他才深吸一口气,揪着谢拂的衣服又羞又恼!   “你、你这家伙……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好了?!”   “你说,带这些东西来干什么?!”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男人的正经都是装的,实际上他心里的算盘和心眼多的数不清,想的都是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   谢拂倒是坦荡,也没否认,“有备无患而已,万一要用到呢?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南与眠:“…………”   这话竟然能用在这种地方?!   经常跟学生们说这句话的南老师突然觉得,今后他都无法直视这句话了。   想起上回在超市这人也是说的有备无患,当时的他虽然羞恼,却也觉得还早,并不觉得很快能用到。   然而万万没想到,这才多久?   更没想到的是,谢拂拿出来时,他心里竟没有太多拒绝的想法。   好吧,他是愿意的,也是喜欢的。   但是莫名的,不太想让谢拂如愿是怎么回事?   今晚的求婚他都答应了,这要是还答应,是不是显得他太上赶着,没脾气了?   南与眠内心的纠结,从他面上的表情就能看出一二,谢拂想不知道都难。   他抱着南与眠,靠在他的肩上,说话和呼吸的气息轻吐在谢拂脖颈,声音慢条斯理,却又充满诱惑。   “南老师,今天好不容易出来露营,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你不想听听自然的声音吗?”   听这声音给他伴奏吗?南与眠觉得自己还没那么不要脸,但是某人可就不一定了。   外面有的可不仅是自然的声音,还有其他露营的人热闹说话的声音,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可这个状态明摆着在他脑海中不断提醒,外面有人。   南与眠咬唇,他承认,自己也是个俗人。   就像谢拂说的,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下次再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那么,稍稍放纵一下,好像……也没什么对吧?   心里这么说服着自己,克制着心里的雀跃,他搂住了谢拂的脖子,缓缓吻上谢拂的喉结……   *   深夜里,月明星稀,帐篷外再听不见人声,似乎连树林里的虫鸣也淡了不少,整个世界都在沉眠。   谢拂却有些睡不着。   也不知道是因为白天睡过,还是因为一朝得偿所愿,他的精神明明很安宁平和,却就是睡不着。   “宿主,新婚快乐!”013迟来的祝福。   作为全程围观谢拂是怎么套的南与眠,又是怎么诱哄对方的看护,013觉得自己还是少说话的好,否则要是被暗鲨,一定没处说理去。   至于宿主带对象来荒郊野岭是不是为了诱惑对方解禁犯罪,加快进度,它什么也不知道。   嗯,不知道。   “谢谢。”谢拂声音淡淡。   这声音,似乎没有任何喜悦,也不带半分情绪,或许是觉得013不值得,又或许是谢拂不愿意在任何人或者非人身上浪费感情。   南与眠艰难地翻了个身,背对着谢拂,胸前也露出了一大片肌肤,谢拂伸手将薄毯盖在南与眠胸前,后者即便睡着了,也要迷迷糊糊皱眉挣扎,“热……”   谢拂却不容拒绝地将薄毯盖在南与眠胸前,南与眠推开几次,他就重新盖上几次,直到对方或许也觉得累了,干脆任由他盖着。   被南与眠这么一闹腾,谢拂竟也有了些许睡意。   担心热到对方,谢拂并没有抱着南与眠,他只是牵着他的手,似乎这样,便能令他安心,相信眼前的一切不是梦境。   *   翌日,南与眠先醒,刚醒来就觉得浑身疲惫,下意识想到野外果然没那么舒服。   等他稍稍转身,看着身边与他一般没穿衣服的谢拂,身体又将感觉传给大脑,慢半拍的脑子终于后知后觉想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盯着谢拂,似乎要将眼前这个人盯个一清二楚。   他不明白,昨天是这人给他下了迷魂药吗?怎么对方说什么自己就做什么?   不说求婚了,就说昨晚的睡觉全程,他竟也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让怎么动就怎么动。   说用什么姿势他竟也没拒绝?   天……   他可能真的中邪了,或者着魔了!   南与眠暗暗闭眼,似乎想要回到昨晚。   然而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迎接他的,不过是谢拂的醒来。   “醒了?饿了吗?先吃点东西。”谢拂掀开薄毯起身,在背包里找了两盒奶和两袋面包。   南与眠:“……”   “不许在帐篷里吃。”   这里还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在这儿吃怪不讲究的。   虽然这荒郊野岭也没什么可以给他们讲究的,但南与眠就是不肯。   问就是要面子。   两人拿了两瓶矿泉水和早餐出了帐篷,简单洗了手脸才开始吃饭填饱肚子,至于其他的,还是回家再说吧。   一早上醒来,他们还能看见其他人的帐篷都还没什么动静,想来昨晚他们应该玩儿得挺晚。   昨晚谢拂和南与眠虽然在“睡觉”上花费了不少时间,可他们回帐篷早啊,算下来,睡得比其他人还早。   南与眠看了眼时间,“九点了。”   谢拂看了一眼他手里还剩下一半的面包,“吃完咱们下山。”   南与眠将剩下的面包递给他,“今天不想吃肉松,你多吃点,昨晚累的慌,要多补补。”   谢拂:“……”   好的,等回去他就买一些好东西,多补补。   就是希望某人不要后悔才好。   早上十点刚过,两人就已经把帐篷收好,这时,其他帐篷才陆陆续续有人出来。   出来露营的一般都是年轻人,而有闲的年轻人的作息基本都是日上三竿才醒,等他们醒来,就看见谢拂他们已经要走了。   昨晚天色太暗,今早明亮不少,别人才看清谢拂和南与眠的模样,顿时精神了许多,然而不等他们上前搭讪,谢拂和南与眠便已经离开了。   “真可惜!”有人扼腕。   另一个人道:“可惜什么?那两人明显就是一对,都戴着戒指呢,你就是搭讪也根本搭不上啊。”   “搭讪不行,多看几眼总可以吧?养眼,有他们在,总觉得我今早吃的不是饼干面包,而是名菜大餐。”   “……”   *   回去后,两人的手上出现戒指这件事倒也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在见过他们上回晚餐时的模样后,几乎在场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会走到一起。   因此,在见到戒指后,众人都只是心照不宣地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恭喜啊谢医生!”   “什么时候请客啊南老师?”   南与眠笑道:“上回不是才请了吗?”   同事嘿嘿一笑:“这不是不一样吗?这回可是要吃酒的。”   南与眠矜持道:“还不一定什么时候呢,到时候再说。”   虽是这么说,他眉眼间的明媚却是遮也遮不住。   谢拂求婚成功,甚至更进一步的计划也顺利达成,本该得意,最近却还有个问题令他苦恼。   “什么时候搬来我的房间?”   是的,虽然他们睡也睡过了,但南与眠坚持住客房,就是不搬去一个屋。   南与眠不为所动,“看情况。”   这回可没有什么野外难得的条件诱惑他,南与眠自觉还是有足够理智抵抗的。   谢拂:“……”   看情况什么意思?太笼统了,根本没个确切时间。   南与眠也算了解谢拂,见状便知道他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率先道:“你别想了,上回是被你蛊惑,以后可不会,有些东西吃一次解解馋就够了,又不会上瘾。”   上回他会被谢拂蛊惑,其中很大部分原因也是他好奇。   他好奇情侣之间这回事到底是什么感觉。   现在感受过了,他对此也就没那么强的求知欲和好奇心。   加上上次爽归爽,却也有些难受,他觉得自己短期之内都不会再惦记着下一次。   至于谢拂,哼,谁管他呢,他都没算对方诱拐他的账。   谢拂:“……你确定?”   南与眠认真点头。   谢拂将早餐豆浆喝完,用纸巾擦了擦嘴角:“那好,我等着。”   等着看谁先忍不住。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转过头去,移开自己的视线。   *   之后,谢拂当真再也没提起一次要南与眠搬进他的房间,仿佛彻底打消了先前的打算。   南与眠既不高兴的同时又有些松口气。   上回做完后两天都觉得身体不太舒服,还差点顶着后脖颈的吻痕去上课,要不是办公室的老师提醒,他得在学生面前丢大脸。   可虽然没在学生面前丢脸,他还是在办公室丢脸了,偏偏还要上课不能躲,这让南与眠整整不自在了一整天。   这种经历,一次就够了,要是再来几次,他得社死。   下班后,谢拂去菜市场买了不少菜,南与眠看着他手里提的大包小包,也上前帮忙放冰箱。   然而在放某些东西时他疑惑了,“这是什么?”   谢拂低头看了一眼他手里拿的东西,淡定道:“羊肉羊腰子。”   南与眠:“……”   虽然他不吃但不代表他没听过好吗。   “你买这些给谁吃?”   谢拂一本正经疑惑道:“不是你说要补补的吗?”   南与眠:“……”我那是开玩笑的。   “能退不?”他问了句傻话。   谢拂神色淡定,“退了干什么?好不容易买来的。”   市场卖羊肉的比较少,他还找了一会儿才找到新鲜的。   “是我错了,我觉得你不用补。”南与眠眼神真诚,语气认真。   谢拂歪头,“真的?上次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南与眠连连点头,“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   笑话,这人补了会用在谁身上?   到底是未婚夫,真要睡的话,他又怎么会非要拒绝。   吃苦的不还是他?   “那就给你补,我看你上回过后好几天都没缓过来,身体有点弱,是该补补。”谢拂面不改色,神色正经无比。   南与眠:“……”   两个人住,家里只有一个洗手间,每天早上起来有没有情况,又是什么情况,虽然没看见,但也多少了解个七八分。   他抿了抿唇,咬牙笑着将那一袋子羊肉塞进了谢拂怀里,“还是你补吧,好好补,争取多长个腰子。”   谢拂:“……”他没那功能。   *   婚都求了,总不好把婚事拖着,虽然还没定时间,但谢拂还是先打电话告诉家里了一声,打算下次假期就带南与眠回去,顺便定下婚事。   可想而知,那头的三个女人听到这个消息又是怎样的想法。   她们原本还盼着儿子/弟弟跟男朋友感情不和,分手结束,以后交个女朋友。   她们已经知道有的人可以喜欢男人,也能喜欢女人,她们就希望谢拂也是这样,毕竟从前二十多年都没听说过他喜欢男人,那应该对女人也喜欢吧?   然而她们的想法还没确定,那边谢拂都已经把婚事给预订了。   “下次带他回去见你们,你们可别态度不好,我好不容易才追到的人,人家没了我还能再找,我没了他可就谁都没了,以后也不会再找别人。”   谢拂这话太狠,让原本还有些其他想法的三个女人这会儿是被吓得什么想法都没了,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你、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哪有人只要一个人的,要是你跟他分手了,还真就不找别人了不成?”   结了婚的丧偶了都还有结二婚,这还没结婚呢,就想着只要这一个了。   一开始被吓到后,谢母觉得儿子说的就是傻话,就像小孩子家家说今后长大要当什么科学家宇航员一样。   谢拂却态度很是认真,“妈,那只是你没见过,这个世上有很多人,你不知道,不代表没有。”   谢母想说什么,谢拂却先道:“如果你真想见识一下,也可以试试看,刚刚我是个例子。”   谢拂当然没想真为了证明给谢母看而跟南与眠分开,好不容易等来的和平世界,他怎么可能放手。   但他需要向谢母表态,有这样坚决的态度在,想必谢母会好好掂量掂量。   果然,谢母闻言心头一跳,再没敢说话。   挂断电话后,谢母心中有些憋闷,没好气道:“这小子,在外面翅膀硬了,真是一点也不听话!”   但话是这么说,谢母却也没有真的怨儿子,以前的儿子那岂止是不听话,根本就是不理她们,她们想跟他说说话,想让他回老家看看,谢拂都一再推辞,以至于几年都没回过家。   从来只有她们主动找他,没有谢拂主动找她们。   现在谢拂找了对象,要结婚,还说要带回家,主动打电话让她们对他对象态度好点,这已经是他在意她们的表现了,他拿她们当家人,才会希望她们跟他对象打好关系。   这么一想,几人也没那么生气了。   以前她们就拗不过谢拂,现在当然更不能。   “行了行了,爱找就找,反正以后过不下去还是要离婚的。”谢二姐劝道。   谢母不甘不愿道:“那要是过得下去呢?”   谢二姐没说话,但道理大家都知道,要是过得下去,那就过呗,反正日子是谢拂自己的,她们和他离得远,也没办法插手。   “他们没个孩子,以后老了怎么办啊?”谢母愁道。   谢二姐闻言道:“现在还能□□,很多孩子在福利院孤儿院,都没家,只要有条件,就可以收养。”   谢母摇摇头,不赞同道:“那又不是亲生的,不亲怎么办?”   亲生的都有不孝顺的,更不用说不是亲生的了,谢母可不放心。   谢大姐转头看见在院子里跳格子玩的谢小弟道:“这不还有小弟吗?等小弟长大了,就让他多生几个,送一个给大娃,这也是咱们家人。”   谢母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双眼一亮,拍掌笑道:“对啊!”   是个好主意!   她看了看院子里一个人边玩边傻乐的小儿子。   原来觉得这小子学习一点也比不上他大哥,长大估计也就是个地里刨食的,现在一想,这儿子还是有用的嘛。   她大声招呼小儿子进屋,“二娃,给我进来!”   谢小弟擦了擦额头的汗,仰头看了看谢母,跑进来问:“干嘛呢妈?”   他看了看满脸欣慰的谢母,又看了看神采奕奕的两个姐姐,咽了咽唾沫,往后退了两步,小声道:“我……我最近没干什么坏事啊。”   “不就是……不就是忘了跟你们说考试没及格吗……”   因为谢拂的争气,家里几个女人同样也对谢小弟给予了希望,所以从小就教育他要好好学习,给小小年纪的谢小弟留下了心理阴影,并且从此听到学习就头疼,成绩一直很糟糕。   前些日子她们都忙着紧张谢拂的事,没功夫关注谢小弟的考试,谢小弟考完正发愁自己又要挨打,见几个女人都没提过,心念一动也就没提,试卷也用来点锅灶了,毁尸灭迹,想着就算问起,他也说没考就是了。   闻言,三个女人的笑容一时有些僵硬,想揍人的冲动顿时袭上心头。   但她们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谢母拉过小儿子,忍着怒气哄道:“二娃,你快点长大,等长大了娶个媳妇,必须得是女的,多生几个娃,送你大哥一儿半女,也好让他膝下不孤单。”   谢小弟原本还对自己藏试卷的事心虚不已,闻言顿时不高兴了,“凭什么啊?”   这个臭大哥,平时是他头上的阴影也就算了?怎么他以后结婚生娃也要为了他?!   谢小弟觉得自己不能屈服,他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就成了谢拂的送娃工具人了,于是他态度坚决道:“我不!”   “我以后也要找个男人结婚,不然就不结!”   当天,谢小弟喜提三顿打。   谢拂不在,且他翅膀硬了,家里三个女人拿他没办法,她们还能拿个几岁的小屁孩儿没办法吗?   本就对谢拂对象不太满意的几人,听到谢小弟那番话,顿时被戳中了肺管子,别的不说,这顿打先上了再说。   晚上,谢小弟泪眼汪汪地趴在床上,心里又记了谢拂一笔。   他一定、一定要给自己找回场子!   *   谢拂之前向南与眠提起要带他回老家一事,南与眠说考虑,之后便一直没结果,当谢拂再次提起时,南与眠却是不能再推辞了。   “可以是可以,但是在回你老家之前,你是不是得先跟我去见我父母?”   南与眠父母就在本市,可比跟谢拂回老家近。   谢拂闻言,抬头看着南与眠,忽然轻笑了一声,“我还想着你什么时候提呢。”   南与眠:“……”合着这人就等着他提吗?   行吧,总比没有记在心上好。   既然要见家长,自然要准备见面礼。   两人抽空去逛商场,买给双方家长的礼物。   “他们也没什么喜好,就是我妈爱跳广场舞,我爸爱跟别人打麻将。”   谢拂:“……”   他们又不能给买副麻将和放广场舞的广播。   最终,还是南与眠帮着挑了件可以穿着去跳舞的旗袍裙子,样式和质量都很好。   给他爸买的是一套茶具。   “你说杯具杯具,是不是不太好听啊?”南与眠买完后才道。   谢拂也不多话,直接问:“回去退?”   南与眠拉住他,“算了算了……”   挑完给南与眠父母的,两人接着挑给谢拂那边家人的。   对此,谢拂的建议十分干脆。   “我妈买新衣裳或者金首饰,总之是能出门炫耀的。”   “我两个姐姐的话,给她们的孩子买些文具或者学习上用到的书就行。”   至于谢小弟,“随便挑个变形金刚他就会喜欢你了。”   南与眠:“……”   真的好干脆。   谢拂态度在这儿,虽然上回听到谢家那边似乎不太满意他是个男人,但南与眠也不担心。   毕竟离得远,且他是跟谢拂过日子,又不是跟他家人。   两人先找了时间去见南与眠父母。   南与眠也有段时间没回来了,上次回来还是过年见了一面,都没过夜,这次回家带着谢拂,也有些近乡情怯的忐忑。   然而没想到的是,他们上门敲门,却没人开门。   “怎么没人?”南与眠皱眉。   谢拂:“不在家?”   南与眠:“都大晚上了,平时他们都在吃晚饭,怎么可能不在家。”   他心里忽然冒出另一个可能,“该不会搬走了吧?”   不过也仅仅是一瞬,他便又打消了念头。   他爸妈不是那么没谱的人,再怎么搬家也会跟他说一声才对。   就在南与眠准备打电话问问时,正好邻居家开门,见到南与眠,“哟,这是小眠啊?今天回家来了?”   南与眠笑着点头,“是啊叔,您知道我爸妈去哪儿了不?”   “你妈今天广场舞比赛,这会儿正进决赛呢,老南被她拉去助威了,说是还有双人舞什么的。”   南与眠:“……”   邻居边说便打了南妈妈电话,“老南家的,你们赶紧回来,你家眠子回来了,还带着个帅小伙,快回来看帅哥,再不回来帅哥就跑了!”   南与眠:“……”   谢拂:“……”   -------------------- 第60章 相亲记7   “都怪你, 让你转个圈扭个腰都扭不动,明明我本来可以夺冠的,都是你拖我后腿。”   “一大把年纪, 扭来扭去像什么样。”   “什么不像样?我跟你说,要不是有你碍眼,不知道多少小伙子小姑娘给我拍照,我抖音粉丝都快过千了。”   楼道里传来的争论声令南与眠有些黑线,在他不在家的日子,他妈到底是怎么过的?   总觉得自己还比不上他妈年轻。   南妈妈拐了个弯, 一眼就见到站在自家门口的两个人,一个她很熟悉,就是她家那个讨债鬼,另一个……   南妈妈双眼一亮!   南与眠笑着打招呼, “妈,爸。”   南妈妈快步上山, 在南与眠以为对方是想跟自己来个久别重逢的拥抱时,却眼睁睁看着对方径直走到谢拂面前,“哟!还真有帅哥!”   南与眠:“……”   南妈妈拉着谢拂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前前后后打量一番,这双眼越来越亮。   “帅哥,你多大了?哪里人?有对象了不?”   “要是没对象,阿姨给你介绍个对象啊。”   谢拂:“……”   南与眠面色有点黑。   南爸爸也认真看了看谢拂,不由点头赞道:“不错不错,这个可以。”   南妈妈回头瞪他,“可以什么可以, 还不快开门把人请进去?”跑了怎么办?   南爸爸前来开门,南妈妈还拉着谢拂的胳膊问东问西。   南与眠深吸一口气, “妈,妈您是看不见我吗?您亲儿子在这儿呢。”   南妈妈置若罔闻,满脸欣慰地看着谢拂,仿佛对方才是她亲儿子。   南与眠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最后看了看被南妈妈拉着表示爱莫能助的谢拂,最终忍无可忍道:“李竹香女士,请不要拉着别人家的儿子亲热。”   他隔开两人,强行站在南妈妈面前,“您仔细看看,您亲儿子在这儿。”   南妈妈脸色垮了下来,“哟,还知道是我儿子呢,这么久不见,连个电话也不愿意多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丁克呢。”   她走进门,也不理会南与眠。   南与眠:“……”   不是……当初到底是谁说不要打扰他们二人世界的?还说不想见他这个不孝子,让他有多远滚多远的?   明明是他们自己的要求,真这么做的,却又要反过来怪罪到他头上,父母都是这么反复无常吗?   南与眠表示自己不能理解。   最终,两人还是进去了,谢拂也被南与眠正式介绍给南妈妈和南爸爸。   “爸,妈,这是我男朋友谢拂,我们刚决定结婚,这次回来就是特地带他来见你们的。”   南妈妈听到南与眠说谢拂是他男朋友的时候,脸上流露出些许满意,然而听到后面,又不由皱起眉来。   “什么?都要结婚了才带回来?合着你真没当这里是你家啊?觉得你爸你妈就是两个老头老太太,没必要通知是不是?”   南与眠张嘴想要解释,却听谢拂率先道:“抱歉伯母,是我的求婚太突然,才会让与眠没来得及提前跟你们提起。”   “在那之前,我们也没想到会这么快结婚。”   南与眠:“……”   这人在说什么鬼话?难道当初说在邀请他同居的时候就打算要结婚的人不是他吗?   他眼睁睁看着谢拂胡说八道,可这些话又偏偏有理有据还礼貌。   南妈妈这会儿脸色已经好了不少,对谢拂的表情也很温和。   谢拂拉着南与眠在他们对面坐下,“今天冒昧拜访,其实也是因为我太着急,想跟与眠结婚,才没打声招呼就前来,希望伯父伯母不要怪罪。”   这回别说南妈妈,南爸爸脸色也好看许多。   谢拂着急跟他们儿子结婚,不就是看重自家儿子吗?   虽然觉得自己儿子有许多缺点,但做父母的还是觉得他好,希望他好的,谢拂重视南与眠,两人的态度更正色了许多,这回可不仅仅是因为谢拂的脸而带来的效果。   “因为来的突然,也没能给两位选多好的礼物,这些都是在与眠的建议下买的,不知道伯父伯母喜不喜欢。”   谢拂适时将礼物拿出来,南妈妈和南爸爸已经露出笑脸了,“来都来了,送什么礼啊,你们坐,我给你们倒杯茶。”   南妈妈起身去了厨房。   她不仅泡了茶,还切了一些水果,漂亮的果盘端上桌,配合着热茶,气氛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南妈妈问谢拂。   “认识……有一段时间了,我们是在餐厅认识的,当时他有点麻烦,我碰巧看到了。”谢拂没有说他们是在相亲局认识的,时间满打满算都还不到两个月,这事说出来,恐怕给人的印象不会好,以为他们当这是儿戏。   南妈妈闻言,以为谢拂是帮了南与眠,对谢拂的印象更好了。   不过这个想法也不算错,当时南与眠差一个男朋友,谢拂顶上了,可不也是帮了忙吗?   之后夫妻俩又问了谢拂一些问题,主要是跟他的情况。   什么工作家庭还有经历。   结果还挺满意的。   “医生好,现在人这一辈子,有几个没看过病吃过药的?有个医生在家里,就算不去医院也觉得安心。”南爸爸对着谢拂连连点头。   医生和老师作为从小到大都喜欢做梦长大做的职业,可想而知在市面上多受欢迎,别的不说,社会地位就高,说出去许多人都会下意识尊敬,这是老一辈人都喜欢的东西。   他们儿子是老师,家里再来个医生,感觉还挺登对。   不仅仅是职业,还有年龄、样貌、性格,他们都觉得谢拂和南与眠很契合,这是很难得的。   比什么门当户对难得百倍。   虽然谢拂出身农村,可他能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更说明他能力出众,未来可期。   他们也没想着要沾什么光,只要他们能把自己的生活过好。   谢拂想要讨别人的好感,那是很容易的,他可以把自己伪装成任何别人想要的样子。   尤其是在第一印象就好的情况下,谢拂很快就让南妈妈和爸爸将他当自家人看。   晚饭是南妈妈做的,进厨房时还把南与眠拉进厨房帮忙。   她原本也没想着要南与眠帮什么忙,只是想跟他说说话,于是随便把一袋子折耳根丢给他处理。   “回来怎么连个电话也不打?害的我还要手忙脚乱。”南妈妈数落道。   南与眠毫不客气回话,“我打了能阻止您去参加比赛吗?”   “……不能。”   南与眠眼中浮现一道“那你还说”的想法。   南妈妈:“……”嘿,一段时间没见,这小子这是越来越皮了。   “那你也可以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今天人家第一次来,万一我发挥不好咋办?”   南与眠:“……您看帅哥还要发挥?什么发挥?”   “我觉得我还需要准备呢,您要是提前说一声最近喜好变成了看帅哥,我今天至于那么尴尬吗?”   刚刚他还担心谢拂会觉得儿子像妈,他妈看帅哥,他也喜欢看呢。   好吧,虽然他确实喜欢,毕竟谁不喜欢看美好的事物呢?   但他可不想让谢拂以为自己是因为那张脸才喜欢的他。   虽然有加成,但不是决定性因素好嘛。   南妈妈抬手就给了儿子一巴掌,没好气道:“你妈我看帅哥怎么了?就许你们年轻人追漂亮明星,还不许我看几眼帅哥了?”   “行行行……当然行!您尽情看,帅哥就在客厅里,您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南与眠连忙道,他可不想再品尝自己亲妈的铁砂掌。   南妈妈翻了个白眼。   “再说了,我看帅哥是为了谁?要不是你这臭小子说喜欢男人,我至于去看看他们有多好吗?我可都想好了,要是你敢带个歪瓜裂枣回来,你今儿休想进家门口!”南妈妈恶狠狠道。   南与眠:“……”合着他还得感谢谢拂长得好,他今天才能进家门是吗?   行吧……   眼看着自己这个亲儿子已经快要比不上谢拂这个刚进门的,南与眠已经佛了,他觉得自己还是安静当个壁花的好,只需要在爸妈跟谢拂聊天,顺带着数落的时候站出来充当一下工具人。   嗯,工作还挺简单的。   南与眠将折耳根摘好洗干净,问南妈妈:“要焯水不?”   “放着不用。”南妈妈下意识道,回过神后手里切菜的动作一顿,转头看了眼南与眠摘好的折耳根,奇怪地说了句,“奇了怪了,你竟然还知道要不要焯水。”   她可了解自己这个儿子,让他简单煮点什么还行,但涉及到煎炸炒烹稍微有点技术含量的东西那就别想,属于把自己饿不死,但也绝对不会多好吃的阶段。   学校有食堂所以她从没担心,可现在他竟然还知道做菜的步骤了?   “咳咳……”南与眠轻咳两声,“只是有点兴趣所以学了点。”   看他那模样,南妈妈哪还能不明白,这是因为男朋友才学的吧?   “养你这么多年没吃上你一顿正经饭,给别人做倒是起劲。”   南与眠不得不解释道:“这不是他经常做,我一直吃白饭也挺不好意思吗。”   南妈妈双眼一眯:“等等……什么叫他经常做?你们这是住一起了?”   南与眠:“……”   论什么叫做不打自招,这就是了。   “房东要收房,我房子退租了……”南与眠声音越来越低,看着南妈妈不太好的脸色,他果断闭嘴,决定还是不说话的好。   也没什么能辩解的,他们亲都亲了,睡也睡了,本来也说不清。   南妈妈万万没想到,再次见面,儿子已经找到了对象不说,还已经同居了。   “你可真是……别是见到个好看的就昏头了吧?”   南与眠觉得他妈没资格说这种话,不由抬头道:“您不也喜欢看帅哥吗?”   “而且……我俩都要结婚了,同个居而已,小事小事,用不着大惊小怪。”   南妈妈:“……”   她竟然无法反驳。   难道这就是好的不学坏的学?   谢拂跟爸爸聊了一会儿,两人话题渐渐淡下来的时候,南与眠从厨房出来,端起谢拂面前的杯子就喝了一大口水,“厨房热死了!”   谢拂见他额头确实渗出了汗珠,便抽出桌上的纸巾给他擦了擦,“坐下歇会儿。”   客厅开着空调,其实南与眠从厨房出来就觉得凉快了,但也没说什么,听话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他把电视打开,这会儿是看不到每天的新闻了,他就随便调了一个频道放着,有电视声音在客厅里回响,就算不说话也觉得热闹了许多。   南与眠摸出手机,看着微信里学生家长发来的消息,一边回复一边叹气道:“家长真操心,既要担心孩子在学校里吃不好穿不暖,还要担心他们在学校里早恋不学好。”   谢拂附和了一句,“都是这样。”   对此,作为过来人的南爸爸可有发言权了。   他看着不省心的儿子道:“可不是,想当初小时候送你去学校,你死活不去,还要你妈哄你那不是去上学,是去跟别的小朋友玩。”   谢拂微微弯了弯眉眼。   南与眠:“……”一言不合揪黑历史是什么鬼?   “你小时候还揪过前面小女生的辫子,说人家的头发像扫把,总打你的脸,人家哭得稀里哗啦,害得我们连连跟人家家长道歉。”   南爸爸回忆道:“说起来,你不喜欢女生,是不是从那时候就开始了?别人扯头发都是因为好看,就你说人家像扫把。”   南与眠:“……”这他哪儿知道?   他暗暗吸气,还好还好,虽然糗了点,皮了点,但到底说明他从小就对别人不感兴趣不是?   谢拂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让南与眠又松口气又有些不爽。   晚饭做得很丰盛,南爸爸还拿了酒出来,正要给谢拂倒上,南与眠却先阻止道:“他不喝酒,酒精会影响神经。”   谢拂的手要拿刀的,最好不要喝酒。   南爸爸也不懂,既然不喝酒那就喝饮料。   “吃了这顿饭,你们的关系我跟你妈也算是认下了,我们也没别的话叮嘱,只有一件,要记住,你们是自己选定的,没有别人干预,未来过得怎么样,结果如何,也是你们自己承担。”   谢拂举杯应道:“谢谢伯父,我们都知道。”   一顿饭宾主尽欢。   晚上他们就住在南与眠的房间,左右也是同居了,也没必要让他们分房。   所以今晚他们住一间。   这还是他们从上次野营后第一次睡一起,看着眼前这张床,南与眠脑海里叫嚣着失策了。   洗漱过后的谢拂推了推他,“怎么还不进去?”   南与眠想了想,理直气壮地坐上自己的床,好歹是自己的地盘,不能认怂。   谢拂看了他一眼,本也没想做什么,好歹是第一次在这里留宿,但南与眠的模样,却让他有种不做什么有点吃亏的感觉。   一米八的床,两个身高腿长的大男人躺上去却觉得有些小了。   “你过来一点儿,我盖不到被子。”谢拂道。   “这个天盖那么严实做什么?”话虽这么说,南与眠却还是乖乖往谢拂身边移了移。   谢拂拿过遥控器,将空调又调低了两个度,“这样就需要了。”   南与眠:“……”这人是不是有病?   他被气笑了,在被子里轻踹了一下谢拂的腿,“你行了啊。”   谢拂伸手将他揽住,“嗯,行了。”   达到目的,自然就行了。   明明温度已经很低了,但南与眠莫名觉得还是有点热,即便如此,却也没有退出谢拂的怀抱。   嗅着谢拂浅淡却独一无二的气息,一整天的忐忑和激动都逐渐平静。   “谢医生,第一次上门的感觉怎么样?我看你跟我爸妈聊得挺好的。”   “我跟你聊得更好,想进行深夜交流吗?”谢拂深邃的目光看着他。   南与眠:“……不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谢拂,见他闭上眼睛睡了,便也跟着睡去,睡着时,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容。   一夜好眠。   翌日,两人离开时,谢拂还被叮嘱经常过来的话,至于南与眠,嗯,也有,不过是顺带的。   南与眠:“……”   果然见多了就不稀罕了。   回去的路上,他问谢拂:“你没跟他们说我们才认识没多久吧?”   谢拂一边看路一边道:“没有。”   他又不傻。   南与眠松了口气,难怪他妈没收拾他。   “养娃真可怜,从出生前就开始操心,一直操心到好几十岁还放心不下。”   “真庆幸,你生不出孩子。”   谢拂趁着等绿灯的时间,偏头看了他一眼,目光略深,声音清浅道:“要生也该你生。”   南与眠拍了下他大腿,“你还真想生啊?”   谢拂发动车子:“不想,不是你说的这个话题吗?”   他对孩子这种生物没任何想法,唯一可能有的,那多半也是厌烦,厌烦对方碍眼,厌烦是存在他们之间。   可偏偏他什么也不能做。   上辈子麻烦够多了,这辈子他可不想再给自己找更多麻烦。   南家那边算是解决了,接下来就该回谢拂老家,这抽一个周末的晚上可不行,两人是特地调了时间,空了四五天出来,才包袱款款地上路。   那边比较偏远,交通不太方便,谢拂并没有坐飞机汽车,而是自己开车上路,两个人都能开,轮换着来,倒也不是特别累。   一路上他们也不是纯粹赶路,看到方便的地方也会下来休息休息,吃顿饭,倒是也算长途游了。   “你家真远啊。”   车子走到山路,谢拂便接替了南与眠开车,担心他开不好。   “不远怎么会很久都不回去。”等回家后,他几年没回家的事南与眠也会知道,不如现在提一下,后面也不至于意外和怀疑。   果然,南与眠点点头,工作忙的话回一趟确实挺麻烦的,所以他也没有怀疑。   “那你家里人为什么不搬去城里?城里随便找个工作,多少也比在农村强。”   谢拂想了想,“习惯了吧,故土难离,就算让他们在本地的城市找工作,他们也会不适应城里的生活方式,宁愿待在农村,更不用说去我那么远。”   即便是原主的二姐,他们在镇上开店,平时最常去的地方也就是县城,想在县城买房子,手里的钱都不凑手。   这还是他们家最富裕的,大姐他们都在村里,虽然在镇上有房,但也不怎么去住,就是习惯了村里的生活,还有要种村里的土地。   至于原主的爸妈,那更是没想过搬走。   没钱能去哪儿?外面多乱,还不如在家守着土地,至少不会饿死。   南与眠想了想,“那你是不打算接他们去城里一起生活?”   “不接。”   他那边太远了,如果是当地的城市或许还可以,这都跨省了,就算是二姐也不会答应,更不用说其他人。   “孩子读书或许还能帮帮忙。”谢拂道。   南与眠并不觉得接亲人到身边来住不应该,他其实做好了谢拂会接家里人去城里的准备,即便是两个姐姐各自成家不会跟来,可他妈和弟弟总会。   可谢拂却一口否决,这让南与眠意外的同时也呼出了一口气。   “那就多回来看看吧,总不能走了就不回来了,你没空的话,我有啊。”   老师这个职业,别的的不说,长假多啊。   寒暑假最少也是半个月一个月,回老家一趟绰绰有余。   谢拂眉心微拧了一瞬,很快又松开,淡淡道:“随你。”   *   山路走了大半个小时,远远看见山对面有房子,这里别的不说,环境却很好,如果老了,应该是个不错的养老地。   路难走,车子也开得慢,路上不可避免地碰到了认识他的人。   “这不是谢老铁家的大娃吗?这是回来了?”   谢拂:“……嗯,回来了,七叔慢走。”   转头一看忍笑的南与眠,解释道:“我爸名字里有铁。”所以这个老铁不是现在大家常用的那个意思。   南与眠点点头,却还是在笑,“我知道了。”   但他笑的可不仅仅是老铁啊,还有大娃,好、好土的小名。   谢拂假装自己不知道,直接开车继续往家里去。   一路上午饭什么叔叔伯伯都是随意点头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就这,那些人都觉得谢拂脾气变好了,眼里有人了,毕竟,在以前原主回来的时候,那可是几乎视而不见的,在家睡一晚上就离开。   谢拂还点头打招呼,在他们眼里都是这孩子懂事了。   南与眠还没察觉到谢拂在这里的名声,就已经察觉到了别人对谢拂的态度似乎特别好。   “原来你人缘这么好,他们都跟你打招呼。”   谢拂……谢拂能说什么呢?这种时候他只要笑一些就行了。   当车子终于停在家门口时,南与眠才知道,谢拂家里似乎比村里其他人家都要穷一些。   虽然都是砖瓦房,也铺了水泥地,到这一眼就能看出来,房子应该有些年头,而其他人家应该都是近几年新起的。   车子的声音远远传来,屋里的人也早早就出来迎接。   谢拂刚下车,就见到谢母穿着平时只有赶集才穿的衣裳出来,还有一个少年好奇地走到车旁边看。   以前原主回来都是自己坐飞机转汽车,当时也没买车,因此这车他们都没见过。   谢小弟惊喜又好奇,甚至忍着对谢拂的讨厌也上前观看。   “大娃怎么这么晚回来啊,路上开车辛苦了吧?”谢母走上来关心道。   谢拂:“不累,有与眠帮忙。”   一直让自己忽略另一个人的谢母这下不得不去看南与眠了。   原本以为自己会不喜欢,可这一看,对方斯斯文文,戴眼镜的知识分子的模样令她微微一顿。   这……这模样,这气质,即便是知道对方是儿子男朋友,她也很难讨厌啊。   “这是我未婚夫。”谢拂拉着南与眠对谢母介绍,“他叫南与眠,是中学教师。”   谢母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看向南与眠的神色便认真许多,“老师?你是教书的啊?”   南与眠笑着应下,“是的伯母,我在教高中,如果学习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都可以问我。”   原本兴致勃勃看戏的谢小弟瞬间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   谢母却是没忍住,露出了一个笑脸,态度热情不少,“这怎么好麻烦你,请进快请进!”   谢拂说理带着南与眠进了家门。   他早知道南与眠老师的身份会很有用,毕竟这种乡下地方,大家对老师的敬畏之心还很浓,尤其是家里有个学习不好还不听话的孩子的时候。   “他两个姐姐都在自己家,天太晚了,我让她们明天再带家里人上门,你们今晚就住大娃那个房间,我都收拾出来了,床单被子都是干净的。”谢母给他们倒了热水,又把家里的电视打开。   这电视还是谢二姐家淘汰下来的,不过也算能看,聊胜于无。   山里信号不好,只有一两格,上网都不顺畅。   “你们吃饭了吗?我去给你们做点吃的。”谢母就要起身去厨房,却被南与眠叫住。   “不用麻烦了伯母,我们晚上吃过了。”   谢拂也让她不用忙,谢母这才坐下。   “大娃之前就提过你了,不是我不想迎接,家里穷,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希望你不要嫌弃。”   谢母原本因为谢拂的态度,已经愿意接受南与眠,虽有些不情愿,可她也没想针对或者给什么下马威。   现在因为南与眠的样貌和职业,更不会做什么,就是家里太穷了,想招待也招待不起来。   南与眠摆摆手,“哪里哪里,不用麻烦的,我们又不是客人,您把我当自家人就好了。”   要是把南与眠当一家人,那他们家里可也是有老师的了,这个想法不断诱惑着谢母,令她心动不已。   但她还是忍住了。   不过虽然忍住了,她心里的激动和高兴却也压不住,“我去给你们烧水洗漱,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咱们再说说话。”   南与眠便笑道:“那我去把车里的东西拿出来。”他们买的不仅是那些礼物,还有一些乡下没有的东西,什么银耳燕窝,都是养生的。   他从谢拂腰间摸过钥匙。   谢拂也站起身,“妈,我来帮你。”   谢母要推他,“你来厨房做什么,待会儿把你衣裳弄脏了,这衣服很贵吧?快出去坐着看电视。”   谢拂在灶前坐下,动作熟练地帮她生火,“不贵,洗洗就好了。”   厨房里烧火后有不少黑灰,落在衣服上就是黑一片,谢母看了看谢拂身上的白衬衫,知道他这衣裳难洗,还不一定能洗干净,心里一阵酸软。   自己儿子什么样,做妈的能不知道吗,原主能骗别人,却骗不了亲妈,几年不回来,原主凉薄自私的本性她其实都知道。   只是到底是自己儿子,又怎么不盼着他好,哪怕是委屈自己。   谢母看向谢拂的目光中含有泪光,她用袖子抹了把眼睛,假装被烟熏的。   “大娃长大了。”   “也要成家了。”   她以为谢拂是长大成家才懂事的,心里对南与眠最后一点不情愿也散去。   谢拂没说什么,他没有戳穿这个母亲错误的想法,就让她以为是长大懂事也不错。   有时候真相比虚假更伤人。   当晚,谢拂跟南与眠睡在垫着稻草的床上,虽然都有套子遮着看不见,但身下还是能有跟床垫很不一样的感觉。   谢拂给南与眠分了一半被子,“睡得惯吗?”   南与眠:“还好,你小时候就是睡在这儿?”   他翻了个身,感受了一下身下干草被碾压的感觉。   “其实还不错,挺软的。”他笑道。   “别一直动,不然我妈还以为我们在做什么。”谢拂提醒道,“稻草声音大,这里可比城里还不隔音。”   南与眠瞬间安静了,谢拂笑了一下。   南与眠眯眼:“你是不是骗我?”   谢拂十分自然道:“不信你可以试试。”   南与眠……南与眠不敢试,他还要脸,且不想刚来就给谢母留下个不好的印象。   于是当天晚上,他保持着一个姿势没动,第二天早上醒来,半边身子都麻了。   谢拂扶他起身,关心问:“你还好吧?”   南与眠:“……”   好,真是好!极!了!   于是,等今早谢大姐和谢二姐分别带着丈夫孩子上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陌生人在院子里活动身体。   她们一时愣住,没反应过来,南与眠便率先笑道:“是大姐二姐,和两位姐夫吧?我是阿拂男朋友,南与眠。”   “啊……你好你好……”几人都有些无措,毕竟他们除了谢拂,可还没见过像南与眠这样长相气质都格外出挑的。   看着南与眠的模样,她们想要劝分的话瞬间就开不了口了。   “姐姐姐夫来了,进屋坐。”谢拂听到动静,也出来招呼道。   他走到南与眠身边,二人逐渐靠近,站在一起,谢家两个姐姐想说的话更说不出口了。   因为这两人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非常般配。   如果是陌生人见了,说不定都要说一句天生一对。   她们虽然说不出那个口,但心里竟一时也冒出了那样的念头。   赶走了南与眠,她们的有限见识里,实在找不出还有谁能比他更配谢拂。   直到进屋坐下,她们都没找到合适的话开口。   还是孩子好,孩子没一会儿就玩儿在了一起。   谢拂把礼物一一送出去,场面终于热闹起来。   而两个姐姐更不好意思了,因为这些礼物都是南与眠买的。   “与眠在学校做老师,学习上有需要帮助的都可以问他。”   谢拂主动道。   跟谢母一样,谢家两个姐姐对老师这个职业都很尊敬,闻言对南与眠的态度更慎重了许多,她们以孩子和学习展开话题,南与眠都说的上来,于是很快就聊开了。   孩子们在外面玩,谢拂将两个姐夫喊去一边。   他摸出两个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分别放进他们手里。   “大姐夫,二姐夫,这是早些年借你们的用来读书的钱,过了这么多年,我把通货膨胀和利益都算进去了,你们好好收下。”   大姐夫是个憨厚老实人,连忙把红包塞回给谢拂,“那钱就是给你的,不用还,你在城里打拼也不容易,你姐要是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数落我。”   “要还的,亲兄弟还明算账,这钱你要是不收下,我心里难安。”谢拂坚持给他。   “再说了,我现在还打算结婚,要是真的一点钱都没有,能考虑结婚吗?”   闻言,两个姐夫心里也是忽然一愣,竟然觉得谢拂的话有道理。   他们对视一眼,还是精明些的二姐夫先开口,“那我们就先收下了,都是亲戚,手里的钱要是不凑手,再找我们借也行。”   谢拂应道:“会的。”   大姐夫见二姐夫收了,他也不好不收,只能揣在包里。   当晚,他把这事跟谢大姐说,两人将钱拿出来数了数,惊讶地发现这些钱几乎快是当初借出去的两倍!   大姐夫觉得有些烫手,同时却也真的相信了谢拂手里有钱的事,否则他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还他们。   “你弟弟是个实在人。”   从前对谢拂的怀疑打消,取而代之的是现在还钱的谢拂,至于从前为什么不还,应该是真的手里没钱吧?   两个姐夫这样想。   至于两个姐姐……   她们弟弟当然好了!不接受反驳。   谢拂还钱的举动让她们长了脸,无论是对谢拂还是南与眠,她们都硬不起来,加上还有个已经彻底认命接受的谢母,谢拂和南与眠的婚事也算是得到了家里人的同意。   之后便商量起婚期来。   “地里活多,到时候我让村里人帮忙照看一下。”听说婚礼在城里办,谢母心里虽然有些害怕忐忑,却还是坚持要去城里。   两个姐姐也表示没问题。   “店关两天没事,孩子还小,请两天假完全没问题。”   “你们到时候结婚要花童不?家里啥都没有,就是孩子多。”   五岁七岁的,当花童也差不多。   谢拂看到孩子却是想起读书的事儿。   他提了几句,让孩子去城里读书,镇上的教育资源太少了,不如去城里。   “孩子还小呢,小学还是在镇上读,去城里就是浪费钱。”两个姐姐拒绝道。   谢母却有别的想法,试探问:“你们说,把二娃去你那边看管一段时间怎么样?小南是老师,应该会管学生吧?还有大娃,二娃平时也挺怕大娃的,应该会听话?等看你们结婚的时候我再接走他。”   她也不是想让小儿子真好好学习,一飞冲天,可小儿子在乡下无法无天,能让他稍微受点管束也好啊。   谢拂看了南与眠一眼,见到后者眼中的兴味,便知道对方并不反对。   “行,这次他跟我们走。”   偷听的谢小弟忍不住了,跳出来坚决反对,“我才不要跟你走!你爱走就走,休想带上我!”   哼!才不给你压迫我的机会!   然而这事是他说不想就能不想的吗?   谢家两个姐姐对视一眼,默契地上前逮住小弟,一个抱着露出屁股,一个上手就揍人。   “谁教你这么没礼貌的?”   “连哥都不知道喊。”   “你哥对你好才管你,不然你看别人管你吗?”   谢小弟崩溃大哭!   “放屁!他才不是想管我!他根本就是想教训我!他、他想公报私仇!”看来这小子还是知道自己一直对谢拂态度不太好的。   “你们不要被他骗了,他会虐待我的!”   南与眠看了谢拂一眼,面露询问和怀疑,深知谢拂本性的他知道是有这个可能的。   谢拂:“……”   “我看起来很像那种人吗?”   南与眠摇头,“可这跟像不像无关。”你本来就是这种人啊。   谢拂:“……”   所幸谢家两个姐姐不信,听到谢小弟的话,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生气,而是欣慰。   她们感动地说:“因为你哥,你竟然都会用成语了。”   “看来送你去他那里肯定能学会更多。”   谢小弟……谢小弟绝倒!   救命!他真的不是故意用对成语的!下次他再也不敢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完结这个世界,新世界古代,he。 第61章 相亲记8   来时是二人世界, 回去时路上多了个拖油瓶,然而比谢拂和南与眠更不甘不愿的,却是拖油瓶本身。   从上了车开始他就万分戒备, 警惕地盯着开车的谢拂,顺带盯一下副驾驶的南与眠,即便坐在车后座,他依然感觉无比紧张和担心。   但是和之前在家里不一样,这会儿的他虽然紧张,却没有先前的牙尖嘴利, 针锋相对。   大概也是知道这里只有谢拂和他对象,谢拂想收拾他轻而易举,不会有人阻止,也不会帮他说话护着他, 所以知道夹紧尾巴做人了。   “我听伯母说,你在学校都不听课, 那你在学校都玩什么?说来听听呗。”南与眠微微偏头笑问谢小弟。   谢小弟扭过头去,“谁要说给你们这些大人听,你们又不懂。”   谢拂自后视镜看了谢小弟一眼,那浅浅淡淡毫无感情的目光不知为何无端充满了压迫感和危险感,明明是夏末,还有着夏天的余热,他却莫名感受到了一阵冷风,令他突然打了个寒战。   他缓缓坐直身子,轻咳了两声,“那什么, 既然你那么想知道,那我就勉强告诉你吧。”   “我在学校有好多兄弟, 他们都是要跟着我一起干大事的,我们约定好,以后要打天下,一根筷子容易折断,一把筷子折不断,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南与眠笑道:“伯母说你在学校什么也没学,可我看你学得还不错嘛,还知道这些道理。”   谢小弟被夸了高兴,可谢拂在,他不敢翘尾巴,只好忍着翘起的唇角道:“勉勉强强吧!”   看他那模样,这夸奖接受得倒是一点也不勉强。   “那你说说,你们兄弟以后打算做什么?一起相约种地?”   城里的人生活压力大,有的还真羡慕种地,可农村的人没一个觉得一辈子种地是好事的,面朝黄土背朝天,谁想干活?   果不其然,谢小弟翻了个白眼,“谁要种地了?我们打算以后长大了都去当兵!”兵哥哥多帅!   他年纪虽小,个子却已经看得出不低,当兵的身高和身材达标不成问题。   南与眠闻言却笑了,“当兵,那你知道现在当兵也是要上学考试,考不进去当不了吗?”   谢小弟懵了,“啥?”   熊孩子只知道电视里的军队军人各个都帅,应该有身体要求,却不知道当兵还要上学考试。   “电视剧里不都是报名参军就行了吗?”他惊讶极了,连忙扒着南与眠的椅背着急问。   “你在什么电视剧看的?”南与眠迟疑问。   “抗战剧啊!”家里有电视后,谢母最喜欢放那些抗战剧,每每看到激动时刻还会高呼落泪。   连带着谢小弟也从小在那些剧的熏陶下长大,对军人总有着浓烈的情感。   南与眠:“……”   果然。   被神剧熏陶了好几年,难怪这脑子……   “时代又不对,以前招人宽松,现在不缺人了,都要精英,你不够优秀就参加不了。”   谢小弟颓丧地坐回后座,他被打击到了。   自己的成绩自己知道,他那成绩简直猪狗不如。   欸,这成语没用对吧?他胆战心惊地想。   “那我……那我去当体育老师行了吧?”他退而求其次道。   他们学校的体育老师也就是长得高大些,别的也没看出哪里厉害,只要他长得跟对方一样高大,肯定能当老师。   “老师也要上学考试啊,还要考很多试,你至少要上大学,你现在的成绩够上大学吗?”   谢小弟:“……”   “那、那健身教练呢?”   南与眠都有些同情,不忍心说下去了,可即便不忍,却还是要同情地告诉对方,“也要考试啊,孩子,你不会以为那些教练什么都不需要,直接上岗吧?”   谢小弟:“……”   他还真是那么以为的,主要是他也没看他们拿什么东西出来啊。   他用力挠挠头,弱弱问:“那保安呢?保安不会也要吧?”   南与眠沉吟片刻,“这个倒是可以不用……”   谢小弟还没松口气,就听见对方继续道:“不过据我所知,现在招保安最低初中毕业普遍高中毕业,你……”   谢小弟:“……”   行了别说了,他知道自己不行。   他整个人一副世界观崩塌的感觉,崩溃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用考试不用上学就能做的职业吗?!”   南与眠:“有啊。”   “乞讨,或者啃老,你选哪个?”   谢小弟:“……”   他哪个都不想选。   都不帅。   最终他丧丧地缩回了角落,自闭去了。   谢拂开车开了两个小时,南与眠换下他,谢拂则坐在副驾驶休息,他闭上眼假寐。   谢拂睡眠浅,南与眠知道,所以开得很慢很平稳,但他依然没有睡着。   谢小弟却不知道,见谢拂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便以为他睡着了。   他刚刚跟南与眠聊了一会儿,觉得他虽然是最让他头疼的老师,却比谢拂还顺眼多了,也没有学校里的那些老师烦人,他还是愿意跟他说话的。   “你到底为什么会跟我哥在一起啊?你比他好多了。”到底是在别人车上,知道自己寄人篱下要忍气吞声,连哥都喊出口了。   他以为谢拂不知道,所以问得毫无障碍。   南与眠却眼皮跳了跳,看了眼谢拂,心里为某个愚蠢的小孩默哀了一瞬,随后愉快地跟对方聊了起来。   “他长得很帅啊,还有能力,为人很好,性格……也很好。”   谢拂的脸似乎更放松了。   谢小弟却撇撇嘴,“你们都被他的外表给骗了,他根本就是个小气鬼,大魔头,以前就暗戳戳针对我,还满嘴都是为我好,别人看不出来,我看得真真的,他就是嫉妒我!”   南与眠忍笑,感受着身边人的呼吸微微重了一点,继续问:“哦?为什么?他比你帅比你高比你能赚钱比你可靠,他有什么可嫉妒你的?”   谢小弟轻哼一声,这事他也早就琢磨过:“嫉妒我年纪小呗,他都是老黄瓜了。”   虽然对老黄瓜这个词一知半解,但不妨碍他知道这是说一个男人老的意思。   南与眠没忍住笑了,要不是在开车,他真想问问谢拂,被人说老黄瓜是什么感觉。   开车开车,忍住忍住。   他能忍住,某个家伙却忍不住。   013在精神领域里笑得打滚,抹着生理泪水道:“宿主……这、这小孩儿说得也没错嘛,你都活了不知道多少岁了,说一句老黄瓜可一点儿也不冤枉。”   “七千九百五十一岁。”   013擦了擦眼睛:“什、什么?”   谢拂:“七千九百五十一岁,我。”   “在人均上万的时空局里,也不算很老。”   他极为认真地反驳。   013:“……”行、行吧,您高兴就好。   不过,宿主竟然还清晰记得自己的年龄?这在他们任务者里很少见啊。   话虽如此,谢拂却也是真的没了睡意,他就这么闭着眼睛一直到该南与眠休息的时候,   两人轮着开车,总算回了家。   他们只请了几天假,第二天就要上班,都没精力管谢小弟,安排好他住的客房后,讲了一下住在这儿的一些习惯和注意事项,他们一个准备明天上课的教案,一个补觉去了。   等南与眠终于准备完,已经是深夜,他揉了揉酸疼的脖颈,抬头一看,却见这里不是自己的房间。   这才想起因为谢小弟的到来,他把客房让给对方住,自己则是……嗯,不得不跟谢拂睡一个房间。   虽然不是第一次,但在谢拂家里,却还是第一次一起睡。   可惜他们都累了,南与眠起身一看,却见谢拂已经躺在床的一侧,空出了另一边给他,自己则是闭上眼缓缓地呼吸着,显然已经进入了睡眠。   南与眠也不由放轻了脚步,轻手轻脚地走到床的另一边,中途不小心撞到床脚,发出砰的一声,他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脚,却在注意到谢拂并没有被惊醒时松了口气。   他小心翼翼爬上床,盖上被子,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便仿佛顺着这条被子传递给了他,让本就疲惫的南与眠变得昏昏欲睡,很快进入了梦乡。   等他睡着后,一直闭着眼睛的谢拂才睁开,看着身边的南与眠,伸手轻轻将人往自己身边搂了搂,这才一同睡去。   *   翌日,南与眠一早就去学校上早自习,早饭也是在学校解决,谢拂后脚醒来,家里只有他跟一个不顺眼的小屁孩儿。   “冰箱里什么都有,想吃自己做。”他准备去医院。   “什么?”谢小弟不敢置信地问,“你就不管我了?”   谢拂态度干脆,“我以为你不想要我管你。”   小屁孩儿傻乎乎的,根本不知道某人正在给他下套,只觉得谢拂真面目露出来了,他根本就不想管他,就是为了在其他人面前刷好感,才会带他来城里。   就跟那些离婚时明明不想要孩子,却不得不接受孩子,只能勉强做做样子,回到家怎么对待小孩儿还不是自己说了算一样。   哼!他才不会给谢拂摆脱他的机会!   “不行,你答应妈要好好管我,现在想撂挑子不干不行!你必须管我,不然我就告诉妈和姐姐!”   “你认真的?”谢拂松了松领口,似乎有些不耐烦的模样。   谢小弟双眼一亮,“那当然!”   谢拂深深看了他一眼。   “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不答应好像也不太好。”   “但你记得,这是你自己要求的。”   谢小弟:“……”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很快,他的不妙预感成真了。   他看着碗里的香菜,满脸嫌弃,“我不吃香菜!”   谢拂态度很好,“可以,你给钱。”   谢小弟一噎,他要是有钱能跟谢拂低头吗?   谢拂却不再管他,自顾自吃起自己面前的面来。   “没有付出的人不配拥有话语权。”   这一刻,谢小弟深深感觉到了来自世界的恶意和金钱的魔力。   从前他都没觉得钱是有多重要的东西,反正没有了就问妈和姐姐要,现在却发现,有钱未必能行,但没钱万万不行,现在他没钱,就得在谢拂手里忍气吞声,将来他有钱了,一定也能把谢拂压得抬不起头!哼!   虽然谢小弟还不知道自己以后做什么,但他已经确定自己未来要有钱了。   他愤愤不平地吃着面,却发现这只是一个开始,之后的每一顿,谢拂都会让他吃一样讨厌的东西,什么香菜苦瓜西红柿鱼腥草……有一个算一个,谢小弟都不喜欢,反而是他喜欢的肉每顿却只能吃很少的一点。   谢拂没空理他,就会让南与眠带他吃饭,然而吃什么也是他指定的。   谢小弟忍辱负重哀求南与眠,他觉得对方一看脾气就好的样子,一定不忍心为难他一个小孩儿,然而南与眠却只是面露为难地说:“他是我对象,是一家之主,他发话,我也不能不听的。”   谢小弟懂了,“是不是你没他有钱,才会受他威胁?”   南与眠:“……?”这小孩儿怎么想的?   谢小弟却以为他的沉默就是默认,于是用同病相怜的目光看着他,“好了,我知道你也不想的,你放心,我吃就是了,不为难你,谁让你也逃不了他的五指山呢。”   南与眠:“……”   当晚,他把这事告诉谢拂,并且着重强调了一下或许可以去医院检查一下智商。   谢拂却道:“不用管他。”   “有时间想他,不如想想我们结婚的事。”   南与眠面色微赧。   却听谢拂道:“在哪里办婚宴,请哪些宾客,时间定在哪天,还有当天穿的衣服,我们的新房。”   南与眠听了一会儿,却忽然想到什么,“谢医生,你是不是忘了最重要的事?”   谢拂:“嗯?”   南与眠捶了捶他的胸口,“领证呢?你把它放哪儿了?”   谢拂却抓住他的手,抬头看着他,“我在等你问。”   南与眠被他这么看着,眼里似乎装着整片深海,谁多看一眼,便要被海水吞没,沉入海底。   奇怪,明明谢拂平时都挺正常的,在夜里,偶尔他却会有对方似乎深藏不露,仿佛装着整个世界的感觉。   可等他再仔细一看,又觉得那是错觉。   他摇了摇头,再定睛看过去,只看到谢拂认真看着他的目光。   “你想定在哪天?”他问。   谢拂似乎认真思考了许久,最终却道:“一个月后。”   “我们刚好认识一百天。”   闻言,南与眠第一反应竟不是觉得这个时间如何,而是……   “才一百天?”   为什么他有种他们已经认识了一辈子的感觉?   想想确实如此,明明才认识不久,他却已经觉得生活中有谢拂已经是自然而然的事,他好像一直就在自己身边。   “好啊。”他欣然答应。   领证的时间定了,谢拂说的其他内容也该有个章程。   他们决定把现在的房子卖了,买间更大一点的新房,一个由他们自己设计装修,看着完工的新房。   这样一来,房子想要入住还需要一段时间,好在也不用着急,他们还没定下婚礼的时间。   至于谢小弟,就更不用着急了,谢母觉得反正他在学校也没学到什么,还不如待在谢拂身边有人压着。   谢小弟在电话里求救,说谢拂虐待他,谢母根本没放在心上,真虐待那小子还能大喊大叫中气十足?分明是在谢拂手里翻不了身才这样弱弱反抗。   谢母不仅没有生谢拂的气,反而还感谢谢拂,希望他之后不要留情,该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   谢小弟佛了,他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自己,亲妈也不爱他了。   唯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他今后……一定要比谢拂还有钱,还强大!   到时候让谢拂喊他爸爸!   *   谢拂工作忙,没有南与眠自由,于是看房装修这些都落在了南与眠头上。   同时他们也把自己的房子挂在网上买。   卖出买进,这钱刚好差不多。   就是他们暂时没了住处,他们在附近租了间房,条件一般,但当临时落脚地还是没问题。   *   “谢医生,你要结婚了?这么快?!”收到请柬的同事们纷纷震惊,在他们的印象里,谢拂好像才刚相亲恋爱没多久呢?   虽然之前也戴了戒指,但是从订婚到结婚,这应该也有段时间啊?这么快的他们还是头一次见。   谢拂坦然道:“遇到对的人,早晚都是一样。”   众人一想也是,尤其是之前跟谢拂和南与眠吃过饭的,在一瞬间的惊讶过后,却并没有太意外。   看当初两人的黏糊劲,就算他俩当场结婚都没人觉得意外,现在已经过了两三个月,已经算慢了,他们这样想。   “谢医生放心,我们一定准时道,到时候准备提前空着肚子,就等着吃你们的喜宴了!”有同事玩笑道。   谢拂也微微一笑,“欢迎。”   虽然他笑容不深,但今天医院何止他们,就连附近科室几个科室都知道了谢拂的喜事,他甚至把喜糖发到了患者和家属手里,个别不能吃糖的患者也收到了红气球。   总之,不到一天时间,谢医生要结婚的消息就传遍了医院。   有些消息不那么灵通的,滞后严重的,闻言都纷纷惊讶。   怎么感觉谢医生刚有对象,这么快又要结婚了?   但……管他呢,他们只需要祝福就好了。   看他们结婚这么快,想来感情应该很好吧?应该能百年好合?   至于早生贵子……在知道谢医生对象是个男人后,众人就没再说过这种话。   另一边,南与眠也正被同事们围着。   “行啊南老师,没看出来啊,咱们几个还是你动作最快,这谈上还没几个月吧?”南与眠的恋情他们全程追踪,想想也也才四五个月的样子,反正不到半年。   他们有些谈了一两年都没结婚的,现在难道南与眠这么快就走进婚姻的殿堂,心里也难免有些羡慕。   不过他们虽然羡慕,却也并没有太想要结婚。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还是先享受了爱情的美好再品尝坟墓的滋味吧,他们觉得自己还可以多活一段时间。   “喜欢就结了,有问题吗?”南与眠现在脸皮也厚了,根本不怕同事们的打趣。   “没问题没问题……”同事们纷纷笑着摆手。   他们看着请柬上的两个人名,莫名觉得他们格外般配。   不仅仅是同事们得知了他要结婚的消息,收到了请柬,还有南与眠教的两个班的学生,同样收到了南与眠送的喜糖。   同学们看到喜糖有些懵圈。   “这什么情况?”   南与眠走进来,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大约是喜事将近,似乎还泛着些许红光。   “我要结婚了,请大家吃喜糖。”   班里轰然一片,随后是更大的叽叽喳喳吵闹声。   南与眠隐约能听见几个学生的声音,却有更多的声音听不清,没办法,他们实在是太吵了。   “南老师,你都要结婚了竟然还没让我们看见师娘什么样,这以后见到了都不知道打招呼怎么办?”   “南老师,强烈建议您收买我们,用不着别的,只要你们的结婚照就好了。”   “老师,是不是师娘太美了你怕被我们看到?”   “南老师,您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啊?”   南与眠:“……”   “停停停!”他大声道,“说什么呢说什么呢?”   他担心自己再不制止,这群家伙能为了激他而说出更过分的内容。   “首先,他不是师娘。”南与眠率先澄清。   “你们老师我,性别男,爱好男,即将结婚的对象也是男的。”   班里又是一阵轰然!   以前隐约听说过南与眠性向的同学双眼一亮,原来他们当初知道的都是真的!   “其次,你们要的照片,结婚照,都没有,你们只要知道他是我的,长得很好看,就这样,开始上课。”   丢下震惊班级的炸///弹后,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开始上课,世上真的有这种狠人吗?   一班的学生告诉你们,有的,且就在眼前。   可怕是这种狠人竟然还有喜欢的人,也有人喜欢他,这得有多强大的心脏啊?   明明还没没见过那位师公,他们却已经深深佩服且同情起了对方。   当然,后来见过人后,他们就不同情了。   那时他们才明白,能够吸引狠人,且喜欢狠人,当然只有跟他一样狠的人。   他们就是天生一对,不接受反驳。   *   “我们什么时候去拍结婚的照片?”饭桌上,南与眠问。   要不是班里那群崽子提起,南与眠都要忘记这一茬了。   他们不是女人,不穿婚纱,但结婚总是要拍照的,结婚照还要挂在卧室。   至于客厅,南与眠想了想,还是不挂了。   “哪天有空就去。”谢拂将盘子里最后一根鸡腿夹到了南与眠碗里,看着对方下意识吃了一口,不由微微一笑。   偷偷盯了那根鸡腿好久的谢小弟:“……”   累了,毁灭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在谢拂和南与眠拍结婚照的时候,谢家那边也收到了婚礼的确切时间,正在家里收拾东西,并把家里的地和房子拜托给邻居。   在都处理好后,谢母和两个女儿女婿和他们的孩子一起坐上了去谢拂所在城市的火车。   “咱们这儿就是没通高铁,高铁知道不?要是通了高铁,咱们这儿到大娃那儿也就几个小时,比坐火车节省时间多了。”谢二姐讲着她听来的消息,但什么是高铁,高铁什么样,她也就在电视上见过。   谢母他们都是第一次坐火车,在车上还很兴奋,看啥都稀奇。   然后看到了车上卖的吃食。   “怎么这么贵?!”谢母心口都在跳,觉得它可能承受不住这么大的惊喜。   “这是火车,火车上的东西都贵。飞机上更贵。”   谢二姐大方地说:“你们想吃什么就去选,我请客。”   大人还好,几个孩子却是高高兴兴地冲到了小推车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那些死贵的东西。   谢母犹豫着想开口,不如下车再买,可见孩子都高兴,也不好说扫兴的话,只是心里暗暗想着,以后能不坐还是不坐了,这不是坐车,坐的是钱啊。   *   接到谢母他们,谢拂在酒店一家给订了一间房,谢母当然问价钱,在得知这个价都够坐一趟火车的时候,当即连连拒绝,表示自己可以跟谢小弟一起住。   没办法,谢拂只能接她回去。   看到谢母,最高兴的莫过于谢小弟,他直接兴奋地冲到谢母怀里,“妈,我想死你了!你再不来我就要被你的宝贝大儿子给虐待死了!”   谢母把他拉开仔细看了看,见他身上穿着新衣服新裤子新鞋,上手模一下就感觉这是好料子,头发也剪得干净利落,站姿都要比以前端正,甚至还长高了一节。   就这,还说虐待?   谢母上手就要抽他屁股,“我看你是皮痒了,你哥对你那么好你都不上半点心。”   谢小弟:“……”   在他的逃窜中,他脑子里只有一个疑问,他到底为什么会对他妈抱有期待?   这哪里是救兵,分明是帮凶啊!   *   婚礼之前,谢家人和南家父母见了一面,双方对彼此的态度都很友好,就连原本忐忑的谢母,都跟南妈妈学到了什么跳广场舞,她虽然还不会跳,却已经决定以后要学了。   期间谢拂和南与眠就是炒气氛的,一会儿跟这个说两句,一会儿跟那个喝一杯。   不过都喝的饮料。   明明南爸爸以前也是喝酒的,可现在却也习惯了喝饮料,竟也觉得尽兴。   聚会结束时,谢母回去的路上,对谢拂道:“以前还担心你一个人在城里难过,现在你也要在这个城市安家了,妈为你高兴。”   说着高兴,谢母眼里却有泪意。   因为她知道,一旦谢拂在这个城市安定下来,就不会回到老家那个小山村了。   哪怕回去,在谢拂心里,或许那也不是自己家了。   不过,只要他能好好的,在哪里又有多少区别呢?   以前就没有多期待过谢拂回老家,现在只是更不期待了而已。   “以后会经常回去看您。”   谢母笑着应下了。   是真是假,她都高兴,也都信了。   *   晚上,南与眠激动得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明明今晚没喝酒,他却觉得自己仿佛喝了酒,有些醉了。   转头看到谢拂闭眼入睡的模样,不由有些不满,他推了推谢拂,直到谢拂睁开眼睛。   “做什么?还不睡吗?”谢拂睁着眼,脸上似乎没什么睡意,但他刚刚确实睡着了。   南与眠戳了戳他胸膛,“你怎么还睡得着?明天结婚你不激动吗?”   谢拂握住他的手,“领证那天你好像并没有这么激动。”   南与眠:“……”   “那怎么一样……而且、我当时顾着忙学生的试卷,注意力转移了嘛。”   当时他们领证前一晚,南与眠还在为了试卷而奋斗,搞定的时候都是凌晨了,迷迷糊糊上床,根本没那么多精力去想别的,第二天醒来被谢拂拉着起床,才想起来今天领证。   迷迷糊糊地被谢拂拉上车,又迷迷糊糊地进了民政局,最后迷迷糊糊地拍照填表领证。   直到拿到结婚证,看着上面两个人的照片和关系,他才彻底清醒过来。   而那时,也没有什么需要他紧张的了。   今天不一样,他白天不累,晚上就睡不着。   谢拂却看着他,目光逐渐幽深。   “不累是吗?”   “那要不要运动一会儿,累了自然就睡了。”   南与眠心里一个激灵,对上谢拂认真的目光,心知对方说的运动绝对就是他想的那个意思,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不用运动!”   明天就要结婚了,要是折腾个半夜,明天丢人怎么办?   “早点睡吧,我错了,不闹你了,明早还要早起,不能胡来。”   南与眠心里其实并没有太紧张,毕竟在同床共枕的这段时间来,谢拂确实没有再碰过他,甚至除了偶尔的口头威胁,他都没有提出过想要做点什么的要求。   这让南与眠偶尔有种自己对谢拂没有吸引力的想法,可谢拂对结婚的事又很认真,他便只能安慰自己,可能这就是相亲和恋爱的不同。   一般来说,相亲很多就是按条件找对象,而不是认识一个心动的人,慢慢了解适应他的条件。   大概在谢拂心里,他们可能已经是老夫老妻了,没有什么激情……吧?   虽然有些不高兴,但这似乎是最合理的想法。   不算差,却也不算令人高兴。   南与眠在微微失落过后,也只能劝自己适应谢拂的节奏,这样生活才和谐。   嗨呀,还是有些不甘心。   他真的那么没魅力吗?   *   因为惦记着这个念头一晚,早上醒来时,南与眠还有些淡淡的黑眼圈。   好在还有化妆师神乎其技的化妆术,一番折腾下,他又可以了。   转头看谢拂,见对方今天也化了妆,不由夸赞道:“今天的你格外好看。”   谢拂笑着低头吻了一下南与眠的唇,“虽然这句话的水平一般,但我依然很高兴。”   “嗯,你也很好看。”   婚礼热热闹闹地开始了,两人一同走到台上,在司仪的讲述下,他们完成了所有步骤。   交换戒指后,谢拂看着南与眠,“南老师,结婚的最后步骤你该不会也忘记吧?”   南与眠失笑,“我是记性那么差的人吗?”   谢拂幽幽道:“我只是担心南老师呼吸记性差,这可不好办啊。”   南与眠也懒得跟他皮,听见司仪说“新人可以亲吻双方”后,笑着叹道:“我倒是想忘,可别人也不给我机会啊。”   他倾身靠近谢拂,微微抬头,缓缓吻上谢拂那张唇。   一点点、一处处地吻着,像是在品尝什么珍贵的东西,它珍贵且稀有,只能慢慢品尝,仿佛多尝一口都是幸运。   谢拂就开始并没有回应,他站在原地,享受着南与眠的主动,微微闭眼,是要用心感受,将这种感觉感受得更久一点,更久一点。   直到场内的鼓掌恭喜声从热闹慢慢降下去,只剩下零星几个。   他才揽住南与眠的腰,迅猛且炙烈地回应起来!   南与眠被他拥在怀里,一时有些无措,从主动变成被动。   他听着台下隐约传来的听不清的人声,想起自己现在正在许多认识的人面前,又回想起刚才的自己,不由有些脸色。   他拍了拍谢拂胸口,示意他松开。   谢拂停顿片刻,才终于后退,南与眠轻轻喘着气,小声对谢拂道:“不记得台下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吗?收敛一点啊谢医生!”   谢拂听话地收敛了,言行很正常,之后的敬酒一桌一杯,后面一些不熟的,不过是一桌抿一口,所以喝得不算多。   但谢拂很少喝酒,这具身体的酒量一般,很快精神便不行了。   南与眠见状,只好笑着跟别人道:“他酒量不好,我这就带他先去休息,大家吃好喝好!”   谢拂被扶去酒店房间休息,南与眠本就想继续下去招待客人,可想到下面还有他爸妈和谢家人,便也不去了,干脆留在房间里跟谢拂一起睡了过去。   等谢拂醒来,酒宴早就结束,他叫醒南与眠,“我们该回家了,他们还等着呢。”   南与眠迷迷糊糊起床,又迷迷糊糊被谢拂拉上车,两人在一路婚车的护送下回了新房,也是婚房。   谢拂送走其他客人,又安顿好双方亲人,这才回到卧室。   南与眠直接躺床上摊成肉饼,“累死了!”   “这辈子再也不结婚了!”   说话竟然没人附和,南与眠睁开眼,下一刻,看清眼前的场景,却突然瞪大眼,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你在干什么?”他语气紧张又有些干巴巴的。   谢拂将西装外套丢在一旁的衣篓中,又解开领带和衣领,一颗颗扣子解下去。   “看不出来吗?”   南与眠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却还是用稍微清醒的脑子看了眼时间,发现现在才下午四点。   “你……才四点,太早了吧?”   “那你说什么时候好?”谢拂一步步走近,似乎很讲理的模样。   熟悉的模样让南与眠微微松了口气,平时谢拂的听话令他下意识觉得对方现在也是听他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依然感觉心里有种莫名的紧张,手指不自觉蜷了蜷。   有些紧张的南与眠认真考虑着时间,看了眼谢拂道:“怎么也要到晚上才好啊。”   大白天的,总有种今天不是新婚夜,而是在青///天///白///日厮混的感觉。   谢拂上床帮南与眠解衣服时很自然地说了句:“好,听你的,那就到晚上。”   南与眠:“……”   我特么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平日里听话的谢拂今天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无论他说什么,要么曲解他的意思,要么干脆就不听。   他的强势和不容拒绝,令南与眠身心都在颤抖,仿佛从前认识的谢拂和现在的谢拂不是同一个人!   又或者……像是谢拂心里有一头野兽,之前被关着,今天彻底释放,带给南与眠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和紧张感。   “谢拂……”   “谢、谢拂!”   “你你今天不会吃错什么东西了吧!”   谢拂闻言这才微微一笑,“没有。”   “但我们结婚了。”   结婚了,他就跑不掉了。   之前的步步为营,慢慢来,温水煮青蛙,现在都不需要。   眼前这个人,终于彻彻底底属于他,且逃不掉了。   谢拂眼里的深海似乎生出了迅猛的漩涡,来势汹汹,又势不可挡,谁要拦着,似乎都只有被其吞没摧毁的结果。   南与眠:“……”   不等他想明白谢拂的意思,他便被这人拉入了被子里。   新床很软,摇摇晃晃地仿佛自己躺在棉花里,不过片刻,南与眠便再想不起其他,只觉得这片海的波浪太激烈,船身摇晃得厉害,晃得他头都晕了。   南与眠整个人昏昏沉沉,直到晚上,他累醒了都还感觉到某人似乎还没休息?   他崩溃地想:不是说好了到晚上的吗!   --------------------   作者有话要说:   相亲有风险,结婚需谨慎。祝大家永远不会遇到拂哥这种婚前婚后两个面貌的伪装骗子。(狗头)   突然发现文案7、8、9、10都是be,我……我会把它们隔开的_(:з」∠)_。 第62章 探花郎1   杨柳镇, 清河村。   田边小路上,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背着书箱走在路上,背着书箱, 额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秀才老爷回来了!”   “秀才老爷回来了!”   远远的,便有声音传来,谢拂抬头看了一眼,看到了在田地间劳作的村民,他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周婶子。”   “欸!秀才公今儿不在书院读书,怎么回家了?”   “听说我爹受伤了,我在书院也无法安心读书,便和先生请了假, 想回家照顾我爹。”   他说话温和,为人彬彬有礼, 举止有度,看上去就和他们干活的人不一样。   这就是读书人。   周婶子闻言心中忍不住泛起了酸水,那叫一个羡慕。   别人家的孩子不仅会读书,读书好,年纪轻轻便考取了秀才功名,他还孝顺!听见他爹出事,书都读不下去,直接请假回家了。   要是自个儿有这么个儿子,肯定做梦都能笑醒。   “你爹前些日子上山打猎,山上刚下完雨路滑, 一不小心就摔了下去,好在被人及时背了回来, 你赶紧回家看看吧。”   “多谢告知,那我先回家了。”   “去吧去吧。”   谢拂加快脚步,往原主记忆中的家里走。   小半个时辰后,谢拂终于看到了原主家的影子。   那是坐落于山脚的土房子。   谢拂推开门,往里面看了一眼,“爹,娘,海棠?”   过了片刻,才有声音从屋内传来,“阿拂?是阿拂回来了?”   谢拂循着声音走到房间,推开门,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床上的人。   谢父苍白着一张脸,满脸虚弱,看向门口谢拂的方向却很有神,见到谢拂,不顾自己绑着夹板的腿,挣扎着就要下床,“阿拂你不是该在书院读书吗?怎么这就回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先生说你了?”   谢拂忙走过来将他稳在床上,不让人下床。   “爹,您别胡思乱想,什么都没有,就是我听说你出事了,才向先生请了假,想来照顾你。”   谢父闻言,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缓了缓,又才有时间来和谢拂说说其他,“既然没事,你也可以不用回来,我没什么事,大夫都已经请过了,又有你娘和你妹妹在,用不着担心我。”   谢拂却并未答应,“爹,您受了伤只能躺在床上,而我身为人子,明知道你出事,却还无动于衷,待在书院两耳不闻窗外事,传出去了,别人也只会说我不孝。”   闻言,谢父当即紧张起来,“当真?”   谢拂点头。   谢父这下便不说谢拂回书院的话了,他儿子可是还要继续往上考的,可不能因为自己而坏了名声。   就算为了这个,谢父也要好好的。   但他也不让谢拂干活,儿子那双手可是用来读书写字的,哪能干粗活。   谢拂只得说自己在家中也无事,与其因为担心他而心绪不宁,不如找点事来做,谢父这才不说话。   谢拂去厨房烧了热水,端了一碗来给谢父,“爹,喝热水。”   谢父就着他的手喝水。   等喝完后,谢拂便扶着谢父躺下睡下,盖好被子,安静退了出去。   听着越来越近的声音,谢拂往屋外看了一眼,隐约还能听到一些说话声。   “禾哥儿,最近真是多谢你了,多亏了你帮忙,我家的菜才没遭殃。”是谢母的声音。   声音中透着些许疲惫,却还打起精神来跟人寒暄,听得出来是很感激了。   “大娘客气了,都是邻居,我来帮帮忙也是应该的。”声音温柔含笑,仅听声音,应当是个性情很好的人。   “你不嫌弃的话,就来我家吃顿饭,左右阿拂又不在家。”   “是啊,禾哥儿,昨天你教我的针法我还没学会,今日你多待会儿,我还可以请教你。”一道年轻女声也邀请道。   “这样……”   “娘,海棠。”谢拂适时走出来。   见到不该在家的儿子,谢母惊喜道:“阿拂怎么回来了?书院放假了?”   “哥!”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也一脸喜悦地喊道。   禾哥儿看着谢拂,双眼放光,舍不得移开眼。   “娘,这些我们待会儿再说。”谢拂先应付过去,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禾哥儿。   后者被他看着,目光稍稍收敛了些,禾哥儿撩了撩鬓发,双颊飞红,“阿拂哥。”   谢拂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便收回,他转身回院子,没一会儿,便又走了出来,将几个鸡蛋用竹篮提给他。   “我爹受伤,家中事多,多亏了大家帮忙才没出乱子,这点鸡蛋送给林大叔家,聊表感谢,我刚回家,改日家中请客,请村里人务必要赏脸上门吃饭。”   禾哥儿脸色渐渐又红转白,鸡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他收,便表示这些日子的帮忙都只是邻居间的帮助,不收的话,岂不是明晃晃地告诉别人,他对谢拂有所企图?   “阿拂哥,我之前帮忙都是自愿的,不用感谢。”   “禾哥儿说笑了,鸡蛋是送给你爹的,我知道,你会帮忙,肯定也是你爹提点的,他好心,我家却不能不知感恩,这鸡蛋你一定要收下,不然我可不敢再让你们帮忙了。”   谢拂此言一出,禾哥儿便是不想收,也得收了。   只是脸色再不如刚才含羞的模样。   似有些不甘和哀怨。   打发走禾哥儿,谢拂这才关上门。   谢母小心看着儿子的表情,“阿拂,禾哥儿是个好哥儿,这些天一直都是他帮我们摘菜,看菜园子,先前因为你爹出事,菜园子丢了好几颗白菜,是禾哥儿帮忙看着,才没再继续丢的。”   村里人大多纯朴,可也不乏一些偷鸡摸狗的混子,看着谢拂家里的顶梁柱受伤了,便想欺负这家妇孺病残。   “我知道,所以我给了鸡蛋感谢。”谢拂看向谢母,眼中是明确示意,“娘,如今我也回家了,没人敢欺负咱们,也不需要人家一个哥儿帮忙。”   禾哥儿的想法,谁都能看出来,谢母刚才那样帮对方说好话,未必没有对禾哥儿有想法的意思,可是谢拂这般表态,便是明明白白的拒绝。   海棠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眼哥哥,“哥,你是不喜欢禾哥儿吗?”连她都知道禾哥儿喜欢谢拂,才经常向他们示好。   谢拂面色如常,“我和禾哥儿只是寻常邻居,并无其他交集,海棠,这样的话日后可不能乱说,免得有损哥儿清誉。”   海棠似懂非懂地点头,她只知道哥哥不喜欢禾哥儿,也不想娶对方,那她以后也不能向禾哥儿请教绣活针法了。   她有些失望,但还是听哥哥的话。   谢母倒是有别的想法,“阿拂可是不喜欢哥儿,只喜欢女子?”   大靖朝哥儿因为生育能力低,地位低下,连女子也不如,寻常人都是娶不上女子,才会娶哥儿,她家儿子年纪轻轻便考中秀才,想娶个女子,看不上哥儿也是寻常。   “娘别多想,我只是不喜欢他,并非不喜欢哥儿。”谢拂低声道。   谢母点点头,“禾哥儿是个好哥儿,但是既然你不喜欢,那娘也知道了,以后会尽量避开。”   谢拂放下心来,“多谢娘。”   “谢什么……”谢母笑了一下,语气还有些唏嘘,“你在书院读书,不知道现在禾哥儿可厉害着,也不知道从哪儿琢磨出来的新绣法,绣了不少花样买给铺子,还帮他阿爹琢磨出了两样糕点,每天做好拿去镇上卖,已经赚了不少钱了。”   之前她也没想过儿子娶个哥儿,毕竟哥儿生的孩子极有可能也是哥儿,可是禾哥儿确实能干,还时常上门示好,她便也忍不住动了这个念头,只是儿子不喜欢的话,她便也不再想了。   谢拂知道谢母是喜欢禾哥儿的能干,又碰上谢父刚好出了事,心防松懈,才让禾哥儿有机可乘。   “娘放心,以后儿子一定给您带回来一个比禾哥儿更能干的儿媳。”   就算不能干,他也能让对方变得能干。   谢母听得高兴,“那娘就等着了。”   她笑着笑着,又想起谢拂本该在书院,当即皱眉担忧,“阿拂,你还没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可是书院出了什么事?”   谢拂扶着谢母进屋,安抚道:“没有,只是听同乡说爹出了事,我才跟夫子告了假赶回来看看。”   “娘,爹出了这么大的事,家里怎么还瞒着我?要不是我偶然听说,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待在书院读书。”   “你是读书人,我们哪儿能打扰你,你爹的伤也差不多稳定了,就不想打扰你读书,用不了几月,你不是就要考试了吗?”说到此事,谢母还满心忧虑。   儿子都要考试了,却还告假回家,真的不会对学业有影响?   “儿子,你看你爹也没事了,不如你回书院继续读书,有事娘在托人告诉你?”   谢拂不同意,“我在家中也不影响读书,还能照看家里,您就放心吧。”   见谢母还不放心,他便转移话题,“爹的伤怎么样了?真的没事吗?”   “没事,你放心,休养几个月就好了。”谢母犹豫了一下道。   海棠闻言立刻拆台,“娘就会报喜不报忧,怎么没事?大夫都说了,爹伤到了骨头,虽然已经接好,以后对日常生活没什么影响,但是不能提重物,也不能打猎了。”   小姑娘声音里满是担忧,家里的收入大头本就是谢父打猎拿去卖,现在谢父不能打猎,家中没了进项,仅仅母女俩绣点东西去卖,也赚不了几个钱。   家里有地,倒是不愁粮食,母女俩织布也不愁穿衣,可油盐等物,还有谢父要吃药,这些,可是不能用粮食换,而是要用钱买的。   如今还有点存款可用,可他们也不能坐吃山空。   谢拂早就料到这种情况,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将里面的银子倒出来,除去一些碎银,还有一块整十两的银锭子,看得谢母谢海棠母女俩都瞪大了双眼。   “银子!”   “哥!你那儿来的这么多银子?!”谢海棠惊呼!   她伸手就想摸摸,那可是银锭子!从前只在绣铺里见过的银锭子!   她这辈子第一次摸银锭子!   谢母当即拉住女儿的手,惊慌抬头看着儿子,紧张问:“儿子,你这银锭子是从哪儿来的?你该不会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吧?要真是,你赶紧将银子送回去!咱家清清白白,可不能要这种银子!”   她一个妇人,能想到的最糟糕的事也就是赌坊。   她担心儿子是学坏了,学会去赌坊赌博,吓得魂都快散了,连那白花花的银子,在她眼里也宛如剧毒,碰都不敢碰。   谢拂闻言,不由放松表情,无奈一笑,“娘,您想哪儿去了,儿子是那种人吗?”   “这些银子是儿子自己赚的,不信的话,您可以去镇上问酒楼的掌柜,我卖了他一个做菜的方子,这些就是他买方子给的。”谢拂前几天来到这个世界,意识到首要任务便是赚钱,其他都可以晚点,谢父的腿需要银子。   那做菜的方子他卖了不止这点钱,但担心全拿出来吓到谢母,便只拿了十两。   “那、那这些碎银呢?”谢母听见儿子的话,心跳稍稍稳定了些。   这些碎银加起来应该也有几钱,也不少了。   “有些是爹给的银子剩下的,有些是抄书赚的。”   谢母还在犹豫,“真是卖方子得来的?可咱家也没什么做菜的秘方啊。”   谢拂便道:“是我从书里看到,琢磨出来的,那书看的人少,也就没什么人发现。对了,我跟人掌柜说这是祖传秘方,到时候您和爹可别露馅。”   谢母闻言连连点头,“娘知道了,娘肯定不露馅。”   说罢她又拉了拉海棠,“听到没有,你可不许和别人说。”   海棠捂嘴点头,片刻后,她又才小声开口,“娘,我现在能摸一摸银子了吗?”   谢母看着她亮晶晶的双眼,不由笑了下,“摸吧摸吧,跟没见过银子似的。”   “就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嘛,娘难道见过?”小姑娘不服气道。   谢母:“……”   好吧,她也没摸过。   当晚,谢母睡觉的时候把银子拿出来给谢父看,谢父心中一惊,“哪儿来的银子?”   十两银子,足够寻常人家三年花销,可不算少。   “是咱儿子赚的!”   “真的?”谢父紧张问,“怎么赚的?”   谢母将谢拂的说辞一说,谢父原本的紧张担忧变成了高兴和自豪,“原来读书还真的能赚钱?人家说读书可以做官,咱儿子这还没做官,就能赚钱了!”   谢母也是同款骄傲,“是啊,咱儿子从小就聪明,咱们十里八村里都找不出第二个!”   夫妻俩翻来覆去又将儿子夸了又夸。   原本谢父还因为自己不能打猎而忧心,如今得知儿子能赚这么多银子,他的心已经放下一般,晚上睡了个安稳觉,就算腿疼也没叫醒他。   *   “宿主,你今天怎么拒绝林禾拒绝得那么干脆?他是剧情中的主角受啊。”013着急问。   原剧情中,原主是个渣男,从小靠着啃父母才能读书,谢拂之前说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便是原主的写照。   按照剧情发现,因为这次意外,原主的父亲无法打猎,家中收入骤减,也没能力再供养原主继续考科举。   为了有银子继续考试,原主明明不喜欢哥儿,却还是娶了隔壁林家的禾哥儿,就因为禾哥儿在家中受宠,陪嫁多。   而原主在娶了禾哥儿后,装出一副专心读书的模样,和禾哥儿并不亲近,没待几天便又回了书院,将这一大家子病人和妇孺都交给了禾哥儿照顾,还老是伸手向禾哥儿要银子。   禾哥儿平时会做些小生意,会绣东西,赚来的银子全都用来供养整个家,尤其是原主。   原主在外面喝酒吃肉,花钱大手大脚,禾哥儿在家中能省则省,一月都不见得能见到荤腥,他却无怨无悔。   原主人品不行,学识倒是不错,运道也好,一年后中举,两年后赶上恩科,考上了同进士。   可在禾哥儿以为自己要苦尽甘来时,原主却来了一封书信,还附带一封休书,说京中有贵人看中他做乘龙快婿,以禾哥儿嫁进门来始终无所出为由休了对方。   原主甚至还派人将父母妹妹都接到京城,只抛弃了禾哥儿。   哪怕原主的父母妹妹因为禾哥儿这些年来的付出而觉得原主这样的行为不对,原主也没有改变想法。   在休了禾哥儿后,他便迅速娶了侯府家的哥儿,地位更上一层楼,和普通的同进士不可同日而语。   做了侯府的乘龙快婿,原主借着侯府的力量飞黄腾达,只是他本就不爱侯府哥儿,在有了地位后,便一个接一个地纳妾,让侯府哥儿独守空房。   可笑的是原主根本没享受多久,便因为侯府犯了罪,受到牵连,咔嚓一声,人头落地。   因为侯府得到富贵,又因为侯府走上灭亡,颇有种因果轮回,报应不爽的意思。   而一早被休弃的禾哥儿却凭借着手艺,攒了些银子,再嫁给了一个酒楼公子,夫妻二人恩爱一生。   013不理解,按照过往经验,主角受就是小七,宿主怎么见到主角受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还将对方推得远远的?   “不是他。”谢拂的声音平静却肯定。   相比于013的迟疑,他更相信自己。   那个人不是小七。   013嗫嚅半晌,“可是……可是剧情就是那样的啊……”   “剧情?”谢拂淡淡扫了眼原主的书桌,“剧情还说原主是不孝父母的吸血虫。”   “难道不是吗?”013挠头。   “我有他的记忆。”谢拂早在从013那里听到剧情后,便发现了所谓剧情和原主记忆的不同之处。   剧情说原主对父母没有爱,不孝顺,单纯将他们当成供养他的工具人,这个妹妹也只是他眼中登上高位的踏脚石。   可在他有的记忆中,原主却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知道读书能光宗耀祖,能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便没日没夜地读书,努力上进,中上资质,加上辛苦勤奋,原主才能在十多岁的年纪考上秀才。   读了秀才,夫子说凭借他的资质,还可以考举人,那他便继续读,准备考举人。   在书院里,原主与同窗们关系不算太亲近,却也不坏,平日里他都待在书院,哪怕下了课堂,他也在读书写文章。   原剧情说原主大手大脚,可现实却是其他同窗邀请原主出去玩,他都言明自己钱财不丰,家中贫寒,不好挥霍。   相较于其他人的遮遮掩掩,原主却更真诚坦荡,这样的君子之风,反而更让人喜欢。   也因此,原主虽不怎么与同窗在休沐时玩,却也并未受到他们的疏远和排挤。   谢拂刚刚到这个世界时,便是原主得知谢父出事的消息,匆匆收拾东西准备请假回家。   年幼时,原主见父母辛苦,也曾主动帮忙干活,只是在一次手差点受伤后,原主父母便不让他干活,只让他专心读书,久而久之,这就成了习以为常。   原主和现代社会许许多多被宠着长大的学生一样,除了读书,其他能力很欠缺,在家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他依然爱着父母家人。   和剧情里对父母不闻不问,全让夫郎照顾,哪怕是以后接父母进京,也只是为了不背负不孝的名声完全不同。   比起还未发生的所谓剧情,谢拂当然更相信原主的记忆。   “那……那小七在哪儿啊?宿主你要怎么找人?这个世界这么大。”013忧心忡忡。   谢拂沉了眸色,半晌沉声道:“不急,先睡觉。”   随即吹了灯,躺下睡了。   013:“……”皇帝不急太监急。   *   没过几日,谢父腿稍微好了些,谢拂给他做了两个木头拐杖,让他能够下床,去外面晒晒太阳,谢父心情明显也好了许多。   谢母和妹妹正在厨房里忙碌,准备今晚待客的饭菜。   食材有些是谢拂从山上找的,有些是去镇上买的。   对于儿子这样花钱的行为,谢父和谢母表示不赞同,可银子是儿子自己的,他们也不可能像别家父母那般,让儿子将钱财充公。   知道儿子手里还有钱,他们也放心些,可看儿子花钱这么快,这心又没能彻底放下。   席面一共摆了两桌,男女夫郎分桌,谢拂说了些漂亮话,哄得在场众人都心情愉悦,连连对着谢父谢母说他们有一个好儿子。   也有人看着谢拂如今的模样,起了做媒的心思,拉着谢母私下说话。   “我娘家有个侄女,那也是村里顶顶漂亮的,干活也是一把好手,你家现在老谢垮了,总要人干活,我娘家侄女正合适!人家还受宠,嫁过来肯定少不了嫁妆。”   经过上次聊天后,谢母已经歇了给儿子相媳妇的心思,漂亮?隔壁的禾哥儿也不差,嫁妆高?那彩礼不也得高?还不如人家禾哥儿会赚钱。   “阿拂说了,他过些时间还要去读书,继续考取功名,暂时不想成亲,让我不要给他订人家,免得耽误了人家姑娘。”   “先娶了妻再读书不也一样?还能多一个人照顾,也省的你在家累死累活。”那人还不肯放弃。   谢母叹了口气,“我也这么说,可那孩子却说这样不好,要是成了亲,去哪儿也是要带上妻子的,还说要带上我们夫妻俩,海棠也没落下。”   “这、这怎么行,你家海棠不嫁人了?”说话的人瞪大眼睛。   “我们也正愁呢,实在没心思去操心他娶妻的事。”   闻言,那说媒的婶子也不再继续说了,谢拂还要考试,鬼知道他还要读多久,考多久,要是一直拖着,就是不肯成婚怎么办?   养个读书人花费颇多,谢家如今谢父又不能打猎,还要读书考试,前面就是个无底洞,再多的嫁妆也不够。   谢母以为这事便解决了,谁知没过几日,村里开始有了闲话,说谢家看不上附近村上的女子哥儿,要娶个镇上的,嫁妆多的。   村里便当真上门打听了,“谢拂他娘,你家儿子是真攀上高枝了?我瞧着镇上也没几家合适的人家会给银子让你家阿拂读书,要是找不到,不是耽误了吗。”   谢母一听脸色便是一变,“谁说我家阿拂是攀高枝了?谁说我要让儿媳妇供儿子读书了?我儿子自己就能赚银子,用不着眼皮子浅到惦记媳妇的嫁妆!”   说罢,砰的一声关上门。   那来打听的妇人撇撇嘴,“没有就没有,发什么火?跟谁说话声音大谁有理似的。”   “娘,怎么了?”谢拂方才其实听到了,但显然谢母需要一个发泄的机会。   “不知道怎么回事,外面有人说咱家要攀高枝,人还没进门,就惦记着人家的嫁妆,可不能让这种话继续传下去,不然你之后还怎么娶媳妇!”谢母急得嘴上起燎泡,在后悔刚刚那么干脆就进门,没能在门口很对方吵上一架,吵开了才好,现在这样灰溜溜躲进屋,还真像做贼心虚似的。   思及此,她便转头想出门,还是谢拂叫住她。   “娘,何必在意那么多,今后我又不在村里娶媳妇。”   “可是镇上也有人会知道啊。”谢母担忧。   “也不一定在镇上找。”谢拂劝道,“八月要考试,至少六月就要出发,这一来一回又是几月,考完也待不了多久,便要去京城考会试,真要成亲,指不定还要多久。”   谢母一听呆住,那她儿子这岂不是至少一两年都不能成亲了?   “与其在意村里人怎么说,不如想想日后去城里,或者上了京城要做什么,带哪些东西。”谢拂转移他的注意力。   “这……儿子你去考试,我和你爹去做什么?这不是拖累你吗?”想到要进城,去那据说比镇上繁华无数倍的都城,谢母紧张又胆怯,一个劲说不行。   “您和爹不在,谁帮我张罗娶妻成亲?”谢拂给了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还有妹妹,咱们都去京城,总不能将她丢在乡下,之后您还得给她看个京城的夫婿。”   谢母最放不下的就是儿女,谢拂这样一说,她便是再忐忑,也是要去京城的。   此时的她,完全没想起来,谢拂如今才是个秀才,乡试都还没过,这就提前想去考会试了,未免也太自信了些。   013看出谢拂是在转移话题,“宿主,你怎么不哄哄你娘?”   只要哄哄就好,再去村里想办法澄清一下,根本用不着画什么大饼。   谢拂没搭理它。   为什么不哄不澄清?   当然是因为这辈子他大概是真的要吃口软饭的。   “宿主你还将去京城成亲说得这么肯定,是猜到小七是谁了?”013也不气馁,继续问。   “没有。”谢拂淡淡道,“但那有什么关系,照着原主走过的路再走一遍就是了。”   “……你不是不信剧情吗?”   “有些东西,总不会全然无用。”   013:“……”它觉得宿主是嘴硬,但他没有证据。   “那万一,就是找不到呢?或者小七干脆就没来这个世界。”   “他在。”谢拂微微闭目,声音那样平静且坚定。   “万一呢?”   “没有万一。”   “……”   “那要是就是找不到呢?”   “……”   谢拂沉默片刻后道:“不在就不在,无人能勉强我做什么。”便是出尔反尔,背弃许诺又何妨。   013不免有些动容,对于宿主来说,要他违背约定,可是极不容易。   到了小七面前,便是再不容易,也会做到。   还有一句它犹豫了好久,到底怕自己被殴打受工伤,没敢问出来。   要是从今往后,每个世界都找不到小七了呢?   *   伤筋动骨一百天,谢父至少要在床上躺三个月,无法跟着儿子去考乡试。   因而这次考试,还是谢拂一个人出门。   他与几位同窗一同坐船出行,几人相熟识,作保也更放心。   “等到了省城,我带你们去烟雨楼,省城景美人美曲美舞美,那儿可是都占了,保证让你们大开眼界!”卢秀才摇着折扇,慷慨道。   “那我们就提前多谢卢兄了。”其他几人也笑。   “好说好说。”卢秀才转头看见谢拂正在眺望远方,坐起身不怀好意地笑道,“谢贤弟怕是还没去过那等地方吧?等到了省城,为兄请客,带你去见见世面,可别总是读书读书,把人都读傻了。”   谢拂礼貌婉拒,“并非是小弟不想应允,只是父亲受伤在床,小弟实在无心娱乐,未免打扰几位兄台雅兴,这次便不去了,等明年到京城,定让卢兄好好散一回财。”   这便是祝大家都能考上举人去京城的意思了。   果不其然,众人非但没有被拒绝的不悦,反而觉得谢拂真诚纯孝,是个好相处的。   “那你可就亏了,就算今次考上举人,明年我也不会去京城。”卢秀才摇着扇子说。   他知道自己的水平,考举人还行,考进士就没多少可能了,要是真努把力考上,一考考个同进士,那才是卡喉咙里上不去又下不来。   “这有何妨,卢兄总有来京城的一日,只是届时多半是小弟为卢兄接风了。”   卢秀才一笑:“那可是为兄占便宜了。”   一行人下了船,进了省城,除了卢秀才和谢拂选择独院居住外,其他人都选择住在客栈。   想着距离考试还有些日子,谢拂并没有和其他人一般温书或者交流,而是在省城里找起了赚钱的法子。   他在街上找了个乞丐,给了几枚铜板,“问你个事。”   乞丐收了铜板:“老爷您问,这城里就没我不知道的。”   “你知道哪条街卖脂粉的最多吗?”   乞丐看了谢拂一眼。   看着人模人样,原来也只是表面。   他转头示意了某个方向,“喏,甜水巷卖脂粉首饰的最多,只是老爷在甜水巷看看就好,可千万别去牡丹巷。”听这意思,牡丹巷卖这些东西的应该也不少。   “为何?”   “牡丹巷不是正经地方,恐污了老爷清白。”   “我知道了,多谢。”谢拂又将身上的铜钱给了对方。   谢拂走在街上,看到逛街的女子和哥儿比镇上多,本朝虽也有性别大防,却并没有那么严苛,便是有心仪之人,相约同游也可。   他去隔壁的花鸟市场买了几盆颜色鲜艳的花,背上的书箱里一本书也没有,全都是花。   想起自己没有工具,原本想直接回租住小院的谢拂又调转方向,想了想自己到甜水巷和牡丹巷的距离,他果断进了牡丹巷,刚到巷子口,他就闻到一股劣质香粉的味道,微微皱眉。   “老板娘,你们这儿都有哪些脂粉?”   做生意之前,还得先了解一下市场。   “公子可来对了,咱们红颜坊可是城里脂粉种类最多的铺子,您想要什么样的都有!”老板娘笑脸相迎。   她最喜欢这种读书人了,面皮薄,出手大方。   只是事情似乎并没有朝着她想的那样发展,听着谢拂那些过于内行的问题,老板娘笑容逐渐僵硬。   原来不是冤大头,而是同行砸场子。   在谢拂正在与老板娘“愉快”交流时,没注意到自己进来时,巷口驶过一辆马车。   “少爷您看,这里多热闹啊!不如咱们下车走走?”   车内的主人睁开眼,他眉心红痣浅淡如水,若是光线稍稍暗一点,恐怕都看不到。   “下车做什么,还要蒙面纱。”   年覆雪下意识往被掀开的车帘瞟了一眼,一道身影恰好擦过,人没看清,倒是看见了那背上艳丽的鲜花。   惊鸿一瞥,轻荡涟漪。   片刻后,清雅的声音又道:“听闻丽城花艳,稍后去买几盆带回京,阿爹肯定喜欢。”   随后又想起方才是不是错过了卖花的地方,“马车停下,让人问问那条街可卖花。”   不过片刻,问话的人便回来了,脸色颇有些不好看。   “少爷,不是那条巷子,是在前面。”   车内的哥儿并不在意,“走吧。”   到了真卖花的地方,年覆雪戴上面纱下车,嫁了人的哥儿倒是不必遮掩容貌,可年覆雪至今二十“高龄”仍未出嫁,却是不能如嫁了人的夫郎那般少了拘束。   他亲自挑了几盆开得正美的花买下,回去后,马车重新慢悠悠行驶,年覆雪欣赏完这几盆花,忽然想起什么,随口问了句:“刚才那条巷子不买花,那是卖什么的?”   ……   被问的柳叶面色骤然通红,到底是未出嫁的哥儿,面皮薄,支吾半晌才小声道:“卖……卖笑……”   年覆雪:“……”   原来此花非彼花。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我还挺喜欢的,希望能写出我想要的感觉。原来被替换的世界放在这本文前面不合适,放在后面又得在祸国妖妃那个世界前面,不好挪位置,所以我单独放在专栏了,可以免费看。 第63章 探花郎2   做好几盒成品后, 谢拂便和那位老板娘签了契书,拿到衙门公证后,老板娘叹息一声, “谢公子,以后做生意可不能再做一锤子买卖,您这样可赚不到银子。”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可以定为合作的事,这位谢公子却要直接卖掉方子。   虽然暂时拿到的银子不少,但是后续收益可都是她的了。   “祝梦老板今后生意兴隆。”谢拂没有解释的意思, 转身便离开了,今后他都不一定能再回省城几次,古代交通通讯条件都很糟糕,为了一门小生意, 每月隔着这么远来信,未免太过麻烦。   老板娘望着他的背影, “既会读书,还有手艺,长得还这般好,老娘若是年轻五年,那怎么也要主动一回才肯甘心。”   “老板娘,您不要咱们老板夫了?”丫鬟笑问。   “可不是,要是五年前遇到这年轻公子,哪儿还轮得到他,呆头呆脑的。”老板娘伸手展示了下自己刚染的指甲,那谢公子真是厉害, 有了这等美物,谁还看得上以前的。   “不过未免他哭得伤心欲绝, 我还是勉为其难留下他吧。”说着,老板娘以袖掩唇,笑弯了眼睛。   或许运气好,比起往年的炎热,考生在贡院号房宛如在蒸笼,今年考试这些天,天气偏阴凉。   不过即便如此,九天下来,还是有不少考生病了。   原主的身体也没有比其他人好到哪儿去,谢拂比起其他人的优势,大约也只有可以自己给自己开药抓药煎药。   卢秀才来找他时,就闻到院子里的药味。   这院子本就不大,空气被这药味霸占,几乎没落脚的地方。   “贤弟,怎的不找个人来帮你?拖着病体照顾自己,恐得不到休息。”   他只带了一个小厮,平时也要帮自己跑腿,忙不过来,“不如我待会儿让小金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请对方来照顾你几天?”   谢拂婉言谢拒:“多谢卢兄好意,不过我身体没什么大碍,吃点药调理就好,不用麻烦人照顾。”   闻言,卢秀才也只好道:“你没事就好。”   “明日我约了其他几人一起上郊外的明华寺,听说那里求前途很灵验,还卖状元符,你我来这儿一遭,若是不去,未免白来。”   谢拂不是很去,但因方才已经拒绝了一回,这次不好拒绝得太明显,“乡试已过,怎么几位兄台不在考前去求符,却在考后去?便是真有灵验之处,不也无处发挥吗?”   卢秀才摇着折扇,“这你就不懂了,考前拜这些,未免会影响心性,考后再求,是求个安慰。”   失策了,早知道刚才就把自己说得病得严重点。   不过想想那样的话又会被请人照顾。   交友太过热心了也不好。   谢拂轻咳几声,“既然如此,那明日便劳烦卢兄了。”   “这有什么,正是人多才有意思。”卢秀才得了准话,摇着扇子走了。   “卢兄,结果如何,谢拂可要一起?”他到了自己院子,其他几人忙问。   “我就说咱们这位同窗是个爱读书的,来省城这么久,一次都没约成功过,依我看,咱们也别白费功夫,人家要名声要当孝子,咱们可别成了人家的绊脚石。”一个人话里夹枪带棒,但在场其他人未必没有这意思。   谢拂太不合群,倒衬得他们几个不务正业,其心不纯。   卢秀才扫了说话的人一眼,“这回你可猜错了,拂弟并未拒绝。”   说话那人怀疑,“他当真没推脱?”   卢秀才坐下,“何止,拂弟身体不适,却在听说我们相约一起去庙里时依然应承下来,不愿意拂了我们的好意。”   “他身体不适?”方才那人迟疑,“那、那岂非我等错怪了他?”   “拂弟在书院是什么性子,我等还能不清楚吗?为了这点小事而生了嫌隙,怎对得起这些年的同窗之谊?”卢秀才继续劝。   “明日我向他道歉。”他也并非拉不下脸面认错的人。   “甄兄倒也不必如此,一场误会罢了,你这般较真,反倒吓到拂弟,让他误会于你。”卢秀才又安慰道。   “我等读书人,知错就改,善莫大焉。”那人皱眉。   “这样,明日你替拂弟求一枚状元符,便是道歉了。”   “善。”   几人的聊天外人无从得知,谢拂这个不关注别人的人更不知道,以至于第二天在寺里,谢拂收到那位甄兄送的状元符,不禁心生疑惑。   自己从前和这位关系这么好吗?   亦或者是对方单方面对自己特别?毕竟其他人他都没送。   观察了几日,并没发现什么不同,谢拂才逐渐将这件事放下。   几日后放榜,众人焦急等待书童的消息,谢拂还不好表现的半点也不关心,只能装出一副有些紧张,却努力克制的模样。   “公子!公子!中了!中了!”   卢秀才的书童跑得最快,远远就对着他们挥舞着手臂。   卢兄惊喜得站起来,拉住气喘吁吁跑来的书童,“当真?”   书童狠狠点头,“公子你中了九十八名!”   本次乡试录取一百二十人,九十八名不算好,却也不算吊车尾了。   谢拂:“恭喜卢兄!”   卢秀才很想高兴大笑,可看着几位同窗,他也只能微微一笑,接着问书童,“几位同窗呢?情况如何?”   书童挠头,不好意思道:“我,我只顾着少爷你了……其他几位公子,我只看到了甄公子和安公子,两位公子和我家公子离得不远,才注意到的……”   至于另外两人,却是没注意到了。   甄公子和安公子都松了口气,双眼期待,另一位没被念到名字的人下意识握紧了拳,紧张地看着门口。   比他们书童更快来的,是报喜的人。   敲锣打鼓来到客栈,吸引住了客栈所有书生的目光。   “宜安县周秀才,取得乡试第七十三名!”   “玉川县袁秀才,取得乡试第六十一名!”   ……   报喜声一道接着一道。有人失望低头,有人大喜过望,甚至还有一位范进中举的典型事例,被赶紧送去了医馆,差点喜事变丧事。   “青阳县谢秀才,取得乡试第三名!”   “拂弟!”卢秀才惊得再次站起,“你中了!”   名次还这么高!   卢秀才惊喜又意外,谢拂倒是并不意外,原主本身就好学,才学不差,换作对方,这次应当能考中二三十名。   他特地在原主的基础上,稍稍提高了一些水平,只是没想到提高到了第三名,他本以为只是前十的吊车尾。   谢拂确认叫的是自己后,将喜钱给出去,“多亏了状元符,多谢甄兄了。”   甄秀才摆摆手,“哪里,都是贤弟才学出众,状元符不过是锦上添花。”   听见他们说话的人不少,想来今后那寺里的状元符又能卖出去更多了。   他们一行五人,考中四个,只有唯一没有见到名字的人伤心失望,为了照顾对方的心情,几人都没有大肆庆祝,反正回家还会庆祝。   他们在客栈吃了一顿饭,老板并未收他们的钱,只让他们写几幅字抵了饭钱。   鹿鸣宴后,谢拂并未在省城多逗留,在其他人还在结交好友人脉时,他又借口担心家父尽快找船回家。   本朝以孝治天下,其他举子不仅不能说他不识抬举,扫人兴致,还得言语称赞,为他的孝顺名声添砖加瓦。   只是背地里怎么说,心里怎么想,那就不一定了。   虽然谢拂并不在乎也就是了。   在他到家前,县衙已经有人敲锣打鼓将喜讯送到了清河村。   全村人都知道谢拂考中举人这件事。   谢父一家狠狠出了把风头。   他们都以为村里出个秀才已经了不得了,可现在谢拂竟然考上了举人,举人那可是可以当官的,只要谢拂愿意,他现在就可以顶上一个县令的空缺。   能做官,在村里人心中的地位可就大不一样,村里出了一个举人,附近的地痞流氓都不敢来捣乱,上头派来收税的官差态度都能比以往更好,知道这儿出了个举人,便没人敢来这儿欺负人。   一时间,上门道喜的人络绎不绝。   “早就知道你家阿拂是个聪明的!以后你们一家可就享福了!”   “上次见还是秀才公,等这次回来就是举人老爷了!那下下次,是不是就是官老爷了?”   “说起来,你家阿拂也不小了,怎么还没成亲?这男子就得先成家再立业,他不是还要去考试?你们家也不能没人照顾不是?我跟你说,我表姐嫁到了城里的布庄,家里有个女儿那叫一个什么……什么香什么色来着?反正就是漂亮,配你家阿拂正好!”   “还有海棠,那孩子也不小了,该定下来了,不然好的都被人抢走了,海棠那丫头漂亮又能干,我大伯家的儿子年龄也正好,他家可是有几百亩地,嫁进去就当少奶奶,衣食住行样样有人伺候!”   之前传谢拂家惦记着未过门的媳妇嫁妆这种话也没了,都考上举人了,以后还会愁没银子吗?他们现在恨不得倒贴银子搭上谢家。   谢父谢母接待了一整天,都是上来拉关系送礼套近乎的,都是村里人,他们还不能不收,有人放下就走,他们腿脚还没别人快,根本追不上。   也有从前根本不认识的人来送礼,送来的还都是贵重东西,吓得谢父谢母明明都累了,却半点困意也没有。   等天色晚了,才把所有人送走,两人才回到屋里松口气。   “娘,好多东西,我还看到有时新的布匹,好贵的!这都是送给咱们家的?”海棠只觉得仿佛在做梦,明明昨天还在愁大哥赶考银子够不够,担心爹的腿伤能不能治好,结果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等你哥回来,再问问他这些礼物怎么办。”   村里人的可以收着,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别人送的,都快几百两了,他们怎么都拿得不安心。   这一晚,三人都没能睡安稳。   几天后,谢拂回到村里,刚回来,便被村里人给包围了。   “举人老爷回来了!村长!村长!咱们村的举人老爷回来了!”   村里人几乎纷纷赶过来,想看一看新出炉的举人老爷。   谢拂应付了好一阵,才用之后会摆宴席的理由应付过去。   走到家门口,谢父杵着拐杖来接他,谢母在一旁扶着谢父,夫妻俩眼中含泪,却更多还是欣慰。   “阿拂辛苦了,这出去一个月都瘦了!”谢母拉着他一阵心疼。   谢父更是遗憾,要是自己腿没受伤,肯定是要跟着儿子一起去,还能照顾儿子。   “养养就长回来了,娘,您在家多做些儿子喜欢的菜,用不了多久就能长回来。”谢拂宽慰道。   谢母连连点头,“对对,娘这就把鸡杀了,给你炖鸡汤!海棠,去烧水。”   “哎!”海棠应了一声就去烧水了。   谢拂扶着谢父回屋,谢父想让他休息一下,谢拂推说自己不累。   “爹,您的腿伤怎么样?好多了吗?”   谢父点点头,“好多了,我都能不杵拐走一圈,大夫说了,再养两个月肯定能好。”   “那就好。”谢拂紧接着又从怀里摸出一堆银子。   “这是一百两。”谢拂道。   或许是因为前几日收礼收得太多,眼前儿子拿出一百两,却也没太让谢父震惊。   “这银子是哪儿来的?”谢父以为是别人送的。   “儿子自己赚的,和上次一样。”   谢父不明白儿子从哪儿来的那么多方子。难道书上真写了那么多?   可别人怎么就没发现呢?   谢拂解释道:“读书人少,读闲书也少,能从中发现并学习归纳的人更少,爹,您这还不如夸您儿子聪明。”   谢父闻言也放下这颗心,笑了起来。   “我儿子本来就聪明。”   能考上他们村里唯一一个举人,谁能否认他的聪慧?   将谢父这边糊弄过去,谢母那边便也不用担心。   第二天,谢拂带上礼物上了书院夫子家,“学生不负先生所望,多谢先生谆谆教诲。”   夫子笑着将他扶起来。   “是你自己争气,我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能有今日成就,我也很欣慰。”夫子也没想到这个学生能考上这么高的名次,心想着明年的会试也必定有望,他们县里未来可是要出一个进士!   “我已无东西可以教你,明年的会试,你只能靠自己了。”夫子叹息道。   “学生想提前进京,与其他学子多探讨交流,必定大有裨益。”谢拂说出自己的想法。   古代交通不便,前去京城又路途遥远,一路上天灾人祸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提前进京,能避免不少麻烦,也能有更多时间适应环境,免得到了京城水土不服,影响会试。   夫子点点头,“这样也好,我有一熟识,在京中做官,届时我给你一封信,你去京中安顿后,可以带着信拜访。”   “多谢先生。”谢拂深施一礼。   两人寒暄一番,谢拂邀请夫子上他家吃席,夫子应下,未免几人办宴席的时间是否冲撞,私下里谢拂与其他人已经商量过时间,谢拂是最早的那个。   离开书院,谢拂又在街上买了一堆吃用,回去时,背上的背篓沉甸甸的。   “阿拂,天色不早了,坐上牛车,该回村了。”   谢拂将背篓放上去,自己却没上车,“谢谢张二叔!”   他们这个村早几辈人是逃荒过来的,新朝建立后,就都在这儿留了下来,逃荒时大家都来自不同的地方,传到现在,村里人就有好几个不同的姓氏,平时相处虽然有些小摩擦,却也算和谐,对外也算团结。   “阿拂哥,我这儿还有今天没卖完的栗子糕,这时候也不早了,你也饿了吧?送给你垫垫肚子。”禾哥儿拿出一张帕子,帕子上还有栗子香,打开时,香味散了出来,让车上别人都闻到了。   “禾哥儿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这栗子糕在外面卖不便宜吧?这你也舍得送人?”   禾哥儿在城里做生意的事大家都是知道的,他们这小地方,普通老百姓,没达官贵族那么讲究,未出阁的小哥儿也可以在外面走动,正经买卖,也没什么可多嘴的。   至于送东西给谢拂,一个未婚一个未嫁,顶多是觉得禾哥儿配不上谢拂,但都是乡里乡亲,背地里也就罢了,面上却不会,闻言大家也就是打趣几句。   禾哥儿脸一红,颜色和额角的孕痣有的一拼,可递出去的手却没收回来,还大胆抬头看着走在车后的谢拂。   谢拂心里对他这么明显的主动有微微挑眉,却还是礼貌拒绝:“多谢,不过我回去之前吃了饼,这会儿不饿。”   禾哥儿笑容微僵,这伸出去的手也颇为尴尬。   其他人眼珠转了下,跳出来打圆场,“禾哥儿这就不对了,怎么不给叔伯婶娘们吃呢?举人老爷年轻体壮,不觉得饿,叔伯婶娘们却饿了。”   禾哥儿微微低头,随后笑着将栗子糕捧给其他人,“既然这样,大家不嫌弃的话就尝尝吧,只是剩下的不多了,希望几位叔婶别嫌少。”   “不嫌不嫌!”众人见他真的给便宜占,也没客气,纷纷你一块我一块吃了起来。   想着这东西是在城里卖钱的,他们就吃得更开心了。   这吃的不是糕点,是钱。   吃了人的东西,少不得要多说几句好听话,他们将禾哥儿夸了又夸,然而时刻注意着谢拂表情的禾哥儿却发现,谢拂根本没在听就好像……就好像无论他有多好多能干,也和他无关一样。   禾哥儿心中发堵,除了发堵外,还有些焦急。   要不了几个月,谢拂就要去京城了,到了京城他就再也没机会了。   得趁着谢拂还在村里,想想办法才对。   “阿拂哥,我弟弟今年也十岁了,爹娘想送他去私塾读书识字,但是担心私塾先生不肯收,想请你先教我弟弟识几个字,这样先生收下我弟弟的可能会大些。”   “阿拂哥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白教的。”言外之意,就是会给报酬。   闻言,刚刚还起了心思的其他人顿时又将念头给打消了。   禾哥儿家里最近赚了钱,他们可没有,人家能给钱给东西,他们可舍不得。   至于让谢拂帮帮忙,自己白占便宜?禾哥儿家给了东西,他们不给,岂不是让人看笑话?那也说不过去。   但到底还是有些不得劲儿。   好端端的读什么书识什么字?还以为真能像谢拂这么聪明,去考个功名不成?   就是有些酸。   “抱歉,家中近日事情繁多,实在抽不出空来,不过我听说王秀才心善,并不对入私塾的孩子有多为难,便是不识字,只要心诚,也是愿意收的。”   “就是,我外甥家的柱子就是被送去王秀才的私塾,王秀才人可好了,不仅不嫌弃柱子笨,中午的时候还给孩子准备午饭。”虽说要给束脩,但这束脩给得不亏。   “禾哥儿啊,你家既然都要送孩子去私塾了,怎么还麻烦阿拂呢?阿拂刚考中举人,既要办酒席还要准备去京城考试,是要去考吧?”   见谢拂点头,那人说得更起劲了,“你看你看,阿拂还要考试,肯定就要温书,时间可不多,给你家孩子启蒙这种事,实在用不着麻烦他。”人家又不缺那点报酬。   闻言,其他人也连连点头,纷纷说谢拂有多忙,没空给人启蒙。   谢家亲族都还没求上来,怎么能被一个外姓抢了先,谢拂同意,谢家人也不能同意不是?   禾哥儿脸色有些青,这些人明明吃了他的东西,却一点也不帮他说话。   他勉强笑了笑,看向谢拂,“对不起阿拂哥,是我想当然了,觉得你是咱们十里八村最聪明的,就想沾沾你的文气,我……我没想到那么多……”   “没事。”谢拂淡淡道,“我家中还有曾经看过的书,若是各位叔伯婶娘们不嫌弃,可以让孩子来抄,能抄多少算多少,我本也可以帮忙,只是考试费神伤身,自己则还在喝药,实在没有精力。”   “那敢情好啊!阿拂你考科举多辛苦,哪能劳烦你,我家那小子好歹读了一年书,会写字,家里笔墨纸都有剩的!”   “阿拂你家办席需要人手不?我和我嫂子手艺也不错,你家要是忙不过来,我们随时都能来帮忙!”   谢拂笑着点头。   唯有被众人遗忘的禾哥儿捏紧了手中的手帕。   回到家中,禾哥儿脸色不太好看,思来想去,他还是不甘心放弃。   “爹,我之前托您找人做的书箱呢?做好了吗?”禾哥儿问找到他爹问。   禾哥儿的爹点点头,从屋里把书箱拿出来,“看看,刚拿回家,是不是你说的那种?”   禾哥儿看着眼前的木书箱便是双眼一亮,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是这种。”   林父笑了笑,“我也觉得这书箱好,阿苗能用好几年了。”   就是不知道这小子读书行不行,会不会浪费了这书箱。   禾哥儿皱眉,“什么给阿苗?他那么小用布袋就够了,要什么书箱?这是我要送给阿拂哥的!”   说着,他还把书箱抢了过来。   林父刚刚还笑着的脸顿时收敛了神色,皱起眉来。   自家哥儿什么心思,外人都知道了,他们做父母的难道还能不知道?   “禾哥儿,要是阿拂对你有意思,就算是被别人说咱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攀龙附凤,那我也认了,可阿拂他分明对你没意思,咱也不能上赶着,这要是名声传出去,你以后还怎么找好亲事?”   本来以禾哥儿这赚钱的本事,就算找门镇上的亲事也不是不可能,可要是禾哥儿这么对谢拂上赶着,那日后在附近村里的亲事都够呛。   “爹,这事关我的终身大事,当然要努力一把,为自己争取,还什么都没做就觉得不可能,那要我怎么甘心?”   林父还想说什么,禾哥儿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知道分寸,肯定不会太过分的,爹你以为别的哥儿姑娘不想嫁给阿拂哥吗?他们也想,就是不好意思表现,你说我要是表现地很明显很热情,阿拂哥就算不喜欢,也总会对我印象深刻、刮目相待吧?”   林父深深觉得印象或许当真深刻,却是因为自家哥儿的死缠烂打和脸皮厚而深刻。   事关自家哥儿名声,林父很想劝阻禾哥儿,然而自从上次病好后,禾哥儿整个人就变得比从前有主见的多,不太听话,而家里也因为禾哥儿的赚钱法子不好对禾哥儿说重话,更别说严加管教了,禾哥儿根本不听。   思及此,林父头发都要愁白了。   禾哥儿根本不想浪费时间劝父母,当务之急是怎么搭上谢拂。   他爹现在觉得他上赶着丢人,可要是知道日后谢拂的成就,恐怕恨不得就算做侧室也要把他打包送给谢拂。   毕竟他自己就是这样想的。   未来首辅的侧室,也远远比平民百姓的正夫好。   且这位未来的首辅还是少见的专一,只娶了一个夫郎,即便一生没有子嗣,也从未纳妾。   尤其那位夫郎据说样貌平平,还出身武将世家,为人粗俗善妒,根本配不上已经成为首辅的谢拂,对方却依旧不离不弃。   位高权重又深情,怎能让人不心生向往?   前世他因为胆怯且顾惜名声而不敢主动,从而错过谢拂,如今回到过去,距离谢拂最近的时候,要是还抓不住时机,不就辜负老天爷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了吗?   无论如何,他都要得偿所愿!   怀着这样的想法,禾哥儿也在谢拂请客摆宴当日去吃了席,他全程都想找机会接近谢拂,然而谢拂不是招待自己的同窗好友就是和上门来拜访的商人员外等说话,而他一个哥儿,坐的位置都距离那些人老远,根本找不到接近的机会。   禾哥儿吃得没滋没味,瞥见正在谢家厨房忙碌的林母,禾哥儿眼珠一转,从桌上离席。   “娘,我来帮你吧?”   林母见是他,“你吃你的去,别让别人都吃光了。”那桌上可都是肉!   “娘,您在干活,这么辛苦,我当然不能闲着,吃饭晚点也是一样的。”   林母怎么劝,禾哥儿都铁了心的待在厨房,还十分热情地到其他人面前帮这帮那。   “伯母,这酒还够不够啊?”   “够了够了。”   “真的够了?我看阿拂哥的夫子同窗他们喝得还挺多的,真的不再添一壶?”   “不用,阿拂前些日子病了,他爹腿伤也还没好,他们不喝酒。”   不喝酒?!   禾哥儿狠狠皱眉。   他瞧瞧往主桌看,谢拂作为今晚的主人公,被众多人围着,根本不给人做点什么的机会。   禾哥儿咬了咬牙。   等宴席结束,谢拂注意到还有几个人在收拾院子,其中就有禾哥儿。   未出嫁的哥儿本不应该在别人家做这些,可禾哥儿非要留下,林母也劝不动。   “娘,今晚天色不早了,让大家都回去吧,今晚都累了,院子里这些桌子不如明天再收拾。”   谢母一想也是,便劝其他人回去,送走人之前,还给了他们一些剩下的饭菜,都是肉,有油荤,就算是吃剩下的也没人嫌弃。   所有人都走得心满意足,只有禾哥儿不情不愿。   回到家后,林母抓着自家哥儿,“你老实告诉娘,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阿拂?”   禾哥儿委屈道:“我就惦记着怎么了?他未婚我未嫁,我想嫁给他有错吗?”   林母生气道:“你想嫁别人难道不想?人家姑娘哥儿都是私下找人说,你看谁跟你似的恨不得住在谢家?你不要脸,我和你爹还要脸!”   “那你们说啊!要是你们私下说有用,我至于这样吗?为什么你们没钱没权没势?为什么你们就是种地的普通人?唯一的优势就只有是住在谢家隔壁,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要是你们有权有势,我至于这么不要脸吗?!”   啪!   禾哥儿瞪大眼睛看着林母,“你打我?!”   林母气得浑身发抖,没忍住掉了泪,“你这是怪自己没投个好胎?怪我和你爹没用?今儿我就让你认识清楚,就算我和你爹没用,那我也是你娘,想打你就打你!反正你也不给自己脸了,那我也没必要给你留脸面,将来要是嫁得不好,要怪也怪你自己,怪你没投个好胎,怪你不要脸!”   说罢,就拿着藤条开始抽人,哪怕禾哥儿努力闪躲,却还是抽得屁股疼。   家里条件不好,他却也是被宠着的,爹娘几乎没打过他,前世虽然嫁的人也是个普通汉子,却也极喜欢他,也没打过他,这顿打可把他委屈坏了。   躲在屋里两天没见人,等屁股上的伤好后,还记起书箱没送,当即抱着书箱找上谢家。   “伯母,阿拂哥在吗?我让人打了个书箱想送给他。”   谢母还没说话,谢海棠就先说了,“禾哥儿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我大哥他今早天没亮就坐船去京城了。”   禾哥儿傻眼,“什么?走了?!”   *   船行驶在河上难免颠簸,谢拂只庆幸这具身体没有晕船的毛病。   可即便如此,他也被颠得有些难受,午饭也没吃几口,用上午买的包子填了填肚子。   坐船去京城要走半个月,这半个月谢拂始终待在房间里,没怎么出去过,而船上的管事也知道谢拂是位去京城考试的举人,不敢怠慢,也没让人打扰,只每日准时送上饭食,并问谢拂是否有什么需要。   一路到了京城,临近下船时,船上管事找到谢拂,“公子到了京城可有去处?若是没有,不如找铃兰街的周老二,他是京城有名的牙人,与我家主人相熟,若是报我家主人,还能有优惠。”   谢拂受了这份好意,“多谢管事指点。”   管事笑眯眯地对谢拂拱手,“那在下就祝公子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等谢拂走后,管事儿子才道:“爹,这位谢公子人还挺好,态度挺和善的,一点也没有其他读书人那样趾高气昂,看都不愿意看咱们一眼。”   “你懂个屁!”管事一下子敲在儿子脑袋上。   “这谢公子看似温和彬彬有礼,可他态度淡淡,即便是对同样的读书人也透着疏离,这样的人才最不好接近,也不好招惹。”   管事儿子翻了个白眼,“那也总比那些恨不得把眼睛想到头顶的人好。”   这话倒是没错。   管事没说的是,越是不好接近的人,只要被对方认可接纳,对方便会越在意,越放在心上,分量越重。   这种人,不遇情关便罢,一遇……那可就过不了了。   不知管事所想的谢拂已经踏上了京城的土地上,顺利进城后,他先在一家面馆吃了一碗面。   京城很热闹,但谢拂都未曾看在眼里,仿佛只是从这世界路过。   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后果便是……他不小心撞到了人。   “哎呀!你这人怎么回事?没见着我手里搬着东西吗?!叫你让一让你就是不让。”   “好好的花都摔了!”   谢拂低头,见地上果然是一株摔落在地的香云月季,银朱色的花朵也不知花了人多少心血,此时却摔在地上,染了灰尘。   “柳叶,怎么回事?”   车内响起一道清润的声音。   谢拂神色一顿,抬头望去。   便见车帘半掀,素白的面纱半遮半掩,倒更显得那双眼睛入一池清泉,只瞧见一眼,便仿佛见了天下山水。   山水静,而心动。   谢拂微微低眸,拱手歉声道:“小生方才粗心摔了这株香云,为表歉意,愿照顾这株香云,直到它银朱久,香盈袖。”   -------------------- 第64章 探花郎3   暗香浮动, 随风吹拂青丝与面纱,一瞬间的恍惚后,视野才明艳清晰,   年覆雪透过车帘被掀起的一角,看着那站在马车前的书生。   対方背着看着便不轻的书箱,而肩上似乎都落了压痕。   対方微垂着眉眼,看不清全貌,却也能从那略松了几缕的发丝上看出他似乎行路匆匆,倦容疲惫。   “少爷, 就是这人,我刚刚喊让他跟没听见似的,害得花摔了!”柳叶赶紧告状。   年覆雪收回落在谢拂身上的视线,面容微赧, 自己怎么在这大厅广众下看人看得走神了?   “摔了就摔了,养养还能活, 便是不能,也不过一盆花罢了,若是你方才不小心砸了这位公子,受伤事小,影响前程事大。”年覆雪轻瞪了柳叶一眼。   柳叶瞪大眼,所以他被撞了不仅讨不到公道,还得和撞了他的人道歉?   他家少爷吃错药了?   “此事确实是小生之过,若是不让小生弥补一二,小生心中愧意无法消减,恐难心安。”   柳叶刚要说什么, 又被他咽了回去,他暗戳戳瞪了谢拂一眼, 心说算你识相,不经意瞟到谢拂的侧脸,见他轮廓俊朗,气质温润如朗月,下意识脸红,匆忙看向年覆雪,见年覆雪也看这书生看得出神,柳叶心中忽然恍然大悟。   原来少爷也是被书生美色所误。   年覆雪看向地上的香云,“一点小事,不必太过计较,这花未掉,根未断,重新装盆便能活,公子不像京城人,可是上京赶考?若是如此,更不应因一件小事而耽误时间。”   谢拂似是思虑片刻,方才道:“阁下宽宏大量,小生铭感五内,小生姓谢,将来若有回报之机,阁下切莫客气。”   此时柳叶已经将香云用碎瓷捧了起来,上车后小声対年覆雪道:“少爷,这书生真有意思,难道他还觉得日后还能再见到您?”   别说他家少爷还未出嫁,极少出门,便是出来,那书生衣着普通,还不知道能不能金榜题名,如何能接近侯府家的哥儿?   “你啊你,还不能让人客套客套?读书人重礼,若是不让他还,他必然是要时常记在心上的,耽误人家前程可不好。”   “还是少爷心善。”柳叶笑眯眯道。   年覆雪不置可否。   心善吗?   脑海中浮现出方才那书生的身影,不知为何,他下意识便回想起了当初在丽城只看到一角的满篓花影。   仿佛是在丽城初遇,又在京城再遇。   这感觉来的毫无来由,也不讲道理,可年覆雪却无法将它消去。   好在也只是心中暗想,那书生并不知情,年覆雪面容微赧。   一双清澈的眼中多了几分灵动。   “少爷,这花怎么办啊?刚买回来就摔了,花了不少银子呢。”柳叶面露担忧。   年覆雪看向那株香云,银朱色在车内不如阳光下艳丽,却多了几分低调雍容。   查看了一下根部没伤太多,花朵也还坚强地屹立着,“无事,回去养养就好了。”   回到侯府,年覆雪便见到自家三哥正气冲冲进门,“三哥,怎么了?谁惹你了?”   年三郎见到他,当即收敛表情,“没啊,谁敢惹我?当你三哥拳头是吃素的吗?”   年覆雪就这么看着他脸上明显的淤青。   年三郎也看着他,假装自己一切正常,脸上什么也没有。   年覆雪转身就走了。   等看不到他的身影,年三郎才龇牙咧嘴地喊:“还不快来给我上药!还有没有眼力劲儿?”   小厮一边帮他上药一边道:“小的看三郎镇定自若,还以为这伤不疼。”   年三郎嫌弃:“你这说什么废话,我揍你试试?”   “我瞧着也不重,刚刚四弟没搭理你肯定也是这样想的。”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人走过来。   “那是我不想吓到他,小哥儿家家,被吓到了怎么办?”   年二郎:“……”   “你注意点,小心人家找上门来算账。”   “算就算,我还没找他算诋毁四弟名声的事呢!他算什么东西,竟然也敢说四弟无才无貌命中克夫,没把他嘴打烂都是我手下留情!”   年二郎闻言也不由皱眉,他也没想到说的这么难听。   四弟名声不好大家都知道,可像那周家二郎说得这么大胆直白的,却还是头一个。   “打得好,下次也不用给他留情面。”   “那当然!”年三郎得意起来。   “那周二郎不过一书生,你怎么受的伤?”年二郎皱眉询问,他家武将出身,除了四弟是个哥儿,対习武不感兴趣,其他几人可都是自小习武,难不成那周二郎深藏不露?   说起这事,年三郎便眼神躲闪,支支吾吾。   年二郎看向小厮,小厮低着头忍笑,“公子是在打周家二公子的时候不小心磕门上了。”   年二郎:“……”   难怪这小子刚刚不肯和四弟说,原来是怕丢人。   “三弟妹那里,你自求多福吧。”说罢转身走人。   年三郎愁眉苦脸地抓着小厮,“你说我要是说我这伤是你不小心打的……”   “三郎你可别坑我啊,少夫人不得扒了我的皮?”   “看你这胆小的样!”   “三郎你胆大,那你自己告诉少夫人。”   “……”这是胆子大不大的问题吗?这是脸皮够不够厚的问题。   要是告诉湘君他打人还能把自己给磕门上,一定会让大夫给他看脑子的。   周府   “我儿被年家那个老三给打了?”   周夫人坐不住,赶紧起身去后院。   “哎呦哎呦,轻点儿!疼爱我了!”   “儿子,儿子你被打哪儿了?给娘看……”话音未落,就看到眼前一个猪头,吓得周夫人浑身一个激灵,确认猪头是儿子后,周夫人没忍住哭了。   “我的儿啊!你受苦了,没想到年家那个王八蛋竟然这么歹毒,竟敢把你打成这样,你可是要科举的啊,这要是毁容了那就是毁了你一辈子啊!娘去找你爹,让你爹给你出气!”   “老爷,老爷你快来看啊,你儿都要被打死了!”周夫人怒气冲冲地出了院子。   “快快,拦住我娘!”周二郎催促小厮,然而他此时脸肿得跟猪头似的,说话根本听不清。   “公子放心,夫人一定不会轻易放过那年三郎,一定会给您出气的!”   谁说要出气了!那分明就是在要他的命啊!   想到年三郎的拳头,周二郎便心头一颤,浑身都在疼!   他起身匆匆去找周夫人,却见周夫人已经拉着周大人大肆告状,“老爷你可要好好教训那个年三郎,咱儿子都被打成猪头了!”   周二郎:“……”   “爹……”他弱弱喊了一声。   周大人皱眉看他,“你做了什么,人家把你打成这样?”   周夫人闻言怒了,“老爷,被打的可是咱儿子,你怎么还责怪他!”   “说!”   周二郎缩了缩脖子,支支吾吾,“我……喔……”   见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周大人叫来了他的小厮。   小厮吓得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将其因后果说了出来,“少爷,今早和人喝酒……”   周二郎约了几个好友一起喝酒,酒到酣处说起话来没了顾忌,有人便道:“周兄,听说你要娶那年家的小哥儿?年家人都是武夫,年家哥儿只怕也不好招惹,他还有过三个未婚夫,你要做那第四个吗?这将来要是你也出了事,那可如何是好?”   “文兄多虑了,周兄可是读书人,将来定要找个懂文采的贤妻,那年家哥儿怎配得上。”   喝酒上头,酒壮怂人胆,周二郎也受不住被人以为自己要娶个容貌平平还克过三个未婚夫的哥儿,当即大放厥词,“谁看的上那年覆雪,我娘疼我,才不会给我娶个嫁不出去的哥儿。”   之后更是说了不少年覆雪的坏话,只是没说完,就被突然冲进房间的年三郎给揍了。   被揍的不仅是他,还有他的不少兄弟,只是他揍的最惨,整个人已经看不出原样。   坦白讲这顿打不冤。   周夫人嗫嚅半晌,说出的话都气弱半截,“就算……就算是这样,那也不能打人啊,再说……再说我儿说的也没错啊,本来就是……”   周大人皱眉沉声道:“明日带着礼物上门道歉,这段时间就在家里养伤,哪里也不许去。”后面那句是跟周二郎说的。   周大人走后,周夫人没好气地看着儿子,但看到儿子那张猪头脸,又忍不住心软。   “你怎么这么笨,说人坏话也不知道避着点人。”她骂道。   周二郎撒娇讨饶,“娘,我哪知道外面有人。”   “娘,我爹该不会真的要让我娶年家哥儿吧?我会在朋友面前丢脸死的。”   “行了,娶什么娶,就算原来可以,现在也不行了。”   周大人原本确实有两家结亲的想法,毕竟周大人虽然也是官,可不过才五品,他寒门出身,本身能力也平平,这辈子最多做到四品官,想要家族兴旺,联姻是最好的办法。   大儿子是未来的一家之主,娶的必须是文臣之女,倒是小儿子,可以娶武将或者勋贵的女子哥儿,而在那些人中,家世最好的,他家能够得上的,便是年家哥儿。   别人都说年家哥儿诸多缺点,可若是没有那些缺点,他家还不一定有机会。   只是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年家除非是没有别的选择,否则怎么也不可能考虑他家。   周夫人反而高兴,她本就不喜欢年家哥儿,凭什么要委屈她儿子,不结亲才好。   为此,第二天上门道歉都没那么不情愿了。   已经从周二郎口中得知前因后果的年夫郎対周夫人态度平平,并没有什好脸色,周夫人脸面挂不住,开始阴阳怪气,“侯夫郎好福气,三个儿子都事业有成夫妻和睦,就是不知道何时才能喝到你家哥儿的喜酒?我隐约记得,你家哥儿第一次定亲还是五年前吧?”   年夫郎皮笑肉不笑,“周夫人放心,我家办喜酒的时候,不会请你。”   “你!”   “来人,送客。”   等人被送走,年夫郎表情冷了下来。   “夫郎消消气,那周夫人自己也是商户出身,当谁不知道呢,还有那周二郎,也不过是个举人,能不能中进士还不知道呢,您别和那种人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我没气她,我就是在担心哥儿的婚事。”   就算年夫郎再觉得自家哥儿怎么都好,谁都配得上,可対勋贵圈子来说,年覆雪确实不是个好的成婚対象。   他出生时孕痣便极淡,极有可能此生都不会有孕。   那时年夫郎便开始愁他的婚事。   等到了十七岁,年夫郎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条件不错的。   対方家中也是侯爵,只是兄弟众多,他虽是嫡子,可上有嫡出大哥继承家业,分不到太多家产,还得和一群庶子争,下有嫡幼子是父母心尖宠,作为中间那个,他最不受重视。   只要多给年覆雪准备些嫁妆,不愁対方不善待他家哥儿。   然而刚定亲没多久,那嫡次子便在青楼中対一位书寓一见钟情,并且吵着闹着要纳対方为妾,事情闹得很大,让不少人看了笑话,年家就算是为了年家和年覆雪的脸面和名声,也不得不主动退了婚。   现在想想,年夫郎甚至有些后悔,当初不该那么冲动。   男人一时被美色所迷,总有一天会清醒过来,据说现在那位被纳为妾室的书寓早已经失宠了。   第二任未婚夫,是年侯爷的下属,出身不好,父母双亡,没有亲人,但是対方勇武过人,在战场上立过不少功劳,官位大小是个五品。   可惜这位未婚夫运气不好,定亲后不到一个月,这位不小心牵扯到了皇子夺嫡事件中,后来好不容易命保住了,官却丢了,还没了胆子,不愿意继续从头再来,只想背着包袱回老家种地,并且十分不好意思地向年家请求退婚。   就这样,第二任未婚夫也宣告结束。   有了前两次经历,年覆雪在京城的名声更糟糕,年夫郎千选万选,才在京城选了一名普普通通的举人。   対方出身贫寒,家境不好,但胜在为人勤勉上进,若是有侯府帮衬,将来未必不能有个好前程。   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人就是太上进了,上进到不择手段。   明明老家有妻有子,却还隐瞒信息假装未婚,就想骗一个京城中的贵女或者哥儿。   年家眼神不好,撞上了。   还是有人偷偷塞消息给他们,年夫郎才派人去查了一下,结果……   毫不意外,再次退婚。   婚退了,可年覆雪的名声却是雪上加霜,不得已,年夫郎将他送回老家待了两年避避风头。   而那个骗婚的家伙也没落着好处,那次会试落榜,名声还臭了,此生科举无望。   如今几年过去,年覆雪已然大龄未嫁,全家都在着急,既担心他嫁不出去受人嘲笑,更担心他所嫁非人。   年侯爷回来,见年夫郎又在看媒人送来的名册,叹气道:“你也不必那么着急,咱家的哥儿,就算不出嫁,家里也能养他一辈子。”   年夫郎头也不抬,“那只是最差的打算,三个儿子都有妻有子有家庭,覆雪一个人总免不了寂寞。”   “那你找到合适的了?”年侯爷问。   年夫郎郁闷,“没有。”   这些人要么是已有妾室,甚至是已经娶过妻如今是续弦,要么是家风不好,性情有缺。   总之怎么都有缺陷。   年侯爷将名册一收,“那就别看了,明年春会试,到时候来京中考试的举人那么多,咱们仔细挑挑,总有漏网之鱼。”   闻言,年夫郎便想到上一个定亲対象。   “你还说,上次找的也是举人,结果呢?”   “昨天周家人还当着三郎的面说覆雪坏话,今儿上门道歉还阴阳怪气,我瞧着这些读书人也就是表面光鲜,内里还不知道怎么样。”   反正他不放心。   “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咱家二郎媳妇不就是读书人家养出来的,你难道不喜欢?”   年夫郎双标得理直气壮,“女儿家和男人家怎么一样。”   年侯爷:“……”   他摇摇头,“你就是歪理,偏见,不和你说。”   年夫郎站起身出门,“我还懒得和你说呢。”   “你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去看哥儿,也就你这当父亲的根本不把哥儿放在心上,哥儿回来都不关心他。”   年侯爷瞪眼,他不关心自家哥儿?   他不关心能整天盯着自己手下的人谁家有未婚儿子都要多问几句?弄得他手下的人都不太敢找他了。   “看看,娶个夫郎就会这样,你根本说不过他。”   管家笑呵呵地给他斟茶,“夫郎也是关心哥儿,并非有意针対侯爷。”   “我还能不知道吗。”年侯爷叹了口气,别说年夫郎担心,他也担心,只是他也知道,这种事急不得,一着急,说不准又要像前三次一样,押错人。   希望明年有合适的好苗子吧。   *   年夫郎进了后院,年覆雪正在院子里给一盆花浇水。   “覆雪。”   年覆雪转头看向他,“阿爹。”   回头时,他微微一笑,眉眼温柔。   年覆雪五官单拎出来并不差,只是组合在一起有些普通,比起年夫郎,他的容貌更像年侯爷。   若是男子还好,可他是哥儿,这样貌便成了寻常,平平无奇,没有哥儿的精致。   可他有一双极漂亮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最动人,每每让看到的年夫郎心中暗骂别人没眼光。   他家哥儿分明是最好看的。   “听说你昨天又买了盆花,什么样的?”   年覆雪将那盆香云抱到桌上。   “就是这朵?果然漂亮,我家覆雪眼光就是好。”年夫郎只看了一眼,便努力夸。   年覆雪都听不下去了。   “阿爹……”他的话在嘴里忽然卡壳。   “怎么了?”年夫郎问。   年覆雪摇摇头,“没什么。”他想了片刻,到底是没将这盆原本是打算送给年夫郎的话送出去。   “阿爹,您喝茶。”   柳叶奉上茶点。   “过两日穆大人母亲六十大寿,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衣服,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赴宴。”   想想也知道,这宴席是要做什么。   年覆雪神色淡淡,“我不想去。”   从前他也时常出席各种宴会,别人说这叫社交,有了社交,便能与其他人拉拢感情和关系,为自己,为自己的家族,为自己日后的夫家增添助力。   可他不喜欢那种虚假的恭维,客套的笑容,还得努力向外推销自己,被人评头论足。   年夫郎皱眉,“你回京后哪儿也不去,从前的朋友也不联系,这哪儿能行?”   “总要在圈子里露个面,好让别人知道你回来了,日后也能找人说说话。”   再者,当初离开京城避风头,总不能一直藏着掖着,还让人以为他们有多见不得人似的,当年又不是他们的错,他们也是被人骗了,如今当然要理直气壮一点。   年覆雪闻言也不由皱眉。   阿爹说得没错,总要露个面,免得别人还以为他多羞愧,不好意思出门见人。   不喜欢是不喜欢,可不能被当成不敢。   “我去。”   年夫郎闻言大喜,当即去准备他当日的穿戴。   明明已经准备好了衣服,此时又觉得不满意起来,总觉得那不配他家哥儿。   年覆雪看着忙碌的年夫郎,无奈摇头。   想也知道,他阿爹希望他时隔这么久的再次出现不输给别人。   他伸手点了点那盆香云花。   “若是我是一朵花便好了。”   可以在合适的时候盛开,在合适的时候枯败,最终沉入泥土,化为养料,不理人世间的纷纷扰扰。   *   谢拂找牙人暂时租了个小院子,第二天便拿着拜帖和书信上了那位夫子说的老友的门。   当门房开门时,谢拂询问:“敢问可是穆大人府上?”   “晚辈来自丽城,此番上京赶考,奉夫子所托,有一封书信要交于穆大人。”   门房见他气度不凡又是读书人,并未驱赶,而是拿着信进去转告管家。   管家一听丽城两个字,便并未犹豫,而是直接将书信交给了休沐在家的穆大人。   “大人,信是从丽城来的。”   穆大人拆开信,看完后眉头松开,神色和缓,“是永春的学生,来京城赶考,拜托我照看一二。”   “去,将人请进来。”   不多时,谢拂便到了穆大人面前。   穆大人看了看谢拂神态气度,听他言语,便只他心性极好。   又问过一些书本上的问题,谢拂都答得很好,这让穆大人难免有些见猎心喜。   他甚至有种想要收谢拂为徒的冲动,忍住,忍住,这是永春的学生。   那也只是学生而已,又不是正经拜师的弟子,他收便收了,也不算是截胡。   但第一次见面便收为弟子,未免太过草率,还是要多考察考察。   “你来京中无依无靠,我与你先生乃故交老友,不如就住在我府上。”穆大人道。   这是个好机会,若换了其他人,此时已经行礼感谢,毕竟住在穆家,不愁吃住不说,还能时常向穆大人请教学问,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然而谢拂并不需要。   闻言,他不卑不亢歉声道:“能得大人赏识,学生本该答应,只是先前已经租了院子,且立了契约,贸然搬走,有失君子风范。”   “若是大人不嫌弃,学生愿时常到府上讨教学问。”   明明住在他家有诸多好处,可谢拂还是拒绝了,无论是他心中谨慎,不愿和京中官员势力有牵连,还是他不为外物所动,都是值得称道的优点。   穆大人非但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生气,反而比方才更加欣赏他。   笑着夸了几句年少有为。   “初次登门,学生手中拮据,唯有这玉兰尚可入眼,赠予大人,君子如兰。”   正是玉兰花花期尾巴,这盆玉兰却开得正好,品相极佳,让人见之心喜。   “这花开得好,难为你费心了。”穆大人笑容更真诚了几分,心中收徒的想法也越来越强烈。   好不容易谢拂走了,他还在和自家夫人感慨这孩子好。   学问好,言行好,为人也好。   穆夫人知道自家老爷又见了喜欢的晚辈便心中高兴。   “老爷既然如此喜欢那谢举人,过两日娘的六十大寿,不如也请対方上门。”   能出现在宴席上,便是在给対方机会,让対方结交人脉,和别人混个脸熟。   穆大人双眼一亮,“这个主意好!”   届时他还能观察対方的表现,进一步确认対方的人品。   穆夫人这便多写了一份请帖,让人给谢拂送去。   谢拂原本不想去,可看着请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珠一转,将请帖收了起来。   三品御史府中办的宴席,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唱礼单便唱不过来。   以谢拂的身份,他能进来便是走了大运,至于位置,必然在边角。   他也不介意,在下人的带领下坐在位置上。   他身份低,来得早,在他来后,其他客人才陆陆续续入场。   谢拂始终注意着入场方向的动静,马车一辆一辆停下,各家内眷相拥着往里面走,谢拂看过了一家又一家,却都是匆匆一眼,便宛如云烟般散过,从未在他眼中停留。   终于,一辆藕色马车上,有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下来,対方头顶的银莲发冠仿佛发着光,让谢拂一瞬间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或许是他的注视太专注又明显,年覆雪下意识往谢拂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因为双方距离之远,而没能看清。   “覆雪。”年夫郎见另外三个儿媳都过来了,便招呼年覆雪一起进去。   男客和内眷本就分开宴席,谢拂在边角,而年家人却被安排在靠前的位置。   双方仿佛处在対角,是在场宾客中最远的距离。   而谢拂,也无法再看清年覆雪。   “兄台有些眼生,不知出自谁家?”   桌上有人摇着扇子好奇地打量谢拂。   谢拂神色淡定道:“在下来自南方,来京城赶考,因先生与穆大人乃旧识,穆大人和善,才让在下在席间沾沾老夫人的长寿之福。”   原来只是来京城打秋风的,算不得什么人物,不值得费心思。   闻言,其他人客套了几句后,便再没和谢拂说过一句话。   谢拂也不在意,安安静静地喝酒吃菜,戏台上的麻姑献寿正不断从他耳边路过。   他的余光始终注意着某个方向,某个人的一举一动。   酒香微醺,气息在体内挥发,随着一起挥发的,还有丝丝缕缕的思念。   他想他。   *   年覆雪此时心情算不上好。   桌上都是熟人,作为刚刚回京不久的话题人物,别人提到他的次数格外多。   “许久没见年小哥儿,如今回京,可是不走了?”   “话说,我家老三还是和年小哥儿同岁,如今已经出嫁三年,前不久才来信说已经怀了第二个,不能回京过年,世事无常。”那人装模作样感慨一声。   年夫郎皮笑肉不笑,“确实世事无常,去年你家老三嫁的那位还在京中做官,结果转眼就要去外放当县令,也不知多久才回来,难怪不能回京城过年,别忘了多给你家老三捎些银钱,免得任上清贫,哦,送银子怕是也不行,听说石山县干净到有银子都花不出去,看来你只能给他多捎点别的。”   年覆雪扯了扯唇角,眼见着大家都不怎么吃饭,反而更愿意针锋相対,话里藏刀,年覆雪耳朵累,也不想自己的存在影响阿爹发挥,他起身借口去更衣,便离了席。   没了他在,年夫郎火力全开,怼得那人脸色铁青,差点闹起来,还是其他人帮忙劝,和缓气氛,才勉强维持席间和谐。   年覆雪走到园子里,柳叶不远不近地跟着。   路上悬着灯,将这昏暗的园子给照亮。   年覆雪手中也提着一盏。   他走到一棵银杏树下,正想往那石桌坐下歇息片刻。   一片银杏叶从枝头坠落,正正好落进年覆雪手中的灯笼里。   年覆雪手一抖,燃烧的叶片掉落在灯壁,瞬间将灯壁点燃。   火舌迅速蹿高,眼见就要烧上他的下裳,一根长竿将他脚边的灯笼给挑远。   “没事吧?”略有些耳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年覆雪下意识侧头,本是随意一眼,却在看清眼前人时微微一顿。   随后看着対方关切的眼神,年覆雪匆匆低头,抖了抖衣裳,“没、没事……”   心跳微微紊乱,一时间,他竟忘了去想対方怎么会在这儿。   “少爷,你没事吧?”柳叶快步跑来,紧张地打量年覆雪。   同样的话,听了柳叶这么说,年覆雪很快平静下来。   “我没事,就是灯烧了,你去找人再要一盏。”   柳叶完全忽略了谢拂,还有些担心年覆雪,犹豫了一下,他终究还是点头应下,“那少爷你不要乱走,不然我待会儿找不到你了。”   “放心。”   年覆雪见他走远,才再次抬头看向谢拂,“多谢。”   “不必客气,上次摔了你的花,你也未找我赔偿。”   年覆雪注意到他言语间与上次见面比时,多了几分亲近自然,少了几分客套,不知怎的,他竟并不反感。   “那这算扯平了?”他说。   谢拂却道:“似乎也不能算?”他伸手指着自己方才为了挑开年覆雪的灯,而被弄灭的灯,“我还灭了一盏灯。”   年覆雪有点懵。   他抿唇奇怪看了谢拂一眼道:“那似乎是穆家的灯?”   谢拂说得理直气壮,“到了我手中,便应是我的。”   年覆雪一时竟无言以対。   半晌,他才犹豫道:“所以,我要再赔你一盏灯?”   谢拂看他一眼,“是一盏点亮的灯。”   年覆雪原本还因为谢拂方才出手那一瞬而心跳加速,此时倒是完全平静了。   “那我要如何还你?”   谢拂侧头看他,见年覆雪面上尽是认真,竟是将他的玩笑当了真。   忽而,他浅浅露出个笑容,笑容极淡,且在这儿光线不足的情况下,看得不那么清晰。   可年覆雪就是看见了。   甚至还觉得那抹不易察觉的浅笑,比这儿的灯光还耀眼。   “抱歉,方才只是开个玩笑。”   “阁下方才似是受到惊吓,有些紧张,在下便故意那般说,本是想缓解紧张,却不想阁下竟当了真,是在下失礼。”   年覆雪:“……”   他沉默片刻,唯一反应竟是……他又变客气了。   不,不是变客气,而是他们本该客气,方才的自然亲近才是假的。   年覆雪心中定了定。   “是我该道歉才対,竟没领会公子用心,倒是辜负公子好意了。”他稍稍远了半步,微笑歉声道。   谢拂的眸色又幽深了几分,只是无人看见。   “我姓谢。”   年覆雪记得,他看着谢拂,二人対视片刻,年覆雪试探着道:“谢公子?”   谢拂微微点头。   年覆雪失笑。   看不出,原来这位谢公子还有些较真和死心眼。   叫公子不行,还非得叫谢公子。   “再遇便是有缘,不知阁下是何姓名?”   年覆雪有一瞬间怀疑,这人是不是看不见他眉间孕痣,以至于不知道他是哥儿。   否则哪有直接问哥儿姓名的?   “我姓年。”   “年公子。”   他当真不知自己是哥儿?衣服也看不出吗?不应当。   年覆雪心中怀疑,可要再问,却又觉得対方知不知道又如何,哪有上赶着跟人解释自己是哥儿的?   谢拂注意着他时不时变一下的神情,眉眼微弯。   “听说年侯府家有一哥儿如珠如宝,风姿卓绝,千金难求。”   “应当便是阁下?”   年覆雪:“……”   “不,不是我。”这里面哪一条像他?   “是吗?”谢拂疑惑挑眉。   “嗯,不是。”   “我怎么觉得是呢?”   我就是觉得你如珠如宝,千金难求。   -------------------- 第65章 探花郎4   夜色沉静, 月影疏斜,远处湖面吹来一道晚风,轻掀起二人衣角, 银杏叶偶然坠落,飘于湖面。   “谢公子初至京城,怎会出现在今日宴席上?”年覆雪好奇问。   谢拂便将方才的说法再说了一遍。   年覆雪点点头道:“想来公子才学出众,方才得穆大人青眼,明年必定榜上有名。”   没有读书人不喜欢这话,谢拂便也微微一笑点头致意, “借阁下吉言。”   “不知上次的香云如今如何了?”   “并无大碍,花开正盛,谢公子不必多虑。”   谢拂点头,“在下原想若是香云有损, 便托相识之人自丽城捎带一盆。”丽城多花卉,香云在那里也有许多, 不仅品相好,价格也比京城便宜。   年覆雪注意力却并未在香云上,而是……   “丽城?”   年覆雪微愣。   脑海中浮现出几个月前在丽城见过的那一抹艳丽的花影。   他忽然想开口问眼前这位谢公子那时是否也在丽城,又是否曾买过花,在喧嚣街头匆匆走过。   然而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回想那时日期,应当正是乡试,谢公子不在屋中好好读书,来街上买花做什么,丽城那么多人, 他遇上一个花农才是常事。   “在下祖籍丽城那边的一个小县,听闻年家祖上也是南方, 如此,我与阁下亦算半个同乡?”   被人拉关系套近乎,年覆雪却罕见的并不反感,或许是谢拂不卑不亢的态度,又或许他淡然自若的神情,更或者……是这莫名的缘分。   “南方水土养人,难怪能生出谢公子这般人物。”   “京城繁华富庶,方能得见阁下这般清贵之人。”   年覆雪扭头看谢拂,便见谢拂也正看着自己,秋水泠泠,湖风徐徐,月色恰如其分的动人,像他们。   “谢公子初至京城,不知是从何处打听的有关京城的消息?”年覆雪忽然问。   “怎么?”谢拂反问。   年覆雪一本正经道:“只是想提醒谢公子,若是你花了银子,你便是被人骗了,应当尽快上报官府,尽力找寻。”   谢拂:“……”   年覆雪以为他不信,便继续解释道:“若是谢公子不信,大可以随便找人问上一问,年家的是何名声,我虽离京几年,可想来当年诸事应当还是有人记得的。”   “酒楼茶肆酒馆,随便找个地方打听,便能一清二楚。”   谢拂眨了下眼睛,略带一丝茫然道:“可我……本就是从酒馆里听来的啊。”   年覆雪:“……?”   这回懵逼的成了他。   怎会?   若是从那些地方听来,又怎会是这样的想法?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许是谢公子听错了,别人说的并非是我?”这大约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   “阁下可有过三次婚约?”谢拂问。   年覆雪点点头。   “第一次可是对方心悦青楼女子,年家退婚?”   年覆雪再次点头。   “第二次是对方受牵连,丢官回乡?”   年覆雪又点头。   “第三次是举人隐瞒信息,失意落榜”   谢拂似是松了口气,“那便没错了。”   年覆雪下意识又要点头,随后才反应过来,“怎么就没错了?”   “谢公子既知道我有过三次婚约,一次心有所属,一次丢官回乡,一次失意落榜,怎么不曾听说我克夫之名?”   谢拂却看了他一眼,“阁下误会了,其实,这个我也听说了。”   年覆雪神色一顿,随后淡淡垂眸,“喔……”   他就说,怎么会有人不知道。   晚风拂面,凉意透骨。   “只是我以为,这不过是无稽之谈,并不可信。”   年覆雪回头,便见谢拂神色如常,语气认真。   “第一位心仪他人,是他自己失信失责,不曾守心,第二位丢了官职,不愿待在京城,便是计较,也应当与害他之人计较,第三位更是自己胆大包天,贪图富贵,才会欺上瞒下。”   “他们的遭遇,非你所为,亦与你无关,又怎能推卸于你,克夫之名,不过是世人愚昧。”   “愚昧之言,自当不听。”   谢拂微微抿唇,见年覆雪一直看着自己,似乎有些不解,“怎么了?”   年覆雪眸光微动,这时才回过神来,收回过于专注的视线,摇了摇头,“谢公子与我曾见过的其他人似乎有所不同。”   谢拂理所当然道:“敢问阁下年岁几何?”   问未出嫁哥儿的年龄,是极不礼貌的行为,可也不知是因为谢拂态度很好也很坦荡,还是因为年覆雪经过那三年的沉淀,渐渐不怎么在意这些。   “……已过双十。”他鬼使神差道。   “不过双十。”谢拂神色如常,似乎并不觉得这个年纪在一个未出嫁的哥儿身上有什么问题。   他帮他算账,“二十年,除去三年懵懂,只剩十七年,每年中,逢年过节又不过十数次,每月外出不过两三次,一年下来,阁下外出见生人的次数不过二三十,十七年,也不过数百。”   “可阁下可知,我朝如今共有多少人?”谢拂问。   这个年覆雪当真没注意过,不过他在家常听父兄说起兵事,对于数字也有一定敏感度,知道仅仅京中实际驻军便有四十万之多。   谢拂为他解惑,“我朝在籍人口,便有一万万之数。”   “阁下所见所知之人,连万分之一都无,又怎能以偏概全,认为天下皆是愚昧庸人?”   这话说的着实不客气,不仅表示自己与他人不同,还骂别人是庸人,将读书人的傲气和清高展现得淋漓尽致。   年覆雪并非没见过高傲的读书人,可与别人不同,眼前这位谢公子的高傲不仅没让人产生半分鄙夷与排斥,能说出这番话的谢拂,能在纷扰流言中寻找到真实并坚持己见的谢拂,反而让人有种,对,他本该如此的理所当然。   他合该如此高傲,也合该如此不凡。   月色笼罩他的眉眼,温柔又缱绻,月白衣衫素雅简单,仿佛他这个人,似山巅雪,云间月,令人仰望,令人攀折,令人忍不住掬一捧水,盛一弯月。   令人迟迟移不开眼。   今晚月色真美,美到年覆雪忘了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年覆雪方才莞尔,“谢公子一席话,叫在下醍醐灌顶,与你聊天令人心旷神怡。”   谢拂也微微一笑,端的是彬彬有礼,“能让阁下心情明媚,也不算辜负今晚月色。”   这是年覆雪回京后,见过的最明媚的月光。   “少爷,灯来了!”柳叶的声音由远及近,惊扰了湖面,夜雀纷飞,徒留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年覆雪唇边弧度渐浅,眉眼间一抹失落一闪而过。   “夜里风凉,谢公子准备会试,应当看顾好自己才是。”走之前,年覆雪终是关心了一句。   谢拂神色淡然道:“双亲远在家乡,家中亦无贤妻,便随意了些。”   他望着年覆雪背影,声音随风而来,“望有朝一日,日日有人牵挂,有人关心。”   年覆雪背着身,不敢回头看上一眼,担心自己只要回头,便会忍不住问上一句‘你想要人牵挂,要人关心,与我何干?何故说与我听?难不成……是想要我来牵挂,我来关心?’。   他心如擂鼓,却不敢问,也怕他答。   夜风吹皱心湖,惊了满湖月光。   他低头垂目,踏着烛光离去。   “这位公子,可需要小的领路?”另一个穆府下人提着灯道。   谢拂伸手接过灯,“不必了,我记得路,多谢。”   下人听见那一句多谢,微微愣神,等回过神来时,却见谢拂已经远去。   不愧是读书人,这般气度,不知比京城中的许多贵人强出多少去。   谢拂回去时,席上便有人陆续离开,谢拂见穆大人忙于应酬,自己不好上前打扰,便找到管家,“今日多谢府上款待,只因住处较远,需得先行告辞,晚些时候,学生再上门拜访。”   管家知道这位谢公子是家中老爷看好的晚辈,因而礼遇有加,不仅态度温和,还安排下人仔细将人送出府。   晚些时候,穆大人从管家那里得知了谢拂离开的消息,这才想起来自己光顾着应酬,竟将原本想要观察谢拂的事给忘了。   却有下人来报,将谢拂在园子里与年家哥儿聊天的事说了出来。   只是他们仅仅远远看见,不敢靠近,因而也不知二人聊天的具体内容,只是隐约能看出二人聊得不错,年家哥儿心情很好。   闻言,穆夫人微微皱眉,后宅内眷总是对这些更敏感一些,听见下人说谢拂不仅和年家哥儿聊天,还聊得不错,这很难不让人怀疑谢拂的目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穆夫人想的没错。   “老爷,这位谢举人,是否再考虑考虑?我瞧着他像是有些别有用心。”   穆大人却没放在心上,“你多虑了,小谢是个挺好一年轻人。”   至于接近年家哥儿,在他看来,这也只是想上进,虽有些小心思,却无伤大雅。   穆大人已经从谢拂夫子那里打听清楚了谢拂的情况,家中只有父母妹妹,就算是想利用自己的婚事,也并非不可为。   京城多少达官显贵,不也是如此吗?区别不过是谢拂如今只是举人,想要待价而沽的筹码太小,不被人看得上而已。   穆大人却觉得谢拂并非池中物,将来的成就未必低于自己。   *   回府的马车上,年夫郎盯着年覆雪瞧,“雪哥儿,我怎么觉得你回来后变得有些不一样?”   年覆雪下意识摸了摸脸,“阿爹说笑了,只是吹了吹风,心情宽松许多。”   “是吗?”年夫郎半信半疑。   他看着年覆雪,总觉得对方此时看着没笑,眉眼却藏着笑意,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和平时明显不同。   “我心情好,是因为看见阿爹为我大杀四方舌战群儒的模样,能有阿爹这样的阿爹,是覆雪一生的福气。”年覆雪哄人的本事也不差,很快就将年夫郎哄得心花怒放,忘了追问刚才的事。   “阿爹今儿多认识了几位夫人夫郎,咱慢慢选,总能选出个合适的。”   年覆雪给年夫郎捏肩,“阿爹,倒也不必强求。”   若是往日,年覆雪还会为此生出些情绪,可今日听了那位谢公子的一番话,心中反而开阔不少,世间多庸人,而他又何必因那些不相识的庸人而自扰?   有人心眼通透,看得清,这便够了。   他浅笑着,月下的那道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涟漪早已平静,可那振动的频率,却总是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   谢拂回了自己的住处,并未多想穆家,也并不知道穆大人有意收自己为弟子。   京中房价昂贵,甚至有价无市,一个小小举人想在京中买上合心意的院子,还真不是银子到位便能轻易做到的。   他在京中打探了几日,看中了几处,却未立马出手。   在家闭关一段时间,再出来时,便带着几幅画到了京中最大的书画店。   “掌柜的,我想在店里寄卖几幅画。”谢拂将画匣子放在柜台上。   到了京城,还没将人娶回家,便得多注意文人名声,再行商人买卖终是不妥,倒是书画一道上还有可行之处。   时常有人拿书画在店中寄卖,掌柜习以为常,礼貌道:“公子可将画作拿给小人一观?”   谢拂打开画匣,今日他一共带来了三幅画。   解开系带,缓缓将画卷展开。   掌柜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在见到画卷内容时瞬间转变,神情逐渐郑重。   他几步凑上前,似乎想要将画拿起来欣赏,却又担心自己会将画损坏,小心翼翼不敢触碰。   第一幅画,画的是凤凰浴火,明艳的凤凰展翅飞翔,火焰包裹着它的全身,分明炽烈危险,却仿佛与它融为一体,为它的赤羽铺上了火羽,烈火并非是灼烧凤凰的凶器,而是让它浴火重生,如虎添翼。   看着这幅画,仿佛感受到了凤凰在火中坚韧不屈浴火而出的力量,令人心潮澎湃,难以自已。   第二幅画,画的是仙界盛宴,仙界的仙人们饮酒作乐,歌舞升平,仙界云雾缭绕,神仙们姿态随性,便是倒地而醉,也带着仙气神性,站在画前,耳边便好似听到了来自远方的仙乐鸿音。   第三幅画,画的是一簇香云,明艳的银朱色成为画卷中唯一的浓墨重彩,含苞待放的花朵,盛着晨露,娇艳欲滴,仰着头,任人采撷。   掌柜声音都颤了,“这……这些都是公子所作?敢问公子名号?师承何人?”   谢拂不卑不亢,“这三幅画确是在下所作,并无师承,无名之辈而已。”   掌柜观谢拂气度非凡,心中信了他的话,当然,真正让他相信的,是他觉得,能够画出这样画作的人,绝非会将画给人弄虚作假之人。   “小店收画寄卖,会收取一成抽成,但先生所作的这三幅画,小店可不收抽成,只需在小店内挂满一月即可,不知先生对这三幅画的定价如何?”   掌柜是个有眼光之人,知道这三幅画若是出现,必定会在喜好书画之人中掀起轰动,而他家店的名声也能借此更上一层楼,因而想将画留得久一点,而这对给谢拂的画造势也是有帮助的,算是互惠互利。   然而谢拂说出的话,却每一句都出乎意料,“《凤凰浴火图》定价一千两,《众仙之宴》定价九千两,至于《锦绣》,无价之宝,这幅画我只寄放,千金不换。”   掌柜愣了下,才看着那几幅画道:“先生,《凤凰浴火图》千两算是合理,敢问另外两幅画这般定价,可有何缘故?”   以他的眼光来看,《众仙之宴》虽妙,却也不会越过《凤凰浴火图》那般多,至于只有一簇香云的《锦绣》,更是名不符画,远逊色另外两幅,却不想,这幅画竟是最贵的,也是这位先生最为看重的。   谢拂却并未直接解答,而是转头看向围在周围的小厮,“可有清水?”   “先生渴了,还不快去给先生倒茶?”掌柜催促。   谢拂:“不用茶,白水即可。”   一个小厮赶紧跑去倒水。   却见谢拂端过水杯并未喝下,反而反手将水泼在了《众仙之宴》上。   掌柜大惊失色,“救画!快救画!”   然而当他扑上去时,却见那被泼了水的画虽沾了水,上面的墨迹却未有半分损伤,   这墨竟遇水不化!   掌柜眼睛都快瞪圆了!   原来这就是它定价九千两的原因。   至于《锦绣》,却见谢拂看着它的目光不同寻常,竟不似看画,而是透过画看着谁。   “这幅画里藏了一个秘密,若是有谁能猜出画中的秘密,我便赠一幅画给他。”   闻言,掌柜看向《锦绣》的目光顿时变了,眼神里既有好奇也有敬畏,还有渴望,   虽然眼下这位先生籍籍无名,可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对方的名声便会传遍京城。   届时,他的画才真的是有价无市,千金难求。   “先生可留下姓名地址?”   “地址不必了,时机到时,我会再来,至于姓名,不过名号而已,银朱即可。”   银朱,亦是画上印章落款。   不过半月,银朱公子之名便当真如掌柜想的那样,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   画工出神入化,其墨遇水不化,都让无数文人心向往之。   但谈论度最高的,还是那幅在三幅画中“平平无奇”的《锦绣》,无数人在猜测这幅画上到底有什么秘密,他们既想参透这幅画的秘密,更想要银朱公子赠送的画。   只是很可惜,那幅画挂了半个月,都没人能参透其中奥秘。   有的人坚持不懈,每日都来看画,也是解密,有人确认为这不过是作者故弄玄虚,实际并没有什么秘密,而是为了扬名而故意制造出来的噱头,所谓的秘密,其实一直都不会解开,如此一来,一幅普通的好画便能借着此名价值千金,甚至流传后世。   不说说话之人怀抱着赞扬的想法,但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并非不可能,   为此,不少人分为了两派,一派认为银朱公子有大才,画界天之骄子,一派认为他虽画技高超,为人却是沽名钓誉之辈,不足以与画界大师相提并论。   就在两派争执不下,吵得不可开交时,掌柜却宣布了银朱公子传来的消息,言《锦绣》乃为心上人所作,等他娶到心上人时,若还无人参透画中秘密,他便会将秘密公之于众。   此言一出,两派顿时停止了争论。   却有人一语惊醒梦中人,“若是银朱公子没娶到心上人呢?”   众人傻眼,“不、不能吧?”   然而即便他们认为以银朱公子的才能,便是想娶贵女也不无可能,可婚姻大事谁又能肯定?他们这么想,不代表银朱公子心上人和心上人的父母也这么想。   思及此,众人不免忧心起来,纷纷祈祷银朱公子能早日娶到自己心上人,可千万要成全他们。   事情到了最后,竟成了无数画迷为银朱公子祈福。   不少听说此事的人哭笑不得。   年覆雪极少出门逛街,也因此听说这件事时,身边的人几乎都知道,甚至还有不少女子哥儿羡慕被银朱公子喜欢的人。   年覆雪的关注点却是,“无论是认为那位公子真君子,还是沽名钓誉,他们倒是都没否认他的才华,看来他的画应当是真的好。”   既然出来了,那便去看上一看,也算是没白出府一趟。   一月之期已过,《凤凰浴火图》与《众仙之宴》已经被买走,只剩下《锦绣》还挂在店里,每日来看画的人络绎不绝,为了不发生事故,店家规定客人分批观看,看一定时间就必须走人,让后面的人来看。   当轮到年覆雪时,他已经等了有一会儿。   本是顺便,可在看到那幅《锦绣》时,他还是愣了一下。   出来时,还对柳叶道:“你怎么没告诉我,那画里画的是香云?”   柳叶不解,“少爷,香云有什么不好吗?很美啊。”   年覆雪沉默片刻,才笑着道:“没什么。”   香云没问题,有问题的是自己。   心中记挂一个人时,便当真是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满目皆是你。   *   年节将至,大街上都热闹了几分。   年夫郎采办完年货,也会带着家中内眷进行一些外出的娱乐活动,逛街,祈福,庙会……   作为年家的哥儿,年覆雪也本应一道参加,只是他实在兴致缺缺,拒绝了几次,直到年夫郎忍无可忍,强行将他带上。   “整日待在家中,曾经相熟的哥儿约你也不出去,我看你是巴不得别人说你见不得人,不敢露面。”年夫郎训道。   年覆雪:“那阿爹就不怕别人说我整日抛头露面,恨嫁至极?”   年夫郎:“……你倒是会拿话堵我。”   年覆雪笑道:“我既知晓阿爹好意,又怎会拿话堵你,不过是想说,无论如何做,都堵不上别人的嘴,管不了他们说什么,还不如随心所欲,乐得自在。”   “那你当真便是不想出门?我可不信。”年夫郎自己便是哥儿,知道哥儿整日居于后宅,怎会不向往外界,便是年覆雪,几年前有机会也是想出门逛街的。   年覆雪愣了下。   他是不想出门吗?他只是发现,自己每次出门,心中便会隐隐生出些许期待,至于期待什么,他不愿去想,但那期待后的失望,却极其难以品尝,令人难忘。   他觉得那位谢公子说得对,他就是见过的人太少,认识的男子太少,还都是歪瓜裂枣,这才在遇到块美玉后,心中难忘,妄想将美玉私藏。   可他又能如何?   那可是美玉,世间独一。   马车匆匆行至万华寺,到了半山腰,便上不去,只能徒步走上台阶。   年夫郎和三个嫂嫂走在前面,年覆雪稍稍落后几步。   而他稍稍落后的站位,也让他的视野更加开阔。   等到走完台阶,他便看见解签的地方围了不少人,好在里面那人个头高,被人围着,竟还能露出半个头,堪称鹤立鸡群。   只是距离稍远,年覆雪看不清对方容貌。   年夫郎带着几个儿媳求签,连带着年覆雪也求了一个。   几人一起去解签,可当年覆雪走到解签人面前时,整个人便愣住,什么签文,都已经不放在心上,眼里皆是眼前人。   “几位夫人,你们的签文都在这里。”谢拂将年夫郎和几个儿媳的签文交给他们,并阐述寓意   几人都得到了让自己满意的结果,心情不错。   尤其是年夫郎,他看着自己手中寓意家宅兴旺的上上签,心中石头落了一半,家宅都兴旺了,他家哥儿的姻缘还会有大问题吗?   转头一看年覆雪还没将签数递出去,便催促道:“雪哥儿,还不快让师傅解签?”   年覆雪捏了捏手中的竹签,这才将它递上去。   “在下并未出家,并非出家人,不过是进京赶考得过佛祖恩惠,便在寺里忙碌时,来这里帮帮忙。”谢拂一边接过竹签一边解释道。   年夫郎自从被举人骗过后,便对读书人尤其是举人印象不好,然而此时是在佛寺,且谢拂还是来帮忙,心中那点偏见淡了不少。   读书人中,也并非全然不堪。   “不知施主求什么?”谢拂问。   年覆雪卡了一下,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求姻缘?会不会显得太不矜持?求事业?他一个哥儿,哪里来的事业,在后宅中相夫教子?   总不能……总不能……   “当然是求姻缘。”年夫郎见年覆雪不知怎的,竟不说话,便干脆帮他说。   话音刚落,年覆雪便觉额上冒汗,面颊发烫,只庆幸自己戴了面纱,对方看不到,他下意识移开眼眸,不与谢拂对视。   也是此时,他才想起,那日园子里,他是刚从席上下来,并未戴面纱,所以,对方是见过自己容貌的。   意识到这一点,年覆雪原本发烫的面颊渐渐淡了下去,连谢拂解签说了什么也没听清,等回过神来时,只听到谢拂说了句:“……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无论是姻缘还是事业,都能如愿以偿。”   年夫郎高兴,连香油钱都多捐了不少。   年覆雪却在听到事业两个字时微微松了口气。   “多谢。”他轻轻点头。   状似随意地看了谢拂一眼,并未过多停留,正要转身离开时,却听见那人的声音。   “施主,你的签文。”   年覆雪转身垂眸,视线落在谢拂手中的签纸上,伸手接过时,没看见谢拂的神色,却听见他温和如常的声音。   “好事多磨,施主今后必定万事顺意,否极泰来。”   年覆雪抬眸,对上谢拂那双认真的眼睛,笑了下,微微抿唇,“借公子吉言。”   求完签,添完香油钱,年夫郎也并未着急离开,来万华寺一趟不容易,匆匆离开未免觉得不值,他们打算在这儿吃一餐斋饭。   和他们同样打算的人很多,其中不无达官显贵,他们倒也不算太突出。   谢拂提前在万华寺里待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才等来年家人。   他运气好,年覆雪竟真的来了。   而在见过了年覆雪后,在解签摊待了几天的谢拂当即便借口休息找其他人换了下来。   他休息了一会儿,到了快午食时,便自觉地开始在厨房里忙碌,帮忙打下手,等斋饭好后,又帮忙送菜。   这几日,万华寺的和尚都认识了谢拂,对这位书生的印象很是不错,对方在寺庙这几日都有很认真抄经念经做早课晚课,对待来上香的施主们也很好,解签文时说话通俗易懂,长得还好,气质也好,有他在后,每日解签的人都多了许多。   谢拂这段时间身体也锻炼得好了许多,和这些和尚上起菜来,动作一点也不慢。   他瞅准了年家那一桌,十分自然地按顺序送到了这桌。   上来时,还能听到年家的大少夫人在夸刚刚上的豆腐不错。   桌上人聊着,见到谢拂,还有些惊讶,“公子不是在解签吗?”问话的是年家的二少夫人。   谢拂十分干脆道:“寺里施主多,小师父们忙不过来,恰好解签的人少了,我便来厨房帮忙。”   “几位施主慢慢用。”   年家几人都点点头。   唯有自见到他后,余光便从未从谢拂身上离开的年覆雪说了句:“公子这般忙,可用过斋饭?”   谢拂看向他的目光中,闪过一道带着温度的光芒。   “有劳施主关心,忙完后,在下会和小师父们一起吃。”   年覆雪并未再问,像是方才不过是一句简单的询问。   一家人一起吃完后,便要离开了。   年覆雪再次落在后面,且距离比来时更远。   不过与来时不同,那时的他不过是喜欢一个人待着,可如今却是因为……   他叫住一个小和尚,“小师父,你们寺里有很多来帮忙的书生吗?他们都什么时候离开?”   小和尚是出家人,并未多想,老实答道:“倒也不多,只有两三个施主,至于离开,其他人倒是不知道,只有一位谢施主,今日已经说了,今天一天,明天便不来了。”   “不来了?”年覆雪一愣。   小和尚点点头,“谢施主说他还有许多事,以后有空再来。”   年覆雪垂了垂眸,“读书人,年后将要科举,确实挺忙。”   小和尚摇摇头道:“谢施主可没说他要忙着读书,他还说过两日庙会,还要来……”他捂住嘴,声音戛然而止,   年覆雪疑惑,“怎么了?”   小和尚不过九岁十岁,正是活泼的时候。   刚刚说漏嘴,还有些心虚。   “没什么,谢施主就是说庙会热闹,他没见过京城庙会,想来看看。”   其实谢拂原话是他还未成家,希望能在庙会见到自己的心上人。   为此,寺里的小和尚们还偷偷投票,投谢拂能不能见到心上人。   年覆雪心中了然。   从前在小镇长大,只见过小镇上的庙会,来了京城后,自然想要见识一下京城的热闹与繁华。   年覆雪心想,人家去不去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难道还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人吗?   难道还能在找到后,与对方同行吗?   难道在同行后,便能……便能……   年覆雪微微闭眼,再睁开眼时,便恢复了平静。   他礼貌向小和尚道谢,便要朝着年夫郎的方向快步追上去。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施主。”   熟悉的声音令年覆雪脚步下意识顿住。   他停在原地,半晌,才缓缓转身。   谢拂望着他。   二人四目相对,即便年覆雪戴着面纱,谢拂似乎也能透过面纱,看清年覆雪的表情和心情。   谢拂走上前,“早先便听闻京城繁华富庶,连庙会也非寻常地方所能比。”   “从前在下并未见过,如今想要见识一番,不知施主可有建议?”   年覆雪想了想,摇头道:“百闻不如一见,凡事当然是亲身经历才感触深,我便不多此一举了。”   谢拂微微垂眸,似有些失望。   “不过,那时的月亮应当很圆。”年覆雪笑了下道。   谢拂抬眸,“施主也会赏当日的圆月?”   年覆雪微微转开眼眸,“我也不知会不会。”   “但我想,如果可以,应当不会错过。”   谢拂唇角微微上扬。   年覆雪即将转身时,脚步再次顿了顿。   他回过身,望着谢拂,身上的白色的兔毛披风纯白如雪,将他整个人衬得正如他的名字,青山覆白雪,静谧安宁。   “今年是公子第一次见到京城庙会。”   “愿公子年年如今日,看京城雪,赏明月夜。”   明月夜留明月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一剪梅·雨打梨花深闭门》明·唐寅 第66章 探花郎5   京城的庙会格外热闹,提前两天便有人陆陆续续到来,在街上布管场地,准备活动。   明明再过两月便要准备会试,谢拂却丝毫不疾不徐。   他给在家乡的父母妹妹写了信,又寄了些银钱回去。   不多,担心给多了带去的也不是好事。   得到了卖画的银两,他便将自己看好的宅子买了下来。   一座两讲的字子,在京城不管大,但也不算小,即便谢拂考中进十,也足够用。   又找了人来修缮,宅子的事才算告一段落。   “谢举人,谢举人!”有人站在谢拂院外叫喊。   谢拂出去一看,见是做主将这小院租给自己的人,“黄叔,请问有何事。"黄叔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见这里面还摆放了不少花,还有白纸在院子里晒,院子里的东西不少,眼见着就是个想继续住下去的。   黄叔心里有了底,这才轻咳两声开口:“谢举人,这事说来也是我不对,可我也是没别的法子。   家里最近有些困难,但前日有人愿意以两倍的价钱租下我这院子,这宅子当初租给你,我也是给的熟人价,谢举人住在这儿,将这宅子打理得极好,我也不想租给别人,但家中意见难以调和,这……若是谢举人能多给三成,我便做主,将这院子继续租给你。"谢拂只听到开头,便知道了眼前人的来意,不过是见会试将近,想借此机会涨价。   他没说他和院子有倍门盖竟的规约,他知道,这些人在京城多少都有点背景,硬碰硬太麻烦,况且撕破脸后,若是还住在这,恐怕也会不顺利,没有于日防贼的道理。   于是他神色自然道:"在下知晓黄叔难处,既然如此,我也不愿意黄叔少利,家中失和,其实前些日子在下已经找到了别的住处,现在搬去也无妨。"黄叔一呆,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啊,对方难道不该直接给银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吗?为了不让对方因为价钱离开,他还只是涨了三成,他早就观察过了,这位谢举人也不知是从何处来的,花钱大手大脚,不仅经常外出玩乐,还时常买东西回来,这三成租子,对他来说应该并不多,对方不会放在心上才是,谁曾知道,对方连价也不讲,直接要退租了?   后悔又不死心的黄叔试探道:“谢举人当真有了别的住处?可有住在这儿方便?"“多谢关心。”谢拂道谢,多余的却什么也没说。   正当黄叔想说点什么挽留的时候,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谢公子。""穆管家。”来人是穆家的管家。   "这是老爷让小的送来的冬菜,提前祝谢公子过个好年。"谢拂收下冬菜,“多谢穆大人,改天在下一定上门亲自道谢。"穆管家笑了笑,“上次老爷便想让公子留在府中做客,若是公子愿意上门,老爷一定很高兴。"黄叔惊住,原来这谢举人并非是无人投靠,而是拒绝了,那对方方才说的有别的住处,也是真的了?   瞧这管家身上的穿着,便知道对方的主家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   此时此刻,懊悔已经充满黄叔内心,若是他之前不想着多贪些银钱就好了!   穆家再次邀请谢拂去府上做客,谢拂依然拒绝了,只是答应多去拜访,第二日,他便找人帮忙搬家到了他新买的院子。   这院子虽然许久没修缮,但是简单收拾一间房出来,让谢拂暂时住下还是没问题的。   谢拂还能顺便随时监督工匠们的房屋修缮情况,很是方便。   庙会当日,年覆雪和大嫂同行,另外两个嫂嫂要和正在休沐的夫君一起,只有大哥还在当值,不想打扰人家夫妻二人亲密的年覆雪只好和大嫂一起。   "小叔你看,那边有卖面具的。”年覆雪的大侄女指着一个小摊说。   大侄女偷偷瞄了自己娘亲一眼,悄悄拉着年覆雪的衣袖暗示。   年覆雪忍笑,“那便瞧瞧吧。"大侄女这才笑着对自己娘亲说:"娘,小叔想看面具。"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的大嫂点了点她的额头说:"我看是你想看吧!"大侄女嘿嘿笑着。   几人来到面具摊子看了看,最终年覆雪选了一个蝴蝶面具,而大侄女选了一个狐狸面具,最近她刚看了一个狐狸话本,正是喜欢狐狸的时候。   大嫂没买,她性子成孰稳重,在家也会和年夫郎一起管家,不爱这些小孩喜欢的玩意儿。   "小叔小叔,去前面,我看到有舞龙舞狮!"不只有这些,还有耍杂技的,表演吹拉弹唱的,看的人目不暇接。   街上卖的新鲜陌生的各地小吃,大侄女忍不住拉着年覆雪的衣袖,疯狂用眼神暗示,“小叔....….”年覆雪不为所动,假装没看见,在外面买两个面具还行,可要是想吃什么来历不明的食物,大婚是坚决不准的。   大侄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娘亲,最终失望地低下头。   不过好在庙会上有趣的东西很多,而这些小辈又很少能出门,大侄女根本没时间沉浸在难过里很快便被其他东西吸引了去。   几人边走边逛,最后年覆雪也只买了几个平安扣护身符。   离开小摊时,年覆雪骤然听见人群里忽然传出一声尖叫,“来人啊!有人抢孩子了!快来人啊!"大嫂下意识拉住了刚九岁的大侄女,年覆雪的目光却越过人群,准确落到了那被围住的人身上。   任凭那婆子怎么哭喊嚎叫,谢拂都抓着她,丝毫不曾松开。   “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抢孩子啊,谁来帮帮我这老婆子吧!”那婆子死死抱着捂在怀里的孩子。   见她哭得这么真实,还真有人信了她,只是谢拂看上去还是读书人,应当不会不讲理,便有人想上前询问。   谢拂却淡淡道:"你再这么捂着,你的宝贝孙子都有可能被捂没了。"婆子哭声一滞。   谢拂又看向其他人,“麻烦哪位义士请一下官差,或者将这人交送官府,帮这孩子找到家人。"都说要送去官府了,围观众人当然更相信谢拂,纷纷表示愿意帮这个忙。   婆子见这架势,心中不由一紧,当即想挣脱谢拂逃脱,可在这时,有一行人匆匆冲了过来,很快,便有一对身穿绫罗绸缎的夫妻来到婆子面前,一把将对方怀里的孩子抢了过去,扔掉裹着孩子的粗布麻衣,果然露出下面的锦衣小孩儿。   "宗儿,娘终于找到你了!娘的宗儿!”那妇人失而复得抱着被迷晕的儿子热泪盈眶。   男子缓了缓气,这才对着谢拂行礼道:“多谢公子相救,宗儿是我家中老母妻子的命根子,公子仗义出手,救的不只是我儿,还是我们一家!"“阁下客气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若是在场其他人见了,也会如此。”谢拂如是道,在场其他人还有些心虚,毕竟谢拂眼尖认出这是拐子,他们却还在怀疑谢拂。   “公子不必谦虚,今日暂且先将这拐子扭送官府,改日定然亲自上门道谢。"听他们要送人去官府,谢拂提醒道:“此人提前备着迷药,且手段熟练,想来并不是第一次犯事,附近多半有同伙,各位也要看好自家孩子。"谢拂将四周扫视一圈,眼睛却敏锐对上了站在外围远处,一个戴着蝴蝶面具的人身上。   人潮拥挤,他们只来得及对视一眼,年覆雪便被拥挤的人群裹挟着远走。   汹涌人潮中,他们只见了一眼。   男子明白,谢拂将这话说得这么明白,不仅是在提醒基他人看好孩子,也是希望他能告诉官府。   将今日街上藏着的拐子团伙一起抓捕,"公子放心。"说罢,他便让下人压着拐子去了官府。   在场其他人又恭维了谢拂几句,问他是如何看出那婆子是拐子的。   谢拂一一解释,众人听完了热闹,这才散去。   谢拂站在原地,却再不见那人身影。   下时将至,年大嫂带着他们上了一家酒楼,等坐下,大侄女才拉着年得雪激动道:“小叔,你看到没有,刚刚那公子好厉害,别人都没看出来,就他看出来那人是拐子,眼睛真好使!"“人家那是脑袋聪明。”大嫂训斥道,“哪像你,真碰见了,也就是被拐的份儿。"大嫂转头对年覆雪道:“那书生瞧着眼熟,有点像是咱们上回去寺里解签的那个年轻书生?"好歹没多久,年大嫂的记忆力没差到这份儿上。   “就是他。”年覆雪摘了面具,低头看着手上的蝴蝶,心中有些后悔,自己方才戴着面具,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认出自己。   年大嫂没注意年覆雪的走神,只道:“可见书生与书生还是不同的。"当初那个欺骗侯府的书生,不仅落榜,还因为人品,被褫夺了功名,侯府也不是好得罪的。   用了午饭,年大嫂见逛得差不多了,便想着回去,大侄女不想走,庙会晚上点了灯才热闹,可大嫂拿之前的拐子说事,“今儿不太平,你想上街玩,娘下次再带你。"“你看,你小叔这么大了,都不想着在外面玩。"年覆雪:“....."眼见再走就真的要上马车回府了,年覆雪一直摇摆的心终于做下了决定。   他抬头看回年大媳,“大嫂,我方才瞧见原哥儿了,想去和他说说话,你和颂兰就先回去吧,我晚些再回。"说罢,便不顾年大嫂的喊声,匆匆回去。   大侄女转头看向自家娘亲,“娘,这就是你说的小叔不想出去玩?"年大嫂:"....."她怎么知道四弟转性了?还有,四弟以前的朋友原哥儿不是刚生了孩子吗,怎么会出门?   事出反常必有妖,有古怪。   *   “少爷,少爷您要去哪儿啊?”柳叶匆匆跟上。   “就…….随便走走。”年覆雪敷衍道。   柳叶不知道自家少爷为什么还要回来,既然回来又为什么只是随便走走,但他只要跟着少爷就好。   年覆雪漫无目的地行走在集市上,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只是匆匆过眼的风景,他的眼中,只寻找着他想看见的身影。   然而穿过茫茫人群,越过人间烟火,却遍寻不见那人踪影。   年着雪摘了面具,只戴着面纱,仍是被相识之人认出,对方礼貌打招呼,他也不好当做没看到只好点点头,寒暄几句。   再转眼,又是行人匆匆,只影难觅。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街上各个摊子都点亮了灯烛,将今日夜色装点得朦胧多情。   许是因为白天有官差巡逻抓捕,今年的庙会上竟没什么人作乱,一派祥和喜悦。   耳边传来孩童的欢笑声,年覆雪心中却满是失落。   热闹的街市,繁华的灯景,却只衬得他更落寞。   “少爷,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府了。”柳叶提醒道。   是啊,时候不早了,或许那人早已经回去了。   年覆雪低下头,垂眸掩住眼底的落寞,“走吧……"他转过身,想要打道回府,却在转身的那一刹那,脚步定在了原地。   隔着往来人群,蒙着朦胧灯影,那人便站在另一头的灯火阑珊里。   素色的衣衫更显得他身形修长,气质端方。   像荷莲,似美玉。   自边骤然寂静,任凭情遭有多嘈杂也无法传入年特雪耳中,此时比刻,他的眼里心里,都只能看见眼前人的身影。   他望着他走来,步履款款,姿态从容,直到距离自己一丈前停下。   谢拂将手中另一盏灯递给年覆雪,"方才见阁下行色匆匆,可是有急事?"年覆雪低头望着那盏明显与谢拂手中的灯是同款的提灯,片刻后,方才伸手接过,“未有。"明明没见着人时心中着急,可真见着人后,方才还浮躁的心,瞬间得到了安宁。   “既然不急,那便不如与在下随处走走,也好不辜负今日夜景?”谢拂主动邀请道。   "实不相瞒,在下第一次有机会见识京城繁华,着实希望有人能在身旁同行,方才安心。"年覆雪瞧了瞧他,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拉得很长很长,他攥了攥手中的提灯,微微敛眸,“欣然之至。"谢拂走在前方,年覆雪稍稍落后半步,身前的同款花灯却有着相同的速度,相同的轻晃频率,灯影相携,袅袅婷婷。   年覆雪到底在京城待了十几年,纵使离开三年,京城变化也不大。   “那边是苍云楼,从上面可以看见半城风景,也是许多文人墨客才气抒发之地。”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苍云楼下。   “谢公子可要上去瞧瞧?”年覆雪问。   楼上文人墨客多,其中也不乏有名声的大儒,若是能被人看中,未必不能经营起一份人脉。   谢拂抬头望向楼上匾额,“苍云,白云苍狗,修建这苍云楼之人,必定不是希望来人怀揣功利之心,汲汲营营。"年覆雪往楼上看了看,看着上面还有和一家人一起来的老人孩子,出言道:“上楼之人,未必心怀功利。”   谢拂看他,“在下知晓。""只是今日上楼非我心意,若是非要上去,便是心中不纯,也不诚。"“谢某不过一俗人,怀的也是藏了私利的心,如今亦只想遵从本心。"说罢,他还看了年覆雪一眼,那一眼,干干净净,仿佛什么也没有。   可年覆雪却不敢去看,就像他也不敢去问,谢拂私心为何,更不敢去想,今日谢拂邀他同游,可是他此时心意?可是……那深藏的私心?   他微低着头,敛着眸,仿佛那手中的花灯罩了琉璃,价值千金,需得他时时看顾,寸目不离。   不知过了多久,心跳才逐渐平静。   行至静湖边,湖边宁静无人,却也寒风簌簌。   年薯雪想到今日时候已晚,心中略有犹疑,见谢拂衣裳单薄,终究还是开口道:“冬日严寒,谢公子衣物单薄,应当早日回家,免得贪凉生病。"即便多有不舍,也有分别之时,能有这短暂相聚,已是幸运。   谢拂却对此并不在意,仿佛并不惧这浓浓冬意。   他只是看着年着雪,直看得年着雪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回避他的目光。   “在下并不惧寒意,却应当顾忌阁下,送阁下回府,免得让阁下受寒。"他不怕冷,却担心他冷。   年覆雪心跳又快了一分。   "然因在下私心,留阁下至此,实属不该。"谢拂语气中带着些许歉意。   不过片刻,他便又抬头,目光坦荡又直接地看向年覆雪,“只是……""只是什么?”年覆雪问,握着灯的手微微收紧。   "只是缘分这种东西,用一次少一次,过了今日,我便再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能遇到阁下,因而有些话,纵使夜深,也想说与阁下听。"谢拂的目光并不紧迫,也不急切,却偏偏像是有人走进年覆雪心中,越走越近,越靠越紧,迫得他心神不宁,心乱难平。   “自京城相遇,那盆香云便时刻出现在我心里,我日思夜想,辗转难眠,原以为是担心那香云红颜溥命,心中歉意难消,可等再次见到客下后,却是脑袋空空,想了半晌,方才想起那盆香云。"“自那时起,我才明白,原来我不是惦记那香云,而是……"谢拂看着年覆雪笑了一下,方才歉声道:“而是冒昧将阁下放在心里,动了凡心。"年覆雪手中紧了松,松了紧,手心发烫,竟是生了汗意。   他想看又不敢看,想问又不知如何问,想……   他还想怎么来着?   湖风寒凉,年覆雪却感觉不到任何冷意,他的手心滚汤,他的血液滚烫,他的……心也在滚烫.……   "你…….你也听说过,我命里克夫。"他不问谢拂所言是否为真,也不问是何原因,却先说起了自己的不足。   仿佛是担心谢拂后悔,想提前让对方撤退。   "可我也说过,那不过是庸人之言,我不信,也不听。""…….我还名声不好。""世间众生在意名声,不过是给自己上了枷锁,将自己套了进去,无事时,名声可以锦上添花,可若是有冲突,那我选择自己。"谢拂语气平静且坚定,眉目却在看向年覆雪时柔和下来,"……还有你。"年着雪的心差点因为那一句还有你而跳出心脏,好不容易克制住,他才又匆匆道:“可我.…可我还子嗣不利。"话音刚落,他的心便仿佛骤停一瞬,迅速恢复平静。   他愣了下,方才回过神来。   对,他还不易生育,这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谢拂是要科举做官的人,必定重视子嗣传承。   而他给不了。   虽然可以纳妾,照样可以记在自己名下,以前年覆雪也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可不知为何,如今面对谢拂他却只有满心的不行。   他不愿意。   也是此时,他才明白,原来能接受勉强和将就的,不过是因为不在意。   而真正在意的,却有着无法退让的占有欲。   原来,谢拂是他心里的在意。   原来……他早已同谢拂一样,未经允许,便让对方住进了心里。   "我家中上有父母,下有小妹。”谢拂道。   年袭雪心中一紧,大概知道谢拂会说什么,身为家中独子,自然有要为家族传宗接代的任务,不可以任性。   年覆雪竟想不出,若是谢拂希望自己同意他纳妾,自己会作何反应。   "父母年迈,子嗣随缘,若是要传宗接代,大可留小妹招赘。"年表雪豁然抬头,看着眼前说得认真的谢拂,半响,才问道:“那你呢?"你也是人,还是男子,便不在乎子嗣吗?   谢拂却笑了一下,“方才我便说了,和名声相比,我选择自己,还有你。”"如今面对子嗣,同样如此。""传宗接代非我意,来这人世一遭,谢某只愿与心爱之人享人间欢喜。"年费雪难以形容此时的感觉,不如听到谢拂动心的无措惊喜,也并非是听到我选你时的剧烈心动,他像是从原本轻飘那飞在天上,如今却鉴然落了地,没摔没伤,只是脚下平稳地踩在地面上,厚重温暖的地面承受了他,包裹了他,将他紧紧拥在怀里。   他鼓起勇气,抬头望着谢拂,“可你我仅仅见过几面,如此匆匆做决定,谢公子不怕将来后悔?""世间缘分本就没有道理,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倾盖如故。""而在初次相遇时,在下虽未察觉,心中却已然确定。""之后再次相遇,更是让在下将自己的心意看得分明。""人生匆匆几十年,在下已过十九年,再除去一半黑夜,剩下或许不到二三十年,再除去穿衣吃饭,考试做官,剩下的时间,已不忍细数,而在这些宝贵的时间里,能与阁下几次相遇,已是天大的缘分。""谢某不知这缘分还会眷顾在下几回,只好趁着它还在时,竭力握住,所幸有此机会,能将心意说与阁下听。"谢拂的话像潺潺溪流,用清润的声音,平稳地流淌着,流动的速度不疾不徐,可那气势却坚定不移。   他就站在那里,站在灯火阑珊里,却照亮了他眼中所有风景。   远处的繁华夜景,却不及他半分动人。   月色皎洁,流光倾许。   谢拂提着灯,将手中花灯与年覆雪的相并列。   "年华有尽时,而在这有尽的年华里,谢某斗胆,望与君同行。"年覆雪回到家中时,已是深夜,小心翼翼回到自己的院子,却见原本熄灯安静的院子,在他进来时亮了灯,而一个年夫郎身边伺候的老哥儿从里面出来,走到自己面前。   "哥儿,夫郎已经在屋里等你许久了。"年覆雪:“......"眼见是躲不过了,年覆雪便也不再躲着。   他理了理衣衫,见并无不妥,方才进屋。   见到坐在上面的年夫郎,年覆雪认认真真行了个礼,"阿爹。"年夫郎低头喝茶,并没有看年覆重。等他喝完手里早已经冷掉的茶,方才抬头,目光直直看着年覆雪,声音平静道:“说吧,是谁?"几年夫郎一副证据确凿,就等着他自投罗网.…我不,是坦自从宽的模样,年覆雪心知糊弄不过去,他小心偷看了年夫郎好几眼,却是犹犹豫豫仍未开口。   "你现在说,我还会给你机会,若是让我查出来,那你就等着我的结果吧。”年夫郎怎么会不知道他所想。   年覆雪知道,谢拂即便是有穆大人的看重,也很难躲避侯府的调查。   毕竟穆大人只是看好谢拂,又不是谢拂他爹。   “是…….当日为阿爹解签的谢公子。"年夫郎皱眉想了想,最终从记忆里将谢拂给扒拉了出来。   原来是他。   想到上次解签,以及年大嫂说的抓拐子的事,年夫郎眉心微松,可想到对方或许是刻意接近自家哥儿,年夫郎心里就打了个问号。   “就是一次解签,你便与他认识,并这么熟了?"年覆雪顿了顿,到底还是将自己与谢拂曾在穆府相遇,以及京城初见的事给说了出来。   不知为何,年夫郎听完这些,却没觉得自家哥儿和那位谢公子有缘,而是感觉巧合太多,倒有些刻意。   “好歹是你阿爹,我了解你,对从前那些个未婚夫,你从来兴致缺缺,别说专门出去见一面对方,和对方同游,便是连小玩意儿都没送过。"若非过程要求,年覆雪必定是连隔着屏风见人一面都懒怠,极有可能三次连人是什么样都不知道。   虽然,现在也忘得差不多了。   而今却愿意为了那谢公子特地出门,并且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见对方一面,这样的态度,无不说明了年覆雪对这位谢公子有所不同。   自家哥儿向来性子内敛,能让他如此明显且主动,显然是真心喜欢。   年夫郎原本只是担心哥儿被拐骗,现在则是真的头疼了,满脑子都是那个谢公子是刻意接近,骗自家哥儿的,要怎么处置,才能将伤害控制在最小。   他想了想,开始认真问:“雪哥儿,你才见过那位谢公子一面,当真就如此喜欢?"年覆雪微微低下头,沉默半晌道:“阿爹,在他之前,我从未想过原来话本里那些两情相悦,互许终身,至死不渝的爱情是真的。""那你现在就这么相信他?未来可是有一生,你就信他永远不变?”年夫郎还在皱眉。   "不是。”年覆雪笑了下,解释道,"是因为他,我愿意相信那些都是真的。"愿意试着让它们都成真。   年夫郎眉心一松。   他怎么忘了,自家哥儿性子内敛,却不是单纯好骗,相反,他心眼通透,为人理智,寻常人可骗不到他。   如此想来,年夫郎心中便放心许多。   他本来担心的便是哥儿被骗,如今见到年贾雪即便动心,也抱有警惕和理智,并未被感情冲昏头脑,自然安下心来。   到了此时,年夫郎倒是宁愿那位谢公子并非是偏子,就算是为了侯府的背景而故意为之,虽不择手段了些,但只要对他家哥儿应有的尊重和几分真心,也不是不可以。   无他,谁让哥儿喜欢呢。   第二日,年夫郎便让人去查谢拂的事,得到的结果还算让他松了口气,也是上一个举人计他对举人的要求都降低了,知道谢拂家中并无妻妾后,年夫郎心中便放下一半。   加之谢拂上次乡试成绩还算不错,会试上榜的可能性很高,这便又让年夫郎更愿意几分。   不过,上次寺庙的匆匆一见到底太过短暂,年夫郎还见识过读书人骗人的能力,不太敢轻信,便想着自己悄悄暗中观察一二,如此也真实些。   然而也不知谢拂怎么回事,之前又是寺庙帮忙又是逛庙会,这会儿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个大家闺秀似的,让年夫郎想见都见不到。   "你说这宅子当真是他自己买的?”年夫郎心中疑惑,"他一个穷书生,家中也不富裕,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这小的就不知道了。""我听说读书人会写东西,写什么话本,诗文,拿出去卖,应该也有银子。”年大嫂想了想道。   这事本就是她发现并告知年夫郎的,如今有了结果,年夫郎自然也没瞒着她。   与年夫郎心中顾虑重重不同,年大嫂倒是挺看好谢拂和年覆雪。   不说当日亲眼见到谢拂抓住那拐子时的模样,便让年大嫂对谢拂印象不错。   还有当日年覆雪匆匆转身,义无反顾地回去时的姿态。   年大嫂觉得,若是阿爹见了,便不会有诸多顾虑,也不会对这二人能成的事有任何怀疑。   因为四弟是真的很喜欢那位谢公子。   像极了话本里的爱情。   这边,谢拂也没闲着,他主动找到穆大人家,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穆大人微微皱眉,“你尚未会试,便以会试结果做筹码,若是将来没能上榜,你当如何?”“回大人,学生身无所长,唯一勉强算得上的,便是这一身学问,将来前程,若是不以此押上,怎能算诚意?”穆大人闻言,心里稍感安慰,眼前的晚辈虽然过于上进了些,却也心有底线,对那位有意的年家哥儿也尊敬着,并非是不择手段之人。   "你有这份心,也是不错。""只是你还年轻,不懂世事无常,总要给自己留点退路,免得后悔莫及。"谢拂一笑,“学生敢以此为赌注,定然是心有成算,毕竟科举可以再考,人却是错过便真的错过了。"穆大人怎么听怎么不对,竟然将那年家哥儿与科举前程相提并论,他这看好的晚辈怕不是仅仅看重侯府才尊敬年家哥儿,而是个被美色冲昏了头脑的情种吧?   可听说那年家哥儿相貌平平,也没美貌啊。   奇也怪也。   相较于穆大人的担心,穆夫人却一反常态,对谢拂印象好转。   是她想错了,看样子那谢举人并非全然看重侯府门第,能有此作为,应是当真心有年家哥儿。   为此,她对为谢拂和年覆雪做媒的事都积极了起来。   没错,这回谢拂上穆家,是想请穆大人穆夫人做媒,他在京城也没有别的认识的人家,父母又不在,能帮忙的也只有穆家。   穆夫人亲自上门,将谢拂的话一说,年夫郎都惊讶了。   “他当真说考上进士才提亲?”随后又皱眉,“那要是没考上,岂不是还要我家哥儿等他?”"瞧瞧,刚才还漫不经心,怎么现在还要等了?""我看你就是别扭,明明都中意了,偏要做出一副不满意的样子。"年夫郎面上挂不住,“他都拐得我家哥儿芳心暗许,非君不嫁了,还不许我说说?"话虽如此,但他心里还是高兴的,毕意谢拂请穆夫人亲自走一趟,还说这种话,可见心里对年来雪的重视。   他现在倒是有些相信谢拂不是骗子,而是当真对年覆雪有心了。   只是这样一来,他又开始发愁了,那谢拂要真是冲着侯府来还好,只要侯府在一天,他家哥儿的日子便不会难过。   可要是真冲着自家哥儿来的,年夫郎反而担心了。   哪怕孩子在自己眼里是千好万好,可年夫郎还是不得不承认,男子便是不风流,那也是喜爱貌美之人的,他家哥儿一没与谢拂患难与共,二没与他志趣相投。   那谢拂到底喜欢他家哥儿哪儿了?   两月后,谢拂会试成绩出来,在他的有意控制下,依旧是前十。   得到消息后,最高兴的还不是他本人,而是年家人。   穆夫人上门为年覆雪做媒一事到底还是传了出去,有心人好奇打听之下,便得知了说媒的另一个对象,一个外地乡下来的举人。   知道这事的人都不由摇头,说这穆夫人昏了头了,不说年夫郎自三年前便尤为不喜举人,就说这谢举人的条件,年家自己看中算是自家事,她主动介绍说媒,便是明着看不起侯府,算是侮辱了。   众人本以为年家会勃然大怒,纷纷等着看好戏,谁知好戏没有,却得知了年家并未一口回绝的消息。这下,众人又纷纷说起了年家不讲究,真是想嫁哥儿想疯了。   如今谢拂一举考中会试,名次还不低,无论是穆家还是年家,都终于扬眉吐气,府上的下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就连原本还端着的年夫郎,如今都对谢拂满意的不能再满意,比起他们,竟然还是两个当事人最淡定。   “祝谢公子殿试顺利高中。”两人算是过了明路,年覆雪见谢拂也不用再偷偷摸摸。   “借阁下吉言。”   离开前,谢拂又回头看他,忽然问:“上次在寺里,阁下的签,是为在下求的吧?"年覆雪没回答,只是那神色,俨然已经说了答案。   本是为美玉般的谢公子求个前程似锦,却谎称为自己求顺遂姻缘。   更不曾想,如今竟当真得了前程,又送良缘。   千里姻缘一线牵。   红线在手,不负流年。   殿试上,谢拂被天子钦点为探花郎。 第67章 飞雪入鸿门6   崔迟雪的表情实在微妙, 谢拂见状不由以拳掩唇轻咳了两声。   “朕以为皇后会很高兴才对。”   胡思乱想的崔迟雪被他叫醒回神,微微皱眉,“陛下何出此言?”   他又没让这人遣散后宫,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这个可能,看对方过往的性情便知这人重风月之事,也就是被下毒毁了身子,才不得不收敛。   “历朝历代,唯有皇帝驾崩,新帝继位, 方才将先帝妃嫔放出宫。”不过也不是自由身,而是去寺庙庵堂当尼姑,为先帝守身和祈福。   “陛下若是想开创先例,臣不会阻止, 只是此事切勿牵连到臣身上。”   不知道的,还都当他这个皇后善妒呢。   虽然并不喜欢这个名头, 但既然现在担着这个位置,他当然要在意他名声好坏。   崔迟雪浅浅微笑着,看向谢拂的眼中却带着几分冷淡和警告。   谢拂见他如此,心知他是没想到,指尖轻触桌面,冰凉的触感让指尖微微一白。   “皇后可是忘了,昨日你尚且向朕提过要求。”   崔迟雪表情一顿。   “将他们放走,朕的子嗣只会有小皇子一个,不正如了皇后之意吗?”   谢拂微垂眉眼,“朕以为你会高兴。”   崔迟雪觉得这话怪怪的, 仿佛谢拂这么做,就是为了他一般, 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又来了。   他下意识将手搭在手臂上,轻轻搓了搓。   “陛下既已决定,便不必来询问臣,直接下令即可。”当日圣威犹在,相信也没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阻碍他。   谢拂看出来了,崔迟雪这是不想担不好听的名声,虽同意,却也想将此事推给他。   谢拂不想让他如意,便开口道:“朕向皇后表明了衷心,皇后若是什么都不愿意付出,朕怎么放心将政务交给你?”   政务?什么政务?崔迟雪还想让他被政务拖垮,如今自然是不愿意接手,干脆道:“臣的条件陛下换个方式也能做到,但陛下非要如此,它产生的其他负担,也不应由臣来背。”   对方明明有很多选择,非要这样做,又与他何干?   谢拂见崔迟雪不为所动,自己眼见着便要无功而返,心中暗自想道。   不对劲……   崔迟雪不该拒绝才对,除非他有别的打算。   几日后,谢拂看着摆在屋中堆了满桌满地的奏折,终于后知后觉猜到了崔迟雪的想法。   他抿唇沉默,半晌,才看着面前恼人的奏折轻斥了一句,“想得还挺美。”   谢拂的身体并不虚弱,可即便如此,批阅完这些奏折,他也要去掉小半条命。   何况,他也实在不待见这些奏折。   于是他将奏折摊开,让013一本一本念给他听,简单的可以只说意思,复杂的可以全念,而他本人则躺着半休息,将批阅奏折的事当成听力题,013念完了题干,他才大手一挥写出批语和解决措施。   其中对于那些溜须拍马花团锦簇,连半点内容都没有的奏折,他最想写的就是滚,但这个字费功夫,他便什么也没写,直接将这些奏折丢在一堆,将它们打回去,让写它们的人将它们抄写五十遍。   既然这么爱写,那让他们多写几遍应该也没什么。   *   月下风雪之声越发浓重,这一年的冬日来得有些早,关上窗,将风雪阻隔在外,崔迟雪不由想起那个时常夜探他的人,也不知对方现在在哪儿,是听他的离开了,还是继续潜伏在宫中。   银铃将殿内的铜柱添上火,暖意在屋中蔓延。   崔迟雪想起偏殿是不能烧铜柱的,“将小皇子搬到主殿来。”   银铃将铜柱烧好,这才福身离开,“是,殿下。”   自崔迟雪拿到凤印,表示自己不会离开皇宫后,银铃便改了对他的称呼。   当然娘娘是是不会喊的,便喊了殿下。   小皇子被抱来时包裹得严严实实,连小脸都有薄被遮挡,许是动静过大,竟将这孩子给吵醒。   吵醒的小皇子瘪着嘴就要哭,崔迟雪头疼扶额,有些后悔让人将他抱来。   “殿下,不如您抱抱小皇子,亲近些,等小皇子习惯了您的味道,被您抱着就不会哭闹了。”奶娘小心翼翼试探道。   她其实是见崔迟雪对小皇子的态度有些不耐,担心宫里人见风使舵,给小皇子受委屈,便想让崔迟雪与小皇子亲近些,二人关系好了,对谁都好。   崔迟雪沉思半晌,在奶娘以为没戏了,自己可能要带着小皇子回偏殿时,才听见崔迟雪道:“将他给我吧。”   到崔迟雪怀里时,小皇子顶着红肿的眼睛看了看崔迟雪,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也熟悉了些,这回他竟然没哭。   崔迟雪伸手点了点小皇子的鼻尖,“这么爱哭,一点也不像你爹。”   据他所知,谢拂已经批了半个月的奏折,整天都睡在御书房了,就这,都还没倒下,也没找谁帮忙,更没有向他求助。   跟那人比起来,这小子差远了。   原本没哭的小皇子不由瘪了瘪嘴又哭了起来。   崔迟雪:“……”   好不容易将这孩子哄睡,崔迟雪感觉自己半条命都快没了。   这样下去不行,谢拂都还没因为堆积成山的奏折倒下,他却要被这小崽子折磨得无心忙于其他事。   “银铃,你去内务府找几个会照顾小孩子的嬷嬷来。”   “是。”   嬷嬷找到了,宫中顿时安静不少。   “奴才参见皇后!”一个小太监跪在崔迟雪面前,“陛下请皇后前去议事。”   崔迟雪双眼一亮!   终于受不了了?!   *   御书房内,地上堆满了处理完还没发下去的奏折,谢拂单手支撑着额头,歪着身子悠悠闲闲地靠在桌上,另一只手随意翻看着一本书,旁边还放着几本别的书。   崔迟雪到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脚步微顿。   不得不说,这皇帝人品不行,长得还算不错,难怪从前即便是傀儡,后宫却也有不少妃嫔,甚至有些妃嫔还是官宦人家的女儿,正经选秀自愿入宫的。   虽有官员之间的斗争,但能让她们心甘情愿,皇帝本人的品貌应当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参见陛下。”崔迟雪动作随意,看得出来,他态度寻常,对皇帝并无敬畏之心。   “来的正好。”谢拂将手里的书推了推,“朕想给你的宫殿改个名,总要听一听你的意见才好决定。”   崔迟雪:“……”   “敢问陛下,本来的名字有何不妥之处?”   名字而已,至于这么郑重吗?   “没有。”谢拂答得干脆,“只是朕不喜欢。”   让崔迟雪住在别人取名的宫殿里,他不喜欢。   崔迟雪越发觉得这人闲得发慌,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堆了不少的奏折,猜测它们多半看都没看。   一时不由皱眉。   他是想让谢拂疲劳,却不想因此而耽误这些着急的奏折。   “陛下既然不喜,那便取个您喜欢的吧。”左右崔迟雪也不在意,也不太明白谢拂会在意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的心理。   谢拂也不推辞,“那好,此事便由朕定好了。”   崔迟雪站了一会儿,见谢拂只顾着看书,没有再与他说话的心思,忍不住问道:“陛下,您没有别的事问臣吗?”   谢拂疑惑抬头,“还应该有什么?”   崔迟雪:“……”   直到他回到宫中,都在想着要想想办法把那些奏折要过来。   没等他想好,便得知有内务府的人来。   “启禀皇后,内务府的人奉陛下的命令前来为宫殿订制新的牌匾。”   崔迟雪随意摆摆手,示意他们自便,随后想起来便随口问了一句:“新宫殿的名字叫什么?”   “陛下命名,取了‘明堂’二字。”   银铃有些诧异地看向崔迟雪。   明堂……   这是崔迟雪的字。   崔迟雪扬名的那个名声,也是明堂公子。   谢拂没给这宫殿取名“xx宫”、“xx殿”,而是直接就叫“明堂”两个字。   崔迟雪闭目轻叹,轻笑一声:“罢了。”   *   翌日,谢拂便收到崔迟雪传来的消息,“臣愿意送他们出宫。”   谢拂有些意外,心里猜测对方是不是有别的想法,然而他这回真冤枉了崔迟雪。   崔迟雪不仅答应了送那些人出宫,还已经调查好了所有人的身份背景家世情况,有家庭的放还归家,一些孤女,便送她们去庵堂为皇帝和小皇子祈福,不必出家,其实就是换个地方住,待遇比不上宫里,却也不会真像尼姑那样清苦。   出宫时会发放一定的金银,若是有心仪之人,只要消了身份,也能成全他们。   这条件不可谓不宽松,谢拂看了没什么问题,“皇后办事,朕放心,便全权交由你负责。”   *   后宫中人最先收到消息,她们自然不愿。   众人纷纷跪地,“殿下,求您给妾身们一条活路,我等乃陛下的人,您赶我们走,岂不是在比我们去死?若这真是殿下想要的,那妾身……妾身……”   说着,她咬咬牙,便要往崔迟雪身边的石凳上撞去。   还是其他人及时将她拉住,纷纷劝道:“姐姐别冲动,皇后殿下性情宽仁,此事一定有误会,咱们听殿下说完再说也不迟。”   崔迟雪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时看向说话的那名白衣妃嫔,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色,“没有误会,这是陛下的意思,也是本宫的意思,你们若是愿意,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愿意,大可以去问陛下。”   崔迟雪同意是同意了,但休想让他给谢拂背锅,此时点明是皇帝的意思,他倒要看看,她们会不会去找谢拂,而谢拂又是如何应对的。   这些女子会去找皇帝吗,答案是会的。   她们多少也受过宠,大约是不信皇帝会这么对她们,只觉得是崔迟雪的想法。   然而找到谢拂后,谢拂的态度却令她们大失所望。   男宠们便罢了,他们本就是皇帝收来掩人耳目的,虽试过,却并不宠,能够出宫,甚至舍弃现在的身份,他们自然答应。   女子们却满心不甘不愿,哭着求谢拂,“陛下若是嫌弃臣妾,大可以将臣妾丢的远远的,不看便是,可陛下要臣妾出宫,这是在要臣妾以命护清白吗!”   似乎谢拂再说一句,她们便真的能当场向他证明自己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谢拂:“……”   他皱着眉,深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个身份好处不少,但麻烦也不少,偏他还占了别人的身份,不能对这些人太随意。   他忍着揉眉心的冲动,声音冷淡道:“朕不好美色,过去是逼不得已,是朕对不起你们,如今愿意放你们自由,并给予补偿,愿意出宫的,会帮你们找好去处,若是不愿意出宫,今后恐怕也只能呆在后宫中守活寡,无宠无子,你们也愿意?”   无宠无子四个字吓到了众人,但她们还是忍住了。   有些人到底对皇帝有着期待,不愿意因为暂时的利益而离开,想留下来搏一搏机会。   最终,离开的只有男宠和一部分妃嫔。   崔迟雪收到消息,也不为没有所有人都离开而失望,他给其他妃嫔们迁宫,将她们安排去了面积较大,却比较偏远的宫殿。   得知此时后,众妃表情阴郁,心中愤愤不平,想告状,可谢拂就像没听见没看见似的,根本没什么动作。   当内务府听命撤销了翻牌子这件事后,所有人才真的开始心中不安。   不会吧……   皇帝从前便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人,她们不信,以后能忍住,一眼对方忍不住,那便是她们的机会。   可要让她们失望了,谢拂又不是真皇帝。   后宫中动乱了一阵,终于尘埃落定,前朝却还没有消停,有大臣跳出来委婉表示谢拂不该放人出宫,就算是放一少部分都不行。   “……此事不可开先例,还望陛下三思!”   那人跪着,谢拂表情淡定,神色从容,不疾不徐道:“本朝开国以来,都没有先例,所谓先例,不过是前人做了,后人效仿,朕既能做后人,也能为以后做一回先人。”   至此,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   消息传入百姓中,百姓们议论纷纷。   “这皇帝怎么还把自己的女人送出去的?这脑子……”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说什么呢,陛下分明是心善,才放那些女子归家。”   “宫里就陛下一个人,就算他每天换一个人睡,那也要两三个月才能轮一回,这搁谁谁不荒?少一些人,陛下也能不那么累不是?”   百姓们说起这事来都是意味深长的表情,似乎有什么奇怪的消息在众人中心照不宣地传开了。   有谢拂以身作则,京中家里妻妾太多的,也放了一两个出去。   一时间,皇帝的名声非但没有被毁,反而因此而更好了,百姓们不觉得皇帝丢了脸,反而觉得他心地善良。   朝臣们听说后,纷纷无语。   倒也算意外之喜。   *   “面对那么多美人,陛下都无动于衷,看来臣的建议有效,修身养性不仅能履行你我约定,还能对身体好。”   谢拂:“……”   崔迟雪随手将一本处理过的奏折丢去另一边,又捡起另一份,发现还是处理过的。   他微微皱眉,接着一本一本看过,这才发现,这一堆都是处理过的。   崔迟雪锐利的目光看向正在看书的谢拂,冷笑了一声,忍着怒气问:“陛下,您说要与臣分担的政务呢?”   谢拂这才装模作样地放下书,神色正经地看向他,“已经处理完了,皇后下次请早。”   崔迟雪:“……”   崔迟雪深吸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似乎被对方给误导了。   他微微皱眉,怀疑地看着他,似是觉得他做了什么手脚。   “你到底怎么处理完那些奏折的?”   不高兴时,竟是连陛下也不喊了。   谢拂倒也没瞒着,微微一笑道:“奏折看着是累人,可听着却简单许多。”   崔迟雪瞬间明白了。   他愤愤起身,“这次是我输了。”   他没说下次也会赢你这种话。   能赢就用事实说话,若是没赢,那说出来也只显得自己有些难看。   谢拂见他要走,咬了咬唇,心情不悦道:“你我之间,难道只有输赢吗?”   崔迟雪皱眉。   不然呢?   他们之间还有什么?   崔迟雪不明白,这人是怎么说出这种话的,他是忘了利用自己的事了吗?   谢拂跟皇帝的约定,已经上了正轨,之后的日常便是工作工作工作,等小皇子长大,把皇位丢给他,一切便都结束。   可事业上了的正轨的他,竟然还没跟小七在一起。   明明是他的人,却连多看几眼的机会都很少。   而此时,崔迟雪又要走了。   谢拂有些压抑不住心中的情绪。   “皇后,其实有个办法,能让你站在台前,而朕退居幕后,你想知道吗?”   崔迟雪挑眉,心头微微一跳,转头看他,眼中尽是不信,“陛下想耍我,也不必说这么离谱的话。”   这人花了十多年,才抢回自己的权利,能轻而易举交出去吗?想也知道不可能。   “你都不问朕,怎么知道不可能。”谢拂态度随意,好整以暇地等着崔迟雪开口问他。   然而崔迟雪只是多看了看他,转而笑了一声,便作罢。   转身离去,“明日臣还会再来。”摆明不接他的茬。   谢拂:“……”   *   回到宫中,将殿内的宫门打发下去,崔迟雪面上淡定自若的神色才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惊疑不定和微微皱眉。   怎么可能,自己脑子糊涂了吗?   他不想多想,然而之后的情况却让他不得不多想。   自从那天过后,谢拂就跟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整个人变了一个样。   奏折不跟他抢了,等他开始必有重要奏折等着他,或者与他一同商讨决定。   什么暖炉炭盆,一个也不少,连殿内的香也换成了他最喜欢的那种。   中午谢拂必留他用午膳,送来的都是他常用的吃食。   午膳过后,谢拂又邀请他在御书房小憩,甚至为了方便,还让人准备了两张软榻,照顾他的同时又拿捏着分寸。   崔迟雪一时都不知如何招架。   可他实在对谢拂的态度有些不适,每日除了正事并不在御书房多留。   可谁曾想,等他回宫后,还是不得安宁。   “外面什么人?”   银铃笑着道:“是内务府的人,他们说殿下的凤袍已经做好了。”   “啊……哦……”崔迟雪听到凤袍两个字就觉得不太对劲,似乎连这衣服,都跟那人有了联系。   “殿下要让他们进来吗?”银铃见崔迟雪兴致不高,有些小心地问道。   崔迟雪想了想,到底没让人白跑一趟,“进来吧。”   走在前面的大总管脸上笑出了褶子,还没走到崔迟雪面前,便恭恭敬敬地对他跪拜道:“奴才参见皇后殿下,这是奴才让人耗费一月,终于赶制出来的凤袍!”   崔迟雪并未对此抱有什么期待,宫中的东西虽好,他又不是没见过好东西。   然而当他们将一件件衣服展开时,崔迟雪还是罕见地愣神了。   无他,实在是这些衣服上绣着的,并非是凤凰,而是四爪金龙。   内务府总管见状,笑眯眯地解释道:“这是陛下让奴才照着准备的,并非奴才自作主张,殿下,陛下对您用情至深啊!”   谁能想到呢,这皇后之位不仅被一个男人占据,对方甚至还深得皇帝宠爱,今后他可就看准了,抱皇后大腿准没错。   崔迟雪心里原本乱糟糟的,可总管那一句“用情至深”却令他又想气又想笑,忍了又忍,最终才摆摆手,“将衣服放下吧,你们可以下去了。”   他看向银铃,示意对方给赏银。   等被送出宫,内务府的总管还满头雾水。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满意还是不满意啊?他要怎么向陛下汇报?   太监也头疼。   *   谢拂听见回复,没有生气,只是跟崔迟雪一样,摆摆手便让他们下去。   总管这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   然而他这口气松得太早了,很快,谢拂便又喊住他:“等等。”   总管:“……”   他忙恭恭敬敬地跪下,“敢问陛下还有何吩咐?”   谢拂说了几句,总管面不改色地应了,回去后,内务府便风风火火地动了起来。   “那个玉佩呢?就是大师亲手做的最后一对。”   “什么书画真迹名家发作全都准备上。”   “有个吸铁石做的棋盘在哪儿,都找来!”   “对对对!就是那筐水果,好不容易送来的,价值连城!”   不多时,这份热闹便发生在了崔迟雪的宫里。   “殿下,这是陛下送您的玲珑玉。”   “殿下,陛下让奴才们用这件皮毛做身衣裳,不知您想要什么样的款式?”   “殿下……”   崔迟雪听得头疼。   他揉了揉额头,最终厉声呵斥道:“停——!”   “谁要你们来的?”   “是陛下啊,陛下说了,殿下刚入宫不久,宫中还缺物少件,要咱们将好东西都送来,另外看看您缺什么,什么就补上。”   总管面上笑眯眯,内心却在滴血。   九千岁覆灭后,在他手中和手下里抄出来不少好东西,而这些东西补偿完被欺压的百姓后,一部分入了国库,一部分入了内库,还有一部分是入了皇帝和崔迟雪的私库,   即便如此,那也不少了,但再怎么不少,那也比不上崔迟雪的东西。   现在陛下还要他们用内库去填崔迟雪的宫殿,这不是在劫贫济富吗?   总管心里苦,并不是很想说话。   崔迟雪比他还不想说话,他没好气道:“都走远点。”他要赶他们走,可总管害怕谢拂,非要崔迟雪收下,不收下他就跪着不走。   崔迟雪:“……”   最终,他忍无可忍道:“东西留下,你们滚。”   总管长长松了口气,真心觉得自己可以退下去了,让他去守冷宫,或许还比在内务府待着清净。   看着这一屋子奇奇怪怪的东西,崔迟雪咬了咬唇,半晌,没忍住气笑了,“这家伙……”   在他心情复杂之际,一阵哭声从暖房传来,没一会,银铃便前来禀报道:“殿下,小皇子醒了,见不到您,哭闹了。”   崔迟雪:“……”   也不知道是不是崔迟雪之前培养感情培养过度,小皇子现在每次醒来都要看见他,见不到就哭。   当爹的刚捣完乱,现在做儿子的又来了。   崔迟雪忍不住怀疑,自己是欠了他们的吗?   *   “启禀陛下,沧浔一带的起义军近日来猖獗狂妄,不将朝廷放在眼里,且有人报,他们正欲向北前进,望朝廷尽快派兵平叛。”   朝堂上,谢拂单手支着头,微眯着眼睛,一副将听未听的模样。   时间一长,朝臣们也知道,谢拂并非没听,只是或许从前极少听政,一时没适应,整个人比较懒散。   “众位爱卿,可有谁愿意平叛?”   此言一出,朝堂杀上顿时一片安静。   片刻后,倒是有几个年轻将领站出来,表示自己愿意前往。   谢拂没说话。   原本这朝堂上就没什么得用的将领,能够站在这儿的,都是跟九千岁差不多的,被谢拂杀了一半,剩下的属于胆小如鼠,懦弱无能的。   几个年轻人还是他刚提拔上来的,忠心和冲劲不必说,可弱在没有经验,听命带兵可以,做主将不行。   先前帮过他的殷将军倒是可以,但是京城不能没人坐镇。   既然一时定不下人,早朝便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谢拂回去后,便见崔迟雪出现在御书房,正低头批阅着刚送来的奏折。   他低头看了一眼崔迟雪的腰间,“皇后为何没戴朕送你的玲珑玉?”   崔迟雪的笔凝滞了一瞬,那一笔顿时变得粗壮又奇怪。   “臣库房中不缺,陛下若是嫌多,不如抽出一部分去赈灾。”   “国库充盈,赈灾款项还不需要朕自己出。”   不过,说起赈灾,谢拂想起朝堂上说的起义军。   “赈灾暂时不需要,可平叛却是迫在眉睫。”   “平叛?”崔迟雪停笔,转头看向谢拂。   “南方那几个小城?”   谢拂微微点头,“皇后既然知道,那可有何办法?”   “没办法。”崔迟雪随意道,他这番作态并非是不在意那一片地区和那里的百姓,而是他从未将那群乌合之众放在眼里。   “从前奸宦在时趁机作乱无人管,如今换了掌权人,却还看不清形势,那便是蠢了。”   若他是那群起义军,大可以现在投降,并表示他们是在九千岁的压迫下过不下去,才联合起义,如今政权归于正统,他们心向陛下,自然投降归顺。   这样下来,非但有可能不受到惩处,还有可能招安,从反叛的起义军变成被朝廷承认的正统军队。   可他们没有,非但没有,反而还继续攻向朝廷,这是以为没了九千岁的朝廷会一片混乱,而他们有可乘之机,想一飞冲天呢。   “派个会打仗的就行。”这是崔迟雪的真心话。   “皇后有人选推荐?”   崔迟雪脑中不知为何,竟下意识出现了谢拂的身影,嗯,杀了九千岁那个。   他晃了晃眼睛,抬眸看向谢拂,“陛下想要臣出主意,不需要用条件换吗?”   谢拂挑眉:“你想要什么?只要朕有的,包括我自己,都可以给你。”   原本想开个玩笑狮子大开口的崔迟雪一噎,顿时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他低头默默批阅剩下的奏折,将他自己的批完,招呼也没打,直接出了御书房。   谢拂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许久,都没收回视线。   指尖轻轻摩挲着,似乎在忍耐那一分压抑不住的心痒。   *   忍不住的谢拂,当晚又去夜探了皇后宫中。   崔迟雪睡梦中,感觉到一股陌生却又令人想靠近的温暖气息。   警觉心令他被迫从梦中惊醒,而等他醒来,看见眼前情形时,又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只见谢拂正合衣躺在他身边,还闭着眼睛,丝毫没有闯入别人屋中的自觉,仿佛这里是自己家一般自然。   崔迟雪抬脚要将人给踹下去,对方却像先预料到一般,往离崔迟雪远的方向滚了一圈。   他睁开眼,竟倒打一耙质问崔迟雪,“你想谋杀亲夫?”   崔迟雪额角猛抽。   他的好脾气好涵养,最近都在这两个、不对,是三个人的影响下直线下降。   根据以往的经验,他没跟这人争论,直截了当道:“趁我还没喊人,给你几息时间,赶紧走。”   “一。”   “二。”   “三……”   谢拂凑到他面前,捂住他的嘴,“我就是来看看你,你都不关心我最近过得如何?”   “我不关心这段时间你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躲着。”崔迟雪推开他的手,不过他也意外,这人竟然还没出宫,上次他还以为对方会听话离开。   谢拂:“……”   “你这人……说点好听的又如何?”   好想把这人藏起来,听他只说好听的话。   “我会说,只是不跟你说而已。”崔迟雪斜睨了他一眼。   “那你要跟谁说?皇帝吗?”谢拂明知故问。   崔迟雪敏锐问:“你怎么又提他?”   谢拂挑眉,“不行吗?”   “听说你们帝后和睦,感情甚笃,消息都传到了宫外。”   崔迟雪微微皱眉,一时竟不知是该先问他怎么知道的宫外的消息,还是该问他是不是还想杀了皇帝。   “都是假的,别信。”   这句像是解释的话,谢拂听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那你想变成真的吗?”   不等崔迟雪回答,他又笑着补充了一句,“你要是敢变成真的,我就杀了他。”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这个疯子。   崔迟雪实在是有些怕这个身怀武艺却又任性的疯子,真担心那句话没说对,这人还真跑去刺杀皇帝。   哦,虽然没想清楚为什么,但就是不想皇帝死,人虽狗了些,但还是挺……   算了,他实在没想到优点。   扬起一抹笑脸,对谢拂道:“你误会了,我是不想跟他有这样的关系,才会解释一句。”   “这样啊。”谢拂眨了下眼睛,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我相信你。”   “所以,为什么你不跟我走呢?”谢拂撑着下巴,面上染着一丝疑惑,“现在九千岁已经死了,皇帝自己可以处理朝政,你跟他本来就没关系,为什么不走呢?”   “皇帝觉得你弄权是因为爱权,我却知道你只是想要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这些,皇帝都能做到,其实不需要你。”   “就算你想参与,也可以以臣子的身份,这个皇后于你而言反而是累赘。”   崔迟雪一愣。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人一般,“你怎么……”   他微微眯眼,只觉得眼前的谢拂对他的了解和政治的理解都不像一个普通刺客。   他真的只是刺客吗?   谢拂神情自若,仿佛自己什么也没说,也什么都没暴露。   “你问我为什么不走?”崔迟雪只有一瞬出神,很快又回神,回答起谢拂的话来。   “我承认你说的对,我可以走,未来前途,千古名声甚至能更高。”   “但是,凭什么呢?”   “我手里的东西,我抢来的东西,凭什么放手?”   崔迟雪眼中闪现一抹厉芒,那是与谢拂如出一辙的占有欲。   “我的就是我的,谁也不能让我放手。”   殿内唯有角落里亮着两盏灯,这样微弱的灯光无法将整间宫殿照亮,等到床边,便只剩下熹微一点。   但正是这样的光线,更让崔迟雪看上去耀眼夺目,想黑暗里的珍珠,光华尊贵。   谢拂定定看着崔迟雪,脑中闪过一道模糊不清的什么,流光一闪而逝,却在脑海中留下一片痕迹,等待主人将它找回,拾起。   崔迟雪收敛神色,望着谢拂的眸光忽然亮了一下,“你总让我跟你走,怎么就没想过为我留下来?”   “你不建功立业,仅仅做一个刺客,就没主动想过要怎么配得上我吗?”   “现在机会来了,朝廷要派人去平叛,我可以推荐你,你要是能从中立功,又有我支持,封一个将军不在话下,届时,看上去不是跟我更般配许多吗?”   崔迟雪双眼亮晶晶的,面带笑容,看上去仿佛真心为他着想,然而谢拂却只觉得此时的他就是只满肚坏水狐狸。   连皮带骨都是黑的。   谢拂听完了他的话,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马甲越来越重,重得他都想甩掉了。   纷杂的思绪让他沉默了半晌,最终才说了一句。   “……我不是刺客。”   然而崔迟雪仍没有打消让他参与平叛的想法。   谢拂这种人,还是要看在眼皮子底下才好。   他笑容款款,“这个不重要,只要把你是杀了九千岁这件事一说,谁会不服你?”   谢拂:“……”这是要他死?   九千岁要是还有余孽,他就是靶子。   “我对做官没兴趣。”   “那也没关系,可以担个闲职,只要别人知道你能耐,你又是我的人,别人也会高看我,难道你不想帮我?”崔迟雪双眼一眯,锐利的眸光射向谢拂。   谢拂:“……”这话可不能否认。   心中思绪百转,他迅速想好了说辞。   “没有,可我上次帮你是因为报恩,之后你要是还想我帮忙,总要给点报酬。”   崔迟雪:“……你要什么报酬?”   谢拂眼中神色浮动,但犹豫片刻,他终究还是忍住了,“报酬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崔迟雪直觉其中有坑,正想拒绝,却又听谢拂道:“不会损害你的利益,不会违背你的本心,只是一件小事,甚至不需要你做什么。”   沉思片刻,崔迟雪没想到漏洞,便犹豫着点头道:“我答应你。”   013失望叹气。   谢拂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他望着渐渐皱眉,似有疑虑的崔迟雪,眼中划过一道得逞的情绪。   迅速从床上起身,飞快凑到崔迟雪身边,在他没有及时做出反应时,精准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轻笑出声。   “这是定金。” 第68章 飞雪入鸿门7   皇后举荐人去平叛, 这事并不奇怪,无论是想推举自己人,想让对方蹭点功绩, 都是可以理解的。   可要是举荐的人是刺杀奸佞九千岁的义士,那就是件大事了!   他们之前便猜测为什么皇帝会那么巧地就在九千岁死后立马接管皇宫,难道他能未卜先知?   现在明白了,未卜先知没有,人家只是人为制造的“未卜先知”,杀人的就是他们的人, 他们当然能确定什么时候九千岁会死。   而能够在重重高手保护下,还将九千岁给铲除掉,这位所谓的义士又是何种能耐?那是朝臣们坐在家中,都会担心哪天被对方削掉脑袋的地步。   跟崔迟雪想的一样, 对这种人,大家还是宁愿在阳光下看见他, 要是让对方暗戳戳藏着,还不知道会偷偷做什么呢。   加上对方杀掉九千岁的威名,军中将士也心甘情愿听命与他。   只是……   有大臣抬头问:“敢问殿下,今日这般大事,为何陛下不亲自出面?”   朝堂上,皇位上只有崔迟雪一人,而他身后站着的,便是那位杀了九千岁的义士,众人偷偷看他,只知道他容色极佳, 却不敢多看,想着这样容貌的人, 竟是个杀神,众人便一点也不觉得对方好看了。   “陛下旧疾复发,身体不适,今日告病不朝,命本宫代劳。”崔迟雪表情未变,神情自若,丝毫看不出心虚。   “莫不是诸位觉得,本宫的话不能听?”崔迟雪笑眯眯看着众人,而他身后还站着位杀神,场面一时可怖至极。   群臣纷纷低头恭敬道:“遵殿下令。”   等朝会散后,崔迟雪才转头看向谢拂,对方光明正大站在这里并未遮掩容貌,此时崔迟雪看着,竟觉得对方比夜晚看着更好看。   “答应你的都给了,你答应我的……”   “放心,我会做到。”谢拂的声音轻描淡写,却透着一股坚定。   忽而微微勾唇,“毕竟,定金都已经收了。”   崔迟雪双唇微抿,眉眼微沉,“昨日之事我可以不追究,但不许再有下次。”   这家伙,越来越过分。   他有些担心放对方出来到底是好还是坏,这人要是有了权势,岂不是会更放肆?   谢拂微微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崔公子,这世上能让我心甘情愿为他做事的,只有伴侣,其他人,都要利益。”   崔迟雪不为所动,他大可以不用他,手里没人,以后总能培养,现在答应了这家伙,那可要被这人缠着一辈子。   谢拂见他不动心,也不失望。   之后,拟订圣旨的官员前来询问:“敢问这位义士高姓大名?”   崔迟雪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还不知道这人叫什么。   先前谢拂曾告诉过他,他姓谢,却没说全名。   谢拂转头看他,说话也不知是说给崔迟雪听的,还是给那官员听的:“我姓谢,单名一个拂字。”   “福气的福?”崔迟雪问。   “拂去的拂。”   崔迟雪看了谢拂一会儿,“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倒还挺符合。”   不知为何,他心里对这个名字有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配上谢拂的脸。   若是当初谢拂说出他的名字,或许他还不会赶他走,而是让他与自己一同进京,他想。   问话的官员:“……”明明他才是问问题的人,怎么现在反而被隐形了?   *   谢拂走了,崔迟雪独自回去,路过太极殿外时,脚步忽然顿了顿。   身边一个太监见状,试探问道:“殿下,陛下今日旧疾复发,可要去探望一二?”   崔迟雪皱眉看向太极殿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也好。”   他今日听说皇帝病了,本以为是对方在搞什么不希望他知道的小动作,可对方又将平叛一事交由他处理,这令他有些怀疑,这人是真的病了。   既然如此,探望一下也是应当。   谁知他到了太极殿门口,却被宫人给拦住,“殿下万安。”   崔迟雪没看他们,只是隔着殿门看向里面,“陛下呢?可好些了?”   “回殿下,陛下已经休息,吩咐奴才们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言外之意,他也不能进。   崔迟雪转了转眸子,“御医呢?可给陛下看过病了?”   “御医来过,开过药后陛下便睡了。”   崔迟雪也没闹着非要继续,听说御医都来过,他便没有太担心,毕竟昨天才见面,他到底是觉得对方就算病了,应该也不太严重。   “既然御医已经看过,本宫便回去了。”   “恭送殿下!”殿门口的小太监忙不迭跪在地上道。   直到崔迟雪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小太监才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转头对其他小太监道:“你们都给我警醒点儿,谁来都不许进,要是惊扰了陛下,十个脑子给你们也不够砍的!”   这话一下子让他们想起了谢拂刚刚除掉九千岁上位时的那天,太极殿外的惨状仿佛就在眼前,又听说今日那位杀九千岁的人出现了,是皇后的人。   可众所周知,皇后是皇上的人,这也意味着杀九千岁也是皇帝干的。   “小的一定警醒!无论如何也不会打扰到陛下!”   小太监又派人去太医院端药回来,他则是转身进了殿内,一副要伺候陛下的模样。   然而殿内的小太监看着空荡荡的床榻,简直欲哭无泪。   昨晚陛下便通知他,他会离开几天,让他要瞒着别人,不许让人知道他不在。   小太监当场就想给谢拂跪下!   他小心翼翼活到现在,谢拂一句话就要让他的小命去掉大半,这谁能受得了!   他当即想抱着谢拂的大腿哭诉,然而谢拂对他的表现不为所动,一点改变的想法都没有,第二天一早,小太监开门就见殿内没人了。   好在谢拂昨晚告诉过他,他不在时,宫中的一切都由皇后做主,除了不让皇后知道他不在,其他事皇后都可以知道。   因着这句话,小太监今早才能糊弄住崔迟雪。   可这隐瞒一天还行,隐瞒两天勉强,可要是谢拂三天四天十天半个月不回来,别说皇后了,满朝文武都要把他给撕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   果不其然,第二天崔迟雪没在御书房看见谢拂,便开始微微皱眉,回宫后思索片刻,召来银铃,“你去太医院……”   银铃点头应下,办个时辰后回来禀报,“回殿下,太医院那边确实在熬陛下的药,不过奴婢闻了闻,就是普通的治风寒的药,并无什么特别。”   崔迟雪沉思,难道真的只是风寒?   是的,他有些怀疑皇帝是重病,回天乏术,油尽灯枯那种,这才不许其他人探望。   可见太医院的药却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耳边传来小皇子的哭泣声,这是醒来没见到崔迟雪,又不高兴了。   崔迟雪听着小皇子的哭声,竟然第一次没觉得烦人,反而双眼一亮。   “小皇子这是想念父皇了,陛下既然病了,哪有不让小皇子探望的道理,说不定感受到小皇子的孝心,陛下的病,很快便好起来了呢。”   这么说着,崔迟雪又吩咐银铃,“抱上小皇子,随我一起去探望陛下。”   然而他来到太极殿外,仍是被先前的小太监阻拦着。   天色将晚,小太监却觉得仿佛在日中,忍不住抹了把额头的汗,故作镇定道:“殿、殿下,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呢?”   崔迟雪看着他问:“陛下呢?”   “陛下、陛下身体不好,已经入睡,还望皇后殿□□恤。”   崔迟雪之前被他说动,今日闻言却不为所动,只道:“陛下病了,更应该让小皇子见见他了,若是小皇子连他父皇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今后必定会后悔万分。”   他斜眼睨了地上的小太监一眼:“你若拦着,今后便都是你的罪过。”   小太监:“…………”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到底是崔迟雪认为皇帝命不久矣这件事更令人无语,还是将责任全都推给他更令人无言以对。   心中的吐槽欲爆棚,然而脑中想了这么多,该阻止的还是要阻止。   “小的不敢!”   “只是殿下,此乃陛下的命令,奴才也不过是忠心执行陛下的命令罢了,殿下该问的,应当是陛下才对。”   崔迟雪冷笑,“你倒是机灵。”   要他去问皇帝,却又不给他见到皇帝的机会,这是让崔迟雪原地困住打转。   不过既然不见,他也大可以在殿外喊。   小太监见状,连忙阻止道:“殿下,陛下刚睡着,此时若是打扰了陛下睡眠,这责任奴才可担待不起!”   崔迟雪顿了顿,负手而立道:“那算了,我明日再来。”   小太监心中哭丧着一张脸,面上却还要笑着对崔迟雪感激涕零道:“多谢殿□□恤!”   崔迟雪甩袖离去。   银铃抱着小皇子,小声问崔迟雪:“殿下,那小太监分明就是不想让您进去。”   崔迟雪看出来了。   他本来只是猜测皇帝有问题,现在则是肯定了太极殿内有秘密。   但他想了许久,还是没想到这个秘密是什么,皱眉摇头道:“今日罢了,明日再去看个究竟。”   左右不过是一天时间,他等得起。   当晚,小太监几乎是战战兢兢失眠睡不着,他又成功拖了一天,然而今天他的危机感却让他胆战心惊,有种预感,今日他便要守不住这太极殿了。   思及此,他又忍不住责怪皇帝,走就走了把,也不知道将事情安排妥当点儿,不说替身了,连个假装是皇帝躺在床上的假人都没有,这应付得也太敷衍了!   殊不知,另一边也有人,不,准确的说应该不是人,也在数落谢拂的敷衍。   “宿主,你这是不想在小七面前隐藏身份了吗?”013看似询问实则吐槽。   谢拂确实这么想的,现在他的马甲已经有点尾大不掉的趋势,要是不坦白,他还要想好多理由和谎言去圆,太累了。   他知道装病一定瞒不了崔迟雪多久,就等着对方发现呢。   *   翌日,崔迟雪到了太极殿,小太监还是那番说辞,崔迟雪也不跟他继续废话,直接吩咐自己身后的人,“本宫怀疑太极殿的人谋害陛下,特来救驾,给本宫砸门!”   给自己像模像样地找了个理由,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了。   这下小太监见状便知此事已经无力回天,整个人瘫跪在地,等崔迟雪推门进入,却只看到一个空荡荡的宫殿时,饶是他想过多种可能,此时也免不了愣了愣。   他望着空荡荡的殿内,脑中闪过诸多信息,半晌,他终于走到小太监面前,抬脚将人一踹,“大胆!陛下失踪竟然敢隐瞒!”   小太监吓得胆战心惊,连忙跪着道:“回殿下,陛下并非失踪!并非失踪!”   “你还糊弄我,若是没失踪,那人呢?”崔迟雪眸光深邃锐利。   小太监直接招架不住,连忙招供,“奴才说的都是真的,陛下真的没失踪,陛下是自己离开的!”   崔迟雪怒声呵斥道:“放肆!事到如今还想狡辩,若是陛下自己离开,为何不告知朝臣和本宫?定是你隐瞒了陛下的行踪!”   小太监连连磕头,“奴才所言句句属实!万不敢欺瞒殿下,陛下临走前告诉奴才,他离开之事不许告诉任何人,还有、还有将一应事务交给殿下处理,也是陛下吩咐的!”   崔迟雪像是不信一般,“真的,你有何证据证明?”   小太监一噎,竟想不到有任何证据,他想了想,最后道:“小的、小的……”   他实在想不到,最后只能破罐破摔道:“殿下,陛下说了,他只是离开一段时间,过段时间便会回来,不如等陛下回来,一定能证明奴才清白!”   崔迟雪似乎听进去了他说的话,“来人,将此人带下去,暂时看管起来。”   小太监竟微微松了口气,虽然被看管,但至少这条小命保住了!   小太监被带下去,崔迟雪则是独自站在殿内,其他人都被他赶出殿外。   他在这陌生的宫殿中四处观察,脑海中不由在想谢拂去了哪儿,又是怎么离开的?   一个皇帝,为何会莫名其妙突然离开?   脑中的思绪乱成一团,他望着空荡荡的殿内,知道眼前是个探究对方的好机会,可自己到底要不要这么做呢?   崔迟雪并没有犹豫太久,便很快在殿内四处找找看看。   明明是皇帝居住的宫殿,可其中的布置陈设还不如他住的宫殿,除了大,没有任何一点能比得过他那儿。   也因此,这里其实很容易找东西,因为里面的东西太少了。   崔迟雪翻了翻床榻,有一把长剑。   嗯,这并不奇怪,毕竟九千岁死的那日,谢拂还当着众人的面拿一把剑杀了人。   好歹在九千岁手底下讨了十多年生活,有个工具防身理所应当。   翻了翻衣柜箱子,都是一些寻常穿的旧衣,没有新衣。   哦对,内务府之前光忙着给他做衣服了,谢拂的衣服应该还在赶工中。   床底,屏风,书桌……崔迟雪都仔细看过,却还是没发现什么。   他走到梳妆台前,看着空荡荡的梳妆台,原以为这里也没有什么,然而拉开抽屉一看,便见里面摆放着一些化妆用品。   崔迟雪微微一顿,皇帝还要化妆吗?回想谢拂在自己面前面色苍白的模样,他觉得对方并没有化妆。   可这些东西明显都有人用过,看样子还用的不少。   崔迟雪压住心中的疑惑,继续找了起来。   然而将整个大殿翻遍,也没找到其他特别的东西,他累得走到床边坐下,脚踩在放鞋子或者平时守夜太监睡的矮榻上,声音令崔迟雪神色一顿。   他又踩了两脚,接着蹲下身在边缘摸索起来。   不知摸到了哪儿,木板被他给掀开,等他看清这下面的东西,整个人顿时僵愣在原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仿佛这里很少被打开过。   然而即便如此,崔迟雪眼前看见的这套小太监的衣服也保存得很好。   还有那熟悉的药瓶,熟悉的手帕……   崔迟雪心跳在漏了一拍后,极速跳动。   胸腔中的心跳剧烈到令人有些头晕目眩。   崔迟雪放下木板,一时都忘了要顾及形象,直接一屁股坐在这矮榻上,背靠着床沿,支撑着他,才没有让他无力支撑,无处依靠。   他缓缓闭眼,不断做着深呼吸。   假的,假的,一定都是假的……   幻觉,幻觉,眼前都是幻觉……   怎么可能呢……   他一定是昨晚没睡好,否则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崔迟雪闭着眼睛靠着床,然而良久后,他起身再次打开木板一看,里面的东西依然存在,甚至动都没动分毫。   他面无表情地将木板放下。   再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也让他不得不相信了。   这些都是真的。   白天跟他针锋相对,争权夺利的皇帝,跟晚上夜探卧房,表白诉情的刺客是一个人!   崔迟雪缓缓深吸一口气……   再深吸一口气……   然而最终都无用,他睁开眼,怒意盛满了双眼,满心思绪喷涌而出,最终在他脑中汇聚成了一句话——   那人……是吃饱了撑的吗?   一个皇帝什么时候都来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了?!   回想过往种种,崔迟雪只感到了愤怒。   逗他好玩吗?!   看他被耍得团团转是不是很开心?!   崔迟雪咬着牙,手抓着身后的床单,将平坦的床单抓出了褶皱,指甲刮破了丝绸。   不对,皇帝生活在九千岁眼皮子底下那么多年,怎么有机会习武的?   这个念头一出,崔迟雪顿时冷静了下来,一时间,更多的疑惑在他脑海中浮现。   比如皇帝要是真那么厉害,为何不早点杀了九千岁?   明明当初皇帝在京城,又怎么会出现在他车前碰瓷?   一系列的问题想起,崔迟雪脑中渐渐生出了一个答案——   或许,那个人,不是皇帝。   崔迟雪那种的愤怒被疑惑取代。   不是皇帝,又怎么会出现在皇宫,还顶替了皇帝的身份?   那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   这场平叛去得快,回来也快,几乎出乎所有人意料,从出发到平叛结束,连半个月都没到,那些起义军不过是群乌合之众,首领一死,其余人不过一团散沙。   谢拂来时还受到其他将士的怀疑,他们虽听过他杀了九千岁的消息,却也只觉得他只是武功高,未必会带兵打仗,然而回去时,人人都开始狗腿地喊将军。   “将军,您的武艺兵法都是跟谁学的?”   “自学成才。”   “将军,您今年多大年纪?我学了三十年都不及您一指之数。”   “天赋异禀。”   “将军……”   手下太过热情,他们刚打了胜仗,立了功,回去便会论功行赏,一个个都兴奋无比,根本不知道一直被他们缠着的谢拂此刻半点兴奋也无。   “宿主,您是害怕见到小七吗?您不是相信小七怎么都会爱您吗?”013的声音怎么忍耐也难掩幸灾乐祸。   谢拂斜斜给了它一个眼神。   013……013讪讪闭嘴。   “相信和面对是两码事。”   就像崔迟雪,喜欢和承认也是两码事。   崔迟雪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吗?那他上次亲对方的时候,他就该无了。   但崔迟雪这人……   跟以往的小七不一样,就算是喜欢,也不影响他的针对防备和利用,顶多是从较真变成情趣。   至于到底是较真还是情趣,那就得看他当时的心情。   谢拂早就做好了要跟对方针锋相对一辈子的准备,但他不能接受一辈子一个人睡觉。   而以崔迟雪的性格,却极有可能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谢拂有些头疼。   *   大军回京后,谢拂这个将军算是稳了,就等着朝廷安排任务。   皇帝病了大半个月,大臣们一开始还有些担心,然而崔迟雪上手,也将国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他们便逐渐放下心,渐渐的,有意无意忘了有皇帝重病这件事。   嗯,反正有总爱笑的皇后,他们一点也不想见到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帝,虽然,皇后是皮笑肉不笑。   谢拂走上金銮殿,以谢拂的身份站在这儿,竟无人认出他是皇帝。   “臣不负殿下期望。”   崔迟雪锐利的目光在谢拂身上巡视一圈,确认对方是真的后,笑容更加意味深长。   他走下台阶,站在谢拂面前,站了片刻,才亲手扶起谢拂,“将军辛苦,此番平叛,将军立了大功一件。”   “都是分内之事。”谢拂揣摩着崔迟雪说的话的用意。   “不知将军要何奖赏?”崔迟雪问。   谢拂抬眼看了崔迟雪一眼,话里有话道:“臣的奖赏,殿下不是已经许诺了吗?”   崔迟雪笑容一僵,这才想起走之前自己答应过谢拂的事。   随后他重新扬起笑容,只是比之前淡了几分。   “那是私人奖赏,这是另外的。”赶在谢拂说话前,他便先一步道,“既然将军想不到,那便由本宫自作主张了。”   “不知,让将军驻守南疆如何?”   崔迟雪笑眯眯地看着他,“毕竟,那一片,也有将军收回来的地方。”   谢拂:“……”你这是要我死。   他要是去驻守南疆,皇帝就该没了。   谢拂干脆道:“殿下,臣此生唯有一愿,便是娶妻,功名利禄实非我愿,平如今判乱已平,天下渐安,臣愿辞官,做一闲散庶民,还望殿下恩准。”   崔迟雪笑不出来了,他咬了咬唇,再次见识到了此人的可恶之处。   他要是敢将他远调,他就敢辞官不干,反正人家还有个皇帝的身份,半点也不急。   崔迟雪这回认真地看向谢拂,见对方一派义正辞严的表情,竟真的看出了几分皇帝的神韵和轮廓。   之前不知道时怎么也想不到,可是在已知的情况下,再仔细看对方,便发现这二人的种种相似之处。   说起来,对方在他面前,应该也没有刻意误导,他至今也能回想起二人的一些不经意的相似。   “将军说笑了,既然将军不愿驻守南疆,那将军便暂且担当御林军统领,赐居宫中。”   得看在眼皮子底下,看他还能往哪儿跑。   百官们虽惊讶于皇后对谢拂信重的同时,想了想却又觉得不该意外。   毕竟谢拂本就是皇后的人。   所以赐居宫中……也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   谢拂回来了,皇帝自然也回来了,谢拂换回皇帝身份后,那被看管起来的小太监便被崔迟雪带着找了上来。   小太监被丢在地上,他爬到谢拂面前,哭得涕泗横流,“陛下!陛下您终于回来了!奴才……奴才差点就见不到您了啊!”   谢拂有些嫌弃地将他踢开,转头看向崔迟雪,却见对方正笑眯眯地看着他,“陛下,您不在的这段时间,这小太监可是忠心耿耿,怎么不多叙叙旧?”   谢拂:“……”   他转头看向其他人,“都下去。”   又踢了踢爬过来的小太监,“包括你。”   崔迟雪没发话,其他人便退下了。   小太监滚去自己的住处洗澡换衣服,他刚刚可是看见皇帝对他毫不掩饰的嫌弃。   等殿内没了其他人,谢拂才看向脸上没了笑容的崔迟雪。   崔迟雪夜看着他,忽而轻笑一声,“陛下好胆量,就不担心我将你的秘密说出去吗?”   谢拂看着他,淡淡哦了一声,“你会吗?”   崔迟雪微微眯眼,正想说什么,却又听谢拂道:“我以为你对这件事最可能的处理方式是以它为把柄,从我手中拿到想要的东西,这才是你的利益最大化。”   “无论有没有我,你都当不上皇帝,且这位置也不是那么好做的,有我在前面挡着,你也能少许多麻烦。”   崔迟雪沉默,沉默便是默认。   一个与他处处相争的皇帝是麻烦,可一个给他做盾牌的皇帝却是帮助。   “其实,这也是我想建议的。”谢拂对上崔迟雪看傻子的目光,缓缓道,“我很好用的,真的不试试吗?”   崔迟雪:“…………”   很好,眼前这人就算顶着皇帝的脸,也与晚上的谢拂重合了。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本性这么相似,他却始终没认出来?若非看到证据,他也……   崔迟雪想到什么,微微皱眉,“为什么你会成为皇帝?”   谢拂没有惊讶崔迟雪猜到他不是皇帝,而非皇帝不是谢拂。   他神色淡然,语气随意,“我潜进皇宫时,恰巧碰见马上要死的皇帝,就善心大发跟对方做了个交易。”   他看向崔迟雪,锐利而明亮的眼眸是再不遮掩的专注和占有欲。   “我帮他保住他儿子,让他儿子登基,他把身份借给我,且封我喜欢的人为皇后。”   崔迟雪先是一愣,随后想到自己的身份,顿时看向谢拂的目光锐利如刀刃。   满脸都写着“谁是你喜欢的人”!   见他生气,谢拂却笑了。   “不管你信不信,见到你第一眼起,我就认定你了,知道你是谁后,当然要为你我铺路。”   崔迟雪怀疑和质问的目光齐齐看向谢拂,“你不是说我多年前帮过你,你是为了报恩才找上我?”   谢拂:“……”   “……这个不重要。”   所幸崔迟雪也没再追问,知道这家伙满口谎言后,他对追根究底已经没了兴趣。   问的再多,也不过是谎言再多。   谢拂走到崔迟雪面前,表情认真,不再有一丝玩笑,“现在我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愿意跟我一起,共同保守吗?”   崔迟雪心中不打算拆穿谢拂,可他也知道,谢拂这话的重点在一起,而不是保守秘密。   他后退一步,“陛下怕不是忘了,我与陛下之间不过也是交易,本就无情,算不上愿不愿意。”   谢拂微微眯眼,“我走之前,你可是答应过……”   崔迟雪双手环抱,强调道:“我答应的是谢拂,又不是皇帝。”   谢拂:“……”   “陛下要是想知道答案,不如让谢拂来问我。”   说罢,崔迟雪转身便离开,说是谢拂是皇帝,对他却没有丝毫敬畏,私下连面子功夫都省了。   等崔迟雪走后,013才挠头问:“宿主,小七是什么意思啊?”   谢拂有猜到一点点,但是……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晚,谢拂当真又洗去伪装,以谢拂的身份去见崔迟雪。   崔迟雪还没睡,殿内没有别人,他穿着一身雪白的寝衣,正捧着一本书悄然翻阅。   谢拂到时,他便放下书,看向谢拂,笑了笑,“你来了?”俨然一副就是在等他的姿态。   这笑容让谢拂脚步一顿。   崔迟雪看着他,浅笑问:“愣着做什么?过来啊,之前定好的约定,你还没让我兑现,现在可以开始问了。”   013都感觉不对劲了,“宿主,小七好奇怪啊,他好像挖了个坑,等着你跳欸。”   谢拂觉得它是对的。   但他还是走上前,将白天问过的问题再问了一遍。   崔迟雪没像以前那样拒绝,甚至没有吊他胃口,直接微微一笑道:“我愿意啊。”   谢拂:“……”并没有很高兴的感觉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崔迟雪此时的笑容太灿烂,灿烂得仿佛还带了一丝恶劣,但仔细一看又似乎是错觉。   “怎么,很惊讶吗?”崔迟雪笑着向他解释,“从前我觉得玩弄权势很有意思,从无到有的过程很有意思,从未想过情爱之事,否则当初给你下药也不会那么干脆。”   是的,把他自己也赔上去了。   “你呢,武功高强,性格有趣,长得也很符合我的审美,又非对立,还喜欢我,我觉得跟你在一起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   他虽无甚兴趣,但自己身体健全,该有的都有,想尝试一下很正常。   从前他拒绝的不是谢拂这个人,而是他身上的麻烦和不可控。   但现在这个人在他面前无所遁形,他又有何惧?   “你认真的?不再考虑一下?”答应得太容易,谢拂总觉得前方有坑。   谁知崔迟雪竟走上前,搂住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唇……   片刻后,喘息着分开后,崔迟雪笑问:“闻到我身上的香味了吗?特地为你准备的。”   谢拂:“……”   事情进展地太快,即便是谢拂也有些猝不及防,当晚他一直提着心,崔迟雪全身心投入,他却时刻留着一分心思提防着崔迟雪。   过程虽然有些瑕疵,但作为来这个世界的第一次吃肉,到底还是美味的。   就是时间有些短,天不亮他便要爬起来以皇帝的身份上朝。   皇帝病愈后第一次上朝,朝臣们都很惊讶,战战兢兢不敢有什么额外事情,于是结束得很快。   等谢拂下朝后,没有回太极殿,而是直接去了崔迟雪那儿。   “皇后呢?”他抬步要直接进去,银铃却拦在他面前。   “陛下,殿下还在用膳。”   “正好,朕陪他一起。”   “可是……殿下说您不能进。”   “……他还说了什么?”   银铃有些犹豫。   谢拂:“说。”   “殿下说……他答应是谢统领的约定,与陛下您有什么关系?”   谢拂:“…………”   013:“……宿主,你的马甲好像摘不掉了……”   谢拂:“…………”谢谢,他还没傻。   *   事实证明,谢拂想的没错,崔迟雪是个报复心极强的人。   但谢拂猜错的是,崔迟雪比他想象中的要进步许多。   谢拂当初猜崔迟雪会损人不利己,可现实却是他既损人又利己。   严格来说崔迟雪没错,他既完成了与谢拂的交易,又没让谢拂占到多少便宜。   崔迟雪什么也没做,他只是假装忘了谢拂和皇帝是同一个人这回事。   晚上的谢拂可以偷香窃玉,白天的谢拂依然只是皇帝,他辛辛苦苦交易换来的身份,想要的名正言顺,此时却非但鸡肋,还成了阻碍。   有那么一刻,谢拂感到极度后悔,后悔吃力不讨好换来的身份。   “你说我现在驾崩怎么样?”谢拂想“去世”。   013:“……不能吧宿主,您不是还答应抚养小皇子长大,让他登基?”   谢拂强词夺理,“我现在‘死了’也是他登基。”坚决不承认当初想的是等他长大,没说出口的东西,怎么能说有呢。   013弱弱道:“可是……如果那样的话,小七极有可能把您给踹了吧?”一说到不好听的话,013下意识用上了敬称。   谢拂:“……”   好像有可能。   以崔迟雪的性格,不能以这种方式折腾谢拂,便会想别的办法,就算着忍着不舍踹了谢拂,也不是没有可能。   应该说是极有可能。   “所以我就该妥协?”名正言顺的身份只是摆设,背地里才能做个见不得人的情///夫?   谢拂的声音极低沉,显然听出来主人心情不怎么样。   013弱弱道:“谁让、谁让您……”   谢拂知道它的意思,谁让他当初要开马甲玩弄小七的,现在遭报应了吧。   他揉了揉眉心,再次后悔。   谢拂从来不会后悔,因为这是最无用的东西,可真当面对艰难的局面时,他却难以免俗地感受到了这种情绪。   若是当初他忍一忍……   算了。   *   事情陷入了僵局,由于崔迟雪坚决不承认皇帝就是谢拂,作为皇帝的谢拂享受不到半点福利,也导致晚上的谢拂在崔迟雪身上加倍要回来,连带着皇帝的一起。   某次结束后,崔迟雪拼尽最后的力气推开他,“你吃回春丸了?”   回春丸,中年男子家中必备之物。   谢拂揽住他的腰,“你不接受我另一个身份,那我只好用这个身份加倍要回来。”   他的目的太过明确,以至于崔迟雪就是不上当,他轻笑一声,“随你。”   第一方案失败,谢拂心里憋着气,将崔迟雪翻过身,再次拉上被子。   然而崔迟雪在这事上显示出了谢拂从未见过的韧劲,再怎么样都不同意。   谢拂没办法,只好用第二方案。   很快,无论是后宫的宫人,还是前朝的官员,众人都发现,皇后和谢统领……好像关系密切?   虽然他们本就是利益共同体,关系密切也是应当,但……寻常的党羽会密切到同食一餐吗?能吃对方剩饭剩菜的那种。   会密切到同游御花园吗?一路牵手的那种。   会密切到月下共饮吗?喝醉会留宿的那种。   众人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越看越胆战心惊,却碍于二人身份,加上他们那么光明正大,震得所有人都自我怀疑是不是他们太保守了,还是他们的党羽相处模式跟皇后的不一样。   然而事实却是……   “……放开!”崔迟雪想挣脱开谢拂的手。   谢拂不为所动,坚持牵着崔迟雪去御花园转一圈,做完这场“御花园同游”。   好不容易完成,崔迟雪回到殿内,甩开谢拂的手,“你有病啊?没听见最近外面怎么传的?你头上都长青青草原了!”这话是他听谢拂说过的,知道意思后便觉得有趣。   “我乐意。”谢拂无所谓道,“皇帝长草原,跟我谢拂有什么关系?”   崔迟雪:“……”   他笑着捶谢拂胸口,“有病!”   捶着捶着,便捶到了床上。   虽然一言难尽,但崔迟雪对谢拂做这种事其实还挺高兴的,既整到了谢拂,又体现了他在谢拂心里的重要性,一举两得。   于是,在二人的默认下,谢统领和皇后之间的私情便在前朝和后宫散开,连带着京城百姓都知道了。   无数人议论纷纷,然而三个当事人谁也没说话,直到有人实在替皇帝委屈,忍无可忍,将事情捅到了身为皇帝的谢拂面前。   “……陛下,臣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虚言,否则天打五雷轰!”   “皇后和谢拂实在太嚣张了!您一定要严惩他们!”   “咳咳……殷爱卿,其实你说的朕都知道。”谢拂一副病弱的模样,虚弱道。   殷将军如遭雷击,双目瞪圆,“什、什么?!”那声音,简直要将房顶给掀了。   不过也不奇怪,相信任何人面对这种情况,都会跟他同样的反应,这个世上,真的有人知道自己妻子红杏出墙却还沉默不语,默认同意的人吗?   以前的殷将军敢肯定地说没有,但现在……他见到了圣人啊?!   谢拂又连续咳了几声,“朕曾身中剧毒,后来毒虽解了,却毁了身子,也不知未来还有多久,皇后和谢将军助朕良多,朕欠他们,而非他们欠朕。”   “此事朕不欲追究,爱卿也当什么也不知道吧。”   013默默给谢拂竖起大拇指,为了让另一个身份光明正大吃福利,说自己短命还无能,宿主也真是拼了,他不成功谁成功。   回去后,接下来好几天殷将军都神情恍惚,深受打击,整个人沉浸在对世俗的怀疑和对圣人的敬仰中。   直到皇帝再次重病在床。   他看到皇后处理政务得心应手,且为国为民,若是他是皇帝,定然也是明君。   看到小白脸的谢将军领兵出征,征战戎狄。   他才终于放下这件事,罕见多愁善感地哀叹道:“皇后和将军,都是心怀天下之人啊。”   他的想法也是其他人的想法,上到世家勋贵,下到贩夫走卒,都统一认为皇帝是个好皇帝,皇后也是好皇后,将军更是保家卫国,他们都是好人,好人怎么会犯错呢?   错的不是他们,而是上天,是这个世界。   他们三个人本来就该在一起,是一同下凡救助他们的仙人。   这个说法一出,几乎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他们也渐渐接受了这样的关系。   毕竟是仙人嘛,或许天上的仙人就是这样的呢?想跟谁在一起就在一起。   很神奇的,这场关系一直持续了许多年,天下人也接受得毫无障碍,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习以为常,甚至见到谢拂和崔迟雪牵手用爱人伴侣夫妻等称呼也觉得理所应当。   奇怪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被封为太子的小皇子长大,娶妻生子登基。   身为皇帝的谢拂“驾崩”了,将军和皇后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一同游历天下数十年,被当年的小皇子后来的皇帝合葬于山清水秀之地。   这段传奇的三人行青史留名。   小皇子番外:   我叫小皇子,嗯,我生下来就没取名字,因为我有个早死的娘,还有个病弱的爹,以及一个喜欢工作的后爹,还有个眼里只有后爹的后后爹。   所以我长到三岁才有个像样的大名,叫顾循。   我很高兴,但也不是那么高兴,因为名字很复杂,很难写,我学了好久。   我第一次知道谢将军是我后后爹,是在我三岁半的时候,那时候我很生气,跑去找我爹告状,但没找到人。   等我回后爹那里,却发现我爹就在那儿,担心后爹阻止,当即抱着他的腿飞快说了一通。   然后,我眼睁睁看着我爹一点点擦掉脸上的粉,变成了……后后爹。   虽然原本以为的三个爹变成了两个,但我依然受到了重大打击,紧接着我爹告诉我,我其实还是有三个爹。   我:……   人生真是诡计多端。   此后很多年,我都万分后悔,为什么要揭开这一层谎言。   如果我不揭开,我后后爹也不会变得明目张胆。   如果他不变得明目张胆,小小年纪的我就不必吃他们那么多狗粮。   如果我不吃他们那么多狗粮,也不会早日成婚。   如果我不早日成婚,就不会早日有子。   如果我不早日有子,我爹就不会提前退休。   如果我爹不提前退休,我就不会提前开始工作。   人到中年头发渐稀的我,真的后悔,非常后悔。   尤其是见到归来的两个爹还头发茂密如少年,我嫉妒地哭了。   总之,我这辈子最悲哀的事,就是因早年的揭穿而起,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一定……   还让他们做我爹。   后世番外:   #《三叶传》开播,点击就看史上最强三人行#   “666竟然真的有人敢拍这个,不说别的,冲着这个名头我一定追!”   “真的假的?不会又是噱头吧?上一部《文帝传奇》也打着这个名号,结果拍的都是什么东西,都快把我谢将军给删没了。”   “本来就该删,文帝跟明皇后才是夫妻,他们才是正统,是一对!其他都是错的!”   “楼上滚开,谢将军分明才是皇后真爱,文帝早死,他们才相爱相守了数十年,最后建安帝还给他们合葬,都没葬入皇陵,这是建安帝都承认的真爱!”   “又来……就知道夫妻党和真爱党会吵起来,吵了这么多年都不停的,我三个男神就是这么罪孽深重,我就不一样了,三人党就是完胜!”   “怎么可能,三人行怎么可能过审,这剧情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呵呵,明明历史上都是对他们的夸赞,这三人关系是被世人承认且祝福的,现在倒是不承认了。”   “他们罪孽深重确实没错,要不是从小开始的教育,还不知道他们这段历史要带歪多少青少年。”   “就是,我怀疑自己现在经常劈腿就他们影响的。”   “得了吧,真花心就别洗了。”   “你们不觉得他们真的很难得吗?互相理解互相尊重互相成全,这才是我们应该从他们的关系里学到的东西。”   “我就奇了怪了,明明这三人的功绩史书上都那么多,怎么你们讨论的学习的全都是他们的三人行?”   “哈哈哈,人类的本质是八卦嘛!”   “歪题了,《三叶传》要播出了,听说它背景深厚,说不定还真能拍出大家喜闻乐见的东西。”   “它敢拍我就敢看!”   “看了预告,感觉还不错。”   “暂时关注。”   一周后,《三叶传》播出,开播便成为同时段收视第一,之后更是连续创下五年收视最高纪录。   网友们猜的不错,它确实有后台,所以它拍出了大家最想看的三人行,每每看到皇后和皇帝,或者和将军的感情戏,观众们便在弹幕里疯狂尖叫。   就在收视和剧情一路走高时,国家考古团队宣布,挖到了建安帝的陵墓。   帝王陵墓有多少研究价值大家都知道,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次最火爆的并非是那些具有时代色彩的各种文物文献。   而是建安帝自己写的日记。   建安帝从小就开始写日记,几乎都在这里,且大部分保存完好。   然后,他们便从这些日记里,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史上最大秘密#爆   #三人行史上最大骗局#爆   #终究是被历史糊了眼睛#热   #那些年你们磕的cp错付了吗#热   网络上爆发了一个月,每天随时随地都能看到社交软件都是这个话题,网友们被震惊错愕的同时,被卷入其中的还有《三叶传》剧组。   观众们原本看剧情里三个人的感情戏都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kswl”,现在再看,却只有满屏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xswl”。   观众们笑了,《三叶传》剧组却快哭了,虽然收视率高升,但他们一点也不高兴好吗!   本来以为可以制作成现象级代表作,谁知道现在成了现象级搞笑代表作!   虽然所有人都被骗了,可就他们把明晃晃的被骗证据留了下来,想删都不能删。   网友们从一开始的震惊之后,到后面直接躺平任历史嘲。   有网友说:“建安帝做了一辈子社畜,当年的百姓被骗了,历史中的人物被骗了,我们也被骗了,纵观历史,这件事里只有一个赢家——那个开马甲骗了所有人,罪孽深重的男人!”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世界时间线只有五天,双死结局,过程应该是甜的。 第69章 当距离世界毁灭只有五天1   当距离世界毁灭还有五天, 你会做什么呢?   大概很多人都想过这个问题,但却没人真的面对过这个问题。   因为世界毁灭只有一瞬间,不会给任何人预告, 人类也不会感到痛苦。   可当有人预言到了这一切呢?   别人会如何谢拂不知道,但原主却因此而疯狂。   谢拂站在宽阔的广场上,面前有身穿玩偶装的小丑正咧嘴给一个个小朋友分发气球,五颜六色的彩虹气球齐齐飞上天空,像一场绚丽的七彩美梦。   舞台上有主持人热情招待,“欢迎各位来到极乐世界之梦幻广场!”   “哇偶——!”人群的欢呼声震天响。   大的小的老的少的, 无论他们来自何地,只要来到了这里,便可以不问出身,不问来历, 只享受这个世界的极乐。   原主也是其中的一员。   他出身普通家庭,样貌寻常, 读书时成绩中等,考的大学也很普通,毕业了在一家中等规模的公司做一个普通职员。   他的前半生没什么值得说的,在这个世界里就像是大海中的一滴再常见不过的水。   变故发生在他25岁那一年。   父母意外去世,他在办完丧事后,路过一家彩票店,突发奇想买了一张彩票,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亲人保佑,这张彩票中奖了。   彩票中了1个亿。   原主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运气大概都在这张彩票上。   然而在极度的震惊和狂喜后,留下来的便是茫然。   原主是一个普通人, 彩票税后八千万,足够让他安逸无忧地度过一生。   有的人生来是为了活着, 为了生存,他们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有什么用,只知道这样机械地做着世界上的蚂蚁。   当他不用再为生计发愁时,人生也就失去了目标、意义、甚至价值。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原主开了老板,在家躺了几天,把原本干净整洁的家过成了垃圾窟后,他在某个网站上看到了一则消息。   不,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一则广告。   这个世界上,有一座私人岛屿,岛屿的主人将这座岛打造成了一个极乐世界,天上人间,在那里,你可以享受到最极致的服务,见到世界上最美的人,享受一夜暴富,又一夜赤贫的极致快///感。   那是人类释放欲///望的海洋。   你想得到的它都有,想不到的它也有。   只要交了准入费,里面的一切都可以免费享受,当然,那些需要金钱的游戏除外。   当然,享受的代价也是极昂贵的,在那里,只要待上一天,就要花费一千万,不足一天按一天计算。世界上很多人,连进入的资格都没有。   那是原主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世界。   但现在,有了这八千万,他可以进去见识这个世界上最美的销金窟,从此不再平凡。   许是因为一下子拥有太多钱,让原主对金钱并没有那么渴望,他愿意花上一千万,去另一个世界享受。   他给自己买了昂贵的西装,做了精致的造型,让那张看起来并不出彩的脸看上去似乎也多了几分光芒。   他带着那几千万,进了极乐世界,那一天,他像个误入仙界的凡人。   然而原主认为,这也是他最倒霉的一天。   因为在进去后不到一个小时,原主便被一个不知名物体砸中了头。   他没有受伤,也没有出事,甚至没有晕倒昏迷。   但在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段画面。   场景还是这个极乐世界,人群的欢乐也和现在别无二致,但在画面最后,是一阵轰然和火光。   世界在那一刻爆炸,他眼前的极乐世界,只在一瞬间,便化为灰烬,连带着他自己一起。   画面和感触真实到可怕,真实到……仿佛他曾经经历过一般。   原主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幻觉、想象还是真的经历过那一切,然后重来。   或许是爆炸让他的记忆不太清晰,他最终只记得那最后的画面,还有那天的日期。   就在他进入极乐世界的五天后。   原主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他预言到了世界毁灭。   可他并不高兴,甚至很痛苦。   他不明白,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他要知道这种毫无用处甚至摧毁人心的东西?   别人如果知道了这些,或许会在有限的时间内弥补从前的遗憾,陪陪家人,享受假日放松,看自己最喜欢的电影,吃自己最喜欢平时却舍不得吃或者不许吃的美食,画一副最随心的画,说一句最想说的话……   有太多太多的事可以做,弥补并不圆满的一生。   可原主却什么也没有。   他没有需要告别的父母亲朋,没有喜欢的人,没有想做的事,如果世界真的毁灭,他也不会有任何遗憾。   这样的人,知道了世界毁灭的时间后,剩下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不过是两个字——   等死。   何其可笑,何其悲哀。   上天赐予了他幸运,却在这份幸运的背后标上了价码。   自那之后,这个昂贵的极乐世界对他再无吸引力,他甚至开始憎恨这个地方。   他在想,如果不是这里,他不会被砸到头,也不会预言到世界毁灭的时间,更不会像现在这样煎熬等死。   有人遭遇打击,会变得更坚韧,有人遭遇打击,却会被摧毁。   原主是后者。   巨大的冲击令他释放出内心的野兽,他觉得自己痛苦,便想要别人跟着他一起痛苦。   他在路上随便拉了一个人躲起来,在黑暗的角落里将对方捆住,割开了对方的手腕。   鲜血一点点流淌,染红了地面,可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那里太黑了,黑暗令人的嗅觉和听觉更为灵敏,原主能听到那人的呼吸声,能闻到鲜血的味道,但他不敢出去,不敢看见亮光。   他厌恶世界,也厌恶自己,不愿意面对。   他想拉着人陪他一起等死。   世界毁灭对方未必相信,那就放血,让对方真的感受到自己正在逐渐靠近死亡。   他封住了对方的嘴,明明很想跟人说话,却又不敢和对方说话,他甚至连对方长什么样都没敢看清,只知道是个年轻男人。   但这样也够了。   在这个极乐世界的黑暗角落里,他们一起静静等死。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原主在这最后的几天,竟然喜欢上了这个不知道姓名,不知道性格,甚至没说过几句话的人。   他像抱着自己唯一拥有的东西,痛苦又疯狂地迎来了世界毁灭的那天。   *   这个世界会在五天后毁灭吗?   谢拂抬头看着眼前的一切,手里拿着气球风车棉花糖冰淇淋的小孩,来来往往随处可见在拥抱亲吻的男男女女,台上的舞者倾情表演,或动感或浪漫或抒情的音乐在各个场地中响起,各色漂亮的建筑吸引着所有人的眼球。   这是一片没有世俗约束,可以尽情释放自我的极乐。   每个人到了这里,都会被影响着释放本性,做自己最想做的事。   原主会疯狂,与这里的环境不无关系。   “宿主,这个世界您确定要待下去吗?只有五天,就算见到小七,也什么也做不了,不如直接去下一个世界?说不定你一睁眼,又看见小七了?”013试探问道。   谢拂收回在其他人身上的视线,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拿着的徽章。   徽章上标着今天的日期,便代表他今天可以一直留在这里。   等到了明天,必须去换新的,否则会被这里驱逐。   “不走,”谢拂的指腹摩挲着徽章上的日期,如果他没记错,这就是原主来的第一天,也是他在路上随便拉了一个人的日子。   “这个世界为什么会爆炸?”谢拂问。   013解释道:“任何世界超过一定负荷,就会迎来大清洗,如果清洗不了,就会直接毁灭,等到亿万年后重新汇聚,形成新的世界。”   世界迎来末日的方式不同,结果也不同,显然,比起有的以病毒为工具,毁灭世界,又进化世界,这个世界要干脆许多。   它不挣扎,也不挽救,直接毁灭,等亿万年后再重来。   人类很强大,强大到这个世界因他们而改变,人类也很渺小,渺小到无法逃脱世界的制裁。   轻而易举,灰飞烟灭。   谢拂阻止不了,也没人能阻止。   “宿主,如果你不走,在这个世界经历爆炸,极有可能受伤。”013想了想,还是对谢拂说道。   大爆炸带来的威力谁也无法削弱,这个世界的人不用担心,因为那一刻,他们的灵魂会跟随肉身一起成为这个世界的尘埃,成为这个世界重聚的养料。   可谢拂不行,他要从这里离开,若是有差错,极有可能因爆炸所伤。   但这些都不是谢拂正在考虑的问题,   他不怕世界毁灭,也不怕受伤,只要他还活着,就能休养恢复。   他目前的困难也不是马上会迎来世界毁灭。   而是小七。   如果没错,这个世界的小七应该是那个被原主绑架,陪他一起等死的人。   可在原主的记忆中,他没看清那人的样貌,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姓名,除了性别和大致年龄,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他要如何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那个人呢?   小七,到底在哪里?   *   “你能帮我找人吗?”谢拂问013。   013低头歉声道:“对不起宿主……”   谢拂不过是随口一问,“算了。”   他转了一圈,看了看四周的建筑物,已经看到了赌场、ktv、酒吧、温泉、球场、庄园……   这里太大,人也太多,谢拂想要一个个找人简直是痴心妄想。   “亲爱的,今天可是七夕,我陪你过情人节,你也应该陪我过我们国家的情人节,不过是来这里玩一天而已,来,笑一个!”一个穿着汉服的女生捧着一个明显是穿汉服的外国人的脸笑着说。   谢拂低头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日期,上面的七夕两个字闪了一下他的眼睛。   谢拂浅浅勾了下唇,“我想我有办法找到他了。”   *   “先生,您的蛋糕和酒,祝您用餐愉快!”餐厅的服务生将一份蛋糕和一瓶红酒摆上来,并贴心地帮对方倒好。   坐在座位上的青年闻言转头对着他微微一笑,“谢谢。”   服务生在这里工作,不说见过的美人无数,就是他自己,也是难得一见的好相貌,但面对眼前这个笑容,却还是难得晃了下神。   等他退下,青年的兜里的手机便响了。   “小久,收到我给你的礼物了吗?”   “谢谢哥,这里很热闹,仅仅待在这儿,我就灵感爆棚。”青年笑着道。   比起刚才对服务生的笑容,此时的笑更多了几分感激愉悦和亲近。   他侧靠在玻璃墙上,外面的阳光浅浅挥洒在他脸上,一半阴翳,一半阳光。   “那就好,我跟朋友打了招呼,你可以一直待在这儿,想走的时候就跟哥说,我派人去接你。”   “好,哥你路上小心,工作顺利。”   挂断电话,青年继续靠了一会儿,半晌,才坐直身体,摸索着面前的刀叉,吃了一块新鲜的蛋糕。   鲜味、奶味、甜味、水果的芬芳在舌尖蔓延,像是汇聚成一起,跳着美丽的舞蹈。   他打开手机录音,哼了一段即兴的曲子,又录下此刻的感受,像是将这一刻的享受全都记录了下来,这才慢条斯理地继续吃着蛋糕。   其实他以前就想来这里玩玩,只是家里人一直很忙,没有时间,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出门,就算安排保镖也不放心。   但这次是他生日,原本要给他过生日的哥哥因为意外而不得不食言,为了补偿他,才送他来这里玩。   但他依旧很高兴。   吃完了蛋糕,拿起手边的盲杖,一点点,摸索着离开餐厅。   其实现在的手机也可以语音导航,但他总觉得要手里拿着东西,才感到安心。   “欢迎下次光临!”看着对方离开,刚才那位服务生才恍然发现,原来那位客人竟是位盲人。   难怪他先前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因为那人俊美的容貌,配的却是一双无神的眼睛。   *   “尊贵的客人,请问您需要什么?”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谢拂面前,正微笑着询问谢拂的需求。   “我想见你们老板,你可以告诉他,这里有笔生意跟他谈。”谢拂身上依旧是原主那身自以为昂贵,但在这里并不值钱的西装,他将外套随意地丢在一旁,身上的黑色衬衫也解开了一颗纽扣,金色的胸针装点着他单薄的装扮。   原本六分的容貌,此刻看着竟有八分。   尤其那双眼睛,静如深海,明如幽月。   仅仅这双眼睛,西装男便觉得可以忽略对方容貌上的不出彩,更不用说对方通身矜贵优雅的气度。   他沉吟了片刻,才对谢拂道:“请客人稍等片刻,享用一些茶点。”   说罢,他便转身下去。   精致的茶点被端到谢拂面前,免费供应,谢拂却不怎么感兴趣,对送来的人淡淡点头,“谢谢。”   暗中观察他的西装男收回视线,他问副经理,“查过了吗?他是什么人?”   虽说极乐世界对外号称只要进来就不看过去,不问出身,大家都是同一种人。   但活在这个世上,谁又能真正做到完全不问出身来历?   就算在这里不问,出了极乐世界,还是要问的。   副经理回道:“是个普通人,中了彩票发了一笔横财,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他说的那些也不必相信,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好了。”   经理却摸着下巴思考。   副经理没见过谢拂本人,不明白为什么平时向来干脆的经理此时竟然会犹豫。   他试着道:“经理,我去跟他说老板不在的话,应该能把人送走。”   经理闻言看了看屏幕里的谢拂,想了想,最终还是开口道:“先不急,我先打电话问问老板。”   说罢,他转身便开始给老板打电话。   副经理:“……”   合着他刚刚那是白说了。   算了,打吧打吧,要是老板不高兴,左右也不是他倒霉。   这座岛的主人是这里真正的老板,但他并没有亲自经营,而是将这里每个地方的管理权,分别交给了别的有能力的人,让他们拿一点股份。   经理说的老板,便是管理梦幻广场的人。   “有生意跟我谈?”电话里,那人的声音似有一点兴味,大约是很少遇到这种想要跟他谈生意的客人。   “张经理,我以为你并不是一个没分寸的人,既然你帮那个人上报给我,那必然是有看中他的地方?”   张经理想了想道:“抱歉老板,我拿不出有说服力的证据,一切不过是依靠我的直觉,如果您真的想知道,不如亲自来见一见那位客人。”   张经理的话令那位不知名的老板感到更为意外。   沉思片刻,才答应道:“好吧,等我打完这把。”   张经理一听便知道老板正在跟朋友们打牌。   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咬牙提醒道:“老板,那位先生说,希望您能尽快。”   不知名的老板:“……”   等挂断电话,他才将手里剩下的牌丢在桌上,“算了,不玩了,临时有点事。”   听到他打电话全程的朋友们闻言笑看着他,“老庄,着什么急,你难道还真觉得有人想跟你做生意?怎么,还是你的广场养的策划跑路了?”   庄老板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衬衫,推了推无框眼镜,拿起手边的外套道:“我没期待,但,不去的话,怎么有机会找到员工们的错处呢?”   他微微扬唇,看上去多了几分恶趣味   老友们纷纷鄙视他,“跟着你打工真是他们倒了八辈子霉。”   “老庄,你那边的经理要是不要了,记得通知我们一声。”   庄老板没搭理他们,径直走了。   其他人一边感叹一边摇头:“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受得了老庄的,我天天给员工发奖金,也没见他们对我感激涕零,老庄天天奴役他们,他们倒是忠心耿耿。”酸溜溜的语气显然并非纯粹是抱怨,更是嫉妒,   这群人都是这里各个产业的老板,虽是不同产业,却也有竞争和合作,平时没少互挖墙脚。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员工忠心度就是比不上那个姓庄的。   虽然他们也不缺吧,但总归有点不爽。   *   庄老板第一眼看见谢拂时,觉得这人身上有股违和感。   无论是他的样貌还是他的来历,都跟眼前人有着奇怪的违和感。   他笑着走到谢拂面前,谢拂起身与他握手。   “您好。”   “谢先生是吗?听说您有一笔生意想与我商量?”   张经理在一旁给庄老板倒茶,同时也给谢拂的杯中续上。   一片翠绿的茶叶在碧色的湖水中飘荡,茶香在鼻尖萦绕,雅致的装修和音乐让此刻的他们看上去并不像是谈什么生意,反而像是在品茶论道、以茶会友。   谢拂要见老板,如今已经见到,却并没有什么激动紧张等情绪,他看庄老板的目光跟看茶的目光是一样的。   “不知道庄老板是想听小生意,还是大生意?”谢拂问。   看着谢拂有些出神的庄老板回过神挑眉问:“哦?”   “谢先生还有两笔生意?为何我不能大小通吃?”   对于谢拂知道他的姓氏,庄老板也没有追问,这又不是什么保密的东西,有人知道也不奇怪。   “小生意庄老板一人同意即可。”   “大生意,估计还需要极乐世界的其他老板同意,庄老板一个人只怕是做不了主。”谢拂低头看了一眼时间,眼见着已经要到中午十二点,心里不由微微皱眉,但面上并未表现出来。   庄老板听见谢拂还想跟这里的其他老板谈生意,有些意外地挑眉,但奇怪的是,他竟然不觉得荒谬,也不觉得对方在说谎。   他现在总算明白张经理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任何一个人如果听到别人找上门来说这种话,多半都会轻笑一声转头就走,多看一眼都觉得自己蠢。   可看着谢拂,他却觉得,对方说什么,都值得相信。   他微微皱眉,心中暗道这人要是去搞推销一定能赚得盆满钵满,邪///教///分子拼命想要拉拢的人才。   “不如谢先生先说说小生意。”   谢拂想了想,才抿唇微笑道:“说是生意,但其实也是我想请庄老板帮的忙。”   “今日是七夕,我想在您的梦幻广场上举办一个活动,活动内容是寻找七夕生日的人,为他们庆祝生日,单身配对,情侣约会,您的广场一定会是这里最热闹的地方。”   庄老板闻言挑眉看了谢拂一眼,最后奇怪地说了一句,“我这里不是非诚勿扰。”   谢拂:“……”   他将刚才在手机里写的简单计划给庄老板看了一下,“如果您不赞成这笔小生意那接下来我大概也没有继续将大生意的机会了。”   庄老板:“……”   明明这人说话语气平平,可他总觉得自己像是被威胁了怎么回事?   他接过谢拂的手机看了一眼,越看神色越正经。   半晌,他才抬起头来,看着谢拂道:“我错了,这不是非诚勿扰。”   而是一场关于浪漫的狂欢。   如果在国内,极有可能被扫黄队找上来的那种。   他看了看谢拂,心中怀疑对方是想给自己找福利。   他犹豫着道:“谢先生,其实你不用这种方式,也能得到许多人的青睐,相信自己。”   谢拂:“……”   013哈哈笑道:“宿主,您被人家当成色狼了。”   还是有才华有情调手段高超酷爱浪漫的色狼。   庄先生笑着看向他,“我答应你的小生意,现在可以跟我谈谈大生意了吗?”   他回想眼前这人要在他广场上举办的活动,心里对对方口中的大生意产生了怀疑,这该不会不是他想的大生意,而是另一种不可言说的“大生意”吧?   不过想想对方刚才还说要跟其他老板一起商议才行,庄老板便又打消了那个念头。   谢拂没追究庄老板刚才在想什么,他没有卖关子,而是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几分钟后,庄老板看向谢拂的眼睛亮了亮。   他惊叹地看着谢拂,忍不住拍手称赞道:“谢先生,上天是公平的,给了你略显平凡的外表,却给了你聪明的,能受用一生的大脑!”   他原本觉得对方中奖一个亿是运气,现在却又觉得,那不过是一点小小的锦上添花,以这人的能力,一个亿而已,他随手便能得到。   谢拂并不为他的话而有什么想法,无论是对他容貌的惋惜,还是对智慧的夸赞。   他只关心一件事,“那庄老板觉得这个方案可行?”   “可以!当然可以!”庄老板笑道,“这么有趣的事,相信我的朋友们也都会欣然同意。”   他当即想打电话叫他们来,可想了想,却站起身,邀请谢拂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现在可以带你去见他们。”   十几分钟后,两人来到一家隐秘的包厢,这里装着各种监控显示器,还有几桌赌桌。   众人对庄老板的回来没什么反应,看到谢拂时却十分意外。   庄老板不是个随便的人,可不会随便带人到这儿来。   果不其然,十几分钟后,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牌,有人点了雪茄,烟雾缭绕,在这其中,似乎他们每个人的面貌都看不清。   “行,我同意。”   有人直接给谢拂发了张名片,“如果谢先生有兴趣,可以到我那儿去做策划,薪酬随你定。”   谢拂礼貌微笑:“谢谢。”   谢拂来时孑然一身,走时身上却装了几十张名片,出去后,他没有犹豫,直接朝着梦幻广场走去。   而他走后,热闹的包厢却罕见安静了下来,抽雪茄的老板放下雪茄,看向正在跟员工吩咐任务的庄老板。   “老庄,如果世界真的要毁灭,你会做什么?”   庄老板抬头看他,“当然是继续工作,继续赚钱。”   那人气笑道:“你这个守财奴!”   谢拂所说的大生意,便是在整个极乐世界里,所有地方都联合起来,举办一个以“假如离世界毁灭还有五天”为主题的活动。   活动期间,一切花销暂时不结算,游客们可以在任何地方畅玩,只要不违法,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   说白了,其实也是另类促销活动,只是这个促销有些特别。   全场免费,一切要花钱的也免费,当然会促进消费,尤其是赌场这类地方。   等到五天后,有人盆满钵满,有人倾家荡产,作为资本家,他们当然不会在意,但是对于能给出这种计划的谢拂,他们佩服对方是个狠人。   但他们的沉默并非是因为谢拂的活动,而是因为,他们也忍不住代入到这个活动中。   他们也在想,如果世界要毁灭,他们都会做什么?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   谢拂刚走到广场上,就看见有梦幻广场的员工正在派发玫瑰。   庄老板动作很快,且只有今天七夕一天机会,当然要加快速度。   所有单身的人都可以去那里领一支红玫瑰。   至于生日在七夕的人,则能领到一束红玫瑰。   而有对象的人,可以看他们自己喜好,挑选除了红玫瑰以外的其他任何花朵。   玫瑰,面具,音乐,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在广场上跳舞,看见顺眼的对象,便上前展开邀请。   谢拂戴了一张狐狸面具,遮住他的上半张脸,然而后面却发现,他戴上面具比不戴面具更吸引人,便摘了面具。   他一直在广场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到热闹的人会来,找到一见钟情看对眼的对象就走。   他却始终是一个人。   谢拂依旧是那副淡定的模样,可到了傍晚,013都忍不住担心道:“宿主,小七该不会不会来吧?”   谢拂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但就是冥冥之中有种感觉,“我在这里,他一定会来。”   013:“……”好吧,宿主高兴就好。   “或许他遇到了麻烦。”   *   但谢拂猜错了,小七不是遇到了麻烦,而是他本身就是麻烦。   他吃了蛋糕,一直循着热闹的人声走,对于看不见的人来说,声音便是最重要的享受,所以他跟着人多的地方走也没错。   可人多便代表着拥挤,人来人往时,很少能注意到身边有人看不见。   他一共被撞了无数次次,踩脚无数次,好在手里一直拿着盲杖,也用耳机听着导航。   但即便如此,等他知道梦幻广场有七夕生日的活动,并且走到广场附近时,也已经到了傍晚。   夕阳在大地上洒下余晖,给予着他眼睛微弱的光感。   广场人很多,人真的太多了,多到他明明已经在广场上,过了好一会儿,都没走到领花的地方。   他倒也不是在乎一束花,但他觉得很巧,这样的巧合让他想要得到那束花。   广场上的音乐声换了一首,跳舞的人们换了动作,不小心撞了青年一下。   人没事,但盲杖却掉在了地上。   音乐声太大,跳舞的人们本就偶有碰撞,因而根本没发现自己撞了个盲人,继续跳舞。   盲杖的掉落令青年心中一慌,不由蹲下身,在地上摸索起来。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温和好听的声音,伴随着那道声音的,还有那回到他怀中的盲杖。   “是你的吗?”   熟悉的语言令青年下意识生出一些好感。   他摸了摸,确认盲杖没摔坏,且是自己的后,便笑着对声音传来的方向道谢。   “谢谢您,是的,它是我的。”   谢拂落在那根盲杖上的神色隐隐透着不悦。   “不用谢,你是来领花的吗?”   青年点头道:“是啊,我听说这里还给七夕生日的人送礼物,是真的吗?”   “嗯,不过这个礼物可能跟你们想的不一样。”   青年疑惑,“什么礼物?”   谢拂看着他无神的眼睛,眸色深了深,“你单身吗?”   青年:“……”怎么这地方还问人感情状况?   “如果你单身的话,可以免费领取一名限时情人,配你享受接下来五天的活动。”   谢拂微笑着握住他的手,“如果不介意,我是你接下来五天的情人,你好,我叫谢拂,感谢的谢,拂晓的拂。”   青年:“……”   谢拂低头看了一眼青年拿出来准备去领花的身份证。   “顾久是吗?”   “你看,名字都这么般配。”   顾久:“……”这个地方这个人好像都哪里不太对劲。   虽然但是……别人都自我介绍了,他不说一下好像不太礼貌,反正这人都知道他名字了。   他将自己的身份证拿回来,揣进包里,这才放心道:“顾久,回顾的顾,长久的久。”   谢拂看着他略显防备的动作,心中失笑,面上却不显分毫。   反而将握手的动作变成牵手,夕阳的余晖炙热又明艳,仿佛给他们打上了一层橙红的光晕,即便知道它即将消失,不得长久,也忍不住被它的瑰丽吸引,将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接下来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终于找到你。 第70章 当距离世界毁灭只有五天2   音乐声还在耳边环绕, 也不知是夕阳的温度还是眼前的情景,令顾久额头缓缓沁出汗珠。   他觉得自己遇到了整蛊节目,很有可能摄像头正在拍的那种, 否则怎么会发生这么荒唐的事?   手上传来的温度渐渐升高,顾久不自在地从谢拂手中挣脱出来。   他尴尬笑笑,“这位……谢先生?不好意思,我只是单纯想在这儿玩两天,不想参与什么节目,也不想玩什么游戏。”   无论是真是假, 究竟是什么目的,他也不想参与,平白多出来一个临时情人……他虽然没有恋爱过,却也不至于饥渴成这样, 随便跟一个陌生人做情侣,还是临时的。   谢拂从送花的那儿拿了一束红玫瑰, 低头轻轻嗅了一下,将它送到顾久手里。   顾久想推拒,谢拂却率先松了手。   “玫瑰一共九朵,跟你很配,生日快乐。”   顾久闻到了一股玫瑰和泥土的芬芳,愣了愣道:“谢谢……”   谢拂弯了弯唇,“花是礼物,你收了,人却不收吗?”   顾久瞬间觉得这束花好扎手。   他抿了抿唇,将花举着递给他, 想说不想要了。   然而却听见对方先一步问:“是送给我吗?”   顾久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一时竟不知是该递出去还是收回来。   他突然发现, 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有点难缠。   谢拂像是毫无所觉一般,依旧站在那儿,眼睛一错不错地看向顾久,视线落在他那双无神的眼睛上。   忽而轻声道:“其实我也是来这里的游客,今天第一次来,见他们在举办这个活动就报名了。”   “我想你应该也是要在这里玩?一个人不如两个人一起有意思,既然这么有缘,不如一起?”   “这里人多,就算你拿着盲杖,也很容易会受伤。”   谢拂没有说你可能需要我的帮助,但他字字句句,都在向顾久传递着这个意思。   原本顾久对他的警惕,瞬间下降了不少。   这个人或许不是真的想参加什么活动,而是想用这个借口给予他一些帮助。   顾久活了二十多年,眼盲了十多年,对外界的一切都很敏感,他没从眼前这人身上感受到什么恶意,对方或许爱开玩笑,但想帮他的心应该是真的。   但是……   他笑着问道:“谢先生,难道你不觉得,一个能花一千万来这里的人,如果想要,应该是不缺帮助的人吗?”   既然他身边没跟着别人,那不就说明他其实没想过要别人的帮助?   谢拂却反驳道:“这可不一定,也不是所有来这里的人都愿意花钱带帮手进来。”   “像我,不过是彩票中了几千万,可不会大方到给别人花。”   顾久:“……”   一时竟不知是该说自己跟他不一样还是惊叹于对方的好运。   最终,他还是有些纠结地说了句:“谢先生运气真好。”   是运气好,中奖几千万,他还只在新闻里听说过,却从没有在现实中见过,这倒好,眼前就有个现实版。   谢拂看着他,视线是顾久看不见的深邃,“是运气不错。”   五天时间,不过半天便找到了人。   两人说着不同的事,却也能说到一起去。   聊了几句,顾久竟觉得这位谢先生一本正经地开玩笑还挺有趣,也不非要一个人走了。   “但是你既然是来玩的,怎么会参加这什么活动呢?还……”还做什么派发出去的情人。   顾久觉得有些不理解。   谢拂听出他的意思,也不生气,反而语气随意地解释道:“刚刚就跟你说了,我很抠的。”   顾久歪头,面露疑惑,“所以呢?”   “所以,一听他们这儿说参加这个可以免费玩一天,我就参加了。”   顾久:“……”   谢拂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实际哪有什么临时情人这份礼物,即便有,那也只是顾久一个人的专享,再直白点,就是谢拂用来骗人的。   正当顾久沉默无语时,整片广场开始放起了烟花。   烟花再将暗未暗的空中盛放,与天上剩余的霞光相映衬,光芒万丈,璀璨夺目。   只可惜,顾久看不见。   但他听着四周的声音,“是放烟花了吗?”   谢拂这才分了一分神识给天空,“嗯。”   “好看吗?”   “五光十色。”   “那一定很漂亮。”顾久的语气里透着些许遗憾。   他并非天生眼盲,有的东西,从未拥有过时,便不会妄想,可当拥有过再失去,那便成了无法弥补的遗憾。   现在的医学技术也算高超,却也治不好他的眼睛。   谢拂低头重新看他,“你还想看什么?我都可以讲给你听。”   顾久有点心动。   可刚才说拒绝的是他,现在又同意,不说谢拂,他自己都不好意思。   广场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英俊成熟的男人,他有着一副好相貌,戴着一副体现气质的无框眼镜,唇角挂着一抹属于商人的狐狸微笑,正对着屏幕外的所有人,用众人都听得懂的语言说:“欢迎各位客人来到极乐世界!”   “大家真是很幸运,今天,极乐世界将开启一个为期五天的主题活动,在活动期间内,在场所有客人,都可以在极乐世界的所有地方尽情畅玩,一切费用皆暂时不计,无论是消费还是赚钱,都将等到五天后活动结束再开始结算。在此期间,极乐世界将不再邀请新的客人,在座诸位就是这场活动中最幸运的人!”   人群中一片哗然,既为极乐世界的大手笔震惊,又为这场有趣的活动而激动,但是这场活动的主题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活动形式?等一切真的免费,他们谁还会关注活动?不都去享受了吗?   就见顾久,也对此事产生了些兴趣,他觉得自己也挺幸运,第一次来这里,竟然就碰上全场举办主题活动的有趣事,本来只想待上两三天,现在他却想一直待到活动结束了。   唯有谢拂神色淡定,静静站在顾久身边,并未多看别人一眼。   大屏幕上的男人并没有卖多久的官司,很快便对所有人道:“这场活动的主题,叫做‘假如离世界毁灭还有五天’。”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所有场所建筑的显示屏上,都变了内容,从原来的画面,全都变成了同一副画面,“假如离世界毁灭还有五天”一个字一个字显现,最终定格在最后那一秒。   顾久没看见那有些震撼的画面,可他听见了庄老板的声音,这个特别的主题也深深落在了他心里,令他的心下意识一揪。   他想,在场所有人应该也是跟他同样的感觉。   任何人看到这个主题,都会下意识想,假如离世界毁灭还有五天,他们会做什么,脑海中瞬间便会浮现许多许多的遗憾。   他们疼的不是世界毁灭,而是人生中无数来不及,或者错过的遗憾。   就连顾久也免不了俗。   原本热闹喧闹的广场,反而在这个主题的出来后安静了不少,随处可见的男女皆是感慨非常。   有经历的陷入回忆,没经历的畅享未来,唯一无忧无虑,甚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做的,应该也只有那无知小儿了。   “这个主题有意思。”已经简单想到这个主题的作用和效果后,顾久仍旧对它赞誉有加。   “谢先生,如果离世界毁灭只有五天,那你想做什么?”   这里没有其他他认识的人,也只有一个谢拂,勉强说得上几句话。   谢拂半认真半玩笑道:“找一个喜欢的人,跟他一起把钱花光。”   顾久想到什么,不由忍俊不禁,“是担心会遇到人没了,钱还在这种情况吗?”   谢拂不答反问:“那你呢?”   “如果离世界毁灭只有五天,你想做什么?”   顾久被问住了。   他低头认真想了想,可不知道是因为他不认为这真的会发生,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想了半晌,都没说出什么事。   陪亲人?亲人好像不太需要,创作音乐?创作这东西,他向来看重灵感从不会刻意去写。   但除了这些,他似乎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   “应该会,继续活着吧。”   “该吃吃,该睡睡,等世界毁灭那天到来,也不过一眨眼的事。”   顾久有遗憾,可遗憾不能补,那便放宽心,无论世界什么时候毁灭,都要好好活着,直到最后一秒。   谢拂闻言微微一笑,“你说得对。”   如果原主不是绑了人,而是跟对方做朋友,或许不会像原剧情中那样疯狂。   不过,谁知道呢,毕竟原剧情中的那人也不是小七,或许他们会不一样呢?   “你要留下来吗?”他问。   顾久想了想,点点头应道:“应该会。”   他已经有些信任谢拂,不排斥与对方在这里暂时同游,就像谢拂说的,两个人总是要比一个人有趣些。   “那么,顾先生愿意跟我玩一场游戏吗?”谢拂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像清澈的山泉,潺潺流淌。   声音落在顾久耳中,令他下意识想,谢先生声音这么好听,应该也长得很好看吧?   这并非是对颜值的期许和要求,不过是人类在遇到美的事物后,便对其他的一切也产生了向往和美化。   “什么游戏?”他下意识问。   “作为临时情人,参与假如离世界毁灭还有五天的游戏。”   谢拂向他走近的一步,明明音乐声很大,周围的人也很多,可顾久就是听到了他走来的脚步声,还有那靠近的气息。   他的手被谢拂握住,明明是夏日,顾久却不觉得暖,只感到一股透骨的凉。   “愿意跟我做限时情侣吗?”   “在这个末日游戏里。”   顾久指尖颤了颤。   许是因为谢拂的语气太过郑重,太过认真。   他微微低头,一时竟没有第一时间反对谢拂。   从来循规蹈矩,并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意外的事的顾久,不知是迟来的中二心作祟,还是那好奇心的驱使,竟觉得谢拂的提议有点心动。   他从未恋爱过,但并非对它没有向往,但无论如何,他都没想过,要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跟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来一场限时恋爱。   这太超出他的预料,却也同时令他动心。   只是……他之前明明拒绝了,现在同意,是不是不太好?会被人笑的吧?   “在想什么?”   顾久闻言下意识道:“在想怎么答应……”   话音戛然而止。   谢拂却在看着他的表情时便有所猜测,现在不过是更加确定了而已,“在想什么答应,才显得不是朝令夕改的人?”   顾久微微脸热,任何人面对现在的情景,大概都会脸热。   “我……”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谢拂打断道,“改变主意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你是想劝我,不要太在意他人的想法和目光?”顾久问。   谢拂笑了一下,“不,我是想说,知道你改变主意的只有我,如果你是我的恋人,我自然不会因此而笑你,反而还会哄你。”   顾久:“…………”   槽点太多,一时间他竟不知该说什么。   最终,他不由失笑出声,“你这人真是……”   “挺有意思。”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勾得有点心动,但不是因为活动,而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耳边的声音很嘈杂,但他自然听到了许多声音。   “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亲爱的?”   “如果只有五天就会世界毁灭,我想你不是我想见的那个人,抱歉,我要回去找他了。”   “明天我想吃最贵的餐厅。”   “没问题。”   “后天我要穿最美的裙子。”   “没问题。”   “我要在最豪华的游轮上表演跳海。”   “没问题,我陪你。”   “但是我们没有那么多钱,等第五天结算,我们一定会倾家荡产,负债累累。”   “那有什么关系,世界都要毁灭了。”   “帅哥,介意跟我上个床吗?”   “当然不介意,美丽的女士。”   “您真是太帅了,是我约的第二帅的。”   “我的荣幸。”   假如离世界毁灭还有五天。   这个主题像是有魔力一般,不知不觉侵蚀了所有人的心,有不少人竟真的沉浸了进去,忘了这是一个活动,一场金钱陷阱的游戏,真的认为世界要毁灭了,就在五天后。   但,这样的场面无疑是吸引人的,它们勾动着顾久那颗心,令他也忍不住想要在其中沉沦。   如果世界真的要在五天后毁灭,他还不想放肆一回吗?   手还被谢拂握着,对方冰凉的温度已经被他给传递出了一点温暖。   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染上了对方的气息和味道。   一瞬间,顾久无神的眼中仿佛迸射出了光芒。   他抬起头,对着谢拂的方向,微微勾唇,露出一个略带肆意的笑容。   “好啊。”   “我答应你。”   “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恋人了。”他省略了临时两个字,仿佛他们真的是情侣一般。   明明他看不见,谢拂却仍是缓缓勾唇笑了,他觉得,即便看不见,顾久也是知道他在笑的。   “但是,新鲜的男朋友,你的恋人眼睛看不见,有很多东西,都没办法跟你一起欣赏,一起享受,你真的不介意吗?”   顾久笑问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谢拂却替他拿着那束有些碍手的玫瑰,“没关系,眼睛有一个人能用就行。”   “你看不见的,我替你看,你欣赏不了的,我都一一讲给你听。”   并非是世界如此美丽,才想与你同行。   而是因为与你同行,才一路繁花满地,缤纷盛景。   世间万物,皆因你而有意义。 第71章 当距离世界毁灭只有五天3   晚风拂过, 夏夜微凉。   极乐世界位于一座岛屿,四面环水,空气中湿度较大, 便是夏日夜晚的风,仿佛都带着大海的潮气。   谢拂牵着顾久的手,领着人从人群中出去,离开广场,顾久也明显感觉到周围人不像刚才那么多,耳边也清净不少。   他手里握着盲杖, 却并没有发挥太大的作用,谢拂代替了它的位置和作用。   “你想去哪里?”谢拂问。   顾久歪头问他:“你没有推荐,或者想带我去的地方吗?”   谢拂神色微愣。   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于他而言,顾久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在乎的人, 其余任何人事物,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自然也没有什么想去不想去的地方。   但既然顾久这么问了,他便也想了。   “那好,我牵着你,你跟着我。”谢拂似是想到了什么地方。   顾久被他牵着,手里的盲杖纯粹成了手棍,几乎没有触过地。   被人牵着手,指引方向,不需要小心翼翼试探,不需要思考记忆,不需要听语音导航, 只要跟着対方的脚步,便能轻而易举到达要去的地方。   这种感觉……很奇妙。   既安心又忐忑, 说不出的感觉,令他一时有些失神。   等他回过神后,便发现周围的声音变得更为安静,附近似乎没有多少人。   “要顶层的位置。”谢拂対服务生道。   服务生対他笑脸相迎,“好的先生,请跟我来。”   谢拂跟极乐世界的老板们做了笔生意,总不能别人赚得盆满钵满,他什么也不要,于是他提出的要求是他在这座岛上的特权,无论什么地方都能去,再好的位置也是他优先,且五天后也不收费。   别人是贷款畅玩,而他却是真正意义上的免费畅玩,且还是vip待遇。   等两人坐下时,谢拂便跟看不见的顾久介绍:“这里是童话餐厅顶层,我们在露天之下,四周的彩虹灯很美,现在落在你身上的是粉红色,渐变成了绯色、大红、深红、紫色……跟你的衣服很配。”   顾久穿着淡紫色的衣服,他已经想象出了那副画面,不由一笑,“那一定很好看。”   谢拂给他念菜单,都是很富有童话风格的名字,光是听名字,几乎想不到那是什么菜。   顾久没有纠结,干脆随便选了两个,谢拂只选了一个。   他们的菜单有插队特权,送上来很快,谢拂往入口看了一眼,便开口讲述:“送餐过来的是位白雪公主,身后是她的小矮人们。”   三个小矮人送菜,两个为他们摆放整理餐具,还有两个正捧着送上来的甜品水果冰淇淋,白雪公主放上桌的是一座流光溢彩的发财树。   发财树是水晶材质,也不知这是怎么做的,树枝上的金光仿佛在不断流淌,光彩夺目,上面还垂挂着不少用红绳绑着的铜板,风一吹铜板吹打在树枝上,发出清脆悦耳的银铃之声。   顾久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眼前有光,又听见了声音,好奇问:“这是什么?风铃吗?”   谢拂想了想,搬着椅子坐到他旁边,握着他的手,让他去触碰这棵精美别致的水晶树。   当摸到铜板时,顾久便明白这便是他方才听到的声音来源。   “它是不是还会发光?”   谢拂夸道:“是,你真聪明。”   “我以前也见过类似的……”顾久下意识扬唇便道,然而话刚开口,便又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谢拂却像是没察觉一般,自然而然接话道:“什么时候。”   谢拂的态度让顾久一愣,随后便道:“十多年前吧,我生日的时候,朋友送过类似的。”   他还以为谢拂会问他眼睛怎么失明的,然而紧接着却听见谢拂道:“说起来,今天也是你生日,作为恋人,我是不是还缺你一个礼物?”   顾久心中一松的同时又不由一笑,“可你不是本来就是我的礼物吗?”   谢拂却有些固执,“那不一样。”   顾久现在対谢拂也很好奇,明明是初次见面,却好像认识了许久,一切都那么自然,那油然而生的信任感令人忍不住疑惑且想要探究。   “那你想送什么?”   谢拂眉眼微微一弯。   “作为游戏参与者,你的礼物是我。”   他倾身上前,顾久感觉到他的靠近,有些不自在,却又并未避开。   他以为谢拂是提前准备了什么礼物送给他,然而下一刻,他却感受到唇角传来的一片温热。   “我身无长物,唯一属于自己的,也只有我这个人。”   “生日快乐。”   这吻不过一触即离,顾久还未仔细感受,谢拂便已经退开,让他想生气都来不及,他缓缓伸手,轻抚过唇畔。   怔愣过后的顾久抿了抿唇,说不出什么意味地说了一句:“你……你就不担心我有恋人吗?”   他不明白,这人是为什么能自然到这种地步,为什么就能肯定,自己没有対象的?   谢拂的理由却很简单。   他将顾久面前的菜夹到顾久碗里,又将碗放在他手里,“如果你的恋人是那种放心让你一个人出现在这里的人,那我觉得自己比他更适合你。”   顾久听出来了,这人要么没觉得他有対象,要么就如刚才所说,就算有対象,那也比不过他。   这种自信……   顾久哭笑不得。   但他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那你呢?我都不知道,你有没有対象。”   这人要是不是单身却骗他,他竟拿他没办法。   谢拂看着顾久的神情有些奇怪,“你判断一个人有没有対象是用眼睛吗?”   顾久微微皱眉,以为他是対自己眼盲的不满,他看都看不见,又怎么用眼睛判断?   “既然不是,那你只是眼睛不能用,怎么判断不了我有没有対象?”   “我以为我们是坦诚的一见钟情。”   顾久捧着碗,碗上是饭菜传递过来的热气,他能闻到它的香味,判断它的种类、原料还有烹饪手法。   対一份不知名的菜是如此,而眼前这个人,又比菜难到哪儿去?   心里认同谢拂的说法,嘴上顾久却故意道:“我都没见过你,哪里来的一‘见’钟情……”   谢拂:“……”   他将顾久手里的碗端过放下,抓着他的手去触摸自己的脸。   “那你现在可以好好‘见一见’我,直到‘一见钟情’为止。”   顾久:“…………”   他有些无语,又有些哭笑不得,再次庆幸来到这儿,再次庆幸自己没有要保镖,再次庆幸……自己之前没有拒绝。   他到底是遇到了一个怎样的人?   既惊又喜,像一颗颗七彩糖果,在吃之前,根本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滋味。   手掌下面庞轮廓一一感受,如果是别人,恐怕除了眼睛鼻子嘴什么也摸不出来,在他们手下,人脸除了皮肤的触感,其余都没区别。   可顾久不是,他瞎了十多年,用耳朵和手来感受世界了十多年,谢拂什么模样,什么轮廓,只要他摸个清楚,便能在脑海中构想出它的模样。   “谢先生,你以为我不能摸清你长什么样吗?”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   谢拂笑了一下,“我怕你摸不清我长什么样。”   虽不是他自己的模样,但他用了这具身体,那他便是他。   谢拂不在乎自己的样貌是美是丑,又或是平平无奇,也不会觉得这対他和顾久会有什么影响,但他觉得,至少要让顾久知道他在这个世界的模样,否则当対方想起他时,要用什么做载体呢?   顾久想过谢拂会是什么模样,但那都是飘渺的,没有形态的幻想,当真的摸到対方的脸,対他的样貌才有了实感。   五官没有缺陷,比例和分布的位置也很均匀,这样的中规中矩,很多时候也叫做普通、中等、不出错、不上不下、平平无奇。   这是一张不难看,却也不算出彩的脸。   但很奇怪,顾久却没感觉到落差,仿佛在他心里,这人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又或者,是因为这个人,而不在意他的容貌。   顾久不知道自己是哪种,但他此刻确实只想夸上一句。   “我‘看见了’。”   “是很好看的模样。”   好不好看不是用大众眼光来评价,而是你在我心里的模样。   若是讨厌的人,即便是天仙,你也会觉得他面目可憎。   若是喜欢的人,即便貌若无盐,你也觉得他天上地下,独一无二。   恰好,谢拂在顾久心里的位置,更偏向喜欢许多。   谢拂浅浅勾唇,并未就容貌这上面说上许多。   “吃菜吧,不然就要凉了。”   他们确实耽误了不少时间,顾久重新端起那饭碗,感觉温度确实不比之前高,不过还好,现在还在夏末,没那么快冷下去。   这里致力于打造一个完美到极致的世界,这里的餐厅的菜色自然也不是凡品,不说独一无二,却也是极其少见。   顾久每个都尝了尝,想着如果这里的东西都是这种质量,那一千万的费用也不算白费。   “対了,这个位置,这顿餐点应该不便宜吧?你怎么没跟我说价格?”   极乐世界的很多东西免费,但一些高档的,需求高的,却不会免费,反而价格昂贵,虽然现在不计算价钱,可五天后还是要结算的,他还担心谢拂五天后那几千万额度便都没了,甚至撑不到五天后。   “不贵,我帮了老板一个忙,老板免费。”   谢拂并未隐瞒。   正想摸出自己的卡的顾久:“……”   他再次想到谢拂说的,他中了几千万的事,之前他只以为谢拂是运气好,可现在他却觉得谢拂不止是运气好。   单纯运气好的人不会在这种地方能帮到老板的忙。   跟対方比起来,自己就显得有些无用了。   他自嘲一笑道:“说着是临时情侣,可好像都是你在帮我,我却什么都没为你做。”连想结账都不行。   他却不知道,只要他在这里,就是谢拂的解药,不声不响,悄无声息地治愈着谢拂缺失的感情。   谢拂放下筷子,“饭菜甜点是餐厅的,摆设是餐厅安排的,餐厅是这里老板开的,我帮老板,自己也获利,我在这里用餐,也是取悦自己。”   “非要说什么是纯粹我为你做的,也只有那一个吻,你想还我,也可以吻回来。”   顾久:“……”   顾久最终无视了谢拂的话,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来还谢拂,不,不应该说是还,而是礼尚往来,“看来,只能向你表演一下我的专业了。”   他从包里摸出一把口琴,置于唇边,一首听起来较为欢快的曲子从这把小小的口琴中发出,这是谢拂没听过的,根据原主的记忆里,市面上也没听过。   因而等顾久吹完,谢拂一边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润喉,一边问了一句,“你写的吗?”   顾久无神的眼睛也仿佛泛上了月亮的光彩。   他点头道:“中午吃了这儿的蛋糕,味道很好,轻飘飘的,甜而不腻,有点像棉花糖。”   谢拂回想刚才的曲子,点头肯定道:“确实像棉花糖。”   不过他们一个说蛋糕,一个说曲子。   “你从事音乐创作?”   原剧情中,顾久连名字都没有,更不用说他的具体情况,尽管时间不长,他也想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小七的生活。   于他而言不过是五天,可対顾久来说,他却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几年,从出生到现在,构成了他这个人,这个……他已经没有更多时间去了解的人。   “我能听听你的作品吗?”   顾久自然不会拒绝,“你在平台搜我的名字就找到了。”   看这样子,应该并不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不知名作家。   果然,他搜索了一下,发现対方在一个音乐平台上的粉丝有百万。   这是一个纯音乐创作者,这个平台一共有超过五十首的曲子。   谢拂随便点击播放了一首,便发现有熟悉的歌与它曲子相同,显然是用它编的词。   “很好听。”他只说歌好听,并未说顾久的名气,仿佛他不是一名小有名气的曲作者,而是单纯萍水相逢,欣赏対方的音乐。   顾久抿了抿筷子,“只有……歌好听吗?”   谢拂看向他。   顾久放下筷子,双手托着下巴,好整以暇道:“我还以为谢先生会说得更好听一点。”   谢拂眉眼弯了弯,可惜顾久看不到,他只能听到谢拂的声音,像带着冬末的冰消雪融,又带着初春的送暖春风。   他抬手用纸巾在顾久的下颌上擦了擦,将那无意识沾染到的油污擦了个干净。   “人更好看。”   顾久……顾久脸色渐红,却不是因为被夸,而是因为自己刚才的犯蠢。   “我自己来……”他忙接过谢拂手里的纸巾,在自己脸上唇边擦了一圈,“还有吗?”   “没有了。”谢拂看了看认真道。   顾久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擦干净的他却并没有继续吃东西,而是犹犹豫豫,似乎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好意思开口。   此时的他又有些遗憾自己看不见,如果他能看见,知道谢拂是什么表情,便不用这么纠结了。   不过谢拂又没瞎,怎么看不见他的表现,只是想看看他想做什么,才没出声。   但见顾久迟迟不说,他干脆也不等了,直接问道:“想说什么?”   他一开口,顾久心中便一松,他対谢拂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右侧的脸颊上出现了一个小酒窝,面上却还有一分羞赧。   “你能……像刚刚那样再夸我一次吗?”   “刚刚只是演习。”   谢拂:“……”   顾久等了等,在他以为谢拂可能烦了他时,却听见一道似带着笑意的声音。   “嗯,人不止好看,还很可爱。”   想将人藏起来那种。   -------------------- 第72章 当距离世界毁灭只有五天4   露天的顶层最棒的地方便是能看见广阔美丽的夜空, 极乐世界的自然环境很好,空气也很好,天清气朗, 抬头望去,便能看见漫天的星空。   它们在夜里一闪一闪,仿佛会呼吸一般,将整片夜空照亮。   谢拂即便是没注意,可每每抬头看向顾久,也能顺带看见他身后的一片星空。   也因此, 每每都会将顾久的眼睛跟星空一同收入眼中。   明明顾久的眼睛没有神采,可他就是觉得这双眼睛比任何星星都闪亮。   可这样闪亮的眼睛,却要在五天?或者四天后彻底消失。   甚至他都没看见它重新拥有神采的模样。   谢拂从不怕死亡,迄今为止, 是见过太多死亡,其中不少还是由他亲手造就。   任何一件事, 无论它再痛苦、再可怕,当你面对多了,也变得麻木淡然。   何况是谢拂这样,从不知恐惧为何物的人。   他不畏死亡,哪怕来到这个世界,他也坦然面对,丝毫没有想要逃离的想法。   但此时此刻,他竟有些厌恶死亡,那一丝丝对世界毁灭的不甘和惧意,在每每看到顾久时, 悄然生长。   五天。   五天能做什么?连一个长假都比不上。   它可以做很多,就像此时在极乐世界里的游客们一样, 尽情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可它同时能做的很少,少到,无法让他彻底认识、了解、并喜欢一个人。   眼前这个人是小七,却又是顾久。   小七跟随他很多个世界,顾久却只有一个。   就连这一个,也会在五天后消失。   他脑中忽然想过一个问题。   “013,如果我经历世界爆炸去下一个世界都可能受伤,那他呢?”   这个他说的是谁,两人心照不宣。   013沉默了,它……它也不知道。   但既然谢拂都可能在爆炸的冲击下受伤,小七会平安无恙吗?   答案不言而喻。   谢拂深深叹了口气。   “如果能带他一起走就好了。”   那样的话,他一定会在世界爆炸之前离开。   013脑海中灵光一闪,试探着道:“宿主……如果你想带小七一起走,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谢拂眸光锐利了一瞬,看了一眼面前的顾久,对方正在小心又认真地吃着面前的饭菜,于是因为刚才的尴尬,此时他很小心没有弄脏自己,等他吃了几口热食,又转头想去吃一旁的冰淇淋时,谢拂却先一步将他手里的冰淇淋拿走,放在一边。   “刚吃了热的,不能立马吃凉的,对胃不好。”   顾久指尖还有些冰凉,那是刚才冰淇淋染上的温度,他眼巴巴地“看”着谢拂,“可是……冰淇淋会化的。”   他不是不知道冷热交替对身体不好,可他觉得好吃的食物让他可以忍受这些不好。   013也说:“宿主,还有五天就世界毁灭了,为什么不让小七吃得更开心点?”   “还有五天就世界毁灭了,那我现在把所有人都杀了怎么样?反正五天后谁都要死。”谢拂语气淡淡,声音却有些冷。   013……013不说话了。   谢拂却认真道:“无论未来如何,都要约束自己,就算明天、一个小时后、下一秒会发生意外变故,在此时此刻,都要做好自己。”   结局已定不是理由,结局不代表过程,否则人类的尽头是死亡,那若是刚生下来便掐死,或者中途杀死,岂不是也不用承担半分责任?   有规矩,有约束,才能让一切井然有序,天下太平。   013觉得宿主还真有做审判官的资质,这觉悟大概没几个人能比得上。   它不由回想起之前一个世界,宿主做了一辈子警察,一生惩恶扬善,或许那并非是宿主最想做的职业,但或许是最适合他的职业。   正这么想着,便听见谢拂的声音对顾久说:“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吃,不会浪费。”   013:“……”   行吧,宿主这规矩,就是想遵守的时候必须遵守,不想遵守还能自个儿带头犯,什么适合做警察,它刚刚没想过这种话。   顾久:“……”   显然不止是013,连顾久都有点无语,不给他吃,自己却吃了,现在的男朋友都是这样的吗?那他大概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都爱闹分手了。   然而冰淇淋被对方端走,他就是想吃也吃不到,最终只能委委屈屈低头默默干饭。   谢拂静静看着他,脑海里却在问013:“你想到了什么?”   同样在对顾久投去同情目光的013被谢拂这话给惊醒。   它茫然地睁大眼睛问:“啊?什么什么?”   “你刚刚说,有办法让我带他一起走。”   “哦!”013恍然想了起来,它是这么说过。   “什么办法?”谢拂淡淡问,声音里听不出急切,甚至连好奇都很少,似乎知道不知道都无所谓。   “办法很简单,只要宿主带着小七一起死,死亡就会脱离这个世界,相信小七也会跟着你去下一个世界。”013语气平静道。   谢拂沉默,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惊讶或者意外的神色。   013眨了眨它的小眼睛,“宿主,您是不是早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谢拂没说话,不说话就是沉默,沉默也代表着默认。   013恍然,连它都能想到的事,宿主又怎么会想不到?没有说,一定是有其他原因。   谢拂确实想到过,且这也确实不失为一种不受伤离开的办法。   它说简单很简单,就如013说的,只要杀了小七,又杀了自己,他们就能离开。   可它同时也很难,仅仅是杀小七这一个条件,便能让谢拂将它彻底否决。   面前的顾久安静乖巧地吃着东西,认真的模样令谢拂也不自觉端过他的甜品吃了起来。   很甜,像小七。   面对这样的人,他曾经陪伴过,守护过,认真去爱的人,也曾陪过他,守护过他,并认真爱他的人,即便是心冷如谢拂,也下不去手,无论他出于什么原因。   “你说的确实是个办法,但……”   “我不会杀他,无论因为什么。”   以爱为名的伤害,才是最伤人的。   若是他真那么做了,非但无法面对以后的小七,更无法忘怀顾久。   他有什么理由,要承担这份来自他的背叛和伤害?   哪怕是为了下辈子,也不行。   013低下头,它知道自己是个废物挂件,想个办法还被否决,但每每还是会因为帮不了宿主和小七而感到羞愧。   如果……如果下个世界能好点就好了。   宿主和小七都要好好的。   然而013是个废物,世界也是随机的,能遇到什么都得看运气,并不是它想好就能好的。   *   “好凉快!”海风吹打在身上,反而在被大海热烈拥抱。   顾久鲜少来到海边,幼年时似乎有去海边的经历,但那些记忆已经被淡化得不成样子。   现在他想从脑海中回想大海的模样,也只有从前在电视上看到的模样。   它很辽阔,也很危险。   站在海岸上,顾久听着大海拍打岩石的声音,脚下的岩石却无论怎么被拍打,都岿然不动。   顾久能感受到的,也只有海浪一阵阵拍来的汹涌澎湃,还有一股大海的腥咸味。   他被谢拂牵着手,只要对方一松手,自己便极有可能从这岩石上摔落下去,掉在海里。   可他竟然不觉得害怕。   “谢先生,你害怕吗?”   谢拂站在他身边,侧后一点点。   “比如……我推你入海里啊,你不怕吗?”顾久语气认真地问。   谢拂看了看他这身板,还有那双只是摆设的眼睛,心中一时竟不知道该是谁害怕。   闻言却还是淡淡道:“不怕。”   顾久闻言便没有再说什么,谢拂心中却有些莫名。   殊不知顾久正低着头,扪心自问。   谢拂也不怕,所以,自己并不怕谢拂,也是正常的吧?   同样的相识时间,同样的相处时间,没道理谢拂对他这么信任,自己就不能同样信任对方吧?   这么想着,顾久对自己心里对谢拂的信任便放了放心。   谢拂不是仅仅是看着顾久,还要分心去看着四周的船只和景物。   “岸边停靠着一排排可以开出去的小船,你想出海的话,可以说一声,我带你出去。”   “有人出去吗?”顾久问。   谢拂看了看,“有。”   闻言,顾久便遗憾地摇摇头,“算了,那不去了。”   谢拂犹豫了一瞬问:“是因为有别人?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让人安排一片只有我们的地方。”   顾久摇摇头,“就是想知道,这么大晚上真的有傻子去海上划船?掉下去都捞不上来。”   傻子谢拂:“……”   他抿了抿唇,不等他说什么,便见顾久转头对着他,面上隐隐有一些忍笑。   “谢先生,你不会生气了吧?”   谢拂抿了抿唇,“……没有。”   顾久仿佛真的信了,煞有介事道:“我只是想提醒你,晚上可不能出海。”   “作为男朋友,我会很担心的。”   谢拂认真看着他,每个人对别人的视线都是有感觉的,哪怕顾久眼睛看不见,他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转开头却又忍着没转开,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模样。   “是我有什么不对吗?”   谢拂没说话,只是默默松开了顾久的手。   顾久心头一跳,“谢先生?”   声音里带着小心和忐忑,任何人身处此地,且双目不能视物时,整个人都会害怕。   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谢拂是因为受不了他的玩笑,生气走了。   正想着要怎么下去,却忽然感到有人将他拥入怀中。   鼻尖传来一股淡淡的海风味,还有那响在耳边的,缓慢的心跳声。   周遭的静谧让他的听力更为清晰灵敏,他听到了不止一道心跳声和呼吸声。   急促的那个是他自己,而缓慢的那个却是谢拂。   方才的忐忑和不安令他不自觉已经搂住了谢拂的腰。   “谢先生……”   谢拂沉默着,只是这么静静地抱着他。   明明身边岩石下便是大海,明明他听见了海浪的拍打声,可他却有种,大海在他面前,大海正拥抱着他、安抚着他的感觉。   大海没有带给他的安全感,这个人给了。   “先吓我,再哄我,嗯,我学到了。”谢拂的声音伴随着海浪声传入顾久耳中。   顾久:“……”   他抿了抿唇,为自己辩解道:“我不是故意的……”   谢拂淡淡哦了一声,“那我松手也不是故意的。”   顾久:“……”   这个男人好像有点小心眼。   哦,似乎不止一点小心眼。   他叹了口气,“那我道歉,对不起,谢先生,刚刚不该逗你。”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点委屈和讨好,配合在一起,便是谁也无法抵抗的撒娇。   但他又忍不住为自己辩解。   “可我真的只是想让你别做那种危险的事。”   他还真觉得自己委屈,这个男人之前说的好听,什么做他的临时恋人,哪有恋人明知道对方在开玩笑的时候,还故意吓他的?   这实在有些可恶。   谢拂抚着他的后脑勺,头抵着顾久肩上,面向着顾久的脖颈。   半晌,等闻够了对方身上的气息,谢拂才淡淡道:“嗯……”   “我相信了。”   “但下次也可以直接跟我说。”   顾久有些不乐意,但碍于谢拂刚刚才“报复”了他,这会儿他要是不听话,可能还会被对方“惩罚”。   他抿了抿唇,“那好吧。”   谢拂假装没听出来他的不情不愿,他后退一步,松开顾久,牵着他的手要下去。   “既然这里危险,那我们回去吧。”   顾久:“……”   他隐隐有些后悔,明明是他提出来海边,可这会儿却又因为他刚才的玩笑而提前回去,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说的就是如此了。   他有些不甘心,咬着唇道:“可我还没摸过海水,我能摸一摸它吗?”   谢拂转头看他,便对上顾久有些可怜兮兮的表情。   他实在太会撒娇,谢拂本不想答应,可看着对方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模样,又觉得要是不答应,他说不定会在心里哭。   有的人便是如此,娇气得不能受半点委屈,尤其是小孩子。   谢拂从前对那种生物敬而远之,现在却觉得,能讨人喜欢,果然有他们的过人之处。   他可以对谁都心硬,即便是对小七,可小七又与别人不同。   对别人是再怎么样都不会心软,对小七,则是对方硬他便硬,对方软……他也硬///不起来。   十分钟后,顾久赤着脚坐在一块石头上,脚下便是一片海水,他将脚伸进去荡了两下,水花四溅。   顾久心满意足地玩水,满脸笑容地转头抬头面对身后的谢拂,“谢先生,不来一起玩吗?”   谢拂站在石头上,拒绝道:“不了。”   他对玩水没兴趣。   顾久闻言竟也觉得这海水并没有那么有意思了。   只是脚下贪恋这片冰凉,不愿意离开。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扬起水花,谢拂便静静看着,等着,等着他什么时候玩腻。   然而顾久玩腻还没等到,却等来了身后的极乐世界漫天燃放的烟花。   砰!砰!砰!   无数烟花飞上天空,在高空爆炸,又似流星般坠落下来。   五颜六色,形态各异。   但无一例外的是,它们都很美。   这是一场视觉盛宴。   烟花的光芒也影响到了顾久,他眼前的光线似乎明亮了一些,配上这声音,“是烟花?怎么又放烟花了?”   谢拂想了想,抬手看了看表道:“半夜十二点了。”   零点过,就代表活动已经过去了一天。   也代表,世界毁灭又离他们更近了一天。   更代表,他们的限时情侣又短了一天。   顾久的脚不晃了,他沉默了片刻,才默默站起来,湿漉漉的脚踩在石头上,带出了一片水迹。   “我们回去吧。”   谢拂看了一眼还在拍打岩石的海水。   “不玩了吗?”   顾久摇摇头,“不玩了。”   谢拂也没说什么,只是将鞋子拿到顾久面前,帮他穿上。   “那回去吧。”   半晌,在谢拂帮他穿好第二只鞋时,头顶传来顾久的声音,“谢先生……”   “只有四天了。”   *   回去后也是难题,极乐世界有许多酒店,几乎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主题,就像他们晚上吃的餐厅,就是童话主题。   所以现在问题来了,现在已经是半夜,他们要去哪里睡觉?   “要不随便抽签?”顾久说。   谢拂:“……”   他打了个电话给庄老板,对方也没睡,这会儿刚看完烟花,喝了一杯红酒。   “我想找个酒店,庄老板有推荐吗?”   对于这里的事,问谁都比不过问老板。   庄老板对谢拂还挺有兴趣,并不觉得对方这么晚打电话冒犯。   “你有什么需求?我们这儿的酒店都很不错,随便选一个你都不会后悔。”   “多谢。”谢拂直接挂了电话。   庄老板:“……?”   他看了看手机,又看一眼,再看一眼,然而无论他怎么看,屏幕上显示的都是电话被挂断的画面。   庄老板表情惊异,奇了怪了,还有挂他电话的?   另一边,谢拂将手机揣兜里,“庄老板对这儿的产业情况很了解,既然他说没问题,应该就是没问题,我们选一家就近的就好。”   合着他把人家大老板当成工具了。   顾久:“……”   *   然而到了酒店后,谢拂却发现面临一个严重的问题。   本来极乐世界是应该有人离开,又有人进来的,可因为一个活动,外面的人虽然没有再进来,可这里面的人也几乎没有出去的,这里的人是那样的拥挤,可想而知,他们住的房间也很有限。   等谢拂带着顾久前去前台时,便看着前台服务生笑眯眯地对他说:“不好意思谢先生,只有一间情///趣房了。”   顾久:“……”   情……情什么?   风太大,他有些没听清。   谢拂却并未看顾久,递出自己和顾久的身份证,“可以。”   房间就这么定了下来。   当顾久迷迷糊糊被谢拂带着进了房间后,他才稍稍有些回神。   手里原本已经无用的盲杖此刻便显现出了它的作用。   握着它,顾久便觉得安心。   房间很红。   是的,就是那种想婚房一样的红。   只是可惜顾久看不到。   谢拂将顾久带着到沙发上坐下,确认水没有问题后,给他倒了一杯,“你坐一会儿,我看一下房间。”   原本抓着盲杖的手下意识松开,想要抓住谢拂,然而却只抓到一片空气。   手停在半空中,与他的唇色一样忽红忽白。   谢拂将整个房间都查看了一下,确认没有摄像头和监控后,才又将浴室和卧室打扫了一遍。   他把浴缸放好水,才领着顾久进去,将衣服拿给他。   “先洗个澡,东西就在你手边,我就在外面,等洗好了喊我一声。”   说罢,谢拂便要转身离开。   顾久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去抓谢拂。   而这回不像刚才,他伸手,竟然正好抓住了谢拂的手臂。   谢拂回头看他,“还要什么?”   顾久抿了抿唇。   他能感觉到浴室里很亮,应该是暖白的灯光,带着一点点的黄,将整个屋子笼罩在一片朦胧中。   明明是很安全的地方,可陌生的环境依然让他有些不安。   顾久从前并不是没有一个人住过酒店,或者陌生的地方,可从前虽有不安,却也比较轻微,自己便能克服。   从未像今天这样,似乎谢拂不在身边,便处处不适。   他想了想,觉得这不能怪自己,要怪只能怪谢拂,怪他对他太好,怪他比盲杖有用,怪他处处妥帖,怪他给了他安全感,却又能轻而易举转身离开。   总而言之,就是怪他。   既然因他而起,那当然要让他来解决。   顾久有些理直气壮地想。   然而心里再怎么想的理直气壮,面对谢拂,他最终说出口的,却也只是一句,“你……能留下来吗?”   安静的浴室里,浴缸里的水还冒着热气,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热气,顾久额头微微沁着细汗,面色也染了淡淡的烟霞。   他走近谢拂,不管不顾般抱着他,咬着唇,自以为恶狠狠,实则忐忑地说:“谢拂,是你害我这样的,你不能……不能不管。” 第73章 当距离世界毁灭只有五天5   玫瑰的芳香在室内随着水汽一同飘散, 安静的浴室内,唯有两道水声响,一道轻微, 似乎是水流并未太大变动,而另一道,则是十分清晰的淋浴声。   谢拂冲完澡,关掉花洒,穿上一次性的浴衣。   顾久耳朵灵,尤其是水声关掉, 他更是不可能什么都听不见。   过了一会儿,没听见旁边的动静,他忍不住出声询问:“谢拂,你洗好了?”   “……嗯。”   顾久心里大概有时间, 这人从脱衣淋浴开始到现在顶多十分钟,他却还在浴缸里坐着。   他抿了抿唇, “我也要起来。”   并不是让谢拂来帮他,而是单纯告诉谢拂,他要起来,不想让谢拂等而已。   谢拂拉开隔帘,顾久瞬间重新坐了回去。   他一边擦头发一边说:“不用。”   “你可以继续泡一会儿,我在这儿等你。”   顾久平时很少泡澡,但不代表他不喜欢,这种被水包裹住全身,让全身放松,大脑也休眠的感觉, 确实很让人沉迷。   尤其是这浴缸里还放了助人精神放松的精油,淡淡的玫瑰香味更令人不想起来。   然而原本顾久是能放松的, 可现在谢拂就在旁边,能清晰地看见他,这种情况下,他还能放松得下来吗?   事实证明,能。   一开始或许是有些不自在,可顾久想着,反正自己也看不见,就当他不在呢?   明明是他让人留下来,此时却又要将人当做不在,这可真奇怪。   但这都在顾久心里,只要不说出来,谁又能知道呢?   “别睡着。”谢拂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耳中,他看了一眼时间,“还可以再泡二十分钟,不能泡太久。”   顾久:“……哦。”   他想当人不存在,别人却不答应。   但他一开始,不就是想听见对方的动静吗?   顾久不自觉轻笑了一下。   笑声有点明显,明显到谢拂也清晰地听到了。   他偏头看了一眼不知道在笑什么的顾久,最终还是没告诉他,其实旁边的隔帘是朦胧的半透明材质,不说全都能看到,但大致的轮廓和样子还是能看得比较清晰。   反正顾久也看不到,知道还是不知道,对他来说也没区别是吧?   他掐着时间,等到了二十分钟后,便起身走上前,要帮顾久起来。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就好……”顾久听到动静,有点担心谢拂一点也不见外地要给他帮忙。   说句不好听的,他只是眼瞎,又不是七老八十动弹不得。   “地上有水,小心滑倒。”闻言,谢拂也没上前,“我去给你拿衣服。”   酒店的衣服不知道被多少人用过,还是一次性的安全。   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顾久匆匆起身,又匆匆将自己身上的水迹擦了擦,裹上浴巾。   他转身要给浴缸放水,低头弯腰摸索了一会儿,却被另一只温热的手给握住,“我来。”   谢拂在浴缸上按了两下,很快便响起了放水的声音。   顾久去换浴衣,谢拂将浴缸冲洗干净,等他们出来时,顾久摸了摸浴室的门。   这门是圆弧设计,玻璃是凹凸不平的磨砂材质,他的手在门上摸了摸,忽然想起开房时那前台说的话,不由问道:“这玻璃是不是透明的?”   谢拂:“……是。”   不止是门的玻璃透明,这浴室里的所有遮挡的东西,不是透明就是半透明,只要在卧室,一眼看过去,便能模糊看见里面的人。   可调节的主题灯光颜色更是能更换不一样的氛围,想要什么几乎都有。   顾久一时也想到了许多,“那我……”   “岂不是错过了好几个亿?”   要知道,刚才他是在浴缸里泡澡,而谢拂是淋浴,若是他眼睛没问题,谁的眼福更多还不好说。   他无奈笑道:“可惜了这设计,对我来说似乎并没有有什么用。”   在日常生活中,视觉所带来的影响是重大的,人类获得的很大一部分信息都来自于视力,也正是因此,当眼睛失去作用,便意味着许多世上的许多乐趣都与他无关。   就像今天白天,顾久是跟着人群的声音走,而不是自己一路逛过去一般,这个极乐世界再快乐,他能享受到的也实在有限。   顾久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在这种时候,仍然难免会有些失落。   “对不起啊,我不是一个很好的临时体验对象,如果换一个人,你们可能已经发生点什么了吧?”   不是顾久太过开放,不够矜持,也不是他看轻别人,而是在这个地方,就是有那样的力量,让人忘却一切,全身心投入的力量。   就连他,不也不自觉沉浸其中吗?   可怕的是竟然没有半点排斥,甚至很愿意享受。   谢拂将他拦腰抱起,“你要是想,我们也可以现在就发生点什么。”   顾久惊得抱住了谢拂的脖子,一时失语。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玫瑰芳香,搭配还未退散的热气,仿佛是被暖阳笼罩着的玫瑰花,正在冲着他迎风摇摆。   “对有情人来说,情趣不过是锦上添花的辅助,对无情人来讲,情趣只是麻烦的鸡肋,任何时候,它都不重要。”   他将顾久抱到床上,顾久被红色纱帐笼罩着,他面上镇定,可下意识抓住床单的手仍然显露出他的些许紧张,“另外,谁说你看不见便没用了?”   “你看不见,我看得见。”   顾久:“……嗝!”   他微微睁大眼睛,形无神,心有神。   他咽了咽唾沫,整个人都有些紧张,殊不知,越是紧张,看起来便越是诱人。   为什么很多人都觉得强制爱更有感觉?都是一个道理。   顾久抓了抓身下的床单,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你……”   他好似忽然才发现,自己的处境有些危险,跟一个第一天认识的陌生男人假扮情侣,一起开房,又是在这个陌生的,且规矩没那么严的地方。   对方若是想来,他除了自己反抗,几乎得不到半点帮助,可他一个瞎子,能反抗过一个比他身材好力气大的成年男人?   谢拂浅浅笑了一瞬,也就是顾久看不见,可即便他看不见,也能感觉到谢拂心情不错。   也对,他没有心情不好的理由。   “快两点了,睡吧。”   顾久顿住。   “既然是游戏,当然要都愿意,我是人,又不是没有理智的动物。”   谢拂将顾久放倒躺平,自己也走到床的另一边躺下。   “朦胧灯影、透明浴室享受不到,但这张水床还是可以享受一下的。”   顾久感受着身下只要轻轻一动便会产生的水流颠簸,心里实在没感觉到这水床到底有哪里好享受的。   但深夜里,沉入梦乡后,他仍是下意识靠近谢拂,颠簸的水床令他有些害怕,便靠得更近了。   谢拂没有睁开眼,只是伸手将他轻轻揽住。   玫瑰的香味深入梦中。   *   翌日,谢拂醒的早,他醒来时,顾久还在睡。   这个世界没什么要做的,他打电话叫了早餐,并没有要现在就起的打算。   拉开窗帘,入眼便是这片极乐世界里的梦幻色彩。   清晨刚过,已经有人开始了第二天的狂欢,又或者是昨晚就没有休息过。   五天狂欢,谁又不激动?   可又有谁知道,五天后的狂欢结束后,一切都会像梦幻泡影一样毁灭呢?   不,现在只有四天了。   陌生的铃声响起,谢拂转头看见了顾久旁边床头的手机。   铃声应该是特地设的,为了区分是谁的来电。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男人的照片,给的备注是哥。   谢拂没有接,而是回了个短信,说顾久在休息,醒了再打来。   随后便将手机关机。   另一边,好不容易忙完工作,瞅准时间给顾久打个电话的哥哥:“……”   既然他弟弟在睡觉,那是谁给他发的消息?   他弟弟跟别人在一起?   顾久是在早餐送到后醒的。   刚醒来时,他还以为自己在家里,张口便想问智能管家几点了。   然而喊了两声没回应,顾久的脑子才逐渐清醒。   谢拂将餐车上的食物一一摆在桌上。   “醒了?洗漱后来吃早餐。”   他给顾久接好了热水,又将人领到洗漱台面前。   顾久:“……”他觉得这人在把他当傻子照顾。   他抿了抿唇,“其实我在家都是自己来的。”   不用别人帮忙。   一时的帮忙是好心,一直帮忙,那就是累赘了,他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   谢拂将牙膏给他挤好,又给他指好放的位置,头也不抬地说:“我在家闭着眼睛都洗漱穿衣吃饭出门,但这里又不是家。”   “顾久,我现在是你恋人。”   “我帮你这不叫麻烦,是喜欢。”   *   顾久是在早餐后才给他哥回拨的电话,电话刚接通,那头便接听了,像是专门等着。   “哥,你那边应该是晚上?吃完饭了吗?”   “还没吃,就等着你的电话。”那头声音似乎有点不对劲。   顾久一愣,“啊?有什么事吗?”   “都有不认识的人帮你回短信了,你还问我有没有事?”顾家大哥皱眉,“你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他打电话问过在极乐世界的朋友,但是对方正玩得正热闹,说了一通根本没听清楚。   没办法,只好问顾久本人。   顾久下意识想知道谢拂是不是在旁边,能不能听到,在听到洗衣房里有声音后,这才放低了声音道:“没什么,就是在这儿认识的朋友。”   刚到那儿第一天就认识了朋友?   “那他怎么那么早就在你房里?”   顾久尴尬,要是他哥知道他们昨晚还睡一起,是不是会更生气?   他解释了一句,“我们昨天入住酒店太晚,酒店只有一间套房,我们住一起呢。”   “不过不是一间卧室。”   这话实在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换了别人早被听出不对劲。   可顾久从前从不会说谎,顾大哥对他也很信任,更不相信弟弟会因为一个刚认识一天的人跟他撒谎。   “那你要小心,每天都给我打电话报平安,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嗯嗯,我知道了。”顾久稍微松了口气。   “这里还挺好玩的,最近在举办主题活动,我可能要四五天后才回去。”   “喜欢就多玩几天,只要别去危险的地方。”想到弟弟到的第一天就交了朋友,他想了想道,“我给你安排两个保镖或者助理怎么样?”   “不用了哥,这里活动期间不接待新游客,而且我……一个人也挺好的,有人跟着反而不自在。”   “那今早那个朋友是我的幻觉?”   顾久:“……”   “哥……”   听见他这声音,顾大哥便笑了,“行了不说你了,休息安全,还有,照顾好自己,别逞强。”   “嗯。”顾久乖乖答应。   “哥。”   “嗯?”   “如果世界会在几天后毁灭,你会想做什么?”   “怎么问这种问题?”   “那你回不回答?”   “会回家,好久没一家人吃顿饭了。”   “那你这次工作结束记得回家看看。”   “好。”   顾大哥答应得不太过心,顾久问得也没那么郑重,虽然觉得这个话题有意思,但是他们心里却并没有当真。   世界毁灭?   那是世界的事,他们能做的只是手里的事。   人没有机会弥补遗憾,只有一个又一个的遗憾,重重叠叠,堆堆砌砌,形成整个人生。   哪怕是再来一遍,或许也是同样的选择。   *   谢拂没有做过这里的攻略,对这里的了解也不详尽,第二天,他带顾久去了这儿最大的虚拟模拟馆。   “听说这里可以自己设定场景,然后体验到身临其境的感觉,连触觉和嗅觉都有,你想去哪儿?”   顾久没来过这种地方,闻言便问道:“什么地方都能去?”   谢拂看了一眼,发现上面只罗列了二十个场景,也不知道是别的场景没设计出来,还是技术条件达不到。   “有落日沙漠、朝阳山顶、狂风暴雨、深海急流、梦幻花海……”他一一念着那些场景的名字,顾久却一个都没选。   他听完了那些名字,最后霸气地来了一句,“那就都上来吧!”   谢拂失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说上菜呢,不过也差不多,无论是菜还是模拟场景,都是商品。   “也行,每个世界转十分钟。”   顾久算了算时间,惊讶道:“那岂不是要在这儿待上三个多小时?!”   “你这么说,好像确实挺长。”谢拂想了想道,“那就一个个看,喜欢的可以多停留一会儿,不喜欢的就跳过。”   两人坐在旋转椅上,顾久有些紧张,谢拂握着他的手,给予对方安全感。   很快,两人便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水里,身体有些不受控制地随着水往下沉,但神奇的是他们没有窒息的感觉,海水的味道传入鼻中,仿佛他们能在水里呼吸。   顾久握紧了谢拂的手,谢拂却比他知道的更多,他看见周围都是深海的模样,身边甚至有游鱼游过,轻轻擦过身体时,似乎也有些许感觉。   虽然这些东西他一眼便能看出是假的,但在这个世界,这项技术应该也能算得上顶尖。   之后他们又将其他场景一一尝试过,等到结束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   出去时,顾久都很精神,他看不见那些场景,但他确实能听见声音,感到触碰,还有嗅到味道。   “……虽然海水的味道没有昨晚真的海水真,但也很不错了,如果想在那里休息,做一个美梦,应该是个不错的享受,只可惜我们好像都不喜欢,而且也是假的。”   “你不喜欢假的?”谢拂眸光微微一动。   顾久下意识想点头肯定,假的就是假的,有什么可……   下一瞬又想到极乐世界这个主题活动,而他和谢拂的恋人关系也是假的。   顿时卡壳,声音在嗓子里堵住,什么也没说出来。   谢拂却依旧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顾久额头微微冒汗,“那个……其实……”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信吗?”他弱弱道。   谢拂不说话,顾久以为他还在不高兴,抿了抿唇继续坚强地解释:“其实也不是不喜欢,有的东西虽然是假的,但是享受到的感觉却是真的,就像网上的虚拟币,虽然假的,一文不值,但是我们用它要到了游戏,这是真的。”   也不知是太阳升起带来的温度,还是顾久太紧张,他面上已经有了热意,声音和表情都带上了几分着急。   “那个……你明白吗?”   他等了片刻,抿了抿唇,半晌才听见谢拂的声音,“我听明白了。”   不等顾久松口气,就感觉自己被人搂在怀里,阴影投下,眼前毫无光线,一片黑暗,唇上传来一片温热,他顿时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而他的失神也正好给了对方可乘之机,将这个吻加深……   直到顾久喘不过气,谢拂才松开他,却并没有放手,依然抱着他,不疾不徐、慢条斯理的声音传入顾久耳中,“就像我们的关系是假的,刚才那个吻却是真的,你享受到的感觉也是真的,这个意思?”   顾久:“……”   理解归理解,但是亲身示范是有必要的吗?   他的呼吸渐渐平复,犹豫片刻才道:“其实你可以直接跟我说……”   “哦,我怕不用行动体现不了我的了解有多深。”看着顾久发红的耳垂和面颊,谢拂一本正经道。   顾久:“……”   顾久什么也没说,只是那耳朵更红了,红晕在白皙的皮肤上蔓延,一直蔓延到耳根。   谢拂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抿了抿唇没说话。   “你这样,以前一定很招恋人喜欢。”半晌,才听见顾久犹豫着道。   谢拂挑眉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毕竟以前又没有过。”   没有过什么?是恋人还是招恋人喜欢?   顾久莫名觉得是第一个。   “不过你这么说,是不是说明我很招你喜欢?”   猝不及防被问,顾久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什么?”   他并不是没听到,也不是没听清,而是大脑暂时没能理清并分析刚才听到的话。   谢拂停下来,牵着顾久的手轻轻握了握。   “我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招他喜欢=他喜欢谢拂。   嗯,没毛病。   顾久:“……”   他默默低下头,假装没听到。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他们不过是假的恋人,等四天后可是要分道扬镳的。   顾久一直谨记着这一点,让自己在不断沦陷的过程中保留一点清醒。   说到底,这只是一场游戏。   只是……一场注定会结束的游戏。   谢拂看着他低下头,看着他不说话,看着他脸上并没有羞赧,反而是逃避。   谢拂唇边的弧度也渐渐拉平。   013试着帮忙解释:“宿主,小七也只是害怕。”   “我知道。”   “他喜欢你的。”   “……我知道。”   “如果你想跟他在一起,只要认真表明心意,他肯定会高兴答应的。”   谢拂微微闭眼,“我知道……”   他知道顾久眼盲心不盲,一定看清自己对他的好感,也明白心里对谢拂的喜欢。   他知道顾久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自信坦然。   他知道顾久因为眼盲而胆怯,因为虚假而勇敢。   之前他能劝说动顾久,让对方答应与他参加这个限时情侣的活动,除了因为那一点天然的吸引和好感外,更主要的,还因为这是假的。   假的情侣,就不存在未来会不会分手,因为时间一到就会自动解除。   假的情侣,也不用担心未来会不会拖累对方,令对方觉得累赘又厌倦,从朱砂痣到蚊子血。   正因为是假的,所以才能坦然接受,尽情投入。   若是这是一个正常世界,他想要攻克顾久的防线,那必然还要花费比现在更多的功夫。   可它不是。   而谢拂也没有那个慢慢来的时间。   谢拂不是因为顾久回避他是不是真的喜欢谢拂而不高兴,而是因为他发现,活动再有意思,他的表现再真,在顾久心里,这些都是假的。   更可悲的是,他能在这个世界这么快跟顾久在一起,正是因为这份虚假。   这个世界,从开始到结束,顾久都会活在他以为的虚假中。   -------------------- 第74章 当距离世界毁灭只有五天6   日照向暖, 天地披上了一层金光,明明那样薄至无形,却又炙热无比。   谢拂在路上买了一把遮阳伞, 一手撑伞,一手搂着顾久,顾久捧着冰淇淋,手上没空给谢拂牵。   昨晚没吃多少,这会儿刚刚正午,艳阳高照, 吃一杯也没事。   他举着还没吃的冰淇淋给谢拂。   “你尝尝。”   谢拂低头看了一眼,小杯的冰淇淋上有几片火龙果,红色的果肉给冰淇淋染上了一层深红。   “你吃吧,我这会儿手没空。”   顾久动作自然地挖了一勺伸向他, “我可以喂你啊。”   谢拂抬眸看了顾久一眼,低头将那一勺冰凉含进嘴里, 片刻后才道:“味道不错。”   顾久微微一叹,“你好像什么都没有最喜欢的,所有食物到了你这儿,都只能得到一个不错的评价。”   昨晚的晚餐是,今天的冰淇淋也是。   “难道你吃过更好吃的美食吗?”他好奇问。   按照谢拂给他的说法,他从前应该只是个普通人,尝过什么珍馐佳肴呢?   谢拂想了想,“我认为对任何一件事物的评价都来自于主观判断,或许它确实很美味,厨师厨艺高超, 用料很好,但它得到的评价还是更多源于品尝者的审美。”   “它们很好, 但你说得对,在我这里,没有非常美味的食物。”   因为他没有非常喜欢。   顾久端着冰淇淋杯的手,指腹冰凉,“这样的话,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顾久看不见,因而觉得任何一种娱乐的方式的失去,都是一种重大损失。   有趣的事可以尝试,喜欢的东西一定不能错过,这是顾久的行事准则。   这也是他昨天会被谢拂说动的原因之一。   “你这么说有道理。”谢拂先是肯定了他的话,随后才继续道,“但当乐趣这件事本身都不重要时,它的多少也就更不重要了。”   顾久脚步一顿,谢拂跟着他停下,低头看着他,“怎么了?”   顾久先是将嘴里那口冰淇淋给咽下去,才抬头对着谢拂道:“可你昨天不是还说这里的活动有意思?”   “这不是觉得它有乐趣的意思吗?”   谢拂:“……”   他想着要不要辩解一句,却又见顾久笑了笑,像是开玩笑一般,歪头问:“还是说,你是因为看见我才觉得有意思?”   谢拂:“……嗯。”   虽然先后顺序反了,但这么说也没错。   “咳咳咳……”顾久突然呛住,接连咳嗽,谢拂帮他顺了顺气。   “这也能呛住,平时你都怎么照顾自己的?”谢拂微微皱眉。   还不是因为你。   顾久心想。   若不是因为他,他才不会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但他没说,也没针对谢拂刚才的话做出什么反应或者回答,仿佛忘了一般。   他刚刚只是一句玩笑,可谢拂却半点不像玩笑的模样。   谢拂会那么说,不外乎有两个可能。   第一,谢拂说的是真的,他确实是因为看见他,才对这个活动感兴趣。   第二,谢拂说的是假的,那他为什么要这么说?这样说的出发点是什么?   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可能。   为了哄他高兴。   再深入一点,为什么哄他高兴?   那就是顾久不愿意触碰的答案了。   他缓过劲来,故作轻松地对谢拂笑了笑道:“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名字叫《情深十里》。”   他在说话,没吃冰淇淋,谢拂便牵着他空出来的那只手,“是个很美的名字。”   顾久点头,“是啊,名字很美,但故事却不美。”   “它讲的是书生要去赶考,出发时对心上人说,他每十里会给心上人写一封信,等心上人收到一百封时,便是他回来的时候。”   “可书生走后,心上人只收到一封信,此后他便杳无音信,不知归期。”   “心上人一直等,从年少到年老,直到化为桃花树下的一捧土,也没等到书生。”   “有时候,时间和距离真的能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顾久的声音透着些许叹息,他说话时,谢拂并没有打断和打扰,甚至在认认真真听。   直到他说完,谢拂才道:“或许你说的没错,确实有这种可能。”   然而他话音一转,又继续说:“但这不代表全部,有人情深不过十里,有人哪怕长风送了千万里,也不曾吹散半分相思。”   顾久握着冰淇淋杯的手微微动了动,半晌,他抿了抿唇,“哪有那么巧……”哪有那么巧,就遇见了这样的人。   哪有那么巧,每份喜欢都能发展成两情相悦。   哪有那么巧……这份感情还能长长久久。   他的声音很低,但谢拂还是听到了,他没说什么来反驳,而是接着之前顾久讲的那个故事。   “再有,你怎么知道,他是只写了一封信,而不是只走了十里呢?”   顾久脚步微顿了一瞬。   只走了十里?   什么情况下才能只走了十里?   只能是没机会再走。   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谢拂领着他继续走,“有一句话很有名,明天和意外,谁也不知道哪个先来,若是为了未来的可能,而舍弃了现在拥有的,那才是得不偿失。”   “万一,今天地震,明天海啸,后天火山爆发,万一……四天后,真的世界就毁灭了呢?”   顾久看不见,在说到最后一句时,谢拂眼中的认真。   “万一这些万一都发生,你会后悔吗?”   *   后悔……   很多人在一些事发生时会后悔,可当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即便后悔,也是一时的。   后悔不后悔,顾久觉得自己现在没资格说这话,毕竟他现在又没经历过那样的事,可他也知道,如果他现在不想,今后也没机会说这话。   虽然心里觉得自己没资格,可其实他知道答案,那是极其简单的一个字。   会。   他会后悔。   他可以清楚明白且坚定地说出这个字。   但这个字一出,就证明他输了。   顾久不在乎输赢,可他在乎输赢后的后果。   他站在阳台,炙热的阳光倾洒在整个大地上,顾久仰着头,仿佛在阳光中沐浴。   但他其实是在感应阳光。   太阳的光辉太过明亮,无与争锋,这就是世上最明亮的东西,顾久仰头望着太阳,哪怕闭着眼睛,隔着眼皮,他也能感受到它明亮的温度。   不过他也知道,太阳伤眼睛,便没有长时间看,只是在心情不好会稍微享受一下。   片刻后,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谢拂将伞罩在他头上,“在外面还打伞,回了酒店反而还在站在太阳底下暴晒?”   中午太阳太热,他们打算睡个午觉,等过了最热的那段时间再出去。   顾久这种情况,可以玩的地方也有限,一些人多的、人流密集的地方,谢拂也不打算带他去,这就更少了,倒也不着急。   顾久忍不住辩解,“在外面是不得已,可现在却是我自己想晒一会儿。”本质是不一样的。   “可你现在该休息了。”谢拂不容置疑道。   顾久:“……好吧。”   进了屋,空调吹一吹,顾久身上太阳的味道便散了许多。   他想起手机还没充电,便从床头摸到手机,又在抽屉里摸了摸,却没摸到充电器,反而摸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等谢拂从浴室出来,看到的就是顾久手里正拿着一对猫耳,指尖抖了抖猫耳,它很滑很软,摸起来很舒服。   猫耳放下,他又摸到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他从头摸到尾,摸到一个按钮,好奇拨了一下,手下的尾巴瞬间抖了一下,他吓得将它丢开,却听见它似乎还传来一股嗡嗡的振动声。   顾久惊得连连缩到床的另一边,“谢拂,谢拂!这、这里有东西会动!”   谢拂:“…………”   他沉默片刻,最终走到床边,把那条尾巴捡起来,拨下关闭,一直在振动的小东西瞬间安静了。   顾久听见声音停了,他小心爬过来,克服了刚才的惊吓,忍不住好奇问:“这些都是什么?”   谢拂将这一床的情趣用品,无论顾久看过没看过的,都重新装进了箱子里,又将箱子塞到了床头柜里。   “一些玩具。”他这么说,“都是假的。”   顾久安了安心,幼年时有被玩具蛇吓到过的经历的他,即便听到是玩具,依旧有些心有余悸。   “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不是情侣住的吗?”应该没有孩子住进来吧?   酒店放这些东西干什么?   谢拂:“……”   他忽然意识到,没有眼睛接收信息的顾久的世界有多苍白。   他朋友少,家人也不会跟他说这些,上网也有障碍,有些东西即便听过也没见过,想不出来它们是什么模样。   他的世界很小,也很单薄,这个世界上,他还有很多东西可以探索。   他本该有的。   眼盲并不代表着一生就这样了,没有眼睛,还有耳朵,有鼻子,有手有脚,有身体,有心……可以感应世上的一切。   若是换了别的世界,他还能带顾久体验世上的一切。   可这个世界却不行。   “不是孩子玩的玩具。”他解释了一句。   “不是孩子玩的?”顾久面露疑惑,很快,他终于反应过来,整张脸变得通红,仿佛在冒着烟。   不是孩子玩的,那当然是大人玩的。   大人用的玩具……   顾久默默低下头,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缩进被子里睡觉。   谢拂看着他,像是玩笑道:“其实,如果你想试试,我也不是不能答应。”   顾久没动静。   谢拂笑了一声,声音清晰地传入顾久耳中,令他的面颊变得更滚烫了。   明明之前还说自己喜欢什么都想尝试一下,可现在面对谢拂的话,却哑口无言,只恨自己不能失忆。   顾久要午睡,谢拂自然是陪着他一起,太阳很大,早上晾出去的衣服,现在已经干了,他将衣服收回来,这才拉上遮光窗帘,上床睡觉。   顾久迟迟没有睡意,他不知道谢拂到底醒没醒,但担心谢拂听到动静被吵醒,便戴上耳机问手机智能助手,现在的具体时间,得知一个小时的午睡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他依然没有睡意。   “谢拂?”   小声地喊了一声,谢拂没回应。   “谢拂?”   声音稍微大了一点,谢拂依旧没动静。   且对方的呼吸声悠长而均匀,一听就是睡着的声音。   顾久试探着伸手想去摸谢拂的眼睛,然而在即将触碰到时又停了下来。   确认对方睡着了后,顾久瞧瞧拉开抽屉,又动作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装着那些玩具的盒子打开。   他摸到了猫耳朵兔耳朵狐狸尾巴……   在摸到一个熟悉的东西时,他轻轻将它拿了出来。   手在那条尾巴上模了个清清楚楚,仿佛在做研究一般好奇又认真。   谢拂就撑着脑袋,侧躺着看着顾久将那条尾巴摸了个遍,犹豫了一下,又轻轻按下振动的那个按钮,整条尾巴便动了起来。   顾久不像之前那样没准备,这回没被吓一跳,反而在研究这玩意儿是怎么动的,用的是什么轨迹。   玩儿了好一会儿,才将它放回去,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再拿别的,将它们重新收起来。转了个身,面对着谢拂,闭眼努力睡着。   然而直到睡着,他都没想明白,那些玩具都是怎么用的?   玩起来有意思吗?   这是一个对他而言完全陌生的难题。   *   下午,梦幻广场正在举办情侣游戏比赛,参加游戏的人能获得他们的奖品,有最终的特等奖是消费全免,不是贷款,而是直接全免,几天后世界毁灭的活动结束后也不用结算。   这对游客们而言可是一个重大的活动,他们踊跃参加,尤其是昨天不少人都找到了顺眼的对象,来了一晚深入交流,此时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参加这个活动还能增进感情,何乐而不为?   顾久听到奖品后,也有些惊喜地拉了拉谢拂的衣袖,“谢拂,你听到了吗?有奖品!”   谢拂淡淡应道:“听到了。”   但是特等奖对他而言没什么用,他的消费本来就全免,而顾久一直跟他在一起,消费也算在一起,免了他一个,他们也不会介意再免一个顾久。   “这里人太多了,我带你去坐直升机,可以在岛上飞行。”   然而他想带顾久走,顾久却依然站在原地,用一双委屈哀求的眼睛仰头对着他,虽看不见,却丝毫不影响这双眼睛的美。   “可我想要那个一等奖……”   谢拂看过去,见特等写的是消费全免,而一等奖那里则是写着一位著名音乐大师用过的钢琴。   刚才他只听到了特等奖,没听后面的奖品。   这个奖……对顾久的吸引力确实大。   “万一拿不到一等奖呢?”他问。   “总要试试嘛,你也说了是万一,万一我们就是拿到了呢?”顾久抱着他的手臂轻轻摇晃,像个缠着大人要糖吃的孩子。   谢拂微微抿唇,看向顾久,“好,我帮你拿到一等奖。”   顾久还来不及开心,却又听谢拂紧接着道:“不过在那之后,你得跟我聊聊别的‘万一’。”   顾久表情一僵,笑容顿时不知道是该绽放还是该收回去,就这样留在了脸上。   谢拂拉着他往报名的方向去,顾久的脚步却明显比他慢了许多,甚至还在犹豫。   谢拂也不着急,他慢自己也跟着慢,但总是要走的。   顾久察觉到他的动作,心中不由一软,一时间,竟没有停下来,而是任由对方这么拉着往前去。   游戏并不难,第一关是海选出前十名,游戏是情侣两人一起咬吊着的饼干,咬的饼干数量最多的前十名胜出。   顾久的眼睛是个障碍,他这才想起一般,“谢先生,不如我们不参加了吧,我们赢不了。”   不是他灭自己威风,而是他知道自己的能力,想要咬这些饼干,有眼睛的人都有些麻烦,更何况他一个没眼睛的。   谢拂却抓着他的手,“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不试试岂不是浪费?   这是顾久的理解。   来都来了,又怎么会让你有机会反悔。   这是谢拂的意思。   顾久眼睛看不见,但谢拂却看得见,每次只要他将饼干咬着送到顾久面前,他就是没眼睛,也能下意识咬住另一边。   台上的主持人正在兴奋地喊着倒计时。   “10、9、8……3!2!1——停!”   “来,让我们看看是哪些选手胜出了呢?”   主持人一路数到谢拂这一组面前,看着他们眼前的这些咬得残缺不全的饼干,一时有些哑口无言。   他顿了顿僵笑着脸道:“先生,别人都是把饼干吃完了的。”   别人都是吃了再咬下一块,这两人倒好,还真就咬一口就咬下一块。   谢拂有理有据道:“你的规则只是说谁咬的饼干数量最多,没说吃得最多。”   主持人:“……”   似乎确实是这样没错。   被人抓住漏洞怎么办?   最终主持人还是忍着心痛让他们晋级了。   并且在第二轮游戏开始前,反复确定拟订的题目中有没有漏洞。   第二轮游戏和第三轮要简单的多,第二轮只要互相信任,且双方默契十足,就能轻松通关。   在场的许多参赛的情侣都是最近两天在极乐世界里找的,要说默契那多半只有上床的默契,其他默契根本不要想。   谢拂和顾久轻松碾压他们,轻松到顾久甚至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握了握手心,心中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跟谢拂真的互相信任,且默契十足吗?还是其他人的表现太差才让他们显得突出?   顾久心中划过一丝异样的心情,复杂又奇怪,但隐隐的,能感觉到一点淡淡的、浅浅的高兴。   第三轮是你提示我猜。   顾久看不见,因此他是回答的那个。   “我们相遇的地方。”   “极乐世界?”   “具体一点。”   “梦幻广场?”   “对。”   “我第一次送你的东西。”   “玫瑰花?”   “不是,两个字。”   “玫瑰?”   “不是,你再想一下,是人的身份。”   “情侣?情人?恋人?”   “对。”   “……”   “今天中午你偷偷玩的东西。”   “………………”   顾久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红。   他支支吾吾半晌,“你怎么……你怎么……”   谢拂怎么知道的?!他明明记得中午他睡了啊!   确认自己已经把东西放回去绝对不可能露馅后,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谢拂根本没睡,这人在装睡骗他!   还……还偷看……   “先回答,在比赛呢。”谢拂淡定的声音传入耳中。   顾久:“………………”   他无法理解,谢拂是怎么在这种情况下冷酷无情地说出这样的话的,这个男人真是……真是……   “猫尾巴……”他弱弱出声,似乎生怕被别人听到,说得很小声,然而衣服上的隐蔽话筒却清晰地将他的声音收录进去,并且扩大播放了出来,全场人都听到了。   来这儿的都是会玩儿的,听到猫尾巴三个字立马想到了什么,纷纷发出善意的哄笑声,暧昧的视线更是在他和谢拂之间流连。   顾久的耳朵默默变得更红了。   谢拂先欣赏了几秒钟,这才压下唇边的笑意,继续说:“不是这个。”   顾久:“……猫耳朵?”   “不是。”   “项链?”   “也不是。”   其他人的哄笑声更大了。   顾久……顾久干脆一连串说了好几个名称,然而谢拂一一否决了。   这时,他才想起来一般,将东西描述得更具体,“不是,这只是它其中一种,四个字。”谢拂继续面无表情地描述。   顾久:“四个字?”   谢拂:“对,有个字在上个问题你的回答里。”   顾久:“……”   他试探着小声说了一句:“情……情趣用品?”   谢拂:“完美。”   场内外全是起哄的笑声,连主持人都觉得心里安慰,比起这个盲眼少年,自己幸运多了,他只是被坑了一次,这少年却被坑了不知道多少次,且还要继续被坑,啧啧,想想都惨。   顾久:“…………”   顾久的脸色涨的通红,这回是羞恼交加,他默默握紧了拳头。   让他死吧,别问,问就是不想活了。 第75章 当距离世界毁灭只有五天7   想要一等奖, 就要在最后一关输。   好不容易等心情平复下来,顾久便听到主持人说明最后一关的游戏内容。   最后一关最简单,比赛亲吻时长。   “最后的优胜者将在剩下的这两组中脱颖而出, 他们到底谁能拿到最后的大奖呢?让我们敬请期待!”主持人还在说着热场抬气氛的话,场面一时被顶到了高潮,欢呼声和起哄声传遍了整个广场。   顾久原本下去的热意顿时继续升高,从耳垂到耳根,从脸颊到脖颈,蔓延至全身……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哪块皮肤的温度正常, 只能感觉到,在主持人说开始后,眼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   谢拂吻了他……   谢拂吻着他……   与另一组的狂放热烈不同,谢拂的吻有点像他这个人, 无论内里多激烈,外表看上去都是镇定自若, 淡定沉稳的。   这个吻像绵绵细雨,雨不大,即便走在雨中也不会被淋湿,但当你回过神来时,它却已经一点一点,完全渗透进你的衣服里,与你的肌肤紧密相贴。   顾久不自觉闭上眼睛,然而在他闭上眼睛时,谢拂却骤然离去。   顾久差点显现出狼狈。   谢拂自然拥着他,扶着他的后背, 略显冷淡的声音也传入他耳中。   “我们输了。”   “现在可以宣布奖励了吗?”   主持人愣在台上,显然也被这场面弄得有些意外, 没回过神。   “可、可以……”   “现在宣布比赛结束,一等奖给这对有趣的情侣,特等奖被这对金发情侣收入囊中!”   一切结束,谢拂带顾久去填写了收奖品的地址,这才离开。   两人走入人群中,没有了他人的目光,顾久才有心思去收拾方才的感觉。   他抿了抿唇,“谢先生,我好像有点自私,都没问过你想要什么奖,明明特等奖奖品更丰厚的。”   谢拂停下脚步淡淡哦了一声,意味深长道:“可我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去参加比赛,就证明即便是那特等奖,也不是我想要的。”   “不过,如果你是惋惜我们最后一关没有真正比过,等回去后,我可以跟你再试一回。”   顾久面颊顿时泛红,也不知和阳光比起来,到底哪个更炙热。   他低下头,忙摇头道:“不用的。不用……”   谢拂轻笑了一声。   声音清晰传入顾久耳中,将他本就泛红的脸颊染得更红。   谢拂素来是不怎么喜欢笑的,但这个世界的顾久最灵敏的便是听力,谢拂不笑时不如笑时更令顾久知道他的心情。   他便时常笑了。   顾久假装若无其事,然而假装这种东西,不过是骗人骗己,往往却又谁都骗不到。   “那现在再谈谈在比赛之前我们说过的事吧。”谢拂突然说道。   顾久……顾久脸上的红晕顿时消散大半。   *   晚餐是在另一家很有特色的餐厅吃的,很美味,但顾久却半分都没有享受到,他对着美味的晚餐,终于有了谢拂之前所说的感觉。   对美食的判定是基于一个人的审美和享受,当他的审美和心情发生变化时,这份美食得到的判定也会跟着变化。   就如同现在,再好吃的东西,他都味同嚼蜡,更不用说让他判断这些东西好不好吃了。   013看得都有些不忍心,“宿主,您吓到小七了。”   谢拂:“就是要吓一吓。”   013:“???”   然而不等它再怎么疑惑,谢拂都没有再解释什么。   回酒店的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像一把铡刀蓄势待发,你却丝毫不知道它到底会在什么时候落下,此刻的顾久就像是那个等到审判的人,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偏偏谢拂又什么也不说。   直到他将顾久留在卧室,自己则要去洗澡时,顾久终于忍不住了,他拉住谢拂,沉了沉气道:“谢拂,别玩我了好吗?”   “你想说什么,现在说不好吗?”   他觉得谢拂是故意的,故意看他着急,故意看他紧张,故意看他忐忑不安。   顾久深吸一口气,心中却仍想着,若是谢拂愿意坦诚,他也不是不可以原……   “你在生气?”谢拂的声音竟带着些许并没有很意外的疑问。   “没错,你应该生气才对。”   顾久一愣。   “但你既然生气,又怎么还想着忍下来?”谢拂微微低头,视线与顾久的齐平,他对着顾久那双无神的眼睛。   “顾久,你为什么不发火?”   顾久想说不发火还不好吗?不吵架还不好吗?   然而话到嘴边,却又只听见一句低低的,浅浅的,“对不起……”   是了,他觉得对不起。   因为他知道,会对不起。   如果知道了一个人喜欢自己,对自己有好感,哪怕是不喜欢对方,每每想起时,也会下意识觉得,自己欠对方点什么。   何况……他对谢拂又不是真的没好感。   这样就更觉得亏欠了。   因着这点亏欠的感觉,即便是谢拂不理他,故意吊着他,他也不会真的生气。   他低下头,明明看不见,却仍觉得自己不好意思见谢拂。   他松开了抓着谢拂的手。   “你可以不用对不起。”谢拂的声音依旧淡定,可莫名的,顾久却似乎听出了一声叹息。   是在遗憾吗?   因为彻底放弃后的遗憾?   顾久扯了扯唇角,似乎要展现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   终究是带上了一个故字,既是故,那便算不了轻松。   脸上的笑模样,每一分都写着勉强二字。   “其实……其实我只是打算在生日那天玩一天,第二天就回去的,现在虽然晚了一天,但也不算太晚,我可以打电话给我家里人,让他们派人来接我,你可以……嗯,自己在这里玩得愉快……”   “祝你找到更好的……”   “不用了。”谢拂的声音带着些许压抑和沉闷,“没有更好的。”   没有更好的了。   半夜梦醒,顾久睡不着了。   他能感受到,身边还有一个热源,却不敢靠近,甚至不敢让对方发现自己醒了,便这么一动不动,没过多久,身子便僵了一半。   空调温度偏冷,顾久小心翼翼,想要将被子盖好。   期间他轻手轻脚,生怕自己的动作会将另一个人惊醒,他也不知道现在几点,只知道,当他想着谢拂的那句“没有更好的”入睡时,谢拂并没有醒过。   所谓的没有更好的,不过是因为没有遇到罢了,等分道扬镳后,谁又会一直记得谁呢?   *   翌日,顾久醒来时,没听见房间里有什么声音,等他想起自己在哪儿时,不由喊了一声,“谢拂?”   没有人回应。   又喊了一声,这次声音比之前大了一点,“谢拂?”   依然没有回应。   阳光炽烈,他能感受到,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带来的温度,可这样炽烈的温度,却仍然不能温暖他冰凉的手脚和心。   顾久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想去洗漱,然而刚走了一步,却差点被什么东西给绊倒。   他稳住身体,蹲下身将刚才绊倒他的东西捡起来,东西刚到手里便让他愣住。   熟悉的手感,熟悉的温度,熟悉的物体。   这是他那根用了很久的盲杖。   在跟谢拂一起时,就被丢弃到一边的盲杖。   手机有铃声适时响起,顾久循着声音摸到手机,电话接通,顾久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醒了吗?”谢拂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有一股失真感,但依然能清晰地听清楚那是属于他的声音。   沉静微凉。   顾久无意识地握紧了手机,半晌,才微微低头,低低应了一声,“嗯……”   “我帮你叫了早餐,估计等会儿就到了,应该是你喜欢的口味。”   顾久喉中似有什么哽住,令他想要发出声音,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谢拂一如既往淡定,哪怕是天塌了,仿佛也不会让他紧张分毫。   即便是昨晚……昨晚……   “记得要好好吃。”   “……嗯。”   又是一阵沉默。   顾久没问谢拂在哪儿,谢拂也仿佛没什么要说的意思,他们默契地沉默,又默契地倾听。   能听到什么呢?   唯有两道浅浅的呼吸声,通过电话传递给对方,再多,便没有了。   “昨天你说的话,我都记得,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来这里没事做,觉得无聊的人其实是我,所以,就算要走,也应该是我。”   谢拂的声音不疾不徐,顾久却下意识咬了咬唇瓣,尖锐的牙齿不小心划破了一道口子,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在唇舌间蔓延,一路蔓延到了心里。   “打扰你这两天,抱歉。”   “没有。”终于,顾久喉中发出声音,只是有些沙哑。   “没有打扰。”   “我、我其实……很开心。”   此时此刻,顾久不想说谎,当然,之前他也没说谎,他从来没说过谢拂的出现是打扰,更没有觉得他的出现不好。   谢拂低低笑了一声,“那谢谢了。”   “谢谢你的喜欢。”   顾久喉中又哽住。   “我将你的东西都放在床头,很方便拿,你看到了吗?”谢拂问。   顾久握着盲杖的手顿时又紧了紧,半晌,才点头回应,“……嗯。”   “房间不熟悉的话,就打电话叫服务生上来帮忙,记得要确认对方的身份再开门,这里可能有点危险。”   “服务生进来,你也要开手机录音。”   “想去哪里也不要一个人,可以叫个导游,或者这里的保镖。”   谢拂絮絮叨叨说着,顾久也安安静静听着,不知过了多久这儿才说到自己。   “我预订了今晚的船票。”   等了许久,也只有这么一句,最后,顾久只听见谢拂留下一句,“祝你旅途愉快。”   愉快……愉快吗?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顾久觉得自己并不会愉快。   他手里还握着盲杖,坐在柔软的地毯上,背靠着床沿,闭上眼睛,埋首在膝上,门口传来了敲门声,顾久却没第一时间回应。   满心都只有一句话。   谢拂走了。   取代了盲杖的人走了。   他终于还是变回来原来的模样。   *   作为岛上的建筑,酒店的每个房间几乎都是海景房,透过窗户一眼望去,别的没看见,但是那片广阔的大海却从未缺席。   顾久房间的对面,一扇不起眼的窗户被打开,谢拂站在窗前,迎面而来一股大海的味道。   “宿主,你真的不管小七了吗?”   “只有三天了。”它在提醒谢拂,剩下的时间不多,如果把时间浪费在闹别扭上,那是浪费。   但其实不需要它提醒,谢拂也一直牢记着时间。   “我没有不管他。”   也没想过不管他。   “或许会浪费一点时间,但……”   谢拂没再说下去。   嘴上说着浪费,实际也确实浪费。   但谢拂既然这样做,便是认为这样的浪费值得。   至少他觉得值得。   顾久其实也觉得留下没意思,但当他想离开时,又有些舍不得。   这个房间还没被打扫过,虽然他看不见,但心里却记得这里有谢拂留下来的痕迹。   如果他走了,这些痕迹便会很快消失不见,他再想找,也找不回来。   因着这个原因,他也想继续留下来,多留一段时间。   或许等到他放下,又或许等到房间里谢拂留下的痕迹渐渐消失,气息也散去,到那时,他便会离开了。   顾久提不起精神,也不想出门,在房间里吃了早餐,便打开电视,他看不见,却可以听电视的声音,听着人声,仿佛这里便不止是他一个人。   四舍五入,就是谢拂还在。   明明昨天还是他主动要离开,如今却又因为谢拂的消失而萎靡不振,说出去,任谁都会说他是自己作的。   顾久笑了笑,却是自嘲。   他关掉电视,不想面对在那些声音下显得讽刺的自己。   他换好衣服,带着盲杖出了酒店。   *   极乐世界很热闹,这里对外打着让人享受到时间极乐的名声,谢拂也是因此而被吸引。   然而现在他才发现,当一个人真心不高兴时,哪怕在有趣的事,对他而言也是毫无用处。   别人的极乐,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顾久走了许久,路过不少地方,从声音判断,他听见了有人在疯狂的赌场中迷失自我,有人在光天化日下污染别人的眼睛。   顾久这时竟有点庆幸自己是瞎子,否则他被污染的将不止是耳朵。   热闹的地方都人多,若说之前,顾久一定会顺着人群去热闹的地方,现在却只想往安静的地方去,越安静越好。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一片公园,说是公园,其实是开辟出的一片供游客们休息晒太阳露营野餐烧烤的草地。   顾久在一个长椅上坐下,阳光很热,将木制的椅子也晒得格外热。   “你好,可以让一让吗?你把我的衣服坐到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在顾久耳边响起,惊得他忙握紧了盲杖,差点跳起来。   他让了让位置,要站起身,“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里有人。”   心里却在暗暗嘀咕,刚刚他问过没人回应啊。   “没事,我刚刚去拍照了,你也坐。”对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温柔。   “拍照?你是摄影师吗?”对方态度挺好,顾久也不好意思什么也不说。   “不算吧,业余爱好。”   “那也很厉害。”   那人笑了笑,举起脖子上挂着的摄像机想要给顾久看看他刚刚拍的照片,这才发现顾久的眼睛看不见。   他在顾久眼前挥了挥手。   顾久:“还有什么事吗?”   那人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以为你看不见。”   “嗯,是看不见,但能感光。”   顾久站起身,“我走了。”   那人还想再跟顾久说几句,然而抬头一看,却看见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那人举着一把伞,谁也不看,只是将目光落在顾久身上。   “原来有人接你……那再见。”那人不好意思挠头道。   顾久:“……?”   这人刚刚是在跟他说话吗?   什么有人来接他?   谁来接他?   虽然一头雾水,但自己跟对方也不熟,顾久也没兴趣多说些什么,闻言随意点点头,便按照他记忆里的方向走了。   顾久出门是想让自己有点事做,不让自己一直沉浸在谢拂给他的影响里,然而他走了很久,路过了许多地方,所过之处,无一没让他不想起谢拂。   熟悉的地方他会想到这里他和谢拂来过,陌生的地方他会想如果谢拂在这儿,他会不会喜欢。   就连路边买一杯冰水,他也会想到之前吃过的冰淇淋。   虽然都是冰的,但这两样无论是从外形还是味道,都没有相似之处。   很快,这杯冰水也被他丢进了垃圾桶。   不是因为不喜欢不想喝,而是因为他突然想起,谢拂之前不许他吃太多冰的,尤其是他午饭都没吃,却喝了一肚子冰水。   他会不喜欢。   “……预测下午五点到明天早上八点会有大暴雨,请各位旅客注意行程安全……”广播里传来主持人的播报声。   酒店工作人员闻言皱眉,“又要下雨,要是有海啸,今晚的船又走不了。”   一旁坐在休息区的顾久闻言不解,“这不是好事吗?”   “好什么好,我爸就是开船的,这要是走不了,不是少挣一份钱吗。”   “而且岛上这么多人,现在多留一天,就要多算一天的钱,没人敢欠极乐世界的钱,我们知道,他们也知道,为了不想多花钱,那些人也会闹的。”   顾久愣住,他确实没想到这一茬。   并不是所有人都付得起钱,也不是所有人都想一直玩五天。   就连顾久都是因为活动和谢拂才想多留的。   “今天早上已经发生了好几起偷抢事件,人要是越绷越紧,这里的就会越危险。”   危险两个字让顾久想起了之前谢拂的提醒。   谢拂也说过,这里危险,也是因为这件事吗?   酒店工作人员离开,顾久没发现,有个陌生男人正小心翼翼从他身后靠近,视线一直落在顾久的手机上。   手机刚刚摸到,就有一道银光飞速而来,尖锐的叉子刺中那人的手。   “啊——!”   猝不及防之下,那人惨叫一声,手机也落在地上。   顾久心头一跳,连忙起身后退,手里握着盲杖,只要他按下按钮,它就会从盲杖变成电击棍。   可惜那人并没有给他机会,见到自己的声音吸引了人来,忙握着受伤的手跑了。   临走前,还眼疾手快地捡起了地上的手机。   酒店工作人员过来连连关心顾久,“先生您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顾久摇摇头,他回去在地上找了找,双唇紧抿,表情不太好。   “我手机丢了。”   暂时不用支付,酒店房间也可以用房卡和身份证,手机号挂失,似乎都有解决的办法。   但……   那上面有谢拂的号码啊。   他忽然想到什么,“你们看到刚才有谁帮了忙吗?”   工作人员摇头解释,“并没有先生,我们只看到您和一个逃跑的小偷。”   顾久低下头,表情失落。   工作人员忙安慰道:“先生您放心,我们会通知岛上的安保部门,他们会全力帮您找回您的手机。”   顾久扯了扯唇角,“谢谢。”   但他已经没心情留在这儿,起身在工作人员帮助下进了房间。   在他走后,工作人员才小声说:“我刚刚好像看到有人在跟着那位客人,我们要不要提醒一下?”   “不用,那人也是我们的客人,酒店装了监控,不会有人乱来。”   “可刚刚明明有人偷东西。”   “……我保证,那人不会。”废话,那两人是情侣,现在就是闹小矛盾,小偷怎么比。   服务生想想今早那位老板特别交代过的vip客人说跟爱人闹矛盾,不要告诉眼盲的客人他在跟着他时的模样,心中不由啧啧两声。   恋爱的人情趣真多。   是他这样的母胎单身无法理解的。   顾久回到房间,却没有立即关门,他躲在门后,似乎在等着什么。   然而等了片刻,仍没等到他想要的人,正失望时,却听见他没有触碰的门轻轻关上,锁扣关闭。   房间重新变得安静。   顾久站了好一会儿,半晌,才捂住唇,抑制住喉中不成声的声音。   -------------------- 第76章 当距离世界毁灭只有五天8   下午三点, 极乐世界天上仍然是艳阳高照,顾久从床上醒来,眼前便是一片光明, 那是阳光的明亮。   屋内安安静静,依旧没有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隐约间,甚至连那人的气息都淡了几分。   一个人的到来很简单,他的离开也并不难。   难的是抹去一切过往和痕迹。   顾久先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接着才听床头的闹钟播报了一下时间, 发现距离晚上还早。   他想到酒店工作人员说的话,打房间里的座机去问了一下今天晚上的船还开不开。   “客人您要今天离开吗?不好意思,今天的票已经买完了,如果你要离开, 我们这边可以先登记一下您的名字,如果有人退票, 会直接联系您。”   “不是,我就问问,听说今天有可能下暴雨,不会停运吗?”顾久听见票买完了时一愣。   “您好,请问您说的是中午那场播报吗?如果有海啸,确实有船停运的可能,但如果只是暴雨,一般来说是不会停的,客人的需求优先。”   顾久握着听筒的手紧了紧,半晌, 他才愣了愣问道:“那、可以麻烦打听一下,有没有一个叫谢拂的客人订了晚上的票吗??”   “很抱歉先生, 这属于客人的隐私,恕我们不方便透露。”   “抱歉……”顾久轻轻一叹,紧接着就想挂断了电话,然而在挂断之前,他犹豫了许久。   那边的工作人员久等不到回应,不由继续问道:“请问客人您还需要什么服务吗?”   顾久抿了抿唇,“我……我很想知道今天早上的船会不会开,如果有变动的话,请电话通知我好吗?”   “好的先生。”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没有票了还要通知他,但既然这是客人自己的要求,那他们执行就行了,“有变动的话我会通知您的。”   挂断电话后,顾久想着要不要去买个手机,然而想到就算买了手机,里面也没有他熟悉的那些人的联系方式,且他买了一时半会儿也熟悉不了,也是鸡肋。   这样一想,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这样的话,就意味着他得守在房间里,直到晚上。   留在房间并不可怕,重要的是……他在这里,那谢拂……又会在哪儿?   谢拂……   谢拂……   明明还没离开,他却已经品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那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的苦。   越甜的东西,放在嘴里便越苦。   苦味在舌尖一点点蔓延,令人不自觉咬住唇瓣,不知不觉间,血色蔓延……   *   谢拂收到酒店的电话,“谢先生您好,请问顾先生是您恋人是吗?他丢掉的手机我们已经有消息了,只是人在休息,暂时联系不上他。”   谢拂转头看向对面酒店,“告诉我也可以,我现在就来。”   酒店工作人员等了一会儿,没几分钟,谢拂就到了,他走到前台询问:“请问有什么消息?”   “我们已经查到今天那个小偷的身份,相信很快就能抓到他,只是担心他有可能坐今天的船偷渡,下午的船是不可能停的,现在希望您能拿主意,是现在搜捕他,还是等请君入瓮?”   请君入瓮不难理解,无论在岛上做了什么,闹得有多大,总是要出岛的,除非对方想游泳游出岛,一直游回陆地。   人还没游到,命先去了大半条。   想要在岛上逮捕他,是件很容易的事。   “现在就抓。”谢拂做出决定。   “谢先生您确定吗?您确定的话,我们这边就会开搜查了。”这是件很麻烦的事,因为这岛上不止一位客人,人山人海的客人,轻易也不好的得罪,但搜查的话,必定会得罪某些人。   “你们告诉我大概地址,我自己去找就行。”谢拂提出一个可能性。   那位工作人员连忙否决,“抱歉先生,这是我们不能同意,您是住客,我们要为您的生命健康安全负责。”   最终,双方都退一步,谢拂依然要去找那个人拿回手机,但酒店也会给他安排保镖,那个偷东西的人会被保镖带走。   就在谢拂走后没多久,前台这边就接到了顾久的电话。   事情还没办好,前台并没有告诉顾久,在回答的顾久的问题后,便挂断了电话。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酒店的官网上发布了消息,今晚八点前的船都会按时离港,希望各位要坐船的乘客做好准备。   前台刚看到消息,便给顾久打去了电话。   “您好,顾先生,官网上发布了消息,今晚八点前的船都会按时通行。”   顾久握着听筒的手有些松,“现在几点了?”他声音有些着急的地问。   “现在是下午四点四十七分,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没……”顾久抿唇半晌,随后还是鼓起勇气道,“请问你们知道谢拂在哪儿住吗?还在这家酒店吗?”   半晌,那头才传来工作人满含歉意的声音,“抱歉顾先生,这有关客人隐私,不方便回答。”   顾久最终得到的,也只有一句淡淡的问话,“您何不主动问那位谢先生呢?”   电话挂断,顾久脑海中仍是那一句,您何不主动问那位谢先生呢?   是啊,为什么不直接问呢?   这个问题就跟谢拂为什么不直接出现一样,不用问,不用说,便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要是开口,别的不说,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事情真的到了那种地步吗?   顾久要好好想想。   可他没有太多时间了。   谢拂曾说坐晚上的船离开,距离现在也不过一两个小时。   顾久坐在窗前,一直面对着明亮的窗户,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眼前的光明被阴影覆盖。   轰隆——!   天空乍然响起一道雷声,惊得顾久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上一秒还艳阳高照,下一刻就乌云密布,这是什么天气?   顾久原本还不相信,只以为那天气预报不准,毕竟船还会按时航行,很多地方都有天气预报不准的情况,这并不奇怪。   可事实证明,是他孤陋寡闻了。   上一秒晴下一秒雨并不是不存在,只是他没见过罢了。   明天和意外,谁知道哪一个先来?能抓住的,只有现在。   脑海中不知不觉浮现出这句话。   以及谢拂说这话时的声音和模样。   那被他想象出来的模样。   顾久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到底谁先来,但他知道的是,他再不做点什么,那人就走了,从此消失在他的世界里,无影无踪。   几分钟后,开门关门的声音响起,屋中重新变回安静的状态,只是比起刚才却少了一根盲杖,还有一把伞。   还有一个人。   *   极乐世界的天气变化异常,尤其是晴雨,刚刚还是万里无云,现在却是豆大的雨滴从天上不断掉落,砸在人身上似乎都能感觉到疼。   顾久一只手撑伞,一只手握着盲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   他刚才已经在酒店呼唤过谢拂,却并没有人。   他也曾找陌生人询问过,得知他身后并未跟着人,便知道谢拂不在了。   他去了哪儿?   顾久能想到的还是登船,可现在分明还没到晚上,他知道谢拂不会骗自己,他说了是晚上,就一定是晚上。   所以,他现在在哪儿?   不多时,一滴一滴的雨珠逐渐密集,掉落的速度也迅速加快。   不过几秒时间,小雨便成了大雨,最后成了倾盆大雨。   海风不断呼啸,越是靠近海边,风越狂越大。   路上几乎没有多少行人,少有的几个也都是形色匆匆,快速奔跑,有的打了伞,有的没打伞,尽情地享受着被雨水洗礼的感觉。   但没人像顾久这样,上演着行路难三个字。   在这样大的雨里,就算是撑着伞,也难免会被风雨淋湿。   尽管顾久已经很努力,胸前的衣服依然被雨淋湿了大半。   又过了一会儿,一道狂风吹来,顾久手里的伞被吹翻,不知飞去了哪里,他整个人彻底暴露在雨里。   顾久心里第一时间想的却是,幸好手机没在,否则现在这情况,手机也是不能用的。   他苦中作乐地想:这种情况下,就算他眼睛没事,那也是看不见路的,是不是说明他现在和健全的正常人也没什么区别?   他想去港口,然而彻底被风吹得迷失了方向的他并不知道自己该走哪里,没有人指路,没有手机导航,顾久不得不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雨水顺着他的头顶,淋遍他的全身,从头到脚,像是在嘲讽他之前的决定。   他的耳朵里只能听到风声、雨声、通知人们下雨天注意安全的广播声。   他顺着广播的声音转了个方向,缓慢地往回走着。   不知脚下踩到了哪儿,他脚下一偏,跌坐在地上。   手心撑着地面,坚硬粗糙的水泥地将顾久的手擦破了皮,或许有鲜血渗出,又或许没有。   顾久静静在地上坐了一会儿,   他想问时间,想知道现在已经几点。   然而没人、没闹钟、没手机,他就像是个废物。   顾久想深深吸口气,却不小心被雨水呛到。   接连咳了几声,忽然听到广播里的报时。   “现在是晚上七点整……”   七点,到晚上了。   所以……谢拂走了吗?   除了一个名字,别的什么也没有,他还能找到他吗?   雨水更加放肆地击打在他身上,但顾久却已经没了别的想法和表情。   他沉了沉心,想从地上站起来,却在这一刻,雨停了。   不对,不是雨停了,是他头上的这片雨停了。   顾久愣住,隔着雨幕和雨声,他似乎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是之前陪过他两个夜晚的气息。   他下意识握紧手心,却被破皮的手心弄得刺痛了一瞬。   他忍住心跳,缓缓抬起头……   什么也没看见。   刚才那个跟健全的普通人一样的想法此时想起却像个笑话。   他抿了抿唇。   却感觉身上的雨滴越来越少,而那人的气息却越来越浓。   是他蹲下了身。   “才几个小时不见,怎么就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谢拂的声音里没有生气,没有不高兴,更没有什么别扭,就仿佛……他们没分开过一般。   语气和情绪,都跟晚上的那通电话一模一样。   顾久没去想,可他此时却突然发现,他记得这人说过的每句话,每个声音和语气。   甚至是从来没见过的表情。   “我看不见……”顾久声音低低道。   他深吸一口气,企图用短促的声音掩盖那压抑着的情绪。   “谢拂,我看不见。”   “嗯,我知道。”   “我以后,还会有更狼狈的时候,更……更不堪的模样。”   “或许吧。”   顾久握紧了手心,顾不上手掌的疼痛,微微抬头,望向谢拂的方向,一双眼睛定定“看”着谢拂,仿佛这样,他就像是个健全的人。   “这样的我,你也能接受吗?”   他或许长得不错,可容貌总有老去的时候,他或许有不错的家世,不缺的钱财,可那并不是他自己的奋斗所得,   他的性格或许还不错,却也比一般人要敏感,而这,往往是让他人厌倦畏惧的最重要的一点。   顾久等了许久,等到风吹了一阵又一阵,雨滴落完一声又一声。   等待的时间最漫长,明明没过多久他却仿佛已经过了几回沧海桑田,轮回几生。   半晌,耳边才传来谢拂一道轻松的声音。   “虽然我可以也很想陪你一起淋雨,跟你一样狼狈,但是那样的话,我们两个的手机就都要报废了。”   顾久一时愣住,没反应过来谢拂是什么意思。   谢拂的手抚上他的额头,替他抹去那一直滴落的雨水,雨珠顺着顾久的脸上滑落,湿漉漉的头发紧贴在顾久额头。   他的手里被谢拂塞入了一根伞柄,“拿着。”   谢拂发话,顾久下意识听话地握住伞柄,他的两只手,一只撑伞,一直握着盲杖,像他来时一般。   谢拂将他整个人拦腰抱起,顾久就是没眼睛也能感觉到,他惊得下意识想要搂住谢拂,却被手里举着的伞阻碍了动作。   “别乱动,好好撑伞。”   顾久不动了。   地上都是雨水,难免有点滑,谢拂却走得很稳,渐渐的,即便没有搂着谢拂,顾久心里也油然升起一股安全感。   那是谢拂给他的。   “谢先生,你好像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纠结了一会儿,顾久还是鼓起勇气问道。   “我回答了。”   “啊?”顾久愣住。   他不想承认自己笨,但是……真的回答了吗?   回想起刚刚谢拂说的那句话,顾久依然不太明白谢拂的意思。   但是他再问的话,会不会被嫌弃太蠢?   这样想了一会儿,时间又过去了好一阵。   谢拂一路抱着他不疾不徐地走着,这段路很短,短到只有两颗心的咫尺之距,这段路也很长,长到天涯海角,地老天荒。   狂风变得温柔和煦,落雨也不忍再浸染他们点滴。   就在刚才,它们还是狂风暴雨,可现在,顾久却觉得它们是在护送他们回去。   人的心境就是这般奇怪又有趣,难过时冰淇淋也是甜到发苦,开心时粗茶淡饭也甘之如饴。   他找回了这个人,从今往后,珍而重之,不再逃避。   *   回到酒店,谢拂先找来了干净的衣服,两人都进浴室洗了个澡。   出来时,顾久打了个喷嚏,谢拂将空调调高了一点,拿着吹风机给他吹头。   “头发不吹干,今天可能会感冒。”   顾久无所谓笑笑,“没关系。”   谢拂:“然后传染给我。”   顾久:“……”   他什么也不说了,乖乖任由谢拂吹头,做一个安静的工具人。   几分钟后,谢拂收起吹风机,又去冲了两包感冒冲剂,一人一杯喝了,这回顾久什么也没说。   等到躺到床上,回到柔软的被窝里,嗅着身边熟悉的味道,顾久瞬间变得安静又安心。   之前丢了手机就觉得心头一空,不安又难过。   现在手机被找回来,他却看也没看一眼。   顾久往谢拂身边靠了靠,抱住了他的手臂,他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叹了出来。   “对不起。”   再次说这句对不起,顾久的心情却比之前要轻松许多。   “谢拂,你怪我吗?”   之前拒绝,现在又追回,这样胆小,又这样敏感的一个人,他真的一点也不怨吗?   “我听酒店的人说,你是去找我的,那我能知道你为什么想找我吗?”谢拂不答反问。   顾久抿了抿唇,他知道,自己就是不说,谢拂也心里门清。   但谢拂既然问了,那应该就是想听他说的吧。   “我想找你。”   “我想问你。”   “想……挽回你。”   谢拂伸出手,缓缓将顾久抱在怀里,俯身低头,轻轻在他耳边道:“所以,你并不胆小。”   “顾久,你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勇敢。”   顾久闻言一愣,随后忽然笑了一下,分不清是高兴还是自嘲,又或者都有。   他想说,这一切都是因为谢拂。   他因为谢拂而胆小,又因为谢拂而有勇气。   明明相识没几天,他却觉得比从前二十几年都要浓墨重彩,他的一切的一切,几乎都和谢拂有关。   明明之前一个人时,伞被吹飞,人被雨淋,摔倒在地,他都能稳住心态,站起来继续走,可当谢拂出现时,他便觉得自己瞬间又冷又饿,又疼又委屈。   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但你还可以再勇敢一点。”谢拂又继续道。   “不如畅想一下未来,不要觉得我们随时有可能分手,而想一想我们会怎么度过这几天,怎么相守一生。”   “从生到死,不离不弃。”   谢拂的话就像一场美梦,还是顾久从前从未想过的美梦,仅仅是听在耳朵里,便觉得心跳加速,血液沸腾。   之前他不敢做梦,但现在,却觉得这场梦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是因为谢拂就在身边吗?   又或者……是因为谢拂说的勇气?   顾久想不出,唯一知道的,便是他愿意试一试。   愿意为了谢拂,为了自己,为了未来,为了那份来之不易的勇气,试一试。   他抬起头,想要吻谢拂,却只吻到他的脖颈。   灯开着,他的视线却依然黑暗,顺着脖颈往上,喉结、下颌、再到嘴唇……   “其实,我想过你可能已经上船走了……”顾久含糊不清地说。   谢拂任由他吻着,“如果我真走了呢?”   这个顾久也是想过的,只是之前想的没有那么清晰明白,但现在也可以想想。   “那就去找你。”   “我知道你的名字,知道你的样貌,不会找不到的。”   但那一定不止需要三天。   一切都来不及了。   谢拂浅浅回应起了顾久。   “你的答案我喜欢。”   “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我从来就没想过走。”   无论是暂时消失,还是默默守护,都只是权宜之计,他这个人,从来就不想成全别人,委屈自己,该是他的,就会是他的。   “真可惜,你失去了唯一的逃走机会。”   谢拂扣着他的腰,有点紧,声音也似压抑着的野兽,守着自己的战利品。   可顾久也不想走了。   他有些紧张,被谢拂搂着的身体也在颤抖。   谢拂没那么光风霁月,他也没那么完美无缺,他们各有各的缺陷,却又互相吸引,完美互补。   “……我很高兴。”   他真的……很高兴。   这个吻渐渐偏离,从一个吻,变得不止是一个吻,顾久却除了紧张外,更多的还是期待和欣喜。   他抱着谢拂的腰,恍惚间,仍旧固执地问出那个萦绕在他心头一直没解开的疑惑。   “谢拂……”   “嗯。”   顾久的喘息声不断,间歇说完了想问的话,“之前在雨里,你说的……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拂都没想到他会这么较真,一个问题一直记到现在,不过想一想,又觉得对顾久而言理所应当。   他到底不忍心让顾久半夜想问题想到睡不着,大发慈悲解释了一句。   “很简单。”   “一起淋雨,一起狼狈,还是帮助你,我都可以。”   “无论雨雪风晴,都与你一起。”   -------------------- 第77章 当距离世界毁灭只有五天9   虽然喝了感冒药, 但顾久第二天还是有轻微发烧,所幸的是没有传染给谢拂。   谢拂醒来便给他买了药,服过药后, 顾久一直躺在床上。   他有点困,但是又不想睡。   谢拂坐在他身边,给他量了下///体温,并没有到需要去医院的地步。   事实上,顾久也不想去医院,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淋雨、吹空调, 又或者是昨晚纵欲才生病。   他闭着眼,靠在谢拂身边假寐。   “谢拂,你别走好不好?”   谢拂抚了抚他的头,微凉的发丝轻抚着他的肌肤, 带着一股舒心的凉意,“嗯, 不走。”   顾久稍稍放心,微微牵起一点唇角。   感冒药带着一点安眠的作用,加上昨天顾久睡得晚,身体本来就累,他的假寐并没有坚持多久,便变成了真睡。   谢拂当真如他说的那般,没有离开,他靠在床头,或看书看手机看视频,又或者什么也没看, 什么也没想,躺下来跟顾久一起休息。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谢拂虽没刻意去想过,却也没忘记,只有两天了。   两天时间能做什么?   答案是做不了什么,唯有守着身边人,一分一秒。   酒店方打电话通知他对于那个小偷的后续解决措施,不仅会被列入黑名单,还会受到当地规矩的制裁。   谢拂听完了后没什么表示,只说按他们的办法处理。   挂断电话后,酒店的工作人员才松了口气,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他转头对一旁的保安说:“就按我刚刚说的做。”   保安犹豫问:“经理,要不要在处理之前先给他找个医生?那人一直在地上打滚惨叫,说有人要杀他,可我们看过了,那人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   可别是个精神病。   经理:“……”   他回想了一下那位姓谢的客人,又想了想被抓的小偷,实在不知道该相信谁更好,作为一个在第一时间见到过谢拂踹人画面的人,他也对那小偷身上没有伤痕这一点感觉有些犹疑。   但想了想他还是道:“不用了,直接将人送去警局。”   之前也不是没让医生检查过,既然检查不出来,那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至于那人的说话,不过是胡言乱语罢了。   酒店发生这种事,总归名声不好,今天还有两个客人退房,经理也不想让事情继续闹大发酵。   心里甚至有些庆幸,那位谢先生轻易放过了这人。   不过,他回想了一下那小偷打滚的模样,心中不由迟疑了一下。   那位谢先生……真的放过了吗?   *   谢拂没想那些已经过去的事,他陪顾久继续睡了一会儿,最后是被手机铃声给吵醒的。   抬头一看,是顾久的手机,手机上显示的来电人是哥。   谢拂没有犹豫多久,便接通了电话,他起身走到阳台,不想让说话声吵醒顾久。   “怎么昨天没有打电话?出什么事了吗?”电话刚接通,那边的顾大哥的关切询问便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谢拂顿了顿,才在顾大哥的疑惑中出声。   “您好,我叫谢拂,是顾久的朋友,他今天感冒了,刚吃完药在睡觉可能不方便接电话。”   顾大哥:“……”   他还想问他为什么在这儿,为什么能接顾久的电话。   但犹豫了一下,到底没真的问,有什么事他问顾久就好了,谢拂只是个外人。   “那麻烦等他醒了给我回个电话。”   “好。”   “小久病了,如果可以的话,麻烦请你把他送医院,医院有专人照顾,也不用太麻烦你。”顾大哥这样说,一是担心顾久的身体健康,二也是因为不放心谢拂。   毕竟对方只是一个弟弟刚认识几天的陌生人,并没有那么熟。   谢拂眸光微动,勾了勾唇角道:“不麻烦,我是他男朋友,照顾他是我应该做的。”   顾大哥:“……”   顾大哥:“???”   等等……你刚刚说了什么?!他有点耳背,好像没听清。   谢拂这道惊雷落下来后,直接被坑的就是顾久,他刚睡醒,得知大哥让他回电话,便拨了一个过去。   然而等待他的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顾久被训得一脸懵逼,等他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这才反应过来大哥话了说的是什么,一时也哑口无言,反驳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乖乖挨训。   把弟弟训了一通后,被谢拂拿道惊雷给吓到的顾大哥终于稍微气顺了一点,他缓了缓,喘了几口气,才发话道:“分手,立马给我分手!你这是在胡闹知道吗?!一个刚认识几天的人,你对他很了解吗?就这么轻易交往?你这是在拿自己开玩笑知道吗?!”   顾久沉默不语。   顾大哥从他的反应中领会到了他的意思,果不其然,半晌,他便听到那个向来乖巧听话的弟弟犹豫着说道:“应该……也不能算不了解吧?”毕竟他们睡都睡过了。   思及此,顾久的面颊便不由一红。   他也没想到会这么快的,但是有时候,计划就是赶不上变化,当时他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现在想起来,除了有些不可思议外,也没有其他想法。   顾大哥那边一直沉默,似乎在想着要怎么教训不听话的弟弟。   “顾久,你就是仗着我现在不在你面前,没办法收拾你是不是?”   这该死的极乐世界,若不是现在不能进,他绝对要去把顾久抓回来。   顾久是有那个想法,但是没说,他只是道:“哥,可我现在很开心,等这里的活动结束了,会带他回家见你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拜拜。”   说罢,不等顾大哥继续说,他便挂了电话。   顾大哥:“……”   这弟弟算是白养了。   顾久有些心虚,他握着手机不动,身后探出一只手,手背轻贴着他的额头,片刻后,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熟悉的声音。   “嗯,退烧了。”虽然还没好利索,但已经比早上好上许多。   “喝药。”谢拂将药和温水都放在顾久的手里。   顾久抿了抿唇,“我都好了,这药也不用吃了吧?”   谢拂看了他一眼,看不见的顾久丝毫没从对方的眼神中感到压力。   “你不吃药,今天就不带你去泡温泉。”谢拂威胁道。   顾久低下头,偷偷嘀咕:“我在酒店泡浴缸也差不多。”   谢拂:“……”   “你吃药的话,今天带你去游轮上玩。”现在已经雨停,也没有海啸,附近的游轮还在照常经营,上面或许未必有岛上好玩,但那到底也是别有一番感觉。   顾久忍着心动,摇头道:“我今天不想出门玩。”待在酒店里也很好,反正他也喜欢。   谢拂看着他,眸色微凝,良久,似要生气时,却见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倾身低下头,轻轻在顾久唇上吻了吻。   “求你,喝药吧。”   顾久抿了抿唇,上面还残留着谢拂的味道,那是一股淡雅的木制香味,他微微勾唇,笑了笑道:“这可是你主动的。”   “我可没有逼你。”   谢拂屈指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喝药。”   得了便宜还卖乖。   顾久这回没找借口,乖乖喝了药,其实都是西药,一口就能咽下去,只是顾久小时候经常喝药,经常有把药卡在喉咙里的经历,咽不下去,药的糖衣被溶解后,剩下的就是苦,苦得人痛彻心扉,让人难以下咽。   这样的次数多了,顾久就对喝药这种事产生了下意识的心理阴影,能躲则躲,不能躲也要哄。   晚上顾久喝药时整个人都不舒服,脑子也不太清晰,这才乖乖把药喝了,但凡他有争论的余地,顾久都没那么听话。   这么说来,他还是沾了这场发烧的光?   谢拂摇摇头,并未再想这件事。   他转了转眼眸问:“今天你哥打电话,我把我们的关系告诉他了,你不介意吧?”   顾久愣住,“啊……?”   原来是谢拂?   也对,除了谢拂,又有谁有把这件事告诉他哥的条件和理由?   除了谢拂。   知道他们关系的是他,会想要告诉他哥的也是他。   顾久抿了抿唇,像是在闹别扭,“我哥训了我好久……”   “你怎么就不先跟我说呢?”   谢拂轻叹一声装模作样道:“没办法,你哥不放心我,让我送你去医院,为了证明我会好好照顾你,不会伤害你,只好跟他说了一句,不然我担心他可能会托人送你去医院。”   顾久:“……”   听起来好像是有这种可能。   他微微低头,纠结着道:“那、那好吧。”   反正骂也挨了,现在说这些好像也没什么用。   谢拂抿唇,牵住他的手,“走吧,带你去吃午饭。”   不想玩归不想玩,可也不能一天到晚都待在酒店里。   什么也不做,总觉得时间很快就消失了,这几天的时间也仿佛打了折扣。   极乐世界是岛屿,四面环海,别的不说,海产品却十分丰富。   今天去的是一家海鲜自助餐厅。   餐厅里人不少,进去后顾久便能听到周围人不算大的谈话声,可再怎么不大,混合在一起,那也不小了。   谢拂领着他去了个人少的角落,“你等等,我去取食材。”   顾久乖乖点头,谢拂走后,他便小心摸索着桌上有什么东西。   这是一家烧烤自助餐厅,桌上有烤盘、各种调料和工具。   顾久心里暗暗道:自己今天又除了吃什么也不能做了。   如果是以前,顾久或许还会失落,但现在的他已经坦然接受。   这世上那么多人,有健康健全的,自然也有一些并不圆满的,难道他们就不过日子,不活了吗?   不会。   无论如何,都要继续活着,既然要活着,积极和消极,自然是前者会让人生活得更好。   或许有一天他们会不如初见,会面目全非,可至少在此刻,在当下,他们都是真心真意的。   顾久能做的,就是如谢拂所说,把握住现在。   谢拂带着适量的食物过来,这些处理过的食材只需要一些简单的步骤,就能变得很美味。   这里的调料蘸料都是秘制,出了这里根本吃不到,顾久原本还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人这么多,可在尝过之后,便又觉得这是理所应当了。   “之前应该早点来尝尝的。”他有些遗憾活动时间只剩下两天,然而仔细想了想,又发现自己把自己困住了,活动结束后,他还可以继续留下来嘛,就算离开了,以后也能再来,实在用不着担心。   “这世上好吃的东西有很多,不可能一一尝完,要懂得取舍和知足。”谢拂将刚烤好的生蚝和扇贝放在顾久面前。   顾久既然烤不了,怕烫到,他的烤盘就没开火,用来放谢拂烤好的东西。   原本他吃得还挺开心,然而听到谢拂这话,他吃东西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低着头,明明看不见,却好像在看着面前谢拂烤好的那些食物。   谢拂一直烤,顾久却没怎么吃,东西堆得稍微多了点,他便抬头看着面前的人。   “怎么了?吃饱了?”   虽是这么问,谢拂却心知肚明顾久并没有吃饱。   果不其然,顾久微微摇头。   虽然他不太想说话,但也不会不理谢拂。   谢拂没追问,只这么静静看着他,静静等待着。   顾久也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这让他心里的想法越来越憋不住。   他抿了抿唇,这才道:“谢拂,那我是不是也是你的‘知足’?”   谢拂一愣。   “世界上有那么多优秀的美丽的吸引人的人,你偏偏认定我,是因为我是你目前为止,见过的最好的吗?”   “还是我是你能接触到的,有机会的人里最好的?”   许多人恋爱找对象结婚,也都是看条件来,比如所谓的门当户对。   考虑现实情况很正常,毕竟大家都是要生活的人,在追求精神需求之前,要先满足生理需求,衣食住行样样都不能缺。   条件好的高攀不到,条件差的看不上眼,只有比自己好一点,却又相差不那么大的,是最合适的选择。   也是谢拂口中的“知足”。   顾久无意识地咬着筷子头,满心纠结。   沉默了片刻,正当他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时,额头忽然被敲了一下。   他愣住,伸手摸了摸额头,并不痛,谢拂甚至没用什么力,但顾久还是愣了愣,像是被这一下给敲傻了。   “确实傻。”谢拂出声道。   顾久:“你怎么知道我……”   “都写在脸上了。”谢拂看着他道。   顾久:“……”   虽然好像是事实,但他并不想承认,没那么有底气地否认道:“我不傻。”   他抿了抿唇,“我只是……”   “只是脑子一时拐不过弯。”谢拂替他接道,“或许你应该去多看看脑筋急转弯,哦,你看不见,那下次有机会我念给你听。”   顾久:“……”   谢谢,他并不想。   小时候脑筋急转弯就没有怎么猜对过的顾久并不想重温童年。   他选择默默低头,认真吃谢拂烤好的食物,假装刚才无事发生。   然而他刚刚一走神,给忘了面前哪些是吃过的,哪些是没吃过的,他无意识夹了个吃过的扇贝,肉没了,只有贝壳,差点没咯坏他的牙。   谢拂轻笑了一声,顾久默默红了脸,笑什么笑,只是因为他看不见而已,他没有……才没有真的笨。   “虽然我并不反对门当户对,但这跟我说的知足是两码事。”谢拂收敛笑意,缓缓解释道。   顾久抬起头,望向他,仿佛这样就是在看着他。   谢拂果然也不负他所望,继续说:“我说的知足,是别想着遇到更多的,渴望遇见更多能令你动心的人。”   “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遇见一个就要紧紧抓住,别贪心,在已经有一个的情况下,妄想遇见更多人。”   顾久听明白了,这大概就是说让人不要贪心。   可他没贪心啊。   这人现在显然已经忘了,谢拂最开始说的是食物,是他自己自动代入进了人里。   “所以,顾久,你要好好珍惜我,好好抓紧我。”   谢拂在笑着,他的眸色却是深沉无比,望着顾久,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吞没。   “不能松手,不能变心,更不能后悔,否则……”   后面的话顾久没听见,但他此时已经听不见别的话了,心里脑海里有的只是现在谢拂说这些话时的模样,他看不见,却能从声音里想象。   那一定是温柔又不失坚定的模样吧?   刚刚收起略显危险笑容的谢拂:“……”   顾久脸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垂和脖颈,若是烤盘开着,他还能推脱是因为烧烤,可这会儿却找不到任何借口。   算了,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反正也不是很重要。   “不会的。”他回答道,“谢先生,我不是会出尔反尔……”   他想说自己不会出尔反尔,可想到昨天早上明明还说离开,下午却又主动出门要把对方找回来,他的声音顿时卡壳,剩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谢拂伸手理了理他的头发,“嗯,相信你了。”   明明只是一句话,甚至有点空,没有证据,也没有理论依据,可从谢拂嘴里说出来,却仿佛天然便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顾久笑了。   傍晚,谢拂并没有带顾久回酒店,而是带着人去了游轮。   游轮很大,他们坐在视野开阔的甲板上,欣赏着海面上的夕阳。   事实上,只有谢拂一个人能欣赏,顾久纯粹只能感受到阳光的温度,橙红色的光芒在整个水天上盛放,洒落一地辉煌。   顾久靠在谢拂肩上。   “谢先生,海面上的夕阳是什么模样?”   谢拂抬头认真望着眼前的大海和天空。   “小时候画过画吗?简单的画,把画纸的一角或者上面都涂成橙红或者橙黄色,将图画想象成实物,差不多就是这样。”谢拂悠悠道。   “好抽象。”顾久瘪了瘪嘴道。   他是见过那些画,可在他的记忆里,那些已经没那么清晰,甚至只依稀记得一些大致的轮廓。   “抽象不好吗?凭借自己的想象创造出独一无二的世界,真实和虚幻的界限不那么分明,你可以想象自己是活在那个想象的世界里,世界里的每种人事物,都按你的想象来长。”谢拂提出一个有点特别的观念。   顾久愣了愣,似乎真的开始幻想,最后,他却还是摇了摇头,抱着谢拂的手臂,靠着不松开。   “还是不了。”   “我怕忘了真实的你。”   别的都可以,但我希望你是你,而不是我想象的你。   这回愣了一瞬的是谢拂,他望着天边,不由回想自己是什么样,那个早就被他遗忘的谢拂,最开始究竟是什么模样。   谢拂记忆很好,尤其是随着神识的强大,只要他不想忘的就不会忘记。   可记得不代表能还原。   他记得那个谢拂的模样,记得他的性情,记得他红衣猎猎,记得他笑容张扬,骄傲如朝阳。   可他再也变不回当年的模样。   谢拂没有后悔,也没有遗憾,他没有多余的情绪分给那些记忆,非要说,也只有一缕几乎看不见的怅然。   他轻轻揽住顾久,微微阖眸,同样倚靠着对方。   淡淡的声音似这大海上的一阵风,掀不起海面的半分波澜。   “我许你想象。”   “只要你想,我可以变成任何你想要的模样。”   顾久被逗笑了,“为什么要变?为什么叫变?你不能做你吗?”   “我喜欢你,又不是你装出来的样子。”   不是吗?   谢拂想到沈倾,真的不是吗?   谢拂眨了下眼睛,遮住其中异样的神色,半晌,才玩笑般道:“那你亏了。”   “真实的我只是一个并不讨喜的人,可假的我却可以有很多种模样,你想要的我都可以。”   顾久:“……”   他怀疑谢拂是在说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但他没有证据。   “哦……”他幽幽道。   “可是我只想要一个你,只想要你一个模样。”   “是什么?”这么小的一个要求,谢拂是愿意满足他的。   顾久抿唇一笑。   “……爱我啊。”   谢拂揽着他的手一顿。   顾久却没察觉到一般,笑着去吻他,却只吻到了唇角。   “是你爱我的模样。”   -------------------- 第78章 当距离世界毁灭只有五天10   看一场夕阳需要多久?   从开始到结束, 顾久也不知道具体一共用了多长时间,但当他睡着后被谢拂背起来时,眼前是没有光的。   鼻尖只能嗅到谢拂身上的气息, 似冷香,却又似乎隐隐带着一分不知名的苦,像幽潭,似深海,带着岁月留下的痕迹。   “我醒了。”顾久轻声在谢拂耳边道。   “谢拂,放我下来吧, 我可以自己走。”   谢拂依言将他放下来。   顾久眼睛看不见十多年,早已经习惯了盲人的生活,他的走路速度并不慢,但他还是以自己看不见为理由, 刻意放缓了走路的速度。   不是因为走不动,而只是想让时间慢一点, 更慢一点。   说是可以自己走,但走时却依然倚靠着谢拂,拉着他的手,靠对方指引方向。   这么想着,顾久不由微微一笑。   “我都不想睡觉了。”   当得到一件很喜欢,很吸引人的东西时,人们常常都会欣喜若狂,忍不住一直看着,一直摸着,一直享受着, 就算暂时用不上,也要让对方留在身边,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因为喜欢。   顾久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有些激动,但人如果能轻易控制自己的心情,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失控意外和心理病。   他抱着谢拂的胳膊,闭上眼睛,微微勾唇。   谢拂伸手将他往旁边一揽,“挨紧一点,免得被人撞到。”   虽然因为这场活动的限制,最近游客的人数只有减少没有增加,但这些减少的人对于总人数来说,算不了什么,这座岛上依然有很多人。   越是夜晚的街上,越是有人做一些隐秘的,寻常时候不能做的事。   顾久被谢拂拉到身边,他不由想起之前见到的一些事,不,应该说是听到。   “之前我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顾久说。   他沉默了片刻,才接着道:“谢拂,你说,他们都是单身吗?在这个极乐世界之外,他们会不会有家庭有伴侣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那自然是有的,这是很有可能的事。   “或许?”谢拂并没有承认,但无论承认不承认,都不影响它的实际现状。   “那他们是怎么做到在这里忘记一切的?”顾久语气不解,“他们就不会想起自己还有亲人朋友爱人吗?”   来这里的人未必就有那么多钱挥霍,也有很大一部分人是想来这里的合法赌场里碰碰运气,想在这里赢来入场费和更多的钱。   可往往只是输的倾家荡产。   也不是所有人都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那些有牵挂的,他们的亲友怎么办?   谢拂能说什么呢?因为这里本来就是一个能让人忘记一切的地方?   可它又到底为什么会是这种地方?   “所谓的极乐,本来就是抛弃世俗的一切烦恼,对于很多人来说,家人、朋友、婚姻、子女……除了喜爱外,谁说他们就不是烦恼?”谢拂的声音不疾不徐,却透着一股作为旁观者的冷漠。   甜蜜的包袱,虽然加上了甜蜜两个字,但是也无法掩饰最后的那个“包袱”。   是包袱,就有负重,有负重,就会累人。   让他们背着它继续走下去的,是爱也是责任。   可在这个极乐世界,除了快乐,其他的任何感情都是可以舍弃的。   顾久抿了抿唇,抬头望他,“那我也会是你的烦恼吗?”   “在这里什么也不用想,高兴就好了,等出去了,是不是快乐也会变成烦恼?”   谢拂没有解释,只是说:“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直呆在这里。”   这样就不用纠结到底会不会变了。   闻言,顾久不由忍俊不禁,“虽然也不是做不到,但是这样败家的话,我哥一定会亲自跑过来提我回家。”   他怕是没有那个机会。   谢拂没有说这个世界的时间只剩下两天的事,过了今晚,就剩下一天,也不是怕顾久不相信,只是觉得没那个必要。   很难相信也就罢了,真要是信了,接下来这两天顾久的心情和体验也会大幅度下降。   或许是因为时间太短,在这个世界,他只希望顾久能全心全意开心就好。   当晚,顾久一直都很精神,不太能睡得着,时不时就跟谢拂说两句话,在床上也翻来覆去,明显很精神的模样。   在顾久再一次转身对着谢拂,想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谢拂睁开眼,圈住顾久的腰,抿唇沉声道:“既然睡不着,那先来做点有益于睡眠的事吧。”   说罢,不等顾久反应过来,他的唇便被吻住……   然而谢拂到底还是低估了顾久,而他又不忍心太过分,以至于结束时顾久还没睡,只是抱着他,轻轻喘息着。   顾久笑着故意道:“其实你可以更过分一点,我听很多小说,都那么写,把人do晕,好像是每个现代霸总文的标配。”   谢拂:“…………”   他大手拍在顾久头上,将人的脑袋按埋在自己胸口,“别闹,睡觉。”   什么do晕?他倒是敢做,但是这人第二天恐怕就得进医院。   他可不想感冒没有把顾久送去医院,他自己却亲自把人送去了医院。   顾久还不想睡,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来的精力,身体虽然累了,但大脑却还很活跃。   他想跟谢拂说话,想抱他,想亲他,还想唤他的姓名。   谢拂谢拂,明明是挺好听的名字,不知为何,他却从中品出了一丝无情。   这让他忍不住想时不时便听听他的声音,看他是不是还在,是不是……没有拂袖而去。   头上被一只手拍了拍,轻轻地,并不疼,却也不似特别亲昵,就是十分自然的轻拍,自然地仿佛他们不是刚刚热恋中的情侣,而是相处多年的老夫老妻。   “睡觉,我给你准备了礼物,等你醒了就能收到。”   也不知是谢拂的态度令顾久想到了他们相爱多年之后的模样,还是因为谢拂口中的那个不知名礼物,等谢拂再次看时,便见顾久已经不知在何时闭上了眼睛,陷入沉睡。   他看着顾久,一盏微弱的床头灯下,谢拂甚至隐约能看见顾久脖子上的红痕,并不深,却依旧有些明显。   谢拂伸出手,在上面轻轻抚过,眸色渐深,助眠香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一点点浸入肌肤骨血,一点一滴,却让谢拂变得更精神,顾久睡了,他却还没睡着。   一直需要安眠的不是顾久,而是他才对。   谢拂忽然明白,自己并不是全然克制成功,他依然会失控,只是失控的方式换了一种。   眼前这个人,一直在承受着他的一切,包括失控。   *   谢拂说送给顾久的礼物并不是说谎,虽然时间短了点,但能做到的事,谢拂依然想要抓紧时间,或许顾久不会知道,但即便是在这样的一个世界,他也不想留下遗憾。   于是,大清早醒来,顾久便被谢拂带着出了酒店。   顾久原本以为谢拂是直接带自己去见礼物,然而到了地方后,才发现这是一家造型沙龙。   “我有预约过两个名额。”谢拂将身份证递出,店员检查了一下便笑着请两人进去。   “您好二位,欢迎光临!这里是您预约的造型师。”   谢拂拿回身份证,便带着顾久去见了那两个造型师。   他将顾久按在位置上,“你乖乖坐着做造型,我就在你旁边的位置。”   造型师见谢拂对顾久这么小心周到,心中不免诧异,他今天是要见到巨婴了吗?   然而在转头看向顾久时,这才发现对方是个盲人。   只是那双眼睛格外明亮,不仔细看或许还真看不出他看不见。   因为顾久看不见,造型师也有些为难,一般人做造型他都会一边做一边询问对方的意见,可这位客人看不见,他要怎么问对方满意不满意?   可箭在弦上,专业性让他不能半途而废,不好问意见,就只能他尽量剪好了。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客人看不见,那不是也看不见做完造型后的模样?应该也不会太不喜欢吧?   这么想过后,他便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坐在隔壁的谢拂,又松了口气,这位眼盲的客人看不见,这不是还有个正常的吗?   怀着这样的想法,这位名字不叫托尼的造型师也放下心来,手下动作利落地开始给顾久做造型。   谢拂就在一旁看着,别的不说,这儿的造型师虽然不便宜,但是手艺很不错。   剪发的动作也很利落,他自己的头发都没顾得及看,全部注意力都被放在了顾久身上。   弄得他身后的造型师快哭了。   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叹气,多少次出声请求,“这位先生请你的头不要偏好吗?不然我的手可能会剪歪。”   他不是在威胁,而是在无奈地诉说事实,事实就是,他真的会歪。   好在谢拂也没想着为难他,在确定顾久的造型师没问题后,便歉声道:“抱歉,请你继续。”   谢拂没再打扰造型师。   花了两三个小时,等他们终于把头发做好,时间已经要吃午饭了。   然而等顾久设置的中午十二点吃饭的闹铃响起,谢拂都没带他去填肚子。   头发已经搞定,谢拂便带着顾久进了服装店。   这里的服装虽然不是高定,却也是大品牌。   谢拂将顾久合适尺码的衣服交给顾久,将人推入了换衣间,“来不及定制,但是这里的衣服也很不错,你穿上一定好看。”   顾久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谢拂送上了试衣服的路。   从酒红色的条纹西装,到典雅白的燕尾服,最后谢拂选定了一件黑色为主打色,红色为装饰的偏日常风的西装。   自己也选了与它很搭配的一套。   换好衣服,谢拂才顾久的手,“我们去吃饭。”   顾久悄悄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吃饭了,实不相瞒,他肚子早就饿了,但是看谢拂依然兴致勃勃,也不好扫他的兴,便一直忍到现在。   原来收礼物这么麻烦的吗?还要饿肚子?那下次他要是还听到礼物,还是犹豫一下吧。   要跟谢拂问好情况和条件,太麻烦的要简洁一点。   重要的是一定要告诉谢拂,他不在乎礼物有多贵重,就算是一张纸一本书一支笔一束花,这些简单的礼物,只要是谢拂送的,他也会很高兴。   真的用不着这么麻烦,也不用饿肚子。   这会儿听到要去吃饭,他高高兴兴抱住谢拂的胳膊,“我们去哪里吃?”   “跟我走就是了。”谢拂没回答,给顾久的态度却是应该是个好地方。   顾久也这么觉得,毕竟穿着新衣服做了新造型,怎么能不去高级酒店享受情侣套餐呢?   听着音乐,享受着食物的美味和优雅,一定是很美好的享受。   然而到了地方,顾久却闻到了一股杂乱的味道。   臭豆腐、酸辣粉、炸鸡、春卷、手抓饼、烤火腿、章鱼小丸子……   好多熟悉的味道充斥着他的鼻子,有的也确实很香。   但这都掩盖不了这里是小吃街而不是高级酒店的事实。   所以他做了造型穿了新衣服,等到的就是吃小吃摊的结局吗?   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自己有病还是谢拂脑子睡糊涂了。   “我们……就在这里吃?”即便停了下来,他依旧有些不敢置信,心里还抱着谢拂可能只是停留一下,接着还会转移地点的期望。   顾久不是嫌弃小吃摊,他只是觉得穿西装去吃小吃这种行为就不是人做的。   “是啊,你喜不喜欢?”谢拂假装没看出来,还对顾久笑着问。   顾久:“……”   虽然看不见但依然从谢拂的声音里听出了轻松和愉悦。   他勉强笑了笑,“喜欢……”   心里却打定主意,等回去后,他一定要给谢拂讨论一下关于衣服造型和用餐环境适配度的问题,纠正男朋友的审美和习惯。   然而当他以为吃小吃摊已经是极限的时候,谢拂却用实际行动向他证明,你可以想的再过分一点。   昨晚的谢拂没有过分,今天的他却变得不像个人。   他将顾久拉到一个摊位面前,几分钟后,将一个装着肉夹馍袋子放进顾久手里,“拿着,可以边走边吃,有点忙,我们还要去别的地方。”   甚至连一碗酸辣粉都没吃到的顾久:“……”   所以他就配一个肉夹馍是吗?   *   正常成年男人,一个肉夹馍根本满足不了,所以谢拂又买了两个,一人一个半。   顾久:“……”好像他连两个肉夹馍都不配的样子。   沉默地狠狠将肉夹馍吃完后,顾久已经有些憋闷了,不过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忍一忍,就是今天这个礼物收得实在累人。   如果能重来,他昨天一定不要打扰谢拂睡觉,或许这样就不会被这份礼物绑架。   不对,谢拂说过这是早就准备了的,也就是说,无论他昨晚打不打扰谢拂,他今天都逃不掉。   顾久:“……”他沉默地低下了头。   见谢拂还要带他去不知名的地方,他故意耍赖,蹲在地上不起来,“我走不动了……”   顾久眼中浮上了泪水,还可怜兮兮地望着谢拂,即便看不见,那双眼睛也似乎格外明亮,既是耍赖也是撒娇,“我们不去了好不好?不可以在酒店等礼物送上门吗?”   谢拂忍笑,“这个恐怕不行。”   顾久抿着唇,还想继续撒娇,谁知谢拂却蹲下身,将他整个人背了起来。   “我背你,这样应该不累了?”   顾久:“……”所以他怎么也是躲不过是吗?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谢拂背着他也要去,到底是什么礼物这么重要?   可原本有些委屈的想法,在谢拂的后背上,也全都散了个干净,即便是疑惑,也变得不那么重要。   明明没做什么,但他确实轻而易举便被安抚住了,他闭着眼睛趴在谢拂肩上,一边享受着阳光的照耀,一边享受着谢拂的温暖。   一个本身就冷的人,怎么能温暖别人呢?   顾久以前也不相信,但现在却发现可以做到,身体和心的温度并不一样。   大概是真的很重要吧,他想。   不过,再重要,他都不在乎,最重要的人就在面前,何必去追求那些因为谢拂而衍生的礼物。   最好的礼物,一直是谢拂自己啊。   大约是背上有个人,谢拂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他走得不快,是顾久最喜欢的速度,一种能将时间变慢的速度。   顾久轻轻伏在谢拂肩上,侧脸靠着他的后颈,肌肤贴着肌肤,鼻尖还萦绕着他的气息。   他微微闭眼,弯了弯唇角,小声在谢拂耳边说了一句:   “谢拂,你想要亲亲吗?”   “肉夹馍味的。”   *   等谢拂背着顾久到达一家造型店的化妆师面前时,已经是大半个小时。   顾久还没消化完自己明明做了造型现在还要回来化妆的情况,便听见谢拂对那位化妆师说了一句。   “麻烦给我们化一个喜庆点的妆容。”   喜庆?化妆师视线在两人之间看了看,这才笑着询问:“请问是要出现在什么场合呢?”   谢拂看了还懵逼着的顾久一眼,才微微翘了下唇角道:“嗯,出现在婚礼上的那种。”   顾久彻底愣住。   ……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是在幻听,又或者,是他自己误会了谢拂的意思?   婚礼……是什么意思?   他是知道这座岛上是有教堂的,毕竟是著名的旅游胜地,天上人间,在这里发生的情缘实在数不胜数,也有不少人想要喜结连理,因此教堂应运而生,甚至还有几家婚庆公司。   不过,在这里结婚,也只受这里的法律保护,别的地方是不认的,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在这儿结婚的人甚至更多。   他们可以随聚随散,不用背负任何包袱,结婚了后悔还可以离,不离也行,就是不再来这里的事。   这里的结婚简单得像儿戏,但是……但是……   顾久狠狠闭了闭眼。   “先生请您睁一下眼睛,放松一下,暂时不要闭眼。”化妆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顾久不好意思道:“好的。”   被按在座位上,全程他整个人都不在状态,脑子里不断回响着谢拂刚才那句话,双手在腿上不断摩挲,一直都没能静下心。   直到化妆师将妆容化好送客,直到谢拂带着他出了造型店,顾久浑身还有点反应迟钝,整个人也在走神。   走神的结果就是,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儿了。   他停在原地,下意识拉了拉谢拂的手。   谢拂的回来再次取代了盲杖和导航的位置,无论走到哪儿,顾久只要听谢拂的,便什么也不用带,这也让他养成了现在自己不记路线,只跟着谢拂走的坏习惯。   “我们……我们这是在哪儿?”又是要去哪儿?   顾久心里隐隐有个想法,但在没有确认之前,想法终究只是想法。   谢拂抬手抚了抚他的头,刚做好不久的发型很好看,他的动作很小心,没有把发型弄乱,只是感觉到发丝被阳光晒得有点烫,“马上到了。”   顾久是看不见,但他听得到钟声。   谢拂几步上前,伸手一推,大门缓缓打开。   像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发生了一些神奇的变化,阳光从门口一路照到室内,形成了一条阳光织成的通道,这条通道上,有两道相携而立的身影,看不见面貌,却觉得他们格外相配。   而在那长长的走廊尽头,是空荡荡的礼堂,还有一名早已经不知等在那里何时的神父。   这里没有宾客,没有亲朋,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没有礼炮……   只有他们,和为他们见证的人。   “我们正站在礼堂大门。”谢拂的声音缓缓在空荡荡的礼堂内响起,耳边尽是回声。   “满座无人。”   岂止是无人,也无声,至少除了谢拂的声音,顾久没听到其他。   “或许有些简陋,但希望你体谅一下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想跟你单独过的心情。”   谢拂转头看向正侧耳倾听,试图想听到更多声音和情况的顾久,凑到他耳边,低声轻语。   “你的礼物……”   “是婚礼。”   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婚礼。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明天完结,下个世界现代竹马,he。 第79章 当距离世界毁灭只有五天11   洁白的礼堂内空无一物, 便显得神父格外显眼。   他从今天就开始在这儿等待,一直到现在,终于见到了将他和这座礼堂都包场一天的客人。   对方穿着黑色的西装, 牵着同样穿着西装的顾久,两人站在阳光里,背对着阳光,面向礼堂,也面向神父。   他们的影子映在这条阳光铺成的道路上,相携而立, 仿佛天生便是这般模样。   顾久看不见,谢拂便牵着他,步履款款。   一步一步、不疾不徐……   这条路并不算长,不过百步左右, 可顾久却还是觉得仿佛走了很长很长。   他从来不知道,走路竟也有这么慢, 这么艰难又激动的时候。   他抿了抿唇,忍了又忍,眨了眨眼睛,这才让眼中的水光依旧是水光,未曾离开眼眶,也未曾弄花新妆。   脚步声坚定而清脆,响在这空荡的礼堂中,回声格外清脆响亮,一步一步,都敲在人心上。   一步, 两步,三步……顾久一开始还在下意识地数着, 然而不知何时,便忘记自己已经数到哪儿。   他忘了时间,忘了地点,甚至忘了自己,只是紧紧抓着谢拂,像抓住了一切。   谢拂……   谢拂……   他想闭眼,却又因为不想弄湿脸颊而努力睁着眼睛,微微望天。   可即便头顶没有天,而是礼堂屋顶,他也是看不到的。   谢拂感觉到顾久抓着他的力道,从一开始的并未用力,到现在紧紧不松手,像是用尽了全力,全程不曾分开。   直到他们站定在神父面前。   “欢迎两位新人来到礼堂,很荣幸能成为二位新婚的见证。”神父推了推鼻梁上挂着的眼镜,笑眯眯地对谢拂和顾久开口。   他从业数十年,见证过无数婚礼,但像今天这样,不在规定时间,没有亲朋好友,没有无数来宾,只有两个新人的婚礼,依然很少见到。   作为这场婚礼唯一的见证,神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使命感。   他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两位当事人外,唯一知道这场婚礼的人。   “请问谢拂先生,你愿意与你身边这位先生结为夫夫,将来无论疾病困苦,还是健康幸福,都不离不弃,永远相伴吗?”   “我愿意。”谢拂的回答并不急躁,也不迟疑。   他的声音坚定而沉稳,像是带着能够立足于天地的力量,令人的心中不由微微震颤,下意识信服。   这是即便是上天,也无力反对的承诺。   神父表情不变,用同样的笑容和语气念出刚才那段话。   “请问顾久先生,你愿意与你身边这位先生结为夫夫,将来无论疾病困苦,还是健康幸福,都不离不弃,永远相伴吗?”   “我……”顾久心跳漏了一拍,像是没反应过来一般。   从开始到现在,从激动到迷茫,他不可否认的,便是从始至终,都未曾消散过、褪去过一分的喜悦。   他喜欢身边这个人。   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原因。   无关身份,无关性格,紧紧是像离家太久的人,终于找到了归宿。   那是他出生的地方。   “我愿意……”   顾久不是不愿意,只是不知道要怎样说,才能显现出他的太愿意。   “我愿意……”   他无意识地张唇,像多说些什么,然而脑子里的思绪窜来窜去,最终说出口的,也只有这么一句。   我愿意。   除了这三个字,再没有别的话能够表明他内心的想法。   唯有这三个字,才能说尽他的心,道尽他的情。   眼睛眨了一下,那一直顽强停留在眼眶里的晶莹一不小心滴落在地,随之而来的,便是再也关不住的汹涌洪流。   眼泪这东西,一旦失控,便再也克制不住。   谢拂侧身,从面对着神父,变成面对顾久,他微微低头,倾身吻上顾久的眼睛。   那双本就失控的眼睛,如今变得更加疯狂,疯狂发热,疯狂落泪,疯狂……想要看一看谢拂。   他有多想见一见眼前这个人,将他的容貌印在心上。   然而这对其他人来说再简单不过的事,在他这里却难如登天。   登天尚且还有飞机火箭,宇宙飞船,可想要看一眼谢拂,却是梦里都做不到。   谢拂轻轻浅浅地吻着他,从眼睛到额头,从鼻尖到嘴唇……   顾久静静承受着,也渐渐回应着,嗅着谢拂身上的香水味,可明明那么明显,他却还是从中闻到了独属于谢拂的冷香。   那是一种即便别的味道再浓重,他也能闻到的独特味道,这种味道令他安心。   不知何时,顾久便感觉指尖微凉,他睁开眼,想要低头看去,然而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到手指间有一抹凉意。   这样的触感很容易令人想到什么。   果不其然,随后便听谢拂道:“从商场匆匆买的,估摸着你的尺寸,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喜欢,当然喜欢,怎么可能不喜欢。   顾久忍不住,想要用力点头,却下意识忘了自己面前还站着谢拂,以至于这一点头,便正好用额头与谢拂的下巴撞在了一起,若是谢拂再矮一些,倒是有些像古礼中的夫妻对拜。   谢拂失笑,打趣道:“你这是要中西结合吗?如果你想,也不是不能准备。”   顾久却抱住他的腰,埋首在他胸前,轻声道:“不用了。”   “这样就好。”   无论是什么样的婚礼,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是谢拂,而谢拂就在眼前,就在身边。   他摸索着伸向谢拂的手和口袋,终于,在谢拂的手里摸到了一个戒指盒。   他将里面另一枚戒指取出,又摸过谢拂的手,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戒指给谢拂戴上。   两只手互相牵着,两个人互相拥着,手上的戒指并排而立,阳光下煜煜生辉。   顾久到底还是没忍住,仰头吻上谢拂的唇,只是他吻得总是不准,每每都要偏一点,随后或是他或是谢拂,才会渐渐将这个吻带入正规。   谢拂一手揽着顾久的腰,一手扶着顾久的后脑。   礼堂中,神父前,这个吻竟带上了神圣的味道。   当着万千诸神的面,谢拂将顾久抱在怀里,轻伏在顾久脖颈,低声轻语道:“此生不离不弃。”   几十年是一生,几年、几个月、几天、几个小时甚至是几分几秒,那也是一生。   便是这个世界只剩下一秒,他也不会离去。   他弯了弯唇。   “小七,新婚快乐。”   *   这场无人知晓的婚礼结束后,他们便迫不及待回到酒店,仪式上的完成还不够完美,要事实上的完美,才算是圆满。   他们牵手、拥抱、亲吻……进行着世上最亲密的行为。   像是一场狂欢。   一场……最后的盛宴。   顾久看不见,无论是白天黑夜,于他而言都没什么区别,谢拂将窗帘一拉,整个世界便黑了下去。   这场狂欢进行了多久顾久并不知道,只知道等他累极睡去,再次醒来后,感觉自己半点力气也无。   此时他才后知后觉,之前谢拂是很收着的,像是一直在克制着什么,即便今天这一场狂欢,他也觉得谢拂并没有做到极致,他没感觉到谢拂有失去理智的时候。   可说起来,又为什么要失去理智呢?   正是因为有理智,能克制,人类才不会像动物那样,被兽性主导。   顾久喜欢这样的谢拂。   他摸到谢拂的手,将它从自己腰间移开,转而置于身前,这一睡不见天日,不知日月,忘了时间。   就这么静静靠在谢拂身边,感受着对方在身边的气息,浅浅微笑。   指尖的戒指已经染上了他的体温,是与他一样的温度,若非他还记得,说不定都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顾久摩挲着戒指,心中满是对未来的向往。   虽然还没说,虽然似乎有些唐突,但他心里确实已经想好了要带谢拂见一见他的家人,即便离开了这里,也要一起住,一起生活。   或许谢拂和他的家人暂时有矛盾,不能很快接受,但他相信,只要时间久,他们自然会收到家人们的祝福。   他们可以一起等日出,他看不见,谢拂却可以帮他描述和想象。   他们可以一起运动,一起外出,顾久不再需要导盲犬,也不需要盲杖,只要有谢拂,即便顾久是在久无人烟的沙漠,他也并不在意。   极乐世界为什么这么火爆?正是因为它在这个世界上,给那些不想面对现实的人创造了一个梦幻国度。   只要待在这里,就仿佛在做一场美梦。   一场注定会醒来的美梦。   饮鸩止渴,最终还是会死。   可顾久却觉得,他这个梦是真的,即便离开了这里,也不会消失。   人生处处是惊喜和考验,可究竟是考验还是惊喜,都需要人亲自去打开。   顾久别的没有,但因为谢拂而生的勇气,足够支撑他去验证。   他闭上眼睛,却也没压抑住唇边的笑意,他畅想着一个美好的未来,那个未来有谢拂,却不知道这未来所剩无几。   谢拂睁开眼,看了眼已经黑沉,不见一丝光明的天色,不由微微皱眉。   时间已经过去许久。   他揉了揉眉心,却并没有起身,而是在床上陪顾久继续躺了一会儿。   顾久醒了,他知道。   顾久正在把玩他的手,他也知道。   顾久想要捏他的鼻子,谢拂一把将顾久的手抓住,“别闹,再歇会儿。”   顾久顺从地任由他抓着,并不挣脱也不移开,只是伏在谢拂胸前,低声问道:“几点了?”   谢拂顺手将床头的手机拿起来一看。   正正好晚上十点。   谢拂醒了。   彻底没了睡意。   如果他没记错,世界毁灭的时间就是今晚凌晨。   距离现在不过几个小时。   “今天我又忘了给我哥打电话。”顾久匆忙去摸手机,担心再不打过去,他哥恐怕真要来逮他了。   谢拂将床头的手机递给他,“不要说太久,这么晚了,你哥那边应该也要休息。”   虽然时差在那里,但算了算,这时间确实是他哥的休息时间。   “好。”顾久乖乖听话。   谢拂扶他起身,给他穿好衣服,又将他凌乱的头发给理顺。   等整个人收拾得差不多,他才看见顾久正对着他笑,笑容很愉快,也很轻松,似乎什么也没想,只是觉得想笑,便笑了。   “谢先生,你真的好会照顾人。”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即便不做情侣,就是做普通朋友,恐怕他一辈子也离不开谢拂。   被自己养废,只要一离开他,自己的生活就是不能自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非常棒的阻止他离开的阳谋。   谢拂抬手抚上他的头,声音淡淡道:“只有你。”   只有顾久,才是谢拂会照顾的人。   这样明目张胆的偏爱,换作任何人,也不忍心推开,顾久也不例外。   顾久又抱了谢拂一会儿,才拿着手机去了阳台。   隐约听见阳台上传来的一些说话声,谢拂却坐在沙发上,望着阳台上的顾久出神。   夜晚的极乐世界依然灯火通明,从窗边望下去,入眼便是五颜六色的灯光占据了所有视线。   天上的云不厚,天空看上去比平时高不少,星星也很明亮,明月高悬,为整个世界洒下一片银辉。   任谁来看,这个世界也不像是要被毁灭的样子,可偏偏事实如此。   所有人都活在被世界织成的美梦中。   不多时,顾久便打完了电话,谢拂在他进来之前主动走到阳台。   一踏出去,才发现外面风很大,狂风肆虐,头发被吹得一片凌乱。   谢拂挡在顾久面前,替他挡住大半夜风。   他抬手为顾久理了理头发,又摸了摸他穿着单薄衣服的手臂,“冷吗?”   顾久笑着摇头。   “不冷。”   “风吹着很凉爽。”   顾久还挺喜欢吹风的,有时他还会无厘头地想象,自己被风吹起来的画面,被风吹拂,飘荡去不知名的远方,来一场幻想中的旅行。   “我刚刚跟我哥说了。”顾久忽然道。   谢拂:“什么?”   “我跟他说……我们结婚了。”他俏皮地翘了一下唇角,像是在逗弄谢拂。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谢拂的声音,是被吓到了吗?   半晌,才听到谢拂淡淡嗯了一声。   “嗯,知道了。”   顾久有些扫兴,“你不想知道我哥说了什么吗?”   谢拂不用想也知道,却还是很给面子地问:“嗯,说了什么?”   顾久这才露出更灿烂的笑容,“我哥说他啊,同意了,没有骂我,只说要等我回去后,跟你见一面,好好聊聊。”   谢拂微愣,似乎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望着天上的夜色,心中却想到了这个世界的时间。   或许没人知道这个世界将在不久后毁灭,但所有醒着的人都有一种感觉,有些事再不做,今后就没机会了。   无数人都守在最重要人事物身边,又或者给他们打电话视频联系,深夜比白天更热闹。   这是一种潜移默化悄无声息的暗示,来自这个世界最后的温柔。   “好,我好好表现。”半晌,谢拂应道。   顾久却很认真,跟他说他哥还有其他家人的性格喜好,帮谢拂分析他可能遇到的情况,一字一句都很认真,显然是做足了准备。   谢拂也听得很认真,仿佛他们真的能离开这儿,去见那些人一般。   他们坐在阳台,享受着夜风的吹拂,又欣赏着这个岛上的夜景,听不见人类深夜狂欢的声音,却能看见灯光统治着整个岛的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顾久说得口干舌燥,谢拂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你都记住了吗?”他有些不放心地问。   谢拂点头,靠在他肩上,“记住了。”   顾久半信半疑,直到谢拂随便说了几个人,顾久才彻底相信谢拂的记忆力。   “你真厉害!”他夸道。   顾久听着谢拂的声音,不由下意识浅笑,随后神色微顿,似是想起什么令人困惑的东西。   犹豫了一瞬,他才出声问道:“谢拂,你怎么知道我小名叫小七的?”   从前认识的人,都以为他应该叫小九,可他明明从没跟谢拂说过,谢拂却精准地叫出了他的小名。   奇怪。   谢拂神色未变,他依旧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顾久,似乎要将他的容貌,一颦一笑皆记在心里。   “因为……我们前世见过。”   他语气认真,话里的内容却像是在开玩笑,毕竟谁会相信有什么虚无缥缈的前世。   果不其然,顾久真的笑了,“你这个理由还挺新奇。”   “如果真的有前世,那我们是有多大的缘分才能一直相遇?”   谢拂但笑不语。   谁知道呢。   他的手轻轻抚上顾久的眼睛,“说不定不止上辈子,这辈子,或许连下辈子,我们都会相遇,那时候,你一定会好好的,有健全的身体。”   “我也还会找到你。”   “只是,你可能要多体谅一下那个我,因为他,真的很想很想……”占有你。   从思想到言行,从灵魂到身体。   顾久听不懂谢拂的话,但他可以说自己听懂的那部分。   “谢先生,你真贪心。”明明之前还让他不要贪心。   但这种贪心无疑是令人高兴的,尤其是顾久,端看他脸上的笑容便知道了。   谢拂不置可否,贪心不贪心,答案在他心里,伸手抚上顾久的后脑,借着这个动作看了一眼手表,上面的时针正要指到12,分针正指到11。   他忍不住抱着顾久,伏在顾久脖颈,感受着面前这人的血肉温度和生机,他微微闭眼,脑中思绪纷杂,理也理不清。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开挂作弊,但谢拂从来没做过那些违规的行为。   大脑乱了许久,他什么都想说,却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似乎这样抱着就够了。   良久,谢拂终究是出了声。   “对不起……”   顾久不明所以,“啊?”   “对不起,因为要陪你,可能有的事,没时间去做了。”   顾久愣了愣,虽不知道谢拂在说什么事,但他依然下意识安慰道:“没关系啊,现在没时间,以后总有时间,不用急于一时。”   沉默半晌,谢拂:“你说得对。”   “或许,在未来的世界我能陪你见亲人长辈,陪你看日出日落,陪你走遍世界,但是现在……请你抱紧我。”   “小七,抱紧我。”   顾久愣了愣,虽不知道谢拂想做什么,又是什么意思,却还是依言抱紧他。   “你是在紧张吗?”他绞尽脑汁想安慰。   “……嗯。”谢拂的声音沉沉,却并未解释许多。   顾久顿了顿,听这些话,像是谢拂在紧张见家长,可莫名的,他从谢拂身上感受到的气息并不是这样。   那他在紧张什么呢?   “叫我的名字。”谢拂的声音沉沉。   顾久心跳加快,却不像是害羞,更像是……他也不知道像什么。   “……谢拂?”   “……谢拂。”   “谢拂……”   谢拂的心静了下来,他闭上眼睛,彻底不去看表。   “我会守着你,从前,现在,和未来。”   “所以……”别害怕。   后面的声音顾久再没听到,因为有更剧烈的声音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   剧烈的火光将整个世界包裹其中,爆炸声响彻世界,所有人眼前都只能看见一片红光,睁不开眼。   恍惚间,顾久却觉得自己似乎能看见点什么,他那看不见的眼睛里装进了一个人的身影。   在失去意识前0.几微秒的时间里,顾久是来不及想现在是什么情况的,这个世上也不会几乎没人能想到自己和世界正在死亡、毁灭,顾久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原来他是那副模样。   红衣猎猎,冰寒面容。   整个世界都被火光包裹,而他站在火光中,火花不曾溅他分毫,像是唯一可以依靠的地方。   火海将一切都吞没,唯有他朝自己走来,烈火似朝阳。   不等顾久多看,便觉得自己正被那人抱在怀中,眼前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恍惚中,似有一道声音响在脑海中,不一样的声音,却是同样的语气,将顾久刚才没听见的那半句结了个尾。   “别怕。”   顷刻间,一切灰飞烟灭。   此生只一面,一眼便惊鸿。   -------------------- 第80章 我的绿茶男友1   手术室外,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焦急等待,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手术室的灯灭了, 男人以手撑墙,担心自己腿软。   医生很快从手术室里出来,笑着对男人道:“恭喜,母子平安!”   男人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恨不得握住医生的手感谢。   “谢谢医生!谢谢!”   医生随意点头,“应该的, 产妇很快会转入普通病房,只是到底是七个月早产,孩子体弱,需要在保温箱观察一段时间。”   男人连连应声, “好好……谢谢医生!”   听到孩子体弱,男人双眼发红, 差点哭出来。   他马上奔四,妻子也已经过了三十五岁,这个年纪生子实在伤身,平时在家虽然有保姆照顾,可妻子还是在浴室滑倒摔了一跤,虽然及时送来医院,但提前发动还是让他全程提心吊胆,直到现在才终于放心。   陪昏迷的妻子回到病房后,他便去保温箱看刚出生的孩子。   刚出生的婴儿一般都不太好看,浑身红通通皱巴巴, 可他那早产的儿子却是唇红齿白,哦, 现在还没有牙齿,但该红的地方红,该白的地方白,头发乌黑,看着就不像是早产的孩子。   可医生护士却说孩子出生后心跳不比寻常孩子强,呼吸也比一般孩子弱,不哭不闹,大概是因为没有力气哭。   听到儿子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三十多岁才当爸的男人心疼的要死,再次暗恨自己为什么没一直在妻子身边。   妻子醒了后得知这件事,也很难过,自责自己当时要是更小心一点就好了,还是丈夫安慰,才让她好受些。   丈夫跟她商量,“咱们孩子体弱,给他取个带福气的名字怎么样?”   “你想叫什么?”妻子问。   丈夫十分干脆直接,要说最直接,最有福气的,当然是“福”。   妻子拍了下他胳膊,“你敢取这个名,不怕儿子长大不高兴?”   福字好是好,可用来做名字就有点俗了,大人喜欢,孩子却不一定。   丈夫还想坚持,“大俗即大雅,以前的年代,这可是个好名字,取这个名的都是有福气的。”   然而任凭他怎么说,从事时尚行业的妻子都坚决不同意,最终两人达成一致意见,不用福,可以取同音字。   在一众叫fu的字里,最终妻子一眼看中了“拂”,就好像儿子本就该叫这个,这名字配儿子是天生契合。   等丈夫去办好户口登记,这孩子便拥有了新出炉的名字。   谢拂。   *   013看着每天只会吃了睡睡了吃的宿主,简直欲哭无泪。   它没想到宿主会在上个世界最后护住小七,自己却对世界毁灭的冲击没有丝毫抵抗和防御,以至于神魂受伤,到了新世界不仅只能借助原本会流产的胎儿出生,为了适配孱弱的身体,还要封闭神识和记忆,做一个真小孩。   013甚至不敢跟谢拂说话,担心自己会冲击到谢拂的神魂,令谢拂的神魂不稳,从身体里脱离。   那样的话,宿主大概只能在这个世界做鬼了,哦,这是一个物理现代世界,没有鬼,宿主如果以灵魂体存在,更会被世界排斥。   所以它只能这么看着宿主做个小孩吗?这要怎么找小七啊?万一小七是大人,跟失忆的宿主错过,会不会怪到它头上?   万一小七直接不在这个世界呢?   不过话说回来,婴儿状态的宿主真的……真的好可爱!   这就是人类幼崽的魅力吗?就算是宿主这样的大杀器,在人类幼崽的身体里也会让人忘记他过往种种事迹,只为了他的可爱而欢呼。   *   因为孩子早产,谢家夫妻对孩子格外疼爱,他们努力工作,想给孩子一个好的生活环境。   谢爸爸开了一个建材公司,本来是小规模,现在也逐渐做大。   谢妈妈是服装设计师,原来是在大公司工作,现在也辞职自己创业,创立自己的品牌,两年下来也算小有名气。   对儿子,他们几乎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可令他们挫败的是,无论是星星还是月亮,儿子好像都没兴趣。   谢拂从小就很乖,从不会要求父母做什么,很少提出自己的要求。   第一次要求一件事,还是在一岁多时。   三头身的人类幼崽嗒嗒走到谢家夫妻面前,背着小手,仰头用漂亮的眼睛看着他们,一本正经道:“爸爸妈妈,我想要自己的房间。”   夫妻俩对视一眼,谢妈妈蹲下身,笑着问儿子,“为什么啊?阿拂不喜欢跟爸爸妈妈住吗?”   谢拂摇摇头,“可是妈妈,我已经长大了,是大孩子,要有隐私,不能跟你们住。”   不到两岁的儿子一本正经说长大了,要一个人住,谢家夫妻俩很艰难才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虽然这事让人有点担心,但儿子好不容易向他们提出的一个愿望,做父母的当然不能掉链子。   因此即便心里再担心,每天起夜几次,看儿子睡得怎么样,他们也咬牙坚持了下去。   可是很快,谢拂又在饭后找到他们,跟他们来了一场“成年人”的对话。   “爸爸妈妈,下次进我的房间要先敲门,不能随意进。”谢拂用认真的小表情表示他的坚持。   谢妈妈蹲下身,让两人保持在一个高度,“可是爸爸妈妈担心你睡不好,担心你晚上出意外,又不想打扰到你睡觉,这可怎么办?”   谢拂低头沉思了片刻,最后抬头对他们道:“那妈妈你给我买个手表吧,可以通话的那种,要是有事,我可以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谢妈妈好奇问:“阿拂怎么知道可以通话的手表的?”   “电视里啊,天天放,好多呢。”   夫妻俩对视一眼,相顾无言,心中感慨儿子太聪明了也不好啊。   可是他们能怎么办?儿子平时这么乖,好不容易有个要求,他们能不答应吗?   看着儿子满意地迈着小步子回自己的小屋,夫妻俩忽然觉得,当初儿子刚出生时医生说孩子没力气哭,恐怕是没力气,而是根本不想哭。   孩子太自立了,让父母既欣慰又怜爱。   就是……好像有点没成就感啊?   *   谢拂从小就很独立,只要是能自己做的,就不喜欢麻烦别人。   即便是父母。   他聪明的小脑袋里似乎有一套属于自己的生存法则,认为父母没有义务为他做多余的事,全心全意为他付出。   他们之间是互相尊重,互相交换,而非一方对另一方的付出。   连父母都如此,对于其他人谢拂更不会给他们制造不必要的麻烦。   去医院打针的时候不会哭,身体不好,保姆每天给他喂药,他也乖乖吃,不会说苦。   拥有了自己的小房间后,他不让别人随便进,自己平时就负责屋里的清洁工作,用他的小扫把小抹布每天都勤勤恳恳地整理着。   他的屋里每天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看得见过的亲朋客人都夸谢家夫妻疼爱孩子,别的房间都比较随意,儿子的房间却格外整齐。   谢家夫妻:“……”   在谢拂从小就在往独立懂事方向生长,而谢家父母也从一开始的担忧到现在逐渐接受了儿子的性格时,变故发生了。   谢拂三岁这一年,谢家夫妻的工作更上一层楼,买下了市里更好的房子,他们搬家了。   *   陆女士回到家,关上的房门隔绝了外面传来的搬运东西的吵闹声。   她看了一眼正在客厅里玩小火车的儿子,对从厨房里出来的丈夫问:“对面搬来了新邻居?不会又跟上回那一家一样吧?”   季先生一边给老婆拿包一边道:“应该不是,听说是一家三口。”   “关键不是几口,是有没有跟上回一样的熊孩子。”   陆女士揉了揉脖子,踢掉高跟鞋,换上拖鞋走进去,“上回那家人也只是一家四口,可结果呢?婆媳吵,夫妻吵,孩子调皮得不行,那回在楼道里拍皮球,还差点让粥粥摔倒,还好是走了,不然我也要搬走。”   季先生给她捏肩,“我今天见过那对夫妻,看起来挺恩爱,也很有礼貌,喏,桌上的阿胶就是他们送的,听说咱们家也有小孩,还多送了一组乐高,说他们家孩子最喜欢玩这个,我觉得能喜欢玩这个的,应该是个有耐心喜欢安静的孩子。”   看了看桌上的礼物,陆女士心中的担忧少了一些,“人家送了那么多东西,咱们也不能什么也不回,你多做些小零食,今天给对面送过去。”   季先生欣然答应。   他是个甜点师,跟陆女士结婚,有了儿子后,两人一致决定让季先生在家带孩子,陆女士继续工作。   对季先生来说,只要能继续做甜点,在哪儿做都一样,他每天除了照顾儿子,还会在网上直播做饭或者拍美食视频,算是外快,也是业余爱好。   季先生扭头看了一眼正在坐在地上开火车的儿子,“粥粥,把火车放下,吃饭了。”   季惜粥恋恋不舍地将小火车小心翼翼收起来,确认装好且没有弄坏后,这才一溜烟跑去厨房,“爸爸我来啦!”   他像个小炮仗,冲过去抱住季先生的腿。   季先生手里端着碗筷,腿上还拖着个小拖油瓶,一瘸一拐地往餐厅走。   陆女士将儿子提溜下来,“粥粥,不可以打扰爸爸,万一爸爸摔倒怎么办?”   被陆女士拎着,季惜粥艰难地挣扎了两下,最终只好放弃跟爸爸继续玩有趣的游戏。   “乖乖听话,晚上带你去对面认识新的小伙伴。”陆女士给他夹了一个小鸡腿。   季惜粥一边吃一边发表意见,“我才不要,对面的东东太吵了,他还抢我的小火车,我不要跟他玩。”   陆女士揉了揉他的头,“不是东东,是新朋友,可能是小妹妹哦。”   季先生没看到新来邻居的孩子,也没听说是男孩还是女孩。   季惜粥偏过头,倔强道:“也不要!女生都太麻烦了,好爱哭的!”   陆女士轻轻敲了下他的小脑袋,笑道:“也不知道你以后找女朋友会不会还这么说。”   季惜粥不知道什么女朋友,但他坚定地认为自己很讨厌跟他抢小火车、爱哭的小朋友。   世界上什么都没有他的小火车好玩。   *   晚上,谢拂入住新家,拥有了一间比之前更大更漂亮的房间,家里的家具电器也是新的,房子也重新装修过,他却并没有特别兴奋的表情。   他拍了拍谢爸爸的手臂,“爸爸,可以放我下来了。”   谢爸爸将他放在地上,谢拂迈着小步子参观了整个家,心里却想着自己以后也给父母买这么大的房子。   “阿拂晚上想在家里吃还是外面吃?咱们刚搬家,还没请保姆,要是在家里,那只能自己做了。”谢妈妈蹲下身问谢拂。   谢拂陷入了沉思。   谢家夫妻两个忙着工作,在生活家务上实在不太擅长,要他们做饭,大概只能是吃不死人的程度。   不等一家人商量好,对面的邻居前来回礼。   季先生一条腿被儿子抱着,手里提着两袋饼干甜点,笑眯眯道:“都是自己家里做的东西,不值什么钱。”   “谢谢谢谢,快请进!这是您家孩子吧?长得真可爱!多大了?”谢家夫妻热情道。   “才三岁。”季先生摸了摸儿子的头,“叫叔叔阿姨。”   季惜粥乖乖喊了,谢家夫妻笑着塞了他两个红包。   季先生推辞,大人们你来我往客套一番,没一会儿就开始聊自己的天,一时忘了两个孩子。   季惜粥刚进门就看到了谢拂,对方穿着红色的小棉袄,唇红齿白,精致可爱,瞬间戳中了颜控小朋友的心。   他脚步噔噔跑到谢拂面前,“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吗?”   他摸了摸身上,没找到别的,最后把谢家父母给他的红包塞给了谢拂,“跟我做朋友吧!”   谢拂低头看了看红包,又看了看季惜粥,一直没说话。   秀气的小眉头微微凝起,似在面对一个世纪难题。   跟季惜粥一眼就注意到谢拂一样,谢拂也一眼就注意到了季惜粥,季惜粥看见谢拂就想跟他做朋友,谢拂看见季惜粥,却只想将对方留在自己身边。   好像是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一天离家出走,又被找到了一般。   他的东西,当然要还给他了。   谢拂看了季惜粥一眼,鸡贼地说:“我给你做朋友,你也做我弟弟,以后做我家的人,吃住都在我家。”   季惜粥小朋友十分诚实地摇头拒绝,“不行,我要回家住,小火车还在我家等我,不能留它一只车。”   “而且我比你高,我是哥哥!”   谢拂皱眉,不高兴季惜粥为了一辆火车拒绝他,直觉告诉他,火车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   “那我跟它打一架,谁赢了你跟谁。”   季惜粥掰着手指头,“那你还要跟我的小恐龙、小黄鸭、钢铁侠、蜘蛛侠……垂耳兔打架!”   谢拂:“……”   好麻烦,干脆把他抢回家吧。   不对,不能抢人,这是不对的。   “那我想把你留在我家怎么办?”谢拂认真地问。   季惜粥看了看谢家夫妻,想了想自家爸妈,双眼一亮,自觉想出了一个天才主意。   “爸爸妈妈住在一起,我们又住在一起,只要你妈妈做我妈妈,或者我妈妈做你妈妈,我们就可以住一起了!”至于为什么不交换爸爸,当然是因为爸爸做饭好吃,换了他就没得吃了啊。   谢拂:“……”   虽然他年纪小,但他也知道爸爸妈妈是不能换的好吗。   算了,弟弟比较笨,他不嫌弃。   不过季惜粥的话还是给了他灵感,他跑去家长面前,十分认真地对季先生道:“叔叔,我可以跟弟弟结婚吗?”   几个大人:“……???”   季先生懵逼问:“为什么要跟粥粥结婚?”   季先生也很懵逼,毕竟他实在没遇到过儿子被小男生求婚的情况,而且还是对着他这个爸求婚。   谢拂理由充分,“我想让弟弟一直住在我家,但是他说爸爸妈妈结婚才能住在一起,我跟他结婚了,就能住在一起了。”   众人:“……”   嗯,没毛病,前提是男生能结婚,而且结婚年龄是三岁的话。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尤其是谢家父母,他们还从没见过儿子说这种“傻”话的时候,看起来更像个孩子,看来这个家搬对了。   谢拂虽然明白他们为什么笑,但可以肯定自己刚才的话一定有问题,那看来他的计划也有问题。   季惜粥这时也跑到他面前,谈起了条件,“结婚可以,但是爸爸也要一起,我要吃爸爸做的饭。”   所以他还要跟他爸结婚吗?   谢拂:“……”   麻烦,还是抢了算了。   *   两家长辈相谈甚欢,季先生邀请谢拂一家去他家吃晚饭,正好晚饭没着落,谢家夫妻答应了,谢拂想跟季惜粥在一起,当然不会拒绝。   回了自己家,季惜粥小朋友就跟撒欢一样,一会儿带谢拂去他房间参观,给谢拂一一介绍他的玩具和珍藏。   “这是我的小海螺,别看它小,它可以吹响哦!”   “这是夜光球,开灯后好漂亮好漂亮!”   “这是蜘蛛侠,它可厉害了!还可以吐丝!”   “这是……”   谢拂被季惜粥拉着听了十多分钟的玩具介绍,其实他一点兴趣也没有,甚至还有些不喜那些玩具。   总觉得季惜粥看玩具的眼神比看他还高兴。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季惜粥完全不知道新认识的小伙伴正想着把他的玩具全都扔到垃圾桶,正因为是谢拂,他才愿意邀请对方来看他的珍藏,甚至愿意让谢拂玩。   最后的最后,他还拉着谢拂去看他的小火车。   红色的铁轨,绿色的火车,只要手动发车,火车就能顺着轨道跑圈,轰隆隆可厉害了!   季惜粥兴奋地跟谢拂展示他的小火车,“你看这个窗户,上面都是我贴的花花,这个铁轨也是我花了好久才搭好的,等一下我说发车你才可以发车哦,不可以提前……”   期间谢拂几次开口,“我对火车……”没兴趣。   季惜粥:“你看它颜色好不好看!我特地选的绿色!”   谢拂:“我不喜欢……”   季惜粥:“车轮是两个轮子并列一起的,跑起来又快又稳!”   谢拂:“不要看火车了……”看我。   你都不看我。   谢拂望着一个劲炫耀小火车,根本没听他自己说了什么的季惜粥,眸光微微一沉,双唇微抿。   当自己一直用的方式达不到目的时,谢拂自然而然会想其他方式解决。   他主动牵住季惜粥的手,“可以把你的火车给我玩一下吗?”   季惜粥看了看谢拂,又看了看小火车,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我来教你怎么玩。”   “你看这个是开关,要按一下,它才能跑。”   谢拂走过来,“我靠近一点看可以吗?”   火车都能分享了,季惜粥还不能给他看吗?   他让开位置,让谢拂靠近。   谢拂站起来,摇摇摆摆走到小火车面前,突然,脚下两只脚打架,一只踩上另一只,他整个人身子不稳,瞬间往前一扑,好在他及时翻了个身,屁股着地。   刚刚还巍峨的红色铁轨瞬间被他的屁股坐在地上,哗啦啦倒了一地。   季惜粥傻眼了。   巨大的声音终于引来了大人的注意,见到谢拂摔倒,谢妈妈连忙走上前关心,“怎么了阿拂?怎么摔倒了?”   谢拂双眼泛上泪光,揉着坐疼的屁股颤巍巍站起身。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叔叔,我把铁轨坐坏了,我、我把它拼回来……”   季先生见他脸色发白,现在在疼的模样,哪里敢让他拼,刚刚聊天他可是听说了,这孩子从小身体不好,情绪不能激动,更不能受伤生病。   “我来我来,一会儿就拼好了。”   谢拂:“……”   他坚持捡起铁轨碎片,“要的,对不起哥哥,我给你拼回来……”   他弯腰捡铁轨,然而平衡掌握不好,一不小心又摔倒在地,这回坐的可不是铁轨,而是那个季惜粥宝贝不已,崭新崭新的小火车,坏了不能拼的那种。   谢拂仿佛愣了一瞬,随后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小脸发白,“对不起……对不起哥哥,我、我把哥哥的小火车坐坏了……哥哥……”   他哭也不哭出声,但那一颗颗滴落的眼泪和惊惶的表情却比号啕大哭更令人心疼。   季惜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战损的小火车,懵逼的表情终于回过神来。   讨厌抢他小火车的人,讨厌爱哭的人。   谢拂确实没抢他的小火车,可他杀了他的小火车啊!   “呜哇——!”   他指着谢拂哭嚎:“我讨厌你!”   谢拂看着季惜粥,那成滴的眼泪流得更凶了,顶着红红的鼻头,几步一摔地走到季惜粥面前,想拉他的小手,“对不起,我会赔的,我、我喜欢哥哥……哥哥不要讨厌我……”   弟弟就弟弟,那么哥哥包容弟弟,是应该的吧?   -------------------- 第81章 我的绿茶男友2   两个孩子的哭闹惊得几个大人都紧张不已, 尤其是谢家夫妻,他们可从没见过儿子哭,而且还哭得悄无声息, 哭得这样可怜。   见他要去抓季惜粥的手,却被季惜粥小朋友推开,可怜兮兮又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夫妻俩心疼得要命。   连忙上前安抚道:“阿拂乖,阿拂别哭,爸爸妈妈给你们买新的车车, 买了新车车给哥哥,哥哥哥哥就会原谅你了。”   谢拂抽噎着,吸了吸鼻子,“我、我有钱, 我给哥哥买车车。”   他转头看季惜粥,“哥哥, 我给你买车车,比这个还好看还好玩的车车,你别讨厌我好不好?”   季惜粥还在为自己的绿皮小火车难过,谢拂这个罪魁祸首竟然哭得比他还惨,心中难过又憋屈,见谢拂还要往自己身边凑,生气地抗拒:“我不要我不要!才不稀罕你的车!我就要我的小火车!就要讨厌你讨厌你!”   他双眼通红,哭着生气的样子像只故作凶恶的小老虎,自以为很凶,实际却很萌。   小小年纪的谢拂不知道萌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知道很多见过他的人都说他可爱,长得好乖。   以前他对自己没感觉, 可看着现在的季惜粥,他隐约间明白了大概别人看见他时是什么感受。   大概是想把他偷回家里养起来的程度。   哥哥好可爱啊。   好想养他。   陆女士见谢拂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家儿子,自家儿子却得理不饶人的模样,心里有些忍不住了,皱了皱眉,走过来拉过季惜粥,“粥粥,妈妈怎么教你的?对弟弟要友爱,弟弟弄坏了你的车,但是他很真诚地跟你道歉,并且说要赔你车车,你就算还生气,不想原谅,也不应该对弟弟吼对不对?弟弟身体不好,万一把弟弟吓到怎么办?”   季先生心疼儿子,笑着跟他说:“爸爸刚刚已经在手机上下单了,过两天新车车就能到,比这个小火车更有趣,更好玩,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闻言,季惜粥还没什么反应,小孩子对没见过没到手的新车的感觉没已经拥有到的车大,还沉浸在绿皮小火车的战损中。   反而是谢拂,心里瞬间升起了警惕。   手机他知道,但是手机上可以买东西他还是第一次有这个概念,已经买了的东西还能退吗?如果不能退,季惜粥岂不是又要拥有一辆新车?那他刚刚毁灭“情敌”的行为岂不是没用了?   虽然谢拂现在还不知道情敌是什么东西,但是他不喜欢季惜粥的注意力放在别的东西上这件事,是已经肯定了的,   就算要玩,那也要玩他的。   他噔噔走到季先生面前,小脸满是诚恳,“叔叔,我把哥哥的车车坐坏了,我来赔,我有钱的,可以买给哥哥,叔叔可以不买的。”   季惜粥闻言怒了,生气地瞪着他,原本对爸爸的车没兴趣的他当即道:“谁要你的车!我就要爸爸买,才不要你买的!”   谢拂双眼泛上泪光,讷讷开口:“哥哥……”   季惜粥被他这模样弄得心头一跳,刚刚的怒气竟然要消散了,不行,不行,他的小火车刚死,他才不要原谅这个坏蛋!   他不敢看谢拂,倔强地偏过头去看季先生,“爸爸,我就要你的车,你快给我变出来嘛!”   季先生:“……”   “车还没到呢,等到了就给你好不好?”暗暗抹汗,上次把车车当神秘礼物给儿子“变”出来的情况还是让儿子记住了,以后还是注意一些,万一儿子真要他变,他变不出来怎么办?   谢家夫妻知道小孩子吵架快,和好也快,自家儿子弄坏了别人的玩具,怎么也是他们理亏,便笑着道:“爸爸买的是爸爸买的,叔叔赔的是叔叔赔的,我们都买,这样粥粥不就有两辆车了?”   季惜粥在心里算了这笔账,嗯,好像是两辆,他可以开一辆丢一辆?   谢拂坚持强调,“爸爸,是我赔,我赔的,我买的。”   谢家夫妻根本不知道自家儿子的真实想法,只以为这孩子是有责任心,自己的事自己负责,更加高兴,哄道:“好好好,你买你买。”   儿子平时也有不少压岁钱,买一辆车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样,在几个家长的引导下,两个小朋友达成了和解。   季惜粥别别扭扭地答应下次还跟谢拂玩,哼,要不是看他哭得太可怜了,他才不答应呢!   谢拂却在低头沉思,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季惜粥只玩他买的车呢?   *   谢拂心里有了目的,就会坚定地想办法达到。   他先找到季先生,满脸真诚地问:“叔叔,可以看看你买的是什么车吗?我想给哥哥买个不一样的,这样他就有两个了。”   季先生很喜欢谢拂,试问谁不喜欢一个长得乖说话乖,有礼貌又可怜可爱的人类幼崽呢?   虽然这孩子不小心弄坏了儿子最喜欢的车,但是大人嘛,无法与孩子共情的他们根本不会想到这车有多重要,不过是个玩具,并没有放在心上。   而且谢拂还第一时间道歉并说要自己赔偿。   这样懂事又有责任心的孩子可不少见。   于是他愉快地给谢拂看了眼他买的车。   偷窥到对手,谢拂心里终于对打败对方这件事有了底。   当天晚上,谢拂就在他的房间里数钱。   他以前没有用钱的地方,爸妈给他的压岁钱他都随手收了起来,根本不知道他们给了多少。   现在有了季惜粥,他觉得自己需要用钱的地方可能多了,嗯,要尽早打算。   一张一百,两张一百,三张一百……   数了几次,每次都会数得忘记数到了哪儿。   谢拂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这些叠成一重的钞票,脑中忽然想到一个办法。   他把钞票数到十张,就单独成一堆。   最后一共堆了十堆,10个一千,就是一万。   这是他全部存款。   谢拂心里对钱没有概念,也不知道这些钱是多还是少,但觉得买一个比季先生更好的车应该是够了。   也是亏他懂事又自立,否则他现在应该身无分文,懂事让他不会乱玩钱,自立让谢家夫妻同意将这些属于他的钱都给他保管。   第二天,他便拿着一千块揣兜里,找到谢妈妈,“妈妈,我想给哥哥买车车。”   儿子要给别人买礼物道歉,谢妈妈当然支持,当即决定翘班一上午,陪儿子逛商场。   他们直接去了玩具区域,导购热情上前,“女士,小朋友您想买什么?”   谢妈妈笑眯眯道:“我儿子选。”   导购便笑着去看这位长得格外可爱的小朋友。   谢拂在这里转了一圈,漂亮的眼睛慢慢将每个礼物都看过,却还是不满意。   他觉得这里的车跟季先生买的那些都差不多,就算买来送给季惜粥,优势也不大,不一定能引得对方只玩他送的。   谢妈妈见儿子转了一圈都没选定,不由蹲下来询问:“阿拂还没选好吗?”   “没有,妈妈。”   谢拂皱了皱小眉头,半晌,抬头看向导购,“姐姐,这里没有很厉害的车吗,可以把其他车都打败的那种。”   谢妈妈:“???”不是很明白儿子的话是什么意思,打败谁?为什么要打败?   跟谢妈妈的认真不同,导购小姐姐只以为谢拂是小朋友说幼稚话,同样是幼稚的话,这孩子说起来就格外可爱,尤其是对方认真到小表情。   她忍俊不禁,“有哦,但是那个车可能有点贵,要妈妈同意才能买。”   她一边说,一边从货架最上面拿下来一个大盒子,盒子上是一辆酷炫的电动敞篷小跑车。   从她拿的动作和吃力程度来看,这辆车分量还不轻。   但当她打开盒子,里面的实物出现在谢拂眼前时,他双眼一亮,当即把自己揣在怀里的十张红钞票拍在架子上,“就要这辆!”   谢妈妈心中感叹,儿子还真舍得啊,花钱这么大手大脚,以后该不会养成个败家属性吧?   不对不对,儿子这么乖巧懂事,怎么可能败家。   对眼前这一场景,导购小姐姐心里第一时间想的并不是自己卖出去了一个大件,而是……小土豪太太太萌了!   好想给他戴墨镜啊。   今天又是骗她生孩子的一天。   *   谢妈妈领着儿子回家,“阿拂,回家妈妈就帮你把车子送到粥粥家吗?”   儿子这么小,根本拿不动这么重的东西。   谁知谢拂想了想却摇头,“不要,妈妈你不要送,我说送才能送。”   谢妈妈一头雾水,不是很明白自家儿子在想什么,是因为这辆车花了快一千,太贵所以后悔不想送了?   可她回想今天儿子豪气把那一千拍在货架上的模样,根本没有丝毫不舍。   不过,虽然不明白谢拂这么做的原因,但谢妈妈还是同意了。   她哪里知道,谢拂是无师自通了压轴艳压的精髓,礼物不在送的早,而是在送的恰恰好。   不过这样一来,前期对他就不太友好了。   季惜粥那天为自己的绿皮小火车难过了一晚过后,破碎的车车渐渐走出他的心,连季先生把破碎的车车和铁轨一起扔了也没被他发现,他已经沉浸在其他玩具中。   但他也记得谢拂的话,说是要送给他新车,可两天过去,他什么都没见到!   就这,谢拂还好意思每天眼巴巴地上他家门,可怜兮兮地求季先生和陆女士允许他跟季惜粥玩。   季惜粥小朋友还不知道什么叫利用家长的力量,但已经感觉到自己不能轻易拒绝谢拂。   他重重地朝谢拂哼了一声。   陆女士喊道:“粥粥。”   “这是弟弟,弟弟身体不好,不可以欺负他哦。”   弟弟弟弟,季惜粥后悔了,当初他不该让谢拂做弟弟的。   大人们去做别的,游戏区只剩下两个小朋友,谢拂迈着小步凑进季惜粥,视线在季惜粥手里的玩具上看了看,掩住眼里的不爽。   他就知道,没了一个还有别的。   迟早把它们淘汰掉。   “哥哥,我不是不想给你买新车,只是还没选到更好的,等买好了就送给你。”   季惜粥被他这么眼巴巴看着,心里顿时气不起来了。   谢拂长得是真的很可爱,尤其是他气质乖巧又文静,一点也不熊孩子,反而是很惹人怜惜疼爱的那种。   不仅家长喜欢,就连同为孩子的季惜粥也受不住他这副模样,根本绷不住生气。   加上两人之间也没了小火车这个导火索,季惜粥也不好再跟他生气。   “那你要说话算话,不可以骗人。”   谢拂一听就知道稳了,又往前凑近了两步,“我从来不骗人的。”   他低头看了看季惜粥的玩具堆,小心问道:“哥哥,我可以跟你一起玩吗?”   坐在玩具堆里的季惜粥大手一挥,豪气道:“来吧!但是不许再弄坏它们!”   谢拂心里有点失望,不过他也隐隐觉得不能做第二次,很有可能会被发现,反正最强“情敌”已经被消灭,其他的根本不成气候,用不着他亲自动手。   不过,虽然不把它们放在眼里,谢拂还是想让季惜粥的注意力尽可能多的在自己身上。   转了转眼睛,他便抱着一个变形金刚问季惜粥,“哥哥,这个是怎么玩的?”   季惜粥嫌弃道:“你真笨,这个都不知道?”   他认识的小伙伴里,可从来没有连变形金刚都不会玩的。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很有哥哥风范地拿着变形金刚给他演示它怎么变形的。   眼睁睁看着变形金刚变形,谢拂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季惜粥,拍着小手夸道:“哥哥真厉害!”   被夸了!   季惜粥小脸红扑扑的,觉得自己哥哥的风范更重了。   明明刚刚还后悔做哥哥,现在却又觉得做哥哥真好。   有谢拂这个捧哏的,季惜粥被哄得差点以为天老大他老二,坐拥玩具王国,自己则是玩具王国里的国王。   却不知谢拂面上夸夸夸,心里想的却是:哥哥有点笨笨的,但是也很可爱啦,要是只属于他一个人,那就更可爱了。   *   跟谢拂不一样,季惜粥今年已经上了幼儿园,且小区里有不少都是同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互相认识,都是关系很好的小伙伴。   除了谢拂,他还有其他朋友,他们有更多话题,也习惯了一起玩。   这天,季惜粥终于收到了季先生买的玩具车,是辆很酷的遥控车,车子还可以闪灯光和放音乐,无限吸引着小朋友们的注意力。   刚到手,季惜粥就忍不住想跟人炫耀。   他敲响了对面谢家的门。   然而对面没人,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既然找不到最近的谢拂,季惜粥只好找他其他的小伙伴。   他抱着遥控车和遥控手柄央求季先生带他下楼去小区里。   时间已经到了六七点,天色已经暗得差不多了,季先生便哄道:“粥粥,今天已经很晚了,外面很黑的,咱们不下去了好不好?”   季惜粥不干,“我喜欢天黑,天黑灯灯才更亮嘛!”   季先生:“……”   “可是,晨晨他们这么晚了也都在家啊,应该不在小区里。”   季惜粥才不信,上次他还见过他们在小区里疯跑。   他抱着季先生的腿摇晃,“就是想去,就是想去嘛!”   “爸爸!”   季先生就不是个狠的下心的人,见儿子这么想去玩,也只好认命地带孩子下去。   好在小孩子的精力就是多,小区里有几个小朋友也被家长带着出来玩。   季惜粥兴奋地找到他的小伙伴们,把自己的小汽车拿出来炫耀,“当当当!我爸爸给我买的新车!好看吧!它还可以发光,可以在地上跑得飞快!”   几个小伙伴都羡慕地看着他手里的车,“季惜粥,我也想玩。”   “粥粥哥哥,我也想玩。”   “粥粥……”   季惜粥不舍得。   他有点吝啬,对谢拂的大方还是例外,他给小伙伴们看车是炫耀的,可不是把车白给他们玩的。   不想白玩的季惜粥想了想,才道:“这样吧,我们明天中午一起来这里,每个人都带上最喜欢的玩具,我们交换了玩。”   几个小伙伴高兴答应:“好!”   刚跟父母吃完饭从外面回来的谢拂,看着被一群小孩子围着的季惜粥,眸色暗了暗。   原来他还有其他朋友。   谢拂很想把季惜粥从人群中抢走,但他知道这样是不行的。   所以,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季惜粥困在自己身边呢?   谢拂陷入了沉思。   *   第二天,季惜粥抱着遥控车下楼后,果然见到其他几个小伙伴都各自抱了自己喜欢的玩具。   一个小男孩抱着一只皮球,“季惜粥,我把皮球给你玩,你给我玩一下遥控车行不行?”   “粥粥哥哥,这个娃娃是我妈妈给我买的生日礼物,还可以穿衣服,我也想玩一会儿你的车车。”一个小女孩儿抱着一只玩具熊说。   “粥哥,你看我的溜溜球怎么样?我爸爸可是说了,这是聪明的小孩子才会玩的玩具,你那么聪明,就应该玩这个!”   陷入修罗场的季惜粥很纠结。   他到底是要选哪个呢?   皮球很好玩,他原本也有的,只是被他“不小心”戳坏了,妈妈说为了让他长记性,就没再给他买。   虽然他对玩具熊兴趣不大,但是他拒绝的话,对方会不会哭啊?   还有溜溜球,他是个聪明的小孩,当然要会玩溜溜球了。   纠结来纠结去,最后他干脆大手一挥,“都给你们换,你们一人玩一会儿。”   几个孩子高兴了,可问题又来了,他们几个谁先玩呢?   不等几人商量出个所以然来,突然听见一阵活泼动感的音乐声,是小孩子会喜欢的那种,声音由远及近,几个小孩子循声望去,待看到来人时,顿时瞪大眼睛,纷纷“哇”了一声,惊呼不已!   只见一辆黑色的四轮敞篷小跑车正缓缓朝他们开来,车上放着音乐,崭新的车子,酷炫的造型,关键车上还坐着一个漂亮的小男孩,让人恨不得连人带车一起偷回家里!   男孩的皮球落在地上,女孩的眼里除了敞篷小跑车上面的漂亮男孩没有了别人,已经用溜溜球换到了遥控车使用权的男孩看着手里的遥控手柄,顿时觉得遥控车不香了。   季惜粥瞪大眼睛看着往面前开的车,以及车上的人,似乎不敢置信。   他还没反应过来,其他几个小朋友便把谢拂和他的小跑车围住。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我们可以用玩具跟你交换吗?我想坐你的车。”   他们能这样开口,是因为谢拂的敞篷小跑车是双人座的,上面方向盘驾驶座可以坐一个,旁边还可以坐一个,谢拂身子小小的,再坐一个绰绰有余。   季惜粥:“……”   他看了看自己已经无人问津的小汽车,心中一气,觉得谢拂就是故意来抢他风头的!   可是……可是这辆车真的好帅啊!   不行!忍住!他不能向敌人屈服!   几个小朋友都在等谢拂回答,谢拂却看向季惜粥,微微垂眸,“这个我也不能做主,这辆车是哥哥的。”   他眨了眨长睫毛,眼巴巴看着季惜粥,“哥哥,这是我给你买的车,喜欢吗?”   刚刚还在柠檬的季惜粥:“……”   “喜欢!”他大声喊道。   他决定了,今后谢拂就是他最喜欢的小伙伴!   谢拂露出一个满足又乖巧的笑容,他让开位置,自己从驾驶座坐到副驾驶,等季惜粥迫不及待上车,他还将车上那副导购小姐姐送的墨镜给季惜粥戴上。   季惜粥瞪大眼睛兴奋道:“酷!”   随手将自己的遥控车丢给谢拂,他手握方向盘,在谢拂的指导下就开始上路。   宇宙,我来了!   路过时,谢拂转头看了一眼季惜粥再也没看过一眼的其他几个小朋友,笑容腼腆,歉声道:“不好意思啊,车上好像只有一个位置,坐不下别人了。”   季惜粥身边也只有一个位置,没你们的份儿。   车子缓缓前进,他笑容友好地冲那几个小朋友挥手,“再见!”   再也不见。   -------------------- 第82章 我的绿茶男友3   得了新车的季惜粥彻底将绿皮小火车和遥控车抛到脑后, 他威风凛凛地载着谢拂,一路在小区里转圈,真正实现了豪车和美人的顶级配置。   酷帅的墨镜和酷炫的跑车吸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当然,大家更关注的,还是车上两个小人儿。   无论是戴墨镜的活泼男孩,还是副驾驶的文静男孩,都是让所有人看了都想抱回家养的模样,还有正在怀孕或者准备怀孕的人, 看着这两个孩子,不仅对生孩子这种事没有了焦虑,甚至还有生两个的想法。   这样可爱的小宝贝,只有一个怎么够!   可以说, 谢拂和季惜粥的出现,有效消除了那些人对怀孕生子养孩子的焦虑。   即便他们只是在那些人面前转了一眼, 也算是让路过的人都认识了他们,且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忘记。   而车上的两个人丝毫不知道自己到底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他们已经彻底忘了送他们下来的家长们,在车上玩得不亦乐乎。   “哥哥,刚刚那几个都是你的朋友吗?”趁着季惜粥正高兴,谢拂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   也不算旁敲侧击,这简直是直接询问了,只是可惜季惜粥根本不知道这个喜欢的弟弟到底抱着什么样的想法。   他心情好,张口就来:“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朋友!”   朋友谢拂知道, 但是同学是什么?   季惜粥七月出生,谢拂却是年底出生, 比季惜粥小半岁,因此,在季惜粥已经上幼儿园时,谢拂还没进学校,只是在家里由家长启蒙。   不过谢拂很聪明,不知道同学是什么意思,就开始问季惜粥跟那些孩子都做过什么。   季惜粥毫不设防,“就是一起上学啊,我们在教室里读书,在幼儿园里和老师一起玩游戏。”   谢拂的脑子已经把教室、幼儿园、老师等词汇记在了心里,他觉得现在不明白没关系,总有一天他能懂的。   “哥哥,我没有同学,也没有朋友。”谢拂歪着小脑袋看季惜粥。   季惜粥瞪大眼睛,“你还没上学?”   谢拂眨了眨眼睛,“上学?我可以上学吗?”   季惜粥小朋友扬了扬脑袋,“当然啦!等你长大就可以上学了!虽然上学也好累,还好困,但是也有很多朋友可以一起玩!”   谢拂大概猜到上学和同学是什么意思了。   既然是同学,那应该就是在一起学习,学习嘛,应该跟爸爸教他认字差不多。   所以哥哥是因为去上学才有那么多朋友的吗?自己不上学的话,岂不是比不过那些人跟季惜粥在一起的时间长?   谢拂心思转了转,面上却还是那样渴望地看着季惜粥,一会儿低头,一会儿看季惜粥,直到吸引了季惜粥的注意力,才希冀地看着对方,“哥哥,你好像有好多朋友,你的朋友也有好多朋友。”   季惜粥正想跟谢拂炫耀他在学校里的好人缘,不止是同学们,连学校里其他人的也很喜欢他的。   却听见谢拂继续道:“可是哥哥,我除了你,没有别的朋友,我可以一直跟你玩吗?”   被谢拂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睛用希望的目光看着,季惜粥:“……”   弟弟好可爱,也好可怜,自己有好多朋友,弟弟却只有只有他一个,这让季惜粥有种自己是独一无二的特殊感,根本拒绝不了啊怎么办?   没有自己,弟弟是不是就没有朋友了?   小孩子的想法很简单,弟弟没有其他朋友,那他就做弟弟的朋友就好啦!   因此,他大手一挥,猛拍胸脯,“没问题!我以后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我罩着你!”   谢拂心说自己才不需要被罩,他只想要季惜粥身边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个人。   但他还是对季惜粥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谢谢哥哥!”   *   当天回到家,行动效率很高的谢拂当即找到谢家夫妻,“爸爸妈妈,我也想去幼儿园。”   夫妻俩对视一眼,不明白儿子怎么突然想要去幼儿园的,明明他们在家也没说过。   他们想的简单,儿子还这么小,多让他玩两年,就是四岁再上学都行,因此只是在家启蒙。   “可以告诉爸爸妈妈为什么吗?”谢爸爸问。   谢拂眨了眨眼睛,对着眼前两人道:“对面的哥哥都在上学,我也想跟哥哥一起玩。”   谢家夫妻心里明白了,儿子这哪里是想上学,根本就是想跟对面的粥粥一起玩。   他们对此十分支持,从前他们没想过,可在搬家之后,儿子就活泼了许多,有了朋友,比以前更像个孩子。   他们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决定改天就去对面问问对方的孩子是在哪个学校哪个班,找机会,就把谢拂安排到季惜粥所在的班级。   完全不知道自家儿子不想跟季惜粥分开,想跟他一起相处是一回事,可想将所有情敌都扼杀在摇篮中,让季惜粥身边只有他一个人又是另一回事。   没多久,谢家夫妻就顺着谢拂的意愿,帮他安排了入学事宜。   季惜粥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直到看见谢拂出现在自己的班级里,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然而无论他再怎么揉眼睛,教室里的谢拂都没有消失。   年纪轻轻的幼儿园老师正笑眯眯热情地对班级的同学介绍,“这位是谢拂同学,以后就是大家的同学了,大家要团结友爱,多照顾新同学,让他逐渐融入咱们这个大家庭!”   “哇!”有小朋友瞪大眼睛看着老师身边穿着背带裤,像个小王子一样精致漂亮的男孩。   人都是视觉动物,喜欢追求美的东西,而往往眼睛最在第一时间注意到美的存在。   尤其是小孩子,他们没有欣赏能力鉴别能力,甚至连三观都没有,他们唯一寻找美的方式,就是眼睛。   “谢拂好好看啊!老师,我想跟谢拂做同桌!”一个小朋友飞快举手,将手臂伸得高高的,生怕老师看不见。   随着他出声,其他同学也一个二个,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老师,我也想跟谢拂坐在一起!”   “老师!”   “老师……”   教室里顿时有一群小孩子争着抢着要跟谢拂做同桌,可见外表对人的诱惑和误会能有多重。   老师刚想看空位安排位置,但她低头问了问谢拂,“谢拂同学有没有想坐的位置?”   谢拂看了眼季惜粥身边的胖嘟嘟同桌,仰头渴望地看老师,“老师,我想跟季惜粥,粥粥哥哥一起坐可以吗?”   老师被这双眼睛一看,差点就忍不住想立刻答应了下来,然而她抬头一看,季惜粥身边是有同桌的。   想了想,她便走到季惜粥同桌胖嘟嘟那里,“宋羽晨同学,你愿意跟谢拂同学换一下位置吗?”   宋羽晨平时就跟季惜粥玩得最好,才不想换位置。   他趴在桌子上,占据着桌子大声说:“我不想换位置,我不想换位置!”   他本来还挺喜欢那个长得漂亮的新同学,现在知道对方要抢他的座位就不喜欢了。   老师一看没辙,也不用问季惜粥了,她转身歉疚地看着谢拂,“谢拂同学,宋羽晨同学不同意,这个位置不能换哦。”   她以为谢拂会哭,已经准备好安慰新来的小朋友了,正想着也不知道教室里的糖果小朋友会不会喜欢。   谁知谢拂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懂事,虽然低头一副很难过的模样,但他很快又抬起头,顶着微微泛红的眼睛坚强地对她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老师看得心都要疼化了,恨不得抱着小朋友安慰,不就是一个座位嘛,大不了她就……咳咳,她还真不能怎么样。   她弯腰亲手将谢拂抱到了一个空着的座位上。   谢拂垂着眼睫,没人注意到他的视线落在季惜粥身边那个胖嘟嘟身上。   胖嘟嘟的宋羽晨抱着羽绒服缩了缩,好奇怪,怎么他突然感觉有点冷?   安排好谢拂,老师就开始给小朋友们上课,说是上课,其实跟玩耍也差不多,她播放教育动画短片给孩子们介绍这个世界,介绍语言文字,上课生动有趣,还时不时带着小朋友们做游戏,孩子们上课的积极性被充分调动。   然而再有趣,孩子们的注意力也是分散的,他们很少能专心地做一件事,包括上课和玩游戏。   季惜粥首先就皱眉对身边的宋羽晨道:“你刚刚怎么不答应跟谢拂换?他都难过得快哭了。”   宋羽晨瞪大眼睛,他理直气壮道:“凭什么?我的座位,我不想换就不换!”   季惜粥无法反驳,只好一个劲强调:“可他都快哭了。”   宋羽晨委屈,握起了小拳头,倔强道:“他哭我也哭!”   原本只是有一点讨厌谢拂,现在比刚才又多了一点。   季惜粥:“……”   他不说了,跟宋羽晨做了这么久的朋友,他当然知道宋羽晨哭起来是什么模样,就跟一只小牛犊嚎叫一般,整个教室都会充斥着他的哭声。   他没再说话,心里却暗暗想了一句。   你哭起来也没谢拂好看。   好在宋羽晨不知道这一茬,否则真会哭给季惜粥看。   两人聊天聊得热闹,却不知有一双眼睛悄悄盯着他们,微微抿唇。   老师环视教室,发现班上不少小朋友都在跟同桌前后桌说话,她也早习惯了这样的情况,知道小孩子不好管,尤其是这种不懂事的小孩子。   她在叹气的同时,又看到了正在低头认真写字看书,根本没看周围人一眼的谢拂。   老师双眼当即亮了,欣慰地看着谢拂,心中满满的喜欢,她觉得谢拂就是班级最乖最听话的学生。   上课的热情迅速涌了上来,她当即维护了一下课堂秩序,继续开始讲课。   然而讲着讲着,突然听见下面有同学惊呼声大喊,“老师!老师!谢拂同学出事了!”   老师一愣,转头看过去,果然见谢拂正趴在桌子上,双眼禁闭,小身子轻轻颤抖,脸色发白,额头冒着冷汗。   她连忙快步走下去,“谢拂同学?谢拂小朋友?”   谢拂低声喃喃:“哥哥……哥哥,药……”   老师当即摸出手机想要打电话叫车,准备送谢拂去医院。   她只在入学的时候听谢家夫妻说这孩子早产,身体不好,不能做剧烈运动,却没想到身体会不好成这样,一节课还没上完就发病!   很快,班里的孩子陆陆续续哭了起来。   “哇——!”   “老师,谢拂会不会死啊?我奶奶就是这样,睡着了就没醒了!”   “呜哇——!老师能不能让谢拂别死啊?”   老师电话还没来得及拨出去,周围的哭声就充斥着整个教室,一下子哭了这么多孩子,她简直头疼欲裂,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几十个,每个分别安慰这些孩子。   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突然看见季惜粥飞快跑来,“老师让一让,快让一让!”   老师下意识让开,季惜粥跑到谢拂身边,在他的蓝色的海豚书包里翻找起来,等找到一个药瓶,从里面数了两颗药,又拧开保温杯,倒了一杯水。   把药塞进谢拂嘴里,又给他喂水,虽然闭着眼睛,但谢拂依然本能地吞咽着。   等他把药吃下,季惜粥已经大汗淋漓。   他用袖子抹了把汗,这才松了口气。   “会好的,待会儿就会好的。”他连连说着,也不知道是对老师说还是对自己说。   果真如他所说,没几分钟,谢拂的状态就明显好转,刚才那样呼吸无力,喘不过气还浑身冒汗的状态明显减弱。   甚至还睁开了眼睛。   他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季惜粥,第一声也喊的季惜粥。   “哥哥……谢谢你给我喂药……”   谢拂的眼里感激又崇拜。   季惜粥心中充满了做哥哥的责任感和成就感,以及见到谢拂没事后的放松和喜悦,他扬起笑脸,拍着胸脯,“当然!我可是答应过叔叔阿姨要照顾你的!”   事实上谢家夫妻跟季惜粥说这些的时候,是担心两个孩子在一起玩的时候出什么意外,好歹要知道吃药,否则要是连吃药都不知道,耽误了救治一切无法挽回,他们可承受不住那样的打击。   谢拂缓缓从趴在桌上的姿势缓缓坐了起来,季惜粥就挨在他身边,他拉着季惜粥的手,对季惜粥露出一个病弱又坚强的微笑,“谢谢哥哥,哥哥最好了!”   季惜粥双眼挣圆,心里有点奇怪的感觉,像一支箭突然刺过来,刺中他,却又不痛,只是觉得心跳好快。   怎么回事?他跟谢拂一样生病了吗?   老师这下也明白了,这两个孩子本来就是认识的,双方家长也认识,难怪她之前还奇怪为什么谢拂刚来就要坐季惜粥身边。   她笑着对季惜粥夸道:“粥粥今天及时帮助同学,见义勇为,值得表扬,小红花多得一朵!既然你跟谢拂同学是认识的朋友,那你愿意把位置搬过来跟谢拂同学一起坐吗?要是谢拂同学有什么情况,你可以第一时间汇报给老师。”   季惜粥看了看眼巴巴看着他的谢拂,望着谢拂眼里的希冀,一时间脑子里根本没有拒绝这个选项,当即答应下来,“好!老师,我愿意!”   老师满意笑了,她帮季惜粥转移位置,而属于胖嘟嘟宋羽晨身边的位置就空了下来。   宋羽晨:“……???”   他看了看毫不留恋径直去谢拂身边的季惜粥,又看了看笑容满面的老师,最后看了看全班都在为被“救活”的谢拂而兴奋的小伙伴们,最后才将目光落在刚刚缓过来的谢拂身上。   老师帮季惜粥搬完东西,转头对呆愣愣的宋羽晨歉声道:“宋羽晨同学,新来的谢拂同学有问题,需要帮助,我们要团结友爱,不能袖手旁观对不对?你愿不愿意让出同桌,帮助谢拂同学呢?”   “我、我……”宋羽晨想说不愿意,他跟季惜粥玩得好好的,现在突然孤家寡人,他不习惯,也不喜欢。   可被老师同学们看着,他又实在说不出来那些不团结友爱的话。   见他张嘴说不出话来,季惜粥小眉毛当即拧了起来。   还是谢拂赶在别人说话面前对宋羽晨勉力笑了笑道:“宋哥哥,我听哥哥说起过你,说你们是很好很好的好朋友,那我们也是朋友啦,我真的,真的很需要哥哥,你可不可以把他让给我啊?”   他双眼里含着哀求的目光。   “求求你了……”   宋羽晨:“…………”   面对这样病弱需要关爱照顾的谢拂,面对他的哀求,宋羽晨竟然罕见感觉到了一点心虚。   他讷讷两声,最终挠挠头,“好、好吧……”   反正他下课了也可以跟季惜粥玩。   不止是季惜粥,他还有班里好多小伙伴可以玩。   谢拂却只要季惜粥一个。   看着谢拂听到他的话后露出灿烂笑容的模样,宋羽晨心里却只有一个想法。   他真可怜。   谢拂牵着季惜粥的手:计划成功,耶!   *   从上学后,谢拂终于过上了跟季惜粥一起上学放学,上课下课,在学校里跟季惜粥在一起,放学后也跟季惜粥在一起的好日子。   可日子渐渐长了,他却觉得还不够满足。   虽然哥哥的绝大部分时间都跟自己在一起,却依然避免不了哥哥还有其他朋友的事实。   所以要怎么做,才能做独一无二的那个呢?   谢拂还没想到可以有其他关系,但他已经隐约觉得,做朋友,是远远不够的。   比如做朋友他们晚上还是不能每天一起睡,只有偶尔家长才会同意他们一起睡。   唉,好想长大啊。   季惜粥很羡慕谢拂的独立小屋,他在知道后,便缠着陆女士和季先生,说自己也要一间独立的屋子,他要用他的屋子摆放他的玩具,还有他越来越多的收藏品。   陆女士觉得他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晚上不怕打雷了?”   季惜粥:“……我、我不怕!”假装坚强。   陆女士双手环抱,“你不起夜了?尿床了谁洗?”   季惜粥双脸通红,迅速跺着脚大声反驳,“我三岁开始就不尿床了!”   陆女士看着面前三岁半的儿子,想了想还是没提醒他的年龄。   她祭出杀手锏,“对面的小拂从有房间开始,就一直整理打扫自己的房间,你要是也把你的床桌子地面都打扫干净,连续一周,我就答应给你准备房间。”   季惜粥兴奋得瞪大眼睛,“妈妈说话算话!”   陆女士点头,“就怕你不行。”   季惜粥自信极了,觉得自己一定行。   他兴致勃勃地开始整理自己的空间,首先是床单被褥,他在床上爬上爬下好几回,弄得自己满头大汗,也只是把床收拾得勉强能看。   他在地上坐了一会儿,随后收拾玩具,等他把玩具一个个摆好,整个人已经没力气在站起来了。   他看了看脏兮兮的地面,心里莫名有些绝望。   心里不由佩服起谢拂来,自己都做不到到事,谢拂那个弱鸡身子是怎么做到的?   回想起自己在陆女士面前夸下海口,季惜粥不由脸热,他抱着小枕头,偷偷敲响了谢拂家门。   “谢拂,我想在你这里睡。”   谢拂双眼一亮,“好啊!哥哥进来。”   为了让季惜粥更喜欢留在他这里,谢拂努力为他介绍起自己的房间,这会儿他倒是有些后悔,没有多买一些玩具,有玩具的话,哥哥应该会更喜欢吧?   殊不知他每夸一句,季惜粥就更羡慕佩服一分,弟弟好厉害!   回想自己……算了算了,反正今晚不想回家?   两个小孩儿齐齐并排躺在床上,谢拂终于没忍住,说了句心里话,“哥哥,你想永远在我这里住吗?”   哪个孩子不想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季惜粥羡慕道:“想啊!”   谢拂双眼一亮,“那我……”   正说着,房间突然被敲响。   “粥粥,爸爸来了,接你回家。”   谢拂眸色一暗。   季惜粥藏进被子里,“爸爸,我今天不想回家。”   季先生还在哄道:“你不是想要自己的房间吗?爸爸跟妈妈商量了一下,决定同意你的要求。”   季惜粥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两只眼睛亮得像星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爸爸什么时候骗你?不过房间怎么安排,总要跟你商量,你要是不回家,这事就作废了。”   外面话还没说完,季惜粥已经穿上了鞋,抱着小枕头往门口跑,“爸爸等等我!”   开门却想起自己还没跟谢拂告别,转身笑着对谢拂挥手,“弟弟我回家了!很快我也要有自己的房间了,到时候你来找我睡啊!”   说罢,人就跑没了影。   谢拂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咬了咬唇。   怎么办,哥哥的房间还没有,他就已经想准备烧了。   谢拂垂下眼睫,开始思索起这件事的可行性。   -------------------- 第83章 我的绿茶男友4   在季先生和陆女士的商谈下, 季惜粥终于成功拥有了自己的小房间。   季惜粥兴奋地告诉了谢拂。   谢拂:“……”   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   但他依然扯出一个笑脸,先是为季惜粥高兴了一番,“哥哥好棒!这样我也可以到哥哥的房间里玩了!”   季惜粥整个人仿佛土豪附体, 当即大手一挥,毫不在意道:“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谢拂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   乖乖道:“谢谢哥哥!”   听到谢拂的声音,看着谢拂的表情,季惜粥一本满足,恨不能今晚就能入住新房间。   可他要房间是临时起意,陆女士和季先生要给他买床装修, 要花费不少时间,季惜粥想现在就入住,那是不可能的事。   他只好在谢拂这里解解馋。   在继上次跑掉后,季惜粥重新躺到了谢拂床上, 谢拂眸光微动,不着痕迹将被子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让季惜粥为了寻求温暖,只能往他身边凑,他凑近一点,一会儿谢拂又拉一点,他凑近一点,谢拂又拉一点,最后直到季惜粥把谢拂整个人圈在怀里,谢拂终于不拉了。   “哥哥,你以后有了小房间,要买架子把玩具摆在架子上吗?”谢拂问。   季惜粥转头看了一眼谢拂的房间, 谢拂房间有两个架子,一个是书架, 一个是博物架。   书架上摆放的书都整整齐齐,博物架上的东西也都有条有理,大部分是谢拂自己拼的乐高小物件,还有一些是谢家父母买的摆设,还有一缸小游鱼,漂亮极了。   季惜粥当即心动点头,“要!当然要!”   “那哥哥你多久打扫一次啊?要经常擦,不然上面有灰的。”谢拂紧接着又问。   不想做家务的季惜粥:“……”   刚刚才说要买的他说不出立马出尔反尔的话,只好硬着头皮道:“你都是几天一打扫啊?”   谢拂掰着小指头,“七天擦一次,一个月一次大扫除。”   季惜粥算了算,七天一次也很多啊,他歪着头想,自己能不能一个月擦一次?然后一年一次大扫除?   谢拂很快打破了他的幻想,“要多擦多打扫,不然会很脏很脏的,哥哥你都不想玩玩具了。”   季惜粥:“……”   突然不想买了。   他纠结道:“那我把它们放在箱子里怎么样?箱子里又没有灰。”   谢拂眨着大眼睛看着他,“可是哥哥,我很喜欢哥哥的玩具,想看它们摆出来欸。”   季惜粥挠头不解,“真的吗?”   谢拂满脸真诚,“真的啊,哥哥的遥控车,哥哥会叫的小黄鸭,还有哥哥的大白鹅、钢铁侠、变形金刚……”   他一一数过季惜粥的玩具,最后羡慕地说:“我都好喜欢啊,好想哥哥摆出来,一定超级好看,超级壮观的!”   被谢拂这么捧着,季惜粥满心自信和自豪都爆棚,不忍心拒绝谢拂的请求,最后硬着头皮道:“那好,我都摆出来给你看!”   只是七天擦一擦,没问题的,弟弟都能坚持,没道理他不行,他可是哥哥!   谢拂牵着他的小手,“谢谢哥哥!”   随后笑容十分乖巧道:“哥哥放心,我会帮你擦灰扫地的,我可会干活了,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季惜粥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谢拂会这么说,他愣愣看着谢拂,谢拂乖巧的模样像只漂亮的洋娃娃,不,应该比娃娃还好看,娃娃可不会说要帮他干活。   季惜粥满心感动,伸出手就将谢拂紧紧抱在怀里,“谢谢弟弟!哥哥最喜欢你了!”   丝毫忘了原本根本不用擦,是因为某人挑唆才给自己增加的工作量。   谢拂天使般的面容绽放出一丝含着得逞意味的笑容,藏在季惜粥看不见的位置。   “不用谢啊,帮哥哥都是我应该做的。”   *   谢拂心眼虽多,可做事却当真从不说谎,说到做到,等季惜粥的房间安排好,他就抱着自己的小扫把抹布往季惜粥屋里跑。   季惜粥有点不敢让陆女士和季先生知道他在让比自己还小的弟弟帮他打扫房间,所以挑的是陆女士上班,季先生也出门买菜的时候,偷偷把谢拂放了进来。   相比起从小就没怎么做过家务的季惜粥来说,谢拂的动作就熟练多了,他把抹布过水,两个小朋友把抹布拧干,开始在房间里擦擦擦。   按季惜粥的计划里,他们可以在季先生外出的时间就把架子擦干净,可两个孩子凑到一起可不会一直只做家务。   事实上他们不仅做家务,还在做的同时一边玩水,不知不觉季惜粥的衣服就湿了好大一块,   也是冬天穿的多,才没让他觉得多冷。   两个小朋友荒废工作,谢拂虽然也在玩,可跟季惜粥丝毫忘了一切的玩比起来,他可是心里一直有数的。   季惜粥怕遇到家长,谢拂却正想遇到。   季先生开门,“我回来了!”   等他还完鞋走到客厅,依然没等来儿子。   心中不免疑惑。   寻常情况下,听到他回来了,季惜粥都会飞快跑过来,看看他都买了什么东西,当然,最终目的还是找有什么好吃的。   这么看起来,今天季惜粥的沉默和不见人看上去都显得很不对劲。   一会儿不见孩子,季先生毫不怀疑,对方一定给他准备了“惊喜”。   房间里,季惜粥正在翻箱倒柜给谢拂找藏身的位置。   衣柜里担心谢拂会喘不过气,床底下担心谢拂会怕黑,书架背后又担心谢拂会被书砸到头,真是哪儿哪儿都装不下人。   最后,季惜粥干脆掀开被子,让谢拂藏在床上。   “阿拂你躺在床上,躺平一点,我把被子弄鼓一点,你不要说话,等我爸爸离开客厅我就送你出去。”   虽然谢拂很想让大人知道自己在帮季惜粥做家务,但也不急于一时,之后的机会也多的是。   他听话地乖乖躺在床上,把自己藏得看不见。   季先生开门进来时,就看见自家儿子正满头大汗地抱着扫把扫地。   他微微一愣,看了看似乎整洁许多的房间,又看了眼心虚的儿子。   “粥粥这么勤快地打扫房间?”   季惜粥心虚地挺了挺小胸膛,“是的爸爸,爸爸你可以先出去吗?等我打扫完了再说话?”   季先生视线一瞥,便看见地上有个陌生的扫把和抹布。   他眼睛转了转,很快看向微微鼓起的床上,心中有了数,却不动声色道:“既然粥粥这么勤快,那外面的客厅也由你打扫了,爸爸刚买了不少菜,还要时间去做饭,粥粥就帮爸爸分担一些家务吧。”   季惜粥:“…………”   他仰头看着季先生,“爸爸……”   他不想做家务。   话刚到嘴边,就看见床上的被子微微动了动。   季惜粥:“!!!”   他当即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好!爸爸我答应你!你快出去吧!”   季先生看着反常的儿子,“你真的愿意?”   季惜粥连连点头。   “真的真的,爸爸你快出去吧。”   季先生反而不出去了,各种找借口要留下来。   “也行,不过你总要让我看看你打扫得怎么样吧?不然我怎么放心让你去打扫客厅?”   季惜粥快急死了,他担心在被子里的谢拂会被闷到,拿起扫把胡乱扫了两下,“这样行了吧?”   季先生看了他刚才把灰尘越扫越开的动作,装模作样点评道:“动作很有力,就是太有力了,原本一堆的灰都扫分开了。”   季惜粥:“……”   他着急地转头看了眼床上,发现床上不动了,心中一紧,也顾不得季先生在屋里,脚步飞快地跑到床边,把被子掀开。   “阿拂,弟弟,你没事吧?!”   他见谢拂闭着眼睛,额头也开始冒汗,着急得要死,“阿拂你醒醒,我给你找药!”   他慌忙想去摸谢拂的书包,可这才想起两人是打算干活,谢拂根本没背书包。   他连忙去拉季先生,“爸爸爸爸!你快点去弟弟家里拿药,弟弟犯病了!”   正当季先生也心中着急,转身就要走时,却听见床上刚刚没动静的人儿慢悠悠醒了过来,揉着脑袋睁开眼睛。   “哥哥……”   谢拂笑容腼腆,一脸歉意,“对不起哥哥,我刚刚太累,没忍住睡着了。”   季惜粥:“……”   季先生:“……”   闭上眼睛是睡着了,额头冒汗是热的,嗯,一点问题都没有。   谢拂从床上跳下来,走到季先生面前,“季叔叔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们,帮哥哥做家务的,也不该帮着哥哥骗你们。”   季惜粥:“……”惨遭背刺,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他想冲上前捂住谢拂的嘴,却又担心谢拂会呼吸不过来。   最终他双脸通红,羞愤交加地站在原地。   季先生笑眯眯地看着谢拂,“哦,阿拂觉得自己错在哪里?”   谢拂乖乖道:“我们不该骗您。”   “但是叔叔,哥哥真的也很勤奋,很努力的,他现在只是做的不熟练,但他也有很认真地去做,叔叔你不要怪哥哥,是我心疼哥哥才帮他的。”   季惜粥刚才的羞恼瞬间变成了惭愧。   阿拂……   弟弟明明是在帮他求情,帮他说话,不是真的想背刺他。   呜,弟弟真好!   季先生哭笑不得,他看着谢拂的目光更加温柔和蔼,“我知道了,阿拂是个好孩子,你粥粥哥哥还有很多比不上阿拂的地方,都该向你学习。”   谢拂心中不满,面上也维护道:“哥哥很好的,叔叔不要说他。”   季先生无语,得,自己说两句儿子别人还先不高兴了。   季惜粥已经从愧疚变成感动了,他泪眼汪汪地看着谢拂,觉得这就是他这辈子最好的兄弟。   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弟弟!   “做家务是好事,但是粥粥你请弟弟帮忙,还骗爸爸,今天就惩罚你不许吃小蛋糕了,蛋糕都是弟弟的。”   季先生站起身,通知今天的惩罚结果。   季惜粥心痛又心虚,只好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等季先生出去做小蛋糕的时候,谢拂却转过身拉着季惜粥的手,“哥哥别难过,我偷偷给你吃。”   季惜粥吸了吸鼻子,“阿拂你真好!我最喜欢你了!”   谢拂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看着他,“那你要记得啊,要一直最喜欢我啊!”   季惜粥真心实意地点头拍胸脯保证,“那肯定的,以后我有什么都分给你!”   谢拂笑容更灿烂了,“谢谢哥哥,我也最喜欢你了。”   季惜粥高兴的同时又有些心虚。   他还没告诉过谢拂,他这些玩具,每个都是他以前最喜欢的,但是每个都会被淘汰……   坚定坚定,弟弟是不一样的,他这辈子就一个阿拂弟弟,不会被淘汰的!   晚上回到家,谢拂回想今天的成果。   帮助哥哥做家务,哥哥好感度+1,叔叔好感度+1。   帮哥哥说好话,哥哥好感度+1,叔叔好感度+1。   在叔叔面前展现自己的能干和诚实,叔叔好感度+1。   嗯,今天任务完美完成,相信以后还有很多自己帮到哥哥的机会,以及叔叔让哥哥学习他的机会。   今天也在为入侵哥哥的生活努力呢。   *   谢拂想的没错,他在学校认真上课,积极学习,经常会带一些好吃又特别的糖果来跟学校的同学们分享,跟大家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谁不喜欢跟一个长得漂亮,又随时挂着笑容,对人态度和善礼貌,说话又好听的人相处呢?   对方不仅长得好,成绩也很优秀,零花钱还多,关键是人家很大方,经常会给大家带福利。   就连原本跟他有点小矛盾的宋羽晨,现在下课了第一时间也是凑到谢拂身边,不是想拉他出去玩,就是想跟他说话。   可惜他这样想跟谢拂玩的小朋友太多了,很多次才能轮到他一次。   反应有些迟钝的季惜粥根本没发现,原来自己的朋友全都变成了谢拂的朋友,且跟谢拂的关系比跟他的似乎更好。   大家下课都爱围到谢拂身边,而季惜粥就在谢拂身边,每次跟别人聊天都会拉着季惜粥一起,因此这些转变都不那么明显。   对季惜粥来说,他还是有很多朋友,谢拂只是加入了他们,并没有拆散他们。   而且阿拂弟弟是真的很好啊,他都喜欢的不得了,别人喜欢当然也很正常啦。   怀着这样的念头,季惜粥完全没发现,自己正在被某个心机boy一点点入侵。   他的生活里渐渐全都是谢拂的身影。   他的父母认识谢拂,喜欢谢拂,在他们眼里,这儿就是“别人家的儿子”,经常让他向谢拂学习。   他的朋友也都是谢拂的朋友,且跟谢拂的关系甚至比跟他还好。   他们一起上课,一起同桌,一起学习,一起玩耍,一起写作业,就连坐小跑车,也要一起坐,不然就不开。   这件事直到后来两个人长大了,车里坐不下他们俩才算结束。   谢拂的心思很隐蔽,做的事也十分巧妙,就连双方的父母也只感觉两个孩子关系好,根本没想到其他的,更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孩子会有这么多心机。   *   “阿拂,我的作业还有好多啊。”看着谢拂已经写完的大字,季惜粥自然而然地展现出自己的需求。   谢拂也自然而然接话,“哥哥我帮你写,但是我只能帮你写一些,不然老师会看出来的哦。”   季惜粥连连点头,笑着捧着谢拂的脸蛋亲了一口,发出啵的一声,“谢谢阿拂!”   这是他们做的约定,谁让对方帮自己做一件事,就要亲一下对方。   对他们而言,这样的亲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表示自己对对方的喜欢和亲密,纯洁无比。   但谢拂十分有先见之明地觉得,这样对以后一定有好处,至于是什么好处,反正还没想到。   他看见过电视上的人亲亲都是亲嘴,他们也试着亲过,但是两人一致觉得亲嘴没有亲脸方便。   于是愉快地决定把位置定在脸上。   后来谢拂有趁着季惜粥睡着的时候,偷偷亲过对方的嘴唇,还是没尝出什么感觉,只有季惜粥晚上睡前牙膏的柑橘香味,便把这件事放在一边。   “哥哥,你想去哪里上小学啊?”谢拂帮季惜粥写了作业后问。   “就最近的啊。”季惜粥接过本子自己继续写。   “你都不问我要去什么学校吗?”谢拂眯眼看了看他。   季惜粥挠头不解,“难道你还要跟我分开吗?”   跟谢拂认识这么久,他们从来没分开过,季惜粥心里,也从来没有过自己会跟谢拂分开这个概念。   谢拂满意了,露出标志性的乖巧笑容,“当然不会啦,只是想听哥哥亲口说不想跟我分开。”   季惜粥就吃这种耿直直白的话,当即回应道:“我也不想,等我们回家就跟爸妈说好,以后要一直在一个学校,一个班级!”   谢拂爸妈生意做得还不错,想要私下走点关系把他们安排在一个学校并不难,而且小学人少,班级也少,他们分在一个班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只是不保险罢了。   为此,谢拂罕见地求了父母,希望能跟季惜粥一个班级。   他向来自立,从来不麻烦父母,如今终于又给了谢家父母发挥的机会,也不是做不到的麻烦事,两人自然答应得爽快。   于是,从小学到初中,两人都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   高中却难了。   高中不是义务教育,必须考上才能读,虽然也有买分入学的,可那花的钱可就多了。   谢拂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除了体育一门,其他都是遥遥领先第二名,综合成绩下来也领先第二名不少,以他的成绩要考本市最好的高中绰绰有余。   季惜粥就不行了,他的成绩虽然也还不错,却怎么也到不了顶尖那一列,离考进最好的高中也差了一节。   为了跟谢拂的约定,他只好头悬梁锥刺股,在最后的时间抓紧时间冲刺。   “哥哥,你这道题以前错过,现在怎么又错了?”   “啊?以前错过吗?我怎么不记得?”   “就是这个,变形了一下而已。”   “难怪,他都变形了,我没看出来正常。”   谢拂:“……”   谢拂每天给季惜粥查缺补漏的日子差点要把他十几年伪装的涵养都给消磨干净了。   他微微勾唇,露出一个略带危险的笑容,“要记住这么多题,哥哥的脑子真是辛苦了,我这就去做饼干给哥哥吃,核桃的,补脑。”   说罢,他便起身跑去季惜粥家里的厨房。   季惜粥拦都拦不住。   他急得额头冒汗,这会儿一点也不觉得这些题难了,跟谢拂的饼干比起来,这些题都显得格外和蔼可亲。   他心里祈祷着爸爸一定要回来,一定要阻止谢拂!   然而他的希望落空了,大半个小时后,谢拂端着一盘黑色的饼干走了过来。   别误会,这不是巧克力的,而纯粹是……烤焦了。   谁知见到这样的饼干季惜粥竟松了口气。   烤焦啊,烤焦还好,比起其他奇奇怪怪的品种,烤焦只是苦点,已经太好了。   谢拂献宝似的把饼干端给季惜粥,“哥哥快吃,都是你的,别人都没有!”   季惜粥:“……”我谢谢你。   他笑容满面地将饼干往嘴里塞,动作十分机械,笑容也越来越僵硬。   时不时还要给谢拂比一个大拇指表示赞扬,   直到最后,大拇指比出不出来了,将最后一块饼干解决干净,他大口灌了一杯水,等苦味下去,才觉得重新活过来。   不是他自己找虐,而是当初谢拂第一次为季惜粥学习做饼干,却做出了黑暗料理时,第一个遭殃的季惜粥当即吐了出来,等他吐完就看见谢拂双眼含泪,眼泪一颗颗往下掉。   “哥哥,我做的饼干很难吃吗?”   季惜粥:“……”他是很想说难吃的,但是……   谢拂见他不说话,眼泪掉得更凶了,“我的饼干不好吃,我不完美了……”   季惜粥:“……”   他能怎么办,有一个身患top癌的小伙伴,他也很绝望啊。   最后他只能硬着头皮坚强道:“也不是,就是……有点特别,可能不太符合别人的审美,但是我、我就挺喜欢的。”   时至今日,季惜粥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哪里来的勇气说出那些话,但确实有效果。   谢拂不哭了,并且发誓他那份厨艺以后只给季惜粥独家专享。   季惜粥:“……”我谢谢你。   从此上了贼船就没下来过。   他该庆幸谢拂每次做到都不多,否则他早进医院了。   “哥哥,好吃吗?”谢拂期待地看着他。   季惜粥艰难地竖起大拇指,“一如既往!”   谢拂笑眯了眼睛,“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   季惜粥:“……”   谢拂端着盘子回到厨房。   捡起在烤盘里剩下的唯一一块小饼干喂进嘴里。   火候还不错。   他微微眯眼,下次给哥哥做什么味的呢?   -------------------- 第84章 我的绿茶男友5   “阿拂, 考完试就要放假了,今年想去哪里玩?”谢妈妈一边看着旅游杂志,一边问刚刚回家的儿子。   谢拂放下书包, 看了一眼谢妈妈拿的世界景点杂志,“妈,我不想出国。”   谢妈妈便换了一本国内景点的。   谢拂依然道:“也不想出省。”   谢妈妈:“……”   她好笑道:“你直接说不想去旅游不就行了?”   她也不意外,从小这孩子就这样,对外界并没有强烈的好奇心,什么出国旅游, 他从来没兴趣。   因为工作的缘故,谢妈妈经常会在国内外飞来飞去,参加一些发布会交流会走秀什么的,想带谢拂去见见世面, 第一次的时候谢拂怀着好奇心去了,第二次的时候谢拂勉强同意了, 第三次这孩子就找了一些正当理由拒绝,比如报了什么夏令营,答应跟同学聚会。   据她所知,谢拂明明对同学聚会也没兴趣,可跟她去看服装秀比起来,谢拂宁愿去同学聚会。   同样是浪费时间,他选择距离家里近的那个。   “是的,我不想旅游。”谢拂觉得那些所谓的旅游景点一点新奇也没有,他想要的话,在网上看看就知道了, 虽然是真的没兴趣。   谢妈妈:“……”   孩子委婉的时候她让他直接,孩子直接的时候她又觉得戳心。   “你就没有想去的地方吗?”她很奇怪, 为什么自家孩子对外界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万卷书都读过了,怎么就不想行万里路?”   谢拂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其实有种自己已经看见过外面的世界,也走过万里路的感觉,但他分明又没有,只能将之归结于他没兴趣。   “妈,世上有很多种人,我觉得自己还算正常,您得接受您的儿子就是这样的事实。”哪有什么原因,如果有,大概也只是他本就是这种人罢了。   谢妈妈说不过他,只好转移话题道:“快要中考了,妈妈知道你的成绩从来不需要人担心,只是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要太劳累,也别太紧张。”   这孩子从小到大从不用人操心他的学习,谢家夫妻也只好把重心都放在谢拂的身体上,甚至还请了营养师和厨师。   “我知道的,谢谢妈。”谢拂微微一笑。   每每看着谢拂露出笑容,谢妈妈又觉得这孩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乖。   回到房间,谢拂笑容一收,他拿出手机给刚刚分开的季惜粥发消息,手机屏幕上,映出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哥哥,你晚上来我家吃饭吗?”   季惜粥刚溜回房间,偷偷摸摸拿出谢拂给他买的手机。   “我家来客人了,今天可能来不了,你一个人吃也要乖乖的,待会儿你给我拍视频或者照片。”   季惜粥仿佛忘了这不是在学校,谢拂家里还有其他人,下意识当成了在学校,谢拂每天都粘着自己的时候。   看着信息,谢拂微微挑眉,客人?   他眨了下眼睛,倒是有点想见识一下到底是什么客人。   季惜粥正想再跟谢拂说几句话,安慰安慰对方,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道喊声,“粥粥,躲在屋里做什么?快到客厅来招待客人。”   季惜粥慌忙将手机放进书包里。   不是家里不给他买手机,而是家里原本给他买的手机,不小心在上课的时候响铃,被老师给收了,要毕业才还回来。   想想他也有些懊恼,当时要是他小心谨慎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忘了手机关闹铃?   新手机是谢拂买的跟他一样的同款,他可不能让爸妈知道。   出了客厅,季惜粥看到了一对陌生夫妻,以及他们的儿子,看上去跟他差不多大。   “粥粥过来,这是你袁叔叔和顾阿姨,还有他们的儿子袁晓,老袁,晓晓跟粥粥同岁对吧?但是好像要比粥粥小一点?”   袁先生笑道:“对,小两个月。”   “那晓晓还要喊粥粥哥哥。”季先生笑了笑道。   他把儿子拉过来,“人家晓晓也要来咱们市里上学,说不定你们以后还要做同学,现在认识认识,交个朋友。”   袁晓对他笑了笑,以示友好。   季惜粥对于这个陌生的男生要跟他做同学没什么感觉,他自己都还不一定能考上一中呢。   但他不喜欢别人叫他哥哥,虽然没说过,但他下意识里把这个划分在了谢拂的独家称呼里。   幸好他不愿意别人叫哥哥,对方也不太愿意叫他哥哥,两个陌生人一点也不熟地说了几句话。   也不知道怎么聊的,家长那边聊到了孩子和他们所在的学校,以及他们现在的课业。   “不知道他们学的一不一样,相差大不大,晓晓参加自主招生的话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袁先生问。   “粥粥屋里应该有书有课本和作业,我去拿出来看看。”季先生起身,他转头看向正对着门口发呆的儿子,“粥粥,袁叔叔想看看你们课本,我去拿出来给他们看看。”   季惜粥没留心地随意点头,“行。”   然而等季先生走到门口,却听见客厅里出来一道儿子喊的“啊”。   随后便是一道飞奔的身影冲过来。   “爸,您站着别动!我给您拿!”   季先生:“……”   他看着儿子面颊发红,额头微微冒汗,紧张翻找书包的模样,微微眯眼。   从小到大都是他带儿子更多,所以对于对方的一些小习惯和小细节都很熟悉。   季惜粥一心虚,他瞬间就能察觉到不对劲。   他背着手走过去,“书包里藏了什么?”   季惜粥匆忙把课本拿出去,把书包拉上,“没!没什么!”   季先生站在他面前,笑眯眯地向他伸出手。   季惜粥:“……真的没什么!”却是动作僵硬地把书包递了过去。   季先生拿过书包,打开看了看,发现里面除了笔袋书本作业外,确实没多少东西。   季惜粥微微松了口气,“你看,我说了不骗你。”   季先生没说话,只是默默将里面的几本书抖了抖,两人都眼睁睁看着,在那本练习卷子里,掉出来一个份量不轻的黑色手机。   季惜粥:“……”   季惜粥:“……”   季惜粥:“……爸,您听我解释!”   *   “事情就是这样!”季惜粥一脸崩溃地坐在谢拂面前,满脸都写着愧疚,“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的手机!”   现在手机已经被季先生收了起来,在季惜粥说清楚它的来历之前,反正是别想要回去的。   谢拂看着他,半晌,握住季惜粥的手,“哥哥,手机我送给你了,那就是你的,不用说对不起。”   “那也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它。”季惜粥心中歉意不减。   谢拂从小到大送过他很多东西,他每个都很珍惜。   “哥哥,我去和季叔叔说,我把它要回来。”   季惜粥有点纠结道:“这样的话,叔叔阿姨就会知道了。”   那手机好贵的,他不太想给谢家夫妻留下一个随便受谢拂贵重礼物的印象。   虽然他用起谢拂的东西来确实没啥心理障碍啦。   但这是他跟谢拂的事,怎么能跟别人一样呢。   “我说这是因为害你没了自己的手机后赔你的,他们不会说什么的。”谢拂说得自然而然。   “才不是,明明跟你没关系。”季惜粥不赞同地皱眉。   上个手机是因为他把手机借给别人用,对方明明说的打电话,结果拿去却玩游戏,玩游戏就算了,还关了静音,他拿回来的时候没检查,才被抓包的。   结果事后他怎么追问对方,对方都不承认,说他没关静音。   哼,这种做了还不承认的人,他已经跟对方绝交了。   “没关系啊,为了哥哥,我可以的。”谢拂眨了眨真诚的眼睛,看着季惜粥的目光格外专注,且全心全意。   “但是哥哥下次不要把手机再借给别人了,那个人就是为了跟别人炫耀跟你关系好,才会拿你的手机玩的。”   “别说了,我都后悔死了。”季惜粥丧气道。   丝毫没怀疑过为什么跟他关系好就值得炫耀。   事后,跟谢拂说的一样,手机顺利重回季惜粥手里,季惜粥捧着谢拂的脸就是重重一亲,“谢谢阿拂,我就知道你最厉害了!”   谢拂红着脸笑了笑,“那哥哥要好好复习啊,要是考不上,我就不跟你玩了。”   季惜粥浑身一紧,一边抹汗一边坚强道:“我尽量……尽量……”   谢拂视线不着痕迹落在那个手机上。   嗯,赶走情敌√,假装背锅让哥哥愧疚√,让哥哥欠他两次情√。   这个手机还是蛮有用的。   至于季惜粥原来的手机是怎么被收的,他究竟是不是背锅,谁又知道呢。   *   有谢拂天天督促,为了不让他失望,季惜粥卯足了劲儿学习,考试超常发挥,竟踩着线考上了谢拂要上的那个学校。   季先生和陆女士对谢拂那是感激不尽,成绩出来后,当即请谢拂一家吃饭。   饭店里,两家大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你说一句我说一句,热闹又自在地不行。   “多亏了你家阿拂,要不是他,我家这小子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一中呢。”   “都是孩子们自己努力,该夸夸孩子们。”   “对对对,该夸,阿拂可真厉害,要是我家儿子就好了!”   这是季先生和陆女士的真心话,从小到大,谢拂都是乖巧懂事成绩好性格好,除了身体,没一处不好的存在,要是他也是他们儿子,他们睡着都能高兴醒。   谢家夫妻也笑得满脸红光,酒意上头,几个家长都有些醉了。   几个人心里都有个玩笑般的想法,要是这俩孩子,但凡有一个是女生,两家人保证给他们订娃娃亲。   谢拂小声凑到季惜粥耳边,“哥哥,你想要我做你家的人吗?”   季惜粥愣了一瞬,随后奇怪问,“难道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他脑子转了转,反应过来道:“对哦,我们好像确实不是一家人。”   但他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好奇怪啊,他怎么会跟阿拂不是一家人呢?   真的好奇怪啊。   谢拂眨了眨眼睛,看向季惜粥的目光柔和了几分,他小声道:“其实我们要是做一家人,很简单的,只要我们结婚就好啦。”   他期待地看着季惜粥。   “哈哈哈……”季惜粥愣了一下后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谢拂的后背,“对对!你说的对!”   他答应得快,可显然并没有认真放在心上,只下意识觉得谢拂是要开玩笑逗他。   谢拂眸色危险了一瞬,随即又恢复正常。   没关系,他不着急。   总归逃不出他的手心。   “哥哥,我好喜欢你啊。”他掩住略深到眸色,小声地在季惜粥耳边说。   所以,你也一定要很喜欢,很喜欢我才行。   *   高中开学,季惜粥和谢拂是一起去的季惜粥还帮忙给谢拂背包,在他印象里,谢拂身子弱,干不得重的活,学校的课间操、体育课都是一直请假,包括开学一周的军训。   新学校什么都好,唯一不习惯的,就是他们没能在一个班。   谢拂在火箭班,季惜粥普通班,两人之间甚至隔着楼层。   这意味着他们就连课间都没时间去找对方。   更意味着季惜粥会认识更多的同学和朋友,还是谢拂没办法深入接触的。   这让占有欲爆棚的谢拂差点想转班。   不行,不行,太过刻意会很明显,他要是转班,季惜粥肯定不同意。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季惜粥跟别人玩,跟别人走得越来越近吗?   谢拂陷入了沉思。   *   “季惜粥,季惜粥,是我!”刚到新班级,就有同学十分热情地喊了季惜粥。   他转头看过去,对上一张阳光帅哥脸,然而看了半晌,也没认出对方是谁。   阳光帅哥笑容维持不住了,指了指自己的胸牌,没好气道:“虽然咱们十年不见了,但你不至于对幼儿园的同桌一点印象也没有吧?”   季惜粥不记得自己幼儿园有别的同桌,他不是一直跟谢拂在一起吗?   可看了看对方胸牌,这才渐渐想起来,在谢拂来之前,还有一个前同桌。   “宋羽晨?你不是全家搬去外地了吗?”   “你这话说的,还不能许别人搬回来?”当初他因为父母工作搬去外地,现在因为他们工作又搬回来,不行吗?   “行行,正常正常。”   两人没说几句就上课了,只好暂时结束话题。   上课后,季惜粥视线在班里转了一圈,视线落在一个人身上时顿了顿。   他没想到这班里除了幼儿园同学,竟然还有个上回跟爸妈来他家做客的袁晓。   明明年级几十个班,他们也能分在一起,也是有够缘分的。   所以为什么他和谢拂没有在一个班?明明他们最有缘。   哦,是他太菜,没能进火箭班。   嗯,没问题了。   下课后,宋羽晨就飞过来揽住他,“走,去小卖部,我请你吃东西!”   两人刚走出去,却见谢拂已经等在门口,视线在宋羽晨攀在季惜粥肩上的手上停滞一瞬。   宋羽晨看见他,双眼一亮,看了眼谢拂的胸牌,刚想打招呼喊人,却见谢拂一把拉过季惜粥,“哥哥,我的药忘在你寝室了,你去帮我拿回来好不好?”   季惜粥心一紧,“怎么这都能忘?班里那么多人,要是病了怎么办?”   “对不起嘛,哥哥你别骂我。”谢拂垂下眼睫。   季惜粥哪里还生气得起来。“你等等,我这就去给你拿!”   教学楼和宿舍楼离得挺远,一来一回注定赶不上上课,但季惜粥一点犹豫也没有,随手在后面挥了挥,“帮我跟老师说一声!”   宋羽晨:“……”我特么……   他还以为季惜粥早忘了还有他,原来只是没看啊。   他刚想跟谢拂吐槽几句,却见刚刚还缠着季惜粥的谢拂,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下楼回教室。   宋羽晨:“……”   所以他到底发没发现自己是他幼儿园同学?   没发现吧?一定没。   毕竟谢拂要是知道,怎么可能不跟他打招呼。   那可是他从小到大的白月光。   礼貌可爱又温柔的小拂弟弟,绝对不可能这么冷淡又没礼貌。   *   宋羽晨发现,今天的情况还只是一个开始,之后的每天,每次课间,隔三差五就会有谢拂来找季惜粥,或是让他帮忙做事,又或者是给季惜粥送东西,或者是季惜粥去找谢拂,没几天,全班同学都知道了季惜粥有个在火箭班,学习很厉害的发小。   尤其是在入学考试后,谢拂的名字高居榜首,且甩第二名老远时,来找季惜粥的人就多了起来。   不过他们大部分都是通过找他打听谢拂的。   “季惜粥,你们真的一起长大?从小没分开吗?那感情应该很好吧?”   “让我蹭蹭,我也是间接蹭过学霸的人了!”   “季惜粥,从小有这么优秀的发小,你一定很辛苦吧?介意把这种辛苦分给我们吗?”   季惜粥:“…………”   虽然莫名其妙人缘好了起来,大家也迅速熟悉,但他一点也不高兴怎么办?   季惜粥觉得很莫名其妙,他从小没觉得自己人缘好还是坏,但是现在却觉得跟这些人聊谢拂很烦。   他的人,怎么就成了别人嘴里的谈资?   午饭时分,谢拂听他抱怨,不由微微一笑,“因为哥哥在乎我,不想跟别人分享我啊。”   “是、是吗?”季惜粥忽然有些心虚,他向来是不介意谢拂跟谁认识的,反正无论是谁,都比不过他跟谢拂,可现在高中不在一个班,不随时在一起,竟让他有了危机感,莫名不想让谢拂认识更多人。   忽然觉得自己好自私。   季惜粥心虚愧疚。   “是啊,我也很喜欢哥哥,不想哥哥跟别人好,好朋友都这样啊,很正常的。”谢拂宽慰道。   季惜粥心里一松,将碗里的牛肉夹给谢拂,“谢谢阿拂,你喜欢的,多吃点。”   谢拂乖乖吃了,对季惜粥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正想说什么,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弱弱的声音。   “宿、宿主?”   谢拂抬头,看了看季惜粥,又看了看周围。   季惜粥问:“怎么了?”   谢拂:“哥哥,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季惜粥不解:“什么声音?”   谢拂沉思道:“一个有点烦的声音。”   013:“……”   所以它在宿主心里,一直都是有点烦的印象吗?   好、好吧,至少不是很碍眼,想一剑杀了那种,它该满足的。   “宿主,您别问小七了,他听不到的,确切的说,除了您,别人都听不到。”   谢拂握着筷子的手一紧。   “你怎么知道他还叫小七?”这是他私下在心里给季惜粥取的称呼,连季惜粥本人都不知道。   难道这个东西还能读取他脑海中的思维?   他下意识屏蔽了意识活动,不希望它们被读取。   013:“……”   很好,原来隐约能感受到的,现在是彻底隔绝了。   “宿主,我是你的助手,我们是一起穿越做任务的。”虽然宿主把任务当成了恋爱在过,但013一直没忘记本职工作。   谢拂不是小白,脑海中下意识出现了许多网上的系统小说。   “你是系统?”   013:“……”虽然不是,但是宿主如果觉得这样顺耳或者便于理解,那就算是吧。   “你准备给我什么金手指?”谢拂心想,要是有隐形手铐、定位神器、黑科技小黑屋……他也不是不能跟这家伙周旋周旋。   013浑身抖了抖,它决定还是先让宿主解开记忆封印,比起没记忆放飞的宿主,还是有记忆能约束的宿主安全一点。   于是它把谢拂的目的来历以及为什么会失忆讲了一遍,谢拂听得很认真。   “所以你是说我和哥哥有几世情缘?”   “是的。”   “我为了保护他,受伤还失忆?”   “没错。”   “现在灵魂自主修复成功,随时可以解开封印?”   “宿主您真聪明。”   “哦……”   谢拂神色淡淡,一点激动的情绪都没有。   013正期待地等着谢拂解开封印,然而等来的却是谢拂一句冷酷无情的话。   “我可以屏蔽你吗?”   当谢拂这样问的时候,表示他也这样想了。   被屏蔽的013:“……”   所以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怎么还不吃?快冷了。”季惜粥提醒道。   谢拂重新勾起笑容,“我吃不完,哥哥你帮我分一点吧。”   季惜粥一边帮他分担一边道:“下次选小份的,浪费不好。”   “嗯嗯,哥哥说的对。”谢拂单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扒饭的季惜粥,眸色深深。   连金手指都没有,废物。   谢拂看向季惜粥的眼里流露出几分可惜。   -------------------- 第85章 我的绿茶男友6   013被关禁闭, 这比以前不跟谢拂联系还难受,以前是因为客观条件不能联系,虽然它不好联系, 但联系的能力还在。   可现在却是谢拂把它给屏蔽了,它想联系都没办法。   它纠结地等啊等,希望等到谢拂能重新把它放出来的那天,毕竟按宿主现在的想法,它是个可能有用的系统,既然如此, 应该不会把它闲置太久……吧?   怀着希望等待,然而从中午等到晚上,从第一天等到第二天,从工作日等到周末, 它始终没能等到谢拂的召唤。   013:“……”   事实上,谢拂记忆力很好, 并没有忘记自己脑子里还有这么个特殊的存在。   但他并不觉得这很重要。   说是助手,可一个十多年都没联系他的助手,能有什么重要事吗?   至于对方跟他讲的之前几个世界的经历,他也没什么感觉,或许那确实是真的,但那又如何?现在的他又没有那些记忆。   以前的事以前的自己做完了,以后的事也会有以后的自己去做,他现在完全可以只做好自己。   一个没有紧急事情,却极力劝他解开封印,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他才不要上当。   “哥哥,如果你有了一个类似于系统的东西, 会怎么样?”周末做作业,写完作业的谢拂忽然问。   季惜粥迅速从题海中抬起头,惊喜的目光看着谢拂,“有这种好事?!”   谢拂:“……”   哦对,小说这种东西,当初也是季惜粥开始沉迷的,谢拂还是为了更了解季惜粥的生活,有更多话题,才跟着去看,比起谢拂,更想要金手指的绝对是季惜粥。   “是什么系统?暴富系统?攻略系统?还是打脸升级?我也不要别的,要是能给自己加点就够了,给智商多加点。”季惜粥说得滔滔不绝,连作业都给忘了。   谢拂:“……”   他将练习册重新往季惜粥面前推了推,“哥哥,系统都是假的,人生没有不劳而获,不要做白日梦,就算真的有,那也一定是有目的的,需要你付出,你没看那些反系统的小说吗?有些系统掠夺人的气运寿命,万一你遇到的也是那种怎么办?”   所以没有一点是为了他吗?呵。   季惜粥:“……”   他只是做个梦而已,阿拂这么认真干嘛?   谢拂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将放013出来的时间更往后推了。   别问,问就是迁怒。   013:“……”   算了,这个宿主没救了。   *   在013已经放弃让宿主恢复记忆恢复正常时,一直好像忘了他的谢拂却在一天突然毫无预兆地把它放了出来。   013还没来得及感激涕零,就被谢拂第一句话给噎住。   “说说你有什么功能吧。”   013:“……”   在谢拂心里,013再不济,也是现代世界里没有的东西,怎么也应该有点与众不同的地方。   可自始自终,013真的就只是个挂件。   被谢拂这么问,它当即战战兢兢道:“那个……那个我可以帮您报警。”把你送进局子的那种。   “这个算吗?”   谢拂……谢拂抿了抿唇。   脑海中迅速想着这玩意儿能不能把它从脑子里拿出来研究。   013:“!!!!!”   它急忙道:“宿主!我是、我是时空公民,不、不可以动、动用私刑!”   谢拂:“……”想要人信服,有敬畏心和约束力,那就先把声音里的颤抖先去除。   或许这玩意儿说的是对的,但谢拂相信,即便是有规则约束,也有一些规则之外的办法,所谓的不动私刑,不过是骗骗普通人,即便是普通人,也不一定能骗到,比如他。   谢拂刚想把这没用的小废物继续屏蔽,可胆战心惊的013为了展示自己的用处,连忙对谢拂道:“宿主,宿主,还有这个世界的剧情,我还有这个世界的剧情要告诉你!”   虽然谢拂这个人不该存在,但他既然存在了,这个世界就会自动生成剧情,并将之逻辑完善。   哦,谢拂想起来,这小废物之前是说过他来做什么任务。   “这个世界的你和小七是竹马,你喜欢他,暗恋他,但是小七……呃,不、不喜欢你,喜欢那个……那个叫袁晓的天降……所以你就、黑、黑化了……”   013越说越心虚,越说越忐忑,越说声音越小,直到最后彻底静默无声。   谢拂的眸色黑沉,唇边的弧度先慢慢降下去,随后又渐渐升上来。   “是吗?”   013没敢说话,虽然剧情离谱,但这确实是原来的发展线,它不能说谎。   “那我倒要好好看看,那是什么天降。”   说罢,谢拂便一言不合将013关了小黑屋。   唇边笑意收敛,谢拂不得不承认,那所谓的离谱剧情里的他确实跟他自己比较像,是他可能做的事。   但他可以肯定,季惜粥绝不可能跟剧情里那样,不喜欢他,而喜欢别人。   无关其他,只是在跟季惜粥多年的相处中,以他对对方的了解。   既然季惜粥不会跟那所谓的剧情一样走下去,那谢拂觉得,自己想要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可能有点难。   这个世界的任务可以直接忽略。   不过,话虽如此,谢拂还是将那个没停过几次的名字——袁晓,礼貌性地放在了心上。   他要看看,季惜粥和对方到底是怎么“天降”的。   *   被“天降”的季惜粥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发觉谢拂最近有些不对劲,看他的目光偶尔怪怪的。   相处多年,即便季惜粥再心大,也不可能对谢拂丝毫不了解,事实上他对谢拂的变化还算敏感。   知道他什么时候是在生气,知道他什么时候是真高兴,什么时候又是故意装出来的。   比如现在。   脸上在笑,却并不是因为高兴。   他不由摸了摸脸,“怎么了?我脸没洗干净吗?”   至于为什么脸不洗干净谢拂会不高兴,当然是因为有top癌的人,要身边的朋友也是最好最优秀的。   为此,季惜粥这些年在对方的鞭策下,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   谢拂摇头,“没有,哥哥很好。”   “我就是在想,我不在哥哥身边,哥哥会不会有比跟我关系更好的朋友。”   说着他还微微垂头,声音也放低了些,有些低落。   “哥哥,其实从小到大在我身边都很不舒服吧?我身体不好,你一直要照顾我,帮我背书包,帮我打饭,为了等我爬楼梯还经常上课迟到。”   “因为我,你想跟朋友打篮球,都要找我没事的时候。”   “还有啊,我经常催你好好学习,其实我不是为了什么考个好学校,能有个好未来这些为你好的想法,我就是不想跟你分开,我就是自私。”   “哥哥,如果没有我,你是不是会更快乐?”   说着,谢拂的眼眶又红了,他抬起头,用这双闪着星光的眼睛看着季惜粥。   季惜粥一把丢下手里的笔,将谢拂抱住,少年相依在一起,阳光倾洒在两人身上,画面定格,照片甚至能用于杂志插图。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跟你在一起怎么会不舒服呢?我最喜欢跟你在一起啦,什么篮球同学其他朋友,都没有你重要,你不想跟我分开,我也不想跟你分开啊,我没有更好的朋友,以后也肯定不会有了。”   谁要跟你做朋友。   谢拂眼眸微眯,唇边却微微勾起些许弧度。   “真的吗?”   “真的啦,我用我所有的收藏跟你发誓!”他从小到大有不少玩具都没仍,那是他的成长和青春,还曾经说过要长大了送给喜欢的人。   谢拂显然也想起来这一茬,“哥哥不是说要送人,拿来跟我发誓不太好吧?”   季惜粥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关系,我也喜欢你,送给喜欢的人,也没错啊。”   谢拂微微抿唇,看着季惜粥这副还没开窍的样子,到底没说什么。   高级的绿茶当然要等对方自己开窍啦。   他微微一笑,“那好吧,等哥哥有了男朋友,我再把它们的归属权转交给别人吧。”   季惜粥毫不在意道:“好啊。”   呃,等等,为什么是男朋友不是女朋友?阿拂是不是那什么文学看多了?   还有,他刚刚只是说用他的藏品发誓,没说直接送啊!   到底怎么歪曲意思的?   *   季惜粥最近有点苦恼,每次当着谢拂的面都开开心心,背过身却愁眉苦脸。   这种明显的变化很容易吸引来了别人的注意。   宋羽晨下课路过,看到季惜粥又满面忧愁,翻了个白眼道:“行了,怎么整天活像丢了八百万似的?”   季惜粥白眼翻得比他厉害,“八百万早过时了,现在恶婆婆打发女主的价钱都以亿为单位。”   “哈哈哈……”宋羽晨乐不可支,“原来你还看那些!”   季惜粥默默看着他,“你要是没看你怎么知道?”   宋羽晨:“……”   其实也不是季惜粥喜欢看,他以前最喜欢看的是升级流剧情流爽文,主角一路过关斩将,登上巅峰,能刺激肾上腺素的文。   但是最近季惜粥时不时就想到谢拂之前说的话。   男朋友那三个字,到底是随口一句,还是下意识说了真心话?   怀疑阿拂是被某些文给影响了,季惜粥也开始尝试看一些谈恋爱的文,尤其是两个男性。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明明是陌生的领域,可他看起来却没有丝毫障碍,也不觉得两个男人互相喜欢有什么不对劲的。   于是,继怀疑阿拂出问题后,他开始怀疑自己也出问题了。   烦恼变成了双倍,他现在除了在谢拂面前,眉头就没松开过。   “咳咳,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有什么困难,作为前同桌现同学,我愿意免费为你排忧解难,出谋划策!”   长大了的宋羽晨没有小时候胖,但笑起来的模样还是能看出来有些傻兮兮的。   不过季惜粥也没别的可以询问的对象,谢拂更不行,矮个子里拔将军,也就他了吧。   “你看小说吗?就是那种两个男人谈恋爱的。”季惜粥小声问。   宋羽晨:“…………”   他万万没想到,季惜粥一开口就是问的这种问题。   这……这题超纲了啊。   听过却没看过的宋羽晨挠头,不想在谢拂面前暴露自己有些无知的他有些含糊道:“啊,你说这个啊,我知道啊,所以呢?”   “我发现,我看那些小说,一点反感也没有,反而很能共情他们,你说我这样正常吗?”   “正常啊!”四周齐齐异口同声,惊得季惜粥差点往后仰倒在地,好在被身后的同学给扶住,才没让他当众来个倒栽葱。   他坐稳后惊慌失措地抬头,这才发现自己周围不知不觉竟然围了不少人,他们正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你们……都干嘛呢?”   “听八卦啊,看不出来吗?”其中一个同学说。   季惜粥:“……”   他看得出来,就是没想到这些人看听他的八卦,还一点不怕当事人的。   “走走走,我这儿没八卦。”季惜粥要他们回座位上去。   然而这节课是大课间,外面下雨不用跑步,大家都正闲着无聊,哪愿意回去。   “粥哥,大家都想帮你呢,你怎么还不识好人心呢。”   “刚刚你不是问你爱看同性小说正常吗?大家都可以给你解答啊,这事太正常了,我们也爱看啊,但我们的性向还是异性,大家都这样,别太紧张。”   季惜粥:“……”我谢谢你,可我明明问的是我看耽美小说没反感,不要模糊概念说成喜欢好吗?   好吧,好像确实……确实有点喜欢。   “哦,谢谢,我知道了,了解了,大家也可以散了。”   大家还不想散,但是下节课的老师提前来教室,就算是为了做做样子,大家也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满心遗憾,刚刚才吃了前菜,还没问出季惜粥的八卦呢。   等到没人注意的时候,季惜粥翻开一本书摊开在桌上,假装看书,实际在走神。   他没跟别人说,也不能跟别人说的是,在看同性恋爱文的时候,他感觉到了青春期的冲动,这是他看多少爽文,看主角有多少艳遇,被多少异性追求,收多少后宫都没感受过的。   他从前从没考虑过,只是觉得爽文就该没有感情。   可怎么看同性就不一样了呢?就算是剧情流爽文,他也想在里面抠糖吃。   奇奇怪怪。   真的奇奇怪怪。   季惜粥怀疑自己不对劲。   *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季惜粥又换了很多题材和频道,然而他悲催地发现,除了耽美这个频道,没有任何类型的小说能刺激他的青春期冲动。   季惜粥崩溃地趴在桌上,所以他是以身试毒后,彻底中毒了吗?   阿拂会不会也是他这样子?因为好奇才看的,结果看着看着就不对劲了?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季惜粥顿时也顾不上哀叹自己了,直接开始担心谢拂。   担心谢拂以为自己不对劲,所以自暴自弃。   担心谢拂会因此而影响到自己的成绩,要是掉下第一名,阿拂肯定会哭的。   担心谢拂会以为这是不对的事,不敢告诉别人,一直憋在心里,越憋越内向。   刚刚发现自己不对劲的季惜粥,根本顾不上纠结自己的性取向,全心都在替谢拂忧心。   他想,作为阿拂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朋友,阿拂从小叫到大的哥哥,他一定要为脆弱的阿拂撑起一片天。   不就是同性恋吗?他要让阿拂明白,这不是他的错,他是对的。   要让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都会支持他。   打定主意的季惜粥,开始了自己的谈心计划,   想要安慰别人,那就得有理有据,他开始在图书馆、网上,各种搜索有关于同性恋的内容。   认认真真做了一个摘抄和总结,都是一些大佬们说的很有力量和道理的句子,还有一些统计数据。   相信用这些内容,一定能安慰好情绪低落的阿拂弟弟!   *   谢拂本来想见识一下那位叫袁晓的人,可他几次到季惜粥教室,都只看到对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安安静静看书学习的画面,别说跟他说话了,他连问他跟季惜粥关系好不好的机会都没有。   为此,谢拂神色罕见的有些郁郁。   落在季惜粥眼里,就是谢拂因为性向的事郁郁。   季惜粥握紧拳头,不能再等了!   *   放假回家,季惜粥做了一些小蛋糕给谢拂,跟谢拂不一样,他的手艺还是有几分季先生的真传,吃上去跟外面卖的没什么区别,谢拂一向喜欢。   “哥哥,今天什么日子?怎么想到做这个?”谢拂笑眯眯的,丝毫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都说一个人要是反常地对人好,那多半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对方的亏心事,下意识补偿。   他慢悠悠吃了一口小蛋糕,心中却想的是该买点黑色的窗帘回来了。   “想做就做了,哪有什么原因。”一无所知的季惜粥自然道,他问谢拂,“蛋糕好吃吗?”   谢拂乖乖点头,“好吃,哥哥做的都好吃。”   说着,他还用自己的叉子叉了一块,递到季惜粥嘴边,“哥哥你也吃。”   他们从小就互吃对方的东西,季惜粥犹豫都没有,直接吃了进去。   “阿拂,我有件事想跟你说,我提前说了,你千万不能生气啊。”   谢拂眼睛微微一眯,随后勾唇笑道:“哥哥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生哥哥的气呢。”   “那我、那我说了啊。”季惜粥悄悄看了谢拂一眼,见他脸上的笑容都没变,心里稍微定了定。   “最近我看了很多书,还有很多有关于同性恋的调查数据,发现这个群体虽然比起异性恋是小众,但自古以来还是存在一定的地位,从古至今,它都是正常的,虽然现在咱们不合法,但世界上有些国家却是合法的。”   “存在即合理,既然它都存在了,所以不要觉得它不对劲,你觉得呢?”   季惜粥小心忐忑地看着他。   谢拂脑子里飞快转动季惜粥说这些话的原因,可任凭他怎么想,也想不到季惜粥会以为他是同性恋还自暴自弃上去。   最大的可能是季惜粥发现自己性向不对,怕他因此而疏远他,才提前说一些,想让谢拂接受。   可看样子,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这些念头不过两秒,他看着季惜粥,缓缓点头,“哥哥说的好像有道理。”所以呢?   他面露迟疑,像是半信半疑的纠结表情。   季惜粥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继续开解,“我之前还听说学校里以前有同性恋因为接受不了自己,觉得自己是异类,跳楼自杀,好在被抢救回来,这多危险,跟性命比起来,性向根本一点都不重要,对不对?”   谢拂脑海中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有些像迷雾,“哥哥说的对,”   季惜粥大松一口气,觉得自己能劝动谢拂,也不兜圈子,直接道:“所以阿拂,不要排斥自己的性向,要学会接受它,理解它,平淡对待它,同性恋没什么,无论如何,就算是谢叔叔和阿姨不理解,我也会一直支持你!”   谢拂:“……”   他好像明白季惜粥的意思了,但是……   “哥哥,你为什么会跟我说这些?”他面露不解,好似不明白季惜粥这是闹哪一出,“我周围也没有喜欢同性的人啊。”   季惜粥一愣,他看着谢拂脸上的不解,那是纯粹的不明白,并没有其他害怕害羞等情绪。   “你不是……你不是吗?”他讷讷问。   谢拂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又茫然,“为什么哥哥会觉得我是啊?”   他没说一句我不是,可那态度那模样,摆明了是在跟季惜粥暗示他不是。   偷看的013:“……”   它看了看宿主,又看了看小七,终于发现宿主失忆后,最遭殃的不是它,而是小七,心里为小七默哀一瞬后,它竟感觉到了安慰。   季惜粥懵了,原本准备好提前背好的词全都忘了个干净,只能看着谢拂懵逼道:“我之前明明还听你说男朋友,等我以后要是有男朋友什么的……”   “难道不是因为这个?”   谢拂单手撑着下巴,静静看着季惜粥,面上似有一些迟疑,“哥哥你有没有想过,那可能只是……口误?”   季惜粥:“…………”   所以谢拂真的不是同性恋?   那他之前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更悲催的是,谢拂不是同性恋,他好像是了啊……   谢拂小心翼翼抬头看着他,“哥哥,你不会以为我是同性恋,所以做了什么吧?”   季惜粥:“……”   季惜粥狠狠抹了把脸,最终面无表情地看着谢拂,“阿拂,咱能删档重来吗?”   -------------------- 第86章 我的绿茶男友7   如果时间能倒流, 季惜粥绝対愿意花这辈子的零花钱让时间倒流回十几分钟之前。   如果能再早一点,他还想倒流回一周前。   如果再早一点,他希望能倒流回十天前。   哦不対, 就算倒退回十天前,他也没办法阻止谢拂口误说那句“男朋友”。   该误会还是会误会。   可至少,后面的事还有挽回的余地不是吗?   看看他后面都做了什么。   怀疑阿拂是同性恋,以为他被耽美小说给误导,自己以身试毒却反而中了毒。   现在他不仅在阿拂面前胡说八道一通,还暴露了自己都没搞清楚的秘密。   他、他没脸见人了!   谢拂看着季惜粥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的模样, 表面发呆,实则欣赏了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一般,一把抱住季惜粥。   “哥哥, 没关系的。”   “你不是说同性恋没什么吗?刚刚还那么劝我,现在是你自己, 当然也一样啊。”   “哥哥,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站在你身边的。”   季惜粥感动不已,万万没想到,最后竟然从他安慰阿拂变成了阿拂安慰他。   原本他不想说的,现在也不得不说了。   “那个,我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呢。”既然谢拂不是同性恋,那他觉得自己还是不是的好,他想跟阿拂一样,哪儿哪儿都一样, 才不要异类。   谢拂眸光微动,“哥哥你还不确定吗?这样的话, 那我帮哥哥确定一下怎么样?”   季惜粥挠头,不解问:“怎么确定啊?”这还有什么机器检测的吗?   如果有,那可就方便多了。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谢拂松开,看着他,眨了眨眼睛道:“我是男生,哥哥喜不喜欢男生,我陪哥哥试一试不就好了吗?”   “别的情侣怎么做的,我们也怎么做,如果哥哥不喜欢男生,那肯定没感觉。”   季惜粥:“……”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年纪轻轻的季惜粥根本不明白不是异性恋随便见个异性都喜欢,同性恋也不是见个同性就喜欢。   他觉得谢拂说得対,如果他喜欢男孩子,那肯定像他看小说一样有感觉,如果不喜欢,那大概就是没感觉吧。   只是……   “怎么能让你为了帮我做这些呢?你又不喜欢男孩子。”季惜粥不太赞同,   在季惜粥心里,谢拂是最重要的,他的性向什么的,根本比不上谢拂一根手指头。   为了一个性向,让阿拂帮他做这么多,根本不值得嘛。   谢拂依旧是那样乖乖巧巧的模样,他拉着季惜粥的手,十分真诚地说:“没关系的哥哥,哥哥最重要啦,为你牺牲一点根本不算什么,只要哥哥好好的就行。”   季惜粥感动不已,眼泪在眼眶中盘旋,看着谢拂的目光盛满了感激,“阿拂……”   “你対我太好了!”   谢拂笑了笑,“因为哥哥也対我很好啊,以前都是哥哥帮我,现在终于有机会帮到哥哥,我真的特别高兴!”   季惜粥也觉得高兴,不是因为自己的性向问题能得到验证,而是因为阿拂対他这么好。   这就是他这辈子最好的弟弟!   *   两人偷偷定了个计划,决定多看一些谈恋爱的书或者电视剧。   做笔记,记下它们里面所有的情侣做的事。   他们先看的电视,然而看着看着,季惜粥的眉头就越拧越紧,一边看一边纠结吐槽。   “他们为什么要吵架啊?”   “一个面包至于吗?”   “每次你吃不完的面包还给我吃呢。”   谢拂:“……”   “我也不懂欸。”   “可能是因为这样关系会更好吧。”   季惜粥眼中流露出迟疑,“可我们现在关系也很好啊,难道这就是兄弟和情侣的区别?那我觉得我们的关系是最好的,”   谢拂:“……”谁要跟你做兄弟。   他觉得这样不行,继续看下去,季惜粥大概会在心里抵触情侣关系,他找了一些理论性或者技巧性的书来。   “哥哥,记笔记实在太难了,不如咱们照着它来做吧,也省的我们花时间看电视还做笔记了。”   季惜粥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谢拂的要求,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他也不想记笔记,还因为要是他再记笔记,就没时间做作业了,谢拂做完了不用担心,可他没有啊。   于是他拿起那本名叫《从情侣到夫妻的一百件事》,翻开就开始看。   首先是送追求开始,前面两章写了追求,这跟他们没关系,两人默契翻过,直接看后面。   【用一个吻来确定情侣关系。】   季惜粥看着这句话,皱着眉头道:“这是说要我们亲亲吗?”   谢拂:“……应该吧。”   “可我们从小到大一直在亲啊,这算不算已经做过了?”   谢拂:“……”   “我觉得它说的吻应该是嘴対嘴。”   季惜粥:“那我们以前也亲过啊。”季惜粥记忆也不算差,尤其是在谢拂的事情上,他能把他们从小到大的经历都如数家珍。   対于当初试过在各种地方亲,最终却定下亲脸的事,他当然有印象,其中当然也包括嘴。   他们是亲过没错,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谢拂:“……”   别问,问就是后悔,这会儿谢拂倒是有些想要解开封印了,解开之后,至少不会像小时候那么傻,竟然觉得亲脸比亲嘴好。   他脸色已经从刚才的期待变得有点低沉,正当他想张口示弱时,忽然感觉眼前一暗,某人倾身凑了过来,捧着他的脸,重重在谢拂唇上亲了亲。   谢拂一愣,他微微抬头,“哥哥……?”   季惜粥笑了笑,“阿拂刚刚好像很想要亲一下安慰的样子,别不高兴啦。”虽然他并不知道対方因为什么而不高兴。   谢拂看着季惜粥,目光认真而真诚,最后微微低头垂眸,才微微点头道:“嗯……”   下次给哥哥做饼干,可以少做一点。   *   这不过是一个插曲,在两人的心情再次好起来时,他们已经开始继续研究。   然后谢拂发现,他高兴得太早了。   【共进晚餐】   “一起吃饭,我们从小吃到大,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啊。”季惜粥细数起来说。   “……”   “这个陪他一起熬夜,为他盖被子,披衣服就更简单了!每年冬天我都在做,每次考试之前你也在做。”   谢拂从小就很注重外表穿衣打扮,很多时候还会要风度不要温度,每次这个时候,都是季惜粥背着羽绒服,强行给他穿上,这是他们从小到大的习惯。   而谢拂经常帮季惜粥补课,考试之前,为了让季惜粥有个好成绩,临时抱佛脚,天天陪他看书做作业到很晚才睡,这也早就见怪不怪。   “还有这个一起睡觉,我们一直不都在一起睡吗?”只要有机会,他们就喜欢一起睡,有时候是在谢拂屋里,有时候又是在季惜粥屋里,两家长辈都习惯这俩孩子有两个家了。   也是因为太熟悉,两个孩子不愿意,即便他们已经有能力换一处比这里更好的房子,谢家夫妻还买了别墅,他们依然没有搬家,一直在这儿住。   可想而知,以他们两家的关系,以后就算要搬家,那多半也是一起搬,同样搬去很近的地方。   谢拂:“…………”   他回想自己小时候就拉着季惜粥一起睡觉,并且潜移默化让対方习惯自己的存在的场景……   之后的场面更是惨不忍睹,这时谢拂才发现,竹马和天降,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站天降。   因为新鲜感啊。   作为青梅竹马,他跟季惜粥从小到大几乎什么都做过,光屁股的样子都不知道见过多少回了,别的情侣吃饭逛街看电影,时不时勾勾小手,羞红面颊,渲染一下暧昧的氛围。   可到了他们这里,就成了从小到大的习惯,别说是牵手了,他觉得就算现在季惜粥跟他来个热吻対方都有可能觉得这是在用舌头帮他数牙齿。   谢拂面无表情地合上书。   “対不起哥哥,我累了,今天我们就不看了,还是先休息吧。”   说罢,他抱着书回了自己卧室,把季惜粥关在门外。   季惜粥:“……???”   他满脸困惑地挠挠头,“我做错什么了吗?”   他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最终,还是対着门口喊了一句,“阿拂,气温在降了,不要把空调调得太低。”   谢拂:“……”   他磨了磨牙。   013被放了出来,刚出来就听见宿主低沉的声音,“他以前也这么不解风情吗?”   013:“……呃,这个情况不一样吧,宿主,这个世界你们是竹马啊。”   谢拂眯了眯眼,“你不是说还有我被他养大的世界。”   013:“可是……那个世界您的形象是全能小保姆啊。”把小七养废,让対方离了他就不习惯,不能正常生活。   虽然都心机,可是……   “您现在能那么做吗?”   谢拂:“……”   当然不行,他可是身娇体弱小绿茶,季惜粥给他做保姆还差不多。   谢拂抿了抿唇,看着手里似乎没啥用的书,随手将它丢去一边,眸色冷然,“我讨厌天降。”   013已经不说话了,讨厌就讨厌把,说得跟你能有天降的新鲜感似的。   它算是明白了,宿主虽然坑得小七不要不要的,可能制约宿主的,也只有小七,偏偏宿主除了一些小手段外,打不得骂不得,这算什么?   恶人自有恶人磨?   宿主是恶人它没意见,小七的话,应该还算不上?   *   虽然帮季惜粥试试的计划因为遇到了难题而不得不暂且搁置,但季惜粥依然非常感谢谢拂。   去学校时,季惜粥还用自己的零花钱给谢拂买了一只手表。   谢拂开心地收下,仿佛忘了上次的不欢而散。   “谢谢哥哥,以后我每次看时间都会想到你的,哥哥你也要想我啊。”   “当然了!”季惜粥见他重新露出笑容,不由松了口气,笑着冲谢拂挥手,“阿拂中午再见!”   谢拂一直看着他消失在走廊,消失在楼梯口,收回视线时,顺便连笑容也收了回来。   “谢拂,这道题你做了吗?我还不太懂,能不能请你讲讲?中午请你吃食堂。”一个戴眼镜的同学找了上来。   谢拂并没有拒绝,看了一眼,拿起笔写了几段,说了做题思路,那同学茅塞顿开。   “谢谢学神!学神真厉害!”他兴奋得不行。   谢拂却一直神色淡定,“谢谢,不过中午请客就不必了,我要跟我哥哥吃饭。”   说罢,他转身回座位坐下。   眼镜同学推了推眼镜,看着谢拂的目光还有些倾佩。   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谢拂能做到在他那个哥哥面前,跟在他们面前是两个样的。   一个是乖巧软萌小可爱,一个就是态度冷淡的学神大佬。   莫名觉得学神在表演上很有天分,将来要是去做明星,一定能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   跟同学关系的转变,这也不能怪谢拂,从上了高中后,不跟季惜粥在同一个班,班里没有了季惜粥,这也意味着谢拂対周围人际关系的用心程度和维系意愿大幅度下降。   这些人接触不到季惜粥,他也没必要在他们身上花费多少精力,关系可不就冷淡了些吗?   不过虽然有些冷淡,但対于同学的求教谢拂方便的话就不会拒绝,因此,班里的同学还挺喜欢他,至于冷淡?你要是能像人家一样学神,那你也可以冷淡啊。   *   谢拂有心去看一眼天降是怎么个模式,然而每次去季惜粥教室,看到的都只是袁晓跟季惜粥一副不熟的模样。   谢拂不得不开始旁敲侧击,“哥哥,我听说你跟那位袁晓同学开学之前就认识?成了同学后,我怎么没见到你跟他玩啊?”   季惜粥脑子里还想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谢拂口中的袁晓是谁,皱眉道:“我和他也不熟啊,不用一起玩吧?”   而且明明阿拂以前都不喜欢他跟别的同学玩,怎么突然问起袁晓了?   谢拂眨了下眼睛,慢慢低下头,“好吧哥哥,其实我就是有些愧疚,我没跟你在一起,你要是还没别的朋友,那岂不是很孤单?”   季惜粥笑了笑,牵着他的手,“怎么没有了?同学们都是啊。”   “特别特别好的朋友,一辈子一个就够了,我都有你了,别的都是普通朋友。”   特别的朋友,可以做一辈子,普通朋友来来往往,更新换代,但只有谢拂,是这辈子都换不了的。   谢拂心跳快了一瞬,看着季惜粥的目光静默久久。   在季惜粥想要问些什么时,才听见谢拂小声说:“哥哥,你跟我来。”   谢拂拉着季惜粥的手,上课预备铃都响了,其他同学都在从别的地方往教室里走,只有他们向着相反方向走,终于来到厕所外面那条废弃的楼梯间里,不等季惜粥站定,便感觉脸上传来一片温热。   他愣了一瞬,旋即看见谢拂定定看着他的目光,“哥哥,我好喜欢你啊。”   谢拂的视线认真而坚定,似乎蕴藏着整片夜空的光芒,煜煜生辉。   砰——   砰——   季惜粥觉得耳边有些轰鸣,他没能仔细去想那是什么声音,他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谢拂,看着谢拂面上认真的表情。   奇怪。   奇怪……   明明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亲亲,明明是以前做过了不知道多少次的事,明明……谢拂以前也说过无数次喜欢,可为什么……他就是感觉这回不太一样呢?   谢拂眸光闪了闪,丝毫不掩饰眼里的“喜欢”。   人的感觉是很奇妙的东西,明明是同一句话同一个动作甚至是同一种语气和表情,只要他想,就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是否泄露,是否传递。   他现在传递给季惜粥的,也是喜欢,不过跟以前说的喜欢有那么一点点细微的区别而已。   他笑意盈盈看着季惜粥,声音温软,“哥哥,说好的啊,别人都不重要,只有我们是一辈子的。”   季惜粥:“啊?哦,対,说好了的。”   谢拂冲着他挥挥手,“我先上课去了,我们中午见。”   季惜粥看着他离开的目光有些呆,直到看到谢拂都转身,并且已经走出几步,才慢半拍地讷讷说了句:“中午见……”   走廊里很安静,季惜粥又站了好一会儿,才拍了拍脸,摸了摸刚才谢拂亲过的地方,不自觉露出些许笑容。   砰——   砰——   没了别人,他终于听清楚了,刚才的轰鸣声不是别的,原来是他的心跳。   *   之后季惜粥见到谢拂的表现都有些怪怪的,时不时面红耳赤,沉默的时间也比以前多,谢拂跟他说话,他反应也有些慢。   像是回归了幼年的婴儿,刚开始学说话。   心知肚明是因为什么的谢拂假装不知道,还故作无知地问:“哥哥你怎么了?”   “生病了吗?”   季惜粥搓了搓脸,“没、没有!”   “就是觉得现在天有点热。”   谢拂看了眼已经聚集了乌云的天,最终还是没有戳穿他的假话。   现在戳穿了,以后还怎么玩?   哼哼,想到上回折戟沉沙的书,他还报复回来呢。   “那哥哥你注意一点,千万别生病了,生病了一定要请假去看病,上课不要紧,我可以帮你补回来的。”谢拂一如既往善解人意,乖巧懂事。   季惜粥闻言却微微皱眉,“这怎么行?你身体不好,高中课程紧张,你可不能熬夜给我补课,白天会没精神。”   “那哥哥你就要好好照顾自己哦。”谢拂叮嘱道。   听见他的关心,季惜粥目光微微移开,胡乱点头,“嗯嗯,我知道的。”   看着跟谢拂分开,季惜粥目光依旧恋恋不舍,连宋羽晨的靠近都没察觉。   “愣着做什么?再不回宿舍,宿舍就要关门了。”   两人一个寝室,季惜粥顺势跟対方一起走,“问你个问题。”   “啊?”   “我有一个朋友。”   宋羽晨脑子里自动把它翻译成“我”。   “我有一个朋友,他也有个朋友。”   宋羽晨默默吐槽,“你们这朋友还真多。”   季惜粥静静看了他一眼,宋羽晨告饶,表示您请您请。   “他朋友亲了他一下后,他每次跟他朋友相处时都有些怪怪的。”   “有点不自在,还有些……有些结巴,说不清话,经常走神,可看他朋友却能看很久……”   他说了不少,宋羽晨听得满头问号。   “不是……你们亲都亲了,还纠结啥?”他是来听八卦的,不是吃狗粮的。   季惜粥皱眉,“不是我们,是他们。”   “行行行,我就当是他们,你说他们都亲过了,还纠结什么?在一起完事儿了啊。”宋羽晨直白道。   季惜粥眉头更深了,“可他们一直都是朋友。”   “再是朋友也亲过了啊。”   “可他们从小认识,从小亲到大,亲一次根本不算什么。”   “…………”宋羽晨沉默,他认真想了想,却始终没想到有哪个女生跟季惜粥一起亲到大还没被家长打的。   他这兄弟是个狠人,从小就知道给自己找媳妇。   “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想到他的时候,有没有那种冲动?”   季惜粥先是一愣,随后脸色红了个彻底。   宋羽晨拍手,这不就结了?说那么多干嘛?   季惜粥突然反应过来,嘴硬道:“真是我朋友。”   “不是我。”   宋羽晨翻了个白眼。   午觉时季惜粥怎么也睡不着,为了不打扰别人,他还只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脑子里想的全都是谢拂。   从小到大,対方哭的、笑的、期待的、委屈的……各种模样全都在脑子里一一涌现。   他不自觉又摸了一下上次谢拂亲的地方,总觉得即便两天过去,它依然还残留着対方的温度。   季惜粥一中午没睡,午睡过后,他直接去谢拂宿舍等他一起。   “哥哥,你怎么来了?”谢拂笑着走来,自然而然牵住季惜粥的手。   “等你,跟你一起。”季惜粥回握住谢拂的手,耳根微微一红,只觉得握着谢拂的那只手手心发烫。   他也不由回想起了上回跟谢拂的聊天,现在恨不得时间倒流。   什么亲过牵过还睡过?   以前和现在能一样吗?   谢拂见状,唇边微微勾起了一抹邪恶的弧度。   他拉了拉季惜粥的手,小声凑到季惜粥耳边,“哥哥,你的性向到底确定没啊?要不我继续帮你吧?上回没准备好,只是看书,这回我们可以看视频。”   季惜粥:“……”   耳朵不红了,心跳也不快了,手心也不烫了,非但不烫,反而还觉得有些冷,从皮肤冷到了骨头缝里,整个人的心都仿佛乌云密布。   哦,他差点忘了,同性恋只有他,阿拂是清白的。   所以,他的恋情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 第87章 我的绿茶男友8   半期考试成绩出来, 学委下发试卷,属于季惜粥的那张成绩九十多的语文试卷看得他忍不住苦着脸皱眉。   前桌的宋羽晨转过身要看他的试卷,拿来一看双眼微睁, “你怎么了?才考这么多?差点没及格。”   季惜粥整个人都有点没精打采,刚才去看了一眼排名,比第一次月考下降了不少。   不过他担心的从来不是分数,而是谢拂会不会因为他成绩下降而不高兴。   “最近上课没认真。”他随口说了一句。   倒也不是胡说,最近他确实因为一些事上课走神,学习如逆水行舟, 不进则退。   你懈怠了,别人努力了,差距一下子拉大。   宋羽晨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一想到谢拂一直在为你补课, 就觉得你这是暴殄天物,要是我的该多好。”他保证比这家伙认真。   季惜粥皱了皱眉, “别胡说,阿拂才不是你的。”   宋羽晨:“……”他什么时候说希望谢拂是他的了?   他只是希望谢拂给他补课好不好?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他也跟谢拂相认了幼儿园同学的关系,可比起和季惜粥,他跟谢拂关系却没有那么亲近,甚至比不上小时候,也只是点头之交。   宋羽晨觉得没问题,毕竟都那么多年过去了,大家感情淡了多正常,可现在他觉得不行啊。   谢拂跟季惜粥是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 关系好到可以无偿补习,他要是跟谢拂的关系更拉进一点, 他是不是也能蹭到补习的机会?   这么想,宋羽晨看向季惜粥的目光就带上了点意思,没了之前的随意。   “欸,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个朋友到底是谁啊?你们后面的发展怎么样?”   “我们……”季惜粥飞快反应过来,忙道,“那就是我朋友,他们没怎么,就那样呗,还是朋友。”   宋羽晨啧啧两声,“你朋友不行啊。”   “要不要我帮你出谋划策?”   季惜粥双眼微睁,来了兴趣,“什么?”   宋羽晨神秘兮兮地靠近他,“我帮你……的朋友出主意追人,你帮我拉一拉我跟谢拂的关系,好蹭几回他给你讲课。”   季惜粥想了想,觉得这事还可行,但是……他想说谢拂又不喜欢男孩子,出什么主意也没用啊。   但心里却又没能打消那么一点念头,迟疑着迟疑着,他就在宋羽晨的劝说下半推半就答应了。   “那好吧,但是你得保证,必须保密。”   宋羽晨非常好说话地答应下来,“没问题!”   *   周末放学,谢拂坐在教室里收拾好书包,等着季惜粥来接他一起回家。   原本谢爸爸谢妈妈说好了派人接送他们的,可孩子总想要有自己的空间,谢拂没有拒绝送他们上学,却拒绝了别人来接他们放学。   因而放学时他们总会在外面先玩一会儿再回去。   谢拂原本都打算好了,要带季惜粥去运动鞋店给季惜粥买鞋,理由都找好了,季惜粥送他一只表,他送季惜粥一双鞋,多好的感情往来,别人知道了,也会羡慕他们感情好。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放学后当真来了个觉得他们感情好的。   谢拂……谢拂看着眼前这个不请自来的人,一时面无表情。   宋羽晨不知道为什么浑身抖了抖,可为了让谢拂对他印象好,却还是强撑出笑容对谢拂打了个招呼,“谢拂你好,我今天要去季惜粥家里一起写作业,可以跟你一起吗?”   谢拂看着他,直到看到宋羽晨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两声,才终于微微勾唇,微笑道:“好啊,既然是哥哥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宋哥哥,平时我不在哥哥身边,哥哥有你照顾的话,我就放心多了。”   宋羽晨挠头,总觉得有点问题,却又想不出到底哪里有问题,   平时是他照顾季惜粥比较多没错啊,看他这次还自告奋勇来给季惜粥出谋划策。   于是他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谢拂:“……”   旁观的季惜粥:“……?”所以为什么阿拂又生气了?宋羽晨到底靠不靠谱啊?   靠不靠谱人也已经上了贼船,季惜粥也只能按照原来的计划继续走下去。   三人走在路上,谢拂一路沉默,季惜粥忐忑困惑,宋羽晨一头雾水,三人都没在状态。   他们到了季惜粥家,谢拂自然而然丢下书包,“哥哥你先做作业,我去厨房找点吃的。”   说罢,他便在那两人的注视下走了。   宋羽晨略傻眼,指着谢拂的背影磕绊道:“他他他……就这么走了?”   那他的补课呢?今天到底还能不能蹭到了?   季惜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我要做作业,他又不需要,当然不用留下来。”   宋羽晨:“……”   想蹭课的想法泡汤,宋羽晨只好认命地跟季惜粥一起做作业。   然而季惜粥却要让他连做个作业也不安生。   “喂,你之前说的办法到底想到没啊?我答应你的都做到了,现在该你了。”   做到了?做到个屁。   可宋羽晨还不能说什么,为了自己后来的计划,只能继续应付季惜粥,这叫放长线钓大鱼。   他想了想道:“要追一个人,首先要明白自己的优势和劣势,明白对方的喜好,扬长避短,尽可能向对方展现你的长处,尽可能帮助她,理解她,慢慢走近她的内心,还怕不能水到渠成吗?这是走心的方式,特点是见效慢,需要循序渐进,不能好高骛远,要耐心。”   季惜粥觉得这人的话乍一听有道理,可仔细想却什么也没说。   “要怎么展现我的长处?怎么制造机会?怎么帮助他?”   他和阿拂,分明是阿拂帮他更多好吧,至少他能进现在的学校,就是因为谢拂。   相比起来,他帮谢拂的地方就是小打小闹没什么影响了。   这宋羽晨哪儿知道啊,他也就是个理论大师,实操根本不行,就会说一些空大话。   可季惜粥连这些空话都没有,可不得被对方使劲忽悠。   “你怎么这么笨,你长得帅,就在他面前尽情展现自己的样貌,你有钱,就在对方面前努力表现自己的富有,你有能力,就让对方感受到你的能力,这一点还可以跟帮助对方联系起来。”宋羽晨滔滔不绝。   然而季惜粥听得越是皱眉。   这几点里,他几乎一个都没办法用啊。   他长得是不错,可谢拂明明长得比他还好看。   他是不缺钱,可谢拂比他还有钱,甚至从小到大对方经常给他买东西,什么衣服裤子鞋袜帽子手机篮球……包括内裤都给他买过,他身上这件衣服都还是谢拂给他买的呢。   他的能力?那更比不起全科第一的谢拂,所以他要怎么向谢拂展现?这问题简直无解。   “当然了,你要是全都没有,那就只有一颗真心,多说些甜言蜜语,再处处为对方着想,向对方展示出就算你什么也没有,也会对对方很好,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绝对能马到功成!”   依他这么多年看剧的经验,这就是套路啊!   季惜粥要是能掌握那些套路,想追一个人结果那是手到擒来。   季惜粥双眼微亮,可算是讲到一点可用的东西了。   可是问题又来了,怎么说甜言蜜语?   宋羽晨当即给他看了一个文件夹,里面都是他这些年看剧的总结,剧里的金句、优美台词,还有一些名场面的情景。   他还十分不舒服地说:“原本是想用来以后追女朋友用的,现在先便宜你了。”   可见对象还是要早点找的好,否则有些东西先占便宜的就是别人。   “谢谢!”季惜粥高高兴兴拿手机接收了文件,旋即打开看了起来。   宋羽晨松口气,终于可以安心做作业了。   然而他放松得还是太早了,很快,他耳边便传来一系列的询问声音。   “这句话是不是病句?好听是好听,可主谓宾都不对啊。”   “这个剧情是真的吗?悬崖峭壁还能安心说话?不快点爬上去吗?”   “还有这里,你能不能讲点科学道理?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吐真丹,吃了能说出心里话的?”   “还有这个,这个情节也不行啊,我看很多人说喝醉后是不行的,根本做不到酒后乱那什么,那些都是借酒装疯。”   宋羽晨握着笔的手开始颤抖,忍了又忍,最终忍无可忍,一把按住季惜粥的手机,恶狠狠道:“闭嘴!”   他指着季惜粥,一副说不出话的模样,   季惜粥还一脸茫然,他还有脸一脸茫然?   “今天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追不到人了!”   季惜粥面色有些不好看,也不知想到什么,才心一紧,忙看了看厨房的方向,发现没人,只有谢拂在厨房里切什么的声音。   他这才松了口气,旋即小声威胁,“不是我!跟我没关系!那都是我朋友要的!”   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承认。   宋羽晨也不稀罕他承认,敷衍地点点头,一副你是老大你说了算的模样。   季惜粥面色不由又微微一红,显然,他也还是要点脸的。   “你不许跟别人说。”   宋羽晨觉得莫名其妙,他跟人说什么啊?季惜粥恋爱了?那对象呢?他屁都不知道能跟人说什么?   怎么感觉越回到家,季惜粥脑子就越不灵光?   他埋头做作业,季惜粥继续研究宋羽晨纪录的那些东西,然而没看一会儿就要问一问宋羽晨,后者还不得不回答。   就在季惜粥看到不明白的地方,再次拿着手机凑到宋羽晨面前想问什么时,谢拂端着玻璃大碗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季惜粥惊得瞬间往后退,还第一时间把手机按灭并将它藏到身后,可谓是用实际行动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   谢拂微微眯眼,看了看明显心虚低头假装做作业的季惜粥,又看了看一无所知的宋羽晨。   怀疑的声音质问着013:“你给我的剧情不会出错了吧?所谓剧情里的天降不是袁晓,而是宋羽晨?”   虽然两人曾经是幼儿园的同学,可这十几年过去,大家还真没那么熟,沾点天降也沾点竹马。   013:“……虽然我可以保证剧情完全没错,可无论天降是谁,现在小七不也是喜欢宿主您的吗?”   谢拂满意了,刚刚想屏蔽对方的计划最终被打消。   013来不及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就眼睁睁看着宿主将那一盆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生化武器端去了桌上。   几乎是瞬间,宋羽晨就皱着眉嫌弃地问:“这是什么?!”   一股酸不酸甜不甜还有点苦辣椒味刺激着他的嗅觉神经。   “这是蔬菜水果沙拉。”谢拂仿佛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将东西放在两人面前,上面有两个叉子,显然是给他们分别准备的。   “哥哥,厨房里的菜都好复杂,我只会做这个,你们都没吃晚饭,要好好填填肚子才行,花了我好多心血呢,可不能浪费。”   季惜粥见怪不怪,面色淡定,丝毫看不出心里的紧张。   宋羽晨心中不详的预感极其强烈,他当即就把桌上的书本纸一股脑塞进背包里,什么也不顾,站起来就想走,“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事,我妈还等着我回去关煤气呢,就不在这里过多打扰了!”   他想走,谢拂却拦住他,“羽晨哥,咱们这么久没见,第一次请你吃我亲手做的东西,你就这么不给面子吗?”   这哪里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分明是这东西就不能吃的问题。   “算了,既然你这么不喜欢,那以后也不用来了。”谢拂脸上有些受伤。   季惜粥看着谢拂做的东西被嫌弃,当即皱着眉,“宋羽晨你什么意思?真这样的话,以后再也不带你回家做客了。”   宋羽晨:“…………”   为了自己的蹭课计划,挣扎半晌后,最终他还是坚强地坐了下来。   他认真想了想,既然季惜粥都没对那盆沙拉变脸,那应该……还是能吃的吧?可能只是闻起来味道这样?就像臭豆腐,毕竟谢拂或许可能坑他,却不可能坑季惜粥的对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宋羽晨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为了哄谢拂高兴,季惜粥面不改色吃着这盆沙拉喂进嘴里,时不时还发出赞叹,从小到大,为了这么哄谢拂,季惜粥这事已经做得炉火纯青,根本不会露出一点破绽。   “好吃!”   看着季惜粥的动作,谢拂眸中闪过一道邪恶的光芒,转瞬即逝,“哥哥喜欢就好……”   两人在这件事上演技都精湛,季惜粥没骗到谢拂,却成功骗到了宋羽晨,或许……真的没那么难吃?   他怀着试试的想法,叉了一叉子,喂到嘴里……   只一瞬,宋羽晨就双眼爆出,低头就要把东西给吐出来!   这什么东西?!又辣又甜又酸又苦,还有些腥,粘腻的口感更是让人觉得恶心,只一口,宋羽晨差点灵魂出窍!   一只手突然捂住他的嘴,并将他从埋头向地的动作扶起来!   他死死捂着宋羽晨的嘴,不许对方吐出来。   宋羽晨挣扎着,却根本挣脱不开季惜粥。   谢拂的视线落在季惜粥捂着宋羽晨嘴的那只手上,眸色渐深。   随后又满脸茫然地看着他们,像是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这样。   季惜粥笑着安抚,“没什么,就是宋羽晨肚子可能有点不舒服,东西咽不下去,我正在帮他。”   他帮人的方式就是将人的下巴抬起来,让食物往下落。   “宋羽晨,快吃吧,这可是阿拂亲手做的,味道这么好,你可一定要吃了。”   季惜粥的言行举止向宋羽晨证明了,他要是不吃下嘴里的东西,今儿怕是挣脱不了季惜粥。   为了从困境中解脱,他不得不忍着恶心将嘴里的东西囫囵吞了进去,一点想要再让那些恶心的东西多留在嘴里一秒的想法都没有!   季惜粥松了口气,松开手。   “咳!咳!”   “咳……”   宋羽晨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端起桌上刚才不被他看上一眼的水杯就喂了自己一大口。   他刚想破口大骂季惜粥,却听见对方的声音道:“没事吧宋羽晨?噎到什么的,是你自己不小心,跟阿拂的沙拉可没关系,阿拂的沙拉那么好吃,你不喜欢就是你口味独特。”   宋羽晨:“……”我他妈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还叫口味独特?!   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那可真是信手拈来!   可看着满脸无辜的谢拂,他便又觉得对方或许是无心的,有季惜粥这么个家伙在,对方或许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做的东西是什么味道,这么一想,他想骂人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谢拂歉疚地端过沙拉碗,“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不喜欢这些,我把它端回去,重新给你们做别的。”   说着,他就往厨房走。   季惜粥看着他面上强忍着的些许难过,不放心地追了上去,“阿拂你等等,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宋羽晨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半晌,才反应过来一般,飞快拿起书包就跑路。   这俩人根本就不是正常人,他要是再待下去,还不知道要受到什么迫害!   快走!快走!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什么蹭课,什么季惜粥,都被他抛到脑后。   什么都没命重要,再留下来,是会没命的!   *   谢拂把沙拉碗放在案板上,静默不语,等季惜粥来时,才开口说了一句:“哥哥,你之前是不是都是骗我的?我做的东西是不是很难吃?”   他微微低头,表情低落。   季惜粥当即心疼道:“怎么会呢,就是他不懂欣赏,我最喜欢吃你做的东西了。”   说着他还示范了一下,又吃了几口,“你看,要是真的难吃,我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谢拂看着他,眸光深邃悠远,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露出些许笑容,“我知道,哥哥最好了,别人都比不上。”   季惜粥笑了笑,“那你出去看电视,我来收拾厨房。”   谢拂看了看那碗沙拉,最终还是决定适可而止,放过对方,转身出了厨房。   等他走后,这碗沙拉迅速被季惜粥倒进垃圾桶毁尸灭迹,还在上面丢了不少垃圾口袋,企图遮掩这碗沙拉。   谢拂到了客厅,没去别的地方,而是径直来到季惜粥刚才的座位上,拿起对方的手机。   密码打开屏幕,入眼便是宋羽晨刚才发过来的文件。   看着文件名宋羽晨笔记,心想也好,这下不用找借口了。   等季惜粥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谢拂拿着他的手机,手指不断滑动屏幕的画面,顿时头皮发麻!   他慌忙上前拿过手机关掉屏幕,“阿、阿拂你听我说,这些都是一些素材,写作文要用到的!”   谢拂淡淡看着他,“哦,原来咱们学校还有要写有关于人和人怎么亲吻画面感更好更有感觉且更诱惑人的作文?”   “我怎么没看到?”   季惜粥:“……?”这里面还有那种东西?谢拂到底看到哪儿了?看了多少?   谢拂见他不回答,慢慢低下头,语气也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哥哥,如果你真的喜欢羽晨哥,想追他,或者想把帮忙实验的人换成他,不用瞒着我的,他比我离你近,每天都在一个班,你们在一起确实很方便。”   “是我帮不上你,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谢拂红着眼眶,拿上书包就要走。   季惜粥连忙拉住他,“别走!谁说你没用的?谁说我要换人的?谁说我……喜欢宋羽晨的!”他说宋羽晨的时候牙根痒痒,万分后悔为什么要同意宋羽晨来他家做客。   “在我心里,阿拂一直都是最好的!”   谢拂不信,“可我之前提议帮你,你都拒绝了,难道不是因为我没用吗?”   “当然不是。”季惜粥心中着急,一时间却又找不到什么理由来说服对方,干脆低头在谢拂唇上吻了一下。   因为紧张和犹豫,本来该落在唇上的吻,只落在唇角。   “别走……”   “你是最好的。”   季惜粥心跳紊乱,心神不宁,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谢拂眼中闪过一道狡黠,唇角微勾。   “所以我还能帮到哥哥吗?”   “我真的是……太开心了。”   -------------------- 第88章 我的绿茶男友9   秋季运动会, 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季惜粥最郁闷的时候。   谢拂因为身体的缘故,每年运动会都不会参加节目,而季惜粥却不行, 不仅要参加开幕仪式,还要报名一些比赛项目。   参加项目又要花费不少时间,经常一个上午就过去了,而这一个上午,他都不能跟谢拂太黏在一起。   可是今年却不一样,谢拂和季惜粥不在一个班, 谢拂不参加运动会,意味着他可以自由行动,谢拂也不留在自己班了,直接来了季惜粥这儿。   “阿拂!”季惜粥远远看见他就跑过去, 顺手还接过了对方手里提着的几瓶水。   “怎么还拿这些,班里都买的有。”   谢拂笑着道:“我去外面买的冰的, 你摸摸。”   他拿出一瓶放在季惜粥脸上,冰凉的触感瞬间让季惜粥感到一阵凉意,这不是冰镇过的,而是冰冻过的。   不过他看了看,也只有这一瓶是冰冻的,这才松了口气,还担心待会儿不知道怎么喝。   “太重了,我帮你拿。”   谢拂一边跟他走一边往季惜粥班级大部队那儿看了一眼,微微抿唇道:“哥哥,你有想送的同学吗?喝不完的话, 可以送的。”   季惜粥看了一眼购物袋,皱眉道:“送什么?喝不完就留着要喝的时候再喝啊, 又不是喝不了。”   谢拂:“……”行吧,他眉眼似闪过一丝笑意。   013默默无语,明知道小七喜欢的人是自己,宿主还处处给小七挖坑,这大概……也是他的恶趣味了吧?   想无止境地享受爱人的偏爱,无论原因,无论对错,对方都无条件站在自己这边,这大概是所有绿茶的最终目标。   谢拂其实什么都不需要做,就已经得到别人费尽心机也想要得到的东西,只是人的贪念永无止尽,没有时想拥有,拥有后想更多,更多后还想长久。   人性的本质是欲///望,贪欲不过是其中一种。   没了记忆,甩掉枷锁和负担的谢拂,不过是想遵从自己的心,满足自己的欲///望罢了。   “哥哥参加了哪些节目?我帮哥哥加油打气。”   “参加了八百米、立定跳远,还有跳高。”季惜粥数了数道,学校规定,一个人参加的项目不能超过三个,季惜粥参加了最高标准,看着就知道他各方面的身体素质很好。   上了高中后,季惜粥的身高迅速拔高,半年不到,就窜高了许多。   谢拂原本跟他差不多高,现在却比他矮了半个头,这让谢拂心里有点郁闷。   他在心里问013,“我该不会一直比哥哥矮吧?”   不怪他担心,实在是他的身体素质从小就一般。   他也有花时间锻炼,花心思调养,然而依然不能完全补上这天生的缺陷,虽然也有效果,却也只是到一般情况下,不会时不时生病而已,想要剧烈运动还是有点勉强,不是不行,就是来一次身体就会难受。   看着季惜粥的身高发育,他非常怀疑自己以后能不能超过季惜粥。   013思忖了一瞬才道:“宿主,您应该学了生物,知道人的身高其实也跟基因有关,这些年你的身体调养得不错,没有营养不足,在父母都高的情况下,一般来说不会太矮。”   谢拂却看了看正在做跳远准备运动的季惜粥,讷讷说了句,“可是哥哥的爸也很高啊。”   “但是他妈妈比较矮不是吗?”   为了安抚谢拂,013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妈妈比较矮,只有他爸爸比较高而已,就是有一个比较高的人,而且没你爸高。可你这边却有两个,优势还在你这里,你只是发育比较晚而已,后面一定会把小七追上。”   013自觉忽悠得还挺有水准,如果以后宿主没长得比小七高,大不了它就说宿主先天不足,基因优势无法发挥到最好,横竖都有理。   如果是有记忆的谢拂,根本不会听这些胡说八道。   不,如果是有记忆的谢拂,根本不会想这个问题,更不会问013这个小废物。   虽说这就是哄人的话,谢拂也心知肚明,可不可否认的是,他就算知道是哄人的,可听着也觉得舒心许多。   他走过去,自然而然混入季惜粥班级队伍里,一点也不显眼,像一堆大白兔里混进了一只大白免,毫无违和感。   “加油!加油!十一班必胜!”   “楚志新,加油啊!”   谢拂耳边传来一些也不知道那些人喊的声音,唯有他一个人安安静静。   他就站在原地看着刚准备好的季惜粥。   为了方便,季惜粥穿着短衣短裤,原本已经入秋,但天公作美,今天太阳很高也很大,尤其又是在操场这个人场地里,不少人都晒出了汗水。   包括季惜粥。   他想用衣服的肩袖抹汗,刚要抬袖,便见一只手举着纸巾递给他。   转头一看,果不其然是谢拂,他笑了笑,指着一个方向道:“这里太阳大,你去那边躲一忽儿阴凉,跳远很快,我很快就好了,去找你。”   一旁的同学见了,忍不住啧啧出声,小声打趣,“看老季这架势,我对女朋友都没这么体贴过。”   还是少年人,平时日天日地自己最大,即便是面对男朋友女朋友,也不可能做到事事细心,处处体贴。   “要不是你俩都是男的,我都要怀疑你们在恋爱了。”那同学还随口说了一句。   季惜粥额头的汗瞬间多了不少,眼神慌乱地看了谢拂一眼,这才强迫自己转移视线,对上那同学,“胡说什么,我们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   “不许随便污蔑别人。”   那同学便是一愣,眼看着季惜粥拉着谢拂走到离他比较远的位置,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同学忍不住委屈地看向另一个同学,“我不就是开个玩笑吗?”   男人之间怎么这么较真。   另一个同学也不明白,但还是认真道:“虽然是玩笑,下次也不要随便开,你看,得罪人家了吧?”   同学摊手,“好吧。”   不过他还是觉得怪怪的,但想了想,却没有继续多想。   如果他继续想下去,大概就能用四个字概括季惜粥的行为叫欲盖弥彰。   “太过分了!他们竟然胡说!”季惜粥拉着谢拂走远了几步,还故意小声斥责。   谢拂眨了眨眼睛,“没关系啊,误会就误会,我们又不是别人,我又不会误会哥哥。”   季惜粥一噎,顿时卡壳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不该盼望着谢拂误会的好,最终他不想了,不是不想去想,而是没时间,到他比赛了。   季惜粥去比赛,谢拂看着他,一直以来他对季惜粥的身体素质都挺有信心,不说夺冠,前三应该差不离。   然而当他看着季惜粥轻松拿了个第一名时,他呆呆愣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似乎忽略了某些问题。   “013,以前我和哥哥什么体位?”   隐约间,谢拂知道应该是什么,但他看着眼前的场景,实在有些怀疑自己现在的能力。   或许谢拂再长大一些,心智再成熟一些,就不会去纠结这些,或者也不需要纠结。   可现在正值青春期的谢拂,却忍不住不去想。   跟季惜粥有关的事,都不是没必要的事。   013:“……”   “咳……宿主不用担心,虽然你身体素质差了小七那么一点,这绝对不会影响到你们的……关系。”   “哦。”谢拂淡淡哦了一声,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半晌,在013都悄悄松了口气,觉得这一茬过了时,却又突然听见谢拂说了句,“你有增强人身体的药吗?知道怎么做吗?能不能买?”   013:“……”   它该说什么呢?   想了想,013到底还是坦白讲:“宿主,我是个废物,您不要报什么期望。”   谢拂:“……”   他从小活到大,从没见过有人随口就骂自己是废物的,既然是废物,那谢拂就如了013的意,再次随手将它屏蔽。   *   一上午过去,比赛已经过半,季惜粥只有一个跳高要下午比,两人中午没有回宿舍,而是去了校外。   “哥哥,我找到一家很好吃的麻辣烫,很近,我们就去那里吃。”谢拂看样子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季惜粥也不会拒绝,“行,那咱们中午还回不回来?”   “今天比赛完就放假,中午甚至不午睡,回来干什么?”谢拂看了他一眼。   季惜粥挠头,“我还有作业在教室,如果能提前写完,等回家就可以跟你一起打游戏了。”   谢拂想了想,终于点头同意,“好吧,那等会儿陪你做作业。”   麻辣烫上桌,谢拂刚吃了几口就面色微微泛红,额头也渐渐冒了些许细汗。   季惜粥抬头看他,忍不住一边给他擦汗一边道:“就说你不怎么吃辣,不该点这个的。”   “要不我帮你吃完,等会儿出去给你买别的?”   谢拂将他的碗抱在怀里,“不要,我要自己吃,突然觉得辣的挺不错的。”   季惜粥拗不过他,只好由着他,然而他看到的就是谢拂被辣得脸色泛红,双唇红肿,也依然坚持把那碗麻辣烫吃完的模样。   不知道怎么的,他明明没想看,可视线就是时不时落在谢拂身上,再详细一点,是落在谢拂的唇上。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蠢蠢欲动。   吻起来应该很舒服。   季惜粥想了想,却又连忙摇头将那念头抛诸脑后。   想什么呢,阿拂都不喜欢他呢,占便宜可不行,想也不行。   “我去柜台买点东西,你吃着。”他说完,便起身朝柜台走去。   谢拂看着他的背影,单手撑着下巴,双唇微抿,露出些许笑意,眼中尽是些许兴味的目光。   看着喜欢的人因为自己而意动,也是一种享受。   他低头吃了一口菜,这回却没再像刚刚那样辣得一直抿唇。   季惜粥很快就回来了,谢拂没抬头,却率先看到眼前放了一瓶罐装可乐,   “用这个,敷在嘴上,可能就不会那么辣了,敷一会儿再喝,或者你是要一瓶用来敷,一瓶用来喝?”季惜粥将自己面前的可乐也推给他,“我的也给你。”   谢拂:“……”   半晌,动作缓慢地拿过可乐,他才抬头看了季惜粥一眼。   那眼神似乎带着几分深意,又有几分无语。   他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僵硬道:“谢谢哥哥。”   “哥哥对我真好呢。”   好到想爬进脑子里他的看看里面都是什么。   “我很喜欢。”   被关小黑屋的013偷偷笑得乐不可支。   *   放假回家,谢拂拉着季惜粥进了自己房间,两人拿着游戏机在屋里玩儿了好一会儿。   在体力上,谢拂比不过季惜粥,可再游戏上,无论是脑子反应速度还是手速智商,谢拂都碾压季惜粥。   十局过后,谢拂随手将游戏机一丢,“不玩了。”   “玩累了?”季惜粥也放下游戏机。   谢拂抿唇笑道:“哥哥一次都没赢过,这样虐哥哥,我会心里过意不去的。”   其实是差距太大,玩多了难免会觉得没意思。   季惜粥没想到,只是笑说:“没关系啊,我随便你虐,我不介意。”   谢拂:“……”   “可是我心疼哥哥。”   季惜粥不由咧嘴,傻笑地拿起游戏机,“你会这么想很好了,可我也想跟你玩啊。”   谢拂:“……”   最终,他不得不再次拿起了游戏机,继续跟季惜粥玩这种无意义浪费时间的活动。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陪谁。   晚上,季惜粥父母太晚才回家,季惜粥就报备了跟谢拂一起睡,谢家夫妻回家后看到季惜粥在家也一点都不意外。   “叔叔阿姨。”   “是粥粥啊,晚上一起吃饭?”   “谢谢阿姨!”   季惜粥心虚,要是让谢家夫妻知道他觊觎谢拂,恐怕这两位要把他打出去,这么一想,便紧张不已。   为了不暴露,他在饭桌上还对谢拂多有冷淡,谢拂给他夹几次菜,他才给谢拂夹上一次。   好在谢家夫妻对他们一直放心,从没有怀疑过什么,根本没注意到季惜粥的变化。   可谢拂注意到了。   他的视线在季惜粥身上落下一会儿,很快便又低头吃饭,却没再给季惜粥夹一次菜。   季惜粥从一开始的放松,到之后的疑惑,再到现在的茫然和忐忑。   直到饭后,两人悄悄回屋。   季惜粥却被关在外面。   他无措地站在门口,左右看了看,既担心被谢家夫妻看见,又担心屋里的人。   “阿拂你开门,放我进去。”   里面没动静。   季惜粥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却依然没听见什么动静。   他忍不住又喊了几声,“阿拂你快开门,要是不开,我就回家了哦,晚上不跟你睡了。”   拐角另一边的谢家夫妻看了看季惜粥。   “这俩孩子怎么了?”   “管他们呢,总归不是什么大事,孩子的事孩子解决,他们会处理好的。”   “你说得对。”   两人悄悄回屋,不知道的季惜粥还担心地站在门口。   等了好一会儿,在季惜粥在走廊里走出离开的声音时,那一直关闭着的门才终于打开。   季惜粥进去,迅速把门关上。   走进去,就看到谢拂坐在床上,别开头,也不看他。   显然还在生气。   可季惜粥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他快步走过去在谢拂身边坐下。   “阿拂你别生气,我下次不会了。”   谢拂咬了咬唇抬头看他,“那你真的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季惜粥挠头,“……要不,你提醒我一下?”   谢拂:“……”   带不动,真的带不动。   要不是这人是他自小就看中的,他现在都想甩手不干了。   但,谁让这人是他看中的呢,再差他也不能放手。   “为什么你在我爸妈面前要跟我装作不亲密?”   季惜粥闻言一愣,随后眸光闪烁道:“我这不是……我这不是担心他们会发现什么吗。”   “要是他们知道我是同性恋,可能就不让我跟你玩了。”   季惜粥觉得自己说得可有道理了。   谢拂却面色严肃道:“可明明我们之前也是那么亲密的,怎么就看出来了?主要是刻意保持距离,他们才会担心,才会怀疑。”   说是跟他试试能不能确定性取向,可他们最多也就是牵手亲吻,跟以前没多大的区别。   “……是吗?”   “当然!”谢拂双眼一直盯着他,“哥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们什么都没做,怎么就关系可疑了?”   “如果你觉得可疑,那一定是你的问题。”   季惜粥冷汗都要下来了,心脏砰砰跳,既紧张又期待,紧张于担心谢拂会看出些什么来,同样期待于对方或许能看出些什么来。   然而令他失望了,片刻后,谢拂握住他的手,“哥哥,我们明明清清白白,你别自己吓自己,反而会很奇怪。”   季惜粥眼中有些失望,叹口气道:“好吧,我知道了。”   013:“……”   抱过了亲过了,这还叫清清白白?宿主怎么不睡过了再说我们都是兄弟,只是互帮互助呢?   嗯…………?   不会吧……?   宿主不会那么狗吧?   013正在对谢拂的人品产生强烈的怀疑,尤其是失忆的宿主显然并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还真会做出那么丧心病狂的事。   如果宿主真那么干,它一定……一定……   013丧气地垂头,它一个小废物,又能怎么样呢?只能在心里为小七默哀一下了。   说完话,两人终于和好如初,洗漱过后,季惜粥成功睡在了谢拂的床上,沾枕即睡,跟自己家一样自在。   谢拂原本还想跟他说说话,现在好了,也不用说,他只能躺在季惜粥身边,侧着身子,静静望了季惜粥片刻。   抬手在床头按灭的灯。   黑夜里,谢拂微微向前倾身,在季惜粥唇上落下一吻。   浅浅勾唇。   013默默看着,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宿主会不那么危险,像个正常人。   *   第二天,季惜粥醒来迎接他的便是面色严肃正经的谢拂。   “哥哥,昨晚睡得太早,有些事我觉得我们还是要谈一下。”   季惜粥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爬起来,“谈什么?”   谢拂拿了一张纸给他,只一眼,季惜粥的瞌睡就没了。   只见纸上最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治疗计划。   他顿时心中一紧,连忙丢下纸拉着谢拂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紧张得额头冒汗。   “阿拂!阿拂你怎么了?怎么突然突然生病了?”   谢拂:“……”   十分钟后,季惜粥重新冷静下来,拿着那张纸仔细看了起来,在看到上面写着每天要三次亲吻,每次不得短于一分钟时,面色忍不住发红。   他拍了拍脸颊,才让温度降下来。   “我我我……觉得这个没必要,真的……”   他当然不是不想要,而是不希望自己越来越贪心,越来越放纵,阿拂又不是同性恋,为了他这么胡闹不好。   对他不好,对谢拂也不好。   “可我真的很想治好哥哥,咱们可以做长期的,也可以做短期的,一直到你确认性向为止。”   季惜粥连忙道:“我确定了,我就是同性恋,真的不用这么做。”   他紧张又着急,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   季惜粥霍然起身,顾不上自己的书包还在这儿,低头着急道:“我该回家了,我爸妈还在家等我回去吃饭。”   脚步匆匆离去,手刚放在门把手上,刚要拧开,却又一只手从身后拉住他。   谢拂的声音里有些无助,却又像是蛊惑。   在季惜粥看不见的地方,谢拂的眼中却是与他的声音截然相反的情绪。   似有星光的眼眸中泛起惬意幽深的笑意,有猎人般的狡黠,又有动物那样的纯粹。   他的眼里只有小七,心里也只有小七,无论是保护还是算计,也都只为了这一个人。   七情六欲皆系于一人。   “哥哥,那如果是帮我呢?”单纯里透着茫然和无助。   “我觉得,我好像也是同性恋了呢。”   “哥哥……我害怕。”   -------------------- 第89章 我的绿茶男友10   即便不算前世, 这辈子从小到大,谢拂和季惜粥也认识了十几年,几千个日夜, 谢拂足够了解季惜粥。   谢拂知道季惜粥的弱点是谁,也知道只要他说出这样的话,季惜粥就不可能留下他离开。   果不其然,季惜粥在一开始的怔愣过后,心中一紧,连自己要跟谢拂保持距离都给忘了, 转身紧张地看着谢拂。   “阿拂,你、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之前问你,你不是还说、还说不是同性恋吗?”   季惜粥忍了又忍,最终却还是没能忍住心里心疼担忧又喜悦的复杂情绪。   到底是担忧占了上风, 季惜粥眉心微拧,关心的神色展露无遗。   谢拂微微抬头, 无辜又无助地看着他,“我也不知道啊,就是感觉……嗯,感觉自己更喜欢跟男生玩,喜欢看男生,对女生没有特别的感觉。”   “我觉得自己也是同性恋,哥哥,你说是不是啊?”   季惜粥闻言微微松了口气,“你这样应该是正常的吧?我看班里的同学也都这样,他们就是不开窍而已。”自觉已经开窍的季惜粥说这话时还有些自信的, 觉得自己说得没错。   谢拂十分给面子,看着他面露困惑, “是这样吗?可是为什么我做梦梦见的人也是男生?”   做梦?   做什么梦?   对于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他们,几乎不用继续问,就能心知肚明地想到谢拂所说的做梦是指做什么梦。   他面色微微有些异样,似有些泛红,又忍不住微微发白。   在红白之间交替过好一阵,季惜粥都始终没等找到话开口说些什么。   半晌,还是谢拂先开口:“哥哥,我这样到底是不是喜欢男孩子?”   季惜粥倒是知道,可他还没想好自己该不该说呢。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要不……咱们等过段时间再看看?”   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用拖字诀了。   谢拂却眨了眨眼睛道:“可是我就是想知道啊,哥哥,你不知道的话,那你帮帮我嘛。”   季惜粥想到谢拂刚刚给他看的东西,以及他们之前说的事,眼皮直抽,犹豫着开口,“你说的不会是……”   他的视线落在被谢拂随手放在床上的那张纸上,果不其然,就见谢拂将那纸拿过来,微微抿唇,期待地看着他,“这个办法既然哥哥不用,那就给我用吧。”   季惜粥:“……”所以说到底有什么区别?   后来季惜粥知道了,区别就是之前的需求是按照他的来,之后的需求则是按照谢拂的来。   也就是说,从前他只要不想跟谢拂牵手,不想跟他玩亲亲,他就可以不做。   可现在不行了。   不仅要固定时间固定次数的亲密行为,晚上睡觉也要他陪。   学校不可以,放假却没那么多限制。   无论是谢拂家还是季惜粥家都可以,但就是要睡一起,要是季惜粥想拒绝,谢拂就用那种无助的目光看着他。   这模样……谁遭得住?   至少季惜粥不行。   只是每次他睡在谢拂身边,看着谢拂安心的睡颜,都会心中哀叹,谢拂啊谢拂,你可知道睡在你身边的人可是心怀不轨?   *   教室里,宋羽晨刚来就看到季惜粥趴在桌上睡觉,他走过去将对方的连衣帽从头上往下摘,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在睡。   然而帽子刚动,季惜粥一只手就按住,慵懒的声音从帽子下传来,“干嘛?”   宋羽晨将帽子丢下,“看看你是不是昨晚做贼去了。”   季惜粥没理他,坐起身将作业放在桌上左上角,随后趴着继续睡。   宋羽晨也不说了,将他的作业拿来对对答案,却发现季惜粥这作业上不仅做完了题,还用颜色笔勾画出的题干的条件重点,列出每道题的知识点,还将推导过程也用小字写在了旁边。   宋羽晨看得咋舌,“你这小子,要上天啊?”   不过他很快也明白过来,这是个很好的做题办法,能够有效避免犯错,做错了也能轻易知道错在哪里。   若是能学习过来,自己也受益匪浅。   他将作业拿着奋笔疾书,正写着,却突然听见耳边的一道声音,“宋羽晨,我可以看一看你手边的试卷吗?”   宋羽晨抬头,将卷子举起来,“这是季惜粥的,你看完还给他。”   袁晓微微挑眉,笑了笑道:“嗯,谢谢,我看完就还。”   宋羽晨转身看了一眼季惜粥,见对方还在睡,觉得自己这会儿再打扰对方有点不人道,便转身继续写卷子。   打算等季惜粥醒来再跟他说。   谢拂提着晚餐来到季惜粥教室外面,他刚出现,不等他说话,就有人去喊季惜粥,“季惜粥,学神来找你了。”   季惜粥睡着没反应,谢拂走了进去,微微一笑,低头凑到季惜粥耳边,“哥哥,我来了。”   记在心里的声音,让季惜粥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你怎么来了?”   谢拂举了举自己手里的晚餐,“等了很久你都不来,我就自己去买了。”   季惜粥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下午五点半了,他揉了揉眉心,“对不起啊,昨晚失眠,今天想趴一会儿,结果睡过头了。”   “没关系啊,哥哥帮我做了那么多,我也可以给你带晚饭的。”谢拂笑盈盈道。   然而听着他那句帮他做了那么多,季惜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泛红,不想被别人看见,只能借着低头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变化。   他牵着谢拂的手起身离开,“走,我们出去吃。”   教室里有人,不好让食物的味道影响到别人。   两人走进楼梯间,没有往下,反而往上,楼上是去天台的路,上天台的门被学校锁住,这里没什么人,他们可以在楼梯上坐下,享受属于两个人的世界。   谢拂带的晚饭是鸡腿饭,两盒饭,三个鸡腿,其中一个一看就是单买的。   谢拂将多出来的那个也放进季惜粥碗里。   “我的够了,这是特地给哥哥买的。”   季惜粥喜欢吃肉,常见的肉都喜欢,这家的鸡腿味道很香,季惜粥知道谢拂的饭量,也没推辞,笑着在谢拂脸上亲了一下,“谢谢阿拂。”   原本很自然的动作现在却有着滞塞,但季惜粥却不得不做,因为这是谢拂的要求。   一日三餐,永不落下。   季惜粥本来不想同意的,可谢拂就是有那个本事,让他心甘情愿同意,哪怕他将面临的是一不小心行将踏错就会跌入深渊的境况。   “不客气。”谢拂微微勾唇,笑容似有几分得意。   饭后,季惜粥收拾好垃圾,想送谢拂回对方的教室,然而临走前,谢拂却拉住他,他已经往下走了一步,谢拂却依然坐在最上面的台阶上。   季惜粥看了一眼手表,“阿拂别耽误时间,快六点了。”   六点过开始上自习   谢拂却依然拉着他的手不动,“哥哥,你还欠我一个亲亲。”   季惜粥:“……?”   他疑惑问:“可我刚刚不是亲过你了吗?”   谢拂煞有介事点头,“是亲过了啊,可是那是哥哥你主动亲的,为了感谢我给你带晚餐,现在才是每天的日常打卡。”   季惜粥:“……”   服了,神特么的日常打卡,日常打卡就是每天一直挠他的心,却又不给止痒吗?   谢拂见他没反应,脸上的表情渐渐就变了,“哥哥,你是不是后悔了?如果你后悔了,那我、我取消就是了,反正你知道的,你总是最重要的,我总是不忍心让你为难。”   “没有!”季惜粥倾身在他唇上吻了一下,一触即离。   做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其实可以亲脸的,根本不用亲嘴,一时又忍不住垂眸露出羞赧神情。   “……我们走吧!”   谢拂满意地跟着季惜粥下去,在季惜粥背后,露出一个小恶魔般的表情,他们走下楼梯,还不等他们下楼,就见季惜粥教室外站着个眼熟的人。   袁晓低头也不知道在地上看什么,见他们下来,神色一顿,看见他们扔了垃圾就要往下走,动作快于思想,往前走了两步,“季惜粥。”   季惜粥转头看他,“有事吗?”   袁晓愣了一秒,随后摇摇头,“就是刚刚用了一下你的试卷,我已经把它放回你桌上了,想跟你说声谢谢。”   季惜粥摆摆手,无所谓道:“不用谢,我们走了。”   看着那两人的身影,尤其是谢拂,袁晓都有些走神。   半晌,他才重新走到楼道,却见那里只要抬头一看,就能看见对面的大玻璃上能映出侧边楼梯上的模样。   别的不说,人影那是怎么也能看见,动作虽模糊,却也并非什么都看不清。   谁也不知道,就在刚刚的几分钟时间里,袁晓心里推倒了有关于谢拂的所有印象……   虽然接触不多,可从前谢拂给他的印象一直是脾气很好,喜欢笑,能让人心生怜惜的学神。   可今天……   他回想了一下刚刚无意中不小心看到的画面,以及听到了声音。   他觉得自己大概要重新定义一下惹人怜惜到底是什么了。   *   “哥哥,刚刚那位袁同学,该不会是在等你吧?”谢拂看似不经意间疑惑问。   季惜粥丝毫没觉得的有哪里不对劲,“不能吧?特地等我就为了说那一句话?”   他不想说同学坏话,可这行为实在不是个聪明的行为。   好吧,是有点蠢。   万一他是上去过,但是不知道听到什么又悄无声息地下去了呢?   谢拂抿了抿唇,到底没说。   就像刚才明明听见楼梯间的声音,同样没说一样。   最后一次了,他在心里想。   他拉着季惜粥的手,小声凑到他身边说了一句。   “哥哥,我可真喜欢你。”   所以,不要让他失望啊。   *   或许是因为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袁晓最近每每看见季惜粥和谢拂,都忍不住多想。   一会儿想他们两个人,一会儿又想谢拂一个人。   但无一例外的是,每次面对季惜粥,都有种想要说些什么的冲动。   他深感后悔,要是自己那天没去楼梯间,没听到看到什么东西,就不用这么憋着了。   袁晓是个很较真的人,面对不会的题目就想解开,面对难解的事也想说个明白。   可他又实在不想插手别人的私事,疏不间亲,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思来想去,他去书店买了一本书,等到学校后,径直上前,走到季惜粥桌子边,将书放在了他桌上。   “季惜粥,最近谢谢你的试卷,我在书店买书的时候多买了一本,把它送给你。”   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说罢,他也不看季惜粥茫然的表情,径直回了自己座位。   宋羽晨好奇转身,“喂,袁晓怎么送你一本书啊?”   季惜粥也觉得莫名其妙,“他说为了感谢我。”   宋羽晨心中暗自嘀咕,同学之间互相讲题借试卷难道是很大的忙吗?至于还送礼物?   而且礼物就礼物,送一本书算什么?   送书送书。   送输送输。   宋羽晨心头一跳,将这个猜测告诉季惜粥,“他该不会是想恩将仇报吧?”   季惜粥:“……”   宋羽晨摸了摸自己的脸:“看我干嘛?”   “忽然觉得你还挺适合去写故事的,脑洞很大。”季惜粥淡淡道。   宋羽晨:“……”   他很想不理这人,可他又想八卦,最终忍了忍,到底没转身回去。   两人说完,纷纷低头看着季惜粥桌上的书。   “茶艺大师。”宋羽晨念出名字,“这写泡茶的?他送你这本书干嘛?”   季惜粥没理他。   不过虽然这书封面上是一片茶叶和一杯茶香,他依然有种奇怪的直觉,这似乎不是写茶的。   上课铃响了,季惜粥没看,将它收起来,原本想下课还给袁晓,他对看书没什么兴趣,平时上学看的够多了,一点也不想拓展什么课外书籍。   可当他上完一节课下来,忙于学习,把这本书的事给抛到脑后。   直到放学时整理书桌,这本藏在抽屉里的书才重见天日。   袁晓已经走了,他还书的计划被搁置,想了想,他还是把这本书收进了书包里。   教室里放不下,还是拿回家吧。   他背着书包去接谢拂。   回去的路上,谢拂看着街上的某个方向,指着远处的一道背影道:“哥哥,你看那个像不像你班上那个袁同学?”   季惜粥闻言看了一眼,却是摇头道:“不是他,你怎么提起他?你们很熟吗?”   谢拂眨了眨眼睛,看着季惜粥的模样颇为乖巧,“好歹是跟你有关的人嘛,我怎么能记不住呢?而且他爸妈不是跟季叔叔和陆阿姨是同学?”   季惜粥:“可是我跟他也不熟,玩不到一块儿,你要是想为了我跟他搞好关系,那我劝你不必了。”   谢拂神色一愣,脚步也不自觉顿住,静静看着季惜粥,后者也跟着停下,“怎么了?”   半晌,谢拂才微微低头,“哥哥,你刚刚的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为了你跟别人搞好关系?”   季惜粥笑,“难道不是吗?从小到大你都跟同学们关系很好,很受他们欢迎,反而是我,只有你最重要,是因为你才跟他们每个人都能打成一片。”   于他而言,谢拂就像是纽带,将他和班上所有同学都连在一起。   谢拂万万没想到,季惜粥会这么想,于他而言,分明是为了不让季惜粥跟别人太亲近,才勉强自己跟那些人打好关系,他想的好,只要他把所有同学都抢到自己身边,季惜粥身边就只有他了,为了掩饰,才带着季惜粥跟其他同学一起。   好让情况不那么明显。   从前他只是自私地不想季惜粥有其他朋友,现在他才发现,若是他那时再明显一点,再狠一点,不让季惜粥接触其他同学,那就是带头孤立季惜粥,冷暴力季惜粥。   虽然谢拂现在并不后悔,但如果有机会重来,他或许不会制止季惜粥交朋友。   这是多年来季惜粥给他的安全感。   “其实,我只是不想让你为了跟别人玩,就不要我了。”谢拂跟上他,继续往前走。   “怎么会呢,别人哪有你重要。”季惜粥失笑,却又觉得高兴,喜欢的人对他有占有欲,无论是出自什么原因,他都喜欢。   “嗯,我相信的。”谢拂一直都相信,他只是,只是想看季惜粥一次次向他证明,迄今为止,季惜粥每一次都没做错过。   忽然,有些事他也有些不在乎了,他想,即便是把自己所有的试探和算计都摆在季惜粥眼前,对方大概也会问他想那么多累不累。   想到那个画面,谢拂罕见露出一个浅浅的,不带半分心机,纯粹到仅仅是因为开心而产生的笑容。   两人走在跨江大桥上,秋风肆虐,在耳边呼啸而过,马路上还有不绝于耳的汽车上,由远到近,由近到远,来来往往,与他们擦肩而过。   而这样一个擦肩,又需要多深的缘分。   谢拂不由想起013跟他说过,他跟小七已经经历过好几世,有美好有磨难,却都情之所钟。   虽然他把那些事当故事看,并没有代入自己,也代入不进去,可不得不承认,如果那是真的,那他和哥哥根本没有任何悬念。   他认定了季惜粥,季惜粥也不可能离开他。   已经如此,既然如此,又何不干脆一点。   他拉了拉季惜粥的手,“哥哥。”   季惜粥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谢拂张了张口,片刻后,他原本准备说的话却收了回去,反而眼中再次闪过一丝狡黠。   “对不起啊哥哥,我好像不是同性恋了。”   跨江大桥上狂风肆虐,吹散了谢拂的声音,季惜粥努力想听清楚,然而再怎么努力,依然没能听请谢拂那一出口既吹散的话。   “你说什么?”他再次问。   谢拂冲着他招招手,示意他微微侧耳俯身。   凑在季惜粥耳边,即便没有挨着,谢拂也感受到了季惜粥的温度。   出口成气,气息轻打在季惜粥耳畔,令季惜粥的耳根即便在这场狂风下,也感受到了一阵电流穿过的酥麻,随后更是渐渐变了颜色,浅浅的绯色晕染了季惜粥的耳根和脖颈,映在谢拂眼里,比晚霞还美。   “我说……”   他的声音在手的遮挡下传入季惜粥耳中,算不上很大,也算不上太清晰,可让人听明白内容却没多大的问题。   “我好像不是同性恋。”   不过一瞬,季惜粥耳根的赤热便迅速褪去,绯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苍白。   季惜粥的表情瞬间空茫一片。   他似乎不敢,或者说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拂刚才说了什么?   哦,好像是,他不是同性恋。   可是怎么会呢?至少不是该说是吗?   怎么这么快就变了呢?   如果谢拂不是同性恋,那他原本藏在心里的那些妄想,还能有见到天日的那一天吗?   虽然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克制,要忍耐,不要在谢拂茫然地走在岔路口时刻意引导,可他却无时无刻都在想象等他们长大后,自然而然在一起的情景,梦里都能笑出声。   可那些幻想,在谢拂说出刚才那句话后,便注定无法成真。   季惜粥抿了抿唇,他想说没关系啊,不是同性恋那真是太好了,可以跟喜欢的女孩子谈恋爱,结婚生子,幸福美满地度过一生,谢叔叔谢阿姨也会高兴。   可他说不出来。   他的喉咙像是塞了一把沙子,粗糙不堪,发不出半点声音。   等他勉强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还没来得及酝酿出声音。   谢拂像是玩够了一般,勾唇笑道:“我好像是季惜粥性恋。”   ……   “除了哥哥,我好像不能喜欢任何人。”   不是不会,而是不能,不是承诺,而是注定。   本是枷锁,他却甘之如饴。   就像……找回了原本就属于他的东西。   “哥哥,从小到大我都在黏着你,现在乃至于未来,还想继续黏着你,你不可以甩掉我,不然我会哭的。”   哭着送我们一起下地狱。   “你……”   “你……”   季惜粥再次词穷了,不过比起刚才的喉咙堵塞,不知道能说什么,现在的他却是有许多许多想说的,只是突然堵在了嗓子眼,谁都挤不出去。   短短几分钟时间里,季惜粥觉得自己仿佛在坐过山车,从人间到地狱,又从地狱到天堂。   谢拂的笑容依然乖巧,依然真诚,他却似乎终于从这张脸上看出了那藏了十几年,未曾显露出来的恶魔属性。   可即便是恶魔,也是他放在心尖上的那一只。   勾着他的七情六欲。   -------------------- 第90章 我的绿茶男友11   “砰!”   季先生下班回家, 看见客厅没人,算了算时间,以为儿子又在对面谢家, 也没在意。   他先去换了身衣服,这才去厨房准备做完饭。   可在他刚刚要准备食材时,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爸,我想吃蛋糕,你今天做一个行不行?”   季先生被吓了一跳, 看了儿子一眼,见对方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这会儿正扒着门框往里面探头。G   季先生手艺当然没问题,可他对儿子想吃蛋糕这件事保持怀疑态度。   小孩子喜欢吃甜食很正常, 季惜粥小时候也很喜欢,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和时间的流逝, 这孩子早就不喜欢了,倒不是因为什么为了形象,就是纯粹的吃多了,加上谢拂时不时的黑暗烘培的影响,他对甜点这类东西实在算不上多爱。   可今天,他却主动请他做一盒蛋糕?   季先生虽然觉得困惑,却也没拒绝儿子的要求,“行,你想吃什么味的?”   “都行,看您。”   “哦对了爸, 要两人份的。”季惜粥不忘道。   季先生也不意外,多半是要跟谢拂一起吃, 便顺口问了句:“今晚小拂要不要在咱们家吃饭?”   季惜粥临走前丢下一句:“他今天不来,爸您不用做他的。”   重新回到房间,季惜粥才松了口气,他担心自己忍不住会露馅,从小到大他爸的眼睛就最厉害,哪怕没做什么,他也担心他爸会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在一个人的房间里,季惜粥打开书包,拿出作业,然而把作业摆在桌上半个小时,都没发现作业是倒着放的。   季惜粥低着头,面颊微红,脸上不自觉泛起笑意。   不,这已经不止是笑意了,这就是一个很灿烂,也很明媚,甚至带着些许傻气的笑容。   他的大脑没有思考任何东西,他的眼睛里同样没有装着任何一样物品。   只有他的心,正被谢拂牢牢地占据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有意识地去回忆回家路上谢拂说过的话。   那几句带着他在人间地狱天堂傲游过一圈的话。   谢拂……谢拂……   真的喜欢他吗?   季惜粥忍不住拿出手机,偷偷给谢拂发消息。   【我让我爸做了蛋糕。】   【晚上带去你屋里吃。】   没等到回应。   【阿拂,你在吗?】   谢拂右手拿笔,左手拿起响了几声的手机,一边做题一边打字聊天。   【好啊,我在家等着哥哥。】   还发送了一个眼巴巴等待的乖巧表情。   然而他的消息有多萌,真人脸上的表情就有多冷淡,丝毫不像是高兴的模样。   可说的话却是那样动人?   真·精分现场。   季惜粥没回复,久久看着屏幕,抱着手机半晌,至于脸上笑容里的那逐渐明显且加深的傻气,正在越来越明显。   季先生小心关上房门,笑着摇了摇头,看儿子这模样,他也用不着去猜去问,就是明摆着的事实。   春心萌动,   还有什么要问的?   季先生不是那种觉得孩子年纪小就要严防死守不许恋爱,到了年纪又拼命催婚的家长,他觉得自己需要一段时间来观察一下儿子,这春心萌动后的影响。   如果一如既往,那他可以暂且当做不知道。   犹豫了一下,到底没去问谢拂。   做家长的,也不好去离间儿子的友情。   殊不知,他自以为是好朋友的两个人正在用手机聊天。   【哥哥,你什么时候过来?】谢拂放下已经完成的作业,拿着手机打字。   季惜粥看着看着,手指微动。   【等晚上就来了。】   【晚上是多久?八点是晚上,九点是,十点十一点还是。】   【那、那我吃了晚饭就过来,九点。】   季惜粥很紧张,明明是秋天,他的手心却已经有了些许薄汗。   【行吧。】   看着谢拂发过来的一句话,季惜粥忍不住想,这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他是不是要现在就过去?可是蛋糕还没做好,还有……他也没有准备好。   从今天谢拂一通乱拳将季惜粥击打得溃不成军,一路上都浑浑噩噩没能回过神后,季惜粥就有些不敢见谢拂。   他怕谢拂会像之前逗他一样,说今天下午只是逗他玩的。   二也是担心自己见到谢拂就端不住。   还没表白,就被对方看出他喜欢谢拂。   他放下手机,克制着让自己不要去找谢拂,跟他说话,他强迫自己沉浸在做作业的状态里。   十分钟,他一道题没动,二十分钟,他渐渐开始下笔,半个小时,他终于没再想手机。   一个小时后,季先生在门口敲了敲,“粥粥,你的蛋糕好了。”   季惜粥整个人从做作业的状态中出来,抬头对门外的季先生回了一句:“知道了,谢谢爸!”   他收起作业,却在打开书包时,看到了那本莫名其妙的《茶艺大师》。   他将这本书拿出来,刚想放上书架,却又听见门外的季先生道:“粥粥,小拂来了。”   季惜粥当即顾不得这本书,随手将它往床上一丢,飞快出了屋,再也没看其他东西一眼。   出了门,果不其然看到谢拂正在客厅,紧张道:“你怎么过来了?”   季先生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叫你怎么过来了?谢拂哪天没过来吗?   谢拂表情无辜,“等了哥哥好久,哥哥都不来,我只好过来找你啦,还好有叔叔帮我开门,谢谢叔叔!”   季先生笑了笑,已经染上岁月痕迹的那张脸依然温和文雅。   “不客气,你们玩儿,叔叔去厨房了。”   茶几上是谢拂要的蛋糕,现在摆在眼前,他当即把那盘蛋糕端过来,递给谢拂,“我不是故意不来找你的,只是在等蛋糕,这不,刚做好就打算带着他去找你的。”   谢拂假装自己信了,笑着道:“是我误会哥哥了,那现在我们过去吧,或者去你房间。”   季惜粥想了想,还是根据就近原则,拉着谢拂去了他的房间。   “蛋糕刚做好,要不要放一会儿冰箱冷藏后再吃?”   话音刚落,转头却已经看见谢拂正拿着刀叉去划蛋糕了。   “不用了哥哥,你送我的东西,当然要赶紧把它吃进肚子里啊。”   季惜粥愣愣看着,讷讷说了一句,“那是给我们两个的欸……”   一句话没说完,却见谢拂用叉子叉了第一块蛋糕,喂进了他嘴里。   “哥哥,好不好吃?”   季惜粥点点头,他爸做的甜点,几乎没有翻车过。   “好吃。”   谢拂也给自己喂了一口,“确实好吃。”   他微微勾唇,“只是没有哥哥好吃。”   季惜粥心头一跳,却又见谢拂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哥哥,如果是你做的,不管什么味道,都是我最喜欢的。”   那双繁星般的眼睛里,满是真诚,令季惜粥面上压下去的心跳又乱了起来。   他怀疑要是谢拂再这么撩拨他,他可能一天都撑不住,直接缴械投降。   虽然,他也确实愿意缴械投降就是了。   只是他之前可没说过自己喜欢阿拂,现在要是承认,那岂不是说明之前的那些……都是他在故意占阿拂便宜?   每每想到这一点,那颗想要立刻表白的心就压了下来。   先等等。   再等等。   谢拂欣赏着他忍耐的小表情,忍不住在脑海里跟013分享,“哥哥真有趣。”   013:“……”   心里为小七默哀一瞬,什么也没说,因为他知道宿主本来就不是跟它说话,不需要它给出回应。   *   两个人把蛋糕解决完,谢拂就不想回去了,直接在季惜粥的房间里睡。   然而他坐上床,却一眼便看见那本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书。   《茶艺大师》?   谢拂挑眉。   拿起来随手翻了翻,不由微微一笑,唇边似有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013忍了忍,到底还是忍不住为小七分辨一句,“宿主,这应该不是小七买的。”   谢拂随手将书丢在一旁,单手撑着头倒在床上,“我知道啊。”   季惜粥的脑子,根本想不到这个。   应该是有人送他的,至于人选,还用想吗?   想了想,谢拂并没有把这本书丢掉或者藏起来,反而放在床头,季惜粥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他跳下床,改了主意,直接回家。   等季惜粥从浴室出来时,面对的就是人去楼空的场景。   季惜粥:“???”   他的阿拂呢?   他那么大一个阿拂呢?   季惜粥在屋里找了找,床上,衣柜,都没有。   又去客厅,依然没有。   “爸,你看到阿拂了吗?他去哪儿了?”   季先生的视线从电视屏幕上移开,“刚刚看见他回去了,怎么,你们吵架了?”   季惜粥一脸茫然,挠头道:“没有啊。”   他回房间想用手机给谢拂打电话,却率先看到对方之前就发过来的消息。   【哥哥,突然想起我还有书没看,先回去了,下次再跟你一起睡,晚安。】   季惜粥:“……?”   他这还没得到,就已经不珍惜了吗?   坐在床上的季惜粥一脸茫然。   半晌,他才失落地低下头,视线里出现一本书的一角,转头一看,却见是那本袁晓送给他的《茶艺大师》。   本来准备被他放进书架里的《茶艺大师》。   一种直觉引导着他,让他想要拿起那本书。   那片小小的,漂亮的茶叶正吸引着他。   终于,季惜粥还是拿起它,心想,小七也在看书的话,那他也看好了,这样他们也像是在一起。   可这翻开一看,整个人变得更加茫然,接着就是惊讶,然后是恍然大悟。   原来还可以这样?   他悟了。   大概无论是袁晓还是谢拂,亦或者是013都想不到,季惜粥看了这本《茶艺大师》,首先想到的并不是谢拂的言行与这本书里描述的多有既视感,而是……这本书说得真好,他也想用。   谢拂暗戳戳期待季惜粥会是什么反应。   怀着这样的念头睡下。   第二天去找季惜粥,却得到一个对方还在睡觉的消息。   谢拂进了季惜粥的卧室,一眼就看到床头那本明显翻过的书。   微微勾唇,转头望着床上还在睡的季惜粥。   “哥哥,好想知道你会怎么做,真的很期待呢。”   *   一个小时后,季惜粥迷迷糊糊睁开眼,正要从床上爬起来,却见自己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哥哥,你终于醒了?”谢拂的声音传入耳中。   季惜粥揉了揉眼睛,“嗯嗯,醒了。”   转头一看,《茶艺大师》映入眼帘,他的瞌睡瞬间消失,心头一惊,迅速将那本书拿过来,反射性地藏在被子里。   “哥哥,什么书藏起来?不能给我看吗?”谢拂委屈询问。   “这个……这个……是不重要的书,你不喜欢看的。”季惜粥借口都想不到,直接否决。   “这书不好看。”他干巴巴道。   心想可不能让谢拂看见,这书里还有他做的好多笔记,谢拂一看就得露馅。   谢拂只好放弃。   “那好吧。”语气里是刻意显露出来的失落。   季惜粥听见了,却只能假装没听见。   他忙着慌张,却没注意到谢拂的神色有些不对。   一抹困惑浮上谢拂的眼中,疑惑的声音问着013,“我怎么觉得他这反应更多是心虚?怎么不像是发现我真面目的样子?”   013:“…………”   它对宿主的恶趣味实在无语,竟然还有人刻意让别人发现自己是绿茶的,他到底图什么?   难道图小七发现自己被茶了十几年,被人用心机算计了十几年吗?   人干事?   “我也不知道呢宿主,不过,看小七的反应,确实是心虚。”   谢拂:“……”   差点忘了这是个废物了。   他观察着季惜粥,揣摩着季惜粥,分析着季惜粥,试图从各方面分析对方会是这种反应的原因,然而,想不到。   按理说,该心虚的不应该是自己吗?   这种怀疑一直持续到两人相携去上学,路上谢拂都没怎么说话,只是时不时看一眼季惜粥。   季惜粥渐渐也察觉到了异样,谢拂话太少了。   “阿拂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谢拂摇头,“我只是想起来,好像还有作业留在教室了。”   “那我们早点去学校,你速度快,一会儿就能做完。”   谢拂随意点头。   到了学校,季惜粥陪谢拂去他的教室。   “哥哥,你作业做完了吗?”   季惜粥也没做完,昨晚光顾着废寝忘食看攻略了。   没错,那本《茶艺大师》在季惜粥看来就是攻略手册,虽然谢拂好像不需要他攻略,但这本书绝对是宝藏。   能让人恋爱手段迅速提高。   虽然……他也没有恋爱。   说来就忍不住心酸。   “没关系,我想陪你一起写。”   对,就是这样,无论做什么,都要把自己的行为跟对方扯上关系,就仿佛自己这么做,确实只是为了对方。   全心全意为了对方。   这话还挺正常,谢拂没感觉不对劲。   “那好吧,正好我可以帮哥哥查缺补漏,帮你改错。”   季惜粥就要憨憨挠头笑,随后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强迫自己低下头,强迫自己用低落的声音说:“对不起阿拂,是我太笨,一直麻烦你。”   嗯,应该是这样吧?   他想了想书上说的,故作柔弱无助,假装愧疚和感激。   结合他昨晚在网上搜索的各种绿茶台词,觉得这话应该没问题。   确实,他没问题了,谢拂有问题。   季惜粥的话和声音令他愣了一瞬,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季惜粥竟然给他一种金刚芭比的感觉。   这个描述可能不准确,大概是一个人用钢铁般的声音嘤嘤哭泣。   谢拂浑身一个激灵。   他小声问013:“哥哥他是不是哪里坏了?”   013:“……”那是从里到外都坏了。   犹豫片刻,它不得不小声提醒,“宿主你不觉得,小七的表现很眼熟吗?”   谢拂:“???”   013也没多说,开始捏着声音模仿:“对不起啊哥哥……”   谢拂:“……”   谢拂:“…………”   谢拂:“………………”   他看了看季惜粥,认真又认真,仔细又仔细。   最终,他默默低下头,忍不住怀疑自己从前也是这么……这么奇怪的吗?   这样的话,那哥哥能容忍他这么多年,那可真是……真爱了。   “对不起啊哥哥。”你真是受苦了。   这回谢拂的声音真诚得不能再真诚,季惜粥也是茫然得不能再茫然,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本就僵硬的表情,想要习惯性挠头。   只有什么都知道的013默默在心里感叹。   做了十几年绿茶的宿主终于知道悔改,却是因为尝到了山寨版绿茶的滋味?   这叫什么?   用魔法打败魔法?   *   谢拂现在都不想去探寻季惜粥知道自己绿茶的真面目后是什么反应了,没那闲工夫,他现在只想把季惜粥从山寨茶的路上解救出来。   整个下午,他一共听到了季惜粥说了好多句奇奇怪怪的话,为了避免整个人抠出大别墅,他只能机智地减少了聊天的次数和内容,让季惜粥跟他一起,安安静静做作业,做完作业又去吃晚饭,并且谢拂强烈要求两人遵守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   这差点把季惜粥给憋坏了,好不容易吃完饭,他也顾不上用昨晚临时抱佛脚的《茶艺大师》,一不小心恢复了从前的交流模式,谢拂暗暗松了口气。   “哥哥还有救。”他心里暗道。   要是彻底没救的话,那他……那他……好像也不能怎么样,最多只是心里多吐吐血……而已。   “哥哥,昨天我看你床头有本书,封面挺好看的,借我看看吧?”谢拂决定先收缴工具。   季惜粥却挠挠头,“我好像没带到学校?等回家行不行?”   谢拂松了口气,“行。”这周看不了那就太好了。   然而等季惜粥送完谢拂后回到教室,翻书包时,却发现那本《茶艺大师》装在书包外面的小包里。   他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才想起来昨晚睡太晚,担心第二天记不住,提前把这书装在书包里,只是装错了口袋。   他想把这本书拿去给谢拂,晚自习却开始了。   袁晓回座位时,刻意从季惜粥旁边路过,看见自己买的那本书有被翻阅过的痕迹,不由微微松了口气。   他是真不想插手,却又忍不住想知道后续,就像看一部电视剧,看了一半马上到反转高///潮部分,却戛然而止。   谁不想继续看呢?   刚好袁晓又有点强迫症。   心痒难耐的感觉令他上课都有点分心,这是他难以接受的。   课间,寂寞的宋羽晨忍不住转过头来,看见季惜粥正在看书,还是那本奇怪的《茶艺大师》。   “哇,你真看了?怎么样?是不是袁晓恩将仇报?”   季惜粥不悦道:“什么恩将仇报,人家才是帮了我的恩人,对了,你提醒我了,我该跟他道个谢。”   说着,他当真起身走到袁晓桌边。   宋羽晨:“???”   “袁晓,谢谢你送我的书,对我很有用,我就不还给你了,有机会请你吃零食。”   看着眼前郑重且真诚的季惜粥,袁晓:“…………”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感谢我?”   难道是因为他叫醒了季惜粥?让他发现谢拂的属性?   就算季惜粥再怎么不走心,也不至于如此吧。   “这本书对于人际交往真是太有用了,我会好好学习的。”季惜粥没说是谈恋爱,只含糊说人际关系。   袁晓:“……………………”   他这辈子都没有无语过,实在不愿意想象季惜粥学会这本书后会变成什么样。   他纠结了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说了一句,“你有没有想过,我买这本书给你,不是为了让你学习,而是为了让你对照现实发现一点点……什么?”   季惜粥:“???”   什么意思?   他茫然地拿着书回到座位上。 第二节 自习课,他不看书学习了,而是拿了《茶艺大师》来看。   对照现实?   对照什么现实?   他身边还有什么跟这本书有关的人事物吗?   自己除了父母学校同学还有阿拂就……   嗯……?   -------------------- 第91章 我的绿茶男友12   期末考试将近, 谢拂以要认真复习为借口,推辞了跟季惜粥的课间相见。   季惜粥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不太放心他, 在确定他真的能照顾好自己后,也没别的话了。   013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宿主,您打算一直躲着小七吗?”   “不能吧,你跟小七关系那么好,仅仅因为小七变了个样, 就不想见他了吗?”   虽然宿主经常狗,但它不觉得宿主会这么渣。   谢拂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将013给屏蔽。   013:“……???”   所以这是没话说了干脆不说话?   难道失忆的宿主真想渣一回?   当然不是。   谢拂近期不想见季惜粥,不过是因为现在他看见季惜粥, 就忍不住想到自己在对方面前的模样。   他的脑子把季惜粥代入成自己后,整个人都不想说话。   没啥好说的, 也不过是有机会一定要重来的节奏。   然而重来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自始自终,他都没机会改变。   也就是说,过去十几年自己的模样,会深深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以手撑着额头,闭眼静默半晌,才终于把013放出来。   “你有没有什么能改变人记忆的东西和方法?”   013精神一振,“有啊!”   “宿主你解开封印,记忆不就改变了吗?”   谢拂:“……”   “……我想要的是减少、删除、或者覆盖。”   “宿主你可以做到。”   谢拂眉梢微挑, 刚想问怎么做,便又听对方继续说了一句, “解开封印就行。”   谢拂:“……”   他不说话了。   面对这件事,他始终都表现得没有兴趣,现在就更没有了。   因为不知道哪儿来的直觉,让他感觉一但记忆回来,他大概不会怎么开心。   为了这点直觉,他是半点解开封印的想法都没有。   可要是不解开封印,过往的记忆又后知后觉继续冲击着他,令他一时半会儿根本不想面对季惜粥。   因为于他而言,那不是在看季惜粥,而是在看过去十几年的自己。   谢拂茶了这么多年,想要金盆洗手、改邪归正,却只用了一天。   不,准确的说,一天都没用到。   虽然很想笑,但013还是努力提醒谢拂:“宿主,您要是再躲着小七,或许他会心生怀疑了。”   谢拂:“……我知道。”   想了想,013到底良心作祟,还是安慰了宿主一句,“其实宿主做绿茶挺可爱的,小七奇怪,那是他自己的问题,他茶得太糟糕了。”   就像学霸和学渣,正品和山寨,同样是绿茶,当然也有层次级段之分。   谢拂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两声,并没有把013的话放在心上。   他确实有因为被季惜粥的山寨茶别扭到的原因,但他同时也被茶味冲了一下。   他被茶味反噬了,现在有些反感这味道。   所以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季惜粥不要误入歧途呢?   *   午饭时间季惜粥来找谢拂一起去食堂,谢拂磨磨蹭蹭出了教室,结果刚看了季惜粥一眼,视线就被对方手里的一本书给彻底吸引了。   “这个……”   季惜粥低头看了看书,拿起来笑着扬了扬,“你说这个啊?这是袁晓送的那本书,也是你问我要的那本,上次跟你说忘了带,其实是忘了已经装在书包里,后来才看到。”   他把书递给谢拂,“我已经把它看完了,你不是要看吗?给你看。”   谢拂:“……”   谢拂看着他。   谢拂抬头看着他。   谢拂抬头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觉得自己指尖都在颤抖。   半晌,才从噩梦中惊醒,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你看完了?!”   声音再轻,语气再淡,也充满着明显的不敢置信。   他原来的打算,还没开始,就夭折了。   季惜粥笑着道:“对啊,我借着这两天的课间时间和自习时间,已经把它看完了,有什么不对吗?”   “阿拂,你不是要看吗?拿去看吧。”他伸出手递出书。   谢拂低头看着那本书,心说现在自己拿来还有用吗?   哥哥他还有救吗?   他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缓缓抬手将书接了过来。   他扬起一个略带僵硬的笑脸,“谢谢哥哥。”   季惜粥同样回以微笑,“不客气。”下意识想挠头,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克制着没挠头,而是故作扭捏害羞地说了一句:   “只要能帮到你,我就很高兴啦。”   谢拂:“……”   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刻意卖萌。   谢拂跟季惜粥一起长大,季惜粥当然有很多他都觉得可爱的时候,但那些都不是现在,不是眼前季惜粥这模样。   他默默捂着胸口,最终低下头去,什么也没说。   013看着宿主暗自吐血的模样,差点没笑得打滚。   它真的很期待宿主恢复记忆后的模样,可惜宿主怎么也不上当,真是令人可惜呢。   去食堂的路上,谢拂都想跟季惜粥展开有关于这本书的话题,然而直到已经到了食堂,他都没想到很好的切入点。   “你去那边坐,我待会儿就带着饭菜找你,加上你的那份。”季惜粥给谢拂指了个方向。   谢拂心里竟松了口气,有些安慰地想,哥哥他还会事事照顾他宠着他,就算是偏了,应该也能纠正回来,他要是不努力,最终苦的不还是自己?毕竟是自己认定的人,又不能真的甩了季惜粥。   怀着这样的想法,等季惜粥过来时,谢拂便已经想好了措辞。   他翻书本来想假装看一看,谁知随意一瞥,竟然看见上面还有各种笔记。   跟谢拂想的不同,这些笔记里,大多是季惜粥对于书上的描述而想到的具体措施。   比如在对方面前示弱,激起对方的保护欲,满足对方对自己很强大的妄想这里。   季惜粥就写了“可以在帮阿拂背书包后说累,可以在为阿拂洗衣服后诉苦”。   但无论如何,书包是要背的,衣服也是要洗的,这些年来季惜粥跟谢拂一直陪伴,两个人都非常了解对方,也非常习惯了对方。   季惜粥担心自己要是不做了,谢拂会瞬间变得生活不能自理。   就算是一部分不能自理,那也不行。   谢拂看着这行字,先是一愣,随后忽而一笑。   “哥哥,这本书都讲了什么?很有用吗?”谢拂故作不知地问。   季惜粥看了一眼,含含糊糊道:“算是吧。”   “不聊天,先吃饭,食不言寝不语,再不吃就快凉了。”之前是谢拂不想聊天,现在是季惜粥摆明了不想聊天,谢拂还能双标吗?   他只好合上书,打算吃完饭后再战。   然而饭后没几分钟就该午睡,他和季惜粥不在一个班,更不在一个寝室,中午自然没有交流的机会。   他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这本《茶艺大师》,不看别的,只看这上面季惜粥留下的笔记。   越看越入迷,越看越不想放下。   不是因为这些笔记有多好看,而是因为这些笔记里,每一句都跟自己有关。   【阿拂不喜欢运动。】   【阿拂吃牛肉不吃香菜,要帮他吃掉,可以问他要个亲亲。】   【阿拂不喜欢过生日,但是喜欢陪我过生日。】   【阿拂喜欢给我买东西,收到后一定要告诉他我很喜欢。】   【阿拂……】   【阿拂……】   谢拂随手一翻,看到的都是季惜粥留下的笔记,每一句必定以他的名字开头,记载着与他相关的点点滴滴。   与其说是笔记,还不如说这是季惜粥对他好的计划。   哥哥就算是坏了,也依然是喜欢他,并且想要对他好的。   所以他又怎么能嫌弃,怎么能放手呢?   能救就救,不能救……那也只能认了。   他边看书边笑的模样让室友们纷纷侧目,不由在心中感叹。   学神不愧是学神,连看书的时候都笑得那么开心,他一定爱惨了学习!   *   或许是因为心理上的放松和接受,接下来的时间里,谢拂竟然没那么迫切想要拯救季惜粥了。   他捧着那本被季惜粥认认真真看完,并且写了许许多多笔记的书,每天看。   课间看,上课看,回宿舍还看。   这让不知内情的同桌和舍友纷纷在心里感叹,卷,太卷了,学神都这么用功,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于是不知不觉中,谢拂身边展开了了一场内卷,从同桌到四周,从宿舍到全班,每个人都开启了内卷模式,只有始作俑者一无所知,整天抱着那本跟学习无关的《茶艺大师》啃。   其中的“泡茶”内容谢拂虽然也看了,但那不过是顺带的。   原本他还想认真看看,然而看了一些后发现,这上面的提升茶艺的方法他似乎都无师自通过。   对他而言似乎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对此,他曾经对自己产生过深深的怀疑。   “013,我以前是不是就很茶?虽然没了记忆,但性格应该不会有太大变化?”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恢复记忆,似乎也不是不行?有了更多的记忆和阅历,他一定能跟哥哥相处得很愉快。   013:“……”   这要它怎么说呢?   事实上它也真的想过,宿主以前是不是就是这种货色,只是藏的够深。   可这并没有什么用,要是证明宿主确实是这样,却一直假正经,那岂不是说明宿主并不待见这样的自己?   不就更糟糕了吗?   可要是说宿主不是这样,是个正经人,宿主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想恢复记忆了。   “抱歉宿主,与你的年纪比起来,我跟你认识的时间还是太少,以及你对任务一直全权掌控,并不让我插手,我对你的了解实在不足以回答这样的问题。”   这番话听起来似乎有理有据,但只有它自己心里知道,到底有多紧张,虽然看不到宿主恢复记忆,但它也不希望宿主直接被吓得这个世界彻底不恢复了。   还是要抱有希望的。   谢拂有些失落,却也仅仅是有些,他对那些记忆是有好奇,但这并不能比得过他现在的生活。   想了想,也干脆作罢。   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这本书,以及……对现在的季惜粥的适应上。   他几次想办法试图让季惜粥改邪归正,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会被季惜粥插科打诨混过去,显然是不想听他的话对自己进行调整的样子。   季惜粥大概很满意现在的自己,毕竟他可是学到了绿茶技能,能够提高自己恋爱手段的能力,当然不能轻易放弃。   至于谢拂为什么要劝,大概是因为,他习惯了以前的季惜粥吧,等到时间一久,无论现在的季惜粥有多违和,他也一定会接受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谢拂越是看那本《茶艺大师》,对这本书的反感也越来越减淡。   他忽然觉得,绿茶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季惜粥会这么做,本来就是为了他,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   这对谢拂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安慰,足以安抚他看见季惜粥时受伤的心灵。   看着季惜粥似乎玩得很开心的模样,他突然想,算了吧,就这样吧,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可他忍得下去,有人却忍不下去了。   *   “啊啊啊啊滚啊!”崩溃的宋羽晨发出哀嚎。   他双眼发青,一看最近就没怎么睡好觉。   “你能不能别继续做作恶心我?”宋羽晨真的快吐了。   被最近几天的季惜粥搞的。   他忏悔,自己就不该来这所学校上学,不在这所学校上学,他就不会再次遇见季惜粥,不遇见季惜粥,就不会缠上对方做朋友,不跟对方做朋友,也不至于被对方拉来做壮丁,不被拉来做壮丁,就不会被最近的季惜粥给恶心到吐。   “怎么就恶心了?我明明什么也没做。”季惜粥一脸无辜。   宋羽晨觉得眼前这一幕莫名有既视感。   “是,你什么也没做,就是说了,说的话还是吃个桃桃好凉凉叠词词恶心心这种感觉。”宋羽晨虚弱道。   季惜粥不明白,“什么意思?”   宋羽晨偷偷用手机给季惜粥搜索到了视频给他看。   季惜粥:“……”   他看着手机上的屏幕,皱着眉头大惑不解,仿佛遇见了什么难以理解更不明白的难题。   “……不能吧?”   半晌,他终于出声。   “我明明是按书上做的,也没说什么叠词,哪里就恶心了?”   宋羽晨将手机往他手里一放。   “你是没说叠词,可你按所谓的书上做的时候,就像壮汉绣花,这种感觉你懂了吗?”   季惜粥:“……”   有那么夸张吗?   “当然有!”宋羽晨悲愤道。   季惜粥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把那句话说了出来。   宋羽晨像看世纪罪人一样看着他,“你都不知道我最近因为你受了多少罪!我无法想象,真的有人会接受那样的你,如果真的能,那他要么是拯救世界的大圣人,要么就是爱惨了你。”   季惜粥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缓缓笑了出来,“原来你也觉得他爱我?”   宋羽晨:“……”重点是这个吗?是吗是吗?   算了,毁灭吧,这个世界没爱了。   季惜粥捧着脸笑容出神,路过的袁晓神色略有些复杂,不过他并没有多往季惜粥那个方向看。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这俩人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碍不着谁。   同时,剧情还没结束,他却已经知道了结局。   没有什么意外和戏剧性,他们必然会甜甜蜜蜜到结局。   想明白这一点,心里对于结局的那点执念也就散了。   现在他就是想看看,这俩人会怎么甜蜜结局。   *   谢拂看《茶艺大师》原本是比较快的,但后面越来越慢,因为舍不得,舍不得把季惜粥爱他的证据很快看完。   于是他开始规定自己每天看一页。   这本书正文一共有一百页,满打满算他还能看两个月。   就这,谢拂都还有些遗憾。   如果是寻常人,或许做不到遵守这样的规定,没有那样的自制力和忍耐力,可谢拂有。   谢拂对没有失忆的自己有些好奇,甚至开始研究分析自己,从性格心理言行举止。   他的分析很全面,毕竟没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于是,他很快从中得出了自己的全貌。   冷漠到无情。   固执到偏执。   善于伪装掩饰。   心思深沉缜密。   ……   谢拂拿着这份调查结果来看,左看右看都没觉得自己是个什么好人。   尤其是失忆后,失去约束的谢拂以己度人,并不认为以前的自己会是个多遵纪守法的人。   或许还杀过人犯过罪。   记忆的回归带给他的不仅仅是过往的经验,还有过去的包袱和枷锁。   思及此,谢拂更是打定主意不解开封印。   任凭013再怎么忽悠也没用。   *   从深秋入冬后,天气越来越冷,时间也越来越少,期末考很快到来,谢拂一如既往的第一,可季惜粥却因为谢拂的补课减少而成绩下降了一点。   谢拂看着季惜粥的成绩,眼皮直跳,心里忽然有股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眼见季惜粥低下头,暗暗掐自己的手臂一边压低了声音道:“对不起阿拂,是我太笨了,没考个好成绩,辜负了你的期望。”   “可是我真的很想很想考好一点,不想让你失望,你可以……帮帮我吗?”   谢拂同样低下头,搓了搓手臂,“这个……当然可以啦,只要是为了哥哥,我做什么都愿意。”   他笑容有一瞬僵硬,却又很快调整好,抬头看着季惜粥,说出让自己有些滴血的话,“那放假我给哥哥补课吧。”   季惜粥不掐自己了,瞬间由哭转笑,“谢谢阿拂!果然你对我最好了!”   谢拂:“……嗯,不客气。”   他能行的,他现在已经很能接受这样的季惜粥了,无论对方变成什么样,不都是他想要的那个人吗?   季惜粥尚且能忍受他十几年的茶,他又怎么会短短几个月就忍受不了。   好在进入了学习状态的季惜粥会彻底忘记装绿茶这件事,倒让谢拂放松许多,他觉得自己找到了跟现在的季惜粥的相处模式。   两人一个教一个学,连家长在门外悄悄看都没注意到。   季先生转身拉着妻子离开。   “才几个名次,努力一下,很快就追上来了,孩子还知道课外补习,显然也是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的,要是我们贸然找他问是不是因为恋爱而影响学习,他可能反而会反感。”   陆女士勉强接受了他的说法,却依然困惑。   “所以他到底喜欢谁?”她完全想象不到,自己那憨憨傻儿子竟然也会有喜欢别人的一天,他真的开窍了吗?   从小到大都没见那小子跟哪个女孩子走的近,非要说喜欢,说他喜欢阿拂还差不多。   青梅竹马,形影不离,处处照顾,事事贴心,甚至为了他发奋图强,奋起直追,考上重点高中,无论哪一点都足够一个恋爱故事素材了。   谢拂每天睡前都会看一页《茶艺大师》,渐渐的,这本书也变得越来越薄。   直到他看到最后一页,他表情一顿,翻页的手也停在原地。   手指抚摸着书页,将原本冰冷的书页也染上了些许温暖,指腹停留得有些久了,就如同他的视线,落在书页上的时间也有些久。   谢拂无意识地眨了下眼睛,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却没什么变化,这不是幻觉,也不是他的臆想。   这一页只印了半面,印书的内容他没兴趣,没仔细看,大约就是一些结束语,总结陈词一类。   原本这也没什么可看的,他翻页只是顺手。   只是没想到,这页剩下的半页空白处,有一行熟悉的笔迹。   熟悉的笔迹,却是陌生的内容。   没有勾选,没有画圈,只有一行简简单单文字,笔画工整又随意,只这么看着,似乎就能感受到当时写下它的主人有多愉悦又随心。   谢拂的指腹缓缓移动,在这行字上一一抚过,鼻尖似乎还能嗅到那一股淡淡的墨香,虽然已经过了几个月,却依然沁人心脾。   顺着指腹的移动,那一行字渐渐在眼前消失又浮现。   【希望阿拂永永远远茶得开心(笑脸)。】   -------------------- 第92章 我的绿茶男友13   谢拂视线一一在每个字上面划过, 最后落在那个简笔笑脸上。   他仿佛看见了季惜粥正静静注视着他,渐渐对他露出一个包容的微笑。   或许有点傻,但最明显的, 最重要的,最能感受到的,还是那笑容里的包容和真诚。   他知道了。   他知道的。   谢拂静静看着,似乎这样便能想象出季惜粥在写下这些内容时的表情和心情。   013一点也不意外,这个世界小七对宿主那是无限宠溺,一个绿茶算什么?   它从来没想过小七会因为这一点而对宿主生气。   它最想看到的还是……咳咳……   “宿主, 看样子小七一点也没有怪你,你应该可以放心了。”   谢拂合上书,他像是刚回过神一般,眨了下眼睛, 掩住眼中的神色。   “我从来没不放心过。”   连013都对这个世界的小七了解颇深,他能不知道吗?   在他的设想里, 季惜粥顶多不高兴一阵,只要他说几句好话,很快就能跟他和好。   现在手里这本《茶艺大师》表明,季惜粥非但没有不高兴,甚至还非常轻易且愉快地接受了真实的谢拂。   虽有一丢丢意外,但这也确实在谢拂的设想之内,甚至算不上惊讶。   自013出现后,谢拂看过不少天降竹马文,虽然没表态,但他一直觉得天降能轻易打败的竹马并不是真正的竹马。   真正的竹马, 亲近到他和季惜粥这种程度的,除非时间和距离, 基本没有任何人能取代对方的位置。   也很少有事能影响他们的感情。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季惜粥的态度。   他只是……   谢拂微微垂眸,抿了抿唇。   013仔细看了看谢拂,在这个世界略显稚嫩的宿主的脸上,依然隐约窥见了些许他的神色。   它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有些不可思议的念头,虽然有些荒唐,但莫名的一股直觉,让它觉得这种可能极有可能就是真相,心中的跃跃欲试让它小心翼翼问出一句话。   “宿主,你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谢拂:“…………”   “闭嘴。”   *   013乖乖闭嘴了,但心里却在欢快大笑打滚,它突然觉得失忆的时间拉长一点也没关系,反正宿主总有恢复记忆的那天,等他想起来,过去有多少,全都是黑历史,还是它和小七都知道的那种。   谢拂没听到013的声音,但他想都知道对方什么反应。   起身将那本《茶艺大师》丢在桌上,谢拂到洗手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人没有任何异样,无论怎么看,他都是个神色淡然,情绪平静的人,跟013口中的害羞猜测沾不上边。   但只有谢拂自己清楚,这会儿是他最不想面对季惜粥的时候,似乎一看到对方,自己从前做的事就会逐渐在眼前浮现。   还没恢复记忆,自己就要面临这样的境地,这让谢拂更加坚定了不恢复记忆的想法。   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抹了把脸,整个人彻底清醒了。   他一定要在季惜粥发现他看到这本书最后之前,先发制人。   *   季惜粥沉迷学习,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一天没看见谢拂了。   这可有些意外,阿拂可从来没有这么久不见过。   他有些担心谢拂,放下书往谢拂家里去。   “阿拂,你在吗?”他边敲门边喊。   过了几秒,里面才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我在,哥哥进来吧。”   季惜粥进门,一眼看见谢拂正在看书,他稍稍松了口气。   “你今天怎么都不出门啊?”也不来找我。   “心情不好。”谢拂微微低头,声音似乎有些低落。   刚刚放心的季惜粥连忙又紧张起来,上前关心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不高兴可以跟我说啊。”   季惜粥本就是个山寨茶,这会儿因为谢拂方寸大乱,根本忘了要怎么茶,恢复了平时的模式。   然而他刚走进,就看见谢拂手里翻的书,且上面写的那行熟悉的话。   一时间空气都在沉默。   额……   不会是因为他吧?   可是……可是他写这些,明明是希望谢拂能开心的啊。   果不其然,谢拂将这本书推到季惜粥面前,自己抬头看着他,“哥哥,你早就知道了吗?”   季惜粥挠头,“也、没有很久吧……”   谢拂缓缓垂下头,声音里满是失落,“那你怎么不来问我?是不喜欢这样的我,还是不想面对这样的我?”   “当然没有!怎么会呢!”季惜粥连连否认,这个可不能承认,不对,这本来就不是真的啊。   “我真的只是希望你能高兴。”   才准备了这么个惊喜。   谁知道惊喜不成,反而得到一堆质问。   季惜粥忽然有些后悔。   “我没有高兴。”谢拂像是赌气一般,微微偏头,似乎是不想看季惜粥。   季惜粥有些慌了神,他着急道:“对不起,我……”   他话还没说完,却被某人突然袭击,被对方抱了个满怀。   谢拂的气息在鼻尖萦绕,缠绕了满身。   伴随而来的,还有谢拂那轻打在他耳边的声音,“我只是很高兴,非常高兴,特别特别高兴……”   季惜粥紧张的心凝滞了一瞬,随后渐渐放了下来。   反应比较慢的他后知后觉回过神来,阿拂……好像并没有生气,更没有怪他。   所以,刚刚是在吓他吗?   季惜粥抿了抿唇,理论上觉得自己应该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表示自己并不是没有脾气,可实际上,他却微微叹了口气,发现自己半点不满都生不出。   作为跟谢拂一起长大,了解表面的他,现在又了解真实的他的人,季惜粥实在难以对谢拂这样的恶作剧生起气来。   “你就会闹我。”   谢拂往后退了一点,微微向上侧目看他,笑容乖巧中却含有一丝趣味,仿佛一只家养小狐狸。   “那哥哥你生气了吗?”   季惜粥当然没有,可他却问:“如果我真的生气……”   谢拂转了转眼珠,“那我只好亲亲哥哥,求哥哥别生气啦。”   季惜粥:“……”突然想假装生气怎么办?   他却知道,要是自己假装生气,谢拂一定会看出来。   他就知道,谢拂最爱逗他。   只是以前他都没看出来。   现在就算看出来了,却也并没有什么感觉,或许是因为跟这样的谢拂太熟了,习惯这种东西,是很难改变的。   从前他尚且不觉得谢拂的手段有什么问题,现在他同样这么认为。   “没生气。”   “也不会生你的气。”他挠头无奈道。   谢拂微微勾唇,“是吗?我不信。”   “除非哥哥亲亲我。”   季惜粥笑了,凑上前亲了亲谢拂的侧脸。   他知道,谢拂信他。   谢拂再次抱着他。   “哥哥,他们都不喜欢我这样的人,无论在网上还是现实,他们都不喜欢绿茶,这个词本来就是骂人的。”   绿茶或许还不明显,可它后面还跟着的那个字,却将这个词的属性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是等我有记忆以来,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你会讨厌吗?”   谢拂说谎,他其实还有三岁以前的记忆,那时的他虽然古板早熟,却还是个正经又真诚的人。   是因为季惜粥,他才渐渐变成现在这样。   不过他也不讨厌就是了。   这么多年习惯下来,要他改变,一时半会儿还真不行,尤其是在季惜粥面前。   “怎么会呢。”季惜粥安慰人的理由也十分有理有据。   “我以前就喜欢你,一直喜欢你,到现在也是,不过是知道你的性格属性,又不是你换了一个人,怎么会因此讨厌你?”   无论谢拂是什么样的人,他都是他喜欢的人,从小到大,一直没变过。   他甚至觉得,如果谢拂是另一个样子,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他同样也会喜欢。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却并不排斥。   谢拂无声地够了勾唇,凑到季惜粥耳边,“如果我比现在更过分呢?”   “如果我只想要哥哥看我一个人,要你的衣食住行,言行举止,甚至思想灵魂都只与我相关呢?”   季惜粥先是一愣,随后随和地笑了笑,并不生气,更不畏惧,只有纵容和宠溺,似乎还带着几分调侃和拭目以待,“如果你做得到,我是不会介意的。”   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注定不能孤身一人,社会是张网,每个人都在这张网上,随时随地都跟别人有交集,想要彻底与世隔绝,那太难了。   季惜粥虽然并不排斥,但他觉得谢拂纵然有通天的力量也做不到。   不过即便做不到,他也要把态度摆明。   谢拂定定看着他,半晌,抿唇低头,似乎有些泄气,“你就知道我做不到。”   把人关在小黑屋,或者是金丝雀笼中鸟,当然有可能,可谢拂能吗?即便做得到,那也舍不得。   季惜粥微笑。   “可我是真心的。”   好吧,谢拂无法反驳。   他没有证明季惜粥的话的能力。   他举起这本《茶艺大师》,拍在季惜粥胸膛,“你知道就知道了,为什么还要看这本书?”   他可不信季惜粥是在看完后才联想到自己也是茶艺大师的。   “因为这本书真的很有用啊。”季惜粥拿着书翻开,随手指着一个地方对谢拂道,“看,这一段还写了哄人的办法,我觉得都很有用。”   这本书其实是写了怎么做一枚清新脱俗,别人就算知道他茶,却也不会讨厌他,甚至很喜欢他的绿茶。   算得上是教科书级别的指导教学。   当然,除了有用,季惜粥还揣着想借助这本书更了解谢拂一点的心思,想看看绿茶的阿拂到底是怎么想的,做一些事是出于什么目的。   不得不说,受益匪浅。   谢拂:“……”   书是好书,可学习的人是什么样的,那可就不好说了。   对学神来说,没书都能无师自通,对学渣而言,即便是拿着教科书一点点啃,也只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季惜粥叹气挠头,“我太笨了,只学到一点简单的,有些内容我都没看懂呢。”   “要是我能全都学会就好了,听说全部学会能让人对他予取予求。”他不需要阿拂对他予取予求,只要他更喜欢自己就够了。   谢拂:“…………”   他连忙抱住季惜粥的手,“不用!”   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谢拂忙道:“以前的哥哥就很好了,人无完人,哪能什么都做的好?哥哥总不能让天才都无地自容。”   “我就喜欢最纯粹的你!”   谢天谢地,希望哥哥能改邪归正,别再跟着那本书乱来。   “是吗?”季惜粥半信半疑,不过能听到谢拂说喜欢他,他还是很高兴的,扬唇露出笑容。   谢拂点头,似乎担心季惜粥不信,他倾身吻了季惜粥,“这样有没有更有说服力?”   有。   季惜粥成功打消了继续进修茶艺的念头。   当然,其中也有他觉得茶艺实在太难太难学的原因。   或许有的人就是天才,阿拂的技能他学不来。   谢拂忽然暗暗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   不学就好,不学就好。   013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地看着季惜粥,它就知道,在让宿主受伤的道路上,小七是没用的,唯一能做到的还是宿主他自己。   可宿主就是不解开封印,它也没办法。   “哥哥……”谢拂缓缓松开季惜粥,解决了心头大患的他,这会儿终于有心思去说其他了。   他对季惜粥扯了扯唇角,露出个虽然礼貌却略有些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哥哥,现在咱们可以谈谈,你偷偷暗恋我这件事了吗?”   季惜粥:“…………”   他想反驳却还没找到理由,却恍然发现自己现在的态度已经漏了馅,任何的反驳都没有了意义。   “这个……”   “你听我说……”   “不听,哥哥,我喜欢你就明明白白,你却藏着掖着,你不厚道。”   “额……”   “你不仅偷偷喜欢我,之前还隐瞒,占我便宜。”   来了来了,质问终于来了。   季惜粥一鼓作气想说那跟谢拂也有关系,却听见谢拂紧接着摆摆手说了一句,“算了,我不跟哥哥计较,只要你现在还回来就好啦。”   还回来?怎么还?   当然是以吻还吻。   谢拂笑容得体,好整以暇地看着季惜粥,“哥哥,你觉得怎么样?”   “你说得对!”季惜粥红着脸,却假装义正辞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什么……当然应该还什么。”   谢拂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似乎在等着季惜粥的动作,后者即便再怎么假装,却也无法掩饰脸上的红晕。   他缓缓上前,像自愿上钩的鱼儿,吻上了谢拂。   这也是在坦白心意后,他第一个主动的吻。   像彩虹和云朵,软绵绵,还发着光。   两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   房门渐渐关上,门外的谢家夫妻面面相觑。   *   “你怎么想的?”晚上,谢妈妈翻来覆去睡不着。   谢爸爸同样睡不着,不过他比谢妈妈沉得住气,没怎么说话。   “还能怎么想,咱们想什么,阿拂能听吗?”半晌,他才无奈道。   谢妈妈沉默了。   事实确实如此,作为养大谢拂的父母,他们对自家儿子别的方面了解可能不多,比如不知道他喜欢男生,不知道他喜欢季惜粥,不知道他这么……会玩儿。   可谢拂的自立和有主意,他们却无时无刻不在体验。   偏偏那孩子每每都有能说服他们的办法。   比如从小学开始就要买手机,谢拂年纪小没办法办卡,只能让家长办,谢家夫妻觉得儿子还小,不该用手机,那孩子却说如果他们反对,不让他得到,那他就会念念不忘,更想得到,如果他们不管控,他就会觉得手机也没什么重要的。   配合上谢拂的自制力,夫妻俩硬是没找到说服自己的理由。   说谢拂会近视,他说自己不会多看,说可能被偷,谢拂会说可以再买,并且可以让警察追踪小偷为民除害。   无论他们说什么,谢拂总能找到理由反驳。   这回大概也一样。   “他才高一。”谢妈妈忍不住道。   太小了。   谢爸爸看了他一眼,“那孩子大概会说他们又没有谈恋爱,只是在讨债和还债。”   谢妈妈:“……”   “那你呢?”   谢爸爸沉默,很好,看来他也没找到合适的理由。   夫妻俩一筹莫展,实在想不到办法拯救即将早恋的儿子。   “要不咱们找粥粥问问?”   “你能确定粥粥不会告诉阿拂?”   这……她还真不确定。   谢妈妈泄气了,“那也不可能就这么算了?让他们自由生长?万一长歪了怎么办?”   谢爸爸想了想道:“应该不会,你看他这么多年似乎也没长太歪,还好好的。”   谢妈妈:“……”好有道理。   别的不说,就这些年来他们没怎么管教儿子(主要也是没机会管教),对方还是茁壮成长为现在的优秀精英,或许,他们的放纵,才成就了现在的阿拂?   “所以我儿媳妇确定没了是吗?”   “……”   “还有可可爱爱的孙子孙女。”   “……”   夫妻俩睡不着了,正在为没影的儿媳妇和孙子孙女哀叹。   他们不就是想养个可可爱爱,会甜甜地喊他们的孩子吗?怎么就这么难……   谢拂还不知道自家父母心里不切实际的妄想。   那天之后,他和季惜粥的生活终于重新步入正轨。   当然,这个正轨是指他不用再面对奇奇怪怪的山寨茶季惜粥,也不用再对季惜粥隐瞒自己的绿茶属性。   虽然以前也没隐瞒过……   不过是现在可以更加光明正大了一点。   他也问过季惜粥,“哥哥不觉得我这样是骗人吗?”   季惜粥不解,“你怎么骗人了?”   谢拂:“比如我每次说最喜欢哥哥,哥哥对我最好了的时候,想的都是把你藏起来,不给别人看。”   “也不算骗人啊。”季惜粥想了想那个画面,好像白阿拂的心里住着个黑阿拂,似乎还挺萌挺可爱的。   无论白色还是黑色,他都喜欢。   手有点痒,很想画下来,可想着自己的垃圾画技,又觉得自己画它是对它的侮辱。   季惜粥鲜少后悔,今天却是罕见的一次,他有些后悔曾经父母问他想上什么兴趣课的时候没有选绘画,而是选了没什么卵用的武术,当时想的好,学这个可以保护阿拂弟弟,后来却发现这个世界还挺安全,阿拂也比他聪明,根本用不着他保护,这点武术底子也只能用在学校举办的校运动会上。   “每个人都有想法和说话不一致的时候,比如我……”季惜粥的话突然卡壳。   谢拂眨了下眼睛盯着他,“比如哥哥什么?哥哥难道还有瞒着我的事吗?”   “没没……没有。”季惜粥暗暗抹了把汗,差点把谢拂做的饼干一点也不好吃的事给说出来了。   虽然阿拂经常在他面前装弱装无辜,但top癌应该是真的,否则这些年也不会没见过他掉下过第一名。   他努力掩饰,还不忘跟谢拂分析解释。   “你知道为什么我明知道网上对绿茶是什么解释,并且别人对它又是什么看法,却依然一点也不讨厌吗?”   谢拂理直气壮道:“难道不是因为我吗?”   季惜粥失笑,“你这么说也没错,确实是因为你。”   “不过,也因为我拿到那本书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却不是绿茶耍心机不好,而是我能依靠这本书能让你多注意我多少。”   无论绿茶口碑多糟糕,他却只想用它吸引谢拂的注意力。   因为他喜欢谢拂,学着耍心机用手段,也是为了博得谢拂的关注。   同样,无论谢拂有多茶,他的目的也是为了季惜粥。   他的心机心眼小手段,也是为了季惜粥。   如果一个人不喜欢你,那即便你不茶,他也没好感。   如果他喜欢你,你越茶,他越爱。   因为他知道,你有多茶,就有多爱他。   所以……   季惜粥非常有经验地道:“我知道阿拂很喜欢我。”   正如他也喜欢着对方。   很喜欢很喜欢……   -------------------- 第93章 我的绿茶男友14   喜欢吗?   谢拂以前其实并不这么认为, 因为他想要拥有季惜粥的欲望远大于希望季惜粥高兴的欲望。   可时至今日,他却再也说不出不喜欢三个字。   看着眼前的季惜粥,谢拂忽然觉得, 就算有机会把季惜粥困在自己身边,让他看到的、听到的、接触到的、说出口的话都与自己相关,除此之外,与世隔绝,他也不会那么做。   尽管失去记忆,从前的克制到底随着爱意滋生而回归。   失去记忆带给谢拂的影响不仅仅是对过往的遗忘, 也包括他曾经努力学会的感情、曾经对自己的约束,通通都被留在了过去的记忆里。   但七情六欲可以再次习得,道德法律可以重新建立,一切并不可怕。   只要小七一直在。   谢拂上前抱住季惜粥, 第一次不装也不刻意,只是用一道淡淡的, 甚至淡到有些陌生的声音,在季惜粥耳畔留下一句:   “嗯,喜欢你。”   013默默看着,静静叹了口气,它现在倒是有些希望宿主不恢复记忆了,有一个什么也不背负,什么也不用记得的世界,似乎也是一种幸福。   于是,在那之后,013再也没劝过谢拂解开封印。   高中三年, 谢拂依然是那个永远的第一名。   就连季惜粥,也在谢拂的帮助下一路进步到年级前三百。   上了三百后死活上不去, 谢拂不高兴,还想帮季惜粥,倒是季惜粥绝对很满意了。   “阿拂,你要谅解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够优秀的人。”   “可你不是别人。”   “可我也是人。”   谢拂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觉得季惜粥应该跟他一样,他会的季惜粥也该会才对,季惜粥的说法他并不赞同,可他的不赞同并没有什么用。   “好吧。”他决定让自己接受。   “可是这样一来你还能跟我考一个大学吗?”   季惜粥:“……”   谢拂幽幽问:“要是不在同一所大学,我们就不能形影不离,不能经常见面,甚至可能还有别人追我,你不担心吗?”   季惜粥:“……”   这两年谢拂的身高终于在往上窜,营养摄入甚至跟不上生长速度,经常要去医院打针,一日三餐也不在学校吃了,直接家里让人送来,季惜粥也跟着沾光,蹭了不少饭。   谢拂暗暗注意了下,发现自己应该可以在毕业前超过季惜粥,心里竟然对013多了几分信任,谁让对方说对了呢,他真的能长得比季惜粥高。   而身高腿长、容貌精致,像是从漫画中走出来的谢拂,极受女生们喜欢。   若非是同学们都隐约知道季惜粥和谢拂的关系,只怕追求他的人如过江之鲫。   到了大学还能少吗?   季惜粥默默拿出一堆试卷,埋头道:“我觉得我还能干。”   季惜粥是有冲刺的决心,可有些事不是想做到就能做到的。   即便他再怎么为爱发奋图强,也只勉强挤进前两百,越往前越难挤,季惜粥觉得自己这回真不行了。   但他也没办法,只能遗憾地叹口气。   高考后,谢拂毫无疑问进了top1,而季惜粥则是在那座城市里找了个跟自己情况比较符合的学校,也算是尽可能拉进两人间的距离。   在报了专业后,谢拂和季惜粥就把这件事放到一边,现在摆在他们面前最重要的已经不是学业,而是有关于出柜的问题。   上大学要去外省,他们要是还不出柜,以后可能要过很久才有机会当面说清楚。   谢拂对出柜没有任何负担,事实上,除了季惜粥,也没人会对他造成负担,所以他想得十分干脆,只要告诉爸妈就行,按他们对自己和季惜粥的疼爱程度,他们一定会接受的。   可季惜粥却十分紧张,不仅仅是对面对谢家夫妻,还是面对自家父母,他都坐立不安,战战兢兢。   “我们直接说的话,会不会太过草率了?他们会被气到吧?”   “我觉得不会。”谢拂镇定道,甚至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只是没有证实。   “我有点害怕……”季惜粥握紧谢拂的手,虽然害怕,他却依然有勇气跟谢拂一起面对。   出柜前,季惜粥紧张兮兮地问谢拂:“你说,我们要不要在屁股上贴两片海绵?”   谢拂:“…………”   “你不热吗?”   “热啊……”说着,季惜粥还抹了把汗,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天气。   季惜粥抱着慷慨赴死的心来见谢家夫妻,然而到了两人面前,他还想酝酿一下情绪,想着要怎么说才能更委婉,下一刻,却听见一直沉默的谢拂突然开口道:“爸,妈,我喜欢哥哥,想跟他结婚,希望你们祝福。”   一个屁都还没放出来的季惜粥:“…………”   谢家夫妻:“…………”   得,这就直接祝福了?根本不需要他们接受是吗?   夫妻俩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无奈。   面对眼前两个孩子,虽然已经成年,可在家长心里,他们依然还是孩子。   谢家夫妻俩叹口气道:“既然你们说了,那就干脆把两家人一起叫来,一次性说个清楚好了。”   季惜粥手一紧,额头差点冒出汗来,天知道他之前就最害怕要面对父母。   现在不仅要面对谢家夫妻,还要面对自己家的季先生和陆女士,他这会儿冷汗是真的下来了。   小心翼翼扭头看谢拂,还想安慰对方,结果谢拂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   谢拂看着他,眼中露出询问的神色,“哥哥?”   季惜粥:“……”   行、吧。   原来紧张的只是他一个人。   当四个家长聚齐在这个客厅里,季惜粥牵着谢拂的手,仿佛干坏事被家长抓到一般。   不过也没错,他们确实做了坏事。   被几双眼睛看着,季惜粥心里虽然害怕紧张,却依然渐渐站直身体,以保护的姿态站在谢拂面前。   “爸妈叔叔阿……”姨……   话还没说完,却听见季先生忽然笑了一声,“我猜对了。”他转头对陆女士说,“愿赌服输。”   陆女士暗暗对他翻了个白眼,随后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个孩子,“还以为你们要一直瞒着呢。”   季惜粥:“……???”   所以……这是早就知道的意思吗?   谢拂倒是一脸淡定,全场不淡定的人只有季惜粥一个。   谢妈妈无奈笑道:“我们打了个赌,赌你们什么时候说,我和老谢还有小季都赌你们高中毕业就会坦白,小陆说你们会在大学的时候出柜。”   陆女士叹口气,“我输了。”   她看了自家儿子一眼,也不知道是该感叹孩子不争气,还是该感叹孩子长大了。   长大了,有责任心,敢于承担一切,愿意接受任何后果。   回想当年孩子还哭着喊着要小火车的时候,仿佛还在昨天。   季惜粥还在怔愣走神,谢拂倒是率先反应过来,敏锐意识到什么,他看向四个家长,“爸妈叔叔阿姨,两个选择有什么区别吗?”   谢妈妈笑着说:“有啊,我们说好了,如果你们一毕业就坦白,我们就同意,不阻挠你们,如果你们一直瞒着,那我们也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季惜粥:“……”   这主意……真鬼。   要是他们不说,那他们也就暗暗看着自己和阿拂躲躲藏藏,暗地里着急。   谢拂:“……”话虽如此,但是爸妈真的觉得能阻拦他们吗?他严重怀疑这个赌约是他们找的台阶,给他们下。   “阿姨,您放心,我和阿拂会一直好好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不是一时兴起闹着玩。”季惜粥郑重向他们保证。   谢妈妈表情古怪,她还真希望他们是在闹着玩。   可怎么想这也不可能,只能叹息一声道:“你们也长大了,未来的路怎么样都是自己走的,我们能帮到的有限,只希望你们以后不后悔就好。”   一场原本以为是刀山火海的出柜就这么轻轻松松,平平淡淡地解决了。   直到回到房间,季惜粥看着谢拂,忍不住拿着对方的手掐自己。   “疼,是真的!”   谢拂:“……”   他微微抿唇,“哥哥如果是闲的,可以考虑考虑我们去外省要带的东西。”   给他找点事做,不然总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季惜粥闻言双眼一亮,看着谢拂拍胸脯保证,“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他先去想自己要带什么,衣服鞋子学习用具,他习惯用的小抱枕不能少,他的模型……算了不能带,他的……   想来想去,发现宿舍根本装不下,他还是只能带一些洗漱用品和学习工具。   垂头丧气地走到谢拂面前,“阿拂,好像没什么可收拾的啊,都带不上,学校又放不下。”   谢拂微微抿唇一笑,“那如果在校外租房呢?”   季惜粥霍然抬头,看着谢拂的眼神瞪的老大。   “哥哥,想不想一直跟我睡?”   *   同居的事根本不需要考虑,季惜粥不可能拒绝。   他欢欢喜喜地收拾东西,把能带上的都带上了。   至于租房在哪儿租,房租又是多少,怎么办理校外住宿手续,季惜粥根本没担心过,反正有谢拂在,他下意识放心地把这些事都交给对方处理,自己只要打下手就好了。   临走前,宋羽晨来找他们吃分别饭。   “三年了,看你们腻歪三年,可算要去祸害别人了,到了大学里,你们也一定要像祸害我一样祸害他们!不能放过!”宋羽晨两瓶啤酒喝得打嗝。   季惜粥:“……”他们怎么就祸害这人了?不带这么污蔑人的啊!   谢拂……谢拂默默往远离宋羽晨的方向移了移,嫌弃的态度溢于言表。   季惜粥顿时就笑了。   算了,管他呢,祸害就祸害吧。   宋羽晨吐完后清醒了不少。   在谢拂去结账的时候,他拍了拍季惜粥的肩,“这几年我可算看明白了,那小子以前就装的,实际上心眼多着呢,从小就那么会装,没人玩得过他,你……算了,你也不需要玩得过他。”   以谢拂从小看季惜粥跟看眼珠子似的架势,季惜粥只要不移情别恋,谢拂就不会对他怎么样。   季惜粥笑了笑,脸上有些自豪道:“阿拂很好啊,他很单纯的。”   宋羽晨:“…………”这叫王八看绿豆还是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在谢拂真面目越来越不遮掩,越来越明显之后,他实在无法把谢拂跟单纯两个字联系起来。   不过小时候确实觉得对方单纯可爱,可现在想想,那么小就能利用自己的身体把季惜粥换到自己身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单纯。   季惜粥却觉得自己说的没错。   阿拂是很单纯啊,只要自己在他身边,阿拂就很乖的。   想到谢拂,他转头一看,便见谢拂已经走过来,他当即丢下宋羽晨,小跑上前,牵住谢拂的手,笑盈盈道:“阿拂我们走吧。”   说着,他还冲身后挥挥手,看也没看宋羽晨一眼。   宋羽晨望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深深怀疑自己今天出来跟这两人吃饭到底是为了什么。   *   “窗帘要米色的,墙纸也要米色,沙发灰色米色粉色绿色都可以,还要买一个懒人沙发,书房只要一间,卧室的话……还是两间吧,万一有客人呢?洗手间要大一点,可以放得下浴缸,阳台也要一个,有些用来晾衣服种花种菜,我一直想自己种菜来着……”   随着季惜粥的畅享,谢拂深深觉得自己不应该租房,而是买房。   可要是买房的话,必然会求到父母头上,谢家不缺一套房子的钱,可成年后还问父母要这么大一笔钱,怪不好的。   谢拂从来不觉得父母欠了自己什么,也从不会心安理得地接受对方的馈赠。   他觉得双方是互相交换的关系。   前十八年父母应该养他,之后就不再有这个义务。   最终还是租的,谢拂却将买房安排进了计划表。   虽然是租的,但房子满足了季惜粥的所有需求和幻想,搬进去的时候季惜粥很高兴。   他在房子里转了又转,最后跑来抱住谢拂,“阿拂,同居快乐啊!”   谢拂笑了一下,“同乐。”   入住新的地方,到底是要一些仪式,几个家长没跟着来,这座城市里,也只有他们与彼此最亲近。   国内的庆祝方式基本都是吃顿正式的晚餐,他们本也想这样,然而这时,他们才发现自己面前有个巨大的问题。   两人纷纷看着对方。   谢拂率先笑着开口,“我会做小饼干。”   季惜粥握着他的手,坚定地说:“阿拂你辛苦了,看房买房搬家都是你做的,这回做饭绝对不能麻烦你,我什么都没做,这就交给我吧!”   谢拂似笑非笑道:“那好吧,多谢哥哥了。”   然而季惜粥也不是啥大厨,他并没有继承到他爸的手艺,在做饭上面不过只会一点简单的炒土豆丝,番茄炒鸡蛋,基本上是吃不死饿不死却也不会让人有多少食欲的程度。   面对这样的晚餐,两人都没兴趣动筷子,他们一直盯着桌面,一会儿又抬头看向对方。   “阿拂……”   “哥哥……”   两人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异口同声道:“我们出去吃吧。”   说完,季惜粥心里松了口气,他笑着拉上谢拂出门,“我请客!”   两人都正是少年,爱热闹的时候,尤其是季惜粥,比起什么高级餐厅,他们更喜欢路边烧烤摊。   现在已经很晚了,外面也只有烧烤摊还在营业,他们在附近一家坐下,点了一堆东西,谢拂抬头的时候,就看到季惜粥拿了两瓶啤酒过来。   “上次看宋羽晨喝得挺痛快,感觉应该挺好喝的……”   季惜粥有些犹豫,担心谢拂不许他喝。   谢拂抬头看他,“哥哥会喝醉吗?”   季惜粥连忙摇头,“不会,以前有一回喝过,这根本没味儿……”   话音瞬间卡壳。   季惜粥笑容有些僵硬。   谢拂好整以暇看着他。   两人僵持着,最终季惜粥乖乖把酒退了回去,又乖乖坐回谢拂身边。   “阿拂,我错了。”   谢拂也不说他错哪儿,季惜粥也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两人就这么吃完了桌上点的烧烤,实践了光盘行动。   回去的路上,谢拂却在一家小卖部面前停下,“哥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几分钟后,谢拂出来,手里提着两瓶啤酒。   “走吧。”   季惜粥低头看着他手里的啤酒,“你……”   谢拂歪头笑着看他,“哥哥,不要在外面喝酒,要喝回家喝。”   “男孩子也要保护好自己。”   恍然之后,季惜粥这回乖乖认错,“对不起阿拂,下次我不会了。”   回去的路上用不着那么着急,饭后适当运动也有助于消化。   然而这样的两人,在走到一处亮着霓虹灯的地方时,却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谢拂:“哥哥……”   季惜粥:“阿拂……”   两人对视一眼,什么也没说。   几分钟后,两人心照不宣地走进左手边的小门。   门上赫然是几个不算大的字。   “成人用品专营店”。   嗯,无人销售的那种。   有情便有欲,从前因为各种原因,愿意克制,现在他们眼前已经没有任何阻碍,谁不蠢蠢欲动呢?   无论是谢拂还是季惜粥,都对这种事有着压抑许久的好奇,或许是巧合,又或许是蓄谋已久,他们不约而同地默许了这件事。   谢拂以为今晚是甜甜的一晚。   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这方面,两人都只有理论知识,真身上阵时,却发现理论知识只是理论,至少他们就不懂小说里没工具的人怎么完成的,真的不会血流成河吗?   不过学神到哪儿都是学神,到底是谢拂技高一筹。   虽然刚开始都很生涩,但这样共同探究的过程也很不错,尤其是季惜粥因为他身体不好,处处让着他,谢拂很喜欢。   这时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第二天的自己将面临的是什么。   翌日。   013从小黑屋出来,看到的就是谢拂静静站在窗前的画面。   他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睡衣,隐约还能看见身上浅浅的痕迹。   013:“恭喜宿主!祝宿主和小七长长久久!”   已经有过不少经验,013恭喜祝福的动作十分熟练,它想着谢拂应该会笑着回它一句谢谢。   毕竟这个世界的宿主,绿茶属性中,有那么一点炫耀的附加属性。   然而它等了好半晌都没等到回应,013愣了一瞬。   “宿主?”声音里有些疑惑。   谢拂依然没回应,他的视线似乎正隔着朦胧的薄纱窗帘看向外面整个城市。   阳光明媚,那双眼睛却与阳光隔绝一般,看不出半点明媚的光彩,有的只是深渊似的暗沉。   013:“…………”   夺舍?换人?   不对,自己都还在,这绝对还是宿主。   所以……   一个不可思议,出乎意料,却又觉得极其有可能的念头莫名浮上013心头。   它看着谢拂,眼睛一眨不眨,声音僵硬,磕磕绊绊开口:“……宿、宿主?”   谢拂依然没回应,他闭了下眼睛,动作很慢,似乎在掩饰眼中的情绪,这个世界的种种都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半晌,才逐渐睁开,眼中的深沉渐淡,取而代之的是如云似雾的飘渺,什么也分辨不清,什么也琢磨不透。   明明什么也没说,熟悉的感觉却令013却确定了心里的想法,它心情纠结又复杂,想笑又不敢笑,表情都有些扭曲了,明明早就盼着这一天,可真当它到来的时候,却又有些同情宿主。   它可怜的宿主,它v587的宿主,这谁能想到呢,它也不想的啊,013十分无辜地想。   已经很久没劝谢拂恢复记忆,这件事跟它一点关系也没有,013无辜得理直气壮,一点也不心虚。   但……宿主都这么惨了,它还是要尽可能表现一下自己的同情心。   看着谢拂正看着窗外,想了想,013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宿主,这套房子在三楼,跳下去也不一定会去下一个世界。”   谢拂:“……”   从醒来后沉默到现在的谢拂,终于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两个字:“……闭嘴。”   --------------------   下一章完结这个世界。 第94章 我的绿茶男友15   桌面的时钟指针刚指到八点, 窗外却已经是大亮,即便有一层朦胧的薄纱,也遮不住窗外的天光。   三楼的房子不算矮, 可下面有植被作为缓冲,跳下去确实不一定会死,但一定会残。   所以谢拂从没想过这么做。   当然,即便是在十几楼二十几楼甚至天台,他也不会那么做。   记忆恢复得很突然,突然到他从没想过自己会面临眼前的情景。   生活平顺, 家庭美满,爱人在怀,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好。   如果没有那过去十多年的记忆的话……   谢拂长长深吸一口气,传入013精神里的声音略有些低沉。   “如果我没记错, 记忆的封印只有我自己才能解开。”   他自己设的封印,也只有他自己能解。   “所以我为什么会在没有主动想恢复记忆的情况下想起来?”   013也纳闷, 他还以为是宿主做梦想恢复记忆呢。   “宿主,您问我不如问您自己。”   毕竟它只是个挂件,别说动谢拂的封印了,还时不时进小黑屋。   小废物实锤。   不过谢拂也没希望它回答出个所以然来,与其说是询问013,他这话倒有些像自问自答,没有回答,答案却已经在心里。   床上的季惜粥翻了个身,声音传入谢拂耳中,令他渐渐解开的眉头又似乎有了皱起来的趋势。   谢拂抿了抿唇, 此时的他即便还是这具年轻,但气质却与之前的谢拂截然不同。   他还是他, 却又不仅仅是他。   谢拂回想起失去记忆的自己在过去十几年做的事,就忍不住头疼。   事情有些出乎谢拂的意料,在封印记忆之前,谢拂想过的不过是自己会因为没多少感情以及不会演戏而跟父母关系一般,有个并不亲密的家庭,并不和睦的同学关系,没有朋友没有亲近的人,孤僻冷漠。   这是最好的情况。   再糟糕一点,他可能会遇到不那么好的人,受到一些不公正的对待,进而自己也开始用不光明的手段报复回去。   进监狱应该不至于,但应该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个讨喜的人。   这些问题,只要记忆恢复就迎刃而解。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在这个世界是这个样子。   比他想的好,却也比他想的还要糟糕。   谢拂可以接受冷漠的父母,可以接受自己不那么好,可面临疼爱的父母,关系不错的同学,跟谁关系都不错的人际交往手段,他反而有些无措。   不知道怎么面对。   谢拂现在只想一个人离开这里,不想面对任何人……包括小七。   社死和黑历史还是其次。   更重要的还是无措。   毕竟在过去的世界里,他清晰地知道那些亲人朋友都是假的,都是他的伪装才维持的关系。   可在这个世界,前面十几年,他是真的把周围的一切都当成真的,即便013出现,也并没有改变他的想法。   突然想起来,再想到自己将来要面对那些人,谢拂竟有些……害怕。   是的,无措背后,是害怕。   谢拂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感受过害怕这种情绪。   这是他最早丢掉的东西。   也是他从未想找回的东西。   但有时候事实并不会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   床上的季惜粥又翻了个身,看样子是快要醒来的模样。   “宿主,如果现在想走还来得及哦。”013适时提醒道。   谢拂斜眼一睨,“如果你只会说这些废话,那还是一直待在小黑屋的好。”   013当即从心道:“对不起宿主,我再也不敢了。”明着嘲笑就算了,它可以心里默默笑嘛。   谢拂未必不知道它的想法,但计较那么多也实在没意思。   无论是失忆的谢拂还是恢复记忆的他,都不是什么会逃避的人,即便这个世界的情况确实对他不那么友好。   但是……不过几十年而已,他觉得自己可以忍受。   不行也得行。   自己种的因自己接受果,自己挖的坑,再难也要填。   阳光越来越亮,气温也渐渐升高,床上的季惜粥终于被晒醒。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一边嘀咕着“几点了”一边拿床头的闹钟,在看到时间才八点半的时候,还有些小高兴。   这么早,说明他们身体还不错啊。   转头一看,却见窗边站着一道身影,眨了下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   “阿拂,你怎么醒这么早?”都不累吗?   “……醒了,就睡不着。”谢拂的声音有几分跟平时不一样的沉稳。   季惜粥没发现什么,只是下床走过来关心道:“你身体不好,还是再休息休息吧。”   他动作虽然有些滞涩,可从小锻炼的身体底子好,即便昨晚运动那么久,也没有太累,对他而言,这还不如小时候上武术课累呢。   谢拂转身看着他的动作,额头不由青筋跳了跳。   季惜粥还没察觉什么,他走过来把遮光窗帘拉上,屋子瞬间没那么热,也没那么亮。   “阿拂,你累坏了,我去给你买早餐,你在家等我。”   说着,他就换上衣服拿着手机钥匙出门。   谢拂:“……”   013同情地安慰了他一句,“宿主,这个世界小七身体好。”   谢拂:“……我知道。”   013觉得季惜粥的话没问题,宿主才是出力多的那个,现在应该也累了,“宿主,小七没回来,您休息的话,他也看不到。”   谢拂:“……我不累。”   013无奈,那好吧。   但是宿主一直穿着睡衣不洗漱好像也不是办法啊,难道要一直这么不修边幅地在家里待上整个假期吗?   以它对宿主的了解,这人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多狼狈的境地,都喜欢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想来也不会任由自己一直这么不修边幅。   可谢拂直到很久,才缓缓朝着衣柜走去,里面有他们的衣服,有些是带来的,有些是现买的。   又缓缓走进浴室。   哦,至于为什么这么慢?   没啥,腿麻了而已。   楼下就有早餐店,季惜粥买了不少,两个人正在长身体,胃口大,买多点也吃的完。   见谢拂穿好衣服来客厅,季惜粥便殷勤上前,“阿拂,你腿酸不酸?我帮你揉揉。”   谢拂迅速抓住他的手,“不用!”   季惜粥没觉得谢拂不对劲,只是不解,“为什么?长久不运动的人运动过度会很不舒服,我帮你捏一捏,你放心,我跟人学过,知道怎么最舒服有效。”   谢拂在心里再次暗骂了一边失忆的自己从小不怎么锻炼。   虽然谢拂刚出生是体弱,可在出生后,可以渐渐提高自己的身体素质,别的不说,至少长大后和正常人差不多不是问题。   但显然当时的自己并不知道怎么做,以至于错过了最佳的养生锻炼时期。   现在再想捡起来却已经太难。   “我觉得我还好。”他坚持道。   “需要的时候我再让你捏。”   听他这么说,季惜粥也不勉强,“那好吧。”   “不过阿拂,怎么感觉你醒了后话比以前还少啊?也不怎么爱笑了?”季惜粥十分纠结地问,“你是不是……是不是……”   谢拂:“……什么?”   “是不是不满意昨晚的表现啊?”季惜粥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认真看着谢拂,“阿拂,虽然咱们比不上小说主角一夜五六七次,每次也没有一两个小时,但我们还年轻嘛,以后可以慢慢进步,你别羞愧啊。”   谢拂:“……我没有。”   然而这话没有任何分量,季惜粥根本不信。   他看着谢拂的眼中带着些许关怀和包容,“我说真的,你不用太着急。”   不怪他不信,毕竟谢拂从小就要做top1,想来即便是在上床这件事上,对方也想要做到。   谢拂半晌无言,最终才深深吸了口气,一边呼出一边道:“我不着急,真的。”   季惜粥看样子还是不太相信,但是他又觉得如果谢拂真的羞愧,多半会抱着他一边难过一边撒娇,要自己哄他,可阿拂没有。   难道真的没有?   这样的怀疑一直存在他心里好几天,他一直观察谢拂,也处处照顾谢拂,家里的家务大多是他做,谢拂只做一些简单的力所能及的。   几天下来,季惜粥别的没发现,却是发现谢拂整个人确实比以前沉默,话少,也不像之前那样粘着他。   季惜粥没觉得谢拂变心,或者不喜欢他什么吧,他想,果然还是害羞吧,否则怎么会这么久了都没想着再做一次?   为了哄谢拂,让对方放松下来,季惜粥拉着谢拂出门乱逛。   他们在附近转了好几天,算是把附近都跑遍了,这里离谢拂的学校不远,两条街左右就能到,离季惜粥的学校稍远一些,坐公交要好几站,但也有直达,很方便。   两人去两个学校转了转,算是熟悉环境,果然,到了外面,谢拂坦然了不少,似乎比起在家跟他两个人在一块儿更自在。   季惜粥心里笑了笑,“阿拂,我们要不要看看学校附近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提前踩点,以后也好一起来啊。”   谢拂没意见,他下意识拉住季惜粥的手,“好。”   两人走出学校,一路还能看见一些来往的大学生和家长,他们两个人,更像是本来就是里面的学生。   走出校门的那一刻,季惜粥忽然轻声说了一句,“阿拂,你好像有段时间没喊我哥哥了欸。”   谢拂脚步一顿。   季惜粥还浅笑着看他,“阿拂?”   谢拂抿了抿唇,微微转头看着季惜粥,“……哥。”   声音淡淡的,还犹豫了好久,听起来有些冷淡,也和以前的哥哥不一样。   季惜粥有些不满意,他喜欢听谢拂叫他哥哥,软软的,可好听了。   谢拂微微垂眸,“我们长大了。”   季惜粥有些无奈,却也没说什么,“好吧。”   阿拂长大了,就不可爱了吗?   还说什么没有,就这样都还不是害羞?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来着。   除了这些小细节,谢拂还是那个谢拂,了解他,喜欢他,细心又聪明,习惯也没变。   他还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只是没以前那么粘着他,季惜粥还挺不高兴,也不太习惯。   而且自那天后,谢拂也没有再跟他doi,都是年轻人,季惜粥刚开荤,正是好奇又心痒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在琢磨这事,可偏偏谢拂提也不提,竟然也能忍住。   一开始季惜粥以为谢拂是身体没养好,毕竟阿拂身体弱,他一直都知道,可这都一个多月过去了,眼见着再过不久就要开学了,季惜粥终于开始担心起来。   他忍不住用担忧的眼神看着谢拂,“阿拂,你是不是身体哪儿坏了?真有什么不舒服,咱们去医院吧。千万别讳疾忌医,医生都是专业的,不用害羞。”   听出他言外之意的谢拂忍不住额头青筋跳了跳。   “我没事。”   季惜粥不信,“没事你怎么不跟我做呢?阿拂你别怕,就算你身体不行,我也不会跟你分开,我会一直陪着你帮助你,如果你一辈子好不起来,那我……我可以啊!”   谢拂:“…………”   013终于忍不住开始狂笑。   谢拂也同样忍无可忍,他翻身而起,吻上季惜粥的唇。   “既然不想睡,那就别睡了。”   谢拂只是一直不太自在,白天不好跟季惜粥太粘,晚上自然也不好凑上来。   而且他和失忆后的愣头青不一样,他对那种事没那么多好奇,欲望这种东西,是刻意控制的,显然他这项本事已经炉火纯青。   另外……好吧,确实有一些这具身体不那么好的原因,他可不想因为年纪轻轻不节制,而导致寿数受损。   可既然季惜粥都说到了这份上,他要是还不做点什么,岂不是默认了对方的话?   今晚过后,季惜粥终于放心了,阿拂的身体确实没问题。   而他也终于知道阿拂到底为什么这么久没动静,一定是为了苦练技术!   今晚的谢拂跟第一次的他差距太大,半点生涩和不熟练都没有,有的尽是游刃有余,惹得季惜粥一晚上说了好多次“你好会”。   阿拂苦练技术,一定是为了一鸣惊人,自己还误会他,真是太不应该了。   “阿拂对不起,是我想的不周到,你放心,今后我勤快点,多刷点经验,把熟练度提上去,一定会让你更舒服的!”他十分有激情地给自己打气。   谢拂腿一软。   “…………”谢谢,可这具身体大概真的刷不起熟练度。   床头的电话响起,季惜粥手快接通,“爸,这么晚还没睡啊?”   季先生的声音幽幽传来,“你们不也没睡?”   季惜粥一噎:“我、我们……”   季先生一副过来人的态度,“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会节制,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们,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现在糟蹋了,以后可就用不了了,还有阿拂,他什么身体,你可别让他跟你一起胡来。”   季惜粥面红耳赤,他跟谢拂这会儿都还没分开呢,两人光着身子缩在被窝里,他支支吾吾道:“嗯嗯,知道了,我们睡了睡了,爸你也早点睡。”   挂断电话,季惜粥还想跟谢拂继续,谢拂却翻身躺下。   “阿拂?”季惜粥戳了戳他。   谢拂神色淡淡:“我觉得咱爸说得对,年纪轻轻也要养生。”   在季惜粥呆愣的目光中,他给两人拉了拉身上的薄被,“睡吧。”   搂住季惜粥腰上的手微微僵了一瞬。   咱爸?   他怎么这么自然地说了这么个称呼?   看似回归“正常”的生活,似乎到底还残留着从前的痕迹。   谢拂一直以为用不了多久,这些不重要的东西也会随着他“正常”的时间越久而淡化。   他会习惯不粘着季惜粥的日子,会习惯不叫季惜粥哥哥的日子,习惯不在无关紧要的事上处处耍心机的日子,会渐渐做回正常的谢拂。   可这样的想法,在他看见季惜粥跟一个年轻帅气的男生相谈甚欢时,却瞬间被打破。   “阿拂你终于来了!”季惜粥看见他,小跑上前,抱着谢拂的胳膊往那根面前走。   “这是我们学校一个学长,最近我不是想学画画吗?他说可以教我,今天中午请他吃饭。”季惜粥给双方热情介绍道。   “这是阿拂,我男朋友。”   那人面色不变,显然是早知道谢拂的存在,“百闻不如一见。”   那就不见。   谢拂态度冷淡,倒也没把这话说出口。   他知道季惜粥性格好,跟谁都处的来,从前是失忆的自己耍心机,才让对方并没有很好的深交的朋友,可上大学后距离远了圈子远了,总有人会注意到季惜粥。   或许是普通朋友,或许有更多的心思,季惜粥肯定不会喜欢别人,却无法阻止别人喜欢他,接近他。   反而是谢拂,虽然长得好成绩优异在校园人气很高,可冷淡的性情令他有股高岭之花的味道,可远观不可亵玩,喜欢他的人很多,接近他的却不多。   谢拂一直心知肚明,只是今天正好碰到一个而已。   三人一起吃火锅,饭桌上谢拂没怎么说话,一直照顾季惜粥,倒是那个男生很健谈,两个人说话也没有冷场。   谢拂看着锅里煮的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惜粥请人吃饭,不好冷落了对方,时不时跟那位学长说话,也不知什么时候,袖子似乎被人拉了拉,同时耳边还传来一道声音。   “哥哥,我好辣。”   季惜粥愣住。   他转头看向谢拂,见对方正有些无辜地看着他,“哥哥,我辣。”   季惜粥才回过神一般,“我叫服务生再送点饮料过来,你怎么吃辣了呢?不是有清汤锅吗?”   他拉着谢拂去洗手间,看着谢拂用冷水洗了手脸,关心道:“怎么样?好点吗?”   凑近想看看谢拂的嘴有多红,却在靠近的那一刻,猝不及防被谢拂推靠在墙上。   紧接着的便是一个热烈又迅猛的深吻……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别人打扰,即便有人从洗手间出来看到这一幕,也只是多看了几眼悄然离开。   他们始终没有分开。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而季惜粥在这个吻中,也只明白了一件事。   谢拂嘴里没有辣味,这人骗他。   分开时,谢拂靠在季惜粥肩头轻轻喘息,调整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季惜粥似乎有些不满,“怎么骗我?我还在担心你。”   “哥哥……”   这称呼一出,季惜粥瞬间缴械投降,生气不起来了。   “……我不想你只看着别人。”   谢拂放弃了,他不想忍,也不想装,偏执,自私,心机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些才是真的他。   心里只在乎季惜粥,除了他不愿意多看别人,也不在乎别人,为了季惜粥,他可以处心积虑,可以步步为营,可以花十几年演戏,可以喊哥哥,可以做绿茶,可以给季惜粥制造只有他的人际关系。   从来不是失忆的他变了,而是没了束缚和伪装的他,露出了最真实的样子。   他所谓的“正常”,才是伪装出的假面。   一道笑声传入耳中。   随之而来的还有季惜粥的回答,“好啊。”   季惜粥轻而易举答应了,他眉眼俱是笑意。   “我的阿拂弟弟终于不装了。”   谢拂没说话。   “你早说啊,我又不会拒绝你。”   “喜欢我只看着你,喜欢我只想着你,喜欢我只属于你,你就说啊。”   “就像这样。”   “阿拂,我想你再喊我一声哥哥。”   “喊我嘛。”   季惜粥笑着,肆意使用谢拂对他的喜欢和纵容,向他提出要求。   谢拂不会拒绝的要求。   谢拂双唇似乎动了动,定定看着季惜粥,缓缓再次吻上去。   不同于方才的猛烈,这个吻很轻柔,正如谢拂此刻的心情。   唇齿间,吞没了那一声含糊不清的哥哥。   失忆的谢拂是他,恢复记忆的谢拂还是他,他不是喊不出哥哥,他只是……不想承认那个真实的自己。   可在喊出的那一刻,长久以来压制的情绪皆没了禁制,充斥着他全身。   “……要爱我。”   一直。   正如他自己。   绿茶是伪装,正经也是伪装,唯一自始自终没有伪装的,唯有爱你。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世界应该是文案那个。 第95章 肩上一片雪1   双鱼县, 锦鲤村。   深秋时节,清晨的小山村笼罩在浓雾中,朦胧的青山隐隐绰绰, 风姿婉约,像美人半遮面,青白衣裙风雅妩媚。   天光还没大亮,村中各家的鸡鸣声却惊扰了整个村的宁静。   片刻后,村头那户人家里养的狼狗忽然吠个不停,声音吵得本来还没睡醒的人们也不得不醒了过来。   屋主人披上外套走出去, 远远看见朦胧的白雾中,似有一道黑色的身影。   屋主人心头一跳,不过他在村子里生活了四十多年,就算有什么山精鬼魅他也不怕, 他甚至想看看对方是谁,长什么模样。   那远处的“山精鬼魅”渐渐从雾中走出, 距离他越来越近,两只眼睛清晰地看见那人的衣着容貌。   来人是个年轻男性,手里提着一个白色行李箱,身穿黑色高领毛衣,下面是条卡其色长裤,棕色的大衣穿在他身上,更显得他身高腿长。   黑色的皮鞋经过浓雾的洗礼,似乎反射着晨曦之光。   与此同时,来人的样貌也彻底呈现在那屋主人面前。   剑眉星目,肌肤雪白, 白得甚至有些不自然。   时尚的打扮与这个小山村格格不入。   可再怎么格格不入,屋主人也从对方熟悉的样貌中辨别出了来人的身份。   “谢家小子?你怎么回来了?”这人不是在大城市里工作?   从谢家那老两口去世后, 也有好些年没回来过,今天突然看到,要不是他记性好,说不定还记不得对方是谁。   不过话说回来,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父母长得好的,生的孩子基本都不错,就是可惜了,长得好的,也不一定就是好父母。   身材修长挺拔,容貌清隽雍容,身后的山水将他收入其中,仿佛是一副精致优美的画。   而谢拂,无疑是画中最美最优雅的风景。   谢拂对着那人缓缓点头,“有点事,回来住一段时间。”   屋主人大抽一口烟,还取下耳朵上的一根,作势递给谢拂,谢拂摆摆手,“谢谢,不过我不抽烟。”   屋主人也没坚持,重新将烟夹在耳朵上。   “你这回来要住多久?”   谢拂也不确定,“不一定。”   “你家多少年没住人了,想住的话可要好好捯饬捯饬,需要帮忙就叫我们,都一个村的。”屋主人热情道。   按辈分,谢拂和他还是同辈分的,两家之间关系也算亲近,眼见谢拂一个人回来,什么也没带,想着总需要帮忙。   谢拂客气地道谢:“谢谢,会的。”   虽然礼貌,可态度多少透着些许疏离。   屋主人也不在意,疏离也对,要是对不熟的人格外热情,那才不正常,虽然谢拂也回来过几回,可根据他差点就没认出对方的情况来看,也知道谢拂根本没回来过几次,更没待多久,别说是他,谢拂跟村里所有人都不熟。   手里的行李箱的四个滚轮上已经占满了泥土,谢拂却并不在意,摘下脖子上的围巾,随手搭在另一只手臂上。   松开领口,走路导致的热意消退了些许,只是这简单的动作落在屋主人眼中,更觉得眼前的人似乎无论做什么都格外赏心悦目。   谢拂拖着行李箱,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去,临走之前,还对那屋主人道了一句:“早上好。”   屋主人愣了一瞬,同样点头笑了一下,“早上好。”   片刻后,他对着谢拂离开的方向道:“回来也好,乡下空气都比城里好上一大截,记得常来家里做客!”   可惜谢拂已经渐渐走远,也不知他听清没有。   遥遥望着那道身影越走越远,屋主人这才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将那根只抽了一半的烟落在地上踩灭,才进屋。   躺回床上,老婆嫌弃道:“也不知道暖暖再进来,被子里都是冷气。”   屋主人不在意道:“一会儿就暖了。”   他老婆翻了个白眼,随手轻掐了他一下手臂,“外面是谁?”   屋主人抱着老婆道:“湾里谢一山家的小子,大名叫什么……谢拂,对,就叫这个。”乡下地方大家都叫小名,偏偏那孩子从小就离开乡下到了城里,他有些记不住对方的小名。   “那孩子,不是跟他妈走了吗?也就老两口还在的时候回来过几回,都多少年没回来了。”屋主人老婆也睁开眼。   不是他们八卦,对别人家的事都知道得那么清楚。   而是乡下地方本就不大,别说谁家人口,就是谁家丢了一只鸡,中午多吃一锅肉,那也是瞒不过别人的,更何况当年离婚可是大事,家家户户都知道。   “谁知道呢,好歹姓谢,这也是他家,回来也不奇怪。”屋主人抱着老婆,盖上被子就要继续睡。   如果是别人,屋主人或许还会觉得对方是在城里混不下去了,不得不回乡下,可想到刚才看见谢拂的模样,他却下意识排除了这种可能。   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在城里混不下去。   “时间还早,再睡会儿。”   *   谢拂又走了二十分钟,终于在一处篱笆院外停下。   用已经生锈的钥匙打开门,推门而入,将这屋子的环境尽收眼底。   空荡荡的院子里没有蔬菜鲜花,倒是生了不少杂草。   篱笆墙也生了不少裂痕,似乎扛不住下一场大雨。   青石砖地面已经许久无人走过,在那些缝隙间,偶有杂草从中顽强地生长,也就是正是深秋时节,草木衰败,更显荒芜。   滚轮滚过地砖上,一直路过院子,到了屋前。   木制的小楼虽然经过岁月风霜,却也依稀能看见当年风雅,只是许久没人打扫,略显破败。   谢拂进屋后,先收拾了一间房间,扔下行礼,什么也没管,便躺下睡了一觉。   这具身体并没有外表看上去的健康。   不过这回脆弱的并不是身体,而是精神。   原主出生在农村,父母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结婚早,婚后生了孩子,为了生计进城打工。   可在见识了城里的繁华后,原主的母亲便不满足于一直在一个乡下地方,也不满足于在城里打工。   她想在城里安定下来。   她有头脑,人漂亮又聪明,相比起来,原主的父亲就木讷许多,除了长的好看,为人老实,没有太大的优点。   原主的母亲想过城里日子,原主的父亲却惦记着乡下家人和孩子,只想单纯赚钱,两人谈不到一起。   原主的母亲恰巧又在工作的地方认识了一个三十出头的小老板,两人看对眼,原主的父母就此离婚。   说是离婚,其实他们结婚时还没到年龄,也没领证,只是在乡下办了酒,离开的时候手续都不用办。   原主的母亲也以原主还小,需要母亲照顾,以及不想耽误原主父亲再婚为由,将原主带走。   虽然也有舍不得的原因,可更多的还是因为原主母亲看上的那人也结过婚,老婆难产,只留下一个儿子,她嫁过去就是照顾孩子的,男方不一定愿意跟她再生一个,这么一来,原主这个唯一的亲生儿子就不能丢下。   世人骨子里,还是更相信血脉相连的关系,她也不能免俗。   继父当他不存在,继兄把他当吃白饭的,唯一的生母也因为要讨好二婚丈夫和继子,对他刻意疏忽。   幼年时原主还想跟她亲近,可她却只觉得这份亲近累赘又麻烦,很容易惹得丈夫和继子碍眼。   原主缺爱,苦求不得,渐渐也不求了。   在那个家里,如果说原主的母亲还勉强算得上家里的佣人,那他就是个纯粹的外人,而这个外人还吃他们家的饭,花他们家的钱。   生活这样的环境中,原主的性格会长成什么模样,可想而知。   他敏感又脆弱,自卑又清高。   他又恰好在文学上有那么一点天赋。   从小就喜欢写一些东西,或短句,或诗词,又或者是一些小故事,参加过一些作文比赛,甚至拿过奖。   但也仅仅如此。   随着年龄越大,他的文学造诣越发精进。   发在网上后,竟也成了一位小有名气的网红博主。   对,网红,算不上诗人。   粉丝小几十万,基本都是活粉。   可这点成就并不能让他的生活好多少。   在继父眼里……哦,继父眼里没有他,在继兄眼里,他依然是个吃白饭的,不过因为这些年见原主安分守己,不会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对他态度好了那么一点点,不会对他甩脸色翻白眼冷嘲热讽。   仅此而已。   继父的生意越来越大,也勉强挤进了本市三流豪门,原主的母亲生活越来越好,终于有了想弥补关心原主这个唯一的亲生儿子的想法。   可这时的原主却已经长成她并不满意的样子。   原主爱钻牛角尖,心思细腻又敏感,他想要爱又害怕爱,原主的母亲越是想对他好,他就越是抗拒。   把孩子随手一丢,不管不顾,等对方长大后,却想要修补感情,这么多年的隔阂却不会轻易解开。   尤其是原主这种性格,几乎不可能解开。   他依然渴望被爱,可即便他干涸贫瘠而枯萎,也不会接受生母“迟来的母爱”。   最终,他的抑郁症由轻加重,甚至想过自杀。   似乎文艺至上的人,许多都并不多在乎生命,尤其是自己的。   谢拂到来时,正是他与母亲大吵一架后在房间里割腕,还好谢拂来得及时,流了点血,却没大问题。   他没耽误时间,甚至不等手伤养好,直接收拾了行李来了这里乡下,并给对方留了信息,表示自己想冷静一段时间。   谢拂不想面对原主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母子关系,比起母亲,还是父亲这边的环境更自在。   原主的父亲当年续娶后再次打工,只是这回没带老婆,然而这次出去后,他就再也没回来。   他死在一场工地事故里,二婚的老婆直接带着女儿改嫁,甚至比原主母亲改得还彻底,女儿还是个婴儿,男方也不错,同意给女儿改姓,彻底变成一家人。   原主的爷爷奶奶受到打击,一病不起,虽然有原主偶尔回来看看,但依然没几年就去世了。   从此这房子就空了下来。   直到今天谢拂回来,才算有了新主人。   *   一觉醒来,谢拂打算先解决肚子问题。   他向邻居家买了米面肉菜,又借了锅灶暂用,这才把这顿饭给解决。   “宿主,您这是打算在这里定居吗?”013问。   谢拂没回答。   他忙着找人通水电气,还要打扫屋子,购买各种生活用品。   来的有些匆忙,有些东西都没准备,不,应该说除了换洗衣服,其他都没准备。   不过谢拂也不急,左右都在这儿了,急也没用。   他也没有问小七,因为冥冥之中,他知道无论自己在哪儿,对方都会找来。   *   “这房子这么久没人住,你确定不找人维修一下?”第二天,来通水电气的人看了看他这房子说。   “那我也要先有个住的地方。”谢拂说。   那人想了想,点头道:“也是。”   “我试了下一些电器,电器和电路都不能用,得重新安装,今天应该搞不完。”   谢拂随意道:“尽量快一点。”   那工作人员知道他要用,也十分理解地答应下来。   等这房子勉强像能住人的模样,已经是好几天之后。   在此期间,谢拂在附近的地里看过,也了解了一下这里都种什么作物。   013默默看着,“宿主,您不会还要种田吧?”   它有些想象不出,宿主种地时的模样。   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谢拂不打算种地,只是想做个中间商。   原主好歹也是个网红,网络能做多少事,还能不知道吗?   南方多山地,近几年村里人种上了茶叶,只是在摸索期,效果不算好,茶叶品质没问题,销路却一般。   没亏本,甚至比以前种地更赚,可陈茶一年积一年,眼看着它没办法换成钱,大家也难免可惜。   谢拂从村里人手中收购茶叶,又转手卖出去,给村里人解决了不少问题,没多久,附近都知道了谢拂的存在,他也算是在这村里站住了脚跟。   013眼睁睁看着谢拂捯饬房子,清除杂草,甚至还在村里人家里买了一只小狗和一只猫。   狗是黑白纹色的狼狗,猫是中华田园猫里的玄猫,通身纯黑,唯有琥珀色的眼睛在夜里仿佛发着光,很是漂亮。   这一猫一狗似乎也沾了谢拂的习惯,平时就爱躺着不动,但只要有外人到来,就会凶猛地叫个不停。   一个村里的年轻人刚到谢拂家院门口,狗叫声便在院子里响起。   虽然拴着,但那人仍只能在院外,不能进去,只好在外面朝着屋内大喊:“拂哥,我家要去市场买小鸡,我妈问你要不要。”   来人是谢拂回来第一天,碰上的那家人的儿子,这些天跟谢拂和村里人牵线,两人关系倒是比别人更熟悉一些,他佩服谢拂,对谢拂一口一个哥地喊着,有点自来熟。   在外面等了片刻,谢拂才出来。   “谢谢,我不买鸡,不过我想买一些种子。”谢拂边走边说。   而在他出来后,那一直叫的狗也停了下来。   谢拂轻而易举便将它牵走,乖乖跟着谢拂走的狗一点也没有刚才的凶悍模样,反而格外乖巧。   丝毫没有狼狗的气势,反而对谢拂吐舌头摇尾巴的模样看着像是哈士奇。   年轻人看得咋舌,忍不住感叹道:“拂哥,这狗还真听你的话,刚刚明明还那么凶我。”   “或许是我给他吃过骨头。”谢拂随口道。   不然说出去这狗是害怕他的气势,估计也没人信。   “那我下次也给它带骨头,它会给我摸吗?”那人双眼一亮,看着狼狗的眼里充满了跃跃欲试。   谢拂低头看了那狗一眼,后者缩了下身子,“会。”   谢拂拿了纸笔,将想买的种子都写在纸上,交给那年轻人后,又给对方送了两个包子。   本来年轻人不想收的,可迫于谢拂的气势,没敢拒绝,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接了过来。   已经拿到手里的包子,也不好再给人,他只好拿着吃了,谁知刚咬了一口,之后就没停过,等他再次回过神,发现这两个包子都被吃光了。   明明吃过饭的,怎么还吃了这么多?   年轻人不由有些讪讪,一时挠头憨憨笑了,表情颇有些不好意思。   谢拂没在意,甚至没注意,把东西给对方后,就开始在院子里专门用来种东西的地方挖坑翻土。   那人走后,013才问谢拂:“宿主,你想把这里打造成一个世外桃源?”   谢拂没回答。   013却也不需要他回答,接着道:“应该会很好看没错。”   如果是原主,一定会很喜欢。   谢拂放下锄头,便有一阵较猛烈的风自林间拂过,刮在人身上,略有些刺痛。   秋日已尽,寒冬将至。   风意似乎都带着一阵肃杀之气。   谢拂站在院子里,四面八方的风皆越过并不算高的篱笆向他袭来。   他伫立在风中,像一棵挺立的大树,迎风而立,不动分毫。   013此时似乎才想起,问道:“宿主,你买的那些种子,冬天能种活吗?”   *   埋下种子,盖上薄膜,再搭个棚子,简易大棚便做好了。   谢拂转身倒了一杯上回送种子的谢进东送的酒。   只是自家酿的米酒,度数比较低,谢拂喝了半瓶也只是微醺。   新买的电视里传来主持人播报天气预报的声音,炉子上温着酒,淡淡的酒香气四溢,沁人心脾,便是没再喝,也渐渐有些醉。   寒冷的天气中,温暖的环境更令人倦怠懒意,没有危险,不用任务,酒意微醺下,谢拂的精神难免有些放松,他微微眯眼,躺在沙发上,盖着被子渐渐睡去。   炉子上的炭没人添,炉火渐熄,茶几上的手机响了几回,直到彻底停止,谢拂都只是翻了个身,始终没醒。   在酒意的加持下,谢拂这一睡便从下午睡到了晚上。   天色由白昼到黑夜,微风渐起,拍打窗户。   等他再次醒来时,刚过十二点,时间已是半夜。   谢拂随手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却率先看到那几通未接来电,来电人上写着“董夫人”三个字。   原主继父姓董。   一般情况下,谢拂愿意接收原主的亲朋好友仇人对手,可在原主都想逃离的情况下,谢拂自然不会自作主张跟对方和好,做一对模范母子。   原主只是狠不下心,他敢自杀,却没有拒绝爱的勇气,哪怕这些爱里并非全然真心。   他没有,可谢拂有。   谢拂像是没看见一般,退出重新看了时间。   在看到已经是半夜时,他微微挑眉。   睡是不想睡了,他掀开被子起身。   可在被子刚掀开时,便感到一阵寒风从窗户吹来,将他身上的暖意尽数吹散。   谢拂看了眼火炉,见它已经没有炭火后,便起身走到窗边关窗。   手刚放在窗户上,他便感觉到哪里不对。   窗外……似乎白了些?   月光并不明亮,谢拂的视线也看得不太清,又吹来一阵比刚才还大的风,随着它一起吹来的,还有那片片晶莹。   轻打在脸上,还没感受清楚便已经融化。   像是天地间的迎冬赠礼。   是雪。   谢拂愣了一瞬,关上窗,转而从门口出去,打开门,他才看清门外的景象。   不过是几个小时,整个天地便似乎焕然一新。   新衣着身,银装素裹。   谢拂走进院子里,微微仰头望天,伸出手,那落在手心的片片雪花,还来不及蓄积,便被他的温度融化成雪水,不见踪影。   独留手心一片冰凉,似有冷风刮过,凉意彻骨。   下雪了。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谢拂立在雪中,片片雪花簌簌坠落,不消片刻,谢拂的头上、肩上,便积了一层薄雪。   鼻尖因为雪而冰冷,还微微泛红,谢拂却似乎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直到肩上雪色渐重,直到头上愈白,谢拂才有转身离去之意。   他轻轻抬手,似要将肩上雪随意拂去。   可在即将触碰到时,他耳边似乎响起一道迷糊软糯,又懵懂的声音。   “你、你好?”   --------------------   作者有话要说:   攻是人,受是雪,天上下的那个,除了受的身份外,这个世界没有任何非物理设定,受也不会违背物理规则,它会融化会消失,这个世界没什么剧情,风格文艺,也不长,可能不是很合大家口味。 第96章 肩上一片雪2   暮色苍茫, 雪色在夜色的笼罩下,带着几分幽暗不明,可正是这分幽暗不明, 令白雪的纯粹有了几分深沉意境。   雪夜寂静,寂静到刚才的那道声音仿佛是谢拂的错觉,可无论是谢拂的耳朵,以及013的提醒,都在告诉谢拂,刚才听到的声音并不是错觉。   夜风簌簌, 片片雪花飘落,自谢拂眼前拂过,一片落在眼睫上,轻轻一眨, 转瞬飘落,仅余片刻冰凉。   在谢拂愣神之际,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带着雪夜里的空灵,像是来自天边,又仿佛来自眼前,四面八方传入耳中,沁入心里。   “你好啊。”   软软的声音本该可爱温暖,可落在耳中,却似乎带着几分雪夜的冷寂。   “嗯。”谢拂发出一道鼻音,片刻后,才接着道, “你好。”   他收回手,任由那层薄雪在肩上沉积。   雪花不断飘飞落下, 薄雪渐厚,谢拂的肩也渐渐湿润。   “你听得到我说话?”那道声音似乎很惊喜,惊讶又喜悦,声音里似乎都带上了几分欢快。   谢拂表情不变,只是用疑惑的声音问:“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听不到你说话?”   那道声音一愣,才疑惑道:“对哦,为什么我觉得你听不到呢?”   它低声喃喃,并不是在问谢拂,也不像是在问自己,而仅仅是低声呢喃。   谢拂神色未变,“你还见过其他人吗?”   “人?”那道声音反问,“就是你这样的吗?”   “没有啊。”软软的声音里透着懵懂,像个新生的孩子,对世间的一切都怀着好奇与纯粹。   “只有你。”   “只见到你。”   谢拂似乎笑了一下,却并不明显,在雪夜的温度下,他的面部肌肉已经呈现出违背他自己意愿的僵硬。   可谢拂依旧不想回去。   他将脖子上的围巾展开,将脸也蒙起来,这个过程中,动作很小心,并没有将肩上的雪抖落下去。   “你是谁?”   他的声音从雪白的围巾里透出来,带着几分失了真的模糊朦胧。   “你的颜色真好看。”那道声音欢喜地夸赞了一句,随后又似才响起谢拂的问话,回答道,“我?我就是我啊。”   “这个叫围巾。”谢拂知道,对方夸围巾颜色好看,多半是因为这跟它的颜色很相近。   “围巾?围巾是做什么的?”那声音被谢拂的话带着,说一句忘一句,想到什么说什么,天真无邪。   “保暖用的。”谢拂答道,“你说你是你,可还没说,自己又是谁?”   “保暖?”声音好奇不已,却又想起自己似乎还要回答谢拂,想了想道,“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啊?”   “我刚刚才醒,也没人告诉我我是谁啊。”声音困惑又呆萌,若是它有人形,此时一定能让所有看见的人恨不能将它抱在怀里揉捏把玩。   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话,为什么听得懂谢拂的话,反正就是会,就是懂了。   它像是天地孕育而生,白茫茫一片,纯洁无瑕,单纯无比。   谢拂看了一眼天边,夜色将天地笼罩,天地的界限也变得模糊不清,谢拂看不见多少,便被纷飞的飘雪糊了眼睛。   “你在哪里?什么颜色?什么形状?”   “我?我在你肩上,跟你围巾一样的颜色,形状……我也看不见,反正小小的一片,你找不到的。”   谢拂转头望向自己积雪愈深的左肩,似乎微微弯了下唇角,缓缓吐出几个字,“所以……是你?”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而你是其中亿万分之一。   “你找到我了?”雪的声音很惊喜,“你真的认识我?”   “嗯,认识。”别的话谢拂或许还不能说确定,可这一句问题,他却回答得没有半点犹疑。   “你是雪,冬天的馈赠,世间的新衣。”   谢拂轻轻闭上眼,寒风刮过他的双眼,却带不走半分暖意,因为他早已经被这天地间的温度侵染,逐渐与之同化,冰凉无比。   “好听!我喜欢!”这声音根本不知道雪是什么,也不知道雪因什么而存在,它只知道自己在了,那就是在了。   它只知道自己看见了谢拂,那就看见了。   谢拂又笑了一下。   雪,这是名字,却又不是名字。   “嗯,对,这是你。”   “却也不仅仅是你。”   “你是雪,地上的是雪,屋顶堆积的也是雪,山尖上的白帽子还是雪,你们都是雪,可它们却不及你聪明。”   “为了奖励,也为了区分,你应该有一个特别的,与众不同的名字。”   肩上的凉意已经穿过衣服浸入皮肤,透过骨髓。   左肩失去了知觉,谢拂仍面不改色。   “你说的好像有道理,那我要叫什么呢?”对于给自己起名这件事,那声音有些兴奋和跃跃欲试,可它也知道,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取什么名,便只好期待地问谢拂。   谢拂倒也没辜负它的期待,被雪染白的眉眼微微弯了一下,声音自冷风中传来,却又似乎带着一股不同于天地的暖意。   “今天周日,一周的最后一天,你来自今天,就叫小七吧。”   随口取的名,串联累世情。   天地皆静,只闻我在风雪中唤一声:“小七。”   *   找到了人,谢拂便放下了那颗心,即便它根本不是人,也不知道何时离去。   他的衣服需要换,他的雪需要轻轻收起,一切都需要他处理。   半个小时后。   院子里的一块大石头上,放着一个金边琉璃碗,不规则的碗口大约只有十二三厘米宽,不足十厘米深,它独自立在雪里,四周空无一人,唯有碗里的雪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小七等啊等,等啊等,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等了多久,但总觉得应该很久很久,因为压在它身上的雪已经快要冒出碗口,它还从未被这么厚的雪压过。   不过它觉得这应该怪刚才那个人,谁让那人走之前不仅放了它进去,还捧了好大一捧雪进来,压在它身上,它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哦,它好像不用喘气?   谢拂自楼上下来,换了身衣服,羽绒服保暖效果比方才的大衣好很多,即便被雪覆盖,也不会浸湿渗透进去。   唯一没变的,似乎是那条白色围巾,依然遮挡着他的脖子和脸。   “你终于回来了!”小七的声音有些着急,“我都快等化了!”   谢拂将碗端起,触及到碗的指尖一片冰凉,“化在哪里?”   “你来找啊,找不到我。”声音里似有些期待和得意,它似乎很喜欢跟谢拂玩这种类似于躲猫猫和猜猜猜的游戏,之前谢拂将它从肩上转移到碗里时,它便让谢拂猜它在哪儿。   白雪堆积在一块,片片交融,又如何能分清。   谢拂没找到,将那一堆雪都装了进去,可它似乎没玩尽兴,现在还要谢拂继续。   谢拂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找不到你。”   随口一句话,明明不带什么情绪,却又似乎带着几分无奈和叹息。   “我就知道。”小七声音里更显得意,仿佛自己跟谢拂的游戏赢了。   谢拂说得无情,小七当成游戏,明明没人难过,却莫名令人伤心。   这个世界的谢拂,知道小七的存在,听得到它的声音,却看不分明它的模样,更无法触碰它的身体,即便离得这么近,也无法感知对方的温度和气息。   “你用来装我的是什么?它好好看。”小七才不会说自己隐隐有些羡慕,但是它的羡慕声音里根本藏不住。   不规则的金边像绵延不断的山脉,起伏不平,却又各有风姿,透明的碗体能够映出所有颜色,磨砂感让它像高高的雪山,朦胧又壮观,瑰丽无比。   小七只是一片雪,除了白,还是白,没有别的颜色,没有别的质感,也没有这个碗坚硬。   “它是碗,是用来装食物的工具。”谢拂解释道。   在小七眼里漂亮又伟大的物品,不过是一只碗。   它或许漂亮一点,特别一点,却远比不上小七珍贵又美丽。   可世间许多都如此,你羡慕着别人,别人又羡慕着你,价值得失,唯有自己的心才是唯一的标准。   “你喜欢的话,把它送给你。”谢拂不在乎一只碗,且本来也是给它用的,说这么一句能让它更开心,似乎也不错。   “真的吗?”小七有些惊喜道,“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谢拂笑了笑,什么也没说,类似的话他早听过无数次,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他依然有新的感觉。   “我刚刚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这里还有其他人吗?”小七似乎有些好奇,想看看别的人是什么样。   谢拂眉眼间浅浅的愉悦不着痕迹淡了下去,“不是,那是电视的声音,这里除了我,没别人。”   “电视?电视是什么?”小七又好奇了,似乎在跟谢拂认识后,它随时随地,无时无刻不在对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东西产生好奇。   “电视,就是有人在里面说话,讲故事。”谢拂也知道,这片雪大概理解不了什么叫拍摄,什么叫剧本,只能简单直接地解释道。   “故事?我可以听吗?我也想听。”小七期待地询问。   谢拂顿了顿,才继续说:“不可以,屋里温度高,你会化掉。”   小七愣了愣,半晌才出声,“哦……”声音里慢慢的失落。   谢拂:“……”   一般情况下,谢拂是个强硬的人,即便面上不显,但很少有情况能让他改变主意,他决定的事,也不会更改。   所以……   十几分钟后,那只碗被摆放在窗外檐下,落雪依然能飘入碗里,而打开的窗户里,也传来清晰的电视声音。   那片雪听得津津有味,就连播放广告也十分激动。   没一会儿,谢拂就听到那片雪用软糯的声音跟着电视里一起喊着“旺旺大礼包,礼旺意更旺”,把他都给忘了。   谢拂额角抽了抽,可看它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到底忍了忍,没说什么,也没去关电视。   长夜漫漫,谢拂白天睡了很久,这会儿倒有些睡不着,深夜的雪下得更大,谢拂沐浴在雪里,却不觉得冷,只觉得放心。   他还有些担心,一晚上醒来这雪就化了。   雪化了,它也该化了。   *   冬天的夜里很长,谢拂在院子里坐了两个小时,到底还是回了屋,他看了一眼冷透的炉子,并没有将它重新点燃。   而是卷了被子在身上,躺在沙发上,竟是跟那片雪一起追起了电视剧。   深夜剧场没什么好看的,但谢拂也没怎么认真看,小七倒是兴致勃勃,听什么都有劲。   一个人,一片雪,一个在室内,一个在屋外,一个需要温暖,一个需要寒冷,却一起听着电视的声音,安安静静,同度漫漫长夜。   而直到晨曦来临,谢拂的睡意也不知不觉袭来时,小七才似乎想起什么一般,冲着屋内大喊:“那个谁,我、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你为我赋名,却不说自己名姓。   他在等,等这片没心没肺的雪主动问,可这声主动,却无法穿过谢拂的大脑,进入他的梦里。   到底是错过了这一句。   *   夜已尽,雪已停,没有源源不断的雪进入碗里,也没有冰冷的温度继续,小七只感觉周围温度似乎逐渐升高,逐渐升高。   不明显,只是一点点,一点点,可这一点点,依然让它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雪越来越轻。   取而代之是化成的雪水逐渐流入碗底。   渐渐地漫上来,快要淹没它的身体。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拂哥?拂哥在吗?”   屋内没人回应,小七倒是听到了,可它又不是“拂哥”,它没搭理。   来人继续敲门喊了两声,“拂哥?拂哥你在家吗?”   依然没人回应,小七见他似乎有点着急的样子,便试探着出声:“这里没有‘拂哥’。”   又忽然想到“拂哥”或许是喊的屋里那人,紧接着跟了一句:“‘拂哥’在屋里。”   来人没反应,似乎没听到它的声音,小七只以为是自己说话声音小,才导致对方没听到。   那来人继续敲了几下,才发现门没关,他想了想推门进去,不是他想随意进别人家,而是谢拂一直没回应,他担心谢拂会不会在屋里烧炭中毒。   毕竟前些天村里还有人因为中毒被救护车拉进医院,村里对这事正是敏感的时候。   可走到屋檐下,却看见地上放了一只透明玻璃碗,有些奇怪,要说祭祀拜神,里面也没有祭品,旁边也没有香烛。   他弯下腰,将那只碗捡起来,想把碗里的雪倒掉。   小七见状急了,大声叫道:“不许倒掉我!不可以倒掉我!这是他送我的,就是我的!”   来人像是没听到一般,对着碗里的雪嘀咕了一句,“拂哥也真是,把这么好的碗随便放地上,装了这么多雪。”   小七先是一愣,原来不是所有人都能听到它说话?   随后又是一气,什么呀,雪怎么了?雪可好看了!   它生气,自己刚刚还跟这人说话来着,这人却想要倒掉它,早知道……早知道它刚刚就不跟这人说话了。   眼见着自己就要被倒在地上,小七好想喊谢拂,可它一时却不知道应该喊什么,就在那人即将把它倒出来之前,一道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你在干什么?”   看见谢拂,小七仿佛找到了靠山,哇哇大叫,“哇你终于来了!我刚刚差点就被扔掉了!”   “这个人好坏!你明明都把碗送我了,他还说我不该待在碗里!”   还知道告状。   看来没发生什么大事,谢拂心道。   谢进东看见谢拂解释道:“拂哥,我看你这碗掉在地上,想帮你捡起来。”   “他骗人,还骗雪,他明明想把我扔掉!”某片雪气得义愤填膺,深深感觉到人类的无耻。   “他好讨厌,别人都好讨厌!”   谢拂快步走来,从来人手里拿过碗,“不用,本来就是我放在这儿的。”   小七重重哼了一声,冲着谢进东。   谢进东一愣,茫然道:“啊?”   见谢拂没有解释的意思,谢进东想了想,没想通也就算了,“拂哥,今天我是来送这个的。”   他给出一张大红请柬,“我堂弟结婚,就在年后,在村里办喜酒,到时候来吃酒。”   谢拂随手接过,“知道了,有空就去。”   请柬送到,谢进东的任务也就完成,这个点也不是饭点,没别的事他就走了,离开的时候还在强调,“一定要来啊!”   谢拂回去后就随手将请柬放在桌上,翻都没翻开。   他迅速将碗里的雪水倒掉,又缓缓问了一句:“你还在吗?”   心跳有些快,谢拂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不紧张,或许他此时紧张到已经忘记了紧张。   一秒、两秒、三秒……还是没人回答。   当然没人啦,它又不是人。   “哇——!你终于来啦!”   没人听见它说话,没人知道它的感受,要将它随意丢下的感觉真的好讨厌好难受。   发现谢拂能听到它的声音时它很激动,也很高兴,可是现在才发现,似乎也只有谢拂能听见它的声音。   它有些委屈,而谢拂作为唯一一个能听到它说话的人,以及这只碗的原主人,自然就成了它这份委屈的唯一接收者。   “我都说不要倒了,但是他根本听不见……听不见……”   谢拂哄了一会儿,它才停止抱怨,却依然难过地问:“为什么只有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别人都不行?”   谢拂下意识就想问:你还想要谁听到你说话?   然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别计较,它现在又不是人,能听懂他的话才怪,越计较越不高兴的还是自己。   谢拂只好抿了抿唇,想了想才说:“这样不好吗?只有我听到你,只有我知道你,只有我守着你,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于你特别,也只有我跟你缘分最深。”   他心机地问:“如果要你在我跟刚刚那个人之间选一个,你想谁听见你的声音?”   小七毫不犹豫道:“当然是你!”   虽然早知道会是这个答案,谢拂依然翘了下唇角。   随后小七想了想,感觉似乎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你都没说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它突然想起这一茬,质问得理直气壮,“我都跟你说了,还让你取名,你都不告诉我。”   它想了想问:“还是说你也没有名字?那我要给你取吗?”   “不对啊,刚刚那个人还喊你了,你有名字,就是不告诉我!”   它声音放大,似乎是有些生气。   却没看到谢拂冰山融化的眼神。   唇边也微微扬起,染上一缕柔和春风。   “你真的想知道?”   小七应声,“当然啦!难道你不想告诉我?那我……那我不跟你玩了,不陪你听电视,不跟你聊天,我要融化进大地,你再也找不到我了!”   它其实有点心虚,因为电视是它要听的,聊天也是它想聊的,连它的碗也是谢拂送的,明明是谢拂在陪它,它却反着说。   但此刻谢拂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上面。   对于一片雪而言,融化就是死亡,而死亡,其实就是回归天地的怀抱,这对它们来说并不可怕,而是自然规律,春夏秋冬,一年四季,万物都随着这些自然规律生生灭灭。   它不知痛苦,也不懂难过。   更不会阻止融化死亡到来的脚步,于它而言,或许他也不过是一个新奇的过客,区别只是这个过客占据了它一生的时光。   谢拂唇边的弧度却落了下去,端着碗的指腹青白一片。   空气骤然寂静,这份寂静似乎比昨夜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知过了多久,在小七以为谢拂不想告诉它时,才听见谢拂淡淡的声音随着风飘来,这缕风带着谢拂的温暖,可这点温暖还没传递给小七,便在空气中被浸染散尽。   “我叫谢拂。”   “感谢的谢,拂去的拂。”   拂去的动作轻而易举,却处处透着无情。   本该最无情,此生却不及你随心。   --------------------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新的灵感,这个世界大概不算be,但也不是纯甜,应该是淡淡的伤感,从头到尾。 第97章 肩上一片雪3   冬日的阳光并不算多暖, 可当它出现,当它笼罩着整片天地,天地间的雪衣好似披了一层金色霞光。   莹莹日光照耀着天地, 冰雪也被拥入暖阳。   小七望着外面树上、石头上的白雪,忍不住感叹道:“好羡慕啊,它们一定很暖和。”   白雪害怕阳光,却又被阳光吸引,渴望感受它的温暖。   太阳是世间万物都不愿抵抗的存在,伟大的它让天地都有了生机, 在它的照耀下,别说是雪,就连人类也渺小如蝼蚁。   你也想要?   谢拂几乎下意识就要说出这句话,然而想了想, 终究还是将它咽了回去。   真要是回答想要又如何,自己难道还真要将它放在阳光下?   不过即便不放在阳光下, 这碗雪似乎也无法坚持多久。   谢拂吃过早饭后,就用手机上了一会儿网。   他的手腕不经意间露了出来,小七疑惑地“咦”了一声。   “谢拂,你的手怎么有血啊?”   谢拂垂眸一看,手腕上不是血,而是血凝成的痂。   “之前受了点伤。”   他随口道,并不在意的模样。   小七也当这是小事,“受伤就会流血吗?”   “对。”   “可是我没有啊。”   “只有水。”   谢拂:“……你不一样。”   这片雪也不觉得这个不一样到底有什么不同,但听出自己的特别,它还是挺兴奋的。   “所以我不能吃东西?你刚刚吃的那个好香啊。”如果可以, 这会儿大概已经在流口水了。   谢拂接不上话,因为他既不能给它吃, 也实在不知道泡面到底哪里香。   “你怎么不说话啊?”它还挺不满,非要谢拂跟它聊天。   “我在想,如果你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好吃的却吃不到,会不会哭。”谢拂声音淡淡,听不出半点逗弄人……不,是逗弄雪的味道。   可他说的这话,确实将小七的好奇心吸引了出来。   “还有什么香香的?”它好奇问,注意力重点全在前半句上,根本没注意到谢拂说的哭,否则一定会辩驳一句,它才不会哭,它是雪,雪都不会哭。   谢拂知道,上网搜什么美食图片视频对这片雪来说都没用,图片视频无法让它想象它们有多美味,也只有闻到香味才能吸引它。   不多时,灶上开火,卤香味盈满了屋内,偶有几缕香味飘散出去,被某片不被允许进屋的雪闻到,忍不住惊呼感慨:“好香好香啊!”   想到自己吃不到,它又忍不住叹息。   “唉,雪总是要为自己的美貌付出代价的。”   谢拂:“……”   正午过后,有车子的声音由远及近开到谢拂院子外。   小七还没提醒谢拂,谢拂就像是提前知道一般,直接前去开门。   “请问是谢拂谢先生吗?”工作人员扛着大箱子。   “是我,请进。”谢拂请他们进去。   小七见他们好像是认识的,愣了一瞬,忽然明白。   啊,原来除了自己,谢拂还有其他认识的人和朋友。   它好像并不特别。   点点的失落并没有让雪打蔫,它只是失落了一瞬,很快又兴致勃勃地看起了哪些人。   两个人把箱子抬进屋,它看不到了,只是等了一会儿后看见他们出来,谢拂送他们离开。   等他们走后,它才好奇问:“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谢拂端起它,“他们只是来送东西的。”   谢拂低头看着它问:“想知道他们来送什么的吗?”   小七整片雪都似乎亮了亮,对这个世界很多东西都好奇的它当然想。   “想!”   *   一个小时后,小七后悔了,它开始低声下气,求着谢拂。   “谢拂,我不要在这里,你放我出去嘛。”   谢拂恍若未闻。   他将家里可以放的东西都放进了新买的冰箱,可里面依然还有许多空间。   冰箱有点大。   需要装的东西并没有那么多。   他打开电视,里面开始播放动画片,动画片的声音在屋里响起,冰箱里的声音也渐渐消停下来,就算有,也几乎都是跟着电视里的台词念。   甚至随着片尾曲的播放,那声音也学着唱了起来,明明看不见字,却还是能跟着旋律胡乱唱着。   谢拂在这场二重奏的声音中渐渐眯起了眼睛。   重新点燃的火炉上烧着热水,正咕咕地冒着气泡,水蒸气从壶嘴里冒出,弥漫着整个屋子,等谢拂清醒过来时,火炉里的水已经烧了一半。   谢拂揉了揉额头,总觉得是自己昨天今天昼夜颠倒的缘故。   大概……或许还因为终于不用担心某片雪会随时化掉,才稍稍放松了些。   “谢拂,这里好黑啊,我要出去嘛。”冰箱里再次传来声音。   谢拂:“……”   他假装没听到,自顾自去将厨房里的卤肉捞起来,香味扑鼻,能让人食指大动,谢拂却没什么感觉,也没被它吸引。   此时此刻,只有一个事实却在他心中越来越清晰。   这个冰箱,困住了它,却又困不住它。   *   谢拂坐在电脑前,查看今日的订单。   没多久,便又两个年轻人过来,“拂哥,要装多少单子?”   谢拂将打印出来的订单交给他们,又给他们开了库房,“要看清楚,别装错了。”   “放心!”两个年轻人保证道。   他们可是按订单数量拿钱的,要是装错了,也会扣钱,跟钱扯上关系的事,谁都会小心谨慎。   订单不算多,一会儿就装好了。   这活谢拂自己就可以做,但既然能交给别人,他少赚一点也没关系,还能拉进跟这个村子的关系。   装好后谢拂检查了一遍,便结账让人离开,打包好的快递明天一早再送去快递公司。   时间耽误的有点久,等谢拂再次回屋时,小七已经忍不住开始委屈抱怨了。   “你怎么不来啊?”   “刚刚有事忙。”   “你把我关在这个箱子里,还不陪着我。”声音带着些许质问。   “嗯。”   “你还嗯?这里面黑黑的,还很冷,一点也不舒服,不好玩。”   “嗯。”   还嗯?!   小七生气了,气鼓鼓道:“我、我讨厌你!”   对,它要讨厌他,虽然这个人能听它说话,跟它聊天,跟它做朋友,给它听电视,还送它漂亮的碗,但他还买了这个讨厌的箱子,把它关在里面,故意做好香的东西,但是它又不能吃,还因为跟别人说话而不理它。   他有那么多可以说话的朋友,自己却只有他一个。   不公平。   通通都是要讨厌他的原因。   它理直气壮地告诉自己。   “对不起。”谢拂忽然道。   小七气鼓鼓的声音顿时卡壳了。   谢拂伸手敲了敲冰箱门。   “不该把你关在这里,不该丢下你一个……一片雪,不该只跟别人说话忘了你。”   小七心中哼了一声,别以为道歉它就会原谅,它虽然雪微雪轻,却也不是随便就能哄好的。   “你是最漂亮,最温柔,最宽容的雪。”   “所以,原谅我吧。”   谢拂等了等,等他打开电脑,里面开始播放之前电视里的动画片时,冰箱里终于忍不住传来了声音。   “哼哼,那好吧,原谅你了。”   唉,谁让它漂亮温柔又宽容呢。   谢拂眉眼似乎弯了弯,“嗯,谢谢。”   “那你快调一下啊,这一集内容刚刚我都听过了。”某片雪着急道。   谢拂:“……”   唇边的弧度渐渐放平。   *   第二天,谢拂一早就要出门。   这回他记得跟小七说上一声,“早上我要出去,你自个儿待在家里,我把节目给你放着。”   小七原本还有些失落,可听到最后一句话,整片雪又精神了起来,连连点头,“去吧去吧。”   谢拂抿了抿唇,有种想要把电视关掉的冲动。   深吸一口气后,到底是忍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啼笑皆非的无奈。   谢拂走后十分钟,小七兴致勃勃地听动画片。   谢拂走后半个小时,小七学会了动画片的片头片尾曲。   谢拂走后一个小时,小七频频走神,一集只听了半集,还没听懂。   谢拂走后两个小时,小七彻底没听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它终于忍不住哀叹一声:“他怎么还不回来啊……”   像家长和孩子,家长不在家,孩子从一开始的兴奋,到后来的无趣,再到最后的担心和思念。   一样一样的。   *   “拂哥,快中午了,我请你吃饭,街上新开了一家饭店,味道还不错。”谢进东今天帮忙开车,谢拂也给了他酬劳,自觉没做什么受之有愧的他便想请谢拂吃饭。   谢拂本想拒绝,虽然他没在这里吃过,但是他对这些也没多少兴趣。   可在拒绝的话说出口之前,他顿了顿,继而转了口风,“也好。”   谢进东笑得露出了八颗牙齿,“是吧?反正中午也不想做饭。”   谢拂倒不是不想做饭,他只是想在外面多待一段时间。   一顿饭,成功将回家的时间又推迟了半个小时,路上谢进东还遇到不少熟人,都是附近村子的,这街上就没几个不认识的,谁都能说上几句话。   谢拂从中看出了谢进东优秀的社交能力,连带着谢拂也被拉着认识了不少人,虽然他也并不需要这点关系就是了。   磨蹭了这么久回去,时间已经下午两点,从昨天白天到现在都没下雪那些原本蓄积起来的白雪已经在阳光下化成了雪水,谢拂走在路上,进屋的脚步竟有些迟疑。   “你还知道回来!”开门声响起后,紧跟而来的便是质问的话,确实是那片雪的声音没错。   可这哀怨的语气却令谢拂微微抿唇,唇角稍稍上扬了些许。   “有事耽误了。”谢拂解释了一句,“下次不会了。”   “我不要听,你是个大骗子,骗雪!”小七气呼呼地指责。   谢拂眉梢微挑,“我骗你?什么时候骗你了?”   小七微微一愣,想了想,却没想到。   谢拂喝了杯水,却忘了这杯子里的水是冷的,猝不及防凉入肺腑。   “咳咳……”   他咳了两声,微微皱着眉将杯子放下,才跟已经有些傻的雪分析,“我说我有事出去一趟,出去了吗?”   小七讷讷道:“出去了……”   谢拂重新给自己加了热水,调和之后喝了一口,温水令他微微皱紧的眉心松开。   “我说你自个儿待在家里,给你放着电视,做到了吗?”   小七想了想,不得不肯定他的话,傻乎乎道:“做到了……”   谢拂背靠在沙发上,悠闲地半眯上眼睛,“所以我骗你什么了?”   小七说不出话。   谢拂好像……确实没骗它。   但它还是觉得哪里不对,谢拂明明没有骗他,可他就是不高兴,还委屈。   委屈极了。   这种委屈让它顺着心意将想法说出来。   “可我……可我想你了啊。”   谢拂睁开眼睛。   “好想好想你。”   声音里不带抱怨,也不带怒意,有的就是纯粹的委屈。   这片雪并不懂得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或许在它心里,情绪是不需要掩饰和隐藏的,想什么就说什么,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想听电视时,毫不犹豫忘记谢拂,想念谢拂时,又毫不掩饰地将这种思念讲述。   谢拂可以忍心对它的冷落小惩大诫,却无法对它的诚挚狠心。   最终,他只能叹了口气,闻言道歉:“对不起。”   “下次我一定早点回来。”   谢拂的手轻轻颤动,不为别的,只是有些手痒。   他想摸一摸它,碰一碰它,揉揉它的头,吻吻它的唇。   但在它是一片雪的情况下,这些都只是海市蜃楼,梦中妄想。   谢拂的手不颤了。   冰箱阻隔的何止是小七,还有他。   一片雪一块冰大概没什么好看的,可若是它在其中,那就完全不一样。   即便不知道它在哪儿,是哪一片,谢拂依然会觉得安心。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看不见。   谢拂有些后悔,中午不应该不回来,倒不是觉得不该小惩大诫,而是因为谢拂决定惩罚小七归惩罚小七,不该把自己搭进去。   不回来,又何止是小七见不到谢拂。   “我不会再随便离开。”   “好吧,再相信你一次。”   *   连续晒了两天的太阳,仿佛这个冬天不再下雪。   谢拂每天依旧在跟小七说话,小七也依旧听着各种声音,却不能离开冰箱。   看上去一切都是那么和谐,可谢拂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而且距离打破这种和谐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具体表现在,小七已经不听之前的动画片了,谢拂放了一部新的,可新的也没能坚持多久,它又不想听了。   谢拂知道,不是它不喜欢了,而是它想走了。   “我要出去了。”又一个夜晚,小七说。   它要出去了。   不是它想出去了。   “谢拂,我不喜欢这里。”它是真的不会懂得掩饰情绪,也不懂委婉,“这里虽然好像不会化掉,但是也很冷,比外面还冷。”   “还很黑,我什么也看不到。”   “也看不到你。”   谢拂扶额的手微微一顿。   “我还是最喜欢第一天遇到你的时候,那天晚上的雪好大,风也吹得很舒服。”   “你的围巾也很好看。”   “外面的山,外面的树,外面的雪,外面的石头都很好看。”   “我都喜欢。”   可在这里,它什么也看不到。   “为什么要关着我?”它懵懂地问。   “我一定要被关着吗?”它明明满心不解和不愿,却并没有怨谢拂,没有大吵大闹,没有恶语相向。   有的只是懵懂询问。   可即便是这样平静的询问,谢拂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回答。   为什么要关着它,当然是为了让它一直留下来。   它一定要被关着吗?   当然不是。   它完全可以自由自在,飘撒在天地间,做一片随风飞舞,落地既化的雪。   它和其他雪唯一的不同,是因为落在了谢拂肩上。   而谢拂,不可能愿意放它离去。   这本是幸运的缘分,如今却成了受禁锢的原因。   “我不想你走。”   它直接,谢拂便也直接,他想看看,这片雪会怎么选择。   “可是……我本来就会走啊。”小七懵懂道,“其他雪都要走,我为什么不走呢?”   它是雪,从出生到消亡,就是既定的自然规律,这是天地赋予它的使命,完成使命是它们的规则和本能。   就像人生下来就要活着,要长大,要经历生老病死,这些都是人类违抗不了,也从不会想过违抗的本能。   “如果我希望你留下呢?”谢拂微微阖眸,明明那片雪什么也看不见,但他依然习惯性遮掩自己眼里的情绪。   “不需要永远,只要……直到你能够存在的最久。”   “可是,外面都没有雪了,我也该走了。”小七觉得现在就是合适的时候。   “你怎么知道没有雪了?”谢拂确定自己没说过,也没把它放出来让它看见过。   “今天有两个人聊天说的啊,我都听到了,你别想骗我。”它说的两个人是来谢拂家里干活的那两个。   谢拂一时无言。   他倒是没想骗它,这也骗不了,有没有,只要出来一看就知道。   “可我觉得,今晚会下雪。”谢拂视线望向窗外。   黑暗笼罩着天空,谢拂又在亮着灯的屋内,根本看不清外面分毫,别说是有没有下雪了,就连外面有什么山石草木都看不清。   “今晚会下雪。”他却再次强调。   小七觉得谢拂在说话哄他拖延。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它竟不想戳穿。   明明它一直是片最诚实的雪。   “真的吗?”   谢拂点头,小七没看到,却听见他的声音,“真的。”   “那我也要看。”小七犹豫了一下后道。   谢拂:“好。”   他将它端了出来。   碗里的雪已经凝结成了冰。   谢拂低头看着里面像是冰渣凝结成的冰,眸色略深。   雪可以凝成冰,可冰凝久了,还算是雪吗?   他想将它一直留下,可留下的到底是雪还是冰?它……真的会一直在吗?   他在檐下坐了下来,碗被放在屋檐外,下雪能够飘进来的位置。   “现在还没下,我们等等吧。”   谢拂穿着羽绒服,整个人遮挡得还算严实,他说是等,可在他把碗放下后,整个人便靠在柱子上眯起了眼睛。   冬夜寂静,小七听到最大的声音便是风声。   它看天上好多星星,觉得今晚可能不会下雪。   或许……过不了今晚它就会消失了。   它又看了看谢拂,却因为被围巾遮挡着脸而看不清对方的样貌。   它有些失落,它好久没看见谢拂了,现在想看一看都不行。   它想出声喊他,却又觉得不好意思。   明明是自己要走的。   可是……可是不喊的话,它可能就再也看不见他的样子了。   内心纠结。   纠结着纠结着,时间渐渐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中传来谢拂的轻咳声,这声音提醒了小七,它还是想看一眼谢拂再走的。   它的出生便带着既定的轨迹和归宿,谁也无法阻止,即便在谢拂身上出现岔路,可这条岔路也只是让它需要花更久一点的时间来走,并不能更改最后的结局。   自己的存在很短暂,幸运的可以存在几天,不幸的甚至还未落下便已经融化消失,它也没想阻止和改变,它只是……想在这条从出生到消亡的路程中,记住一个谢拂。   只要记住就好。   “谢拂……”   声音很轻柔,似是不忍心惊扰这人。   “谢……”   拂字还没出口,它的声音便顿住。   夜风袭来,冷意渐浓,似有片片冰凉星星点点落下。   那是什么?   是雪。   黑夜里,天空中,漫天的黑暗似乎有些许纯白飞落,它们很小很小,也很少很少,却又无法忽视它们的存在。   半晌,小七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这个寂静的夜晚,终究迎来了落雪。   它落得毫无预兆,落得悄无声息,仿佛只是想打断这场心照不宣的别离。   迷迷糊糊的谢拂只觉得耳边似乎传来一道略带惊喜的声音。   “谢拂,下雪了!”   雪花纷纷扬扬,一片一片,飘落进金边琉璃碗里,明明是寂灭的象征,却又莫名带来了生机。   像是收到了天地的赠礼。   -------------------- 第98章 肩上一片雪4   苍茫的雪夜里, 风声呼啸吹拂,莹莹雪花片片坠落,它下得不疾不徐, 迟来的模样像是最隆重的登场。   一片、两片、三片……   小七低声念着,没一会儿,低声轻念变成了心里默念,再后来,心里默念变成了忘记自己念到哪儿。   太快了,它数数的速度比不上它飘进来的速度, 小七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乐此不疲,但现在已经彻底放弃抵抗。   它只是这么静静躺在碗里,看着这些雪花堆积在它身上。   渐渐的, 它有种自己重新轻盈起来的错觉。   雪花从刚出生时最轻盈,等到堆积在一起, 一重压一重,便会越来越紧,越来越密,越来越重。   哪怕不用冰箱,它也不能再像这些新生的雪花一样,飞舞在空中。   它只能积成冰,融化进土里。   等到冰再没了雪的痕迹,它便不能再算是雪,也将不复存在。   小七并不为自己的注定消失而伤怀。   此时此刻,它只是有些羡慕, 羡慕这些还能飞的雪花。   它们飞起来可真好看啊。   自己要是也还能飞,是不是就能给谢拂看了?   这个念头闪过一瞬, 很快又消失在它的脑子里。   装不下那么多长大,小七现在最关注的,还是这场雪能下多久?而它又能继续存在多久?   地上先是湿润,随后便是雪花坠落蓄积,一层覆一层,一层又一层,直到白色逐渐将大地掩盖,将湿润的青砖再看不见痕迹。   谢拂的衣服上,帽子上,同样落了片片雪花,只是它们与谢拂的衣服颜色格外相融,一时之间竟看不分明。   夜深露重,寒意沉沉,可也不知谢拂是睡得太沉,又或者是不想醒,冷风过境,凉风惊面也依旧没能打扰他分毫。   小七从刚才的兴奋,到现在逐渐平静,它开始看着谢拂,即便看不清他的面容。   它想了许多,想谢拂什么时候会醒,又想谢拂醒来时看见它还在会不会高兴,更想谢拂……醒来后会说什么,问什么,会不会再把它放进冰箱里。   想着想着,天色渐渐迎来了黎明。   谢拂感觉自己头有点沉,两种不同感觉的沉,一种仿佛头上压了什么东西,至于另一种……则是仿佛头里面压了什么东西。   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可手臂刚抬,便觉得它又僵又冷,仿佛不是自己的。   羽绒服并非万能,更不能全然抵抗所有的严寒,何况谢拂在外面坐了好几个小时都不动弹,他的血液都快被冻僵了。   好不容易动了动手臂,让它们不再像刚刚那么僵冷。   谢拂抬手掀开帽子,凉风将他整个人吹得一个激灵。   此时的他才彻底清醒,入眼是白茫茫一片,青砖地面,篱笆矮墙,枯梨树枝干,处处都盛满了洁白的雪。   他愣了一瞬,低头却发现自己帽子上刚才掉下来的,也是蓄积了厚厚一层的雪。   谢拂看着那地上的雪片刻,又转头去看地上本该装了水的碗。   半晌,谢拂才说出一句话。   “……下雪了。”   一句话,三个字,仿佛十分没有份量,与其他话没有任何区别。   可他静静盯着外面雪景的模样却又不像是半点感觉也没有。   “对啊对啊,谢拂,昨晚下雪了,好大的雪!”小七兴奋的声音显示着它的心情,在一片雪独赏了这么久后,终于有了可以分享倾诉的人。   “咳咳……”   谢拂的声音从围巾里传来,带着几分含糊不清,还似乎和平时不一样,这让他没能及时回小七的话。   “谢拂谢拂,你没事吧?”小七还是很关心谢拂的,即便等了很久,才终于等到谢拂醒来,它也没有半点着急和不高兴。   “没……咳咳……咳……”谢拂刚说了一个字,咳嗽声便随着风声传入小七耳中。   它不知道什么叫生病和感冒,可看谢拂的模样,就一点也不像是很好受的样子。   它忍不住有些担心。   谢拂一连咳嗽了好几声,才勉强将喉中的那股痒意压下去,可这并不是结束,反而只是个开始,随后他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   他感冒了,没有其他原因。   事实上这也并不奇怪,他在室外坐了一晚上,醒来时积雪都盖在了他头上,这种情况下,他还没烧进医院,都算是幸运。   “没事……”鼻音有点重,喉咙里的声音也有些哑。   “我只是有些感冒,吃点药就好了。”   小七虽然不知道感冒是什么,但它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它关切道:“那你快点吃药,快点好起来。”   “我还想跟你看雪呢。”   雪花已经装了快半碗,这场雪确实有值得欣赏的价值。   谢拂低头看着它,看着碗,眼前是白雪的颜色,可除了颜色,它并未将其他装进去。   不知看了多久,也不知脑中闪过什么,只是等谢拂回神时,只见他唇边似有一抹浅浅的、并不明显的笑意。   “嗯,陪你看雪。”   谢拂才回来也没多久,家里并没有备有感冒药,他切了几块姜,煮了一碗姜汤喝下。   味道令人难受,可他却面不改色地将它喝了下去。   他换了一身衣服,将这件被白雪洗礼过的羽绒服挂起来晾干,穿着另一件黑色羽绒服出去。   “谢拂,你变色了!”小七惊呼。   谢拂:“……”   “这不是变色,只是换了件衣服。”谢拂解释道。   “可是你刚刚还是跟我一样的颜色啊。”小七沉思,自己怎么就不能变色?自己也没有衣服,谢拂却可以?   “如果你想,我还可以换其他颜色的衣服。”谢拂说。   小七并不知道什么叫为悦己者容,但它也好奇谢拂还会变多少种颜色。   “还有什么颜色?”   “白的蓝的灰的……”   “它们都很好看吗?”   “……”   “谢拂?”   “好看。”谢拂无奈道。   “可是我都没有看过欸……”小七的语气里有一股淡淡的遗憾。   真的很淡,淡到它自己或许都没发现那是遗憾。   谢拂这回沉默的有点久。   单纯的雪并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见过很多颜色,雪是白的,天是黑的蓝的红的灰的,树是绿的,叶子也有黄的,火是黄的橙红的,还有电视里动画片里,都有无数种颜色说都说不完,只是它不知道而已。   “地上的土,脚下的砖,院子里的石头,门口的门神,都是它们各自的颜色,你看到了它们,自然就见过了颜色。”   “真的吗?”小七兴奋道。   “咳咳……嗯,等到了春天,万物复苏,会解锁更多的自然风光,你想看吗?”谢拂问。   “想!”小七喊得格外大声。   谢拂眉眼间略微松了松。   刚刚喝下的那碗姜汤似乎开始起作用,谢拂只觉得身体中有一股暖流传遍四肢百骸,为他的身体、他的血液不断产生热意。   便是眼前风雪漫天,他也不曾觉得寒冷。   谢拂静静看着,像是在弥补昨天错过的风景。   等到风雪再次吹得他眉染霜寒,他又听到那片雪的声音。   “谢拂,我饿了。”   谢拂:“……”   他想了想,终究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开口问:“你又不能吃东西,到底是怎么饿的?”   小七声音无辜,“我不能吃,但是可以闻啊,闻过也算吃过了。”   谢拂:“……”   见谢拂不动,它继续催促,“你去做吃的嘛,顺便给我闻闻。”它似乎还觉得自己挺善解人意,十分大度。   谢拂:“……”   他能怎么办?还能把雪饿一顿吗?又或者是将它打一顿?   或许能打还是幸运,毕竟他现在想要触碰它一下都不行。   不说他找不到它,就算找得到,也不能以自己的温暖去融化它的寒冰,那是在加速它的死亡。   无奈的谢拂只好认命进了厨房,转身离开时,他却不由想到刚刚那片雪还在兴致勃勃地说要看春天,可转头却又琢磨起了美食的香味。   谢拂这时似乎才明白,不该把一片雪的话当真,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它到底是一直认真,还是一时认真。   它大概只会觉得,自己只是说了每个时间段的想法而已,它有什么错呢?   所以,谢拂又有什么错呢?   不过是认真的输了罢了。   *   谢拂没什么心情做什么美食,他随意下了一碗面,又用村子里邻居送的腊肉做了臊子,随意对付了一下。   他将碗放在上风口,风轻轻吹动,便能带着那股香味拂过那碗雪的位置。   然而他刚坐下没一会儿,却又听那片雪说:“谢拂,你不要过来了,也不要在外面,你的面好热好热,会把我热化了的。”   谢拂微微抿唇,阖眸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当他想将这口气呼出,对那片雪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的神色却又骤然顿住。   一片雪到底怎么会饿?又要闻什么才会饱?   它说是饿了,便是真的饿了吗?   回到屋里,炉子里的炭烧得正旺,上面的水壶也冒着白雾,谢拂的视线却隔着那虚空中的白雾,似乎在出神想些什么。   可直到最后,谢拂也没想清楚,那片雪到底是真的想闻一闻香味,还是在变相提醒他——该吃饭了。   *   这天之后,虽然他们没说,但都默契地认定了一个约定。   那便是小七要尽可能留得长久一点,尽可能陪在谢拂的身边久一点。   从此它不再经常说着要离开,也不再排斥待在黑漆漆的冰箱里。   当然,谢拂也没有一直将它放在冰箱,而是在温度较高,天气较热,没有下雪的时候,才会将它放在里面,在有雪时,谢拂总是将它放出来。   谢拂有时会带着它在村子附近走走,甚至去山上。   它最喜欢站在山顶上的那天,因为他们从山顶往下看,能看到整片山的雪景,壮观又美丽。   “好漂亮啊!”小七忍不住感叹。   谢拂跟着附和,“是很漂亮。”   “可是,怎么会这么……这么壮观呢?明明我们都是很小很小的一片。”小七从不质疑自己的颜值,它们天生地养,出自自然之手,当然很漂亮,可是它们又很小,但它看眼前的这片场景,又觉得它们真厉害。   “空气中一粒粒水分子都能凝结在一起,形成倾盆大雨,灌溉山川大地,甚至冲垮厚重的山脉。”   “再渺小的东西,也不能随意看轻,因为它们结合起来,会有很大的力量。”   “像你们人类?”小七还会举一反三,“明明是很弱小的存在,却能改造整个世界。”   它这些天在电视里显然没少看。   “对。”谢拂带着它往回走,路上碰到了村里的人,村里就没多少人,因而即便彼此陌生,对方也一口说出谢拂的身份。   “谢拂?”大叔笑着打招呼,瞥见他手里的碗,下意识道,“你这是刚上山祭拜回来?”   谢拂没多解释,随意点头,没肯定也没否定,“您这是……”   “哦,我这上山看看地里的苗怎么样了,最近几天不是老下雪吗?我担心雪把地里的苗给压坏了。”   说起这事他就忍不住吐槽,“往年也没这么早下雪,还下这么久的,也不知道今年这是怎么了,像是要把前几年一起补上似的。”   小七本来一直装没看见没听见,虽然别人听不见它,但是它跟别人说话别人却不理它,看上去应该挺傻的,可听到这儿它却是忍不住了。   “下雪怎么了?雪多好看啊,还可以变成水,滋润土地,哪里不好了?你这样不喜欢下雪,那雪也不要喜欢你!”小七小嘴叭叭一通,谢拂眉眼微微一弯。   “那您慢走,路上小心,我要回去了。”心情似乎不错的谢拂,对陌生人的态度竟也好了不少。   “欸,走了。”   告别之后,那人看着谢拂离开的背影,挠挠头,半晌才恍然道:“对了,谢拂碗里也没瓜果肉类,他拿什么上的坟?”   *   “刚才那人太坏了,它竟然不喜欢雪。”回去后,小七还在愤愤不平,就是苦于那人听不见,否则它刚刚一定会当面跟对方理论。   下雪到底哪里不好了?这可是大自然的馈赠,还不是所有人所有地方都能有的。   “事实如此,很多事物,带来的不一定都是好的一面,也可能有不好的地方。”谢拂倒了一杯热水,他在屋内,小七在屋外,一人一雪之间隔着窗户,却也不耽误他们说话聊天。   “有的地方雪下多了,还会有雪灾,在遍地是雪的地方看久了眼睛会患雪盲症。”谢拂的声音仿佛他手里那杯热水冒着的水蒸气,温和地飘散在空中,区别只是水蒸气是热的,而谢拂的声音再怎么听,也似乎天然带着一股冷意。   并不针对任何人,只是与生俱来。   “啊……”小七有些惊讶,也有些失落,原来它还会带来不好的地方吗?   “不用放在心上,这世上很多东西都是这样,有喜欢有讨厌,有好也有坏,我知道你是一片漂亮可爱又讨喜的雪就够了。”   小七心里有些安慰,高兴道:“真的吗?”   “什么都有人讨厌吗?”   “那春天呢?”   “有人讨厌春天吗?为什么讨厌呢?”   谢拂:“……”   谢拂沉默。   谢拂继续沉默。   他的沉默像是让小七明白了什么,刚刚高兴的心情瞬间又低落下去。   “你……你不是说什么都有人喜欢和讨厌吗?”   春天当然也有人不喜欢,但相比起其他几个季节,这个季节已经是很受欢迎的了。   古往今来多少诗词文章都在赞美春天。   万物之始,给天地带来生机,这是何等重要。   不喜欢它的人,寥寥无几。   谢拂正想转移话题,却又听那片雪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我要看看它到底有多好,让你们都喜欢,你等着,我一定找到它的缺点,让你们不要更喜欢它,要更喜欢我,喜欢冬天。”   谢拂……谢拂忍了忍,却始终没忍住眉梢眼角泄露了一丝不那么明显的笑意。   *   小七说要等春天,便是真的在等,可它等啊等,一天……两天……三天……半个月过去了,春天还是没来。   而它也从一开始的一天一问到现在一天三问。   “春天还要多久才来呀?”   谢拂每次也都会回一句:“快了。”   可直到这个冬天过了一半,小七都没等来一个准确的到底哪天来。   渐渐的,小七也似乎明白了什么,问的少了,只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嘀咕几句:“等了好久啊……”   等了好久……   谢拂眸光微动。   他又何尝不知道。   四季都有明确的界限和日期,谢拂当然可以直接跟他说春天哪天来,而不是这样一天又一天,一次又一次地敷衍下去。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谢拂心知肚明,它等不到吧。   时间悠悠来了年末,除夕之夜,谢拂家里也只有一个人、一片雪,哦,还有一条狗和一只猫,算下来竟也不算太少。   谢拂早上起来便给猫狗提前准备了年夜饭,最后才是给自己做。   他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就只做了鱼和饺子。   都是一个人的份儿,毕竟小七只需要闻,又不能吃。   只是他没想到,提前将自己的年夜饭解决完的猫狗纷纷围在他身边满脸讨好,看样子是吃了自己的饭还不够,还想吃他的。   谢拂只好分了一些给它们。   吃完年夜饭,谢拂屋里放着春节晚会,自己却出来坐在檐下。   他望着天空,似乎在等午夜十二点的到来。   小七知道过年要守岁,于是也兴致勃勃地陪谢拂一起听春节晚会,一起等十二点到来。   “谢拂谢拂,你今晚是不要等到十二点才睡?”   “嗯。”   “太好了!”小七高兴道,“那我就可以跟你一直说话一直说话到十二点了!”   谢拂无奈,对于一片能说话到十二点就兴奋不已的雪,他也只能跟着沉默,或者陪着笑笑。   “你过了十二点,可不可以再陪我一个小时?”小七试探问。   谢拂:“……可以。”   “那再多一个小时呢?”它似乎在得寸进尺。   谢拂:“……好。”   “再再再……”   “你是不想让我睡觉吗?”谢拂问。   小七声音骤然低落下来,“对哦,你要睡觉的。”   “可是……我不用睡觉欸。”   谢拂微阖的眼睛悄然睁开。   “我每天都在等你睡醒,可是你每天都要睡好久。”小七叹息道。   对于它来说,人类睡觉的几个小时纯粹是无用的,也是寂寞的,每每在这个时候,它都要一直等,等到谢拂醒来。   这样的日子,它已然度过了许多个夜晚。   谢拂微微阖眸,再次睁开时,先前的些许复杂已经消失。   他端过金边琉璃碗,从冰箱里拿出来,它的冰凉温度却依然将他的手冻得青白一片。   已经有好几天没下过雪了,谢拂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留它多久。   更不知道,它还愿意留多久。   对于一片雪来说,无论过多久,都是要消失的。   它知道。   他也知道。   既然如此,他强留对方,意义又在哪里?   似乎除了让双方更加不舍外,并没有别的用处。   一片雪的世界太过简单,简单到它不怕死亡,不畏消失,简单到它不明白离别二字。   谢拂看了它许久,许久……   直到屋内的春节晚会到了最后的倒计时,直到随着电视里大声喊出的“新年快乐”,村子里也家家户户点燃了午夜新年的烟花,直到烟花飞升入空中,绚烂过一瞬后,又匆匆消失坠落。   他才放下碗,对小七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烟花好漂亮!”比起他的平静,小七的更为热情,“新年快乐!”   倒像是它的新年似的。   谢拂下意识想要微微勾唇,只是这回却没勾起来。   他看着那碗里已经不能叫雪的冰,眼中似乎一一浮现过什么。   烟花绚烂无比,美丽,却又短暂,在天上尽情释放自己的美丽后,转瞬即逝,像是一些美梦,好梦再美,也终究有醒来的那天。   在所有烟花都彻底绽放,小七的欢呼和惊叹也结束后,他才忽然平静地出声:“你走吧。”   小七顿住。   它看着谢拂,却只看到他波澜不惊的面容。   谢拂神色淡淡,仿佛说的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而他也不曾有半分不舍,不曾明白做出这样的选择后,等待他的将是孤身一人、再也见不到对方的后几十年。   那将是一个人独自度过的上万天。   “你该走了。”   他的平平静静,轻描淡写,显然无法让一片雪看懂。   但也不需要它懂。   既然注定离去,又何必让它懂得别离。   -------------------- 第99章 肩上一片雪5   新年到来, 家家户户都在欢庆,忙碌了一年,在这罕见的团聚日子里, 处处都是欢声笑语。   而谢拂的院子里,此时却格外寂静。   即便是屋内热闹的电视声音,此时也成了无人关心、无人在意的背景。   窝在窝里已经睡过一轮的狼狗被烟花惊醒,它翻身走到院子边缘,抬起腿尿完,又溜溜哒哒地重新躺回窝里。   在黑夜里根本看不清身影的黑猫眨了眨它在夜空里格外明亮的琥珀色的眼睛, 往谢拂的方向看了看,小声地“喵”了一声,见无人搭理,又继续蜷在窝里, 慵懒地睡去。   檐下的灯光将整个院子照亮,只是这灯光略淡, 中心还亮,越往外走,越像月光,温柔而清浅,薄薄的一层,将天地笼罩在其中。   “为什么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七才从失神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它茫然地问出这句话,声音里的茫然和不解,几乎溢于言表。   为什么呢?   明明之前谢拂还想一直留着它, 留着它越久越好,怎么现在却又主动说让它走呢?   小七之前还觉得, 自己如果消失,一定是因为它被冻得太久,已经变成了纯粹的冰,而忘了自己是雪,自然而然消散。   它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毕竟都是消失在天地间,重新回到天地中。   只是这样的话,它好像就不确定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消失了。   好像……也没办法对谢拂说一声再见。   再见,这还是它从电视里学到的东西,人和人离开,就会说再见,它要是走了,那也要跟谢拂说再见。   即便,它根本不明白再见二字的意义。   此时询问,也仅仅是单纯的询问,并没有其他原因。   这声询问落在谢拂耳中,他眨了下眼睛,“因为,你该走了。”   春节已过,这个冬天已经所剩无几,即便谢拂继续留,又能留多久呢?   或许这个冬天它还会下雪,可即便下,又能下多久?   与其让它因为不是雪而消散,倒不如成全它,让它作为雪走完最后这一段。   无论如何,一直陪着它的,始终都是自己。   它从出生到消失,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他,第一个说话,也唯一会跟它说话的也是它,陪它听电视的是他,给它闻美食香味的是他,跟它一起新年守岁的还是他。   在一片雪短暂的雪生里,它所有的经历都与自己有关,他又有什么不满足呢?   他没什么不满足的。   他……不该不满足。   未来不过数十年,从前他独自走过的还少吗?   当一种欲望被满足,在其他欲望面前,谢拂可以忍着退让。   ……也不得不退让。   毕竟,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留着它到永远,既然如此,多几天还是少几天,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你的同伴们不会来了,而你也应该跟它们一样,回归大地的怀抱。”   它早该如此,多出来的那些时间,都是谢拂偷来的,偷来的东西,长久不了。   “是吗?”小七声音疑惑,它并非是怀疑谢拂说的,它也该离开的话,而是疑惑未来是不是真的不会下雪了。   它从电视上学到了不少内容,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到底也有限,而且它也并非是那种喜欢学习的性格,它只是喜欢听故事而已。   “那,我走了,你还会跟人说话吗?”小七犹豫着问。   其实它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问。   但它就是想问,想跟谢拂说话。   “会。”谢拂淡淡道。   小七想到平时也有其他人来找谢拂,觉得谢拂说的是真的,但奇怪的是,它并没有觉得安慰,反而觉得有些失落。   对哦,没有它,谢拂还有其他朋友可以聊天。   “那那……我走了,你还会好好吃饭吗?”   “……会。”   小七又想到谢拂每天都做的那些香香的吃的,觉得谢拂这话应该也没错,毕竟哪有人能做好吃的,却不吃呢?   如果它能吃,肯定会吃很多的。   “那那那……我走了,你还会遇见别的雪吗?”   “不会。”谢拂想了想道。   小七心里顿时像绽放了烟花,璀璨明媚,它觉得自己很奇怪,为什么不想让谢拂遇见别的雪呢?明明如果有跟它一样会说话的雪认识谢拂,他们都会很开心的吧。   但它心里确实这样想的,这样想,它也没深究,直接这样说了。   “真的吗?”   “嗯。”   “我相信你。”   声音里都带着雀跃。   谢拂也浅浅扬了下唇角。   并非强颜欢笑,而是真的高兴。   某片雪在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时候,便产生了占有欲。   然而这欢喜并未存在多久,转瞬又变成了忧虑。   占有欲都有了,离其他还会远吗?   “你还有别的愿望吗?”谢拂问。   小七认真想了想,最后道:“我还想跟你说再见啊。”   这可是它从知道朋友离开要说再见后就有的愿望。   谢拂神色微顿,看向金边琉璃碗的眸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好。”   “你说,我听。”   空旷寂静的院子里,屋内的电视不知何时已经换了节目,却没人再听,它是这夜晚里唯一的人气和暖意,却始终只是背景。   院子里,夜色沉沉,灯光黯淡,谢拂靠在柱子旁,微微闭眼,将所有夜色都隔绝在外。   封闭视觉,最明显的便成了听觉。   他听见风声呜咽,听见远处人家的人声,听见不知谁家的鞭炮声,听见厨房里猫狗的呼噜声。   最为明显的,也是他最想听的,还是那片雪一声声的呼唤。   “谢拂。”   “嗯。”   “谢拂……”   “嗯。”   “谢拂……”   ……   一声声的呼唤,似有规律地响起,它喊一声,谢拂就应一声。   它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低,越来越浅。   谢拂的声音却始终如一。   这个夜晚有多长,它的呼唤便有多久,谢拂也有多久未曾入眠。   直到天边出现第一缕白光,冬日的早晨并不明亮,光线也并不美丽,可它却象征着新一天的开始,晨曦来临。   小七看到了晨曦,它却并未多高兴,它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薄弱,越来越模糊。   它原以为自己会很热情地拥抱大地,因为雪是天地创造的美丽。   可到了真的消失的时候,它却发现自己唯一想到的,竟然是谢拂。   是因为谢拂是它认识的第一个人类?也是唯一一个能跟它说话的人类吗?   小七不知道,但它却并不讨厌。   心里那点莫名又陌生的情绪也并非是讨厌,如果非要描述,应该类似于自己是雪,无法触摸自己喜欢的阳光的感觉。   它并不知道那叫遗憾和不舍。   当淡淡的晨曦映在它身上,意识彻底模糊前,小七忽然有些急促又慌张地喊了一声:“谢拂!”   “我在。”   谢拂等着,谢拂等了好一会儿,却依然没有听见本该传来的下一句呼唤。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明明阳光出现,代表着温度会上升,他却感到一股比昨夜更浓烈的寒冷。   由内而外,融入全身。   谢拂缓缓深吸一口气,良久,才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天边升起的晨曦之光,它并不炽热,也不明亮,只比月光亮一点,甚至比不上檐下的灯耀眼。   它平平无奇,却代表着分别的来临。   谢拂出神之际,耳边似有一道若有似无的声音传来,“再见……”   他愣了一瞬,低头看去,便见之前他无论如何也没看,或许是没敢看的金边琉璃碗里,盛满了水,再不见半点冰雪。   再见……   这声心心念念许久,却差点没来得及的道别,终于还是迟来传入了谢拂耳中。   谢拂看着这碗片刻,才倾身将它端起,手腕缓缓翻转,这个已经换了主人的金边琉璃碗从谢拂手中渐渐倾斜。   当冰水倾至碗沿,他的动作也未停,最终,冰水顺着碗沿倾泻而下,一滴一滴,一缕一缕,掠过空气,坠落在地,融进泥土……不见踪影。   春天还没来,等它的雪却已经走了。   *   “拂哥新年好!你一个人在家算什么过年,去我家吃饭,家里有不少亲戚,人多热闹啊!”谢进东在初三串门,他本来前两天就想来的,可他打谢拂电话没人听,来喊谢拂也没人回应。   谢进东以为谢拂不在家,或许是进城跟他那个妈过年了,这也不奇怪,毕竟关系就算再差,到底也是母子,谢拂这边的亲戚又不回来,总不能让谢拂一个人过年。   可他没想到,谢拂根本没回城里,这几天他都一个人待在家里。   那他怎么不接电话?   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浮现了一瞬,很快又消失,有些事没必要计较那么认真。   “多谢,不过不用了。”谢拂开门后说。   “一个人挺好的。”   谢拂不喜欢热闹,人多就代表着他必须时刻戒备伪装,即便是陌生人,并不熟悉,反而尴尬。   谢进东有些失落,却并没有强求,相处这些日子,他也知道谢拂是个说话做事不会改变主意的人。   他说不去就是不去。   “那这个你一定要收下,我妈做的饺子,好几个馅儿,给你拿的都是不一样的,我妈手艺不错,你可要尝尝看。”   谢拂这回没拒绝,“谢谢。”   谢进东笑了笑,“对了拂哥,我今天要进城采买些结婚用的东西,你有啥要买的吗?”   谢拂转头望向远处,可视线被遮挡,并未看见谢进东家的模样。   但他想起对方上回说的话,还有屋里的结婚请柬,便也明白对方为什么去。   “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午饭后。”谢进东叹气,“我也不想这么着急,可是过两天就是婚宴了,才发现红包没买够,还有喜糖什么的,一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最麻烦。”   谢拂看了一眼那盖着薄膜,搭着棚子的地方,转头道:“我也想办点事,想坐你的车进城,不过可能不会一起回来。”   谢进东对谢拂要做什么有点好奇,但是没问,直接应道:“行,那我要走了给你打电话。”   谢拂答应了。   在他走后不久,谢拂的手机就响了,他还以为是谢进东准备好了,谁知拿起来一看,却见是个陌生的号码。   他随手点了接通,然而当对方的第一句话传来,他便想直接挂断。   “拉黑我,不接我电话,过年也不回来,谢拂,你是翅膀硬了,不想认我这个妈了?”   “你知不知道别人都怎么说的?你董叔嫌弃我,连儿子都管不好,你哥哥鄙夷我,下人们嘲笑我,你这一走,他们都在看我笑话,谢拂,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她声音哽咽,甚至渐渐传来了哭声,将柔弱无助展现得淋漓尽致。   骗人的最高境界就是三分真七分假,真真假假分辨不清,董夫人这番哭诉,到底有多少是真,又有多少是假,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谢拂静静听她说完,听见她一直哭,便问道:“您说完了吗?”   那边哭声一滞,随后便是恼怒,“谢拂?!”   谢拂表示自己听到了,然后呢?   谢拂望向天边交界处,声音里不带什么情绪,没有恼恨,没有生气,只是平平淡淡地开口:“您说完了的话,该我说了。”   可越是平静,董夫人心里便越是打鼓,似乎从这个儿子离开城里后,对方就脱离了她的掌控。   她哭,因为哭声能掩盖她的惊慌,她怒,因为恼怒能遮掩她的后悔,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想在谢拂面前继续维持那个体面又威严的母亲形象。   可当谢拂不在意时,这份体面维持得再好,那也是假的。   “过去二十几年,我花了您多少钱都会算利息还您,未来您到了法定的养老年龄,我也会给予养老费,至于其他,我觉得或许不需要了。”   不需要再联系,更不需要再见面。   董夫人手指捏紧!   “如果您日后无处可去,无路可走,我也会尽到责任。”谢拂说着顿了顿,“不过我觉得,您应该不需要。”   原主的继父虽然无视原主,但对董夫人这个老婆却还是有几分情面,这么多年过去,对方就算是为了面子,也不会抛弃董夫人。   原主的继兄对她也有几分面子情,只要董夫人日后安分守己,未来的生活也不用发愁。   只是,想要什么亲情,想要儿孙承欢膝下是别想了。   董家没有,谢拂也给不出。   “就这样吧,董夫人。”   说罢,他不等对方说话便挂断了电话,继续将新号码拉黑。   他望着远处的山色风景,脑子里想的却并非刚才的董夫人,在他心里,这件事算是了结了,即便日后对方再打来,谢拂也是这番说辞。   他想的是小七。   谢拂忽然想到,自己似乎忘了告诉那片雪。   并非所有的告别都要说再见。   世上的再见,往往会悄无声息地变成再也不见。   *   谢拂进城买了一批玻璃,还请匠人上门,在院子里搭了一间不大不小的玻璃阳光暖房。   那些需要适宜温度才能生长的作物,都被他移栽进了暖房里。   除了这些,也有一些野蛮生长的花草,随着春天来临,渐渐开出了花朵。   广寒宫、马蒂斯、郁金香、凤仙花……   一株接着一株,一种接着一种,渐渐都开出了绚丽的色彩。   谢拂买了不同花期的花草,让院子里的花从未失过颜色,彻底凋零。   渐渐的,甚至有人想买他这里的花,谢拂没卖,每每有人问他种这么多花又不卖,不是浪费吗。   谢拂也只说有人看。   确实有人,只是他一个人。   时间流逝并不随着人类的意志而转移,有人说它走的快,有人说走的慢,对于谢拂来说却一样,一样没什么感觉。   他不觉得自己是在度过时间,而是觉得时间在从他身边走过,当另一段时间到来时,他就会到达下一个世界。   一年过去,猫狗纷纷长大了一些,尤其是猫,从小小的一只长成现在村里小孩儿都抱不太动的状态,谢拂的投喂功不可没。   倒也不是刻意投喂,而是谢拂始终记得小七走之前说的话,答应了对方的事便要做到。   即便他在食欲上的要求并不高,但依然每天都不曾亏待自己。   好好吃饭。   他做到了。   至于其他的,他也会做到。   深秋后便是入冬,即便知道这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冬天,谢拂也依然感觉到一股久违的宁静和安心。   具体表现在每天的睡眠时间都增加了,早上醒来时,天光便已大亮,常常窝在屋里不愿意出去。   谢进东知道他的性子,也只是偶尔来找他聊天,请他去他家吃饭。   值得一提的是,谢拂的花房和院子经常会吸引来不少村里的孩子,他们倒也乖觉,不会偷偷摘,只是在外面欣赏,谢拂在家时,他们就能进院子里欣赏。   “叔,您这是怎么养的?养的太好了,我妈上回也买了一盆花回去,结果养到死了都没开过花。”孩子声音里满是羡慕。   “这个看缘分。”谢拂随口道。   毕竟他总不能跟这群孩子说一些养花的知识,他们喜欢的是花,而不是种花,不会喜欢听的。   也不一定能听明白。   “叔,你这些花能过冬吗?冬天下雪会不会给冻死或者压坏了?”一个孩子好奇问道。   谢拂指尖颤了颤,眸光模糊片刻,再眨了一下后,便又重新清明。   “不会。”   “那太好了!我好担心下雪会把它们压坏了,这么好看的花压断可惜了!”那孩子兴奋笑道。   听见她口中似乎把花看得比雪重要,谢拂顿了顿不由道:“压断也没关系,雪比花美。”   那孩子:“……”   您认真的吗?   虽然下雪是很美啦,但是明显这些花比雪更珍贵更漂亮啊!   雪只有一种颜色,可花有好多种呢!还都开得这么漂亮。   谢拂似乎动了动唇,却没继续说什么。   他没告诉这些孩子的是,养花时最好想着要养它给谁看,这样,花或许能养得更好更美。   而他想给看的对象,正是被他们嫌弃的雪。   或许是巧合,又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定律,当晚后半夜,天上便下起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它来得毫无预兆,却又匆匆迅急,不过半夜过去,地上便铺了一层雪衣。   当谢拂醒来时,它还在下,千千万万细小的雪花从空中落下,将眼前的一切又铺上了一层雪白,谢拂站在檐下看了片刻,才收回视线,重新落在那些被雪花覆盖的花草上。   说是没关系,可能让它们不被冻伤折断当然更好。   谢拂想把在院子里的一些花转移进暖房里。   他刚想走出去,却又不知道想到什么,收回脚步,转身上楼。   再次下来时,手里拿着一把黑色大伞。   黑色大伞没有半点花纹,寂寂如黑夜,却比黑夜更为单调,它没有明月,没有繁星,更添几分黑夜没有的深重。   张开后挡在他头顶,为他遮挡着从天飘落的雪花。   你还会遇见别的雪吗?   不会。   自你之后,再不会有雪落在我肩上。   再不会有雪……是你。   谢拂微微阖眸,将微漾的情绪重新恢复平静,波澜不惊的眼眸重新落在眼前的雪景上,似染了冰凉雪意,而不带半分柔情。   谢拂在认真履行着对小七的约定,即便是微不足道的雪,即便是跟它一样的雪。   他撑着伞走进雪中,天地皆白,唯有这抹纯黑的大伞,像天地间独特的美景。   从檐下走到院子边缘,便已有雪花浅浅湿润了伞面,很快,便有白雪停留在这面纯黑上,他身上却一片也无。   谢拂倾身蹲下,刚想将一盆花端起来,指尖触及盆身,感到一阵久违的凉意。   有细碎的雪花飘落在他手上,不等谢拂做什么,它们便被谢拂的温度灼伤融化,化成雪水,沁润他的肌肤,甚至无法离开,汇入大地。   顷刻之间,便有一道空灵之声,略带慵懒的气息,自四面八方传入他耳中。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开场,却是不一样的情景。   “谢拂……”   “你好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误会,这个世界还没完结。 第100章 肩上一片雪6   雪花纷飞, 天地间都是白茫茫一片,寒风拂过,刮过丝丝刀锋和冷意。   眼前的花草被雪压得有点打蔫, 谢拂本该做的,是伸手将它身上的雪推倒个干净。   然而此时的谢拂却只是看着它,沉静的视线落在它上面,将那白雪下的青绿枝叶看得清清楚楚,却始终没有入心。   他的眼里没有这盆花草,他的手也仅仅是无意识地触碰着盆身。   指腹触及被冰天雪地侵染的冰凉, 不见半点血色,只有青白到几近透明。   是幻觉吗?   谢拂不觉得这自己精神力的强大还会产生自己都摆脱不了的幻觉,可有那么一刻,心里有个念头, 希望它真是幻觉。   若是幻觉,那他多想想, 或许也能多听听。   “谢拂?”在谢拂愣神之际,那声音继续开口,“你怎么不说话啊?又生病了吗?”   熟稔的态度,熟悉的过往,都让谢拂仿佛回到了去年,在去年的时候,那片雪便知道谢拂生病会不舒服,会不想说话,因此现在见谢拂不出声,便下意识以为他又生病了。   毕竟, 去年的一切记忆,于它而言都十分清晰。   它像是刚刚沉睡, 又在下一刻睡醒。   谢拂出神半晌,等他回过神,发现自己需要给出一个回应时,才发现他的手已经被冻得僵硬。   他努力蜷了蜷手指,将它们握在掌心,又缓缓张开,反复多次后,血液重新加快流动,手指终于重新有了感觉。   “嗯……”   谢拂用鼻音淡淡道,他无意识地发出一道应声,可实际上,或许此时,他的大脑都未必理解那道鼻音的意义。   “生病了?那你快去煮姜汤啊,多喝点,就会好了。”小七还记得上回谢拂生病,就是这么干的,效果还不错。   它不知道生病是可以吃药的,它只以为生病喝姜汤就会好了,姜汤不行,那或许才有别的事可以治好。   被它这句话听得彻底回过神,谢拂抿了抿唇,这才恍然发觉小七刚刚问了什么,而自己又说了什么。   在不到0.1秒的考虑中,谢拂轻而易举选择了最佳选项。   “一点点,很快就会好了。”   “不用担心。”   简简单单的几句对话,让这场毫无预兆的迟来重逢变成了日常相聚。   仿佛曾经的分别从未发生。   仿佛之间那一年的空缺从未存在过。   时间带来的疏离感、分别带来的悲伤,尽数消弭于无形。   “真的吗?”小七关心地问了一句,哪怕一年不见,它依然如从前那般关心着谢拂的一点一滴。   “真的。”谢拂刻意放松了自己的嗓音,小七听着他的声音十分正常,并没有沙哑的感觉,也放下了心。   “那你也要小心啊,雪很冷的,冬天很冷的,我喜欢寒冷,但是你却不行。”小七的语气有些遗憾,遗憾谢拂与自己不同。   它从未怀疑过谢拂的话,从未觉得谢拂会说谎骗它,语气中淡淡的失落,也仅仅是因为谢拂不能跟它一起享受严寒的乐趣。   虽然遗憾,它却也喜欢着这点不同,因为这样的不同造就了谢拂,一个与它截然不同的谢拂。   “好。”谢拂继而又淡淡嗯了一声。   这回与之前并无明显区别的回应,却格外真诚。   “哇!”惊呼声传来,比刚才小七跟谢拂说话的声音还大了好些分贝。   “谢拂你快看!它们好漂亮啊!”不用谢拂猜,他都知道小七看到了什么,也不用谢拂听,就知道它的声音里充满了多少惊喜。   谢拂并没有回应小七的话,他伸手继续将面前盆中的雪扫个干净,才将它端起来,走向玻璃暖房。   可在来到暖房外后,谢拂又想起某件事。   他小心翼翼将手上的伞放在地上,不让上面的雪倾倒在地。   “你在这儿等我,我进去取个东西。”   是取,不是放,有了小七,那顺手一放,当真就只有顺手。   “我不能进去吗?”小七失落又疑惑地问,它好想去看看那些漂亮的花。   谢拂没有回答,可很快,小七就明白了谢拂为什么不回答。   在谢拂进门的那一刻,室内的空气瞬间涌出。   汩汩暖气扑面而来,扑在谢拂的大黑伞上,好在它来得快,消失得也快,不过从面上拂过,却已经能让小七感觉到室内的情景。   那一定很温暖。   而温暖,便是它的葬身之地。   可那里有好多漂亮的五颜六色的花,一时间,小七对这间房子害怕又好奇。   为什么外面这么冷,里面还那么暖和?这屋里也没有烧火没有烧炭啊。   它等啊等,等啊等,等到谢拂出来时,他还在外面站了片刻,才抬手重新撑起大黑伞。   他重新找来那个金边琉璃碗,如从前一般,将小七倾倒进碗里,并将碗放在院子里,让它自由接着飘散落下的飞雪。   一朵蓝色的角堇被放在碗中,瞬间变成冰天雪地中最明显的风景。   “好漂亮,谢拂,谢谢你!”   小七的声音听着就惊喜又激动,如果它有人形身体,此时必定正在围着这朵花翩翩起舞,歌颂它的美丽。   即便真实的它无法跳舞,它也兴奋地诉说对它的喜爱。   “它的颜色好漂亮,有点像谢拂你衣服的颜色!”   它说的是谢拂的毛衣,巧合的是,谢拂今天也没穿羽绒服,而是跟去年第一次见到小七时一样,穿了一件大衣,黑色的大衣跟黑色的大伞搭配在一起,相映成趣。   谢拂不置可否,他的衣服确实是蓝色,但是这片雪显然不知道蓝色之下还有细分,虽然都是蓝色,但二者之间却有着天差地别。   而在小七沉浸在收到鲜花的兴奋中时,它看着花,又看着雪,还忍不住去看那间漂亮又陌生的花房。   对,陌生。   小七似乎现在才恍然发现,自己之前并没有见过这间花房,而在它短暂的沉睡里,显然有些它没想到的事发生了。   它定定看着花房,也不知看了多久,五颜六色的鲜花确实能令人心旷神怡,雪也是。   可再怎么心旷神怡,也无法为它解答心中的疑惑。   其实它并不是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雪,但是有关于谢拂和自己,它总有些不愿意糊涂到底。   “谢拂……这个房子什么时候建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啊?”   谢拂原本恢复了些许血色的指尖重新白了一瞬,他睁开假寐的双眼,视线落在金边琉璃碗里,雪花渐渐堆积,那原本只有一个碗底的雪,如今已经有了一开始的两倍还不止。   谢拂的眼中除了雪还是雪,白茫茫一片,看不见其他任何身影。   这房子什么时候建的?   当然是在过去的一年里建的。   可它这话,显然是并不知道距离他们上次见面,之间还有这一年的间隔。   之前谢拂还在想,小七的熟稔将这一年未见的疏离打散。   现在他才明白,何止是打散,它是根本就没有这一年时间。   在它的世界里,或许它前一天消失,第二天便重新有了意识。   睡一觉,醒来还是谢拂在眼前,于它而言,他们或许从未分别。   这大概也是它重新出现后,便一直那么平静的原因,不知谢拂漫长的等待,以为世界平平无奇。   心里未曾怀抱希望地度过一年、等待一年的谢拂,也终归只有他一人在等而已。   谢拂的眸光映着雪花,又在雪花中微微闪动,微微抿唇,随后才淡声道:“那你又是如何回来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   小七被问得一愣,此时的它,似乎才恍然想起,自己原本已经消失了,已经投入天地自然的怀抱。   可它又是如何重新苏醒,并出现在谢拂面前的呢?   小七想啊想,想啊想……想了许久,却依然没有半分头绪。   它的出生不由己,离开不由己,因果轮回,皆不由己,上天早已注定。   连苏醒后的世界,似乎都不与原来的记忆相同,这是它不曾知道的一切。   “我也不知道啊……”它茫然无措地回答。   “我只知道上次跟你说完再见后,自己就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今天重新醒了过来,第一眼又看到了你。”   明明没有经过时间分别的是它,明明被天地优待的是它,可它看起来却比谢拂还要无措。   像个梦游的孩子,梦游时不知走到了哪里,醒来后找不到回家的路。   “谢拂……我是不是也病了?”   它紧张地询问,似乎很担心自己生病。   对,人生病还能救治,可当一片雪病了,又如何治?别说是小七,便是谢拂也无法解决这样的难题。   谢拂方才再多的情绪,此时也被它的反应闹了个措手不及。   种种情绪消散,他看着眼前被金边琉璃碗盛着的,不知道是哪一片的小七,眸光不自觉比方才柔和了些许。   比起他撑伞出去时的波澜不惊,此时的他更添了几分烟火人间气。   谢拂无法抬手摸摸它的头安抚,甚至无法轻轻触摸。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语言上的安抚。   “没有。”谢拂道,“你没生病。”   小七松了口气,又惊喜说:“真的吗?”   “嗯。”谢拂声音淡淡,“你是雪,是天地间最纯洁的物体,不会生病。”   听到自己被这样夸赞,小七心中有些雀跃,还有些害羞,然而很快又重新浮上忧愁,“可是,我还是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的,又是怎么醒的。”   它依然很失落,好像自己被世界遗忘,唯有谢拂记得自己。   “没关系,不知道的也没关系,不记得也没关系。”   世上诸多事,又有谁能将每一件都看清?   “只要在你清醒的时候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那其他就无所谓。”   谢拂并不打算对小七给予什么厚望。   它再什么样,也只是一片雪而已,无论它能生灭多少次,它也不过是一片雪而已。   对于一片漂亮却无法思考太多的雪,谢拂对它唯一的要求,大概也就是开开心心地存在就好。   存在就好……   *   有了小七,原本无趣的生活似乎也有了更多生机,在这个平平凡凡的冬季,谢拂却觉得世界都如同那满屋鲜花一般,色彩缤纷,盛放于天地。   “谢拂谢拂,你在做什么?为什么好香好香?”小七待在装满了雪的碗中,屋中的气息顺着风吹过它头顶,香气扑鼻。   谢拂揭开外面一层红薯皮,当焦黄的红薯肉呈现在空中,那香气便四散于空中,勾着人的食欲。   谢拂还好,他拿着红薯来到屋檐下,坐在椅子上缓缓吃着,还不忘对小七介绍,“是烤红薯。”   倒不是谢拂有多喜欢吃这个,他对食物的喜欢一直都只有浅浅的一层,甚至还不如那满屋的鲜花。   至少后者原本也是为了给小七种的。   金边琉璃碗里的蓝色角堇已经被雪压住,只隐约能从缝隙中看见些许蓝色,相信若是将它从雪中扒拉出来,看到的花朵应该也是奄奄一息,不成花形。   小七此时却彻底忘了那漂亮的角堇,注意力都在谢拂手里的烤红薯上。   “它闻起来真的很香……”那想吃的心思,几乎没人看不出来。   谢拂:“别人送的。”   村里人经常会给他送些东西,都是家里自己种的,不值什么钱,但是好歹是大家的心意。   谢拂还要在这儿住下去,适当展现自己的友好,维护与村里人的关系,也是他需要做的事。   这些土特产就成了展现关系的工具。   留着不吃浪费,这么久以来,他倒是没有为自己的三餐操心过。   “它真的好香……”小七喃喃细语,声音里的失落一声比一声重,对于自己不能吃东西这件事,它就算不说,那遗憾也是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可它再如何遗憾,谢拂也没办法做到让雪吃东西。   谢拂把它的喃喃声当做背景乐和调味品,总觉得手里平平无奇的烤红薯似乎也有了别样的香味。   解决了早饭,谢拂看着天上还在下,且一时没有要停下来意思的雪,开始继续搬运院子里的花草,将需要搬的、能搬的都搬进花房里,至于剩下的那些,也只能听天由命。   整个过程中,小七就在一旁看着,明明很枯燥无趣的事,它也能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看一看哪一盆花更好看。   最后它却发现,都好看,可它却也只能看看。   “谢拂。”它有些没事找事地说起话来。   “嗯?”   “养花累吗?”   “还好,比养你简单。”谢拂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要养活这满院的花草简简单单轻轻松松便能做到。   可小七却觉得谢拂说得有道理。   有些不好意思道:“养我是比较难啦。”   它还记得谢拂想要留住它,想要留着它更久时候的模样,谢拂想尽办法,最多也只能将它留得久一点。   眼前这些花却可以完美盛放,惊艳四季。   “但是,我可以跟你聊天啊。”   它努力为自己找着理由,“我还可以陪你吃饭,陪你看电视。”   “还可以……在见不到你的时候想你。”   谢拂唇边不自觉勾出一抹浅浅的弧度。   “所以,我比它们重要,比它们有用对不对?”小七试探问。   谢拂一手撑伞,一手端起一盆花转身进了花房,小七期待地看着他的背影,希望能等到对方的回应。   却是直到谢拂出来,它才终于听到谢拂的话:“可那些花也有你没有的优点和用处。”   “它们色彩鲜艳又丰富,它们能争妍斗艳百花各异,它们能散发花香,它们能……开遍一年四季。”   听着前面的话,小七还有些不服气和不高兴,虽然谢拂说得没错,可它也很优秀很漂亮好不好?哪里比那些花差了?   然而在听到最后一句时,小七终于默然无语,说不出话来。   它确实比不过人家一年四季都能存在,可是……可是这个也不能怪它吧?   小七无辜地想,这得怪老天爷啊,为什么它不一年到头都是冬季?   正当它想用这个理由为自己争取一点优势的时候,却又听谢拂似乎轻笑了一声。   “不过……”   不过什么?小七心中瞬间生出好奇,等待着谢拂接下来的话。   “不过有一点它们却是拍马不及。”谢拂悠悠将新的一盆花中的雪都倒了个干净。   盆中的草已经被压得打蔫,谢拂将它整理了一下,想象着小七双眼亮晶晶期待地看着他的模样,谢拂再一次遗憾,这个世界的小七没有身体。   不,应该说是没有人形。   可就像小七遗憾自己吃不了东西一样,谢拂遗憾它没有身体,也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它们只是我的花,是我用来欣赏和装点院子的工具。”   “而你,却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的对象,唯一的朋友。”   花和雪到底哪个更好更优秀,其实谁也没个定论,若是非要有,那最终取决于比较它们的那个人。   你觉得谁好,那便是谁好,无需他人的附和或者质疑。   小七声音里笑意满满,“所以我们是朋友吗?”   “嗯。”谢拂淡淡应了一声。   对哦,他们是朋友,一直都是来着。   在谢拂面前争过了那些花,小七自觉自己作为谢拂的朋友,应该对朋友的花草大度一点。   “咳咳……其实它们也确实很好看的,你把它们养得很好,喜欢也很正常。”   只要不比喜欢它更喜欢花就可以。   从这些花,小七似乎窥见了除了冬天以外的四季之景。   在上一次轮回里,谢拂曾答应它,给它看春景,那时的小七并不知道,自己永远见不到,它只是傻傻地抱着这样一个愿望,最后愿望熄灭。   可在今日,它想,自己大约已经看到了。   那是它注定无法亲眼看见的景象。   却也会比它陪伴谢拂更多的时光。   “谢拂,它们真美。”不知为何,小七心绪复杂地感叹了一句,明明美景在眼前,它却没有欢喜,只有一些陌生的情绪,不沉重,却让它笑不起来。   它并不知道这种情绪叫惆怅,就像它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产生惆怅一般。   “所以,在没有雪的其他季节,一定也很美吧?”   在没有我的时候,你是否也在欣赏世间不同的美景?   小七忽然想到,自己或许只是谢拂人生中的过客,只是这个过客身份特殊了一点。   它是谢拂的短暂过客,谢拂却占据了它的一生。   落雪纷飞在谢拂手中的伞上,谢拂另一只手却迟迟没有端起新的盆栽。   见他久不回应,小七也没继续深想,很快注意力便转移到了别的事身上。   “谢拂,你怎么要撑伞啊?一只手搬东西很慢的。”   两只手可以端三盆,一只手却只能端一盆。   就算小七脑子简单,也知道两只手干活更方便,它相信,比它更聪明的谢拂绝对不会想不到这个问题。   外面的雪也没下到必须打伞不然看不清地面的地步,所以……是谢拂喜欢打伞吗?   谢拂撑伞的手转了一圈,将黑色大伞上的白雪纷纷拂落在地。   “因为,我不会再遇到别的雪。”他淡声道。   小七一愣。   被它忘在脑后的画面重新浮现。   谢拂的声音,和那时的它重叠在一起。   谢拂只是,在认真履行自己的约定。   即便那是另一个当事雪都差点忘了的约定。   小七呆呆看着谢拂,完全忘了反应,更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是好像有些心慌,又有些移不开落在谢拂身上视线。   其实不用的,小七想,这么多雪,错过真的太可惜了。   它都差点忘了。   但谢拂却记得。   不仅记得,还始终认真履行。   不知过了多久,小七又听到谢拂那熟悉的,平静淡漠的声音,仿佛与这场雪天融为一体。   “没有。”   什么?   小七有些茫然。   “它们没有你美。”   小七情绪微微一顿。   那是它刚刚问的问题。   其他几个没有雪季节,是不是比冬天更美?   没有。   谢拂的回答虽迟却直接。   四季轮转,只有冬天最令人欢喜。   从此岁岁年年盼冬季,是我在想你。   -------------------- 第101章 肩上一片雪7   今年的第一场雪在夜晚停下, 谢拂却并未再将小七放进冰箱里。   他陪着小七在院子里过夜,花房里的灯光整夜都亮着,黑夜里, 明亮的灯光将它里面的各种鲜花映得格外明显。   像是装点在冬日夜晚里最美的风景。   被各种各样的鲜花吸引,小七几乎看得目不转睛。   不,还是要转的,除了那些漂亮的花,它还会看谢拂。   只是谢拂在晚上会睡觉,他躺在躺椅上, 盖着一床深色的被子,若非檐下还有灯光,他整个人恐怕都要融入黑夜里,看也看不清。   小七不敢说话怕吵到谢拂, 它就这么静静看着谢拂的睡颜,并没有发现谢拂跟它上次离开时有多少不同。   一年而已, 当然不至于让一个生活稳定又平静的人变得和上次面目全非。   看着看着,小七也有种想要陪谢拂一起睡的想法。   但想法终究只是想法,就如同它虽然有意识,能跟谢拂说话,但依旧无法摆脱作为雪的物理规律一般。   它同样无法跟人一样睡觉,只能无意识地沉眠。   不过没一会儿它又觉得,不睡觉似乎也不错,这样的话,它就有更多的时间看着谢拂,守着他了。   小七很有雄心壮志, 上次是谢拂守着它沉眠,这回它也要守着谢拂醒来。   只是冬日的夜晚太长了。   长到地上的雪已经开始融化。   它等啊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还没等到谢拂醒来,周遭的一切却在悄然变化。   小七眼睁睁看着积雪渐渐融化成雪水,包括碗里的雪,一点点被雪水浸湿,碗里的不知是雪是水还是冰,都已经几近透明。   这样下去,恐怕它也会跟着融化。   奇怪的是,不同于以前的顺其自然,无所畏惧,甚至向往投身于自然的怀抱,现在的小七竟有些想要钻进冰箱,将自己冻起来。   冰箱很黑它不喜欢,在冰箱里说话要很大声才能听见,它也不喜欢,冰箱会将它冻得不成雪形,它也不喜欢。   但……这样可以留得久一点。   它有些……舍不得谢拂。   其实上次也是舍不得的,但是那时的它并不明白舍不得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自己当时的感觉便是不舍。   现在也无人告诉它这些,但是有些东西,冥冥之中,是能无师自通的。   就像它明明没有刻意注意,却也知道了太阳东升西落,河流从高到低,感情这东西,就跟天地间的自然规律一般,不用刻意去想,只要时机到位,便能了然于心融会贯通。   午夜过后,小七有好几次都想喊醒谢拂,可它又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再坚持坚持,让谢拂多睡一会儿再醒来也可以。   人类都要睡觉,否则身体会撑不住,而它显然还记得谢拂平时要睡多久。   谢拂需要睡觉,它却不需要,它可以随时关注自己碗里雪的融化情况,等到坚持不住时再叫醒谢拂。   而它这一坚持,就坚持到了凌晨。   小七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谢拂,心里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不想回归天地,而想留在谢拂身边。   它觉得这样有哪里不对,可到底哪里不对,却又说不清楚。   “谢拂……”它小声唤了一句。   在迷茫时,它本能地想要向谢拂寻求答案。   空气很安静,可它的声音实在太小,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别的原因,喊了一声后,它便没再继续。   在它犹豫片刻,想要喊出第二声时,已经安静的天空,又开始下起了细雪。   细雪是真的细,有的雪花还没落下,便在空中融化成了雨,雨雪霏霏,随着一阵清风拂过,雪花又渐渐落入那金边琉璃碗中。   不用进冰箱了!小七心里下意识想。   它只顾着为不用进冰箱而高兴,一时便忘了刚刚在想什么,开心地哼起了歌。   熟悉的动画片歌曲传入耳中,谢拂悄然翻了个身,从面对着院子变成了背对着。   同时也背对着小七。   下雪了。   谢拂拢了拢被子,他未曾睁开的眉眼上都染了几分柔和。   *   清晨,谢拂醒来,他刚睁开眼,便听见小七熟悉的惊呼声。   “谢拂谢拂!你快看,天上好漂亮!”   “那个光好漂亮!”小七兴奋地喊着,甚至忘了谢拂是刚醒来。   谢拂抬头望去,却不同于它的兴奋,谢拂在看见那片天光时,眉眼间似乎都有一分浅浅的、不着痕迹的沉色。   深邃的眼眸中,映出天边的霞光。却也好似有一道流光一闪而逝,不见踪影。   掀被起身,谢拂来到院子里,似要将那天光看得更清楚。   雪后初晴,似乎是定律。   且并不会以人类意志为转移。   而小七惊呼,不过是因为它之前每次雪后,都被谢拂放进了冰箱里,根本没见过这片晴空。   它连阳光都未曾感受过。   其他雪能够享受的一切,在它这里,似乎都成了奢侈。   谢拂平时从不觉得阳光如何,既没有多崇拜欢喜,也没有反感不喜,对他来说,那仅仅是阳光,并没有特殊的情感和意义。   可现在,他却觉得它有些碍眼。   哪怕它的到来对世界来说利大于弊。   “谢拂谢拂,太阳出来了,把我放进冰箱里吧。”小七兴奋过后,赶紧提醒道。   它还没忘记自己的同类已经融化了不少,而它并不比它们厉害多少,至少无法抵抗阳光的力量。   谢拂却望着天空,迎着那一线阳光问:“你喜欢冰箱吗?”   语气平淡到不像是询问。   小七当然不喜欢啊,冰箱又黑又冷,冷也就算了,但是它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电视,不见鲜花,更……看不见谢拂。   谁会喜欢?   谢拂即便不问不听,也知道它的答案。   于是他紧接着又问了一句:“你喜欢太阳吗?”   小七顿住。   它当然……喜欢啊。   这个世上,有谁不喜欢太阳呢?   能感受太阳的,享受它的温暖。   不能感受它的,也向往着它的温暖。   它是万物生机,是世界本源,是世间无数植物都追逐的事物。   可是……   “可是……它会融化我欸。”小七喃喃道。   它是不怕被融化的,毕竟它的同类基本也是这样的归宿,但它不知怎么的,就是这么说了,仿佛在它心里,有一种违抗本能使命的力量,让它不想被融化。   这么说着,心里便忍不住有些心虚,仿佛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感觉,它背叛了自然。   谢拂宛如知道它的所有想法一般,并不意外地淡声道:“喜欢什么,那就去做。”   “有时候,总要亲身体验过,才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   或许是因为知道小七只是睡一觉,可能每年都会来,他此时竟也不像上回那样急了。   之前的谢拂以为小七只能存在几天,便不想让它懂得太多,那不过是负担。   现在的谢拂,却愿意用一生来陪伴并等待。   等这片雪明白,等它愿意为他违背自然规律和本能。   或许他们一生的时间并不对等,可谢拂能占据它的全部,这便足够了。   认真算算,还是小七吃亏,毕竟于它而言,谢拂占据了它的一生,不,是许多生。   可它在谢拂的时间里,却不过一个冬季。   若它不那么重要一点,若谢拂不那么在乎它,它就是亏的。   幸而谢拂在意,而它也足够重要,重要到谢拂明明有更多时间,却偏偏将赚活成了亏,将那些没有小七的时间都活成了浪费。   “你……不想要我了吗?”   小七怔怔问,声音充满了茫然,它也不明白怎么回事,明明自己应该高兴的,不用进黑暗的冰箱,也能像其他雪一样,享受阳光把它带走的温暖。   可它就是不高兴,非但不高兴,还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酸酸的,有些难受。   好奇怪。   小七想。   它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既不应该背叛自然,更不应该因为谢拂不留它而难过。   可偏偏这两种不应该,现在都发生了。   它纠结万分,也烦恼万分。   “没有,但这才是你应该走的路,不是吗?”谢拂平静道。   小七不听,既不想听,又不敢听。   因为谢拂说得没错,这确实是它应该走的路,没有谢拂时应该走的路。   “能遇到你我很高兴。”谢拂忽然说。   “能留下你我也很高兴。”   “天底下那么多人,那么多雪,只有你我能够相遇,这种缘分天下绝无仅有,我很喜欢。”谢拂用淡然的表情说着喜欢,面上并没有其他表情,明明没什么说服力,应该很容易被人认定他是在说假话。   但小七又感觉,对方说的是真的,他是真的喜欢。   “我也是。”它忍不住开心道。   什么茫然和烦恼,此时又被谢拂的喜欢和高兴占据了位置。   谢拂一看便知它这是又忘了自己刚刚说的话。   雪的记忆是真的神奇,有时能记很久,且很清晰,有时又转眼便忘了。   仿佛脑海中有个过滤器,自动将不好的事情从脑海中剔除,让它永远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作为朋友,我不应该因为自己的私心而阻挠你。”   谢拂淡定地说着违心的话,偏偏还装得一本正经,甚至有些正经过头,有股正义凛然的感觉。   果然,小七听着心里只有感动,丝毫没怀疑谢拂在口是心非。   它想说自己也很喜欢谢拂,喜欢跟他说话,陪他一起。   可这些话都还没开口,便被心里的犹豫给堵住。   它是雪欸。   雪哪有不喜欢晒太阳的?   莹莹金光照在身上,那是有多漂亮?   同样是融化,它们当然更愿意在太阳下融化,而不是自然而然融化。   “可是……”小七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它想不到。   面对一副为他好模样的谢拂,它实在说不出白眼狼的话,谢拂不想约束它,也是为了它好,体谅它的想法,它不该辜负对方的好心才对。   “冰箱太黑了,你不应该在那里。”谢拂低头看着它,轻声说。   一阵微风吹来,带着化雪时的凉意,谢拂微微闭眼,感受着这股凉风穿过他的身体。   小七被风吹清醒,方才的纠结散去,它看着谢拂,脑子里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不强留它了,但它知道自己的心意。   “可是……我很想你。”   “想跟你说话,想看着你,想……”   它也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但是它确实想着谢拂,或许什么都没想,只是惦记着这个人。   这个特殊的,占据了它所有时间的人。   即便自己正在融化。   “没关系,我们还有下次、下下次、很多次……”谢拂指尖颤了颤,却强忍着想留住它的想法,勉强道,“等你下次睡一觉醒来,还会看见我。”   小七想说这不对。   然而谢拂却并不给它多思考的机会。   “你喜欢什么花?我把它摘来给你。”   果然,小七的注意力被转移,很快便把视线转移去了哪些花上。   可它看了许久,却始终没有选出最喜欢的,因为每一种都很漂亮,都是它没见过的模样。   “我可以每一种都要一朵吗?”它提出了一个自己都觉得过分的要求,那么多花,每一种一朵也有很多了。   本来就是给它的,谢拂自然无有不应。   “可以。”   没一会儿,谢拂便提着一篮花朵出来,又坐在小七身边,将每朵花的花瓣一一摘落,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花瓣飘飞入碗里。   注意力都在花上的小七,并没有注意到阳光距离它越来越近,周遭的温度也越来越高。   它兴奋地数着谢拂手里飘落的花瓣数量,然而每每数到一半便会乱,它却依然乐此不疲,乱了就重数。   等它感受到阳光的温暖时,整片雪从兴奋中回神,怔怔看着谢拂。   对方清隽的眉眼似乎染着无形的冰雪。   金边琉璃碗已经被鲜花铺满了碗面,五颜六色,像鲜花拼盘。   小七却再也没了欣赏玩耍的心情。   “谢拂。”   它喊了一声。   “嗯?”   “我……要走了。”   阳光真的很暖很舒服,即便雪天生冰冷,沐浴在阳光中,也忍不住沉溺。   “下次再见。”谢拂似乎勾了一下唇,淡声道。   小七原本还不高兴,可听见谢拂这句话,看着他唇边那点笑容,便又不自觉欢喜起来。   对,再见,他们还会再见。   小七终于明白,为什么人类分别时会说再见,那不是分别时的结束语,而是对下次见面的期许。   阳光融化一片雪需要多久?不过短短几秒,十几秒,便能将它融化殆尽。   小七混在一碗雪里,即便多坚持了一段时间,却依然在渐渐融化,谢拂的波澜不惊和殷切祝愿,通通都在小七离开后消失。   他的神色重新恢复成一片沉寂。   谢拂静静望着那碗雪水,耳边再也听不见那片雪的声音。   不过短短一天,便从重逢到再次分别。   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这回谢拂的心情并不如上次那般糟糕。   人生有了目标,即便现在吃亏一点,只要能达到目的,他就愿意。   今年的第一场雪,迎来了小七,又送走了小七。   当日上三竿,便有放了假的小孩子上门,“拂叔叔,早上好!我们可以看一会儿你的花吗?”   谢拂看着站在门口的几个小萝卜头,“早上好,进来吧。”   几个小朋友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觉得今天的叔叔似乎心情不错?   *   谢拂向来是个说话算话的人,说过等小七再次醒来,还会见到他。   之后的几年也确实如此。   消失和出现之间只有一场睡眠的距离,这让小七有种错觉。   仿佛自己和谢拂从未分开过。   这让它对时间产生了模糊的概念,有时它甚至会忘记,在它睡觉和苏醒之间,还隔了一年。   渐渐它甚至忘了自己和谢拂到底认识了多久。   谢拂一年盼一年,小七一年睡一年。   原本也可以一直这样下去,毕竟一片雪实在不是能想多复杂事物的性子,可在小七有一年,再次陪谢拂过年,听着春节晚会里对时间的称呼时,一时有些愣住。   它在心里默默数了数,发现电视里说的没错,它睡了八次,谢拂在这期间,也过了八年。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八年是多少天?   小七算不出来,但它知道一定很多很多。   八年有这么多天,可在它的印象里,自己和谢拂相处的时间,甚至还不满一个月。   八年九十六个月,它在谢拂的时间里,只有九十六分之一。   那在它不在的时间呢?   小七怔怔半晌,一时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茫然和无措后,它竟出声问了一句:“谢拂,你喜欢什么?”   谢拂愣了一瞬,想了想才道:“没有什么喜欢的。”   “一个也没有吗?”小七竟没有放弃,反而继续问。   谢拂很想给自己想一个,他大可以给自己安一些爱好,原主喜欢的文学就挺不错,还不会被拆穿。   但他同时也知道,一旦安了爱好,便要做一些事,圆自己说的话。   他将花费无用的心思和时间在那些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的事上。   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坦诚。   “嗯,不算养你养花的话。”   这回小七沉默了很久,久到谢拂甚至觉得,对方或许已经忘了刚刚问了什么时,才听见小七有些低落的声音。   “那……没有我的时候,你都怎么过的呢?”   在那一瞬,谢拂喉间似有微堵。   复杂的情绪出现了一瞬,又被他及时压制。   谢拂并不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在没有小七之前,他也是这样过来的,甚至不比现在轻松,要随时随地将自己沉浸在一个角色中,进入忘我状态。   现在不用装不用演,他做着最真实的自己。   真实的他,就是这样一个无趣的人。   没有兴趣爱好,没有七情六欲,有的只是按部就班,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   波澜不惊,无欲无求,这种欲求中,甚至包括生死。   可在小七这句话后,谢拂竟有些发堵。   犹豫一瞬,依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知道小七是心疼他,他更知道自己也是真的无趣,他的无趣,不值得心疼,更不值得同情。   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没有回应,小七却没忘了说自己的想法。   “谢拂,我不想走了。”它说得平静又自然。   无论过多久,这片雪还是这片雪。   心里想的什么,便说的什么,直白到彻底。   它可以直白地夸谢拂好看,谢拂的衣服好看,谢拂的围巾好看,谢拂做的食物很香,谢拂养的花很漂亮。   如今也可以直白地对谢拂说出一句他等了多年的话。   “谢拂,我想留下来。”   这片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天马行空的雪,到底有了主动的牵挂。   它的声音依旧天真,依旧纯洁,依旧不知感情为何物。   但它的话里有谢拂。   “谢拂,我想陪你更久一点。”   它迟早都能回归天地,可以不在乎沉睡的时间,醒来后便又见到对方,但能陪谢拂的时间,也只有那么一点而已。   向来随心所欲,不畏生死的雪,如今竟不愿离去。   谢拂原本想说的话再也没有说出口的意义,他望着它,依旧看不出样貌,不知它是哪一片,重重叠叠的雪,是永远也赢不了的捉迷藏。   但他现在却并没有非要看见它,非要触碰它,非要拥有它的冲动。   只要想着它就在那里,正用语言和行动向自己倾诉它的不舍,谢拂便会舒心。   和那刻在骨子里的自然规律相比,谢拂也终于拥有了越过它的位置。   这一天似乎比想象中来的早,但他并不激动,也不惊喜,只有一种水到渠成、顺其自然的淡定。   于是他轻轻笑了一下,深夜里,天上的烟火正好映着那浅浅的微笑,便更显明媚。   一如多年前,同样是在这样一个夜晚,谢拂亲手放走了小七。   如今在同一个日子,小七却反而向谢拂诉说自己的不愿离去。   经年有你,冬季也染春日情。   风声人声烟火声,在耳边响成了背景。   天地在呼唤着小七,可此时此刻,却都不及谢拂那一句,“好。”   --------------------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下一章结束这个世界。 第102章 肩上一片雪8   说是想陪谢拂久一点, 更久一点,可最久又能久到哪里去?   这一年,小七一直留到了年后元宵。   它又知道了一个节日, 并且和谢拂一起度过。   然而就在第二天,谢拂喊它许多次,却再也没有得到回应过。   它消失了。   即便一直放在冰箱里,它也依然会在某一天离去。   谢拂看着冰箱里的那碗冰,将它拿出来,慢慢看着, 看着它化成水,看着它被倒在地,却依然没有听到它的声音。   此后,谢拂便一直研究小七最久能够留多久。   小七也很配合, 他们相伴一年又一年,争取一年比一年更长久。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做, 小七都从未跨越过冬季,窥见春意。   仿佛有什么规则,让它永远只能停留在冬季里。   小七有些失落,却也只是一些而已,它已经能看见谢拂种的许多花草,还能通过电视手机看看这个世界其他地方、其他时候是什么模样。   这样就够了。   它觉得够了。   “谢拂,対不起。”面対谢拂,它却还是说了这么一句。   谢拂指尖微微一颤,有点明知故问道:“対不起什么?”   “我好像不能一直陪着你。”小七情绪有些低落。   対于这件事,谢拂早就知道, 只有这片雪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而已。   小七不曾想时,谢拂有时会盼着它能注意到, 能対他心疼一点。   可在它真的心疼,真的说対不起时,谢拂又后悔了。   它有什么错呢?   它只是一片雪而已。   自己不该得寸进尺,対它抱有那些期待和要求。   “没有。”他轻声道,“你没有対不起我。”   该说対不起的是他才対。   它只是一片雪,跟他走的从来就不是一条路,相遇是巧合,同行便是他的强求了。   有时谢拂也会想,如果不想那么多,不要求那么多,让它开开心心地做一片雪,不知道时光漫漫,不知道世事无常,是不是会更好?   只是这样的念头也只是偶尔出现,因为他知道,已经发生的事不可改变,做了就是做了,那就只能继续走下去。   让一片雪懂得不舍,懂得感情,或许也是另一条路的不同风景。   它依然是雪,是那片单纯的,只要跟谢拂说说话,多看看他便满足的雪。   “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谢拂淡声道。   他没有笑,声音里也没太明显的情绪,这话听着有些敷衍有些假,可小七听了却莫名心安。   它觉得谢拂没说谎,或者说,谢拂在它这里,就从来没有说谎这个概念。   它既高兴于自己対谢拂的重要性,又有些关心道:“那在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开心啊。”   浅浅勾了下唇。   小七见状放下心来,谢拂答应它的事,从来没有食言过,所以対于跟対方的约定,小七也从来没有怀疑过。   只是它却没细想,谢拂这回只是笑了一下,并未点头,也未答应。   一个人承认的约定,注定不能履行。   *   “拂叔叔,我把小花藏在你这里一天好不好啊?”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抱着一只小仓鼠来找谢拂。   谢拂看了一眼那正在瑟瑟发抖的仓鼠,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冻的。   小男孩继续哀求,“叔叔,帮帮我吧,你看小花都被冻得发抖了。”得,这就认定是被冻的了。   “你怕它受冻,为什么还要抱过来?”谢拂淡淡问。   小男孩挠挠头,小声対谢拂道:”我爸爸讨厌仓鼠,被他发现,他会把小花丢了的。”   “叔叔,你帮我看着一天,明天我带去学校养,我爸就发现不了了。”   谢拂:“……”   想得还挺美,就是这计划漏洞百出,多半要露馅。   不过那些都与他无关,他要做的只是给这只仓鼠找个地方睡一晚而已。   谢拂答应了。   小男孩开心地把仓鼠留在他这儿,飞快跑回了家。   小七看着那只有些呆的仓鼠,觉得它好可爱。   尤其是因为害怕谢拂而不敢靠近的模样更可爱了。   “谢拂谢拂,小黑吃仓鼠吗?要不要找个小笼子,把它关起来?”   谢拂看了那浑身没二两肉的小仓鼠一眼,“不会。”   野猫或许会吃,可家里那只大玄猫早就被他养得胃口刁了起来,根本不会看这一点食欲都没有的仓鼠一眼。   听到小仓鼠不会被吃掉,小七放下心来。   事实也证明,它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   因为不到晚上,小男孩他爸就找了过来。   谢进东脸色还有点黑,身后跟着个焉头耷脑的小男孩,见到谢拂赔笑道:“拂哥,不好意思麻烦你了,这臭小子整天想一出是一出,下次要是有事,你直接告诉我。”   谢拂看了一眼那小孩儿,见対方一直低着头,在原地坐立不安的模样,显然事情刚刚露馅,还没确定最后的惩罚。   “小事,一只仓鼠而已。”   他把仓鼠交给谢进东,又见対方脸色更臭,“什么一只啊,这小子之前已经养过好几只了,养一只死一只,他妈明令禁止他养,他还偷偷养,今晚回去非要揍一顿才行!”   谢拂:“……”   谢进东提着儿子和仓鼠走了,两人在暮色中越走越远,只有手电筒照路的亮光还在,将那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笼罩其中。   谢拂还能听见谢进东没好气的数落。   “不让你养你还养,我看你就是传说中的又菜又爱玩,这只仓鼠到你手里真是倒了大霉……”   声音渐渐远去,也渐渐消失在谢拂耳中。   谢拂都收回视线,转头去给猫狗喂了食,才听见小七疑惑的声音传来。   “刚刚那个,是以前见过的一个人吗?”   小七心里还有些印象。   谢拂也记得,头也不回道:“我们第一次相遇,他还想把你给倒掉。”   听他这么一说,小七就想起来了。   恍然道:“原来是他啊……”   随后又有些感叹道:“可是他好像比之前有些不一样欸。”   谢拂:“……”   当年的谢进东年轻有点小帅,虽然打扮和言行有些土气,但年轻有资本,可以包容。   现在十年都过去了,当年的年轻人现在已经是孩子他爸,妻子的丈夫,在妻子的投喂下,身材不仅发福,整个人也往有些油的方向转变,小七能从対方身上看出从前的轮廓,都得归功于対它来说从前并没有过太久。   “他结婚了。”谢拂想了想,只能这么说。   小七大惊失色,“原来人结婚了都会这样吗?”   它有些担心,担心谢拂结婚后,也会变成它认不出来的模样。   这种惊恐令它忍不住脱口而出道:“那、那谢拂你不要结婚好不好?”   谢拂……谢拂万万没想到,这一句要求他不要结婚,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得到的。   他原本以为自己或许这辈子也听不到这话,却没想到只是打开的方式不対。   但……因为不想他发福油腻而希望他不结婚这种事,并不值得高兴好吗。   只有几分啼笑皆非。   谢拂浅浅叹息了一声。   他唇角微微抽动,却还是没说别的,便直接答应道:“好。”   却不想这什么也没解释反驳,便直接答应的态度却反而让小七在意起来。   它犹犹豫豫问:“可是……我看好像人类都要结婚?你不结婚的话,会不会不太好啊?”   它听了不少电视,有时谢拂还会用手机放电视给它看,现在的小七已经不能同日而语,対于人类的了解已经逐步增多。   不仅知道人类会结婚,还知道不结婚的人会被人嫌弃嘲笑,它看了好几个电视里都有这种情节,这让它其实心里一直暗暗有些担心谢拂。   担心他会被村里人嘲笑。   可眼下这种情况,如果让它在二者之间选一个,那还不如被嘲笑呢。   “不会,我本来也不会结婚。”谢拂安抚道。   他没说错,难道这个世界,他要跟一片雪结婚吗?   谢拂以为这事过了,他进厨房准备自己的晚餐,等他半个小时后再出来,迎来的便是小七纠结了半个小时的话。   “可是谢拂……人类结了婚就会有家人亲人,不会再孤零零一个人,就算我不在,你也有人陪……”   看得出来,它内心相当纠结,毕竟它说了这么一通,却始终都没有说出最后那一句代表着它的想法的话。   不然你还是结婚吧。   这话在嘴里打了几个转,思来想去,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虽没说出口,可那言语间的纠结,谢拂一听便知。   “你希望我结婚?”谢拂直接问。   小七一愣,随后似乎想掩饰什么似的,“我没有这么说,只是觉得如果家里有别人,你也应该能更热闹一点吧?”   谢拂不说话。   小七也跟着沉默了半晌,等到谢拂晚饭都吃完,才听它小心翼翼地低声说:“好吧,対不起……我不想。”   它不想他结婚。   可这回并不是因为什么不希望谢拂长残这种理由。   而是因为……   因为……   小七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它想了许久,反正就是这么希望了。   它想,或许是因为如果谢拂家里有了别人,那它就该待不下了。   家里的碗是别人的,电视成了别人的,连那满屋子的鲜花,或许都会变成谢拂跟别人的浪漫工具。   可这些,本来是它的。   小七一边觉得自己不应该限制谢拂,一方面又觉得谢拂不能把原本是它的东西分享给别人。   它正在胡思乱想,谢拂却似乎心情比刚刚还好一些,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几分笑意,轻描淡写地给出了后半生的承诺。   “嗯,不结婚。”   “都是你的。”   包括我,也是你的。   *   此后许多年,谢拂都以实际行动践行着这个承诺。   他从不与他人有过多来往,跟村子里的人也都是礼貌中带着几分疏离的关系。   主要是他并未刻意伪装自己的气质,在这群村里人中,他便显得格格不入,让一些想要亲近的人,也觉得自己的亲近是种冒犯。   不过不同于大人,他这儿倒是一如既往受孩子们欢迎,谢拂看着村里的孩子长大,送走了一批又一批。   很多人长大后进城打拼,很少回来,村里的孩子也就越来越少,谢拂这儿也越来越冷清。   谢进东倒是跟谢拂提起过几次相亲说媒的事,谢拂却并未多问,便一口回绝。   “拂哥,您都这个年纪了,别仗着脸年轻就忽略真实年龄啊,我儿子都上高中了,您这儿怎么也该有个伴吧?”   “我有。”谢拂直言道。   谢进东差点没翻白眼。   又来了……   以前问谢拂,谢拂也是这么说的,他有伴,可这人在哪儿呢?他可从来没见过,问谢拂,対方也只会说他们不知道而已。   対此,谢进东坚定地认为谢拂就是在糊弄他。   可相亲这事儿,当事人都不上心,别人就算想操心,也操心不起来。   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   时间一年年过去,谢拂也一年年老去。   他心态好,年年有小七,便万事不愁,即便老了,那张脸上也没多少痕迹。   唯有头发不知因何原因,一天天渐白,在谢拂六十多岁时,便全部白了个彻底,每年冬天,雪落纷纷,竟分不出谢拂的头上是白发还是白雪。   猫狗都早已离去,谢拂并未继续养新的。   因为在那两只猫狗离开时,小七差点没把自己哭化了。   也是在那时,它似乎明白了死亡的意义。   作为一片雪,它可以融化后再出现,死亡対它而言,不过是睡一觉,睡一觉醒来后,它便会重新苏醒出现。   它曾听说过人世间生物的死亡,都是消失后不再重来,只是那时的它并没有亲眼见过,亲身经历,所以没有深刻的感受。   直到猫狗的离去。   它知道人和动物都会老,老了便会死。   从前是猫狗。   而现在,却轮到了谢拂。   谢拂老了。   即便那张脸不是太明显,可人类的身体终究有极限。   他老了,也……该死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之后的十几年,小七每每出现都很沉默,说是愁眉不展都不为过。   它不如之前活泼,不如之前生机勃勃。   现在的它,若非偶尔还会说话,恐怕谢拂都会怀疑它到底来没来,又走没走。   谢拂躺在檐下的躺椅上,一如过去的数十年那般。   即便天寒地冻,他也在屋外陪小七说话。   只是现在说话有些累,便说的少了。   小七也总是沉默,这里最热闹的,还是那许多年以来,升级得越来越快的手机和电视。   当它们播放着节目,就仿佛院子里有了人气。   “谢拂,你会死吗?”小七轻声问。   “……会。”谢拂并未隐瞒,更没粉饰太平,死亡,是它要注定面対的现实。   “就不能……不死吗?”   “……不能。”   小七久久未说话。   在这沉默的空挡,谢拂拉了拉被子,将寒风阻隔在外。   “那你……以后还会再醒过来吗?就像我一样。”小七怀着期待问。   谢拂:“……不会。”   又是一阵沉默。   “哦……”它的声音十足低落,听得谢拂都有些不忍。   “人类的死亡,就跟雪会融化一样,都是世间的自然规律,不能阻止。”   他想劝,可话说出来,却更像是在泼冷水。   谁知下一刻,却听见小七有些兴奋的问:“你把我放在冰箱,就可以保存很久,那你藏在冰箱,是不是也可以多活很久?”   谢拂:“………………”   那样他大概会提前去下个世界吧。   “这不一样。”他坚强道。   面対一片想把他装冰箱的雪,他也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才好。   小七更加失落的声音传来:“哦……”   它并未怀疑谢拂,只是知道自己的想法不能用。   半晌,才听见它更为轻微的呢喃。   “……为什么就要死呢。”   “……为什么不能再醒来呢。”   它都可以再醒过来,比它更厉害的谢拂为什么不行?   从前并未将融化消失放在心上的小七,如今却为了别人的生死而纠结不甘。   谢拂……   谢拂……   在那之后,小七又想了许多办法,希望能让谢拂继续活下去。   可这些天马行空,毫无执行力的想法并不能真的留住谢拂的生命。   他依然一天天消耗,一天天老去。   之后的每一年,小七都会跟谢拂做好明年再见的约定。   而每一年,谢拂也都欣然答应。   又是一年冬天将尽时,离开前,小七恋恋不舍问:“谢拂,下次我醒来时,你还会在吗?”   谢拂顿了顿,方点头应道:“在。”   他的反应比之前慢了半拍,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又像是……在片刻间想到了一些不能言说的东西。   比如……他或许等不到下一个冬天。   只是或许,谢拂却也不想食言。   他自己去世后可以直接进入下一个世界,进入下一段生命,可他却不知小七还要在这个世界待多久。   在有限的时间里,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履行着与小七的各种约定。   好好吃饭。   不接落雪。   还有……等下一次相遇。   谢拂的身体自今年年后便开始不好,整日昏昏沉沉,请医生看也只说是人老了。   病了还有的治,老了却无人救。   他没有别的亲人朋友,村子里的年轻人便时不时来照看他,谢拂并未驱赶,只是每每醒来看见他们时,便会率先问一句:“下雪了吗?”   这句话一直从年初问到年中,又从年中问到年尾。   谢拂的身体本早该撑不下去,能够一直活着,全靠一口气。   村里的人并不明白这位老爷子为什么执着于下雪,但対方虽然冷淡,却并不难缠,更不难伺候,村里的人家都受过他恩惠,照顾他,他们也是自愿的。   只是每每都要在谢拂问有没有下雪时回上一句“没有”或者“快了”,着实有些无奈。   年后家家户户忙碌起来,谢拂躺在院子里,听着别家的热闹声音,心中并未有多少感触。   他身边放着一个金边琉璃碗,别人并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的,只知道谢拂时不时便会看上两眼,便知道那対谢拂来说应当是一件重要的东西。   年轻人出来想问谢拂晚上吃什么,可他喊了两声,谢拂都没回应。   “太爷?”   睡着了吗?还是……   他心头一跳,走上前想要试探一下,谢拂却在他靠近时先睁开了眼睛。   “随意,你看着办就好。”   年轻人脚步顿住,微微松了口气,“行,那我煮碗瘦肉粥。”   他转身进屋,谢拂却在他走后重新闭上眼睛。   他能感觉到,这具身体的极限将至,他这回,或许真的要食言了。   闭眼后,意识逐渐昏沉,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谢拂……”   是它,谢拂想。   来了吗?   “谢拂……”   冰凉的触感落在他额头、脸颊、眼睛……   不过触及一瞬,便化成了液体。   那是雪。   他终于盼到了今年第一场雪。   也盼到了属于他的那一片……小七。   “谢拂……”   声音响在耳畔。   “嗯……”谢拂下意识回应着。   “我不想再醒了。”小七随风飞舞,围着谢拂打转,却始终不肯落下。   它看着眼前不可能再有下一个冬天的谢拂,竟觉得未来继续醒了睡,睡了醒的日子是多么可怕。   又或许……并不是那样的日子可怕,而是没有谢拂的日子可怕。   但无论如何,都不重要了。   谢拂缓缓睁开眼,望着刹那间便出现的漫天飞雪,已经有些模糊的眼睛却准确在其中找到了始终不肯落下,也不肯离开的那片。   与别的并没有什么不同,但谢拂却知道,那就是他。   相识数十年,至今方初见。   谢拂张开手,轻声唤道:“……过来。”   轻风拂来,将那片雪花送到谢拂手心。   谢拂似笑了一下,缓缓闭眼,“……带你走。”   恍惚间,小七的声音软软响在他耳边。   “好啊……”   声音里没有恐惧,唯有安心。   它不畏生死,不惧风雨。   它知道或许自己再也没有下一次苏醒,可它并不在意,只要跟着谢拂一起,即便刀山火海,它也丝毫不惧。   作为一片受尽天地宠爱和青睐的雪,这个世上,唯有一件事挂心,也唯有一个人在意。   谢拂……   谢拂……   才知别离,便要别离,不如随你而去。   今年的第一场雪悄无声息,又毫无预兆地到来。   送来又结束了他与雪的最后一个约定。   白雪纷飞,片片坠落,覆盖在谢拂身上,铺了满身,似天地间最纯洁的赠礼,寒意阵阵,又温柔无比。   握在手心的雪花融化,覆在白雪下的人渐渐没了呼吸。   再没有下一个冬季。   没有再见,也不必分离。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世界甜文he。 第103章 新型网恋1   【抱歉, 之前在上课,没看手机。】   【没关系,上课重要, 做老师真辛苦,如果可以的话,能知道你的地址吗?中午我请你吃饭。】   【多谢,不过我不习惯跟人说现实里的具体信息。】   【理解,现在网络太不安全了,提高自我防范意识是对的, 那我给你发个红包,算我请你的午饭。】   [红包]   谢拂的手指正在屏幕上,即将点击那个红包。   他看了看屏幕上的聊天记录,顿时警惕地停下手指的惯性, 让它转而点击旁边,向上滑动。   一条条更多的聊天记录在他眼前划过, 他的大脑里迅速整合收集到的信息。   一个个标签被他整理出来。   大学老师……   二十八岁……   性格沉稳……   不爱说话……   母胎单身……   高智商学霸……   情商低单纯……   连头像都是一本大学高数教材。   是很有书香气质格调的样子。   所有条件加起来,看上去也是个十分优质的对象没错了。   嗯,如果这个被标签堆砌起来的人不是他自己,而他现在又不在高中课堂上……且坐在讲台下的话。   谢拂退出这个聊天页面,看着至少还有五六个人未读的消息列表,沉默了。   013适时出现,尽职尽责地为他讲述这个世界的信息,虽然谢拂拥有原主的记忆,但这是它的工作任务……之一,如果这个都不做, 它就真的一点用都没了。   “宿主,如您所见, 您身体的原主人是个在网上骗感情骗钱的高中生。”   “在未来,有很多人会成为他的受害人,主角受只是其中之一,区别是他是被骗的最多的。”   谢拂:“……”   难道他还要继续骗下去看谁被骗得最多找人吗?   谢拂无语了一阵,开始翻阅原主跟别人的聊天记录,还有收支明细。   看完后稍稍放心了一些。   谢拂来的早,原主才刚开始自己的网骗之路,还没到进监狱的地步。   还好自己刚刚没点击红包,因为那是原主收到的第一个红包,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原主第一个会收的红包。   这小子脑子有点小聪明,知道一开始就收红包看上去很像骗子,所以聊天的前一个月,他都没收任何人的红包和礼物,也从不刻意卖惨,只是偶尔便是一下工作的无奈,以及老师这个职业有多辛苦。   通常情况下,他还没说辛苦,别人就会帮他说辛苦,既然辛苦,那就会心疼,心疼了依然会表示一下自己对谢拂这位国家园丁的关心。   靠着这种方式,原主已经引得好几个人给他发红包,虽然他还没收……   至于那些在一个月内都没发过红包的人,就被他以工作太忙为由慢慢疏远了,等对方再找时,就会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删了好友。   原主用这种方式筛选骗人的对象。   抠门的不要,没钱的不要,太有心机,敏感聪明的不要……   最后剩下来的,就这列表里的几个。   在上课之余,还能抽出时间来应付这些人,且目前为止都没翻车,原主也能算是一个时间管理大师。   这人脑子不笨,在学校成绩也能在中上游,算不上顶尖,但也是普通人眼里学习好的那一挂。   他的聪明没全用在学习上,否则再往前进步也不难。   原主不喜欢学习,这只是他用来装饰自己,并未将来铺路的工具,在他眼里够用就行。   他的目标是要钱要钱要钱。   原主出生贫困,父母都是孤儿院出身,母亲是聋哑人,生下来就被抛弃,父亲是打拐被救下来的,一条腿残缺,两个人一个在小区做保洁,另一个在一家小店做裁缝帮工,每个月工资也才勉强供原主上学。   两人一辈子就只有原主这么个儿子,原主还生得好,身体健全又聪明,他们很爱他,也为他骄傲。   可原主却并不觉得一个做保洁的聋哑人母亲和一个残疾父亲有什么好的。   从小他最讨厌的事就是开家长会,上了初中之后,他更是要求父母不要参加家长会。   原主父母疼爱他,也知道自己给儿子丢人,不希望儿子因为他们受到同学们异样的眼光和排挤,每次家长会都请假,给学校和老师留下一个不负责任家长的形象。   原主从来也只说几句他们忙。   虽然家里贫困,但父母从没有亏待原主,他们可以自己几年不买新衣服,却每学期都给原主买价格不算便宜的新衣服。   原主的零用钱也不比同学们少,因此他在学校的形象就是很正常的家庭背景,丝毫看不出父母身份和家庭贫困,看他在高中就有智能机也知道。   没有格格不入,也没有太过突出。   可有些东西,看不出来不代表不存在。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原主从小就把钱放在人生的第一位,所以在有办法后,就开始想办法弄钱。   很多来钱快的办法都在刑法上,这说得一点也没错。   原主想过,如果他要靠学习赚钱,未来至少要花十年,才能过上他想要的生活水平,期间还要不断努力不断付出,还得靠一定的运气。   可用别的方法,需要的时间和精力都会大幅度减少。   比如网骗。   短期诈骗只需要几周几个月,这是对金钱数量要求不高的,要是想要更多,大不了来个两三年,怎么也能赚到首付款。   这还是一个人,要是多来几个……积少成多,一栋两栋房子都不愁。   原主想的周到,男女之间骗钱风险大,一不小心就要说到结婚,男男之间风险就小的多,毕竟这个世上大多数同性恋都不会公之于众,就算意识到自己被骗,为了名声,也多半不会选择报警。   当然,这也有原主选的受害人是白领高薪,爱面子,丢个十几二十万虽然心疼,却也不会伤筋动骨的原因。   靠着这种办法,原主还真在网骗这行业干出了不少的业绩,且一直没翻车。   只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走捷径得来的东西,也很容易失去。   最终原主的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可惜他父母受不了打击,一夜之间老了几十岁,没等原主出来就去了。   而原主骗的那些人虽然拿回了不少赔偿,但是从前被骗的经历却不会从他们的记忆里消失。   意识到自己现在还不用进监狱,谢拂浅浅松了口气。   看着屏幕上的红包,谢拂没点。   随意回了一句:【谢谢,不过不用。】   接着便任凭对方如何发消息,谢拂都没回。   中午放学,谢拂摸出手机,想把原主加的那些人都删除,正好看到消息页面又有一个新的未读,便想从这个开始删,手指都要点删除了,013才着急忙慌道:“宿主!等等!”   “嗯?”   “这是小七啊!”   谢拂:“……”   他退出回到对话框,往上翻了翻。   终于从原主的记忆里找到这个人的信息。   原主为了找到合适的网恋/网骗对象,加了几个同性交友群。   这些群都是有一些正当名义,实际上就是男同聚集地,不正经撩///骚,网恋抚慰,正经恋爱,可以说你想要的都有。   原主做足了功课,知道刚进群就主动加他的多半是不正经,这种顶多骗点饭骗,不过优点是轻松,不用太负责,心理负担轻。   可想要钱大骗,还要仔细用心寻找。   他在群里仔细挑选,最后找了个年纪大(饥渴),感情经历单纯(好骗),条件也好(能骗的比较多)的。   这个网名叫“随遇而安”的“   幸运”中选。   按原主的想法,这网名都跟他同学的爸妈差不多了。   谢拂:“……”   他实在懒得吐槽原主这人,只是在搜寻记忆时总要看见一些,心烦。   想到原主的操作,谢拂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谢拂,中午去吃小火锅不?”同桌凑上来问。   学校有个小火锅,四十块一份,通常一个人吃不完,多半是两三个人合伙。   原主以前倒是经常吃。   “我就不去了,中午我要在教室,打算随便吃点。”   同学只好去找别人。   谢拂从小卖部买了个面包和袋装牛奶,一共才五块,教室里只有几个人,谢拂有足够的空间和时间来处理原主网上那些复杂的关系。   原主知道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而同一个篮子里的鸡蛋也容易碎一个开始连着碎,为了不暴露,他加了好几个聊天群,从那些主动加他的人里找的受害者也是不同情况不同背景,至少看着就不是一个人那种。   除了一个最大的冤大头是大龄老青年,其中还有寂寞中学生,夜店海王,失恋被甩需要安慰的寡零。   就列表这些个,就不带重样的。   谢拂看着就一阵头疼。   他忍着头疼列表里其他几个人都发了一条消息,随后删了他们的好友。   谢拂看了看这个“随遇而安”,到底是没回复对方的消息。   毕竟他也不知道一个在校男高中生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给一个进社会许多年的人再教育的建议,尤其是对方还想来他学校听课。   谢拂:“……”让对方来上高中课堂吗?   谢拂想象不出来那画面。   而他也无法给对方制造出一个大学课堂。   所以……还是暂时假装没看见吧。   *   午睡醒来,谢拂的身体习惯性点开微信,只一眼,还有些迷糊的精神彻底清醒了。   之前差点被他第一个删掉,也是唯一一个没被删,疑似小七的冤大头又发了信息。   这十多条未读是怎么个意思?   头一次,谢拂有种心虚不敢点开的感觉。   他忍了忍,将这种感觉压了下去,强迫自己点开了聊天页面。   其他消息还没来得及看,就见正好有一条新消息弹出来。   随遇而安:【抱歉,不知道你已经有想发展的对象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删好友了,祝你得偿所愿。】   谢拂以最快的手速飞快打了两个字发送:【等等!】   【我刚醒,你让我先看看消息。】   随后他飞快滑动,一目十行地看完上面的消息。   很快理清了来龙去脉。   谢拂终于删掉那些人好友时,发的消息是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群聊很多消息都瞒不住,那些收到消息被谢拂删掉好友的人心里可惜,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恰好中午又有人聊到谢拂,毕竟谢拂才入群一个月,还算新人,有人对他好奇很正常,尤其是原主给自己立的人设颇有吸引力。   最重要的是……他给自己的定位是1,在这个遍地飘零无一无靠的社会,纯一多受欢迎,看原主每天收到的好友申请就知道。   他又翻了群聊天,起初是一个人提起他,好奇有没有人约到他,有被谢拂删掉的人就现身说法,放出聊天记录,证明谢拂已经有对象了,不要妄想。   群里瞬间炸了,不少窥屏的人也冒泡问谁跟“拂尘”配对成功。   所有跟谢拂聊过的人都说没有。   群里现在都还在聊这个未解之谜。   “随遇而安”恰好看到消息,便给谢拂发了消息,想问谢拂是不是真的已经找到对象了,谢拂一直没回应,他才当谢拂默认,便要删了谢拂好友。   谢拂手指在屏幕飞舞。   【假的,我应付他们的话。】   对方顿了顿,随后才回道:【为什么?】   随遇而安不明白,对方既然是来交友的,这样说的话,怎么还找正经恋爱对象?   还是说,他只是想玩玩?   随遇而安微微皱眉。   拂尘:【人太多了,每天消息都回不过来,不回又不礼貌。】   随遇而安看着这条消息先是一愣,随后失笑。   怎么有种对方是个网络小白的感觉?   明明……是对方主动加的他。   这种群都有小群私聊和一些私交好的人,随遇而安也知道,有很多人加拂尘,而拂尘也没拒绝,也是因为这个,他对拂尘一直不怎么感冒,几次聊天也是对方主动。   今天主动发了一次,也是想试探一下对方之前说的信息是不是真的,只是还没试探出来便出了别的情况。   按理说他今天看到消息时就该直接把对方删了,毕竟他们也没多亲近,朋友都不是。   只是他这人比较较真,每件事都希望有头有尾。   所以他要问对方一个答案。   对方给他的答案却有些出乎意料,所以,自己到底还要不要删掉对方呢?   拂尘:【这事我只告诉你,你别跟别人说啊。】   随遇而安眼皮跳了一下,只告诉你这种特别……他到底是太会还太单纯?   随遇而安:【我知道了,不过你这样真的好吗?会找不到正经对象的。】   他盯着屏幕,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他并没有等多久,聊天页面就往上跳了一行。   看着新消息,随遇而安的心忍不住有一瞬间的加快。   【拂尘:没关系,有你就够了。】   上课预备铃响了,谢拂走进教室,坐回座位上后,悄悄拿出手机看对方的新消息。   随遇而安:【你什么意思?】   谢拂也不犹豫,趁着老师还没来,迅速敲了一行字。   拂尘:【我找到了最想发展对象的意思。】   拂尘:【要上课了,下次聊。】   同桌对谢拂比了个大拇指,“同桌,我发现你最近很飘啊,恋爱了?”   上课都偷偷发消息,他只能想到恋爱了。   只是如果是恋爱,对方应该也在上课才对,除非女朋友不是学校里的学生。   谢拂现在一听恋爱这词就头疼,闻言一本正经将手机放回抽屉,并反驳道:“别胡说,好好学习。”   谢拂刚刚只是想先稳住随遇而安,并不是真的想现在跟对方展开网恋,至少……要把他身上的那些标签去除再说吧?   不然迟早翻车,谢拂从不对自己抱侥幸心理。   同桌:“…………”   你确定?要不问问你抽屉里的手机?   *   随遇而安反反复复将这两条消息看了好久,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了问朋友。   随遇而安:【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想泡你的意思,这还用问吗?】   随遇而安也觉得不用问,可关键是……   【我们也没多熟,只是聊了几次而已。】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聊了几次就让咱们群里争抢的男人拜倒在你的西装裤下,还是你牛逼(拇指)。】   随遇而安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一点点高兴。   被人肯定,被人喜欢,都是能让人高兴的情绪,但这点情绪并不足以让他迈出那一步。   母胎单身至今,他早已既渴望恋爱,却又畏惧恋爱,不可能轻易被说动。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我觉得可以聊聊看,反正他也没说现在要跟你谈恋爱,聊聊又不吃亏,只要你守住底线。】   随遇而安:【什么底线?】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钱!!!!!】   随遇而安:【………………】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你可别觉得我在胡说,现在网上那么多真真假假的人和消息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钱吗?只要你守住不给对方花钱,他见你身上没利可图,自个儿就走了,说不定从头到尾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被骗钱。】   随遇而安:“…………”   好有道理。   两人在现实中就是很好的朋友,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知道随遇而安的条件,是个不差钱的主,别看他现在端着,真要是上心了,恐怕什么都舍得。   他可要帮对方防范着,要是被骗钱骗心那可就不好了。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过我可听说他之前加了不少人,还都在聊,说不定是个海王,现在是删了,以后可不一定不加,你可要小心点。】   随遇而安微微皱眉,想了想,还是为拂尘解释了一句:【刚进群,总要多聊聊才知道合不合适。】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完了,我后悔了。】   随遇而安:【?】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就你现在就忍不住帮他说话的模样,迟早被骗的命。】   随遇而安:【……】   他觉得自己说得挺有道理的啊,怎么就不对了?   *   谢拂一整天都没怎么听课,看上去认真听了,实际上脑子里全都在想自己要怎么去除那些标签。   其实他还可以选择照着标签努力。   但别的都还好说,可是年龄……   他总不能瞬间老十岁。   在此之前,谢拂都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跟随遇而安聊天,冷了不行,对方会跑,热了也不行,这就是主动骗人,对方要是问他别的问题,他还要用更多谎言去圆。   就在谢拂都想着要不要曲线救国,比如开个小号加人什么的,事情的发展又一次出乎他意料。   原因还是群里。   冷光:【这个拂尘到底怎么回事?加了群又不聊,该不会是骗子吧?群主确定不查查?】   这人也是个纯一,谢拂进群前他最受追捧,这两天看谢拂成了话题,有些不爽,故意找茬。   豆豆:【不至于不至于,我觉得他不是骗子,我给他发红包他从来不收。】   小野猫:【我也是,我倒希望是骗子,我最喜欢被骗身了。】   车厘子:【楼上,赶紧把裤子穿好。】   陈酿香浓:【这两天光看你们聊他,我也不信有人加了这么多人聊这么久最后删了什么也不图的,行为前后矛盾,说不定真有什么原因,还是谨慎的好。】   玫瑰下酒:【就是,二十八岁的大学老师,他说你们就信?什么证据都没有,头像都是网图,你们可别忘了上个草老师人设翻车,最后被发现是外卖小哥的,我看咱们群早该各个验证了。】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议论起来,有人赞同有人反对,毕竟谁没点秘密?什么修图照骗,夸大自身条件,这群里也有不少人。   眼看着话题歪了,冷光连忙引导话题,【别歪题,之前聊的是拂尘是不是有问题。】   好吧,他也不想验证信息,他在群里人设是富二代,可实际上他的豪宅豪车都是亲戚家的,他家就是普通有钱,没那么富。   在众人的默许和刻意下,话题重新被引导回谢拂身上,纷纷想要拂尘出来解释。   随遇而安:【需要我帮你解释吗?】   随遇而安:【我知道你没骗人,身份信息都是真的,没有草人设。】   随遇而安:【我在群里说话还算可信。】   楚随安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如果对方是个骗子,应该会被吓退,毕竟能骗的人多的是,没必要浪费时间在他这个容易露馅的人身上。   可惜他并不知道,对面是个非他不可的骗子。   谢拂看着这些私聊消息,整个人陷入了沉默。   013叹息一声道:“宿主,开小号吧。”   谢拂:“…………”   --------------------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再写个甜甜的世界,he。新世界攻开局18,受是他的两倍。 第104章 新型网恋2   群聊:   随遇而安:【别胡乱猜测, 这个群从来没要求验证,也没不许一次多加人后删掉,在没有人损失什么的情况下, 凭借自己的臆想冤枉别人,法律都没管这么宽。】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就是,真觉得有问题就报警,这是最好的办法。】   言外之意,没证据就别瞎bb带节奏。   冷光:“……”   他也没说什么,怎么就把他们给召唤出来了?   确如楚随安所说, 他在群里说话分量不轻,一来是进群很久的老人,二来不少群成员都知道,他在现实中是个真大佬, 身价不菲。   不过他平时比较低调,很少出面, 所以这次帮谢拂说话,知道他的人都有些惊讶。   豆豆:【随大好!】   鹦鹉不凡:【随哥!随哥你在啊?你怎么帮拂尘说话?你认识他?】   随遇而安:【嗯。】   群里忽然安静了一下。   陈酿香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看来他真的没什么问题,抱歉,妄自揣测是我们不对,麻烦帮我们跟他说声对不起。】   玫瑰下酒:【陈酿也是小心为上,不过随哥还是帮我们说声抱歉吧,本来想私聊道歉,可他现在不通过好友了。】   可达可达鸭:【对不起@拂尘。】   卖身不卖艺:【@拂尘对不起。】   后面跟了一连串的道歉。   见状,冷光也只能咬着牙出现:【对不起随哥, 是我想多了,不过, 下次还是让他别这么搞的好,浪费了人家一个月时间,不喜欢就该直接拒绝。】   随遇而安:【他已经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怎么一副话事者的姿态?难道随遇而安真跟那个拂尘在一起了?   这是群里许多看到消息人的想法。   不过更多还是猜测随遇而安在现实中认识拂尘,毕竟随遇而安之前都承认了。   私聊: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白眼)(白眼)那个冷光什么意思?真以为没人记得他以前脚踩几只船?】   冷光进群的时候也张扬过,一口气聊了不少人,甚至有两个还在现实中约过。   后来翻车了,低调了好长一段时间,群里多了新人,他才再次活跃起来。   只是现在他聪明多了,虽然也跟不同人聊着,但是怎么也不会确定关系,在他看来,只要没确定关系,那他多聊一些人,多交几个“朋友”,那就完全没问题。   楚随安但笑不语。   群里也有不少人知道冷光的真实面目,只是大家找不到正经对象,难免会有寂寞的时候,偶尔也会跟对方约。   你情我愿,也怪不上谁。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之前不还怀疑那个拂尘吗?怎么今天还主动帮他说起话来了?】   这才是他找楚随安的最主要目的。   他总觉得自家兄弟要栽在拂尘身上,否则也不会不仅之前就帮他说话,现在更是在群里帮对方作证,要不是他认识楚随安,说不定真要相信他认识拂尘这种鬼话了。   随遇而安:【别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吸d的也知道自己在吸d,不一样沉沦?】   随遇而安:【…………】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行了,你要做什么我也拦不了,只要你记住我的话,不要给对方花钱,应该就没太大问题,】   随遇而安:【嗯,我知道,谢谢。】   说完,他又打开跟谢拂的聊天框,发现页面还是干干净净,没有谢拂主动发的消息。   从自己说可以帮你之后,对方竟然一条消息都没有?   该不会真的是骗子吧?   楚随安微微抿唇,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已经从滚烫变得温凉。   楚随安沉默片刻,手指在屏幕上敲动。   随遇而安:【帮你澄清了,应该没事了。】   这妥妥的邀功,甚至都不需要去想和猜。   谢拂看着屏幕上的消息内容。   刚刚的群聊他也看了,他没想到小七的动作那么快,在他还没想好到底怎么说的时候,直接去群里确认了谢拂信息的真实性。   所以,现在他要是退群拉黑消失一条龙,随遇而安不仅会彻底丢脸,还会影响随遇而安在群里的地位。   谢拂:“……”   这是要把他跑路的路给堵死?   楚随安当然知道,如果谢拂是骗子,走到这一步,肯定会装不下去,直接跑路,他想过自己会受影响,不过并不在意,本来他也不怎么在群里聊天,加群这么多年,除了去了两次线下聚会,别的什么也没做过,这个群对他的作用不大。   只是他并不知道,谢拂是个连他在群里丢脸都不想的人。   见状,谢拂不由抿唇,手指在屏幕上的动作举步维艰,如有千斤重。   片刻后,谢拂才艰难地敲下一行字。   拂尘:【谢谢,原来加个群还需要把现实中的信息全部透明的吗?我以前都不知道。】   楚随安挑了下眉:【其实不用,网上不安全,还是不要过多暴露自己的现实信息的好,要有网络安全防范意识。】   拂尘:【嗯,我也这么想的,要是熟悉了,再面基也没问题。】   楚随安盯着消息片刻,抿唇笑了一下,眼中的怀疑被一抹好笑取代。   【面基也要注意安全,别随意答应别人的要求。】   不知道怎么回事,事情就从他怀疑并试探谢拂,变成了他教谢拂注意安全,不要泄露自己的信息。   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单纯过头了吧?   不过楚随安也知道,世界上真有以前不用什么社交软件,或者只用于工作而不聊天的,这种事也不一定。   随遇而安:【时间不早了,还不休息吗?】   拂尘:【还在看书,明天要用。】   还真是老师吗?   随遇而安:【太晚睡对身体不好,不能仗着年轻使劲折腾自己身体。】   这一点上楚随安也是过来人,年轻时为了工作能连续一个月只睡四五个小时,年纪渐长后就感觉到身体的不得劲。   到现在,即便是晚上喝浓茶,对醒神也没有任何作用,差不多快免疫了。   只是到底对身体不好,想了想,他便放下那杯已经快冷掉的茶。   拂尘:【嗯,你也是,早点休息。】   结束聊天后,谢拂关掉手机。   刚刚还说在看书的人,从蒙着头的被子里出来,新鲜空气涌入他的肺部,让他做了个深呼吸。   睡觉,梦里一切都好。   没有一个全是坑的虚假身份,他也用不着想怎么填坑。   *   晚上可以用睡觉逃避,白天却要坚强面对。   接下来的时间里,谢拂不仅要在网上维持那个大学老师的身份,还要认真上课,就算不用学习,也要装出一副努力上进的样子。   有事没来得及回复楚随安的消息,还要用在上课搪塞过去。   讲真,在上课三个字是谢拂在跟楚随安聊天时说得最不心虚的话,毕竟这是事实,只是此上课非彼上课罢了。   好不容易熬完一周,他不用在学校装努力上进,要轻松不少。   他背着书包回家。   他家在老城区,那一片有许多老居民楼,环境位置极差,房龄也很老,优点只有一个,便宜,两室一厅一个月房租才两三百。   刚进家门,谢拂就闻到厨房里的饭菜香,“阿拂回来了!”   “晚饭马上就好了,你再等等。”   谢父在家不戴假肢,家里没钱,他用的假肢也是最便宜的那种,戴上并不舒服,谢父杵着拐杖缓慢走过来。   谢拂换下鞋,他就要拿去洗。   谢拂先他一步拿起来,“不用,我来。”   谢父也没在意,原主也不喜欢他们碰他的东西,尤其是他喜欢的或者比较贵重的东西。   仿佛他们多碰一下就会把它们弄脏一般。   谢拂拿着鞋子进厕所刷干净,饭菜已经上桌摆好。   “今天做了你喜欢的辣子鸡,还有烤鸭。”谢父笑着说。   这对夫妻一周也舍不得吃两次肉,可等儿子回来,桌上必定有两道荤菜。   谢母笑着给谢拂夹了个烤鸭腿,谢拂没拒绝,只是在他们还想夹的时候,谢拂便端过碗,“我在学校吃了再回来的,你们慢慢吃。”   一桌菜谢拂没吃几口,现在天热,家里没冰箱,担心坏掉,夫妻俩也不敢久放,只能忍着心痛将它们吃掉,只剩下另一只烤鸭腿还留着,打算冰在水里,第二天给谢拂吃。   家里就这么大个地方,谢拂将自己屋里打扫了一边,走到客厅时,看见谢父正在缝衣服。   这是店里淘汰的残次品布,谢父拿回来自己裁了,打算缝个衣裳,他原来有一件衣服坏了,有了这件,他就不用买新衣服,又省下十多块。   谢父眼睛不太行,穿针都花了好一会儿,当然,这跟家里灯是黄色的有关,并不太亮。   额头开始冒汗,想喊谢母来帮忙时,见对方正在洗衣服,也不得空,只好继续跟这根针线较真。   一只修长素白的手出现在他眼前,“给我。”   谢父抬头一看是儿子,下意识将手上的东西递过去,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给的是什么后,他才想拿回来。   “阿拂还是给我吧,你不会这个。”   三秒不到,穿好的针线便放在了谢父手里。   谢父似乎愣了愣。   “晚上光线不好,尽量不要动针线。”说罢,谢拂转身回屋。   等关门声响起,谢父才反应过来一般,忍不住抹了抹眼睛,手背粘上些许湿润。   他越想擦干净,便越是擦不干净,最后,模糊的视线是彻底看不清衣服和针线。   只是那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抹深深的弧度,满脸欣慰和感动。   儿子……儿子长大了,知道关心人了。   晚上,他兴奋得睡不着,翻来覆去把这件事跟谢母说了好几遍,脸上尽是炫耀的模样,谢母也半宿没睡,夫妻俩一个比划一个看,来回好几遍,似乎怎么说也不腻。   第二天是周末,谢父不用上班,他起迟了,醒来时谢拂已经不在家,这也是常态,只要可以,原主总是不喜欢在家里。   他们通常会在头一天晚上就把下周的饭钱和零花钱给他。   不过比起之前,今天的谢父倒没有太过失落。   他只是将放在客厅桌上的衣服针线拿过来,想把它继续缝完。   可当他拿过来时,却发现这衣服……缝好了?   家里又没有别人,不是他,谢母一早就去上班,根本没时间,那它是谁缝的,一目了然。   谢父抱着衣服小心翼翼,笑得合不拢嘴,儿子什么时候会的针线?这个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很快又被抛到脑后,自己经常在家缝衣服,儿子看久了学会的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他那么聪明,谢父只是有些可惜地想,他要再从店里拿些布料回来了。   他珍重地把衣服放进衣柜里。   *   “谢拂,去不去长安街玩?”室友邀请道。   周日来得早,大家都会在外面玩够了再回学校。   谢拂拒绝了。   “你们去吧,我要看书。”   “得,你还真要上进了?太卷了太卷了。”室友压力山大地说。   然而压力不过一瞬,很快又转身跟其他同学室友出去玩。   谢拂:“……”   这压力才几秒?   谢拂并不是真的学习,只是他需要给自己成绩的提升找一个理由。   果不其然,在下次半月考时,谢拂成绩明显提升,并没有人觉得不对。   连老师也只以为谢拂用劲了,这是正常的。   原主一直都是别人眼中随便学学就能考好的类型,现在认真起来,成绩提升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没有任何人起疑。   只是渐渐的大家发现,谢拂进步的势头是不是有点猛?   任谁都知道,成绩越靠前越不好提升,可谢拂竟然在两次考试后,稳稳进步了一百名,高二的期末考试中,成功晋级年级前一百。   连老师们都忍不住问谢拂提升成绩的办法,并让他在班会里跟大家分享一下学习方法。   谢拂挑拣了一些有用的办法说了一下,并没有太深入。   “谢拂,你也太猛了吧?”   “兄弟,苟富贵勿相忘啊,有了好的学习办法别忘了咱们。”   “去你的,人家说了你能做到人家那样吗?”   “万一呢?”   “谢拂,都怪你,考到我前面,害我成绩下降一名,今年的奖励泡汤了。”那同学哀痛出声。   “兄弟,之前我还怀疑你有女朋友了,是我不对,我看你的对象应该是学习,就你这种时间管理,有女朋友受得了才怪。”   谢拂:“……”   实不相瞒,他还真有个“女朋友”要应付。   不仅如此,他还有个大学老师等他考上。   如果可以,他现在都想直接跳到大学毕业,可惜那是做梦。   随遇而安:【你们学校什么时候放假?有机会的话,没那么忙的时候,我请你吃饭。】   谢拂:“……”   所以他现在要怎么回应呢?   拂尘:【不好意思,可能没多少时间,假期我还要帮人补习,赚点外快。】   楚随安有点意外,这是明摆着向自己表示他家境一般,还需要补课来赚取外快?   尽管经过这段时间的交谈,在谢拂的各种掩饰和表现下,楚随安已经逐渐相信对方的基本信息,现在提出见面,更多的是想面基,而不是试探。   谢拂却拒绝了。   他抿了抿唇。   随遇而安:【没关系,是我唐突了,忘了你不喜欢暴露三次元信息。】   谢拂犹豫了一下才道:【真的忙,你大老远跑一趟不划算。】   随遇而安:【理解。】   呵,糊弄他。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分明从没跟谢拂说过自己所在的城市。   谢拂却发来一道消息:【听说s市会最近会连续下雨,出门记得带伞。】   楚随安:“……”   他的手指比他的心先一步问出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在s市的?】   他等了一会儿,等来了谢拂的一条新消息。   【猜的。】   楚随安:“……”   你看我信不信。   他觉得应该是自己什么时候的聊天暴露了一点信息,却又想不到自己到底说过什么,毕竟他对自己的信息也比较小心谨慎,应该没有刻意暴露过。   拂尘:【(图片)(图片)(图片),真是运气好猜的,恰好猜中了而已。】   这几张截图,有一张是在一次聊天里,他说过一句自己正在参加公司的香水新品发布会。   而后面的截图,表示某品牌香水的新品发布会,在总部s市举办。   楚随安看着这些截图,一时都怀疑这个拂尘是不是现实中认识他,毕竟国内香水公司也有不少,他怎么就能确定自己是这家?   谢拂的消息紧随而至。   拂尘:【那天正好点开微博看到新品香水的推送,就顺手点进去搜了一下,你懂的,人类的第六感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又格外神奇。】   楚随安确实知道这种感觉,有时明明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恰巧露出那么一点巧合,仔细再看,竟发现巧合不一定是巧合。   其实谢拂并没有明确楚随安的身份信息,但是楚随安刚才的话,无异于是在变相承认了谢拂的话。   他确实是s市某家香水公司的人。   自己的信息被扒掉一点,谢拂的信息却什么也没得到,楚随安不由觉得有些亏了。   明明刚开始是想看看他是不是骗子,怎么就到现在这一步了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么久以来,对方都没有跑路,也没有疏远他,是不是代表他之前说的是真的,不是骗子?   拂尘:【之前你不是问过,想重回学校再教育吗?我可以让你来学校旁听,只要办个手续就好。】   楚随安:“……”   随遇而安:【这都好久之前的事了,之前是我一时心血来潮,没考虑周到,工作太忙,根本没空学习听课,多谢好意。】   看着屏幕的谢拂微微勾唇。   呵。   拂尘:【没关系,如果太忙,没空听课,有什么问题也可以直接问我。】   说这话时,谢拂心里格外的稳,楚随安若是要他视频、发证件什么的,他还真不好办,可要是帮忙解决问题,他可以确定一定肯定自己不会翻车。   这样的话,应该可以拖久一点吧?   随遇而安:【你是教什么的?】   拂尘:【中文系,这方面问题都可以问我,别的问题我也能解答。】   随遇而安:【……你头像不是一本高数吗?】   拂尘:【随便找的网图而已。】   随遇而安:【……】   还真承认是网图了。   楚随安笑了一声。   下属见状,那声“楚总”生生卡在喉咙里没喊出来,总觉得现在打扰楚总,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打扰大龄母单恋爱是要遭雷劈的。   等楚随安收敛笑意,看向她时,下属快步上前,将手里的文件交给对方。   “楚总,这是咱们上个月发布的Sweet dream销量和反馈。”   楚随安翻了翻,完了叹息一声道:“小米,我是不是老了?现在都摸不准年轻人的口味。”   这款销量其实不错,不过根据反馈来看,更喜欢它的是23-28岁这个年龄段,这与楚随安的预测有所偏差。   他从桌上的手机镜面壳上照了照,确认没在脸上发现皱纹的痕迹这才稍稍放心。   小米笑着恭维,“楚总说的哪里话,您分明正年轻。”   心里却接着道:不过对于初恋来说,您这个年纪确实拉高了平均年龄。   高中开始早恋并跟男朋友十年长跑到现在结婚的小米心中难免自豪。   她比不上楚总能干,可她不单身。   楚随安将文件放下,“让宣传部那边修改营销方案,另外,今晚加班,分析一下这次销售跟预设的差异和原因。”   小米:“……好的。”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楚随安翘了下唇角。   有对象又怎么样,还不是要跟他一样加班。   *   一次聊天结束后,谢拂就给自己未来的学业规划好了道路。   s大中文系老师。   争取尽早能达成这个目标吧,他真的不希望标签任务还没完成,人就跑了。   跑来还是跑走,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事。   而在他把其他聊天群删除,也把楚随安所在的群给屏蔽时,群里正在发起一次线下活动。   -------------------- 第105章 新型网恋3   群聊: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今年的线下聚会报名了!要参加的都来我这儿说一声, 我好确定人数和位置。】   小狐狸:【群主!群主,咱们今年在哪儿聚?】   零度冰冷:【去年是在A市,今年要不来G市?这里好吃的好玩的可多了, 你们来我就做导游(大笑)。】   豆豆:【哇,真的吗?听起来好像不错欸(期待)。】   梦里寻他千百度:【今年怎么这么早,都还没到国庆,工作太忙,最近可能没时间。】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时间可以调节,看大家哪天有空, 地点已经定了,还是在A市,群里在这儿的人比较多。】   零度冰冷:【群主真的确定不来G市吗?这样你们可要缺一个好导游哦,要不问问群里其他人?一直在A市未免也太无趣了, 群里也有其他地方的人吧?】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那我等会儿发起一个投票,一天之后, 看哪个地方票数最多。】   群里确实A市人多,可有其他城市的人也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去年就在A市,导致这回投票去其他地方的人不少。   一天结束后,投票去s市的人以微小人数胜过A市,成为今年的聚会场地。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我不在s市,谁愿意帮我确定聚会地点?】   群里顿时热闹起来,艾特谁的都有,就连不常出现的随遇而安都有,群里大概知道他是s市的。   楚随安看了一眼, 他来的已经迟了,同样被艾特的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已经在群里热闹地讨论起来。   比起随遇而安,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在群里的活跃度明显更高,大家也跟他比较熟。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兄弟们,欢迎拖家带口,只要跟我说一声,位置管够!】   棋圣:【我也想拖家带口,可也要有啊(叹气)。】   玫瑰下酒:【借你吉言,@陈酿香浓你什么时候成为我的家和口啊?】   陈酿香浓:【……私聊。】   玫瑰下酒喜欢陈酿香浓不是一天两天,群里知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一点见怪不怪的样子。   同时,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也私聊了楚随安。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在吗?你问问那个拂尘,面基来不来?试探一下他是不是骗子,这种试探不嫌多,你永远也不知道骗子多有手段。】   随遇而安:【……】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我就知道你在窥屏。】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快点,别说兄弟不帮你。】   随遇而安:【没必要吧,我们只是普通认识的关系,又没别的。】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要告诉我这么久了你跟他什么进展都没有?那你们聊了个寂寞?】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我知道你在线下慢热,没想到你线上线下同样萎。】   随遇而安:【……怎么说话呢?谁萎了?】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哦,我说错了,不是萎,你这是y不起来。】   随遇而安:【……滚!】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y起来了!是男人就去私聊他,问他来不来,线上什么也做不了,顶了天了视频打个p,现实里可以直接上三垒,我不信这种诱惑有男人会拒绝,除非他是个骗子。】   随遇而安:【……】   好有道理的样子……   但……   难道走到哪一步不需要另一个同意吗?自己什么时候说想上床了?   楚随安借着玻璃的反光照了照,看看自己是不是浑身上下都写着“饥渴”两个字。   确定还是人模人样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快,已经有好多人来报名了,目测比去年还要热闹,如果他不来,你自己来也没关系,在这里面也未必挑不中顺眼的。】   楚随安对他说的没多少兴趣,他是个谨慎又认真的人,如果不是最喜欢的,他母单到死也不会随便找个人将就。   他直接无视了后面这段。   随遇而安:【我问问。】   自从上次删人事件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谢拂嫌麻烦,直接拒绝加好友,以至于有人想加他都加不上,要么在群里艾特,要么只能让楚随安找他。   而谢拂也不知道是不是不看群聊,在群里艾特他几乎就没被搭理过,唯一的路也只有随遇而安。   一时间,来找随遇而安私聊的人还不少,大家都以为随遇而安跟拂尘在现实中认识,随遇而安在s市,拂尘多半也是,他们都眼馋拂尘,当然想在线下一睹真容。   楚随安回复了好一会儿,才将这些人应付过去。   这会儿他就有些后悔当初在群里说的那些话,让别人都以为他跟谢拂认识,别的还好,现在不少人都以为他们只是现实中认识,并不是一对,明里暗里要楚随安牵线的还不少,一个个的也不掩饰目的。   偏他还不能理直气壮拒绝,毕竟他跟谢拂目前确实没什么关系。   楚随安抿了抿唇,目光略深。   *   谢拂正在规划假期做什么,让他整天待在家里十几平的小房间不可能。   出去做暑假工也是浪费时间,他想要赚钱根本不需要这么做。   不过,他也确实需要一个正当的赚钱理由。   思来想去,还是假期补课符合他为自己设定的目标和身份。   正当他在浏览网上的补课页面时,微信里的消息提示音响了。   这上面只有楚随安的消息没有被屏蔽,有人连续发消息,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他点开一看,眉心顿时一跳。   随遇而安:【群里的消息你看到了吗?】   随遇而安:【线下聚会在暑假,你应该有时间?要来吗?】   谢拂沉思,自己要用什么理由拒绝才能显得有道理?   拂尘:【什么时候?】   随遇而安:【还没确定,不过目前暂定在暑假期间。】   拂尘:【我不一定有时间。】   见他没有全然拒绝,楚随安紧接着道:【有什么事要忙吗?】   拂尘:【答应了给人补课。】   楚随安挑眉。   随遇而安:【老师放假还要兼职?这么辛苦,都不休息的吗?】   拂尘:【要吃饭,还要养家糊口。】   楚随安凝眸抿唇。   随遇而安:【你有家有口了?】   拂尘:【……我不是孙悟空。】   不是孙悟空,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楚随安忍俊不禁。   只是这笑容也只维持了几秒,很快又消失。   他想问谢拂家里人也知道他的性向吗?   还有,他们同意吗?   这些念头只在脑子里出现一瞬,很快又被他打消。   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哪里来的资格打听对方家里的事。   想了想,到底还是回复:   随遇而安:【没关系,下次也有机会,每年都会举办线下聚会,我也没去过几次。】   拂尘:【嗯。】   楚随安指腹在屏幕上摩挲,他撑着头,抬头间,不经意便与玻璃里的自己对视,看上去……倒真有几分失落。   饥渴不饥渴的暂时看不出来,但他想见对方却是确定的。   他点开自己的头像和资料,上面显示的真实年龄让他心里忍不住有些发堵。   他怀疑谢拂要么是在玩他,要么就是眼瞎。   随遇而安:【你看过我的账号信息吗?】   拂尘:【看过,怎么了?】   随遇而安:【你懂的,现在很多人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真实信息,都会在上面填写假信息。】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才发来道:【你是想说,你上面的信息是假的?】   随遇而安:【不是。】   随遇而安:【我是想说,虽然很多人都填写假信息,依然有些较真的傻子会傻得把自己的真实信息填上去。】   随遇而安:【比如我。】   拂尘:【……】   随遇而安:【弟弟,我今年36了。】   拂尘:【哦,我知道。】   楚随安盯着最后这句话,翻来覆去思索,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人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都36了,再不趁着年轻的尾巴疯狂一把,以后就真折腾不起来了。   *   谢拂当然明白,可他同样明白,现在自己这么个刚成年的男高中生如果真的现实面基,就算对方不计较自己骗他的账,也不可能现在接受他,说不定还会把人吓跑。   现在面基就是自寻死路、自投罗网。   于是他决定装傻。   暑假期间,谢拂真接了个家教的活,给初中生补课。   对方知道他的成绩,便让他补习了三门课程,一天六个小时,时薪两百。   谢拂花钱给自己买了台笔电后,剩下的钱他给了谢父大半。   谢父第一次收到谢拂给他的钱时,差点没吓得问谢拂是不是去卖肾了。   在得知儿子是去做家教补课后,他才稍微放心了一点。   只是这些放心在看到手里的钱后更多的还是激动感动。   他老泪纵横,要把钱往谢拂手里塞,“这是你自己挣的钱,你自己拿着。”   谢拂避开:“我有,用不完,也不需要这么多钱。”   谢父只觉得儿子在说话哄他,毕竟哪有钱用不完的。   谢拂把钱给他的理由也挺正当。   “等攒够了就换个住处,这里爬楼太累,距离学校还远。”   他自己爬楼没关系,谢父这腿就比较受罪了。   谢父显然也想到这一点,觉得儿子是为了他,更是控制不住眼泪。   他胡乱抹了抹,“那我……那我就先收着,就算是爸借你的。”   他这是同意换住处了,不是因为自己,而是觉得谢拂说这里离学校远的话有道理。   要是离学校近一点,儿子就不用转公交了。   谢母回来后,夫妻俩商量了一下,虽然有些舍不得,但还是决定改天换个住处。   *   包间里人来人往,觥筹交错,热闹不已。   吧台边,楚随安端着一杯蓝色妖姬浅尝一口,视线却不经意在别人身上停留片刻,似乎在找寻什么,只是一直没看到自己想找的人。   一只手拍在他肩上,“别看了,你还当这是演偶像剧,开始说不来,结果突然出现,给你一个惊喜呢?”   一个人从身后走过来,理了理身上的铁灰色西装,胸前的铭牌上写着“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几个字。   他伸手冲服务生一个招呼:“麻烦来一杯甜梦。”   虽然名字一样,但这跟楚随安公司之前发布的新品没半毛钱关系。   楚随安看也没看,酒也没兴趣喝了。   “谁说我在找他?”   陶越装模作样地叹口气,歉声道:“那是我不对,我不该以凡人的想法揣测你这种天神。哥,您没找人,那这是眼睛得了多动症?这可不得了,得治!”   楚随安抬脚就要踢向陶越,后者哈哈笑着躲开。   楚随安觉得有点烦,早知道他就不来了。   “请问是随遇而安吗?”一道声音从身旁出现,楚随安转头,看到一个长相年轻帅气的男人。   对方笑起来还挺好看,尤其是那颗虎牙,看上去就很减龄。   楚随安看了眼他胸前的铭牌,疯子的风姿。   楚随安在群里出现少,对群里有哪些人也不太清楚,比如眼前这位,印象很陌生。   “我是。”   疯子的风姿笑着伸出手:“你好,叫我疯子就行。”   他看了眼被楚随安放下的蓝色妖姬,“是不喜欢这杯酒吗?我请你喝一杯别的,服务生,麻烦来一杯金色气球,这个果酒味道偏甜,度数不高,但是喝过的人都很喜欢。”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看了看疯子又看了看楚随安,摸了摸下巴,跟楚随安打了个招呼,便转身进了人群,开始展现他卓越的社交能力。   酒很快被端上来,楚随安不好拒绝,却也不想喝太多酒,就浅浅尝了一口。   “味道确实不错,谢谢。”   疯子面前同样摆着一杯金色气球,只是他尝了一口后就放下,“我调得比它更好,有机会的话,以后请你。”   “你是调酒师?”楚随安问。   疯子笑着道:“只是开了间酒吧。”   “老板还兼调酒师的活,你还挺多才多艺。”   疯子一点也不谦虚,笑着照单接收:“多谢夸奖!”   两人坐了一会儿,又有人凑上来,加入聊天,不过没一会儿,对方就暴露出自己的目的。   “随大,拂尘今天没来吗?你怎么也不带他一起呢?”   楚随安:“……”   勉强笑了笑,“他说忙工作,就不来了。”   又有一个人凑上来,显然是跟之前那人是一伙的,“工作哪有找对象重要啊,听说拂尘都28了,这个年纪也不小了,该找个人定下来了。”   36的楚随安:“……”   总感觉自己瞬间中了无数刀。   28怎么了?28很年轻好吗!   36……也、也不老啊。   “这个我也不知道,他好像对此并不着急。”   见这里热闹,又来了几个人,得知聊天内容后,紧接着也道:“这不行啊,找对象的要积极,哪能不着急,咱们这儿这么多优质对象,他来了肯定能找到看对眼的。”   “随大,你可不能惯着他,该劝就得劝啊,难道要他像你一样才开始着急吗?”   楚随安不笑了。   他怎么了?他很老吗?啊?   “我怎么听着不对?”疯子插话道,“随遇而安跟拂尘什么关系?他怎么就要劝人家找对象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是朋友吗?是朋友,当然要为朋友着想啊。”   疯子哦了一声,施施然道:“是朋友,那就更不应该把对方往火坑里推了,人家不想恋爱非要逼着人家谈,被骗身骗心了该找谁?”   其他几人有点不高兴,“怎么就要骗身骗心了?咱们都是正经人,又不图什么。”   楚随安:屁,难道你们不图他身子?   谢拂没来都能让这些人闹腾起来,这是楚随安没想到的。   明明之前还在群里带节奏怀疑他的。   可见现实中又多少零,是个纯一就不想放过。   这会儿他倒是庆幸谢拂没来了,否则还真像唐僧进了盘丝洞,一不小心就出不来了。   思及此,他笑眯眯道:“抱歉,其实我们只是认识,并不是很熟,也没权利管他的事。”   眼见在他这里得不到突破,其他人也只能遗憾又不甘地退下。   有个人转了转手上二十几万的表,低声嘀咕:“原来随大跟人家也不熟,下次直说嘛,浪费人家时间。”   楚随安端起蓝色妖姬一口饮尽,“服务生,麻烦再来一杯。”   疯子看了看他,忽然出声道:“你跟拂尘是一对?”   楚随安顿了顿,转眸看他,“……怎么会这么想?”   疯子喝了口金色气球,“我有个侄女,每次有客人来家里玩,我嫂子让她把玩具拿下来跟别的孩子玩,她的表情跟你一模一样。”   楚随安:“……”   疯子笑了一下,“本来想交个朋友的,但既然如此,只能祝你好运了。”   “……什么好运?”   “好心提醒你,偷偷摸摸藏着掖着不肯公开关系的,通常都不会有多少责任心,就算有,也不是对你。”   “……你想错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走过来听到的吃葡萄不吐葡萄皮暗暗翻了个白眼。   疯子又看了看楚随安,“哦,原来在暧昧期。”   楚随安:“……”   “那再提醒你,只暧昧不恋爱的,通常也不是什么好人。”   楚随安将那杯金色气球也一口气喝完,他很想说你还有什么提醒吗?直接说完吧。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坐到楚随安另一边,“服务生,来一杯渣男,我朋友等着呢。”   楚随安看也没看,抬脚就往后踹。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差点连人带椅滑出去,好在他及时拉住吧台边缘,把自己给固定住。   “恩将仇报,不识好人心。”   他重新凑过来,“虽然疯子说得有些片面,但我觉得放在你那个‘朋友’身上就挺符合的。”   “他知道你年龄吧?却还什么动作都没有,要么……”   “咚咚!”   包厢门被敲响,包厢里顿时一静,大家左右看看,在想还有谁没来吗?   距离门口最近的人前去开门。   服务生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大捧玫瑰满天星。   她看了看包厢内的人,笑着问:“请问谁是随遇而安先生?”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双眼微睁,推了推楚随安。   楚随安迟疑一瞬,起身走到门口,“是我。”   服务生将花递上前,“这是一位谢先生订的花,指定送给您,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个礼盒。”   楚随安有一瞬间茫然,谢先生?自己最近认识的有姓谢的吗?   他出神时还是从服务生手中接过花和礼盒,“谢谢。”   “应该的。”   包厢门关上,吃葡萄不吐葡萄皮飞快跑来,“快!给我看看是哪个小妖精!”   刚刚那一幕包厢内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会儿也正好奇着,谁给随遇而安送的花?   既然知道这里,知道昵称,应该也是群里的人,群里对随遇而安有过想法的人不少,但是展开过行动的却没有,因为他们都折在了楚随安的冷淡态度下。   “怎么有人送他花……”之前那个炫耀二十几万手表的人嫉妒道,“该不会是自己买花送自己吧?”   众人一想,还真有这种可能。   大家都遇到过类似经历,找人假扮男友什么的,都属于常规操作。   不知道的话就算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就有点丢脸了。   一时间,众人看向楚随安的目光有些复杂,有看笑话,有看热闹,有鄙夷,有想帮忙说话解围,还有对二十万皱眉的。   二十万小声说:“又没有胡说。”   楚随安还没反应,他都没从有人送自己玫瑰和礼物这件事中回神,可他的没反应被众人当成了有些下不来台。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却翻了个白眼,他了解楚随安,对方可不是这种会给自己充面子的人。   为了证明兄弟的清白,同时也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飞快从花束里找到那张卡片大声念出来。   “抱歉,没空参加聚会,礼物已送到,接受之后就不可以退货,包括我。——谢拂(拂尘)”   如果说谢拂这个名字大家很陌生,那拂尘这个称呼众人就很熟悉了。   谢拂?   拂尘?!   众人懵逼了一瞬,随后齐齐看向抱着花的楚随安,有些人眼睛红得滴血。   什么情况?拂尘给随遇而安送花和礼物?他们不是朋友吗?   众人一阵表情变幻莫测过后,终于想到了一种可能。   炫耀二十几万表的那个脸色更是难看,变换了好一会儿,才僵着脸低声吐槽了一句。   “尼玛……是男朋友就早说啊!”   这是在场许多人的心声,早说啊!   早说他们费个什么劲儿,跟跳梁小丑似的。   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羞愤不已。   楚随安根本没注意这些人的反应,也没能反驳他们确实什么也不是。   此刻他的注意力都在那张卡片的落款上。   拂尘……   谢拂……   原来他叫谢拂。   -------------------- 第106章 新型网恋4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当然, 尴尬的都是那些想看楚随安好戏和笑话的人。   他们惊疑不定地看着对方手里的花和礼物,表情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得体和镇定。   心里却都在想着,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们很想否认, 但是看楚随安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模样,感觉像是真的。   都是几年的老人,楚随安以前要是想炫耀早就炫耀了,根本不会做这种事。   这么一想,那还真是拂尘送的了?   想到这一点,众人心中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 这个时候,倒也没谁再去说些不中听的话,谁知道说了之后会不会被打脸?   看看刚刚那些笑随遇而安的人,这会儿都脸红得化妆都遮不住。   他们不找事,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倒是热情得很,似乎比当事人楚随安还要激动。   “礼物!还有礼物呢!哥, 拆一个看看?”他说着就想帮手里没空的楚随安拆礼物。   后者反应过来,飞快将礼盒从他手里拿过来,“别闹。”   他一手抓着礼物,一手抱着大捧玫瑰,视线随意看了一眼包厢内这么多明里暗里注意着他的人,礼貌道:“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罢,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叹息道:“有对象没朋友。”   一杯酒出现在他面前,陶越低头看着酒杯, 又顺着它看过去,对上一脸无奈的疯子, “朋友,喝一杯?”   陶越一笑,接过杯子跟疯子隔空碰了一杯,“Cheers!”   *   楚随安坐在车后座,明明有些拥挤,手里的花却也不肯放下,他抱着它,视线却还有些出神,当代驾停下车,把钥匙交给他时,楚随安才被车门开后的热风吹得脑袋彻底清醒。   他回到家,便将那束花端端摆放在桌上,自上而下,99朵玫瑰看着格外美。   明明还娇艳欲滴,他却已经开始担心它的枯萎。   纯白色的礼盒正端端正正放在茶几上,楚随安拉开蝴蝶结,缓缓打开礼盒,里面的东西彻底呈现在眼前。   无色灯形玻璃瓶,磨砂质的瓶身让人摸上去十分有手感。   瓶颈的小蕾丝蝴蝶结,以及旁边的小卡片,都显示着它的礼物身份。   拿起瓶子,里面的雾色液体正随着他的动作而晃动。   卡片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字。   【如果月光有香味。——月色】   月色,是这瓶香水的名字。   楚随安看了许久,可以确定,自己从未在市面上见过这款香水。   那只有一种可能,这是自制香水。   他打开瓶盖,轻轻在空气中喷了两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在空中侵入他的鼻息。   像森林草木香的前调过后,又仿佛来到了山寺新雨中,后调里的那缕神来之笔的凉意,彻底将人拉到了林间赏月的意境中。   楚随安睁开眼,神色变幻莫测。   作为专业调香师,楚随安可以根据许多专业术语描述他对这瓶香水的第一印象,可最终思来想去,他脑子里也只有这瓶香水是谁制做的?   拂尘?   他不是个老师吗?   不知道是因为滤镜还是什么,他对这瓶香水的喜欢甚至胜过了从前最喜欢的那款香水。   这瓶月色一跃成为他的新宠,甚至都舍不得使用,似乎多喷一下,拂尘跟他的距离就更远一点。   可他又实在喜欢,最后还是忍不住,轻轻喷了一下,嗅着空气中的香味,沉醉地仰躺在沙发上,微微闭眼,整个人仿佛沉入了香水里的世界。   等他回过神来,手机上的消息提示音已经响了几次。   他拿起手机一看,在看见来消息的人时,顿时眉眼一松,竟有种阳光清浅的明媚。   点开对话框,里面的消息跳着出现在他眼前。   拂尘:【东西收到了吗?】   拂尘:【抱歉,没时间亲自到场,只能送上礼物以表歉疚。】   拂尘:【礼物是我自制的,班门弄斧,比不上正经的调香师。】   楚随安看见,连忙点击着屏幕,表情淡定,可微微握紧的手心却显示出他与表面看上去并不一样的内心。   随遇而安:【哪里,分明调得很好。】   末了又来了一句:【今天谢谢你,花和香水我都收到了,而且很喜欢。】   随遇而安:【你似乎在调香上很有天分。】   谢拂起身喝了一杯水,回来便看到楚随安发送的消息,现在距离他的消息已经过了两分钟。   短短的两分钟,那边的楚随安却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次,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滑动,直到新的消息提醒出现在右下方。   拂尘:【是我在前段时间学着调的,只是一些小手段而已,你喜欢就好。】   你喜欢就好,多有诱惑性的一句话,令楚随安浑身都仿佛过电一般,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动了一瞬,唇角不自觉微微翘起。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楚随安又忍不住压了压唇角,将那抹笑意压了下去。   随遇而安:【如果你是我手下员工,一定给你涨工资。】   随遇而安:【以后要是不想做老师了,可以到我这儿来上班。】   拂尘:【多谢看重,如果吃不起饭了,我会的。】   谢拂的手指飞快飞舞,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   拂尘:【花和礼物都收到了,那花里那张卡片,你也收到了吗?】   楚随安手指顿了顿,片刻后才回道:【收到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消息发出去后,谢拂都没反应,楚随安等啊等,然而等了好久,这没反应还是没反应。   他忍不住又发了一条消息。   随遇而安:【不过我不太明白它的意思,什么叫不能退货?】   拂尘:【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拂尘:【收下了,就不能再拒绝。】   拂尘:【随遇而安先生,你已经用了香水,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楚随安视线盯着屏幕,空气中还飘荡着月色的味道,他微微抿唇,微翘的唇角再也压不住。   随遇而安:【谢先生,你似乎并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   收礼物的时候,根本没人跟他说这卡片上的话是什么意思,谢拂未免有些把人坑进去再解释条件的意思。   谢拂笑了一下。   拂尘:【哦,那好吧,是我做的不对,所以你要拒绝吗?】   楚随安:“……”   要拒绝吗?   如果真要拒绝,那他刚才根本不会跟谢拂说那么多。   楚随安视线从屏幕上移开,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才发现杯子里的水是冷的。   他起身在一直温着的茶吧机上重新倒了一杯。   淡绿色的茶水冒着浅浅的热气,很浅很浅,在眼前还未看清便飘散。   等他一口口慢慢喝完,已经过了好几分钟。   楚随安微微闭眼,深深嗅闻了一下空气里的味道。   谢拂没等到回复,转头将屏幕调转到别的页面,有条不紊地处理着自己的事,直到屏幕上方消失出新消息提示。   随遇而安:【今天我在线下面基聚会里看到了不少人,有不少人都在问起你,其中不乏年轻又优秀的人。】   随遇而安:【如果你愿意,可以轻易认识他们,并且跟他们交往。】   谢拂看了一眼,并没有给予多少情绪。   拂尘:【哦,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随遇而安:【你不心动吗?】   拂尘:【我都不认识他们,也不喜欢他们,为什么要心动?】   拂尘:【我一直以为,只有对于自己喜欢的人给出的回应,才值得心动,其余的一厢情愿,只有尊重且拒绝。】   良久……   随遇而安:【跟你聊天,只有在香水的名字上,我感觉你是个中文系老师,其他时候,总觉得你是学理科的。】   永远理性,永远清醒。   拂尘:【其实我理科也不错。】   随遇而安:【那你……】   拂尘:【所以文科更有挑战,不是吗?】   楚随安:“……”   学霸的世界,是他捉摸不透的境界了。   有才的人任性,会更令人心折。   就目前所知道的信息来看,他已经知道谢拂的名字、职业、年龄、文理双全,调香的天分也很棒。   他忍不住问:【还有什么能难倒你的吗?】   谢拂的回复很快,【有,比如穷。】   楚随安忍俊不禁。   跟之前相比,这回他却不觉得谢拂是真的穷了,而是觉得谢拂在跟他开玩笑逗他。   毕竟这么厉害的谢拂,一点也不像是会穷的样子。   谢拂确实可以不穷,但是不穷这种事,也是要有理由的。   谢拂要是敢展现他的能力,就得承担起被怀疑的准备,他的赚钱计划只能按部就班来。   随遇而安:【谢先生,今年36岁的我,是不是也是你给自己选的挑战呢?】   不选更年轻的别人,偏偏只对他抛出橄榄枝。   楚随安难免会多想一点。   拂尘:【以年龄来衡量一个人的魅力是最愚蠢的行为。】   楚随安认真想了想,又认真地发出疑问:【所以,我的魅力在哪里?】   拂尘:【以魅力作为一个人心动与否的标准,同样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楚随安:“……”   是他的错觉吗?   怎么有种对方在说他没什么魅力的感觉?   楚随安转移视线片刻,抿了抿唇,才将想要说话的冲动压下去。   想也知道,现在他说的话必然不那么好听。   拂尘:【我喜欢,才是唯一的标准。】   拂尘:【这位先生,我喜欢你。】   楚随安盯着屏幕,唇边的笑意不争气地泛上来,他撑着下巴盯着这行字,良久……   说实话,他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值得对方喜欢的理由,他一个人独自打拼到目前地位,也勉强算是年轻有为,可这些谢拂都不知道,他长相也还不错,勉强算个优势,可谢拂也不知道。   他们聊天的体验也不错,可这样的体验,相信只要用心,未必找不到第二个人。   他没真的帮过谢拂,也没陪伴过对方什么重要的时光,怎么就值得他摒弃年龄的阻隔,喜欢上他呢?   如果非要说,那他只能想到一点,雏鸟情节。   作为对方在网上交友的第一个人,他或许勉强能算得上对方的雏鸟情节?   或许是他沉默的太久,谢拂那边隐约知道了他的想法。   拂尘:【知道那瓶香水为什么叫月色吗?】   楚随安挑眉好奇。   随遇而安:【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拂尘:【倒也没有。】   随遇而安:【……】   拂尘:【它的来历平平无奇,可我喜欢这种平平无奇,就像我喜欢跟你平平无奇的相处一样。】   语气说是平平无奇,倒不如替换成平淡温馨。   不那么热烈,没那么激情,却是许多人一生最后殊途同归的归宿。   热烈终究会淡然,激情终究会平静。   唯有平淡,是能令人安心的静谧安宁。   他只是提前找到了自己的人生归宿。   谢拂在搜索这个世界的大学中文系留校条件,并计算自己要花多少年才能达成他的标签成就。   结局是可喜可贺的,至少可以不用真的到28岁那么久。   等他重新调回聊天页面时,便看见楚随安发来的新消息。   前面是一段自我介绍。   随遇而安:【楚随安,36岁,聆香CEO,兼产品研发部经理,父母离异,单身独居。】   下面附着一张照片。   完全看不出真实年龄的男人坐在书桌前,眉眼微弯,微抿的唇似乎显露出几分温柔,也丝毫看不出对方在工作上的周扒皮,反而觉得他是个从骨子里温柔的男人。   随遇而安:【我知道你叫谢拂,也知道你是28岁,大学老师。】   随遇而安:【所以,介意爆照吗?】   当一方主动爆照,另一方如果拒绝,聊天可能很难继续下去,那他眼下刚刚骗……哄到的男朋友,多半就得泡汤。   谢拂不介意自己爆照,别说这个世界颜值不错,就算是平平无奇,甚至丑陋,他也不怕爆照。   但目前的问题根本和颜值无关。   以谢拂的颜值,想要骗得人动心并不难,相信如果他爆照,双方关系也会更稳固。   然而谢拂看了看自己身边十几平的小房间,斑驳的墙面,廉价的海报,堆积摆放的玩具模型和手办,简陋的衣柜床铺,还有一眼能看出寒酸两个字的房间装修……   最重要的……还是镜子里自己那张年轻到不行的脸,以及那身格外明显的高中校服……   事情有点出乎谢拂意料,他也没想到,楚随安动作这么快,一言不合直接爆照。   他真的怀疑,自己爆照,会不会被对方当成是“谢拂”的儿子。   谢拂看着聊天页面,上面还显示着楚随安的再次催促,突然陷入了沉默。   *   随遇而安:【?有什么问题吗?】   五分钟过去了,别说照片,谢拂连句回复都没有。   楚随安本来还有些期待对方的反应,就算谢拂对他的工作并不意外,那应该有礼节上的夸赞。   寻常人的好话都爱听,更何况是网恋对象,楚随安当然也想秀一下自己的羽毛。   可谁知这么久过去,还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十分钟。   楚随安正在重新审视自己的话,看看其中有没有不对的地方。   看来看去,他觉得也只有公司上面或许有文章,难道谢拂不喜欢他工作的公司?   不对,这人上次明明都猜到了自己在哪家公司上班,怎么可能现在才不喜欢。   所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总不能是因为他不喜欢楚姓这种荒唐的原因?   这跟因为左/右脚先进公司而被开除有什么区别?   在他忍不住想要再次催促时,谢拂终于给出了回应。   拂尘:【我现在不方便,晚上再发给你。】   楚随安一颗心落地。   不是他的原因就好。   同时心里又在考虑,对方到底为什么不方便。   随遇而安:【不在家吗?】   谢拂看了一眼四周,面不改色地敲下一个字:【嗯。】   随遇而安:【没关系,我等你。】   结束聊天后,楚随安笑着拿起那瓶月色,颇有些爱不释手的味道。   他看了看时间,发现才中午十二点过。   想了想,他先发短信销假,又揣着月色打车去了公司。   进入公司后,他一路上都笑着对路过的员工打招呼。   “早。”   员工们:“……楚总早。”   一点了,早个屁。   员工群里正在激情讨论,论楚总脑抽的可能性,众人一致决定,可能性高达50%。   秘书把需要楚随安签字的文件抱到办公室。   香水公司的人,嗅觉灵敏是基本素养。   刚进来,秘书就敏锐闻到,空气中的香水并不是平时楚随安常用的那种绿意。   秘书双眼一亮,快步上前:“楚总,您又研发了新品吗?这款香水似乎很诱人。”   林间月下,幽幽清谷,空凉二字,似乎是对它的完美诠释。   她敢肯定,生产发布一定能引爆销量,远胜甜梦,且男女通用。   楚随安双唇微弯,浅浅一笑。   “不是。”   “不是?”秘书意外?随后又想难道是竞争对手新品?那他们也不会不知道啊。   见勾起了对方的好奇,楚随安才故作波澜不惊道:“别人送的。”   秘书:“……”   送香水?   秘书看了眼楚随安故作低调,实则每个行为都在低调地炫耀的模样,心中竟然有股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只见楚随安十分自然而然道:“刚交的男朋友,送我的第一份礼物,他自己亲手调的。”   “我都没想到,他第一次做就能调出这么特别的味道,天赋真的很高,本来还想请他帮公司工作,他拒绝了。”   “虽然可惜,但谁让他喜欢教书呢,才华这种东西,当拥有的太多,注定就会浪费一部分。”   “你说对吗?”   秘书:“……”   她在心里总结出眼前这个家伙说话的重点。   第一,他恋爱了,对象男的。   第二,男朋友送他亲手做的香水。   第三,男朋友很厉害,人品才华皆优秀。   第四,双方感情很好。   秘书沉默了,被套路的她终于明白,这人哪里是来上班的,分明是故意来秀恩爱的。   难怪半天假都要销。   呵呵,秀恩爱分的快。   等楚总分手的时候,她一定会带着自己老公好好安慰他的。   *   楚随安在公司待了一下午,就这一下午的时间,公司上下几层楼的人都知道他有男朋友了,且对方还送了他一瓶独一无二的月色。   有人不信邪,在网上搜了一下这个香水,还真没找到重样的,不得不承认,楚随安那瓶月色就是天下绝无仅有的一瓶。   别说单身狗们,就算是有对象的,也忍不住酸了起来。   这个扒皮到底是怎么找到一个这么浪漫的男朋友的?   送一款独一无二的香水什么的,难道不该是调香师的浪漫手段吗?   现在好了,人家先做了,就算他们再做,也总觉得比不过人家。   关于楚扒皮恋爱这件事,公司上下一致觉得这就是他走了狗屎运。   狗屎运!   带着全公司的羡慕嫉妒和酸气回家的楚随安却已经忘了这件事,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谢拂说的爆照上。   从下班开始他就在盼,一直盼到晚上八点、九点……   当天色全黑了,再怎么看都属于晚上,他才忍不住戳了一下谢拂。   随遇而安:【谢先生?】   谢拂没回应。   楚随安微微皱眉,忍不住想谢拂不会是不想爆照所以跑路了吧?   难道是他长得不好,所以不想爆照?   思及此,楚随安有些后悔,早知道他就该先宽慰一番,说自己不介意长相的。   正当他懊恼时,一声消息提示音传来。   楚随安先愣了一瞬,随后迅速低头看手机。   拂尘:【(图片)】   楚随安心跳漏了一拍,迅速点开保存并查看大图,怕自己慢一步就看不到了。   然而当他仔细看大图时,笑容逐渐凝固,表情逐渐僵硬。   高楼落地窗,窗外尽是城市夜景,一道身影正站在窗前,无限接近玻璃。   照片里的侧颜中隐约看出他微闭着眼,鼻梁上的眼镜增添了不少文雅书香气质,上半身西装下的身躯似乎也很有力量。   室内黑暗,唯有窗外的夜景和星月施舍的几分亮光,成了整张图片唯一的光度。   上半身、侧颜、月光、暗色调……繁华明亮的夜景,和模糊神秘的人影,构图完美无缺。   从艺术上来说,这张照片简直可以拿去参赛,毕竟连楚随安这个不感兴趣的门外汉都觉得它有种勾人的美,美到恨不得拿它当屏保,恨不得自己进入照片里,与照片里的人一聚。   可理智告诉他,自己现在应该问问谢拂。   照片上这个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估计连亲妈都认不出的人影……到底是谁?   -------------------- 第107章 新型网恋5   随遇而安:【在?】   随遇而安:【(图片), 是我没资格看清照片里人的脸吗?】   说实话,楚随安看到照片的第一反应,这是网图吧?   这么精致漂亮的图, 放出去直接可以做海报封面宣传图那种,一看就很像网图,可他百度识图后,只找到一堆类似的图片,却没有真的找到一模一样的图片,p的都没有。   事实证明, 这不是网图。   既然不是网图,那它就真的是谢拂拍的。   而照片上的人,也极有可能真的是谢拂。   于是他翻来覆去把照片看了许久,就差拿个放大镜看, 依旧没能看清图片上人的模样。   楚随安气笑了。   这就是爆照?   对,爆一张完全看不出模样的照片也是爆照。   拂尘:【不是。】   随遇而安:【哦, 那就是你打算给我一个惊喜?】   先发一张不怎么样的,降低他的期待值,再发一张超出预期的,届时,就算是长相一般,也能让楚随安感到惊喜并接受。   拂尘:【也不是。】   随遇而安:【……】   平心而论,这张图是很漂亮,图片上模糊的人影也很吸引人,尤其是那副最清晰明显的眼镜,让人很容易被图上人的斯文气质吸引到心痒。   可在这是爆真容照片的情况下, 这张图片再美,也掩盖不它毫无用处的事实, 毕竟看完它的楚随安依旧不知道谢拂长什么样。   随遇而安:【所以是为什么?】   随遇而安:【如果你现在不想爆照,也可以告诉我,我又不会逼你。】   随遇而安:【但你这样应付,我有点不高兴。】   旁观的013啧啧两声,感叹小七脾气真好,被耍了还只是说有点不高兴。   谢拂抿了抿唇,顶着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拂尘:【因为我自卑。】   楚随安:“……”   他没忍住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   确定这人白天才刚用几句话把自己堵得说不出话来,以及对方在智商方面明晃晃的骄傲后,再看对方刚刚发来的这句话。   一时之间,他甚至怀疑对面换了个人。   随遇而安:【(截图),今早跟我聊天的,是你本人吗?】   随遇而安:【还是你现在换人了?】   谢拂看着屏幕的表情不变,013却已经在偷笑了。   拂尘:【我对智商骄傲,对容貌自卑,似乎并不矛盾。】   随遇而安:【……】   楚随安看着屏幕里的话,头一次感觉到,明知道对方是在胡说八道,却无法拆穿的感觉。   他活了这许多年,却没见过精分分得像谢拂这么明确的人。   一般人的骄傲和自卑就算不一样,却也是互相影响。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他没在早上的聊天里看出对方有任何自卑倾向。   否则他当时也不会忘了跟对方说一句,他不介意谢拂的容貌,就算长得不好看也没关系。   楚随安整个人躺在沙发上,看着屏幕抿了抿唇,似乎较上真一般,非要跟谢拂扯下去,继续道:【我不介意。】   随遇而安:【无论你长什么,我都接受并喜欢。】   这样全然信任并接受的态度,若是谢拂再推脱,似乎就说不过去了。   楚随安静静等待,等待谢拂的反应。   没一会儿,谢拂便发来消息:【我怕吓到你。】   得丑成什么样才能吓到人?   拂尘:【如果你真的想看,还是先做好心理准备,等时机到了,我去找你。】   楚随安看得眼皮一跳。   似乎不是很明白,话题是怎么突然从爆照聊到面基上的。   楚随安不是没想过面基,事实上,从收到香水,并且下定决心答应谢拂时,他便做好了面基的准备,只是双方都需要时间消化关系,并循序渐进。   贸然面基只会导致双方进展太快,感情不够稳固,遇到一些小矛盾,就会很容易爆发。   楚随安是认真的,当然不希望两人之间将来落到那样的下场。   便想慢慢来。   然而谢拂似乎比他还慢。   这时楚随安才不由回想,白天自己突然爆照的行为大概吓到对方了,才让对方想了这样一个办法,来委婉拒绝现在爆照。   这样一想,楚随安便不生气了,反而开始反思,白天是他太激动了,才突然爆照吓到了谢拂。   他沉默片刻,才问道:【照片上的人是你吗?】   拂尘:【嗯。】   不知道为什么,楚随安竟然有些安慰。   对方虽然不想爆照,却也没有胡乱找一张照片糊弄他。   楚随安默默将图片设置成屏保。   随遇而安:【好,我等你。】   他不知道谢拂需要多久来调心态,可看对方送礼物的速度,应当不会很慢才对。   谢拂看着屏幕,心知这一关目前算是过去了。   心中稍稍松口气,他这才关上手机和自拍杆,又将身上租来的西装换下来,离开了酒店。   他只订了三个小时,再不走就要没时间了。   目睹完宿主一系列操作,013默默吐槽了一句:“宿主,你还能再抠一点吗?”   衣服是租的,眼镜地摊货,房间是订的小时间,可以说照片上的所有内容,除了人是真的,其他全都是假的。   看照片以为是有品位的轻奢人群,看实物就是贫民窟的小王子,这分明就是照骗。   谢拂面不改色离开酒店,出了酒店,他便恢复成年轻男生的装扮,模样少年感十足。   他没搭理013的指责,也不知是没心思还是没好意思。   等他回到家,看着眼前的“贫民窟”,想了想道:“爸,暂时不用搬家了。”   谢父一愣,“怎么了?是不是担心家里没钱啊?你放心,我都打听过了,你学校附近也有便宜的,你给的钱已经够了。”   “算了。”谢拂觉得就算现在搬了,等他上了大学,这夫妻俩还会回这儿住,这样的话,那还不如不搬。   “等下次再说。”   谢拂都这么说了,向来听儿子话的谢父当然没意见。   但他还是担心谢拂是因为怕他没钱才说不搬的。   便没忍住跟谢母商量。   “你说,儿子是不是嫌弃家里没钱啊?”   “咱们努力工作,也只是勉强供得起他。”   “可他现在一个暑假工,比咱们几个月工资还多。”   说白了,就是眼见着儿子长大能赚钱了,既欣慰又自惭形秽。   谢母听不到,也说不出话,但她默默陪在谢父身边,谢父什么想法,她又何尝没有。   但无论如何,儿子出息都是好事。   他们只要将心态调整到为他骄傲就好。   能生出这么优秀的儿子,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本事。   *   陶越没吃完上次瓜的后续,等抽出空来,就问楚随安他收到礼物后怎么说的。   楚随安想了想,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他现在炫耀的心思已经淡了,主要还是想让陶越帮他分析,为什么对方不愿意爆照。   谢拂之前扯的什么自卑的说法他始终不信,可除了这一点,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更合理的逻辑。   陶越听到香水月色时,忍不住啧啧两声,调香师给恋人送一瓶亲手制作的香水固然浪漫,可给调香师的对象送一瓶独一无二的香水,不仅浪漫,更显得他能耐。   这下子,以后就算楚随安想如法炮制,也是学谢拂的,落了下乘。   “他不是个老师吗?哪儿这么多才多艺?”   “老师怎么就不能多才多艺了?你歧视老师?”楚随安微微皱眉。   陶越:“……”   “哎哎,我说,你要是这样那可就没意思了,我是听你的话来帮你分析事情,你要是一个劲反驳我,帮他说话,我还怎么跟你分析?你还听不听了?”   楚随安想了想,眉心放松,“抱歉,你继续。”   陶越喝了口水,开始认真给他分析。   “别的不说,就他这送礼并且要你接受的办法,手段就不简单。”   “你可别被他给骗了,能想到送你香水,还是亲手制作,独一无二,这样做的人,可不像是什么都不懂的新手。”   撩人的手段可老道了。   就这一点看,谢拂后面说什么自卑不好意思发正面照就是在扯淡。   楚随安对着灯光晃了晃瓶身,里面的香水正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空气中飘荡的香味依然令他心醉,之前他被谢拂惊人的调香天赋所吸引,一时忘了这件事本身,此时被陶越一分析,便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   “可能真是巧合?”   “毕竟他都知道我在香水公司工作,想到送我香水,应该也正常。”   然而陶越一句话便将他说得哑口无言,“那他怎么知道你在什么公司工作的?”   楚随安:“……”   怎么知道的?   从他几句聊天里分析出来的。   陶越摊手:“你看,能轻易猜到这么多的人,你觉得他能傻?能有多单纯?”   楚随安将月色紧紧握在手里,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好,我们就当他没情商,一切凭本能和能力,可你回想他跟你说的话,我只看了你给我看的那些,就觉得他并不简单。”   “你看不清,是因为你有滤镜,还先入为主,对他有了既定印象。”   楚随安不得不承认,陶越说得没错。   他脑海里的谢拂,始终是那个认真却又不知道怎么拒绝别人的人。   可那或许只是他的一个方面。   从他开始删除并拒绝加好友时,对方就在不断学习改变。   只有他还在用原来的印象去想他。   “可这跟他不想爆照有什么关系?”   楚随安还是不明白。   陶越想了想道:“可能他说的是真的,他真的长得丑。”   楚随安动了动唇,还没说话,陶越便继续道:“但他不爆照绝不是因为自卑,很有可能是因为怕现在爆照吓到你,想等以后把你套牢了,你能因为跟他的感情而接受他的缺点时,他才会放心。”   楚随安心说他又不介意对方长的有多难看。   “那这样呢?”   陶越立马发了一张图片过来。   图片上的人眼睛鼻子嘴分开看没任何问题,可就是凑在一起,哪儿哪儿看都不和谐,哪儿哪儿都别扭,别扭到让人看一眼觉得有些恶心。   你要说他长得好看那肯定没有,可你要说他长的难看,那也不至于。   就是不协调。   仿佛……这不是一个人长出来的。   嗯?   楚随安将图片放大再放大,最后无语道:“你这是p的吧?”   陶越:“哈哈哈哈哈……”   陶越:“反正就这个意思,虽然我是p的,但不代表世界上没有长这样的人。”   “总之,虽然这样的打算有些奸诈,但也能理解,不算过分,毕竟最后要不要跟他继续走下去,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想法。如果他没爆照的这段时间跟你不好,那他也骗不到你,你还是会跟他分手。如果你在看了他的容貌后还继续跟他在一起,只能说你们相处这段时间十分契合,并且他对你不错,左右你都不亏。”   楚随安:“……”好有道理的样子。   所以说来说去,他就是不能知道对方到底长什么样呗。   楚随安心里有些失望。   “行了,我知道了,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我要挂了。”   “诶诶,等等,我帮你说了这么多,要点小报酬不过分吧?什么时候给兄弟看看那什么叫月色的香水?”陶越知道楚随安看上去人模人样,实际很喜欢跟人炫耀,自己提出这个要求,他应该不会拒绝。   果不其然,楚随安丢下一句:“等着,有你看的时候。”   挂断电话,楚随安又翻开那张照片,试图从中看出谢拂的真容。   虽然陶越说的那些似乎有点道理,可每每看到这张图,楚随安都下意识觉得谢拂长得应该不丑。   这年头,就算长相再难看,也能化妆成个美女帅哥。   如果谢拂有容貌焦虑,大不了化个妆,同样也能达到遮掩真容的目的。   可他偏偏没有。   为什么呢?   直觉告诉他,其中或许有猫腻。   比如,谢拂还有别的瞒他?   可楚随安想了很久,依旧没想到谢拂还有需要隐瞒他且跟容貌有关的地方,也只好作罢。   他随手一翻群聊,眉心微微蹙起。   【听说拂尘在线下出现了?还和随遇而安是一对?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不就是有人为了耍人和炫耀,故意隐瞒跟拂尘的关系,想看其他人出丑啰,呵呵。】   【???不是吧?他们早就在一起了?我还以为还在追求暧昧期。】   【没早就在一起,拂尘也不会听随遇而安的话来帮他打脸吧?说实话,大家都是一个群的,这么玩挺没意思的。】   【就是,交往就交往吧,还非说没有,让别人心动,却又让另一个人站出来打脸,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楚随安看得皱眉,刚想说点什么,一直窥屏的陶越忍不住了。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你们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人家谈恋爱跟你们有半毛钱关系?人家不喜欢你们,也根本不想搭理你们好不好,怎么,人家想谈个恋爱还要跟你们打报告,要你们同意不成?】   【葡萄哥,我们也没说不许啊,可明明早就在一起了却不说,这不就是想看我们笑话吗?】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得了吧,有那个闲工夫,人家都甜甜蜜蜜一轮了,什么早就在一起了,人家只是恰好在那天那个时候送花追求,也值得你们大动干戈?跟自己男人出轨了似的。】   这话说得难听,可群里人也听出来了,这是在说两人那会儿还没在一起呢。   【可之前随遇而安不还说他们只是认识吗?】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你们又没问怎么认识,他们也是网上群里认识的,只是看对眼有感觉,不行吗?】   众人:【…………】   行……   所以他们没故意耍人呗?   可他们怎么觉得这还不如故意耍他们呢?   没有刻意就秀了他们一脸,就是说他们活该吃狗粮?   有人心里酸的不行,忍不住说:【呵呵,在一起就在一起呗,网恋分手的多了去了,现在看根本没意义。】   【就是,虽然送了花,可拂尘全程可没露面,说不定长得不怎么样,才躲躲藏藏不敢出现。】   陶越一看噎住,他心里也这么想的,因此一时间没能及时反驳,这跟他刚才的表现可不符,因而有人就真的怀疑,是不是拂尘真的不好看,说不定随遇而安已经跟对方爆照,但是因为没看上分了呢。   人类总是不介意用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别人。   倒也不是真有多的坏,本质还是酸,比柠檬都酸,也不想看别人过得多好。   随遇而安:【没分,别乱猜。】   随遇而安的出现让群里消失沉默了一瞬,随后炸了一下。   【所以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随遇而安:【嗯。】   【那你们爆照面基了吗?】   随遇而安:【爆了。】   【啊啊啊,那拂尘长的怎么样?是不是不好看?不行一定要不好看否则我不甘心,明明我也跟他聊了一个月!】   楚随安抿唇。   随遇而安:【绝无仅有。】   群里安静了一瞬,随后爆发了一阵争论。   【真的假的?】   【别骗我们!】   【无图无真相!】   【呜呜……错亿!早知道当初一定更热情一点,说不定他唯一没删的就是我了!】   不少人发出质疑,认为随遇而安说谎,也有人相信了,正暗自遗憾自己没能抓住机会,如果拂尘刚入群自己也加,说不定现在跟对方在一起的就不是随遇而安了。   而楚随安则在发了最后那条消息后就没再出现,刚刚退出,就看见陶越戳他私聊。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流汗)你做什么呢?现在把话说那么死,万一拂尘真的不好看,那要怎么办?】   随遇而安:【没事,我只说绝无仅有,又没说是绝无仅有的好看,还是绝无仅有的丑,又或者是绝无仅有的普通。】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你………………】   随遇而安:【我怎么?】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你可真是个逻辑鬼才(棒)!】   楚随安笑了一下。   然而也仅仅是一下,很快笑容又淡了下来。   别看他在群里说得那么云淡风轻,心里却还是在打鼓。   毕竟作为谢拂男朋友,他对谢拂的容貌也一无所知。   想了想,忍不住敲了谢拂。   随遇而安:【群消息你看了吗?对于我刚刚说的话,你有什么想法?】   拂尘:【什么想法?】   谢拂屏蔽了群消息,任凭里面99+也影响不到他,闻言才转头看了一眼群聊,里面刷屏速度很快,他好艰难才翻到楚随安的消息,手指不由顿了顿。   随遇而安:【喏,你也看到了,对不起啊,我好像不该贸然提你的颜值,可他们总是贬低你,我看不过去才……】   先把锅甩给别人,是别人质疑,他为了维护谢拂才下场。   楚随安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便继续发消息。   随遇而安:【要不现在先给我打个预防针?你颜值大概能打几分?】   拂尘:【知道了你想做什么?】   楚随安松口气。   随遇而安:【我看看需不需要预约个整形医生,都说了是绝无仅有,那美丑总要占一个吧?】   谢拂:“…………”   所以这人还想着把他往丑里整?   群聊有毒,他已经因为楚随安在群里说的话,而不得不背着各种标签艰难前行了,实在不想这人以后还挖更多的坑让他填。   拂尘:【不用整形。】   随遇而安:【原因?】   拂尘:【我本人也能做到绝无仅有。】   绝无仅有这个词其实很心机,不说他这个世界颜值够用,就算长得一般,也能用绝无仅有,毕竟每个人在世上都是独一无二的。   楚随安心里一个咯噔,他敲了敲陶越,把聊天截图发给他,【完了,实锤了,他确实不好看。】   楚随安很有逻辑,如果谢拂长得好看,那根本不会介意爆照,极有可能是不好看,才会推三阻四。   看了聊天记录,陶越心里为兄弟默哀了一把。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兄弟,你加油。】   随遇而安:【嗯,我会好好开导他的,让他知道容貌没那么重要。】   实在开导不了的话,还可以整容嘛。   -------------------- 第108章 新型网恋6   随遇而安:【《霍宣创业的那些年》】   随遇而安:【《从农民工到国际巨星——史进安》】   随遇而安:【《听我讲数字中的秘密——马无思》】   ……   一个个励志标题似乎在给人灌什么心灵鸡汤, 可问题是谢拂不觉得自己什么时候需要喝什么心灵鸡汤。   尤其是楚随安每发一条链接,就会在下面跟上那条链接下附上一张链接里人物的真人图片。   emmm……怎么说呢,算不上难看, 但也绝对算不上好看,都是很日常,甚至有些粗糙且不修边幅的图片。   但这样的图片下面,还有一张穿着打扮精致用心的对比图,两张图片里的他们看起来简直是两个人。   谢拂皱眉不解,这是要做什么照片对比大赏?   拂尘:【发这些做什么?】   随遇而安:【从这里面你有悟出什么道理吗?】   拂尘:【大人物也是普通人?】   随遇而安:【……对, 但不仅仅是这一点。】   拂尘:【哦。】   随遇而安:【……你就没有别的想法了吗?】   拂尘:【在想他们贵不贵。】   楚随安:“……?”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谢拂没再追问这个对他而言没什么意义的问题,而楚随安则皱着眉有些苦恼。   到底要怎么才能委婉地让他明白,一个人的成就跟他的容貌关系不大呢?   他忍不住敲了敲陶越:【我用你说的办法做了。】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效果怎么样?那些可是我好不容易搜集来的。】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办法相当有信心。   随遇而安:【没多大用。】   陶越皱眉。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应该啊……】   随遇而安:【没什么不应该的,事实如此, 他看见这些链接和图片,好像完全没想到那方面去。】   他给陶越看了截图。   陶越翻了翻, 摸了摸下巴,莫名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一般来说,如果一个人在意某件事物,那当他看见其他事物时,第一时间联想到的也会是他所在意的事物。   谢拂看见那些链接和图片,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联想到颜值的重要性上,要么是他反应迟钝,这一点根据对方轻易猜出楚随安的工作和所在城市来看并不成立。   那就只剩一种可能。   他不爆照,也不面基, 其实跟他的容貌没关系,或者说, 至少跟美丑无关。   想到这个可能,陶越心头一跳。   可既然跟颜值无关,那跟什么有关呢?   陶越忽然感觉到一股抽丝剥茧找出别人秘密的激动和期待。   然而等冷静下来后,他又觉得暂时还是不告诉楚随安的好,免得他胡思乱想。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楚总放心,一计不成再来一计,我去想别的办法,等我的好消息。】   随遇而安:【(红包)】   随遇而安:【辛苦了。】   *   “出去玩?这么大热天的,出去多热啊。”   “室内?室内也没什么好玩的,剧本杀都玩过多少回了,腻了。我倒是想去射击室,可那家未成年要有家长带着才能进去。”   “电影?电影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去网吧打游戏,就是现在网吧也挺不好进的,烦,游戏都不许未成年玩……喂?喂?”   男生一脸困惑地看着手机,“怎么挂了?话都没说完呢。”   他一抬头,就看见那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家教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来,并且坐在一旁看了他好一会儿。   “嘿嘿哥,今天来这么早啊?你看我这儿还忙着,要不您先自个儿待会儿?”   他桌上别说是书本作业,连张纸都没有,全都是电子用品,没来得及收拾。   谢拂漫不经心掏出笔记本。   “不急,反正不管你浪费多少时间,我都是那个点下班。”   男生:“……”   对,就是这样,从这人来了后,经常提醒他哪儿哪儿吃亏,这让原本从来不在乎补课的他,每每面对谢拂,都有种自己不抓紧时间就是在浪费时间浪费生命浪费金钱的感觉。   这让人怎么忍。   也是奇怪,明明家长经常耳提面命的话,他从来不放在心上,被这人一说,就较了真,一点也不想吃亏。   因此,即便这人态度冷淡,平时也都是纯粹的补课,不掺杂其他,男生依然对谢拂有种较劲感,在他面前不想输。   两人年纪相差不大,中二少年有这种想法其实无可厚非,他被谢拂激起了好胜心。   少年想赢谢拂,可在学习上他只有给谢拂提鞋的份儿,只好在其他地方找回场子,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坏笑地扯了扯唇角。   课间休息的时候,他故意摸出手机,假装跟女朋友发短信,一边还时不时感叹,“她真的好粘人,我本来都不想谈恋爱的,都是她追得太紧了,我没办法,只能答应了,可惜答应了她就只能拒绝其他女生。”   没错,被他想到且想用来赢谢拂的,是早恋。   这种早恋的事他不能跟父母炫耀,朋友们全都知道,已经炫耀过了,没意思,便想在谢拂这里找找存在感。   中二病犯了,觉得自己是个大人,谁都看不起。   谢拂:“……”   013都忍不住怜悯地看着这小子,比早恋?他家宿主可是早恋专家,这小子纯粹送人头的。   谢拂头也没抬,漫不经心地将笔记本翻到下一堂课的内容,“没回你吧。”   男生笑脸一僵。   他看了看手机没回应的聊天页面,又看了看谢拂,怀疑他是刚刚偷瞄看到了。   “用不着。”   谢拂都没往他那儿看一眼,“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你好像忘了情人节。”   “什么情人节?情人节不是2月14……”男生一脸懵逼,挠头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表情微变。   现在很多人只记得国外的情人节,却忘了国内的传统节日,导致有人被说起时慢半拍才能回过神。   男生连忙低头飞快地发消息。   “你想去哪儿玩?我带你去,再热也带啊!”   “剧本杀最有意思了,多带一些朋友,大家都喜欢,当然你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近期有不少电影要上映,我陪你全都看个遍!”   “还有什么你想做的?都跟我说,我都带你去。”   然而当消息全部发过去,大约是对面看舒服了,等他再次发一条消息时,就收到了一个明晃晃、血淋淋的红色感叹号,似乎在嘲笑他的愚蠢。   男生:“……”   他低头懵逼地看着手里的已经发不出去消息的聊天页面,又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谢拂。   谢拂看够了,收回视线,看了眼笔记本,悠悠道:“来,继续,接下来补语文。”   男生:“……”他好像刚刚跟女朋友吵架欸……   这个魔鬼!   *   回去的路上,谢拂一边等车一边刷新着手机页面,看着一些七夕活动广告,又淡定地划过,仿佛没看到一般。   013看见,不由提醒道:“宿主,小七生日欸。”   谢拂知道。   可他现在不应该知道。   不过好就好在这一天的特别之处,即便不过生日,那也是能过七夕的。   谢拂想了想,还是先刷了下楚随安的朋友圈。   随遇而安:【聆香七夕新品鹊桥仙即将上线,欢迎预订![链接]】   谢拂手指顿了顿,继续往下翻。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楚随安的性格原因,又或者是行事风格如此,他的朋友圈里不是跟工作相关就是跟工作相关。   刷了一圈,唯一看到点不同的,还是前不久的一条。   随遇而安:【今夜月色真美。】   谢拂记忆力很好,清晰地记得这一天,应该是那天线下聚会的日子,也是他们正式确定关系的日子,更是他发那张氛围照骗的日子。   他点开那条朋友圈查看,发现它的发布时间比他发照片还要晚。   也就是说,在他发了那样的照片后,这人依然发了这样一条跟以前风格截然不同的朋友圈,引人遐想。   这个人……   毫不意外的是,这条朋友圈了下面的回复堪称朋友圈里的最多。   谢拂看了看,下面都是一些什么职位称呼,或者职位编号,又或者是一些群里人,一般都是网名,很少的几个真名就显得有些明显。   可这些真名里,跟楚随安相关的并不多。   其中有两个用网名的倒是比较特别。   云淡风轻:【谈恋爱了?长什么样?多大年纪?有机会带回来看看。】   谢拂:“……”里面三个问题有两个他都不能说真话。   风雨无阻:【先来我家,我家这里更近。】   云淡风轻:【呵呵,你家几个孩子,还有他落脚的吗?】   风雨无阻:【你还说我?一大把年纪还跟小年轻谈恋爱,也不怕别人笑话。】   这几条消息下面没有回复,无论是云淡风轻的还是风雨无阻的,别的评论还有几个回复,可这两个跟楚随安没看见似的,全然无视了。   谢拂却不由抽了一下唇角。   他可以保证,这两条信息没被回复绝不是因为发信息人的身份特殊,而是因为那一句一大把年纪还跟小年轻谈恋爱,被某人自我代入了。   他编的身份已经28岁,在对方眼里都算年轻,要是让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年龄……老牛吃嫩草实锤。   谢拂摇摇头,将这事抛诸脑后,左右还早,该瞒着的还是得瞒着。   *   随遇而安:【上次收了你的香水,一直都没来得及送你回礼。】说得比较委婉,目的也有些拐弯抹角。   谢拂却挑了挑眉,似乎一眼看出其中玄机。   拂尘:【不用,是我向你追求,需要送礼的只有我,你的答应就是最好的回礼。】   楚随安看着消息忍不住露出个笑容,既无奈又欢喜。   毕竟谁不喜欢听好听的话呢?   可想到自己的目的,他还是打起精神,开始继续。   随遇而安:【……好吧,其实是我想送点东西给你。】   随遇而安:【难道你不想要吗?】   楚随安本想不着痕迹地套话,谁知道这话根本套不出来,不得不说了实话。   虽然少了惊喜,但似乎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谢拂当然不能说自己不想要。他回避了这个问题,反问回去。   拂尘:【七夕礼物?】   随遇而安:【……哪有人这样谈恋爱的,一点惊喜都没有了。】   谢拂又哪里是不喜欢惊喜,他是在阻止楚随安要地址。   拂尘:【没关系,反正都这个时间了,送了礼也不一定能在七夕收到。】   随遇而安:【你在不高兴?因为我没有提前准备?】   随遇而安:【对不起啊,最近忙工作,一时忘了这件事。】   事实是每年这段时间都是新品发布或者搞活动的时候,无论是什么,他这个楚总都不能缺席。   以至于每年的七夕给他的印象就是工作,连这天是他生日都给忘了,更是全然不记得这还是个有关于爱情的节日,在工作上知道它是七夕,和在生活中意识到它是七夕,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等他终于想起来七夕是什么日子,以及自己已经有个新上任不久的男朋友,不再是孤家寡人时,距离七夕也只剩下不到两天,就算想送什么礼物,也要等到七夕之后才能收到。   拂尘:【没关系,工作忙我理解。】   楚随安更为内疚,心里自然而然产生了补偿的想法。   随遇而安:【(红包)】   随遇而安:【(红包)】   随遇而安:【(红包)】   随遇而安:【(红包)】   随遇而安:【(红包)】   一连发了几个红包,楚随安心情总算好了不少。   随遇而安:【当天我不知道要工作到几点,礼物也寄不了,这些就当是我在隔空请你一起吃饭逛街约会,你假装带着我,好好玩。】   谢拂犹豫了一下。   是真的犹豫了几秒。   他之前是一直打算不收任何人红包的,那是诈骗,可现在楚随安给的红包,他不收似乎更不妙……他在考虑这个钱收了,他以后会不会因为诈骗而进局子。   十分想拒绝的他,刚刚敲下一行字,还没来得及发送出去,就又收到了对方的消息。   随遇而安:【知道你从来不收红包,可现在我们又不是外人,别人的不收,我的总要收下,如果你不收的话,我只能想其他办法送你礼物了。】   以前还被劝着不要给谢拂花钱的人,现在却逼着谢拂收钱。   如果陶越知道,一定会非常“欣慰”,某人终于成功被骗,距离冤大头、提款机、散财童子等词语,只有一步之遥。   毕竟有一就有二,他离目标已经十分接近。   谢拂:“……”   最终,他还是勉为其难地收下了礼物。   他乐观地想,左右这些加起来也就一千块,目前还不到能立案的地步。   他努努力,把数额控制在三千以下,应该……没问题?   *   七夕当天,不止是楚随安在忙工作,还有公司其他许多人都在忙,社畜是没有资格说请假约会的,包括楚随安。   公司上下一直忙到中午,才有空休息。   他们结伴去食堂,发现食堂竟然也推出了七夕特别菜品,什么鸳鸯戏水,什么浓情蜜意,听起来就十分有诗情画意,颇受人喜欢。   可打了之后才发现,其实就是普通菜色,跟平时吃的那些菜差别不大,可大家依然吃得津津有味。   不是在填饱肚子,这是在吃意境。   “没想到我单身狗也能享受到七夕情人节的福利。”有员工感叹道,“就是这福利忒抠门了。”   他揉了揉肚子,觉得自己给没吃饱。   只是那些特别菜品已经卖完,他们想吃也只能买其他的。   楚随安抽空给谢拂发消息。   随遇而安:【在干什么?】   那边回复很快。   拂尘:【约会。】   楚随安:“……”   明明是自己一手促成的事,怎么就觉得不爽了呢?   自己累死累活还得不到这两条夸奖,对方却悠哉悠哉拿着他给的钱外出约会。   这要是中途碰见个合眼缘的,是不是还要展开一场新恋情?   要知道七夕里最多的除了情侣,还有各种希望能找到对象的单身狗们。   随遇而安:【都玩了什么?好玩吗?】   拂尘:【很多。】   拂尘:【对了,你们公司的这款新品香水也是你主持研发的吗?】   随遇而安:【是,不过这款香水其实很早就开始研发了,只是今天才推出来。】   拂尘:【我下单了。】   楚随安:“……”莫名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   他决定转移这个话题,【说是跟我一起约会,你都不说今天去了哪里。】   没一会儿,他便收到了谢拂发来的各种照片,什么两个人的情侣套餐,情侣座的电影票,电影开场,谢拂身边空荡荡的位置。   明明是说带着他一起约会,可当楚随安看到这些图片时,却没感觉到身临其境,仿佛自己真的在跟对方约会,他只感受到了孤单和寂寥。   既是谢拂的,也是他的。   相隔两地,即便他们再想甜蜜,也不过只能在网上诉诉情,身边永远形单影只。   楚随安看着这些照片,里面没有谢拂,重要信息也被马赛克,但他依然能想象出对方孤身一人的模样。   拂尘:【在做什么?】   随遇而安:【想你。】   拂尘:【……】   哪里来的土味情话。   随遇而安:【不是情话,是真的想你,弟弟七夕后我请假,你在哪儿?不用等你找我,我可以直接去找你。】   他有些迫不及待,不管谢拂长什么样,他都认了,无所谓。   这回谢拂沉默的时间有点长,楚随安却不想等了,追问道:【难道你不想见我吗?如果实在不愿意我看到你的样子,你也可以戴面具。】   拂尘:【……】   楚随安又等了一会儿。   拂尘:【再等等,我打算搬去s市,不过还要等一年。】   安抚性的劝慰,楚随安一看就明白。   他都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只是对方推脱的借口,一年这么长,万一有什么变故也很正常。   但同时,搬来s市这件事对他的诱惑确实大,大到让他迟疑。   所以他犹豫了。   要不要答应呢?   正纠结时,门卫那边打来了电话,“楚总,这边有您的快递。”   楚随安意外挑眉:“我快递收件地址都是家里,怎么会寄到公司?”   “确实是您的,您可以来看一下。”   楚随安下去看了一眼,收件人确实是他,可他也可以确定,这不是自己买的。   拂尘:【快递签收了吗?】   楚随安:“……”   随遇而安:【你买的?】   拂尘:【嗯。】   楚随安这才想起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工作单位,想寄个东西轻而易举,可自己却什么也不知道,想送礼物都不行。   楚随安微微皱眉。   他提着包裹回到自己办公室,拆开发现果然是几本书。   他并不意外,早在拿到包裹时,他就感觉到里面是什么。   可当他看到书名时,整个人沉默了。   这几本书的主人公赫然是先前楚随安发链接劝慰谢拂的那几位伟人。   拂尘:【你之前发了好多链接,应该很喜欢他们?我把跟他们有关的书都买了送你。】   楚随安哭笑不得地揉了揉额头,却也说不出什么不高兴的话来。   他硬着头皮打了几个字:【嗯……谢谢。】   所以这人当时是真的没明白,他发这些人的链接和图片是为了什么?   可想而知,面基什么的要泡汤了,目前还不太现实。   他正觉得想消除谢拂的心理障碍任重道远时,消失了两天的陶越悄咪咪敲了敲他。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兄弟,我刚刚看到一则新闻,我觉得……你或许可以做个参考。】   随遇而安:【……?】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首先啊,首先我想说,这只是我的猜测,只能做个参考,具体是怎么回事,还是要以实际情况为主。】   随遇而安:【……】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先说好,猜错了别怪我,猜对了更别怪我。】   随遇而安:【有屁快放。】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几分钟后……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链接:81老太伪装18岁少女诈骗小伙十几万。】   十分钟后……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兄弟,你还好吗?还健在否?】   很久之后……   随遇而安:【………………】 第109章 新型网恋7   晚上, 谢拂回到家,路上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对楚随安说一声生日快乐,至于怎么知道的, 去朋友圈微博逛逛,应该能找到点什么。   将电影票票根丢进垃圾桶,他摸出手机想翻翻证据,然而打开手机后,手就不自觉一顿。   他看着不断发来新消息的随遇而安消息栏,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随手点进去, 发现楚随安并没有发什么有意义的消息。   几乎都是一些你在吗?吃晚饭了吗?我下班了这类没什么意义,更像是想说什么却不能说,只能没话找话的感觉。   或许连对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几分钟一条的信息,将所有未读消息提升到了两位数, 谢拂想了想,才发了一个。算是回应。   看到他有反应了, 随遇而安反而不发了。   谢拂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随遇而安的新消息发来。   拂尘:【怎么不说话?】   随遇而安:【……其实没什么,我就是想知道你平安到家没。】   谢拂眉心微皱,却是没想到对方还会有什么别的原因。   他想了想,拍了一张纯天空,看不到人和建筑地面人物的图片发给对方,配字:【已经回家了。】   等了片刻,对方才回复。   随遇而安:【哦,那就好,我就是有些担心你的安全。】   明明回复也没什么问题, 可谢拂就是敏锐觉得其中似乎有点不对劲。   以前对方虽然也关心,却也没像今天这样紧张。   拂尘:【发生什么事了吗?】   随遇而安:【没什么, 我就是无意中刷到一条新闻。】   拂尘:【什么新闻?】   随遇而安:【最近好像有些夜跑出事的新闻,不止一起,我就是担心你。】   随遇而安:【不论男女,夜晚在外面都要小心,我就是担心你回去太晚,或者真出什么事,才隔一会儿就发消息问你。】   这理由还勉强有逻辑。   谢拂假装信了。   拂尘:【你说得对,谢谢你关心,不过我现在已经到家,你可以放心了。】   拂尘:【你也早点休息。】   随遇而安:【……嗯。】   话题就这么结束,一直到谢拂睡觉,楚随安都没再发消息过来。   与他不同的是,楚随安却在家里辗转反侧,坐立难安,大半夜都睡不着。   陶越发拉的那条新闻链接一直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他当然不觉得谢拂是什么81老大爷,虽然谢拂不肯爆真容,但他也没随便找一张图片来敷衍他。   楚随安依然倾向于谢拂虽然不想见他,却也没有随意骗他。   所以,他说那张照片上的人是他,那应该就是他。   而无论如何看,那张照片上的人着实不像是什么81老大爷,甚至跟老这个字沾不上半点边。   不过,他也觉得陶越给出的这种可能性其实有可能。   谢拂或许不是什么81老大爷,却也有可能在年龄这方面隐瞒了他。   或许……他比自己想的还要大一点?   可楚随安自己都愿意承认自己是36岁,他实在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年龄,才能让对方讳莫如深,甚至要用这种办法来拖延时间。   38?39?40?又或者……4、50?   虽说现在人均寿命拉长,50都不算老年,看上去甚至能有三十几岁的模样,可再怎么说,这也上4进5了。   或许这就是他不愿意现在爆照面基的原因?   毕竟三十几岁的模样到了镜头下,只会显得更老,而他要是看到这种照片,难免会怀疑他的真实年纪。   这样一来的话,那谢拂先前的说法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比如成绩优异学识渊博,年龄那么大,学的时间长,内容多,知道的更多也不奇怪。   对网上聊天交友一知半解,这样的年纪,或许从前都没怎么上过网,现在做起这些才有些生疏。   至于聊天中对方自然而然展现出的理智和傲气,或许跟年龄无关,只和性格有关。   也正因为年龄,他在得知楚随安的年龄时,才没多大反应,或许在他心里,楚随安还十分年轻。   楚随安认真回想了一下,发现对方确实从没在年龄这一方面攻讦过他,也没对他的年龄表示出明显的不满。   这是一种猜测,却也是一种极有可能的猜测。   楚随安越想越有可能,于是彻底睡不着了。   他爬起来坐在床上,拿起手机在网上搜索了一些4、50岁人的模样,企图用它们麻痹自己,试图把自己给洗脑,4、50也没什么,毕竟自己也不年轻了。   四五十岁,也只是比他大十岁这样。   倒退回去一点,他二十多岁的时候,对方也才三十多岁,这种年龄差分明是很多网络文学的最佳年龄差好吗。   也不知道是这理由真有效,又或者是楚随安的自我催眠能力一流,等他坚持不住睡着之前,心里已经无障碍接受了谢拂可能是个四五十岁的老男人。   睡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个年纪了,那做那什么的时候,还能行吗?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睡之前他在胡思乱想,睡着时,它也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以至于等到了梦里,楚随安则没能摆脱它。   梦里的楚随安跟谢拂成功面基,也确如楚随安的猜测,真实的谢拂比他说的28岁大上许多,楚随安却非但不在意,反而非常轻易便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因为这样一来,那他跟谢拂之间,年纪小的就是他了,而他也不用再因为年龄一事耿耿于怀。   一个坦白从宽,一个不计前嫌,两人当真过了好一段恩爱时光,直到进度到了最后一步上床。   楚随安躺在床上,等着谢拂扑上来,然而他等啊等,等啊等,却依然没等到人。   他忍不住坐起身抬头看向谢拂的方向,却见他在不停吃药,他看了一眼药瓶上的名字——伟x。   楚随安:“……”   从梦里醒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懵逼的,一时之间似乎还在受打击中没回过神来。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在想,如果谢拂真的要吃药才能行,那他可要怎么办?   如果四五十岁就要吃药,那以后的日子里呢?吃药都不行那就更可怕了。   届时,不会要他被迫翻身,无奈做一吧?   楚随安一时间竟不知道究竟是谢拂要吃药和自己要被迫做一哪个更可怕,   心力憔悴的楚随安忍不住给还没起床的陶越发去消息。   随遇而安:【你猜的很好,猜的很棒,下次不要再猜了。】   他宁愿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就算谢拂骗了他,那也等到他知道的时候再说,而不是现在这样,明明什么都没确定,自己却已经被各种猜测折磨得奄奄一息没了任何热情。   早上从梦里醒来都被吓软了。   醒来后看到消息的陶越:“……”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怎么,如果他真的是那样,你真的能接受?】   随遇而安:【(图片)(图片)(图片)】   陶越翻了翻,发现里面都是楚随安问认识的朋友要资源的聊天截图。   随遇而安:【提前十年准备含泪做一。】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你牛……(流汗)】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坦白,愿意接受他又老又丑还无能?】   乍一看,楚随安下意识皱眉,这家伙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   然而仔细一想,他又悻悻然发现,对方说的一点也没错……   以上确实是他们猜测的几种可能,而他也确实欣然接受。   可……明明想的时候没问题,这么一看却觉得哪儿哪儿都怪怪的。   随遇而安:【他说明年要搬来s市定居,到时候肯定要面基。】   唉,这兄弟没救了。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祝你好运,另外,如果你需要伟x,我有朋友干医药的,秘密卖你。】   随遇而安:【……】   *   新学期开学,谢拂忍不住松了口气,他终于有更充分的借口慢一点回复楚随安的消息,也有正当理由拒绝跟楚随安的面基了。   别问,也就是要给学生们上课,没时间离开,也不能离开。   不过奇怪的是,在那之后楚随安似乎也没再要求过面基这件事,谢拂也怀疑过为什么,但既然楚随安自己打消了主意,那他非要凑上前追问,这不是故意把这事再翻出来不得安宁吗?   于是乎,在一个人刻意不提,另一个人假装忘记的情况下,两人之间的相处也越来越和谐,和谐到有时候楚随安真的会忘记在他的对面是一个不知道真实年龄、真实面貌的人。   每每想到这一点,楚随安的表情就会格外酸爽。   高三时间过得很快,谢拂在几次考试中,把自己的成绩提升到了年级前列后,他的进度就慢了下来,并没有再追求一味地进步。   他开始看这个世界大学的书,并且为自己将来的留校开始做准备。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谢拂相信,自己尽快行动,将来或许能更容易缩短时间达到目标。   不过,对于楚随安没有再追着求面基这件事,谢拂是有过好奇心的,他还曾在网上搜索过。   可惜网上的消息也不准,并没有给他可以参考的正确案例。   直到有一天,大数据给他推送了一条消息:【男友对自己越来越冷淡怎么办?】   谢拂:“……”不至于,应该不至于。   然而短暂的几秒钟过后,他依然手滑地点了进去。   这篇文章标题就是上面那个,而副标题却是,《从每天好几个电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但现在的敷衍了事,上床都没兴趣,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很长、很长的剧情描述,其实大致内容已经在标题里写了,可拥有好奇心的人还不少,即便知道大概内容,依然好奇地看了下去。   谢拂看了一眼这篇博文的阅读量,也只能想着来都来了,看一眼也不吃亏。   博主前面讲述跟男朋友感情有多好,多有缘分,仅仅从他的描述来看,这两人几乎能算得上一见钟情,天作之合。   然而时间久了,依然逃脱不了时间和距离的残忍。   如果说前面是甜甜蜜蜜的恋爱,那后面就是生活中的无奈和感慨。   下面还有不少网友也留言分享自己的类似经历,一时间评论区都是苦水。   谢拂随手翻了翻,很快就退出了页面。   他确实觉得楚随安的状态有那么点问题,但他同时也觉得,多半不是因为感情的疏远。   毕竟他们不能以普通情侣的情况看待。   无论他怎么样,楚随安都不会真的因为时间和距离而疏远他。   所以,到底有什么原因,让楚随安彻底打消了面基的主意呢?   谢拂并不想问,但他确实有那么点想知道。   *   百日誓师之后,老师曾将谢拂叫到办公室。   “谢拂同学,你有考虑过大学上哪所学校,读什么专业吗?”   老师态度十分和蔼,“以你年级前三的年级,学校和专业大部分都是随便选。”   “谢谢老师,不过关于大学我早就做好了打算。”   谢拂并没有详细说,只是跟对方说他已经想好了,所以现在不需要操心,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改变主意。   老师见他有主意,也就没过多干涉,在讲了一下一些院系情况以及发展前景供他参考后,便让谢拂回去了。   回到教室后,同桌好奇问他,“老师找你做什么?是不是高考有什么新动向?”   谢拂随意道:“问问大学打算考什么而已。”   同桌一下就没了兴趣。   要说这么久以来,最了解谢拂的人是谁,那非得是同桌莫属。   同桌不仅见证着谢拂每一次的进步,还知道对方对高考的游刃有余。   更知道谢拂每天除了固定的复习任务,其他时间都是在看大学课本,对于未来的规划,他早已经做好了决定。   “你说我要是把你要上s大的消息拿出去卖,能卖多少钱?”同桌开玩笑问。   谢拂皱眉不解,“谁会买这种没用的消息?”   同桌:“……当然是你的追求者啊!”   谢拂:“……”   同桌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不是吧,难道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受欢迎吗?也就是现在大家都忙着高考,根本没心思风花雪月,你的抽屉里能被礼物和情书填满!”他夸张地说。   其实也算不上夸张,谢拂成绩好长得好,面上也看不出丝毫穷人的气质,也就是他看上去有些高冷,不会轻易被人接近的样子,让人不敢轻易出手。   “哦,但那跟我无关,我有恋人。”谢拂淡淡说了一句。   哐当!   同桌一脚踢在了桌子上,疼得他抱着脚无声哀嚎,表情扭曲狰狞。   “你、你说什么?真的假的?我也没见你跟谁走得近啊!”别说女生,就是男生也没有,最近一年,谢拂都在努力学习,上课也不玩手机了,以前他还猜对方恋爱,现在却觉得这种人怎么恋爱?一定分了。   “网恋。”谢拂毫不避讳道,反正也没人知道楚随安是谁。   同桌瞪大眼,回想起去年谢拂上课一直玩手机聊天的那段时间,终于明白了什么。   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声,草(一种植物),这是以前那个还没分手呢!   缓过劲后,他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谢拂,对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不仅要复习上课,还要自学大学课程,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兼顾恋爱而没分手,这是什么时间管理大师!   “牛逼!”   *   谢拂按部就班学习回家网恋,一切都在计划中进行,除了他不太明白为什么楚随安不再缠着他要面基。   他没问,只是暗自将这个疑惑埋在心里,打算以后见面坦白后再问。   然而某天回家后,他习惯性拿出手机联系男朋友,却发现对方已经给他发了一系列信息。   看着聊天框未读消息显示两位数,且在以飞快的速度疯狂增加,要是再过一会儿,说不定就三位数的联系人,谢拂眼皮跳了跳。   上次这种情景还是什么情况来着?   谢拂想了想,反正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所以今天……   思及此,谢拂忽然有些不想点开看的冲动。   然而看着消息一条条增加,谢拂知道自己要是不点开不回复,对方还会继续发。   无奈之下,谢拂点开了聊天框。   随遇而安:【你别生气。】   随遇而安:【那不是我的真实想法。】   随遇而安:【那些都是胡说八道的。】   随遇而安:【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也没必要再待在交友群里占位置,要不一起退了?】   随遇而安:【谢拂,在吗?】   随遇而安:【其实我这号之前也被盗过,那些聊天都是被盗号后别人操作的……你信吗?】   ……   谢拂一头雾水,还没翻完,就看到群消息也一个个跳出来,他屏蔽了群聊,可它还能跳出来,那只有一个情况,有人在艾特自己。   如果楚随安没发这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消息,他或许会不给群聊一个眼神,可现在,他却是真的好奇起来。   随手点开群聊,里面消息刷屏的速度不亚于什么明星直播间。   入眼大半的惊呼,什么草卧槽我去……有的人发一次不够,还多发好几次来表示自己的震惊。   除了这些惊叹语气词,更多的就得数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你们没看聊天里葡萄哥和随大的小心翼翼,我就想说,至于吗?至于吗?不就是个四五十岁的老男人,不至于让他们抓着不放吧?又不是找不到了。】   【就是,不就是个纯一吗,又不是找不到,四五十的话纯一也不行吧?还不如姐妹互助0.5呢。】   【你们这么说,我是真好奇了,那个拂尘到底有多好,能让随大都不介意他长得不好年纪大还不行的。】   【想不通,这么多无法接受的缺陷,随遇而安还视若无睹,是什么给了他勇气?还是说拂尘有大家都想不到的能力?】   【能有什么,男朋友不就是这几点需求吗?我以前觉得随遇而安应该是个眼光超高的人来着,毕竟只有那样的人才配得上他,现在滤镜碎了。】   【作为曾经跟拂尘聊过的其中一员,别问,问就是心情复杂。】   【楼上的姐妹快去寺庙拜拜,让霉运退散,对了,还得谢谢随大,要不是他帮忙挡灾,说不定现在被蛊惑的就是你了。】   【喂喂,大家别这样,不是说只是他们的猜测吗?都没什么证据吧。】   【就是,拂尘只是不想爆照而已,一般来说不想爆照的除了长得不好,也可能是长得太好,怎么没人押注他长得太好的?没人押注那我来!我押个屁股!】   【+1我就喜欢唱反调,我押脑袋!】   【话说,能在没证据的情况下,让关系最亲近的人都怀疑他是真的有问题,这个拂尘也是够厉害的。进群这段时间就看了他好几场戏,有悬念有反转有打脸,高潮迭起,跌宕起伏,比现在电视剧精彩多了!我谁也不佩服,就佩服他,现在就等着看有没有后续。】   谢拂皱眉。   他继续往上翻,很快看到了群里热议的根本原因。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跟随遇而安的聊天页面。   据说是因为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账号被盗,盗号狗欲骗随遇而安的钱,却反被发现,对方坚持报警后,盗号狗一怒之下曝光聊天。   谢拂:“……”   他看着这些删都删不掉的聊天截图,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谁更倒霉。   楚随安再怎么戳谢拂也没反应,他艰难地戳了找回账号却社死的陶越:【你说我还有救吗?他不会被吓跑吧…………】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我特么怎么知道!   他的电话一直响,亲朋好友纷纷发来热电,他疲于应对:“不是,没有,猜的猜的而已,你们想知道为啥不问他啊?什么?他有心灵创伤不能受刺激?我特么被盗号也受了心灵创伤啊!欸我真没有恋老癖,我跟他不一样……啊呸!他也没有恋老……”   啊啊啊啊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盗号狗):【我,你兄弟,打钱!】   随遇而安:【……你被盗号了?(白眼)】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盗号狗):草,被发现了?怎么安抚?   随遇而安:【已报警不谢。】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盗号狗):【竟然报警?我要曝光你们!】   随遇而安:【………………】草,是真被盗号了?   随遇而安:【等等,我们有话好好说……】   过程大概如上。 第110章 新型网恋8   【@拂尘】   【@拂尘】   【@拂尘】   【怎么都只艾特不说话?】   【不知道说啥, 哥,来管管你対象和対象朋友?】   【难怪你们只艾特拂尘,不像我, 全都艾特一遍,社死算什么,起来嗨!@拂尘@随遇而安@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楼上不厚道,不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太惨了!】   【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关键还不知道谁更惨。】   【xswl!晚上睡不着了,我一定要把这些截图看完,gkdgkd, 不然就要被删了。】   【盗号狗进橘子,但今天,听我说,谢谢你, 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其实我真的很想同情他们,盗号真的很惨, 也不知道钱还在不在,但真的忍不住hhhhhhhhh】   【不是说盗号狗被随遇而安拆穿,双方没谈拢,盗号狗才一怒之下曝光?那应该没损失吧?】   【讲个笑话,钱还在,脸没了。】   聊天内容曝光社死事件影响最小的其实是陶越本人,即便他是被盗号的那个。   受到影响最大的楚随安,因为内容与他平时的形象地位反差太明显。   无辜被牵连,却又被大多数人看笑话议论纷纷的是谢拂,因为内容实在过于好笑。   虽然大家都知道聊天里的内容都是没有证据的猜测, 但由于猜测人的身份,以及事件的趣味性, 还有人类的猎奇心,他们十分乐意相信聊天里的内容跟实际情况八九不离十。   谢拂就算不是四五十,应该也有可能年纪不小,至少不是28这种合适又优秀的年纪,这是一个恋爱可以说知性,结婚又能说是沉稳,一个恰到好处,处处完美的年纪。   群里讨论得热火朝天,由于事件过于好笑,大家聊起时也更多是哈哈哈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而非纯粹看人狼狈和笑话。   群里沸腾一阵后,总算有人不是只顾着同情点蜡和hhh,开始“认真”讨论起来。   【你们说他们还会出现吗?不会因为太过社死而退群吧?】   【虽然不希望他们退群,但就算他们退了,我也十分理解他们的行为,因为是我我也会这么干,迅速逃离地球,这辈子都不回来了233333】   【不要啊,我还想看葡萄哥说更多八卦啊!葡萄哥,你快回来,我们保证不笑你!】   陶越心说笑个屁,就算不笑他也不会……至少现在不会出现。   他想把群屏蔽,可他能屏蔽群,却不能屏蔽那些亲朋好友,尤其是一些损友还特么二次搬运,从他们朋友圈的截图转发分享,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他们很快就仅是朋友圈聊天群社死,而是整个社会都容不下他们了。   【还有随大,我从来不知道随大竟然是这么会脑补的人,还脑补得有理有据,明明没影儿的事儿,也能整出个完整逻辑线,还不止一条,人送一句牛逼!】   【这就冤枉随大了吧,难道不是葡萄哥误导的吗?】   【就是,葡萄哥的锅,别让随大来背。】   【他俩属于1+1>2,大哥不说二哥,都挺那啥的,不过……我喜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陶越看得心里一梗,心说自己怀疑的又不是没道理,而且他怀疑拂尘,一开始不还是因为楚随安的求助?   所以他这是既让自己社死,还拉着朋友一起下水,屁事儿没干还让朋友也丢脸?这要是楚随安因此拉黑他,他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过好在楚随安也没什么别的人交流,暂时没把他拉黑。   几次他都想在群里说话反驳,可几次都忍住了。   刚刚社死过,现在出去就是摆明了被嘲笑的结果。   忍住,忍住……   他双眼盯着飞快刷新的屏幕,都恨不得顺着网线跟这群人真人pk,就在这时,他双眼似乎花了一下,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从他眼前划过。   嗯……?   是他眼花了吗?   他刚刚看到了什么……?   他滑动屏幕网上翻,很快看到那条吸引了他所有注意力的消息。   拂尘:【。】   陶越:“……”   他先是一懵,随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所以事实是,他在这边做忍者神龟,看到群里人的嘲讽大笑也不好意思出现。   楚随安在那边做缩头乌龟,紧张兮兮地盯着跟谢拂的聊天框,既不想看也不敢看群消息。   反倒是这场盗号社死事件中,被无辜牵连的第三人却出了面吗?   陶越突然感受到了谢拂隔空发送的降维打击。   群聊刷屏中,一个不起眼的账号,一条不起眼的消息出现在众多刷屏中,一眨眼就消失,页面飞快变换,还是有人眼尖地看到了这条消息。   【!!!!!!】   【拂尘!!!!】   【啊啊啊啊啊他竟然出现了!这都多久了!我还以为要一直看不见他了!】   【是啊,从去年删好友后,就没怎么出现过吧,现在终于被炸出来了,感谢葡萄哥,感谢随遇而安,让我有机会再次看见他出现,截图截图,截图走起!】   【不过。是什么意思?无语吗?还是单纯表示冒泡?】   【前面激动的人都先等等,虽然有泼冷水的嫌疑,但我还是要说,都别忙着激动,大家回想一下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聊天记录……是不是就冷静下来了?】   【……】   【…………】   【好吧我承认我冷静了,所以到底有没有谁成功艾特到拂尘的?】   立马又有一群人刷屏议论,其中也有不少是艾特谢拂的。   谢拂的出现将群里的热闹又推上了一个高峰。   群里的消息比刚刚还多,几乎是发出去一条,还没看清后面的就来了。   这种情况下,谢拂依然出现,不得不说,大家佩服他的勇气。   原本大家就是看个热闹,至于真相如何,影响他们看热闹吗?   完全不影响。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草,你男朋友来了!】   楚随安浑身一个激灵!翻身从沙发上爬起来。   随遇而安:【哪儿呢哪儿呢?他都没回我啊,还是他找你了???】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群里。】   随遇而安:【…………】   楚随安飞快点开群聊,果真在一系列发言中发现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忍不住咬了咬唇,指尖轻颤,整个人都陷入了紧张和僵硬中。   他既希望谢拂能回应他,却又対此感到紧张害怕。   脸上的红晕越来越多,似乎温度也有逐渐升高的趋势。   此时此刻,楚随安心里想的是,如果有机会再来一次,他绝対绝対把所有的事都憋在心里,绝対绝対不会把它们拿出来跟别人说,绝!対!不!会!   然而现在想又有什么用,一切已经成了定局。   他像只阴影里的老鼠,不敢出现,却在暗中偷窥着别人。   【拂尘你来了!快看你男朋友和他朋友都搞了什么幺蛾子!家暴家暴!嘿嘿,我喜欢!】   【我何德何能,竟然能围观到事故现场!】   【拂尘,你真的是他们猜的那样,真的年纪很大,又丑又老还不行吗?】   【虽然但是……我觉得有件事随遇而安没错,那就是针対拂尘的不爆照的怀疑,真的,在一方爆照的情况下,他什么都不肯暴露,不就是惹人怀疑吗?】   【别闹别闹,快!咱们有请当事人兼受害者上台发言!】   群里沸沸扬扬,神魔乱舞,往往什么也没看清,页面就变化,但无论别人说什么,有个人说的话,总是能被其他人迅速看见,并且飞快引用并回复。   拂尘:【聊天我看了。】   楚随安心里一紧!   【哈哈哈哈哈哈虽然不知道结局但是我好想笑!】   【我也……先笑为敬!】   【大家请注意,大家请注意,关键重点还在,他是今天的受害者当事人,也是另外一个受害者家属,现在他即将针対今日的事件发出真诚回应!我们将期待他的回答!】   众目睽睽下,谢拂似乎被架在火上烤,这下子,是不回答都不行了。   拂尘:【纯属无聊时的臆想,没有一条是対的,请大家不要发散,也不要乱猜。】   楚随安心里一个咯噔,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既有些轻松,又有些紧张。   轻松是因为事实并非自己猜的那样,那谢拂或许就不会因为被猜中而恼羞成怒,继而跟他分手了。   可紧张也是因为,他虽然没猜中,却因为跟朋友的胡思乱想而让这场盗号事件进行到这种地步,谢拂难道不会更生气吗?   楚随安咬了咬唇,却依然没敢出现在群里。   【真的吗?我怎么不信啊,除非爆照!】   【対対対,爆照爆照!我快忍不住了!(流口水)】   【対啊拂尘,别光嘴上否认,总要拿出点证据来嘛,你看大家伙都等着呢。】   【+1坐等中!】   拂尘:【抱歉,我不喜欢把自己的照片发在网络上,希望大家理解。】   他还是不肯爆照,大家都有点失望。   他们不明白,以前不肯爆照就算了,怎么现在都这种地步了他却还是坚持不肯爆照?   他们之前还觉得随遇而安和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猜测过于离谱,可现在真的看,怎么有种或许那才是真相的感觉?   不过这事到底也跟他们无关,他们充其量就是个吃瓜路人,事件的主人公有三个,拂尘,随遇而安,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勉强算一个,那是他们三个人的事。   群里人吃了一天八卦,正有些不好意思,面対当事人谢拂的回应,他们就算心里不太信,却也不会继续揪着不放,他们还没那个资格。   【原来是这样,拂尘好有安全意识,反正我从来就想不到这些。】   【也不用想啊,一般情况下,谁的照片都不容易泄露吧。就算泄露了,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难道照片见不得人?】   【呵呵,讲个笑话,网上有安全。】   【那个说照片不容易泄露的,我只想知道你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又听群里人说一群乱七八糟的?】   【……】   【対哦,差点忘了,眼下就有个被盗号的血淋淋的例子。】   陶越一口老血堵在胸口。   他都成背景板了,用不用时时刻刻拿他出来鞭尸啊?!   【拂尘,咱们相信你,那些猜测肯定都是胡乱猜的,根本所以作为相信你的我们,我们能不能提出一个小小的愿望呢?真的很小很小!我们保证!】   【+1,我只希望拂尘教训爱人的时候能在群里,实不相瞒,我们就爱看家暴现场(狗头)。】   后面还有不少人赞同这句话。   楚随安气结,他知道这群人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平时也就算了,现在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要是还不说点什么,那岂不是……真等着谢拂听他们的话,在群里艾特他教训他吗?   他刚想私戳谢拂,却见対方已经先一步出现在群里。   拂尘:【既然都说了是家暴,又怎么会让别人看见。】   拂尘:【另外,暴力是错误的,不可取的,我不赞同这么做,我只会跟他讲讲道理。】   【哦——原来是要讲!道!理!(猥琐)】   【姐妹们看到了吗,以后吵架别说吵架,闹矛盾也别说闹矛盾,都要说讲道理,这才是文明人啊!(狗头)】   【你们都这么说,我只想知道他们是怎么讲道理的,床上还是床下?】   【哈哈哈哈哈哈……】   此时此刻,虽然还有人在意谢拂的真实情况,可更多的还是看乐子的乐子人,他们现在没那么在意谢拂到底是什么人,注意力更多在这件事带给他们的乐趣上。   谢拂仅仅用三言两语,便将这件事的发酵终止在了有趣上,明确的拒绝让人不会再刨根问底追问他的容貌和年纪,即便有,也只会悄悄在心里嘀咕,至少明面上不会再问。   暗中窥屏的楚随安表情微微有些变化,他抿了抿唇,后脖颈悄咪咪染了些许粉色。   他的指腹按在屏幕上,很想退出,却又有些不敢退出。   纠结了一阵,还不等他主动退出,屏幕上方便出现一条消息提示。   他还没看内容,仅仅是看开头发消息的人是谢拂,便手一抖,手机掉落,狠狠砸在他的鼻子上。   鼻头一酸,眼睛红红,整个人就像是哭过一般。   他紧张地拿起手机,慌忙看屏幕,发现刚刚的操作已经误打误撞帮他点开了新消息的聊天页面。   拂尘:【我又老又丑还不行?】   楚随安心头一颤,十指连心,指尖也跟着轻颤,打字的动作都十分艰难。   刚刚谢拂没搭理他,他心里紧张,现在谢拂搭理他了,他心里的紧张却并没有丝毫减少。   随遇而安:【那个……你知道的,那都是我在胡思乱想,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都是陶越那个家伙误导我,我是无辜的!】   対,没错,他就是无辜的,本来他只是猜测谢拂的容貌,都是陶越误导,才会让他陷入怀疑年龄的陷阱里。   他的紧张让他甚至忘了掩饰,直接说了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真名。   好在谢拂一眼也能猜出他说的是谁,并不意外,也没追问陶越是谁。   拂尘:【哦。】   一个字,似乎是淡淡的语气,听不出多少情绪,但楚随安总觉得,対方似乎没有太生气,否则现在也不会安静听他说话,甚至给出回应。   所以……他还有救的対吧?   心中蠢蠢欲动,跃跃欲试,想说几句夸赞的好话。   抿了抿唇,楚随安还没松口气,便又见他发了下一条。   拂尘:【你这个朋友还挺不错。】   楚随安手抖,总觉得対方在阴阳怪气说反话。   什么叫还挺不错?又哪里还挺不错?   是乱出馊主意不错,还是把他带沟里不错?   楚随安敏锐察觉里面有坑。   随遇而安:【呵呵……其实也就一般,别看我经常跟他聊天,很多时候他比我还不靠谱。】   拂尘:【不会啊,我看他挺靠谱的,帮你不少,脑子也挺聪明。】   楚随安表情微僵,眼睛定定看着这行字,明明很正常的话,也是正常语气,他甚至没看出谢拂有哪里在生气,却总觉得哪里不対劲。   不対,正是因为没有生气,才不対劲,谢拂为什么不生气?他有什么理由不生气?难道他対自己情根深种,就算面対眼下这种情况,他也因为爱他而不生气?   这话拿出去骗小学生都不管用。   还有,陶越怎么就聪明了?怎么又帮他了?   难道不是自己被陶越害得社死吗?   自己才是受害者啊。   陶越明明是个坑货!   不知怎的,楚随安心里隐约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仿佛前方有什么超出他预期的事即将发生。   冷静,冷静,再有什么难道还能比分手更糟糕吗?他这三十几年好不容易等来的初恋,他容易吗?   只要不分手,其他都不可怕。   给自己做好心理预设,楚随安勉强放心了些。   不过也仅仅是勉强而已。   随遇而安:【呵呵,虽然他是我朋友,但真的用不着这么夸,我知道自己交的朋友是什么样。】   谢拂扯了扯唇角,一手换衣服,另一只手盲打消息。   拂尘:【其实你应该感谢他的,因为他真的帮你猜対了很多。】   卧室灯光比较暗,因而没能将谢拂眼底那抹流光照个清楚明白。   收到消息的楚随安心中一个咯噔,静静盯了这条消息半晌,才僵着手面无表情地打下一行字:【可是……他猜中什么了?你不是说那些都是胡乱猜的,都是错的吗……?】   楚随安甚至退出点开群聊,往上一直翻,将谢拂的发言截图下来,担心他给忘了自己说过什么。   但谢拂并没有忘,他只是……   拂尘:【嗯,我是这样说了没错,不过,那些都是骗外人的。】   楚随安:“……”   拂尘:【你不是外人,我就不瞒你了。】   楚随安:“…………”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担忧。   拂尘:【其实你们猜的対,我确实并不年轻,长得也平平无奇,不想爆照也是因为怕你看见后跑了,这些都没错。】   谢拂单手拿着手机,面无表情地敲下这么一行胡说八道的话,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什么叫撒谎都不打草稿。   楚随安:“………………”   随遇而安:【那你现在……】   拂尘:【因为看到你连我又老又丑还不行这种情况都能接受,我很感动,也相信你対我的感情,不想再骗你,所以向你坦白。】   随遇而安:【………………】   楚随安心情复杂,今天的心情大起大落宛如过山车,甚至他都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有起起落落。   他闭眼稍稍平复了一会儿,安慰自己,反正他原本也做好了対方条件并不好的准备,现在看起来谢拂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好那么一点,至少谢拂没说他不行,他该知足了的。   対,不用含泪做一,他该知足的。   楚随安想笑一笑安慰自己,然而扯了扯唇角,笑比哭还难看。   片刻后,他坚强地重新拿起手机。   随遇而安:【対,没错,我能接受,只要你是你。】   谢拂挑眉,看着这句话的时间有些久,眸光略深。   随遇而安:【所以,现在你愿意爆照了吗?】   楚随安调整好心情,虽然过山车把他送上高处,又将他送下来,说是跌宕起伏也不为过,但这跌宕起伏终究变成了平静。   不过是回到原点而已。   随遇而安:【只给我一个人看,我保证不给别人看。】   这话发出去,楚随安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拐骗小孩儿的怪蜀黍,想想今天曝光的聊天记录里,他跟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各种聊天,这句保证不给别人看,似乎真的没什么可信度。   但,楚随安这么的想知道,想看一看,就算谢拂长得平平无奇,他依然想见対方真容。   原以为这回谢拂不会拒绝,毕竟似乎一切都摊开了,并没有再隐瞒的必要,然而他等了片刻后,他看着谢拂发来的消息,差点没心梗。   拂尘:【不能,我又老又丑还自卑。】   -------------------- 第111章 新型网恋9   晚上, 谢拂又重新把那些聊天截图看了一遍,毕竟是很长时间的聊天截图,并非全部完整, 但基本的前因后果,起因经过高潮结果都有。   从上面可以清晰地看见楚随安的心理活动。   谢拂将它们看了又看。   实际上,迄今为止,他都没明白楚随安到底是怎么会想到这种地步的。   不过他也明白,自己是因为知道一切,所以才觉得想法和实际情况南辕北辙的楚随安不可思议。   可在其他人看来, 这个推理过程还是有几分逻辑在里面。   他对着镜子里自己这张格外年轻的脸想,这样似乎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等以后他用这张脸出现在楚随安面前的时候, 对方应该不会排斥吧?   时间匆匆消失,三个月后, 谢拂迎来了自己的高考,而在不久后,他成功受到了心怡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本省前三,想上一所国内大学,应当不会有学校会傻到拒绝。   但是,013对一件事有些不解。   “宿主,为什么不直接以高考状元的身份入学?”   它想,要是考个状元,出现在采访里,如果有人看到, 对谢拂之后在群里身份曝光应该有光环加成。   简而言之,打脸效果好。   要知道, 自从上次盗号事件后,虽然大家都没明着说,但群里依然有不少人认为谢拂的身份有问题,暗戳戳想继续看笑话。   无论有没有恶意,他们想看别人热闹的想法总是不变的。   而谢拂身上恰好有他们想要的,加上有人在其中浑水摸鱼,谢拂又坚持不爆照,这件事便没个一锤定音的结果,猜测纷杂。   但如果谢拂有个高考状元的身份,这巴掌甩过去的时候一定格外响亮。   谢拂没想到013竟然还有这种想法。   不过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我不需要这样的光环,但有人需要。”   他已经凭借时间和经验的外挂占了不少便宜,何必跟其他孩子争这么个光环。   013恍然,虽然谢拂说得随意,它却从中感觉到一分不甚起眼的温柔。   如果是一开始的宿主,顶多说个不稀罕。   学业事情搞定,谢拂便向谢父谢母提出要全家搬去s市。   谢父谢母正为谢拂考上s大高兴,打算一家人去餐馆里大吃一顿。   还没来得及跟谢拂商量,便被谢拂告知这件事,一时有些懵逼。   “这……你去读书,我跟你妈在老家就好,跟着你去不是拖累你吗?”   谢父想得简单,儿子读书要去s市,他们去做什么?s市物价高房租高,他们这种情况还不一定能找到什么工作,就算找到,工作也不一定能维持生活,更别说给谢拂赚取大学学费,现在辞职去s市,就是拖累。   他以为是儿子以前从来没出过省,对于要去陌生地方上学,心中害怕,便安慰道:“阿拂,别怕,等你开学,爸请假送你去学校,把你安顿好再回来,还有啊,等我买个二手智能机,咱们还能视频通话,到时候也能见面。”   “等你放假还可以回家,或者我跟你妈去看你。”   谢拂坐在谢父面前,“我说去s市不是暂住,而是定居。”   他看着对方,“未来几年我不仅要在那里读书,将来还会在那里工作,生活,你们住在这儿,是以后就不想跟我生活了吗?”   他的话很直接,现在走了,以后不会常回来,他们要是不跟着去,未来注定两地分居,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面。   夫妻俩把儿子养这么大,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们当然不想跟儿子一直分开。   谢父原本以为谢拂上完学后会回本市找工作成家,可现在谢拂却说会在s市定居,原本丝毫没想过要跟着去s市的他们,顿时心里动摇了。   “至于学费和生活,那边也能找工作,我自己赚钱,学费方面你们不用操心。”谢拂帮他们卸下包袱,谢父心中又被说动不少。   当晚,夫妻俩一宿没睡。   因为谢母是聋哑人,夫妻俩晚上商量也是用手语或者打字,哪怕这房子隔音很差,谢拂也没听到他们的商议内容。   不过他觉得这应该没什么悬念。   事实也确实如此,第二天一早,谢父便告诉谢拂,他们答应一起去s市。   他们本来就是孤儿,除了这个小家,没什么牵挂,为了跟儿子在一起,就算离开这个熟悉的城市,辞去来之不易的稳定工作,他们也心甘情愿。   接下来几天,卖东西的卖东西,辞职的辞职,一家人都在为搬家做准备。   “老谢,你怎么就要辞职呢?是对我这儿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谢父工作的那家老板问。   谢父在这儿干了许多年,跟老板也是老熟人,闻言咧嘴笑道:“哪里哪里,这不是孩子争气,考了s大吗,我跟他妈都不放心他,他也不放心我跟他妈,非要我们跟着一起去s市,我跟他妈哪儿能说不啊。”   老板有些惊讶,“s大?那可是个好学校,你儿子聪明!”   不仅聪明,还孝顺,去外省读书都不忘带着父母。   老板啧啧两声,心中难免羡慕。   “那你这是要享福了啊,苦尽甘来!”   “都是孩子自己争气。”话虽如此,谢父却还是满脸笑容,自豪之心溢于言表。   *   毕竟是跨省,还挺远,想要带什么家当几乎不可能,因而他们除了一些衣服和洗漱用品外,也没带上什么。   到了s市后,谢拂先带着他们在一家酒店住下,再找个合适的住处。   夫妻俩到了陌生的城市,还没谢拂适应快,处处不习惯,便下意识听从谢拂的吩咐,安心待在酒店。   谢拂花了两天找住处,里面家电家具自带,可以直接拎包入住,位置离s大也不远。   租金稍微贵一点,但谢拂担心谢父他们听了不安心,刻意少说了些,可就这少说的数字,也让谢父谢母坐立难安。   直到谢拂帮他们找到工作。   谢拂给他们找的工作和以前差不多,毕竟熟悉易上手。   但这里工资要比他们原来在的城市高一点,夫妻俩还挺高兴。   安顿好他们,谢拂又去看了一眼自己即将入学的学校。   出来后并没有回家,他看了一眼时间,上午十一点。   想了想,他敲了敲楚随安:【你在做什么?】   随遇而安:【工作啊,怎么了?】   工作,应该就在公司。   拂尘:【不做什么,就问问。】   楚随安却不觉得他只是随便问问,好歹认识一年,他深知谢拂这人有多惜字如金,没用的话基本不会说。   主动找他这种事,一般也有目的。   他想了没想通,便用小号戳了陶越的小号。   经过之前的盗号事件,两人已经彻底对大号私聊有了心理阴影。   一致决定开小号,小号可以随便聊,就算聊天内容曝光,不认识的人也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楚随安:【(图片)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陶越摸着下巴,【可能就是随便一问?】   楚随安:【那你觉得他以前随便问过吗?】   陶越:【……】还真没有,至少他没见过。   陶越:【那他是不是又要送你什么东西的意思?】   陶越:【问你在做什么,其实目的是问你在哪儿。】   楚随安:【!!!!!】   楚随安:【有道理!】   谢拂仗着知道他的公司信息和地址,有时候会送他一些东西,楚随安没想到这一点,是因为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可除了这个可能,似乎也没别的可能了。   至少它比谢拂只是随口一问这个可能靠谱。   楚随安兴致勃勃问:【那你觉得他这会儿打算送我什么?】   陶越:【……这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楚随安:【有没有可能是香水?说实话我特别喜欢他的香水,那瓶月色一直到现在都还舍不得用完,好想找他要配方,但是又觉得这样不好,你说我是不是可以暗示他一下,要他再送一瓶月色?】   陶越:“…………”   陶越悟了,这家伙根本就不是找他商量的,而只是需要一个工具人听众。   楚随安:【你说我在哪天暗示他比较好?生日?距离我生日还有两个多月,也太久了,可他的生日我又不知道。】   楚随安并不是没问过谢拂的生日,但是每每谢拂都说已经过了,这都一年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记性不好,谢拂愣是一次都没跟他说过。   这让楚随安想给点祝福都没办法。   不过对此楚随安心里也刻意往好了想,谢拂不告诉他,或许就是为了不让他乱花钱?或许是为了不想收重礼?   反正不会是不想暴露信息不想告诉他。   嗯,一定是这样。   陶越:【你这么想知道,不如直接问他?】   楚随安蠢蠢欲动。   【这……合适吗?】   陶越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不惯着他明明想却假装矜持的臭毛病,【别装了,其实你本来就想问的吧?】   楚随安:【好吧,我想。】   陶越:【就是嘛,反正你俩好歹网恋一年,也不算陌生吧?问个问题算什么,他之前不还说你不是外人吗。】   楚随安:【你说得对!】   陶越满意地看着聊天页面。   他就说,自己哪有那么差,他等着,等着谢拂的信息公布,自己猜错还误导人的冤屈一定能洗刷!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自己不是坑货!   楚随安:【我现在就去问他问我在干嘛做什么。】   陶越:“…………”   啊喂,他是说这个吗?他明明是说直接问谢拂生日好吧?!   还有,人家真要做什么,你以为你问了他就会告诉你吗?   陶越怀疑恋爱中的兄弟智商略低。   *   切换大号。   随遇而安:【你问我是想知道我在哪儿吗?是不是又有什么东西送我?不过最近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日子,是你生日到了吗?】   但谢拂生日却送他礼物,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拂尘:【确实有东西送你。】   楚随安没忍住露出一个笑容,办公室内没别人,也没人知道他在摸鱼的时候笑得单手撑住了脸颊。   随遇而安:【你送了什么?可以提前剧透吗?】   拂尘:【剧透就没惊喜了。】   哦,看来还是惊喜。   楚随安心情更好,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略苦的咖啡香在唇齿间蔓延,他虽然还坐在这里,心却已经飞往了公司门卫室,如果可以,他现在甚至想下去等着。   但是,矜持,要矜持……   要是太过急切,岂不是要被谢拂知道他内心饥渴了。   迄今为止,楚随安都以为自己在谢拂面前的形象是比较正经的。   当然,盗号事件除外。   他已经自主将这件事从他的脑海中删除,并不是很想回忆起那个丢脸丢尽了的自己。   从那之后,楚随安就没再在群里聊过天。   倒是陶越自觉自己没错,没几天就理直气壮地出现,毫不在乎地继续跟其他人闲聊,只是面对别人的嘲笑和追问时坚决闭口不谈。   天知道他盼着谢拂还他清白盼了多久。   随遇而安:【就没有一点提示吗?】   谢拂想了想,打字道:【活的。】   楚随安:“……”   这算是什么提醒?   难道谢拂还给他寄了什么宠物不成?   这么想着,楼下公司前台便给他打了电话,“楚总,楼下有人找您,您看是您下来,还是我们放他上去?”   有人找?不是快递到了吗?   楚随安表情莫名,以为楼下那人跟谢拂无关,“谁啊?我认识吗?”   前台语气也莫名,“我们问了,那位先生说他姓谢。”   楚随安霍然从椅子上站起来,眼中神色惊疑不定。   不是吧……?   难道是谢拂来了?!   “让他等着,我马上到!”说罢,楚随安迅挂断电话,快速出门进电梯下楼。   本该请人上来,可他有些忍不住,想迫不及待亲眼见到来人。   *   此时正是午休时间,公司里陆续有人出来,有在公司食堂吃饭的,当然也有出去吃饭的。   他们路过公司大堂时,视线不由被一个人吸引住。   公司不小,员工不一定能把所有同事都认完,可他们依然能一眼看出,那人并非是公司员工。   不为别的,实在是有些年轻了,这个年纪恐怕大学都没毕业。   “那谁啊?”有人窃窃私语,离开的脚步都不由慢了下来。   “不认识啊。应该是公司谁家亲戚吧?”   “长得真帅!要是我再年轻几岁,一定追!”   “哪用再年轻几岁,现在也可以追啊,姐弟恋不香吗?”   楚随安下楼来,看到的便是陆续离开的同事,和逐渐空旷的大厅。   他左右看了看,却都没看见一个符合谢拂条件的人。   谢拂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手里还拿着没动静的手机。   他随意一瞥,一眼便看见站在前台附近四处张望的人,眸光微顿。   虽然早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模样,对于这场现实中的初见,谢拂依旧顿了顿。   等他站起身,想往楚随安的方向走时,却见对方毫不犹豫地转身,背对着他问前台:“你们说有人找我?人呢?”   前台比他更懵逼,视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同样停在原地的谢拂,哭笑不得道:“楚总,找您的人不是在这儿吗?”   她的视线看着谢拂。   楚随安转头看去,正对上谢拂的视线。   一秒、两秒、三秒……   谢拂刚往前走了两步。楚随安又将视线收了回去,看着前台问:“你们弄错了吧?”   他哪儿认识的这人。   前台:“……”   “没错啊,这位就是找您的谢先生。”   楚随安:“……”   他重新转头看了看谢拂,依然只从对方身上看到了年轻人的气息,跟所谓的又老又丑还自卑的谢拂没半毛钱关系。   非要说的话,谢拂的儿子还有可能。   不……不会吧?   楚随安心里一个激灵,看着谢拂的目光都带上了些许惊悚!   难道真是儿子?   回想起曾经谢拂跟他说的并不年轻的话,竟觉得这种情况极有可能。   楚随安心乱如麻。   不能吧,谢拂没找来,反而他儿子先来了?   不不,哪有人这么干的?除非对方是偷偷来的,可谢拂明明知道这回事,否则也不会跟他说有活物。   谢拂会让一个跟他无关的人来找他吗?   不可能。   之前谢拂也没说过他有没有结过婚,有没有孩子,他一直认定没有,现在也更倾向于没有。   所以对方极有可能是谢拂的弟弟。   楚随安心绪复杂地朝谢拂走去。   “你好,我就是楚随安,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谢拂微微歪头,想了想问:“没事不能找你吗?”   就刚刚这人的表现,不难想象对方又胡思乱想了些什么东西。   谢拂也想知道,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楚随安笑容勉强,“如果我没记错,我们此前应该不认识?”   谢拂点点头,“确实没见过,但是我想,你应该认识谢拂?”   楚随安:“……”还真是跟谢拂有关!   “嗯,我们认识,所以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吗?”   谢拂点点头,漫不经心道:“我确实跟他有关,且关系匪浅。”   他随意看着楚随安,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在他说关系匪浅时,楚随安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空白,随之而来的便是戒备和警惕。   俨然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谢拂:所以这人把他想成谁了?   “你呢?见到我,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他态度坦荡又直接,让原本想先套话打太极的楚随安微微蹙眉。   他看了眼四周,已经有同事时不时往他们这儿看几眼。   “跟我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谢拂跟在他身后,进了附近一家餐厅。   路上楚随安给谢拂发消息,问他来的人是谁,走在后面的谢拂看见了,没回,反而点开外卖软件,操作了一会儿。   两人坐下后,服务生上来询问他们要点什么。   楚随安没心情,只想快点跟这人说完,“我不……”   “我看看菜单。”谢拂态度自然又随意,仿佛这里是他的主场。   他在菜单上点了几道菜,等服务生离开后,他才抬头看楚随安:“你不吃吗?”   楚随安笑容勉强,“我不饿,你点就好。”   “哦,看来你很想跟我聊天。”谢拂看着他,“你说吧,我听着。”   楚随安:“……”   谁家孩子这么爱拆台,还有,什么叫喜欢跟他聊天?不是他问自己有什么想说的吗?   楚随安先问了一句,“冒昧问一下,你知道我跟谢拂的关系吗?”   谢拂:“……知道,所以呢?”   楚随安稍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谢拂并没有隐瞒他们在交往的事,做地下情人。   有这一点,楚随安觉得底气足了,连笑容都格外有力量。   “既然你知道,那我也不藏着掖着。”   “虽然不知道你是他的哪位家人,但我跟他是情侣,且交往一年的事是既定事实。”网恋也是恋爱,楚随安说得理直气壮。   “未来不出意外,应该会继续在一起,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得到你们的同意和祝福。”当然,得不到也不影响他们,这话他就没说了。   别看在网上面对谢拂时楚随安的形象逐渐跑偏,现实中的他,任谁看了,都觉得他是个成熟稳重,彬彬有礼的成熟男人,连笑容都十分得体。   如果在他面前的不是知道他本性的谢拂的话……   谢拂:“…………”   自己祝福自己,这感觉还挺微妙的。   “哦……那如果我不能祝福呢?”   楚随安不笑了,看向谢拂的眼神都变得有些不对。   “虽然我希望得到你们的祝福,但我想,就算没有,也不影响我们的感情。”   话里隐隐的威胁并不明显,可谢拂还是听了出来。   气氛霎时间有些僵硬,楚随安看似轻松随意,实则精神紧绷,警惕着谢拂的应对。   反而是谢拂,不仅悠悠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还神色轻松,态度自然,仿佛这里是自己家。   打破这种沉默的是一通来电铃声,电话里那头问:“请问是谢拂谢先生吗?您点的外卖到了。”   谢拂看了一眼餐厅门口的方向,“谢谢,我在12号桌。”   很快,服务生将一捧新鲜的玫瑰走过来,看着12桌的两位客人,一时有些迟疑,“请问,哪位是谢拂谢先生?”   楚随安:“?”   在他疑惑的目光中,谢拂出声道:“是我。”   服务生将花放在他面前,“您好,您订的花到了。”   谢拂:“谢谢。”   服务生离开,可空气似乎比刚刚还要安静。   谢拂看着对面表情空白的楚随安,将桌上的花推到对方面前。   “来的突然,没有提前买,只能临时订了一束。”   楚随安依旧没反应。   谢拂却轻笑了一声,“虽然我不介意,但老天爷大概也不觉得自己祝福自己是什么正常操作。”   “你觉得呢?男朋友。”   -------------------- 第112章 新型网恋10   香水公司附近的餐厅也比较有格调, 悠扬的音乐在四周轻响,窗边塑料绿植装饰被不知从何出吹来的风一吹,宛如活了一般, 轻轻摇摆抖动,摇曳生姿。   正午阳光正好,既不像下午的炙热,也比早晨的明艳。   它透过玻璃浅浅洒在桌上、杯子上、人身上,杯中的茶水被它照得泛起了金色,楚随安那双眼睛也似乎泛着同款的浅金色光芒。   桌上的玫瑰娇艳欲滴, 芬芳馥郁,然而楚随安明明已经清晰地闻到了那股香味,却依然觉得眼前的一切仿佛是幻觉。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谁能告诉他,他刚刚……到底听到了什么?   楚随安表情空白了很久, 久到谢拂一杯茶都喝完,久到桌上开始陆陆续续上菜, 久到……餐厅里的音乐都换了几首。   食物的香味扑鼻而来,似乎勉强唤醒了楚随安的些许理智。   他动作缓慢又僵硬地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可怜又可笑的笑容。   “这位……谢先生?希望你不要开玩笑,这个一点也不好笑……”   谢拂表情平静,看着他的目光依旧平淡如常,简简单单地回应道:“我没有开玩笑。”   楚随安四周张望着,“摄像头呢?拍视频的人呢?别恶搞了,真的。”   他像是自动忽略了谢拂的话,固执地认为四周有人偷偷拍视频或者直播什么的。   “我已经看到你们了,都出来, 别再玩了,我跟你们说, 虽然不知道你们从哪儿知道我跟谢拂的事,但这真的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还有,你们行动之前就没有调查清楚吗?不知道谢拂是个又老又丑的男人?想装也要装得像一点啊。”   楚随安边说边起身,似乎真要从周围抓个什么人出来,这一桌的动静已经引起了其他客人的注意,看向他们的目光并不少。   楚随安只感觉手腕被一股力道拉住,明明还没走几步,明明对方还那么年轻,可就这力道,便已经让他寸步难行。   “如果我没说错,你这是想落荒而逃?”   谢拂的声音淡淡从身后传来。   楚随安就跟踩了尾巴一般,着急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想抓到你们搞恶作剧的证据!”   “我说真的,别玩了,看在你姓谢的份儿上,我可以不追究,但是不能有下次。”楚随安强作镇定道。   只是那额头的汗珠一颗颗浅浅冒出,还有那飘忽不定的眼睛,看天看地看太阳,就是不看谢拂,仿佛谢拂是什么刺眼光源,看一眼就会被刺伤。   谢拂没被他迷惑,直接道:“既然觉得是恶作剧,那为什么不坐下来?连证据都不想看,又或者……是不敢看?”   楚随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终,他僵着脸重新坐下。   有……有什么不敢的。   他才要找到证据,告诉谢拂,让谢拂收拾这小子。   如果他不是坐立难安,如果不是心如擂鼓,如果他不是浑身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僵硬无比。   或许……这说法会更可信。   明明餐厅里的空调让室内温度一直都在一个让人感觉舒服的温度,可楚随安额头却不由自主地冒出汗珠,整张脸的颜色似乎也一变再变。   红时比眼前的玫瑰更艳,白时比灯光更白。   谢拂看着楚随安用纸巾擦着额头的汗水,体贴地将纸巾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别着急,还有很多。”   他不说还好,一开口,楚随安顿时憋不住心中的燥郁,“你……”   谢拂勾了勾唇角,“其实,自证这回事很简单,你可以现在用微信给我发消息,看我回不回你。”   楚随安被他看着,忍不住微微回避低头,“你、你别以为我不敢!”   似乎是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他摸出手机,“我、我这就发!”   他握着手机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打字发消息时也停不下来,简简单单几句话,他却硬是花了好几分钟。   随着按下发送键,谢拂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滑动点开,看到了楚随安的消息。   随遇而安:【有个小屁孩儿说他是你,太荒诞了,你快出来辟谣,还有,要把那小屁孩儿抓起来揍一顿!】   谢拂看了看,随后将手机放下,扯了扯唇角道:“辟谣倒不需要,至于揍一顿,那是更不用想,我还没到厉害到能自己揍自己的地步。”   楚随安:“………………”   他低头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谢拂手边的手机。   僵硬地扯了扯唇角。   “你、你是偷用了他的账号吧?我跟你说,偷偷用别人的账号不可取,要是他知道,一定会很生气……”楚随安越说声音越低,越说表情越僵,越说脸上的神情越不忍直视。   谢拂却偏偏看着他,不仅看,还一直看着,看得楚随安更不敢抬头与之对视。   谢拂漫不经心地从兜里摸出一张身份证,正面朝上,推向楚随安。   “账号可以盗用,但我想,身份证造假还需要一定难度,如果我不想进警局,就不会为了一点恶作剧而做这种事。”   “你可以看看。”   楚随安视线定在那张小小的卡片上,半晌,他才伸出手,僵硬地、点一点,将那张薄薄的,小小的卡片往自己面前扒拉。   直到看着上面清除地显示着谢拂两个字,而旁边的照片赫然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模样。   楚随安喉咙干涩,久久说不出话来,半晌,他才勉强开口,“这……是巧合吧?恰好同名?”   他想努力扯出一个笑容,然而结果却是他的笑简直比哭还难看。   在谢拂的注视下,他的那些话终究还是没能继续说出来。   但是……怎么可能呢?   他第一次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打量眼前这人,似乎恨不得将对方剥皮拆骨,从里到外看个清楚明白。   平心而论,谢拂长得很帅,是随便走在学校里,都会被不认识的人下意识喊校草的地步。   除了帅,他还有自己的风格和气质,卓然于世,与众不同。   这样的他,无论如何看,都跟又老又丑搭不上边。   怎么可能呢……   楚随安下意识在心里反驳,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哪个跟他网恋了一年,且以各种理由不肯爆照的谢拂?   楚随安抖着手端起杯子,狠狠灌下一大杯冷茶。   “你宁愿接受一个又老又丑甚至有可能离过婚有儿子的男人,也不愿意接受一个年轻帅气聪明有前途的男人是谢拂?”谢拂似乎有些无法理解地看着他,满脸都写着几个字:君有疾否?   楚随安很想厉声反驳,谁不喜欢年轻英俊有前途的人?他又不是傻子!   然而他盯着谢拂,这话怎么都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   心中的声音大声叫嚣着:是!没错!他就是宁愿接受一个又老又丑还可能离婚有儿子的男人是谢拂!   回想过去,他都做了哪些事吧!   什么怀疑对方长得一般,怀疑对方年纪很大,还怀疑对方那什么不行,不仅怀疑,还跟朋友侃侃而谈。   这也就算了,要是谁也不知道,谢拂也丝毫不知道,他就厚着脸皮假装这一切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老天爷看不过去,直接安排盗号狗让他在朋友圈聊天群社死。   还有刚刚……   什么儿子……什么弟弟……什么希望你祝福……   简直一想一脸血。   他猜的那些要是真的也就算了顶多是个有趣的故事,可现在呢?   如果眼前的人是谢拂,那他在过去的一年里,到底是用什么心态看着自己上蹿下跳闹出那些笑话的?   不……不行了!   不能再想下去!   如果问楚随安,现在最想要什么,他一定会说要一艘宇宙飞船。   地球已经容不下他了……   偏偏内心崩溃的他还要勉强维持脸上的表情。   “呵……呵……”   他僵笑着,“那个……你也知道,有的人就是癖好特殊,你……你懂的!”   谢拂淡淡看了他一眼,“是这样吗?”   楚随安脸不要了,反正让他撑过这一回就好。   谢拂却十分随意道:“没关系,你喜欢的话,我们在网上依然可以维持之前的人设。”   楚随安:“……”   谢拂:“但是现实中,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真实的模样。”   楚随安:“……”   “那什么……”他语气僵硬,低垂眉眼不敢看眼前人,“你、你应该,也不缺男朋友对吧?要不……要不你考虑考虑准备换一个?”   他决定移民火星,接下来大概胜任不了男朋友这个角色了!   谢拂:“……”   谢拂:“不行,只有你可以。”   楚随安:“惭愧,我其实没那么优秀,这样我压力真的很大。”   谢拂:“哪里,在我眼里,你就是最优秀的。”   楚随安:“我真的……”   谢拂微微眯眼看着眼前人,扯了扯唇角轻描淡写道:“你要是敢跑,不出一天,楚总的光辉事迹就会伴随着各种证据出现在你公司网上,登上热搜。”   楚随安坐立难安的屁股总算彻彻底底钉死在了椅子上。   他面无表情,义正辞严道:“男朋友这个任务太艰巨了,只有我能胜任,谢……你千万一定千真万确要把它交给我!”   谢拂眉眼微弯,唇边露出一抹罕见的愉悦弧度,“好说,你是我男朋友,当然听你的。”   楚随安:“……”呵呵呵呵呵……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把眼前这人当成人间无害小天使,还因为私下猜测且牵连到对方这事而感到愧疚的?   楚随安抹了把脸,十分乐意买个眼镜送给当时的自己。   别把两百度不当近视,该配眼镜的时候还是得配眼镜,否则就会像他现在一样,遇见超出状况外的情况就抓瞎。   不过谢拂的表现却也让楚随安渐渐缓和了尴尬和紧张,至少刚刚恨不能坐火箭逃离地球的状态已经脱离了。   现在也就是简简单单、普普通通想要逃离谢拂眼前……而已。   饭菜全部上桌,谢拂也没再说什么,招呼还愣在座位上似乎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楚随安,“吃饭,吃完了你还要上班。”   上班?这种情况谁还有心情上班?   楚随安都想请假了,可他的行程都是安排好的,今天下午也确实还有工作,不能耽误。   他的手下意识开始按照谢拂的吩咐动作起来。   拆筷子、盛饭、吃菜,整个动作僵硬中透着一种公式化,仿佛是他的身体自己动作,而他的大脑思维从来没参与一般。   等到吃了好几口谢拂夹过来的菜,楚随安才仿佛接收到了外界的信号,开始有了反应。   他抬眼看向谢拂。   跟他的僵硬不自在比起来,谢拂的表现便像是在家里一样,一举一动自然而然,丝毫没不对的地方。   也对,闹笑话的人是他,再次社死的人是他,关谢拂什么事,他当然可以神态自若,镇定如常。   “这些菜不合胃口?”谢拂见他一动不动,抬眼问。   楚随安慌忙低头,“没有没有……很好吃!”   事实上,他只是机械化地投喂自己,根本没尝出什么味道。   毕竟,这种情况下,谁还有心情吃饭?   不对……   楚随安悄咪咪看了看谢拂,眼前这个人看起来似乎吃得还挺愉快。   知道对方愉快原因的楚随安闭了闭眼,为了避免继续丢脸,他硬撑也要把今天给撑过去。   身份证还在手边,楚随安看了一眼、两眼、三眼……直到一碗白米饭被他干吃完,他的视线都没能彻底从那张身份证上移开。   谢拂……   眼前这个人……   谢拂……   眼前这个人……   楚随安的大脑通过这张身份证,终于彻底将这两个人连在一起,认定成一个人。   脑海中对谢拂又老又丑的印象逐渐被眼前这个年轻帅气的年轻人给取代。   想象从前的自己就是通过手机跟面前这人聊天,楚随安的老脸就忍不住发红。   不要脸……   太不要脸了!   他不会勾搭未成年了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楚随安纠结了许久,到底还是忍不住出声询问:“冒昧问一下,你成年了吗?”   谢拂:“……今年19。”   那去年十八,楚随安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自己不刑。   呸!   19也还小好不好!   楚随安心中暗暗唾弃自己,竟然会跟一个比他小18岁的小男生网恋,而且网恋一年都没发现对方有什么不对劲。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一时间,楚随安又忍不住想到陶越之前给他发的有关于网恋年龄秘密的链接。   心情复杂。   不得不说,方向对了,结果却是南辕北辙。   你以为他是年龄大到能当爹,实际上是你自己能当对方的爹。   这……还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楚随安不敢想,一想简直要抹泪。   原本在想象中,面对谢拂应该是理直气壮,腰板挺直,毕竟除了他,还有谁愿意接手一个又老又丑的人呢?   可事实却是从坐在谢拂面前后,他的头就很少抬起来过,简直跟要跟桌子长在一起似的。   “二位先生好,今天是我们店的店庆,在店里吃饭的顾客都能得到一杯免费甜品。”   服务生笑着端了两杯小份冰淇淋,分别摆放在两人面前,“二位慢用。”   吃饭时间被迫拉长,楚随安不得不坐着继续吃,值得一提的是,他隐约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也被冰淇淋给冻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他给忘了。   他想了想,却还是没想起来,似乎挺重要,可每当他看一眼谢拂,便又觉得那一定没眼前这件荒唐事重要,便心安理得地放弃思考。   午饭结束,虽然是谢拂点的菜,账单却是楚随安结的,谢拂没跟他争,只是在离开前,再次郑重地将那束从头到尾都没被楚随安碰过一下的花递给对方。   “初次见面,冒昧前来,但今天的感觉其实还不错。”   他看了看双手抱着花,没有空的楚随安,在对方没反应过来时,倾身吻了吻楚随安的唇角。   淡淡的冷香从楚随安身上飘来,熟悉的香味令谢拂微微翘了下唇角。   “男朋友你好,我是谢拂。”   *   晕乎乎抱着花回公司,楚随安收到了公司所有员工的注目礼。   大家纷纷盯着他手里的玫瑰花,眼中是克制不住的诧异和疑惑。   “有人送楚总花?”   “还是红玫瑰?!”   “这……楚总爱情焕发第二春了?”   不怪有人这么说,大家虽然以前知道楚随安恋爱了,可这么久以来没见过对方所谓的对象,便以为两人分手了。   如今看楚随安手里的花,以及对方整个人还在走神,似乎没从冲击中彻底清醒过来的模样,便以为他被人告白。   “竟然还有人受得了他,还不止一个,这让我们这种单身狗情何以堪!”   “别这么说,大家想想楚总现在的年纪,如果说这两段感情是用这十多年单身换来的,你们还要吗?”   众人想了想,一致决定那还是算了吧。   这么一来,他们也没那么嫉妒楚随安了。   不过转而他们又纷纷八卦起来。   “跟楚总告白是谁啊?这么敢迎难而上?”   “不知道啊,中午确实有人来找他,可那还是个顶多在上大学的年轻男生,别看楚总年轻,俩人站一块儿还挺和谐,可楚总真实年龄都能当人家爹吗,楚总不至于这么没品吧。”   虽然大家说得热闹,但也觉得不会是中午那个年轻人。   正当他们对上司的新恋情讨论得热火朝天时,八卦的当事人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手里都忘了放下那一捧玫瑰花。   抱着它,似乎在抱着某个人,令他唇角渐渐有上升的趋势。   打破这种氛围的是一阵手机铃声,又优美的音乐此时也成了恼人的存在。   楚随安没好气接起来。   “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后才有人出声:“给你发信息不回,还以为你沉浸在收到礼物的惊喜中无法自拔,特地打电话让你清醒一下。”   陶越的声音还有些玩世不恭的感觉,事实显然并非是他说的那样,他只是单纯想八卦而已。   而正好,楚随安这会儿也有一肚子话想跟人说,也顾不得谴责对方,兴奋地向陶越汇报了一个好消息。   “我见到谢拂了。”   哐当!电话里传来了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随后是有人嘶的一声,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对方正在忍着疼痛。   “什么?谢拂跟你爆照了?快发给我!”   楚随安:“……不是爆照。”   “那他是跟你视频了?!他长什么样?!”   楚随安:“…………也不是视频。”   不等陶越继续追问,楚随安便揭开谜底。   “是他来找我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良久,半晌,楚随安才听到一阵激动的声音。   “他来找你了!?”   “对。”   “现实中那种?”   “没错。”   “线下面基?!”   “全对!”   电话里传来陶越一道倒吸一口气的声音,“所以……他送的礼物就是他自己?”   “这一波可是够秀够惊喜的。”   陶越:“我对他的印象要改观了。”   楚随安正想说自己也特么改了个大观,便听见陶越问:“那他到底长什么样?多大年纪?之前说28岁大学教授到底是真的假的?我之前的猜测没错吧?!”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洗刷自己的冤屈了!   然而楚随安的注意力却全在他前面的几句话上,并且随着那几句话传入耳中,被大脑清晰地分析过后,他脸上的笑容……僵硬了。   在餐厅想了很久始终没想起来的事终于在脑子里清晰起来。   现如今谢拂的新形象重新建立,并且越来越清晰。   但是,谁能告诉他,这个形象跟一个28岁的大学教授有半毛钱关系?   谢拂骗了他,骗了所有人,第一重骗他是28岁的大学老师,第二重骗他又老又丑,可就是这样一个骗子,刚刚差点让自己移民火星……   楚随安只觉得胸口憋了一口老血,冲昏头脑的他根本没看还在那儿叫嚣的陶越,转而飞快发消息给谢拂。   随遇而安:【。】   拂尘:【?】   回得还挺快。   但楚随安半点也没消气。   随遇而安:【我突然想起来,我的网恋对象是个28岁的大学老师,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啊,今儿是个误会吧,咱们都认错人了。】   拂尘:【没有认错。】   拂尘:【那也是我。】   楚随安:“……”   胸口憋闷,你特么直接说说那是你编的假身份都行,这是搞什么?难道还想给自己搞个双重人格?   他刚想谴责,就看到对方又发了一条。   拂尘:【不过是未来的我。】   随遇而安:【…………】   随遇而安:【你坐时光机穿回来了?】   拂尘:【不是,那是我给自己定的未来目标。】   拂尘:【让你提前跟十年后的我见见面而已。】   随遇而安:【………………】   楚随安捂心口绝倒,最后一刻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 第113章 新型网恋11   回到家, 谢拂看了眼手机微信消息,发现楚随安的头像右上角标了个明晃晃、红通通的“34”,可见自己刚才那话把对方气得不轻。   “歪理一套一套”、“满嘴谎话”这类标签大概在自己身上去不掉了。   谢拂也不在乎, 反正目的达到,至于为了达到目的而不得不做出的一点牺牲,还真没那么重要。   家里没人,谢拂回到自己房间,他低头单手回消息。   拂尘:【下次再调一瓶香水给你。】   随遇而安:【这是要我闭嘴的代价?】   拂尘:【迟来的见面礼。】   一束花太简单,也不够特别, 显然够不上礼物的规格。   谢拂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复,便先去了洗手间一趟,洗了脸冲了澡换了衣服才重新出来。   外面走一趟,浑身是汗, 不洗不舒服。   等他十多分钟后再次出来时,便看到了楚随安的回复。   随遇而安:【礼物是一定会送我吗?不论发生什么?】   谢拂挑眉, 却还是回道:【会,不论发生什么。】   此消息一发过去,又是宛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音信。   谢拂等了一分钟,几分钟,半小时,终于再次给对方发了消息。   拂尘:【?】   回应他的是聊天消息旁的那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谢拂:“…………”   “哈哈哈哈……”   聆香总裁办公室里突然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路过的员工纷纷犹豫自己到底应不应该进入。   “楚总这是怎么了?”   “以我从前的经验,楚总应该没有羊癫疯的病史。”   “听说过范进中举吗?瞧瞧, 这就是。”   迟早乐死。   *   小小掰回一局的楚随安心情舒畅,似乎一整天带给他的惊喜和冲击到现在才被他反应过来并且慢慢消化一般。   他抱着手机仰倒在沙发里, 明明拉黑了对方,却还在悄咪咪翻看着从前的聊天信息。   从头到尾,手机里有的所有记录,都被他翻了个遍。   从前一些看不清的东西,此时倒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比如什么不爆照,绝无仅有,还有在盗号事件后,谢拂故意说自己又老又丑还自卑……   这分明就是一句逗他玩的气话,他竟然还当了真……   翻到最前面,楚随安忽然发现一件事,最开始在群里肯定谢拂身份的,好像是自己来着?   要是没这回事,是不是也就没有后续的发酵?   楚随安想了想,又觉得不会,群里那些人要是不知道谢拂的身份,一定会一直追根究底,除非……除非谢拂退群。   退群……   楚随安又回想当初,谢拂是不是真的想退群来着?   当初的删人就是在为退群做准备,却因为他不得不暂停了计划?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证据显示,他却不由自主地觉得这才是真相。   意识到事情发展到现在,与自己也有些许关系,略有一点心虚的楚随安又悄悄解除了拉黑状态。   他就这么抱着手机看了又看,唇边的笑容几乎就没下去过,区别只在于唇角高低的区别。   尴尬褪去,那些被尴尬压制住的欢喜才渐渐泛上心头,悄然在心湖中绽放。   长久以来所期盼的面基,在今天这个简简单单,就在普普通通的日子实现了,晕晕乎乎的脑袋也似乎逐渐清明。   那是谢拂。   那就是谢拂。   楚随安想象过很多谢拂的形象,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温文尔雅的国家园丁,优雅骂人不带脏字的刻薄老师……   可当真人到了面前,他才知道那些猜测终究只是猜测。   真正的谢拂是个年轻锐利的少年。   是,哪怕他气质非凡,依然掩盖不了身体的少年感。   他有少年的身体,青年的年龄,还有成熟的气质,有几分促狭,有几分认真。   与他所想的任何模样都不同。   可将真实的谢拂代入进聊天中的谢拂,却又无比契合,没有丝毫违和感。   他的脑子告诉自己,哦,原来就是这样一个人。   楚随安一直知道,网恋和现实的差距应该很大。   然而他没想到会相差这么大。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人呢?】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会跟人吵起来了吧?】   随遇而安:【我为什么要跟人吵起来?我跟谁吵了?】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汗,你终于出来了,还能有谁?不是谢拂吗?我担心他现实中货不对板,你一怒之下跟他吵起来。】   随遇而安:【……】   无语之情溢于言表,可陶越就像没察觉到似的,继续追问:【他到底怎么样啊?刚刚你丢下一句就跑了,让我活活等了半个小时,你知道这半个小时我是怎么过来的不?你要是还有良心,就赶紧给我讲讲今天的经过。】   随遇而安:【(图片)】   楚随安发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的青年微微垂头,手持勺子将一块冰淇淋送入口中。   他没抬头,也没抬眸,没有任何一个视线跟镜头对上,镜头却将他全然捕捉其中,锋锐的眉眼,清隽的外表,还有举止间的优雅,一笔一划,一光一影都格外完美。   图片发过去半晌,楚随安才得到陶越的回复。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哪里来的帅哥?你中午吃饭碰到的?】   随遇而安:【是啊,中午碰到的。】   陶越一看,顿觉完蛋。   这人中午八成只顾着看帅哥,说不定早就把又老又丑还不行的网恋对象给抛到一边。   楚随安这场不靠谱的网恋,终究还是要结束了吗?还是以这种无奈又可笑的方式结束的?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是我说,你跟人网恋对象见面,那就好好聊,哪有你这样一边跟网恋对象聊天吃饭,一边偷窥人家年轻英俊小帅哥的?】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虽然谢拂自身条件差了点,比不上照片里的哥们年轻帅气,但咱也是要有道德的对不对?你分手后再去追人家不行吗?】   随遇而安:【…………】   楚随安看着陶越的回复,心中有种微妙的感觉,难道这就是谢拂在跟他聊天时,看见他说的话时的心情吗?   这就还……还挺无语的。   他算是明白谢拂为什么时不时逗他,就连面基也还早刻意把他往沟里带了。   教训是其次,主要多半还是想看看他到底能蠢到什么地步。   随遇而安:【你再好好看看这拍照的方向位置。】   陶越微微皱眉,心说这有什么好看的?难道还能看出一朵花来不成?   然而当他视线再次落在那张照片上,脑子里想着楚随安说的方向位置,忽然,福至心灵。   等等……他仔细看了看照片,终于发现哪里不对。   这拍照的人,似乎就坐在照片里的人正对面?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这照片……谁拍的?】   随遇而安:【你猜。】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跟帅哥一起吃饭的人?】   随遇而安:【所以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手机里?你想到了吗?】   陶越咽了咽口水,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蓝牙传错了?】   随遇而安:【……你还能再离谱点吗?】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能,但也要你给我发展机会啊。】   楚随安假装没看见这句话,他看着屏幕,很想将陶越那个家伙给吓一跳,就像他中午也被这么吓过一样。   随遇而安:【比起蓝牙传错了,我觉得中午跟我一起吃饭的对象就是照片里的这个人,这种可能性更大一点,你觉得呢?】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你连一顿饭都没吃,就把人网恋对象给甩了?】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是我说,你这也太不厚道了。】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你这样,以后还能找到对象吗?】   随遇而安:【………………】   随遇而安:【脑子堵塞就用开塞露好好通通,别让智商每天都被迫离家出走。】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随遇而安:【我都几乎明示了,你的脑子就是拐不过弯来吗?】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能啊,可这不是太荒唐了吗?我的脑子不允许我那么去想。】   随遇而安:【…………】   随遇而安:【那就不好意思了,事实就是如此。】   随遇而安:【你再不想承认它也不可能改变。】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所以……他真有儿子?】   楚随安:“…………”   他现在深切怀疑,自己会胡思乱想,纯粹是被这人给带的,跟他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否则怎么会连脑回路都一样一样的?   冤,真是太冤了!   随遇而安:【他是谢拂。】   楚随安累了,他想过好多种在陶越面前揭开谢拂真面目的方式,有暗示型,有打脸型,还有全世界都知道了但他都不知道的耍人型。   然而最终的最终,楚随安却只有简简单单的这四个字。   他是谢拂。   这个存在于两人聊天中一年,让他们制造了无数笑话的名字,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揭开了他的真面目。   非流沙沟壑的苍老,而是青山绿水,蜿蜒妩媚。   这条消息一发过去,对面沉默了好久。   楚随安也等待了很久,而在这等待的过程中,他诡异感觉到了一种爽感,等待本来是种艰难的事,此时他却觉得这种感觉格外有趣味。   有趣味的不是等待,而是期待。   他期待看见陶越震惊茫然的模样,期待看见他连连说不信,最终却依然败在事实面前的狼狈。   他遭受过的一切,也要让陶越遭受一遍,以报误导之仇。   楚随安扬起一个恶魔般的笑容。   然而他没等到陶越的消息,而是接到了他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陶越仿佛刚看完一部恐怖片,声音里都隐约有些颤抖。   “老楚,不带你这样的,开玩笑也过头了,你不想帮我洗刷冤屈,也不至于用这种事来玩我吧?”   楚随安心说你还冤屈,这世上就没清白人了。   “我玩你干嘛?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看我笑话不算?”   楚随安一噎,好吧,他是想看。   但他也是用事实证明,那确实是笑话,而非自己制造好不好。   “你不信啊?那我改天带你亲眼见见他,希望到时候你还能坚持不信。”   陶越:“……”   他觉得自己应该坚持不相信的,然而看楚随安这样坚定沉稳的态度,似乎对这件事如操胜券,这让他忍不住在心里打鼓。   难道这是真的?   不能吧?   “我不信,他如果真是这样,干嘛藏着掖着?照片一甩出去,大把的小零愿意争抢。”   “有人就是不在乎别人喜不喜欢又不是每个人都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觉。”楚随安忍不住反驳,“再说了,长成这样当然也要保护好自己的信息,网上的世界那么危险。”   “那他对别人隐瞒就算了,对你隐瞒干什么?难道他连你都不信任?那这种对象完全没必要面基在现实中进一步发展。”不管是不是真的,承认不承认,上眼药总还是要上眼药的。   楚随安噎住。   他当然知道谢拂为什么隐瞒,因为那家伙一开始就在骗他,要是爆照,以他们当时的关系,说不定就分了。   所以他就是把自己先骗进去,等火候到了才坦白,这时候人就跑不掉了。   想着想着,楚随安原本已经发泄出去的那口气又忍不住憋了起来。   嘴上却还道:“那会儿我们也没那么好,还有,要是告诉我,我也跟你一样被盗号怎么办?”   陶越心头整个哽住,被盗号社死是他一生无法跨越的痛。   “反正他就是在骗人,他不爆照就是为了隐瞒信息隐瞒年龄,我的猜测是对的!只是方向错了,毕竟我也从没想过,还有人可以把自己往老了说的!我是傻逼,那他也是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说罢,他恼羞成怒地挂断了电话。   心头烦躁的陶越紧紧握着手机,看着屏幕上照片里那个人的模样,心中仍是有些不信这人就是谢拂。   正如他所说,世上哪有这种人?吃饱了没事儿干吧?   他愤怒地点开照片,想从中挑谢拂的毛病。   长得太白,整个一小白脸。   表情冷淡,连笑都不会。   男生吃甜食,女孩子都没他爱甜。   穿得这么年轻,故意的,想勾搭年轻男人。   总之全都是缺点!   哼!   另一边,楚随安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心中反思自己把这件事告诉陶越到底得到了什么好处?   被陶越怼了一通自不必说,最主要的是,他刚刚还得忍着不爽在陶越面前帮谢拂骗他的事说话?!   陶越没被虐到,反而他还憋了一肚子气。   这可真是……好爽啊……   楚随安笑容渐渐变态。   *   同在一所城市,且相距也不算太远,有了第一次见面,那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在得知谢拂是来s市上学后,楚随安才对谢拂的学业和生活有了些许了解。   虽然谢拂之前说的什么提前让他看看十年后的他这种话十分扯淡。   但在谢拂的描述中,这确实是事实。   在他的计划中,十年后的谢拂,确实应该是谢拂口中的那副模样。   这人说话还是真的。   “你……你这么早就决定以后的发展道路,不会觉得太莽撞了吗?”   不说大学好几年,进入社会,进入成年人的世界也还要很久,现在就确定未来做一辈子老师,真的不会后悔?   谢拂推了推眼镜,看了他一眼,“我早就成年了,否则怎么会有你这么个男朋友。”   楚随安笑着拍了下他的手,“认真说话。”   谢拂觉得自己说得很认真,“我的意思是,我选择未来的职业生涯,就跟选择你一样,认真且考虑周全,并非一时兴起,更不会轻易放弃。”   “所以你大可以放心。”平光眼镜下的那双眼睛,仿佛看穿了一切,将楚随安的小心机和想法看得一清二楚。   楚随安有些不自在的别开视线。   “谁……谁不放心了?”   他就是……随便想想罢了。   楚随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还是我天生丽质,才能让你目不转睛。”   谢拂:“……”你说是就是吧。   他没说过去的一年里,他也只有楚随安一张照片的事实。   身处同一处城市,陶越自然也正如楚随安所说,在他的介绍下,跟谢拂见过面。   不论具体原因如何,不论从前发生的各种啼笑皆非的事,这次见面还是挺愉快的。   或者说,离了网络,现实中的人总要比网上收敛些,哪怕陶越在心里把骗人给骂了个千八百遍,当着谢拂的面也是笑意盈盈,和气满满。   似乎这时,他才终于相信,谢拂是真的。   网上那个真的是骗人的,真实的他要比网上的人设和形象好无数倍,却也离谱无数倍。   在见过谢拂一面后,陶越也想之前的楚随安一样,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群里那些人亲眼见到谢拂。   不能只有自己一个人眼瞎,也不能只有自己一个人吃瘪!   怀着这样的想法,陶越戳了群主,主动表露出今年还想办一次线下聚会的意思,地点最好还在s市。   费用可以他全包。   陶越怎么说也算是个小富二代,办个线下聚会而已,花不了多少钱。   群主本来有些犹豫,去年就是在s市,今年怎么还在s市?   可一听陶越请客,他便不好做决定了,于是他在群里艾特了全体成员,通知了这件事。   群主:【所以,现在就看大家的意思,我发起一个投票,等晚上来统计同意的人数,如果人多,咱们就干。】   【666葡萄哥大手笔,最近发财了?】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我每天都在发财。】   【葡萄哥,我想喝几万一瓶的酒,你那儿有吗?】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你在想屁吃。】   【哈哈哈哈葡萄哥说得对,楼上就是在想屁吃!】   【话说回来,葡萄哥在的话,随大应该也会来吧?葡萄哥要不要提前剧透一下?】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你们来了就知道了。】   【咦,看样子是真的会来,他跟拂尘已经分手了吗?现在想找下家?】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你人没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葡萄哥今天脾气有点冲?】   【回楼上,不是错觉,葡萄哥今儿估计是吃了炸药包,说一句炸一句。】   呵呵,陶越一点也不生气,他现在就等着看这些人知道真相后的表情。   想了想,他私戳了群里的一个人:【飞影,你要来线下聚会吗?我请你当摄影师,给大家拍摄视频留念,完了剪辑后发在群里,也能让那些没空来参加的人热闹热闹。】   这哥们在现实中是个摄影师,技术还不错,工作一次价格也不菲。   但陶越不在乎那点钱,他就想把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拍下来,以后成为群里永远的爆笑素材。   飞影:【哥,咱们什么关系,我免费给您干都行啊!(脸红)】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他敢保证,这个干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我最近修身养性吃素了,不开荤。】   飞影:【啊……那好吧,我最近涨价了,可不是以前的价格。】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你姓猪肉吗?】   飞影:【你找猪肉拍去?】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行,他忍了。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涨价就涨价!我只有一个要求!要拍很多近景,尤其是怼脸那种。】   飞影:【没问题!】   一切准备就绪,陶越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躺在沙发上,尝了一口红酒。   “爽!”   正想着,楚随安的电话打了过来。   “你要办聚会?什么时候?先说好,我们可不一定能参加。”   陶越:“……”   正主不参加,他还打什么脸?!   “为什么?我请客全免费啊!”   “谁稀罕,再过半个月他就开学了,当然上学要紧。”   “……”   陶越猜中了一切,万万没想到败给了学习。   三十好几早就忘了学习的陶越宛如中了好几刀。   该死的男大学生!   不行,他非要办成不可!   “喂,拂哥,拂哥您好,拂哥早安,您吃了吗?我突然想起来,我这儿有些楚总的黑……有趣的故事,就是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听电话的谢拂抬眼扫了一眼面前的楚随安,后者抬头:“怎么了?”   他摸了摸脸,难道是昨晚睡太晚,黑眼圈出来了?   谢拂淡定地收回视线,“没什么。”   “谁的电话?”   “卖保险的。”   “那怎么不挂断?”   “我觉得他说得挺有意思,打算买一份。”   “……”   -------------------- 第114章 新型网恋12   开学时, 谢父和谢母都不太方便送他去学校,这个任务便落在了谢拂认识一年的“网友”头上。   至少谢父谢母是这么认为的。   楚随安也不太好意思跑人家面前说自己是人家儿子男朋友,作为比谢拂大十八岁, 一只脚已经迈入中年门槛的社会人,把人家养得水灵灵的新鲜大学生拐回自己窝里,这种事他似乎也不怎么好意思跟别人炫耀。   虽然他很想就是了。   谢拂也暂时并未告诉这対父母,有些事,还是慢慢潜移默化比突如其来更好。   但他也并未刻意隐藏自己与楚随安的关系,言谈举止都是很正常又自然的态度。   s大开学的日子很热闹, 谢拂在第一天便去了学校报道。   楚随安开车送他。   他自觉作为一个比谢拂大十多岁的成熟男人,便处处想体现一下自己照顾対方的模样。   “东西都带齐了吗?没带也没关系,学校外面很多有卖的,空手去都行。”   “今天报名第一天, 也不知道你寝室的室友是不是也来了,咱们先买点零食水果, 等到了后跟他们分着吃。”   “如果有人不好相处,欺负你,千万别忍着,找我找辅导员,虽然我觉得那种可能性很小,但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人的世界跟大多人不一样。”   “在学校别太独,跟同学们处好关系你能避免很多麻烦。”   “还有……”   谢拂转头看了他一眼,一个眼神,打断了楚随安的滔滔不绝。   他动了动唇道:“楚总,你好像弄错了自己的定位。”   “虽然我爸妈赞同且感激你送我报名, 但……你是我男朋友,而不是我爸妈。”   楚随安:“…………”   所以是嫌弃他啰嗦了吗?   他、他也是第一次做人男朋友嘛。   车子在校门口不远处的位置停下。   楚随安却没有立即解开安全带下车, 而是转头倾身吻了下谢拂,“这样呢?”   谢拂唇角微微上扬,算是肯定了他的行为。   楚总终于get到了男朋友的行为准则,笑意减也减不下去,下车后,他见谢拂提着行李箱,便下意识想要帮対方,然而刚刚対谢拂伸出手,就收到了対方一个眼神,半空中的手下意识收了回来。   他张望了一下四周,发现有家长陪同的学生的行李箱大多都是家长提的。   行吧……   但是谁规定男朋友不能帮忙提行李箱的?   新生报名处人不少,轮到谢拂时,学生会的学姐学长抬眼一看,愣了一瞬,旋即露出一个亲和的笑容,“学弟哪个系的?一个人来报名吗?需不需要学姐学长们带你逛一逛学校?咱们学校还是挺大的,有人带着参观的话会更能迅速适应吗。”   谢拂低头看了一眼桌面,视线落在那一堆待发的新生入学手册上,“有这个不就可以了吗?”   学姐:“……”   新生不仅长得帅声音好听,小脑袋瓜子也转得挺快。   见忽悠不到人,他们也只能遗憾地递出一张报名表格,“欢迎学弟来s大,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们,相信一定有很多人很乐意帮你解决问题。”   谢拂礼貌道谢后便拿着表格离开。   “学校报名还真是十几年如一日,长得帅的就是受欢迎。”楚随安悄悄偷瞄了谢拂一眼,暗戳戳别有用心道,“想当初,也是有很多人问我各种信息的。”   谢拂回想到陶越发给他的那些事,其中有一条似乎就是楚随安大学时被人问联系方式,被他以家里没电话为由,只给了一个邮箱地址,收到很多信后,他早忘了这一茬,东西在邮箱里落灰,等他想起来时,里面的信都快被塞满了,最早送的人都已经恋爱几个月了。   无论这人再怎么受欢迎,在他自己的操作下,似乎都会与情爱两个字绝缘。   到寝室后,有些意外的是里面已经先来了一个同学。   対方长着一张娃娃脸,还有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女人在帮他整理床铺,见到谢拂和楚随安,热情招呼两人,“你们也是住在这儿的?来来认识一下,以后就是同学了,要互帮互助啊!”   対方态度和善,谢拂和楚随安也不好冷脸,将自己买的零食也拿出来,气氛瞬间和谐。   谢拂看了一眼自我代入成家长,似乎十分想帮他融入校园生活的楚随安,想了想,还是没有打击他的积极性。   “你们长得好像。”楚随安看着女人和那个娃娃脸男生说。   女人咧嘴一笑,“大家都这么说。”   她看着楚随安和谢拂,“您家儿子长得可真好,我看了都想养一个了。”   哐当!   苹果骤然落在地面,发出重重的声响,在地上滚了一圈后,成功带着满身灰尘在床脚安静停下。   原本热闹的寝室似乎被这个苹果给封印,气氛骤然间似乎有些僵硬。   娃娃脸和那个女人表情都有些懵逼,最终,还是女人最先打破沉默,她重新拿出一个苹果递到楚随安手心里,“没事,苹果还有啊,吃新的。”   楚随安想笑着说一声谢谢,然而笑容僵在唇角,半晌都没将它融化。   他握着手里的苹果,很希望它再掉一次,这是他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半晌后,他到底还是撑住了自己的表情,让它变得没有刚才那么僵硬。   “我不是他爸,他也不是我儿子。”   比起身份的错乱,他更介意的是错乱的原因。   他真的……看上去有那么老吗?   早晨出门时,明明还觉得自己状态不错的楚随安,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中。   此言一出,这下换女人尴尬了,她哈哈笑道:“不好意思误会你们了,大概是我觉得长得好看的人都像一家人吧。”   说真的,谢拂和楚随安,样貌上确实隐隐有些许相似之处,不注意时看不见,可注意到后也忽略不了。   这话好听,楚随安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我觉得自己看上去还挺年轻的……”楚随安语气里带着几分只有谢拂才能听出来的委屈。   谢拂收敛了唇边的浅笑,默不作声地将楚随安手里的苹果拿过来,削了皮再递给対方,像是安慰,也像哄人。   楚随安:“……谢谢。”   如果是平时的楚随安,必定会很高兴,可今天遭受打击的楚随安却下意识想到大孝子伺候老父亲,这口苹果就有些咬不下去了。   可咬不下去的他似乎更像的,毕竟老父亲的牙口也不太好。   女人失笑道:“是啊,我也下意识想你看起来可真年轻。”   经过聊天,楚随安才明白,眼前这个看上去像是娃娃脸姐姐的女人竟然是他妈妈。   女人出身乡下,结婚生孩子早,十八九岁就生了孩子,这个年龄差跟谢拂和楚随安也差不多,他们被误会还真一点问题也没有,   楚随安死得不冤。   因为这个插曲,楚随安也没了“送男朋友”报名上学的积极性,什么陪人逛校园,陪対方体验一天学校生活,他是半点兴趣也没有,就怕再跑个人出来说您和您儿子长得真好,颇有一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感觉。   他因为丢脸一路不敢看谢拂,自然也错过了谢拂那抹浅淡的笑意。   谢拂握住他的手,“别想了,明天的聚会你不去选衣服?”   还提聚会,楚随安现在是连去聚会打脸都不想了。   “我怕他们也把我当你爹。”楚随安丧丧道。   以见面后,谢拂还是第一天见到他这副模样,显然刚刚那个小插曲是真的伤了他的心。   谢拂拉着他的手走出校门,“不想被误会还不简单,跟我来。”   楚随安下意识看了眼周围人,发现大多数人并没有关注他们,少数人惊艳于他们的样貌,其中更少数人才注意到他们牵着的双手,眼中却也只是了然或者好奇的情绪。   “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   十多分钟后,两人进了一家大型商场,谢拂带着楚随安走过各种服装店。   “你想买什么衣服?不用吝惜钱,看上什么就去试。”楚随安看了眼谢拂,似乎这才想起来两人见面后只顾着约会,却忘了给対方置办衣服鞋包。   男朋友这么小,自己当然要从物质和精神各种方面多多照顾。   正好谢拂也并不见外,这显然是他们增进感情的好机会。   “不止我的,还有你的。”谢拂挑了几件衣服递给他,“进去试。”   “我不缺新衣服。”楚随安想拒绝,他想给谢拂买,自己则没多少购物的兴趣。   谢拂只淡淡瞥了他一眼,楚随安:“……”   好吧……   在他的目光下,楚随安最终。默默接过了衣服往换衣间走。   导购小姐姐看着他俩不由露出笑容,“二位兄弟感情真好!”   明明没有门槛,楚随安进门的脚步却差点绊了一下。   好吧,好歹是兄弟而不是父子了,他该满足的。   但怎么感觉有些辛酸呢?   看着他进去,谢拂才在架子上,挑选了一款颜色款式隐隐相合的衣服准备试试。   进去前他转头対导购小姐姐说:“他不是我哥,是男朋友。”   导购小姐姐:“……”   所以这年头帅哥都流行内部消化了吗?   *   无论陶越有多想拍下群里那些人惊掉下巴的嘴脸,这件事都不是那么容易的,聚会并非是说发起就发起,说定在哪天就能定在哪天。   要照顾所有人的档期,要让他们能抽出空,要照顾到他们的口味。   时间地点还有人数统计都需要花时间。   而之前决定聚会时,便距离谢拂上学就剩下半个月。   陶越紧赶慢赶,多方调节,才最终把聚会的时间赶着尾巴定在了谢拂报名入学的第二天。   再晚,就只能等谢拂军训后了。   而陶越觉得军训那样的环境,被糟蹋过一番后,谢拂的出场大概就不如现在这样惊艳。   得到交换报酬的谢拂自然也不会拒绝。   一大早,楚随安便一扫昨天的颓丧,开车来接谢拂回家,兴致勃勃地把他们昨天买的各种衣服装饰穿戴整齐。   看着镜子里的两人,楚随安也戴上一副跟谢拂差不离的眼镜,穿着打扮有八成像的两个人,站在一起,只要出现在聚会里,不必多说,大家都会知道他们是恋人。   这是一种无声的炫耀,问或者不问,都无法从他们是一対的念头中脱身。   谢拂看了看楚随安唇角的笑容,提醒道:“收敛一点,不然就不那么像了。”   楚随安当即收敛神色,“……我尽量。”   笑容可以掩饰压制,可高兴的心情却压制不了。   它像是心间的蜜,在不知不觉时,已经悄咪咪淌了满身满心。   他转头看了一眼无论什么时候都格外淡定的谢拂,到底没忍住偏头倾身,吻住他的唇……   “男朋友,染上我的味道会更像。”   月色的香味,覆了二人满身。   淡淡的凉月仿佛唯一见证他们的证明。   月落满地。   *   陶越一早就到了定的位置,这是一间大包间,比起餐厅,这里更像酒会,各种甜点美酒应有尽有,没有大型圆形餐桌,有的只有一些休息区、舞蹈区、吧台、甜品区、桌球、还有点歌区。   这里几乎将酒会舞厅酒吧ktv俱乐部囊括其中,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到场后,众人纷纷找到自己喜欢的地方或者熟悉的人攀谈起来。   “葡萄哥?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玩?这么多人你却一个人坐在这儿喝酒,是不是太惨了?”一个id在群里十分眼熟的人进来,一眼就看见了陶越。   対方胸前的胸牌将身份表露无疑。   “这里离门口近,作为东道主,我当然要亲自迎接你们进来。”陶越说得冠冕堂皇,正经的表情仿佛他当真是这么想的,没有半句假话。   “葡萄哥,原来你不仅在网上热情,现实中也这么热情好客,上次错怪你了,还以为你只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最爱八卦。”那人眼中忍不住浮现出些许感动。   陶越:“……”   他尴尬咧嘴,“対,没错,我就是这么热情的一个人。”   拿着摄像机正在四处拍摄的飞影暗暗翻了个白眼。   竟然还有这么眼瞎的人,他的摄像头都比他的眼睛看得清晰。   到了上午十点,人来了大半,氛围也越来越热闹起来,人多的地方就免不了八卦,作为东道主的陶越也被拉入其中。   “葡萄哥,空窗这么久了,你就没想过再找一个吗?”   “就是,今天这么多人,大多都单身,真的一个感兴趣的都没有?”   陶越还真不感兴趣,他今天不是来交友的,而是来打脸复仇的。   想当初盗号社死的时候,群里这些家伙可一点也不客气,哼!   他笑容热情道:“真不想,我还想再玩两年。”   闻言,大家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葡萄哥还不想安定,真勇士,就不像我,想找个対象快想疯了,前些天工作出差,路上邂逅了一个外国帅哥,我倒是愿意,可惜他不愿意移民。”id叫梦中的婚礼的男人遗憾道。   旁边的人拍了拍他的肩,“你这样想,就算他想移民,也不一定能成功,这样有没有高兴点?”   梦中的婚礼:“……”   高兴……真的高兴极了呢。   聊天到这话题上,便有人开始讨论群里的那些cp。   “听说陈酿香浓和玫瑰下酒在一起了?真的假的?不是好几年都没追到吗?”   “他俩就在那边休息区,你可以亲自去问啊。”   “真的吧,我看到他们发的朋友圈了,还晒了戒指。”   “啧啧,追了几年的人也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好羡慕!”   “你确实该羡慕,我记得你跟玫瑰下酒是同时期进群的,且都追过陈酿吧?现在人家终成眷属,你是不是后悔当初没能一直坚持下去?”   “呜呜呜……”   “不行啊,就算坚持下去也不一定有用,我是知情人,据说陈酿香浓和玫瑰下酒在现实中有认识,接触很久,才在一起的,没这条件也根本追不上人。”   “你一说这个我就想刚起来了,咱们群里好像还有一対据说也是现实中认识,而且在一起的?”   “你说随遇而安和拂尘?他俩早锤过,现实中认识是假的,就只是网恋而已,现在都不知道有没有面基呢。”   “你一说他俩我就……哈哈哈哈対不起我想起几个月前的盗号事件了,你们相册里应该都还有截图吧?”   “……有。”   “这辈子就指望他让我笑一笑了。”   “那什么,如果我没记错,被盗号的是葡萄哥,葡萄哥就在这儿呢,收敛一点行不行?”   陶越:“……”   他扯了扯唇角,轻描淡写道:“没事儿,随便聊!”   “葡萄哥大气!”   “这才是真的勇士,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面対众人的夸赞,陶越皮笑肉不笑,笑吧笑吧,很快你们就笑不出来了。   “対了葡萄哥,你跟随遇而安是朋友,那你知道他跟拂尘的进展吗?他们到底爆照没?”有人好奇问。   “你们怎么还纠结爆照?就没有大胆一点的?比如我,葡萄哥,他们面基了吗?”   “你怎么不问他们见家长了吗?”   “万一他们没家长呢?”   话题总算到了陶越最想要的部分,他脸上扬起一抹淡定的笑容。   “他们啊……”   “他们已经见过面了。”   一句话,顿时将房间里各个区的人都吸引了过来,一双双好奇八卦或者看好戏的眼睛纷纷盯着陶越,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个洞来。   作为群里的最热八卦话题,随遇而安和拂尘一直蝉联,至今没输过,即便是刚进群的人也対此早有耳闻。   “真的假的?拂尘不是骗子吗?他竟然敢面基?”   “就是,你们不还说他又老又丑还不行来着?这种条件也有勇气面基?我佩服他的勇气。”   “想象不出来,我见过随遇而安,除了年龄稍微大一点,没有其他缺点……哦,聊天不着调算一个,但无伤大雅,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择跟一个那样条件的男人在一起。”   “你都说了不着调,那些聊天未必就是真的,万一人家其实很优秀呢?”   “不可能,真优秀为什么骗人?真优秀用得着隐瞒照片?真优秀的话早就爆照打脸了吧。”   “我也倾向于拂尘有问题,但是具体是什么问题……你们问葡萄哥不就知道了吗?他都知道随遇而安和拂尘面基了,说不定自己都跟対方见过面,想来肯定知道什么内情。”   众人的视线再次落在陶越身上。   陶越心情舒畅,他慢悠悠放下酒杯,“这个拂尘我确实见过,他也确实有点问题,主要是在年龄和事业上。”   “难道他是个下岗的中年男人?”   陶越:“……”   “倒也没有那么夸张……”   众人顿时心领神会,没那么夸张,但是应该也差不多了。   拂尘的秘密终于揭露,并没有出乎众人意料,大家不由有些失望。   “葡萄哥,他们面基了,面基后分手了吗?”   陶越看了眼时间和门口,扯了扯唇角道:“随遇而安今天也要来,你们不如直接问他?”   “这多不好意思啊,万一分了,这是不是戳人家伤口。”   “不一定啊,说不定人家巴不得分手。”   “但也不会想跟我们说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   陶越的视线却一直注意着门口,这个动作被其他人察觉,不由也纷纷看向门口,很快,只听一声开锁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道身影自门后缓缓显现,最后终于彻底出现在众人眼中。   楚随安推了推眼镜:“不好意思,路上耽误了点时间,来迟了。”   群里有不少人见过他,当然认识他是谁。   但动作最快的还是陶越,只见他笑着上前,“你们终于来了!”   众人一听下意识察觉不対,你们?哪里来的你们?   他们再次看去,却见楚随安身后还有一个人,同样的深蓝色衣服,同样的无框眼镜,虽有气质和样貌的区别,可这样的装扮站在一起,本来就代表着什么。   随遇而安……带了男朋友?   等两人进来,彻底被众人看清,谢拂留给所有人的印象就是:帅、年轻、气质卓越、対外人自带冷意疏离。   可偏偏就是这点疏离,正好搔到了所有人的痒上。   这人是一!   大部分人都这么想。   另一部分人想的却是:我愿意为他含泪做一!   有人忍不住开口询问:“随大,这是你亲戚还是朋友?有対象吗?”   谢拂看了他一眼。   楚随安笑着回了一句,“是朋友。”   众人心中顿时蠢蠢欲动,有人却有理智,心道男朋友也是朋友。   但是……万一呢?万一呢?   再说了,男朋友又怎么样?还不能抢吗?   直到陶越从衣服里摸出两个胸牌递给他们一人一个。   “兄弟我対你们好吧,还把你俩的胸牌随身带上。”   楚随安没搭理他,真当他不知道这家伙打的什么主意吗?   不过他也不反対就是了,有了男朋友当然是要炫耀的,也是为谢拂正名。   谢拂也不介意,毕竟他都已经得到报酬了,也算银货两讫。   楚随安随手将“随遇而安”的胸牌戴上后,见谢拂还没动作,便主动伸手帮他戴。   “别在这里,好看。”   这样亲密的动作,更让人対他们的关系产生了怀疑,真的只是朋友?   除了这个,另一点让人惊讶又疑惑的是,那个陌生青年竟然也是群里的吗?不可能啊。   不然他们怎么没听过?   直到楚随安让开,谢拂胸前的胸牌展现在众人眼前,“拂尘”两个字落入他们眼中。   众人:“???”   众人:“!!!”   众人:“………………”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快结束了,后面新添了两个世界,下个世界应该会是其中之一,都不虐。 第115章 新型网恋13   包厢内一片寂静。   主要是在谢拂身边的这一块儿, 他们的视线都在谢拂身上僵住。   越靠近外围,那些人的反应反而没那么大,仅仅是好奇, 好奇靠近谢拂的那些人到底看到了什么,才会惊愣在当场。   他们也想靠近看看,然而刚走两步,便听见前面的人群中终于有了一个震惊地回过神的声音。   “拂、拂尘……”   “拂、拂尘?!”   “你是拂尘!?”   声音里的怀疑和震惊几乎要随着声音充满整个房间。   而随着他这一句惊呼,那些站在外围或者远处的人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这人说了什么, 继而纷纷将目光转移到谢拂脸上。   青年很高,颜值也高,但随着那个称呼而被众人关注的,还是他的年龄。   他真的好年轻!   在这个人均25+的聚会里, 他的出现拉低了所有人的平均年龄。   他不像步入社会的成年人,反而像是成长在校园里的学生。   当然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 不是像学生,而是本来就是学生。   面对越来越多人从怔愣中回神,也越来越多的人或激动或好奇,纷纷往谢拂附近挤。   一时间,众人跟谢拂之间的距离集体缩短。   前面人离得太近,谢拂略微皱眉,稍稍往后移了半步。   众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下动作。   “抱歉,我们就是……太惊讶了。”   “群里是有一个叫拂尘的,但是……应该是巧合吧?”说话那人满脸怀疑人生怀疑自己, 说出口的话都带着一股不确定的弱气。   不可能吧……   这是所有人的想法。   虽然拂尘并不如何在群里出现,但关于他各种各样的八卦传说从未断过, 无论是一年前的删人事件,还是几个月前的盗号惨案,大家都记忆犹新。   关于谢拂,群里的人大致有两种看法。   第一种便是单纯幻想派,这些人不在乎谢拂的真实情况,既然谢拂说自己是28岁的大学老师,那他们就愿意相信对方是28岁的大学老师,毕竟他们需要的也只是这样一个合适的、优秀的一来幻想而已,并不是一定要拂尘。   第二种便是现实悲观派,这类人更相信盗号事件中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和随遇而安的各种乱七八糟的猜测,即便不全信,也认为相差不远。   然而面对眼前这个所谓的拂尘,无论是幻想派还是现实派,都难以置信。   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谢拂,似乎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伪装的痕迹,然而什么也没看出来。   “楚总,这该不会是您找的谁家小演员吧?别这样,就算拂尘不来我们也不会说什么,就算他条件……一般,大家也不会笑你,何必这样做面子工程。”说话的人轻笑一声,话虽如此,视线却没从谢拂身上移开。   楚随安看了他一眼,眉梢微挑,哦,原来还是熟人。   对方就是上回聚会里的那个二十万。   明明不是s市的人,且离这儿也不算近,可他还是来了。   除了想认识一下有兴趣的人,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听说这次聚会随遇而安和拂尘有可能也会到场。   陶越这个营销鬼才,虽然没明着拿楚随安和谢拂当诱饵,却在私下暗暗透了不少这种“道听途说”的八卦,勾起人的兴趣,尤其是那些对拂尘和随遇而安感兴趣的人。   由于两人群内顶流的身份,还真给他吸引来了不少对他们感兴趣的群成员。   比如这个二十万。   楚随安怜悯地看了对方一眼。   他对这人并没有太多感觉,哪怕对方上次还想针对他,除了怜悯,还是怜悯。   这就是个陶越挖的坑,对方不仅精准踩雷跳坑,还成了别人的试坑石。   二十万:“……?”   这人怎么回事?就算在心里暗暗嘲笑,也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他吧?   他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的手表,哦,这回不是二十几万,而是四十多万的。   虽然新表的价格有所提升,可他心里还是有种不安的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却又觉得危险即将来临。   谢拂也随意看了他一眼,像是路过时不得不顺带看的东西,并不带几分认真。   “我认为他似乎并没有做面子工程的必要。”   谢拂转头看向楚随安,“因为就算没有我,他也很优秀。”   楚随安抬眸,微微一怔,随后便是浅浅一笑。   你抬头时,总有人俯视你,低头时,也有人仰视你,唯有平视,才能不卑不亢,看清自己。   所谓的面子工程,只是一些幼稚人的游戏。   二十万表情不太好,他的话针对的是楚随安,反驳他的却是谢拂。   “你这么帮他说话,还说不是找来的演员?”   “明明上次曝光出来的聊天截图里还说拂尘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现在一面基就成了年轻英俊的小年轻,搁谁谁信?还是说……你们想说上次的聊天是个意外或者玩笑?又或者……是你们一起做的戏?”他这话竟是连陶越也带上了。   原本还在美滋滋欣赏众人目瞪口呆表情的陶越,此时却不得不收敛了表情,理直气壮地回他,“谁那么无聊开这种玩笑?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楚随安:“……”   所以,到底是谁为了让别人跟他一样受到惊吓和打脸,精心设计了今天这场线下聚会的?   这是连自己都骂了啊。   他再也不说陶越坏话了,敢于喷自己的,都是勇士。   谢拂看向那位二十万,众人以为他会年轻气盛为了尽可能维护楚随安而跟对方据理力争时,他却微微点头,“不好意思,这是我的问题,去年加群时对网上充满戒备,才将信息修改了一下,这与别人无关,包括随遇而安,他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他扫了一眼屋内众人,寒月般的双眸似乎自带一股凉意,语带歉意:“隐瞒欺骗了大家,是我的不对,以后不会了。”   这一记眼神杀惊掠了不少人的心,众人哪里还管的上什么欺骗不欺骗,隐瞒不隐瞒。   他们纷纷被这记眼神杀得忘了别的事,也忘了探究谢拂话里的真实性,纷纷为谢拂开脱起来。   对方说得没错啊,这么年轻,或许还没怎么上网的人,第一次接触网络,当然要小心谨慎,要是被人骗了,想后悔都来不及。   “你是对的,网上有太多骗人的事件,谨慎无错。”有人率先道。   其他人也纷纷符合。   “对,现实中都要尽量别暴露真实信息,更别说网上。”   “你永远也不知道网上有多少妖魔鬼怪。”   二十万看得目瞪口呆,望着周围人不敢置信道:“你们、你们怎么都帮他们说话?就算不是演员,可他们骗人难道还是对的吗?”   “不就是改改信息吗,网上那么多骗子,拂尘一没骗钱二没骗人感情,顶多算是个自我防卫,骗子还算不上。”有人帮着说话。   二十万:“……”   你们变得也太快了吧?刚刚还跟他一样怀疑呢?   他还在心里有些不平,然而其他人却已经不再奉陪,转而跟谢拂聊起了别的。   “拂尘你多大?有二十吗?”有人问。   现在的谢拂看上去就很年轻,去年的谢拂应该更小吧?   谢拂的气质不至于让人误会成未成年,可他的样貌也实在不像是成年太久。   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谢拂随意道:“今年19。”   有人捏扁了纸杯,有人杯中的酒差点倾倒在自己身上,有人用灼热的视线盯着谢拂,还有人的咳嗽声响遍了整间屋子,显然被呛得不轻。   19?   19!   所以去年才18?   合着你这是在自己的年龄上直接老了十岁啊?   最令人难受的,还是谢拂就算加了十岁,也不比他们很多人年龄大。   就好像你以为自己领跑别人小半圈,正在沾沾自喜,看别人笑话,谁知道人家其实早就超了他们一圈大半圈,这是在跑第二圈呢。   众人忍不住心中微堵,看向谢拂的目光更加灼热炽烈,看向楚随安的目光忍不住生起了羡慕嫉妒的火焰。   草(一种植物)!这也太好运了吧!   都是群里认识的,凭什么就随遇而安运气这么好,不仅一开始就得到这么一个优质一青睐,还真的修成正果了!   如果人的眼神有杀伤力,此刻楚随安一定身处在刀片里。   无他,投过来的锋利如刃的羡慕目光实在太多。   他们似乎都忘了,当初随遇而安因为拂尘而受到的诸多质疑和嘲讽。   固然是拂尘一开始选中了随遇而安,但事到如今,这一年的时间里,始终坚定不移,面对无数质疑,也并未因为任何情况而动摇的却是随遇而安。   任何一段关系,都是两个人维系的结果,缺一不可。   他们只羡慕如今的结果,可换个身份,他们未必能接受随遇而安的过程。   自然也谈不上得到这样的结果。   不同的人在同样的条件下,不一定能走出同样的道路。   只想要结果,却不去想过程,哪有那么容易。   当然,就算有人愿意接受这样的过程,那也没什么机会,毕竟有的人注定是别人的。   这一刻,所有人都化身柠檬精。   柠檬树下你和我。   *   谢拂淡淡瞥了还在一旁欣赏众人目瞪口呆表情的陶越,后者当即收敛脸上得意的表情,转而热情地招呼他和楚随安,“愣着干什么,大家都坐都坐,这儿这么大,这么多人也不显得挤。”   “对了,小谢第一次来,人家以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平时也没机会来这种吃喝玩乐的地方,楚总你可要好好带着他玩,可要把人看住了。”陶越洋溢着笑脸道,说着视线还扫了一眼周围人。   最后一句话可谓是拖长了语调和声音,尤其意味深长。   那眼中暗暗藏着的小得意简直比楚随安更像正宫。   楚随安:“……”   楚随安白他一眼,要你说。   他转头关心问谢拂:“你想去哪儿休息?”   谢拂还没说话,那些因为太过震惊而没能反应过来的人们终于反应过来一般,渐渐炸开了。   “来这里,随大,这里的酒可都味道不错!”   “楚总,咱们来玩台球呗,输赢有奖惩筹码那种。”   “楚总,来喝茶,我自个儿带的上好茶叶,您来品鉴品鉴。”   “……”   一个一个喊楚随安喊得好听,态度也一个比一个亲热,可楚随安看他们却觉得个个不怀好意,不是觊觎谢拂,就是想看他好戏听他八卦。   当然,目测还是前者更多,毕竟那些人明明是跟他说话,看的方向却是谢拂。   楚随安看着那一个又一个年轻人,心中警惕之心更盛。   可他还没说话,谢拂便率先道:“今天开车,不许喝酒。”   楚随安本想指向吧台的手不得不一个转弯,拐去了另一个方向,最终,两人来到了品茶区。   也是休闲区。   这里位置舒适,沙发坐上去的感觉怎么也要比硬邦邦的卡座舒服,可缺点也很明显,这里四面都有人,谢拂和楚随安一过去,周围几个沙发上也坐满了其他人,将他们围着,密不透风。   看着围过来的众人,楚随安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   他隐隐有些后悔,不该让谢拂露面的。   财不外露,他有样一个宝贝,藏着掖着才是正解,而非是光明正大拿出去四处炫耀。   “拂尘,我听陶哥叫你小谢,你姓谢?”有人搭话。   谢拂动作自然地给自己和楚随安倒了两杯茶水,并未抬头,轻声应道:“嗯,我叫谢拂。”   楚随安:“……”   真名都说了,他更不爽了怎么办?   谢拂将一杯热茶放进他手里。   楚随安低头看着它,不由一笑,自然接过。   好吧,他舒服了。   明目张胆关注着两人的其他人:“…………”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是一对了,但是我们都还在么,晚点秀恩爱行吗?   有些原本心里还抱着其他想法的人,此时的信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难免有些偃旗息鼓。   还撬墙角?人家谢拂根本不搭理他们,甚至不给他们任何视线好吗。   所谓的撬墙角,也只有在墙角原本就松动的情况下才有可能撬成功,可要是墙角不仅不松动,甚至还铸了一层钢铁之身,那这场撬墙角的后果也不过是墙角没撬动,反而碰一鼻子灰。   有人忍不住问:“谢拂,你为什么会跟随遇而安恋爱?网上和现实,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此言一出,不少人纷纷向他投去了佩服的目光。   就之前谢拂的说话来看,谢拂显然是处处向着楚随安,现在向他们发难,多半会人没撬成功,谢拂便率先对他不喜。   不过他们也很想知道就是了。   谢拂到底看上随遇而安什么了?   作为进群多年的老人,随遇而安的形象平平,他并没主动找过别人,就算有人加他,他也不感兴趣地拒绝了。   他年纪不小,样貌虽然好看,可年龄摆在那儿,是硬伤。   物质条件不错,可谢拂这样的,只要他愿意,多的是人心甘情愿给他送钱,完全不需要担心没钱好吗。   楚随安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杯中的茶香在他鼻尖缭绕,朦胧的水雾,遮掩了他看向谢拂的目光,自然也遮掩了其中与其他人如出一辙的好奇,甚至期待。   这也是他想知道的,自己到底是哪里吸引到了谢拂?   或许他可以把优点发扬发扬?   谢拂将周围人的神色都尽收眼底,又怎么会漏了楚随安。   用余光将他故作淡定的动作看了又看,才轻描淡写道:“他很有趣。”   众人:“……”   楚随安:“……”   有趣?这算是什么理由?   每个人对有趣的定义完全不同,所以谢拂嘴里的有趣到底是指哪些事?   正当有人想问时,便听见谢拂继续道:“在认为我又老又丑的情况下还不甩了我,难道不有趣吗?”   所有人:“………………”   这特么……到底哪里有趣了?   他们当初可都暗暗嘲笑楚随安,说他傻来着,所以谢拂嘴里的有趣,就是他们眼中的傻吗?   这……这是他们学不来的恋爱操作。   还有,看谢拂现在这模样,当初看着楚随安犯傻的模样,一定在背地里笑得很开心吧?   大约就是因为给他带来了这种愉悦,所以才认定了楚随安?   一时间,众人看向楚随安的目光中除了羡慕嫉妒,另有一种名为同情的情绪后来居上,竟和前者不相上下。   果然,特别的人也只有特别的人才能拿下。   他们这些凡人就不打扰了。   楚随安:“……”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都是嫉妒,他看透了。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用力捏了捏谢拂的手,将某人整只手都捏红,面上还淡定地跟人微笑应对,看不出丝毫异样。   嗯,某人故作淡定的模样也很有趣。   谢拂不着痕迹收回自己刚刚被蹂///躏过的手,暗暗想。   刚才的话听起来像扯淡,实际上也确实扯淡,他真要是因为这一点认定的楚随安,那最开始的半年算什么?   这话不过是用来搪塞其他人罢了。   然而谢拂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么随口一句玩笑,竟也有人跟风学习。   后来不知怎的,网上流行起了一阵装老风,假装自己眼瞎耳聋哑巴瘸腿年纪大的都有,而有的人也会为了得到同样的结果而效仿楚随安。   就这样一方伪装,一方明知道是伪装,也陪着对方演戏。   闹出了不少笑话。   谢拂:“……”   这应该……不关他的事吧……?   再看眼前,虽然有个意想不到的“惊喜”,但总的来说,这场线下聚会还是很顺利的。   陶越顺利拍到了别人目瞪口呆的表情,甚至把它们制作成表情包,他看谁不顺眼,谁跟他不对头就做哪个。   楚随安顺利把男朋友拉出来遛一圈,宣示主权。   其他人也顺利见到了向来不露面的谢拂,只是这结果到底是见面好还是不见面好,哪就没人能说清了。   谢拂更是洗刷了自己之前粘在身上一年又老又丑还不行的标签,当他的照片被群成员以各种角度发到群里后,那些没去参加聚会的人都被炸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少年!帅哥!他是谁?!一分钟,我要他的全部资料!】   【疯了,这人是真的存在的吗?不是p图吧?美颜开了几级?】   【我老公!晚上做梦有脸了!】   【所以他到底是谁啊?哪个刚出道的小明星?你们怎么光发照片不说身份?故意吊人胃口吧?】   像是约好的一般,刚刚只发了照片就没动静的那些人纷纷发消息说:【你们猜,线下聚会里见到的。】   【…………】   【所以是咱们群的?怎么可能,真有以前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就这模样,以前也不可能寂寂无名吧?】   【等等……姐妹们,我有个恐怖故事你们想不想听?】   【什么?】   【本人自认识人颇多,刚刚把去参加线下聚会的人全都看了一遍,发现我没见过照片或者真人的,只有一个。】   【谁?】   【我们认识吗?】   【唔……不仅认识,还很熟哦,评论每天都会出现在聊天里的那种。】   【楼上等等……】   【让我缓缓……】   【不可能吧……】   【怎么可能是他!】   【前面的别打哑迷了,到底谁啊?一个群友,被你们说得跟哪个大牌明星似的!】   【emmm……虽然但是,他对群里来说,跟大牌明星也差不了什么了吧?】   【………………】   【所以到底是谁?】   【怜爱楼上,这都还没猜到。】   【哎呀你们烦死了,这有什么不好说的,那两个字很难打吗?我就直说了,那个唯一没照片没露面的,是拂尘。】   【……】   【…………】   【………………】   【额……是那个当了一年谈资,据说又老又丑还不行的骗子拂尘……吗?】   这下所有人都无语了,他们再仔细看了看那些照片,横看竖看,始终没在上面看到哪里跟老和丑沾边。   【但他还是个骗子啊!据说随遇而安都一直被蒙在鼓里,大家不要轻易原谅他!】二十万在群里吼得声嘶力竭。   【那什么……虽然但是,如果是这种欺骗,我可以,真的。】   【+1】   【+2】   【+3】   ……   【+10086】   二十万:“………………”   他气急丢下一句话:【想得美!就算他是骗子也不是你们的!】   网友们表示他们看不懂了,有人真诚发问:【所以你到底是黑还是粉?】   二十万:“………………” 第116章 新型网恋14   安静的公寓内, 一盏暖白色的灯光悄然亮起,两道身影相扶相携着进去。   谢拂将楚随安扶到沙发上,转头便环视一圈, 视线落在某处时,便移动脚步往那个方向去。   没一会儿功夫,便端着一杯温水走来,伸手将它递给楚随安,后者却只怔怔看着他,并不动作。   “还头晕?”谢拂问。   楚随安摇摇头, 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已经好多了。”   他身上还带着些许酒气。   说是不喝酒,可在那么多人或羡慕或嫉妒或看热闹或起哄的情况下,他还是被迫喝了几杯, 虽然不多,但上车后随着车子的开动, 他的眼睛里,窗外的夜景走马观花,不知不觉中,脑海中和眼前的一切都放服蒙上了一层薄雾,晕乎乎的。   明明没醉,却又醉意朦胧。   他将水杯递给谢拂,后者随手放在茶几上。   楚随安看着谢拂,真诚发问:“他们怎么不灌你酒啊?明明你才是骗人的那个。”   对啊,明明谢拂才是既得利最多的那个,骗人的是他, 什么惩罚也没有,学业爱情双丰收的是他, 怎么大家对他什么意见都没有?   谢拂闻言淡淡看了他一眼。   “你要是一直态度冷淡疏离,无论谁的劝酒都坚定拒绝,我想也没人能真的成功灌你。”   说白了,楚随安被劝酒成功,除了其他人的嘴太厉害,也未必没有他本人其实也想喝两杯的意思。   否则也不会喝的时候并没有勉强的表情,反而还是下意识笑着的。   别忘了,楚随安在今天的目的就是为了炫耀谢拂,现在炫耀成功,当然高兴,高兴的时候也忍不住想喝两杯,也就是之前谢拂不许,别人劝酒也是给了他一个理由罢了。   想着,楚随安不由咧嘴笑了。   他伸手拉住谢拂,双手捧着他的脸,额头抵着额头,眼睛对着眼睛,只是其中一对清澈明亮,另一对却染了几分迷离。   楚随安似有几分认真地问:“我不该高兴吗?”   谢拂没回答,只是视线稍稍往下移了移,“就是觉得你高兴得太早了。”   楚随安微微偏了偏头,面上露出一丝疑惑,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便被别的东西转移了。   他凑近在谢拂胸前和颈间嗅了嗅,确认了一下才道:“就是这个味道。”   “今天聚会的时候我就闻到了。”   只是当时气味太杂,他也没分清是谁身上传来的。   此时整个房间只有他和谢拂,他便清晰地问道那股味道来自谢拂的身上。   他有点疑惑,怎么去聚会之前他都没闻到?   不过很快,楚随安便将这个想法抛诸脑后,再次深深吸了一口谢拂身上的气息。   “好闻吗?”谢拂问。   楚随安诚实点头。   作为一个鼻子灵敏,且本职工作便是分析各种味道,香的臭的常见的奇怪的,他都很轻易便能嗅个分明。   也因此,在今天的聚会上,在茫茫人群中,他依然闻到了这股味道,且到现在都还念念不忘。   “是什么味道?”楚随安当然闻得出来是香水,但他想知道这是什么香水。   凭借他的经验,竟然没分析出这瓶香水的大致成分和比例。   谢拂没说,只从包里摸出一瓶心形的透明玻璃瓶,里面的液体鲜红如血,随着谢拂的动作而轻轻流动,像血液流淌在人心里,隔着瓶身,他似乎都能闻到一股令人热血沸腾、浑身战栗的血腥味。   楚随安听见自己的心在猛烈跳动,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神经。   原本似乎还带着些许酒意的大脑宛如浸在滚烫的血液里,既吸引,又令人畏惧。   “是玫瑰。”   谢拂的声音在楚随安耳边缓慢响起,落入他耳中,楚随安下意识便否认,不可能,玫瑰他怎么会闻不出来?   然而当谢拂轻轻喷了一下,那股浓烈的香味便侵入他的鼻子里。   楚随安一愣,他下意识伸手,似乎要抓住那入侵他呼吸的香水分子,却扑了个空。   ……真的是玫瑰!   但是怎么会……   楚随安微微闭眼,继续嗅着空气中的香水味,前调的烈焰玫瑰过后,玫瑰的香味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干枯玫瑰的香味,最后……是泥土的芬芳。   一瓶香水,似乎写尽了玫瑰的一生,从烈焰般的盛放,到逐渐枯萎不再娇艳,最后零落成泥,再闻不了半点玫瑰香。   也似乎写尽的爱情的浓烈,一开始的如火炽热,到中间的褪色枯萎,最后归于凋零,它将自己的一生热烈地绽放开来,供世人嗅闻,观赏,为它的不顾一切而赞叹倾慕。   大约是因为职业习惯,楚随安闻到这样的香水,第一印象不是问谢拂这是不是送给他的,而是想着如果它做出成品销售,一定会火。   当初他第一次闻到月色时,也是这样的感觉。   谢拂明明只制作了两款香水,却都成了他不愿意放弃的心头好,就像谢拂本人,令人既想珍藏,又想炫耀。   他忍不住搂着谢拂的脖子,仰头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却不敢看,莫名有种老叔叔拐骗小孩儿的羞耻感。   他故作淡定地转移话题,“你真的确定不考虑来我在的公司当调香师?我们公司待遇还不错,收入应该比你当老师高不少。”   “最重要的是,你还可以每天跟我上下班,随时看见我。”   说这话时,楚随安有些不好意思,总感觉自己有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嫌疑。   对于楚随安的热情建议,谢拂只用一句话便将他堵得哑口无言。   “你家公司支持办公室恋情吗?”   楚随安:“……”   “那如果我辞了CEO,单纯在研发部做个技术人员,应该……不会被追究得太厉害吧?”   楚随安想了半天,才声音弱弱地说了这么一句。   完了他还默默低下头,好吧,连他自己都知道,这种鬼话也只有在哄骗自己的时候才有人信。   “那去别的公司?”他是真的觉得谢拂在调香上的天赋很高,这都不是天赋了,是天才,鬼才!   谢拂:“……你公司老板放心?”   楚随安:“……”   好吧,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不行,但可能真的并不会非常放心。   谢拂伸手将自己刚刚随手放在桌上的平光眼镜拿起,重新戴上。斯文的气质瞬间增加几个度。   “我这样走在学校里,你不想看吗?”   他上身只有一件衬衫,领口系紧,俨然将禁欲、自律的气质发挥到极致。   去当老师,一定是校园明星老师那种。   “我这样不好看吗?”   楚随安被勾得愣愣点头,只记得附和,“好看……”   什么调香师,早被他忘到了一边。   在一个行业待太久,就会失去对它的滤镜和光环,这个行业所有好的不好的真实和虚假的事都在他眼中无所遁形。   调香师这个身份,在楚随安这里没有半点吸引力,他馋的一直只是谢拂的调香能力。   可老师不一样,这个身份还真的自带滤镜和禁忌感,即便他早就离开学校十多年。   “那我之后是不是得叫你谢老师?”他笑问。   谢拂再次摘下眼镜,“你想叫什么都行。”   “那你觉得……小、弟、弟,这个怎么样?”某人调笑的声音毫不掩饰。   谢拂动作一顿,片刻后视线转过来,定定落在楚随安身上,对着他玩味的笑容淡声道:“我觉得这个称呼要亲身体验过后才能确定合不合适,你觉得呢?”   “——楚总。”   楚总对谢拂的目光心慌了一瞬,心跳也漏了一拍,“那个……”   谢拂倾身吻上来,封住了他想说的话。   两人倒在沙发里,柔软的懒人沙发几乎要将他们整个吞没在其中,楚随安平生第一次,有种身处在海洋中,自己是片无依无靠的浮萍的感觉。   出神的瞬间,他不由回想起当初买这款沙发时对方给他介绍的话就是这么推销的。   “让你有仿佛置身在水里游泳的感觉。”   但从买回来后他却从没有感觉到过,便只觉得当初卖沙发的人故意夸大,根本不切实际。   可此时此刻,躺在沙发里,他却仿佛真的感觉到那股海洋里漂泊,只能紧紧抓住一条凶狠的大鲨鱼,还要努力讨好它,让它不要把自己给一口吃掉。   手机消息提示音不断响起,楚随安抽空拿起看了一眼,陶越那个家伙把剪辑过后的目瞪口呆集合视频发到了群文件里,被所有视频里的群成员讨伐。   那货还贱兮兮地跑来私聊他哈哈大笑,看着满屏的哈哈哈哈哈,楚随安想都知道那家伙现在有多爽。   谢拂拿掉他的手机,“专心一点。”   说罢重新吻上去。   这个吻不如刚才的热烈,反而是清浅的触碰,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逐渐加重……   呼吸逐渐加重,窗外是浓重的夜色,窗内……同样是浓重的颜色。   谢拂将楚随安抱起,吓了一跳的楚随安下意识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见谢拂脸不红气不喘便抱着他去浴室,楚随安心跳越来越快。   他忍不住没话找话。   “刚才那瓶香水,就是之前说准备送我的?”   “嗯。”谢拂空出手打开浴室门,“本来想你生日的时候送,后来又想,今天可能更合适。”   今天?今天怎么了?   开学前一天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没有。   唯一代表着的,大约就是过了今天,他们要一个月不见面吧?   楚随安:“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很敷衍?明明可以送两个。”   “可我好像从来没收到某人什么礼物。”谢拂道。   楚随安:“…………”   难道是他不想送吗?!到底是谁为了隐瞒真实信息而不说地址的?连生日都百般推脱,明明面基后就没什么隐瞒的必要,结果一问,好嘛,今年都过了。   他都不明白了,一个生日有什么好隐瞒的?要是之前告诉他,谢拂早就……   嗯……?   好像也不行啊,这人根本不给他说地址,想送都没地方送。   这生日说不说似乎没啥区别。   楚随安略囧。   就他头脑风暴的这段时间,谢拂已经将浴缸放好了水,两人齐齐倒在浴缸里,热水漫过全身,似乎牵引着,将他们连接成一个整体。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世世相伴,生生不离。   “我……我好像忘了问,那瓶香水的名字……”   喘息间,楚随安勉强用他仅剩的理智问出这么一句。   谢拂的声音也比刚才重了些许,似乎生命中带上了另一个人的重量。   “……七夕。”   “它叫七夕。”   *   翌日醒来,床上只有楚随安一个人,他看了一眼时间,嗯,快中午了,找了一遍家里,没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   直到看到手机上的消息。   拂尘:【去学校了。】   拂尘:【等我回来。】   楚随安看了半晌,指腹摩挲着屏幕,才认认真真敲下一个字:【嗯。】   他退出微信,拨通了公司领导的电话。   “宋董,有笔生意想跟您谈一谈……”   谢拂上学,楚随安上班,两人的生活都在正轨上,区别只是如今这两条轨道交汇了。   谢拂只要放假,不是跟楚随安在一起就是回家。   他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和楚随安的关系,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包括在父母面前。   但他也不会特地告诉别人,跟别人解释。   最多他只会在已经看出来并且向他询问时点头表示肯定,说一句:“嗯,那是我男朋友。”   又或者在拦在路上向他告白的女生说一句:“谢谢喜欢,不过我已经有恋人了。”   他所在的院系别的没有,就是女生多,在一众女生的衬托下,他们仅剩的那些个男生,各个都是瑰宝,名气轻而易举升高。   但最有名的还是谢拂。   刚入学就当上校草。   虽然他本人并不知道,也不太感兴趣,有时候听人谈论,甚至不知道他们口中聊到的人是自己。   他永远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重要的那些,并不被他看在眼中。   第二年,在楚随安得到了谢拂同意的情况下,以个人名义跟公司合作生产的那两款香水,已经完成了各种手续,就等着时间一到就可以上市。   因为两款香水的特殊性以及它们背后的故事,公司将它们的发布时间安排在了七夕那天。   一起发布。   聆香官网上发布的推荐海报图上的宣传语是这样写的:“‘红白玫瑰’系列香水,七夕重磅上市!冷月照空山,深渊葬玫瑰,让我们一起携手赶赴这场七夕之约!”   白色那瓶是月色的清冷,红色那瓶是玫瑰的热烈。   宣传图大气又动人,十分吸引人眼球!   看得出来聆香对这两款香水十分重视,除了自己官网的各种首页大图,还有网上也有不少自媒体视频宣传,微博推荐,抖音视频随便一刷或许都与它有关。   这样的推荐力度,几乎可以和以前最重要的那几款产品相媲美。   而这样宣传的效果显然是有用的,至少在宣传过后,下单预订的数量越来越多。   只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次推出的香水不出意外会大爆。   而在这样大的人流量下,当然也有不少人发现了这款香水的一个动人的特点。   在产品介绍里,它们比其他款式的香水多了一栏介绍。   “产品故事背景”。   而这一栏所占据的篇幅甚至不短。   大约讲述了一场网恋中,一个青年为自己的调香师男朋友独家调制的香水。   从网恋到奔现,两瓶香水似乎串联起了这个故事全程。   月色定情,七夕圆满。   温柔的文字将这段故事讲得格外唯美,浪漫动人。   有许多对香水不那么感兴趣的,看了这个背景,也忍不住下单买了两瓶,既是被这个不知道真假的故事所感动,也想看看这两瓶香水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优秀。   这个故事背景甚至还因为聆香对产品的营销推广而上了热搜。   #红白玫瑰#   这个热搜名字让人有些莫名其妙,点进去一看才发现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看完了,不懂就问,现在卖香水的都写这种故事文案了吗?”   “楼上落伍了,你应该问现在哪些行业还没有搞软文推广。”   “虽然但是,我就喜欢这种软文小故事,看着还挺感动的,就是感觉这角色配置不太合适啊,不应该是调香师给男朋友独家调制一款香水吗?或者两人一人一瓶,怎么两瓶都是另一个人调的?这公司写软文的不合格啊。”   “卧槽,你们快去看官微,官方发博表示这个故事背景不是虚构,是真的!”   “去看了,说故事里的调香师就是聆香CEO,真的假的?”   “都实名了,应该多半是真的吧?快去看,那位CEO已经转发承认了!”   “呵呵!炒作!我看透了!不然另一个主角怎么没反应?”   “sb,产品研发那里写的就是作者的名字好吧?眼瞎别怪别人。”   “你说是就是?怎么就不是编的?”   “CEO又发博了,他说男朋友还在上大学,且未来也不会涉足调香行业,所以不想将他放到公众面前,啊啊啊啊我真的感觉到了像那个故事一样的温柔!爱了爱了!香水多订几套送人!”   虽然官方和楚随安已经说了真相,但仍然有许多人不相信,不,应该说是大部分人都不相信,毕竟这个故事足够扯淡。   直到有一群人出现。   “等等……这个故事还有里面的人名好眼熟啊,这不是咱们群的前任顶流吗?”   这是那个聊天群里的人,之所以说是前任顶流,因为在陶越搞了个得罪半个群,又娱乐了另外半个群的骚操作后,天天被得罪的半个群攻讦咆哮,又被另外半个群鼓励推崇,每天的谈资都有他,活生生把自己艹成了顶流。   此时的他就在群里潜水。   “快看快看!这是不是在说拂尘和随遇而安?我觉得这个故事超级像啊!”   “就是他们,我记得他俩真名!”   “我去,他们也太不做人了吧!之前只是把狗粮当面喂给我们,现在他们是把狗粮喂给全网!有他们这么干的吗!”   “呵呵,所以你为什么要买?”   “我这不是买,是想挑他们的刺,不买怎么知道好不好闻,不买怎么有资格挑刺?”   众人:“……”   虽然但是……要不要这么拼啊!不是说不交那个智商税吗?!   众人脑海中这么想,然而自己看的时候,却也不自觉下单了一套香水。   倒也不是真像刚才那人说的那样为了挑刺,只是想为那两人的故事尽一份绵薄之力,二来嘛……当然是沾沾喜气!   “用了红白玫瑰,我的缘分是不是也要到了?”   “这你得问随大啊!帮你艾特@随遇而安。”   楚随安却在忙香水的事根本没看群聊。   当然也并不知道,今天群里无数人@了他,并且跟随一句话。   “蹭好运!”   【楚总你给力一点啊!我有没有对象就看你了!】   抽空看手机的楚随安对着这些私聊,满脸莫名。   他什么时候成锦鲤了吗?   当晚谢拂为他庆祝生日,进行到情侣晚间活动时,谢拂忽然问了楚随安一句话。   “如果可以选择,你希望我多少岁遇见你?”   楚随安愣了一下,随后笑道:“不用多少岁遇见我。”   “希望你永远十八岁。”   无论有没有他,都永远风华正茂,未来可期。   谢拂定定看了他片刻,吻他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如你所愿。”   *   几年后,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谢拂在响铃后果断出了教室,让身后一群想要找他的学生根本追不上他的脚步。   学生们无奈叹道:“谢老师这速度练过的吧?!”   他们小跑都追不上,腿长就是任性呗!   “这你都不知道,据说这是老师在s大上学的时候,躲告白躲出来的,人家甩掉尾巴的本事说第二,没人排第一。”   “这么厉害?”   “那当然,不信你们看论坛,现在都还有当年的高楼,时不时有人挖贴。”   “那现在好像没什么人追谢老师,是因为老师成了老师,不能追了吗?”   “我觉得不是因为这个,当年后来就没什么人明着追了,有也是暗恋,毕竟每个告白的人都会得到他一句已经有恋人了,被他们秀一脸。”   “啊?”   “姐妹,你身上是不是红白玫瑰?”   “对……听说这是经典款,价格也不贵,学生党入手最佳款。”   “那你再仔细看看这款香水的制作者。”   “……卧槽!”   啊啊啊啊啊啊!这特么原来不是重名吗!!!   她竟然在用谢老师对恋人调的香水!四舍五入就是谢老师恋人了!   女生激动了一会儿,听到手里的消息提示音。   考试成绩出来了……   ……   女生从满脸激动到面无表情,只花了几秒钟。   算了,她不需要挂她科的恋人。   只能是敌人!   谢拂走到一辆车面前,抬手扶了扶眼镜,伸手敲了敲车窗。   暗色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里面另一张似乎比当年更年轻更有神采的脸。   “方便搭个便车吗?”   楚随安抬眼看了他一眼:“请便。”   谢拂坐上车,转头对他礼貌淡声道:“你好,我叫谢拂,今年28岁,在大学任职老师。”   阳光倾洒在他侧脸,又仿佛是自身散发的光芒,他被笼罩在其中,优雅与诱惑并存,煜煜生辉,明亮耀眼。   楚随安再忍不住眉眼间的缱绻温柔,笑着吻上他的唇。   “我认识你。”   “是我十年前、也是十年后的男朋友。”   --------------------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可爱求be,我想了下,连续几个世界he确实不太好,那调整一下,下个世界写时空那个世界,因为故事有完善和修改,跟原定有区别,我也不知道它的结局算he还是be,应该偏虐,大概是个类似于白娘子水漫金山类型的故事。   至于想看余生愿那种故事,每个故事都是独一无二的,不一定会再写出同一种。 第117章 青城山上1   天盛大陆, 千万年前开始,便妖魔横行,肆意杀戮人类, 人类苦其久矣。   千万年来,妖魔日渐式微,人类修炼逐占上风,妖魔被逼退入浮生界,不得随意入侵人间。   数百年前,有预言降世, 言数百年后,将有大妖霍乱人间,遂人间更无妖魔藏身之地。   大邺十一年,青城山下。   幽静的山谷中, 山石横立,清溪缓行, 晨曦微光照在山谷中,一点点浅金色的光芒似乎给这条山谷带来了动人生机。   山谷中四季如春,草木繁盛,忽而,谷中的水流骤停,飞鸟的翅膀在空中固定成飞翔的动作,风声静止,花叶也停止了摇摆。   一处空间似有一瞬间的扭曲,眨眼间,一片稍微空旷的草地上, 便凭空骤然出现一抹身影。   地上的男子眉目隽秀,头上没有半根青丝, 身穿宽大的僧袍,眉眼间俱是悲天悯人的气质。   安静沉睡的模样,像极了那传说中的圣僧。   直到他睁开眼睛,那眼中的冷漠和疏离,瞬间冲淡了身上的佛性。   若说睡着的他即便不光头,也有人会下意识觉得他便是传说中能割肉喂鹰的佛祖。   现在的他便是即便袈裟三宝皆在手,众人也只以为他的僧人身份是伪装。   谢拂从地上坐起身,便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恶心想吐,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便是那漂亮的晨曦之光,也只是令人晃眼的存在。   他以手撑地,身体却在许久后都未曾得到缓解。   “宿主,你的身体刚刚穿越时空壁垒,这些反应是正常的。”013安慰道。   谢拂没说话,他能感觉到这具身体拥有修为,这是一种属于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原主是未来精心培养出的产物,他的出生都经过特殊设计,所以他天赋异禀,不过二十岁,便是当世大能。   而他这一生,无论是出生还是修炼,都只为了一个任务。   通过秘法回到过去,改变历史。   思及此,谢拂不由皱眉,刚刚是生理性的头疼,现在却成了心理上的头疼。   013提醒道:“宿主,我建议你还是先找个落脚的地方,虽然这个世界可以修炼,但人类依旧是肉体凡胎,食五谷杂粮。”   简而言之,要吃饭。   岂止是要吃饭,衣食住行样样都需要。   谢拂从地上站起,走到水边,看了一眼自己的倒影,将自己身上的装扮看了个一清二楚,不由皱眉,“没有戒疤,没有佛珠,他们是怎么觉得,原主能顺利伪装成和尚的?”   013:“……”因为原主本来就是天生佛相啊。   当然,现在的佛相已经被宿主的气质给毁了一半。   想要留在这个世界,就得有一个身份,原主和他背后的那些人给原主制造的身份就是为拯救天下而生的佛子。   拯救天下……   谢拂眸中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神色,湖面被风吹得荡漾,什么也没映清。   他伸出手触碰了溪水,冰凉的触感清晰地传递给他的身体。   这代表跨越时空回到过去的秘法成功了,他真的从未来到了过去。   也是此刻的现在。   原主穿越时空,唯一的目的便是在还没发生前,杀死历史中那个打开浮生界封印的妖魔。   在原剧情中,他做到了,在妖魔没有成长起来之前,杀了他。   却在用秘法回到未来的途中出了意外,毁灭在时空乱流中。   “宿主,这个世界怎么办啊?如果小七就是你要杀的人,你真的要杀他吗?原主的愿望可是要你成功阻止妖魔灭世。”013思及此,不由有些着急。   是的,这个世界原主非恶人,且身负功德,且心有执念,罕见达成了许愿的所有条件。   他的愿望也是为了这个世界的人类存亡,希望改变数百年后妖魔卷土重来,将人类毁灭大半,挤压地毫无生存空间的命运。   他为了拯救苍生而生,从出生到死亡,都是人类早就安排好的,他深知这一切,却从未怨恨,从无不满。   相由心生,原主天生佛相,自是因为他有一颗纯粹的佛心,愿意牺牲自身拯救天下。   他在原来的世界便救过许多人,来到这个世界,同样在救人。   所杀之人,所杀妖魔,皆是该杀之徒。   此生唯一造就的无辜杀孽,便是那个会打开浮生界封印的妖魔。   不,不应该说是妖魔,而是尚未成为妖魔的半妖。   原主杀他时,他尚未造成什么孽债,仅仅是个单纯无辜的半妖,他干净纯粹,手上未沾半分血腥。   这是原主身上唯一的罪孽。   也是唯一避免不了的罪孽。   “013。”他竟然喊了一声。   “宿主?”013有些受宠若惊。   “你知道的,不同世界有自己不同的法则,但因果逻辑却不会变。”   谢拂的视线落在水里的自己身上。   “如果原主真的成功阻止封印被解开,那他所在的未来就不会存在,为了拯救天下而生的他,也不会存在。”   时空悖论。   “可以说,只要他存在,那他就是失败的。”   谢拂站在这里,哪怕他身处在这个世界中,能触碰这个世界的一切,也不能改变他是来自未来,这个世界不该存在的事实。   “宿、宿主?”013心头一跳,有些紧张,它没能理清逻辑,没明白谢拂说的话意味着什么。   但它感觉到谢拂的情绪似乎不太对。   那种似笑非笑,似讽似嘲的感觉,便是谢拂没表现出来,它也感觉到了。   “走了。”   正如013所说,他需要一个落脚之地。   或者说,一个落实他“佛子”身份的地方。   *   古旧的寺庙内,一个小沙弥拿着扫帚清扫寺门口的落叶。   炊烟袅袅,膳房里传来阵阵米面的香气,定性不够的小沙弥忍不住咽了咽唾沫,扫地的动作加快了几分。   等到全部扫完,他便放下扫帚,回寺里向执勤的师兄禀报,“师兄,门口已经扫完了。”   那师兄在本子上记上一笔,点头笑道:“去后院叫师父。”   小沙弥脚步匆匆地离去,然而等他来到后院时,便看见因为年老而许久未能早起的师父已经穿好衣服,在房间里打坐诵经。   “师父,今日怎的起的这般早?”   老和尚笑笑,并不言语。   “待会儿在后院收拾一间厢房出来,今日有客上门。”   小沙弥挠挠头,心中想着又是哪个大人物要来。   并非是他势利,而是他们这地方偏僻,平时除了一些专门过来的修炼之人,普通人想要拜佛随便找个寺庙,或者家里都行,何必跑这么偏远的地方。   吃过早食,小沙弥整理好一间厢房,便去前院看门。   朝阳升起,小沙弥从站着到坐着,很快迷迷糊糊闭上眼睛。   他年纪尚小,还有些嗜睡,昨晚睡得太晚,今日便有些精神不济。   迷迷糊糊间,他似乎感受到眼前光影变化,揉了揉眼睛,睁开眼时,便见原来空无一人的面前,站着一个陌生和尚。   是和尚吧?   小沙弥看了看对方身上的僧袍和光头,疑惑间,却也不忘了起身执礼,“哦弥陀佛,小师傅可是来上香?”   那人闻言却摇摇头,“我非出家人。”   小沙弥看着他身上的僧袍和可以反光的头,挠头满心不解。   “那、施主可是要上香?上香从正殿进。”   “请问,若我想借宿,需要怎么做?”那人问。   小沙弥一愣,忽而响起今日老和尚让他整理的厢房。   就是等这位吗?   “施主请进。”   *   浮生寺就在浮生界外,乃当年浮生界与人间的通道被封印后,人们集资而建。   为了封印浮生界,人类修炼者十不存一,过了这些年也未曾恢复,这浮生寺里的和尚们,也大多不曾修行。   除了老和尚。   当年封印时,老和尚也只是一个小和尚,几十年过去,他也老了。   谢拂见到他时,看他似乎并不意外的模样,微微挑眉,“大师认识我?”   原主来到这个世界,似乎还未曾见过任何人。   老和尚笑了笑道:“阿弥陀佛,贫僧不曾见过施主。”   谢拂看着他。   “不过,曾有故人预言,未来有佛子降世,为救苍生而来。”他看着谢拂,点了下头,“想来贫僧今日终于等到了。”   谢拂没说话,他想到在未来那些培养出原主,并送他跨越时空的人。   又想到老和尚口中的故人。   一时竟不知是谁算计了谁。   但,无论谁算计谁,总是与他无关。   他再次强调,“我非佛子,不过是此间世界一过路人。”   “若是大师愿意收留,我便住下,若大师找的是佛子,那我便另寻去处,不会打扰此地。”   老和尚看着谢拂,片刻后,叹了口气,终是点头。   谢拂在浮生寺住了下来,为了回报寺庙,他有时会对一些小沙弥讲经。   他说自己并非出家人,也不修佛,可讲经的本事却比寺中的讲经师父更好,更通俗易懂。   小和尚们听得津津有味,他们都是被教导过的,知道回报,谢拂为他们讲经,他们便为他端茶送水,打扫房间。   谢拂从来这里后,便没干过活。   他依然穿着僧袍,并非是他想做僧人,而是这寺庙里全都是和尚,便是他想找其他衣服穿,也根本找不到。   直到一日,寺庙里要派人下山采买。   谢拂站出来道:“我能跟着一起去吗?”   他来这里后,还没去其他地方逛过。   小和尚们自然不会拒绝。   走在路上,难免会聊天,小和尚们又正是活泼的年龄,出了寺庙有些兴奋。   “谢施主,你从哪里来?家在何处?怎么会来我们寺庙的?”   “记不清了,只记得是很远的地方,怎么来的,我也不清楚,一睁眼便在山下。”谢拂简单答了几句。   小和尚们还想问,走在前面的大和尚转头,“快进城了,跟上,别走丢了。”   小和尚们便一个个规规矩矩排着队等进城。   谢拂也跟在后面,他头上已经长出了短短的发茬,却依旧很短,配上僧袍,以及身边的这群和尚,谢拂看上去便让人觉得他也是和尚,跟他们是一伙的。   入城后,领头的大和尚对谢拂微微低头,“谢施主,我们要去采买许多东西,施主是要随我们一同,还是……”   “我随便走走。”谢拂直接道:“约个时间城门外集合便是。”   大和尚应下,便带着小和尚们离开了。   离开了和尚堆,谢拂看上去便没那么像和尚。   他先用采的草药去药铺里换了钱,又给自己买了几身普通人的衣服,这才在这城中闲逛。   浮生界入口被封印,百姓不用担心随时会被妖魔杀死,数十年安居乐业的生活让他们过得越来越好,城镇也越来越繁荣。   随处可见老人女子孩子洋溢着笑脸逛街。   有小孩拿着风车,坐在亲爹肩上,随着风声起,风车转动,发出欢快的笑声。   谢拂走过服装店、布庄、糕点铺子、酒楼、赌坊、书院……   无论从什么地方看,这里都像是一个普普通通,似乎从未存在妖魔的世界。   百姓们似乎完全忘了,从前曾有无数妖魔在他们的世界肆意妄为。   曾经血腥痛苦的过去,都被时间悄悄掩藏,一些伤痕也在时间的作用下渐渐消了痕迹。   就在谢拂以为自己找不到妖魔存在的痕迹时,一道洪亮的声音传入耳中。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真正的猫妖半妖!看看这猫耳!毛色雪白,只要五十两!只要五十两就可以带回家!”妖贩子激动地喊价,满脸肉疼,仿佛这五十两他亏了多大的本。   笼子里的半妖少年睁开眼,圆溜溜的眼睛没什么感情地望着笼子外的人,脸上没有恐惧害怕,也没有忐忑不安,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即将有怎样的未来。   人妖共存的世界,必然有一些混血,而混血,是在人妖两届都被嫌弃,不被接纳的存在。   人类不当他们是人,妖魔也不把他们当成同类。   妖魔被驱逐后,还有少部分残留在人间,数十年过去,那些妖魔或许不剩下多少,却有一些新生半妖出现在市场上被买卖,其中意味着什么,并非无人明白,甚至是大家都心知肚明。   “你这真是猫妖?怎么看着不像啊,尾巴都没有?”   “瞧您说的,这有没有尾巴也不是我决定的啊,您看看他这耳朵,怎么不像猫妖了?这只半妖长得这么好,我买来时就花了不少,五十两也就赚个辛苦钱!”妖贩子笑得像个弥勒佛。   周围人们却又如何不清楚,半妖有的是买的,有的是捡的,有的是人家家里生下来打发走不要的。甚至还有可能倒贴给钱,信他这话才有鬼。   “大家都来瞧瞧,这猫妖只有耳朵变异,带回家保证不会伤人,可以随意使用。”妖贩子说得口干舌燥,额头上的汗一滴一滴掉落,眼中藏了一抹谁也没看出来的紧张和焦躁。   能不焦躁吗?   这是他手里最后一只半妖,看上去不够温顺乖巧可爱,除了耳朵也没有其他变异的地方,这让喜欢半妖的人也不怎么感兴趣,一直没卖出去。   偏这只半妖还吃得多,不给他吃他就露尾巴和牙齿,尾巴牙齿一露,被发现其实是虎妖,他可就要更卖不出去了。   虽然有的人喜欢半妖,但他们喜欢的都是温顺乖巧,没有反抗能力的半妖,能够满足人心中发泄的欲望,还不能反抗,这才是他们的梦中情妖,像猫、兔子、狐狸、鱼……这类半妖最好卖,一些有攻击性,杀伤力比较强的,很难卖出去。   妖贩子想到那个骗他这是猫妖的家伙就恨得牙痒痒。   可既然收了,那就得卖出去,猫妖收的,那就按猫妖卖。   他刚才那话可就真没说谎,这只半妖是他花大价钱买的,因为长得好毛色也漂亮,五十两银子卖出去不说亏本,但赚的确实不多。   就这,他都还想要不要再减些,毕竟真的没人买。   妖贩子再次抹了把汗,余光瞥到笼子,见笼子里的半妖不仅没有惊慌害怕,甚至还在悠哉悠哉啃着他早上给他的玉米。一口一口,认认真真的模样,仿佛他现在并非被关在笼子里,且身处半妖市场,而是在自己家。   妖贩子心口一堵!转过身不再去看。   当初他就是被这只半妖的气质和动作吸引,现在每看一眼都心口堵得慌。   他心里琢磨着,看来今天是卖不出去了,下次出来时再降价。   亏本就亏本吧,反正要把这吞金兽赶走,几天时间就要吃他一个月的口粮,这谁能养的起?   “我买了。”一道声音忽然传入耳中,妖贩子先是一愣,随后当即喜笑颜开地抬头看去,便见一个没长头发的男子正站在面前。   第一眼看见对方的容貌,妖贩子一呆。   这……和尚?   不对,衣服不是,头上也没戒疤。   妖贩子略过谢拂的容貌,转而落在他的衣服上,看上去像是买得起的样子。   他当即扬起笑脸,热情道:“先生好眼光!这只半妖……”   “一两。”谢拂淡淡开口。   妖贩子不笑了。   “客人,您认真的?”   五十两砍成一两,这不是买,而是要明强啊!   这价钱,就连周围围观看热闹的老百姓们都看不下去了,纷纷道:“这位小哥,哪有你这么砍价的,一刀就砍没了!”   “就是,这辛苦费也不止一两吧?”   “做人要厚道啊!”   妖贩子看到这么多人帮他说话,一时间竟还有些感动,有了支持,他腰板更直了。   “听见了吗?做人要厚道。”   他下意识点头,随后一愣,他还没开口啊。   回过神发现这话竟是眼前这人说的,妖贩子怒了,你竟然还有脸抢我的话?!这话也是你应该说的吗?!   然而他刚想开口冷笑嘲讽,便被对方接下来一句话给噎得没了声音。   “你把虎妖当猫妖卖,这不是骗人吗?”谢拂声音平淡,眉目微冷。   这句话却炸得周围议论纷纷。   “什么?这不是猫妖,是虎妖?这妖贩子不地道啊!虎妖都卖,万一伤了人怎么办?!”   “是啊,还卖这么贵!这小哥说得对,这妖贩子不厚道!”   “走了走了,这里有虎妖啊!虎妖会伤人!”   此言一出,周围散了个干净,大家纷纷远离了这块危险地带。   妖贩子看得又急又气。   “别走啊!”   “我降价!降价不行吗!”   没人理他。   妖贩子急了,口不择言道:“白送!我白送还不行吗!”   哐当!   一两银子落在他脚边,“给,你还白得一两。”   妖贩子:“……”   他捏紧拳头,恨不得挥拳揍这人几拳。   然而……他不敢。   “哈哈!”他低头弯腰捡起银子,笑嘻嘻地对谢拂道,“您请……您请……”   他让开位置,还将笼子的钥匙给谢拂。   “这妖是您的了!”   能一眼看出这不是猫妖而是虎妖,多半有点本事在身上,且谢拂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说不定还会修炼,他真招惹了,那才是完蛋。   把烫手山芋送出去,妖贩子再不甘心,也不敢再待下去,飞快跑路,空荡的半妖市场上只剩下谢拂和这只半妖。   谢拂拿着钥匙,走到笼子外面,隔着笼子,他看着里面的半妖。   半妖也抱着一根玉米看着他,不闪不避。   寻常人对上这种诡异的情况会忍不住发自内心害怕,可谢拂神色却没半分变化。   他只是出声问了句:“你有名字吗?”   半妖看着他不说话。   谢拂也不介意,“你不说,我就当你没有。”   “既然如此,那我重新给你起个名字。”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半妖手里的玉米上,思忖片刻道:“看你好像很喜欢,那就叫玉米吧。”   半妖:“……”   他当即把手里的玉米丢在地上。   看,他不喜欢。   谢拂仿佛没看到一般,什么也没说,将笼子打开,他也不怕半妖会跑,就这样把他放了出来。   “跟我走吧。”   “玉米。”   半妖:“…………”   他抿了抿唇,在谢拂转身之际,没忍住抓住他的手,在谢拂手心里比划。   一笔一划,将两个字烙在谢拂手心里。   扶兰。   他叫扶兰。   -------------------- 第118章 青城山上2   扶兰。   也不知是谁起的名字, 谢拂想。   一缕微不可见的失望自心头闪过。   自己起的名用不了了。   谢拂抬手在扶兰头上轻抚,“今后你就跟着我。”   一阵风吹来,扶兰披散着的柔顺长发在风中肆虐, 无数发丝拂过谢拂的面庞,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谢拂:“……”   他神色淡淡瞥了这些放肆的头发一眼,谁知只这一眼,便让一直没什么反应的扶兰警惕地看着他,且将自己的头发收回来,离得谢拂远远的, 仿佛怕他抢自己头发似的。   光头谢拂:“……”   他抿唇眯眼,却又什么也没说。   临转身前,似有一抹欲言又止的神色在面上一闪而过。   “跟我走。”   转身走了两步,却没听见身后有人跟来的声音, 他脚步顿住,转身再次看着扶兰。   扶兰也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 双双什么表情也没有,竟有种莫名其妙的相似感。   谢拂:“管吃管住。”   扶兰圆溜溜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谢拂:“给你买衣服。”   扶兰眼中逐渐动摇。   谢拂:“不逼你干活。”   扶兰小跑上前,抓住他的衣服。   撕拉——!   谢拂和扶兰同时低头,便见扶兰因为激动而变化出的虎爪将这件刚穿没一个时辰的衣服给撕出了一条大口。   ……   渐渐地……渐渐地……   扶兰缓缓放下爪子,虎爪也重新变成了人手。   他将手藏在背后,微微低头,安静乖巧的模样,假装刚刚的一切都跟他无关。   谢拂:“……”   一盏茶后,谢拂带着扶兰顺利到了一家卖衣服的店铺面前。   他抬脚进去,扶兰自然而然跟在他身后, 连路都没看。   然而在一只脚将要踏进店门时,有几个彪形大汉拦在他面前。   掌柜笑呵呵上前, 看也没看扶兰一眼,直接语气冷淡地对谢拂道:“客官,咱们这小店不允许半妖入内,恐怕伤了贵人,还望体谅。”   这便是要让扶兰不许进来的意思。   扶兰表情不变,别人挡在他面前,他便也没再前进半步。   他依然如一开始那般,没什么情绪,仿佛并不知道自己正面对着的羞辱和歧视。   半妖在人间没人权,更没有妖权,对所有人而言,不过是个能随意买卖的货物、畜牲。   没人觉得眼前的这一幕有什么问题,自然也觉得谢拂会认为这要求没问题。   谢拂果然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即转身直接出了这家店,他拉着扶兰的手,离开了这里。   店内众人包括老板打手都看着这一幕没回过神,看着谢拂远去的背影,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小和尚怎么走了?本还想仔细瞧一瞧他模样的,也不知是哪座寺庙的。”   “谁说他是和尚了,穿成那样像和尚的样子吗?分明是一年轻公子。”   “他是为了一只半妖而生气了?本小姐可还从未见过有这样护着半妖的人,怕不是叛徒吧?”   “姑娘如何得知那位郎君是为了半妖才负气而走的?分明是因为掌柜的态度才离开的。”   “掌柜说话确实不妥,不过是只半妖,纵使让他进来又有什么大不了的,看在那没头发的小郎君面子上,我也愿意接纳啊。”   “小郎君定然是因为掌柜的态度,觉得自己丢了脸面,方才离开的。”   “可惜可惜……”   离开的谢拂并不知道自己正被一群人议论,他走在路上,忽然,感觉手上力道一重,脚步顿住。   他转头,便看见扶兰扯了扯他的袖子。   上面被虎爪给划拉出的破损痕迹还在眼前,他指着这痕迹看谢拂,意思十分明显。   谢拂淡淡道:“卖衣服的又不只那一家店,待会儿换一家铺子。”   扶兰看了看他袖口的大口子,又看了看谢拂,便没再有什么疑问。   他似乎并不知道,世上的铺子几乎都不欢迎半妖。   想找一个不歧视半妖的铺子,整个城镇都不一定能找到几个。   最终,谢拂买了布匹和针线,便带着扶兰离开。   从城中到城门口,他们一路经过了不少铺子路边小摊,谢拂一边走,一边买,才走过半条街,扶兰手里便提着糖炒栗子、糖葫芦、桂花糕、肉包子、卤猪肘、糖人……   每一个扶兰都认真闻了闻,却始终没有吃一口。   谢拂似乎也不在乎他吃没吃,只是买自己的,并将自己买的东西都交给他而已。   看起来,就好像是他给自己买,而让扶兰拿着,别人也见怪不怪,让半妖拿个东西而已,这算什么。   谢拂一路走一路买,扶兰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各种各样的东西,其中他最喜欢,并且时不时就要看上一眼的,则是一只老虎布偶。   它虎头虎脑,煞是可爱。   尤其是头上的那个“王”字,刚刚拿到手时,他便摸了好几遍。   眼里隐隐露出几分羡慕的神色。   扶兰是半妖,半妖与半妖也不一样,有的半妖是从小便有兽化部分,有的半妖是渐渐长大的过程中才产生。   扶兰是后者。   他生下来时与人类没什么不同,可即便如此,也没受到什么优待,那些人将他丢在一间偏僻荒凉的小院子里自生自灭。   连送饭这回事,也是下人想起顺路才送来,否则全当不知道,扶兰能长这么大,全靠半妖身体好,不容易饿死,其次便要感谢那院子里有几颗果树。   他在那小院子长大,偶尔会偷跑出去捡一些别人不要的“破烂”回来,渐渐的,没有人教,没有先生,他也学会了一些东西。   他知道自己是妖魔生下的半妖混血,这家人愿意容忍,没一出生便杀了他,便是因为他生下来没有兽化。   他像野兽一般独自生长,不与人交流,不和人往来,哪怕是名字,他也是在得知每个人都需要名字后,从他捡来的唯一一本破破烂烂的书中找的顺眼的两个字。   甚至他自己都不一定知道扶兰二字该怎么读。   这样野兽般的生活他过了十八年,十八年后的一天,他不经意间开始有了兽化,有时是耳朵,有时是尾巴,有时是爪子,有时是牙齿……   没等他自己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要怎么控制,他便被那家人发现,一句多余的也没有,干脆利落地被卖。   扶兰没有过正常人的生活,与那家人也没什么感情,可被随意丢弃,便是一只小猫小狗,也不愿意经历的。   于他而言,在哪里生活似乎都没什么区别。   在妖贩子那里他至少还每天都吃得很饱,他其实并不讨厌,否则也不会不见丝毫抵触和反抗。   现如今到了谢拂手中,若是谢拂给的条件是真的,那在谢拂身边的生活似乎会比从前更好,他当然不会拒绝。   二人一前一后出城,与在门口的小和尚们汇合。   小和尚们见到谢拂身后竟然还跟着一只半妖,面露惊讶与疑惑。   只是谢拂并非寺里的和尚,他们管不到他。   浮生寺本就为看管妖魔入口而建,他们对妖魔的了解比俗世更多,并不厌恶,也不歧视,但他们对妖魔,更像是对罪犯一般,尽职尽责看管。   只是这只半妖是谢拂的,他们也不好说些什么。   小和尚们好奇地看着扶兰,看他的耳朵和时不时出现的尾巴。   他们见过半妖,却从未与半妖离得这么近,一群小和尚便没能忍住,纷纷对扶兰投去好奇的目光。   不过,即便再好奇,他们也并未开口询问打扰。   “谢施主,寺里还从未住过妖魔或者半妖,想来师父他不会同意让这只半妖留下来。”为首的大和尚见到扶兰后,说的第一句便是这句话。   言下之意,扶兰可能进不去浮生寺。   谢拂表情不变,语气淡定道:“无妨,他不会在寺中打扰诸位,多谢提醒。”   是了,多谢提醒,否则他都要忘了,浮生寺并非自己的,他顶多算是租客,能不能带第二个人,又或者第一只宠物,也要人家房东同意。   他连房子车子都没有,养不起另一个人。   于是,回到浮生寺后,谢拂便率先主动找到了老和尚,提出告辞。   “住在寺庙并非长久之计,我已想好去处,多谢收留,这段日子打扰了。”   老和尚观他神色,便知留他不住,也只好问了一句:“施主离了寺里,将要去哪儿?”   闻言,谢拂轻甩衣袖,那破了口的袖子在空中鼓起一袖清风,只见他声音随意,行事也随意,“我观这青城山风景秀丽,山清水秀,最是养人,也养妖,若是能在此建一简陋居所,闲云野鹤,也未必不是一个好选择。”   “就是提前告知大师,未来浮生寺许是会多一邻居,再次登门时,也请勿见怪。”   老和尚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弯了眉眼,笑眯了眼睛道:“贫僧欣然欢迎!”   谢拂离开,见扶兰还提着大包小包站在寺庙外等他,也不知是忘了还是因为别的,竟也没放下休息,而是老老实实抓着它们,为了爪得更牢,他甚至下意识用了虎爪。   明明自己都没能完美掌控随意变化出兽态,却无师自通学会了用虎爪提东西。   谢拂走上前,伸手试图帮他分担一点,扶兰愣了愣,才缓缓将一只手上的东西递给他。   如果谢拂没看错,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对谢拂的警惕,和对自己即将给出那些东西的不舍。   谢拂:“……”   他这才恍然明白,这家伙变化出兽态虎爪,或许并非是为了他。   谢拂扯动唇角笑了一瞬。   笑容转瞬即逝,转而用一种正经中略带严厉的目光看着扶兰。   “我买下你,带你走,今后便会如约待你。”   “只是我们是人,两个人之间必定有一种维系双方,互相连接的关系,我给你准备了以下三种,你想要哪一种关系,告诉我即可。”   扶兰认真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听得颇为认真的模样。   谢拂顿了顿,方才继续道:“第一种,奴仆和主子。”   “你为奴,我为主,我可差遣你做任何事,你不可拒绝,与此同时,我也会承包你的食宿,条件并不如何好。”   扶兰眨了下眼睛,听到这话也没什么反应,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听懂了。   谢拂没问他是否听懂,只是继续道:“第二种,宠物与主人。”   “你为宠物,我做你的主人,会为你嘘寒问暖,照顾你饮食起居,而你需要做一些我喜欢的事,讨好我,服务我,我不会对你随意打骂,却能随意将你丢弃转卖。”   这回扶兰似乎听懂了什么,微微皱了一下眉。   他依旧没表示,等着谢拂继续。   谢拂便当真继续,“第三种,徒弟和师父。”   “你为徒,我为师,不会随意打骂,不会随意丢弃,负责你的饮食起居,有上下尊卑,却无高低贵贱。”   “会教你世间规律、万物变幻,教你人情世故,带你领略世间的一切……更教你如何做一个人。”   扶兰双眼亮了亮,他选什么,似乎没有了争议。   “你想选哪一种?”谢拂却坚持问。   扶兰下意识将要张嘴,却又想到什么,连忙重新闭上,他低头看了看,也不知在看什么。   原地转了两圈,那根纯白的,没有一根杂色的雪白的尾巴差点把自己给缠上,似乎有些激动,对着谢拂时,还微微摆了摆尾巴。   谢拂就站在原地,看着他没头没尾地转圈,直到他似乎想到什么,原地停下,面向谢拂。   他走到谢拂面前,伸出空着的那只手,一根根掰着手指头。   一、二、三……   他看了看自己伸出来的三根手指,这才拿起,对着谢拂扬了扬。   三,他选第三种。   谢拂也不客气,十分直接道:“既然如此,那从今往后,我便是你师父,你是我徒弟。”   “今天给你上第一课,做徒弟的要会尊师重道。”   “为师打算建个竹屋。”他望着山上竹林,使唤道,“去,给我砍竹子,越多越好。”   扶兰:“……”   他缓缓低头,看了看自己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三根手指,面上有些迟疑和茫然。   他记性不错,至今还记得自己在街上跟谢拂走时,对方答应的那些话。   管吃管住。   买衣服。   不让他干活。   可他刚刚又听到的什么?   他的不用干活呢?   变成人手的爪子抬起,挠了挠头,却依旧没解面上的茫然和困惑。   这里没有别人,更没有别的妖,自然也没人能帮他分析。   可扶兰心中仍然不由自主产生了一个念头。   他怎么好像,被骗了? 第119章 青城山上3   直到扶兰哼哧哼哧拖着砍下来的竹子回到谢拂指定的地基位置, 他都没搞明白,谢拂刚才跟他说的尊师重道是啥意思。   更不明白为什么尊师重道就要给谢拂砍竹子。   不是说好的不干活吗?   再怎么尊师重道,那也是干活啊。   扶兰低头看着满地竹子, 陷入了乱七八糟自己都模模糊糊的沉思。   不过很快,这种沉思就被一阵远处传来的香味给打散了。   他动了动鼻子,循着味道转向某个方向。   一簇熊熊燃烧的火堆上,正架着一只焦黄流油的香鸡。   油脂一滴一滴落在火堆上,将本就猛烈的大火浇得更旺了几分。   扶兰几步上前,迅速来到火堆旁, 他围着火堆转了几圈,抓耳挠腮,微微蹙眉,似乎苦恼要怎么吃到这只鸡。   琢磨好半天, 他犹豫了一瞬,才伸出手, 在鸡身上触碰了下,滚烫的温度让他差点把手变成虎爪。   他触电般缩回,又小心翼翼将刚才触碰到那只鸡的手指放在舌头上舔了舔。   一股带着微甜的鲜香味迅速在味蕾上炸开!扶兰滚圆的眼睛迅速瞪大,仿佛膨胀了好几圈,再次看向那只鸡的时候,眼里都带着星星。   “偷吃。”   “行为不端,有失礼数。”   一道声音自扶兰身后突如其来响起,他慌忙将手背到身后,却忘了対方就在身后,这样反而让対方看得更加清楚。   不过好在他连忙转身, 总算将那只掩耳盗铃的手藏在了谢拂看不见的位置。   谢拂低眸看着他,似乎在越过扶兰, 看向那只手。   扶兰的手在有些破的衣服上胡乱擦擦,这才若无其事地放下,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他理直气壮地看向谢拂,圆圆的眼睛里竟有几分控诉。   也不知是控诉谢拂竟让他干活,还是控诉谢拂指责他偷吃。   明明就是他说,管吃管住不干活的!   谢拂越过他,走上前将那只已经烤得外焦里嫩的烤鸡取下,将它放在刚摘的荷叶上,用匕首将它削成小块。   扶兰双眼亮晶晶的,伸手想要去拿。   谢拂看着他迅速拿起看上去最嫩最好吃的一块就要往嘴里塞。   “等等。”   扶兰动作一顿。   谢拂悠悠开口:“为师今日教你的尊师重道,你可懂得?”   扶兰十分光棍地摇头。   谢拂也不介意,直白地说:“所谓尊师重道,便是你要尊敬为师,有什么吃的喝的玩的好的东西,都要先想到为师,再想到你自己。”   扶兰……扶兰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烤鸡,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是很想明白的样子。   谢拂并不着急,他就这么微微抬头,双腿盘坐于地面,看着扶兰。   人的眼神其实很有力量,在一个人一直盯着自己的时候,被盯着的人就会逐渐不自在,逐渐心虚。   扶兰尚且还不知道不自在和心虚,却感觉拿着烤鸡的手正在逐渐加重。   谢拂盯。   再盯。   一直盯。   扶兰……缓缓抬起手,半晌后,才终于将那块还没尝到味儿的烤鸡递到谢拂面前。   谢拂毫不客气地接过,更毫不客气地将上面的肉啃食干净,动作慢条斯理,举止优雅,跟扶兰刚才的粗鲁形成了鲜明対比。   吃完才対着呆站在原地的扶兰惬意地眯眼,“不错。”   “知道孝敬师父。”   扶兰:“……”   他的眼睛紧盯着荷叶上的其他肉,口水都快顺着嘴角流出来了。   谢拂却不说开吃,反而问:“今日教你尊师重道,可有所感悟?”   简直像是吃饭的时候家长问你作业做得怎么样,考试考了多少分。   扶兰:“……”   感悟?   反正他就知道尊师重道的结果就是好吃好喝的不能吃第一口,好玩的不能第一个玩,什么好东西都要给対方,対方答应他才能吃。   一点也不好!   才一天不到,他就后悔了。   什么徒弟,早知道他就选第二个了。   然而谢拂还在等他回答,一副不回答不给吃饭的模样,扶兰不得已想了想,伸手又捡起一块烤鸡,干脆利落地递给谢拂,没有丝毫不舍。   谢拂一愣,心道这头笨老虎觉悟这么高?   虽心有疑虑,他却还是欣慰地接过徒弟的孝敬。   本以为喂也就喂一次,谁知扶兰跟上瘾似的,一投喂就停不下来,徒弟动手伺候也是一种孝敬,谢拂当然不会拒绝。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了,扶兰是在给他投喂没错,可他给谢拂投喂一块,自己就会在谢拂吃的时候飞快吃上两三块。   谢拂每吃一块,他就吃两块。   到最后,一只烤鸡三分之二都进了他自己的肚子。   谢拂:“……”   算数不错。   吃到只剩最后一块的时候,谢拂没去拿,而是看着扶兰,而扶兰则盯着那块肉看了许久,许久……   才将它拿起来,缓慢的动作中带着明显的不舍,却还是将它递给了谢拂。   谢拂看着眼前这块肉,心想这大概是今天扶兰递给他的这么多块肉里,尊师重道含量最高的一块。   莫名还有点欣慰。   接过这块肉时,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句,“不错。”   大约无论是人是妖都爱听夸奖,闻言,扶兰竟弯了弯唇角,脸颊一侧出现了一个小酒窝,煞是可爱。   等谢拂吃完,便见扶兰背着身子,一只手撑着腰,另一只手揉着肚子,连头都微微仰着,还小声打了个嗝。   谢拂:“…………”   原来把最后一块给他的原因不是尊师重道,而仅仅是……吃撑了。   *   扶兰抱着被荷叶包裹着的一堆骨头走到远处,满脸莫名。   不是很明白那个所谓的师父又怎么了,明明刚刚还好好的,下一刻就让他跑远点埋骨头,似乎不想让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碍眼。   扶兰想不明白也懒得想,埋骨头多简单。   他将双手化爪,迅速在地上刨出一个坑,将骨头丢进去,刚把坑埋上,要起身时,耳边却传来几声野兽低鸣声。   他敏锐地转头看去,便见不远处有只老虎正迈着步子优雅走来,大眼中冒着凶光,看向扶兰的目光是在看猎物。   扶兰看着这头大老虎,挣圆了双眼,眼中的好奇和惊喜更多于戒备警惕。   扶兰兴奋地变出耳朵爪子尾巴,四脚着地,学着老虎的声音也冲着対方“嗷呜”了一声!   他们好像!   大老虎走过来的脚步停住了,看着扶兰的眼中除了志在必得和危险,更添了几分疑惑谨慎和戒备。   扶兰向它走了两步,大老虎往后退了一步。   扶兰一愣,“嗷呜?”   他继续走了两步,长长的尾巴甩了又甩。   老虎不为所动,并掉头就跑!   妖怪!   有妖怪!   扶兰呆呆待在原地,看着老虎落荒而逃的背影,小脸上满是迷茫。   一刻钟后,交友失败的他垂头丧气地回到谢拂带着他暂住的山洞里。   谢拂刚把今天破了的衣服缝好,见到他来,谢拂招呼道:“过来。”   扶兰听话地走到他面前。   谢拂将衣服往他身上比了比,有点大,却也能穿。   便将衣服丢去他怀里,“这衣服归你了。”   谁撕烂的谁穿。   “再撕烂自己补。”   扶兰接过衣服的动作都下意识放轻不少。   谢拂刚想让他去角落里换衣服,便见扶兰动作干脆利落地撕掉自己身上的破衣服,毫不介意地袒露出光溜溜,不着片缕的身体。   谢拂:“……”   好在他很快又穿上了衣服,就是这不合身的衣服看上去似乎更令人浮想联翩。   谢拂默然无语。   山洞里只有一张石床,晚上两人一起睡,谢拂不会介意,扶兰更不介意,只是这二人不介意的原因却各不相同。   谢拂背着扶兰,侧身而眠。   扶兰却有些精神,不是很想睡。   觉得谢拂睡着后,扶兰悄悄看了看他,又才偷偷摸摸转过身背対着谢拂。   正在生长的牙有些痒,扶兰忍不住磨了磨牙,黑暗中,他张开嘴,两颗虎牙在夜里似乎格外闪亮。   他习惯性用咬手臂磨牙。   撕——!   一道声音响起,扶兰的身子微微一僵。   他动作缓慢地抬起手,将手臂向上几分,借着微弱的光芒,他清晰地看见袖口上面那两个明晃晃的洞。   扶兰:“……”   他用力将它们铺平,企图让它们完全看不出来。   然而再怎么铺平,这两个洞都不能被真的粘上,它们依然存在,不仔细便罢,仔细一点一眼就能看见。   想蒙混过关根本不可能。   他用舌头舔了舔两个洞,然而口水并不能将它们还原补好。   折腾了好一会儿,这两个洞非但没补好,反而还更大了。   扶兰无力躺倒。   磨牙声忍不住加重。   牙齿变不回去。   衣服也补不回去。   好烦哦。   -------------------- 第120章 青城山上4   翌日一早, 谢拂看着把袖子卷起干活的扶兰,莫名觉得有哪里不对。   倒不是觉得扶兰不会干活。   而是觉得扶兰不应该卷袖子。   虽然只认识不久,但他自觉对这头老虎有那么点了解, 对方头脑简单,不怎么用脑子思考问题,一旦动脑子,那必定是有他必须用脑子的原因。   对于扶兰来说,什么事需要用到脑子呢?   谢拂眸光微动。   他对着扶兰喊道:“扶兰,你过来, 我给你量个身材尺寸,做合身的衣裳,你身上那件不合适,不能一直穿。”   扶兰丢下手里正在剃光的竹子, 飞快跑到谢拂面前,在谢拂没来得及阻止的时候, 便脱了身上的衣服。   谢拂:“……”   “……量尺寸不用脱衣服。”   扶兰低头要把衣服捡起来穿上。   “脱都脱了,那就量了再穿。”谢拂动作依然,不着痕迹拿过扶兰手里的衣服,又用软尺给扶兰量了下尺寸。   其实根本不用上手,他肉眼便能将对方的身材看清楚。   谢拂将刚才扶兰脱下来的衣服整理好,卷起的袖子放下,他轻而易举便看到了那两个牙齿破开的洞。   扶兰:“……”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试图假装没看到没听到,生怕谢拂让他补上。   “给我看看。”   谢拂抬头看向他,提出的要求却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给我看看你的牙。”   扶兰双眸圆睁, 下意识捂住嘴,而他的手也遮挡住了半张脸, 将那双眼睛突显得更加明显,其中的戒备警惕显而易见。   谢拂:“你怕什么?”   扶兰不说话,哼,他才不是害怕。   谢拂:“给我看看。”   扶兰悄悄往后退了半步。   别以为他不知道,说是想看他的牙,其实是想把它拔掉,上次那个妖贩子就是,为了拔牙还想骗他,被他狠狠咬了一口才再不敢拔他的牙。   虽然扶兰也很头疼这牙变不回去,但他也不想它被拔掉。   谢拂:“我就是想看看,你的牙到底长什么样,能把这衣服给咬破。”   扶兰:“……”   他看了看衣服,又鼓了鼓腮帮。   半晌,在不想补衣服的压力下,他到底还是缓缓地、缓缓地……张开嘴,朝着谢拂露出自己尖锐的虎牙。   两颗虎牙乖巧地挂在两侧,安安静静,仿佛什么问题也没有的模样,似乎在说衣服上两个洞不是它们干的,而是衣服先动的手。   谢拂淡淡看了一眼,将他的表现看在眼里。   他走上前,认真看了看扶兰的牙齿,语气莫名地说了句:“牙口不错。”   说罢便当真没再做什么,更没有要给扶兰拔牙,当他拿着软尺往回走时,扶兰都还有些呆。   跟妖贩子不一样。   他真的没有要给他拔牙。   第一次,扶兰感受到了师父跟妖贩子的区别。   虽然他们都会给他吃喝,但他们是有区别的。   扶兰认真想了想,其实还有一点区别。   师父给他的更好吃。   即便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糖人,也是他过去从来没吃过的美味。   两天后,谢拂将扶兰叫到面前,不仅给了他一件新衣服,还给了一坨……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当他拿着那块东西,想了想,便要用牙齿咬碎咽下时,却听见谢拂悠悠道:“不能吃,吃了拉肚子。”   扶兰当即收回牙齿。   谢拂揉了揉额头,语气中破有点头疼的意味,“……那是磨牙用的。”   扶兰愣了一瞬,他低头看着这块像泥不是泥,像石头更不是石头的东西,还用牙齿在上面磨了磨,咬了咬,便见上面露出一个牙印,很快又能被抹平,重新光滑。   有点类似于现代的口香糖。   得了新玩具的扶兰很高兴,心中更加觉得谢拂跟妖贩子不一样,砍竹子都有劲许多。   他更努力的结果便是,建房子的速度加快了。   除了他们,还有浮生寺的和尚们时不时也会抽空来帮忙,这房子建造的速度比谢拂想象中更快。   他算了算时间,应该能赶上在新房子里过年。   除了帮忙外,那些大小和尚也是来看扶兰的。   他们对这只被谢拂带走的半妖充满了好奇,便想近距离接触看看。   而这一接触,他们便发现,这只半妖求跟普通人没多大的区别,除了笨一点,除了不说话,几乎没有更多区别。   若是不变异,那他就是人。   原本还对谢拂的人身安全有些不放心的浮生寺一众和尚,很快便放下了心。   白天除了建房子,谢拂也会教扶兰读书识字,不需要认识太多字,但要学会常见的,学会读写自己的名字,还有一些简单的词语。   “扶——兰——”   谢拂最先教的,还是他的名字。   他想的没错,这只虎还当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读,他记住了字形,却没人教他字音。   此时即便面对谢拂的教导,扶兰也不曾张口跟着读。   谢拂也不着急,并不急着逼他跟着读。   一个常年不曾跟人得到太多交流的人,想要他学会跟正常人正常交流,那还需要一点时间。   谢拂每日便教他几个字怎么读,每天都会跟他读两遍“扶兰”,等他熟悉了自己的名字,时间久了,自然而然便会开口。   二人同吃同睡,扶兰也从一开始的有些拘谨到现在的随意自在,晚上,谢拂睡着时,扶兰便会背着他,悄悄张口锻炼自己的名字。   “扶——兰——”   低低的气声在黑暗中悄然响起。   这是用口腔和腹部的气发出的声音,而不是喉咙发出的声音。   “扶……兰……”   喉中生涩的声音缓慢发出。   惊得扶兰本人都忙闭嘴,又转头悄咪咪看了谢拂一眼,见对方还在睡,才重新放下心来。   “扶——兰——”   他又尝试着喊了几声。   直到渐渐有些熟练,不再那么生涩,扶兰才微微一笑,小脸上似乎有等待夸奖的笑意。   他又转头看了谢拂一眼,这回看到谢拂没醒时,却和方才的放松不同,反而有些失望。   他还想说给谢拂听来着。   看着谢拂的睡颜,扶兰耳朵不由自主地变出来,他想了想,凑到谢拂耳边。   悄咪咪用气声喊了一句。   “师父……”   喊完,便像是偷偷干了什么坏事一般,既担心谢拂知道,又莫名期待被谢拂知道。   谢拂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扶兰差点因他的动作而碰到,他慌忙后撤,才避免惊扰到谢拂的惨剧。   看着他的背影,扶兰有些不甘心,忍不住继续喊:“师父……”   谢拂依旧没动静。   “师父……”   “师父师父师父师父……”   一连串的师父,喊得比扶兰更好更快。   谢拂并不知道,也没人知道,扶兰在脑中练习最多的,并非是自己的名字,而是师父二字。   一开始只是腹诽谢拂和师父这个身份,整天给师父和妖贩子找区别。   后来渐渐的,他便习惯了在脑海中这么称呼谢拂。   他都这么喊了,谢拂若是再装没听到,那便有些假了。   “听到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还在喋喋不休喊着“师父”的扶兰声音骤然卡壳,差一点,他便要被吓得重新闭嘴说不出话来。   扶兰偷偷往谢拂的方向看了一眼,除了背影还是背影。   不等他悄悄松口气,便见被子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安心睡,大晚上,别叫魂。”   扶兰:“……”   他圆圆的眼睛盯着谢拂的后背,一会儿盯一下,一会儿盯一下,好不容易睡意来了,他还好像报复一般,极小声地冲着谢拂的后背喊了一句:“大和尚!”   谢拂:“……”   头发:在长了在长了,别催。   *   新房子到底在年前加班加点赶工完成,成功入住新房这一天,扶兰却并没有那么高兴。   为了感谢浮生寺的和尚们,谢拂请他们来吃乔迁宴,而为了照顾他们的口味,桌上几乎全是素菜。   唯一照顾扶兰口味的,还因为不好让和尚们看到明晃晃的荤腥,只是一盘煎蛋。   吃过了大鱼大肉的扶兰已经对这些看不上眼,这会儿正吃得没有半点热情。   好不容易等和尚们告辞,扶兰才松了口气,顿时精神起来。   等谢拂送完人回来,便见扶兰正抱着一只鸡翘首以盼等着他。   谢拂低头看了一眼那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捉回来,现在还在苦苦挣扎却不得逃脱的山鸡。   “……在做什么?”   扶兰兴奋地举着鸡递给他,“吃!”   那一声“吃”喊得清晰又嘹亮,这一刻,无论是“扶兰”还是“师父”,都在这个字面前黯然失色。   谢拂默然半晌,怀疑自己在扶兰眼中是不是就是个饲养员。   他单手提起鸡,将它关在栅栏围成的院子里,为了适应山里的环境,栅栏围得比较高,保证山鸡飞不出去。   扶兰看了看鸡,又看了看谢拂,又重新看鸡,眼馋得不行。   若是他是纯粹的妖,能化成老虎原型,此刻鸡恐怕已经魂归西天。   “吃鸡。”他固执地说。   谢拂也答得干脆,“不吃。”   “想吃你自己做。”   他径直回屋,扶兰站在原地,恋恋不舍地看着那只鸡。   鸡:害怕,疯狂害怕!   谢拂站在楼上向下看了许久,扶兰却一直盯着鸡不动,鸡也被他盯得不敢动。   他揉了揉眉心,终是关了窗户,没陪着这人一直傻站着。   新房不止一间房,谢拂和扶兰自然不住一起,他关门的动作便没有迟疑。   竹楼的竹子都正新鲜,屋内弥漫着一股清新的竹香,在这股竹香的熏染下,谢拂渐渐陷入梦乡。   翌日醒来,他下意识向身边看去,面对空无一物的身侧,他表情微顿。   收敛神色后梳洗穿衣,他走下楼,路过后院是脚步顿住。   一宿没睡的扶兰抱着一只长时间睁眼不动弹,似乎已经僵硬的鸡飞快跑来。   “死了。”他把鸡举起给谢拂看。   圆圆的眼睛认真又纯粹地看着他,“可以吃!”   谢拂默默将那只似乎真的死了的鸡接过来,拿在手里认真看了看,没在身上找到任何伤口。   也应该不是中毒。   昨晚都没喂粮,更不可能是撑死噎死。   谢拂对上这只鸡合不上的眼睛,认真看了看,终于得出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   这只鸡……是被吓死的。   谢拂:“……”   他默默望着扶兰。   扶兰也默默望着他。   一个在想他这徒弟到底有多可怕,鸡都能被吓死。   一个在想这只鸡怎么吃?烧煮炖炸炒?   良久,扶兰这才发现谢拂似乎一直没说话,没对吃鸡表示赞同。   他望着谢拂,伸手轻轻扯了扯谢拂的衣袖,眼睛里满是期待和恳求。   “师父……”   谢拂:“……”   -------------------- 第121章 青城山上5   再苦不能苦孩子, 再穷不能穷教育。   在面对扶兰的撒娇攻略时,谢拂深切地意识到,要将对方意识到并不是所有事都能靠这一招过关。   然而当他将那只鸡开膛破肚时, 又觉得今天过后对方恐怕会更加坚定地把这一招用到底。   “明日我要下山一趟,你可要跟着一起去?”酒足饭饱,当扶兰把肚皮吃得圆溜溜后,便听谢拂对他道。   下山?扶兰雪白的耳朵竖起来动了动。   是去城里?   扶兰想到上次从城里买回来的那些吃食,刚刚被喂过的嘴又忍不住流口水。   他连忙点头。   谢拂却看着他道:“去可以,不过你得遮掩一下, 最好不要露出妖的形态。”   他看了看,给扶兰梳了个能能遮住耳朵的发型,长发半束半披散,勉强将耳朵遮住, 即便扶兰没忍住变还不太了耳朵,只要小心一点, 就不会被发现。   爪子那也见到,袖子宽大一点,或者戴个手套。   牙齿只要不张口不说话,就不会被发现。   至于尾巴……   谢拂看着正在为下山而雀跃的扶兰,板着声音说了句:“扶兰,要是尾巴露出来把衣服撑坏,新衣服就给你做成开裆裤。”   扶兰:“!!!”   他当即夹紧了尾巴做妖。   开裆裤会露屁股,一个能当着谢拂的面毫不在意地换衣服的人,扶兰当然不会因为要露屁股而不想穿,他在意的是开裆裤是小孩子才穿的, 他这么大个人,这么大只半妖, 当然不能穿小孩子才穿的衣服!   跟上回不同,扶兰这回逛街逛得十分兴奋。   一路上什么都要停一停看一看,谢拂反倒像是陪他的那个。   扶兰看中什么东西,只要不是太过分,谢拂都会满足,只是当扶兰路过书局却看也不看想直接走过时,谢拂却一把拉住他。   两人前后脚进去。   谢拂站在书架前,看着上面的不少书籍,随手抽出一本,扶兰只偷偷看了一眼,便不感兴趣。   全是他不认识的字。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能抱着一本破烂书都能看得津津有味,有了其他有趣的好玩的,书就没那么吸引人了。   谢拂翻书,他就站在谢拂身后,盯着他的后脑勺,一根根数着谢拂的头发。   几个月过去,谢拂的头发也渐渐长出,不能束起,却也至少不会一眼让人觉得他是和尚。   扶兰数得认真,一时没注意,谢拂转身时没能后退,整个人撞在谢拂胸膛。   他忍着没喊出声,一双眼睛里却溢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谢拂有些无奈,摸出手帕,给他揉了揉鼻子。   他抱着几本书走到柜台前,结账离开。   沿着这条街走了一段,眼见天色到了中午,谢拂正想转头问扶兰中午想去哪儿吃,谁知一看……   ……人呢??   *   谢拂掉头往回走,路上不由反思了一下,自己明知道那家伙坐不住,就该随时将他看着。   明知道他因为自己的要求而不能说话不能发声,就应该更加注意一下他。   还有,自己似乎还没教对方怎么防身,等回去后这个也该提上日程。   最终,谢拂是在一家武器铺子找到扶兰的。   找到时,对方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一把匕首目不转睛。   店里其他人都在挑挑选选,就他盯着这把匕首不放。   匕首是好匕首,只是人也是真奇怪,伙计在一旁喊了几声,扶兰没反应,不由叫来了掌柜,谢拂到来时,也是掌柜从后院出来时。   他走到扶兰面前,笑眯眯道:“客官,您真有眼光!这把匕首是用灵骨融合玄铁锻造,不仅削铁如泥,还能降妖除魔。”   所谓灵骨,便是修炼之人的骨头,这种骨头中含有主人的能量,确实对妖魔有一定杀伤力。   但要说能降妖除魔,这话便有些夸张。   顶多就是寻常匕首对妖魔攻击力有五,那这把匕首的攻击力就有八。   而且现在妖魔甚少,有也是妖魔畏惧躲避着他们,而不是他们躲避着妖魔,这类武器和寻常武器的区别也就没有那么大,甚至还因为功能非必要而价格却高不少而滞销,掌柜好不容易见到有人对这匕首感兴趣,自然想着尽量卖出去,只要出价不那么跟定价相差没那么离谱,扶兰想带走就不成问题。   “多少银两?”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   掌柜抬头看去,见一素衣短发男子走来。   他看了看扶兰,又看了看谢拂,一时有些为难。   却见谢拂走到扶兰身后,看了那匕首一眼,淡声问:“很想要?”   扶兰似是被惊醒,从痴痴看着匕首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他看了看谢拂,又看了看匕首,最终却什么也没表示。   没有点头摇头,没有说话,他只是看了看匕首,便又看看谢拂,圆眼中是带着自己都不明白的迷茫和不解。   “十五两。”掌柜看扶兰也不说想买,谢拂显然也是以扶兰意思为准的模样,想了想便降了一些价格。   不过即便是十五两,店铺也是赚的。   谢拂没有讲价,而是直接将银两放在柜台上,伙计当即喜笑颜开地将匕首装盒打包,笑眯眯地递给扶兰,“小哥您收好!”   扶兰愣了愣,方才接过那装着匕首的木盒,跟在谢拂身后出了店铺。   一路上他都有些走神,直到看到一个卖糖人的小摊。   他忍不住抓住了谢拂的衣袖。   有经验的扶兰控制了力道和情绪,手没有变成虎爪,更没有撕破谢拂的衣服。   他抬头看着谢拂,眼中满是期待。   想要糖人!   上回也买了糖人,但是因为没来得及吃,等打算吃时,发现已经化了,只能舔了舔味道。   可就是因为尝过了味道,他更加想吃好好的糖人。   “你的牙正在生长,糖吃多了不好。”谢拂故作严厉地拒绝。   扶兰却不气馁,他已经通过经验知道了让谢拂同意的办法,闻言当即便要露出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哀求。   谢拂却先一步道:“想吃也行,回去后你得跟着我读书,完成我提的要求,不许拒绝,不许耍赖。”   扶兰犹豫了。   他看了看书,又看了看糖人,纠结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了谢拂的要求。   不管未来如何,当糖人到手的那一刻,扶兰的心情非常好。   他高兴得一时忘了谢拂带他下山前的叮嘱要求,张嘴一口下糖人的头,卡兹卡兹,脆糖在尖锐的牙齿下一下下被咬碎。   那两颗漂亮的虎牙也显露在人前。   只是除了谢拂,并没有人觉得它们可爱,只觉得可怕和厌恶。   “竟然是只半妖!晦气!”   “怎么是半妖,看样子还是有攻击性那种,现在这样的半妖都不用关在笼子里吗?伤人怎么办?”   “就是,真想让官府在城门口贴一张禁止半妖入城的告示,”   “你在想什么,这样妖贩子还怎么买卖半妖?”   ……   众人纷纷远离了扶兰,扶兰嘴里还没彻底咽下去的糖块,此时不知怎的,竟有些咬不动。   他微微垂眸,也没再张开嘴。   手腕上传来一阵热度。   “走吧,该回家了。”   是谢拂。   扶兰缓缓抬头,看着眼前谢拂的背影,莫名觉得对方高大无比。   他犹豫片刻,似乎想起什么,停住脚步。   领着他的谢拂也不由停住,他微微侧身,映入眼帘的是以个没了脑袋的老虎糖人。   “师父,吃糖。”   “……所谓尊师重道,就是好吃好玩的,都要先想到我。”   一直被扶兰阳奉阴违的“尊师重道”,今天终于第一次主动想起并实践。   且心甘情愿。   *   当晚,扶兰一个人躺在床上入睡,那把他似乎心心念念想要的匕首,被他随意丢在脑袋旁。   睡着的扶兰姿势随意,却不知为何,双眸紧紧蹙起,好似梦见了什么不太好的东西。   梦中的一切都仿佛笼罩着一层薄雾,事物都不那么清晰。   扶兰只感觉自己似乎在草地上跑跑跳跳,那时的心情还是高兴兴奋的。   当他看到一群蝴蝶飞来,转头想要将这一幕告诉谁时,在他转身之际,一把匕首深深刺入他的心脏……   扶兰脸上的笑容尚未散去,疼痛传来,才后知后觉染上几分茫然和无措。   他浑身无力,摇摇欲坠,似要倒下。   那只放在匕首上的手才松开。   扶兰微微低头,模糊的视线落在那把匕首上,隐约看到上面有一朵兰花印记。   随着意识消失,一道仿佛来自九天之外的声音里带着无限悲悯。   “阿弥陀佛……”   扶兰霍然从床上惊醒坐起!   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一点点汇聚,一颗一颗,滴落在竹榻上。   发现是梦后,扶兰忍不住松了口气。   尚未从梦中缓解的剧烈心跳,开始缓慢降速。   扶兰抬起胳膊随手抹了把汗,刚想睡下时,却瞧见枕头旁的那个匕首盒。   扶兰整个人一顿。   他定定望着匕首盒,原本开始降速的心跳又开始一下一下,重重跳动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鬼使神差的,他伸手缓缓打开了木盒。   一把匕首映入眼帘。   手柄上熟悉的兰花印记就静静地……静静地躺在那里。   -------------------- 第122章 青城山上6   翌日一早, 谢拂醒来后竟没听到扶兰喊师父的声音,还有些意外。   要知道平时扶兰梳头要喊,吃饭要喊, 衣服坏了要喊,尾巴收不回去要喊,在外面被其他动物歧视或者欺负了还要喊。   今日却安安静静,半点不像他的作风。   谢拂刚踏出房门,脚步便顿住。   他微微低头,将头稍稍偏移, 侧头看着地上某人。   不,应该是某坨。   扶兰用薄被将自己圈在一起,整个人蹲在角落,蜷缩着闭着眼睛。   修炼之人的五感格外敏锐, 谢拂能听到扶兰浅浅的、均匀的呼吸声。   谢拂静静看着,看着他在梦里皱眉, 看着他被照进来的阳光渐渐唤醒。   “怎么在这儿睡?”   扶兰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了谢拂的声音,他揉了揉眼睛,等视线清晰了一些,便看见站在他身旁的谢拂。   他愣了愣,才讷讷喊道:“师父……”   扶兰做噩梦了。   连续好几天,一直做噩梦。   每天谢拂醒来都会在门口看见他。   问他到底是什么梦,他却又摇头不语,说是自己也不记得。   “疼,很疼……”   要问便只有这句话。   屋里点了安神香, 但似乎并没有用。   该做梦还是会做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谢拂拿出一本书, “你多看看书,说不定晚上梦到的就是书里的内容。”   扶兰:“……”   他假装没听到,转过身,继续把玩手里那只布老虎。   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他拿着爱不释手,却不提这是小孩子喜欢的了。   谢拂早料到会是这种反应,抬手在他头顶轻敲了一下,“莫要忘了,给你买糖人时答应过什么。”   扶兰……扶兰默默转过身,一副不想听却不得不听的模样,仿佛在被强迫。   谢拂抿唇翻开书开讲。   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更不晦涩难懂,反而只是一些简单的成语短句小故事。   谢拂将这些成语背后的故事用生动的语言娓娓道来,竟让原本不想听的扶兰开始听得津津有味。   只是每每他关注的重点都不对。   讲孔融让梨时,扶兰皱眉问:“被让的人都是孔融的师父吗?”   谢拂:“……不是。”   扶兰更不解了,脸上明晃晃写着那为什么要让。   谢拂:“……换一个,上善若水。”   扶兰双眼一亮!   “这个我知道,是吃饭跟喝水一样!”   谢拂:“……是善不是膳。”   “这个善不能吃吗?”扶兰外头问。   谢拂:“不能。”   扶兰一脸嫌弃:“那我不要了。”   谢拂:“……”   这虎教不好了。   谢拂决定最后顽强抵抗一下。   “世间生灵皆有灵,不可随意制造杀孽……”回想过往履历,谢拂说这话时,实在无法理直气壮。   扶兰抱起不知何时撞死在栅栏边的野兔,满脸期待地看着他,“师父,中午吃烤兔肉吗?”   谢拂:“……吃。”   扶兰:“好耶!”   他笑眯了眼睛,抱着兔子举起来,“我知道这个,它叫守株待兔,自投罗网!”   看着他期待骄傲的小表情,谢拂再多的无奈也只能化为一个轻笑。   夸了一句:“学得不错。”   兔肉比鸡肉干,中午的烤兔肉带着一股焦香。   谢拂将兔肉撕成一缕一缕,扶兰拿起一根,在下意识放进嘴里之前顿住,转而抬手将它喂给谢拂。   “师父吃。”   他看着谢拂的眼中毫无阴霾,清澈纯粹,乖巧的气质让人实在难以将他和妖魔联系在一起。   谢拂抬手抚上他的头顶,动作中带着几分温柔。   “扶兰。”   “师父?”   “为师希望你余生多幸事,可世间万般事,皆有命数,是福是祸,是喜是悲,不被人掌控。”   扶兰有听没有懂,扬起脸表示自己在认真听,但此时的他并不明白万般皆是命的意思,只是在谢拂面前假装做个乖徒弟。   谢拂似乎也不在乎他此时是否听懂,眉眼淡然地看着他。   “所以我只希望你在这世上自由安然,即使是半妖,也能活得轻松,不因身份而迷茫,不因世俗而怨愤,立身天地,无愧于心。”   *   做梦并没有因为白天的教学而影响,扶兰每晚还是会做梦,虽然不记得,但他觉得应该就是同一个梦。   只是渐渐的,他梦中的景象越来越清晰,而白天醒来的他也记得的越来越多,不会如之前那样全部忘记。   纯白的僧袍,修长的指节,刺入心脏的匕首未有分毫迟疑。   扶兰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倒在地上,匕首插得太紧,并没有太多鲜血自他身体里流出,但剧烈的疼痛依然让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生命在流逝。   那声“阿弥陀佛”清晰地传入耳中,声音似乎还有些熟悉。   他听见了其中并未隐藏的悲悯。   若是从前的扶兰,大约不会去想这是什么情绪,又为何会产生。   可现在的扶兰却下意识想,既然悲悯,又为什么要杀他呢?   是他的仇人吗?   他做了什么吗?   师父说,无论是人是妖,命都可贵,会杀他,是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吗?   扶兰想象不出。   他想问一问,可他说不出话来。   他想看一看,看一看杀他的人是谁,若是醒来后能记住,能找到,他一定会找他问问,自己做了什么。   扶兰努力挣开眼睛,努力抬头向上,试图看清身前人。   对方一点一点走近,扶兰也一点一点看清。   他逆着光,阳光下,面容并不算清晰,可那熟悉的轮廓却让这点不清晰变得无足轻重。   被刺中的心脏陡然一紧,扶兰呆呆望着上空,望着眼前人。   梦境褪去最后一层朦胧,那悲天悯人的双眸,那熟悉的容颜,清清楚楚,彻彻底底,印在扶兰脑子里。   是谢拂。   是师父。   *   深夜。   窗外雷声阵阵,吵得谢拂睁开了眼睛。   他起身站在窗前,向外面看去,只见天空电闪雷鸣,雷雨交加,滂沱大雨自天上倾泻,谢拂关上窗户,将凶猛的雷雨隔绝在外。   转身正欲回到榻上,想到什么,又转身出门。   打开房门,还未迈动脚步,便见门口正对着的方向,蹲着一个人。   漆黑的夜晚,黑暗的走廊,除了偶尔打雷闪电产生的亮光,周围没有任何能够照明的事物。   扶兰静静蹲在角落,谢拂甚至能嗅到对方身上带出来的,并没有任何用的安神香的味道。   谢拂神色未变,抬步上前,要将他扶起。   “不是说不要在外面睡?”   “会着凉。”   扶兰顺从地站起身,只是身形不稳,不知怎的,扑入了谢拂怀中。   “师父……”   “嗯?”   “我……做噩梦了。”   “梦见什么?”   “……忘了。”   扶兰轻轻闭眼,嗅着谢拂身上的气息,一股安心自心底涌出。   “师父……”   “嗯。”   “我想跟你睡。”   ……   扶兰抱着被子,跟在谢拂身后进屋。   谢拂的床榻并不算小,一个人睡绰绰有余,两个人睡却仅仅是足够,恰恰好,没有再多的位置。   扶兰卷着被子爬上床内侧,背着身子。   他听到谢拂上来的声音,听到谢拂拉扯被子的声音。   空气安静半晌,扶兰却没有丝毫睡意,他又不想被谢拂发现,只好一直将被子蒙住头顶,背着谢拂。   谢拂闭上眼,耳边传来扶兰低低的,瓮声瓮气的声音:“师父……”   “嗯?”   “你……杀过人吗?”   谢拂:“……杀过。”   “哦……”那声音沉默半晌,才又继续问,“多吗?”   谢拂:“……多。”   那声音犹犹豫豫,半晌才道:“那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都是该杀之人。”谢拂声音淡淡。   “……哦。”   空气再度安静。   扶兰犹豫半晌,到底还是没问,如果自己犯了错,你也会杀我吗?   扶兰不想问,不想知道,他宁愿永远也不知道。   在没感受过温暖时,他以为世上的一切都一样,没什么区别,只要能吃能睡就行。   可在见过阳光后,世间的一切都变了颜色,万事万物只分为两类,一个是谢拂,一个是其他。   扶兰并不想知道梦里的是不是真的,他只能努力让它变成假的,让它不可能发生。   他也不想问自己在谢拂心里有多重要,是否重要到能为他违背原则,他只能让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违背谢拂的原则。   他开始认真起来,无论是听谢拂讲课,讲世间道理,他都听得格外认真,即便大多数时候都不太懂。   可他明白,只要听着,只要记着,未来总有一天能懂。   可喜可贺的是,自那天过后,扶兰再没有做梦。   可能是因为梦境清晰了,完整了,不需要继续做梦,扶兰连续好几天睡了个好觉。   但是为了能赖在谢拂身边更久一点,他没把自己已经没有做梦的事告诉对方,他暗戳戳想,自己也没有说谎,只是师父没问,他就没说而已。   却不知道自己每次心虚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露出尾巴,下垂且无所事事地开始摇摆。   这一切都被谢拂看在眼里。   “宿主,小七不乖,竟然偷偷摸摸瞒着你。”013看热闹不嫌事大。   谢拂却伸手摸了摸扶兰的头,顺带着摸了摸他变化出来的耳朵,扶兰舒适地闭上眼睛。   “他很乖。”   真的很乖。   如果能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谢拂想。   *   上次进城差点把扶兰弄丢,谢拂便打算教他一点防身的东西。   不用太厉害,只要能让他拥有在这个世界自保的能力就行。   原主修炼的是人类修炼的办法,不一定适合扶兰,于谢拂而言,根据这个世界的能量体系研究出一套本世界专用的修炼法并不难。   于是,扶兰多加了一节课,每天除了要听着书上的故事学为人处世的道理,还要开始修炼,时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进山里跟他的野兽“朋友们”瞎玩闹的时间都没了,人也精神了不少。   浮生寺后院,老和尚手里拿着白棋,思虑许久方才落子。   “修炼这事,对有些人和妖而言,未必是有益,甚至有害。”老和尚意有所指。   谢拂随手落下一枚黑子,“不修炼也是如此,以没有益处便彻底否决一件事,未免有些太简单了。”   “施主……”老和尚笑叹一声,却又顿住,未再继续言语。   他轻轻摇头,似乎对谢拂的行为表示不赞同和不解。   谢拂低头看着棋盘,“大师修习佛法,应当懂得因果轮回。”   “一切还未发生时,便未产生因,自然也未有果。”   “若是因为害怕未来有可能发生的事,便断绝了现在所有的可能,未免有点因噎废食的嫌疑。”   “可有些事一旦发生,便无力回天。”老和尚眉心微蹙。   谢拂抬眼看不见他,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原主,看到了许许多多,来自未来的人,他们都抱着想在一切都没发生时,解决有可能导致一切的源头。   “若我能回天,纵容一二又何妨。”   谢拂对老和尚轻轻摇头,“对一个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错的人,你们未免有些不够宽容。”   对扶兰,他们过于苛刻了。   老和尚承认这份指认,却不能改变他的想法,就像他也无法改变谢拂的想法一样。   可那又如何,扶兰是谢拂的人,老和尚即便不在乎扶兰无辜,也要看在谢拂的面子上。   “既然施主执意如此,那烦请施主尽心竭力,履行职责。”   “自然。”   *   离开浮生寺,让扶兰修炼这事,也算过了明路。   013对此十分不解。   “宿主,除了你,小七还会在这个世界遇到很多危险吗?”   谢拂:“……”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他对那人来说,就是危险吗?   “一般。”   “有宿主在,根本不用担心小七会受欺负啊。”所以修炼不修炼,其实也没那么必要。   谢拂站在浮生寺外,眺望远处,山峰山谷,好似都被一团团迷雾笼罩。   “原主在被送来这个世界时,未来的人曾告诉他,必须在过去的一年内杀死扶兰。”   “你可知,为什么会有这一年期限?”   013当然记得,“难道不是因为一年后小七就会解开封印吗?”   “……不是。”   “那只是他们用来哄原主的。”谢拂沉声道,“至于真正的原因……”   “其实是原主只有这一年时间。”   若成功,原主会消失,若失败,会从头再来。   再无别的可能。   013心中一紧,所以说,宿主不可能留在这个世界,看着小七一辈子吗?   宿主这么平静,是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   那他这段时间教养小七,处处照顾,时常妥协,也是因为这一点?   “宿主,你会消失吗?”   “应该。”   “那你走之前,不如把小七一起带走?”   “不行。”   “小七不会怪你的。”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   谢拂却闭口不谈。   *   修炼这件事,再天赋异禀的人也要付出努力。   谢拂再想帮扶兰,在这件事上也没有让对方偷懒的办法。   很快,扶兰便从兴致勃勃变得索然无味。   纯粹的修炼是他从未想过的枯燥。   从前的枯燥对他而言,也仅仅是睡一觉的事,觉得无所事事就睡觉,觉得累了就睡觉,太阳大不想起床还是睡觉。   可修炼却不行。   累了不能停,无聊不能停,再枯燥乏味的内容,也要继续炼下去。   他故技重施想撒娇,谢拂却全然当做没看到。   “师父……”   扶兰拉扯他的衣袖,长长的尾巴甩在谢拂身上,好似在勾引谢拂,引诱谢拂去撸。   扶兰知道,谢拂其实很喜欢他变成老虎的地方,就算是经常撕破衣服的虎爪,他也会做很可爱的手套,更不用说其他地方。   可爱的虎牙,毛茸茸、顺滑的尾巴,都是谢拂喜欢的地方。   有时半夜醒来,扶兰都会看到谢拂抱着他无意识搭过去的尾巴不放手。   可今天,这些似乎都失灵了。   谢拂只是淡淡看了一眼,继而侧身避开。   扶兰:“……”   他的尾巴失宠了?   扶兰担心又头疼,担心谢拂真的不喜欢他的尾巴,头疼于自己的办法不奏效,他还要继续修炼。   不过很快,扶兰就没功夫头疼了。   当晚,扶兰又做梦了。   同样的风格,同样的背景,甚至跟他第一次做梦时同样的朦胧。   唯一的区别,大约只是死法的不同。   上回是刺穿心脏,这回则是割断脖子。   扶兰没能看清割断他脖子的是不是那把匕首,因为太快太近太突然,他没有丝毫反应过来的机会,就连倒地时,都是面朝下趴着。   喉咙、嘴里,冒着汩汩鲜血,喘不上来气的感觉令人窒息,令人恐惧。   等他从梦中惊醒时,那种感觉似乎被他从梦中带入了现实,他从床榻上坐起,大口大口喘着气。   他下意识捂住脖子,在触及到冷汗涔涔却毫无伤口的脖子时,他的心跳方才一顿。   又是梦。   同类型的梦。   那……那他是不是可以推测,梦里杀他的人,也是同一个?   扶兰侧头垂眸,看着睡着的谢拂。   认真看着他的容貌,实在难以想象,梦里杀他的人是谢拂。   师父……真的会杀他吗?   明明对他这么好啊……   可想到两场梦里,那毫不留情、干脆利落挥匕首的动作,扶兰便忍不住心脏一抽。   似在疼。   又是一夜未眠。   *   扶兰没想到的是,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的时间,他就跟上次一样,每天晚上都会做同样的梦。   在梦里,他会被人无情杀害。   梦里的一切都很模糊,唯一清晰的,没打任何折扣的,竟然是被杀时的痛苦。   短短几天,扶兰便长起了黑眼圈。   “又做噩梦了?”谢拂不是瞎子,自然注意到了。   扶兰点点头。   “还是不想说梦到了什么?”谢拂问。   扶兰抬头看他,嘴里叼着的包子似乎都没了味道。   犹豫半晌,他忽然张口,“师父……”   张口那一瞬间他便后悔了,嘴里的包子骤然落下,狠狠砸进了粥里。   热粥溅了满脸。   扶兰:“……”   谢拂:“……”他摸出手帕,伸手帮扶兰把脸擦干净。   “小心些。”   谢拂已经不会说让扶兰多用用脑子这种话,因为他现在觉得,有时候没头脑、穷开心也挺好,至少没那么多烦心事。   当然,扶兰实在有些扶不起来,也是原因之一。   纯白的尾巴忍不住露出来,无辜地左右摇摆,仿佛在说刚刚犯傻的不是自己。   “……我梦见我死了。”   “师父,你要杀我。”   扶兰的声音有些低沉,他垂着眉眼,不去看谢拂,声音却毫不客气地传入谢拂耳中。   “师父,你杀了我。”   “……不止一次。”   他鼓起勇气,抬头看向谢拂,却见对方神色淡淡,并不意外,似乎早有预料,低沉的心便渐渐上扬。   扶兰起身蹲坐在谢拂身侧,趴在他腿上。   “师父,那是你吗?”   谢拂默然片刻,反问道:“你觉得呢?”   两个人都很平静,似乎聊的只是今天吃什么这种小事。   013却要被炸懵了。   “宿主,怎么回事???”   “小七怎么会梦到你杀他……不对,应该是原主杀他???”   “还有,一个梦也就算了,哪里来的其他梦??”   “你觉得呢?”谢拂用同样的话反问013。   或许,一个猜测已经涌上013心头,它却不敢承认。   此时面对谢拂的反问,似乎更加验证了它那个不切实际的猜想。   “因为……因为……”   “因为……”谢拂声音淡淡,“他被杀不止一次。”   “重来不止一次。”   “死亡不止一次。”   为什么谢拂会拒绝用死亡带扶兰去下一个世界?   因为死亡对扶兰而言,从来不是结束,而只是开始。   未来的人认定的因果是反的。   是先有扶兰死亡,才有死后的扶兰恢复记忆成魔,解开封印。   原主每杀一次扶兰,多一回死亡记忆的妖魔扶兰才会带着妖魔更加疯狂地报复回去。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不是你。”扶兰侧头枕在谢拂腿上。   “我觉得那不是你。”   “我不喜欢他。”每次在梦里,他都很压抑,悲愤,更有无数怨气无处发泄。   可面对谢拂,即便容貌一样,他也从没感受到那种情绪。   “师父,你是来救我的吗?”   是他经历无数梦境中的情景后,终于等到的不一样的阳光吗。   虽是疑问,却并非疑问的疑问的语气,答案无需问,他心中自有结果。   谢拂也没回答,可他的沉默似乎又有另一种意思。   扶兰不知道,他只是安静地抱着谢拂的腿,枕靠着他,心中盼望时间更久一点。   他不在乎梦里是不是真的,只要一直在谢拂身边。   他的太阳,他要抓得紧紧的,紧紧的……   “师父,别离开我。”   -------------------- 第123章 青城山上7   林间清风拂来, 裹挟着凉意荡过谢拂眼前。   腿上还承受着扶兰的重量。   他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的温度。   久久,谁也没说话。   一道鸟鸣惊醒了这份寂静,谢拂方才抬手在扶兰头上轻敲了一下, “再不吃,粥便要凉了。”   扶兰捂着被敲的头顶,乖乖回去坐好继续吃饭。   但是吃一口就盯着谢拂,吃一口便盯一眼,像只看管着自己所有物的野兽,总要把东西放在这里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谢拂假装没看到, 自顾自做自己的事。   可他平日里做的要么是教扶兰修炼,要么是给他读书,将书中的世界,书中的人事物讲给他听。   无论哪一样, 都和扶兰有关,都在扶兰眼前, 便也导致扶兰一整天都能正大光明地看谢拂。   正大光明地盯着他的人。   谢拂无法,便让他低头写字。   “师父,我不想写。”扶兰习惯性撒娇。   谢拂假装没听到,该写的还是得写,扶兰不高兴地拿起笔,低头写了起来。   可当第一个字成型,他便有些愣。   谢拂低头一看,眸光微动。   扶兰写的那个“拂”,字体工整,半点不像是初学者写出来的模样。   再回想扶兰刚才自然而然, 大笔一挥便写成的动作,有些事似乎无法再隐藏。   013的声音有些发抖, “宿主,小七这是连过往的经历和记忆一起恢复吗?”   他从前所经历的,都在一一浮现。   他从前所学会的,也都在一一归还。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原剧情从来没写小七会恢复记忆。”013不解。   “你怎么知道不会?”谢拂却先想到原因,“他每次被杀,应当都比上次更快,更早。”   每次都没活到记忆恢复。   每次都在死后彻底恢复这个世界的所有记忆。   013闭嘴了。   它只是好奇,但其实并不是真的想知道宿主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但是这样一来岂不是无论谢拂怎么做,扶兰都会恢复记忆,都会和从前每一次一样,陷入同样的抉择。   那谢拂到来的意义在哪里?   而他又要如何才能带小七离开这个世界?   013有些担心,它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从前在部门里它就是个接待,这还是第一次跟着宿主出门,现在遇到这种情况连怎么做都不知道,难道真要让宿主和小七被困在这个世界吗?   谢拂握住扶兰的手,借着他的手,在纸上空白的地方写下两个字——扶兰。   字体跟扶兰写的不一样,也更为好看。   所说刚才扶兰的“拂”字尚且算得上工整,那与谢拂写的比起来,那便是天上地下,“拂”字像是一只丑小鸭,见不得人。   扶兰心中刚刚生出的一抹疑惑顿时消失,看着纸上的“扶兰”,满眼惊叹,这真的是他写的吗?   哦,本来就不是写的。   但扶兰抬头看见谢拂,眼里的星星更亮了。   “师父,你再教我写一个。”他握着笔,举起手给谢拂,要求显而易见。   谢拂却抬手拍了一下他手背,“照着这个写。”   扶兰不愿,“它太好看了,我舍不得,怕弄脏了。”   谢拂抿唇,“那我再写的话,你就不会因为觉得它们好看而舍不得临摹?”   扶兰:“……”   好像有道理。   他抱住谢拂的手,摇着尾巴哀求道:“师父,再写一个吧,就一个……”   道理说不赢,耍赖不认账,那就只能继续撒娇了。   招式不怕老,只要有用就好。   撒娇这办法,十次中至少有七八次能成功。   扶兰圆溜溜的眼睛水光潋滟,仰头看着谢拂,盛满了无辜可怜。   他甚至学会了找角度,所谓的四十五度角,也已经被他用得炉火纯青,也不知锻炼了多少次,明明家里应该没买镜子。   谢拂看着这双眼睛,对上他的无辜和纯粹,不知想到什么,微微垂眸。   片刻后。   一个同款字体的“谢拂”,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躺在“扶兰”身边,二者在阳光下,宛如撒了一层金粉,熠熠生辉。   *   扶兰做梦的情况并没有因为任何原因而停止,他依旧持续不断地做梦,每每梦清一个梦境,便又会开始新一个梦境。   他自己对此不明所以,梦里除了疼痛不折不扣,十分真实,其他都并没能让他完全代入,感同身受,比起亲身经历,他觉得这更像是在看故事,没有非常浓郁的真情实感。   他便只当它是件甩不掉的小事,从一开始的惊惧,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即便做梦,也不会再被惊醒,除了睡眠被影响外,其他都还好。   但,该要的福利还是要的,比如赖着跟师父一起睡。   每每这时候,扶兰都会遗憾自己并非完全的妖,只是半妖。   若他单纯是妖,便能变成小老虎,窝在师父怀里陪他睡,师父会将他浑身都撸得非常舒服。   他想被谢拂撸,也想窝在谢拂怀里,那里一定很舒服。   他不知道,谢拂却从他做梦的规律中察觉出了其中原因。   扶兰做梦并非是随意安排,而是他在什么时候被杀,便会在什么时候恢复属于那一世的死亡记忆。   随着时间越久,他想起的便会越多,终有一天,便会如同过去许多次,死去后恢复一切记忆一样。   想起一切。   而谢拂什么也做不了。   他大可以封印扶兰的记忆,可这样什么也不知道的扶兰,若有朝一日死去后,再次彻底恢复记忆,想来也会如过去一般,因为痛苦而失去理智,成为一个只记得自己的使命,只记得自己要解开封印的工具妖魔。   唯有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的他,死去后才能保持理智,结束一切,成功脱离这个世界。   不过,谢拂本也不喜欢逃避,若是真的有那一天,谢拂也会和对方一起面对。   他会陪着扶兰,走尽可能长的路程。   *   到底是受到了影响。   扶兰梦到的越多,他想起的越多,受到的影响便越重。   从刚开始的无所谓,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到后面经常走神。   若是一整天没事做,扶兰便可能沉默一整天,像是陷入在自己的世界里。   林中只有他们二人,谢拂有时醒来,会发现扶兰不在竹楼,找了一圈后,才发现他跑去了附近一个山坡上,坐在上面,望着某个方向。   “在看什么?”   谢拂走到他身后。   扶兰从茫然中回神,望着远处道:“……不知道。”   他不知道,谢拂却在心中隐隐有所猜测。   “你看到今日的朝阳了吗?”   扶兰从半夜便跑出来,在这儿已经坐了快一整天,他闻言点点头,表示看到了。   “你觉得,它是什么颜色的?”谢拂垂眸,视线落在扶兰头顶,扶兰头顶有一层光芒,是夕阳西下,落日余晖。   扶兰回想了一下,“红的,像血。”   夕阳更像。   他这是因为梦中见到最多的便是他自己的血,现在对这个颜色格外敏感,看见相近的颜色便会想到它。   “那是金色,希望的颜色。”   希望吗?   扶兰没见过虚无缥缈的希望,但他知道,谢拂希望他看到。   希望他看到金红想到希望,希望他不记恩怨,放下过往,希望他的视线更在远方,在整个天下。   希望他……什么都不想,一直做一个傻傻的,整日只知道琢磨下一顿吃什么的傻老虎。   这些他都知道。   “师父。”扶兰转过身,抱住谢拂的双腿,他低着头,不让谢拂看见,“如果我不喜欢它,你还会喜欢我吗?”   如果我做不成你想要的那种人,你还会喜欢我吗?   谢拂居高临下看着他,双唇微抿,是扶兰看不见的些许柔和。   “会。”   “我喜欢的是扶兰,而非是什么样的人。”   扶兰抱着谢拂的腿,不想起身,也不想松开。   “师父……”   “如果我不乖,不那么可爱,不那么听话……你也别讨厌我。”   他不知道,人的讨厌有时并非会全然表现在脸上,也不知道,有些人的讨厌并非会告诉给别人。   他就是这么想,便这么说了。   他希望谢拂不要讨厌他,一直喜欢他,便这么要求了。   天真。   天真到可悲。   天真到怜悯。   他相信着谢拂,也等待着谢拂给他的回答。   谢拂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揉了揉他的头,扶兰的那双毛茸茸的耳朵在风中动了动,被风拂过的雪白绒毛似乎染了几分温柔。   略带轻柔,轻柔到微哑的声音传入扶兰耳中。   “我们回家。”   *   谢拂平白无故打了个喷嚏。   听到动静的扶兰当即忙里忙外要给他找药,“生病要喝药,喝完就好了。”   扶兰过去生活在偏远的院子,那里没什么人去,也就成了一些生了病的下人会被打发去的地方,他见过许多得病或者受了伤的下人。   有的病情较轻,有的病情较重。   有的被救了回来,有的却抬了出去。   但无一例外,他们都要喝药。   这便让扶兰形成了一些固有的念头。   生病很不好,病了就得喝药,但是喝了药也不一定会好。   扶兰紧张兮兮地到处给谢拂找药,可这里什么药也没有。   别说谢拂修炼之人,轻易不会生病,便是没修炼的扶兰,也因为半妖的身份而轻易不会生病,否则当年他早就因为那样的苛待而死了。   这里不需要药。   扶兰当然也找不到。   谢拂本想提醒,然而在张口的那瞬间,他忽然意识到,扶兰这么紧张,未必就是担心他什么病情,他只是……害怕失去他。   看着匆匆忙忙,脚步慌乱紧张的扶兰,谢拂视线凝滞了许久一段时间,他看着他翻箱倒柜,看着他为自己紧张不已,殚精竭虑……   回过神,谢拂的声音便放得更软了几分。   “我没事,没生病,也不需要喝药。”谢拂拉住他,制止道。   扶兰却依旧紧张担忧地看着他,“要的,要喝!”   谢拂见拗不过,便只好无奈抿唇,转身进山里摘了些许草药回来,递给扶兰,“这些便是,将它们煮了。”   扶兰将这些草药宝贝似地抱在怀里,听话地将它们放进锅里煮。   谢拂默默看着。   “阿嚏!”他又轻轻打了个喷嚏,扶兰煮药的动作更认真了。   谢拂从来不觉得自己会生病,能够一天之内打两个喷嚏,除了可能是空气中有絮状物影响外,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念叨他。   至于是谁……除了那些送他来杀扶兰的人,不做他想。   谢拂抬头忘了一眼不远处山中笼罩着的浮生寺,两只白鹤自山中飞过,掠过他的双眼。   “一年时间快要到了。”   谢拂闭了闭眼,手扶着围栏,也不知是阳光太刺眼,还是他长得太白,阳光下,莹白的面容似乎在融化成透明。   脑中一阵晕眩,谢拂闭目摇头,将那一阵晕眩自脑中祛除,意识重新恢复清明。   “师父!”扶兰的声音远远传来。   “师父,要加多少水?”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   谢拂顿了顿,才转身对着扶兰的方向随口道:“半锅即可!”   最终,扶兰的半锅水直到太阳下山也没彻底煮成药。   扶兰看着锅里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一时竟不敢拿这东西去给谢拂喝。   还是谢拂主动走过来,想看他的“药”煮得怎么样,便看见扶兰对着锅里的东西发愁。   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处理面前这锅东西。   谢拂看着锅里枝叶已经烂掉的草药,闻声道:“倒出来给我。”   扶兰闻言,当真倒出来一碗,过滤后的药汤里没有草药,只有绿色的液体。   它冒着热气,还有一股子并不好闻的药材香。   谢拂采的这些草药,多是清热解毒类,不喝没事,喝了也没什么事。   他端起碗,喝了一口。   咽下那股药味,谢拂面不改色,仿佛刚才喝的只是一碗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水,喝药对扶兰道:“看,我喝药了。”   “也喝完了。”   扶兰好似稍稍放松些许。   他抬头看着谢拂,认真的表情好似在看谢拂是不是真的好了。   谢拂将碗反扣过来,一滴不剩。   扶兰看了看碗,又看了看谢拂,抱住谢拂,“师父,你别走。”   谢拂手顿了顿,抬手抚上扶兰的头。   “不走”两个字简简单单,轻而易举,谁都能随意说上一句,却再难从他口中说出。   兑现不了的承诺,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现。   “你再抱下去,今晚就没得吃的了。”谢拂提醒道。   扶兰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谢拂转头又看了一眼还装着许多不明液体的锅,眉梢微微一挑,“锅里没空,今晚就不吃了。”   扶兰看了看锅,又看了看他。   呆愣的表情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茫然。   片刻后,扶兰将那一锅草药汤倒出来喝掉,又把草药渣倒出来丢掉,抱着空荡荡的锅给谢拂看。   “空了。”   谢拂:“……”   他的视线不由落在扶兰肚子上,担心对方待会儿会不会闹肚子。   虽说是妖,可到底也只是半妖,这身体够他这么折腾吗?   当晚,扶兰到底还是吃上了饭,药汤没了,他们却还是喝的汤。   鸡汤香浓美味,尤其有那一锅不明液体做对比,更显得它的难得。   谢拂喝的不多,只有一碗,剩下的全都进了扶兰的肚子,他盯着对方的肚子看了很久,十分担心扶兰当晚会睡不着觉。   事实却是他多虑了。   扶兰如同往常一样,即便知道睡着会有噩梦等着他,也并不畏惧,坦然地睡过去。   似乎有谢拂在,梦里的那些情景,也并不那么害怕和痛苦了。   反而是谢拂,直到半夜甚至凌晨才渐渐来了睡意。   *   梦中的故事似乎渐渐到了尾声。   扶兰梦见的内容越来越少,越来越……不那么怨愤,更多的是一种茫然。   被杀时的茫然。   那应当是他最先几次被杀时,扶兰没有恨,只是不解和茫然。   梦里的他直到死亡之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此遭遇。   事实上,做了这么久梦的扶兰也不知道,梦境中的故事每每只到他被杀死,剩下的便再没出现。   最后一个梦。   这个梦似乎有点漫长,他在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浑身是伤,处处致命的他躺在地上,伤口冒出的并非是鲜血,而是黑气。   他的身体呈半妖化,雪白的耳朵上也染了黑气。   “主人,人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您合该就是妖魔之主,率领我们入侵人间!”一道声音自黑暗中传来。   声音听起来像一个人,又像是一群人,或男或女,似老似少,忽远忽近。   地上的扶兰轻笑一声。   人类固然可恶,可妖魔也并非是什么好东西,否则也不会在他出生前便在他身上设下玄机,等他被杀后并非是死亡,而是转化成妖魔,而那解开封印的办法,就在那解封的妖魔记忆里。   不过……   “既然人类似乎认定我会成为解开封印的大魔头,那我若是不满足他们的想法,岂不是可惜?”   他笑得张狂,笑得无谓。   在这黑暗如深渊的地方,藏着无数妖魔,等待着解开封印后,一举入侵人间,趁着人间没有厉害的修炼者,将其更加彻底地占领!   从被封印后,他们便一直等待,而如今,终于要成功了。   激动的他们并没有太在乎扶兰的话,就算扶兰不愿意,随着入魔加深,他的理智被彻底侵蚀,在他出生前便打上的烙印会让他乖乖完成解开封印的使命。   说实话,扶兰觉得开不开封印都无所谓,无论是人是妖,他都不放在心上,无论人和妖谁受损,他都不在乎。   他只是想看看……   看看自己会在这样的轮回里走过多少次。   一次、两次、三次……   每次都是那个人,每次的死亡其实都没什么新意。   他都有些烦了,厌了。   在他已经想结束这样无趣的轮回时,事情似乎有了变化。   同样是那个人,那副样貌,却又好似并非同一个人。   过去许多次,那和尚都对众生仁慈,唯独对他一个人残忍。   可这一会儿,同样还是那张脸,却对着他说:“……从今往后,我便是你师父,你是我徒弟。”   那人眼中没有悲悯,所言所行并不悲天悯人,更没有冠冕堂皇、虚伪至极的阿弥陀佛。   他不怜苍生,却在所有轮回中,唯一一次怜他。   甜到发腻的糖人,幼稚到不行的“尊师重道”,烦死人的书和字,无聊透顶的修炼……一幕幕,尽数在脑海中划过。   师父吗……   糖人的味道似乎还不赖。   黑夜里,扶兰悄然睁开双眼,原本纯粹的双眸中似有几分黑气。   依旧是那个人,依旧是那双眼睛,却似乎一切都不一样。   天真与纯粹被邪气蛊惑取代,眼尾上挑,明明脸上并没有什么妆容,更没有改变,可就是觉得那双圆眼气质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妖魔的气息浓郁非常,双耳变出,却是从白色,变成了纯黑色,赫然是在梦中的扶兰最后的模样。   每次扶兰死后,成为妖魔时的模样。   扶兰下意识舔了舔唇角,未尝到甜味,方才收回动作。   他悠悠转身,看着躺在身边的人,眼中闪过一道暗芒。   同样变成纯黑色的尾巴轻轻一扬,轻而易举勾住了谢拂的脖颈,只要他稍稍收紧,便能轻松将这根脖子扭断。   尾巴绕了谢拂脖子一圈,却只轻轻挂着,并未有下一步动作。   他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并不着急。   在轻松绞断谢拂脖子之前,他还有一些其他的,有意思的事情要做。   妖魔扶兰唇角微勾,一抹邪气油然而生。   他伸出手,一根手指轻触了触谢拂的头发。   彻底恢复记忆的妖魔扶兰回想了一下过往记忆,发现自己还从未见过这人有头发的模样。   再看这人时,扶兰眼中便带上了几分新鲜。   虽然还很短,却也足够他想象,这人的头发长出来后的模样。   一定比和尚模样好看。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看习惯了和尚的模样,妖魔扶兰想。   黑暗中,扶兰倾身,靠在谢拂脸庞,吐气如兰,声音幽幽,带着几分嘲弄,“……师父?”   -------------------- 第124章 青城山上8   “这么晚了, 还不睡?”   突如其来的声音,差点让扶兰缠在谢拂脖子上的尾巴瞬间收紧!   一只修长的手搭在尾巴上,将它握住。   并没有太过用力, 扶兰只感到一股温和的,却又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他的尾巴拉开。   床上本该在睡梦中的男人睁开眼睛,深邃的双眸在黑夜中似乎更带着几分扶兰熟悉的深渊感。   可那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人身上。   自恢复记忆后,那原本属于这一世的,本该最清晰的记忆, 却被他有意无意地压在了最底下。   依稀记得,却又模糊不清,连带着眼前人,这个与从前那个并不相同的人, 也埋葬在了那些记忆里。   他没有回忆,也不想回忆。   “师父……不也没睡吗。”   悠长的声音似带着一丝玩味, 仿佛在期待谢拂的反应。   他会怎么做?想以前一样,直接杀了他吗?   扶兰并不害怕。   无数次的死亡虽然成为他的梦魇,可这也令他明白了一件事,死亡并不可怕。   无论是死后并非全然消失,还是无数次的反复重来,早让他失去了对死亡的畏惧。   他也不怕没有下次机会,只要这个世界永远陷入这一段轮回,就不怕找不到报仇的机会。   只是……   或许他就碰不到眼前这个谢拂了。   扶兰眼中似乎闪过一抹轻描淡写的可惜。   无数次轮回中,终于盼来一个不一样的变数,扶兰是有些好奇和不舍的, 否则方才也不会磨蹭那么久才绞紧尾巴。   ……虽然失败了。   老虎的尾巴理论上来说并不能实现绞这个动作,但虎妖就不一样了。   扶兰只是半妖, 算不上纯粹的虎妖,让一条尾巴按自己的心意做事,却是可以的。   但这样也很容易受伤。   “别做这种事,山里没有药给你治尾巴。”谢拂将这条变了颜色的尾巴捋顺。   明明刚刚还大逆不道,此时这条尾巴却在谢拂手中乖巧无比,似乎没有半点反抗的欲望。   它不该乖巧的。   扶兰也没想着让它这么乖顺。   可谢拂的手似乎有魔力,在他的手下,这条尾巴甚至似乎背叛了它的主人。   奇怪的是,随着谢拂顺毛的动作,扶兰竟也打心底里涌现出一股安逸,让他很想躺在地上,乖乖任由谢拂撸毛。   被这样的感觉侵蚀一瞬,扶兰的双眼便又在瞬间清明起来,锐利的眸色扫向谢拂,“你对我用了什么功法?!”   谢拂抬眸看他,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很快,他又收回视线,专心顺毛。   “一种名为‘习惯’的功法。”谢拂淡淡道。   过去的时间里,他摸尾巴的动作越发纯熟,这条尾巴也对他十分熟悉,到了他手中,便自觉摆出最适合被顺毛,最舒服的姿势。   习惯让它喜欢谢拂,习惯让它不想反抗谢拂,甚至连带着把这种习惯带给了它的主人,让熟悉的习惯让扶兰也忘了反抗。   从前谢拂给扶兰好几个身份选择,其中有一个便是宠物与主人。   此时的他,当真像一只被主人撸顺,习惯性依赖主人,且不想离开,忘了反抗的宠物。   扶兰眸色微沉,用力将尾巴从谢拂手中抽出,一股并不美妙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他似乎并不喜欢那样的自己,迫切想要改变,想要遗忘。   “佛子是知道杀不死我,便想用别的办法迷惑我吗?”   一阵轻笑传来,似有几分嘲讽。   “原来高高在上的佛子大人竟也有被我弄得无可奈何,只能与妖魔虚与委蛇的一天。”   “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扶兰知道,眼前的谢拂并非是从前他所见过的那个怜惜天下,却独独不曾怜惜他的佛子,但这人顶着佛子的容貌,必然是与那人同样的目的,既然如此,那他们便是仇人,他所指责的,将过往佛子所做的一切算在这人头上的行为也并没有错。   既是如此,那便该是谢拂承受的。   谢拂……   扶兰神色微顿。   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知道这人的名字,从前的每一世,他都只说自己是佛子,为拯救天下苍生而来。   唯有这次,他说他叫谢拂,而非佛子。   谢拂……   这到底是谁的名字?   佛子?还是眼前人?   鉴于他找不到佛子,那就只能按眼前的算。   他更倾向于眼前人叫谢拂。   谢拂抬手,在扶兰头上轻敲一下。   扶兰当即愣住,有一瞬间,似乎恢复成白扶兰时的模样,不过很快回过神来,阴沉的眉眼瞪着谢拂,“你竟敢打我?!”   谢拂瞥了他一眼,神色淡淡,“我为何不敢打你?”   扶兰被他用冷淡的神色看着,心中便是一抽,陌生的酸涩情绪在扶兰心中蔓延。   他却将这种情绪压下,固执地瞪着谢拂,似乎这样便能让他忘了刚才自己依赖谢拂的模样。   也是他并不想记得且面对的模样。   他瞪谢拂,谢拂却也不回避,反而定定看着他,“还瞪,之前好不容易学会的尊师重道,只怕是要被抛到狗肚子里去了。”   表情淡淡,声音也淡淡,却并不显得疏离或者严厉,反而有些特有的亲近。   那是只有真正亲近的人才能产生的相处氛围。   也是黑扶兰并不能理解的氛围。   他怀疑这一世的自己没带脑子,不仅轻而易举被谢拂蛊惑,还被诱得只听他的话,在他面前乖巧柔顺,彻底忘了一只老虎半妖应有的凶猛锐利。   这也难怪白扶兰。   有人投喂自己,有人给自己做新衣服,有人每天早上都帮他梳理凌乱的长发,有人从饮食起居,各方各面都关心他、照顾他,处处为他想得周到,让他不需要操半点心。   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扶兰没被养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作风,都得多亏了谢拂时常提醒自己,不可太过娇惯纵容。   虽然,这样的作用也收效甚微就是了。   “尊师重道?”扶兰像是听到什么笑话,面上的冷笑和嘲讽几乎要化为把把利剑,专刺谢拂的心脏。   “这不过是你用来对付我的阴谋诡计,我为何要遵守?”   诡计多端的和尚!   扶兰眯上眼睛,他甚至眼前的和尚有多厉害,现在的他空有记忆和功法,却没有支撑他使用各种功法的修为,想要对付这和尚,着实是痴心妄想。   这也是他愿意与对方虚与委蛇的原因。   这和尚口口声声拿他当徒弟,若他不利用一番,岂不是白费他的苦心?   他倒要看看,这和尚究竟能虚情假意到几时。   “阴谋诡计?”谢拂似乎轻轻笑了一声,他随意一指,便似有绳索将扶兰束缚在床上,令人挣脱不开。   “你干什么?!”扶兰并不害怕,毕竟死亡都经历过无数回,一次束缚并不能让他紧张起来。   但他感到了羞辱。   实力不济,任人宰割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   他恶狠狠瞪着谢拂,似要用眼神在谢拂身上扎无数刀。   “不做什么。”谢拂重新躺回去,双手随意放在腹部,闭上眼似要入睡,“不过是想教教我的徒弟,要他明白,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需要虚与委蛇,任何诡计都是多余。”   言毕,他便当真如睡着一般,没再说一句话,即便扶兰如何挑衅,也没得到任何回应。   眼睁睁看着谢拂从假寐到真睡,扶兰不仅面上表情难看,心中也不由憋了一肚子气。   不过很快他便调整好情绪,重新变得心平气和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激起眼前人的情绪。   只是谢拂的情绪没有被激出来,反而是自己有点像个跳梁小丑,用自己的愚蠢衬托眼前人的镇定自若。   扶兰被束缚在床上,无形的绳索虽并不算勒,却也让他挣脱不开,以他此时的修为,无法抵抗谢拂设下的法术,挣扎片刻,见这绳索只是束缚他,并没有对他造成其他影响或者危害,干脆也不再挣扎,就这么躺着。   于是他的“乖顺”让绳索满意,它竟也悄悄放松了些许对他的束缚,让他感觉这束缚仿佛不存在。   可扶兰知道,自己若是真因为当它不存在而想方设法想要逃脱,这无形的绳索便会如刚才那般,重新收紧,将他给捆得严严实实,不得轻松。   就像它的主人,看似宽和,实则狡诈。   扶兰闭上眼睛,他本是想眼不见为净,并不觉得自己能在这种情况下睡着。   可也不知为何,或许是真的累了,又或许是身体记忆习惯影响,在他闭上眼后不到十分钟,意识便悄无声息地陷入了沉睡。   而在他睡着后,一旁闭着眼睛的谢拂才悄然睁眼。   他没看扶兰。   一个人的眼神实在太有存在感,若是不想将扶兰惊醒,那便不能看他。   谢拂低垂着眼眸,视线落在扶兰的手上,那双手紧紧握拳,不得半点放松。   看着它,谢拂就仿佛看到扶兰和他的梦境。   在梦里的他,过去那么多世的他,大约都如同这只手一般,不得放松。   谢拂动了动手指,似要去勾扶兰的手,却在触及到对方之前,停住了动作。   ……慢慢将手移开。   一夜无眠。   *   翌日,扶兰醒来时先是一阵茫然,对于自己昨晚无知无觉睡过去的行为,扶兰忍不住皱眉,心中的不解几乎要溢于言表。   只是无论再怎么难以置信,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他的脸色并不太好。   转头一看,见身边已经空无一人,表情更是糟糕。   扶兰当即要起身,下一刻却顿住。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坐起来的动作,又看了看行动无碍的手脚,皱眉沉思片刻。   “醒了?”门口传来一道声音,抬头看去,便见谢拂站在那里,冷淡的眉眼扫过来。   “既然醒了,那就起来,今天院子还没打扫。”   扶兰偏开头去,“你的院子,与我何干?”   当手里被塞了一把扫帚,人也被强行带到院子里,看着院子里的一群山鸡时,扶兰正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人生中。   他是谁?   他在干什么?   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平心而论,扶兰打心底里八百个不愿意来扫什么院子,无论这院子脏不脏,有多脏。   当听到谢拂说这里养着的一群都是要给他吃的山鸡,并暗暗指责他推卸责任,自己的事不能自己处理时,扶兰便好似赌气似的抢过了谢拂手里扫帚。   然后,事情便变成了眼前这样。   扶兰一扫帚都还没扫,整个人却已经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脑子里正琢磨着什么自己到底要用什么办法反抗谢拂的要求,又琢磨着自己什么时候提升修为,逃脱谢拂的掌控。   是的,他将今日一系列奇怪的行为,都当做是谢拂对他的掌控。   否则他又怎么会因为几句话,就被激得拿起了扫帚,在这儿扫鸡屎?   一只山鸡从他面前飞过,神气的身影似乎在彰显它在这里一人之下,其他人之上的地位。   山鸡看着眼前这个为它铲屎的饲养员,不知怎的,感觉对方似乎比之前还要令鸡害怕。   山鸡抖着身子,被吓出了一泡屎。   扶兰:“…………”   手中的扫帚在僵硬,握着扫帚的手几乎握紧。   在扫帚即将抬起来,如剑一般挥向面前这只山鸡时,扶兰动作一顿。   而在他这愣神的功夫,眼前早就开始瑟瑟发抖的山鸡便已经惊惧而亡。   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扶兰:“……”   谢拂远远看着,见状眉眼间微松,似有几分笑意融入其中,让人明明有所感觉,却又瞧不见,看不清。   他收敛神色,抬步上前,将地上浑身僵硬,没了声息的山鸡捡起来。   看了看,并未责怪扶兰,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正好,今天吃鸡。”   转身之际,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扶兰耳中,“你都忘了尊师重道,想来连这山鸡的味道也一同忘了,今天帮你回忆回忆。”   扶兰望着他的背影,深深皱眉。   *   谢拂说让扶兰回忆,当真便让他回忆,因而今天这只鸡,他用来烤了。   山鸡被去毛后开膛剖肚,横穿架在火上,一点点变得焦黄,烤出来的油一滴一滴砸在火中,火堆越烧越旺。   原本扶兰还在偷偷运转体内的修为,试图尽早练出足够的修为,不求对付谢拂,至少拥有自保的能力。   可运转着运转着……渐渐的,他的注意力便被那一股难以忽视的香味所吸引。   他的头不自觉向那个方向转,原本专注的注意力,此时也早已经被那不断传来的味道所吸引。   久久难以集中。   阴险!狡诈!   扶兰看向那只鸡的目光充满了警惕和戒备,仿佛这不是一只死得不能再死的鸡,而是一个诱人的陷阱。   不过就是一只鸡而已,他才不会受到蛊惑,扶兰这么想。   然而,当谢拂走过来,在烤鸡身上刷了一层蜂蜜。   蜂蜜香甜的香味传入鼻中,扶兰站在原地,久久不曾动。   蜂蜜的香味混着烤肉香,在鼻尖蔓延。   扶兰脑中不由浮现出一些熟悉的画面,与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   偷尝烤鸡的味道,被谢拂当场抓包……   谢拂强行用烤鸡向他教授了如何“尊师重道”……   一直没心没肺的他罕见动脑子,将大半只烤鸡收入腹中,还偷偷暗喜,以为谢拂没发现……   所有画面浮现在眼前,熟悉得仿佛在昨天。   记忆再怎么被压制,存在始终都存在,他只能尽可能忽略,做不到全然忘记。   如今再次被唤醒,就如同刚刚发生般清晰?   香味无孔不入,就像那些怎么也甩脱不掉的记忆一般,入侵着扶兰的大脑。   香味越浓,那些记忆便越发清晰。   扶兰眉心越来越紧,最终不愿被那些呆傻的记忆一直提醒,自己究竟如何被谢拂所骗,他脸色极差地转身就要走。   刷好蜂蜜的谢拂自身后抓住他的手腕,“去哪儿?”   扶兰挣脱手腕,却没能挣脱出来。   他侧头,余光看见那只抓着自己的手。   “困了,回去睡觉。”   此时此刻,他没什么心情跟谢拂虚与委蛇,说话简单直接,态度也十分糟糕。   谢拂却不放人,“吃了再睡,或者在地上睡也一样。”   扶兰深沉的眸中闪烁着黑芒。   “我不饿,不想吃,你自己吃吧。”   “是不想吃,还是不敢吃?”谢拂的声音依旧平平淡淡,可说出的话却每每戳在人心上,给予人心重重一击。   “扶兰,这样的你,可没有之前可爱。”   扶兰双唇下意识紧抿,眸光也瞬间沉了下来,一句“我怎么不可爱我哪里不可爱”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好在紧急关头及时刹车,才没让他彻底丢脸。   但他心中依然对谢拂的话存在浓浓的不赞同。   他怎么就不如之前可爱?一定要像那个呆呆傻傻的,愚蠢至极的自己一样才算可爱吗?   扶兰转身抬起头,直视着谢拂,某种的倔强和不满显而易见。   “对佛子而言,大约只有被你彻底玩弄在鼓掌之中才算可爱,那样的可爱,令人不敢恭维。”   趁着谢拂微微一愣时,他用力推开了谢拂的手,“佛子想错了,于我而言,不想吃就是不想吃,没有别的理由。”   “当然,如果佛子非要硬扣一个理由给我,那我也无力反抗,不是吗?”   “那么请问佛子,这一回,你准备什么时候杀我?”   扶兰眉眼弯弯,笑盈盈地看着谢拂,问的却是最诛心的问题。   谢拂看得出来,眼前的扶兰并非是因为认为自己能够重来,这个世界还有机会报复回来而无所谓。   他是真的无所谓。   死亡太多次重来太多次,或许结局如何于他而言已经并不重要,是好是坏,是痛苦还是幸运,都不那么重要。   或许,只有彻底结束这个世界的办法才会令他多看一眼,至于其他……   “不管佛子想要怎么杀我,我都洗干净等着。”扶兰轻飘飘扫了谢拂一眼,不知为何,却似乎从对方的表情上感受到了一丝难受的情绪。   微愣一瞬,随后不由轻笑出声。   “佛子大人,猎物自己乖乖洗干净等着你宰杀,怎么反而你不高兴了呢?脸色难看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死了爱人……”   剩下的话被堵在嘴里没能说出来。   扶兰张着嘴,试图说话,发出自己的声音,然而就仿佛他的声音跟这个世界隔绝了一般,他能感觉到自己说话了,却又实实在在没听到声音。   “你做了什么?!”扶兰怒视着谢拂,在说话,谢拂却听不见,他自己也听不见。   不过,谢拂不需要听见,甚至不需要唇语,都能知道扶兰在说什么。   谢拂视线盯着他不断开合的嘴上,眸色略深,“太吵了,让你安静片刻罢了。”   说罢,他便摆摆手,“既然想睡,那就去睡吧。”   他竟是转身,不再拦着扶兰。   扶兰:“……”   唱反调这种事向来都是别人越阻止,唱反调就越爽,可当一方不再奉陪,这种感觉便大打折扣。   烤鸡的作用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又或者在谢拂面前,任何记忆和过往都变得无足轻重。   他想继续跟谢拂争,跟谢拂吵,可说不出话的他连这点都做不到。   谢拂正认真反转着烤鸡,似乎全然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人。   扶兰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他不走了,反而走到烤鸡旁边,试图毁掉这只讨人厌的烤鸡。   只是手还没来得及动作,便被人一把抓住,不得动弹。   谢拂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奈,被染着火堆暖气的流风送入扶兰耳中。   “你乖一点。”   我偏不呢?   扶兰下意识想。   随之一起想到的,却是那日山坡上的对话。   “师父……”   “如果我不乖,不那么可爱,不那么听话……你也别讨厌我。”   回想到这句没有得到回应的话。   扶兰心中忽然涌出一股久违的、难以忽视的酸涩。   “你讨厌我了吗?”   他下意识无声地质问。   面对这样阴暗消极,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积极性,哪怕是连报仇,都并不那么热衷,这样毫无希望,放弃挣扎的我。   “谢拂。”   “你讨厌我了吗?”   他像个孩子,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 第125章 青城山上9   清风送来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当事人都不愿意承认的倔强。   望向那双眼睛, 霎时间,便会被那眼中的执着击中,似乎非要得到回应和答案。   此时的扶兰, 不像白扶兰那样单纯,却也不似黑扶兰那样对谢拂恨意深重。   他既有前者对谢拂的在意,又有后者的偏执,结合在一起,便成了对谢拂的偏执。   谢拂神色未变,似乎并不意外扶兰的反应。   无论哪个扶兰, 在他眼中,一直都是这一个,一个人。   他抬手在扶兰头上揉了揉,淡声道:“没有。”   比起委婉的表达, 扶兰还是更喜欢直接的回答。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别乱想。”   扶兰抬头看着他。   半晌, 似乎才被谢拂的目光烫到了一般,飞快收回视线,一句话没说,直接转身跑开。   谢拂看着他跑回竹楼,消失在视线中,有才将目光看向那只烤得正好的鸡。   抬手将它取下来,用匕首将它削成一块一块。   一如当日。   躺在床上,扶兰侧身面对着墙壁,整个人都有些失神。   紊乱的心跳才逐渐平息。   自己刚刚怎么了?   怎么会……   怎么会对那人说这种话?   明明都刻意没去想有关于这一世的记忆,为什么还会被那短短的一年所影响?   扶兰闭上眼, 揉了揉脸,似要将那脸上的温度给散去, 却收效甚微。   直到他逼着自己去想那些并不美好的,一次次死去,一次次在妖魔的队伍中失去理智的记忆,才渐渐平息。   本是想平复心情,可闭上眼睛,躺在这张熟悉的床上,嗅着身边熟悉的味道,在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安心中,竟当真渐渐睡了过去。   恢复记忆的他,梦里不再是从前那些从开始的痛苦到后面甚至多到枯燥乏味的记忆,反而是一些简单而安宁的回忆。   有他在山上强行跟老虎“做朋友”,有他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去溪水中抓鱼,接着又从抓鱼变成了在水中嬉戏玩闹,一块光滑点,颜色好看点的石头,便能让他傻傻地摆弄好半天,等到天色渐晚,他不仅抱着一无所获的竹篓回去,身上的衣服还湿了半身。   傻透了。   在扶兰眼中,这样子的他傻透了。   可看着梦里“自己”干净纯粹又欢乐的眼睛,那样毫无阴霾的模样。   不可避免,也不可否认的是,扶兰心中产生了深深的,深深的羡慕和嫉妒。   扶兰……   扶兰……   梦里的谢拂在唤他的名字。   扶兰甚至不敢应声,只能眼睁睁看着梦里的那个扶兰欢快地跑向谢拂。   睡梦中的扶兰揪紧了被子。   不知何时,他被一阵熟悉的香味唤醒。   悠悠转头一看,便见那床头的矮榻上,放着一张鲜嫩的荷叶,荷叶上赫然是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烤鸡。   *   日子一天天过去,谢拂和扶兰似乎僵持在了这里。   谢拂没有如扶兰所想的那般杀他,却也没有放他离开。   他像是打定主意,要让扶兰留在这里,留在他身边。   他们甚至夜晚也依旧睡在一起,不过跟从前的安慰不同,如今的睡在一起,大约只是为了看管。   “谢拂,你准备什么时候杀我?”扶兰有一日问。   “不杀你。”谢拂说。   扶兰轻笑一声,“也对,你应该也知道,就算杀了我,也只是徒劳无功。”   从前杀他许多次,若真有用,他又怎么会站在这里。   虽然不明白谢拂是如何知道杀他没用的,但,他也并不好奇,毕竟,那只是无关紧要的事,不是吗?   重要的事这件事所导致的结果。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我?”扶兰又问。   “你想怎么处置?”谢拂反问。   “你觉得,作为师父,我应该怎么处置你?”   扶兰心说他怎么知道,这要问也应该问谢拂自己。   谢拂走到他身后。   不习惯将自己后背暴露给别人的扶兰,浑身都有些紧绷,他想转身避开,却被谢拂自身后按住,“别动。”   扶兰当真就不动了,这种熟悉的、似乎是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听话,令扶兰有些羞恼。   谢拂却抓着他的头发,没有梳子,他便以手作梳,梳理着扶兰因为久未打理而有些凌乱的头发。   也不知什么原因,这些头发在谢拂手中格外乖顺。   只需要轻轻梳下来,它们便变得顺滑无比。   谢拂将它们一一梳顺,又用一根红色的发带将它们绑起来。   青丝红带,似乎正般配。   扶兰面前出现一片水面,他的模样清晰地映在水面上。   “看看。”   扶兰抬头看去,便见水镜中的自己,变得比之前雅致得多。   像个人。   而非妖魔。   扶兰伸手想将发带扯下,他不需要,不需要束发,不需要约束,更不需要做个人。   谢拂却在他的头发和发带上下了禁制,任凭他怎么拉扯,就是扯不下来。   扶兰:“……”   “这就是你说的,做你的徒弟?”   “原来做你的徒弟,连头发丝都要由你做主?”   谢拂丝毫不介意,轻飘飘说了句,“你若是也同意且喜欢,那便不算是我做主,而是你做主。”   扶兰:“……”   这跟“意见一致是听我的,意见不一致听他的”有什么区别?   掩耳盗铃,花言巧语,玩弄语言技巧。   这人确实与他从前认识的那个佛子不一样,甚至是区别很大。   若是他记忆里的佛子,不会烤鸡,不会为他束发,更不会说这种虚伪的语言。   扶兰常常在将谢拂往记忆里的佛子靠拢,将他们当成一个人,可很多时候,或者说是每时每刻,这人都在用实际行动向他证明,他不是佛子,他跟佛子完全不一样。   似乎这样就能让人将他和佛子分开,将他们当成两个人,而从前佛子的所作所为,似乎也正在从这个人、这张脸上脱离。   扶兰很想理直气壮地去恨他,可事实却是,对着这人,他除了委屈难过不舍,再产生不出其他情绪。   他甚至在嫉妒那个没有过往记忆,没心没肺,可以任性,可以向谢拂撒娇,拥有更多和谢拂记忆的自己。   扶兰避开谢拂的视线,“我要休息了。”   等了片刻,却没等到谢拂离开,扶兰转身看去,却见谢拂正脱了鞋袜上榻。   他皱眉道:“你做什么?”   谢拂淡淡瞥了他一眼,缓缓说道:“这是我的房间。”   扶兰:“……”   差点忘了。   他心中有气,当即翻身下榻,“那我回去。”   谢拂拉住他的手腕,“别走。”   扶兰心中不禁涌出一股难以忽视的淡淡喜悦。   他皱眉抿唇,却是没动。   随后便听那人继续说:“你的被褥都在这里,别折腾。”   扶兰心中一堵。   他转身愤愤道:“我是妖魔,修为不高也是妖魔,我不需要烤鸡,不需要束发,不需要吃喝拉撒睡觉!”   谢拂动了动手指,便见扶兰老老实实躺下,安静下来,规规矩矩躺在床上,似乎再动弹不得。   不能说话不能动,除了眨眼睛什么都不能做,用实力演绎木头人的扶兰:“………………”   耳边传来谢拂淡定的声音,“鉴于你忘了,现在帮你复习一下,什么叫尊师重道。”   扶兰觉得他口中的尊师重道,其实又名师父的绝对权威。   不许反抗,不许否定,不许拒绝。   扶兰心中憋了一肚子气,想冲着谢拂发泄。然而一只手却将被子往他身上拉了拉,身边是那人传来的熟悉声音,“睡,你需要休息。”   妖魔确实可以不睡觉,可那不过是在提前消耗自己的精力,长久下去,不仅是身体,精神也会出现问题。   扶兰怀疑谢拂在他身上下了什么法术,否则他怎么会在他说完后没一会儿,便失去意识,彻底沉入梦乡。   而沉入梦乡后,他又开始怀疑,谢拂动了他的梦,否则他怎么会连续几天都是梦到谢拂和白扶兰的相处日常。   不就是那一年时间,一直待在山上没下去,有什么值得记住的?有什么值得挂念的?有什么……值得念念不忘,甚至在梦里还要反复回味的?   他的理智告诉自己没有,可梦中的事实告诉他,那些在他眼中没有半点价值的记忆,就是他打心底里,最为珍视,最为难舍难忘的经历。   从来不是谢拂有多大的本事和魔力,仅仅是他自己便打心底里觉得舍不得。   扶兰……   扶兰……   又是那人在呼唤的声音。   可与之前的唤醒不同,这道声音更像是安抚轻哄。   像是幼儿时期,父母对于婴孩的轻声低哄,带着安抚一切的力量,以及诱人入梦,在梦中沉睡的温柔。   似乎在对他说:“安心睡吧,一切有我。”   扶兰的意识彻底沉睡。   并未看见,身边的谢拂静静看着他。   下一刻,他又急急转头,对着床下低声咳嗽。   “咳咳、咳咳咳……”   猛烈的咳嗽声在屋中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停息。   重新躺回榻上时,他又变回那个波澜不惊的模样。   梦中的扶兰流连忘返。   梦外的谢拂彻夜难眠。   这个夜晚格外漫长。   当晨曦的光芒轻轻自窗外洒进来,浅浅落在屋中一片金粉。   迟来的睡意将谢拂笼罩,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入眠,只是不知想到什么,便是在梦中,也是眉心紧皱,不得安心。   扶兰自梦中恋恋不舍地醒来,禁制自动解开,他似乎受梦中的回忆影响,将梦境代入现实。   稍稍转头,一眼便看见梦中那个熟悉的人,失而复得的心情令他一时没忍住,拉扯住谢拂的衣袖,又急又喜地低声唤了一声:“师父……”   话音刚落,他的神色便是一顿,抬眸时,正好与谢拂悄然睁开的双目对上。   四目相对,俱是无言。 第126章 青城山上10   冷月将退, 晨曦正来,凉意也正随着天色渐亮而渐渐退散。   扶兰睡了半宿,一双手却依旧带着寒露的冰凉, 这份冰凉好似也正通过袖子,一点一点地传递给了谢拂,晕染血肉,浸透骨髓。   紧张之下,扶兰的手不由化为了虎爪,像躲瘟疫一般, 将袖子一抛,若无其事地转身,闭眼装睡。   空气安静得不像话,扶兰感觉自己仿佛正被某人静静盯着, 似要自背后将他整个人都看透、看清。   不自在的感觉自脚趾甲蔓延到了头发丝,他却始终不敢转身看一眼。   扶兰……   扶兰……   他好似又听到了那梦中的声音, 呼唤着他,轻抚着他,让他发自内心渴望着转身转头,想看那人一眼。   此时,扶兰才恍然,这些呼唤并非是他想象中的幻觉,而是他发自内心的渴望。   他既渴望谢拂对他的照顾,又渴望着自己也能像梦里的白扶兰一般,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地回应。   他什么都想要, 却又什么也不敢要。   扶兰闭着眼睛,静静在床上躺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都没听见身后的动静。   他想象中的明嘲暗讽,明争暗怼,通通都没有。   一盏茶……   一刻钟……   半个时辰过去,扶兰终究没忍住,缓缓地,缓缓地转身,视线先下垂,落在自己腿上,又渐渐偏移,余光微微一扫,似要装作几分漫不经心。   却在看清那人表情时顿住,方才的做作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些许失神。   只见他想象中或许一直看着他的谢拂,此时正双手交叠于胸前,躺在竹榻上。   安然闭目,悄无声息。   *   谢拂再次睁开眼时,天色依旧暗沉,却不是他昏睡前那样,黎明之前,即将被黎明驱散的暗沉,而是彻底的黑暗,唯有桌上燃着一支蜡烛,用微光照亮整间屋子。   他以手撑着竹榻起身,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却没看见要找的人,下意识翻身下榻,却在发现自己并未穿鞋时顿了顿。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谢拂转头看去,便见扶兰端着一个竹筒进来。   见他醒来,脚步微顿,微微松了口气,这才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要一睡不醒了,堂堂佛子,要我一个妖魔给你收敛入葬,你不觉得耻辱吗?”   竹筒被重重放在谢拂床头的矮几上,里面的温水荡起一道波浪和涟漪。   谢拂嗅觉灵敏,闻到里面有一丝香甜之气。   那是蜂蜜的味道。   淡淡瞥了一眼扶兰,抬手端过竹筒,一口将其中的蜜水引进,用那带着甜味的唇,上下轻碰,轻飘飘吐出一句:“你也可以任由我曝尸荒野。”   扶兰双目微眯,眸光一厉!   瞪着谢拂,似乎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心中却悄然松了口气,一抹陌生的紧张自心中无声散去。   他从未担心过谢拂的安全问题,毕竟,凭借对方的实力,这世上应当没人能对他造成威胁。   但不可否认的是,凌晨看见谢拂躺在床上仿佛悄无声息时,有那么一瞬,他的心跳停止了。   只有一瞬。   可那一瞬,却让他不愿意想,却也明白了许多问题。   比如他对谢拂的态度。   比如谢拂在他心里的定位和地位。   又比如……谢拂这个人,所代表着的意义。   一个事实清晰地被摆在他眼前。   他不想谢拂死。   那他就不能死。   *   莫名其妙的昏睡事件被谢拂巧妙转移了话题,扶兰也没再提起,只当那真就是谢拂一夜未睡,精神太过劳累所导致。   似乎忘了修炼之人即便几天几夜不睡,也并无大碍。   与妖魔一样,都能燃烧精力成为动力。   他们谁也没有提起。   可到底还是有所改变,至少……扶兰似乎变乖了些,变得……能听谢拂话了。   之前的谢拂要扶兰做什么,他即便是做,也要故意唱反调,故意不配合,故意给谢拂捣乱,制造麻烦。   可现在的扶兰,顶多是看瞪谢拂的时间久一点,咬的牙紧一点,却再没故意唱反调不配合。   哪怕是像杀鸡这样,他不喜欢,心中不想做的事,他只是抿唇看一会儿谢拂,然后在对方的催促和注视下,默默转身进了鸡圈。   杀鸡,烧水,拔毛。   扶兰不明白,为什么这种用法术就能做的事,谢拂却非要他亲自动手,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将手染得满是血腥,鼻腔中也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我不想吃鸡。”在杀过一只鸡后,他便明明白白地对谢拂说。   “没让你吃,让你杀鸡。”谢拂淡淡道。   扶兰一噎,所以这人的意思是让他只杀不吃,并且看着他自己吃吗?   他懵逼中不敢置信地看着谢拂的模样,仿佛是在指责谢拂的厚颜无耻。   谢拂恍若未觉,将扶兰手里的鸡提走,转身入了厨房。   而扶兰便眼睁睁看着他理直气壮地拿走自己的劳动成果,却连一句话的表示都没有。   狠踢一脚地上的大石头,方才用来当凳子的大石头凝滞片刻,瞬间粉身碎骨,落在地上化成一堆灰!   他要是再听那人的话,他就姓谢!   “还不过来?徒弟给师父烧火,还要我千催万请?”厨房门口,谢拂转身时,遥遥扫了他一眼。   扶兰:“……”   *   谢拂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做饭,或者说,他没什么特别喜欢做的事,至于为什么整日忙于做饭家务等事情中,则是因为这些琐碎事不费脑子,且足够浪费时间。   他可以在做这些事时放松大脑,将这些无趣的时间尽快消磨干净。   而让扶兰帮忙,参与其中,则是想让他静下心。   当扶兰鬼使神差走进厨房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火在灶里点燃,扶兰看着那灶里迅速燃烧,不过片刻便被烧成灰烬的竹片,不知为何,心中有一瞬间的不安和心慌。   直到沉稳的切菜声音传入耳中,扶兰才稍稍安心些许。   他看着谢拂的背影,看着他拿着刀,对案板上的肉菜下屠刀,竟没有联想到谢拂未也曾拿着刀剑,如同切菜杀鸡那样,杀过自己。   再如何强迫自己,催眠自己,谢拂和佛子是一个人,他心里都清楚地明白,他们不是。   可……怎么就不是了呢?   扶兰不明白。   就如同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一次次活过来,又要一次次死去一样。   听着肉在油中被煸炒油炸的滋滋声,嗅着满屋的浓烟,扶兰忽然感受到了这种凡人生活的魅力。   它像天地间的自然山水,承载了世间的喧嚣,给予了心灵宁静。   扶兰抬头,看着谢拂。   可隔着柴烟和油烟,谢拂的面容和神色都便得模糊不清。   嘴唇翕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想问谢拂火候怎么样,想问他还要烧多久,想在装似不经意间……唤一声师父。   可……他应该不需要吧?   扶兰想。   他不是白扶兰,也做不了那样的傻白甜,成不了谢拂心目中的那个令人喜欢的徒弟。   “嗷呜——!”   “嗷呜——!”   外面传来阵阵虎啸。   扶兰皱眉,起身往外走:“我去解决它。”   竟然有老虎跑来挑衅?   谢拂一把抓住他的手,“等等。”   扶兰转头不悦:“还有什么事?”   “带一只鸡去。”谢拂吩咐道。   扶兰眉心一拧,“干什么?当诱饵?”   谢拂静静看着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算作回礼。”   扶兰……扶兰脑海中浮现出一些画面,自己强行带着一头老虎在山里疯玩的情景。   所以……外面那头老虎不是挑衅,而是来找它的人类“朋友”?   这个疑惑,在他出去看到老虎面前丢着一只死兔子时,得到了答案。   扶兰看了眼手里的鸡,心说难怪谢拂让他这么做。   随手将鸡丢在老虎面前,老虎叼起鸡,几下便要将它吃干净。   扶兰静静看着它,看着将鸡吃干净,才冷冷道:“以后别再来了,这里没有你的朋友。”   老虎站在原地看着他。   扶兰转身时,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害怕一头老虎的目光,明明自己能一掌将那头老虎打死。   ……是因为自己还不了它的朋友吗?   扶兰不想细思。   回到厨房,他远远便看到谢拂站在门口看着他,似乎等见到他回来,方才转身要进去。   刚转过身,谢拂便预感到不好,他及时撑住门框,却依旧没能阻止自己的倒下。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一声急切紧张的呼唤。   “谢拂……”   扶兰在接住谢拂倾倒的身躯时,扶着谢拂头的那只手僵在原地。   在他手扶着的地方,几根白发清晰地映入扶兰眼中。   -------------------- 第127章 青城山上11   谢拂这一昏迷, 又是一整天。   等他醒来时,意识清醒后,第一眼看到的, 便是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本书,动作极不标准地翻看着的扶兰。   见到他醒来,原本正在跟书作斗争的扶兰当即将手里的书给丢开。   “你醒了!”   书被随意丢在地上,正好书封朝上,写着名字的那一页, 正好落在靠近谢拂的这一面,让他轻轻松松便看清封面上的字。   《百草集》   神农尝百草那个百草。   一本介绍药材基本信息的书,医学入门必背的基础知识。   “如果想学医,改天我去给你买一些更多的书。”谢拂淡声道。   扶兰瞥了一眼地上的书, 冷冷道,:“没想学, 无聊看看而已。”   谢拂也不与他争论,动作自然地将床头早准备好的那杯蜜水端起,才喝了一口,动作便是一顿。   扶兰敏锐察觉,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谢拂看着他眼中的忧色,摇摇头,将水一口饮尽。   甜腻过头的水自他口腔中滑入腹部,谢拂在想,这人在兑水时有多走神,又倒了多少蜂蜜进去。   过了片刻, 等到口中的甜腻被稀释淡化,谢拂方才看向扶兰, 出声道:“早上的那只鸡你怎么处理的。”   “什么早上?是昨天早上!”扶兰厉声道,似乎谢拂说了什么令人恼怒的话。   “……昨天就昨天,怎么了?”谢拂表情淡定,似乎睡过去两天一夜不是切莫大不了的事。   扶兰看着他浑不在意的表情,心中的怒气终究还是到达了临界点,他沉声问:“谢拂,你想一直装傻,没人想陪你玩下去。”   说罢,他转身便走,没给谢拂任何说话的机会。   当然,谢拂也没说话,他只是看着扶兰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门外,直到重重的关门声传来。   谢拂方才收回视线,低头落在自己的袖子上,轻轻挥袖,似在拂去衣上尘土。   可衣上分明不染半分尘埃。   *   “施主近来可好?”   浮生寺中,老和尚看着谢拂关怀道。   谢拂对他点点头,“有劳大师关心,感觉还好。”   老和尚却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叹息声中,有几分藏不住的可惜。   可惜谢拂并非此界中人,可惜谢拂不能长久留存世间。   反倒是谢拂态度淡然,并不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大师不必伤怀,一切都有机会改变,本就是我存在的意义,目的既已经达到,那我留下与否,都不那么重要。”   老和尚对着他俯身一拜,“施主大义,贫僧铭感五内。”   “职责所在,不必如此。”谢拂将他扶起,“若大师真感激,我这里有一个小小的不情之请。”   老和尚似乎知道谢拂要说什么,叹息一声道:“能够帮到施主,贫僧本该全力以赴,只是此事只怕并非贫僧愿意便能做到,那位施主未必配合。”   谢拂却解释道:“我会好生与他说。”   “若我不在,希望您能多照拂他几分。”   老和尚自是应下。   他看着谢拂,再一次感叹道:“贫僧从未想过,施主竟是这般对待那位施主。”   收其为徒,教其道理,领他尝甘甜,闻馨香,欣赏世间千种风光、万般乐趣。   这样,就有用吗?   老和尚并非是知道一切的谢拂,也不是拥有多世记忆的扶兰,并不知道死亡并非是这个世界的解题办法。   他与那些送谢拂来的人想的一样,要想解决一切,那便提前解决制造这一切的人,只要这样,一切便会迎刃而解。   他本也以为,谢拂会杀了扶兰,可事实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老和尚心中并不确定谢拂这样做的结果,所以他会看着扶兰,即便谢拂不说,他也会多看着扶兰,一来是看守,二来也是谢拂所嘱托的,照顾。   直到谢拂彻底消失,意味着一切皆尘埃落定,他对扶兰才会是纯粹的照顾。   一片落叶飘然落下,停在谢拂头上,谢拂抬手将其拾起,叶子覆盖着的那片头发下,白发似比上次扶兰看见时更浓郁。   这是这个世界排除他的方式。   令他提前天人五衰,用不了多久,他便会老去,死去,成为这个世上的一捧黄土。   “世人对他太过苛刻。”谢拂再一次说了这句话。   似乎因为一切即将尘埃落定,他也即将离开,想说的话便多了些,“他尚未出生便被下禁术,非他所愿。”   “前生十余年放养、不管束、不教养,却希望他拥有仁爱、友善、宽容、大义……未免过于痴心妄想。”   “当他什么都未做时,他不欠谁什么,相反,别人却欠他良多。”   所有人都欠他一分宽容。   谢拂的声音平平静静,却字字句句皆是对扶兰的怜惜和不平,带着几分令人无法反驳的指责。   老和尚面对这番指责无话可说。   他们自诩圣贤,为了天下太平,愿意背负骂名,背负罪孽,承受因果,却忘了罪孽本身是否想成为罪孽,又是否……愿意被他们背负。   “贫僧不及施主。”老和尚心中惭愧。   谢拂不语。   并非是老和尚不如他,不过是因为老和尚与他身份立场不同,若是换作谢拂是老和尚,他未必不会用更直接的办法,但当他是谢拂,而扶兰又是小七,一切自然不一样。   如果可以,谢拂很不想死,不想离开,可这是这个世界的最优解,那便不能任性。   谢拂闭了闭眼,终究是有诸多放心不下,令他不禁多说了一些。   “竹楼虽好,却也需要养护,他不会这个,希望寺中的师父能帮忙。”   “这是自然。”   “他也不懂银钱,不说如何挣钱,连花钱也不会,若是他去哪儿,买什么,希望寺中师父多多提点。”   “施主放心。”   谢拂随手一抹头发,便见手中多了几根掉落的头发。   一年而已,头发并未长多长,而这几根,其中一半都是灰白色。   太快了。   青丝变白发太快。   清除进度太快。   他将要离开的速度……也太快了。   谢拂还没带扶兰去山里的温泉里游玩,还没教对方成功维持人形,暂时跟随他去城中大肆玩耍。   书里的故事没读完,院子里的鸡也没吃完,还有青城山之外,青城之外,更多的风景没看完。   见过了四季如春,却没见过四季分明,没见过皑皑白雪,遍山落叶。   太多的太多,他都未曾带扶兰见过,而当未来有朝一日见到时,自己已经不在他身边。   “若我不在,希望大师告诉他,死亡并非结束,世界之外或许也别有洞天,或许有朝一日,我们能再相遇也未可知。”   寒月般的声音,却带着几分月光的朦胧柔和,终究是隐晦递出一句像是哄人的希望。   “施主打算何时告诉扶兰施主?”老和尚问。   告诉什么?自是告诉他命不久矣。   谢拂视线落在自己曾经从头上取下,却未丢弃,而是随手放在石桌上的那片落叶,轻轻一笑。   “我本没想这时候告诉他。”   他是真的这么想,早点告诉,未免会出现变数。   可看着落叶,谢拂却又无奈轻叹,“可他太聪明,不需要我说,也知道了。”   话音刚落,那桌上的落叶霎时间碎成灰烬,寺外藏着的某人心头一跳。   扶兰捂着耳朵,强行使用越级法术带来的后遗症令他有些晕眩,想吐。   可他此刻却通通都不在意,脑中全是方才听到的那些话。   那些似乎心中早已经有所预料,却依旧让人不敢置信的话。   谢拂……快要死了吗? 第128章 青城山上12   “你要死了吗?”   回去后, 谢拂便迎来了扶兰的询问。   他微微挑眉,掩住眼中的意外。   并非是意外于扶兰知道他快死了,而是意外于扶兰会这么直接地问他。   可对上扶兰有些紧张, 却依旧坚定的目光,他恍惚对对方的行为有了明悟。   扶兰这么直接问,正是因为他觉得只有直接问,谢拂才会真的回答,否则谢拂便会如之前的许多次一样,岔开话题, 或者不着痕迹,轻描淡写地揭过,不会正面回应。   谢拂难得反思了一下,自己最近似乎真的把这人给逼急了。害得扶兰不得不用这样直接到不可回避的方式来问他。   他问得直接, 谢拂便也答得直接。   “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类活在世上不可避免的事, 这个世界上,没人能长生。”   谢拂说得没错。   即便是妖魔,或许比人类寿命长一些,可他们依然会被时间逐渐消耗掉维持他们生命的灵气和魔气。   修炼固然可以增加自身的灵气和魔气,可躯体和天赋有极限,极限决定了他们能容纳能量的多少,显然,他们能容纳的能量远远低于会被消耗的能量。   天地尚且有极限,人类,又算得了什么。   谢拂坦然看着扶兰, 扶兰也坦然回望着谢拂,   “……为什么?”   扶兰知道, 谢拂明白自己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人当然会死,死过很多次的扶兰对此明白得不能再明白。   可死亡和死亡,也是有区别的。   以谢拂的能耐和年龄,无论从哪方面看,都跟死这个字搭不上边。   而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将死,这才是扶兰问这话的意思。   扶兰本不该问。   但他还是问了。   谢拂却沉默片刻,他似乎给不出原因,“那你呢?为什么不高兴?”   既然恨他,又为何在得知他会死时,第一反应不是庆祝,而是问为什么。   扶兰眸光渐冷,“既然你目前没事,那我就不留下来打扰了。”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而谢拂刚才那句问话,就如同他没回答扶兰一样,扶兰也没有回答他。   看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连脚步声也渐渐远去,谢拂方才收回视线。   手一挥,面前便出现一面水镜,镜子里的自己样貌未曾有什么变化。只是那头上的白发一天比一天明显。   谢拂心中竟生出了几分剃头的念头。   但想象扶兰曾经喊的那声大和尚,这想法便又被他打消。   算了,白发就白发,总比光头强。   *   接下来的时间里,谢拂什么也没做,似乎对自己的命并不挂心,生死一事,上天注定。   扶兰却做不到他那样淡定。   每日看着谢拂依旧如从前那般,威胁他干活,强迫他读书,给他讲一些他左耳进右耳出的大道理,扶兰便恨不能冲上前,揪着他的衣服恶狠狠地问:“你那么厉害,自诩拯救天下苍生,为什么不救自己?”   “为什么不救自己?!”   “为什么要等死!”   可看着谢拂一天天渐白的头发,他做不到。   他似乎只能看着,眼睁睁看着,这个人一步步走向衰老,走向死亡。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最终,他无法忍受这种难受,却又无法缓解的感觉。   要死的人天天无动于衷。   自己这个自诩仇人的人却因为无法面对他的死亡而选择逃离。   多可笑。   扶兰却笑不出来。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毫不掩饰自己的耳朵和爪子,半妖的身份显而易见。   他成功见到了别人畏惧又厌恶的目光,他们厌恶自己的半妖身份,却又畏惧自己的力量,而不敢招惹。   一个路过的富家公子见到扶兰,被美色所迷,仗着自己身边带着不少下人,指着扶兰便道:“来人,把这半妖给本少爷抢回府。”   片刻功夫,十多名下人纷纷倒在地上哀嚎。   刚才的狂妄少爷此时正被扶兰踩在脚下,阴沉沉的声音冷冷传入他耳中,“你要抢谁?”   “饶命!大妖饶命!本少、我再也不敢了!祖宗,脑袋快要被踩爆了!”少爷被吓得连连求饶,鼻涕眼泪都差点流了一地。   踩爆就踩爆,很要紧吗?扶兰心中下意识想。   然而最终,他还是抬起了那只脚。   富家少爷死里逃生,再不敢觊觎什么美色,再漂亮的美色,那也要由命才能享。   落荒而逃的他,连自己的下人们都给抛下,下人们却不敢说什么,纷纷害怕地绕过这个恶魔半妖,朝着主子追去。   周围围观全程的人更吓得慌忙逃开,此时即便是再厌恶扶兰,也不敢表现在脸上,只想离这个煞神远一点,然后……然后找捉妖师来,收了这恶毒的半妖!   扶兰丝毫不在意,继续往前走,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熟悉的地方。   这是谢拂上回带他走过的路。   不,应该说是带白扶兰走过的路。   他抬头看着眼前这家书局,走进去,在巫医那一类书前站了许久,任由书局中的人悄悄溜走,连掌柜都不敢上前,他也没看一眼。   视线专注在书上,片刻后,他拿起一本看了起来。   掌柜生怕他一直待在书局,一直不出去,那他这书局就没客人敢进来。   而是,没客人事小,可若是这半妖在他店里闹起来,他可怎么办?   思来想去,掌柜决定以身饲魔,主动上前招待这位特殊的客人。   “客官您想要什么书?不妨说出来,小的让店里的小厮帮您找。”   没回应。   却也没动手。   掌柜不由在心里松了口气。   就在掌柜以为这半妖不会搭理他时,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说:“有治病的书吗?”   “治病?”掌柜一愣,随即精神起来,“客官可是要医术?您面前这一排都是,您看上哪本,小的送您,就当是见面礼。”   什么钱不钱的,赶紧将这瘟神送走才是最重要的,掌柜的思路清晰。   然而下一刻,他却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   “看不懂。”扶兰理直气壮道。   掌柜:“……”   看不懂跟我说有什么用,难道我还能帮你看懂吗?   他眼珠转了转,讨好地对扶兰笑了笑,“客官可是有人得了伤病?若是想治病,那应当去医馆,光有医书,没有大夫,可治不好病。”   他还暗戳戳说了医馆的地址,就盼着这位瘟神能够离开。   半刻钟后,掌柜的是哭着送扶兰出门的。   他看着被扶兰提走的一大摞书,心中悲痛不已。   瘟神走是走了,却也让他大出血,书局虽然不是他的,可他送出去的书,当然要他赔偿。   可他心里也不敢恨什么,只盼望着扶兰能够再也别回来。   再也别回来!   *   扶兰按照书局掌柜指的地方,来了医馆。   只是不巧,医馆里刚好有人。   “哎哟哎哟……大夫您能不能轻点儿?我这手臂没让人给打断,倒是快要被您给拧断了……”   “你这骨得先掰正才能接。”大夫的声音十分沉稳。   那病人吱哇乱叫的声音落在扶兰耳中,竟有几分耳熟。   他上前几步认真看去,却见那果然是个熟人,当初那个买了他的妖贩子。   在白扶兰眼中的冤大头。   而观他这模样,这是被揍了?   “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扶兰还没出声,倒是那妖贩子本想随意看看,转移一下注意力,却不想一眼看见了扶兰。   他当即心头一跳,一种莫名其妙的畏惧涌上心头。   说实话,当初他并不想收扶兰,他走南闯北买妖卖妖多年,见过的半妖无数,自然能感觉出哪些妖可欺,哪些妖可惧。   他见到扶兰时,便想拒绝,可他当时被扶兰是猫妖给迷惑,加上扶兰又特别乖,甚至比绝大多数半妖都乖,他便在犹豫中买了下来。   但他并未停止过对扶兰的警惕,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大爷,大爷您不至于吧!我、我这都惨成这样了,您还找上来要报仇?这没天理啊!当初、当初我不也没坑着那和尚吗!”妖贩子苦苦求饶。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谢拂当时并非和尚装扮,但只要想起他,妖贩子心中下意识便觉得是和尚。   他心里苦,手又正痛着,便忍不住叨叨起来,“因为您,我亏了一大笔银子,为了补上亏空,还不得不冒着风险接收那些不要钱的淘汰半妖,被他们联合起来给掀了摊子逃走,我还被他们打成这样,这都是因为您和那个和尚啊,养您的时候我那可是尽心尽力,给您吃的,从来没亏待过您吧?我不求您以德报怨,但……但也不至于千里迢迢寻仇吧?!”   他说了一通,老大夫却一直专心看他的手臂,只听咔的一声,手臂一正,停顿一瞬后,扶兰耳边便传来妖贩子痛苦的惨叫声。   他却恍若未闻,脑海中反复播放着妖贩子刚才那段话。   他走上前,狠狠踩上妖贩子的脚背,对方的惨叫声仿佛更大了些。   “你说你因为我亏了钱而导致受伤?”   妖贩子还以为扶兰是在威胁他,哪里喊承认,连忙告饶,“不是不是!都是我时运不济,走了狗屎运倒霉到家,才会自作自受,跟大爷您半点关系也没有啊啊啊——!”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扶兰却轻笑了一声,笑声略冷,“不,确实是因为我。”   “你因为我亏钱受伤……”   “你会因为我亏钱受伤……”扶兰声音中似带着几分明悟,“自然也有人会因为我……”而丢命。   是啊。   怎么就没想到呢?   是因为身在局中被迷了眼睛?还是因为谢拂刻意回避?   扶兰不清楚,也不想清楚,他只知道,自己终于知道了谢拂的死因,也知道该如何救他。   却更知道,谢拂不会希望被救。   他匆匆离开,逃过一劫的妖贩子看着那地上的一摞书,心中松口气的同时也不由疑惑,什么时候半妖也要看书了?   *   雷声阵阵,谢拂在竹楼等了一天,始终没等到扶兰。   他起身关窗,低头时,视线却是一顿。   谢拂丢下窗户,拿起一把倚靠在桌子旁的竹伞便脚步匆匆下了楼。   扶兰立在滂沱大雨中,站在竹楼前,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站了多久,但看到那道出现在雨中的身影时,他方才恍惚回神。   谢拂撑着伞走到他面前,伞面微倾,将扶兰也笼罩在其中。   “回来怎么不进去?”雷雨声震彻耳边,谢拂的声音却似乎更有一种魔力,即便有雷雨声的纷扰,也依旧清晰地传入扶兰耳中。   谢拂牵住他的手,“走吧,先回家。”   下一刻,他的手却反被扶兰握住,紧紧的,禁锢着谢拂似乎不许他离开。   “谢拂,你为什么会来这个世界?”扶兰问。   谢拂身形微顿,片刻后,镇定转身,目光一如当初地看着他。   扶兰却笑了,“是为了杀我。”   他的声音很低,低得仿佛要被雷雨声掩盖,雨水顺着他的头发丝丝缕缕划过脸颊,汇聚在下颌,又迅速坠落在地上。   “那你又为什么不杀我?”   扶兰问。   “明明是为了杀我而来,为什么又不杀?”   谢拂表情未变。   扶兰却笑着低下头,“……其实我并没有那么想活。”   “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只是牢笼,无论生死都无法摆脱。”   “或许你杀我,还能让我提前解脱。”   一把匕首骤然出现在他手中,他将手柄放在谢拂手心,又反握住这只手,握着这只手……抬起,对准了自己。   “谢拂,你帮帮我。”   “杀了我,好不好?”   谢拂没动。   两人双手紧握,却是如出一辙的冰冷。   扶兰用尽全力,将匕首往自己心口更进了几分,谢拂猝不及防,即便及时稳住,那冰冷锋利的尖头依然破开了一层皮肉。   鲜血浸湿了衣裳,却被衣服的黑色掩住,看不清分毫。   扶兰再拼尽全力,却没让匕首更进分毫。   “你刺啊。”   声音无力又愤怒。   “你为什么不做!”   妖魔不会哭,可扶兰的双眼却泛着淡淡的,却又无法忽视的红。   他闭了闭眼睛,低哑着声音似从喉咙里挤出来。   “杀我,你就能活,你为什么不做……”   -------------------- 第129章 青城山上13   “谢拂……”   “或者, 我该叫你一声……佛子?”   扶兰觉得可笑,眼前这人口口声声自己并非佛子,所作所为却无一不是佛子行径。   为了天下苍生, 愿意牺牲一切,包括他自己。   他以为这人会跟原来那人不一样,可事实证明,不一样的不过是方法,他们的目的,从始至终, 从未变过。   “为了达到目的,不惜纡尊降贵与我一个妖魔为伍,真是委屈你了。”扶兰浅浅一笑道。   “只可惜,现在我想明白了, 你要想达成目的,就得时时刻刻看着我, 否则我若是死了,你便会功亏一篑。”   扶兰凑近谢拂,他伸出手,抚上谢拂的面庞,那手上染上的鲜血便也污了谢拂的脸。   悲天悯人的气质,瞬间带上了邪气。   “师父,怎么办呢,你这辈子,直到死,都要跟我一个妖魔绑在一起了, 真可怜啊。”   扶兰轻嘲一笑,声音幽幽吐出, 本是勾人心魄的声音,却说着刺痛人心的话。   他都明白了。   眼前的谢拂对他的黑化半点不惊讶,多半是与他一样,拥有多世记忆,又或者……知道这个世界一直在重复轮回的真相。   从前的佛子不知道,否则对方不会每次都只是杀了他,想杀他。   谢拂什么都知道,自然也知道,不仅不能杀他,还要好生护着他,护着他,直到浮生界的大妖死去,护着他,直到入口的结界稳固,护着他……直到他没有了利用价值。   这就是佛子,为了天下苍生,无论是别人,还是自己……   都不重要。   谢拂趁着他松手的时候,将匕首从扶兰胸前拿来,他的视线落在那匕首尖缓缓滴落的鲜血上,眸色幽深,声音也不由低沉了几分。   “没有纡尊降贵,没有虚与委蛇。”   “扶兰,我认真将你当成徒弟。”   又岂止是徒弟。   他双唇微抿,对扶兰的质问嘲讽的目光不闪不避。   他有些理解扶兰的想法,一年的师徒情显然不能与许多世的仇人关系相比,面对占据这个身体,顶着这张脸的谢拂,他不会想这人是来救他的,是带他走出轮回,彻底解脱。   即便事实真的能达到这样的目的……   他只会想,谢拂是为了这个世界正常又安全,天下太平,才会想方设法安抚他,稳住他,让他乖乖成为挽救苍生的一环。   而他,不过是谢拂用来拯救苍生的工具。   或许,在谢拂心里,能够在拯救苍生的同时,让他脱离反复轮回,已经是一种恩赐……或者施舍。   否则又怎会在以师父的身份偏得他的信任和偏心后,又狠心一个人奔赴死亡,让他自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   如果换作别人,如果谢拂与扶兰没有从前许多世的感情,或许扶兰想的便是真相。   可这些扶兰都不知道,他所想的方向便理所应当的,与真相南辕北辙。   谢拂无法解释,他唯一能说的,便是对方不怎么相信的事实。   大雨重重击打着竹骨伞,伞面被雨珠重重冲击着,谢拂转了一下伞面,一道光芒在伞上一闪而过,这伞便像是被彻底加固一般,如钢似铁,坚硬异常。   “回去,看看你的伤。”   *   扶兰衣衫半解,露出心口处的伤口,谢拂口中默念法诀,手掌在伤口处轻拂过,伤口便肉眼可见地愈合。   不过,这只是表面复原,里面伤口的长好还需要一点时间。   并不需要太久。   谢拂将扶兰那身染血的衣服拿在手里,打算待会儿烧掉。   扶兰披散着头发,被谢拂强行按躺在床上,却背过身,不愿见谢拂。   他似乎被谢拂的所作所为伤了心,竟是连转身看他一眼都不。   谢拂发现自己来了这个世界后,忍耐力成倍增长。   既能压制自己心中的欲念,还能压制心中对扶兰的不满。   就像他这会儿既想不管不顾,告诉扶兰,一个世界分别而已,他们还能在下一个世界见面。   同样想将扶兰从床上提起来,行使一下师父的权利,将对方屁股揍开花。   爱人与师父两个身份,两种想法,却一点也不冲突。   谢拂既想疼他,又想揍他。   可偏偏,两样都不行。   最后,为了扶兰的安全起见,他决定暂时出去,看不见他,总不会那么想了。   然而脚步刚踏出房门,他又觉得自己想错了。   因为还没真的离开,他便已经有了别的想法。   那个想法叫想念。   还未离去,便已想他念他。   *   “事情,可能有些变化。”谢拂找到老和尚,想与他重新商议一下自己走后的安排。   “他无法接受我会离开的事实,或许会做出一些偏激的行为。”   老和尚似乎明白了他的用意,看着谢拂,等着他继续说。   “我希望您能在保护他的前提下,也限制他,看管他。”谢拂神色认真。   老和尚却双手合十,对着谢拂行了一礼,“阿弥陀佛。”   “施主这要求……只怕只有关着那位施主最适合。”   管和关,音相近,意思却全然不同。   前者算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爱护,后者则是看守与囚徒。   其中有着天差地别,地位自然也天差地别。   谢拂沉默良久。   最终仍是道:“若是有必要……也未尝不可。”   终究是脱离这个世界更重要。   但其实,在他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时,便意味着扶兰再也没有改变历史的机会。   可凡事总有例外,他不希望对方千方百计弄一些类似于复活这类的办法。   老老实实在这个世界过完余生,有机会去看看其他风景,这才是谢拂希望扶兰做的。   但似乎,一切都不可能。   一阵风拂过,谢拂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双眸微眯,匆匆起身,便要离开。   “家中有些事,这就要先走了,大师告辞,下回再来拜访……”   老和尚还没回应,便听见远处传来一道匆匆的脚步声,还有着急的喊声。   “师父!”   “师父!”   “师父,不好了!有人擅闯禁地,已经进去了!还把师兄他们打伤。”   闻言,刚刚准备离开的谢拂又转回了脚步,与老和尚对视一眼。   随后微微弯腰低头,对老和尚歉声道:“惊扰到了贵寺,我这就去将人抓回来。”   “阿弥陀佛,那就麻烦施主了。”   谢拂速度很快,顺着那小和尚指示的方向,不消片刻功夫,便到了禁地外。   然而他站在禁地门口,便察觉到此间有一处空间似有些不对。   那是……浮生界的结界封印要破了!   谢拂双眸微眯,迅速消失在原地。   *   扶兰站在结界口,手心处划的伤痕正在不停流血,血液涌向结界处,在结界最薄弱的一个点努力冲击磨损,似乎要将那一处给打通。   而那一块结界,肉眼可见的,只剩薄薄的一层,似乎下一刻便会破损。   身后忽然传来另一道气息,扶兰似乎知道来人是谁,并未回头。   “我出生前被下过禁术,但那禁术并非是解开封印的办法。”扶兰的声音缓缓响起。   “那是一种血脉牵引术。”   “被下术之人与下术之人必是血亲,这样一来,被下术之人只要一死,对方便会感应到,并且依靠这个禁术,找到对方的方向和尸骨。”   “我与魔王有血亲,我死后,他通过找到变成妖魔的我,便能找到方向,利用我,里外双双努力,冲破结界封印。”   而这,才是扶兰的死能解开封印真相。   “我是自愿的。”扶兰勾唇笑道,“过去那么多次,我都是自愿帮妖魔打开封印,而非受他们控制和蛊惑。”   “而今天,我同样自愿放血,来达到我死亡的同样效果,帮妖魔解开封印。”   谢拂脸色微沉。   他看着扶兰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色,看着他不断流血的手心,看着他似乎摇摇欲坠,却始终还要坚持站在原地的倔强身姿……   脸色前所未有的差。   扶兰却笑了,笑得十分开心,也十分纯粹,像个孩子,也像……白扶兰与谢拂相处时的模样。   “师父。”   “你不想我死,那我就不死。”   “但……谁说只有我死,才能让你活呢?”   他的笑容格外灿烂,似乎自恢复记忆后,谢拂便从未见过他像此时这么灿烂地笑过。   扶兰说得对,谢拂会存在的原因,根本还是浮生界封印解开,妖魔被放出。   而非扶兰的死。   扶兰用没有流血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却又坚定无比地拉住谢拂的衣袖。   “师父,你一直教我做人的道理,要我做一个正直善良伟大的好人。”   “可我不是啊。”   扶兰依旧在笑,此时却笑得有些可怜。   谢拂目光沉沉看着他,眼中满是不赞同,还有几分认真的……失望。   “你不该这么做。”   他看着扶兰,眸光却深渊,似乎想到了某些久远到许久没想起的记忆。   这份失望深深刺痛了扶兰。   他像是被针扎一般,激烈反应了起来。   扶兰疾言厉色,“你也反对我……阻止我。”   “可是凭什么!”   “人族弃我欺我,妖魔也只当我是有用的工具,天下之大却容不下我!”   “从前到现在,从我有意识以来,在那漫长的重复的岁月里,唯一给予我关怀的……只有你。”   “只有你……”   “我想抓着你,我想要你,我想留住你,我有什么错!”   “谢拂……”   “你告诉我。”   “……我有什么错?”   他言语时,血液并未停止流逝,那薄薄的封印,已经岌岌可危。   “你想让我当人,可我不是人。”   “……我是妖啊。”   苍生弃他,他弃苍生。   他没错。   话音刚落,封印破损,魔气自对面渗透而来。   扶兰笑了,他拉住谢拂的手,指着封印处道:“师父,你听,它们来了。”   浮生界中,妖魔欢庆之声,即将自由,即将大开杀戒的激动氛围似乎也通过魔气传递给了谢拂。   魑魅魍魉,妖魔横行。   扶兰看向谢拂头上逐渐变回青丝的白发,笑得极为开心。   “你也得救了。”   谢拂未看他,也未曾关注自己的变化,而是目光从始至终都紧紧盯着那道封印破口,手中不知何时已握着一把长剑。   扶兰无视谢拂的严阵以待,他握着谢拂的手,紧紧的,不肯放开。   “师父,别离开我。”   我不在乎人类,亦不与妖魔为伍。   我只想要你。   哪怕是以苍生为祭,永受轮回之苦。   扶兰倾身附在谢拂耳边,近乎温柔低语。   “……我要你活着。”   哪怕是与我一同被落在这无限轮回中。 第130章 青城山上14   封印破损, 魔气入侵。   此时并非是说话的好时机。   谢拂先给扶兰止血,又将他拉到身后,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等解决了眼前事, 再与你算账。”   说罢,他便提剑至封印破损处,将第一个刚刚踏过裂缝,进入人间的妖魔一剑斩杀!   迎着裂缝导致的狂风,那双冰冷的双眸似未有任何任何情绪,站在裂缝前, 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刽子手,将试图出来的所有妖魔都清理干净。   天地大变,天光暗沉,在隐隐的雷光下, 扶兰望着谢拂的身影,恍惚间, 差点以为站在自己眼前的并非是个人,而是……无情的天道。   任何罪孽的存在,都在他眼前被一一斩杀。   一个……   两个……   三个……   无论出来多少个,站在裂缝口的人都宛如一座永远越不过去的巍峨大山,天神般的存在,令那些原本无所畏惧的妖魔,在面对谢拂时,都忍不住产生了本能的畏惧。   谢拂……   扶兰出神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是谢拂吗?   当初察觉谢拂与佛子的不同时,他还曾心存疑虑,猜测谢拂真的不是佛子。   事到如今, 他想,如果他一开始便见过眼前的谢拂, 绝对不会产生像上面那样的疑惑。   这个剑下冰冷无情,砍妖魔如切菜的谢拂,绝不会是佛子。   佛子哪怕死一千次,重来一万次,也不可能变成眼前这个对杀灭生灵毫无障碍,对杀人毫无抗拒之心的人。   所以,他是特地为自己而来的吗?   扶兰忍不住想。   他其实也怕,怕谢拂不会跟着他一起轮回。   怕谢拂会自此世后便不再出现,或者……像佛子换成谢拂一样,换成另一个人。   可无论如何,那都要比谢拂彻底消失要好。   于是他费尽心机,想尽办法,都要让历史维持它的轨迹,他要谢拂继续存在,一直存在。   当谢拂站出来阻止这一切,他自然也理所应当地前去破坏。   可他站在这里,却迈不动半步。   他看着远处,像个卫道者一样守护着人间的人,心中涌上浓浓的无力。   他迈不动脚步,并非因为失血过多,也非因为做不到,而是因为眼前的谢拂让他彻底明白,深刻明白,谢拂不想被救,不想活下来,不想……选他。   任凭扶兰做的再多,面对谢拂本人的意愿,他都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恍惚间,他似乎看见谢拂越过裂缝,进了浮生界……   *   浮生界一片黑暗,浓郁的魔气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黑暗中。   谢拂进来时,手中的剑同时发出光芒,以便于能看清每一个死在他剑下的妖魔。   他的进入让浮生界企图得到自由的妖魔都被吓得四散逃窜。   “大王!”   “大王救命!”   “饶命!”   谢拂方才在出口外便将外面那些妖魔给杀怕了,以至于出去的妖魔越来越少。   眼见这人在外面杀还不过瘾,竟然还进来杀,他是想把浮生界的所有妖魔都杀干净吗?!   有小喽啰畏惧不已,赶紧逃走,奔去告知了魔王。   样貌年轻的魔王正感受到封印破损,即将带领小弟突破封印,出去为祸人间时,竟听到手下慌忙逃窜回来说外面有个杀神,每个想要出去的妖魔都被他给杀了。   魔王冷笑:“为了封印众妖魔,人间界的修炼者早就死得差不多了,本王倒要看看,究竟是哪号人物,又有多厉害。”   他自信满满。   人间界修炼者元气大伤,可他身在这遍地魔气的浮生界,不仅很快就养好了伤,修为更是蹭蹭上涨,若非为了报仇,为了重新占领人间,他倒是想一直在这儿修炼。   可既然要报仇其他事便先放在一边。   “大王,他真的太厉害了,那把剑有点邪性,被它盯上的无论是谁,都无力反抗,逃脱不掉!”小喽啰回忆自己看到的画面,只觉得那些同伴站在谢拂面前,就跟被什么禁锢住一般。   魔王皱眉,不悦他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废话少说!带路!”   “不必了。”一道平静至极,也无情至极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身染鲜血,却仍旧表情平淡地仿佛刚吃了顿饭一般的谢拂。   吃饱饭的人尚且会感到满足,谢拂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站在魔王面前,不似之前那样无视众妖魔,只顾杀戮,反而淡淡看了魔王一眼。   “是你在他身上下的禁术?”   魔王警惕地看着他,原本的淡定在他看见谢拂手中一尘不染,半分鲜血也没有的长剑时彻底消失,浑身紧绷,整个妖魔进入了备战状态。   强大如他,比其他妖魔都更明显地感受到了谢拂手中剑的压迫感和禁锢感。   那是什么东西!   他故作冷静,笑了一声,激怒谢拂:“你说那个帮了我的小孩儿?”   “你可别污蔑,本王被关在浮生界数十年,可从没有出去给他下什么禁术。”   他看了谢拂一眼,悠悠道:“不过,本王进浮生界之前,确实给我的一个不孝女下了禁术,本想寄希望于她,谁知她生了孩子,那禁术便转移到了她孩子身上,这可与本王无关。”   谢拂哪能听不出来,这魔王分明是知道成年的妖可能被严加防范,能够活下来就算不错,若是露出马脚,必然会被捉妖师解决,说不定还会发现他留下的后手。   可若是新生的小半妖,却不会太引人注目,甚至对方都想到了在过去几十年后,半妖在人间的地位,更令人不会防范。   而倍受欺凌的半妖死去,是再正常不过,又简单至极的事。   扶兰说得没错,妖魔确实也只当他是个工具。   想问的已经问过,谢拂便不打算留手,他提起剑,这剑也不知由何制成,通体雪白,泛着莹莹白光,处处彰显着纯洁无害,杀起人来却毫不留情。   魔王眸光一厉,飞身上前,想要先用魔气困住这把剑。   然而不知为何,他刚刚飞到谢拂面前,想要对那把剑下手时,却感觉自己全身力量被禁锢,无论怎么调动魔气也没用,他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没有丝毫力量反抗。   他震惊又慌乱,“你做了什么?!”   谢拂未发一言,挥剑刺去——   一剑。   只一剑。   那魔王的魂魄便也如其他小妖魔一样,破碎散开得一干二净。   此剑名天罚,凡罪孽深重者,在它面前皆不得反抗。   看着这样的宿主,013恍惚间想起,以前似乎从同事那里听说过一个传说。   很久以前,在做扮演任务之前,这位刚入职时,还做过一段时间的审判者,不少肆意妄为,还无法处置的任务者和叛乱者都丧命于他手中,令人闻风丧胆。   而那时,谢拂年仅两位数。   原来都是真的。   *   扶兰醒过来的第一眼,便看见谢拂坐在一旁,竹楼一如从前的模样,谢拂也看不出与之前有什么区别。   他依然是他,除了头发已经迅速彻底变白外,没有任何区别。   魔王已死,浮生界正在内乱,即便浮生界开启,没有一个绝对领头的人,他们出来也很难掀起什么风浪。   扶兰也再不能起到决定历史的作用。   他成了一个普通的半妖。   入魔的半妖。   同样意味着,历史已经彻底拐弯,而谢拂……也注定了结局。   “醒了?”   谢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什么也没再说。   扶兰也一直看着他,眼中满是贪恋与不舍,似乎少看一眼都是损失。   他站起身,缓缓跪在谢拂面前。   “师父。”   香炉中升起青烟袅袅,安神香的味道萦绕整间屋子。   闻到熟悉的味道,恍惚间,扶兰感觉似乎回到了当初,自己刚做噩梦时。   那时的谢拂也曾为他点安神香,忧心他的身体,陪他入睡,而那时的他也极为依赖谢拂。   之前他一直不承认那是自己。   可无论是白扶兰还是黑扶兰,终究都是扶兰,也只是扶兰。   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   “违抗师命,解开封印,协助妖魔,差点让妖魔逃出,为祸人间。”谢拂的声音不疾不徐,细数扶兰的行为。   “这些,你可认罪?”   扶兰没有丝毫反抗,“弟子认罪。”   他抬起头,眼睛不闪不避对着谢拂,“师父,你要杀了我吗?”   谢拂看着他,不语一言。   扶兰笑了一下,眼中看上去一片平静,平静到有些可怕,“我现在没用了,你可以想怎么杀,就怎么杀,不过,你要想好我的死法,只有这一次机会,以后,恐怕就不能重来了。”   谢拂沉默许久,才道:“我不杀你。”   “你既认错,那便此生留在这里反省,不得离开。”   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扶兰却激动地站起来,拉住谢拂,不许他走,“师父,为什么这回又不杀我?已经不会影响到未来,为什么你还不杀?”   他眼中的倔强和固执从未削减,甚至比从前更甚。   他抓着谢拂的手刚受过伤,根本用不上力,谢拂却因为他耳朵伤,而不得不。   他看着谢拂的侧颜,想看,却又不敢看谢拂的正面。   扶兰害怕,怕看见谢拂的无情,对他的无情。   “您牺牲自我,拯救苍生,却从未想过将你当成此生唯一信仰和牵挂的我在失去你后会如何。”   “天下多少人,我扶兰如何能与他们相比?”扶兰自嘲一笑。   他可怜兮兮地看着谢拂,眼里心里,都只有眼前这个人。   “可为什么,你连杀了我,让我与你一起去死这个愿望也不愿意满足?”   他别的都不求了,只求能跟谢拂一起死。   这人难道连同意他与之同死的感情也没有吗?   魔王已死,禁术自动解除,他不会再失去理智,也意味着,他还有许多许多年,多到他自己都厌恶又害怕的时间。   他不想要。   “你不杀我,我也可以自杀,除非你永远看着我,守着我。”扶兰灿烂一笑。   “谢拂,你阻止不了的。”   谢拂转身回望,某种尽是以前暗沉深渊,似要将扶兰整个人吞尽,半晌,淡声道:“我不杀你。”   “也不允许你自杀。”   定身咒甩在扶兰身上,谢拂伸手将他拦腰抱起,将人放上床。   谢拂看了扶兰许久,伸手理了理扶兰的长发。   扶兰受伤流血,此时无力挣脱反抗。   眼见一切即将结束,一些压抑太久的感情终究忍不住泄露了一点。   他低下头,在扶兰唇上轻轻地、轻轻地……落下一吻。   “……好好活着。”   *   “浮生界已经再次被封印,我已将趁乱出逃的妖魔尽数杀尽,数百年内安全无虞。”谢拂站在老和尚面前,罕见地穿了一身他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僧袍。   老和尚恭敬地对他行了一礼。   “施主大德,上苍庇佑,贫僧带苍生感激不尽!”   “此次扶兰虽犯错,却并未酿成大祸,其罪可减,就让他此生留在青城山,永远不得离开吧。”   老和尚有些犹豫,歉声道:“施主,贫僧直言,若施主将来不在,怕是无人能管住扶兰施主。”   若是那时扶兰再为了复活谢拂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他们又当如何?   不止扶兰自己想死,其他人为了解决安全隐患,其实也更愿意让扶兰跟着谢拂离开。   谢拂看了老和尚一眼,似乎知道他们的想法。   “这便是我想找大师帮的第二个忙。”   “我要活。”   老和尚看向他。   是我要,不是我想。   这意味着谢拂心中已有了想法。   谢拂走出庭院,微微仰头望天,“此间世界,不该存在的,是穿越时空,改变历史的谢拂。”   “容不下的,也是这个谢拂。”   “却未必容不下一个看守罪妖的佛子。”   老和尚笑着摇头,正想说什么,却又听谢拂继续。   “其人存于世上的意义,是存在于世人的脑海定义中,若我能让世上所有人都认为我是隐士不出的佛子,而从未有人知晓曾有一人来自未来,自然可以蒙蔽天机。”   “这便是我拜托大师,并不希望大师拒绝的第二件事。”   “……忘了谢拂。”   老和尚看着谢拂,良久,终究是叹了口气。   他虽不知情为何物,却也为谢拂的情所动容。   看守罪妖?   还是保护罪妖。   只存在当事人心中。   得到允许并成功修改老和尚记忆的谢拂离开了浮生寺。   013忧心问:“宿主,你要让所有人都忘了你,那岂不是小七也要……”   谢拂笑了一下,“他不用。”   能够脱离世界天道掌控,每一世都会想起从前几世的记忆,就代表扶兰的记忆并不受天道的因果逻辑控制,自然也不受制约,天道运行,不会将他的记忆算在其中。   自然,为了保险起见,谢拂也可以封印扶兰的记忆。   可他有私心,不想让扶兰忘记他。   每个世界的小七都会忘了他,只有他独自记得,谢拂不想在一个世界里,他还要忘了自己。   与他们有关的,无论好的坏的快乐的痛苦的记忆,他都希望扶兰记住。   说他霸道也好,说他自私也罢,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你睡一觉吧。”谢拂对013说。   013有些紧张,“宿主……”   “我说要所有人都忘了谢拂,自然也包括你,你睡一觉,睡着了,就不会去想了。”   013结结巴巴道:“那好……好吧。”   “那……宿主你呢?”   “我……?”谢拂声音悠悠。   “我啊……”   要让世上所有人都忘了谢拂,最应该忘的,首先当然是他自己。   世上再无谢拂。   只有佛子。   这个来到这个世界不被他承认的身份,终究还是落在了他身上。   *   竹楼中,扶兰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但与从前不同,这回他是怀着希望的心等的。   他相信,谢拂并非不负责任之人,一定会回来跟他解释那个吻的意思,不会悄悄去死。   他等啊等,却没等来谢拂,而先等来了老和尚。   “老和尚,谢拂呢?”扶兰着急问。   谢拂走之前不让他离开,这回他听了对方的话,不曾离开。   老和尚心中疑惑,谢拂是谁?   “扶兰施主擅闯禁地,破坏封印,好在并未酿成大错,从今往后,施主便在这竹楼反省,没有允许,不得离开。”   扶兰才不管他说的,他想走谁能阻止?   “我问你谢拂人呢!”   他有些急了。   老和尚见状,只好认真想了想回道:“阿弥陀佛,贫僧不曾听过谢拂是谁。”   扶兰呆住。   “怎么可能……明明你们认识!他人呢!你们把他弄哪儿去了!”   老和尚:“贫僧并未说谎,施主莫要胡搅蛮缠。”   扶兰满心愤怒,刚想将老和尚抓过来,却在听到对方下一句话时愣在原地。   “贫僧已拜托佛子前来看管施主,还望施主尽量配合,莫要生事。”   佛子?   哪个佛子?   难道这个世界又出了什么变故?谢拂消失,原来的佛子回来了?   扶兰又急又怕,想知道真相,却又害怕知道,整个人紧张不安。   他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从来没有什么谢拂,只有那个他讨厌的虚伪佛子。   他想出去,却在走到门口时被弹了回去。   扶兰坐在地上,浑身冰凉。   是谢拂,只有谢拂,才能困住他!   扶兰不顾受伤的身体,想要强行破阵,却在动手前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熟悉的脚步声缓缓走来,扶兰不动了。   他停在原地,听着门外的脚步声。   光头谢拂是听到上面想破门的动静上来的,也是他想对这位即将看守多年的半妖打个招呼。   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一个罪妖打招呼。   他将之归结于要让罪妖知道是谁在看守他,好让他彻底打消逃走这种不切实际的心思。   这个理由勉强说服了他自己。   于是他上来了。   他走到门口,隔着门,他能感觉到里面是只虎妖。   奇怪,明明知道对方闯了什么祸,干了什么坏事,他竟然不觉得厌恶。   这应当与他的感情淡漠无关,因为在不觉得厌恶的同时,他竟还有一丝浅浅的,莫名其妙的怜惜。   他抬手敲了敲门,表示礼貌。   “施主。”   清越又冷漠的声音响起。   扶兰心中一震,脸色苍白,双拳握紧……   谢拂还未来得及说下一句,心绪便微漾。   他耳力极好,轻易便听见屋中传来水滴落在竹子上的声音。   一滴……   两滴……   从声音和气味来分析,应当不是血液。   谢拂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不知道是不是他孤陋寡闻。   妖……也会哭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本世界完结,悄悄告诉大家,写这个世界我听的歌是《三寸天堂》。   小七被关在青城山,谢拂是他的看守者/守护者,没人能真的关住小七,谢拂用他自己困住了小七,也阻止他zs,而小七不确定谢拂对他有没有真的感情,以及那个吻的意义,也被谢拂用行动回答了,其实……这个结局还行吧?不算完全be。   不要小看一个吻啊,这个世界他们还有一个吻,下个世界是亲兄弟,全篇纯洁亲情,吻都没有,是的没错,今晚照常还有更新,写新世界,凌晨一点过见~   这章连上昨天的,有一章加更,爱大家么么哒~   忘记说了,新世界虽然是亲情,但是温馨甜甜甜~ 第131章 本是同根生1   “你看他鼻子, 鼻子多挺,像你!”   “嘴巴也好看,嘴巴像你, 耳朵也漂亮,还有桃花眼,以后长大肯定受女孩子们喜欢!”   江城医院,病房里,一对年轻夫妻正宝贝地看他们刚生下来的儿子,对着刚出生根本什么都看不大清的婴儿指指这里, 看看那里,爱不释手,怎么看都看不够。   “36床,该缴费了啊。”护士走进来提醒道。   年轻夫妻幸福的脸上停顿了一瞬, 随后忙赔笑道:“这就去,这就去!”   护士离开了。   夫妻俩转头, 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些。   “哥,咱们还有多少钱?够交费用吗?”汪秋月关心问。   谢浩在衣服内袋里掏了掏,有零有整,今天事发突然,他得知消息的时候,急得把盒子里所有钱都拿了过来。   这会儿摆在床上数了数。   汪秋月对家里的钱也有数,最后数出来的跟她预计的差不多。   “这……还差一点,我马上去找朋友借,老刘那边还欠我一百多,拿回来肯定够了。”   话虽如此, 两人心里却依旧没多轻松。   毕竟就算交了医院的钱,他们一家人还要吃喝拉撒, 都要钱,尤其是家里还添了丁,他们虽然第一次做父母,却也知道养孩子最费钱。   尤其是父母对孩子的爱,总想给他们最好的,当然不能让孩子跟着他们吃糠咽菜,当然,这么小的孩子也不能吃糠咽菜。   两人忧心钱,可每每看向儿子时,却又是满足地笑,无论前路再难,只要看着儿子,他们就充满了勇气和力量,干劲十足。   婴儿闭着眼睛安眠,实际上却并没有睡。   谢拂在发现自己有成为一个婴儿时,就明白自己短时间内什么都做不了。   夫妻俩说话的声音他听见了,看来这个世界他父母条件又不怎么样。   谢拂没什么感觉,无论贫穷还是富贵,于他而言都是一样,贫穷有贫穷的生活方式,富有有富有的生活方式。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吃好睡好,快快长大而已。   随着来到新世界,与此同时,他上个世界的所有记忆也被解开,无论是他封闭记忆之前,还是封闭记忆之后。   谢拂沉默良久,忽然对同样醒来的013说了句。   “……有点后悔。”   013:“宿主?”   “……没什么。”   谢拂不是后悔上个世界选择留下来,不得不封闭记忆,而是后悔那个吻。   回想起上个世界扶兰困在竹楼的那么多年,从未对他提起一个字从前,从未逾矩,甚至……从未对他开门。   谢拂难免有些心疼。   忍不住想,是不是没有那个吻,会更好一点?   如果没有那个吻,他们一直都是师徒,或许扶兰还会在那么多年中,还会故作不经意地喊一声师父,开开玩笑。   反而是那个吻,将扶兰困住了。   “宿主,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没必要去想,不如着眼眼前。”013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提醒道。   “我也想着眼眼前,但你觉得,眼前有什么是我需要做,是我能做的吗?”谢拂声音淡淡问。   013一噎,一时也无言以对。   想了想,它终于想到一件事,能吸引它宿主的注意力。   “宿主,我没有收到这个世界的剧情。”   谢拂浅浅嗯了一声,疑问的语气,“什么意思?”   一般来说,每进入新世界,都会收到那个世界的剧情,如果是个全新的世界,从前没发生过什么,进入后,也会根据现有状况,推测出未来的最有可能的走向。   什么都没有的情况,虽然也有可能,却是极少。   极有可能是有特别情况发生。   “我可能是接触坏了,没收到这个世界给我传输的信息,宿主,你放心,这个世界失败也没关系,我会向上面写检讨书,把责任都抗下来。”013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谢拂:“……”   他默默睡了,不是很想跟这个傻瓜说话。   013却似乎很担心他,既担心又歉疚。   担心因为它的失误谢拂会误了事。   反而是谢拂更加淡定。   “小七会出现吗?”他问。   013肯定道:“会,就算宿主什么都不做,小七也会出现在你面前。”   闻言,谢拂便道:“那就没关系了。”   只要小七会来,后面如何发展,他都有办法。   *   于是,在013的盲目信心下,谢拂也淡定地长大了。   五岁时,他淡定地找过了所有附近人家以及附近学校,也没有找到像是小七的人。   十岁时,他淡定地跳级升了初中,又将自己所在的学校和附近学校都找了个遍,依旧没找到小七。   十四岁,他淡定地高中毕业考上大学,依然没在自己周围找到人。   十七岁,他大学即将毕业,却依然没找到人。   谢拂:“……”   他淡定不下去了。   他声音冷冷地问013:“你说的人会来呢?”   013也忍不住浑身发抖,它它它……它怎么知道小七之前一直都来,这个世界却这么久没出现?   它也想问啊,问问小七是不是故意坑它,以前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怎么偏偏这个世界谢拂问了它,而偏偏小七就不出现了?!   太坑了太坑了……   这夫夫俩的小情趣,为什么最后受伤的只有他!   013知道,小七这个时间都还没出现,一定是因为谢拂,跟它半毛钱关系也没有,自己当初就不该多嘴说那一句一定会。   谢拂走进图书室,手机便不合时宜地振动起来。   他退出去后接通。   “阿拂,是爸爸,马上放暑假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爸去接你。”   谢拂淡淡道:“不用了爸,我可以自己回来,你在家照顾好妈。”   并非是谢拂跟父母闹矛盾,为了将人推远而故意这么说,而是谢母汪秋月现在的状况是在离不开人。   前些年汪秋月身体不适,摘了环,现在大了,夫妻俩都觉得怀不上,也就没每分每秒注意,加上汪秋月年轻时的后遗症,身体不好,经期一直紊乱,以至于发现怀了时,孩子已经在她肚子里待了两个月。   夫妻俩奋斗了了十多年,把当年的早餐摊经营成了早餐店,眼见着大儿子也长大,前途无限,而家里也不像十多年前那么缺钱,夫妻俩又问了医生,得知汪秋月的身体,打胎和怀孕生下来的影响差不多时,夫妻俩便想将他留下来。   他们问过了谢拂的意见,谢拂没有意见,孩子是他们的,他们愿意生,谢拂没有反对的理由。   他也没想反对。   现在为了响应国家政策而高龄生子的人不少,其他人或许还担心父母老了后,自己会负担起扶养弟弟妹妹的责任。   但谢拂并不担心。   暑假回家,谢拂便看见汪秋月挺着大肚子还要给他拿鞋。   谢拂走上前,“妈,我来。”   他看着汪秋月的肚子,“有五个多月了?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汪秋月满脸都是身为母亲的光辉,整个人看上去比没怀孕之前还容光焕发,可见谢父把她照顾得不错。   “预产期就要下半年去了,阿拂在家的话,还可以看到弟弟出生哦。”丈夫恩爱,大儿子乖巧懂事,小儿子也即将出生,生活无一不完美,汪秋月脸上的幸福感太浓。   是的,已经确定了是弟弟。   “等他出生了,我就教他读书。”谢拂知道,父母长辈都喜欢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模样,哪怕是为了汪秋月的身体,谢拂也不吝于这么说。   汪秋月听了果然笑着更浓,幸福满满,“宝宝听到了吗,出来以后可要听哥哥的话。”   温柔的声音换来肚皮上轻轻动了行啊。汪秋月不由激动地对谢拂指着肚子,“踢我了,一定是在答应我的话。”   谢拂心说这可不一定,万一是反对呢。   大约是汪秋月脸上的幸福浓到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两个月后,夫妻俩开车去医院产检。   半个小时后,谢拂却接到了一个电话。   “你好,请问是谢拂吗?我们是江城医院,谢浩汪秋月是你爸妈吗?他们出车祸了,正在急救,需要你来医院办一下手续……”   ……   谢拂走到医院外,都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或许是这个世界他没收到任何剧情,面对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切,他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再怎么措手不及,他还是镇定地协助医院办好了所有手续。   “……男的送来的时候就没气了,女的被护着,却也重伤导致肚子提前发动,或许是知道丈夫为了保护他没了,拼着一口气撑到孩子出生,这会儿在病房,看着也不怎么好。”   护士的声音环绕在谢拂耳边。   蒙着白布的病床从自己面前推走,谢拂脚步有些僵硬。   他走到汪秋月病房外,一时竟有些不敢推门进去。   他闭了闭眼,好似终于明白了什么。   “013,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沉浸在宿主低气压中不敢出声的013:“…今天……今天……”   ……今天七月初七。   想到一个可能,013浑身一抖,惊恐出声:“不、不可能……吧……”   谢拂却已经推开病房们走了进去。   汪秋月状态看上去很糟糕,见到谢拂,却还是勉强笑了一下,像是为了安慰儿子。   “阿拂来啦……”   “来,过来,让妈妈看看……”   “让妈妈好好看看……”   谢拂脚步微顿,镇定上前,习惯一脸淡定面无表情的他,即便在此时,也没人能从面上看清他的情绪。   “你好好休息。”谢拂说,“我问过护士,弟弟在保温箱,一切都好。”   汪秋月却笑着摇摇头。   丈夫的离开带走了她大半精气神,得知小儿子平安,大儿子也不用她操心,她便没那么不放心了。   她声音很小,随着她说话,氧气罩上冒着白雾。   “妈妈给弟弟起了个名字……”   “……叫谢惜。”   “阿拂,对不起,以后恐怕只能拜托你了……”   “妈妈知道,你很坚强……”没有他们也能好好生活。   “所以……妈妈最后,希望你……能开心一点……”   “小惜他,平安就好……”   谢拂站在病床前,听着吊瓶中的水一滴一滴掉落的声音,嗅着四周的消毒水气息,耳边是汪秋月微弱到快听不见的声音。   “你能……答应妈妈吗?”   半晌,他才低沉又认真地回了一句:“好。”   他向来说话算数,汪秋月彻底放下心来,她一点一点闭上眼睛,嘴里仍低低地发出些许声音。   “要……要好好的……”   显示屏上的心电图平了下来。   谢拂眼睁睁看着病床被推走,面上平静到可怕。   护士担心他,便带着他去看孩子。   七个多月的早产儿身体小小的,安安静静躺在保温箱里。   谢拂看到他时,便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轻笑一声,眸色沉沉,声音幽幽。   “谢惜……”   -------------------- 第132章 本是同根生2   洗手, 消毒,试水温,冲奶粉……   一系列的过程下来, 床上的婴儿已经咧嘴哭了起来。   谢拂摇奶瓶的动作一顿。   谢父谢母的身后事要办,家里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一些许久不联系的亲戚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消息,纷纷登门探望,有真心想帮忙的,也有想看看能不能占便宜的。   不过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谢拂并不是他们想象中弱小可欺的孩子, 他看上去比很多大人都成熟稳重,没有因为父母突然离世而仓皇无措,甚至能镇定自若地处理父母的身后事,家里也干干净净, 井然有序,一点也没有没人当家做主的感觉。   有人感慨并称赞谢拂是个大人了, 未来一定会前途无限。   背地里却说老谢夫妻俩生了个冷血的怪物,父母突然没了也没见他红一红眼睛。   有些人畏惧谢拂,又见没便宜可占,便没再上门。   谢拂送走了远亲,婉拒了近邻,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谢父谢母的葬礼哪天办都行,目前最刻不容缓的,还是这个在外人眼中的小拖油瓶的吃喝拉撒睡。   谢惜还小,早产底子弱,每天要睡二十多个小时, 没有母乳,只能喝奶粉。   家里只有一个人, 谢拂要什么东西尽量网购,实在要线下,也得抱着谢惜一起去。   别人看见他这么个年轻男生带着个婴儿,都会忍不住侧目多看两眼,心想这奶爸可真年轻。   小谢惜也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明白了谢拂是照顾他的衣食父母,对谢拂不再只有哭闹,有时也会赏他一个笑脸。   那可真是赏,笑一下就收回去,仿佛笑多了他亏本似的。   谢拂抿唇盯着他,脑子里略过不少折腾人的办法,然而没有一个能用在一个两个月大的婴儿上。   就像谢拂作为婴儿,什么也做不了一样,如今谢惜作为婴儿,谢拂也无法对他做什么。   013最近安安静静,没再出来碍眼,毕竟宿主被坑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它还是像上个世界一样不存在好了。   “小谢,带弟弟转悠呢?”小区里遇见,谢拂将婴儿车上的罩子放下,防止蚊虫叮咬。   认识他的人跟他打招呼,谢拂也点点头,表示打过招呼。   别人路过离开,谢拂隐约还能听见他们跟不认识他的人说起。   “上回跟你说的那个……”   “家里就剩俩孩子,惨啊,人这一倒霉,发生什么谁也想不到……”   “那年轻人也没多大吧?以后岂不是更惨?”   毕竟一个孩子长大需要多大精力和金钱,大家都知道。   这些都让一个将要成年的孩子承担,未免压力太大。   谢家夫妻多少留了钱,车祸之后的补偿应该也是一笔,但养孩子可不是有钱就行。   就说这么个半大小子带着个弟弟,弟弟长大要花钱,长大买房娶媳妇也要花钱,谢拂自己结婚也要花钱。   听着耳边不知道听过多少次的内容,谢拂低头看了看正巧醒来,用好奇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的谢惜,心中闪过汪秋月走之前的话。   谢惜这个名字,是汪秋月临时起的,意为珍惜。   希望这个大难不死幸运活下来孩子能被珍惜。   那时的她大概便想到了这种场景。   她未必不信大儿子,却堵不住悠悠众口,只能用名字来说明,这孩子不是拖油瓶,而是被爱着的。   *   当晚,谢拂接到了车祸肇事者那边的律师打来的电话。   他没别的话要说,直接道:“多余的我不要,只要他得到法律应有的惩罚。”   “不会出具谅解书,除非他们能活过来。”   谢拂说得平静,他是真这么想的。   谢家夫妻已死,除非他们活过来说他们原谅肇事者,否则就不算原谅。   没人能代替受害者谅解别人。   哪怕他是他们的儿子。   谢拂态度强硬,电话那头却将这当成了毛头小子太激动热血,不肯为了钱低头。   软的不成便来硬的,他们想让这小子好看,吃点苦头,于是谢拂带着谢惜出门买东西时遇到了一群流里流气的混混。   对方字字句句都是让他小心点的威胁,谢拂冷眼看着,直到他们的视线落在谢惜身上,其意思不言而喻时,谢拂笑了一下。   几分钟后,一群人倒在地上,谢拂打了个电话出去,“你好,我要报案。”   正在地上哀嚎的混混们:“……”   结果很顺利,对被告的指控上多了几条罪名:威胁、恐吓、妨碍司法公正。   那边的气焰一下子就熄了下去。   他们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酒驾本来也是他们推卸不掉的责任,这场官司的结果毫不意外。   原本被汪秋月夫妻经营的早餐店被谢拂关了,里面的东西谢拂只留下有意义的,其他都卖掉,房子也没出租,就那么放着。   汪秋月夫妻的葬礼也很简陋,并非是仪式上的简陋,而是说整场葬礼,除了谢拂和谢惜,只有几个平时跟汪秋月他们关系不错的朋友前来。   谢拂没请那些远房亲戚,相信汪秋月他们也不喜欢他请,作为他们的儿子,谢拂对他们还是很了解的,这夫妻俩从小就被嫌弃,不被家里待见,相互取暖,年纪轻轻就出来打拼,最重要的人除了彼此,就是两个孩子,亲戚也不过是陌生人罢了。   没等官司结束,谢拂便让人找了新房子,带着谢惜换了个全新的环境。   高档小区里人情淡漠,或许生活了几年都不知道邻居叫什么,这对许多人来说缺点的地方对谢拂和谢惜来说反而成了优点。   带孩子实在太麻烦,谢拂有耐心愿意一直照顾,却也需要时间做自己的事。   找保姆是必须的。   保姆三十几岁,孩子正在上小学,对带孩子有经验。   刚得知雇主家请保姆的要求里有会带孩子这一条时,保姆以为自己工作的主要内容是带孩子,家务还是次要,谁知道进了雇主家后,自己只被要求做打扫卫生、做饭洗衣服这样的活。   孩子她是见到了,却全程都是人家哥哥自己照顾,她碰都没能碰到。   刚开始保姆还以为雇主是孩子他爸,虽然年轻了一点,但或许是人家长得年轻,又或者生孩子早。   后来才知道这是孩子哥哥,有点惊讶俩兄弟相差这么大,这家里连个大人都没有。   谢惜又哭了。   谢拂不得不抱着他哄,“别哭。”   谢惜:“哇哇哇……”   不管用,他还哭。   谢拂声音硬了几分,“不许哭。”   谢惜:“哇哇哇……”停顿一瞬后,哭声更大了。   保姆一边帮忙冲奶粉一边看。   大孩子带小孩子。   她早看出来,雇主家的孩子虽然年纪小,却也显出了几分脾性,别的不爱,就爱闹哥哥。   别听这会儿哭声大,实际上都是干嚎假哭,眼泪都没有一滴。   年轻人管这叫什么来着。   戏精?   对,就是戏精。   保姆第一次真正照顾谢惜,是在一次谢拂出门办事,不好带上谢惜时,将他留在家里。   临走前,谢拂蹲下身,对婴儿床里的谢惜说:“我要出去一趟,下午才回来,你在家要乖乖的,不要闹。”   连保姆都能看出来的事,谢拂怎么会看不出来,明知道谢惜是故意闹他还配合,那也只是他愿意而已,别人却未必有他的耐心,愿意陪谢惜玩这种一点也不好玩的游戏。   谢惜抱着奶瓶,扭过小脑袋,一副不搭理哥哥的样子。   谢拂不跟他计较,换衣服离开,他用家里的存款和这些年攒的钱注册了个小公司。   从前谢拂自己是孩子时,只想着是什么样的家庭便过什么样的生活,千篇一律的生活对他没什么吸引力,创业这种事他从来也没什么兴趣。   可现在换作谢惜,谢拂却有了其他家长同样的想法,自己无所谓,却想给自家孩子最好的生活。   谢拂没做过爸爸,就算从前有体验过,那些孩子也不是小七,没有可比性,也没有参考价值。   缺乏经验的他只好借鉴他自己作为孩子时的经历。   在很久很久以前,谢拂也是从来被父母家人宠着的,要星星不给月亮。   他没觉得自己哪里被养得哪里不好,所以,就像那样养吧?谢拂想。   毕竟,不像那么养还能怎样?他难道还能真像很多家庭的哥哥那样,将可以当自己儿子的弟弟当做拖油瓶吗?   谢拂做不到。   所以……   便宜谢惜了。   谢拂眸色略沉。   *   房子隔音很好,谢拂在门外耳边安静一片,门刚打开,便听到里面传来的嗓子干哑的哭嚎声。   谢拂微微皱眉,鞋都没脱便快步进去。   “怎么回事?”   满头大汗仿佛快哭出来的保姆一见到他,便浑身松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小谢你终于回来了!”   “再不回来我都要急死了!”   保姆把谢惜抱着放进谢拂怀里,“早上你走后还好好的,不哭不闹可好带了,你走了两个小时他就开始坐不住,一会儿叫一声一会儿叫一声,也不是饿了尿了,我跟他玩玩具,他安静了一会儿,睡了一觉,睡醒后又东张西望,一副要哭不哭的,我抱着他走了一会儿,他看到你的照片才不哭,后来照片也没用,开始哭个不停,我哄了一个多小时都哄不好,给你打电话也没打通。”   保姆万分心累,如果说刚开始谢惜哭个不停她还担心自己会被辞退,那后来却成了她甚至想主动辞职。   她可算明白了,这小孩儿只听他哥哥的,别人都没辙。   谢拂手机没电关机。   “哭什么?”   他抱着谢惜,见他小脸哭得通红,两只眼睛肿得厉害,眼泪打湿了衣服,嗓子也哑了,显然不是平时故意闹他的假把式。   被谢拂抱着,谢惜竟停止了哭声。   听着熟悉的声音,嗅着熟悉的气息,谢惜抽噎着,小脸上满是委屈,打嗝的同时还不忘伸出小手,抓紧了谢拂。   ……紧紧地。   -------------------- 第133章 本是同根生3   “原本还以为大家都要辛苦找工作做打工人, 结果几个月不见,你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资本家。”   屏幕里的年轻人啧啧感叹,显然対谢拂创业这件事充满了意外惊讶。   作为室友, 他可是知道,谢拂之前的打算一直是回老家找个普通工作按部就班生活。   现在老家回是回了,可说好的找个普通工作呢?   在他们还想着玩去哪家公司受剥削的时候,这人竟然成了剥削别人的那个,身份的调换令乔丹臣羡慕不已。   “那你现在就是确定在老家干,不回来了?”   谢拂所在的地方只是个三线城市, 无论什么地方都和一线没法比,要想有更好的前程,自然还是一线比较方便。   可谢拂俨然是一副要在三线一直待下去的意思。   “还早,现在还不是想那些的时候。”   谢拂在学校, 跟谁关系都差不多,不过乔丹臣本人自来熟, 愿意一次次主动,谢拂也不会拒绝,一来二去就发展成了现在这样的关系。   闻言,乔丹臣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你弟还那么小,长途跋涉,万一水土不服也是个大麻烦。”   対于同学家里突发的事故乔丹臣深表同情,为了不让同学想起伤心事,他也没有多提, 反而转移话题到了谢惜身上。   “你弟弟长什么样?你长得这么帅,弟弟一定也长得很可爱, 给咱们看看呗?”   谢拂眉心不自觉轻蹙了一下,视频中看不大清,乔丹臣只看到谢拂沉默了片刻。   还以为他是觉得麻烦,“不方便就算了,也免得打扰小孩子睡觉。”   为了缓解尴尬,他再次主动转移话题,“対了,你让我帮忙留意的,又找到一个生日是七月七的人,你要见见吗?”   认识这些年来,谢拂一直都在找七月七出生的人,似乎在找一个人,只是一直没找到。   本以为谢拂会感兴趣,谁知谢拂闻言表情似乎变得比刚才还糟糕,“谢谢,不过不用找了。”   这是放弃了?乔丹臣心中好奇,不过却没多问。   他也没继续问谢拂対弟弟的想法和打算。   跟别人不同,乔丹臣多少了解一些谢拂,知道対方虽然看着冷淡,却対自己承认的人很认真,并不是那种会把唯一的弟弟当做累赘的人。   而谢拂砸了全副身家创业,更加证明了他的猜测。   知道消息的人大多认为谢拂是在父母去时候乍然拿到家里全部钱财,才忍不住将之全投入创业,虽说弟弟太小,让不少人下意识忽略了弟弟拥有的父母遗产继承,却也有不少人觉得谢拂是在败家。   乔丹臣暗暗翻白眼,得了吧,都忘了谢拂在学校的成绩了吗?   能跳级上大学,谢拂的优秀自然没什么可说的,不掺半点水分。   虽说学校的成绩在出社会后算不得什么,可他认为,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本身就很厉害。   否则他又怎么会面対谢拂的冷淡态度还一直坚持不懈地发展这份友谊?   不得不承认,除了看不见的,人都是视觉动物,喜欢长的好看的符合审美的人事物是本能。   可颜值虽能最先吸引人,却也是最能让人审美疲劳的。   唯有丰富优秀的内在和性格,才能一直吸引别人。   鉴于谢拂这人的性格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乔丹臣跟谢拂的友谊发展便全然是因为他的优秀。   “谢拂,我来给你打工怎么样?”乔丹臣状似玩笑地问,“你看,都是被人剥削,那干嘛不被你剥削?肥水不流外人田,还有,咱们是同学,多熟的人,专业又対口,使唤起来更顺手。”   谢拂看上去一点也不意外。   “如果你想来的话,当然欢迎。”   许多警告世人的人生准则里,都有一条不要跟朋友一起合伙做生意。   谢拂能这么轻易答应下来,当然是因为他并不将这段友谊当成什么不能失去的东西。   换句话说,他们的友情并没有那么重要。   乔丹臣一直都知道,以前他或许还有些不高兴,可在每每看到别人羡慕地看着他,却不好意思靠近谢拂时,这种不高兴就会迅速散去。   没那么重要又如何?在所有人里,他已经是离谢拂最近的那个了。   対于年轻人来说,比起去什么大公司找工作,当然是跟着朋友一起工作更有意思,也更有热情。   抱着早点加入谢拂的公司,还能捞个元老级员工当当,退一万步说,就算谢拂创业失败,他也还年轻,可以重新找工作。   乔丹臣得了准话,包袱款款来了谢拂的城市。   而他入职首先面临的不是创业上的各种工作问题,而是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自己或许、大概、应该……是要跟别人羡慕他希望羡慕的。。   之前他还信誓旦旦大言不惭地认为自己是离谢拂最近的人。   可到了之后才发现,跟真正的亲近比起来,他那点关系,顶多能算是谢拂対他坚持不懈的施舍。   対,施舍。   因为他见识到了谢拂真正的宠爱。   你见过把办公室布置成婴儿房的老板吗?   你见过抱着孩子开会的老板吗?   你见过工作忙到一半,孩子哭了,就直接丢下工作,转身去哄孩子的老板吗?   以上行为但凡随意发生一个,都足以证明这个老板当得有多水。   但凡他们公司大点儿,这会儿员工都该琢磨着交辞职报告了。   觉得跟着这样的老板干,没前途。   别人家是孩子断奶,谢拂家是家长断孩子。   后来得知谢拂家里只有他和谢惜两个人,大家才明白了谢拂的难处,从不理解变得同情。   谢拂在敲键盘的间隙还要给谢惜冲奶喂奶,看着一天天变大,现在已经能很有力地抱着奶瓶的谢惜,谢拂心中罕见冒出一个念头,以后谢惜还能自豪地跟人说自己是跟公司一起长大的。   想着谢惜整天闹他的行为,谢拂竟有些不想让这小子太得意,心中琢磨着要不要控制公司别做太大。   然而这个念头刚出现一瞬,便在谢惜抱着奶瓶咕噜咕噜的时候,还不忘瞪着葡萄大眼睛看着谢拂,似乎不想让谢拂离开他的视线下彻底消失得一干二净。   自上次的“失踪”事件后,谢惜黏谢拂黏得更丧心病狂,明目张胆,谢拂离开半个小时要闹,睡醒看不见谢拂要闹。   从前还装模作样地嫌弃谢拂,现在却变成了光明正大地黏着谢拂。   也顾不上嫌弃了。   谢拂伸手轻轻摸了摸谢惜的头,闻声安抚了一句:“……放心,不走。”   *   年节时分,家里只有两个人,连保姆都放假回家,这家里也没什么年味。   虽然贴上了福字,依然遮不住其中冷清。   打破这种冷清的谢惜的哭声。   谢拂看着穿着自己提前买回来的红衣服红裤子红帽子,哭得极为伤心的谢惜,伸手握了握他的手,带着一丝笑意地说道:“别哭了。”   谢惜抽抽噎噎,瞪着眼前这个丢掉他奶瓶的家伙,在谢拂伸手过来时,也颤巍巍举起肉手,重重拍在谢拂手上。   只是他以为的重重,在谢拂看来并没有多大力气就是了。   谢拂将新买的大肚子奶瓶递给他,上面还扎了一顿大红花,以示喜庆。   “别哭了。”   谢惜哭声渐止,打了个嗝,红着眼睛呆呆看着新奶瓶,在谢拂递过来时一把抱住它,不肯撒手,似乎害怕这个奶瓶又被谢拂丢进垃圾桶。   谢拂这会儿振振有词,仿佛刚才在谢惜面前丢奶瓶的行为不是故意的。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旧的奶瓶不扔掉,怎么送你新的?”   谢惜抽噎的声音小了些,肉胳膊紧紧抱着大肚奶瓶,眼睛却是瞪着谢拂。   虽然听不懂这人说的话,但小孩子感觉最敏锐,他明显感觉到了谢拂的不怀好意。   他哭不过谢拂,闹不过谢拂,但依然冲着谢拂大声喊了一声:“坏!”   两人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谢惜第一次说话,而他这辈子第一句话就是骂谢拂坏。   -------------------- 第134章 本是同根生4   小孩子长得快, 年后没多久,谢惜就开始在家里地上到处爬。   谢惜早产,身体虽说没什么后遗症, 却要比一般孩子差一些,越早养越容易养好。   谢拂便也不拘着他,在家里地上都铺了地毯,一些桌子椅子也都将边边角角包了起来,保证不会把孩子磕碰到,随便他爬。   可谢惜最喜欢做的还是爬到谢拂的脚上, 一屁股坐下来,只是没坐一会儿,身子就要歪歪扭扭偏倒。   撑着肉胳膊重新坐起来,没一会儿又歪歪扭扭倒向另一边。   电视柜上面的摄像机将这一幕给清晰地拍了下来, 作为将来谢惜回顾的证据。   像这样的摄像机谢拂买了不止一个,保证家里每个地方都能拍到, 几乎可以把谢惜一天到晚所有行为都拍到,再从里面筛选,那些比较有意义,可以留下来。   每天晚上看当天谢惜的视频也成了谢拂的习惯和日常。   倒不是谢拂有什么窥探欲,而是在这个世上,谢拂唯一在意的,也只有谢惜一个人,除了他,做其他事都是按部就班完成任务。   从前没机会也就罢了,现在谢惜就在眼前, 自己有机会跟对方一直在一起,看着他长大, 将他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有什么能比看着自己养的孩子一天天长大更有成就感呢?   只可惜小小年纪的谢惜对此根本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那些黑盒子是做什么的,有时候还觉得有趣,围着它们打转,伸头要去啃,还没啃到,口水就流了不少,最后傻傻地把大脑袋凑到镜头,被镜头捕捉到他那张肉嘟嘟的大脸。   明明没什么特别的有趣的画面,没有高潮迭起的情节,可谢拂晚上却能看得津津有味,移不开视线。   谢惜被谢拂抱在怀里,看着屏幕里的自己,惊讶地睁大了一双葡萄眼睛,伸手指着镜头里的自己咿咿呀呀地说话,似乎在惊讶怎么还有一个他。   见这谢拂不理自己,谢惜又挥着小手拍打谢拂的手臂,张口便是一个清晰明亮的“坏”。   长到这么大,也不知什么原因,谢惜唯一会说的字,还是那个对谢拂说的坏,别的话都不会,就会这一个字,而且说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好。   谢拂有教他别的字,但他都不会,保姆原本发现谢惜会说话,还惊喜地夸了很久,随着谢惜别的都学不会,就会那么一个坏字,且只对着谢拂说后,保姆已经不敢夸了。   不知道为什么,保姆总觉得这孩子长大以后要坑哥。   见自己喊坏谢拂也不理自己,谢惜不干了,咧嘴要哭。   刚张开嘴,奶嘴就被喂进了嘴里,是他最喜欢喝的奶粉,小手赶紧抱住奶瓶,咕咚咕咚自己喝了起来。   喝了几口又愣住,嘴巴被占着,哭不了了。   谢拂将他放在一旁的婴儿车上,“自己吃着。”   手里空了,这才继续吃起来,用谢惜的视频下饭。   谢惜见谢拂不看自己,只看视频里的假货,喝奶也哄不了他,抱着奶瓶就难过地哭了起来。   “呜哇啊……”   泪珠子往下掉,哭得可伤心、可伤心了。   保姆在打扫厨房,都没往外面看一眼,主要是她去也没用啊。   能哄谢惜的,还是只有谢拂。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保姆打扫完厨房,听见哭声小了,往外面看了一眼,便见谢拂一只手抱着谢惜,一只手吃饭。   而只要到他怀里,被他抱着,便是谢拂不理他,他顶多也只假哭,不真哭,刚刚真哭了,这会儿没了假哭的力气,也就渐渐停了哭声。   *   “叫哥哥,跟着我念,ge——哥哥!”   乔丹臣手里拿着玩具鸭,一边捏着逗谢惜,一边教他喊哥哥。   这是谢拂给公司员工赚外快的小任务,谁能教谢惜说话,除了坏,不论说什么,都多发一个月工资,会叫哥哥,多发两个月。   公司里的员工纷纷兴致勃勃,就算不为了那点工资,他们也愿意玩玩……逗逗弟控老板的小宝贝。   只是无论谁教,都没成功。   有人失望放弃,有人还不死心,乔丹臣是其中之一。   他认为孩子总要学会说话,只要自己坚持不懈,说不定就能在谢惜说话时捡个漏。   然而无论他怎么教怎么哄,谢惜一直都只用茫然又无辜地大眼睛看着他。乖是乖,可爱也是非常可爱,但就是不说话。   这是午饭时间,毕竟乔丹臣也不敢用工作时间赚外快,谢拂面前摆着的外卖盒子还没拆,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快得几乎要出现残影,迅速将一个漏洞修补好。   乔丹臣往他的方向偷偷看了一眼,随后鬼鬼祟祟地小声对谢惜威胁道:“快叫哥哥,不然我就要把你偷走了,让你永远都见不到你哥哥了哦。”   谢惜看他。   乔丹臣:“你别不信,我认真的。”   谢惜歪头继续看他。   乔丹臣偷瞄了谢拂一眼,“你看你哥现在工作正认真,根本注意不到你我,等我把你偷走,你哥也发现不了。”   谢拂敲打键盘的手指停顿了一瞬。   谢惜……谢惜也扭头往谢拂的方向看,果然见谢拂没看自己,小脸上溢出了委屈和茫然。   乔丹臣露出了恶魔般的笑容,“嘿嘿,这下你看见了吧?我把你偷走,你哥都不知道,还不喊哥哥?”   谢惜大眼睛里渐渐溢出水光。   乔丹臣表情一僵,“喂……我开玩笑的,不会偷走你,真的真的,你别哭啊……”   “祖宗……小祖宗你别哭……”   谢惜才不听他的,红着眼睛抽抽噎噎起来,闯祸的乔丹臣吓得赶紧将他推到谢拂面前,“老板老板,救命——!”   “我再也不敢了!”   说罢落荒而逃。   办公室里没了外人,谢惜见谢拂还不看他,眼泪就掉下来了,这么久以来,他别的没学到,但是把哭着威胁谢拂这一招发挥到了极致。   只要他哭,哥哥就会哄他了。   谢拂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瘪着嘴掉金豆豆的谢惜半晌,才将他从婴儿车上抱起。   到了谢拂怀里,谢惜的小手便抓紧了谢拂的衣服,衬衫被他抓得皱皱巴巴,每件衣服都这样,也不知这小孩儿哪儿来的那么多劲,熨衣服是保姆在家里除了家务打扫外做的最多的活。   谢拂看了一眼他抓着的地方,“松手。”   谢惜非但没松,反而抓得更紧了。   “别人要偷你,你哭什么?不想跟人走?”   “他是我的朋友,被他偷走他也不敢亏待你,你还是会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也不想走?”   谢惜不哭了,却嘟着嘴噗了一声,像是在嫌弃。   谢拂压住唇角,“你一直叫我坏,我还以为你是不喜欢我,想换个人当你哥哥。”   谢惜两只手都紧紧抓着谢拂,“得……嗝、哥哥……”   哥哥是喊给哥哥听的,才不喊给别人听。   谢惜十个月,终于喊了第一声哥哥。   谢拂笑了,笑容里似乎又藏着别的什么,看着谢惜低声道:“我就知道你会。”   知道你会,就是不喊。   谢惜转着大眼睛,灵动无辜地看着谢拂,“得、哥……”   他知道什么呢?他只是一只人类幼崽啊。   *   七夕游戏开发的第一款游戏是一款养成小游戏,开局可以选择领养人类、妖族两种幼崽,两种幼崽有不同的养成系统和养成路线,玩法不同,开局有多种背景,背景不同后续也不一样。   这游戏画面精美,玩法有趣,主角和幼崽的互动也十分有意思,让人玩着玩着就露出姨母笑,里面的换装系统养成系统也十分成熟,灵敏流畅的游戏体验,精致的3D画风让人忍不住怀疑这游戏到底用了多少服务器,又花了多少重金请的美工。   总之,游戏发行后,吸引来了不少女性玩家,反响不错。   公司员工原本的想法是只要不亏本就够了,毕竟他们第一次做游戏,不亏本就是一份还算不错的答卷。   谁知半年下来,这款游戏非但没亏本,反而还小赚一笔。   前期投入在那里,能小赚一笔已经代表这款游戏吸来的金不少。   员工们个个脸上都带着笑容,一些怀疑谢拂的,也彻底打消了怀疑。   老板他虽然看起来是个弟控奶爸,虽然他把办公室布置成婴儿房,虽然他随身不离弟,但他是个好老板。   能!赚!钱!   只这一条,就能将之前的所有虽然给抵消。   还不提谢拂的技术,别人不知道,他们可是一清二楚,游戏的所有程序技术相关都是谢拂一手把控,离了谢拂,这游戏的体验绝对没这么好,也就跟市面上那些普通的游戏一样,只能捞笔快钱,甚至他们其他方面的投入根本不能收回成本。   所以,重点还是谢拂,跟着老板有肉吃。   乔丹臣为此兴致勃勃打电话给父母,向他们汇报了自己的成果,又去室友那里吹嘘一番,打脸那些不看好他不看好谢拂的人,忙得不亦乐乎。   反而是谢拂,跟以前一样,该工作工作,该带娃带娃。   以至于员工们本来还对运筹帷幄的技术帝老板心中敬佩,但每每看到对方抱着个孩子上下班,又会将他们心中的谢拂拉下神坛。   再厉害又怎么样?   不还是要带孩子?   不还是要当奶爸?   而且他这奶爸还不是亲生的。   带这个小拖油瓶,想找个女朋友约会都要带上电灯泡,真惨。   谢拂不知道员工们的想法,他最近有些发愁。   谢惜一岁了,谢拂按照医生的建议开始教谢惜用勺子。   谢惜很聪明,学得快,因为早产而在胎里的不足也慢慢养了回来,抓勺子的手还挺稳。   谢拂给他蒸了一些蛋羹,让他自己慢慢用勺子挖。   谢惜挖是挖了,可他自己不吃,非要举着胳膊颤巍巍地递给谢拂。   可往往他还没挖起来,蛋羹就落了,又或者手抬到一半,累了,蛋羹和勺子都落了。   来来回回多少次,就没一次真的喂进谢拂嘴里。   他还挺有耐心,皱着小眉头就是不肯放弃,失败一次再来一次,再失败再来,还失败还来。   一碗蛋羹被他折腾个干净,谁都没吃上一口,倒是桌上地上弄得全都是。   谢拂深深吸了一口气,“谢——惜——”   谢惜无辜地望着他,一只手累了,他换了另一只,依旧固执地举着勺子给他喂。   “哥哥……”   谢拂垂眸看了一眼那勺子里的小块蛋羹残留,半晌,才无奈地低头凑上前,含住勺子,退出时,蛋羹已经一干二净。   谢惜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哥哥!”   -------------------- 第135章 本是同根生5   自此之后, 谢惜仿佛迷恋上了投喂哥哥的游戏,有时宁愿自己不吃,也要喂谢拂。   偏生谢拂还不能阻止, 一阻止谢惜就掉金豆豆,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哪来的戏这么多,眼泪也这么多,说下就下。   被逼无奈,谢拂只能妥协,任由他玩游戏, 甚至为了让他尽快玩成功,还要配合对方,主动凑上去吃,   可也不知道是谢惜太小, 力气小胳膊弱,还是别的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 谢惜举勺子的动作总是没有长进。   谢拂主动凑上来时,勺子不小心掉在地上,谢拂不主动时,勺子虽然歪歪扭扭,却到底是举了起来,等谢拂刚凑上去,勺子里的蛋羹/肉羹/热牛奶又会歪歪扭扭地洒掉。   谢拂眸色微沉,盯着谢惜的双眸锐利如刃,“谢!惜!”   “哥哥?”谢惜歪着脑袋看着他,满脸无辜, 仿佛不知道谢拂为什么要吼他。   谢拂当即想把这小东西丢回婴儿车里。   然而还不等他丢掉,谢惜便换了只胳膊重新舀了一勺子肉羹或者蛋羹, 缓慢却较稳地举到了谢拂面前,“哥哥,吃!”   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拂,满脸真诚,吐字还有些不清楚,却也能明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谢拂盯着他,气笑了。   *   类似的事并非不是只有这一起。   随着谢惜一天天长大,他会说的话越来越多,说得也越来越清晰。   一周年,谢拂带着他去祭拜汪秋月夫妻时,他已经能喊出爸妈,只是没那么清晰。   而过年时,谢拂再带他来祭拜时,谢惜已经能清晰地喊出爸妈两个字。   而这时候的他,每每被要求喊哥哥,总要先喊几个嗝嗝、锅锅、嘎嘎,才肯认认真真地喊哥哥。   还有一种直接喊哥哥的时候,那一定是他犯错干了坏事后。   最爱喊着哥哥装无辜。   他还小,穿着纸尿裤,就算尿了也基本不会露出来,但他懒,具体体现在尿了也懒得说,能一直穿着湿的纸尿裤等到情况被谢拂发现。   谢拂纠正几次没用,一次尿了后,故意不给他换,直到谢惜受不了他直喊哥哥,谢拂才动手。   自那之后,谢惜就乖觉了不少,知道尿了要主动说。   谢拂之前说谢惜长大或许能吹他是跟七夕游戏一起长大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谢惜出生那一年,公司开发了第一款游戏,之后更是连续不断地开发了好几款游戏,让七夕游戏在业内算是站稳了脚跟。   而这时,谢惜才两岁。   两岁的谢惜已经会走路,每次出门去哪儿都要自己走,走累了才让谢拂抱。   他如今已经成了公司团宠,公司扩大规模,写字楼也多租了两层,员工上百位,大家都知道他们不到二十岁的老板有个两岁的弟弟。   虽然老板年轻英俊帅气还有钱,看上去彻彻底底钻石王老五一枚,但员工们总是想,就老板这弟控程度,想要跟他在一起,那必然要把谢惜当亲儿子养,就这,怕不是还要看谢拂满不满意,不满意的话谁也没辙。   提前为那位不知名的老板娘默哀一会儿,便继续围观今日份的奶爸带娃。   谢拂一直带着谢惜,始终领着他去公司上班。   公司是谢拂的,作为绝对老板,谢拂别说是上班带孩子,就算是他在公司开游乐场,也没人能说什么。   新员工们见到这一幕时每每都会目瞪口呆地看着奶爸老板。   而这时,一些老员工便会出现跟新员工科普,给他们讲,当年奶爸老板抱着孩子带领他们在游戏行业杀出一条血路的故事。   好吧,也没有很当年。   毕竟谢惜的年龄在那儿,他两岁,七夕游戏也就两岁。   而两岁的七夕游戏,却已经成了行业新星,作为其老板的谢拂,也成功凭借七夕游戏成为小有名气的新贵。   *   新贵谢拂对此丝毫没有感觉,事业上的变化还没有谢惜带给他的变化大。   两岁的谢惜已经能说话利利索,走路也不会歪歪扭扭,吃饭也能勉强把自己喂饱,不会洒大半,吃几口,顶多是洒一半吃一半。   而这样的谢惜,让谢拂忽然有种感觉。   谢惜没以前那么需要他了。   以前的谢惜需要他时时抱着,需要他喂饭喂奶,需要他伺候洗脸刷牙穿衣服。   可现在,谢惜却在渐渐自己做这些事,虽然还没彻底不需要谢拂,但已经有了那样的趋势。   谢拂向来是个深谋远虑,目光长远的人,可那长远的目光放在这上面,便只给他徒增了些许无奈。   让他明确地知道,谢惜正一点点长大,一点点脱离自己,其余一点用处也没有。   因为这事,谢拂时常下意识皱眉。   有时做着工作,也能稍稍走神。   谢惜捏着手里的小鸭子,这还是很久之前乔丹臣用来哄他说话的工具,事情失败后,便被乔丹臣丢在了这里,成了谢惜在办公室里玩的玩具之一。   鸭子在他小手的按捏下,发出呀呀的声音,鸭子叫一声,他也跟着叫一声,玩得不亦乐乎。   玩儿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聊了,他从沙发上爬下来,噔噔噔跑到谢拂面前。   谢拂没看他,继续做着手里的工作。   谢惜这回没有因为谢拂不看他就哭闹,他反而兴致勃勃地在谢拂身边打转,一会儿抱着他的小腿休息,一会儿又像以前那样一屁股坐在他脚上东倒西歪地玩儿,只是和以前控制不住歪倒不同,现在的他是故意歪倒来歪倒去,直把脑袋转晕才肯罢休。   很快,坐在谢拂脚上也不能满足他了,他开始往谢拂身上爬。   他踩着谢拂的脚,抱着谢拂的腿,像攀登一座山峰一般,开始往上爬。   谢拂也不动,就这么任由他把自己当成玩具,看着他兴致勃勃地爬上爬下,爬上去又滑下来,没爬上去就已经滑下来,反复多此,谢惜没爬上去,却开心地笑个不停,显然十分喜欢这个有趣的游戏。   西装裤子实在有天然优势,能被谢惜当成滑梯的优势。   而在被当成滑梯滑了二十分钟后,谢拂也没有半点不耐烦,反而在对方的折腾下,眉心的褶皱不自觉渐渐松了下来。   只是谢惜也不蠢,在发现单纯爬很难成功爬到谢拂腿上,爬进谢拂怀里后,便开始想其他办法。   他左右看了看,没一会儿,噔噔跑去,艰难地把自己的专属塑料板凳搬过来,放在谢拂面前。   然后爬上板凳,站在板凳上,抱住了谢拂的腿,抓着谢拂的裤子往上梭,若非谢拂坐着,说不定裤子还要被他给扯掉。   谢拂就这么看着,看着他想到办法,看着他兴奋地成功地爬上了自己的腿。   抓着他的衬衫,稳住小身子,防止自己再次滑下去时,谢惜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   灿烂到……有些碍眼。   谢拂眉心不自觉微微轻蹙。   “哥哥……”不闹哥哥的时候,谢惜是个安静的孩子,除了爱在哥哥面前哭,没什么缺点,不怎么爱说话,至今说的话最多的便是喊哥哥。   也不说什么,就是这么喊着。   起床喊,穿衣喊,吃饭喊,上厕所喊,睡觉也喊,他喊一声,谢拂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种默契大概也只有亲自带着他长大的人能有。   可今天,谢惜喊的这声哥哥,谢拂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既不是要吃东西,也不是想玩,还不是想上厕所,也没有捣乱干坏事装乖。   所以……是什么?   这么早,他已经不了解谢惜了吗?   这么想着,又见谢惜继续凑上来,抱着他的脖子,奶声奶气再次喊了一声:“哥哥!”   “嗯。”谢拂应道。   却见谢惜一只小手搂着他,一只手伸到他面前,轻轻摸上他额头。   大脑袋凑上来,鼓着腮帮对着谢拂的额头呼呼吹着。   “哥哥,吹……”   吹一吹就平了。   谢拂神色一顿,定睛看着谢惜,对上对方澄澈的双眸,霎时间,眉心骤舒。   如汹涌的波涛骤然归于平静,一切山呼海啸,风起云涌,皆在眼前人面前平息。   --------------------   作者有话要说:   细想了一下,发现这个世界内容有点多,小七小时候和长大各自都有不少内容,所以目测这个世界会较长,提前给大家预警一下,晚安~ 第136章 本是同根生6   “老板, 这是风行科技杜董生日宴的邀请函,就在明天晚上。”助理把邀请函放在谢拂桌面。   公司扩张后,谢拂身边也安排了处理琐事的助理。   谢拂看了一眼, 宴会晚上八点开始,“知道了,明天记得再提醒我一下。”   助理应是,随后又问:“老板,要为您准备礼服吗?请问您明天要带谁做女伴?”   一般做游戏的技术人才都是穿日常装,甚至有些人还不修边幅。   谢拂是个异类, 几乎每天西装革履。   不过大家也并不奇怪,毕竟谢拂除了技术大佬外,还有个公司老板的身份,作为公司的门面担当, 他代表着公司的形象,平时呢对外面貌可不能马虎。   “不用女伴。”谢拂拒绝道。   助理心中莫名, 心说不用女伴你还要用男伴?   谁知第二天送谢拂去参加宴会时,看着谢拂和坐在他身边人,面无表情地想:还真是男伴。   想了想,他还是认真提醒道:“老板,去参加酒宴,带着个孩子……会不会被认为咱们说不尊重风行科技?要不我帮您看一会儿小公子?”   谢惜穿着柔软的小礼服,脖子上轻轻束着一个蝴蝶结,乖乖地坐在谢拂身边,对于打扮成这样跟谢拂出门这件事,抱着十足的好奇和兴奋, 跃跃欲试的小模样,谢拂又怎么会石沉大海他失望。   车子在门口停下, 谢拂:“不用,你先去吃饭,走的时候给你电话。”   说罢,他便一手捞起谢惜,在谢惜兴奋的小眼神中,推门下车。   晚宴在杜家别墅举办,杜家在本地还算有见面,来的都是一些本地名流,按理说谢拂初出茅庐,应该还拿不到这样的敲门砖,但杜家与谢拂有过合作,知道谢拂本人的能力,愿意给这样一个面子和机会。   一般来说,谢拂如果参与这种场合,应该多与其他商场大人物交流刷脸,好给未来的合作创造机会。   可当谢拂抱着个孩子来时,一切就变了。   “这是谁家的人?怎么还抱着个孩子?”谢拂刚进去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这会儿正纷纷对他的身份进行猜测。   “这么年轻,谁家的小辈吧?”   “人长得挺好,就是怎么没个长辈带着?”   作为唯一一个抱着孩子的男性,谢拂在人群中简直鹤立鸡群,他这样子自然不好去跟别人攀谈,倒是有不少人对他好奇,想主动认识他。   当然,也想认识一下他怀里的小孩儿。   谢惜从进来后,一双大眼睛就不停地好奇张望。   漂亮的水晶琉璃灯,盛满各种漂亮酒液的旋转吧台,灯光闪烁的舞厅,散发着阵阵香味的餐桌。   当然,最吸引人的,还是晚会上各种盛装打扮的客人们。   谢惜伸出小手指着一群漂亮的女孩子们,“哥哥!”   谢拂知道他是被那些女生的珠光宝气和色彩缤纷的衣裙给吸引了。   小孩子总是喜欢亮闪闪的、颜色漂亮的东西。   谢惜过去身边只有谢拂,而谢拂显然不是个有各种漂亮衣服的人,此时见到这么一群,顿时便被惊呆了。   杜家的话事人,也是跟谢拂合作过的那位,几步上前,“早就听说谢董是个弟控,之前还以为是传闻,今天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他先跟谢拂握了下手,又笑着将谢拂介绍给周围其他人,同时也为谢拂介绍他们。   “这位是七夕游戏的谢董。”   一些跨产业的对其他公司名字不那么敏感,但当听到几款耳熟能详的游戏时,众人便对谢拂有了印象。   他们其中大部分都不是年轻人,见到谢拂这么年轻,忍不住啧啧感叹。   “长江后浪推前浪,咱们这些前浪现在就要被人家后浪给拍沙滩上了,瞧瞧,这年轻人大学还没毕业吧?”谢拂模样实在太年轻,而按他看上去的年龄推测,他还没大学毕业自然理所应当。   现在大学生创业也挺多,他们以为谢拂是其中之一,并取得了优秀的成绩。   就是心里有些疑惑,虽然有成绩,但一个大学生创业,说不定哪天就倒了,杜家请他真的有必要吗?还是说这年轻人来历不凡,杜家想交好押宝?   “已经毕业两年了。”谢拂出声解释。   众人:“……”   他们上下打量谢拂,似乎是想从他表面看出他的真实年龄。   杜家那位派来接待人的人笑道:“大家可别小看谢董,谢董成绩优异,一路跳级,不到十八岁就大学毕业自主创业,今年还不到二十,可比我家那小子好不知道多少,他现在二十好几了,一事无成,只能在自家公司里混日子。”   众人皆是一惊,看着谢拂的眼中溢出了些许羡慕和喜爱,是种长辈看到优秀晚辈时的表现。   “以前总听别人夸家里孩子青年才俊,今天见到谢董方才明白真正的青年才俊是什么样,我家孩子那是比不了比不了啊。”   说起孩子,也是在场一群中年人的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到底是少数,更多的还是一代不如一代,又或者平庸,尤其是有些人家里孩子没压力,便不想努力。   “杜总你都算好的,我家那小子最近说什么要去非洲穷游,我说他去吃土,还穷游呢,我立马让他变真穷。”   “就是,我家的前段时间还追星,非要我给人家资源,一个十八线,让我上赶着给他送资源,我真想先把她给送走。”   几个中年男人互相吐苦水,一时间宴会变成了拉家常,谢拂作为其中他们后辈般的年纪,却跟他们同样的地位,此时格外显然。   “还是谢董让人羡慕,自己优秀也就算了,孩子还这么小,从小抓紧培养,说不定还能再培养出个谢董。”   有人早就对谢拂怀里的孩子好奇了,此时赶紧抓住机会将话题引到谢惜身上。   主要是谢惜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看着他们,看完这个看那个,存在感超强,而他们这个抱孙子的年纪,见到小孩儿,尤其是这么可爱的小孩儿,不可能不心动。   其他人也纷纷看过去,虽然对谢拂年纪轻轻就有儿子而感到意外,但因为对方的成就和身份,大家也就没说什么,对于优秀的人,人们总是有更多的宽容。   谢拂抱着谢惜换了只手,淡定解释道:“这是我弟弟。”   众人:“……”   他们纷纷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其中原本对谢拂没什么想法的人,得知谢拂怀里的孩子是他弟弟,心里便有些意动。   众人面上展颜一笑,纷纷又对漂亮乖巧的谢惜夸奖起来。   谢惜听不懂,不感兴趣地偏过头去,眼睛便看到了那些穿着漂亮裙子,戴着漂亮首饰的女生们,眼睛亮晶晶的。   一群中年秃头当然没漂亮姐姐吸引人,谢惜不想在这儿听这群老男人说话,他晃着小腿,挣扎着要从谢拂怀里下来。   “哥哥!”   谢拂一眼便看穿他的想法,看了眼周围环境和安保,确认基本不会出现安全问题后,才将谢惜放下。   果不其然,谢惜迈着小短腿就往那群女生的方向走,可走了两步他就感觉不对,停下步子转身,看见谢拂站在原地看着他,却没跟着他走,又迈着小短腿回去,拉住谢拂的裤子,用吃奶的力气将他往女生们的方向拉。   拉、拉……没拉动。   谢惜小脸憋得通红,仰头望着谢拂,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哥哥,走!”   谢拂这才转身对那几位看热闹的中年男人礼貌告辞。   随即顺着谢惜的力道,朝着谢惜带的方向走去。   两人在宴会上十分显眼,早在谢拂行动前,便有不少人关注他们,包括那群漂亮姐姐们。   谢惜拉着谢拂往她们的方向走来,她们也纷纷好奇。   谢惜兴奋地走到她们面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们……穿的裙子。   谢惜用小手轻轻摸了摸一个女生的蓝色纱裙,随后快步跑回谢拂面前,拉了拉谢拂的裤子,“哥哥。”   谢拂蹲下身,谢惜凑到他耳边,用自以为很小声,实际上周围的女生们都能听到的声音对谢拂道:“哥哥,好看,我要!”   谢拂:“……”   他看了眼那些女生的漂亮裙子,面无表情地对谢惜说:“不,你不要。”   谢惜皱着小眉头,“想要!”   “不,你不想。”   谢惜眼睛里顿时水光盈盈,看着可爱又可怜。   女生们早就忍不住了,见谢惜要哭,当即走上前,一个姑娘随手把手上的珍珠戒指摘了送给谢惜,“给,漂亮小朋友,姐姐送你的见面礼,喊我一声姐姐就给你。”   谢惜睁着泪汪汪的眼睛看她。   受不了这种萌娃冲击的姑娘当即什么都没说,直接把珍珠戒指塞进了谢惜肚子上的兜里。   谢惜今天穿着背带裤,胸前有个大衣兜,可以装一些东西,也装不了多少。   谢惜看了看兜里的戒指,又看了看谢拂,谢拂微微皱眉,不想让谢惜收,却又知道这是谢惜凭借自己的可爱挣来的。   “谢董是吗?我姓杜,之前就听我爸说过您,但是如果早知道您还有个这么可爱的弟弟,我想我应该不会拒绝我爸介绍的相亲。”那个送谢惜戒指的女生开玩笑道。   “礼物是送给弟弟的,希望你不要替他拒绝。”   此言一出,谢拂便也点点头道:“那就多谢了。”   他对谢惜道:“说谢谢姐姐。”   谢惜顿时明白戒指可以收,对着杜小姐甜甜地笑,“谢谢、姐姐!”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其他女生也早就按捺不住,纷纷送出一个自己身上漂亮的闪闪的东西,明明有的礼物更贵,却因为不够闪亮,得到的谢惜笑容都没别人大,令那姑娘颇有些不甘心。   谢惜走了还没一圈,没一会儿,谢惜的小口袋就装满了,同时也有些重。   在一众女生中,谢惜比谢拂还要受欢迎,他带着战利品回到谢拂身边,兴奋地向谢拂炫耀他刚刚得到的漂亮礼物。   “哥哥,看!”   谢拂看到了,但并不是很想看。   明明礼物多代表着别人对谢惜的喜爱,谢拂却并不是很想要这些喜爱。   谢拂兴致缺缺,谢惜的兴奋没得到回应,笑容也弱了几分,站在那里可怜巴巴地看着谢拂。   杜小姐见不得这样,她笑着上前,哄谢惜道:“小惜是吗?小惜得到这么多礼物,但是哥哥一个都没有,哥哥是不是很可怜啊?”   谢惜看了看一兜的亮闪闪,又看了看谢拂。   杜小姐继续道:“小惜想哄哥哥,不如把自己的礼物也送哥哥一个?”   谢惜看着自己兜里的亮闪闪,迈着小短腿上前,从里面摸出一个钻石戒指递给谢拂,“哥哥,给你!”   谢拂面上有一瞬间微愣,片刻后,才从谢惜手中接过那枚戒指。   “……谢谢。”   但他不需要。   当谢拂想将戒指还给谢惜时,却见谢惜又摸出一个发卡,“哥哥,给!”   谢拂:“……”   他再次收下,但并没有打算要这些女生们送的东西。   然而还没完。   谢惜从兜里一个一个往外掏,一个一个往谢拂手里递,那些他喜欢的不得了的亮闪闪,一个一个,全都到了谢拂手里。   最后谢惜拍了拍瘪下去的衣兜,“没、没了!”   他看着谢拂捧着所有礼物的手,将它往谢拂的方向推了推,“都给你,都给、哥哥……”   “哥哥,开心!”谢惜扬着小脑袋,认真地看着谢拂。   谢拂也深深望着他,久久没别的反应。   杜小姐只是开了个头,却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发展,心中想着谢惜这么小就懂得送礼物哄人开心,长大了说不定很懂女人心,做个花花公子。   但……那都是很久之后的事了,现在的她只想看着这对年龄差超大的兄弟,捂着嘴控制自己不要叫出来。   好、好萌啊!   -------------------- 第137章 本是同根生7   出夏入秋, 天气转凉,谢拂抱着睡着的谢惜抱上车,将外套盖在他身上, 车灯昏暗,照映出的谢拂眉眼也格外朦胧,令人看不清他看向谢惜的神色。   “回家。”谢拂低声对开车的助理说。   助理不知道宴会上发生了什么,但想想也知道谢拂抱着个孩子就不像是能谈合作的样子,更加不像是能吸引年轻的没对象的千金小姐示好的模样。   但他能感觉到谢拂的心情似乎不错,那应当就是有好事。   他彻底放心了, 杜家应该不会因为谢拂抱着孩子去参加宴会而觉得谢拂不尊重他们。   事实上他完全想多了,今天之后,谢拂在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心里的印象非常好,聪明能干, 还温柔重情,这样的人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也是很不错的联姻对象。   当然,就算现在大家都不说联姻,只是让小辈们自己追求发展,谢拂凭借自己的条件,也能吸引很多年轻千金的青睐。   然而当各位老板大佬们回家询问自家女儿对谢拂的印象时,各家千金的反应都十分一致。   “谢拂的弟弟太可爱了!”   大佬们:“……?”   “你们没跟谢拂聊,都去聊他弟弟了?”   “怎么,是谢拂不够优秀不够吸引人吗?”   他们觉得不可思议。   各家千金:“谢拂是很好啊,换个情景我肯定追,但……谁能抵挡萌娃的魅力?”   这是一个原因, 还有个原因是当时那么多人注意力都是谢惜,谁要是例外, 单独冲着谢拂聊,那也太明显了,大家都矜持,并不想太引人注目,要是被人下脸那可不好。   跟着一起逗萌娃,才是不出头的好选择。   大佬们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他们也觉得不能太明显,太明显就上赶着,谢拂虽优秀,他们却也并不是非要联姻不可,只是多一个选择而已。   千金们:“而且那孩子是真的很可爱啊,尤其是他跟他哥哥的互动,我们送他那么多东西,他都给他哥的,我们喂他甜点他也不吃,只吃他哥哥喂的,我们想抱他亲他,他都不肯,转头就钻进他哥哥的怀抱,他真的太可爱了,可爱到我都想生一个了!”   大佬们:“…………”所以还是因为孩子太可爱了是吗?   女儿竟然有了结婚的想法,大佬们当即抓紧问:“你可算是想结婚了,改天我和你妈就把相亲给你安排上,你得找个聪明的,不然以后孩子智商跟不上,光聪明还不行,还得长的好看,这样生下来的小孩儿才漂亮。”   千金们:“……”真是一言不合就催婚,随时随地都能找到机会催婚。   “爸,您要是能再找个谢拂一样的,我就答应你。”   这下头疼的成了大佬们,真当谢拂那种跳级天才长得又好看本身还十分有能力的人是大白菜吗?还带批发的?   *   谢拂买了个保险箱,还有一些装东西的盒子,又郑重地将那些礼物都装在盒子里,锁进保险箱。   结果第二天谢惜醒来,迷迷糊糊地在谢拂身上翻来找去,把所有包包都翻了个遍,最后一脸茫然地坐在床上,整个人呈现出怀疑人生状,小手揉了揉眼睛。   他看着谢拂,爬上去拉谢拂的衣服,“哥哥。”   谢拂没动。   谢惜再拉,谢拂依旧没动。   谢惜歪着身子凑到谢拂耳边,拉长了声音喊:“哥——哥——”   谢拂再没办法装睡,不得不转身面对着他,闭着眼睛回应,“嗯?”   谢惜对着他比划,“亮晶晶,亮晶晶呢?”   他说的亮晶晶,就是昨晚收到的那些礼物。   谢拂睁开眼,并没有迷蒙的双眼定定看着谢惜,“你不是都送给我了吗?”   谢惜挠挠头,腆着肚子茫然又无辜地看着谢拂,“送、送给哥哥了……”   他好像确实是送给哥哥了。   但是,但是他也好想要啊。   “哥哥,你、你再送、送给我嘛!”谢惜理直气壮道。   谢拂:“……”   谢拂坐起身,以比谢惜高的角度,居高临下地看着谢惜,“谢惜,你送出去的礼物,就算你想要,别人也有权利不送回给你。”   “送别人的东西你还拿回来,这很不礼貌知道吗?”   谢惜有听没有懂,他只听到谢拂说把东西送给别人。   他歪着头,理直气壮地说:“可是……可是、是哥哥啊。”   是哥哥,不是别人。   谢拂:“……”   最终,谢惜还是得到了那堆亮晶晶的玩具,是的,在谢惜眼里这就是他的玩具,根本不知道它们加起来有多少价值。   因为谢拂也认同谢惜的观点,他不是别人。   对谢惜来说,这个世界分为两种人,一种是谢拂,一种是别人。   好巧,这也是谢拂的想法。   *   谢拂带着谢惜逛商场,小孩子身体长的快,谢拂每个月都给谢惜买新衣服,这次也不例外。   然而意外往往却发生得十分自然。   当他带着谢惜路过女装区时,谢惜不走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他抓着一件漂亮的蓝色小裙子走不动路了。   谢拂看了一眼,嗯,确实跟那天晚上那位小姐穿的衣服。   谢惜眼巴巴地看着他,手里抓着衣服不撒手,俨然一副想要的模样。   见谢拂不说话,谢惜忍不住拉了拉谢拂的裤子,“哥哥,想要!”   谢拂这会儿正后悔,或许他就不该路过女装区,这样谢惜就看不到,谢惜看不到,也就想不起来,他想不起来,也就不会想要。   “小惜,这是女孩子穿的衣服,你是男孩子。”   谢惜哪里知道男孩子女孩子穿衣服有什么区别,他只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过这么漂亮的衣服,没有,那他就想要。   “哥哥——”谢惜抱着谢拂的腿摇晃来摇晃去,小身子扭一扭,痴缠耍赖的模样简直无人能及,看得一旁几个导购小姐姐忍俊不禁,想把谢惜偷回家,有的甚至想直接买了送一件裙子给谢惜。   漂亮的小可爱,当然要穿漂亮裙子啊。   看着谢惜非要不可的模样,谢拂便知道没办法了。   别看谢惜正乖乖巧巧抱他大腿,他现在要是敢抱着谢惜走,强行将他抱离这里,谢惜立马就能哭。   像他从前为了吸引谢拂注意力一样,现在也能通过这种方式达到目的。   屡试不爽。   所谓招数不在老,只要有用就好。   谢拂决定自己或许应该找一些教育家,多上一些课,否则这样下去,谢惜保准能被他养成一个纨绔。   纨绔没什么不好,开开心心吃喝玩乐,可它也没什么好。   谢拂认为,就算是纨绔,也应该做与众不同,有格调的那种。   他认真看着谢惜,“这是你说要买的,可不是我逼着你买来穿的。”   谢惜乐颠颠地点头,丝毫不知道自己给自己挖了多少坑。   等他回到家中,兴奋地让谢拂给他换上这些漂亮的新裙子时,就见谢拂正抱着黑盒子对着他咔嚓咔嚓。   谢惜已经知道这个是拍照,拍照能把他装进盒子里,盒子里的自己特别好看,谢拂特别喜欢看。   于是他也笑嘻嘻地牵着小裙子在转圈圈,还特意举起两根手指,摆了个poss让谢拂拍。   镜头里的“小姑娘”唇红齿白,小孩子的身体和样貌,乃至声音都有可能差别不是那么明显,照片里的谢惜,在性别方面,足以以假乱真。   看着照片,谢拂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有的家长会喜欢给家里的小男生拍裙子装,因为真的很好看。   “哥哥!”   谢拂看了看照片数量和内容,确认它能在未来发挥它的作用后,便听到谢惜喊他。   谢拂抬眼看过去,便见谢惜手里拿着另一件鹅黄色的裙子,举着裙子递给谢拂,两只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哥哥!”   “穿!”   谢惜是个好弟弟,有礼物会送给哥哥,有裙子也要跟哥哥分享,自己有的哥哥要有。   谢拂:“…………”   他并不是很想要这份分享。   小孩子穿裙子还可以说好看,他穿……画面难以想象,给谢惜拍就算了,他不想给自己拍。   “我穿不上。”他勉强找了个正常理由。   谢惜看了看谢拂,又看了看手里的衣服,“大、要大的!”   谢拂:“我也穿不上。”   谢惜看着手里的裙子,又看了看谢拂,小孩子十分敏感,他能感觉到谢拂对穿裙子的排斥。   他呆呆站在那里,望着谢拂半晌,在谢拂转身时,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呜哇——!”   他将手里的裙子丢在地上,还要脱身上的,可他脱不掉,只能在原地跺脚转圈,“哥哥不要,我、我也不要穿了……”   -------------------- 第138章 本是同根生8   女装……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别说家里没有谢拂能穿的裙子, 就算有,谢拂也……不穿。   嗯,不穿。   如果是为了任务, 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谢拂也不会介意女装,但仅仅是为了满足谢惜的要求,给将来的自己留下一个再怎么也消除不了的黑历史。   百害而无一利。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不穿谢惜就哭,不穿谢惜也要扔掉裙子。   谢拂心说哭吧,哭累了就不哭了。   谢惜努力拉扯身上的裙子, 但他拉不下来,他不会脱裙子。   小手揪着衣服上的白色立体花,揪……没揪下来。   他一边哼唧抽噎一边揪花,老半天都没揪下来, 倒是光顾着揪花让他忘了哭。   自己做不到的事,就求助哥哥, 他屁颠屁颠跑到谢拂面前,抓着谢拂的衣服就喊:“哥哥……”   谢拂看了眼他身上被揪得焉头耷脑的花,“你是不想要花还是不想穿裙子?”   谢惜挠挠头看着他,面上满是茫然,似乎不明白谢拂问的什么意思。   小孩子忘性大,当一件事占据他们的心神,别的事就给忘了,折腾了小半个小时,他或许连自己为什么要揪花都不记得了。   谢拂看着他,心中告诉自己, 这不是为了哄他,只是想让他多穿几件裙子。   几分钟后, 谢拂将谢惜抱在腿上,一只手环着他,另一只手操作着键盘鼠标,电脑屏幕上便出现了一些图片。   谢惜瞪大眼睛看着屏幕上的照片,在里面成功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谢拂。   他兴奋地指着穿着裙子的自己喊:“我!”   又转手指着另一个人,“和哥哥!”   谢拂将两张照片合成到一起,又给自己p上了裙子,谢惜就看见屏幕里的哥哥动都没动,就换了新衣服,惊呆地看着谢拂,“哥哥!”   “换衣服!”谢惜激动地喊叫起来,他兴奋地抱着谢拂表示他也要换,刚刚因为谢拂不穿裙子的难过失落早忘得一干二净。   哥哥没有穿,但是照片里的哥哥穿了!   谢拂看了他一眼,“你要换别的裙子,才能给你换。”   谢惜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小裙子,倾身抱住谢拂,大喊一声道:“换!”   谢拂微微勾了下唇角。   白嫖到谢惜好些女装照后,谢拂便在谢惜睡着时,没有丝毫心虚地将刚才p的自己的照片都给一一销毁。   不留半分痕迹。   等谢惜醒来,看到裙子又想跟谢拂玩换装游戏时,却只在照片里看到自己。   哥哥呢?   他指着屏幕问谢拂:“哥哥,不见了!”   谢拂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皱眉道:“有吗?好像本来就没有。”   谢惜拍了拍屏幕,“不见了!”   谢拂将他抱起来,“你再仔细想想?”   谢惜愣了愣,挠挠头,被谢拂抱着进了浴室,“我先带你去洗漱,你可以慢慢想。”   可怜谢惜,再怎么想也想不回来那些图片。   *   时间一晃又是一年过去,谢惜在今年正式进入三岁。   三岁,意味着该上学了。   “boss,这是我找来的片区十几家幼儿园的资料。”工作业务已经熟练的助理将各个幼儿园的资料都放在弟控老板的桌面,并且随着老板的翻动,一个个讲述着它们的优劣。   谢拂将所有学校都看了个遍,最终却还是没有定下选择。   助理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谢拂的脸色,却没能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似乎没有中意的,也没有特别不喜欢的。   想了想,助理又继续说:“boss,如果这些学校都不满意,我再去搜罗本市其他片区的幼儿园资料。”   谢拂抬眸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被看一眼,助理似乎从谢拂的目光中感受到几分冷意。   谢拂语气淡淡道:“不用了,你去忙你的。”   助理走了,走出办公室后,隔着透明玻璃看了眼办公室里的谢拂,谢拂正目不转睛看着坐在沙发上玩积木的谢惜,助理似乎在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房间里没了别人,谢拂走到沙发边坐下,看了谢惜好一会儿,方才出声问:“小惜。”   “哥哥?”谢惜抽空抬头看了谢拂一眼,随后低头继续玩他的积木。   谢拂却伸手抚上他的头,“你想上学吗?”   谢惜仰起头,双眼藏着兴奋,奶声奶气喊了一声:“想——!”   从一些早教片里面,谢惜就知道可以上学,视频里面的上学是一群矮萝卜坐在教室里做游戏、看视频的画面,谢惜早就对上学这项活动感兴趣,渴望像视频里的萝卜头们一样玩。   谢拂微微皱眉,“上学后,你就要每天上课学习认字,你也想?”   谢惜呆呆地想了想,学习认字?是哥哥教他认人口大小那些吗?还可以跟着好听的歌一起唱,谢惜一直觉得这些有趣极了,当然不会讨厌,于是大声地回应:“想——!”   沉默片刻,听谢拂低沉着声音继续问:“上学后,你就要离开家,白天在学校,下午才能回家,你也想?”   谢惜愣住,他咬着手指头,作为一个除了出差,没有离开过家,没离开过谢拂的人,谢惜想象不到离开家是怎么回事,既然想象不到,那自然也不知道那有什么不好。   于是他继续坚定地回答:“想——!”   谢拂伸手在他头上揉了揉,柔软的头发令谢拂想起了谢惜刚出生时,胎发软软趴在谢惜头上的画面。   那时他也曾像现在一样,摸过谢惜的头,抚过他的头发。   回想起来恍惚在昨日,而谢惜却已经长这么大了。   长大了,也代表着该离开家了。   谢拂微微闭眼,良久,才艰难将要把谢惜永远藏在家里,永远困在自己身边,不让他离开,不让他接触外界的念头压下。   谢拂有时候很讨厌这个世界,因为它一不留神,就有可能将他的人拐跑。   更无奈的是,他没有任何理由强行将谢惜留下。   思及此,谢拂轻笑了一下,淡漠的眉眼扫了谢惜一眼,声音中的温度都比方才低了一些。   “那就去吧。”   去上学,去见识更大的世界,认识更多的人,去……离开我的怀抱。   *   既然下定了决心,谢拂便迅速敲定了目标学校,私立学校总要比公立的更全面许多,孩子在这里能得到更多的关注和照顾,更全面的发展。   谢拂选定了一个离家较近,也不比其他学校差多少的幼儿园,交了学费,跟学校老师确定了带着孩子入学的时间后,他便回家帮谢惜准备上学事宜。   首先是衣服,那所幼儿园没有校服,只有入学后,学校发放的统一书包。   谢拂担心谢惜上学时有什么突发意外,便准备了两套衣服,一套穿,另一套备着换。   水杯纸巾书本纸笔,除了这些必备的东西,还有谢惜最喜欢的玩具,谢拂都给他准备到了书包里。   书包并不小,背在谢惜身上,比谢惜整个上半身都大,他却背着它在家里走来走去,脸上笑容灿烂,十分期待又激动的模样。   谢拂淡淡看着,除了偶尔夸谢惜一句能干外,没什么表示。   入学前一天晚上,等谢惜兴奋劲过去,睡着后,谢拂走到阳台,感受着吹过周身的风,他微微闭眼。   如果此时有一支烟,想来应该是个很好的体验。   但谢拂从前在没找到谢惜时,偶尔会抽一根,自从家里有了谢惜,家里便再没出现过半根烟,他现在想找都找不到。   这个夜晚很长,谢拂睡得很晚,第二天一早,却还要打起精神叫醒谢惜。   去上学了。   老师是个看着三十左右的女老师,长得很和蔼,说话也很和蔼,在谢拂把谢惜带到她面前后,她很快便让谢惜放松了下来,还露出了笑容。   这是个经验丰富的幼儿教师,谢拂还算放心。   他将谢惜带到对方面前,蹲下身,认真对谢惜道:“这里就是幼儿园,看到教室里的小朋友了吗?以后你就跟他们一起上课,听老师的话,有什么事不要憋着,直接找老师。”   谢惜看了看老师,又看了看谢拂,呆愣愣地问:“那、那哥哥呢?”   “我?”谢拂微微挑眉,浅浅一笑道,“我和以前一样要上班,你上学也跟我上班一样,不能随意离开。”   谢惜傻傻地问:“哥哥不上学?”   老师笑着解释,“哥哥这么大,已经上过学了,小惜也要上学,才能长到哥哥这么大哦。”   长大似乎是小孩子一直盼望着的事,尤其是以家里长辈为榜样的。   谢惜当然也崇拜谢拂,听见上学能长到谢拂这么大,当即双眼一亮,“要上学,要长大!要像哥哥!”   就这样,谢惜被哄进了教室,老师带着他坐到座位上。   他穿着背带裤,长得好看又可爱,很轻松便能赢得其他小朋友的好感,小朋友们迎接他的掌声格外响亮。   谢惜坐在位置上正好奇地张望周围看过来的小朋友,还在桌子椅子上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似乎已经把谢拂给忘到了一边。   换了个环境,对小孩子来说总是新鲜的,加上谢拂站在门口,谢惜一抬头就能看到的位置,谢惜十分安心。   他听老师上课说话,听其他小朋友跟着老师读,他也奶声奶气地跟着读。   不知道是哪个瞬间,谢惜一抬头,那个原本该在教室门口的人……消失了。   谢惜笑容散去,脸上满是茫然和无助。   老师的讲课声,小朋友们热情的应答声,甚至儿歌响起的音乐声……似乎都被他屏蔽。   小脑袋里想的全都是一件事。   哥哥呢?   谢拂来到公司,闭眼靠在椅背上,一堆文件摆在桌面,他翻都没翻开。   墙上的挂钟一点一点走着,过去从来都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时间,在今天似乎显得格外漫长。   它每分每秒,似乎都在敲击着谢拂的心脏。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特别的手机铃声响起,谢拂迅速接通了电话,刚刚接通,电话里便传来老师紧张担忧,无奈歉疚的声音,“抱歉谢先生……”   谢拂根本没听清她的话,他的心神全然被电话里的一道响亮的哭声吸引。   很熟悉,很熟悉,谢拂几乎能想象到电话那头是怎样一个画面。   哭声悲伤又嘶哑,无助又心痛,谢拂每听一声,心脏便钝痛一瞬。   很……奇妙又真实的感觉,谢拂面无表情地想。   老师似乎把该说的说完了,电话里便只有那道哭声。   谢惜抱紧自己的书包,哭得撕心裂肺,偶尔抬一次肉手,抹一把眼泪,却又抹不干净,一边哭,还一边用喑哑到听不清的话,一句一句喊着、说着……   “哥哥……”   “哥哥……”   “我要回家……”   -------------------- 第139章 本是同根生9   程老师从业十年, 见过的小孩子不计其数,各种各样类型都有,各种各样的情况也有。   丰富的教育经验让她有底气有实力成为幼儿园的老班。   然而再有实力, 发挥不出来也是白搭。   程老师尝试过多种办法哄谢惜,转移注意力,让其他小朋友带谢惜玩,语言安抚……   然而她所做的一切,都在谢惜的不搭理面前没办法进行下去。   她有许多办法,可也总要有人回应才有用啊。   谢惜不止不搭理她, 还一直坐在那里,抱着书包哭。   大哭特哭,哭得歇斯底里、撕心裂肺,且持续时间超长。   担心谢惜将班里的其他小朋友也影响到, 程老师将他带回了办公室,谢惜一直抱着书包不撒手, 也一直哭个不停。   让程老师忍不住怀疑,这孩子的哭功是练过的。   程老师笑容温柔地对谢惜说话,闻声低哄,然而无论她说什么,谢惜都不搭理她,   也只有程老师提到谢拂时,谢惜会意思意思听一下,等程老师开始转移话题,谢惜便又变回了那个哭包。   最终,程老师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只能给谢拂打电话,这在程老师的教学史上简直是耻辱。   但, 除了给谢拂打电话,别无他法,若是再不打,谢惜的嗓子或许就要哭哑了。   程老师握着手机蹲在谢惜面前哄道:“小惜,快听听,这是谁的声音?”   “是哥哥啊,哥哥的电话。”程老师笑着哄,“要听哥哥说话吗?”   谢惜愣了愣,随后哭得更伤心了。   “不是……”   “……嗝!”他打了个哭嗝,还不忘说,“不是哥哥……”   “没有、没有哥哥……”   谢惜没看见谢拂,坚决不承认那手机是谢拂,谢惜想要让哥哥接他回家,连电话也听不听,一个劲儿哭着喊哥哥。   程老师算是彻底失败了。   谢拂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一路上差点被开罚单,只是,当他走进学校,推开办公室的门,看到那道小小的身影时,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听见门声响,程老师赶忙看去,见到谢拂时,整个人轻松不少,松了口气。   如释重负的模样,看来刚刚受到的挫折和折磨不轻。   “谢先生,您终于来了!”   随着声音落下,谢惜也停止了哭泣,顶着一双红肿又模糊不清的眼睛,转身看向门口。   都不需要看得多清楚,熟悉的感觉便令谢惜松了手中的书包,他站起身,小身子歪歪扭扭地顺拐着朝谢拂跑过去。   一把抱住谢拂的腿,哭哑的声音有些粗糙,却还是努力喊着谢拂:“哥哥!”   “……是哥哥!”   “真的是哥哥……”   谢拂所有的话和质问,面对眼前的情景,也再说不出口。   他既有些喜悦,又有些复杂地低头,看着谢惜头发茂密的头顶,伸手在上面揉了揉。   “我的电话,为什么不听?”谢拂问。   谢惜哽咽着声音,“我、我看不到哥哥……”   “我的声音也听不到?”谢拂蹲下身看着他。   谢惜被他看着,无法躲避谢拂的视线,他不由低下头,小胸脯一起一伏,身子颤颤巍巍,时不时便是一抖。   谢拂抽出手帕给他擦了擦眼泪,却收效甚微,谢惜的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谢惜不断擦,他就不断哭。   “哥哥……我想看见、哥哥……”   听到谢拂的声音还不够,他还要看到谢拂。   “哥哥……你、你去哪里?”   “我找、也找不到你……”   “你是不是……不要、不要我了……”   他抱住谢拂的腿,在上面蹭了蹭,“哥哥……别不要我……”   被软软的小东西抱着,谢拂几乎没有推开他的力量。   他也一点都不想推开。   谢拂沉默半晌,方才抱着谢惜起身,低低在他耳边说了句:“没不要你。”   “不会不要你……”   他微微轻叹抬头对程老师点点头,“程老师,今天麻烦您了,孩子我暂时带回家,下次再送来。”   “谢惜小朋友对您太过依赖,性情也格外特殊,以至于我目前也没有很有效的办法说服他上课。”程老师无奈道。   “或许您会觉得我在夸大其词,危言耸听,但若是没有办法明显改善,恐怕将来就算送来,谢惜小朋友也不一定能在幼儿园留下来。”程老师实话实说。   并非是学校不收,而是谢惜待不下去。   他太黏着谢拂了。   这就连一个刚认识半天的程老师都看得出来,更不用说当事人。   谢拂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回去的路上,谢惜坐在车后,一会儿就要抬头看前面的谢拂。   一会儿抬头,抬头看一眼,又揉揉眼睛,看看别的。   整个人有点像惊弓之鸟。   不过好在,刚才的那场哭闹终究是消耗了谢惜大半精神,车子上路没多久,谢惜便歪倒在后座上睡着了。   谢拂将他平放,让他睡得更安稳一些。   然而回到家,等到谢惜终于睡醒,却又神色认真严肃地看着谢惜。   “谢惜。”冷淡的声音略带些威严,令谢惜下意识直了直小身板。   “哥哥……”   他仰起头,刚刚哭过的眼睛正红肿地可怜巴巴地看着谢拂。   谢拂面对这双眼睛,回想起谢惜喊的那一声又一声的哥哥,其他话一时僵在嘴边,有些说不出口。   半晌,谢拂终是坐下来,将谢惜抱到自己面前,尽可能平视着对方。   “小惜,送你上学之前我跟你说过什么来着?”   “学校会上课,你白天待在学校,下午才能回家……这些,都是认真跟你说过的,哥哥没有瞒着你。”   “可是……可是……”谢惜纠结出声,他觉得谢拂是没瞒着他。   “可是……”他可怜巴巴地望着谢拂,眼泪差点又要掉下来。   “可是……哥哥都不在啊。”   谢惜望着谢拂,眼中满是单纯和真诚。   他选择去学校,都是因为以为谢拂会在,只要谢拂在,他去哪儿都行,可是谢拂不在。   没有哥哥,哥哥不在的地方,谢惜也不想留下来,他不喜欢上学,一点也不想上学。   “哥哥……”   谢惜伸出小手抱住谢拂的腿,“哥哥……”   他应当是有许多话想对谢拂说,应当是有诸多感情和不舍想告诉谢拂,然而并未成熟的语言系统令他不得不什么也说不出,唯有抱着谢拂的动作十分坚定。   半晌,谢拂才伸出手,抚上谢惜的头,温声道:“撒娇也没用。”   谢惜小脸上满是委屈。   要哭不哭的模样最是能惹人怜惜。   “谢惜,要做一个说话算话的人,自己做的决定,无论前路如何,都要坚定走下去。”   “这是你自己答应的上学,我可以允许你短期的不适应,却不能允许你半途而废,出尔反尔。”   很多话,很多成语谢惜都听不懂。   但谢惜依旧能理解谢拂的意思。   他还是要去读书,要去学校上课。   谢惜眼中泪光闪动,小手可怜兮兮地拉住谢拂的裤子。   他不明白,为什么过去无往不利的招数碰了壁,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谢拂非要他去学校不可一样。   第二天,谢拂再次将他送到了学校,并在临走前多次嘱咐,“好好听老师的话,要好好上课,不可以耍赖,等下午放学,我会来接你。”   谢拂揉了揉他的头,蹲下身,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没有不要你。”   “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弟弟。”   谢拂将谢惜再次交到程老师手上。   “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他答应我会听话,程老师,麻烦你了。”   程老师接过谢惜,“我的职责。”   最后,谢拂看着谢惜,半晌才道:“我走了,下午再接你。”   说罢,他不再贪恋多看谢惜一眼,转身离去。   他的身影逐渐离谢惜远去,一步一步,渐行渐远,仿佛要永远消失在谢惜眼前。   谢惜刚开始只是看着,默默红了眼眶。   随着谢拂背影越来越远,他终于忍不住,推开程老师的手,迈着小短腿朝着谢拂跑去。   “哥哥!”   “哥哥……”   “……哥哥不要走!”   谢拂坐上车,通过车子的后视镜,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边追边哭,却终究被关上的铁门挡住,趴在铁门上哭得凄凄惨惨。   谢拂看了片刻,才狠心扭头,踩下油门,离开谢惜的视线。   013都受不了了,“宿主,小七这么离不开你,你也不想放他离开,不如一直将他养在身边,不分开,不好吗?”   谢拂沉默片刻,微微抿唇,视线自窗外逐渐后退的景色上移开,专注地盯着前方,坚定不移。   那是他选的路。   红灯亮起,车子不得不停下来,车窗升起,隔绝了窗外的喧嚣,唯余一片宁静,静到仿佛能听见谢拂的心跳声。   “我要的是他见过世间万千,还能回到我身边。”   “而不是连见识其他风景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折断稚嫩的羽翼,不得不困在我身边。”   不是最好的、最真的,他不要。   不是最好的、最真的,他也不给。   -------------------- 第140章 本是同根生10   上学似乎是一个开始, 也是一种象征。   象征着谢惜从此开始往独属于自己的道路上前进生长。   他的生活不再只有谢拂。   他的视野不再只有谢拂。   他的时间,每天除去十个小时睡觉,剩下的一半时间都在学校, 而学校……没有谢拂。   刚开始谢惜还会在学校哭,想到谢拂会哭,想回家会哭。   可能跟在跟同学闹矛盾的时候,可能是上课累了的时候,可能是中午午休的时候,可能是随时随地……想到谢拂的时候。   只有在放学的时候, 谢惜远远看见来接他的谢拂,便会从教室里跑出去,飞奔到谢拂怀里。   “哥哥!”   谢拂接住他时,仿佛接住的不仅仅是谢惜。   还有他自己。   任何改变都需要时间, 同样,时间可以改变任何事情。   随着上学的日子越长, 谢惜也像其他孩子一样,习惯了在学校的生活,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环境。   心里虽然还想家,还想谢拂,却也明白上学似乎成了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存在。   无法拒绝,只能接受。   既然接受,那就享受。   “哥哥,我今天没有得到小红花……”晚饭后,谢惜焉头耷脑心虚地站在谢拂面前,讲述着今天发生的事。   这是他们每天的交流活动, 谢惜会向谢拂讲述自己在学校的生活,谢拂也会对谢惜说自己一天做了什么。   而往往谢拂的生活都是上班谈合作参与游戏开发什么游戏已经制作到了哪一步, 这类谢惜听得半懂不懂的内容,乏善可陈。   大人们的生活似乎很稳定,稳定的枯燥无趣。   而孩子们的世界丰富又简单,他们觉得每天都是新的,每天都很有趣,简单到今天中午有同学吃饭挑食被老师教育,中午睡觉谁尿床,今天谁穿的衣服最好看,谁带的玩具最好玩。   诸如此类的事,在他们眼里都很有趣。   谢拂先拿过谢惜的作业,在手里翻了翻,看他做的认不认真。   “发生了什么吗?”   谢惜偷偷抬眼看了谢拂一眼,“我跟霍南寻打架了,我们都没有得到小红花。”   要告诉哥哥,他不是唯一一个没有小红花的。   进了学校,有了小伙伴后,谢惜的性格似乎比以前大方许多,会跟同学打架闹矛盾,哭得越来越少。   这都是环境影响的力量。   谢拂闻言放下作业,将他拉到身边上下前后看了看,确认没有哪里受伤后,这才问:“为什么打架?”   “都怪他!”谢惜理直气壮道,“他说他有六个哥哥,各个都好厉害好厉害,我说我哥哥最厉害,他不服,说他大哥上了好厉害的大学,大学是什么?是比幼儿园还大的学校吗?”   谢拂:“……”   “然后你们就打起来了?”   谢惜挺起小胸膛,“当然不是啊,他说他大哥上大学,我说我哥哥也上过。”管他上的啥,反正肯定上过。   “他说他二哥长得帅,我说我哥哥长得最好看。”   “他说他三哥玩游戏都能赚钱,赚了好多钱,我说我哥哥做游戏更赚钱。”作为从小在游戏公司长大的孩子,谢惜对他哥哥做什么的还是知道一点的。   “他说他四哥对他最好,给他买好多玩具,我说我家里有一间房里全都是玩具。”   “他说他五哥在隔壁中学,长得高,力气大,打过比他更大的人,他要他五哥来打我,我说我哥哥打他好几个五哥。”   “他推我,我就推回去,他就哭了。”   谢惜满脸无辜看着谢拂,这个表情倒是一直没变过。   谢拂抿唇想了想,竟然没想出谢惜说的那些话有什么错,炫耀是对方先开始的,比不过也是对方先动手,谢惜不过是还回去,甚至算得上正当防卫。   所以……要不要罚呢?   “你觉得自己有哪里错了吗?”   谢惜挠头,茫然道:“没有啊……”   他理直气壮地看着谢拂,“哥哥,我没撒谎。”   “老师也说不许撒谎。”   他哥哥本来就那么厉害嘛。   谢拂闻言微微挑眉,揉了揉谢惜的头,“那就没错。”   谢惜一把抱住他,开心地喊道:“哥哥!”   谢拂脑中忽然一闪,“对了,你不是说他有六个哥哥吗?还有一个哥哥呢?”   谢惜眨了下大眼睛,甩手一脸不屑道:“他说他这个哥哥最差了,学习不好,脸上还有痘痘,没有赚钱没有买玩具,还不会打架,霍南寻说他只会做一件事,就是吃土。”   谢拂:“……”谢拂眼皮一跳,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见谢惜自豪地挺起胸膛,“我说我哥哥更厉害,他能吃屁!”   谢拂:“………………”   013:“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谢惜被罚面壁思过时,都还不明白为什么哥哥会生气,明明他经常听到乔叔叔偷偷说哥哥想屁吃啊。   哥哥想吃+哥哥厉害=哥哥吃到了。   在谢惜心里无所不能的哥哥就是这么厉害,想要什么当然能得到啊,没问题。   所以,哥哥一定是因为霍南寻罚他的,等明天上学,他不要跟他和好了。   *   时间是公平的,谢惜在逐渐长大的同时,谢拂也长了同样的岁数,而七夕游戏也在他手中不断扩大规模,在谢惜幼儿园还没毕业时,已经成了本市当之无愧的第一,全国前三。   而年仅23的谢拂,在世人眼中,已经不仅仅是用青年才俊来形容。   圈内那些老板见到谢拂就难免后悔,后悔当初没有抓紧机会,让家里的女儿们冲一冲,冲上去或许真的成功了呢?   但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与其一直沉浸在后悔中,还不如赶紧抓住机会,从现在开始冲。   但很可惜,对于别人的靠近,谢拂想来都是礼貌拒绝的态度。   “抱歉,目前以事业为主,不考虑其他事。”   众人齐齐无语:“…………”   你都这样了还全心搞事业?难道要成为世界第一才肯停下来找对象吗?   众人心中这么吐槽,可面上却也只能笑着说:“只是认识认识,就当交交朋友。”   简而言之,他们都不想放弃谢拂这么个金龟婿。   只要谢拂一天没恋爱……不,只要谢拂一天没结婚,他们都不会放弃。   谢拂也无奈。   人家不搞阴谋诡计,不搞歪门邪道,就光明正大地来,谢拂除了避开和拒绝,什么也做不了。   本来这样也只是他烦一点,没什么问题,直到有人为此刻意接近利用谢惜,谢拂当即变了表情。   此后,一直针对那家企业,以至于对方资产缩水大半,不得不上门道歉求饶的行为,也告诉了别人,他的底线和逆鳞是什么。   接近他可以,接近谢惜,那就要做好跟他作对的准备。   时间过得很快,谢拂觉得没过多久,可转眼一看,谢惜已经上了小学。   谢拂送他去的私立贵族小学,里面有不少家境与他差不多的孩子,人是群居动物,在同层次的环境中生活才会更自在。   当周围都是与他差不多的人时,他才能更加看清自己。   只是谢拂没想到,开学不到一个月,谢惜的心情就有些低落。   回到家时,明显有些闷闷不乐。   当晚,谢拂按照惯例与他交流双方一天的生活。   “今天在学校都做了什么?”   谢拂在等,等谢惜主动说出发生了什么。   然而谢惜在沉默许久后,回答他的却是:“跟以前一样,今天上了一天课,没什么特别的。”   谢拂深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良久,才沉声道:“谢惜!”   随着年岁增大,谢拂也越发成熟有威严,虽然还年纪轻轻,可走出去,别人却从不会看轻他。   “谢惜,我曾经跟你说过什么?”   要坦诚,要真心,不要隐瞒和欺骗。   谢拂不喜欢。   谢惜端端正正站在谢拂面前,低着头,忽然抬头看了看谢拂一眼,“哥哥……我不想说。”   他不想隐瞒和欺骗,他只是不想说。   “我可以不说吗?”谢惜问。   可以吗?   当然可以。   谢拂没办法拒绝。   谢拂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自五岁起,谢惜便跟他分了房间,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谢拂站在阳台吹风,可风也吹不散他烦躁的心情。   保姆送了被牛奶进来,她也在这里干了六年,对这家唯二的两个主人有所了解,见状宽慰道:“小谢啊,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秘密,都是很正常的事,不要把它看得那么严重,小惜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他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   谢拂:“……我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但他也确实不喜欢。   谢惜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不再分享给他,未来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很多次。   他再不愿,似乎也无法阻止。   而他厌恶的,便是这种无法阻止。   当晚,谢拂关灯后躺在床上,闭眼入睡。   虽然睡不着,但依然要睡。   没一会儿,一道门锁的咔嚓声响起。   谢拂耳朵微动,黑暗中,悄悄盯着门口的方向。   没一会儿,便看见一道小身影蹑手蹑脚地进来,关门往床的方向走去。   他已经努力放轻动作,然而因为年幼而轻微不协调的手脚,不稳的重心,依然让他的动作发出的动静十分清晰。   谢拂等了许久,那小身影小心翼翼爬上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谢拂感受到对方往自己身边靠,最后的姿势,仿佛缩在自己怀里。   做完这一切,谢惜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抱住谢拂的手臂,小胳膊抱大胳膊,看上去温馨又心酸。   谢拂等了他许久,以为他会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偷偷说些什么,然而等来等去,最后等到的,也只有一声低低的,熟悉的,声音里的依赖和委屈都与从前一模一样的——   “哥哥……”   -------------------- 第141章 本是同根生11   谢惜缩在谢拂怀里, 抱着他的手臂,似乎这样就能获得来自谢拂的安全感。   谢惜才六岁,还记得自己以前跟谢拂一起睡的日子。   也记得谢拂的怀抱有多温暖和安全, 在谢拂身边,什么也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在意,哥哥什么都能帮他做好。   以至于在情绪低落的时候,明明不想让谢拂知道,谢惜还是忍不住偷偷跑到谢拂房间, 重新回到谢拂的怀抱。   他动作小心,似乎怕惊醒谢拂。   但他同时又很想惊醒他,跟他说很多很多话。   谢惜从前从没有隐瞒过谢拂什么事,如果有什么谢拂不知道的, 一定是他忘了告诉谢拂。   毕竟他的小脑袋瓜子不能时时刻刻都装下所有东西,偶尔漏掉一些也正常。   因此, 这是谢惜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主观隐瞒。   不仅仅是被隐瞒的人不好受,隐瞒的人其实也内心煎熬。   “哥哥……”   他又忍不住又喊了一声。   从小到大,每次难过时,谢惜都会喊哥哥,希望哥哥来哄他。   但是今晚哥哥睡着了,根本听不到。   谢惜抱着谢拂的一只胳膊,将小脸在谢拂手臂上蹭了蹭。   “你怎么在这儿?梦游了?”   谢拂状似刚刚被惊醒一般,声音还带着几分慵懒。   事实上,就算没有这份慵懒,谢惜也未必能看出来谢拂到底是真睡假睡。   此刻的他被“谢拂醒来”这件事给惊住, 抱着谢拂的手臂不敢动弹。   “怎么不说话?我问你是不是梦游。”   谢惜哪里知道梦游是什么,但是梦和游他都认识, 根据字想词的意思,似乎也能隐约明白一些。   闻言他连连点头,“嗯嗯,我是梦游了。”   谢拂心中轻叹,抬手在谢惜头上揉了揉,“梦游的人不会说自己是在梦游。”   “谢惜,自己做了什么事,都不敢承认的吗?用谎言欺骗别人,推卸责任,这是我教你的吗?”   空气安静良久,半晌,谢惜才低头,松开谢拂的手臂,声音低低的:“对不起哥哥……”   “我、我错了。”   谢惜是个知道认错的好孩子,谢拂也愿意做一个宽容的好家长。   伸手将谢惜搂在怀里,长臂圈住对方小小的身子,将对方整个罩住,像把巨大的人形保护伞。   “嗯,原谅你了。”   谢拂没问什么,就这么抱着谢惜要继续睡。   可他不问,谢惜反而沉不住气。   他被圈在谢拂怀里,胆子也大了些。   “哥哥。”   “嗯。”   “哥哥!”   “嗯。”   “哥哥……”   “……我在。”   唤你千万次,只想听那一句“我在”。   屋中灯光都安静地熄灭着,窗外月色莹莹,透过白色纱帘,将屋内照得一片朦胧。   微风轻拂,吹动着那飘逸的纱帘,在屋中投下模糊光影。   谢惜似乎也忘了晚上说的话,抱着谢拂就问:“哥哥,夫妻是什么啊?”   谢拂似乎明白了谢惜在隐瞒什么。   或许,这会儿已经不隐瞒了。   “夫妻……”谢拂的声音幽深,似藏着诸多晦暗的情绪,“就像爸爸和妈妈。”   “是从结婚后,就要相伴一生,直到死亡的人。”   谢惜没问结婚是什么这话,这几年,谢拂带过他参加过大大小小许多宴会,只要谢拂出席的地方,身边带着的人就是谢惜,其中自然也包括婚宴。   这也让谢惜在小小年纪,却已经扬名整个商圈。   所有人都说谢拂把这个弟弟疼到了骨子里。   尤其是经过从前谢拂对把谢惜作为突破口的人做的事,一切都在象征着谢惜在谢拂心中的地位。   “爸爸妈妈?”谢惜是知道爸妈的,谢拂每年都会带着他去祭拜两次,也会讲夫妻俩曾经的事给他听。   对于父母,谢惜有些陌生,却并非一无所知。   他知道爸妈生了他,也知道自己是妈妈拼命才生下来的,还知道爸妈很爱他。   嗯,最后这一条是哥哥说的。   哥哥不会骗他。   “那哥哥……也会结婚,也会生小宝宝,然后……然后就不爱我了吗?”   谢惜仰头看着谢拂,黑暗中,却什么也看不到。   他看不清谢拂,谢拂却能清晰地听出他语气中的怀疑和忐忑不安。   谢惜……   “为什么这么问?”谢拂的声音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淡淡的,“有谁说了什么?”   谢惜低下头,似乎有些委屈。   “哥哥……”   他断断续续、磕磕绊绊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谢惜向来喜欢谢拂,他喜欢谢拂,便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谢拂有多厉害有多好。   他炫耀谢拂,炫耀谢拂的优秀,炫耀谢拂对他有多好。   这本没什么,只是这让别人根本比不上的炫耀碍了别人的眼。   有个胖子在谢惜再次炫耀,抢了自己的风头时,忍不住嫉妒地说:“你哥哥只是哥哥,又不是爸爸妈妈,他现在爱你对你好有什么用,又不是以后都爱你。”   谢惜懵懵懂懂,却坚持反驳道:“哥哥爱我!”   胖子抱着自己的小飞机,不屑道:“你哥哥只是现在爱你,等他之后有了老婆,有了新孩子,就不爱你了。”   胖子想到自己那个娶了后妈生了弟弟已经很少问过他检查他作业的爸爸,坚信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大家都是这样,凭什么谢惜的哥哥特殊?   “你胡说!”谢惜生气地指责,“我哥哥最爱我了!哥哥爱我,最爱我!”   胖子也生气地丢下小飞机,叉腰理直气壮,“我才没胡说!我爸爸说的,你哥哥就是要娶老婆,生小宝宝,等他爱别人,就不爱你了!”   谢惜……谢惜嗓门没他大,声音也没他大,说不过他,已经上小学的谢惜,像曾经被谢拂强行留在学校时一样,号啕大哭。   只是与幼儿园不同的是,老师到来后成功安抚住现场,并且在理清来龙去脉后,顺利解决了这件不大不小的摩擦,并没有闹到请家长的地步。   可它却深深留在了谢惜心里,像个不敢触碰的噩梦。   他忍不住紧紧抱住谢拂,委屈问:“哥哥,你会爱小宝宝,就不爱我了吗?”   谢拂拍了拍他,安抚道:“不会。”   可是……可是……   不知道为什么,谢惜依然没有很开心。   他反驳那胖子时总说谢拂最爱他,但其实他希望谢拂只爱他。   就像一直以来那样。   不爱别人,只爱他。   “哥哥,我好爱你,好爱你的。”   谢惜真诚地说。   小孩子似乎更容易将喜欢、爱这类词说出口,他们喜欢谁那就是真的喜欢,同样,说爱也是真的爱。   这样的爱十分纯粹,没有理由,没有目的,不用交换,不需衡量。   谢拂闭上眼,将手微微收紧,低沉的声音长长叹道:“嗯,我知道……”   “我也爱你。”   “没有老婆,没有小宝宝。”   “只有你。”   “……只爱你。”   谢惜懵懂间,连他自己都没想清楚最想听到的话,就这样,轻轻松松,平平淡淡地从谢拂口中说出。   谢惜眨了眨眼睛,似乎正在奇怪自己为什么开心,为什么刚刚的低落在这瞬间一扫而光。   他不明白谢拂说的话意味着什么,不明白这样的承诺需要付出什么才能完成,更不明白自己能得到这样的承诺,意味着需要用他做什么去换。   他只知道谢拂爱他,而他也因为谢拂的话而感到愉快。   但,这样也够了。   六岁的谢惜,纯粹而真挚地爱着谢拂,他唯一、且最重要的亲人。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得到谢拂的承诺的同时,也付出了什么样的承诺。   谢拂是个公平的人,用他自己的方式判定一切。   “我只爱你。”   所以,你也只能爱我。   这是魔鬼的交易,也是天使的眷属。   -------------------- 第142章 本是同根生12   “你骗人, 我问过我哥哥了,他说他最爱我,才没有其他小宝贝。”回到学校, 谢惜便理直气壮地対班上某胖子说。   胖子不服气,“他肯定是骗你的,大人最会骗小孩了,我妈妈以前也说最爱我,现在他都好久好久没来看我了!”   谢惜皱着小眉头,“我哥哥不骗人, 不会骗我,不许你胡说。”   胖子不相信,“你只是现在不知道,等以后你就知道他骗你了, 大人都是这样,以为我们什么都不懂, 随便说话骗小孩儿。”   谢惜生气了,“那是别人,别人是别人,哥哥是哥哥,别人会骗人,我哥哥才不会,不许你这么说我哥哥,你要是再乱说,我就不跟你做朋友了。”   胖子心里还是不信,但他不敢说了, “你不要生气,我不说了, 我们还是好朋友。”   是的,上次吵架后,两个人在老师的见证下,暂时勉强成了朋友。   谢惜因为老师的话愿意跟曾知乐……也就是胖子成为朋友,而曾知乐以前没什么人跟他做朋友,所以,之前还假装嫌弃、勉为其难,实际上很喜欢也很珍惜谢惜这个朋友。   既然是朋友,当然要让対方看清现实,不要被大人骗。   但是……但是谢惜不想听,那他不说就是了,等到之后谢惜就知道自己没有骗他。   谢惜问谢拂的这件事,仿佛只是个小插曲,插曲过后,生活继续,谢惜如从前一样在学校上课,谢拂也跟从前一样工作生活。   他们在家里唯一的区别,大概只是偶尔谢惜会跑到谢拂房间里睡,美其名曰陪哥哥,实际上挨着対方最紧的却是他。   公司步入正轨,谢拂可以稍稍放松一些,就算短时间不插手公司经营,公司也能正常运行下去。   他便将更多时间放在谢惜身上。   小时候起,谢惜便一直跟在谢拂身边,直到他上学,等回头再看,想要用更多时间陪伴対方,却发现已经没有那么多机会。   谢惜的时间也很紧张,平时要在学校上课,回家有时间放松一下,谢拂也不好打扰他休息,周末比在学校还忙,因为有各种各样的课外补习和兴趣班。   谢拂不是望弟成龙的家长,并没有强行要求谢惜要上什么兴趣班,但他希望谢惜能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于是带他尝试了不少兴趣班。   然而……谢惜都想上。   谢拂:“……”   别的资质谢拂还没看出来,倒是觉得谢惜贪心一点应该是满点,见到什么好东西喜欢的东西都想要。   他是不是该庆幸谢惜対人不感兴趣,否则以这人的性子,说不定还想所有人团宠他都爱他,然后让自己跟别人团团圆圆一家亲。   谢惜真要敢那么做,他就让対方好好看看,什么叫爱的教育。   谢拂不喜欢暴力,也不提倡暴力育儿,但真养了孩子才知道,养一个孩子,想要不上手,真的需要很大的毅力和正确的方法。   在这一点上,无论是儿子还是弟弟,都是一样。   于是谢拂也不阻止,直接在有限的时间内,给他把他感兴趣的、能报的班全都报了。   半个月后,谢惜终于心虚地找到谢拂,希望能减两门课。   谢拂有些意外,并不是意外于他这么早就坚持不下去了,而是意外于他竟然只减了两门课。   看着谢惜看着他的小眼神,谢拂忽然看到了他身上另一个特质,坚持。   于是,谢拂当然满足了他的要求,将六门兴趣班减去了两门,剩下来的是跆拳道、古筝、钢琴和音乐,主攻作曲方面。   谢惜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看见漂亮的东西就很喜欢,看见电视里的小姐姐们弹古筝,就喜欢上了这门优雅古典的乐器。   除了这些之外,谢惜还有一些并没有系统性地学习,却也很有兴趣的东西,比如摄影。   大约是谢拂在他小时候就经常在家里放着许多拍摄用具,从小接触它们的谢惜也难免対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虽然没学,平时却经常抱着小相机在家里跑来跑去,拍来拍去。   像谢拂最爱拍他一样,谢惜也最喜欢拍谢拂。   刚开始谢惜只知道対着谢拂按快门,根本不懂画面不懂构图,甚至画面都是模糊的,但是做一件事,渐渐的,总会熟练。   从小学开始到小学快毕业,谢惜虽然年纪小,可他的拍照技术已经非常熟练,拍出来的谢拂照片都很好看。   但一件事令他很奇怪,记忆里似乎自己和哥哥还拍过穿裙子的照片,但是他怎么也找不到了,只有他的没有哥哥,那到底是他做梦,还是世界突然消失了一块?   还不知道真相的谢惜将之抛到脑后,多半是做梦,哥哥怎么可能穿女装。   *   谢惜手里拿着杂志,小心翻看起来,伸手在杂志上的封面图摸了又摸,总觉得杂志上的哥哥没有现实中好看,脸都有些变形了。   他看着杂志上対谢拂的个人信息介绍,什么少年天才,最优秀的青年企业家,最成功的技术帝……无数溢美之词都毫不吝啬地往対方身上堆积。   明明看过无数次,在许多地方都看到过,但谢惜仍然感觉怎么看都看不腻。   但是一个男生走过来的时候都在翻白眼。   “又在看你哥的杂志,每次翻来覆去都那些,都写得没得写了,你也不厌烦。”曾知乐低声吐槽。   谢惜将杂志合上,“我就是喜欢,怎么了?”   曾知乐:“……不怎么。”   他不说了,在谢拂上面,他从来没赢过。   “你哥哥怎么老是上杂志,七夕集团很闲吗?”   就他知道的,谢拂已经在财经杂志、娱乐杂志、八卦头条、社会新闻上出现过,这人仿佛是只八爪鱼,什么都要抓一把。   谢惜微微皱眉,“什么娱乐八卦,都是蹭我哥热度,捕风捉影,根本不能信。”   他哥哥正经出现过的只有财经杂志和社会新闻,前者不必说,后者是因为谢拂在一次出国时,遇到了恐怖袭击,非但没有被袭击成功,还成功将対方反杀。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公众们了解到了这位知名企业家的武力值和凶残程度。   至此,那些想用不那么光明的手段跟谢拂作対的人都安静低调了不少。   但那次谢拂回来后,谢惜抱着他哭了,这还是他上了十岁以后第一次哭。   谢拂下次出国,谢惜死活不让谢拂去。   最后,当然还是弟弟靠眼泪胜出。   “真拿你没办法。”谢拂说,语气无奈中透着纵容。   谢惜理所应当地抱住他,“那正好,以后哥哥要一直听我的。”   谢拂揉了揉他的头,语气轻松:“知道了。”   *   谢拂从没在公众面前隐瞒自己的信息和样貌,却把谢惜保护得更好,除了圈内人,网上从来没出现过谢惜的具体信息,只知道29岁的谢拂没有结婚没有孩子,只有一个亲弟弟,从小相依为命。   许多人都以为谢拂的弟弟应该只比他小一点,毕竟相依为命呢。   却不知道这位连名字都不知道富豪弟弟,目前只是一个12岁的准初中生。   12岁,刚刚小学毕业的谢惜,无法想象自家哥哥到底是怎么做到17岁就大学毕业的。   也不明白17就大学毕业的人为什么没进行更深入研究,之后进入国家体系工作,完全没问题啊,说不定还会被抢着要。   毕竟他哥哥那么优秀。   针対这件事,谢惜偷偷询问了他哥哥的大学同学,早在两年前结婚生娃,目前已经胖了一圈,且头发日渐稀疏的乔丹臣乔叔叔。   乔丹臣挠挠头,结果一抓又是一把头发,他心痛地将自己珍贵的秀发丢进垃圾桶,并且习惯性地默哀几句。   “这有什么可问的,人各有志呗,当初我劝他留在一线大城市,发展好,前途无限,结果他说要回老家,做个普通的打工人。”   “别说进体制为国家工作了,你哥连考研都没兴趣,要不是你……”   他说到这儿卡壳了一下,随后想到什么一般,怀疑地看着谢惜,“你该不会以为你哥是因为你才没有进行深造吧?”   看但谢惜有些心虚的眼神,乔丹臣知道自己猜対了。   他没忍住吐槽了一声,“谢拂可真不厚道,看看把孩子都误会成啥样了。”   谢惜皱眉,“这关我哥什么事?”   乔丹臣:“……”得,这还护上了,他就活该多嘴,早就知道这就是个兄控,他还抱什么希望。   “别听别人胡说,他们知道什么,你哥当初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是因为你,才决定创业,没看连名字都是你生日吗?要是没有你,你哥大概现在也跟我差不多,顶多是身材比我好点,头发比我浓密点。”   乔丹臣越说越嫉妒,越说越心酸,你说同样都是学计算机的,怎么就他一个朝着秃头的方向狂奔,一去不复返呢?   “如果非要说你的影响,那也是因为你,才有七夕,我们当初还开玩笑,说你跟公司一起长大,现在想想,这也不算玩笑,你本来就是跟着它一起长大。”   “所有受过七夕好处的,现在都欠你一句谢谢呢。”   谢惜心情愉快,対乔丹臣勾了勾唇,“乔叔叔太客气了,那我就收下了。”   说罢快步溜了。   乔丹臣:“……”   他反应慢半拍地站起来,谢惜已经跑得无影无踪,想也知道是去找谢拂了。   他叉腰气笑,“这小子!”   一蹦一跳来到谢拂办公室门口时,谢惜偷偷往里面看了一眼,却见里面不止有谢拂,还有一个打扮精致的年轻女人。   好像还有点眼熟。   以为是谢拂桃花的谢惜当即警惕起来,心里琢磨着要怎么帮自家哥哥挡桃花。   他趴在门口,可玻璃墙里面的百叶窗却无法完全遮挡住他的身形。   没一会儿他便听到谢拂的声音传来,:“堵在门口干什么?进来。”   谢惜:“……”   他缓缓推开门,探头探脑往里面看,正好対上那年轻女人含笑的目光。   “这是小惜吧?好几年不见了,都长这么大了。”   谢惜:“……”您谁?   “这是你杜阿姨。”谢拂出声介绍,“刚从国外回来。”   杜书兰:“……”   “啊喂,我跟你一辈,小惜叫个姐姐没问题吧?”   谢拂:“你大他二十岁,一声阿姨有问题?”   杜书兰一噎。   谢拂:“再者,当年我跟你父亲才算一辈,非要这么算,你还该喊他叔叔。”   杜书兰:“……”你滚!   最后当然没有喊阿姨,谢惜极有眼力劲地笑眯眯対杜书兰喊了一句:“姐姐。”   杜书兰心花怒放,离开前还不忘踩一捧一,“同样是多年未见,小惜就比你哥可爱多了,你哥那人……啧啧,难怪这么多年还单身。”   单身不好吗?谢惜恨不得谢拂一直单身。   没了外人,这里就剩下兄弟两个,谢拂忙着处理手头的工作,谢惜就在一旁看着谢拂。   他像得了多动症,一会儿给谢拂倒咖啡,一会儿又说咖啡太浓対身体不好,给谢拂换了茶,一会儿又说茶冷了,倒了温开水。   在办公室里忙来忙去,像小时候谢惜总要假哭闹哥哥,吸引哥哥注意力一样。   外面的助理推门看了一眼,见状又不着痕迹退出去,决定不做电灯泡。   “哥哥,你眼睛累不累?我帮你读,你闭眼休息一会儿吧?”   “哥哥,中午你想吃什么,我待会儿去食堂帮你打饭。”   “哥哥……”   “谢惜。”   “啊?”   “有话直说,再捣乱就出去。”   “啊,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想说……哥哥你好爱我。”   “还有……”   我也好爱好爱你。   少年的谢惜,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也最幸运的人。   -------------------- 第143章 本是同根生13   很多从小父母双亡的孩子, 长大后都会多多少少缺爱,而带来性格上的一些缺陷。   可谢惜没有。   他乐观开朗,积极阳光, 对这个世界怀抱着无数的善意和欢喜。   在学校谢惜的人缘很好,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出色的外表、优越的家世背景,还因为他本身的为人性格。   他能成长为这样一个少年,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并不缺爱。   并不缺爱,自然也不会向别人渴求爱, 比起向人索取感情,他更倾向于向别人输出感情。   没有父母,并没有给他的童年造成什么阴影。   因为谢拂爱他,哥哥将所有的爱都给了他, 谢惜沐浴在这么多的爱意中长大,自然不缺爱。   哥哥代替了父母的位置, 也承担了他们的责任。   所以,哥哥在谢惜心中,占据了比所有人都重要的位置,自然也理所应当。   这样的说法还有些保守,实际上谢惜认识的其他所有人加起来,也比不上谢拂的一根手指头。   这是谢惜自己悄悄算出来的结果。   怎么算的便不必多说了。   然而,这样乐观开朗的谢惜,也会有自己的烦恼。   “什么东西?”谢惜接过一本包着封皮的书。   霍南寻得意洋洋,挤眉弄眼,“这可是好东西, 要不是看咱们多年不见,你哥又管你管得严, 我才舍不得送你。”   谢惜下意识就是一句:“我哥才没管得严。”   霍南寻无语的视线跟曾知乐对上,两人都默契地翻了个白眼。   虽然他们刚成为同学不久,且都因为跟谢惜曾经是同学而关系别扭,甚至有点互别苗头的意思,但在对谢惜哥哥的意见上却完全一致。   这个兄控没救了。   两人默契离开,谢惜拿着那本封皮花里胡哨的书翻开看。   “小说啊?”里面全是字,他看了一会儿发现说。   谢惜对小说兴趣不大,他不缺感情不缺爱不缺金钱不缺地位,比起小说里面的虚假世界,他在现实生活中就能得到各方面的满足。   他本来想将书放在一边,下课还回去,然而下节是体育课,外面下雨,变成了自习课。   已经把所有作业都做完,暂时不想看课本的谢惜,在无聊之中继续翻开了那本新鲜的课外书。   然而这一看,顿时不得了。   “……艹!”   安静的课堂上,突兀地响起了这么一声,班里的同学纷纷看向声音的源头——谢惜。   却见谢惜正满脸绯红,飞快地将手里的书合上,装模作样地拿了语文课本放在上面翻开,嘴里念念有词地小声背着诗。   同学们将视线收回。   原本正在认真背诗的谢惜嘴里的声音渐渐消失,他抬头看了看班里其他人,发现没人看自己,这才像是做贼一样,将课本放下去,重新翻开那本全是字的书。   然而也不知道谢惜到底看了什么,每每他看几眼,便视线飘忽地移开,面上还有可疑的红晕。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这节课结束,谢惜拿上书,当即就想找霍南寻算账,这家伙竟然敢给他看黄书?!   然而刚刚拿上书,脚步却有些迈不动。   毕竟,刚刚在课堂上没忍住看的,还是他自己。   这个锅也不能全由霍南寻来背对吧?   霍南寻从他桌子旁路过,见他手里还拿着那本书,再次对他挤眉弄眼,“怎么样?好看吧?我那儿还有别的,你要是想看,待会儿就拿给你。”   谢惜:“……”   见谢惜不说话,霍南寻拍了拍他的肩,凑近时低声说道:“别这么害羞嘛,都是正常的啦。”   呵,不能全由他来背?   这锅还真非由他背不可了!   一把将书拍在霍南寻胸前。   “老师,霍南寻上课看课外书!”   *   书是还回去了,但已经看过的东西却还留在脑子里,无法忘记。   谢惜当天一天都神思不属,回到家后好点,然而这种好点在看到谢拂后,又忍不住发散。   霍南寻说这都是正常的,那哥哥是不是以前也看过?   当晚,谢惜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梦里却又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等他迷迷糊糊醒来,刚要起身,便感觉自己身上不对劲。   今天的谢惜很奇怪,谢拂看着时不时往自己的方向看一眼,却又不凑上来的谢惜,心中暗想。   但谢惜从小就不是能藏住话,藏住秘密的人。   没多久,便往谢拂身边凑,还时不时喊上一声:“哥……”   谢拂假装没听到,谢惜便越发凑上来。   “哥哥……”   谢拂也没看他,只是随口应了一声,“嗯?”   谢惜又不说话了。   谢拂见状,也没追问。   很快,谢惜又凑上来,拉着他的胳膊,“哥哥……”   谢拂这才抬眸看了他一眼,“没话说就别碍眼。”   “我有!”谢惜赶忙道。   抬头对上谢拂的视线,对方正好整以暇地等着自己开口,被这目光看得有些赧然的谢惜,因着心里的好奇,仍然是冒着作死的危险,鼓起勇气问了一句:“哥哥,你早上起床……也会那个什么吗?”   那个什么?   还能有什么什么。   谢拂几乎一瞬间便想到了谢惜话里的意思。   二人四目相对。   谢惜的目光越来越虚弱,笑容也越来越尴尬,“哈……我、我就随便问问……哥你不想说就不说哈……”   他转身想逃回自己屋里,却是慢了一步,被谢拂揪住了后衣领。   谢惜:“!!!”   吾命休矣——!   *   当谢惜抱着几本科普类读物回到自己房间时,整个人都有些没回过神。   奇怪……真奇怪。   哥哥今天竟然没有收拾他?!   不可思议!   不仅没有收拾他,还十分耐心地带着他在书房里找了这些书让他看。   哥哥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话虽如此,但谢惜仍旧是按照谢拂的要求,将这些书翻开开始看了起来。   在谢惜正在接受青春期性教育时,013也正在问谢拂同样的疑惑。   “宿主,你怎么做到这么坦然地教小七性启蒙的?”   它觉得自己对宿主的佩服在今天到达了一个顶峰。   能忍耐到这种地步,这是个狼灭!   “不坦然,难道要他偷偷摸摸了解吗?”谢拂给自己倒了杯咖啡,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将咖啡倒掉,重新倒了一杯白开水。   “太过含蓄对性启蒙不是什么好事,他正是对此好奇的年纪,不满足他的好奇心,他就会越来越好奇。”   当谢惜偷偷摸摸去了解时,从今往后也会觉得这是件需要偷偷才能了解的事。   唯有坦然对待,在这种态度的影响下,谢惜也会认为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013也笑:“小七今天那么问,我还以为宿主会生气。”   谢拂喝水的动作一顿,缓缓放下杯子,低头,视线在微漾到平静无波的水面静静停留。   “是我对不起他。”   因为对不起,所以没资格生气,也并不生气。   这个世界,注定了他们无法如情人那般享受身体的欲望,谢拂不会,谢拂也不许。   谢拂不许自己,也不许别人,无论是情爱贪欢,还是清苦禁欲,他都要谢惜与自己一起。   013沉默片刻,才叹息一声道:“其实,宿主如果一开始做出不同的选择,这个世界也未必不能。”   “隐姓埋名?还是改名换姓?又或者分开二十年后再相遇?”谢拂淡淡道。   他并不是想不到这些,也并非做不到。   他只是不想做。   013:“宿主,你和小七都是男性,不会有后代,就算真的在一起,也没人会发现。”   谢拂摇摇头,微垂的眉眼似那被微风拂过的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这个世界挺好的。”   “我欠他一个成长,如今也算是还他了。”   013瞪着小眼睛。   “宿、宿主,您、您知道小七是谁了?”   谢拂挑眉,收敛神色淡淡道:“我有说吗?”   “我没有,别乱说。”   013:“………………”   -------------------- 第144章 本是同根生14   在谢拂的支持下, 谢惜在青春期开始时,便接收到了不少理论性的人体生理知识,自认为比朋友们知道的多, 走在了前列,到学校时暗暗得意,在霍南寻不计前嫌,再次找他分享(炫耀)自己的存货时,便收到了谢惜嫌弃的目光。   “你们那存货自己看吧,我不需要。”   他的得意太明显, 霍南寻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好奇,但心里仍然无法说服自己。   在谢惜明晃晃的藐视下,他不得不上对方的当,“你这是什么表情?我都没生气你上次告老师, 差点让老师没收我的书,你竟然还嫌弃我来了。”   谢惜一般不会这样, 真当他有这样的表现,那就只有他想炫耀的时候,而这个世上有什么最值得他炫耀呢?   答案十分明显了。   “我想要的话我哥哥会给我找,用不着你们给。”   谢惜像只骄傲的小公鸡,看着十分欠打。   然而比起欠打,还是他话里的意思更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你……不可能吧!你哥哥还跟你说这些?”霍南寻满脸不敢置信,他实在难以想象,在外人眼中那个矜贵得体,不苟言笑的商业大佬,万千男神的梦中男神, 无数网游口中的谢爸爸……竟然还会说这种事。   觉得谢拂是个弟控,而谢惜也是兄控晚期是一回事, 崇拜谢拂又是另一回事。   无论如何,霍南寻心里还是暗戳戳把谢拂当偶像的。   然而谢惜这话,跟他知道偶像抠jio没区别,瞬间坠落神坛。   谢惜轻哼了一声,笑容灿烂,“不信是吧?不信就对了,反正我哥也不会对你们说。”   霍南寻:“……”   旁听的曾知乐:“……”   没救了,真的。   不过话说回来,回想谢拂在外面要辛苦工作,回到家还要操心弟弟的成长问题,当爹又当妈,他们忽然又释然了,人家都这样了,就算是对弟弟的占有欲和掌控欲强了一点又怎么样,好像也挺正常的啊。   是的,霍南寻和曾知乐,甚至可以说是谢惜身边每个关系较好的人,都下意识觉得谢拂对弟弟的掌控欲比较强。   他们也不太明白这种感觉到底是怎么产生的,或许是在谢惜每一次提起他哥的时候,又或许是在谢惜每次炫耀哥哥,说哥哥有多好的时候,又或许是因为谢惜上幼儿园时,谢拂便赞助了学校所有午餐,谢惜上小学,他捐了一批教学器材和图书室里的所有图书,谢惜上中学时,谢拂又捐了一栋教学楼。   这样的行为确实大家都觉得好宠好宠,但了解多的都知道,谢拂对弟弟好是好,可他也知道谢惜的一切,从谢惜在学校发生了什么,到谢惜的所有兴趣爱好,一眼看穿他所思所想。   谢惜觉得他哥好,可他们却怎么想……怎么都毛骨悚然。   而今他们终于看到谢拂当爹又当妈的不易,心里竟然有了不一样的同情。   谢拂在谢惜朋友那里被洗白了一点,这也是谁都没想到的。   *   “今年生日想要什么礼物?或者去哪里玩?”谢拂的声音压过电视声,传入正在琢磨要看什么的谢惜耳中。   闻言,谢惜有些犹豫地挠挠头,手里的遥控器也没有了吸引力。   “哥哥……”   “有话直说。”谢拂见他这样,便知道有事。   谢惜朋友对谢拂了解谢惜的每根头发丝这一点还是没问题的。   “我同学说要给我庆祝生日……”谢惜的话说到一半,声音就低了下去。   谢惜的生日一般都在暑假,因而过去很少有同学给他生日祝福,但是今年初二开学早,谢惜的生日恰好在开学那两天,不少同学都在手机上说要给他庆生。   而谢惜从前也从未体验过跟同学一起过生日的感觉,对此还挺有好奇心,且他也不好拒绝同学们的好意。   “要不我还是拒绝了吧,只要收礼物就好,还懒得花时间,看我多聪明,绝对不吃亏!”谢惜笑嘻嘻地对谢拂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   谢拂认真看了看他,对上他的笑容,停留许久。   谢惜一个小毛孩子,哪能经得住他这么看,没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僵了。   “哥哥……”   谢惜刚要露出可怜求饶的表情,却听见谢拂声音平静的说:“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谢惜双眼一亮,猛地上前扑住谢拂,“谢谢哥!”   谢拂不着痕迹微微蹙眉,只一瞬,便迅速松开,“这么想跟同学一起玩?”   谢惜收敛笑容,认真想了想道:“也不是啦,只是以前没有过啊,没有过,就想试试。”   跟很多在家长看护下长大的孩子一样,谢惜也想偶尔脱离家长,做一些跟家长无关,不被家长监管着的事。   比如跟同学玩,比如去网吧开黑,比如偷偷去酒吧……   谢惜比一般孩子乖,从小也很听谢拂的话,可他也有想要自己做主的事。   他们不认为这是中二期叛逆,他们觉得这是自己长大了,是大人了,能像大人一样,自己为自己做主,自主做事。   成功得到了谢拂的允许,谢惜开学后就跟同学们说生日那天请大家去ktv玩。   霍南寻微微睁眼,“你哥肯放你一个人出去?”   话里的惊讶和不信任都让谢惜不悦皱眉,“怎么?我哥怎么就不肯了?他又没关着我,我说了,他当然能同意。”   霍南寻解释道:“这不是以前约你出去玩你都很少出去吗,感觉他管你还挺严的。”   “我哥只是担心我的安全,还有啊,我家什么地方没有?要真想玩儿在家就可以,出去干嘛。”   谢惜和谢拂现在住在城里的房子,不算大,但谢拂在几年前就在郊区买了别墅,里面装修和设施十分完善,观影室、健身房、酒窖、吧台、舞厅、跑马场、游泳池……应有尽有,想要玩,完全不用去外面那些不那么安全的地方。   他们工作日住城里,只有放假才会去别墅住,因此,谢惜对出去玩其实没那么渴望。   霍南寻冲他翻了个白眼,“你这是被你哥圈养惯了,根本不懂自由的滋味。”   谢惜才想给他翻白眼,他怎么不懂自由了?他明明每天都很自由!   谢惜心里有些不服气,很想证明给他们看,他比他们自由多了。   至少他哥从来就不限制他花钱,只要每一笔账都有名有姓,有理有据,就算他想花高价买自己喜欢的球星的签名,谢拂也从来不会拒绝。   他到底哪里不自由了?   或许心里一直不服气,便想证明一下自己才不是他们眼中的哥宝男,谢惜生日那天,在ktv玩到很晚。   之前他不理解为什么明明家里有设施场地,还要出来在外面玩,今晚却有些明白,是氛围和环境,在外面跟朋友们玩,人多更热闹。   但他还是觉得外面没有家里好,如果请同学们到家里玩,应该也很热闹。   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瞬,很快就被谢惜给打消。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让别人到自己家里,就算是跟他关系最好的霍南寻和曾知乐,也很少去他家。   在谢惜心里,家里就应该只有自己和哥哥两个人,任何人都没资格进来。   谢惜几次三番看手机,霍南寻轻笑出声,“怕家里门禁了?还说你哥管你不严,长这么大,你在外面过过夜吗?去朋友家里过过夜吗?我看你就是你哥的小跟班,这辈子都离不了他。”   谢惜心里那个不服气的倔强劲儿上来了,争论道:“谁说有门禁?我家从来没有门禁。还有,什么叫我不在外面过夜,我不在外面睡,不是不能,只是不想,家里睡不舒服吗?一个人享受最熟悉最舒服的大床不舒服吗?我从小就认床,出去睡才不习惯。”   看了一会儿的曾知乐犹犹豫豫,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提醒,很多时候,认床就是因为在家待得太久,从来没换过别的环境别的床。   想想从小到大在谢拂的事上,自己就没占到半点便宜,曾知乐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霍南寻却站起身啪啪啪鼓掌,等吸引来所有同学的视线后,才郑重地对大家介绍:“大家可都听到了,谢惜说要通宵,欢迎大家一起通宵一起浪啊!”   谢惜:“!!?”谁说他要通宵了?!   他连忙站起身想反驳,却被霍南寻按住,“你不是说你哥纵容你吗?那就一起通宵了,今晚不回家。”   他小声凑到谢惜耳边:“不然就是你说谎,你哥分明管你管得很严。”   谢惜咬唇,纠结的心令他没第一时间反驳。   而失去了第一时间反驳的机会,场面就被霍南寻弄得热闹起来,大家欢呼成一片,没人听谢惜说话。   而谢惜也被霍南寻弄得下不来台,这个年纪的少年最不想丢脸,谢惜面对眼前的情景,一时也说不出自己想回家这种仿佛还没断奶的话。   看着热闹的包间,谢惜心里有些紧张。   哥哥会不会来抓他回家?   *   “宿主,十点了。”013好心提醒。   谢拂倒掉已经冷掉的第三杯茶水。   “小七是不是不回来了?”013觉得自己没有幸灾乐祸,真的没有。   但是看宿主养娃,其实也很有意思。   “要不宿主给小七打个电话?就说你不舒服?他肯定立马跑回来关心你。”   谢拂微微抿唇,“……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013故作遗憾道:“好心给宿主想办法,却不被领情。”   一开始还开玩笑,可眼见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谢惜还没回来,013也没心情开玩笑了。   它有些担心地看着依然坚持坐在电脑前的谢拂,“宿主,你不打电话吗?这么一直干等着不是办法吧?”   “想要小七回家,有很多办法啊,用点心机也没什么。”而且,宿主以前最会耍心机,怎么现在反而不用了?   如果不是看到谢拂,013就想起对方从前的丰功伟绩,它都快要觉得谢拂是独守空房的望夫石了。   谢拂搅动杯中刚倒的咖啡,却只是嗅着味道,并不去喝。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的时候,他会给他自己选择的机会。   013竟莫名觉得有些感动,觉得宿主真的越来越懂怎么爱人了。   就在这时,指纹解锁的声音,通过并未关严的书房门传进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有人轻手轻脚的脚步声。   对方从门口到客厅,从客厅上楼,在亮着光的书房外站定。   一只手缓缓推开门,谢惜的脑袋从门缝中挤进来,看着穿着睡衣的谢拂,关心问:“哥,你还没睡呢?”   谢拂定定看了他半晌,忽而微微抿了下唇,温声道:“嗯,等你。”   等你回家。   -------------------- 第145章 本是同根生15   没有想象中的生气, 更没有惩罚,反而是一句浅浅淡淡,却令人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轻轻握了一下的“等你”。   本就因为玩到这么晚才回家而心虚的谢惜, 闻言更加添了几分内疚。   乖乖跟个鹌鹑一样走到谢拂面前,低着头认错,“对不起啊哥,今天不该这么晚才回来的。”   心里再次将霍南寻给暗暗骂了一顿,又软言软语哄谢拂,“下次我再也不会了。”   谢拂看了他一眼, 眸色略深,谢惜却因为低着头,没看见。   “没关系,你们年轻人是该一起玩, 只是以后怎么也要打个电话,不然我会担心。”   谢惜闻言, 心中更愧疚,“本来没想玩那么晚的,就忘了打电话……”   假话,其实是因为怕被谢拂训,才没敢打电话,只想着等回家就好了,却没想到因为他不打电话,谢拂会一直惦记。   “下次我肯定不会忘记!”谢惜信誓旦旦拍胸脯保证道。   谢拂笑而不语,所以还是有下次是吗?   谢惜看了眼桌面,没发现有文件, 电脑也是关着的,不由问:“哥, 你又没工作,怎么不回卧室,书房哪有床上舒服?”   谢拂状似不经意道:“你不回来,我睡不着,在哪儿都一样。”   他假装随手将杯子一放,却恰好放在谢惜能看见杯子的显眼位置,里面浓郁的咖啡赫然映入谢惜眼帘。   谢惜的心仿佛被揪了一下,生疼生疼的。   睡不着还喝咖啡提神,定然是谢拂精神疲惫却又不想睡。   都是因为他不回来,哥哥才睡不着的。   他当即上前,抱了抱谢拂,“哥,对不起,我以后不跟他们玩那么久了,其实一点也不好玩,根本没家里舒服,我早就想回来了。”   他本来就不想留在外面太久,虽然人多热闹,可谢惜又不是特别爱热闹,爱听人吹捧的人。   别人玩得开心,谢惜也不好扫兴,最后还是他用尿遁的方法,提前遛回来的。   “以后我一定准时回家。”   谢惜低头将谢拂的咖啡倒掉,“咖啡就不要喝了,我去给你热牛奶。”   说罢,他便脚步匆匆地出了房间。   谢拂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浅浅勾唇。   013看着谢拂轻勾的唇角,恍惚间回过神,它懵逼地看着谢拂,一道惊雷乍响,忽然令它明白了什么。   什么静静等待,什么体贴委屈,这分明就是以退为进、苦肉计,先用不介意谢惜去玩儿表现自己的大度,再用“自己因为谢惜不回来而睡不着”而让谢惜内疚,进而产生以后要早点回来让哥哥睡觉的念头。   他不说“希望你留在家里”、“以后别去外面鬼混”这种话,却字字句句,将谢惜往主动这么想的方向逼。   013:“……宿主,您真是老当益壮!”   谢拂:“……”不会用成语就闭嘴谢谢。   谢拂承认,自己刚刚是有刻意引导的意思,但那也是基于谢惜本来就不想出去玩那么晚的基础上。   他这样做,不过是帮谢惜看清自己的内心,而非引导谢惜不得不选择自己。   “宿主,如果小七今晚真的通宵不回来,你也要一直待在家里,一直等小七回来吗?”013问。   谢拂眸色略深,淡淡道:“那我也没办法。”   013一时心情复杂。   却见谢拂浅浅勾唇,声音幽幽道:“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让他回家了。”   013:“……”   所以谢拂还是那个谢拂。   什么委屈自己成全别人,不可能的,他依然心机深沉,依然态度强硬。   只不过谢惜让他不需要用那些手段,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让谢拂收起獠牙,伪装成温和无害罢了。   并非是谢拂改变了多少,而是谢惜很好,恰好一直选择他,一直让他不需要做多余的事,便能如愿以偿。   老虎没有机会亮出爪牙,便一直可以装成猫。   013忍不住暗暗吐槽,这跟“意见一致听我的,意见不一致听他的”有什么区别。   都只是听着好听罢了。   谢惜端着热牛奶回来,“哥,晾一会儿记得喝,回房间吧,别再在书房了,这里一看就很难睡着。”   谢拂却不急,他接过谢惜端来的牛奶,却没喝,而是放在桌上,伸手从书桌里摸出一个礼品袋子,推到谢惜面前,“早就给你准备好的礼物,本来想等你回来就给你的。”   谁知道你这么晚都没回来。   谢惜瞬间听出了谢拂的未尽之言,心中越发后悔。   他下次,一定一定不再玩那么晚了!   不,应该说没有下次了!   心中暗暗发誓的谢惜接过礼物,没拆,而是推着谢拂回屋,督促他赶紧睡。   等回到房间,才期待地打开礼品袋子,将里面的礼物拿了出来。   咦,这是……一张古筝□□?   谢惜忽然想起,前不久有一回随意说了一句家里那把古筝漆面有些裂开。   漆面而已,琴还能用,谢惜只是将自己的事随口一说,他自己都未必放在心上,听的却放在了心里。   同学们送上来的礼物都被他放进箱子里,并没有很想拆的欲望。   谢惜知道,就算是有人送很贵,他也很喜欢的东西,都比不上这把琴,就像他们所有人加起来,也比不上谢拂一样。   *   谢惜回家后,没被打骂,反而还收到了喜欢的生日礼物,另一边霍南寻回家后,却受到了几个哥哥的车轮打,一人打一回。   “行啊你,别的不好好做,倒是拉着同学去外面胡来做得起劲。”   “还有,人家生日,你起什么哄?”   “把人家乖乖仔都给带坏了。真要是带坏了,哥哥们要怎么跟谢拂交代?你真以为谢拂是那么好应付的?”   “快说,在学校还有没有干别的坏事?”   “还想夜不归宿?我今天就把你打到不能自理,让你想夜不归宿都不行!”   “啊啊啊哥哥哥……别打了别打了,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啊啊啊啊——!”   霍家响了半晚上的惨叫声……   第二天,回到学校后,霍南寻找到谢惜,想要跟对方诉苦,看看,兄弟为了你,到底付出了什么。   谁知道他刚一瘸一拐走到谢惜旁边,就见谢惜转头对他道:“以后我不在外面玩了。”   霍南寻当即忘记自己的目的,皱眉问:“为什么?你哥说你了?你就这么听你哥的话?你该不会真成哥宝男了吧?你哥说什么就是什么,没半点自己的主见?”   谢惜不悦道:“你怎么说话的?我哥可没说我,他昨晚还送我生日礼物了呢,你们就是会毫无依据地乱说。”   “我也不是因为我哥的要求才每天回家的,是因为我哥需要我,我不回家他就会很担心,晚上睡不着,他需要我,我不能因为贪玩而弃他于不顾。”   而且外面也没那么好玩,偶尔去一次是新鲜,为了去而去,那就又累又烦。   虽然才去了一次,谢惜却已经从这一次中,想象到了未来的画面,心里的好奇和兴奋顿时被打消大半。   “还有,我是哥宝男怎么了?我哥那么好,处处都为了我,我听他的有问题吗?”   谢惜根本不觉得自己是被谢拂要求着做什么,他从来都是自己做决定,包括现在。   是他自己觉得去外面玩,夜不归宿没意思,可不是他哥不许。   谢惜闹不懂为什么别人会说他哥宝男,他什么时候全听哥哥的了?分明是他自己决定的。   霍南寻:“…………”   他看着谢惜,缓缓摇了摇头。   没救了。   真的没救了。   -------------------- 第146章 本是同根生16   “恭喜, 什么时候?”   “下个月,来的时候别忘了带礼物,还有, 一定要带上小惜,不然我可不放你进来……”   谢惜刚走到谢拂办公室门口,就听到屋内传来这么两句话。   熟悉的声音让他瞬间知道里面是谁。   推门进去,笑嘻嘻地对坐在沙发上的优雅女人打了个招呼,“杜姐姐,又来找我哥啊!”   见状, 杜书兰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道:“这就走了,乖宝,下次来我家穿好看一点哦。”   谢惜一瞬间一脸戒备地看着她。   杜书兰哈哈两声, 开门离开。   谢惜关上门,这才走到谢拂身后, 一边帮他捏肩捶背,一边不着痕迹打探道:“哥,杜小姐是不是在追你啊?”   谢拂签字的动作一顿,笔下瞬间拉出长长一撇。   他叫来助理,让对方把这张重新打印一份,又将手里的这张扔进碎纸机。   重新坐下来时,轻飘飘瞥了谢惜一眼,“怎么说?”   谢惜掰着手指头举例,“她回国后经常来见你啊,你从来很少见女生, 但是她每次来你都会见,还有上次我偶然见到杜叔叔, 杜叔叔也想撮合你们。”   还有……   圈里很多人都看好他们,觉得他们年龄相近,且都是俊男美女,能力出众,无论是哪方面条件都很优秀,优秀,也意味着般配。   他们还为谢拂和杜书兰构思了个半真半假的故事。   据说从前杜书兰就喜欢谢拂,只是当时七夕还比不上杜家,杜家不放心谢拂这个白手起家的,便把女儿送出国,杜书兰离开这个伤心地,在国外创业,后来七夕发展壮大,只是杜书兰已经结婚,两人没能再续前缘,再后来,杜书兰离婚,又听说谢拂一直在等自己,便放下国外的事业,飞奔回国,想和谢拂复合。   这故事起承转合,有头有尾,不知道内情的恐怕还真会被蒙骗过去。   也就是谢惜知道,自家哥哥从来没喜欢过杜书兰,也没跟对方在一起。   可别人不知道啊,在别人眼中,就是两个优秀又般配的异性关系不错,来往较多。   这种情况下,想歪也不奇怪。   尤其是谢拂这些年身边什么人都没有过,逢场作戏都没有,别说女生,男人也没有,除了谢拂身体不行外,唯一能解释的,大概也只有谢拂心有所属,只是因为其他原因不能在一起。   而在谢拂认识的那些人中,杜书兰恰好符合这个条件。   也因此,谣言越传越广,除了当事人没听到外,圈内知道的还不少。   并不知道这些的谢拂只是轻描淡写回应道:“只是工作上的往来。”   双方企业有合作,而凭借双方这几年来的交情,谢拂出于礼貌才亲自接待而已。   “还有你上次遇到杜叔叔是多久之前?不信的话你现在问他,他绝对不会撮合我们。”谢拂说的话似乎有着别的意思。   谢惜微愣,“哥你什么意思?”   谢拂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大红的华丽请柬。   现在为了环保,电子请柬已经取代了纸质请柬,但很多人仍然会为了遵循古礼,而发放纸质请柬。   谢惜拿过来一看,赫然看见新娘的位置写着杜书兰的名字,“杜姐姐又要结婚了?!”   他直接惊呼出声。   谢拂闻言好笑,这会儿又重新变成杜姐姐了?   “嗯,她又要结婚了,今天特地来送请柬。”   杜书兰在国外结了两次婚,回国后还没两年,如今又要结婚了。   这个女人在感情和婚姻上很拿得起放得下,喜欢就在一起,不舒服了就分开,男友交了好多个,连婚都要结第三次。   谢惜扬起笑脸,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那我们下次一定要送给她一份大礼,祝福他她和和美美,长长久久。”   谢拂看着他的表情,“你好像很高兴?”   谢惜收敛了一些,“结婚是喜事,当然要高兴。”   谢拂轻轻应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会失望或者遗憾。”   谢惜下意识问:“为什么?”   “因为她没有追我,也不喜欢我,做不成你嫂子,我还要继续单身。”   “不会啊,杜姐姐能跟喜欢的人结婚,替她高兴还来不及,至于哥哥,哥哥这么优秀,根本不缺人喜欢。”   “哦……”谢拂悠悠道,“我还以为你见我年纪不小,开始操心起我的终身大事,希望我早日找到想结婚的人。”   “怎么可能,我巴不得……”谢惜顿时捂住嘴,声音也戛然而止。   他缓慢转动眼珠,渐渐将视线转移到谢拂身上。   双手交握在一起,谢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神似乎在询问他为什么不继续说。   谢惜血气上涌,面颊发红,   “怎么不说了?巴不得什么?”见他还不说,谢拂又问。   谢惜被说得低下头,他背着手,对着谢拂微微垂头,忐忑的心情令他忍不住在背后绞着手指。   “没……没什么……”谢惜小声说。   “哥,对不起……”   谢拂看了他片刻,将谢惜的手从背后拉出来,“对不起什么?”   “我不应该……那么想的。”谢惜面上的红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苍白。   “不应该,不希望我结婚?”谢拂替他说了刚才的后半句话。   他的声音太过平静,仿佛说的不过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谢惜悄悄抬头看他,仔细听谢拂的语气,揣摩着他的心情,“哥,你不生气吗?”   自己养大的弟弟,做了十几年拖油瓶还不够,还自私地想要霸占哥哥,不希望跟别人分享,不希望被别人占据哥哥的时间精力和……爱。   这样的想法,未免太过自私。   从前谢惜看电视还不喜欢那些不希望父母再婚或者改嫁的孩子,总觉得他们阻碍了父母的感情,可如今,他也成了那样的孩子。   而且他比那些人还过分,那些孩子还是父母的亲生子女,可他算什么?他不过是谢拂的弟弟而已,还是生下来就做了十多年拖油瓶的弟弟。   他有什么资格霸占谢拂?   谢拂握住他的手,将那握紧成拳的手一点点掰开,“紧张什么,我不生气。”   “哥……?”   “你不想跟在别人身上花费精力,证明你不想跟人分享我,是不是也说明,我这个哥哥,做得还不错?”   谢惜心里下意识点头,那是相当不错。   不对!   “哥,你不觉得我很自私,想要你只爱我吗?”   “如果我不够好,或者你不够爱我,你也应该不会产生想要独占我的爱的想法。”谢拂说着他自己的道理。   谢惜对他的占有欲非但不会令他不喜,反而会让他格外喜欢。   “一般来说,只有面对讨厌的人对自己的占有欲时,才会有厌恶的想法,其他时候,都会被当成自己有魅力,有吸引力的表现。”   谢拂又问谢惜,“你觉得我会讨厌你吗?”   谢惜愣愣摇头。   “那就对了。”   谢拂揉了揉他的脑袋,“我爱你,自然也爱你的占有欲。”   “而且……”他的眸光似乎幽深了起来,仿佛通过隧道,回到了另一个时空。   “你忘了,这本来就是我对你的承诺。”   “啊?”谢惜愣住,十几岁的他,似乎已经忘了,在几年前年幼的时候,为了哄他,谢拂曾说过不会有别人,会只爱他这种话。   又或者,他其实都记得,一直都在记忆深处,只是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谢惜都没想过,这种哄孩子的话,会是认真的。   想想现实中有多少人哄自己孩子,说会永远爱他永远陪伴他,不再婚,又有多少人做到了?   谢惜不当真也不奇怪。   可现在,谢拂却跟他说,从前那看似哄人的话,是真的。   而且是谢拂从前现在乃至未来都在坚持做的事。   谢惜有些不敢置信,“哥……你、你……”   半晌,他才躲也似得移开视线,不敢与谢惜四目相对。   缓了缓情绪,他才犹豫着问了一句,“你以后……都不结婚、不生小孩了吗?”   谢拂的手轻抚着谢惜的头,和过去的许多次一样。   “人的一生什么都很有限,心有限,感情有限,时间有限,精力有限。”   “我只是想将有限的东西,都放在自己在意的人和事上。”   他没说是为了谢惜,似乎真的并非纯粹为了他。   但实际如何,谢惜心知肚明。   在他刚才不敢问出那句“你一直没恋爱不结婚是因为这个承诺吗”时,谢惜便明白了。   仅仅是想想谢拂的生活就能轻易明白这一点。   谢拂说想把精力和时间都给在意的东西,可他生活中都是什么呢?   除了关系着无数人饭碗的公司外,只有谢惜、谢惜……   还是谢惜……   *   杜书兰的婚礼谢惜跟着谢拂一起参加,这么多年来,谢拂无论出席什么场合,都只会带谢惜一同出席,要么就是一个人,不带伴儿。   这些年来,别人也习惯了谢拂的作风习惯,见到谢惜也亲切地打招呼。   婚礼还没开始,宾客们还很松散,很快,谢拂便被一群人给围住,谢惜对这种吹捧场合没兴趣,便跟谢拂说了一声,去其他地方躲亲近去了。   忽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小惜,你过来,有人放鸽子,婚礼还缺一个伴郎,你杜姐姐让我来请你去当个临时工。”来人是个杜家的亲戚,也是认识谢惜的。   谢惜看了看自己,“我?当伴郎?”   他想提醒一下对方,自己都还没到十五岁,这个年纪当伴郎是不是在雇佣童工?   “就是你啊,你说年龄啊?没事,你可以假装自己十八岁,而且也没说伴郎要成年的对吧?”   就这样,谢惜被赶鸭子上架,拉着去了楼上房间。   杜书兰正在化妆,见到他招呼了一下,看了看他身上的穿着,“不错,衣服也不用换了,这身跟伴郎服也挺像的。”   谢惜:“……”   但,来都来了,帮个忙而已。   谢惜以前也参加过婚礼,却没有参与过婚礼过程。   他看着新郎新娘经过各种形式,终于站在一起,看着司仪在上面为他们暖场,说着就很像是生拉硬拽的“缘分”,谢惜忽然悄悄松了口气。   他稍稍转头向谢拂坐的位置看了一眼,对上谢拂的视线,露出一个笑容。   谢惜忽然觉得哥哥一直不结婚挺好的,他想象不出有朝一日哥哥会跟一个陌生女人站在一起,然后被别人听他们之间各种“缘分”的尴尬场面。   他也想象不出,有谁能比自己跟谢拂的感情深。   婚礼结束后,谢拂坐在车里,谢惜上车后,没急着系安全带,而是对谢拂笑了笑道:“哥,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   谢拂挑眉:“感谢什么?”   谢惜趴在驾驶台歪头看着他,笑得轻松愉快,“感谢我让你避免了成为尴尬现场的主角啊。”   谢拂回望他。   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凡事有两面,当他们只选择看好的那一面时,人生无一处不知足,不幸福。   谢拂愿意为谢惜不结婚,谢惜也愿意为谢拂承担这样的名声和责任,就算是拖油瓶,他也要拖一辈子。   -------------------- 第147章 本是同根生17   一个人的爱有时是甜蜜, 可当甜蜜过重,很有可能就会变成枷锁。   在谢惜得知谢拂为了他而不打算爱别人时,若是谢惜不那么爱谢拂一点, 若是谢惜再软弱一点,若是谢惜不那么自私一点,谢拂的付出就会变成压力,令他内心难安。   谢拂也并非想不到这一点,正因为他清楚这一点,才会告诉谢惜。   他在用现在的付出, 换谢惜日后同样的回报,只是现在的谢惜还没发现而已。   而当他真的发现时,也很难放下了。   这是阳谋,赌谢惜对他的感情。   旁观者清, 全程看着谢拂言行的013发现,谢拂嘴上说得好听, 给谢惜自己选择,可实际上所言所行都处处透着不着痕迹的心机。   什么以退为进、感情绑架,都用得炉火纯青。   第一个世界的谢拂可以将手段用得问心无愧,光明正大,是因为他那时不爱小七,又或者说,他觉得自己不爱,也不想去爱。   当他后来想爱时,便处处拘谨,处处不知如何行事, 因为他害怕,怕自己的行为无意中会用上手段和心机, 怕这样的行为不纯粹。   可现在的他却毫无这种顾虑,大约是因为,谢拂知道自己对小七的感情,心中坚定,便不会再觉得它不纯粹。   *   时间一晃而逝,谢惜正为了高考忙碌,他看着自己书桌里里外外的各种试卷资料书本,头疼地挠了挠头。   “我哥到底怎么做到十七岁大学毕业的……”随着年龄越大,学得越多,他便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谢惜自认自己已经很努力,为了追赶哥哥的脚步,他也很努力地把自己变优秀,不说课外兴趣,就说最重要的课业成绩,他在年级也一直名列前茅,算得上学校里顶尖那一部分。   可这样的他,依然不觉得自己能在成年前高中毕业。   他今年也十七岁,却只是高中即将毕业,跟哥哥没法比。   过来找他的曾知乐不由有些无语,“凡人为什么要跟神仙比,你这不是在为难自己吗。”   谢惜:“……”   “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不掩饰对我哥的敬佩,明明你以前还在我面前说他坏话,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你?”谢惜定睛看着他。   曾知乐觉得这不是理所应当吗?   “你既然记得我当初说他坏话,那还记得我当初说的什么坏话吗?”   谢惜下意识道:“我当然记得!”   曾知乐好整以暇看着他,谢惜的声音却卡壳了,恍惚间,他突然想起当初曾知乐说的坏话内容。   曾知乐见他沉默,便帮他说了,“这些年来,你哥用实际行动向我证明了他真的只爱你,不是像其他大人一样说哄人的假话,我能怎么办呢?当然只能滑跪认输,对他说一声佩服了。”   不佩服不行,在曾知乐认识的那些人里,说什么不找别人不结婚,只爱你这种话的家长大人,真正做到的,也只有谢拂一个而已。   原本还有一个,但是前两年焕发第二春,只能被他无奈排除,可不只剩谢拂这一根独苗苗了吗?   虽然觉得谢拂对谢惜的掌控欲强,但在对谢惜的感情上,确实没得说的。   “这么多年,别人我都不服,就服你哥,连霍南寻那家伙都交了两个女朋友了,你哥还没听过任何交往经历,该不会真是别人说的那样,他身体有什么问题吧?”   谢惜抬脚一踹,没好气道:“滚!”   谢惜觉得自己不该告诉他们,他哥说他这辈子都不会结婚,否则这些家伙还不知道要怎么胡乱猜测。   “不闹了不闹了,我是来问你,想考哪个学校的。”曾知乐求饶。   谢惜想了想,没说话。   “你哥后继无人,看来多半是要你接他的衣钵,你考虑好上哪个学校的金融学吗?”曾知乐理所应当问道,   谢惜微微低头,看着凌乱的桌面,一边整理一边小声说:“我不想读金融。”   曾知乐诧异,却还是第一时间问:“那你想读什么?”   “还没确定,还要再想想。”谢惜犹豫说。   实际上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只是还没告诉谢拂而已。   而当谢拂得知谢惜的决定时,也并不意外,只是略微有些失神。   “你……”   谢拂动了动唇,却也只说了一个你,便再没有后续。   谢惜拿给他的心怡学校,是首都电影学院。   电影学校……   “你想进娱乐圈?”谢拂尽量让自己淡定。   淡定,淡定,进娱乐圈又怎么了?小七虽然是小七,有他在,也不可能让谢惜落得与沈倾同样的下场。   “为什么会想入这一行?”谢拂看着谢惜问,那幽深的目光,仿佛要将谢惜给看透。   谢惜毫无所觉,只是歪了歪头笑道:“因为……感觉可能会很有意思啊。”   “哥哥,演戏能够体验不同人的不同人生,我也只是觉得那样应该会很有趣而已。”   谢惜真这么觉得,明明年纪轻轻,却能经历从年少到年老,体会不同人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   这样,人生能节省多少时间?   谢惜偷瞄了谢拂一眼,并未再解释其他,只是站在谢拂身后,为他捏肩捶腿,“哥哥,你到底同不同意嘛?”   谢拂觉得自己似乎没什么理由不同意。   但……   “入这一行会很累,昼夜颠倒,饮食不规律,睡眠时间少,都只是寻常,更会有许多尔虞我诈,你会在有意无意中见到许多自己并不喜欢,也并不有趣的东西。”谢拂说得语重心长,可谢惜却只觉得这是谢拂出于其他原因,希望他打消这个念头。   “现在干什么工作不累的?而且进了娱乐圈,如果我太累,可以自己减少工作量啊。”   说到这里,他便不由忍俊不禁,“哥哥,我这都还没上学,就开始考虑工作后的情景,是不是太早了一点,有些好高骛远,杞人忧天,还自作多情?”   “万一我入圈多年还是个糊逼小透明,根本不会操心这些好嘛。”   谢拂却声音微沉道:“如果你真的要去,那我会为你铺路,红不红另说,除非你不想工作,否则不会愁没有工作。”   谢惜却笑得更大了,“哥,你这样说,岂不是跟你刚刚的说法矛盾了?既然可以自己安排工作,又怎么会长期昼夜颠倒饮食作息不规律呢?”   谢拂:“……”   他抿了抿唇,盯着谢惜问:“你是特地来找我漏洞的?”   谢惜俏皮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程序员,找什么漏洞。”   他从谢拂背后搂住谢拂的脖子,将头靠在谢拂的肩上。   “哥哥……”   “我知道你最爱我了。”   “根本不会拒绝我。”   “所以,这回也一定会满足我的,对吧?”   他撒着娇,大约是知道自己的撒娇会很有用。   像小时候一样,虽然总是捣乱,总是闹哥哥,但只要乖乖喊几声哥哥,谢拂就会既往不咎。   谢拂沉默良久,最终祭出杀手锏,“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入娱乐圈拍戏,就会长期回不了家,你要留我一个人在家做空巢老人?”   闻言,谢惜终于沉默了下来。   事情似乎僵持住,谢惜知道,谢拂的生活很简单,简单到只有工作和自己。   如果自己不在,那说他是空巢老人,大约也只有老人两个字不合适。   谢惜笑着将谢拂从身后抱紧,“那就要看看哥哥的钞能力有多厉害啦,无论是我每天准时拍戏准时回家,还是哥哥陪着我跟组,都很有意思,不是吗?”   “哥哥,我也想很优秀,想让别人说我们兄弟都很厉害,我希望有一天,有人提起我时,不是说我是谢拂的弟弟,而是说你是我哥哥。”   还想让很多人都知道,自己有一个多好多好的哥哥。   炫耀哥哥这种事,当然要做一辈子啦。   -------------------- 第148章 本是同根生18   谢拂的弟弟, 虽然没明说,却是隐形继承人的弟弟,考了电影学院。   消息在圈内传开, 有人觉得谢惜玩物丧志,好好的家业不搞,竟然要跑去混不入流的娱乐圈。   要知道,在顶级企业面前,就算再高端再光鲜的明星,也不过是可以随意用金钱衡量的物品。   当然, 谢惜有谢拂,他们不会这么看,但也没必要跟他们为伍不是?   尤其是在有更好选择的情况下。   这么多年来,谁都能看出, 谢拂将这个弟弟宠到了天上,谢惜现在不趁着这份宠爱, 多捞点好处,等到以后谢拂真有了爱人孩子,他可就得靠边,法律上,弟弟可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别看谢拂一直没结婚,可满打满算,谢拂如今也才34,作为一个成年且成功的男人,都算得上一句年轻。   圈内五六十岁结第几次婚的多的是,谢拂这个年纪。谁能保证未来不会有例外?   在所有人心中, 弟弟或许比得过妻子,却不可能比得过亲生儿女。   这是事实。   唯一不奇怪的, 应该只有杜书兰。   “最近可是有不少人向我打听你,多半是见你不把小惜当继承人,又蠢蠢欲动了。”杜书兰看着谢拂,不由笑道,“话说回来,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我们之间还有一段虐恋情深,差点没当场笑出声。”   见谢拂表情如常,便知道谢拂之前听说过这种谣言。   她微微挑眉,“我之前还觉得不可能,现在却有些怀疑了,谢董,你该不会真的一直在等我吧?”   谢拂:“……无聊的话不如多陪陪你老公。”   杜书兰勾唇,故作感叹道:“他?太粘人了。我就是受不了他整天粘着我,才跑出来忙工作。”   她的三婚丈夫是个画家,十分感性,又崇尚浪漫,对杜书兰一见钟情,追了很久才追到手。   谢拂不想听她的罗曼史,不太客气道:“正好,该谈的也谈完了,你可以走了。”   杜书兰离开时,还对谢拂翻了个白眼。   没良心。   自己好心来帮他,这人竟然这种态度。   谢拂找她,是想跟她家旗下的娱乐公司合作。   谢惜想演戏,那谢拂自然要开家娱乐公司,新开的公司只是个空壳,谢拂想多找些人,将这个公司搭起来,先做一段时间,等到日后谢惜签约出道,也不至于什么都没有。   谢拂之前说,谢惜进娱乐圈后,自己会成为空巢老人,事实上他说错了,不用谢惜入娱乐圈,他就已经成了空巢老人。   谢惜去首都上大学,半个月才回来一次,一次也只待上一天,从过去的天天见面,变成了半个月一见,如果不是不想太高调,谢拂都想每天用直升机接送谢惜上大学。   每天来回,天天见面。   岂止是谢拂不习惯,谢惜也同样不习惯。   从来没离过家的他,罕见回想起了很小很小的时候,谢拂送他上学,他追着谢拂跑,想跟哥哥回家的画面。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他依然能想起当时的绝望不舍和难过。   而如今,他同样体会到了那种感觉。   他想,或许自己真的是哥宝男,离了哥哥就浑身不舒服那种。   每天晚上躲在被子里,谢惜都有种想要偷偷哭的冲动。   一个声音告诉他,哭吧哭吧,哭一哭也没什么,偷偷的,反正也没人知道。   另一个声音却说你都这么大了,离开家去读书还跟小孩子一样哭,羞不羞?   谢惜到底是惦记着那点面子,还有曾经对谢拂说的,希望对方也能为他引以为傲的话,便忍住了。   还是睡觉吧,梦里有哥哥。   *   “谢惜,你的外卖!”室友带着食堂打包饭菜进来,跟在他后面的还有几个服务生侍者一样的人。   他们身穿制服,举止有礼。   谢惜走出来,“我没点外卖啊。”   准确的来说,应该是还没开始点。   他刚刚正打开外卖软件,还没点呢,哪儿来的外卖?   见到他,确认了他的信息后,那服务生才抱着一个箱子递给谢惜,“你好,这是您点的套餐。”   看热闹的几个室友已经凑上来围观,一个首都本地的同学见到谢惜手里抱着的箱子,惊讶地哇了一声。   “这家餐厅原来也外送吗?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吃过这么贵的餐厅。”   都不用他说,大家都知道它很贵了。   毕竟看这服务,看这包装,打开箱子看着里面从主食副食主菜配菜,冷热都有,汤品水果和饮料一一齐全,这样的阵容,谁不说一句豪华!   室友拍了一把谢惜,“好小子,打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来历不凡,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谢惜本人并不高调,他穿着打扮也没有很贵,只要舒服就行,尤其他本身气质出众,一看便是精心养的,几万的穿在身上不会让人觉得装,觉得穿着龙袍也不像皇帝,几百块的衣服穿在身上也不廉价。   大家看得出谢惜家庭应该不错,却直到现在才隐约觉得,或许不仅仅是不错。   “兄弟,我这辈子就这一个愿望了,让我尝尝珍馐楼的饭,让我叫你爸爸都行。”室友狗腿道。   谢惜:“……”不至于,不至于。   在其他几个室友灼热的眼神中,谢惜顶着压力、硬着头皮将箱子藏在自己背后。   “改天没课我请你们去餐厅吃,今天就抱歉了,这是我哥哥买给我的。”   室友们:“……”当儿子都换不来一口饭?这也太惨了。   他们也不觉得谢惜抠门,毕竟平时对方买零食也挺多的,大半都被他们吃了。   所以问题只能出在人身上。   “你哥对你可真好!”室友咽了咽口水羡慕道。   谢惜喜欢听这话,“是啊,从小到大,他对我最好了。”   “你爸妈呢?”话赶话,室友随口问道。   “我出生后他们就不在了。”   “……”   场面忽然安静到尴尬,“对不起……”   几个室友都不好意思,尤其是刚刚问谢惜爸妈那个。   “没关系。”谢惜倒是无所谓,“这是事实,而且我有哥哥。”   这下室友们也知道谢惜为什么不肯给他们吃哥哥送的饭,一定是谢惜从小被哥哥养大,对哥哥的占有欲超乎常人。   但他们也没再羡慕过,甚至有些同情谢惜,之后更是对他处处照顾起来。   “送来的午餐收到了吗?”视频里的谢拂问,他面前也摆放着几道菜和饭,当谢惜也用镜头将桌上的外卖收入进去,这么看着,倒有些像同桌吃饭的感觉。   “哥哥,下次不用让餐厅送,有点高调,被人看着像看猴戏。”   “……那你还想演戏?”   谢惜竟一时无言,“这又不一样。”   谢拂看了他一眼,“都是戏,有什么不一样?”   谢惜:“……”   好吧,看来哥哥对他选这一行的不满还没有完全打消。   他能怎么办呢?只能多哄哄对方,撒撒娇,照顾一下家长心情啦。   “哥哥,我想你了……”   谢拂:“……”   看着屏幕里谢惜可怜兮兮的表情,谢拂沉默片刻后才道:“……吃饭。”   事已至此,追究那些也只会浪费时间。   谢惜咧嘴一笑,“哥你也吃,我看着你吃。”   几个同样在吃并不香的外卖的室友们缩到了角落。   “你们有没有觉得……”   “小谢跟他哥打电话怪怪的?”   “好黏糊,我跟我女朋友都没这么黏糊过。”   “正常吧?谢惜跟他哥哥一起长大,哥哥就相当于父母。”   “那更不对了啊,我每次对我爸妈都恨不得自己是个隐形人。”   “人家相依为命,当然哪儿哪儿都好,哪像咱们,那是日日相见日日嫌。”   “唉,还距离产生美,我想我妈做的土豆烧牛肉了。”   *   学校的生活对谢惜来说还好,不累,但就是一点对他非常非常不友好。   没有谢拂。   他只能每天在手机里看看对方,跟对方通话视频,可屏幕和真人,到底还是有着很大距离。   他不能拥抱谢拂,不能凑近谢拂撒撒娇,不能在他累了时给谢拂倒杯温水,为他捏捏肩。   还有好多好多事,他都不能做。   这种时候,谢惜便理解了那些希望自己不是独生子女,又或者单亲家庭希望对方再结新欢的人的想法。   他们或许并不是不自私,并不是不想独占长辈的疼爱,而是因为他们也爱长辈,担心在自己不在时,长辈无人陪伴,孤独寂寞,甚至发生什么令人鞭长莫及的事。   就连谢惜,偶尔也会动摇,会自我怀疑,自己这么自私真的对吗?   真的好吗?   哥哥并不是他的附属品,不应该一直围着他打转,缺乏自己的生活。   可哥哥在意的人是他,想要的生活就是跟他在一起,自己胡乱替对方做决定似乎也不对?   怀着对谢拂的思念,谢惜又在学校度过了漫长的半个月。   等到终于放假,谢惜马不停蹄带着收拾好行李打算回家,刚走到校门口,手机便不合时宜地响起。   他看了眼人来人往,豪车遍地的校门口,摸出手机,太阳光下,他没看清来电显示,他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接听了电话。   “喂?”   熟悉的声音通过电话传入谢惜耳中,“你在哪儿?”   谢惜双眼一亮,忍不住笑道:“哥,我马上去机场了,你等我,晚上就回来。”   “我问,你现在在哪儿?”   “啊?”谢惜一愣。   “你在学校门口吗?”谢拂的声音一直沉稳淡定,此时背景音却似乎有些嘈杂,而谢拂的声音也模糊了些许。   谢惜大约是想到了什么,当即举着手机转身向四处张望。   茫茫人海中,谢惜的视线锐利地寻找着那道身影。   终于,他的视线在一瞬间顿住。   在顺流向外的人群中,谢惜精准捕捉到了那道身影。   四目相对时,两人同时缓缓放下了手机。   谢惜站在原地,看着谢拂的目光依旧有些不可置信。   下午的阳光格外炙热明媚,将谢惜的视线照得模糊不清。   谢拂逆着光走来,直到很近很近,谢惜才清晰地看清他的眉眼。   谢拂摸出手帕,擦了擦谢惜鬓角和额头的汗珠。   遮阳伞一打,二人纷纷被笼罩在阴影中,也隔绝了纷纷扰扰的外界。   “没跟你商量,就擅作主张过来,还好来得及,你还没走。”   还好我们没错过。   谢拂低头,眉眼被温风扫过,似乎也带了几分那风的温度。   “我把新公司搬到了首都,以后两边来回跑。”   他伸手接过谢惜手里的行李箱,“过两天带你去办外宿手续,今天就算了。”   “过来,带你回新家。”   -------------------- 第149章 本是同根生19   搬到首都, 是谢拂在谢惜开学后就做下的决定。   之前没想到这一茬,是因为他在老家待久了,在一个地方待久了, 下意识就不想挪窝。   可谢惜的不能回家,让谢拂意识到,自己如果不做出改变,未来好几年都不能时时见到谢惜。   这是他无法接受的。   这个世界不能与对方成为爱人,已经是他忍耐后的结果,如今还要他继续因为别的没必要的原因忍耐, 他不能接受。   之后便很简单了,既然谢惜上学是注定了的,那就只能他搬过来。   所幸七夕集团内部已经有自己的运行体系,他一段时间不在, 并不会造成太大影响,他便借着来首都扩展新成立的七夕娱乐公司为借口, 将工作重心分来首都。   总部那里也有工作经验丰富,忠心可靠的高层管理,谢拂倒是不用太操心。   至于为什么没提前告诉谢惜,自然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   他将手里的遮阳伞递给谢惜,空出来的手拉着谢惜。   “走吧,我也刚到,我们一起去看看新家。”   谢惜晕乎乎地被谢拂拉走,等到坐车来到附近一片小区时,谢惜才渐渐回过神来。   他靠近谢拂,闷闷道:“哥你故意的!”   这么大的事, 竟然不告诉他!   谢拂揉了揉他的头,“想给你一个惊喜, 你不高兴?”   高兴啊,当然高兴,看谢惜一直没落下的唇角就知道。   谢惜抱着他的胳膊,“可你要是提前告诉我,我就可以提前好多天高兴,梦里都能笑醒,这么算来,可不是亏了吗?”   谢拂已经带着他来到他们的房门外。   按密码,开门,动作一气呵成。   “只要你高兴了,那就不亏,是赚了。”谢拂无所谓道。   他领着谢惜进去,“为了尽快入住,买的是装修好的房子,只置办了一些家具和日常用品,没有重新进行装修。”   “你看看家里还缺什么,我打电话叫人送来。”   谢惜看着陌生的房型,却处处都有熟悉气息的房子。   熟悉的沙发抱枕桌子窗帘……   一系列他喜欢的东西,谢拂都置办了一套新的,放在了这里。   这样的房子,这样的用心,谢惜怎么可能不喜欢。   他抱了抱谢拂,愉快咧嘴一笑:“谢谢哥哥!”   再一次见识到谢拂有多爱他,相信如果他是去了国外读书,谢拂恐怕也会去开发国外市场。   如果换了别人,或许会觉得谢拂的爱太过沉甸甸,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可恰好是谢惜。   恰好是同样爱着谢拂,并占有欲超强的谢惜。   差一点都不对。   等谢惜重新上学,谢拂当真帮他去办了外宿手续,过程很快,在校方得知谢拂愿意捐赠一栋楼后。   校长亲自接待了谢拂,也得知了谢惜的身份,对他态度极其和善。   在谢拂要求对谢惜的身份保密,低调处理这件事后,他也轻易答应了下来。   可以继续跟哥哥一起住,谢惜高兴得不行,欢欢喜喜去宿舍收拾自己的东西,倒是得知这件事的室友们十分惊讶,还有一些不舍。   “小谢你这是要抛弃咱们兄弟几个了吗?”寝室长故作心痛地捂胸,一段即兴表演说来就来。   其他两个室友没他机灵,也只好纷纷附和。   “是啊,这才多久,你就要搬走了,以后咱们寝室就是只剩下三个人,大家还有些不习惯呢。”   谢惜丝毫没有动摇自己的想法,微微一笑道:“只是出去住而已,这里依然算是我的宿舍,可以随时回来暂住……”   “那你还回来吗?”   “……”沉默突然在此时来临。   室友们表示一脸了然,得,知道了,这里就只是一个摆设呗?   寝室长看着谢惜收拾东西的背影,忍不住挠头想:真像啊!   像极了结婚后新人从离开娘家,搬去婆家。   “都收拾好了吗?”已经办完所有手续的谢拂走了出来,帮谢惜拿着背包。   谢惜眼睁睁看着桌上的书包到了谢拂手中。   “已经差不多了。”谢惜将行李箱拉上,看了看谢拂,又看了看几个看着谢拂目瞪口呆的室友们,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哥,上次我说要请他们去珍馐楼吃饭……”   谢惜眼巴巴看着谢拂,谢拂便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   他转头将视线落在其他几个已经有些傻了的室友,“多谢这段时间对我弟弟的照顾,今天正好有空,我请大家一起吃饭。”   几个室友被谢拂的声音惊醒,下意识想要连连摇头摆手,却又听见了谢拂的后半句,“去珍馐楼。”   几人动作僵在原地,内心挣扎了几秒,到底要不要答应呢?   几秒后,几人纷纷兴奋答应,“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谢谢大哥!”   谢惜:“……”   怎么大哥都喊上了?有这么快吗?   谢惜想让他们不要这么喊,可又想不到有什么合适的称呼来取代这一个,最终只好作罢。   谢惜抱住谢拂的手臂,轻轻在谢拂手臂内侧拧了一下,谢拂低眸看了谢惜一眼,对上谢惜的目光,他挑眉一笑,“嗯,只是你哥哥。”   谢惜这才高兴了。   珍馐楼的饭菜果然美味,因为人多,大家都点了不少,几个室友吃得肚皮溜圆。   他们一边歇一边假装不经意地观察谢拂。   这位看上去很年轻,跟谢惜差不了多少岁的谢大哥穿得比较正式,看上去就是个不苟言笑的商业精英。   可当他每每看向谢惜,不经意间露出一抹微笑时,这种不近人情的气质便会减淡几分。   二人互相夹菜,看得出来关系非一般的亲密,甚至超出了普通家庭的兄弟关系。   但他们并不觉得疑惑,毕竟是从小相依为命,感情自然不一般。   虽然大家跟家长的关系都是远香近臭,可是看到谢拂和谢惜这么好的兄弟,也忍不住心中羡慕。   真好啊!   是一种看着就感觉很甜蜜的美好。   仿佛他们之间就是最好的关系,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   *   饭后,谢拂回家,谢惜回学校,二人在校门口分别,谢拂揉了揉谢惜的头,温声低语:“好好上课,放学接你。”   放学接你……   这句从幼儿园听到小学,又听到初中、高中,甚至现在大学的话,令谢惜一时间,想起了很多年前很多年前的那一幕。   谢拂转身离开,自己追着他的背影拼命追赶,拼命追赶……却怎么也追赶不上。   现在的他,却只要轻轻上前一步,就能抱住谢拂。   时间让他长到这般大,时间也同样让谢拂与他一起经历了这许多年。   谢惜心中竟有些隐隐的恐慌。   他已经从从前的渴望自己尽快长大,到如今渴望自己慢一点长大。   因为他一旦长大,便意味着谢拂的时间也在渐渐流逝。   他害怕,害怕自己长大,害怕谢拂变老,害怕他抓不住时间。   可偏偏,这些他都无法阻止。   看着谢拂已经打开车门,谢惜忍不住大喊一声,“哥——!”   声音穿过人群,穿过空气,穿过重重阻碍,顺利进入谢拂的耳中。   他开门的动作顿住,转头远远看过来。   时光总是眷顾美人,如今的他似乎和记忆深处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区别,当然,或许是谢惜已经忘了记忆深处的谢拂,只是用现在的谢拂,替代了当年谢拂的模样。   谢惜在谢拂看过来时,便快步飞奔过去,穿过人群,重重扑进谢拂怀里!   他喉中艰涩,有些想说自己长大了,想说时间过得真快,想假装不经意地跟谢拂提起一句当年的这件小事,陪哥哥回忆一下从前。   可最后的最后,谢惜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眨了下微酸的眼眶,用略带艰涩的声音道:“路上平安,在家等我。”   长大的谢惜已经不再需要谢拂来接,只要他在家里等着。   等他回家。 第150章 本是同根生20   “老板, 这是目前到手的几个剧本。”助理将剧本放在谢拂面前。   “您可以看看喜欢什么角色。”   谢拂将剧本拿过翻了一遍,这一年里,七夕娱乐也逐渐步入正轨, 虽然是新公司,但背靠大集团,别的不说,资金是怎么也不缺的,而很多时候,金钱就能解决大多数问题。   “这两本留下, 其他你们看着办。”谢拂从中挑了自己看中的,其他都交给了助理。   晚上,他便将剧本拿给谢惜看。   谢惜却对他推掉的剧本有点感兴趣,“哥, 能送到你面前的应该都不错吧?你拒绝它们的理由是什么?”   “太重,太累, 太远。”谢拂回答直接。   谢惜:“……?”   谢拂看着他解释道:“角色太沉重,对你心情和情绪影响不好,戏份多了会很累,吊威亚会很辛苦,有的剧要去沙漠雪山拍摄,距离太远。”   谢惜:“……”   他哭笑不得道:“那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是只能演一些都市生活剧?”毕竟这个最贴近现实,最轻松,也不用离家太远。   他忽然担心谢拂因为看不得他吃苦,专门只给他演一些轻松的角色, 那他演戏还有什么意义?毕竟他当时可是打着体验不同人生的名义才走上这条路的。   不过好在,谢拂并没有那么想, “循序渐进而已,刚开始当然要轻松一点,等你慢慢适应了这种生活,这种工作模式,再逐渐改变。”   “再者……”他抬眸仿佛翻白眼地看了他一眼,“以你现在的水平,我就算是把那些复杂的角色交给你,你能演好吗?”   谢惜:“……”   他从背后勾住谢拂的脖子,不依不饶道:“哥,哪有你这样专门打击我积极性的啊?我难道不是你最爱的弟弟吗?”   “这就是在打击你?”谢拂挑眉,“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等你接触那个圈子,听到的‘实话’比它重得多。”   被人们追逐如金钱,也有人不喜欢,哪怕是谢拂,也不可能堵住所有人的嘴,控制他们的思想,谢惜既然决定暴露在公众面前,就要做好承受这些的准备。   谢惜:“……”   行了,他算是了解到他哥对他决定进娱乐圈的事有多不满了,逮着机会就明里暗里说上几句。   不过,话虽如此,谢拂却依旧尽力为谢惜铺路。   该数落的时候不心软,该操心的时候也半点不落下。   他给谢惜选的两部剧中,谢惜最终选择了一部现代沙雕喜剧。   在里面饰演一个画风一本正经搞笑的反派。   说是反派,实际上并不惹人厌恶,反而十分讨喜。   喜剧大多是电影,电视剧类型的喜剧,绝大多数都是情景喜剧,没有主线,没有明显的开始结局,有的只是一个又一个故事或者主题。   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主要就是喜剧需要的梗和元素太多,几乎两三分钟都会有一个笑点,而这样密集的笑点,若是持续几十分钟一两个小时那还好,可若是想要持续一部剧,需要消耗的梗几乎没几个编剧能招架得住。   除了这一点,还有一个原因是审美疲劳。   观众们会累,笑点会提高。   谢拂选的这个网络短剧,每集45分钟的话,他只有10集,每集30分钟的话,它能剪到15集,这个剧有男女主,有主线,有起承转合,有笑点也有内涵,其中还有很多谢拂一看便知道能成为网络金句的台词。   在看完剧本后,谢拂便已经让人去接触这个剧本的编剧,在得知对方没签公司,因为得罪了人而被半封杀时,并没有犹豫便将人签下。   既然公司都开了,当然有必要发展壮大一下。   人才,是一个企业极重要的一部分。   考虑到谢惜还在上大二,谢拂便没有让他参与除了揣摩角色练习演技之外的其他。   组建剧组,请导演,招演员,都是谢拂和公司一手完成。   等谢惜回过神时,就是被谢拂通知可以开拍了。   谢惜:“……”   他演员、导演、投资商、幕后一个都没见,就要进组拍戏了。   大牌到这种程度,想也知道是带资进组。   不过因为剧是小成本,这个剧组也是多是透明演员或者新人。   其中咖位最大的,也不过是里面的男主,是个二线。   二线本来以为自己肯放下身段接这部剧,已经是给剧组面子,进组后应该可以作威作福,谁知道进组之后,才发现剧组地位最高的是个新人,据说带资进组,都别说带资进组了,就这个小成本短剧,就是人家全资拍摄。   他咖位再大,能有金主爸爸大吗?   二线本来都想不拍了,可他本身在圈里也不是太大的牌,进谁的剧组都有人比他咖位大,所幸这个剧组的人也挺好相处,且因为他名气最大,在剧组里还是有很多演员来恭维他,那位带资进组的新人也挺好相处的样子,到底拉不下那个脸,也不想浪费违约金,他不尴不尬地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几个月后,他无比庆幸自己做的这个决定。   这部名为《平平无奇的玛丽苏》的剧,火了。   *   短剧拍摄完后,谢惜就没再关心过它。   谢拂将整部剧看过一遍后,联系了目前几大视频网站,谈判过后,这部剧被卖给了两个视频网站,因为非独家+分成,价格较低。   另外,谢拂将剪辑后的片段作为短视频广告,在各个平台买了广告时长,不过是几天时间,《玛丽苏》的视频就在全网火爆泛滥,但凡是上网的,无论是玩游戏、刷视频还是刷微博,都被这部剧给冲了一脸。   而这样的狂轰滥炸自然是有效的,无数人顺着链接点进视频网站,预约了这部剧。   当它播出时,预约人数已经超出了其他网剧的平均水准一大截,看着与有大咖加盟的剧差不多。   做男主角的那位二线,当天笑得睡不着觉,连着在群里发了好几个红包。   剧组其他演员也激动不已。   只有谢惜,沉浸在学习中无法自拔。   他不得不承认谢拂说得对,正因为他在这部剧里需要用到的演技不高,情感也不那么深重,出戏也很快,几乎完全没受到角色影响,以至于他现在能在拍摄完后,迅速进入学习状态。   直到他走在学校,被人围住要签名,他才知道剧火了。   “苟富贵,勿相忘!”认识的人纷纷羡慕道。   对此,谢惜笑着回了一句,“我已经很富贵了。”   众人:“……”   更嫉妒了怎么办?!   一夜之间,谢惜微博涨粉几十万,并且还要持续增加。   他在这部剧里饰演的是一个权势滔天,唯我独尊,却又脑回路异常的霸总,因为喜欢女主,想要得到女主,做了一系列初看违法乱纪,实则搞笑有趣的事。   例如想要跟女主制造偶遇,演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结果阴差阳错之下,导致他在经历被泼水、被抢劫、被滚了一身泥后,女主将他当成乞丐,同情地想要给钱,却发现自己没现金,反派镇定地掏出一张……二维码。   “本人支持扫码。”   女主:“……”   观众:“哈哈哈哈……”   这部剧没有逻辑,也没人管逻辑,看着哈哈哈笑就完了。   随着剧的播出,热度最高的不是男女主,而是这个反派。   每次他都能以各种各样的姿势成为剧里的讨论点。   虽然是反派,但他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反而时而犯蠢,时而精明,他甚至还会很多技能,多国语言、高超演技、强悍的身体素质……这样的一个人,很难不让人喜爱。   因为在剧中他自称霸总,网友们也纷纷在谢惜的微博下喊他小霸总。   谢惜看着微博嘀咕,他算什么霸总,像他哥那样的才是真的霸总。   对啊,该回家,哥哥还在等他。   *   谢拂一直让人关注谢惜的微博和网上有关于谢惜的消息,以便于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能及时处理。   他虽然没想刻意隐瞒谢惜的身份,但谢惜喜欢低调,应该不希望还没做出什么成绩就顶着谢拂弟弟的光环为人所知。   加之这些年来谢拂一直把谢惜保护得严严实实,媒体想知道谢惜是他弟弟一时间也没那么容易。   晚上在家,谢拂关心谢惜问:“在学校生活怎么样?”   谢惜一听便知谢拂问的是他在学校有没有什么麻烦和打扰。   “挺好的啊,好像突然之间好多人认识我,不过大家都挺友好的,除了一些要签名的,也没什么特别的。”   “就是感觉自己人缘变得比以前还好,多认识了一些朋友。”   但谢惜并没有把具体认识谁跟谢拂说,并非是不想说,而是觉得没必要,那些人没重要到那些程度,就不用让他们打扰谢拂了。   谢拂只要谢惜关系最好的那几个朋友就够了,比如从前的霍南寻、曾知乐,据他所知,大学里,跟谢惜关系最好的是他们班的班长,一个男生。   “……追你的人有没有变多?”谢拂想了想,还是看似随意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谢惜闻言一笑,“哥,好好学习,我不早恋的。”   谢拂敲了敲桌子提醒他,“你已经成年,不算早恋。”   谢惜一愣,呆呆地说:“是哦……”   他都已经成年了,不,准确来说,他都已经十九岁了。   别人在幼儿园开始找对象,他到这个年纪,却依然下意识觉得自己找对象是早恋。   为什么呢?   仔细想想,谢惜明白,大概是因为自己在面对谢拂时,便下意识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一直在谢拂身边,便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孩子。   一个孩子怎么能恋爱呢,那当然是早恋。   可谢惜已经成年,属于他的成年人生活正在等着他。   他会跟世界上很多人一样,恋爱,交往,结婚,生子,做一个好爸爸,好丈夫,建立属于自己的家庭。   如果说前面那些对谢惜而言都没什么感觉的话,那最后那一句,却令他心刺痛一瞬。   组建自己的家庭吗……   那哥哥又要在哪里?   谢惜抬眸看向谢拂,眼中似乎还含了一抹委屈。   “哥,你也希望我恋爱结婚吗?”   很多家长在孩子没成年的时候阻止他们早恋,等孩子长大后,却又迫不及待希望他们结婚,为此各种招数轮番上阵。   似乎不组成一个家庭人生就不完整。   谢拂怎么可能希望。   他伸手抹去谢惜唇边粘的饭粒,没忍住喊了那个很少喊的称呼,“小七,这是你的人生。”   “我希望很多事在你自己做好决定后,再来问我。”   坑,又是坑,013敢肯定,如果小七的回答让谢拂不满意,这黑心宿主绝对会记账记到下个世界。   但不能通风报信的它只能默默为小七点蜡。   小七,悠着点啊。   -------------------- 第151章 本是同根生21   两年时间, 谢惜经过四部剧的热播,成为炙手可热的当红小生,通告接到手软, 微博粉丝两千万,走在外面能被粉丝追着要签名合影。   粉丝多了,极端粉也会变多,好在公司有专业团队帮忙管理粉丝,这些粉丝还算有纪律。   最近,一向只顾着拍戏的谢惜罕见接了一个直播型的访谈节目, 在此之前,他除了宣传剧,并没有在其他公众场合公开露面,可想而知, 消息一出,前来直播间蹲点的粉丝迅速上百万, 直播开播后不到一分钟,观众就逼近千万。   “大家好,我是今天的主持人邓沁,欢迎大家来到我们《明星那些事儿》的直播现场,今天我们节目组有幸请到了《玄青》里小侯爷的扮演者谢惜,相信大家都很熟悉,让我们欢迎谢惜。”   镜头切到谢惜,见他面对镜头微微一笑,颊边出现一个浅浅的酒窝,整个人看上去又奶又乖。   “大家好, 我是谢惜。”   弹幕一时疯了。   【啊啊啊啊啊救命!】   【我的天,这是剧里那个嚣张阴毒的小侯爷吗?小侯爷竟然这么乖这么奶?!这要我还怎么恨他???】   【姐妹们别被迷惑了啊, 小侯爷分明是酒窝越甜下手越狠,不要被他的皮相迷惑,难道你们忘了,他是怎么顶着一张酒窝脸让人把男主打个半死的吗?!】   【那个……你要是不喊谢惜小侯爷,也不喊世子为男主,我可能就信了你的邪。】   【………………】   【哈哈哈哈笑死了我,看破不说破嘛。】   主持人看着弹幕显示器笑了一声,“看来大家都很热情,不知道谢惜有没有被观众朋友们的热情吓到?”   谢惜:“我比较担心他们会被我吓到。”   【哈哈哈哈担心粉丝被吓到什么的,小侯爷太可爱了!】   【这个小哥哥好帅,也好有意思,粉了粉了。】   主持人笑容也越大了,“是因为小侯爷吗?实不相瞒,我是在家跟我女儿一起追的剧,在小侯爷刚出场的时候被惊艳,在后面他做坏事的时候我女儿被吓哭了,然后我说不看了,咱们不看了,她一边哭一边说,要看要看,哥哥好看。”   谢惜忍不住问:“那她看到结局解气了吗?”   主持人摇头,“她又哭了,不过这回是心疼哭的。”   谢惜失笑:“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待会儿送她小礼物。”   【啊啊啊啊啊小侯爷我也要!我也哭了!】   要礼物的弹幕正在刷屏。   谢惜看了一眼说:“节目过后我在微博开个抽奖,大家可以转发抽奖。”   主持人仔细观察他,“你好温柔,笑起来也很甜,但是为什么总要在剧里当个狠人?”   谢惜:“……”说得好像他有什么大病……   谢惜:“啊,这个啊……其实是有原因的。”   他说话有些犹豫。   主持人趁机好奇追问:“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是因为出道第一部 剧就是反派吗?”   谢惜摇头,“那倒不是,我相信在很多观众心里,霸总那个角色都不算真正的反派,之后的角色选择也跟他没有关系。”   “至于真正的原因,可能说出来大家会不相信。”他无奈笑了一下。   看着显示器上不断滚动的追问弹幕,才扶额,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因为演反派,很爽啊。”   主持人表情凝滞了一瞬,弹幕都停了一下,随后才滚动得比刚才还快。   【果然,我就不该对小侯爷有多少期待,这家伙戏里戏外都是变态,不过……我喜欢!!!(流口水)】   【喜欢+1】   【啊啊啊,乖仔,麻麻不许你这么乖还这么狠,你在鲨我!】   谢惜见状,忙解释道:“不是那种爽,我的意思是,很多剧里的反派在前期都各种优越,比如之前的《赤翎记》,我在里面演亦正亦邪的魔教教主,因为他武功高强,所以拍戏的时候基本没什么武打动作,只要做一些简单的动作,吊吊威亚,后期特效就会让我很厉害。”   “《玄青》里面也是,我记得有一场戏百官齐跪,请皇帝不要废太子,他们所有人都在太阳底下跪着晒着拍,我不一样,我被人抬着,头顶遮阳伞,吃着水果悠哉悠哉出场。”   说完他自己都忍俊不禁。   “就很爽,除了后面结局那段,前面一直很享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要被夕夕笑死了……】   【我们以为的爽:杀人、搞事、陷害,谢惜说的享受:不吊威亚、吃水果、遮太阳,emmmm怎么忽然对他产生怜爱了?】   主持人也会来事儿,一本正经道:“你知道吗,刚刚你说爽的时候我瞬间梦回小侯爷,差点以为虚假照进现实,剧里有个小侯爷,现实中也有。”   谢惜笑得含蓄。   在场观众也是哈哈大笑,弹幕也笑个不停。   片刻后,主持人似乎调整了一下状态,小声问:“那谢惜现实中有没有剧里角色那种状态?就是被角色影响。”   谢惜:“没有吧,我觉得自己应该还算个比较受欢迎的好人,认识我的都很喜欢我。”   【是是是!喜鹊们都很喜欢你啊!崽崽放心飞!】   谢惜因为一直被七夕娱乐力捧,人称七夕娱乐太子爷,他的粉丝也叫喜鹊。   主持人也煞有介事地点头,“感觉出来了,我之前看你电视剧的阴影被消除了大半。”   “谢惜演了这么多反派,有没有想要挑战其他类型的角色?”   谢惜点头,“当然,我也想多尝试其他角色,其实在我演霸总后,还是有很多其他类型的角色找我,后来饰演魔教教主,无论是剧组还是网友,都有很多人不服,觉得我长成这样,演不好反派。”   “当时有些拗,他们越说我演不好,我就越要演好,后面还接了两个反派,现在的话,应该很少人会说我演不好反派吧?”   【对对对,现在都希望你演好人。】   主持人:“你能把角色演得这么出色,有没有秘诀呢?”   “秘诀……”谢惜犹豫道,“借鉴我哥算不算?”   主持人差点一喷。   “因为我哥有时候给人的感觉还挺像反派的,我有时候会学他的一些行为。”谢惜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哥那么好,这么说似乎有点不对,但这确实是事实。   【啊啊啊啊崽崽还有哥哥?!哥哥一定也很帅吧!!!】   正在看直播的谢拂:“…………”   他微微抿唇,深沉的眸色落在屏幕里乖巧的人脸上,略带沉色的声音传入013耳中:“我很像反派?”   013:“……”   这是要像还是不像呢?   “宿主,小孩子的话,当不得真。”   谢拂:“他21了。”   013:“……”   013:“宿主,您八千岁。”   谢拂:“……”   013:“他还是个孩子。”   谢拂:“…………”   屏幕里,谢惜还在接受主持人的采访。   主持人:“你哥哥?哥哥原来是这样的人吗?”   谢惜:“也不是,我哥对我很好,为人耐心又温柔,那就是感觉……感觉……气质懂吗?”   主持人点点头:“懂了,希望有反派气质的哥哥能看在谢惜为大家带来欢乐的份儿上不要揍他。”   谢惜:“…………”   粉丝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拂舒心了,他拿出手机,点进直播间后,发了条弹幕。   174xxxxxxxx:【嗯,不揍。】   眼尖的谢惜看到了,表情瞬间有些僵硬,“哥……?”   主持人:“咦,原来哥哥真的在看。”   【哥哥在哪儿?谁是哥哥?】   谢惜僵硬地转移话题,“……不如我们聊聊别的吧。”   主持人也没再打趣,愉快地换了话题,“你演了几个角色,似乎都没有什么正经的暧昧感情戏,将来有没有考虑接有感情戏的角色?最希望跟谁合作?”   谢惜:“看眼缘吧,我没什么感觉,我哥也说过不用强求。”   主持人:“那演员呢?”   谢惜:“我哥。”   “最想跟我哥合作。”谢惜知道不可能,干脆开开玩笑,“不过他可能觉得那叫玩物丧志。”   主持人:“最想演什么样的角色?”   谢惜:“没有最想演的,都想演,不过一定也要选的话,我会选我一些我不能演的角色。”   主持人:“得不到才是最好的是吗?”   谢惜笑:“对,我哥说,演员固然要挑战自己,但也不能看不清自己,合适的人,就该演合适的角色,可以尝试有可能的角色突破,但最好不要碰自己无法胜任,无法契合的角色。”   主持人表情似乎有些凝固。   弹幕帮她说出了心声。   【我哥我哥我哥……原来小侯爷是兄控?】   【崽崽,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个哥了?演戏是借鉴你哥的,最想合作的是你哥,现在你哥还成了你演绎道路的人生导师,你哥可真忙啊。】   主持人没忍住问:“看来谢惜跟哥哥关系很好。”   谢惜听她聊谢拂,顿时精神就来了,笑容也真诚许多,“对,我是我哥养大的,从小他就疼我。”   【我也想疼崽崽!】   【嫉妒了,谁给我一个这样的哥哥和弟弟?】   【哇,我是见到传说中的兄友弟恭了吗?】   【p!分明是相亲相爱!】   【救命,为什么我七夕屏蔽了朋友圈卸载了微博宅在家里还是没能阻挡狗粮来袭?就是别人吃爱情味,我怎么吃的兄弟情?】   观众们觉得谢惜提起哥哥的时候好多,然而他们没想到,后面更多,几乎每句话都不离“我哥”。   而谢拂也在这些话中渐渐舒展了眉心,   那就暂时……先不揍人。   主持人拆穿,“这是在讨好哥哥?我们就祝福一下哥哥很容易被讨好吧。”   谢惜:“…………”看破不说破,您礼貌吗?   013:“宿主,你笑了欸……”看来小七不用挨打。   谢拂:“……”   主持人问到最后一个问题,也是观众们最关心的问题。   “谢惜今年也21了,第一次恋爱在什么时候?交往过几个女朋友?理想中的女孩是什么样?”   本以为谢惜会犹豫,谁知他干脆答道:“我没有前任,也没恋爱,没有女朋友,至于理想中的类型……”   主持人脸上的诧异都没遮住,不过很快调整过来。   谢惜沉吟片刻后,笑了一下,“我哥以前也问过相关问题,他问我要不要谈恋爱。”   主持人开了个玩笑,“看来哥哥当爹又当妈,现在还要给弟弟催婚,那你当时怎么说的呢?”   谢惜抿唇一笑,“我当时说不知道,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没必要考虑这些,有缘分自然会遇到,没缘分我也不强求。”   “我哥教会我一个道理,人活在世上可以有很多目的,有人的目的是结婚生子,遇到喜欢的人组建家庭。”   “可有的人只是为了看一看这个世界的风景。”   “看太阳东升西落,看天边云卷云舒,人生在世,开心自在就好。”   --------------------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七生日快乐~小可爱们七夕快乐~ 第152章 本是同根生22   直播结束, 网友和粉丝已经齐齐在谢惜微博评论区刷起了崽崽,乖宝,兄控夕夕等称呼。   从前谢惜几乎不再剧外露面, 如今一露面便展示给观众和粉丝好几个可爱的点,跟剧里的狠人完全不一样。   除了在演戏上值得说的那些,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谢惜几句话不离他哥,妥妥的兄控模样,让人忍不住想笑, 又觉得谢惜可爱。   他与粉丝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显然是成功的。   而成功的谢惜,结束采访后,却并没有来得及关注观众后续反应, 他被在电视台遇到的熟人绊住了脚步。   “班长?你也在这儿录节目?”在电视台遇到熟人,还是在学校关系不错的朋友, 谢惜心情不错,脸上也带上了笑容。   “最近都在忙,咱俩好久没见了,你工作做完了吗?完了我请你吃饭。”谢惜问。   班长的态度却客气又疏离,“不用了,我还有事,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谢惜脸上笑容淡了几分,“那你什么时候忙完?我今天工作结束,可以等你忙完。”   班长意思不变,“我今天恐怕要到很晚, 你不是每天都要早点回家吗?”   谢惜皮笑肉不笑,“没关系, 你可以再说个时间,我们下次再见。”   班长神色淡淡,“抱歉,以后也会一直忙工作,实在抽不出时间。”   谢惜忍无可忍,“程羽,你故意的吧?一个月不打一次电话发一条消息,本来以为你有什么苦衷,想给你一次机会,结果你……”   “给脸不要脸是吗?”班长也不装了,脸上虚伪的表情褪去。   “我是比不得你大少爷,一直有哥哥保驾护航。”   谢惜皱眉,“你发什么神经?”   班长冷笑一声,“我说错了吗?你出道这么顺难道不是因为你哥?别人拼命都想得到的角色,你可以随便挑,别人千辛万苦才得到的机会,你只要勾勾手指就能到手,我求爷爷告奶奶才得到一个mv表演,你已经大红大紫,我想演戏却不得不曲线救国,你却可以随心所欲,想要什么有什么。”   他越说,面上的冷嘲便越重,只是这冷嘲也不知是在嘲谁。   谢惜表情先是一愣,随后神色淡了下来,面无表情道:“你嫉妒?”   班长收敛神色,反问:“谁不嫉妒?”   谢惜是真的有些意外,因为以前从来没发现,并非是没发现别人嫉妒他,而是没发现班长,在他印象里,对方一直都是个宽容大度,乐于助人的人,他怀疑是时光改变了他的记忆,还是改变了眼前人。   “可我又知道我不该嫉妒,没资格嫉妒,你拥有的一切都是正当的,你并没有抢别人的。”班长苦笑,“如果我能像别人一样,理所应当一点,小肚鸡肠一点,再不要脸一点,或许我还不用这么纠结。”   如果谢惜再坏一点,如果谢惜再糟糕一点,或许他就会那么做。   可谢惜不是,他性格阳光积极,对朋友仗义,对陌生人友善,从不会仗势欺人,也不会看人下碟,对上不谄媚,对下不鄙夷。   他就像绝对光源,源源不断向周围发散光芒,阳光太亮,被照到的人身后就会留下阴影。   “所以我尽可能远离你,疏远你,不要被你影响,只是为了一点面子,不想把话说开。”   可惜谢惜连这点面子也不给他留。   “谢惜,你没错,你很好,很优秀,但不是所有优秀都会让人喜欢,事实上,优秀最容易招来的,就是像我这样的嫉妒。”   “所以,离人心远一点,它会污染你。”   *   上车时,谢惜的表情很难看,司机小心问:“小惜哥,我们今晚回哪儿?”   回家啊还能回哪儿?谢惜下意识想,随即想到对方问的是回哪个家。   他摸出手机给他哥发了个短信,“哥,你今晚在哪儿?”   很快,谢拂的回复就发了过来,“碧月湾。”   “回碧月湾。”   另一边,谢拂看着手机上的消息,敏锐察觉到谢惜的心情不太好。   013:“宿主,会不会是你想多了?小七在采访的时候挺高兴的啊。”   “他都没继续找我说话。”谢拂说,“也没跟我撒娇。”尤其是在可能惹他生气的情况下。   013:“……”   好吧,你说是就是。   谢拂沉默半晌,心里犹豫的却是,今晚到底要不要算采访时的账呢?   等谢惜回来,他就知道这账算不了了。   见他连鞋都不穿,赤着脚踩在地毯上,谢拂不得不将鞋子给他拿过来,“穿上。”   见他发话,谢惜也只能不甘不愿地穿上,但嘴上还像是挂着油壶,   谢拂看着他道:“我看你今晚也不用吃蛋糕了。”   谢惜不满道:“要吃,怎么不吃了?连生日都不让我吃蛋糕,哥你还是人吗?”   谢拂一本正经道:“我不是,我是反派。”   噗嗤!   刚刚俨然忘了这件事的谢惜被唤醒了记忆,表情顿时僵了僵。   瞬间从不高兴变成了赔笑,小心翼翼地摇着谢拂的胳膊,“嘿嘿,哥……”   他推着谢拂到餐桌,果然见到桌上摆放着蛋糕和两碗面。   谢拂亲手做的长寿面,小时候只给谢惜做,但谢惜看到哥哥没有,总要把面咬断,给哥哥吃,后来谢拂就会做两碗,一碗给谢惜,一碗给自己。   面不多,吃个四分饱,正好留下位置吃蛋糕。   过完生日,谢拂才问:“好了,现在可以说说为什么心情不好了。”   谢惜也不意外,他哥总是能看出他的想法和心情。   “也不是什么大事……”他简单将今天遇到班长的事说了一下,谢拂也确实没表现出有什么要紧的样子,谢惜心情也轻松了下来。   “哥,你觉得他做得对吗?”   谢惜有绝对的自信,不会怀疑自己,只会怀疑别人。   谢拂没回答,倒是问了别的,“在聊之前,我想知道你离开之前对他说了什么?”   谢惜轻哼了一声,“我阴阳怪气了一句,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的优秀给你带来了困扰,以后我会保持距离。”   他有些小得意地看着谢拂,“我是不是很欠揍?欠揍就对了!”   谢拂揉了揉他的头,“你没错。”   “不能因为别人的远离而停止做好自己,也不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该那么优秀。”   谢惜虽然没怀疑过自己,可听到这话,依然觉得高兴。   “我是哥哥教出来的,当然好了。”他对谢拂充满着盲目自信,大概连谢拂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多好的人,他却坚信不疑。   “不过,他也不算错,就算再光明的人,都不可避免心中有偶尔阴暗的地方,能够控制自己的阴暗,正视他,接受他,也很优秀。”谢拂又道。   “世上没有圣人,绝大多数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谢惜收敛了表情,低头沉思。   “但你是不是很生气?很不高兴?”谢拂问。   谢惜狠狠点头。   他生气极了,在回来的路上越想越气,甚至有些后悔当时没把人给揍上一拳。   谢拂再次揉了揉他的头,“那就气,气他骂他鄙视他都可以。”   谢惜疑惑,“可是哥你刚刚不还夸他了吗?”   “不是夸,只是说事实。”谢拂这人绝对不算帮理不帮亲,他心眼偏着呢。   只是在养孩子的这些年,他明白一个道理,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只要他伪装好自己,把道理讲给孩子听,养出来的孩子是什么样才重要。   很多大人自己未必有多好,却希望自己的孩子哪儿哪儿都好,在能自保的同时,又没有半点黑暗和阴影。   谢拂也是如此,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却希望谢惜是个再好不过的人。   “你生气也是应该的,因为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却被他这么对待,在你面前,他永远没理。”   谢惜高兴了。   他笑着抱了谢拂一下,“哥你最好了!”   他想了想,叹口气道:“其实我不高兴不完全是因为这个。”   “有人对我羡慕嫉妒恨,我一直都知道啊,但是都没什么感觉,因为觉得他们并不了解自己,当然也不用在乎他们的想法。”   就算是谢惜,网上也有很多黑子,有职黑有对家粉丝,也有单纯不喜欢他的,他都不在乎。   可是这回不一样,班长是他大学时关系最好的朋友,两人以前关系也很好,至少对双方还算了解。   可这样的人,也会不喜欢他,是他没想到的。   从小就人见人爱的谢惜,对此有些失落。   他仔仔细细回想从小到大的经历,不得不发现,自己印象中的人见人爱,其实也都是有原因的。   除了因为他可爱外,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哥。   那些人喜欢他哥,或者为了讨好他哥,才会喜欢他,对他好。   他并非人见人爱,一切的喜欢都是明码标价。   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没有任何其他因素,仅仅是因为他是谢惜,他是他,就喜欢他爱他对他好的,只是谢拂。   ……只有谢拂。   “哥……”他抱住谢拂,下巴搁在谢拂肩上。   谢拂:“嗯?”   “我最爱你了。”   谢拂微微一笑。   *   “这是什么?”谢拂拿着一份节目邀约翻看。   助理解释道:“上次小惜的采访发酵后,不少粉丝和网友都对小惜的哥哥十分好奇,有节目组看中了这一块流量,想邀请你和小惜一起参加节目。”   “老板,要推掉吗?”助理询问。   这几年来,谢惜就没参加过综艺,这回多半也不会答应。   助理这么一问,本以为会得到拒绝的回答,却听谢拂道:“拿它问问小惜,看他的意思。”   助理愣了一下,隐约觉得这事似乎有些不对。   果不其然,等他问了下谢惜后,得到的回答让他的想法落实了。   谢惜接了这份邀约。   再看谢拂的表情,似乎并不意外。   助理忍不住好奇,“老板,你怎么知道小惜会答应的?”   谢拂静静看他,“你很闲?”   知道他心情好的助理顶住了压力,不好意思一笑,“就是好奇。”   谢拂却没搭理他,将人赶回了自己办公室。   013知道答案,却没办法跟任何人说。   早在谢惜在采访中大肆提到谢拂,各种夸夸夸,展现自己兄控本性时,就代表着他想将谢拂拉出来遛遛了。   否则以前从来不接受采访也不会上综艺,一心只演戏的谢惜,为什么会答应上次的采访?   013都知道的事,最了解谢惜的谢拂不可能不知道。   他甚至知道,谢惜的改变,是因为《玄青》的大火,让谢惜的演技和业务能力得到了广泛认可,这样的他,就算公开表示自己是谢拂的弟弟,自己是被谢拂捧出来的,舆论也不会指责谢拂的私心,更多的还是夸他们,一个有眼光和魄力,一个有演技和运气。   谢惜终于有能力,担得起谢拂弟弟这个身份。   *   《一起去旅行》作为一档真人秀节目,名字很俗,内容也俗,在一众旅行类节目中,它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它一共办了三季,每一季都有不同的主题,第一季是跟爱人一起旅行,第二季是跟朋友,这是第三季,主题成了跟家人一起旅行。   第一季收视率最好,第二季有第一季的流量热度蹭,收视率也没有掉太多,但是众所周知,系列综艺的收视率到后面都是走下坡路。   一起去旅行第二季没飞起来,第三季多半也飞不起来,因此,接受邀请的嘉宾也没几个流量大牌。   节目组一看暂定下来的几组,发现最有热度的,竟然还是谢惜这个刚出道三年的半新人。   在接到谢惜答应的回复后,导演就松了口气,“稳了稳了,这一季稳了!”   他本来就只想拍三季,将亲情友情爱情三个主题拍完就行,第一季挺成功,第二季勉强过关,第三季也是收官季,他希望能拔高一点,就算不能超过第一季,也不要低于第二季,这样,这个系列的节目也算是优质。   现在确定有谢惜这个当红流量加盟,作为谢惜参加的第一个综艺,而且是拍摄他的日常生活和家庭,一向最重视隐私的谢惜,第一次在综艺里展现自己的生活,这个话题只要一打出,这个节目就成功了一半。   “就是这谢惜好像不像传闻中的那么平易近人,签合同要导演亲自去他们公司签约。”导演的助手嘀咕道。   导演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助手挠头,不明白导演的意思,他怎么就不懂了?   导演见他这么木,也只能憋着气提点,“圈内都说谢惜有后台,还戏称他是公司的太子爷,你真以为这话是开玩笑?”   “能出道到现在都演高质量的剧,不接无效角色,不被打压不被威胁,没有遭遇不公平待遇,仅凭这些,他后台都是这个。”导演竖起一个大拇指,   助手有些不服气,“那也只是有后台,又不是真的太子爷,真要是太子爷,难道不是出道就演男一号?”   谢惜别说出道男一号,演了几部剧,没有一个是男一号。   这也是外界对谢拂身份不怎么样的论证理由,尤其是那些黑子,每次找不到黑的点,就把这一条拿出来反复说。   粉丝吹谢惜出道就资源好。   黑子:你家哥哥不是男主角。   粉丝吹谢惜演技。   黑子:你家哥哥没演男主角。   粉丝经常骂黑子炒冷饭,无能狂怒。   他们不知道,谢惜要是想演主角,还真只是一句话的事。   签约那天,导演带着助手来到七夕娱乐公司,说明身份后,他们便被请到了中层的会客厅。   “几位稍等,稍后我们董事长就会过来。”秘书给他们倒了茶,便请他们休息。   导演喝着四位数一两的茶叶,总觉得自己的嘴都变金贵了。   心中却是在感慨,我滴个乖乖,这谢惜到底是什么背景?公司老总亲自来给他签约?   他原本觉得自己已经把谢惜看得很高了,现在看来,似乎还应该更高一点?   联想到谢惜的姓氏,和七夕老板的姓氏……   不不不……不能想,想想他就要笑出声。   他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邀请到谢惜?!   导演暗自在心里激动了一会儿。   十分钟后,谢拂走进来,身后还跟着谢惜,“不好意思,让二位久等。”   导演瞪大眼睛看着这位商界传奇不疾不徐向自己走来,坐在首座,谢惜也跟着在旁边坐下,坐下后似乎才想起来什么,起身接了一杯白水,换了茶,放在谢拂面前。   他也不开口,只是看着谢拂,似乎一切都听他的意思,兄控属性十足。   谢拂喝了半杯,才看向还愣在原地的导演和导演助手,冷淡的眉眼一扫,礼貌道:“你们好,我叫谢拂,是谢惜的哥哥。”   *   签约出乎意料的迅速,导演几乎什么条件都没谈,直接答应了谢拂的所有要求,迅速敲定了这份合同。   只要他顺利签下这份合同,他的节目一定会火。   甚至有可能超过第一期。   当他跟助手晕乎乎地走出七夕娱乐公司大楼时,路人只看到他们两人呆愣愣地走着,面上满是激动,嘴里还神神叨叨地说着:“火了……火了……”   真像磕了什么东西,让看见的路人都吓得不敢靠近。   他们绕着那两人走,然而没走多久,就听见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丧心病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   “买彩票!赶紧买彩票!”   路人:“…………”   喂,三院吗?麻烦来接一下你院病人。 第153章 本是同根生23   因为要参加节目, 谢拂必须空出档期。   当档期安排出来,他要休息的事就瞒不住,助理和几个亲近的人知道谢拂是要去参加节目, 其他人不知道,倒是以为谢拂是恋爱了。   有人就在群聊里哭,说她等了这么多年,老板/偶像终于还是成了别人的男人。   不过其他人大多还是不相信,实在是谢拂平时与爱情绝缘的模样太过深入人心,让人想象不出他恋爱是什么样。   他们都觉得能跟老板恋爱的只有工作。   七夕娱乐能在几年间成为圈内数一数二的巨头, 多亏了这位老板的辛勤付出。   “可能又要跟组了吧,小惜弟弟又接戏了?”   “没有啊,最近小惜弟弟都跟着老板一起上班呢。”   众人也疑惑。   不过,他们并没有疑惑太久, 很快就有小道消息说谢惜接了《一起去旅行》这档综艺,因为还没有官宣, 只是在八卦传播,一些博主接到通知,放了小道消息,外界议论纷纷,猜什么的都有。   而七夕娱乐的人却知道,小道消息多半是真的,这样一来,谢拂的档期安排呢有了解释。   “啊啊啊啊,终于能看到老板出道了吗?早就想说了,老板为什么不出道啊, 他要是出道,早就红遍大江南北了!”   “出道有什么好的, 掌控别人出道与否难道不爽吗?”   “只有我为老板和小惜弟弟的兄弟情感动吗?来七夕好多年了,以前在总部,后来被调到了七夕娱乐,这些年身边来来往往有很多变化,唯二不变的,除了繁忙的工作,就是老板和他弟,看着他们,就感觉自己都一直没变,永远年轻。”   *   导演深知谢惜的流量和谢拂身份爆点的作用,思来想去后,他决定节目宣传和预告里只用谢惜来引流,到了正片再公开谢拂。   谢拂参加节目不仅仅是参加,还投资了,大概是习惯,谢惜参演的几部火爆的电视剧,都是七夕娱乐出品,他喜欢把事情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个综艺不是公司制作,谢拂便只好退而求其次,要求投资。   导演能嫌钱多吗?当然不能。   在收到一笔不菲的资金后,他喜笑颜开地对工作人员宣布,“换!”   “换拍摄场地!”   “换拍摄内容!”   “咱们有钱了!”   节目组为了预热,先公开了其他嘉宾。   有老牌影后和她的儿子,有当红小花和她的双胞胎姐妹,还有小童星和他的妈妈。   明星都公开了身份,并艾特了微博,家人却没有,只有一张看不清样貌的背影照。   其他嘉宾一个个公开后,最后才公开谢惜,和他的神秘哥哥。   前段时间谢惜的采访流传了很久,而粉丝们也在谢惜的微博下刷了很久,希望谢惜别藏着哥哥,让他们看看。   而如今,谢惜竟然真的肯把哥哥放出来了。   先前的热度被带动,重新涨了一波,谢惜哥哥的那张背影照也被很多人保存了下来,无他,虽然看不见样貌,可那张图,实在美得像艺术品。   网友们合理怀疑谢惜是不是收买了节目组的修图师,让他哥的这张照片在其他嘉宾中脱颖而出。   为此,不少网友在谢惜微博下哈哈哈刷屏。   “哈哈哈哈哈……”   “兄控永不认输!!!”   “哥哥背影杀我!!!夕夕实话说我想做你嫂子,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别的评论谢惜都当没看见,但他圈了第三条,并回复道:“别想,没机会的。”   网友们:“……”   这个人好像有点欠打怎么回事?   但好像……更可爱了呢。   “啊啊啊不听不听就要当嫂子!凭我的经验,夕夕哥哥应该很年轻,应该还没老婆!”   “慕了,哥哥好好看,当嫂子一定很幸福。”   “emmm楼上你确定?以夕夕这个兄控程度,我觉得做他嫂子除非是天仙下凡,才能让他满意。”   “天仙就行吗?我怎么觉得再怎么天仙的嫂子对兄控来说都是情敌?”   “楼上傻啊,都是天仙了,当然会法力啊,分分钟给夕夕下个咒,不满意也得满意233333……”   “+1!”   看来虽然才没多久,但谢惜的兄控形象已经深入人心,网友们玩梗玩得不亦乐乎。   看热闹的网友们哭笑不得。   还真是……兄控永不认输啊。   *   谢惜手指轻点着屏幕,小声嘀咕:“说没机会那就是没机会,我可不骗人。”   他抬头看了一眼,谢拂在桌前工作的模样,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他记得自己从小就这么看着谢拂,从他只能爬,到颤颤巍巍走路,又到趴在茶几上,坐在垫子上做作业,再到躺着玩手机……   他一天天长大,而谢拂却从未变过。   时光格外眷顾他,今年刚刚40的谢拂,与谢惜记忆中没多少区别。   他好像一直在那里,看着他出生,看着他长大,看着他一点一点探索这个世界,完善自己……   谢惜这两年除了学习还要拍戏,每天都过得很忙,又忙又充实,他演的要么是反派要么亦正亦邪,这样的角色演得太过投入,会对情绪有所影响。   谢惜也想过自己或许有一天会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可都这么久了,他却发现,只要谢拂在,他不需要任何心理医生,剧里是另一个世界,可每每看到谢拂,他都会很快回到有谢拂的世界。   世间的一切,无一比得上他。   见谢拂只顾着工作,看也不看自己,谢惜便忍不住像小时候一样,时不时打扰谢拂,吸引他的注意力。   “哥,导演给我发消息了,问我们有没有想要去的地方,你想去哪儿啊?”   “都可以,看你喜欢。”谢拂头也不抬便回道。   谢惜鼓了鼓腮帮,假装在手机上搜了搜,又说:“我们去风屿岛怎么样?听说那里四季如春,最适合人居住,游乐设施也很多。”   “好。”谢拂这回说得更简单。   谢惜又说:“好像不行,导演说其他嘉宾里,有人海鲜过敏,那边海鲜太多了。”   谢拂:“那就换一个。”   谢惜偷瞄了他一眼,“对了哥,我记得你抽屉里有一本旅游攻略吧,我来找找。”   说着,他一个跟斗从沙发上跳起来,迅速跑到谢拂身边,谢拂给他让出位置,手里却一直没放下那份文件,就是谢惜在眼前,他也没看一眼。   谢惜找了一会儿,又翻另一边抽屉,接着又在谢拂桌上那堆文件里翻,嘴里还时不时嘀咕:“在哪儿呢……”   “哥,你看看在不在你身前的抽屉里?”   谢拂长长舒了一口气,将文件合上,拍在桌面,面无表情地看着谢惜,“谢惜。”   谢惜乖乖站好:“在呢哥。”   谢拂看了眼手机,将上面的日程表递到谢惜眼前,“为了空出档期,我把未来一周的工作都压缩在这两天,现在要审阅文件,半个小时后要跟电视台的人谈合作,晚上还要飞总部处理前几天堆积的工作,今晚两点的飞机……”   谢惜看着他,眨了下眼睛,“……哦,所以?”   谢拂将他无所事事所以得了多动症的爪子从桌上拿开。   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所以,别、闹、我。”   谢惜应得乖乖巧巧,“好的哥,知道了哥。”   然而没安静一会儿,谢拂耳边又响起了他的声音。   “可是哥,你工作我可以陪你,飞机我也可以跟你一起赶啊。”   “你去哪里我都陪你。”   “你多看看我嘛。”   你看一看我,我就乖了。   ……这文件还怎么能看得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再写综艺,晚安~ 第154章 本是同根生24   两天后, 谢拂和谢惜都待在家里,有节目组的人前来拍摄先导片。   前一天晚上,谢拂勉强忙完目前要紧的工作, 谢惜给他倒了杯水,帮他脱掉外套,给他捏肩捶背。   “哥,你辛苦了!要是我能帮你就好了!”   他惯会卖乖,有时候是真乖,有时候是装乖, 就像现在,明明他不能帮谢拂工作,却偏偏说这么一句,让人听着仿佛是他很想帮忙。   谢拂挑眉道:“也不是不可以, 你在公司挂个职,这些都可以帮我做。”他将平时助理做的事列给谢惜看。   谢惜:“……”   “哈哈, 那什么,哥,我又没学过金融,不懂这些,你让我做这不是捣乱吗。”   谢拂手指敲了敲桌面,“你也知道在捣乱?你捣乱的地方还少吗?”   谢惜:“……”   他张口想要继续说,所有被谢拂堵住,“放心,你也不用担心赔钱,别的不说, 帮你填窟窿的钱总是能够的。”   谢惜:“……”   心中本有些忐忑和怀疑,然而在看到谢拂眸中那抹浅笑时, 便知道这人是在跟他开玩笑。   谢惜稍稍松了口气?   “哥,你就会逗我。”   谢拂笑而不语。   以前不少人都觉得谢拂会把谢惜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可在谢拂心里,他跟谢惜即便是差这十多岁的年龄,也是应该相伴一生,生死与共的人。   就算不说生死与共,但也相差不大。   这样的情况,谢惜不可能接他的班。   财产而已,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谢拂并不放在心上,活着的时候把自己的职责做好就行。   他死时唯一需要惦记的,也只有眼前这个人而已。   “明天就要开拍了,哥你紧不紧张?害不害怕?”谢惜笑问。   谢拂:“为什么要紧张?”   谢惜:“……”好吧,他忘了他哥也是见过大世面,也曝光在镜头下,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   他微微低头,谢拂起身,在他头上揉了揉,“别紧张,我并不怕被人攻讦厌恶,也不在乎。”   “你不是很想听别人喊我是谢惜哥哥吗?会听到的。”   谢惜的哥哥,这个称呼最多存在于谢惜的上学时期,从小到大,每次开家长会的时候。   谢拂从来不会缺席他的一次家长会,也不会让别人代劳,或许那些讲话对他根本没用,但他每次都没有敷衍了事,坐在下面听得很认真。   就像他也从没有敷衍地养一养谢惜,随随便便就度过这个世界一样。   *   第二天,开拍第一天,谢拂起得稍晚,等他开门时,便听到客厅里有各种工作的声音,还有谢惜跟人的说话声。   “你们小声一点,我哥还没起床呢,别吵到他。”   “你们吃饭了吗?我让阿姨多做一点。”   “叫我哥起床?不去。”   “我怕我哥?你们不要乱说啊,反正我不会承认的。”   “我哥睡懒觉?才没有,他是昨天工作到很晚,前两天一直在忙。”   “我要做什么?我不做什么啊,等我哥起床一起吃饭。”   “找点事做?算了,嫌无聊的话,你们播出的时候完全可以把这段剪掉。”   “可以拍家里吗?等我哥起来问问他。”谢惜正跟人聊得起劲,眼睛一转,便看到走出房间的谢拂,当即从沙发上跳起来,“哥!”   摄像师赶紧将镜头转到谢惜看向的方向,下一刻,镜头似乎僵住,彻底失去了灵活性,在短暂的停顿后,紧接着是剧烈的晃动,仿佛拍摄的人受到了什么刺激,没拿稳摄像机。   谢惜名气和投资人的身份在那里,前来拍摄的摄像师就有三个,一个专拍谢惜,一个专拍谢拂,另外一个拍别的当素材。   导演很鸡贼,他知道谢拂的身份,却没告诉别人,连带着导演助手也要跟着一块儿保密。   两千万的事,节目组的人都知道那是谢惜哥哥投资的,也知道谢惜哥哥大概就是以前一直捧谢惜的人,但是他们不知道谢惜哥哥的具体身份。   来之前,他们已经将谢惜哥哥的身份猜了又猜,只以为是哪个土豪或者暴发户,只会砸钱那种。   毕竟有身份地位的大佬好歹也住个独栋别墅什么的,在现在明星几乎都住别墅的情况下,他们实在难以想象,只住在这种楼房小高层,房子面积大约两百多平方的人会有多大佬。   导演就是盼着他们不以为意,现在的不以为意,等拍摄的时候就是出其不意。   节目嘛,总要有些趣味性反差性和爆点。   走之前,他还笑眯眯的看去跟拍谢惜这一组的摄影师,却什么都没提醒。   谢拂这张脸也不是所有人都认识,他在大众中的知名度甚至比不上谢惜,没办法,社会如此,除了整天出现在政要新闻里的那些面孔和名字,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他们的知名度。   但那是在大众里。   每个圈子都有壁,身处娱乐圈,不可能不知道娱乐圈里的大佬们。   就算是拍摄节目的摄像师,也知道七夕娱乐的老板。   七夕旗下的其他公司他们未必知道,但七夕娱乐是谁做主,他们当然记得一清二楚。   此时的摄像师差点摔了摄像机,镜头后的那张脸满脸震惊,看着镜头的那双眼睛瞪得宛如铜铃。   勉强稳住扛着摄像机的手却没能稳住自己的心。   他他他……他看到了谁?!   震惊不已的他,忍不住将目光转向其他人,却见别人也跟他一样,差点拿不稳摄像机。   一时间,摄像师在脑子里回想起了很多事,比如导演签约回来为什么那么高兴,听说买了十几张彩票才中了五毛钱,都没能打击到他的好心情。   两千万的投资……   还有别的家庭都能接受突击拍摄,并且可以入室内拍摄嘉宾起床时的样子,偏偏谢惜这一组不可以,不仅要提前预约时间,拍摄内容还要经过他们同意,播放之前还要他们审核。   这种宽松到离谱的合同,让摄像师之前还以为导演脑子抽了,太舔了。   可现在看,却觉得导演真英明,这种人当然是无论如何都要先定下来啊!   谢拂走过来,身上的休闲装令他冷淡的眉眼多了一分柔和。   谢惜屁颠屁颠接手了工作人员的任务,拿着收音设备蹦跳着来到谢拂面前,给他戴在胸前。   谢拂任由他动作,视线在餐桌上巡视了一圈,“今天吃什么。”   清越沉稳的声音通话话筒传到所有人耳中,令在场所有人都只觉得自己的耳朵被羽毛扫了一下,浑身战栗,不由起了鸡皮疙瘩。   好……好苏……   “养胃粥和小笼包,阿姨做了两个味道的。”谢惜用手指比了个二。   谢拂跟他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   “哥,我今天想吃牛肉馅儿的。”谢惜看着他说。   谢拂没说话,将自己面前的两个牛肉包子跟他碟子里的猪肉包子换了一下。   “换了就必须吃,不能再换第二次。”   谢惜表情微微凝固。   谢拂:“吃吧。”   谢惜:“……”   他默默低头吃了起来。   谢惜这人有个毛病,喜欢吃谢拂碗里的东西,他说想吃牛肉包子,只是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而已。   真让他吃四个牛肉,他还嫌单一呢。   原本他想的是等会儿就再找个理由,说又想吃猪肉的,现在被谢拂一说,算是不行了。   最终,他磨磨蹭蹭吃了两个牛肉包子,吃完了粥,看着桌上剩下的两个包子,盯了半晌,最终扭头看向谢拂,幽幽喊道:“哥……”   谢拂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搭理,继续吃自己的。   等他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才在谢惜的殷勤注视下,将剩下的那两个包子吃完。   谢惜偷偷笑得得意。   摄像师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没眼看没眼看。   要是让观众们看到这样的谢惜,只怕是会看到电视剧里的谢惜就出戏。   谁能想到,在电视剧里嚣张狂妄的大反派,在现实中就是个娇气包、撒娇精呢?   今天早上的拍摄任务,就是拍嘉宾们起床收拾行李出发。   起床那段基本只有谢惜的身影,没谢拂什么事,但当谢拂出现时,他的镜头便不可避免地重要起来,摄像师恨不得连上厕所都跟上。   收拾行李时,谢惜时不时就喊一声谢拂。   “哥,我那件紫色的衬衫呢?怎么找不到了?”   摄像师拍了一下谢惜衣柜的特写,里面分明有几件紫色的衬衫,但谢惜却信誓旦旦地说:“不是它们。”   摄像师心中无语,约莫是在嘀咕不都是紫色?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本以为谢拂不会知道,谁知隔着一间屋,传来谢拂的声音,“我房间衣柜第二间的第五件。”   “你上次收衣服收到我那儿了。”   谢惜跑过去一看,果然在谢拂说的地方找到了一件紫色的衣服,“就是它!”   摄像师:“……”   恕他什么也没看出来,这件衣服和刚才那几件紫色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摄像师在拍摄的时候,也会负责跟嘉宾找话题。   “哥哥好厉害,能把衣服分得那么清,还记得那么清楚。”   谢惜扬唇一笑,“那当然,我哥可是过目不忘!”   “他读书就很厉害,十七岁大学毕业。”   这事虽然也在百度资料里,却也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谢拂在商界的光环太强,让知道他的人都被他在商界的光环给惊住,从而忽略了他在其他方面的成就。   摄像师有些震惊,心中想,果然优秀的人在哪儿都优秀。   谢拂换好衣服出来,整个人浑身的气质一变,瞬间从居家哥哥变成了商界大佬,并未刻意,可那仿佛与生俱来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   谢惜却捂住收音设备,凑到谢拂面前,小声说:“哥,我听导演说第一周会去冰城,那边可冷了,你穿这个不合适。”   谢拂看着他,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胸前,被衣服颜色掩饰住的收音设备。   别人都不知道第一周去哪儿,谢惜却说了。   全世界都会知道他偷偷作弊。   谢惜:“…………”   他假装若无其事地转头看摄像师,“剪掉,必须剪掉知道吗。”   谢拂扫他一眼的目光中,似有一份若有似无的笑意。   某论坛,一个帖子悄咪咪出现在首页新帖。   【实在忍不住了,再憋下去我要疯,某当红小生家庭曝光,现实版不红就要继承家业,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金主爸爸是大佬,超级超级大佬!全网喊爸爸那种啊!!!】   【1楼:看到前面还在猜,结果最后一句出来,这还需要猜吗?哪儿来的十八线,竟敢登月碰瓷,有谁还不知道谢爸爸没结婚没孩子的?楼主悠着点,小心谢爸爸告你诽谤。】   底下全都是谴责楼主的跟帖,而楼主的不再出现,似乎也说明这个帖子并不真实,很快大家也没了兴趣,帖子沉了下去。   节目组采取边拍边播的模式,在谢惜他们结束先导片,赶去跟其他嘉宾汇合时,之前拍摄的内容已经送到了剪辑师那里。   资金充足后,导演花重金请了百万剪辑师,务必要把内容剪好。   很快,预告片被放上了官网。   网友们纷纷点进去,第一个出场的是老牌影后,影后退圈多年,现在依然保养得很好,天然美人的气质突出,儿子很像妈妈,长得很帅。   之后出场的是双胞胎姐妹花,她们站在一起化好妆,还真有些分辨不出来谁是谁。   童星长得很可爱,妈妈也是个小美人,就是明显脸上动过刀子。   到了最后一组时,观众们最为热情,弹幕哗啦啦地密集起来。   几分钟的预告片,分给每个家庭每个人的镜头并不多,就算导演有私心,也没有多得太明显。   镜头一开始就是谢惜的声音。   一句句,一声声的“哥”,听得观众们想笑。   吃饭要喊哥,找东西要喊哥,吹头发要喊哥……   有观众忍不住了,发了弹幕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哥宝男吧?谢惜同学,你怎么不连拍戏也喊哥?”   弹幕刚发,就听视频里的谢惜又喊:“哥,我把剧本带上,你晚上有空帮我对戏吧。”   观众们:“………………”   服了!   关键是节目组鸡贼,镜头里全都是谢惜,对谢惜哥哥却没有正面拍摄,这可是其他嘉宾没有的。   弄得这么什么,难道这人还能上天不成?   他们心中暗暗想,一边这么想,一边等着后续,想看节目组卖什么关子。   在进度条即将结束的时候,终于有一个镜头从隐约露出来的侧面下巴渐渐上移,接着露出来侧脸、微抿的唇、高挺的鼻梁……最终定格在冷峻的眉眼,那双眼睛逐渐转向镜头,迫人的气势和诱人的外表令人又害怕又心动。   他只淡淡扫了镜头一眼,看视频的观众们便停止了呼吸。   预告片最后的最后,是那一声无奈又严厉的:“谢、惜。”   ……   ……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疯了!   -------------------- 第155章 本是同根生25   预告片发布不到十分钟, 热搜已经安排上,点进去一看,全都是#谢惜哥哥#、#谢爸爸#、#爸爸再爱我一次#、#不红就要继承家业#等等。   不知道的网友看到这些热搜纷纷不明所以, 谢惜哥哥什么意思?有很多人喊谢惜哥哥?   再看到后面,可能会隐约想到什么,点进去一看,下巴和眼珠子齐齐罢工。   谢拂是谁,这些爱在网上活跃的网友们不可能不知道,毕竟整天爸爸爸爸地喊着。   谢惜是谁?爱追剧刷微博的他们也不会陌生, 他的小侯爷热度都还没下去,剧照都还在他们手机里当着壁纸。   作为一个从十多年前就在网络留名,并一直常青到现在,且地位越来越高的知名富豪企业家, 谢拂一直是很多人的偶像,尤其是他白手起家的历史, 是无数创业狗心中的最大鸡汤,看着他的成功路,他们每天做梦都是笑的。   同样,作为刚出道便一路青云直上,谢惜在经常被人的黑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受到无数人的喜爱,他的角色深入人心,他的演技节节攀升,已经有消息称首都电影学院要将他在《玄青》中小侯爷的一个片段纳入教材,只要这件事落实, 他的演技将无人能质疑。   这样两个在各自领域发光发热,吸引着无数人视线的人, 从前从未见过他们同框的人,如今却惊爆所有网友的眼球。   他们竟然是兄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为什么这么瞎我怎么会这么瞎?!明明他们都在七夕娱乐啊!!!”   “救命!!!以前听别人说了那么多次谢惜是七夕太子爷,我为什么没信?为什么没深入想一想?!!!”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知道谢爸爸是从七夕游戏开始的,对七夕的印象也是一个游戏公司,就算后来知道了七夕娱乐,也很少把它和七夕游戏联系起来,至少今天之前我都不知道谢爸爸去了七夕娱乐,不混圈都不会刻意打听。”   “我也是,我知道七夕娱乐是七夕集团的,也知道谢爸爸是集团老板,就是没把谢爸爸和七夕娱乐联系在一起。”   “我从来不知道谢爸爸竟然还有个弟弟,他以前从来没暴露过弟弟的信息吧?一直压得死死的,一开始或许还有人挖,时间久了也没人敢挖,或者没人想起去挖了,竟然就让他藏了这么多年!”   “我的天!这是真的可以忍住的吗?!如果我哥哥是谢爸爸,早就到处嚷嚷着炫耀了!看!我哥哥可是谢爸爸!就是那个白手起家创造商界神话的谢爸爸!那个仅仅捐款就捐了财富榜第二全部身家的谢爸爸!”   “啊啊啊啊终于可以说了!作为一个知道内情的圈内人,我可以告诉你们,圈内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但是谢爸爸太厉害了,他一声令下让大家保密,谁敢冒着得罪圈内大佬的风险去曝光?偷偷告诉大家,谢爸爸在谢惜拍戏的时候,经常跟组或者探班的哦,在剧组里住十天半个月都是常事,如果他不能来,谢惜就会每天很晚都要坐飞机离开,我猜他是回家了。”   “要疯了!要不要这么甜?!敢不敢这么粘?!他们怎么可以比我跟我男朋友还粘人?!”   “啊啊啊啊我就说谢爸爸怎么可能有儿子,什么太子爷都是假的,果不其然,是皇太弟!我宣布,我老公换人了,我要嫁给夕夕,这样也可以跟夕夕一样叫谢爸爸哥哥!!!”   “楼上悠着点,你怕不是想被夕夕打屎!”   “夕夕:看我四十米长的大刀!”   “总算明白夕夕为什么这么哥宝了,如果我哥是谢爸爸,我也哥宝啊!有这么厉害的哥哥,不哥宝才是傻的吧?!”   “刚刚在跟女朋友玩游戏,结果队友们全都掉线,害得我挨个举报,女朋友生气,用了巧克力才哄好,还答应给她买上次新出的口红,我们刚准备第二局,就被各个app的最新推送刷了屏,都在刷谢爸爸的消息,这可是我们行业的大佬(楼主计院),当即点开微博刷热搜,被爆字糊了一脸,然后回头一看,玩的游戏是七夕的,跑的队友是为了刷谢爸爸的热搜,哄女朋友的巧克力和口红都是七夕的,跟女朋友连夜追剧也是七夕的,现在就是说,我的生活都被七夕包围了吗?”   “谁说不是呢,现在就是一边给爸爸送钱,一边求爸爸教赚钱,不是亲爹,胜似亲爹啊!”   “谢爸爸好帅!谢爸爸赛高!屏幕已经湿了,舔了也就八百遍吧,现在就是盼望着正片正片赶紧出正片啊!不出不是人!”   “如果我没记错,谢爸爸今年应该40了,但是视频里真的好年轻!二十出头的样貌,三十多岁的气质,四十岁的真实年龄,和夕夕一起出镜半点都没被比下去,真的很像相差不大的兄弟,我可以!!!!!”   不仅节目组官网官微都被爆了,连谢拂那个从来只发公司消息,评论里每天只是创业族打卡励志的微博下,也被无数网友和粉丝攻城掠地!   谢拂到底不是明星,虽然也有曝光过,但因为时间久远,加上自谢惜出道后,他便再没有让自己的照片和消息流传在外面,很多大众并不知道他如今的样貌。   从前看过他采访杂志和新闻的,记忆也随着时间久远而模糊,有的记忆深刻的,却觉得谢拂过了这么多年,怎么都应该开始老了,和年轻时不一样。   因此,当谢拂以这样的模样出现在大众面前时,掀起的浪花是巨大的,这都不仅仅是浪花,而是滔天巨浪。   麻麻,原来真的有人一直年轻!二十年如一日!爸爸再也不用担心我们会变老了!(狗头)   变不变老的还是其次,大家目前最震惊的,还是谢拂和谢惜的关系。   在预告片出来后,已经有无数人在双方微博下激烈询问,不知道问什么的时候就激情尖叫,热评第一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仅仅看评论区,就知道网友们有多疯狂。   首富藏了很多年的弟弟终于曝光,当红小生家世曝光,同一件事,却有好几个话题,都是拜这两兄弟所赐。   “夕夕快出来!”   “夕夕快把你哥放出来!”   “夕夕,做首富的弟弟是什么感受?是不是觉得全世界都是自己的?!”   “夕夕救命,我快窒息而死了,需要你哥哥才能救!”   谢惜的微博下全部被这类言论占领,无数人求他们出来营业,让网友们多看看。   至于谢拂微博下,有网友询问热搜真假,有网友啊啊啊啊,但更多的人却在喊谢爸爸,有人已经从喊谢爸爸转变成喊谢惜哥哥。   大约是消息太多,总要当事人出现表示一下。   很快,谢拂那个从来只发公司消息的微博,第一次发了私人消息。   谢拂v:“大家好,我是谢惜哥哥。”   一句话,简简单单,既承认了消息的真实性,又表现出了对谢惜的宠爱。   他是谢惜哥哥啊……   半分钟不到,谢惜便转发了这条微博,并配字:“我的!”   网友们先是一顿,随后哄堂大笑,纷纷在下面留言:“你的你的都是你的!”   “救命!夕夕哥宝到底还能不能好了??不能因为哥哥是谢爸爸就放弃治疗啊喂!这我们还怎么跟着喊哥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大家快去看百度资料!救命!我要死了!甜死的!”   网友们纷纷跟着去看百度资料,谢拂的百度资料更新较慢,而在他人际关系那里,这么多年来,从来没变过,只有一个没有名字没有头像的“弟弟”。   谢惜的信息倒是更新快,在上回采访结束后,人际关系那里就更新了一个没有名字没有头像的“哥哥”。   然而就在刚刚,这两个空荡荡的头像齐齐亮起,取而代之的是他们各自的模样,很容易看出来,应该是在同一个地方拍的,拍摄时,他们正互相看着彼此,仅仅是侧面,也能看出那目光专注而温柔。   在那两张照片下,补充完整的还有他们的名字。   谢拂那里写着:弟弟谢惜。   谢惜那里则是:哥哥谢拂。   明明不在同一个页面,明明不能同屏,它们依然用自己的方式展示了自己的对称……或者说是圆满。   同时亮起,同时完整,仿佛呼唤着彼此,相互补足。   字字未说浪漫,却又将浪漫书在了每一刻、每一处。   银汉迢迢,共赴此约。   -------------------- 第156章 本是同根生26   谢拂有点无奈, 刚开始拍摄录制时,谢惜还能稳得住,但随着时间流逝, 他的兴奋劲儿似乎越积越多,整个人好像吃了兴奋剂。   从小到大,兴奋的谢惜不爱乱跑打架,不会锻炼发泄,他只会做一件事,那就是闹哥哥。   几个小时的飞机, 谢拂就没半点睡意。   倒不是睡意不找上他,而是每每再找上他之前,就会被谢惜给赶走。   他们看电影、玩游戏,谢惜还拿出剧本, 当真让其他人见识了一下谢拂的演技教学。   看得拍摄的人都一愣一愣的,最后眼珠子都收不回去, 毕竟他们可从没听说过当老板还要锻炼演技的!   难道现在的行业已经卷到开娱乐公司也要自己先会演戏的地步了吗?   这位干嘛开公司?直接自己出道不就好了吗?!   这是在场围观所有人的心声。   后来这段播出后,那些盼望谢拂出道的公司员工们都惊掉了下巴,万万想不到他们开的那个玩笑竟然还可能变成真的,他们老板是真有去演戏的本事,而非仅仅有外貌上的资本。   一个人想要混娱乐圈,他可以有一张够打的脸,这样会有很多粉丝,走爱豆路线,他也可以有金钱资本,他可以金钱开道, 强捧自己,他还可以有才华和能力, 默默锤炼演技,只要没人能打败你,就能获得成功。   可当一个人同时拥有这三样,他绝对能在娱乐圈大火特火。   可偏偏,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样的人竟然不是明星。   你说这你说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之前大家都以为,谢惜的演技应当是在众多老师的教导下练出来的,就算没有很多,那也一定是因为他天赋异禀,在演技方面本来就有天赋。   可现在看来,哪里需要众多的演技老师,只要有谢拂一个就够了。   听着从谢拂口中说出的各种专业术语,化繁为简,复杂的东西瞬间变得简单易懂,就连他们不演戏的人都感觉听懂了,再看谢惜,一直是那副认真听讲的模样,眼中的崇拜之色从未掩饰。   众人心中都有些崩溃,有钱有颜有能力,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剧本上的两场戏简单讲完,谢拂将剧本还给谢惜,自己刚闭上眼睛,就感觉到有人在偷偷折腾他的眼罩。   谢拂抿了抿唇,这才有了那一声无奈又严厉的:“谢、惜。”   眼罩安分了,谢惜不折腾了,然而,飞机也要降落了。   几个小时什么都没休息到的谢拂不想说话。   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他们下了飞机坐上节目组的车,谢惜知道自己刚刚惹了谢拂,这会儿狗腿的不行,屁颠屁颠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羽绒服,给谢拂殷勤递上,赔笑道:“哥……”   谢拂……谢拂面无表情地接过他拿过来的超薄羽绒服。   这就是算了的意思。   谢惜这才笑嘻嘻地拿出自己的衣服穿上,摸了摸袋子,找了又找,却没发现手套,下意识说:“哥,我手套呢?”   说完立马拍了一下自己额头,这衣服根本就是新买的,里面的手套怎么没有,他哥怎么会知道!   然而等他放下手,却见眼前被递了一只手套。   谢拂将没戴手套的那只手揣在兜里,“一人一只,走吧。”   一起去旅行不是穷游节目,不是经营节目,不需要嘉宾们惨兮兮,尤其这两位一个还是金主爸爸,另一个是金主爸爸的弟弟,节目组还缺他们一双手套吗?   可不知为何,他们却谁也没想过问节目组要,节目组似乎也没想起再问他们需不需要。   两人就这样,一人戴着一只手套来到了节目组这一期的拍摄场地。   冰城的冰雪山庄。   所有嘉宾中,他们离得最远,也来得最晚,等到达目的地时,其他嘉宾已经在准备晚餐了。   虽然节目组不会让嘉宾们惨兮兮,但无论为了节目效果,还是为了尽快让嘉宾们熟悉起来,要求他们今晚自己准备晚餐。   所幸食材什么都不缺,只需要他们动手就行,谢拂到时,他们正在自己认领任务,会洗菜的去洗菜,会处理食材的处理食材,会做什么就尽量做。   “正不巧,我们刚刚在安排任务,你们要是再晚一点,可以正好吃现成的,现在却要跟着我们一起动手,不能偷懒了。”   最先跟谢拂他们打招呼的,是老牌影后千佩兰,她笑容优雅,眼尾的皱纹恰到好处给她增添几分岁月沉淀的魅力。   “佩兰姐!这是我哥谢拂。”谢惜跟千佩兰有一面之缘,打过招呼后,便立马介绍谢拂。   在此之前,千佩兰便听说过谢惜的哥哥是谢拂,只是没见过,今天听到,也礼貌地点点头打招呼,“久闻大名。”   千佩兰反应不大,她儿子倒是满脸震惊和激动,看着谢拂差点没跳起来抱上去,整个人激动地在原地像一只猴。   千佩兰没眼看,却也只能无奈替儿子解释,“他喜欢打游戏,待了个《帝国》电竞俱乐部,就是没打出什么名堂,整天把你挂在嘴边,说你是他偶像,这会儿就是粉丝见到偶像,太激动了。”   说罢,那叫陈自乐的少年就忍不住伸出手,“偶……”   想起什么,又赶忙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重新伸出去,“谢爸爸好,我叫陈自乐,粉你很多年了!”   谢拂:“……”不是很想跟他握手呢。   最终,还是轻握了一下,“你好。”   见他们聊的不错,其他人也有些忍不住,不过他们只是因为来的有谢惜而激动,并不知道谢拂是谁。   姐妹花觉得陈自乐喊谢拂哥哥爸爸有些奇怪,却也一时没联想到那里去。   童星和他的妈妈也不认识谢拂。   这会儿预告片还没放去,他们自然也什么都不知道,但,仅仅是谢惜,也足够他们激动了。   “谢老师来的正好,我们正缺人手呢。”姐妹花中的当红小花笑着说。   喊哥太自来熟,喊名字不礼貌,最终她喊了这么个称呼,倒也算过关。   “他不会做饭,我来帮忙吧,还缺做什么的?”谢拂站出来道。   谢惜:“……”   他虽然厨艺不怎么样,但像是煮饭、下面、炒饭、炒番茄这种简单的还是会做的。   不过……既然他哥说他不会,那他就不会吧。   姐妹花双双对视一笑,眼中露出得逞的神色,千佩兰同情地看了谢拂一眼,“洗菜切菜煮饭洗碗都有了,还差个厨师。”   合着这一伙人都不会做饭。   谢惜当即拉住他哥,“哥,我……”我帮你吧。   “你别捣乱就是帮我了。”谢拂似乎想起什么,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想起自己闹了谢拂一路的谢惜:“……”   可喜可贺,他在他哥这里的信用终于告罄。   有任务的去了厨房,没任务的在客厅闲聊,开放式厨房,从客厅就能看到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谢惜的视线始终跟着谢拂,对于别人的聊天也不是那么有兴趣。   “小惜进来这么久,不脱羽绒服,不觉得热吗?”千佩兰煮上饭,赶来客厅闲谈。   谢惜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羽绒服,一边脱还一边讪笑,“我给忘了。”   他将羽绒服收好,至于那只手套,他翻出了谢拂的袋子,将手套和谢拂的那只放在一起。   还美滋滋地笑了笑。   只是这样享受的时刻,却偏偏有人来打扰。   “谢老师,你看我家孩子演技怎么样?能不能随手指点一下他,也好让他开开窍,上次在剧组,导演得说他哭得不好,我这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是没办法,教不会啊,明明以前演得挺好的,导演都说他有天赋,我寻思着,是不是他天赋给忘了?教一教,是不是就能想起来?”   童星妈妈神色有些苦恼,但看向谢惜的目光,以及对谢惜说的话语中,无不是难以掩藏的讨好。   谢惜低下头,看了看端坐在小凳子上的小男孩,小男孩儿也就六七岁,或许是因为饮食不当,营养不良,看着还要比真实年龄小一两岁,只有五六岁的模样。   好歹是童星,他认识这个小男孩儿,却还是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儿一本正经回答道:“哥哥你好,我叫宋淡月,这是我妈妈,宋荷。”   小孩儿介绍大人,仿佛他真的在当家做主,有点可爱,谢惜心想。   宋荷不喜欢自己这个名字,她山村出生,家里几个姐姐,父母没文化,取名字就是什么梅花莲花荷花,他们甚至不知道莲花就是荷花。   来到大城市,宋荷就算再怎么听别人说这个名字雅致,也下意识想到父母取它的意思,一直不喜欢。   她脸色一僵,轻轻踹了一下宋淡月坐的小凳子,低声尴尬道:“那是小名,妈妈现在有新的名字,琳达。”   她觉得英文名更洋气,不好意思地笑着对谢惜说:“谢老师这样叫我就行了。”   谢惜:“……”   他看了看其他人,见他们表情如常,便知道宋荷之前也是这么跟他们说的。   他尴尬笑笑,“这名字不错……”   低头看了看还在一本正经看着自己,仿佛发生了什么都不会变化的宋淡月,谢惜格外想念自己哥哥,便找了个借口溜走。   “我……我听见我哥菜快炒好了,去帮你们试个菜!”   说罢,他便动作利落地溜去了厨房。   “欸——”宋荷看着他的背影,喊都喊不住,以为谢惜是不想教人,怕被人抢了饭碗,宋荷也不高兴。   “什么人啊,这么抠门!”宋荷不是演员,丢了面子的她在镜头前也管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还真以为谁能一直红?等我儿子长大了就没你们饭吃了!”她气哼哼地说。   千佩兰表情僵了僵,原本想说话的她干脆闭嘴。   宋荷还想别人同意她的话,别人不理她,她就跟往常一样,戳自己儿子,“儿子你说是不是?等你长大了就可以挣更多的钱养妈妈了。”   宋淡月不说话,只是捧着小脸看着她。   宋荷被看得不自在,“怎么了?”   宋淡月:“妈妈你假睫毛掉了。”   宋荷……宋荷一边骂着“你怎么不早说”一边跑去了洗手间。   厨房里,姐妹花在洗菜,所幸厨房够大,几个人在里面也不挤。   谢惜躲到谢拂身边后,却不好打扰正在忙活的谢拂,于是又变得无所事事。   他想帮忙切菜,谢拂却喊住他,“过来。”   谢惜:“啊?哥?”   谢拂用筷子挑了一块肉递到他嘴边,见谢惜不动,不由道:“愣着做什么?不是说来试菜?”   谢惜哈哈一笑,“你都听到了?”   他一口将肉吃进嘴里,一边说着烫一边咽下去。   吃着嘴里的,想着刚刚看到的,谢惜没忍住凑到谢拂耳边,在响亮的抽油烟机声音中小声说:“哥,今天格外庆幸你是我家长。”   果然,对比更幸福。   虽然已经很幸福了,但这东西怎么也不嫌多。   当晚,一众嘉宾都吃得很高兴,唯有宋荷,心里记着谢惜的“吝啬”,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在嘀嘀咕咕。   第二天一早,听说谢惜和谢拂一大早就不在,她没忍住嘴了几句,“不会是故意偷懒吧?”   这下不仅仅是千佩兰他们看她的眼神不对,就连姐妹花看她的目光都忍不住带了几分尴尬。   镜头前,她们不好说什么,只能提醒一句,“宋姐,要不你先看看手机?”   “对,比如热搜什么的……”   宋荷一脸莫名其妙,拿出她的某品牌最新款手机,点开微博热搜,“什么啊……”   原来是预告片在今天放了。   她看到谢惜的名字心里还酸了一下,预告片都有份,怎么他一个人上热搜?   点进去后……   ???   !!!   宋荷:“………………”   --------------------   作者有话要说:   拉小淡月客串一下,就当隔壁那本预收是这个世界的……父子文吧?(真是个奇怪的称呼) 第157章 本是同根生27   在这个吐个唾沫都能结冰的地方逛街不是什么好选择, 走在外面,谢拂忍不住怀疑自己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一大早开车下山,又在陌生的街道上闲逛, 连导航都没用。   在这种温度下,这真的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哥,那边有家饺子店!我们去吃饺子!”谢惜的声音通过厚厚的口罩里传出来,已经有些模糊不清,谢拂却依然领会了他的意思。   看着谢惜兴奋地手舞足蹈的模样,谢拂扯了扯唇角, 到底没说什么。   算了。   就纵容这一回。   谢拂知道,谢惜很早很早,早在他决定进娱乐圈之前,就盼望着这一天, 作为一个合格的家长,在公开场合里, 总要给孩子一点面子。   谢拂本以为自己可能会在某一刻忍不下去,然而每每忍到忍无可忍时,抬头一看谢惜那张灿烂到有点傻的笑颜,那本就不稳的怒气便迅速散了大半,剩下的在听到谢惜那一声声哥时,又溃不成军,最终的结果,跟往日平时没什么不同。   “哥,这个好吃,我分你一半。”谢惜将自己碗里的饺子分到谢拂碗里。   勺子在碗里搅了搅, 谢惜抬头看着谢拂,“哥, 我碗里少了好多,你说……”   话没说完,谢拂便主动将自己碗里的舀到对方碗里去。   两碗饺子,顿时谁也分不清谁。   “别说话,快点吃,不然冷了。”谢拂不想再出什么幺蛾子,于是干脆让谢惜闭嘴。   谢惜:“……”   他咬了咬勺子,“哥,虽然咱们带资进组,但导演也要吃饭,要多互动多说话,不能假装自己是哑巴啊,那观众看什么?你投的钱也会亏。”   在暴露跟导演有“勾结”后,他有点放飞自我的意思。   谢拂:“操心我的钱?”   谢惜点头:“当然操心!”   谢拂:“担心我血本无归?”   谢惜继续点头,“那是当然!”   谢拂表示理解地点点头,“那好,等回去后,你就去公司挂个职,最好还是项目组或者财务部,这样你也能更理直气壮地操心。”   谢惜:“…………”   他默默低下头,假装自己没听到。   总算安静了。   谢拂终于安安静静开始吃饭。   因为每个嘉宾的起床时间不一样,谢拂和谢惜起得早,没有说要他们等其他人都起床了再吃饭的说法。   导演考虑过后,决定让嘉宾们自己决定早饭,可以分开吃,可以出去吃,也可以在山庄里做了吃。   谢惜一听,忙不迭带着谢拂下山转一圈,只是没有人带着的情况下,想在这里找到什么可靠好吃的店铺,只能凭运气。   谢拂的运气不错,这家店的饺子味道还行。   “哥,今天预告片出了,你看了吗?”谢惜期待地看着他。   看见他明显是期待被夸的表情,谢拂动了动唇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看了。”   谢惜双眼一亮。   谢拂搅动了一下碗里已经所剩无几的汤底,漫不经心说:“如果不是节目组,我都没发现,你平时都要喊我那么多声。”   谢惜:“……”   继网友们笑他哥宝后,他哥也要笑他了吗?   当然不是,谢拂要笑,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他早就笑了。   他只是疑惑,“不过,有件事我很奇怪,你每天喊我那么多次,我怎么没感觉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谢惜:“…………”   这个问题他知道。   当明明说了很多却没什么实际行为,也没留下多深刻的印象时,代表那人说的话里,大半都是废话,是无效语言,对于生活没有半点影响。   谢惜很不想承认,然而事实如此,他承不承认都没什么意义。   谢惜咬咬牙,起身走到谢拂身后站着,双手殷勤垂着谢拂的肩,“哥早上走了这么久,你累不累?”   “哥,待会儿我们是回去,还是继续在城里逛逛?”   “哥,我刚刚看有人吃的茶叶蛋,好像味道不错,不如打包一个带走?”   “哥……”   谢拂最后一口汤喝不下去了。   “你的嘴今天按了马达吗?”   谢惜轻哼一声,“谁让有人明里暗里都说我整天说废话?”   “我决定要说点有用的话,要言之有物,要每一句都有价值。”   谢拂:“……”   他回想刚刚谢惜的话,忍不住道:“你认为什么话才算有价值?”   这话还是很有礼貌的,但是细想的话,便知道谢拂是在暗暗说他认为的有价值可能和实际意义上的有价值有很大区别。   谢惜却像没听出来似的,哼哼道:“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反正我觉得自己的话很有价值。”   句句都在喊谢拂,句句都在问谢拂,哪里没价值了?   谢拂拿着勺子的手一顿,谢惜却明明看见,他低头时,唇角是笑的。   闹哥哥的时候他最厉害,哄哥哥的本事也无人能及。   谢惜却觉得这还不够,他低头看着网上那群在微博下疯狂喊谢拂哥哥的网友们,便忍不住咬了咬牙。   哥哥可不是谁都能喊的。   他们喊谁哥哥都行,都跟他没关系,但是谢拂只是他的哥哥。   “哥,好多网友都在问我们,预告片里是不是真的,要不我们发条微博吧?”   谢惜心机地说。   谢拂当然没拒绝,摸出手机在微博里操作了一会儿,便道:“好了。”   谢惜当即看微博,见到谢拂发的那条微博,忍不住笑得合不拢嘴,连忙转发并配字,那是他的示威和宣告:“我的!”   也只是我的。   看着下面网友们哈哈哈和哭唧唧,谢惜心中渐渐生出满足。   心满意足的他已经对大冷天逛街这种秀智商的事没了丝毫兴趣。   “哥,我们回家吧。”   谢拂放下勺子。   “走吧。”   *   “谢总回来了!谢总在外面那么久冷坏了吧?赶紧坐下坐下,我给你们倒杯牛奶去!”   谢拂和谢惜刚回去,迎接他们的就是满脸讨好笑容的宋荷。   宋荷殷勤地忙里忙外,一会儿问谢拂吃了吗吃的什么还饿不饿,一忽儿问谢拂要不要去玩,这山庄里有很多玩乐的地方,游戏室、棋牌室、健身房、k歌房……基本都不缺。   “谢总喜欢玩什么?我都可以带你们去啊!”镜头下,谢拂面前,宋荷热情无比,且听她说的话,显然在他们不在的时候,对山庄做了功课。   谢拂和谢惜对她彻底转变的态度并不意外,却也没有什么明确的表示。   宋荷见自己不行,只能推儿子上了,“谢总谢总,谢老师,淡月很喜欢你们,崇拜你们,如果能跟在你们身边学习到一星半点儿,那就是他怎么也得不到的福气!”   小孩子被推到他们面前,宋淡月也不局促紧张,反而十分淡定且有礼貌地对他们点了点头,“谢叔叔,谢哥哥,妈妈的话不用认真听。”   宋荷差点没绷住,这熊孩子说什么呢?!   谢拂:“……”   谢惜绷不住笑了,“为什么喊我哥叔叔?我哥可是跟我同辈。”   宋淡月看了看谢拂,才对谢惜回道:“因为我听说别人都喊谢叔叔爸爸。”就连双胞胎姐妹花在聊天的时候也喊谢拂爸爸。   他觉得自己不能喊爸爸,那就喊叔叔吧。   谢惜这下真的笑得不行。   他往谢拂的方向看了看,表情中带着一点小得意,似乎在得益于自己的“年轻”。   “哥,怎么办,你在网上的辈分比我高了一节。”   谢拂表情淡定,斜睨了谢惜一眼,十分无所谓道:“没关系,我也可以让他们喊我哥哥。”   谢惜:“……”   他赶忙道:“不,你不可以。”   谢拂:“我可以。”   “不可以!”谢惜皱眉咬牙。   “可……”谢拂拉长了声音,视线在看到谢惜眼中也不知是真是假的委屈时,顿了顿,才带着一丝愉悦,满意地说了一句:   “好吧,不可以。”   -------------------- 第158章 本是同根生28   节目组请这么多嘉宾来, 当然不可能让他们一直待在屋里聊天。   山庄里有很多休闲设施,户外也有不少旅游风景地,他们可以自由选择去哪里, 但为了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少人更倾向于集体行动,这样可以互动,拍摄的素材也更多。   早上他们去滑雪,中午去看这里最大的花田,里面有在这种温度下生长的花, 但更多的是温室培育的花。   在纬度更低或者海拔更低的地区,这样的花算不得什么,培育起来不难,可在这样的地方, 这些花培育需要花费的时间精力都是成倍,自然, 卖出去的价格也成倍。   物以稀为贵,在不能有的情况下拥有,大概便是珍贵的理由。   姐妹花最喜欢花田,来这儿后互相给对方拍了不少照片,宋淡月一个孩子对花兴致缺缺,倒是宋荷喜欢得不行,拍了照片还精心修图后发上微博。   她的微博还算小有粉丝,如今知道她参加了这个节目,粉丝更是翻倍,见她发微博, 不少人在下面问她是不是在拍摄《一起去旅行》的场地。   爱炫耀的她当即跟底下粉丝们互动起来,连儿子都忘了。   宋淡月显然习惯了这种情况, 一个人安安静静在一旁做作业。   谢惜在得知这些花可以摘时,便找了个花瓶,从里面挑了自己喜欢的剪下来,将它们插在花瓶里。   色彩柔和,错落有致,拍下来的照片更是可以直接当壁纸插画。   千佩兰笑着说:“没想到小惜还会插花,很少有男生喜欢玩这个。”   这里有两个人姓谢,她喊谁小谢都不好,便干脆喊谢惜小惜,叫谢拂谢先生。   “一点点。”谢惜笑着比了个手势,“以前上学总喜欢在校门口买一些乱七八糟的花,拿回去又不知道放哪儿,我哥就给我找了个瓶子,把花插在里面,久而久之,看看也会了。”   千佩兰也笑,“我儿子以前上学也爱买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没一样是送我们的,还是谢先生幸运。”   刚刚给谢惜找来一件干净衣服,让谢惜脱掉那件被打湿的谢拂看了谢惜一眼,“幸运不幸运,也是因人而异。”   千佩兰无奈点头,“也是,家里他爸花粉过敏,如果他真买什么花回来,他爸就该进医院了。”   不知为何,谢惜看了谢拂一眼,心中想的却是:如果是哥哥,就算他过敏,应该也不会扔掉那些花吧?   很有可能是将花弄成干花,或者制成标本以及其他东西,怎么也不会扔掉。   但他下次应该也不会买了,只会买假花纸花还有毛线织成的花。   “想什么?”谢拂将他脱掉的衣服收进袋子里。   谢惜摇摇头,他笑了笑,“哥,听说在隔壁的雪见山能看到日照金山,明天我们去看看?”   谢拂没问题,出于礼貌,他们也问了其他人,姐妹花表示想去,陈自乐更宁愿在室内玩手机打游戏,宋荷倒是想去,可听说要徒步,还要早起,顿时就没了兴趣,见宋淡月跃跃欲试,便拉住他,“你去什么去?学习学完了吗?每天还要固定时间练习演戏,哪有时间浪费。”   谢惜却一把将宋淡月捞越来,无所谓道:“路上也可以练习学习,不会耽误多久,我们下午就回来了。”   宋荷……宋荷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讨好笑道:“这孩子太麻烦你们了!”   话是这么说,可她看上去也没有那么不愿意,也对,如果跟着出去,宋淡月能有更多镜头,还能跟谢拂他们接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看中了呢?   宋淡月的经纪人就是他母亲,他们目前并没有挂在什么公司下,就是因为宋荷听说城里到处都是骗子,坑人,轻易不敢答应签什么。   当然,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她不想给公司交钱,虽然名义上她作为宋淡月经纪人,不能全部得到他的片酬,可她还是他妈,宋淡月的片酬实际上全都被她收了。   要她把钱分给别人,她宁愿片酬少点也不愿意。   一起住了快一周,不说谢拂,就是谢惜也看出来,宋荷不坏,就是蠢,蠢得连几岁大的儿子都不怎么愿意听她的话。   有这样一个母亲,在宋淡月没办法自主处理事情时,他的发展都不会太好,但生活却也不会很差,毕竟宋荷实在太容易对付,便是几岁的宋淡月都能轻易摆布。   明明说好几个人一起去,可第二天出发时,谢拂才听说姐妹花昨晚通宵看电影,现在起不来了,去的只有他们、千佩兰和宋淡月。   谢拂无所谓,看不看日照金山都不重要,他自然也不会把别人去不去放在心里。   倒是谢惜在可惜了一会儿后,便偷偷给谢拂发消息说不去也好,那他们回来就可以坐观光车了。   这里游乐不算太多,一趟观光车坐不下太多人。   谢拂看着消息页面,将屏幕按灭,阻止了镜头的拍摄。   他感觉自己待得越久,似乎便越容易受到谢惜的情绪影响。   见他高兴便高兴,见他暗喜,便也忍不住有几分像是暗喜的情绪。   他望着窗外的山景,忍不住放松了片刻,让精神享受了这片刻宁静。   手臂被谢惜抱住,有点厚的衣服阻隔了双方接触,却似乎并不能阻止温度的传递……或者产生。   “哥,我们走吧。”声音里的雀跃掩都掩不住。   “嗯。”   谢拂微微抬头,似乎天边的一缕光线映入了他眼中,令那被冰雪遮盖住的眼眸中泛起了淡淡金光。   像太阳。   也像日照金山。   美景在天边,最旖旎的那一份……   却在眼前。   *   一周时间很快便过去,观众们死守在微博和视频网站,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第一期的播出。   还没上线,便已经有无数观众等着这个频道。   视频网站方看了都有些后悔,后悔当初没有买独家,现在白白被另一家分一杯羹,也后悔当初没签买断,不过这个后悔也没用,想也知道,当初制作方就知道这里面有王炸,脑子抽了也不可能签买断。   他们只能加大宣传力度,争取吸引到更多的观众,不被另一家网站占便宜。   在这样的宣传下,知道这个节目的人越来越多,第一期还没播出,只上线了一个预告片和先导片,热度便已经超过了第一季。   导演看了更加笑得合不拢嘴,心里那点请百万剪辑师的心痛不舍都消失了。   他敢保证,这部作品绝对能成为他的代表作,现在邀请他录制综艺的邀约都多了不少,这可是以前从没有过的。   导演又在心里给谢拂兄弟俩上了几注高香,甭管是什么爸爸还是爷爷只要能带他飞,一直飞,他喊祖宗都行!   在这样的万众瞩目下,节目第一期发布了。   网友们几乎是一拥而上,齐齐挤进视频播放,让5G已经普遍的情况下,视频还卡了好几秒。   “啊啊啊啊啊我来了!姐妹们快冲啊!”   “夕夕宝贝!麻麻耐你!”   “呜呜呜谢爸爸,买的基金又跌了,拜拜你能涨吗?”   “膜拜大佬,隔空求理财教学!”   “楼上滚开,谢爸爸分明应该是我们创业狗的神,不保金融!”   “把楼上几个乱入的叉出去!我们是来舔颜+看谢爸爸和夕夕怎么兄弟情深的!”   “全都退散,兄弟cp的快冲!!!”   先导片是拍摄各组嘉宾从家里收拾东西出发,观众们已经看过,姐妹花家里的美美美,千佩兰和宅男儿子的拉锯战,还有宋荷的爱出镜爱表现,宋淡月的成熟冷淡小男神,这些都还算有看点。   不过,最吸引人的还是谢拂这一组,从他们起床吃饭收拾东西,到两人上飞机,在飞机上的“闹腾”,都让观众们喜欢不已。   他们第一次知道,谢惜在哥哥面前竟然是个话唠,喜欢没话找话,没事找事,有时候像个得了多动症的孩子。   对,有孩子的家庭看了看谢惜,又看了看旁边的儿子女儿,心想这不就是跟他们家孩子差不多吗?   说话你必须听,不听能一直喊到你听,同一件事能说上好几遍,仿佛每说过一遍后就得了失忆症,你还得在他们每次说时,都要露出感兴趣的表情,直到忍无可忍发火对方才消停。   你专心做事的时候,他能在你身旁一直捣乱,直到你看他喊他甚至揍他,他才能听话。   这么一想,观众们简直要同情谢拂,因为在镜头下,谢拂显然因为要给长大的弟弟留面子,不能揍。   他们却不知,即便是很小的时候,谢拂也极少打过谢惜,或者说基本没打过。   至少谢惜记忆里,似乎没有哥哥打自己的画面。   第一期的节目中,观众们更同情谢拂了,大冷天出门在陌生的地方吹风,要忍受弟弟的叽叽喳喳、想一出是一出,要时时注意弟弟,不然没多久对方便极有可能把自己弄脏。   “救命!谢惜真的长大了吗?为什么他能比我五岁的弟弟还闹腾?严重怀疑他是不是还没断奶!”   “+1!看着节目里的他,我简直不敢置信他竟然是《玄青》里的小侯爷,小侯爷一笑我能起鸡皮疙瘩,谢惜一笑……emmm对不起,开始同情谢爸爸,熊孩子太难带了!”   “啊啊啊啊血压上来了!谁要是敢在大冷天拉我出门我一脚踢了他!”   “u1s1,谢夕夕虽然难带了点,但是也很甜啊,小侯爷的笑我能做噩梦,可谢夕夕一笑我就觉得好甜好甜。”   “啊啊啊磕死我了!谢爸爸给夕夕分手套,夕夕还把手套放在一起,这就是一对啊!还有投喂,夕夕明显不是说谎,他真的在谢爸爸做的每一顿都在试菜!投喂的动作太甜了!还有那瓶花,不知道你们看到没有,在那天后,谢爸爸房间里的花每天都在换,还都是美得随便拍都能做插图那种,我敢肯定,那一定是夕夕送的!谁能拒绝每天送花的弟弟呢!还有后面拍日照金山,谢爸爸镜头里每一张照片都不缺夕夕,夕夕也一样,每一张照片,都只有一个主角,专门来看的日照金山都成了背景陪衬!这都不是糖我倒立洗头!”   “好甜,想写。”   “给楼上大佬递笔!”   “你们要的兄弟萌图,[图片]”   这是一张长条漫画,第一图是三头身大头弟弟缠着做作业的少年模样的哥哥要花花,第二图跟第一图内容一样,却很容易能看出来是第二次要花花,第三张图是哥哥忍无可忍丢了一朵花给欢喜的弟弟,第四张图是弟弟捧着花又送给哥哥。   漫画名《借花献拂》,可以说是十分应景了。   漫画内容虽然简单,却充分展示出精髓,网友们纷纷转发评论哈哈哈,还发到了谢惜微博底下,谢惜也因此荣获一个外号。   小磨人精。   -------------------- 第159章 本是同根生29   “在看什么?”谢拂洗完澡出来, 看到的便是谢惜抱着手机偷笑的表情。   第一期拍完,拍摄暂时告一段落,他们也回了家。   旅游见识各种不同的风光确实有意思, 但也很累,回到家后的第一天两人都在家,调整作息的调整作息,修养身体的修养身体。   谢惜见谢拂出来,笑了笑,“没什么, 就是刷微博呢。”   不用说也知道,一定是在网上看评论什么的。   谢惜这人缺点不少,优点却更多,其中有一条便是乐观不受差评影响。   他的眼睛和大脑会有选择性地挑选自己喜欢的、想看到的评论, 对于那些不喜欢、不想看到的评论,会直接忽视。   他不会按照他人的评论做事, 也不依靠他人的评论进步,好评于他而言的是锦上添花,差评……他看不见差评。   这样的结果便是,微博几乎成了他找乐子的地方,偶尔会去看看别人吹彩虹屁。   在他跟谢拂关系没曝光的时候,他还会偷偷用小号潜伏在谢拂的评论区,明明真人就在眼前,他却依然玩得不亦乐乎。   现在他也经常用小号潜伏,不过现在看的却都是网友们对他们两个人的各种震惊羡慕嫉妒恨,看得一本满足。   看着谢拂没干的头发, 他忙屁颠屁颠上前,拿来毛巾来到谢拂身后, “哥,我来帮你擦。”   谢拂:“……”   谢惜擦头发十年如一日,喜欢跟搓澡似的一通乱搓,他们头发现在还能稳固柔韧,多亏了基因的力量。   谢惜认认真真将谢拂头发的水擦干,又用梳子梳顺,看着镜子里的谢拂,忽然笑了下说:“哥,任凭你有多能干,能做多少,总有些事是你做不到的,还是得别人帮你。”   谢拂挑眉:“什么?”   “剪头发啊。”谢惜一边理谢拂的头发一边说,“你再怎么样,也不能给自己理发吧?就算你再会理发也不行。”   “哦。”谢拂淡淡嗯了一声,“那我亲爱的弟弟,你是会理发,或者能给我理发吗?”   他看着镜子里的谢惜,眉眼间的神情,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谢惜:“……”   “这个……”   这个还真把他难住了,他又不是美容美发毕业的,但他能认输吗?不能。   谢惜当即拍板道:“我可以学!”   理发而已,他不觉得自己学不会,从小到大他都知道哥哥聪明,觉得自己虽然比不上哥哥,却也比很多人强,许多人能学会的理发,他没理由学不会。   谢拂也不拦着,“那我就等着了,这头发给你留着,希望在下次需要打理之前,你能学会。”   谢惜:“……”这就为难人了吧?   “你看我对你好不好?知道你想给我理发,特地留给你的机会。”谢拂看了他一眼,“别人求我都不给。”   谢惜:“……好。”对他真是太好了!   高兴没多久的谢惜,当即偷偷摸摸给自己的助理打电话。   谢惜凡事都喜欢自己做,尤其是在家的时候,谁也不喜欢跟。   他的助理都只有在谢惜工作的时候才有活。其他时候都带薪休假,爽歪歪,因此接到谢惜的电话时也不生气,反而十分热情地询问有什么需要他做的。   然而饶是助理从其他同行那里听说过无数明星的奇葩要求,在听到谢惜的要求时,也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小惜哥,你确定你要的是一个会理发的Tony而不是什么发廊小妹?”   他觉得后者都没有前者离谱。   毕竟后者应该还有很刑的人做,前者……有听见哪个明星吃饱了撑的想学理发吗?除非有拍戏要求,可是……他们下一部剧,好像是个民国啊!谢惜的角色还是个留洋学者,应该也不需要学理发吧?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麻烦尽快,最好这两天就找到,跑腿费和请人的费用另算。”无论助理再怎么不信,电话那头谢惜的声音却清清楚楚,没有半点模糊的机会。   “好的没问题!小惜哥,保证明天就给你送来!”算了,老板有钱任性,他有钱老板任性。   助理虽然昨晚还质疑过老板,但办事能力还是杠杠的,第二天,就有一个年轻的Tony上门,当然,对方并不叫Tony,“我叫王复,叫我小王就行了。”   还好不老,不然得喊老王。   小王教得十分认真,尽管他对雇主为什么要学理发也很好奇。   同为年轻人,小王当然也认识谢惜,更不用说最近谢惜和谢拂凭借双方纷纷知名度攀升,店里的电视机都播放着那档综艺,如今能见到真人,小王也很激动,甚至还要了合照和签名。   “学理发认真的话也不用太久,现在市面上很多都是年轻人在理发,看他们的年纪,也知道没有学很久,不像别的手艺,动不动就得学个十年八年。”   谢惜心说真要学个十年八年,那他……那他就不学了,随便给谢拂剪剪就够了。   “小谢先生,小谢先生?”Tony……哦不是,是小王同学喊了谢惜几声,谢惜偷偷心虚又偷笑的表情顿了顿,似回过神一般,茫然无辜地张唇无语。   “啊?”   小王同学叹气:“我刚刚讲的你在听吗?”   谢惜:“……”   很好,显然是忘了。   他不由讪讪一笑,“不好意思,能麻烦你再说一遍吗?”   小王同学:“……”没办法,他只能再说了一遍。   理论知识谢惜听进去了,看着眼前的假发模型,忍不住跃跃欲试,“我能先上手试试吗?”   小王同学哪里能拒绝雇主,只能笑笑道:“可以。”   谢惜当即拿着剪刀和梳子就想上手,小王同学看着眼皮直跳,忍不住道:“小谢先生,就算您不考虑头型该如何设计,不同的头型适合怎样的发型,想直接上手剪头发,但……怎么也要把不剪的部分头发……用夹子夹上去吧?”   谢惜……谢惜僵着脸笑笑,“哈哈,你看我记性,忘了忘了……”   小王同学却怀疑,谢惜不是忘了,而是根本没听见。   听他讲的时候走神了。   虽然有些小插曲,但学理发这件事,到底还是顺利进行了下去,谢惜最近没其他工作,每天除了看剧本,便是把时间花费在了这件事上。   然而他的时间也有限,在要拍摄第二期时,谢惜再不舍,也只能跟那位T……不是,小王同学暂时道别。   这些天谢拂也没问谢惜的学习进度,但想想也知道并不能突飞猛进。   于是,当第二期拍摄过程中,一群人在度假酒店询问经理,他们酒店有哪些地方可以玩时,只有谢惜十分突兀又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你们酒店提供理发服务吗?”   众人:“……”   导演都忍不住喷了一口水,一头雾水地念叨:“这小磨人精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其他人也纷纷对视一眼,看来谢惜兄控哥宝磨人精的名声已经众所周知。   经理的表情也有一瞬间空白,随后还是撑住,礼貌笑笑,“客人是想要做造型吗?我们酒店确实有造型服务。”   谢惜似乎想解释什么,想了想,又闭嘴了。   理发和做造型,似乎也确实差不了多少。   当造型师提着工具过来时,问谢惜:“请问客人想要做什么造型?”   谢惜:“我不想做造型。”   造型师:“……?”   谢惜好奇看着他的工具箱,“我就是想了解一下理发的知识,当然,如果你能长时间更深入地教我就好了。”   他笑着看向一脸懵逼的酒店造型师,补充道:“当然会给报酬的。”   其他人:“…………”   他们怀疑自己今天出门的方式可能不对,否则怎么会看到跟他们录节目的当红明星,竟然要改行抢Tony老师的饭碗。   唯有谢拂,举起水杯,掩饰住了唇边那一抹愉悦的弧度。   这家酒店的蜂蜜水有点甜。   -------------------- 第160章 本是同根生30   第二期是度假酒店, 第三期则是在农家乐。   现在的经营类真人秀有热度,比如农家乐民宿等等。   城市太过喧嚣,人心疲惫, 很多人都寻求一种忘记忧虑的平静。   回归自然,回归山村,返璞归真,仿佛成了躲避喧嚣的伊甸园。   谢拂来这个世界后,便在城里生活,他的父母离开农村老家, 来城市里打拼,在城里定居,将他们从农村带到城市。   可现在,很多有钱的没钱的却都向往农村, 向往它们的宁静。   谢拂想了想,将这念头抛到一边。   谢惜提着篮子出来, “哥!”   谢拂转头看他,视线落在他手里的篮子上,“去哪里?”   “菜园子,徐姐说她今晚做饭,我就想着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不用他哥忙活,还能吃到好吃的晚饭,谢惜当然心情不错。   “哥,你陪我。”他理所应当要求道。   “你这篮子也装不下多少,不用我去。”谢拂看了一眼远处,隐约能看见被晚霞笼罩着的青山, “太阳下山了,外面不热, 你早去早回。”   这里没有上次那个地方那么冷,谢拂站在这夕阳下,整个人有些懒散,不太想动弹。   大约是年纪大了,不想动,谢拂想。   谁知胳膊却被谢惜给拖着,“你陪我去嘛……”   拉着谢拂到身边,又捂住收音设备悄悄说:“我听说菜园子里有许愿卡,想偷偷去找找,万一被人捷足先登怎么办?”   许愿卡是节目组的一个设置,在整个拍摄场地内,节目组藏了几张许愿卡,只要拿到一张,就可以对节目组许一个能够做到的愿望。   虽然谢惜没什么愿望需要实现,但是这种游戏谁不喜欢?特别的东西谁不想要呢?   “到时候我摘菜,你就假装陪我,在旁边乱逛,随便找找就行!”   对于许愿卡,谢惜也是随缘的态度,倒也没有非要得到。   谢拂到了菜园子里,夕阳下的田园也看不太清,谢拂在地上、作物里看了又看,找了又找,却都没有找到什么东西。   他给谢惜发短信:“稍等一会儿再走。”   谢惜一看,当即明白他哥是有办法了,便故意在地里磨蹭了一会儿。   当天边的晚霞尽落,当光线一点点暗下来,谢拂才在地上继续翻找起来。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看了,忍不住偷偷议论。   “这是在做什么呢?”   “找许愿卡吧,刚下过雨,地上都是泥,谢爸爸也是够拼,鞋子裤子都要报废了。”   “你们说,谢爸爸会不会让我们赔鞋子裤子的钱?”   “不能吧,也不是节目组让他这么做的啊,难道不是大佬为了宠弟弟,自愿干的吗?”   “理论上不行,可你们别忘了,他们有许愿卡。”   其他人:“……”   把这茬给忘了。   “也不知道导演搞什么,弄出个许愿卡出来,这要是嘉宾们希望我们送钱?我们也得答应?”   “不能吧,导演哪有那么蠢。   导演确实不蠢,他也是看中这些人中要么聪明人,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什么。   至于宋荷这种蠢人?节目组觉得她拿不到许愿卡。   许愿卡虽然可以许愿,但是在许愿前,必须完成许愿卡上面的要求,节目组没说要求是什么。   因此,工作人员还是很积极的,只要有素材拍,他们通宵都行。   昏暗的田地,谢惜摘完了菜,看着谢拂慢慢走在田地上,有些担心,他一边看路,一边小心翼翼循着谢拂而去。   “哥,这么晚了,咱们回去吧,别找了,明天再找。”谢惜喊道。   “马上。”谢拂头也没回,视线依旧在地上不断逡巡,遍寻不到时,他便抬起头,将视线放在了其他角度。   忽而,一抹荧光吸引了他的眼睛。   在一棵树上,在繁枝茂叶里,在那片片枝叶后,似乎有一张带着荧光的“树叶”。   谢拂向前伸出手,从那茂密的枝叶中将这片荧光摘下。   找到了!   谢拂转身,正好与谢惜撞上,好在谢拂扶住他,稳住身形,这才没狼狈一摔。   谢惜赶紧提稳篮子,兴奋地看向谢拂手中,“找到了吗?哥,快给我看看!”   谢拂将那张许愿卡递给谢惜。   “你怎么知道它会亮的?!”谢惜双眼亮晶晶地问。   他眼里的星光比手中许愿卡的荧光还明媚耀眼。   “猜的。”谢拂淡淡道。   在说几张许愿卡时,节目组还给了提示,在菜园子里的这一张,提示的内容是夜晚更容易找到。   夜晚什么更容易看见?   当然是光明,是光。   许愿卡又不是星星月亮,当然只有人工制造的特点,夜光。   “哥你太厉害了!”谢惜拍了句马屁,“看看这个要求是什么。”   他用手电筒一照,上面的字便清晰起来。   “愿望减半?”   谢惜:“…………”还能这么坑的吗?   试想好不容易得到一张许愿卡,当然是想要一个愿望,然而这卡又说愿望减半,这比没得到卡片还堵心。   “你们也太抠了!”谢惜忍不住对着镜头吐槽。   “难怪佩兰姐没参加这期录制,一定是预感到你们的抠门属性和坑人属性。”   当然不是。   千佩兰没参加,因为档期撞了。   一个朋友的剧,拉她去救场,千佩兰只能推了这边。   新一期录制中,换了一组嘉宾,新来的是对夫妻,这还是这一季节目录制以来,出现的第一对夫妻。   也不知道节目组怎么定义的,这一对分明应该算在爱情篇,第一季,如今却放在他们这一季。   不过,夫妻也是亲人,这个界限有些模糊。   但不得不说,爱情这个主题经久不衰,这对夫妻刚刚官宣,观众反响便不错,因为这是一对圈内公认的金童玉女,年少相识相爱便结婚,十多年过去了,婚姻美满,儿女双全,从没传过绯闻红过脸,在经常闹出出轨、分手、劈腿等等丑闻时,他们便会被拉出来做对比,每次别人分手离婚,网友们都会祈求他们不要分,否则便不再相信爱情。   两人也很会说话做人,说话风趣幽默,默契自然,很受大家欢迎。   “也不知道徐姐会做什么,刚刚受了伤,想吃点甜的,心情好。”谢惜走在路上嘀咕道。   谢拂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见他头上有一抹绿,以为是叶子,刚想伸手给他摘下来,却在凑近时顿住。   “别动!”他按住谢惜。   谢惜身子定住不动。   “你头上有东西,我把它拿下来。”谢拂说。   “什么啊?叶子吗?”不等谢拂发话,他便自己拍了拍脑袋,将上面的不知名东西给拍下去。   “我拍掉不就好了?”   然而,当那抹绿色离开谢惜的头发,掉进夜色里,谢惜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刚刚似乎碰到了什么冰冰凉凉、软乎乎的东西?   冰凉也就算了,很多叶子上带着露水,冰凉一点也不奇怪。   但是软乎乎……   谢惜浑身一僵!头皮一紧!手也整个动不了。   他僵硬地转头,顶着浑身的鸡皮疙瘩看向谢拂,小心翼翼,颤巍巍地问:“哥……你刚刚看到的,是什么啊?”   谢拂:“……”   他想宽慰一番,比如那不重要,都已经赶走了,又比如那真的只是一片叶子,他刚刚感觉错了。   然而因为没想好,便犹豫了这么片刻,可这犹豫的片刻,便足以让谢惜从自己熟悉的哥哥身上得到答案。   很快,正在院子里打桌子椅子的嘉宾们便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   “有虫子啊啊啊——!”   *   晚饭很好吃,然而依旧弥补不了谢惜受伤的心灵。   他的手已经被洗得有些脱水,浑身上下也洗了一遍,头发上还带着些许水汽。   其他嘉宾笑着安慰他,“毛毛虫而已,不咬人,不用害怕的,那么软,一踩就死了,还没蜜蜂可怕。”   谢惜心说就是因为软才可怕啊!   他一直都很怕这些软软的东西。   谢拂却微微一笑道:“倒也不是一直害怕,你小时候也是玩过虫子的。”   谢惜:“……”有吗?有吗?   谢拂肯定点头,“特别小的时候,你还不知道从哪儿逮了一只大号毛毛虫,将它装在瓶子里要送给我。”   谢惜……谢惜想了想自己小时候见到什么喜欢的东西就要送给哥哥的性格,觉得这件事或许、大概、极有可能是真的。   他尴尬笑笑:“那会儿太小了才会无所畏惧。”   是的,很多东西,都是小时候不怕,长大了怕,但也有很多东西,小时候害怕,长大了又习惯了。   他想转移话题,不是很想跟人一起讨论自己怕虫子这件事,眼睛看到夫妻档的徐佳给丈夫邓文海夹了一筷子菜,“徐姐和邓哥感情真好。”   徐佳下意识看了丈夫一眼,见到对方表情似乎有一瞬不自然,莞尔一笑道:“老夫老妻了。”   邓文海也给她夹了一筷子,“你这两天上火,少吃些辣。”   徐佳笑:“知道了,你也好好吃,别吃红烧肉,上个月体检三高还没降。”   邓文海摸了摸渐秃的头顶,“知道了知道了……”   宋荷看向徐佳的眼里有过几分羡慕嫉妒,她是单亲妈妈,一个人生下儿子,没有丈夫,见别人恩爱,心中的羡慕嫉妒便有些忍不住。   姐妹花向往地看着他们,虽然邓文海有些秃头,但整个人还是帅的,年轻时更不差,她们还年轻,却也对婚姻有几分向往。   但更感兴趣的似乎还是谢惜,这会儿正亮着眼睛追问:“徐姐和邓哥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意识到喜欢对方的?”   因为工作,他也认识不少优秀的异性同性,但都没什么感觉,倒是有人想发展些别的关系,想法歪的那些被他直接拒了。   有些矜持的,在他无意识拒绝对方后很久,才后知后觉对方或许是在追求。   还有些主动的,真诚的,他也以工作为主而推掉。   直到现在,他都没对谁心动过,从前谢惜曾说随缘,可现在他连缘分在哪儿都没看见,实在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这辈子就是绝缘了?   “也没什么,当时我们在同一家公司,因为工作接触多,他帮过我,我感谢他,也回帮过他,渐渐就熟悉了。”徐佳笑着说了几句。   看似说了,实则什么也没说。   谢惜还想追问,手机特殊消息提示音响了。   那是专门给哥哥设置的。   谢惜一脸莫名转头看正在吃饭的谢拂,想问却又没问。   他偷偷拿出手机看消息,还特意藏在镜头死角。   “邓有婚外情,徐是知情者。”   所以……别问了。   谢惜:“…………”   他缓缓关掉手机,抬起头,谢拂将一块玉米放进谢惜碗里,“吃东西。”   少说话。   谢惜:“……”   -------------------- 第161章 本是同根生31   不是谢拂八卦, 而是公司之前有涉及过一些代言考虑过这两人,为了预防风险,在有意向之后, 当然要将对方了解一下,有没有什么严重黑历史,尤其是会损害商品价值的。   不巧就了解到这对夫妻中的男方出轨多年,女方一直知道,但是不闻不问。   而那原本要他们夫妻一起代言的产品是婚庆用品,这可是犯了忌讳, 合作自然也没了下文。   谢拂能记得,不是因为多在乎,而是因为他记性好,恰好记得而已。   一顿饭, 谢惜似乎就跟得了多动症似的,好不容易把饭吃完, 赶紧离席,“我今天还摘回来一只西瓜,这就去切了拿过来。”   他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把谢拂一起拉上,“哥,你来帮我端,西瓜太大了,我一个人端不动。”   谢拂:“……”这蹩脚的理由……想也不用想,身后其他人会是什么表情。   想到谢惜尴尬地坐了那么久, 谢拂便也忍了下来,没说这回事。   然而来到厨房, 谢惜也才想起,他们身上都带着收音设备,想要偷偷说悄悄话,说几句可以,多说那就不可能了。   纠结了一会儿,谢惜最终还是忍住,他忍啊忍,忍到吃完饭,忍到吃完饭后甜点,忍到洗漱关灯休息。   直到都睡着了,摄像机也关掉,谢惜才悄悄起床,抱着枕头跑进了谢拂房间。   “哥……?”他轻轻敲门,等了片刻,门便从里面打开。   显然谢拂也没睡。   谢拂就知道谢惜今晚会不安宁,所以一直没睡,就等对方过来。   还没上床,谢惜便一路一边脱袜子一边快速问:“快说说,怎么回事啊?”   谢拂看了他的光脚丫子一眼,“到床上去。”   谢惜也不介意,抱着枕头就占了一半床,随即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像只吃瓜的猹。   “什么怎么回事?不就是那么回事?我又不是他们当事人,能知道多少?”谢拂先数落谢惜一通,躺上床,把被子一拉,“睡觉!”   千辛万苦偷跑过来的谢惜:“……”   就……总感觉自己少了什么。   所以他偷跑过来,跑了个寂寞?   谢拂没有多余的八卦给谢惜分享,这也导致谢惜越来越好奇,接下来两天,看徐邓两人的目光都不太对劲。   终于,在一天半夜,起床喝水的谢惜,偶遇了起床上洗手间的徐佳。   “姐,这么晚还不睡呢?”   徐佳看着他便莞尔,“你不也是?”   谢惜挠挠头。   他有些犹豫,纠结的表情把徐佳看乐了,“行了,想问什么就问吧,这会儿也没有人拍摄。”   谢惜瞪眼,“你怎么知道我想问?”   “看出来的。”徐佳直言不讳,“这两天,你看我们的目光太明显了。”   徐佳大概也知道,谢惜或许是知道了什么,但也不是很着急,她并不担心谢惜会把这事说出去,对他根本没好处,而谢惜也不需要。   他有这个资本。   这下谢惜不好意思了。   “所以……我知道的都是真的?”   他挠挠头又问:“徐姐,你为什么不离婚呢?”   徐佳看了看他,笑了,看向谢惜的目光有些怜爱和好笑。   “为什么要离婚?因为他找了别的女人吗?”   谢惜理所应当地点点头。   徐佳却有些感慨道:“他找别人,是因为不想跟我睡,但你又怎么知道,我就想跟他睡呢?”   谢惜……谢惜有些茫然的模样,显然是没听懂她的话。   徐佳不由感慨,真是年轻啊,还有,谢先生太宠孩子了。   “他对我没性趣,可我对他也没性趣,我和他,其实是一样的,只是我没找别人而已。”   “一开始是爱的,是有激情的,可时间久了,闭着眼睛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会说什么、在床上的下一个动作和反应……你能懂吗?就好像我们是一个人,了解对方的所有,他成了我的手和脚,我的第二个脑子。”   人会对自己的手脚身体有性趣吗?自然是不会的。   谢惜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虽然暂时还无法理解,但他还是继续问:“那你爱他吗?”   徐佳闻言,又是一笑,慢条斯理道:“爱啊。”   “他也爱我。”   “我们依然跟以前一样,支撑着家庭,照顾父母,养育儿女,他依然是我的家人、亲人、好战友。”   “我生病他会照顾我,家里有事他会奔波在第一线,除了你在意的那件事,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徐佳看起来似乎还挺满足,仿佛这样的关系就是正常的,是理所应当的必然。   她看着年轻又天真的谢惜,怜惜又羡慕地看着他,“小谢应该还没女朋友吧?”   谢惜缓缓摇头。   离开前,徐佳轻轻一笑,也是一叹,“趁着年轻,多谈谈恋爱,等以后,可能再也找不到年轻时的心情了。”   谢惜心说不是的。   他隐约觉得不应该是这样,却又无话可用来反驳,只能看着对方离开,自己却憋了一肚子话,却又什么都不能说,也不知道说什么。   每次,谢惜面对一件事想不到解决办法时,便会问谢拂,这回也不例外。   “……我觉得她说的不对,哥你说呢?”谢惜虽然这么问,却是觉得谢拂会赞同自己的。   谁知谢拂听了却问:“哪里不对?”   谢惜一愣,“都不对啊,既然会结婚,但是因为喜欢,婚姻就是要两个人爱彼此不是吗?不然这段婚姻算什么?”   “对他们而言,或许是一种新的,类似于血缘的亲人关系。”谢拂解释说,“你说婚姻就是两个人爱彼此,没错,但他们现在不爱吗?”   “……这不一样。”   “你说亲情和爱情?绝大部分人,爱情都会转变成亲情,到底因为什么才爱,也没差了。”   谢惜看着谢拂,不由抿唇,似乎是在抱怨,又像是撒娇。   “哥,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说是可能对我造成心理阴影的?万一我听了之后就再也不想结婚了呢?”   “那就不结,这很重要吗?”亲身实践不婚主义的谢拂无所谓。   谢惜愣了愣,看着谢拂的目光愣了愣。   很重要吗?   好像……确实不重要。   但他隐隐觉得……又是重要的,还很重要。   明明他从来没喜欢过谁,甚至连性向都不清楚,可就是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在什么时候,他喜欢过谁。   细想却又觉得子虚乌有。   奇怪。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种感觉让他无法轻易开口,对谢拂说,会像他一样不结婚。   他抬头看了看谢拂,对方已经闭上眼睛,似乎已经睡着。   谢惜小声喊了一声,“哥?”   谢拂没回应。   谢惜看了看他,继续小声喊了一声,“哥?”   谢拂依旧睡着。   谢惜拉开自己的被子,掀开谢拂的被子,小心翼翼钻了进去,他像条毛毛虫,缓慢地蠕动着身体。   刚刚靠近谢拂,不等他躺安稳,便被一直没动静的谢拂往身旁带了带,“安分点儿,睡觉。”   谢惜:“哥,原来你还没睡啊?”   这回真的要睡了,睡着之前,谢拂听到谢惜的声音,“爱情会转变成亲情,那亲情会变成别的吗?”   “还有,就没有不变质的爱情吗?”年纪轻轻,似乎就像化身情感大师,将千百年来没人能彻底说清的东西理个一清二楚。   可世间情感,又哪里是这么容易便能理清的呢?   人生在世,难得清醒,更难得糊涂。   一只大手按住谢惜的头,无情镇压了他的胡思乱想。   “要么睡觉,要么滚。”   谢惜:“……”   他乖巧地拉好被子,乖巧地躺好,乖巧地应声:“好的哥,是的哥,我睡了。”   谢惜闭上眼,沉入梦乡,做了个乱七八糟醒来就不记得的梦,唯一清晰记得的……梦里没有谢拂。   谢惜陡然清醒。   -------------------- 第162章 本是同根生32   结束拍摄后回到家, 谢惜便睡了一天。   第二天,谢拂喊他起床,谢惜不想起。   “你不看节目了?也不刷微博?”这是之前谢惜在新一期播放后, 最喜欢做的事。   谢惜往被子里缩了缩,“不了……哥、我困……”   任何事都有新鲜劲,谢惜一开始还会为视频里出现的自己和哥哥而高兴,看见那些画面,看见粉丝吹捧会高兴。   可看多了,知道粉丝们的所有反应, 知道他们这样反应的原因,便也不算什么。   不过是习以为常。   知道哥哥和自己成了国民兄弟cp,除了会在里面看各种产粮外,平时也没再做别的。   说到底, 还是因为打他心里,便知道自己爱哥哥, 哥哥也爱他,不会因为他人的言语而有什么情绪反应。   更深层次地意识到这些,谢惜便没再关注过网上,那他网友们依旧疯狂吃瓜,依旧在他们微博下疯狂催更微博,依旧吹他们各种彩虹屁。   他也提不起太大兴趣。   上次那张许愿卡,被他用来要求放烟花,放了很多烟花,并没有用作别的。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他没别的愿望。   他的所有愿望, 都在跟谢拂公开关系,并上过综艺后达成了。   他的所有愿望, 都被谢拂所满足。   谢拂微微挑眉。   谢惜前两天就没睡好,还有了黑眼圈,只是谢拂没有每天都跟他睡,并不知道对方晚上都在做什么。   因为徐佳的事?   可谢拂始终认为那只是小事而已。   只是如今看来,这样的小事对谢惜来说或许并不小。   “不看就不看,快点起来,待会儿陪我去上班。”   谢拂发话,谢惜不得不应,最终,他还是懒洋洋地跟谢拂去了公司。   看着谢拂为堆积的事务忙碌,谢惜难免生出内疚,如果他愿意来公司上班,或许哥哥就不用这么忙。   或许哥哥换一个弟弟……不是他,哥哥也不用这么忙。   一个冲动忽然出现在他脑海里,令他一时冲动之下,竟脱口而出:“哥,你教我上班吧。”   “当真?”谢拂当即问。   谢惜……谢惜其实已经后悔了,昏沉沉的脑袋都清醒了不少。   “那个……我想说,我可能……不一定学的会……”   谢拂毫不介意道:“没人一开始就会,只要你肯学,用不了多久就能上手,你又不笨。”   谢惜又犹犹豫豫:“可是哥……你平时那么忙,我怎么好意思打扰你工作,还花时间教我入门上手。”   “我是忙,可我那么多秘书和助理却不是摆设,随便给你调一个,绰绰有余。”谢拂语气温和却坚定,似乎已经认定了一件事,任凭别人再怎么反对也没办法。   谢惜:“……”   “我……我还有工作……对,工作!”他还要拍戏呢。   “没关系,你有空的时候就学习工作,你想拍戏的时候可以去拍戏,更加自由,不好吗?”   好啊,既能帮谢拂,又能继续拍戏,这当然好。   可是……可是……   “……能帮哥哥就好。”谢惜最终说道。   谢拂抬眼看了他一眼,对上谢惜一个笑容。   谢拂便也回以一笑,却没说什么。   是他的错觉?谢惜似乎比之前更体谅他这个哥哥。   或许不是体谅,而是内疚。   可因为什么而内疚呢?   他把工作当生活这么多年,谢惜应该不至于现在才因此而感到内疚。   那便是别的。   谢谢拂暗中观察着,很快,他便发觉谢惜来书房的时间次数大幅度增加,谢拂每每一抬头,便能看到坐在对面,谢惜书桌旁的人,正拿着书看。   都是一些讲人生哲理的哲学书,   谢惜向来不喜欢的类型。   嗯……事出反常必有妖。   紧接着,他竟然还发现谢惜去看了心理医生。   是那个从他开始演戏,就给他准备的,却一直没用上的心理医生。   因为有谢拂在,谢惜根本不用担心出不了戏这件事。   但这回,他竟然去见了。   谢拂坐在桌前,双手叠交拖着下巴,望向天边的带着雾霾的天气,双眼似乎也如同外面的天一样,雾蒙蒙的,看不清任何神色。   “谢董,我想跟您确定一下,最后一期的录制地点。”导演那头的说话声小心翼翼,生怕大佬心情不好打算不干了。   然而,谢拂心情如何,却不是他的态度能决定的,而他也确实倒了不知道是几辈子的霉,恰好碰上了谢拂心情不怎么样的时候。   这两天因为工作忙得不行,甚至都没多少时间了解弟弟的心态,谢拂连带着对放下工作去录制节目也没了什么兴趣。   “换组嘉宾需要多少钱?违约金要多少?”   导演心头一跳,猛地捂住心口,“谢、谢董……您别吓我,我经不起吓!”   挂电话……赶紧挂电话……   然而刚想挂断,却又没那个熊心豹子胆。   他心里苦,苦着脸哀求,“谢董,已经是最后一期,最后的七天,这都要结束了,您就不想让这场录制圆圆满满吗?好歹是您和谢惜同台的第一个,甚至可能是唯一一个综艺。”   面对谢拂,他硬气不起来,只能要多卑微有多卑微,然而他算错了,谢拂这人,别人什么态度他并不在意,无论是倨傲还是卑微,谢拂都不会放在眼中。   唯一在意的,只有……   对!对!还有他!   导演双眼一亮,连忙快速道:“谢董!您不想参加最后一期录制,谢惜知道吗?他同意吗?”   谢拂沉默了。   导演当即一拍大腿,咬牙道:“谢惜还不知道吧?谢董,谢惜可在乎可重视这季综艺了,肯定是盼着它圆满收官!您真的不考虑考虑他的想法吗?”   谢拂轻叹一声,想也知道,谢惜是想拍完的。   谢拂揉了揉额头,他刚刚也不过是突如其来的冲动罢了,如今也不能不能应承,刚想张口,便听见电话那头的导演咬牙妥协道:“不如这样吧谢董,最后一期收官换个模式,我们不拍旅游了,就拍在家的日常生活,您不需要配合节目组改变自己的生活,我们节目组全程跟拍您就可以!”   就是让谢拂正常工作生活,节目组拍人全程跟踪拍摄,不需要什么游戏,不需要什么剧本,只要谢拂允许节目组的人跟着。   导演相信,就算是拍大老板无聊的工作日长,也有很多人看,只要不拍摄泄露工作机密,这件事应该也不会碍谢拂的眼。   果不其然,谢拂同意了。   导演挂断电话后,重重松了口气,不等这口气松完,他赶紧催促:“快快!快改方案!”   刚搞完计划的其他人:“…………”   然而没办法,上面的人一个想法,他们这些打工仔就毫无办法,只能任劳任怨,认命地去完成上司的要求。   当谢惜听说要在家拍摄,主题回归家庭时,还愣了愣。   “不是说去旅行吗?怎么改了?”   谢拂一本正经道:“你想去旅行也可以,我们可以自己做决定。”反正节目组的拍摄工作人员也只是跟着,不会影响他们去哪里,更不会影响他们做什么。   谢惜闻言,那一点可惜也没了。   他看着谢拂,心中忽然想,在家或许也是个很好的选择,哥哥这段时间是真的累。   就连他自己,在外面太久,也是会想家的。   他笑着问谢拂:“那在家的话,我能不能睡懒觉?”   谢拂:“……你什么时候没睡懒觉?”   “上次你就非要让我醒来。”谢惜翻旧账。   “……上次是例外。”   “这样的例外以后还会有吗?”谢惜追问。   谢拂:“……”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谢惜嘀咕。   “不说话就是看情况的意思。”谢拂解释道。   看着眼前人,谢拂忽而又转开视线,“就看你下次乖不乖好了。”   *   节目组搞了个大的,既然是拍摄日常生活,那就日常到底,最后一期,他决定采取直播形式。   这几天都直播,最后结束后,再剪辑成正片,放在网上。   在问过其他嘉宾的意见后,大家虽然有些疑虑,却依旧答应了这样的拍摄方式。   毕竟现在节目的热度太高,是他们仰仗节目组,而非节目组仰仗他们。   只是,这样一来的话,节目组必然是在几个家庭分开拍摄,没有其他嘉宾,他们自己分到的流量估计会大打折扣。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放弃拍摄,或者闹什么幺蛾子,损失绝对比现在这种情况大。   就这样,在谢拂的不在意,和其他嘉宾不得不接受的情况下,节目组发布了官宣公告。   “直播?好耶!我喜欢!”   “啊啊啊!!!这样岂不是就能一天到晚好多个小时都能同步看到夕夕和谢爸爸?!!”   “快点开直播,不要不识抬举!”   “直播?连续七天?这么好?”   “emmm……只有我有点担心吗?感觉直播效果可能不如录制欸,没有台本的话,很尴尬无聊的,有台本又会很假,我宁愿录制,这样起码不会翻车,不想最后一期收官变成照妖镜啊!”   “本来还很兴奋,看到楼上冷静了一下,楼上说的有道理,直播可不是轻轻松松谁都能驾驭的,虽然有明星,但也有很多是素人,众所周知,素人都不太懂节目效果,这一点,就算是谢爸爸再厉害,也拯救不了。”   “呜呜呜……我不听我不听,我就想天天看他们,随时看他们,不趁着他们都单身的时候好好舔舔,等他们都结婚了,还好意思吗?”   “……”   “楼上理由……我竟然无法反驳。”   为什么粉丝都要求爱豆单身?当然是因为他们希望自己的梦中情人不属于任何一个人,而是属于所有人,可以供他们尽情想象,满足情感需求。   有主的人便不一样。   “直播其实也挺好,之前就有黑子说七夕出事了,要靠老板出卖色相营业,说节目有台本,真兄弟炒cp,ex,现在可以看看,到底有没有台本。”   直播一天很多人都能装着蒙混过关,直播两天勉强,上了三天就够呛,直播一周……说实话,应该没能能不被扒出真面目。   他们也想看看,真实的偶像和谢爸爸究竟是什么样。   就在网上议论纷纷时,谢拂和谢惜都没有在意,甚至没去看一眼。   于他们而言,这次最后的直播根本不存在,他们平时如何,现在还如何,完全不需要顾忌镜头。   除了工作人员到来的那一天他们意识到节目开始了外,其他时候完全忽略了镜头和工作人员。   很多进了他们直播间的粉丝们,看到的便是大清早两个人都在公司,一个看书一个工作,没有交流,甚至除了纸张翻页声没有其他任何声音。   看书看文件很久不动,一条弹幕飘过。   “这……时间是静止了吗?”   说好的甜甜呢?   “姐妹们,快把跪求营业打在公屏上!!!” 第163章 本是同根生33   谢惜在公司挂了个助理的职, 没办法,其他重要职位不能长期缺人,谢惜那样有时候一去十天半个月, 甚至几个月进组的,根本不能处理各项事务。   只有助理这类不缺人的辅助类职务,才能让谢惜过把上班的瘾,还不会耽误事。   而深入了解到助理的工作范围和内容后,谢惜才通过助理和秘书,具体知道谢拂在公司里的事有多繁琐。   有那么一瞬间, 他都想让他哥辞去职务,让股东或者职业经理人干活算了,但仔细想想,他哥除了工作, 似乎又没别的事可做。   这么一想,突然心酸。   他哥活这么大, 似乎都没怎么享受过。   “哥,你想要什么?”   午饭时,谢惜忽然关心问。   “怎么突然问这个?”谢拂将吸管插入饮料中,递给谢惜。   “这不是想满足一下你的愿望吗。”谢惜算了算时间,“也算是提前给你过生日。”   “你这个意思……是之后就不送了?”谢拂眉梢微挑。   谢惜:“哈哈……只要你想,天天都能过。”   就怕某人没有礼物可以天天送。   谢拂倒是没继续为难他,但他的答案本身也够为难的。   “没有想要的。”   他拥有无数人都比不上的财富,身边有最在乎的人,记得来处,也知道归处, 心中有目标,有牵挂。   他什么都有。   便什么也不想要。   答案简单, 却也很让人为难。   “可我总觉得,你缺点什么。”谢惜托腮看着谢拂。   “啊啊啊——!当然是缺老婆啊!”网友们在弹幕齐齐呐喊,可惜谢惜看不见,当然,他大概也不想看见。   “缺什么?”   “什么都缺。”谢惜将自己碗里的肉夹给他。   兄控晚期的弟弟觉得,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该给自家哥哥一份才对。   就没有他不能得到的东西。   谢拂尚且不知他所想,否则恐怕还要嫌弃累赘。   他闻言刚刚抿唇似要笑,手机铃声却率先响了起来。   “你好我是谢拂。”陌生号码,谢拂的声音礼貌和冷淡疏离。   这是他私人号码,能打到这上面的,要么跟他私人有关,要么是地位不错,能通过其他办法得到的。   谢拂也不知听到了什么,抬眼看了一下谢惜。   “好,你说,大概需要在什么时候?”   “可以,我会回去。”   通话结束,谢惜关心问:“谁的电话?”   “老家的。”谢拂放下手机。   “说什么?”   “家里的坟出了点问题,需要回去一天处理一下。”谢拂微微皱眉,既然要离开,便代表工作内容又要压缩。   “我跟你一起!”谢惜从没想过要谢拂一个人回去,当晚,他就回家收拾好衣服。   谢拂看他忙里忙外,似乎十分积极,这才想起,距离谢惜上次回老家,似乎已经有大半年。   以往都会在清明时回去看一下父母。   今年清明时,谢惜正在忙工作,已经很久没回了。   “不用带什么,只要带上人就行了。”谢拂说道,“带上一些日用常用的就行,需要什么都可以买现成的。”   谢惜:“……也是。”   这么一想,谢惜再看箱子里的东西,便有把它们拿了出来,只留了两套换洗衣服。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上了飞机,谢拂才说,老家坟地要迁移,询问他们的想法,要把他们父母的坟迁去哪里。   “没发生什么事,怎么就要迁坟?”谢惜皱眉。   父母在的墓园不大,一来是哪儿也没多少大墓园,另外便是谢拂当时资金有限。   这么多年,也懒得折腾,左右不过是个存放骨灰的地方。   相信以那对夫妻的性格,也不会在意这样的小事,还不如让大儿子经常带着小儿子回去看他们呢。   回到家,两人回去了后,住回了很久没人的家里。   提前有家政打扫过,因此不算脏乱,等睡醒后,才坐车邵阳墓园。   多年发展,城里日新月异,一切都在变好,反而是这郊区外的墓园,二十年如一日,没有太大变化。   本来,接下来许多年,这里都不应该有变化的,可现如今,却发生了意外。   “垮的哪些地方?”谢惜问跟着他的守墓人。   “靠东边的位置,断了,请大师来看过,说是这里风水破了,必须换个地方,否则这样的事还有可能发生。”守墓人说。   弹幕上的网友在聊天,说这些是封建迷信,不许播。   却也有些人聊得热火朝天,甚至开起了车,讲起了故事。   直播间热闹成了菜市场。   “新址要迁去哪儿?”   守墓人给他指了指方向,原来就在不远,对面山上,站在这里就能看到。   谢拂跟墓园负责人商谈了一会儿迅速敲定迁坟事宜,还有金钱方面的事宜。   谢惜无所事事,便只好自己找点事做。   他来到父母坟前,定定看了好一会儿。   他坐下来,在墓碑上抚摸他们的照片和名字。   以及那行字。   爱子谢拂谢惜立。   这里还有他的名字。   谢拂在为他们举办葬礼,立碑时,自己应该才刚出生不久。   那时,谢拂便愿意在这墓碑上,刻上他的名字,以表孝心。   手指轻轻抚过,在墓碑上逡巡了片刻,高收尾上面斑驳的字迹,谢惜忽然有些好奇,在他刚出生的时候,谢拂是怎么看他的?   都说人生在世都是头一遭,没谁天然做得比别人好,那哥哥一开始,是不是也嫌弃过他,觉得他是个累赘?   后来养着养着有感情了,便觉得他可爱万分?   “不是。”   谢拂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谢惜抬头,便看见谢拂站在身前,遮挡住一片阳光,投下一片阴影。   “不是什么?”   谢惜恍然,刚刚走神的时候,似乎把心里的话给嘀咕出来了。   “不是养着养着才发现你可爱,是一直都知道你可爱。”   谢拂高大的身影站在谢惜面前,仿佛一个巨人,能替谢惜遮挡住一片天,便是天塌下来,他也不怕。   这样的安全感和信任,是从小一点一点培养起来的,谁也不能替代。   “也从未觉得你累赘。”   “你是馈赠。”   在那个失去了所有亲人的时候,谢惜的到来,确实算得上馈赠。   “哥,你好像从来没跟我说过爸妈的感情怎么样。”谢惜心中美,想再听谢拂说说话。   “没什么好说的,普普通通的爱情故事罢了。”谢拂说。   “所以我们也是普普通通的爱情结晶?”谢惜笑问。   “哈哈哈……为了哄哥哥夕夕也是拼了,普普通通的爱情结晶……”网友们忍不住笑。   谢拂看了他一眼,“只有你普通。”   谢惜:“……”   好吧,跟十七岁大学毕业的哥哥比起来,确实是自己比较普通。   不管怎么说,谢惜的心情都很好,即便谢拂这么说也没被影响到半点。   谢家父母的坟其实没被牵连到,但既然是全体迁坟,自然也是要迁的。   “给他们找个好地方。”他看了看墓碑上的照片。   “嗯。”谢拂应道。   “走吧,我们该回了。”剩下的事,不需要他们亲自做,墓园方面会安排好。   实际上因为这件事,他也不需要亲自回来,是为了给他们上一回坟,补上今年清明,这才特地跑了一趟。   离开时,谢拂又在少年,他穿过无数墓碑,一座座石碑被他路过,被他甩在身后,仿佛生死,也被他轻飘飘丢下,毫不在意。   是啊,毫不在意。   谢惜站定看谢拂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拍摄的工作人员都不知道跟谁,网友都在弹幕里问,谢惜在想什么,怎么不跟上去。   谢惜才恍若回过神,彻底清醒过来似的,飞快迈着长腿跑上去。   他伸手,似要拉谢拂的衣袖,却又不知因为什么而迟疑了。   正在走路的谢拂停下来,转身看着谢惜,“怎么了?”   谢惜眼前仍是这只衣袖,他没抓住的东西,主动停下来,送到了自己面前。   谢惜出神一瞬,很快又笑出来,伸手抱住谢拂的胳膊。   他摇摇头,并未解释,反而道:“我只是突然想做一件事。”   他看了一眼谢拂的侧颜,又看了眼天边的霞光。   是夕阳。   “……哥。”谢惜的声音似有几分飘忽。   “嗯?”谢拂应得温和且肯定,虽是疑问,却莫名让人心安、笃定。   “哥……”这一声,带了几分怅然,似看见夕阳后的感慨。   “嗯。”大约是知道,谢惜可能没什么事,只是想叫一叫他,就像小时候一样,现在也一样。   也不需要他回答,只要轻轻应一声,对方便会很乖,很乖地继续喊哥哥。   只是这一回,谢拂失算了。   “我以后不结婚了。”   谢拂脚步一顿,谢惜抱紧他的胳膊,歪头看他时,笑靥如花。   “不是没遇到喜欢的就不结婚。”   “而是……就算有朝一日有心动的,也不了。” 第164章 本是同根生34   类似的话, 谢惜也曾在两年前说过。   只是那时的谢惜,说的只是随缘。   以他的年纪,未来还有足够的时间遇到心动的人, 或许不需要心动,只要一点点好感,或者不排斥接触,就可以发展一段不计较结果的关系。   现代社会,各种男男女女之间未必需要多深的感情,很多人都奉行及时行乐的人生准则。   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 前面几乎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是学习生涯,而谢惜目前的年纪,幼年时期和求学生涯才刚刚过去,属于他的成年生活才刚刚开始。   他还没遇到心动的人, 却没人能否认,他未来会遇到。   将来还有无限可能。   但现在, 他亲口将那些可能斩断。   无论未来如何,他都不在乎,也不想知道了。   直播镜头似乎跟着谢拂和谢惜一起停顿了一下,镜头前的观众们,也纷纷露出莫名的神色。   “夕夕什么意思?他有恋情了?”   “楼上理解力是不是有问题?夕夕分明说他不想结婚。”   “我也不想结婚,这不是正常吗?现在年轻时就是不想结婚的越来越多啊,我们这一代都很自私,不觉得夕夕有什么问题。”   “这不一样啊喂,很多年轻人不想结婚是不想有负担,不想为另一半不想为家庭付出, 不信任婚姻和爱情,可夕夕不一样啊, 他这个条件,我不觉得生活会有负担,有谢爸爸在,我也不觉得会有人能算计到他,但就算这样,他还是说不想结婚,而且是就算有喜欢的人也不结,这就有点奇怪了吧。”   “夕夕好惨,是受过情伤吗?虽然并不想看见偶像恋爱,但还是想说,不要这么年轻就否定未来啊,你还有很多可以试错的机会。”   “emmm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夕夕说的不是楼上以为的原因。”   “我作证,作为多年同学,谢惜同学绝对没有恋爱过,很多人追,追上的一个都没有。”   “所以,夕夕说的什么意思?”   “话说,谢爸爸也一直单身欸,难道他们家有传统单身技巧吗?(滑稽)”   “你怎么知道人家一直单身?万一只是没公开呢?万一只是没结婚呢?”   “得了吧,之前或许还觉得谢爸爸只是没结婚,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节目,还有这几天的直播,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男人眼里只有工具人和其他人的区别,唯一没有分类,有名有姓的,大概只有夕夕,这样的男人,是不会有对象的。”   “所以……单身会传染是吗?”   单身会不会传染谢拂不知道,但他觉得心情好会传染。   比如现在他看地上的野花野草,都觉得他们生长得特别旺盛。   “嗯……是吗?为什么?”   相伴二十几年,谢拂了解谢惜,谢惜也了解谢拂,听见谢拂说话的语气,还有那眉梢眼角微微调动的弧度,他便知道谢拂心情如何。   谢惜弯了弯唇。   “因为……舍不得哥哥啊。”   讲道理,谢惜说这话是很没道理的,之前镜头前的观众们便无法理解。   为什么舍不得谢拂就不想结婚?难道结婚就要跟谢拂分开吗?不一定吧,难道谢家还买不起别墅,住不下一家人吗?   何况谢拂只有一个人,就算和谢惜一家人住一起,也没有……   ……嗯?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前段时间,有人让我忽然意识到,感情是会随着时间变质的。”   “在不知不觉间、在无声无息中,一点一点,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改变着。”   “或许当初是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几年后就变得面目全非,相看两厌。”   这样的感情,不是他要的。   或许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谢惜意识到,亲情也并非一成不变。   它只是凭借着产生的特性,比其他感情的保质期长,长很多,也不容易变。   但并非不能改变。   很多很多人和事,都可能是它改变的因素。   而其中最重要,也最有效的一个,便是组建自己的家庭。   有了新的家,那原来的呢?   有的新的家人,他们占去的,是谁的位置?他们取代的,又是谁的感情?   答案显而易见。   “刚刚意识到的时候,其实有些难以接受,以及不想面对。”   谢拂重新往外走,谢惜也跟随着他的脚步,夕阳下,他想踩谢拂的影子踩不到,便让谢拂踩他的,眉目间尽是轻松惬意,显然,有些事在他心中已经有了定论,并未成为他的困扰。   “我想象不出,最重要的人不是你,最爱的人不是你,身边从早到晚陪伴的也不是你的样子,那样的生活,想想就是噩梦。”   “哥……”   他抬头,看见谢拂的侧脸,撞见谢拂唇边那一抹清浅的弧度。   “嗯?”   询问的语气轻松随意。   “我的记忆力还不错,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被你抱在怀里的感觉。”   “也记得故意惹你生气,故意吸引你注意力的模样。”   “事实上,我一直觉得,现在的我和以前一直都没变。”   “最信任的是你,最想得到的注意力是你,最想爱的人是你,想被你抱着,想被你注视着,想被你……”永远爱着。   谢惜曾咨询过心理医生,有没有组建新家庭后,依然最亲从前亲人,依然陪伴对方的办法。   虽然心里知道这是天方夜谭,但依然想得到明确的答案。   只是结果和他想的并没有区别。   或许他大可以我行我素,哪怕有新的家庭,也一直将谢拂看得最重要,花最多的时间陪伴,花最多的感情和精力在他身上,但,那些与他组成新家的人,又何其无辜,何其不公?   “你舍得吗?”   舍得那些绮丽浪漫,有无限可能的感情吗?   舍得或许更重要,会令他更幸福的人吗?   谢拂眼前没有镜子,看不见自己此刻的表情,自然也不知道,他看起来前所未有的温柔。   一朵花想要温柔,只需要顺着风轻轻摇摆,一把剑想要温柔,却要用尽全力,收敛锋芒,轻拂发梢。   谢惜轻笑一声,“有舍才有得,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总不能世上的好事全被我占了。”   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便要舍弃那些次要的,分清自己心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再做出选择,便会轻松许多。   不恋爱不结婚不生子不再建立任何重要的感情联系,听起来或许很可怕,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   可当想到只要不这么做,就会失去谢拂,它便变得轻飘飘,随手便丢弃了。   以前或许有过所有人都爱自己,都陪在自己身边,自己不会失去任何人那样不切实际的想法,想要世上所有人都爱他,当得知不可能后,他便觉得,只要一个人爱他,全都属于他就够了。   谢惜愿意舍得,是因为谢拂除了他,也没有任何在意的人。   谢拂的所有情感,所有时间,心里的所有位置,都是他的。   这样的情况下,谢惜才觉得,唯有回报同样的一切,才算公平,才能配得上。   换句话说,谢惜的选择,是谢拂用多年的付出换来的。   他用他的一切,给谢惜织就一个名为爱的牢笼,让他出不去,更舍不得出去,心甘情愿被困在里面,被困在谢拂身边。   “哥。”谢惜微微抬头,落日映在他眼中,似乎汇成一片洋,令人甘愿溺死在其中,悄无声息离开世间。   “嗯?”   “我喜欢你怀抱的温度,喜欢你责备的目光,喜欢你生气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喜欢你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喜欢每次外出,你都会接我回家……”   “我想……无论生活还是感情,我们都一直这样,永远不变……”   “……好吗?”   皮鞋踩在水泥台阶上的声音停住,落霞倾洒,林间不知何处飞来的鸟儿带来了一阵晚风,轻拂过面庞,带着微凉的秋意,盈了一缕若有似无的花香。   谢拂转身回头,与谢惜如出一辙的双眸中带着除了谢惜,无人能感受,无人能理解的涟漪微光。   他伸出手,揉了揉谢惜的头,掌心的温度与幼年时的分毫未变,美梦般的温暖甘甜。   双唇轻启,声音随着微风飘拂进谢惜耳中,一点点柔,一点点痒,却带着令谢惜安心的力量。   “好。”   直播间很久都没什么弹幕,或许是勉强整理好心情,这时才反应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好羡慕谢惜,比以前更更更羡慕。”   “哭了,我想我妈了,我妈出身不好,没什么学历,为了赚钱每天起早贪黑,为了一点葱能跟邻居吵一整天,斤斤计较,没素质,也不好看,小时候吃她做的油条茶叶蛋吃到吐,现在想吃找遍世界都吃不到了。”   “上周我爸从乡下来看我,带了一口袋红薯,来的时候我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在嫌弃他带的塑料口袋难看,穿的衣服寒酸,每个月给他钱都不知道买点好东西,尽给我丢脸,现在恍惚想起来,他那身衣服很多年前就是上街出门才穿,多少年没买一件正经衣服,养老金每个月只有一百多,上次却给我闺女拿了一千。”   “我妈以前可漂亮了,给我开家长会的时候同学们都羡慕我,后来她生病长胖,每次家长会我就想让我爸来了。”   “我……我写不下去,正在哭。”   没有呜呜呜,没有嘤嘤嘤,很多人字都打不出来,眼前视线一片模糊。   小时候总盼望着长大,长大了,成功了,有些人却丢了。   当被疲惫侵蚀,当被压力压垮,当心无所寄时,总想回到幼小,生活在家长的庇佑下,无忧无虑,安宁幸福。   他们羡慕谢拂,因为他养大的人舍弃了所有人,选择了他,因为他不用感受失去,不用面对别离,不会被迫驱逐。   他们羡慕谢惜,因为他有舍弃一切的勇气,还有被上天眷顾的运气,从出生到现在,从幼小到长大,始终在谢拂的保护下,可以做永远不长大的雏鸟,永远单纯而幸福。   落日渐退,天色愈晚,因为太过专注地看着谢拂,即便拉着谢拂的手,依然因为不注意,脚下踩到了石头,崴了下脚。   谢拂回头,有些无奈,“多看脚下,少看我。”   谢惜讪讪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我下次会注意的。”   谢拂矮下身,“上来。”   谢惜跃跃欲试,却还是说:“这样不好吧,哥你也一把年纪……”   谢拂:“……”   “再废话,换你背我,毕竟我一把年纪。”   谢惜……谢惜二话不说,上了谢拂的背。   下山的石阶很长,谢拂的脚步却不疾不徐,稳健中带着几分悠闲。   确实也该悠闲,毕竟他这辈子的目的在刚刚已经达到,往后余生,皆是安心。   被谢拂背着,谢惜依旧不消停,或者说,正因为背着,他才不消停。   “哥,之前忘记问了,你上次临别时给小淡月送的是什么?”   “……一部宪法。”   “……”   “哥,我喜欢这里,反正也毕业了,等过段时间,我们就搬回来吧,你一直来回飞也累。”   “好。”   “哥……”   “……”   “哥……”   “……”   “哥,其实两年前,你对我的回答并不满意是不是?”声音中带着笃定的轻笑。   “……”   “那现在,你觉得我的回答怎么样?”   谢拂微微抿唇,却压不住唇边笑意,沉着清悦的声音随着胸腔的振荡一同传至谢惜耳中。   “满分。”   谢惜伏在谢拂肩上,天色虽暗,却遮不住他的微勾的唇角,“我就知道……”   谢拂千般算计,万般心思,明里暗里各种阴谋阳谋,他都看着,他都知道。   或许从前不甚清晰,可今日想通后,从前的种种迷雾,便尽数清楚明了。   不过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谢拂终于等到自己养的人心甘情愿留下。   重要的是谢惜阅尽世间千帆却选择永远停泊在最初。   人世多纷扰,倦鸟终归巢。   往后余生,他们将永栖在自己眷恋的怀抱。   世间千万,唯你眷属。   --------------------   作者有话要说:   本世界完。   之前有小可爱问会不会写童话世界,实际上我一直认为这个世界就是童话,向往而美好的梦幻世界,现实中却很难存在,这就是一个关于人生的梦幻童话,不会品尝孤独,不用无奈长大,不会被迫离家。   无论走多远,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他在身后,无论走多远,只要天色稍晚,就能等到他回家。   下个世界甜,he,应该不是文案上的,下午两三点更新。 第165章 斯文败类1   “谢少, 我们今晚真的要去参加你朋友的聚会吗?我这身衣服会不会太寒酸了?不会丢你的脸吧?”   一股浓郁刺鼻的香味刺激着谢拂的鼻子,令他眉心微蹙,一时没忍住, 轻打了个喷嚏。   刚才说话的人有些尴尬,表情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谢少,我、我用的香水太廉价,让你难受了。”   “实在不好意思,虽然我有努力勤工俭学,但家里还有妹妹要上学, 负担不轻,实在没能力买奢侈品。”   她的表情是恰到好处的窘迫和楚楚可怜,多一分令人厌烦,少一分便不够惹人怜惜。   谢拂过往经验丰富, 什么样的心机伪装在他面前都如同儿戏,见眼前人这模样, 自然不会看不出对方的小把戏。   别说是谢拂,就是原主,也不吃这一套,将原主当成普通富二代对付,那可大错特错。   谢拂伸手摸向自己钱包,还没拿出来,便听见一阵整齐响亮的机车声,由远及近,轰鸣而来。   他的双眼随着那些机车飞快行驶而微微眯起。   太快了。   快到让人心惊,但凡胆子小点, 心脏不好点,在机车冲到自己面前时, 都可能休克晕厥。   但谢拂没有,身边的女生吓得松开他的胳膊往旁边躲,他却依然站在原地不曾移动半分。   疾驰而来的机车带起一阵风,偏移的机身几乎要贴近地面,又在中途渐渐直起,那冲过来的力道,仿佛要将谢拂给碾压在地上。   谢拂一动不动。   机车距离他只有五米、三米、一米、半米……   最终骤停在谢拂身前,距离他不过一指距离。   女伴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眼前这一幕,惊魂未定!   宝蓝色的机身,连带着对方身上的宝蓝色点缀的赛车服,皆在阳光下反射出明亮光芒,煜煜生辉。   衬得身后那群五颜六色搭配的车和人像花孔雀。   花孔雀们纷纷摘下头盔,露出真容,是那群原主眼熟的纨绔二代。   几人纷纷下车,站在宝蓝色身后,似乎在为他无声支援。   而被众人包围的谢拂,则像是招惹到他们的倒霉蛋。   其实也没错,原主确实招惹了人,不过招惹的是他眼前这个宝蓝色。   众星拱月,万众瞩目下。宝蓝色终于摘下头盔,露出他得真面目。   飞扬的眉眼,锐利的容貌,还有那融入骨子里的张扬。   凤目往谢拂身上一扫,余光看了一眼地上,因为看到他而更被吓得连连后退的女伴,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嘲讽,“姓谢的,好歹也是谢家人,不至于这么饥不择食吧?我都看不上的人,竟然被你捡了?回头别人要是说你是收破烂的,我是不是被你连累,遭受无妄之灾?”   言语间对谢拂的态度充满了不客气。   谢拂神色未变。   正常,原主本来就一直招对方讨厌。   两人虽相识,家境相当,玩的却不是一个圈子,且互相看不对眼。   不过对方看不对眼是表现在明面上,原主的看不对眼却藏在暗地里。   “众所周知楼小少爷眼光卓绝,自然看不上别人,又怎会误会。”   楼郁离是楼家老来子。   楼家是有百年历史的老牌家族,楼老爷子年轻时就很花心,娶了三个老婆,进门都喊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虽说都是太太,都上了族谱,但并没有领证,那会儿不兴领证,直到现在,族谱的重要程度都远高于法律领证。   三个太太分别生了几个孩子,楼家的家规,每个孩子成年后都会得到一些产业,自己打拼,打拼出来的都是自己的,打拼不出来,就得乖乖听家里的话,无论是婚姻还是未来,都不能自己做主。   这样的教育下,楼家的五个孩子个个成材,要能力有能力,要手段有手段,且因为自己厉害,并不觊觎家中产业,就连几个太太之间也很是和谐。   只是几个太太命不好,中年以后,便陆陆续续离世,又过了几年,年近六十的楼老爷子对一个女明星一见钟情,不仅花重金娶她进门,还越过他前面几个太太,跟她领了结婚证,成了法律上第一个妻子,也是唯一一个妻子。   两年后,六十岁的楼老爷子多了一个老来子,自出生时便备受宠爱,几乎要星星不给月亮。   那就是楼郁离。   楼郁离的几个哥哥姐姐平均都是能当他爷奶的年纪,对这个最小的弟弟也讨厌不起来,且随着他的长大,感情越好。   还有十几个个比他大几岁十几岁的侄子侄女,现如今楼郁离成年,在家里的侄孙都有好几个,只是树大分枝,平时大家并不住在一起,但每个月都会回老宅聚会,私下也来往颇多。   “小叔,跟他废什么话,揍他一顿不就行了?”   花孔雀里出来的声音。   是的,这群花孔雀里还有楼郁离的侄子。   在这个世界,楼郁离说一句受万千宠爱长大一点也不夸张。   也是因为这样的环境,养成了楼郁离张扬直接的性格,不说废话,不说客套话,不说假话,不说场面话,不看任何人脸色,经常将人怼得下不来台。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时候都不说废话,比如刚刚并不那么委婉地嘲讽谢拂捡垃圾的时候。   真不巧,直来直去的楼郁离,最讨厌的就是原主那样虚伪的人。   按他的话就是装,太装了,太假了,太虚伪了。   而原主正好是将这一方面做到极致的人。   也因为这种极致,获得了楼郁离极致的讨厌。   他是个伪君子。   表面光风霁月,内心有被害妄想症,生母是亲爹原配妻子,夫妻打拼多年,却在功成名就后因为理念不合而离婚,他觉得其中一定有隐情。   半年后谢父再婚,自觉找到原因的他认为隐情就是谢父出轨,将谢父和继母都记恨上,觉得自己成了没爸没妈没人护的孩子,继母对他笑,他觉得笑里藏刀,继母对他严厉,他觉得这就是在打压他。   谢父忙于工作,没时间关心儿子,原主觉得他冷漠,偶然关心一次,原主觉得他做做样子,虚伪。   继母生的弟弟亲近原主,原主觉得是继母要害他,是弟弟小小年纪就有心机,小说里什么穿越重生系统设定他都想过,脑洞大得013都大呼震惊。   正是因为有被害妄想症,原主觉得自己必须事事做好,样样完美,别人才没机会害他,为此,他一直努力学习,成绩优异,品学兼优,就连在家里公司也展现出令人称赞的手段,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优雅得体。   谁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防止被别人害,以及怎么害别人而不被发现。   也是因为自己的被害妄想症,在他的多年幻想下,对谢父继母等人有着深深的忌惮,一直不敢轻易下手,这才让谢家至今还人人存活,手脚齐全。   原主的室友都该对原主说一句谢室友不杀之恩,毕竟,当初原主时常由于室友不跟他亲近而觉得室友看不起他,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要先报复谢家,不能因为室友暴露,室友们才逃过一劫。   想想那些记忆,谢拂都不忍直视。   “宿主,怎么办?你现在刚刚抢了小七的人,他会打你吗?”   谢拂眸中闪过一抹危险,竟与原主的气质十分契合。   “首先,那不是他的人,只是追过他。”   “其次,我也没抢,是她见到我后自己改了主意,反过来追我。”   013:“……”如果不是原主为了抢人,故意耍心机不着痕迹勾引人家,人家会改主意吗?   “所以……小七会打你吗?”声音里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谢拂:“……”   原剧情中,原主确实挨打了。   因为他在楼郁离找来时,依旧端出他那伪君子的模样说这是误会,他不知道女伴曾经追过楼郁离,也不觉得对方先追楼郁离后追他有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希望楼郁离能原谅,如果要出气,就找他。   然后……楼郁离就毫不客气地把人给揍了。   眼前,楼郁离双手环胸,冷笑着看了谢拂一眼,“你搁我这儿强词夺理呢?可惜本少爷不吃那一套,你要不要这个女人跟我没关系,但你故意恶心我那就有关系了!”   “今儿你就是编,也要给我编出一个合情合理能说服别人的理由,证明你跟她的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否则你休想原原本本离开这里!”   就是这样,原主就是在这时候说了一通看似正直,实则只有楼郁离才能感受到恶心的话,让楼小少爷没忍住出了手。   那换了谢拂呢?   却见谢拂定定看了楼郁离半晌,看得楼郁离都觉得浑身不自在,皱眉不悦道:“看什么看?快说!”   谢拂微微抿唇一笑,“楼小少爷确实误会了,我跟这位小姐没什么关系,她喜欢谁追谁也与我无关。”   楼郁离一脚踢在谢拂的车上,“你耍我?”   谢拂不承认,“怎会,楼小少爷应该相信我才是,毕竟……”   他眼神深邃,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毕竟见过楼小少爷这样的绝色,别人又怎么能入眼。”   伪君子吗,他喜欢。   -------------------- 第166章 斯文败类2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随即是头盔落地的声音砸响了惊愣当场的众人。   疯了吗?!   这是楼郁离身后那群小弟们此时此刻的想法。   谁不知道楼郁离最讨厌的事,除了喊他楼小少爷,就是说他长得美, 眼前这家伙不仅犯了第一件,现在还犯了第二件。   这是不想活了啊?!   众人齐齐面露惊恐!   楼郁离面无表情地看着谢拂,随后冷笑偏头,下一刻,一个聚集了无数力量的拳头便对着谢拂迎面而来,极快的速度甚至带起了一阵疾风!   眼见着拳头就要砸到自己脸上, 谢拂却不闪不避,唇边那抹微微上扬的弧度甚至都没变,仿佛自己迎来的不是一个拳头,而是一个吻。   拳头最终在他鼻尖停下, 拳头的背后,是楼郁离锋芒毕露的眉眼, 其中明显能看出隐隐含着的怒气。   “为什么不躲?”声音比刚刚更冷更沉更听不出喜怒,却始终不掩饰半分属于楼小少爷的张扬。   谢拂抬眸看着他,随即似乎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有些冒犯,低眸不再直视,改为看着楼小少爷胸前赛车服上的图案,据说那是楼小少爷为自己的非职业赛车队设计的徽章,有点像一把剑。   “方才是我出言冒犯在先,楼小少爷若想出气,我自是甘愿受罚,绝无怨言。”彬彬有礼的真诚模样, 让谁看了不说一声好。   楼郁离冷笑一声。   又来了……   前面招惹他,这会儿恶心他, 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谢拂说罢,又看了楼郁离一眼,微微一笑,礼貌又绅士地倾身低头,“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我这般贪恋楼小少爷美色之人想必不在少数,希望楼小少爷能给我一个光明正大欣赏你、赞美你的机会。”   众人:“………………”   很好,不用鉴定,确定疯了没错!   楼郁离盯着他半晌,总算是将刚才谢拂的话听明白了,这家伙不仅现在要恶心他,还想接下来一直恶心他。   他被气笑了,微微点头,好,很好……   下一刻,拳头势如闪电冲出去,这回毫不留情,也没有收敛,看那气势,那一拳砸下去,谢拂就算不脑震荡,也要被人抬进医院。   拳头最终还是没挨上谢拂,楼郁离咬牙切齿:“你们在干什么?!”   望眼看去,只见他身后那群小弟们纷纷拖住他,四肢上各挂了一个人,死死抱住楼郁离,让他的拳头无法再前进半分。   “楼哥,别冲动,忍住,咱们不能上这人的当啊!他激怒你,就是为了让你打他,要是你打了他,他可就有正当理由在你大哥面前说三道四了啊!”   楼郁离是楼老爷子老来子,也是楼母唯一的儿子,两人一个比一个宠,谁都舍不得让他吃半点苦头。   长兄如父,于是,楼大哥就接手了楼郁离的教育工作,从小到大,跟楼郁离有关的事几乎他都会过问,尽管他这个长兄比楼郁离大了三十多快四十岁,早一点的时候,都可以做他爷爷。   楼大哥很欣赏谢拂,或者说,除了楼郁离之外的所有人,几乎都对谢拂说不出半句不对。   或许谢拂的正人君子形象太重,以至于除了楼郁离之外,也有人觉得他有点装,但他们都很喜欢跟谢拂相处,且欣赏他的自律和风度。   跟他在一起时,他会处处考虑到对方的想法和体验,无论是语言还是行为,都能让对方感到自己在被尊重被重视,相处时体验感十分优越。   若是他去楼大哥面前说点什么,楼郁离吃挂落不至于,但一定会被说。   被大哥说几句楼郁离无所谓,可因为谢拂而被说,他就会特别憋屈隔应。   而且楼大哥还会带着他去道歉,然后谢拂虚伪地说上几句原谅……   不行,不能想,想想楼郁离就反胃!   “怕什么!小叔上啊,把他揍趴下,看他还敢不敢乱说!”楼成礼在后面给小叔鼓劲,毫无顾忌,看热闹不嫌事大。   谢拂看了看楼郁离的拳头,又看着他本人,“楼小少爷,我就在这里,你想出气的话,怎么做我都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毕竟原主也是因为这一顿揍,还被楼大哥送好处道歉,也是原主后来接近楼家的契机。   总结:楼小少爷血亏!   楼郁离胸口剧烈起伏,拳头捏得死紧,想揍下去,却又有些揍不下去。   最终,他没好气踢开小弟们,“都给我起开!”   众人见状,知道楼小少爷放弃揍人了,心下一松,纷纷站起来。   楼小少爷揍人没关系,楼成礼火上浇油也不是大事,但他们这些人要是没拦着,任由对方闯祸,那下次再见,楼小少爷身边跟着的就不是他们了。   楼家家教严,他们宠爱楼郁离,可以任由对方当一个吃喝玩乐,无忧无虑的纨绔n代,却不能允许他变成一个吃喝嫖赌打架斗殴的垃圾混混,身边的人都被筛选过,还都要有像古代大内总管一样的操心。   楼郁离凤目紧盯着谢拂,唇边扯出一抹冷笑,“谢拂,你很好!”   楼小少爷自小受到的家教让他即便放狠话也不会说脏话,但那语气中的阴狠之气却不输半分。   谢拂面上带了一点失望,随后用比方才更真诚的语气说:“楼小少爷,我是真心道歉,也甘愿受罚让你出气,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考虑个屁!他脸上隐约的失望让楼郁离清醒地意识到,这家伙是真的在故意恶心自己,希望自己揍他,这样他喊到楼大哥面前说三道四。   楼郁离抿唇咬紧牙关,他担心自己一不小心会憋不住爆粗口,将从前的教养彻底抛诸脑后。   最终,他忍了又忍,只吐出四个字:“给我等着!”   说罢,他戴着头盔上车,油门一踩,轰隆一声,疾驰而去,瞬间只能看到一个黑点。   剩下的小弟们也纷纷跟上,众人从翻开到离开,都没多看那个先是被吓呆,随后又被惊住的女生一眼。   谢拂收回视线时,正看到对方还摔在地上,似乎忘了站起来。   谢拂推了推眼镜,鼻梁上那副带着些许琥珀色的无框眼镜,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尤其是四周镶嵌的金粉,在阳光下简直煜煜生辉,光彩夺目,更给谢拂雍容的颜色增添几分华丽和贵气。   镜片下,谢拂的目光似乎有一瞬间转变,待他看向地上的女生时,那双眼眸中便染上了恰到好处的歉意。   他蹲下身,以平视的姿势将女生扶起,举止有度,彬彬有礼。   “李小姐,真是抱歉,今天让你受了无妄之灾。”   李小姐回过神,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怎么样,反而是我连累了谢少。”   她可算想起来,楼小少爷来找谢拂,就是因为她之前追过楼小少爷。   她面颊微红,不好意思道:“都怪我之前追求过楼小……学长,谢少不会介意吧?”差点跟着谢少一起喊楼小少爷,学校里谁不知道楼郁离最讨厌别人这么叫他。   所以,敢这么喊他,而且没被打的谢少,也是一个狠人。   李小姐回想着刚刚谢拂扶起自己时的绅士风度,觉得谢拂应该不会介意她之前追过楼郁离,正幻想着今晚跟谢拂去聚会,对方当众向朋友介绍她是他女朋友的模样,她便忍不住低头遮掩住自己的笑容。   “抱歉,我介意。”比方才多了一分冷淡的声音传来。   李小姐唇边的笑容一僵,茫然又紧张地抬头,正对上谢拂客气疏离的目光。   “李小姐,之前没来得及告诉你,今天约你出来,其实是有些话想对你说,并非是接受你的追求。”   “什、什么话?”李小姐颤声问。   “希望你能停止你的追求因为,因为,在我这里,情敌之间,绝无可能变成情人,前任情敌也一样。”   情敌?!   前任?!   李小姐睁大眼睛,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所以,刚刚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   她现在追求的对象喜欢上一个追求的对象?   金龟婿一次没了俩?   谢拂从钱包里摸出一叠钞票:“这是今日耽误你时间,吓到你,以及弄脏你裙子的补偿。”   待李小姐迷迷糊糊接过去后,他便微微一笑,礼貌道:“身后就是学校,就不耽误你时间了,再见。”   说罢,谢拂开门上车,不多时,便离开了李小姐的视线。   良久,李小姐才原地起跳,“啊!”   她到底知道了多么不得了的事!   心中的嫉妒不甘和激动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压抑不住的冲动。   “不行!我一定要让更多人知道!”   曝光他们!   就这样,在楼郁离的毫不知情,且谢拂的刻意纵容下,学校论坛里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帖子,悄悄发布,震惊了全校学生。   #扒一扒我那两个追求对象#   匿名状态下,这个帖子刚开始平平无奇,但也因为平平无奇,给了它发酵的时间,让被打过招呼的论坛管理者没能及时发现并删除。   *   一条没什么人的道路上,楼成礼拿着个望远镜仔细观察,几分钟后,着急收起望远镜,飞快招呼其他人,“来了来了!快躲起来!”   几个人连忙收拾好手里的东西,飞快跑去旁边一条小路,楼郁离正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地靠在树上,任凭双人怎么眉飞色舞地讨好也无动于衷,视线始终盯着那条马路。   却见一辆低调眼熟的黑色迈巴赫由远及近匀速而来,随着它越来越近,楼郁离的小弟们也满脸激动。   谢拂刚驱车过桥,拐弯时,忽然感觉碾过什么东西,他微微挑眉,靠边停车。   出来后盯着那两个漏气的轮胎片刻,谢拂摸出手机,拨打电话。   视线往拐角处瞟了一眼,电话接通后,那似乎被故意放大的声音便隐约传入了暗中观察之人的耳中。   “喂,请问是警察吗?我要报警。”   楼郁离&小弟们:“……”   “我叫谢拂,身份证号xxxxx,我现在在观音桥红绿灯路口,有人恶意扎我轮胎,怀疑是商场对手不正当竞争行为。”   楼郁离&小弟们:“……”   “对,我受到了威胁,生命财产安全无法得到保障,损坏我的私人财务……”   谢拂又往藏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唇角轻扬,“对,希望你们能严肃处理,这种违法行为不容姑息。”   楼郁离&小弟们:“……”   “楼、楼哥……咱们现在怎么办?”   楼郁离烦躁地看着迈巴赫旁的那道讨厌的身影。   怎么办?他怎么知道!   --------------------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上属于违法行为别学,轻则罚款拘留,重则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所以,小七会挨打。 第167章 斯文败类3   一个多小时后, 谢拂坐在楼家客厅,他对面是楼家现在的当家人,楼远年, 也是楼郁离的大哥,而楼郁离,此时正坐在楼大哥左侧,也是谢拂左前方。   楼家取名都按辈分来,楼郁离这一辈,应当是远字辈, 他前面几个哥哥姐姐都是远字辈,偏生到了楼郁离时,年纪还不到三十,便已经儿孙满堂, 实际地位是楼老夫人,被人尊称为楼夫人的方千燕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名字跟批发似的, 非要取个不一样的。   娇妻幼子在怀,纵然是驰骋商场数十年的楼老爷子也没能抵得住枕头风,给这个老来子取了郁离二字,郁离亦为竹,竹子从古至今的寓意都很好。   可此时的楼大哥却觉得,幼弟这辈子大概都跟竹子扯不上什么关系。   “小弟年幼顽劣,此次让谢总受惊了,楼家深表歉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态度好点总没错,何况谢拂刚才在警局可是撤销了报警, 声称是朋友之间闹着玩,为此还受到警局批评, 连连道歉。   谢拂他知道,这孩子在圈内名声极好,平时也十分爱惜羽毛,此次却为了幼弟罕见丢了面子,饶是楼大哥再倚老卖老,也有些过意不去。   “不碍事。”谢拂面含歉意,“此时本也是我之过,今日之事事出有因,也是我最先……”   “谢拂,炫耀你比别人多了张嘴吗?”楼郁离连忙早咬牙阻止,真要是让这个家伙在他哥面前乱说,他哥还指不定怎么想呢。   然而楼大哥出言说的却是他,“你的待客之道呢?谢总之前还帮了你,你非但一句感谢都没有,还出声恐吓?”   不说还好,一说楼郁离差点被气死,怒道:“谁要他帮了?我宁愿被罚款好吗!”   今天这事说大也不大,除了扎坏了两个车轮外,没造成任何后果,加上认错态度良好,只需要赔偿谢拂修车费用,再罚点款,连拘留都不需要。   可这人做了什么?   楼郁离瞪着谢拂,脑子里冒出来的都是谢拂在警局说的话。   什么这事本来就是因他而起,什么如果这是他的出气方式,他甘愿接受,不予追究。   警局的人听了差点都把这事分为感情纠纷上。   刚刚就是怕对方再在他大哥面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才出声阻止。   真要是被他大哥听了,还不知道会扯出多少麻烦。   然而这家伙丝毫不知道廉耻为何物,不仅丝毫不避讳说他冒犯过自己的原因,他不要脸,楼郁离还要,他可不想跟谢拂扯在一起,还没完没了了。   这回他自认倒霉,只希望谢拂要发疯也离他远远的,无论他到底是为了恶心他而故意胡说八道,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他都懒得知道。   反正自己也不可能喜欢这种伪君子。   楼郁离站起身,态度并没有因为谢拂的示好而有丝毫松动,眉眼间尽是冷淡。   “我自己做的事,愿意自己承担后果,下次不用你假惺惺。”说罢,他转身上楼,根本不多看谢拂一眼,不待见的态度显而易见。   “楼郁离。”楼大哥扬声呵止。   楼郁离朝身后摆摆手,头也不回道:“听到了,大哥,你年纪也不小了,平时要多注意身体健康,别大吼大叫。”   楼大哥:“……”   他没好气怒斥一声:“这臭小子!”   谢拂远远望着楼郁离的背影,眉眼微弯,“小楼先生很有个性。”   楼家人都知道楼郁离不喜欢被人喊楼小少爷,所以在面对楼大哥的时候,谢拂不能喊。   有点可惜,谢拂还是觉得楼小少爷比较好听。   楼大哥是什么人,锐利的眼光自然能看得出谢拂这话出自真心,心情舒畅的同时,对谢拂难免生出几分歉疚,“年轻人倒是投缘。”   他从前只是对谢拂有几分印象,听说他是怎样一个人,却并未认真接触过,今日一见,觉得谢拂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处处君子之风,有容人之量。   郁离那么不给面子他都不生气。   谢拂这么委屈自己,楼大哥却不能不表示,在跟谢拂聊了聊工作后,便在一项合作上,多出让了一部分以表感谢。   谢拂心知,自己应该接受这份感谢,这样今后才能继续接近楼家。   可他面上仍是推辞。   “无功不受禄,楼先生如此,倒是让晚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将一个不愿接受补偿的形象立了起来。   “都是应该的,你帮了幼弟。”   谢拂面上更有些不好意思。“那也是我应该做的。”   楼大哥只当他是在谦虚客气。   他本想邀请谢拂留饭,可谢拂想到楼上的楼郁离,知道自己如果在,对方极有可能根本不下楼,那他留不留下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   这么一想,谢拂便没非要留下来。   “叨扰已久,晚辈也该告辞。”   楼大哥叫来司机,吩咐司机送车子被送出维修的谢拂回家。   只是临走前,楼大哥想起谢拂说的,之前似乎跟楼郁离闹了点小矛盾,才惹得楼郁离一气之下设计扎轮胎。   “幼弟还年轻,心气大,不知他是因为什么生气?”   眼前这个年轻人言谈举止都恰到好处,他也很想知道,这人到底做了什么惹脾气不太好的弟弟生气的事。   闻言,便见谢拂微微低头,羞愧又歉疚地说:“是我唐突,贸然对小楼先生表露倾慕之情,他觉得被冒犯也是理所应当。”   楼大哥:“…………?”   这人说了什么东西?他刚刚怎么好像没听清?   谢拂今日来楼家,本就抱着这样的目的,想将“追求”变得光明正大,众所周知,又怎么能让楼大哥没听清。   见到楼大哥不说话,便开始得寸进尺,“楼先生,晚辈是真心喜欢小楼先生,不敢求他能回应,但十分希望能有一个名正言顺追求他的机会,您是他的大哥,我自然也希望能得到你们的同意。”   他并不吝啬自己的诚心,起身对着楼大哥深深鞠了一躬,态度诚恳,言行有度。   这样优秀的人,说自己喜欢一个人,想要追求对方,并希望得到长辈允许的追求资格,任谁听说都会夸对方几句,再欣然接受。   但凡他追求的是个女人……   好歹是个人妖呢!   出身传统世家,从小到大都没在身边人见过同性恋的楼大哥眉心一蹙,觉得这件事情并不简单,他一时也难以接受。   “这件事……”他面露迟疑,最终仍是开口拒绝,“老爷子年纪大了,怕是接受不了这种事。”   谢拂态度不变,并没有丝毫退缩。   “时代变化,如今同性之间也可以结婚,以老爷子对婚姻的开放程度,晚辈有信心打动并说服对方。”   实际上哪用那么麻烦,只要楼郁离同意,楼老爷舍得不同意吗?   因此谢拂就没担心过。   “我弟弟今日因为这件事而生气,想来也是不同意这件事,他的性向没有问题,你恐怕最后是做无用功。”   楼大哥记忆力到底不差,很快想起来导致今天这件事的主要原因,是楼郁离反对,不接受谢拂,这个理由总没错。   却见眼前这年轻人神色未变,显然也没有被这件事给打击到,那颗心仿佛还越挫越勇。   “据我所知,小楼先生至今没有交往过任何人,性向尚且不能下定论。”   见楼大哥还想想什么借口,谢拂锲而不舍道:“我不求能得到小楼先生的回应,只是希望能有一个机会,证明自己的真心,就算结果不如人意,我也甘之如饴。”   态度卑微又诚恳,简直让楼大哥这样不太能接受同性恋的人都不怎么想拒绝。   他不由想到,自己的意见似乎不重要,就算他不同意,谢拂就会停止追求了吗?   不见得。   那……   “这事主要还是看郁离的态度,我也不能做他的主。”年近六十的楼大哥不是很能理解现在年轻人的爱情观,在面对这事上有些无措,只好交由他们年轻人自己解决。   谢拂低头,掩住眸中一闪即逝的得逞笑意,“多谢楼先生,我会努力让他看到我的真心的。”   事实证明,永远不要在别人正在谈论和自己相关事情时半途离开,你永远不知道在自己走后,事情会在某些人手中往什么样的方向进行变化。   想来,用不了多久,继学校知道谢拂正在追求楼郁离后,楼家上上下下连带着家里扫厕所的佣人都会知道谢拂喜欢楼郁离,正在追求楼郁离这件事。   而楼郁离作为当事人之一,此时还在屋里抄写家规。   楼家犯了错的人都要抄,楼郁离还记着谢拂假惺惺撤销报警的模样,恨不得赶紧抄完这些家规,把它们丢在谢拂脸上,说他不稀罕被原谅。   并不知道,等他再次从房间出来,整个世界都变了。   -------------------- 第168章 斯文败类4   “语文98, 英语72,数学……竟然只有64?!还有历史生物地理这些各个没过30……家里花钱给你请的家教,都救不了你这成绩是吗?”   谢拂刚进门, 就听到继母钟雅君略带崩溃的声音,抬眼望去,就连对方正拿着手机看原主那个正在上初一的便宜弟弟的成绩。   见他回来,钟雅君神情疲惫地打了个招呼,“阿拂回来了。”   转头又继续数落儿子,“看看你哥, 你哥上学可一直都是名列前茅,从来没让我和你爸操心过。”   “你要是有你哥一半省心我就谢天谢地了。”   谢冉闻言还十分理直气壮,“那这就看变量了,我和我哥都是我爸生的, 变量是谁还不明显吗?”   钟雅君:“……?”   “妈,学渣生出一个学渣, 这不是很正常吗?”   钟雅君:“…………”   她到底倒了多少霉才生了这么个儿子。   她转头看向大儿子,眼里的羡慕简直要溢出来,怎么两个儿子就不能换一下呢?   十分不想承认自己生了个学渣的钟雅君有点绝望。   谢拂回想了一下原主往常看到这样的情景会怎么做。   便见他推了推眼镜,态度温和地说:“钟姨别太担心,二弟就是还小,等他长大懂事了就知道好好学了。”   谢冉一听有人挺,便更加理直气壮了,“就是,我还小呢。”   谢拂:“……”   他只是说客气话,这人是真没数。   在原剧情中, 似乎直到谢家被原主霍霍到家破人亡,这便宜弟弟都没学好过。   “不过, 有时候用特殊手段摒弃一下外界影响,也有助于养成自律的习惯。”   谢拂低头看了一眼便宜弟弟土黄色的头发,耳朵上的几个洞上穿的耳钉,破烂牛仔裤,还有脖子上的骷髅项链,手上的戒指,还有几乎一个月一换的最新款手机。   扯出一个笑容,十分和善道:“我看小冉平时做的与课堂无关的事太多了,适当减少一些应该能更有效让他投入学习氛围。”   谢冉:“……”他瞪大眼看着谢拂,满脸写着“为什么害我”!   钟雅君也早就对儿子这身打扮不满,只是平时确实没时间管,加上对没时间陪儿子有些愧疚,便在其他事上不愿意逼他,领会到谢拂的意思后,也觉得不能再放任下去,虽说人都有中二期的时候,但儿子的中二期太辣眼睛。   “你哥说的没错,看看你这一身,从明天开始,你每个月零花钱减半,还有,必须把头发染回来,你这身打扮必须在我眼前消失。”   谢拂不仅提出一个建议,还十分热情地要求做实施建议的人。   “我这两天有时间,明天就带小冉去逛街换个造型。”   谢冉脸上显然是不甘不愿,然而他的反对还没说出口,钟雅君就高兴地应下来,拍了拍谢冉的肩,“明天你哥带你,你听话些,听到没有?”   她是舞蹈演员,现在年纪大了,但是还在舞团带新的学生,平时工作也不轻松,没时间管儿子,有谢拂帮忙,她当然乐意兄弟俩相处。   谢冉鼓着腮帮,最终却还是不得不低头,不情不愿地回一句:“听到了!”   说罢生气地跑回自己屋,不搭理两人。   谢拂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别说,跟楼郁离甩袖离开的时候还有点像,凭着这一点,谢拂也可以不计较他的态度。   *   第二天,谢拂就带着谢冉出门,先去专业的造型店,“给他的头发染回黑色,再做一个正常点的学生造型。”   说罢,他就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开始拿手机刷学校论坛。   昨天回去后,他就在论坛逛了逛,不出意外找到了有关于他和楼郁离的相关帖子,在一群和他们相关的帖子中,精准找到昨天那个女生发的,也是不容易。   只是因为匿名,没人知道里面的主人公是谁,因而并没有引起轰动,热度也并没有带名字的那些帖子高。   谢拂看着这个帖子里同情楼主,还有哪些希望楼主继续跟踪调查汇报的无良水友们,一时间,竟有种自己知道秘密,别人不知道的感觉。   并不讨厌。   他这边刷帖刷得心情舒畅,那边被迫按着洗头的谢冉却心情极差。   洗发的人跟他闲聊,“小帅哥这个头发染得不错啊,颜色配你。”   谢冉一听是夸他的,心里当即舒服不少,本来就不腼腆的人也开始跟对方聊了起来。   “就是吧?我挑了好久才挑的这个颜色,染了我同学都说好看。”谢冉声音里都透着兴奋,然而话音一转,叹了口气。   “可惜被我哥制裁了,现在不得不接受改造。”   洗发小哥继续哄,“现在家长就是这样,理解不了年轻人的审美。”   “就是!”谢冉下意识肯定点头,随即又想道,“不对,我哥也年轻。”   “不过也是,他跟我差了快三个代沟。”   今年21岁的谢拂,跟谢冉差了8岁。   “那确实不小,你哥就是坐在那边那个帅哥,看上去就是精英范儿啊。”洗发小哥说起来似乎有些兴奋。   “那是,我哥从小就是成绩优异,现在也很厉害,在我们圈一直是偶像,男神你知道吗?好多人喜欢他。”   “那你哥真厉害,这么优秀的人,应该有女朋友吧?”   “这个我怎么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也没告诉我啊,不过我觉得没有,因为他太有距离感了,那么优秀,别人站在他身边肯定压力很大。”这小子以己度人。   “不对啊,我们聊天,你总问我哥做什么?还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你该不会……想给我哥介绍一个吧?”   洗发小哥:“……”   “我跟你说,一般人可配不上我哥,不说别的,就单单是长相……”   说起谢拂,谢冉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炫耀,这家伙自己不想上进,炫耀上进的哥哥时也不见半点害臊。   不过谢冉虽然佩服他哥,但同时他也很敬畏他,平时都不敢怎么和谢拂亲近,他觉得这就是学霸和学渣的距离。   但不知道为什么,昨天今天他觉得他跟他哥距离近了不少。   难道真的是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痛快?   他哥是没打没骂,可他收缴了他所有的时尚首饰和潮流装扮,这简直是夺妻之仇。   谢冉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洗完头跟着造型师坐到椅子上,眼睛不经意往沙发一瞟,看见他哥在看手机没看他,忍不住松了口气,压力瞬间缓解。   收回视线时,无意中扫到门口,目光突然定住。   只见外停了一辆造型贼拉风,酷到没朋友的机车,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男生,张扬的美貌令人移不开视线,脸上的每一个微表情的调动却都透着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却见那人推门而进,谁都没看,径直找了个镜子前的空位坐下来,淡淡挑眉,“老板,我要染个灰蓝色,快一点,我可以加钱。”   “好……酷!”谢冉迟迟回神,终于反应过来一般,他抓紧了造型师的手,“哥们,我不要染成黑色了,我要染成那个帅哥一样的颜色!”   他还要一样的机车!   就算不能开,看看也能过瘾。   一只大手按在他肩上,“小冉,你刚刚说什么?”   谢拂温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谢冉:“……”   “我……我没说什么,呵呵……哥你坐累了吗?坐累了可以去外面逛逛,放松放松,等我也还要很久呢。”   谢拂微微笑着,“不急。”   说罢,他转身去了另一边,刚等了一分钟造型师的楼郁离有些不耐烦地抬眼,想问店里还有没有人,没人他就走了。   谁知一抬头竟在镜子里和身后的那人对上了眼。   艹!   楼郁离抬脚一踹,整个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环胸,戒备地看着谢拂,“你怎么在这儿?!”   他怀疑谢拂跟踪他,但是没有证据。   谢拂指了指看酷美人看傻了的便宜弟弟,“带他来换个造型,巧合而已。”   这家造型沙龙还算有名,附近住的人,没有特殊情况,首选都会在这儿,跟他们恰好都近而已。   “没有刻意跟踪你。”   被戳中心思,楼郁离:“……”   “……哦。”   所以现在还要走吗?   这里这么多人,这人总不至于当场发疯吧?   虽然没明说,但心里冤枉别人也是冤枉,楼郁离的脸有些挂不住,加上两人还有旧怨,楼郁离皱眉往外走,决定还是离开最好。   “等等。”手臂被人抓住。   楼郁离皱眉看向那只手,微微抿唇沉声道:“拿开。”   谢拂松手,他将店里的一本染色图册递到楼郁离面前。   “不是想染发吗?想挑颜色的话,我可以给点建议,事实上我觉得灰蓝色并不配你。”   “你看冰蓝色怎么样?这款冰川蓝适合挑染,很衬你的气质。”   楼郁离:“……”   看着镜子里谢拂不减分毫的温和浅笑,他现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毕竟在他的记忆里,明明昨天他们还剑拔弩张,甚至还结了仇。   所以这家伙是怎么做到能在发生了昨天的事情后,还能面不改色地帮他挑选发色的?   这人脸皮就这么厚?   因为还不知道谢拂跟楼大哥说了什么,此时的楼郁离并不想主动对谢拂做什么。   他有点想跟之前一样,直接放话走人,但这样看起来,就好像自己在欺负他。   所谓伪君子,就是别人哪怕知道他是假装的,你抓不到把柄,也很难拆穿。   烦!   但这也是第一次,没有阴阳怪气,也没有暗戳戳恶心,楼郁离感受到谢拂很正常的亲近态度,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入为主,他依然感觉到假,感觉谢拂的笑很假,像是不该是他的一般。   可明明他笑得很自然。   因为冤枉了谢拂,谢拂态度诚恳,也没说什么喜欢他的疯话,楼郁离虽然还是觉得他装,却没说什么。   听着谢拂不疾不徐的说话声,楼郁离竟然想,如果这家伙不发疯,他还是愿意跟对方装装样子的。   不过很快,他就会为现在的“好态度”而感到无比后悔。   另一边,谢冉已经看傻了,他颤巍巍地指着谢拂的方向,“那个拿着册子跟人介绍哪种颜色好看的人是我哥?他竟然会让别人染那么显眼的颜色?”   态度还那么热情?!   谢冉回想了一下谢拂在家里让他把所有的饰品装起来,所有不正经的衣服都不许穿,还要求他必须把头发染回黑色的模样,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对劲了。   他哥换人了吗?   还有……他也好想染蓝色啊!   -------------------- 第169章 斯文败类5   楼郁离顶着挑染的头发回家时, 意外发现在郊区私人疗养院里的楼老爷子,以及陪他的方千燕都回来了。   “爸,妈, 你们回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方千燕拢了拢身上的披肩,“跟你说什么?你的机车还能栽下我们?”   楼郁离:“……我可以开车。”   “别了,我可不想让未来的世界级赛车手折断职业羽翼。”方千燕怼儿子那是一点也不客气。   楼郁离:“……”好几年前的话至于现在还拿出来说吗?   方千燕今年也才四十多岁,保养很好,看上去说是二十多都有人信。   反观楼老爷子,尽管再怎么保养, 也抵挡不住岁月流逝,脸上皱纹遍布,跟方千燕在一起,说是爷孙都是客气的。   “都是孩子孝心, 他还年轻。”还是楼老爷子看不惯幼子被娇妻怼,出言帮忙说话。   娇妻幼子, 到底还是后者更胜一筹。   方千燕:“你就惯着吧。”   “听你爸说,你大哥当年才十六岁,就带着你爸给的东西自己闯出一条路来,就是你五姐,也在很小的时候知道自己想当明星,进了娱乐圈,刚成年的时候也小有名气,就你,成年一年了,还什么都没想, 什么也没做出个成绩来,我看你能做什么, 什么都不会,那就联姻,反正家里多养一个废物也没问题。”   自己亲儿子,有些话说得也就格外不客气,反正老头子也舍不得说她,顶多就是和稀泥。   楼郁离的五姐和方千燕差不多大,两人就是在娱乐圈认识的,只是后来姐妹成了母女,这事说起来也是诡异,但两人关系一直不错,现在也经常约出去玩。   楼五姐是娱乐圈的不老女神,是无数网友的梦中情人。   现在都还在圈内活跃,不仅自己拍戏,手底下还有好几家公司,至今未婚,但也生了父不同的两个侄子,因其背景,没人对此有什么置喙。   楼郁离:“……我现在都还没毕业。”年轻有时间,可以可劲儿造,这就是他的想法。   想那么多干嘛。   方千燕拿出手机给他看,“我看现在很多人都说新型啃老,孩子一直读书,一直考研,考不上继续考,什么也不做,就在家里养着,你离考研还远,但我觉得那样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楼郁离脑子不笨,在各种师资的堆砌下,加上他又并不抗拒学习,成绩还算不错,考研问题不大,但他又不想考研。   他抬手撩了一下头发,“你放心,我绝对不考研,也不继续深造,大学读完绝不在学校多留一天,绝对不会给你承受新型啃老的机会。”   说罢,他便转头看向楼老爷子,“爸,我去睡了,做头发花了一上午呢。”   楼老爷子心疼幼子,当即点头道:“去吧,醒了记得吃饭,别饿肚子。”   方千燕:“……”   这倒霉儿子。   *   楼郁离晚饭时才出来,下楼便看到饭桌上已经坐好了一桌人。   首位是老爷子,楼郁离的位置也在很前面。   “小叔。”   “小叔……”   ……   几个人喊他,有比他大的,有比他小的,还有个抱在怀里还不会说话的婴儿,是他侄孙。   楼郁离随意点点头表示回应。   “开饭。”楼老爷子发话,下第一筷,其他人才能开始吃。   饭后茶点时间,整顿饭都在时不时看楼郁离一眼的楼大哥才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小弟,虽说现在同性恋已经逐渐被更多人理解接纳,但你还是尽量低调点,万一后悔,也还有余地娶个圈内千金。”   天知道,楼大哥真是想了又想,琢磨了又琢磨,才说出这么一段,既没表示反对,又表达自己对幼弟关心的话。   小弟愿意接受谢拂,两人两情相悦,那这事没得说。   小弟要是直接拒绝,那谢拂追不到,除了要防范谢拂会不会用手段外,其他也不用担心。   难的是小弟为了尝鲜刚开始答应了,结果后来又后悔,小弟这条件娶个圈内人没问题,但明显层次会低。   在他心里,这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然而当他看过去,却只看到楼郁离一脸的茫然。   楼郁离似乎在思考自己刚刚听到的都是什么东西。   余光在桌上其他人脸上转了一圈,竟然没发现他们的一个人跟他一样茫然,哦,除了那个婴儿侄孙,他还只会哭和笑,做不出明显的茫然表情。   但其他人不一样,他们都没有任何理由不茫然。   除非……   半晌,他才压下心头莫名的不妙预感,故作镇定地开口问:“你说的话什么意思?”   他怎么就又跟同性恋扯上关系了。   想起今早跟谢拂的偶遇,也勉强算是和谐,只要那个家伙不说胡话,也不对他阴阳换气,暗中对付。不是他多想,而是提到同性恋这件事,他唯一有关系的,就是谢拂了。   楼老爷子冷冷道:“我的儿子,能缺人娶?”   “要我说,就不该答应什么机会,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我可不认同性恋。”   楼老爷子年轻时就是一言堂,老了老了更要说一不二。   老顽固的他才不承认什么两个男人搞基,孩子都没有,这对愿望是多子多孙的他来说可是致命缺点。   方千燕将温开水递给老爷子,“行了行了,这都什么年代了,同性恋怎么了?同性恋也是正常的,也有恋爱自由。”   她可是听说了,要追她儿子的是谢拂,谢拂啊,多优秀的孩子,圈内谁不想抢回家做金龟婿?可受圈内男男女女们欢迎了。   在她看来,自己那一事无成最终只会啃老的儿子,要是能跟这么优秀的对象在一起,不仅一辈子不愁,而她虽然儿子不成器,但能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儿婿,她面上也有光。   儿子挣不来脸,她只能靠儿子的对象了,搁古代她就是卖儿求荣的,唉,想想就辛酸。   她怎么就只有这一个亲儿子呢?   “我看人家小谢就挺好的。”最后,她还表达自己的支持。   楼郁离:“……?”   小谢?真是他想的那个?   心中的不详预感越来越浓,迫切想知道真相的他忍不住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什么事情你们都知道?就没一个人给我解释一下吗?到底还能不能好了?”   众人面面相觑,确认了一下眼神,楼大哥才问:“没人告诉你?”   楼郁离捏着叉子的手紧了又紧,甜点是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把周围人看了一圈,“请问,我该知道什么?”   一个小辈终于忍不住了,激动出声道:“当然是有人要追小叔你啊!”   楼郁离:“……”追他的人多了,管他屁事?   “不止啊,他还主动对大伯提到这件事,希望得到我们的认可呢,态度可诚恳了,根本不像随便玩玩,而是真心实意追小叔,还想和你结婚呢。”一个女孩儿激动得脸都红了,嗯,看得出来,腐龄不短了。   但楼郁离这会儿对此没兴趣,他深吸一口气,继续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请问……此人是不是姓谢名拂?那个据说广受好评的伪君子?”   “小叔,你说错了一个字,人家是真君子,搁古代,说不定还能被评个第一公子,兰花公子什么的,兰花喻君子。”那说话的小辈仿佛与有荣焉,人都没进门,这会儿都想着炫耀了。   但这些都不重要,楼郁离不想追问,也不想知道,他现在只想知道,谢拂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到底搞了什么!   环视一圈,见家里所有人脸上都没有半分意外时,他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那就是……家里所有人都知道谢拂要追求他的事,并且大部分人都对此接受良好……   楼郁离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谢!拂!”   -------------------- 第170章 斯文败类6   楼郁离很心痛, 楼郁离很后悔。   自己今早就不该被那家伙正常的外表所欺骗,那就是个损人不利己的疯子。   为了恶心他一把,甚至不惜委屈自己背上同性恋的名声, 早知道……早知道他今早就该踢断谢拂第三条腿,彻底杜绝他再拉着自己装疯卖傻的可能。   看着周围一众正在认真考虑跟谢拂交往的可行性和优缺点的众人,楼郁离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否则会被气死。   他出外面透气,并在心里考虑怎么收拾谢拂才能出这口气,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偷溜到了他身后。   “小叔!”   楼郁离回头皱眉看他, “你做贼呢?”   楼成礼狗腿地说:“哪能啊,我这不是看小叔你心烦,特地来开导你吗?”   楼郁离确实心烦,所以不想搭理他。   见他不说话, 楼成礼的话十分善解人意,并说到了楼郁离心坎里, “小叔,他们都不知道谢拂的真面目,我知道啊,你放心,无论你做什么,我绝对支持你。”   可他自己都没想好要做什么呢,楼郁离以前习惯看谁顺眼就可以让对方多停留在自己的视线里,看谁不顺眼,那没别的,直接拜拜麻烦滚远点。   这也是之前知道谢拂故意接近追他的那个女生后, 他第一时间是找到谢拂,让对方爱喜欢谁喜欢谁, 澄清跟他没关系就行。   所以……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如果再给楼郁离一次机会,他昨天绝对不找谢拂!   楼郁离盯着夜色的目光仿佛淬了冰,又夹着火,冰火交融,令它显得更瘆人。   “所以你有什么办法帮我?”他斜眼盯着楼成礼。   楼成礼:“……”   毕竟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小叔,楼成礼也觉得自己不能袖手旁观,于是沉思片刻出了个主意,“这样,那谢拂不是说只是追求你吗,既然他能追求,那你也可以拒绝不是?那你就拒绝他,狠狠地拒绝,让他下次都不敢再凑上来那种!”   楼郁离思索片刻,“那别人不会说我铁石心肠?”   楼成礼:“小叔你什么时候在乎这个了?而且追你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你总不能每个都同意,他算什么人。”   楼郁离一听,觉得是这个理,是自己之前因为被谢拂给气到,丧失了理智,才觉得对方麻烦难解决。   现在仔细想想,虽然是麻烦,但想要解决也能直接干脆利落。   “不错,他不凑上来就算了,要是敢来……”   楼郁离微微眯眼,唇边微勾起一抹冷笑。   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   “不错不错,还是你眼光好,他这个样子顺眼多了!”谢父看着小儿子这身新造型,如果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对方是个多乖的学生仔,跟之前的非主流大相径庭。   被全家欣赏的谢冉尽管心里有各种吐槽和不乐意,却还是不得不站在那里任由全家观看,觉得自己活像个摆件。   “就是,尤其是发型,还是黑色好看,像你之前染的那什么颜色一点也不好看。”钟雅君也很满意儿子的新造型。   “小孩子就是该学习,小小年纪染什么头发,一点精神都没有。”谢父的思想也有些传统。   忍了很久的谢冉终于忍无可忍,激动的辩驳:“什么嘛,让我不许染色,我哥还帮别人挑选染发的颜色呢,染发怎么不好了?我妈演出还穿奇装异服呢!还有爸,你自己每天喝酒还不许我喝,你们就是双标!”   钟雅君拍了下他的屁股,“臭小子!那是舞蹈演出服,怎么就奇装异服了?懂不懂?还有你爸,那是应酬。”   谢冉昂起头绝不认输,“谁说的?我爸昨晚上还喝了半瓶红酒!我都看见了,他还偷偷藏到了酒柜最里面,不信你去翻。”   谢父色厉内荏呵斥:“说什么呢,这是重点吗?”   钟雅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谢父低头避开视线,想转移注意力的他只得说起别的事。   “对了,那个、那个阿拂是怎么回事?今早遇见谁了?”还帮忙选颜色,应该也是熟人。   谢拂一点也没有避讳的意思,浅浅一笑,眼中的那一抹异色很自然地被钟雅君注意到,“是楼家的小少爷,今天恰巧碰到。”   说起楼家,谢父也有话说,“你之前跟人家发生什么事了?今天公司的人跟我说,先前那个快要黄的业务楼家答应了,并且还愿意出让一分利,是不是受欺负了?”   谢父忙于工作,对两个儿子都疏于关心和管教,没注意到大儿子从小的心理疾病,也救不了小儿子糟糕的成绩,但他还是爱妻儿的,努力工作也是为了员工,为了给家里更好的经济生活。   “没有。”谢拂体贴地给谢父倒了杯水,“爸您别担心了,只是一个小误会,他们既然给,那咱们就收下,只要把事办好,他们也不会吃亏。”   谢父接过儿子的孝敬,点头道:“你说的对,既然这事跟你有关,那这个合同你也跟进,记得把关。”   谢拂:“好的爸。”   “下周你周叔叔的生日,空出时间,到时候跟我一起去,记得穿好看点,你周叔叔的女儿前段时间刚从国外回来,人家学的室内设计,据说还曾经帮英国贵族设计过房子。”   他觉得儿子应该会喜欢优秀的女孩子。   谢拂神色微顿,钟雅君看了一眼,抬手拍了下谢父胳膊,“你以为阿拂是你?他喜欢谁当然会自己追,用得着你插手介绍?”   谢父觉得莫名其妙,“我怎么了?”   他就是想让儿子多认识一些优秀的异性,又没按头让他跟谁在一起。   钟雅君心说你儿子有主见着呢,你这就是乱点鸳鸯谱。   “总之就是别管,有空操心阿拂的感情生活,还不如操心你小儿子,再这样下去,他高中都考不上。”   谢父真切地头疼起来。   从前谢拂从没让他操心过学习,以至于给他一种孩子随便养,学习随便学也能考好的感觉,到了小儿子,他觉得这孩子是讨债来的,将谢拂给他省的心,全在这儿操了。   “你说说你,课也上了,讲也听了,老师也找了,这成绩怎么还跟狗啃过的似的……”   屋里渐渐传来老子训儿子的声音,谢拂眼里看着,心却一直在别的地方。   下次见面在什么时候更好呢?   *   楼郁离一直等着谢拂行动,然而他等了一天、两天、一个星期……都没等到谢拂。   他开始怀疑对方说要追他到底会不会实践,或者说单纯恶心他?   不过,管他呢,不来正好。   就在楼郁离重新过上没事跟小弟们外出去浪,有事也浪的生活后。   一次冲浪回家,他进门却看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   “你怎么在这儿?!”他语气里尽是不悦。   “谁让你来的?”   “竟然还敢追到我家来?”楼郁离的惊讶并非作假,他怎么也想不到,谢拂竟然敢找上门,他爸可是在家呢,老头子食古不化,可不喜欢同性恋这些东西,谢拂是来自取其辱的吗?   “郁离,来者是客。”有人出声劝道。   楼郁离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因为说这话的人不是楼大哥,也不是他妈方千燕女士,而是一直对同性恋看不顺眼的楼老爷子。   “老头子你怎么了?病了我给你请医生去。”这都说胡话了。   楼老爷子:“……”   他不由无奈对谢拂道:“这孩子从小被宠坏了,坏心思没有,就是脾气臭。”   语气是对晚辈的温和。   谢拂看了楼郁离一眼,随即浅笑道:“小楼先生是天真率直。”   说罢还填了一句,“我很喜欢。”   “哈哈,他那个臭脾气,也难为你受得了他。”虽是这么说,可那眉眼间和言语中尽是对楼郁离的喜爱,显然并不真的认为他有哪里不好。   对于自己喜欢的孩子,就算是缺点,那也是优点。   可楼郁离并不高兴,一点也不高兴。   谁能告诉他,眼前这一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家那个顽固老头之前还一口一个不接受,不承认,今天就能跟对方言笑晏晏,相谈甚欢?   有那么一刻,楼郁离差点以为自己穿越了,是去了一个跟现实一样的平行时空。   他咬了咬唇,死死盯着姿态优雅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对方唇边的弧度恰到好处,多一分谄媚讨好,少一分矜持拘谨,玫瑰金的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在增添斯文气质的同时,又添了一分诱人妩媚,男色动人。   “每个人都有独特的本性,也有独特的喜好,当二者契合时,就是世上最美妙的缘分。”   他的视线缠在楼郁离身上,“我与小楼先生有缘。”   楼郁离被气笑了,有缘?很好,他今天就要让这家伙看看,他们之间只有和拳头的缘分!   他不知道老爷子是怎么被蛊惑的,但他知道自己不会被蛊惑就是了!   “你特么到底想干嘛?!”   谢拂跟楼老爷子的交流结束后,就被楼郁离给抓到外面,将他堵在墙上。   在谢拂的逼迫下,楼郁离多年修养一朝破功,竟然说了脏话。   谢拂低头看着对方抵在他胸前的手臂,笑了一下,“楼小少爷,你可能误会了,我今天来只是跟你大哥谈合同的事,恰好楼老爷子想跟我聊聊,就陪他聊了聊而已。”   聊一聊能把人聊反水?   “谢拂,你猜我信不信?”楼郁离觉得自己不是傻子,可这家伙却把他当傻子玩儿。   谢拂不卑不亢,“我不猜。”   楼郁离:“……”   盯着他憋屈无语的表情,谢拂忽而噗嗤一笑。   楼郁离深吸一口气,“你笑什么!”   谢拂推了推被他弄乱的眼镜,唇边弧度收敛了些,“笑楼小少爷可爱。”   这家伙当着别人的面喊他小楼先生,对着他就故意喊楼小少爷,就这?就这?就这还说喜欢他?!   现在还有谁是喜欢他就欺负他这种小学生爱情的?!   这家伙分明就是故意恶心他耍他!   “非要恶心我是不是?谢拂,难道你不知道,一直用同一招,会失效吗?”楼郁离倾身上前,将谢拂压在墙上。   二人脸对脸,之间不过一指之距,远远突破了安全距离。   楼郁离只觉得一阵香风袭来,那是一款他没闻过的香水,有点像新叶和果香,在香气影响下,眼前人的桃花眼仿佛更有几分神韵动人。   却见谢拂姿态从容,神色悠然,“为什么楼小少爷不肯相信呢?”   “需要我亲身验证,我并没有别的目的,所说既是真相吗?”   说罢,他微微勾唇,“如果楼小少爷同意,我并不介意。”   “只是,你确定吗?”   他微微低头,二人之间距离更近。   顷刻之间,呼吸交融。   -------------------- 第171章 斯文败类7   意外的是, 在这一刻,楼郁离脑子里想的竟然是谢拂这个男人,竟然会喷这么香甜的香水。   是的, 香甜,果香让人想上前咬上一口。   他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喉结轻轻滚动,不算明显的声音,在这么短距离的情况下,却在两人耳边响得格外明显。   楼郁离:“……”   谢拂略深的视线, 在反射阳光的镜片的遮挡下,并未被看清。   楼郁离推开谢拂,顺着力道直起身,二人之间距离拉开。   见谢拂眼中似乎流露出几分可惜, 楼郁离心中那个郁闷。   “谁要跟你试。”他冷声道,“无论打什么主意, 我都不想知道。”   谢拂看着他,轻轻一笑,温和从容的态度仿佛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会变化,让楼郁离不由在心中感慨,这家伙表面功夫倒是无人能及。   “楼小少爷看上去,好像并不像不在意的模样。”   楼郁离心说自己在不在意关他屁事。   不行,不能被这人激怒,人在被激怒的情况下很容易露出破绽,可不能自己没把谢拂的皮扒下来,反倒被谢拂给漏了底。   “不想。”为了避免纠缠, 他直截了当地看向谢拂,“既然事情已经做完, 你也可以走了。”   谢拂看着他,轻轻叹息一声,“本来是要走的……”   这不是被你拉过来质问了吗?   后半句被他堵回了嗓子里,可楼郁离就是听到了,心里听到的。   楼郁离:“……”   他侧身让开位置,双手环胸。   滚,赶紧滚!   谢拂视线不经意向下一瞥,他上前半步,刚好站在楼郁离面前,楼郁离心中翻了个白眼,偏过头去不看他。   谢拂却正经了语气,仿佛要跟楼郁离严肃聊聊,且压低了嗓音,似乎要跟他说句悄悄话。   “楼小少爷,你真想知道我这么做的目的吗?”   楼郁离动了动耳朵,“关我什么事。”   嗯,不感兴趣的人设不能崩。   越沉得住气,才越能钓出秘密。   “可是,这事本就是因为你才会发生的。”谢拂这语气,似乎还有些小抱怨。   楼郁离怒了,什么意思!他招他惹他了?!   “你给我说清楚,什么是因为我?我招……”   他怒而回头,下一刻,唇瓣似乎擦过什么有温度的东西。   脑海中有一瞬间空白,等他回过神,却见谢拂站直身子,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但楼郁离却无法忘记,刚刚让他大脑空白的那一幕。   刚刚擦过的……是侧脸吧?   确定是侧脸吧?   真的是这家伙的侧脸吧?!   楼郁离牙根一咬,拳头瞬间紧了!   即将抬手揍人的瞬间,却见那人收敛了笑容,只余一点点让他看上去不算太冷淡的弧度。   声音退去了伪装的语气,带着几分刚刚的正经,还有一点点陌生。   “就是这样的原因。”   “楼郁离,你勾的心动的情,你不负责吗?”   “……”   长时间的沉默和出神。   在被谢拂迷惑住的同时,楼郁离脑子里也乱成一团,犹如惊涛骇浪,将一切翻腾个彻底,最终归于平静,风暴过去后,他脑子里就剩下一句话。   这家伙自己凑上来,关他什么事?!   他负什么责?凭什么负责?   “就算是吧,那跟我有关?这世上喜欢我的人多了,难不成我各个都要负责?八爪鱼都没我这么忙!”   谢拂也不恼,低头转动了一下手表,上面的钻石在阳光下闪得耀眼。   “嗯,有道理。”   楼郁离:所以走多远滚多远!   “所以我这不正在想办法让你负责吗?”谢拂理所当然地说。   他重新弯了弯唇角,挂上那副假面,“楼小少爷放心,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接受就好。”   楼郁离:“…………”   一瞬间,无数骂人的话齐齐堵到楼郁离嗓子眼,争先恐后地想要脱口而出,然而因为太过拥挤,短时间内也没谁能分出胜负,便导致它们全都堵在门口,谁都出不去。   楼郁离憋到吐血!   他疯了,否则刚刚怎么会有一瞬间相信这家伙是真喜欢他。   这人就是故意来恶心自己的!绝对!   “你终于承认自己在装了……”楼郁离咬牙切齿地说。   谢拂一愣,“何出此言?”   “所以你刚刚在跟我玩变脸?”楼郁离冷笑一声。   谢拂一笑,“只是觉得楼小少爷更重视那样说的话。”   “楼小少爷既然都分不清我何时真何时假,又怎么知道自己眼中的假意并非真心呢?”   他看着楼郁离,神色又变成刚才带着几分正经严肃的模样,双目专注,“我是很真诚地在追你。”   楼郁离:“……”   说完瞬间,谢拂便又言笑晏晏,“今天打扰了,下次见面我会更正式一点,楼小少爷,下次再见。”   说罢,谢拂携笑意从容离去,徒留下被谢拂反复无常的演技□□得大脑空白的楼郁离还停留在原地,直到谢拂消失在他的视线,他才仿佛被惊醒一般,骤然原地暴怒!   混蛋!   这个混蛋玩意儿!   羞恼的楼郁离原地烦躁地转来转去,颇像是无能狂怒,路过的楼成礼见状忙问:“小叔你怎么了?鞋子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楼郁离收敛神色,转为冷笑,“是啊,踩了一张狗皮膏药!”   甩都甩不掉!   楼成礼:“……?”小叔中暑了吧?怎么还说胡话了?地上哪有什么狗皮膏药。   楼郁离才不管他,转身进屋,却见楼老爷子正在拿着一块印章仔细看。   带上眼镜还不够,他还喊来管家,“老左,你把我那放大镜拿来,对,就我书桌里的那个,你找找。”   管家上楼了。   “爸,你怎么这样,说好的不接受不承认同性恋呢?你不知道那个家伙是对你儿子有不轨之心啊?怎么还跟他聊?聊出个花来了吗?”还把自己给聊出去了!   楼郁离简直服了,不明白谢拂是给楼老爷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楼老爷子看了最疼爱的小儿子一眼,见他气得脸都红了,也只好温声劝道:“不用那么紧张,一个追求者而已,怎么跟如临大敌似的?”   这特么是一般追求者吗?这就是狗皮膏药,还带变色的那种!   听楼老爷子的话,好像也没支持他接受谢拂,楼郁离总算舒心了不少。   哪知下一刻……   “何况小谢也不错啊,为人风度翩翩,温和有礼,长的也好,上门办公,竟然还知道带礼物,你看这印章,这可是老东西,以前可是……”   “你竟然还帮他说话?!我跟你说你被他骗了,他就是个反复无常的骗子!你信他就完蛋了!”   “不会,哪儿有那么夸张,小谢再厉害,还能翻天不成?我就是看他人还不错,才想你跟他接触接触,多学学他的为人处世,你要是有他一半会来事,我也不至于担心你以后找不到老婆,你看这个印章,它这个雕刻的是云松山景,这手艺,那可是……”   楼郁离:“…………”   楼郁离无奈扶额,他觉得自己全家此刻都深陷骗局,作为家里唯一一个清醒的人,为了唤醒其他人,自己任重而道远。   忍耐……必须继续忍耐,否则他以后怎么戳穿那人的真面目。   “爸,你以后最好别再见谢拂,说不定哪天他就把你越忽悠越瘸。”   “臭小子,怎么跟你爸说话呢?你爸我是轻易能喜欢别人的人?!”   “过来看,这印章底下的刻字和花纹,老工艺绝非凡品,应该还是御用……”   楼郁离……楼郁离深吸一口气。   合着您是不会轻易喜欢谁,但是会轻易喜欢他们送的礼物是吧?   累了,毁灭吧。   -------------------- 第172章 斯文败类8   圈子就这么大, 谢拂做事也没有刻意遮掩,他在追楼郁离的事也渐渐传开。   圈内小小震惊了一下,毕竟无论是谢拂还是楼郁离, 都不是什么没名没姓的人物。   谢拂靠着自身的能力和条件成为许多人心中女婿的好选择,而楼郁离则是凭借身份成为许多人渴望的対象,得到他就得到楼家所有人的助力,这种诱惑可没几个人挡得住。   倒是有人不怀好意地想,谢拂或许就是为了得到楼家的支持,才会想出这么个主意, 毕竟谢家可不只有他一个儿子,未来家产落到谁头上还说不定呢。   他们跟原主一样,觉得谢家根本不是表面那样和谐,内里一定也暗流涌动。   但这并不意外, 毕竟谁家没个乱七八糟的事?   他们意外的是楼家的态度。   也不知道为什么,楼家対于楼郁离被男人追这事竟然没有任何表态?   没有反対也没有赞同, 被人问起时,他们也只当自己第一次听说,或者说年轻人多认识一些人也不错。   这模棱两可的态度,让人明显感觉到了不対劲。   难不成他们还真能同意楼郁离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不成?   有人摇头冷笑,有人却心中迟疑。   不说别的,以楼家対楼郁离的宠爱程度,应该也不是不能接受他跟男人在一起,毕竟连成年后自己做出一番事业这一条规矩都在他身上失效过,不是吗?   只要楼郁离愿意,楼家多半最终还是会妥协。   但这个前提……他愿意。   然而当有人问起楼郁离, 他対谢拂追他这事怎么看时,却见他冷笑一声说:“怎么看?这事跟我有关系吗?”   众人:“……”   很好, 知道他対谢拂的态度了。   现在问题来了,在楼郁离自己都不同意的情况下,谢拂到底是怎么搞定楼家其他人的?包括顽固不化的楼老爷子。   他们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一点,那就是人格魅力。   一定是谢拂的人格魅力征服了他们。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气。   人格魅力,竟然恐怖如斯!   *   一周后,谢拂跟着谢父和钟雅君去周家参加生日宴,到了后,钟雅君跟着相熟的夫人太太聊天交际,谢父则带着谢拂去见朋友。   众人见了谢拂纷纷点头打招呼,视线却总往他身后看。   “谢董好久不见,近期都没来找我们去钓鱼,你生了个好儿子,还那么辛苦做什么,该让年轻人能者多劳。”   谢父笑道:“还年轻着呢,需要我们多照看着。”   “阿拂,跟叔伯们打个招呼。”   谢拂闻言上前,唇边的弧度是恰到好处的亲和和乖巧,是长辈们喜欢的模样,配上他温文尔雅的气质,让人看了便移不开眼。   “各位叔伯好,晚辈初出茅庐,还需要多向我爸和叔伯们学习,希望叔伯们不嫌弃晚辈愚笨。”   谁不知道他前段时间主持并跟进了楼家的合作,听说还是从原本的辅助跟进,变成了之后的主持带领,谢父原本也只是想让他学习,当然不会为了给他涨履历而故意作秀,那就只能一个可能,谢拂凭借自己的实力,争取到的这个机会。   能做到这一步,可见谢拂并非是什么都不懂的新人,而是真的有能力有手段。   年轻人难免傲气,尤其是优秀的年轻人,既优秀还谦虚,谁能不喜欢?   众人听了那叫一个舒心,心中纷纷遗憾谢拂怎么不是他们家的孩子。   想想家里那些这个不成器的,再看看谢拂,心中难免有些酸,跟谢父说话便也带出了几分。   “老谢,有这么优秀的继承人,你未来可有福啰。”   谢父听得高兴地哈哈笑,“哪里哪里,还有得学。”   可语气里的骄傲却丝毫不掩饰。   他拍了拍谢拂的肩,“去找其他年轻人玩。”   小声凑到谢拂耳边,“之前跟你说的还记得吧?去吧去吧。”   谢拂礼貌告辞,也没说到底会不会去认识什么周小姐。   谢父倒是放心儿子,也没非要耳提面命,很快跟其他人聊起来。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些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仿佛知道什么众所周知,却又心照不宣的秘密。   “老谢,也别藏着掖着了,跟咱们这些老朋友说说,你儿子跟楼家那事儿,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子虚乌有?”   虽是这么问,但众人还是觉得这事应该是空穴来风,毕竟楼家态度在那儿。   谁知谢父闻言面露疑惑,“什么事儿?”   他前段时间腰不好,修养了几天,只在家里处理事务,也没应酬,消息来源慢了了点,至今不知道谢拂和楼郁离的事在圈里传得沸沸扬扬。   “跟咱们你还装傻?放心,我们家没女儿,也没惦记着你儿子和楼家那小子,就是想听听八卦。”   八卦是人类天性,他们这些中年老男人也不例外。   “那你们也得先说是什么事儿啊,不然我哪儿知道?”谢父的表情太真实,真实到其他人面面相觑了一下。   “你真不知道?”   谢父摸了摸头,“我该知道什么?”   “就……你儿子在追楼家老小那事儿啊,我们还以为这是你的意思呢,合着你是真不知道?”   谢父:“…………”   他忍不住摸了摸额头的汗,“你们……在开玩笑吧?”   “谁跟你开这种玩笑,这事不是好多人都知道吗?”   那他怎么就不知道?   谢父一脸茫然,他是希望长大的儿子能够找到合适的人结婚,最好是门当户対,可他没让谢拂找个男媳妇啊!   他转头去找谢拂,却在人群中巡视了一圈,就是没找到人。   想拿人逼问都没机会。   谢拂端着一杯香槟到外面,宴会热闹,即便是门外也灯火通明,在这种宴会上,対于一些不爱热闹的人来说,来外面透气或者避开就是个很好的选择。   谢拂在三三两两的人中巡视一圈,最终在一个长椅上找到自己要找的人。   他重新挂上那彬彬有礼的笑容,迈着不疾不徐的优雅脚步上前。   一杯香槟骤然从身后出现在楼郁离眼前,熟悉的声音也随之传入耳中。   “小楼先生,有幸能与你喝一杯吗?”   *   楼郁离很烦。   或许是因为圈内的流言蜚语,或许是因为谢拂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攻略方式,又或许是因为今天大哥好不容易有空,要陪妻子和孙女去玩,以至于他不得不代替対方来参加这场无聊的宴会。   无论哪一个,都让他心情不虞。   他不知道其中哪件事最出挑,但他知道,最烦的人一定是谢拂。   “不喝,不跳,不加微信。”   三连拒绝毫不留情,冷淡至极,换作别人,早就被他这样的态度扫了面子,从而不好意思再在他面前待着。   可谢拂是正常人吗?   却见他眉眼一弯,笑盈盈道:“楼小少爷还是这么直接。”   他状似看了一下周围正偷看他们的那些人,俯身凑到楼郁离耳边,小声说:“可是……楼小少爷难道不知道,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得到吗?”   说完他迅速直起身,将香槟放在楼郁离旁边的桌子上,“这杯酒送给小楼先生,祝小楼先生今晚玩得愉快。”   直到他走后,楼郁离还盯着那杯香槟,以里面的酒量来看,谢拂应该没喝过。   那个家伙应该不会跟他用这种低劣的恶心手段。   楼郁离忽视了周围的八卦视线,将香槟浅尝一口。   这酒像谢拂,表面看着不起眼,实际却后劲大,属于深藏不露类型。   楼郁离现在只想知道,谢拂到底是怎么做到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的?   一个是优雅君子,一个却恶劣虚伪。   还被他骗了那么多人,连家里人都倒戈相向。   真是越想越气。   他转头看过去,却见谢拂已经进了宴会厅,通过透明的玻璃墙,能看到宴会厅里面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而谢拂在其中像个交际花,対谁都言笑晏晏,相谈甚欢。   似乎察觉到什么,谢拂往外面看了一眼,正是楼郁离的方向。   外面光线暗上不少,从里面根本无法看清,可他就是冲着楼郁离微微勾唇,以杯子掩住,対他露出一个半遮半掩的得意笑容。   挑衅!   这绝対是挑衅!   楼郁离心中瞬间怒火翻涌,握着酒杯的手也忍不住用力。   靠!   不行,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他可以忍受谢拂的纠缠,却见不得他得意。   楼郁离紧紧咬唇,双眼微眯,一口将杯中香槟饮尽。   一定要拆穿那个家伙的真面目!   宴会厅   谢拂的眼镜在无处不在的琉璃灯光下反射着光芒,边缘镶嵌的金粉的耀眼程度不比那些女士们佩戴的钻石宝石差。   一抹笑意随着反光的闪现而消失,当他再次面対其他人时,面上带着的几分客气的微笑不减分毫。   “谢少,最近您挺热闹啊,咱们都听到你的鼎鼎大名。”说话的人举起一个大拇指,明显话里有话。   周围稍稍安静了片刻,那些好奇八卦的目光不再那么遮掩。   “谢某自认只是个普通人,不敢当诸位如此关注。”   谢拂过于优秀,作为许多长辈口中的人家孩子,他既吸引了许多人的尊敬和崇拜,自然也吸引了某些人的嫉妒。   近期他追楼郁离,却被楼郁离否认拒绝的事作为他唯一的黑料,那些人自然想用它做文章。   之所以选择这样隆重的场合发难,也是想要让谢拂丢脸。   这里长辈和同辈都在,若是丢脸,那可不好找回来。   “不想我们关注,那也要你低调啊,喜欢男性,被拒绝也不收敛,这种笑话,我们也不是很想听。”那人冷笑一声,弹了弹肩上不存在的灰尘。   “喜欢一个人并为之付出努力追求,这是対自己感情的尊重和成全,我不认为这是笑话,至于拒绝……我有追求的自由,他有拒绝的自由,只要没牵扯到别人,没対别人造成困扰,那也不过是我和他之间到事,不需要别人的评价和指手画脚。”   谢拂神色如常,面上得体的温和不减分毫,哪怕在众目睽睽下被人针対,也并不显半点狼狈。   他望着发难那人,将手中的酒杯放回侍应生托盘里,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手帕,将方才不小心沾到的酒液擦拭干净,姿态从容。   “反而是他人在背后以此为话题,多嘴多舌,甚至当面取笑,才是失礼,罗少觉得呢?”   远处看了全程的楼郁离微微皱眉,看向谢拂的目光似有一瞬间的复杂。   众人视线纷纷跟着他看向那罗少,被众人暗暗鄙夷或者嘲笑的罗少心中那个气。   他心中憋屈,面上依旧故作淡定,冷笑道:“我又没被人拒绝还凑上去,又不是我丢人!”   他眼尖看到楼郁离,当即得意起来,“楼少也在。”   看着谢拂的目光不怀好意,“你喜欢的人就在眼前,有本事,请他跳舞啊。”   他倒要,这人被拒绝后还能不能维持这副君子风度。   众人也纷纷看着谢拂,似乎在等他的回应或者反击。   谢拂却什么也没做,他只是回头看着楼郁离。   二人四目相対。   在众人以为谢拂会说什么时,他却笑了一下道:“即便是追求,也要尊重,没必要让他为了表面客气而逼迫他答应不想做的事。”   他竟是不想让他为难半分。   是啊,大庭广众之下,若是楼郁离要维护两家的关系和面子,谢拂邀请他跳舞,他多半会答应,毕竟一支舞而已,不算什么。   可谢拂连这点为难也不愿他受。   在众人皆为他的这份尊重而心颤时,却见楼郁离上前,走到谢拂面前,视线却稍稍偏移,避开他的视线,対谢拂伸出手。   见谢拂不应,他支支吾吾,才有些别扭地说:“不是说……要跳舞吗?”   似有些恼地低声咬牙轻斥:“愣着干嘛!”   -------------------- 第173章 斯文败类9   四周旋转着琉璃灯光, 大厅里最大最亮的那一盏,正好将谢拂与楼郁离笼罩在其中。   优雅的音乐声在场中响起,周围都是旋转的舞步, 谢拂一直注意着调整位置,不让楼郁离跟人碰到。   在音乐声的掩盖下,人的说话声便很小,要凑近才能听到。   一个动作间,二人舞步轻转,上身交错贴近, 楼郁离的头就在谢拂侧方,只要轻轻一偏,便能轻易吻上他的侧脸。   像当日一样。   楼郁离斜睨谢拂一眼。   “对着我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怎么面对别人就唯唯诺诺?”   语气中的嫌弃溢于言表,还有点他自己都烦躁, 都想不清楚的别扭。   自己刚刚到底为什么会向这个家伙伸手啊喂!   谢拂看了其他人一眼,确定这个时候, 这种场合,这个位置,别人或许能看见他们动作,看见他们的表情,却绝对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声。   随即他微微侧头,楼郁离有一瞬间想躲,最终忍住了。   他在赌,赌谢拂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越界,不会破坏自己刚刚的形象。   事实是……他赌对了。   谢拂侧头面对楼郁离,却并未继续贴近, 而是凑到楼郁离耳边轻声低语,那熟悉的好听的嗓音清晰无比地传入楼郁离耳朵里。   “楼小少爷真的觉得, 我刚刚唯唯诺诺了吗?”   他们离得很近,动作也很亲密,在特定角度下,极容易让人误会。   比如早就围观的谢父,此时此刻的他看上去还能平静,实际上恨不得把舞池里的谢拂给抓来,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愁!   随着声音的传入,温热的气息也随之而来,楼郁离只觉得耳畔传来一股暖意,微痒,令人下意识想要躲开。   他没说话,实际上,他其实也不觉得那是唯唯诺诺。   谢拂的回应都十分得体,反衬得刚才那个罗少格外无礼,这样看似没有锋芒,内敛温和的回应,实际也是对比成反击,且谢拂人设更上一层楼。   谢拂的回应极好。   但楼郁离就是不喜欢,总觉得那个罗少的表情很欠揍,很碍眼。   为了不让那人得意,他甚至能忍受谢拂,同意跟他跳舞。   当面打脸罗少,看着对方难看到有些挂不住的表情,楼郁离心中总算爽了一些。   “明明就能轻易对付,却因为要维持自己的风度,而不得不以礼相待,谢拂,你自己都不觉得憋屈?”   楼郁离搞不懂,这人到底怎么想的,为了个什么无伤大雅的人设,甚至愿意受这种鸟气?   他就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奇怪到难以理解的人。   闻言,楼郁离久久没等到谢拂的回应,他抬眼看了一眼,却没想到谢拂也正在看他,二人四目相对,楼郁离又从谢拂眼中看出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真实。   不过也只是一瞬,很快,谢拂便又恢复原有的笑意浅浅。   “为什么你觉得我是在维持人设,而不是那真就是我想要成为的人呢?”   楼郁离神色一顿。   谢拂的声音却还在继续,不断地传入楼郁离耳中,翻腾着他的心湖。   “楼小少爷,有的人生来不是君子,他便做不得君子吗?”   质问的话令楼郁离一时哑言,他怔愣间,谢拂却已经静静欣赏他许久。   或许也不算静,宴会厅人的聊天声,舞池的音乐声,处处都在打扰着他们。   唯一静的,只有欣赏他的谢拂本人。   当欣赏的人心是静的,那他的欣赏便也是静的。   “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做跟自己不一样的人?”   “这样不累吗?”   从小喜欢我行我素,率真做人的楼郁离,并不能理解谢拂这种,想变成别的样子的心理。   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这人刚刚明明还说不愿意让他为难,显然并不是不知道世上有个词叫为难,还有个词叫勉强,它们意思相近,相辅相成。   为什么要勉强自己?   这个问题其实不难回答。   对于原主来说,伪装成君子,是为了让自己变得在舆论和道理上的无懈可击,让谢父和继母没办法对他做什么。   但如果在得知真相后,楼郁离再问谢拂,谢拂会用自己的答案告诉他。   伪装成另一种模样,当然是因为不喜欢真实的自己。   真实的“谢拂”可是个被害妄想症患者,一个危险分子。   自己不喜欢自己,这个理由十分合理。   但现在嘛……   谢拂微微一笑问:“楼小少爷真的想知道?”   楼郁离微微皱眉,偏开头,忽然想说他不想知道。   他不想知道了。   知道的越多,跟这人的关系便越深。   明明刚刚还想着要教训谢拂,要拆穿谢拂的假面,要让谢拂吃不了兜着走,现在却不仅帮助对方打脸,甚至还要跟对方一起跳舞!   这跟楼郁离想得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而这种出乎意料的情况,让楼郁离想远离谢拂这个不定时因素。   都是因为他,世界才变的。   他这样想。   “你想知道的话,就来靠近我,来探究我,来……”谢拂微微低头,凑到温热的气体打在楼郁离耳畔,令他的耳朵下意识动了动。   看上去竟很有些可爱。   谢拂盯着看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没说完的话。   “……勾引我。”   脚背上骤然传来一阵剧痛!谢拂将痛呼声咽进肚子里,只是微微抿唇,额头青筋微微突显。   楼郁离拿开脚,面带歉意,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看,让你专心一点,好好跳舞吧,你非要跟我说话,这不,影响我走神了吧!”   刻意放大的声音不仅传入谢拂耳中,甚至传入了附近一些人的耳中。   他们纷纷看向谢拂和楼郁离,见谢拂动作稍缓,而楼郁离又低头,有些紧张地看着看着谢拂的脚,顿时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踩脚了啊?   小事,正常。   谢拂扯出一个微笑,“……没关系。”   众人齐齐转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楼郁离这才抬起头,挑眉看着谢拂,眸中是并没有太过掩饰的得意。   他压低了声音,凑到谢拂耳边,意味深长说:“谢少,这说话呢,就跟厨子做菜一样,你给我做的菜不好吃,那我当然……只能找你算账了啊……”   他可不是别人,愿意忍气吞声。   谢拂能说什么?人是自己招惹的,当然也只好欣然接受,只是这要不要找回来……   那就是他说了算。   “楼小少爷,今夜过后,圈内所有人都会知道,你同意和我跳舞,并且是主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不能揍你?”看看他脸上的冷嘲,可能吗?   “一支舞算什么?”   “有谁规定跳一支舞就要在一起?”   “谢拂,十几岁的小姑娘都没你天真。”   奇怪,明明楼郁离刚刚还想着愿意虚与委蛇跟谢拂周旋,接近他,进而找机会拿到他是个表里不一的人的证据,然后,狠狠地曝光他。   若非如此,他刚刚也不会那么干脆地向谢拂伸手,邀请一支舞。   这才一支舞的时间,楼郁离就恨不得自己刚刚没进来过,这家伙爱搞什么搞什么去,无论是别人欺负他,还是他欺负别人,他都……唔,后者还是有点兴趣的,可以作为谢拂是伪君子的证据。   前者也是证据啊,还是这人狼狈的时候,看上去更爽。   楼郁离纠结了。   胡思乱想间,一支舞渐渐到了结尾。   一个旋转的动作,让楼郁离的头晕了一瞬,就这一瞬,宴会厅所有的灯光尽数熄灭,场内骤然一黑,伸手不见五指。   楼郁离刚醒神,想要摸出手机开手电筒。却被人骤然拉进怀里,不等他及时反应,那人就跟在黑暗中也能视物一般,准确扣住楼郁离的头,低头吻了上去……   ……   ,被反应过来的楼郁离狠狠推开,抬脚要踹人时,谢拂不仅不远离,还凑近,令他那一脚没有施展空间。   谢拂熟悉的声音响在楼郁离耳边,带着丝丝勾人的蛊惑,似乎在诱人接近、探究……   “楼小少爷,似乎忘记提醒你了,黑暗中没人看见的谢拂……”   “可不是君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斯文败类,斯文有了,败类也不能缺。 第174章 斯文败类10   楼郁离觉得刚才过了很久, 但实际上灯光只彻底黑暗了几秒,几秒过后,便有人推着一个大蛋糕来。   与专门供给客人的多层蛋糕不同, 这个蛋糕是周家晚辈特地亲手做给今天寿星公的,蛋糕围着一圈灯光,不足以将整个宴会厅照亮,却已经足够给周围带来微光,看清附近的人,也能让人不再搞明显的小动作。   至少等其他人看见谢拂和楼郁离时, 这两人都端端正正,体体面面,丝毫看不出刚才发生了什么。   寿星公在众人的祝福下跟家人们一起吹完蜡烛,分食蛋糕, 灯光再次打开。   明亮的灯光下,有附近的人见到谢拂正在轻轻弹大腿位置的裤子。   “谢少怎么了?”   谢拂故意看了正离他远远的楼郁离一眼, “没什么,不小心蹭了点灰尘。”   大腿上还传来阵阵肉疼,似乎在提醒着他刚刚被踹的那一脚。   谢拂回想着刚刚自己的行为算不算过火,连别人靠近都慢半拍发现,等人到面前时,谢拂微微挑眉。   “爸。”   谢父脸色有点不妙,“愣着干嘛?还不跟我走,难不成还等着那谁?”   那谁?   钟雅君拉了拉他,“行了,大庭广众之下, 闹什么,阿拂年轻, 跟着你这个老头转算什么。”   他怎么就成老头了?   年不到五十的谢父不服。   可老婆这么说,显然是不想让他把谢拂拉走,他随意瞟了一下四周,小声対钟雅君道:“你刚刚没看见吗?再放他一个人还不知道要给我闹出什么来呢!”   一支舞已经够了,他可不希望自己被儿子迟来的叛逆搞得高血压进医院。   “阿拂怎么了,面対刁难应対得体,対待感情也彬彬有礼,有他这个儿子,也不知道你烧了多少高香。”钟雅君数落他。   被老婆数落得下不来台,谢父犹是不服气,却也只能被老婆拉走。   谢拂刚刚乖顺的表情渐渐淡了下来,只剩唇边依然挂着的一抹礼貌弧度,他走到角落,端起一杯颜色漂亮的酒,轻轻一口,举止优雅矜贵,一举一动间尽显气韵风流,桃花眼更是醉人。   只是若仔细看,便能发现那双眼睛并不如桃花那般惑人,反而有几分隔绝世俗的淡漠。   一个被别人带进来的不知名女士路过时,脚步不小心歪了一下,眼见就要碰到谢拂。   谢拂扶住她的手臂,将人稳住。   女士羞红着脸,连连道歉,“対不起,対不起谢少!”   谢拂也不问她为什么会认识自己,他松开手,从低垂的眉眼闪过一抹嫌弃。   “你该说対不起不是我,而是这一排酒,若是我刚刚没拉住你,又错身让开,遭殃了可是这排连被人品尝的机会都没有的酒,和负责宴会的人。”   女士面颊通红,她似乎不知道还能怎么做,只会一直鞠躬道歉,刚刚是対谢拂鞠躬,这会儿便対那排酒,和附近的侍应生鞠躬。   “対不起,対不起,差点给大家添麻烦了。”   她看上去真的不像故意的,侍应生都没怎么生气,见状刚想安慰几句。   “既然知道自己会给别人添麻烦,那就不要靠近别人,如果你没有把事情做好的能力,那就约束自己制造麻烦的能力,你说呢?”   女生被他说得脸色从通红渐渐变白,站在原地都局促不安,迫切想走。   领她来的人找来,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先给谢拂打招呼:“谢少,她没给你添麻烦吧?”   谢拂看着他,忽而一笑,眸中染上些许温度,“齐总客气了,刘女士的出现只会将更多的目光和灯光也带来这个无人的角落。”   他竟然知道这个没人注意的女人的名字,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听到的,大约是刚才这位齐总向别人介绍她时,随意入了耳。   无论如何,自己带来的人能被记得,也是対齐总的尊重。   不管侍应生和刘小姐本人是什么心情和想的,但他们绝不敢说什么。   果然,齐总脸上挂上些许真实的笑意。   “谢总,我们公司最近正在考虑在西二区那边建一片商业街……”   接下来便是公事,谢拂三言两语间,又帮公司拉了个意向客户,等齐总笑容满面地离开时,二人已经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   角落重新恢复成安静和空旷的状态,谢拂手里的酒杯也空了一半。   他将酒杯放在一边,从一旁拿过一张干净的手帕,将干净的手擦了又擦。   当谢拂离开时,楼郁离才从隐秘的地方走出来,看着他的离开的背影,视线有些许复杂。   有皱眉,有好奇,小声嘀咕。   “就没见过比他还会装的人……”   但,即便是楼郁离,也无法否认,当谢拂想要获得他人好感时,很少人会拒绝。   为什么古往今来都推崇君子?   自是因为他们的品行道德高洁没有瑕疵,言行举止,待人接物都十分照顾他人的想法。   或许有人觉得这样的人不适合商场,毕竟奸商奸商,都说无奸不商,但不可否认,跟那样的人相处做事你会很放心又舒心。   若是有君子之风的同时又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和不输商场老手的智商和手段,这样的人做起事来几乎无往不利。   君子的品行令他拥有口碑和他人的信任,别人愿意跟他一起做事的意愿很高,智商和手段让他拥有他人的敬畏。   可是很奇怪……   明明知道那人是在装在演,表里不一的样子很是虚伪,但他还是会被他的表面给迷惑。   楼郁离回想谢拂今晚被为难时,说出的不愿意为难他的话。   那句话刚落在他耳朵里,楼郁离就知道那人是在装,说的话也是给别人听的。   但他却不可否认地发现,即便如此,听到那样的回答时,他依然有心中微动的感觉。   在那一刻,他不想让谢拂被别人看笑话,哪怕谢拂表现出来的失落受辱是假的。   “怎么就是假的呢……”   楼郁离有些郁闷地嘀咕。   更令人郁闷的是,即便是假的,他好像也……   楼郁离烦躁地随手拿了一杯酒喝掉,扔掉杯子,离开了宴会厅。   他一边往停车的地方走一边给大哥打电话。   “……下次我再也不来参加这种宴会了,无聊死了,反正随便你找谁,就是不许找我!”   他再也不想见到谢拂了,这人有毒!   *   “宿主,小七走了。”013提醒。   谢拂表情不变,“我知道。”   013有些纠结,它不是很懂宿主为什么这么逗小七,到了新世界,难道不是尽快把小七拐过来更好吗?   “宿主,你是不是戏瘾犯了?”否则明明可以自然而然过渡转变,为什么还要按原主人设来?   它想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么个理由。   毕竟宿主以前就是专门演别人,或许就是戏瘾犯了,原主这个人设又跟他自己气质有一些符合的地方,所以让宿主想要玩玩了。   嗯,应该就是这样。   今天晚上谢拂一共喝了三杯,还不足以让他的大脑被酒精迷住,所以他抬头望向外面夜空绝対不是因为醉了,在发呆。   谢拂只是在想,还好013没有要汇报他言行轨迹的任务,否则等他回头一看,大概可能认不出它写的人是自己。   事实上,谢拂并没有维持原主人设,原主也不是这种表面対谁都以笑示人,背地里却冷漠无情。   原主分明是表面翩翩公子,背地里却时刻想着违法犯罪的危险分子。   跟谢拂表现出来的并不完全相同。   与其说谢拂做的是原主,不如说谢拂演的是楼郁离心目中的原主。   谢拂来时,楼郁离就很不喜欢原主,如果他贸然以真面目接近,这人要么觉得谢拂有阴谋诡计,要么觉得谢拂被夺舍了。   倒不如还是用原来的样子,逐渐靠近,逐渐改观。   谁说伪君子只能为人不齿?   他要让楼郁离在明知道他是个伪君子的情况下,也无法抗拒被他吸引。   *   八卦传播的速度往往快出人类的想象,楼郁离还没到家,就有几个侄子侄女给他打电话,问他是不是真跟谢拂谈上了。   楼郁离当时:“………………”   “我想在你们脑门上弹弹,看看里面是不是都是水。”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了楼成礼的声音,隐隐约约听不大清:“我就说是……你们非要……电话……”   “小叔你别生气,我们也就是问问。”另一个侄女抢到手机,嘿嘿笑了两声。   “那小叔你是不是也没那么不喜欢谢少啊?不介意我们用你们的照片做屏保吧?”   楼郁离:“……你说什么?”   手机瞬间收到一系列照片,楼郁离翻了翻,每看一张心梗一下。   只见这些照片都是他跟谢拂在周家宴会上的照片。   也不知道哪个闲得发慌的家伙,竟然从他出现在宴会厅里面就开始拍,照片里有他跟谢拂対视的,有他向谢拂伸手的,还有谢拂将手放进他手里的视频,被做成了动图,还配了粉红特效!整个动图看上去都非常唯美浪漫,配上华丽的背景,简直像是婚礼现场!   不仅如此,还有很多他跟谢拂跳舞的照片和视频,动图,里面的他和谢拂舞步默契,言笑晏晏,眼眸流转,再配上一些特效,颇有些含情脉脉的味道。   一些一个个看下来,若非是当事人,楼郁离都要以为这里面两个人是什么甜甜蜜蜜的情侣了!   他忍着心梗,问他们这是谁拍的。   “不知道啊,大家都在发啊。”那边的回答更是让他无语。   “都在发?”   这三个字就有两个关键字,一个“都”,一个“发”?   “都有谁?我怎么不知道?发哪儿了?”气势汹汹的模样,真有些像是要找人算账。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嘿嘿小叔……”   “嗯?”楼郁离语带威胁。   “就是……就是朋友圈啊……圈内好多人转发点赞,正火爆呢……”   楼郁离皱眉翻了翻:“我怎么没看到?”   “呵呵……可能……把你屏蔽了吧。”   说罢,逃也似得挂断了电话。   楼郁离抱着忙音的手机,心中万分后悔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来参加今晚的宴会。   来就来了,还跟那家伙跳舞,还被……   艹!   不行,必须让他们都删掉!删掉!   楼郁离开始给别人打电话,要他们删掉这些图和视频。   此时的他大概也想不到,这些照片和视频引发的轰动,并不仅仅是朋友圈。   翌日,他去学校的路上,引来了学校学生们的注目。   正常,毕竟平时看他的人也不少。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敏感,总觉得今天那些人的目光总有点奇怪的感觉,迷恋花痴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   就算坐在教室里,平时正常的同学也都奇奇怪怪,一会儿看他一眼,一会儿又抱着手机看得入迷,总挂着迷之微笑。   emmm……怪怪的。   他抓住一个同学,“今天怎么了?”   同学讪讪一笑,“没怎么啊……”   楼郁离盯着他,继续盯,一直盯。   同学终究承受不住,他求助的目光看向周围其他人,其他人纷纷收回八卦的目光,转头专心致志地拿出笔记本书,假装认真地在做事。   被抓的同学求助无门,之前还一起聊八卦聊得热火朝天,这会儿装什么正经!心里骂了一句一群没义气的家伙!却还是不得不面対楼郁离的眼神逼问。   最终,犹犹豫豫道:“楼哥,你要不要看看论坛?”   楼郁离打开论坛,看到一个显眼的高楼帖子正在首页飘红。   #扒一扒我那两个追求対象#   楼郁离心头一跳,莫名有种不妙的预感。   -------------------- 第175章 斯文败类11   什么玩意儿?   这跟他有关系吗?   为什么要紧张?   无数个问题在楼郁离心中转了一圈, 虽然他觉得都有道理,但是那种莫名的诡异感还是让他心里突突突,点进去的手指都有些迟疑和僵硬。   指腹按在那条帖子上, 动作一顿。   楼郁离转头看向教室四周,众人齐齐将头转过去,假装刚刚无事发生。   跟他没关系就有鬼了。   楼郁离心中想。   他抱起自己的东西,往教室后面去,找了个最后面最角落的位置,别人想要看他就必须回头扭脑袋的位置。   再次将手机打开, 皱眉看着那个莫名其妙的帖子半晌,视线落在发布帖子的时间和昵称上。   不是新帖,算算时间,已经有半个月。   半个月前怎么了?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了吗?   昵称叫养鱼达人。   皱着眉点开帖子入眼就是满屏感叹号。   看得出来发帖的人当时到底有多震惊激动, 感叹号看得人心都提起来了。   主楼:【啊啊啊啊啊今天我必须曝光他们!!!!!!!!!!!!】   楼主:【先让楼主疯一会儿,冷静一下再来吐槽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悲惨事件!!!!】   楼主:【啊啊啊啊啊老娘的鱼一条没有!金龟还内部消耗了!!!这是给我等怀揣着养鱼梦和金龟梦的人过的日子吗?!!!】   3楼:【楼主怎么了?】   4楼:【有什么不开心的, 说出来让我们开心开心。】   5楼:【楼上你太不道德了……竟然连瓜子饮料板凳都没有。】   6楼:【……】   楼主:【先说前情,楼主是个做梦都想凭实力嫁入豪门的女人,并且从来没掩饰过这一点,我把追我的人叫鱼塘里的鱼,我追的人叫金龟婿,以下就用金龟婿一号和金龟婿二号称呼他们。】   10楼:【前排坐等,目测是个狗血事件,大爱!】   楼主:【我先追了金龟婿一号一个多月,期间拼命找机会偶遇,在他面前展现最美的自己, 给他送自己做的小礼物……各种直白的追求我做了一箩筐,可惜还是因为双方圈子不同和他的冷淡态度而越来越远, 好吧,不仅仅是冷淡,而是厌烦……楼主追金龟婿一号,眼见就要以失败告终,想要换个目标时,金龟婿二号出现了。】   13楼:【楼主是个sb,鉴定完毕。】   15楼:【怎么能人身攻击呢!虽然楼主她不会勾引不会魅惑不会白莲绿茶耍心机,但这是她的错吗?这是这个世道的错,容不下这种不走寻常路的楼主。】   楼主:【……我知道自己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妖艳贱货,不用别人提醒,哼!】   22楼:【你们以为楼主是真傻?其实是大智若愚,把想傍金龟婿这几个字写在脸上,确实会让一些人被劝退,但万一有瞎了……咳咳……看対眼的,那就是一辈子无忧,不需要做作演戏,坦坦荡荡才能长长久久。】   25楼:【呆,还能这样的吗?这是嫁豪门的新套路?不爱钱的小白花现在是不流行了吗?流行妖艳贱货?】   楼主:【先说金龟婿二号,属于男神级人物,无数美女都想前仆后继却又担心会吓到他的程度,样貌人品家世性格无一不好,无一不上等,楼主以前从来没敢肖想过这么完美的人,但是他,出现了!还帮了我一次、两次、三次,楼主心说事不过三,他都帮我三次了,一定是喜欢我。】   34楼:【来了来了,经典的人生三大错觉,坐看楼主怎么打脸。】   35楼:【楼主的故事太老套了,编一个新颖点的。】   楼主:【楼主知道不能贪心,于是楼主不得不心痛地放弃了金龟婿一号,安心追起了金龟婿二号,并且以还人情为理由,出现在他可能出现的任何场合。楼主追求之态明显成这样,心说他要是领会到楼主的意思,一定会主动挑明,果不其然,这一天,他约我在校门口见面,这一天,我化了两个小时的妆,这一天我换上最好看的衣服,我连口腔清洁剂都准备好了!】   40楼:【啊啊啊啊楼主继续,我要看直播接吻!】   42楼:【楼主呢?楼主快出来,快点写后续,不要逼我跪下来求你!】   43楼:【emmm只有我觉得不対劲吗,你们看看楼主的帖子标题,总觉得后面有惊天反转!】   45楼:【坐等反转!】   楼郁离看到这里,眉头一跳,心中顿时猜到这个帖子的楼主是谁,谢拂第一次发疯表示喜欢他那天,地上的背景板女生。   无论是之前的追求还是那天的背景板,楼郁离都把対方给忘了,丝毫不记得対方长什么样。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发了这么一个帖子,看这个帖子的高楼程度,可见它的红红火火,说不定还有他想不到的后续发展。   楼郁离额角抽抽,硬着头皮继续看下去。   只是他这回看得快了很多,只看关键点。   楼主:【楼主以为是约会,然而刚和金龟婿二号见面,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被突如其来的金龟婿一号堵住。那时,天地变色,电闪雷鸣!】   楼主:【……楼主被吓傻呆坐在地上,其实心里还有些窃喜,难道一号突然明白自己的感情,要追妻火葬场了吗?楼主何等何能,竟然能被两个男神争抢……嗯,再用点儿力!】   57楼:【呕!】   楼主:【好吧,事实证明楼主在做梦,金龟婿一号来找二号,目的竟然是要他发声明,说跟楼主在一起跟他无关,楼主……被嫌弃了!】   61楼:【喜闻乐见!】   64楼:【喜大普奔!】   66楼:【喜、喜……普天同庆!】   楼主:【就知道你们这些小妖精嫉妒楼主,楼主不在乎,谁让你们没楼主这么幸运,奔赴在吃瓜第一线呢!】   楼主:【接着说,楼主虽然被嫌弃,但因为还有二号,心中安慰,就在我等着二号安慰的时候,二号却张口就说:一号误会了,他跟楼主没什么关系……楼主当时那个心情,比北风都冷!】   72楼:【突然怜爱了,楼主真惨,遇到渣男了。】   74楼:【楼主你确定这样的人是男神?这俩哪一个都不像啊。】   75楼:【编的吧,能把自己编成这样,我就不骂了。】   楼主:【楼主当时一脸懵逼,更让楼主懵逼的还在后面,只见上一句刚撇清跟楼主的关系,下一句二号就开始夸一号,说见过了一号,又怎么可能看得上别人,楼主……成湾仔码头了……】   80楼:【!!!!!】   81楼:【万万没想到,这个帖子竟然是这个走向……】   82楼:【啊啊啊啊啊这就是传说中的情敌变情人吗?!!!我好爱!!!啊啊啊啊!!!】   83楼:【楼主快把人交出来!】   87楼:【无图无真相,除非楼主能上证据!】   楼郁离心头一紧,快速划过,还好楼主大概也不想爆马,所以没搭理这些要上图要证据的,热了上百楼后,帖子最终沉寂下来,之后有几天的空白,如果后续没有意外,这个帖子应该也只会沉寂。   可现在……楼郁离面无表情地重新看了一下帖子的高楼程度,显然,意外发生了。   他突然不想再看下去,因为他大概能猜出后面发生了什么,但……既然没看,心中就会怀抱着侥幸,万一呢?万一自己还有救呢?   因为这点微弱的希望,楼郁离继续往下拉,然而事实似乎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一周后,楼主第一次诈尸。   楼主:【哈哈哈哈哈哈哈……楼主托朋友打听了,二号追一号,被拒后求而不得,哼哼,敢看不上老娘,这就是下场!】   两周后,楼主第二次诈尸。   楼主:【啊啊啊啊啊啊啊!!!!!楼主抓住一个机会,参加了富豪圈生日宴,结果你们猜楼主在宴会上看见了什么?!二号和一号在跳舞啊啊啊啊!!!!为什么要让老娘看见这一幕啊啊啊啊啊两个狗男男!!!!!】   470楼:【万万没想到,楼主竟然还有后续?】   475楼:【楼主快更新,我要看两只金龟婿的故事。】   楼主再次消失,本来帖子都要跟以前那样沉下去,忽然有一个人跟帖。   527楼:【emmm突然解码了呢,楼主,你说的人是学校外语系的校草和风投系的男神?】   528楼:【啊啊啊楼上你说什么?怎么可能是我男神!!!】   530楼:【假的吧?不可能吧?怎么可能是他们,明明我听到的小道消息是校草不喜欢男神啊!!!】   534楼:【不许造谣,校草那么酷,谁也不爱好吗,不许给他拉郎!】   535楼:【楼上的,你的意思是我家男神倒贴啰?呵呵,指不定谁讨厌谁呢!你家校草比得上我家男神优秀吗?】   之后几十楼,全都是两方在吵架,站校草的说男神假模假样,站男神的说校草根本比不上。   眼见奔着吵架去了,刚刚那个解码的楼主突然再次冒泡。   611楼:【为了证明本人没乱解码,这里放图一张,这图是今晚刚在二代圈传开的,我也是巧合才看到,有图有真相![图片]】   楼郁离……楼郁离人已经麻了,不想说话。   图片上,赫然是谢拂和楼郁离正在灯光下共舞,谢拂的手搭在楼郁离腰间,二人四目相対,火花四射,电闪雷鸣。   “……”   “啊啊啊啊啊啊啊——!”   -------------------- 第176章 斯文败类12   帖子还有一半没看, 但楼郁离觉得已经没什么看的必要的,后面不是校友们的狂轰滥炸就是有人拿更锤的东西来捶死解码的楼主。   楼郁离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目光死死定格在上面那张图上。   半晌, 他终于拨通一个电话,沉着气问:“在没得到他人的同意下,随意曝光别人的隐私还大肆传播,你们怎么管理的论坛?我要向学校投诉!”   他的声音没有刻意放大或者压低,加上教室这会儿又十分寂静,附近不少同学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接电话的人重点都在投诉上。   而其他同学的重点则在楼郁离说的曝光隐私。   在前者正在点头哈腰给楼郁离道歉的时候, 教室里的同学们已经面面相觑,眼中都是惊疑不定。   所以,楼郁离这是间接承认,那个帖子里说的事都是真的了吗?!   已经有手快的人趁着帖子还没被删, 进去发了一条:【本人作证,亲耳听到故事主角承认这是真的!】   接着也不管会引发什么, 赶紧跑路。   别说帖子马上就要没了,就算不小心被楼郁离看到了,教室里这么多人,怎么看,也不一定能找到他身上,对吧?   帖子果然很快就被删掉,但是在此之前已经有人看到了同学发的那条消息,于是,一个帖子删了,其他帖子出来了, 大家都深知要想不被删帖,就要隐秘隐秘再隐秘的道理。   大家用各种代号指代那个帖子和帖子里的主要角色, 后台管理就算想要删,也要花时间分辨到底里面在说什么,是不是在说楼郁离和谢拂。   但帖子能删,账号能封,却堵不住别人传播的嘴。   在楼郁离上完课出去吃饭时,已经看到有不少学生有意无意看向他,他入学的时候都没这么热闹过!   “楼哥,咱们今天去食堂吧,听说那边新出的砂锅很好吃。”一个小弟建议。   “不去!”楼郁离脸色极差地拒绝。   不用想他也知道,在人更多的食堂,他会受到多少人的注目。   他抬步就往校门口走。   “楼哥,你的车!”   楼郁离头也不回。   看到那辆车他就想起当初骑车去找谢拂那天,烦烦烦!   然而当他走出校门,才发现更让人心烦的还在外面等着他。   谢拂撑着一把遮阳伞,烈日当头,唯有他脚下垂落一片阴影。   阳光刺得人晃眼,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在发着光,唯一让人看得清的,也只有那一个人。   谢拂见到他,便眉眼带笑,缓步而来。   当阴影同时也笼罩住楼郁离时,便见谢拂优雅得体地给出邀请,“昨晚的事还没感谢楼小少爷仗义相助,不知楼小少爷可赏脸给我一个感谢的机会?”   感谢?   有谁会在对恩人强吻过后还表示要感谢的吗?   楼郁离有时候很不懂谢拂的脑回路,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戏瘾?而且还非要在明知道他真面目的人面前表演获得成就感?!   楼郁离伸手抢过谢拂手里的晴雨伞,冷淡道:“这伞送我,就算感谢了。”   然后离我要多远有多远谢谢。   他转身就要走,谢拂却抓住他的手,“一把伞怎么行,楼小少爷去哪儿,我开车送你。”   谁稀罕你送!   谢拂微微一笑,示意他往后看,“就算楼小少爷不需要,我想你的朋友们应该也需要。”   却见他身后几个小弟各个晒得脸色发红,大汗淋漓。因为楼郁离没去开车,他们也没能去停车的地方骑车,这会儿都一个个跟着他在太阳下晒油。   楼郁离本身体质偏冷,即便被太阳晒也极少出汗,对热的忍受程度比其他人高,他能随便在烈日下走,其他人却不行。   “他们还可以打车。”楼郁离倔强道。   “打车也需要时间。”谢拂故意道,“我以为楼小少爷不是不在乎朋友的人。”   激将法,办法老套不重要,只要有效就好。   最终,几人上了谢拂的车,   楼郁离坐在副驾驶,其他人坐在后面。   楼郁离从上车后就闭嘴不说话,他倒是想看看,自己不搭话,这人还会怎么引他上钩。   三人在后排面面相觑,心中惊疑不定,掏出手机拉私聊。   难道楼哥真的跟谢拂有什么了?   明明以前不是还很讨厌的吗?   楼郁离手机响了几声,他摸出来看了看,眉心顿时皱起,当即忘了刚刚要不跟谢拂说话的决定,咬着牙道:“你故意的?”   “什么?”谢拂一脸不明所以,装得还挺像。   恰逢红灯,车子不知道还要停多久,楼郁离举着手机给他看,页面上赫然是楼成礼给他发的照片,是谢拂在校门口给他撑伞的照片,据说现在这些照片已经传遍了学校。   一个小时都不到!   楼郁离的话也有了解释,他说谢拂是故意的,故意在校门口等他,故意制造机会,让其他人对他们的误会进一步加深。   谢拂却满脸无辜,无奈一笑,“天地良心,今天真是巧合。”   楼郁离皮笑肉不笑,“那你说说,你一个刚刚毕业的学生,回学校是想回忆刚刚走过的过去吗?”   谢拂同样将手机拿到楼郁离面前,屏幕上是校领导跟他的聊天对话。   “新生开学,学校希望我用校友身份在迎新晚会上讲个话。”   聊天内容也证明了这一点。   楼郁离沉默半晌,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但尴尬的其实只有后面坐着的三个人,他们总觉得楼哥和谢拂的相处怪怪的。   【喂,你们觉不觉得……楼哥有点像我上一个女朋友?】   【你说那个一点小事都能大发雷霆,无理取闹,没事找事,总故意找茬找你吵架每次又吵不过的那个?】   【………………】   楼郁离敏锐转头往后看了一眼,三人顿时坐姿端正,手机黑屏,坐右边的看右侧窗外,坐左边的看向左侧,坐中间的……左看右看后,最后果断闭上眼睛。   楼郁离:“……”   突然有些后悔上车,这几人,就该晒晒,把脑子里的水都晒干。   转头又看向身边这个脑子里山路十八弯,心里装着蜂窝的男人。   他相信谢拂的话是真的,但同时也确定,对方绝对是故意找的今天,故意制造的机会,故意加深其他人眼中的误会。   否则一个迎新晚会而已,凭什么要谢拂答应前往,还亲自到学校跟校领导见面。   这个男人,就算真要做什么,也会给自己找无数个合情合理的理由,绝不会给人留下话柄的机会。   “既然你不是故意的,那就去澄清。”楼郁离将手机推回给谢拂。   “上论坛,开个帖说咱俩没关系。”   谢拂:“……”   “可我确实在追你,事实又怎么澄清?”他眨了下眼睛,静静看着楼郁离,似乎成竹在胸。   楼郁离:“……”   他皱眉想了想,“可我又没答应你。”   别人却觉得他们好像已经在一起了似的。   楼郁离平时不是那么在意他人的想法和眼光,可自从在谢拂这里吃亏后,就开始处处在意。   谢拂假装认真想了想,“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件事。”   楼郁离:“说。”   谢拂一本正经道:“你坐实一下,那不就不是谣言了吗?”   楼郁离:“……”   刚想伸手捏拳,车子忽然启动,终于堵完了。   楼郁离抿唇放下手。   绿灯救了你。   谢拂眸光微转,似闪过一丝笑意。   楼郁离大概至今都没注意到,自己有多少次想揍人都半途而废。   成功率低到惊人。   “到了。”   车子在路边停下,楼郁离立马开门下车。   热浪扑面而来,楼郁离眉心紧皱,却不是因为外面这股热浪,而是……   他缓缓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同样下车的男人。   “谢、拂……”   “来,跟我说说这是哪儿。”   眼前是一家有名的情侣餐厅。   “你没说去哪儿。”谢拂一句话堵住他。   另外三个人也连连点头,他们刚刚就想提醒了,但见谢拂开车不停,还以为楼郁离同意谢拂决定。   楼郁离一噎,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上车后似乎确实没有说要去哪儿。   难怪有种好像忘了什么的错觉。   “让追求的对象饿肚子是很不绅士的行为,希望楼小少爷给我一个展现绅士风度的机会。”谢拂用那完全看不出真实的假面面对楼郁离。   温和的眼睛里是楼郁离心知肚明的虚伪。   但奇怪的事,他似乎已经适应了这人的样子,无论是表面还是真实。   从前的厌恶感不知不觉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种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烦躁和无措。   “楼小少爷,一顿饭而已,你不敢吗?”谢拂凑近他,低声轻语,这只有他们才能听到的声音。   楼郁离当即冷笑一声,刚刚的烦躁瞬间被抛诸脑后,有些事不去想,就可以当做它不存在。   他转身朝餐厅走去,没看谢拂一眼。   谢拂不疾不徐跟上去。   剩下三人:“……”   他们面面相觑,迟疑开口:“我们……是不是隐形了?”   母鸡啊,反正他们记得自己没买隐形衣。   “愣着干嘛啊,赶紧跟上去!万一那个姓谢的对楼哥心怀不轨怎么办?!”   “这都当祖宗哄了,还要怎么心怀不轨?反正我不进情侣餐厅,看人家都成双成对的,咱们哥仨唱二人转都多余。”   “呜呜,我想我前女友了……”   仨人蹲马路上,忽然有个职业装美女笑着走过来。   “三位先生,有人让我带你们去免费享受我们酒店的vip服务,这是项目。”   桑拿温泉按摩棋牌室卡拉OK电影歌舞……没个一天都出不去。   几人咬了咬口水。   有人抬头问:“吩咐你的人是不是姓谢?”   美女无声微笑。   几人秒懂,纷纷在心中感慨,果真是心机啊!   餐厅里,楼郁离好歹还有点良心,想起什么来,“他们呢?”   谢拂给他倒茶,“当然是去了应该去的地方。”   楼郁离:“……”忽然怀疑他们被眼前这人给卖了。   似乎知道他担心什么,谢拂安慰道:“放心,大庭广众之下……”   他还是光风霁月的君子。   楼郁离:“……”   所以是败类的时候就可以卖了是吗?   -------------------- 第177章 斯文败类13   餐厅是正经餐厅, 人是不是正经人就不知道了。   谢拂坐在靠窗位置,镂空的隔板将雅座的开阔性和隐私性结合得恰到好处。   谢拂微微侧头,望向窗外的阳光, 伸手将遮挡的窗帘拉上,那刺眼的阳光便被削了一层锋芒,余晖带着几分不得不披上的柔和,轻轻洒在谢拂身上。   谢拂的眼镜边缘微微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却都不及他眼中的眸色瑰丽。   “帖子的事你知道多久了?”毫无预兆,楼郁离突然发难。   谢拂推眼镜的动作一顿。   “在我面前, 也不用装,你什么样我不知道。”楼郁离突然来了个坦然相对。   谢拂忽而一笑,将眼镜推好,意味深长看着他, 语气悠悠道:“我什么样,你真的都知道?”   楼郁离:“……”   虽然很不想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莫名秒懂的脑子一点也不听他的使唤。   两人之间隔着桌子,楼郁离只能抬脚往他腿上一踹,“你故意找揍?”   “我以为你会喜欢。”谢拂轻轻拍了拍没有印记的裤腿,“毕竟,你一直都喜欢坦诚直接的人,不是吗?”   楼郁离冷笑:“你那是在说人吗?我还以为你在说别的不是人的东西。”   谢拂目光幽幽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话想说却又最终咽了回去,轻笑一下便罢。   “别打岔,帖子的事你还没说。”楼郁离拍了拍桌子。   上菜的服务生端着他们点的餐走过来,楼郁离拍桌的动作只好停止。   他不信谢拂一直不知道, 凭这人的心机,说不定早早就知道, 就是一直不说,等着之后爆发。   说起来学校人也不是那么多,认识他的人也不是全部,知道帖子的人会更少,这么算下来,知道这些的,也不过是其中一些人而已。   但关键是,他身边的人,必定在其中。   总给楼郁离一种全世界都以为他和谢拂有一腿的感觉。   谢拂不恼,等服务生走后,他将酒桶里的那瓶酒打开,一边倒一边说:“楼小少爷,凡事讲证据,我一没监视论坛,二没监视那楼主和里面人的大脑,怎么提前知道这些?”   “如果你觉得我做了什么,至少也要带上证据问我,否则,冤枉了人可不好。”   言外之意,没证据的事他不认,除非心情好。   楼郁离埋头切牛排,手下的刀叉的凶狠模样,活像是在将牛排当成某人在切。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竟然出乎意料的,没那么生气。   早知道这人是什么德行,也就不奇怪了。   楼郁离觉得自己也不能生气,或许这家伙想看到的就是他生气,不能让他如意。   牛排吃到一半,他给几个小弟发消息,收到的回复都是让他好好吃,不要担心他们。   回答得十分简洁,嗯,看来是真的玩得很开心,连他都顾不上了。   “叔叔叔叔,买枝花吧!很漂亮的花!”一个抱着花的小姑娘不知道从哪儿走到桌边,左右看了看,最后在离她最近的谢拂旁停下。   谢拂放下刀叉,低头看了一眼她抱着的花束,温柔一笑,“很漂亮的花,我全要了,你也早点回家。”   小姑娘见他这么豪爽,心花怒放,连连喊了好几声叔叔。   谢拂视线注视着小姑娘离开的,到餐厅外,拉着看上去是她妈妈的人继续帮妈妈卖花。   谢拂叫来服务生,“为什么会放刚才卖花的小姑娘进来,你们餐厅是可以允许推销人员随意进出,打扰客人用餐,降低客人用餐体验的吗?”   服务生被说得脸色发白。   谢拂的语气算不上严肃,语调轻和平稳,不疾不徐,仿佛是在跟你探讨什么,可话中的质问态度却十分明显。   “您好客人,很抱歉打扰您,影响了您的用餐体验,这样,我给二位送一份免费饮品,是最近店里出的新品,很受欢迎,最适合情侣,您看怎么样?”   楼郁离当即皱眉,心说谢拂要是敢答应,待会儿就把两杯喝完。   反正他跟谢拂不是情侣,他不喝。   “不必,我想要饮品可以自己点,只是希望以后像刚才那种情景不会再发生。”   服务生连连鞠躬道歉,片刻后,餐厅经理也过来向谢拂致歉,同样想送上补偿,谢拂都直接拒绝,只有一个要求,希望餐厅以后不再允许有人在店内卖花等盈利性行为。   “你什么毛病?”其他人走后,楼郁离才开口问谢拂,“人家卖个花也碍着你了?”   这里是情侣餐厅,来的基本都是情侣或者暧昧对象,在重要时刻需要一束花来烘托氛围,也正因如此,餐厅方一直没禁止有人在餐厅卖花,只是来卖的人比较少。   刚刚那个小姑娘对餐厅方来说,绝对是个熟人。   “没。”谢拂微微抿唇,似乎笑了一下,仿佛刚刚态度冷酷地要求餐厅答应他的要求的人并不是他。   “只是不喜欢有些人利用小孩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许多种类的生物对幼崽都有极大的宽容度,这也就导致,大人做不成的事,孩子或许可以做到,大人做了会让人讨厌厌烦的事,小孩子做了只会得到怜爱。   谢拂不知道刚刚那个小孩儿是不是也是如此,他只是尽可能杜绝那种可能。   楼郁离注视着他,目光专注中带着一丝疑惑。   “我还以为,你的大脑不会有关爱幼崽这一条指令。”   一个真性冷漠的人,竟然也会对某个人,或者某些人有温度,有些不可思议。   谢拂眨了下眼睛,奇怪地看向他,笑道:“我还以为,楼小少爷会觉得我装模作样,做作演戏。”   有人利用动物展示自己的善良,有人利用孩子展现自己的温柔,这并不是个例,也不奇怪。   楼郁离觉得谢拂是在骂自己。   “我又不瞎,也不傻。”   不知道为什么,但事实如此,他看得清谢拂什么时候是在演戏,什么时候又是真实,明明差不多的事,差不多的言行举止,可在楼郁离眼里,一点点小细节都会被放大,令人无所遁形。   他看得出,谢拂方才做的,并非是为了伪装,若真是,他更不应该为难服务生和餐厅,毕竟那也会给服务生和餐厅留下一个多管闲事、态度强硬、为人冷漠的印象,这与谢拂的形象不符。   这人本性凉薄,爱戏弄人,却偏偏又有那么一点真心的善意,或许不多,却也令人吃惊。   他似乎处处神秘,又矛盾重重。   让人想探究的想法加深。   嗯?难道这才是他的目的?   “感谢楼小少爷的信任。”谢拂语气如常,眉眼却多了几分愉悦的神韵。   “我只是相信自己的感觉。”楼郁离并不在乎他口中的感激。   对于一个口口声声说追求,却还能借病强吻的人,楼郁离根本不期待他有什么好品质。   是的,楼郁离觉得谢拂就是借病装疯,仗着别人拿他没办法。   “那……我是不是能理解为,楼小少爷已经知道,我所说的追求,并非儿戏呢?”谢拂悠悠道。   楼郁离叉牛排的动作一顿。   这最后一块牛排,就这么固定在叉子上,却久久没被它的主人吃进嘴里。   你是不是儿戏关我什么事?   我知不知道又关你什么事?   这些话都到了嘴边,他觉得自己应该毫不犹豫说出口,然而事实却是,牛排彻底冷掉,连红酒都散了味道,挥发在空气中,令人没喝,就已经微醺。   谢拂静静看着,似乎等不到回答不罢休,他的目光并不迫人,甚至称得上包容和温和,但长时间的注视也让人无法忽视。   楼郁离被看得有些烦躁,心跳也有些快,最终,破罐子破摔一般丢下手里的叉子,双手环胸,“知道,所以呢?那又怎么样?!”   这里没有镜子,楼郁离也没看玻璃,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有多红,表情又有多别扭。   谢拂看见了,欣赏了片刻后,故作寻常地收敛视线,伸手从那一束花中抽出一枝。   “不怎么样。”   “只是,这样的话,楼小少爷应该不介意收下这一枝花?”   玫瑰娇艳欲滴,正像某个毫无自觉的人,   些许露珠还在花瓣上,似乎侵染了它的香气。   楼郁离盯着这枝花半晌,竟然不觉得反感,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但他看了又看,想了又想,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点感觉令他盯着花看了许久。   看着花却又不接,换了别人,或许就以为是对方不想要,不接受。   谢拂却不,他只是静静等着,似乎笃定楼郁离会接受。   于是,半晌后,楼郁离终于发出一声来自灵魂的质问:“为什么只有一枝?”   难道不是都给他的吗?   某人每次拒绝得干脆,又占有得理所应当。   谢拂看着他,半晌,低下眼眸,掩住其中一闪而过的清浅笑意。   -------------------- 第178章 斯文败类14   那束花最终楼郁离也只收到一枝。   离开时, 他脑子里也回忆着谢拂给出的理由。   “花这种东西,一枝就够了,如果有很多, 又怎么能看清这一枝有多美呢。”   楼郁离怀疑那人是在借花夸自己,但没有证据。   “回来啦?”方女士正在插花,随意看了一眼,见自家儿子手里还拿着一枝玫瑰,挑眉问,“谁送的?”   至于为什么不是楼郁离自己买的……她儿子还会买这种附庸风雅追求浪漫的东西?   楼郁离被她看得不自在, 莫名不想让人知道这花的来历,干脆故作随意地将花插进方女士的花瓶里,“你要啊,那送给你了。”   方女士看得皱眉, 她这一瓶素静的花里多了一枝艳丽的玫瑰,这不是来添乱的吗?   “给我干什么?我这儿可装不下。”   楼郁离当即从花瓶里抽回来, “随便在卖花的小姑娘哪儿买的,不要还我。”   说罢,他噔噔噔跑上楼。   欲盖弥彰。   看着他的背影,方女士脑子里想到的就是这句话。   她打电话给楼郁离的朋友,询问今天他们去哪儿了,见到了谁。   得知答案的时候,方女士诧异挑眉。   “难道还真成了?”   楼上,楼郁离靠在椅子上一边转动着椅子,一边目不转睛盯着手里这枝花。   鲜花保质期很短,很多人以花喻情, 却忘了花也有开谢,情也有长短。   谢拂那看似认真, 实则更像是一时兴起的喜欢和追求,又能持续多久呢?   “想来楼小少爷这段日子也被我的肆意追求而弄得烦心,不如我们做个约定?”谢拂的话言犹在耳,那从容中带着些许笃定的表情也在楼郁离心中挥之不去。   “什么约定?”楼郁离假装自己并不好奇,矜持而随意地问。   “给我一个月时间,如果一个月后,你依然不答应我的追求,那我就……”谢拂语气拉长,刻意勾动人心。   “那你就怎么?”楼郁离到底还是上当问了出来。   谢拂无奈摊手,“那我当然只能放弃了。”   楼郁离心头一滞,一股空落落的情绪似乎在心里蔓延开。   谢拂还没放弃,他竟已经有些失落,   他微垂下眉眼,遮掩着神色,忍住心头突如其来的烦躁,微微嘲讽道:“不是说你追求是你的事?轻而易举就放弃,看来你的喜欢不过如此。”   他没看谢拂,不想看,烦他。   耳边却传来谢拂一声无奈的轻叹,“没办法,谁让你不喜欢呢。”   楼郁离微微咬唇,似有话想说,却又将那没说的话咽了下去。   “何况,因为自己肆意的追求而让对方感到困扰,这也不是一个君子应该做的事。”   真正的君子,可以情藏于心而不为人所知,只要他好就心满意足。   楼郁离:“……”   有那么一刻,他是想起身走人的,不想跟这家伙继续玩下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屁股始终没有离开座位。   面对这场无聊的游戏,他竟不想离去。   *   “阿拂,明天我要带队去参加比赛,接下来一周都没时间回来,这一周你看着点小冉可以吗?”饭桌上,钟雅君礼貌地询问。   谢拂当然没问题,微笑着答应道:“钟姨您放心,我会好好看着小冉的。”   钟雅君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谢冉哼哧哼哧刨了几口饭,“妈,我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还需要人照顾,我哥那么忙,你别让我打扰他行不行。”   他哥这种人,平时休息的时候看看就行,一天到晚都看着,是他心理压力不够大,还是闲得想上进?   谢冉想得好,家里已经有那么优秀的大哥,也不需要他努力奋斗,当然要好好玩,从小玩到老。   但其他人不这么想,唉,真是件悲伤的事。   谢拂在想,原主到底是怎么能对这样的人误解十几年的,这种脑子要真有什么阴谋诡计,那也顶多是想着怎么请假逃课打游戏。   能把这种人当成敌人,十年如一日地防备,从另一种角度来说,原主也是个人才。   “照顾你本来就是我的责任,怎么能算打扰呢。”谢拂挂上一个“好哥哥”的面具,温和中带着严肃地说,“我忙的只是工作,没有我也有别人做,工作哪有家人重要。”   经常因为忙工作而忽略家人的谢父:“…………”   突然有被diss到。   “咳咳……”他不自在地轻咳两声,“那个,我最近也不用出差,也可以在家多看着点小冉……”   钟雅君的嫌弃目光让谢父更加不自在,“怎么了嘛?”   钟雅君什么也没说,就是给个眼神你自己领会。   “对了,这两天你跟楼家小少爷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的,赶紧澄清,说你们是清白的。”谢父想起这件事,皱着眉吩咐。   “抱歉爸,我不想做违心的事。”   谢父心头一堵,“怎么就违心了?你喜欢人家,人家喜欢你吗?你追求人家,人家答应了吗?什么都没有,怎么就算不清白了?”   想到儿子喜欢一个男人,谢父还是不得劲,好好的儿子,品学兼优,为人孝顺,也没什么兰花指娘娘腔,怎么就喜欢男人了呢?   谢父刻板印象,以为喜欢男人的都是变态,自己儿子倒不至于被认为是变态,所以他更不理解了。   不变态,怎么还喜欢男人?   “抱歉爸,我只是做自己认为是对的事。”不管谢父怎么要求,谢拂都是这样的态度。   谢父突然感觉到儿子太有主见太优秀也不是全是一件好事,气得脑仁疼。   老男人一气之下脑子犯了糊涂,余光看见自家小儿子,心头一凛,当即紧张问:“你不会跟你哥一样吧?”   谢冉看了看谢拂,又看了看他爸,表情有些呆,“啥?”   谢父皱眉严肃问:“我问你是不是也跟你哥一样喜欢男人!”   这该死的玩意儿不会遗传吧?他自己也没这方面的问题啊!   谢冉听明白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为他哥喜欢男人而震惊,还是为他老爸的问题而无语。   他渐渐摇头摆手,“当然没有!我喜欢漂亮妹子!”谁要喜欢跟他一样的男人。   谢父长长松了口气,看向小儿子的目光罕见竟然有些欣慰和满意,看得谢冉被吓得打了个饱嗝。   心情一好,谢父神经也放松了几分,拢了拢衣服,鼓励的目光看着小儿子,“你听着,从现在开始,我允许你早恋。”只要不乱来。   谢冉双眼一亮,“真的?!”   简直不敢置信,竟然会有这么好的事发生在他身上。   被惊喜冲昏头脑的谢冉当即兴奋地问:“那我下周能带薇薇回家做客吗?”   谢父:“……薇薇是谁?”一股不妙的预感击在他心上。   谢冉毫无所觉地喊:“我女朋友啊!还是我们班学习委员呢!”   钟雅君:“……”   谢父:“……”   谢拂……谢拂低头喝汤,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很快,耳边传来一道怒吼声,“我打死你这个小兔崽子,你竟然真的敢早恋!”   “啊!”   “啊!”   “爸你别打了!”   说好的可以早恋呢?!   谢拂借喝汤的动作掩住唇边那抹微笑,嗯,今天的汤味道不错。   *   周末,谢拂开车去楼家,佣人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他们整天待在楼家,自然对很多事一清二楚。   楼郁离从楼上下来看到他,下意识想回去,却又觉得这种行为有点像落荒而逃,便克制住了这种感觉。   “你来干嘛?”说话一如既往不客气。   谢拂也不介意,自然而然道:“邀请小楼先生出去玩。”   这个称呼……一听楼郁离就知道他又在演。   “我以为邀请别人出门,应该要提前预约,否则万一对方有其他安排,或者有别的想法,会让对方感到为难。”比如不想去。   “你觉得呢?”   他有答应要跟对方出去吗?这人竟然还先斩后奏?谁给他这样做自己就会答应的错觉?   “我觉得……如果我提前问,收到的回答一定是拒绝。”谢拂装模作样想了想说,反问楼郁离,“小楼先生说呢?”   楼郁离:“…………”   他看着谢拂,有其他人在,对方面上挂着浅笑,温和的目光并不闪避地看着自己,里面其中的温柔似乎能包容万物,似乎无论楼郁离做什么,他都能接受。   但楼郁离分明看见,这人的微笑里藏着意味深长,温柔的目光里也尽是玩味的笑意。   仿佛在说,对,他知道,知道楼郁离要面子,知道他即便想去也会嘴硬拒绝,知道不见面他就可以装成鸵鸟,知道他不甘心承认自己的好奇与动心,知道……就算一个月后,他舍不得这场游戏结束,也多半不会开口挽留。   毕竟……谢拂可是他以前最讨厌的人啊,他怎么可能喜欢他呢?真要是……那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   眼前这个男人仿佛会读心,将他的心理活动读得透透的。   如果这是赌场,他就是稳坐泰山的庄家,看着赌客战战兢兢忐忑不安,自己却稳操胜券,悠闲自得,因为无论赌客输赢,都掌握在他手心里。   楼郁离再次怀疑,这样的人,真的有真心?而那份自以为的真心,又在称上称量了多重?能做多大的交易?   “谢拂,你真的喜欢我吗?”他没忍住,发出一声疑惑的询问。   佣人们纷纷下去做自己的事,并且刻意避开客厅,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谢拂闻言神色微顿,他两步向前,凑近楼郁离,轻笑一声,低声在对方耳边轻吐气息。   “楼小少爷……”   “别把恶魔的心不当真心。”   笑声里似乎带了几分嘲讽,“电视剧里恶贯满盈的反派只要真心爱一个人都能得到无数人的喜爱。”   眨了下眼睛,嘲讽瞬间变成了单纯的疑问,单纯到有些可怜兮兮,“为什么我就要受这种质疑和委屈?”   -------------------- 第179章 斯文败类15   大约是谢拂那一句委屈实在让楼郁离感受到了他的“诚意”和“真心”, 最终,楼郁离一句话也没说,直接越过谢拂出了门。   谢拂看着他的背影片刻才抬步跟上。   楼大哥在楼上透过窗户看见楼郁离快步走在前面, 谢拂在后面追的画面,不由摇了摇头。   小弟这么任性,也就只有谢拂这样真正脾气好的人才能一点抱怨也没有地包容他了。   这么一想,楼大哥突然觉得找个男人恋爱似乎也没什么,毕竟找女朋友要宠别人,纵容别人, 为别人当牛做马做这做那,如果对方脾气不好,娇纵一些,一不小心对方还会随时给小弟脸色看。   当然也可以找什么都包容小弟的, 什么都听他的,可这样的女生出身都是其次, 重要的是她的性格管不住楼郁离。   这样的对比下,找个男朋友似乎就成了一个好选择,毕竟男朋友可以随便使唤,两人相处时,对方起码可以分摊一半的事务。   尤其谢拂性格极好,温和又有原则,不缺包容的心态和行事的手段,无论把什么事交给他,他都能让人很放心,所以就算楼郁离跟对方在一起, 他们大概也会很放心楼郁离的生活。   楼大哥不敢置信地皱眉嘀咕:“怎么都是优点?”   就没缺点吗?   然而楼大哥思来想去老半天,却也只想到一个缺点, 那就是这俩人生不了孩子。   可是在楼家,这个缺点简直不值一提,因为楼家五世同堂,虽然分开住,但所有人算在一起,能接近三位数,没有孩子算什么?楼家遍地都是孩子,楼郁离也根本不愁人养老。   至于谢拂,谢家也还有个老二,也不至于后继无人。   楼大哥真是越想越觉得小弟跟谢拂在一起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不由想到楼老爷子,老爷子之前还那么反对这俩人来往,可现在也对谢拂赞不绝口,说对方无论学识还是做人都是个中翘楚。   既然楼老爷子都这么说了,那这……也算过明路了?   至此,楼家已经没人是谢拂和楼郁离之间的阻碍,谢拂现在唯一的阻碍,就是楼郁离本人。   楼郁离直接走到车后座,一开门,却被里面的情形给吓了一跳。   却见车后座里躺了一个少年,正呼呼睡得正香。   楼郁离这才注意到,自己刚刚走过来时,这车窗就是开着的,里面的空调也开得温度正好,在这种舒适的环境下,谢冉一直就没醒。   “坐前面,后面没空位了。”谢拂帮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楼郁离心说不能把人叫起来吗?   但看了看这少年的年纪,又觉得自己为了一点小事而小题大做,把人家小孩儿从梦里叫起来实在有些没意思。   最终,他还是上了驾驶座。   “后面是谁?”   “我弟,家里没人,我爸让我看着他,只好带着他一起。”谢拂一边帮楼郁离扣安全带一边说。   “我自己有手。”楼郁离说话的功夫,安全带已经被谢拂扣好。   “你可以当他是透明的。”谢拂毫不留情地说。   楼郁离:“……”   谢冉迷迷糊糊听到声音醒来,他揉了揉眼睛,迷蒙着问:“谁……谁是透明的?”会隐身术吗?他能不能学?   脑子里懵逼了一会儿,眼前的一切才渐渐清醒。   睁着眼,就看见前面两个人正一起盯着他。   谢冉莫名浑身一震,尾巴一紧,坐直身子,笑着喊了一声:“哥……”   又看向楼郁离,正琢磨着要喊对方什么。   万万没想到,上次在理发的地方见到的机车帅哥就是他哥追的楼家小少爷。   不过想想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他哥还帮对方挑发色呢,原来是在追的对象。   这么一想,谢冉对不能染发的郁念也消散了不少。   所以现在问题来了,他要喊对方什么呢?   犹豫了片刻,他挠挠头,试探着喊了一声:“楼哥……?”   总不能喊嫂子吧?怪怪的。   等了片刻,才等到楼郁离的一声回应,“嗯。”   谢冉悄悄松了口气。   “楼哥,咱们要去哪儿玩儿?”他双眼一亮,跃跃欲试问,“要不咱们骑你的机车吧?你的车好酷!”   他早就眼馋那辆车,可就是年纪没到,家里人不给买,买了他也不会开。   可现在楼郁离是他哥追的对象,极有可能是他未来哥夫,他有机会接触那辆车了!当然不能轻易放过!   谢冉眼睛里都在发光,看楼郁离的时候眼里都是机车的模样,还有自己骑在机车上的风姿。   “你希望郁离一个人在太阳下骑机车,而我们开汽车?”谢拂表情平静地问。   不知道为什么,谢冉莫名感觉到一股危险。   “我可以陪楼哥一起晒太阳,我不怕!”谢冉义正辞严地说。   谢拂:“……那你是想你们都到了地方,我却还要在路上耽搁一两个小时?”   谢冉:“……”   他默默垂下头,好吧,是他想多了。   楼郁离双手环胸,默默看着谢拂,对方说的几句话足以看出对方在弟弟面前的威严。   所以,谢拂对谢冉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有感情吗?感情多深?   疑惑在楼郁离心中转了一圈,很快消失,车子发动之前,他看了一眼蔫头耷脑的谢冉,想了一下道:“下次有机会可以带你去看那辆车。”   谢冉立刻激动抬头,兴奋询问:“真的吗楼哥?!”   楼郁离:“……嗯。”   谢冉差点没跳起来,脑袋顶到了车顶,发出咚的一声!   “好耶!”   他终于可以看机车了!   楼郁离:“……”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亚子?   不聪明归不聪明,谢冉话还挺多,一路上小嘴啪嗒啪嗒说个不停,车内的气氛都不用谢拂开口调节,就没下来过。   最后,就连楼郁离都想睡了,实在是这小子废话太多,还偏偏都是跟他聊,重点是机车染发等这类事的。   楼郁离莫名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买机车?为什么要染发?重点是,为什么要跟谢拂出来坐上这辆车?!   “楼哥,你简直太帅了,就是我偶像!我做梦都是你骑机车的样子!梦想就是以后也能变得跟你一样!”   天天玩儿,处处玩儿,不愁家业,不愁学习,放荡不羁,潇洒如风!   楼郁离实在没精神应对,他都想装睡了。   一直沉默开车的谢拂却说了话。   “想成为你楼哥那样?”   “怎么了哥?有什么不对吗?”谢冉想了想,自己这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都是夸楼哥的。   谢拂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没什么不对。”   “我只是想跟你说,想成为你楼哥那样,单单会骑机车和染发可不行。”   “那还要做什么?”谢冉觉得自己能试着做一下。   “很多,比如,从小就长得人见人爱。”谢拂一边开车一边说。   楼郁离看了他一眼。   谢冉认真想了想,觉得自己就算不是人见人爱,那也是有很多人喜爱的,不说那些长辈叔伯,就是班上同学什么的也都很喜欢他。   “这个没问题!”他肯定道。   “然后,你还要一个足以考入A大的成绩。”谢拂没回头,却勾出一抹笑容。   楼郁离虽然对学业没那么上心,但资质在那里,家里条件也不缺请家教的钱,他的成绩至今都不错,总之是一个科科不及格的谢冉拍马不及的。   谢冉:“…………”   是在笑他吧?在笑他吧?   虽然是笑他,但谢冉……谢冉还真无法反驳。   “这个……确实有那么一点难度。”他纠结着说。   他心说我可以放弃这一条。   谢拂还在继续,“你还要有能招揽一批志同道合有共同兴趣爱好的朋友,有成为领导的魅力和能力。”   楼郁离的那些小弟也不是摆设,都是多年的朋友,能在其中稳定老大的位置,或许一开始有身份家世的因素,可这些年来他们关系越来越好,从没有人想脱离,这就是楼郁离本人的能力,将他想成只会玩儿的公子哥那才是大错特错。   谢拂目不斜视开车,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身边正有个一直看着他的人。   谢冉沉吟半晌,觉得自己勉强能做到,他现在年轻,等他长大,一定也能有一群朋友。   “你还要有一定的属于自己的经济能力。”   楼郁离的车可是他自己买的,出身在这样的家庭,就算楼郁离再随性洒脱,该有的能力也有,从小对金钱的敏感度也超过绝大多数普通人,更不用说成年后家里还送了产业,他目前的私人产业足够他挥霍一辈子。   “我……这个需要努力的难道不是大哥吗?我打算拿分红,哥你赚的多我分到的才多啊,我的经济能力多少就靠你了!”谢冉十分光棍地说。   谢拂:“……”   谢拂微微一笑继续说:“你还要有一群体谅你答应你开机车的家人。”   谢冉挠头:“这个……我会说服他们的……”大不了偷偷开嘛!反正也没人知道。   见治不住他,谢拂最后祭出杀手锏唇边勾出一抹危险的弧度。   “最后,你要有一个满了十八周岁的年龄。”   红灯亮起,车子停下。   车后座的谢冉的脸比绿灯还绿。   其他什么都有的说,可这一点是实打实的不能折扣,骑车的心情顿时没了一半。   楼郁离看着谢拂,有些话不敢当着谢冉的面说,他便用手机给谢拂发了条消息。   【为了哄你弟弟,你可真是智计百出。】   谢拂看完消息,转头看着楼郁离,他也没回头,甚至没移开视线,目光一直盯着楼郁离手下打字的动作却不停。   很快,消息提示音提示楼郁离快看。   他低头一看,一行字瞬间映入眼帘。   【看不出来吗?小楼少爷,我分明是在变着法的夸你。】   -------------------- 第180章 斯文败类16   车子走在半路, 谢冉才放下一直跪的游戏,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却发现车子越开越远, 路也越来越偏,若不是开车的人是他哥,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上了黑车,要被人拉去卖了。   “哥,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好玩的地方。”谢拂随口应道。   谢冉当即来了精神,“要去看赛车吗?不对啊, 楼哥不是车都没开?”   他用手机查了下自己现在在的位置,发现距离这里最近的是一片跑马场,想着或许他哥是想带楼郁离去骑马。   骑马也不错,到时候他也可以选一匹大马, 不用别人看着,自己上马跑两圈。   这么想着, 谢冉就眼睁睁看着车子行驶的路线距离跑马场越来越远……   谢冉:“……?”   他抬头看看闭着眼睛睡觉的楼郁离,十分想知道对方知道他哥到底要去哪儿吗?   耳机里传来队友的声音,谢冉赶紧低头继续打起了游戏。   什么地点,要玩什么,都被他抛诸脑后,管他呢,反正他哥又不会真卖了他,这么一想,他就开始尽情玩游戏,耳机里的游戏声音连续不断, 直到车子在一处抵挡停了下来。   谢冉抬头仰望这座一眼望去就又高又险的山峰,咬了咬唾沫, 有些不可置信倒:“哥,今天你带我们来,该不会就是为了爬山吧?”   此言一出,谢拂便转头笑问:“不想去?”   谢冉默默看着他,意思很明显。   谢拂也不强迫,点头应道:“可以啊,你在车里帮我们看着车。”   谢冉眼珠转了转,似乎在考虑这事的优缺点。   “我记得过两天就是你们考试出成绩的时候,期中考试要开家长会吗?”谢拂状似不记得地问。   谢冉:“……”   他胸膛一挺,“哥你别吓我,现在家长会都线上开。”谁知道看视频的是不是家长。   谢拂点点头,“有道理,那你自己在车里玩,我们走了,下午再回去。”   说罢,他转头又向楼郁离伸出手,“我们走。”   楼郁离看了看他伸出的手,又看了看谢拂本人。   谢拂神色不变,“怎么了?”   楼郁离抿唇,双手环胸,视线盯着他。   谢拂也不撤退,同样与他四目相对。   这样的对视持续了几分钟,一个背着登山包,头戴棒球帽的年轻人从远处快步跑来,他手上还牵着一条狗,那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撒欢似的往山上跑,“二丫,别跑那么快,我要抓不住你了!”   楼郁离还在想谁家狗叫二丫?突然感觉一股大力冲击着他后背,令他不得不往前一倾。   他想要稳住身形,又有一股力道传来,更将他往前推了一下,原本能稳住的身形有些无措地向前倾倒。   楼郁离环在胸前的双手还来不及张开。   要受伤了!   这样的念头在楼郁离脑海中出现一瞬,下一刻,便有一股力道阻止了他往前倾的动作。   腰间传来一股温热,以及一道有力的触感。   眼前黑了一瞬,但是有一缕玫瑰暗香传入鼻中。   分不清它到底明确来自于哪里,仿佛眼前的一切,四面八方,都有它的身影。   楼郁离脑海中闪现过那朵枯萎后被他晒成干花的玫瑰……   “没事?”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声音的清晰和位置令楼郁离分辨出他与对方的极短距离。   楼郁离眼前瞬间清晰,他借着谢拂的手站好,“没事。”   谢拂往上山的方向看,远远看到那一人一狗的身影,眼中似乎闪过一抹危险的光芒。   楼郁离拍了一下他还扶着自己的手,注意到他的视线,微微皱眉,“小事而已,别放在心上。”   谢拂却没松开手,转而牵住他,微微一笑道:“所以,为了避免再有此类小事发生,还是牵着你比较好,楼小少爷觉得呢?”   楼郁离……楼郁离很想反驳,却又觉得自己这会儿最好不要反驳。   不过他还是想多了,谢拂并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牵手这种事,只需要一个人同意也可以。   两人徒步上山,什么也没带,路上其他人虽然也轻车简行,却没有他俩这么简洁的,看着他们的目光竟然很羡慕。   “好帅!”一个女生看着他们的身影,眼中不仅有羡慕,还有一种奇异的光芒。   “唉,不背包真爽啊。”转头一看背着一个大号登山包的男朋友,眼中露出一抹心疼,“亲爱的,要不咱们别背包了?”这样追上去应该还能跟那对帅哥同路吧?   男朋友面无表情地问:“那咱们不拍照了?或者只用手机拍?”   女生当即皱眉,“那哪儿行,手机都拍不清楚,当然要摄像机。”   男朋友继续问:“那我们不换衣服了?穿这身运动装拍应该也不错。”   女生立马拒绝,“不行,我要穿好多漂亮的裙子,拍下我们迎风飞舞的样子。”   男朋友再问:“那要不我们不带化妆包?你脸上的妆已经很好看了。”   女生捧着脸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还没上山妆就会花了,必须补妆,还有我的各种色号的口红,我要一个个试哪些拍照最好看!”   男朋友微笑看着她,表达的意思过于明显。   那你说个屁啊?   被留在车里的谢冉:“…………”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谢拂和楼郁离消失的方向,不敢置信。   他哥真就抛下他这么走了!?   这……这还是他哥吗?!   不行,不能让他们丢下自己!   谢冉下车飞快追上去,“哥!慢点等等我啊!”   其实这座山并不算高,之前谢冉觉得高,仅仅是因为他站在山脚,抬头只能看见高耸入云。   可等爬上去,就发现它并不算高,爬起来也不累。   至于谢拂两人的轻车简行,更像是在散步,其中,唯一不太爱锻炼的谢冉体力最差,气喘吁吁地跟在他们身后,伸舌头喘气的模样,跟哈士奇差不到哪里去。   “哥,这还要多久啊?”还没到顶,他却已经想回去了。   莫名有些后悔刚刚追上来。   他哥有了喜欢的人他这个弟弟靠边站就靠边站呗,非要争什么气?   “就在前面。”   谢拂回头看了他一眼,“小冉,你体力这么差吗?等回家后要把锻炼安排上。”   他笑眯眯道:“多锻炼,能长高。”   嗯,才不是不怀好意的报复。   谢冉:“……哥,我、我还得学习呢,哪有时间锻炼。”   谢拂诧异:“凭你的成绩还要学习吗?”   谢冉心头一梗,深切怀疑他哥是故意的。   不,不对,他怎么能这么想他哥?他哥多好他还不知道吗?   所以这次应该不是故意的。   “当、当然了!我女朋友教我!”他也有女朋友,才不需要吃狗粮。   谢拂煞有介事点点头,“也对,小冉确实要多努力才行,否则你们高中都不能上一个学校。”   谢冉:“…………”   “那是什么?”楼郁离看着人群汇集的方向,上山的人到了这儿都往那边走,只有少数人还在往上走。   “想知道?带你去看。”谢拂转头微微一笑道。   “不是说爬山吗?”谢冉挠头,这还没到山顶呢。   “谁跟你说我们是来爬山的?”谢拂回头看了便宜弟弟一眼,“小冉整天待在家里,去的地方还是太少了,以后就该多走走转转,免得到一个地方都不知道这是哪儿。”   谢冉……谢冉有些崩溃,他哥今天专门在未来哥夫面前毁他形象的吧?!   他在偶像面前丢人了……   谢拂满意收回视线,正好对上楼郁离看他的目光,对方转身向前,谢拂却能感觉到他那没表现出来的白眼。   仿佛在说他也就欺负欺负小孩子。   走近时,楼郁离终于看清了这里是一条透明的高空回廊。   回廊悬浮在空中,其下是几百米高空,稍稍往下看,清晰无比的高空就让人感觉头晕目眩,对恐高患者格外不友好。   楼郁离站在走廊这头,看着远处,双手环胸,“你带我来看的就是这儿?”   “也没有那么特别。”至少感觉不如蹦极。   楼郁离蹦过极,确实很爽,但也就那么回事,多跳几次感觉就淡了。   看见这个走廊,他也不当回事,双手抱臂抬步上前。   “如果你想跟我体验什么吊桥反应,下次可以……艹!”   猝不及防爆粗口,楼郁离却没心思看谢拂反应,他双手赶忙抓紧扶手,可扶手也是透明的,用眼睛看半点安全感也没有。   额头划过一道冷汗。   急促的心跳声在耳边格外响亮。   他迅速回头,锐利的眼眸看向谢拂,正对上对方含笑的眉眼,哪里还能不知道对方是故意的!   楼郁离稳住心跳,深吸一口气,刚想去找谢拂算账,却见谢拂也抬步上了走廊,不疾不徐走过去。   谢拂低头看,随着他的脚踩在走廊地面,玻璃破碎的特效在脚下出现,仿佛脚下的地面正在碎裂,下一刻就要从这数百米高空掉下去!   谢拂从头走到回廊最深处,脚下的碎裂特效也跟着他步步走去。   谢冉在走廊上踩了踩,惊喜欢呼:“哇偶!酷!”   早知道是这么好玩的地方,他就不抱怨了。   看着他哥步步走过去的姿态,谢冉脑海中莫名冒出一句“一路火花带闪电”。   谢拂站在走廊深处,转身看向楼郁离,微微挑眉问:“不过来吗?”   距离很远,谢拂这么喊,便有别人也看向楼郁离。   见不少人都淡定来回走动的模样,显得他刚刚惊慌的模样有些丢人。   楼郁离忙松开手,谢拂那一句询问,落在他耳中,自然而然成了挑衅。   特效而已,有什么可怕的,这么想着,他硬着头皮往谢拂走,距离回廊口越来越远,距离回廊深处越来越近……   作为一个连蹦极都不怕的人,楼郁离觉得自己不应该害怕的,可当他越走越远,越来越不想往下看,却又越来越多的往下看,心跳还是忍不住加快。   他克制着不去看脚下,只好转移自己注意力,将视线定在越来越近的谢拂身上。   可莫名的,紧张明明得到缓解,心跳的速度却没有放慢半分,甚至还在加快,几乎要跳出他的胸膛。   谢拂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步步走近,面上始终是淡淡的微笑。   在紧张的影响下,楼郁离竟有些分不出这笑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迈出最后一步,站到了谢拂身边,不能往下看,那就只好看着身边人。   “想制造吊桥反应?这个办法在我这儿可行不通,我可不会把吊桥反应误以为是爱情。”   谢拂挑眉,唇边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是吗?”   “可我怎么觉得,楼小少爷是说反了呢?”   什么?楼郁离张口欲问,下一刻,却眼前一黑,被人蒙住了双眼。   紧接着,鼻尖嗅到一股玫瑰香,轻笑声随之在耳边响起,“楼小少爷,现在你看不见数百米的高空,看不见碎裂的地面。”   “你再听听,你在为谁心跳加速?”   下一刻,玫瑰香突如其来,席卷楼郁离的唇齿间。   剧烈的跳动响彻心间。   -------------------- 第181章 斯文败类17   谢冉跑到半路, 便被眼前的场景僵在原地,他不得不停下脚步,脚下的碎裂特效都无法让他感到兴奋, 脑子里全都是——   啊啊啊啊啊他们在干嘛?!   不是说没在一起吗竟然就亲上了?!   啊啊啊啊他跟薇薇都没亲过!!!   所以自己现在还要不要过去?   过去了会不会被他哥收拾?   无数杂乱无章的想法在他脑子里零零碎碎地散落着,他想了好久,也只零零散散捡起几句话。   而就这几句话,让谢冉缓缓向后倒退,随后转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远离谢拂的视线范围,可以说是求生欲极强了。   不知道为什么, 以前他从不觉得他哥会对他做什么,可现在……一种诡异的直觉告诉他,要是敢上去,后果绝对不是他想要的!   “啊啊啊啊好帅好美!”   “亲爱的你拍到了没有?还有摄像!”女生兴奋地抓着男朋友的衣服, 语气激动地问。   “别动别动……要花了!”男朋友紧张提醒,女生赶忙松开手, 生怕自己的动作破坏了这画面的美好。   刚刚她在山下就觉得这俩人好帅,当时他们还牵着手,现在都已经亲上了,果然是一对一对!   “我看看我看看!”女生抢过男朋友手里的摄像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镜头里的人向她看了一眼,女生心头一跳,差点把相机给摔了!   可再一看,却又只看见两人亲吻的唯美画面。   所以……刚刚是错觉吧?   *   早上十点过的太阳还不算大,却又恰到好处的明亮, 轻轻洒在人身上,都不用打光, 照片直接可以用作屏保或者海报。   在其他人偷看围观时,楼郁离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到谢拂的气息,在他的鼻子间肆虐……   短短的几分钟,楼郁离却感觉仿佛过去了几小时、几天、甚至半生……   忽然,眼前的手似乎在离开他的双眼,薄薄的眼皮外,有明艳的阳光穿透而来,即便没睁眼,他也能感觉到它的温暖和光明。   嗯……?没睁眼?   下一刻,楼郁离迅速睁眼,正好与谢拂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凝固了片刻,随后谢拂便感觉一道匆忙的力道,将他飞快推开。   肺部呼吸到氧气,楼郁离深深呼吸着,缓解方才差点窒息的感觉。   相比之下,谢拂就显得从容许多,脸不红气不喘,唯一的区别,大约是和刚才相比有些微发红的双唇。   那是……他吻出来的颜色。   楼郁离呼吸一凝,视线下移至谢拂的脖颈,颇有些不敢去看的味道。   仿佛只要不去看,刚刚没忍住回吻的人就不是自己。   在此之前,楼郁离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明显的自欺欺人的时候。   谢拂将他的反应全程收入眼底,眸中闪过一丝玩味,似乎觉得这样自欺欺人的楼郁离也很有趣。   占了上风,谢拂却没咄咄逼人,而是轻轻笑了笑,拉过楼郁离的手,“现在可以看了。”   看什么?   看这悬空回廊下的万丈风景。   楼郁离微愣,看了谢拂一眼,有些意外。   但既然谢拂没继续乘胜追击,那他也乐得假装无事发生。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牵着,手里有牵挂和支撑,这回,当他再次看向走廊下的山林幽谷时,心中也格外平静。   眼中也只有对这处风景的欣赏和享受。   他不是没来过比这里更好看的地方,也不是没去过比这里更危险的地方,但似乎它们都略逊色于这里。   比它好看的地方没这里危险,比这里危险的地方没这里好看,比这里好看又危险的地方……却又没有身边这个人。   “帅哥……”一道女声自二人身后响起,谢拂回头看过去,是一个穿着红裙子的长发女生,身边还跟着一个背着登山包的男人。   红裙女生歉意一笑,“两位帅哥,不好意思,刚刚我跟我男友正在拍照,恰好看到你们……”   楼郁离右眼皮一跳。   谢拂眉梢微挑,面上挂起了浅笑。   红裙女生继续说:“就……不小心拍到了一些你们的照片……”她看了下两人的脸色,见他们脾气都不错,现在也没发火,便抱着摄像机要给他们看。   “真的就是一点点照片,你们要是不喜欢的话,我现在就把它们给删了,不好意思我们真不是故意想偷拍的,就是那个画面太好看了……”女生想到这些照片可能被删除,心中就万分不舍。   为了让这两人留下照片,她竭尽全力给他们讲述着刚刚的画面有多美,并且两人有多相配,根本没注意到楼郁离的不自在和谢拂的意味深长。   谢拂:“我想看看。”   红裙女生迅速将摄像机交给他,“好啊,你真的要看看,这些图可难得了。”   “哦对了,我男朋友是专业摄影师,如果你们还想拍的话,我让他免费给你们拍啊!”   男朋友:“……”合着他就是个拿来用的工具?   谢拂看了会儿照片,抬眼看了眼楼郁离,见对方故作淡定地站在原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说什么便收回视线。   “拍的很好。”谢拂轻笑道,“不用删。”   楼郁离:“…………”   谢拂看向那对情侣:“可以把它们发一份给我吗?”   小腿忽然被一旁的楼郁离踢了一下。   谢拂故作不解地问:“怎么了?”   楼郁离:“……”怎么了你不知道吗?!   他微微抿唇,却到底一句话也没说。   红裙女生得知照片可以留下来,当即喜笑颜开,大手一挥:“没问题!”   男朋友将照片给谢拂分享了一份,两人便离开了。   “谢、拂!”楼郁离这才出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危险。   手机被举到楼郁离眼前,上面的画面被迫被他收入眼里。   却不是照片,而是一段视频。   视频里的楼郁离一步一步缓缓走向谢拂,而谢拂则站在原地,定定与他对视,静静等着他走来。   也不知是因为色调还是氛围,这个视频中,仿佛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配上bgm,堪比婚礼现场。   楼郁离似乎忘了眨眼睛,直到视频结束,停止播放,他也好似才反应过来一般,眼睛一瞥,看向谢拂。   “删了。”楼郁离淡淡道。   谢拂收回手机,低头看了眼视频和照片,“删了,又怎么还能留证呢?”   留证?   什么证?   “楼小少爷若是后悔了,那我找谁说理去?”他似乎笑了一下。   楼郁离抿唇,深吸一口气,对着谢拂伸出手,手心朝上,招手对着他勾了勾,示意他靠近一点。   谢拂倒也不介意他这动作,倾身凑过去。   二人之间距离不足十厘米,互相都能嗅到对方身上的气息,而这气息中,又似乎带着对方的味道。   楼郁离喉中一梗,却到底还是开口:“删了它,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之前做的约定的结果。”   什么结果?是什么结果才值得说?   谢拂神色微顿。   “删了它,你不需要它。”楼郁离还在蛊惑。   谢拂微愣后,便是一笑,“既然如此,楼小少爷又为何执着于删掉呢?”   楼郁离毫不回避:“就是不想留着不行?”   谢拂点点头,不置可否。   “可我觉得,那更应该留着才是,毕竟,这可是甚至可以放在婚礼现场的记录。”   婚礼两个字将楼郁离脑子弄得一僵,卡壳一瞬,竟忘了反驳。   谢拂收好手机,推了推眼镜,阳光透过镜片,给他那双本就明艳的桃花眼上更添几分绯色。   “何况,我也是有原则的人,说好的一个月,当然要正好。”   “不好提前。”   楼郁离:“…………”   他被气笑了。   一把将谢拂推开,转身之前,冷冷说了句:“那你就等着吧!”   他再答应就跟他姓!   -------------------- 第182章 斯文败类18   回到家, 谢冉就忙不迭把自己拍的站在悬空回廊上的照片发在了朋友圈装逼。   别说,找好角度,再修个图, 这张照片还挺能唬人,就像人站在碎裂的地面,即将从高空上坠下去。   朋友圈炸出来不少人。   “冉哥,酷啊!”   “这是哪儿?下面那个真的假的?”   “冉哥,这个特效哪儿p的?还怪帅的,给我们分享一个啊!”   不少人以为是p图, 谢冉也乐得不解释,他得意地回复道:“这可不是p的,本来就有。”   有人看了这话,还以为这是真的呢, 虽然不太相信,却也半信半疑, 一时间,平均里不少都在问:“真的假的?!”   不说别的,唬人也够了。   等吊足了胃口,他才跟朋友们说:“今天跟我哥出去玩,这是在外面拍的。”   朋友们纷纷好奇,“只有你跟你哥?你哥真好,放假还带你玩儿。”   “咳咳……还有楼哥……”谢冉心虚地回。   “啊!你哥跟楼家那位是真的啊?那你岂不是有幸见证他们之间谈恋爱?!”   谢冉心说这有什么好见证的,他哥分明把他当电灯泡好吗。   但面对朋友们羡慕的目光,他怎么能说自己是去当电灯泡呢?   “当然了!楼哥对我可好了,还答应带我去看他的机车!”   “哇!那岂不是说楼家小少爷还挺喜欢你哥的?”   谢冉毫不怀疑, “当然,有谁不喜欢我哥吗?”   他那些朋友想了想, 确实没几个,仅有的那些虽看他过于优秀而不顺眼,却也因为他的优秀或畏惧或者不敢随便招惹。   在朋友面前装完逼,谢冉还把图发给了女朋友薇薇。   薇薇很快就回复,“云琅山那边的走廊吧?照片拍得还挺好看的。”   那当然,这可是谢冉拜托他哥帮忙拍的。   不对,薇薇怎么一下就知道那儿啊?   没能装逼,谢冉的兴奋劲性大受打击。   然而薇薇并没有给他多少失落的时间,很快又问:“周末作业做完了没有?你发来给我看看。”   一个字都没写的谢冉:“……”   “能……能不能宽限一天?我明天早上一定开始写,下午肯定能写完。”   薇薇无所谓:“随便你吧,反正到校的时候我要检查,如果正确率不到百分之五十……你懂的。”   谢冉:“……”   薇薇:“还有,等下次下次考试,你要是没在班级进步十名,还拉低班级平均分,我们就分手。”   谢冉:“……”   再次感受到自己女朋友是个学习委员。   不对!他脑海中灵光一闪!   飞快打字问:“你是不是因为我成绩太差才答应跟我做男女朋友?!”   薇薇:“唔……一半一半吧,你长的还行,精准扶贫,不用感谢。”   谢冉:“…………”   在他抱着手机怀疑人生的时候,谢拂刚好出现在客厅,心里受到打击的谢冉急需安慰,见到是自家最好的大哥,委屈从心中来,当即眼巴巴求安慰:“哥,薇薇他是为了让我提高成绩才答应跟我交往的,我考不好就要分手。”   谢拂挑眉,“哪里来的这么好的小姑娘?家里改天得给她送面锦旗,就写助人为乐。”   谢冉:“……”   哦对,自从他哥有了喜欢的对象,就越来越会说话了呢。   谢拂这会儿不知道这个便宜弟弟将他哥楼郁离的传闻推波助澜了一把,否则他就算不说句好听的,也不会以损人的方式来体现作为哥哥对弟弟的关爱。   虽然就他跟楼郁离的各种传闻来看,谢冉给的那点消息也就是锦上添花,但他并不嫌弃这份可有可无的锦上添花。   只是对有些人来说,这份锦上添花,无疑是一种信号,楼郁离真的跟谢拂在一起的信号。   “小叔,你和谢家那两兄弟真的出去玩了?那我以后是不是要叫谢拂小婶?”   楼成礼挠头,他觉得挺纠结的,以前他们和谢拂关系可不怎么样,现在他小叔是歇战了,那他们怎么办?就这么亲亲我我还怪别扭。   小婶?好像还行?   楼郁离这么一想,随后又挑眉反驳,“我跟那么多人都玩过,难不成每个都是你小婶?”   楼成礼双眼一亮,听他小叔这话的意思,还没成呢?   顿时,他心里那些纠结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对了小叔,飞哥那边想让我们帮个忙,就比赛那事儿。”   “他怎么了?”飞哥是一个赛车俱乐部的,手下有个车队,也算小有名气。   “他那个队长被家里人捉回家结婚去了,比赛没人能顶上,想要找你帮忙。”   楼郁离皱眉,“什么时候?”   “月底吧,时间有点紧,要不算了吧?”他们又不缺钱,凭兴趣才决定上不上,楼郁离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参加过比赛。   楼郁离看了眼飞哥给他发的消息,约好了见面时间,“去。”   正好最近挺无聊的,在家待着多半又会被那人找上来。   也是奇怪,谢拂那家伙,想到他就心烦,既想看见他,又不想看见他,不如出去散散心。   但他没想到的是,就算他去外面散心,谢拂也有可能找上来。   比赛当天,楼郁离跟着飞哥到了比赛场地,来参赛的观赛的都不少,场地十分热闹,即便此时不如半个月前热,此时的场内也正激动地热火朝天。   楼郁离现在飞哥身边,都没怎么看的比赛对手,其他人却始终注意着他,无他,实在是今天的楼郁离很是耀眼。   加上对方从前就响亮的名声,其他参赛选手心里甚至有些打鼓。   “你们见过这人的真实实力吗?”其他参赛选手说悄悄话。   “听说挺不错的,不过我觉得不一定。”   “为什么?”   “你们想啊,一个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公子哥,就算喜欢赛车,也就当个爱好,那能跟咱们这些为了钱才来的人相比吗?人家根本不在乎那几十万,根本用不着拼命。”   众人:“…………”   这话过于扎心,但也不是没有道理,至少让他们心里轻松了些。   而被他们谈论的人,正随意在观看比赛的人群中扫了一眼,只这一眼,却与其中一个人对上了视线。   绯色的眼镜在阳光下格外闪耀明媚,见他看过来,谢拂放下手里的相机,远远对着他笑了一下。   明明隔着一段距离,可楼郁离这双视力1.5的眼睛却依然准确看到了那不算明显的笑容。   “他怎么会来?”他抬脚踢了一下身边的飞哥。   比赛当然交了入场券就能看可视野最开阔的vip位置却不是入场券就能拿到的。   飞哥比他还意外,“你们不是情侣吗?他说来找你,那我当然就请进来了,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楼郁离:“……”   他又抬眼望去,对上谢拂依旧含笑的眉眼,整个人清隽优雅,风度翩翩,任谁也看不出他真实的人模狗样。   楼郁离看了两眼就转移视线。   来就来呗,看就看呗,谁怕谁似的。   偷偷观察他的其他几个选手逐渐感觉不对。   一直盯着楼郁离的那个犹犹豫豫问:“怎么感觉他好像变了?”   “哪儿变了?这比赛不能让人替吧,还是他。”   “不是说人,是气场,气场变了。”   众人看过去,正对上楼郁离随意一扫的目光,那眼中的锋锐和势在必得让几人心头一紧!   “兄弟们……我忽然有不好的预感……”明明也是竞争对手,他们却已经开始称兄道弟,或许是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而这人的预感也没错,从比赛开始,楼郁离就一骑绝尘,任凭其他人追,也始终没有追上,每一个弯道和中途的技巧表演,个个都超常发挥,几近于完美。   观看比赛的人纷纷吹口哨,大声呼唤着楼郁离的名字,像沸腾的大海,没一滴海水都在尽情释放自己的热量,将场面渲染得让人热血沸腾!   “楼哥!楼哥!”   “楼哥!!!楼哥!!!”   甚至有人喊出了车神的称呼。   谢拂的摄像头尽职尽责地记录下眼前的一切,视频里的那个人仿佛在发光,周围再有多少干扰,也能让人第一眼看见。   渐渐的,摄像头的记录变成固定,谢拂的眼睛离开了屏幕,转而跟随着那道迅疾的身影。   目光似有一瞬间的失神。   “宿主,你被小七的野性美煞到了?”   谢拂眸中闪过一道光芒,唇边并无笑意,“我只是在想,要用什么办法让他以后不再参加赛车比赛。”   013:“……”   谢拂:“只是为他的安全考虑。”   013礼貌微笑,是的呢,一点也没有不希望让其他人看到小七这样子的想法。   它信了。   眼见前方就是终点,紧随在楼郁离身后的赛车手骤然发力,加速向前,希望在最后能赶超对方,拿到第一。   楼郁离都没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他的眼里只有终点线,车速加快,十米……五米……三米……一米!   终点!   赢了!   楼郁离降速停车,坐在车上,胸腔中心仿佛要跳出来的感觉却丝毫不减,浑身的热血似乎也还在加热,令他在场上毫无知觉的身体逐渐燥热沸腾!   一束玫瑰忽然出现在眼前,香味侵入楼郁离的鼻息,楼郁离缓了两秒,这才抬眼看去。   毫不意外是那个人,对方笑容款款,绅士有礼,跟那群已经疯狂的观赛人员和粉丝团形成鲜明的对比。   楼郁离却没注意其他人,包括上来恭喜,恨不得将他用力抱住的飞哥,他的视线里只有谢拂。   “你不是说玫瑰只要一枝就够了吗?”   谢拂闻言一叹,“是啊。”   “但是……”他的视线在第二名第三名收到的花上扫了一眼,“别人都有的排面,你若是没有,岂不是显得寒酸。”   一枝花和一束花,明显是后者更显眼。   楼郁离转了下眼眸,微微抿唇,额角的碎发因为汗水紧贴着更添一分不羁。   “他们还有两束。”楼郁离提醒道。   谢拂微微一笑,“但他们没有男朋友。”   楼郁离:“……”   他没好气笑了一声,“谢少这记性……我可不记得我们什么时候在交往。”   谢拂看了眼手机,“楼小少爷可是忘了一月之约?”   正好今天最后一天。   楼郁离坐在车上,摘下的头盔被他挂在车上,双手环胸,不看谢拂,“记得,但我拒绝。”   上次既然拒绝了,那就没有了,以为他还会给机会吗?   “如果我没记错,谢少说的是不会勉强。”你该滚蛋了。   谢拂笑了一声,推了推眼镜,“没关系,我只是说作为一个君子,不会勉强。”   “但……我又不是真君子,那定要勉强一下的。”   话音刚落,不等楼郁离反应,便被扣住后脑……   玫瑰落在地上,无人在意,楼郁离已被玫瑰香侵占了所有呼吸。   欢呼声沸腾而起。   -------------------- 第183章 斯文败类19   “啊啊啊啊亲上了!!!”   “怎么是个男的?不是美女!?”   “艹啊!现在粉丝圈都这么内卷了吗?美女都被帅哥挤走上位了?!”   “别乱说, 这是人家男朋友,飞哥亲口说的。”   “为什么帅哥都去搞基了?”   “虽然但是……啊啊啊啊真的好帅啊啊啊!!!”   围观的群众仿佛自己也正在跟喜欢的人接吻一样,热血沸腾, 看着在那里吻得难舍难分的两人,甚至有人激动到晕倒。   刚刚看比赛的时候喊没晕,这会儿看人家接吻竟然激动地喊晕了。   作为刚赢了比赛又有这么帅的男朋友献吻的楼郁离,已经成了现场所有人羡慕嫉妒的对象。   也是所有人为之激动的对象。   夺冠,鲜花,美人献吻, 哪一样都是众人所追求的,他现在全都拥有。   或许是现场氛围,又或者是刚刚激烈运动过后的激动,令楼郁离忽然涌出一股冲动。   他加深了这个吻。   他热烈回应着吻。   今天, 此刻,他就是现场的主角, 他为什么不能……吻这个勾引他的男人?   是的,勾引。   他承认,自己被勾引到了。   明知道他表里不一,明知道他心怀叵测,明知道他虚伪善变,他还是被勾引到了。   喜欢就喜欢了,楼郁离并非不敢承认,一个男人而已,他又不是喜欢不起。   一吻结束,谢拂看着楼郁离的目光中似乎比此时的阳光更明媚。   “楼小少爷, 我应该没理解错你的意思,是吗?”   楼郁离轻抿唇瓣, 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玫瑰香的味道。   “没有。”   谢拂唇边含笑,颜色确实如地上的玫瑰一般,艳丽动人,“那楼小少爷可知道,既然答应了我,可就再也不能反悔。”   楼郁离双手环胸,理直气壮道:“我认为这应该问你,你会给我产生后悔念头的机会?”   “那只能说明你无能。”   谢拂闻言轻笑一声,“你说得对,所以你不会有机会。”   他伸出手,“往后多多指教,男朋友。”   楼郁离盯着他的手半晌,大概从没有人像他们这样,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情侣之后这么久,才真正确定关系的。   他伸手握住,一把将人拉上车,“上来!”   谢拂顺着力道上车坐在后座,一个头盔丢在他手里,“戴上,坐稳。”   谢拂抱着楼郁离的腰,看着终点现场离自己越来越远。   飞哥在后视镜里追,“哥们儿!楼哥!你特么还没领奖呢!”   眼睁睁看着楼郁离任性地载着他的送花使者离开,飞哥、主办方、其他参赛选手,以及现场所有观众和粉丝齐齐傻眼。   比赛结束了。   然后主角走了?   作为今天的冠军,楼郁离是当之无愧的主角,现在本该是让主角领奖并接受他人祝福的时刻,人却没了?!   现场的热闹瞬间降了大半。   尤其是跟刚刚看见楼郁离和谢拂接吻的场面相比,这会儿简直算冷,太冷了。   飞哥是既高兴又郁闷。   心中暗暗发誓,以后比赛结束后,再也不让冠军跟送花对象热吻。   一定要申请把这一条写进赛规里!   *   不出一个小时,谢拂和楼郁离接吻的照片又传遍了消息灵通的圈内人。   这回可不是捕风捉影,而是实打实的接吻,甚至还有视频,作不得假。   “我就说,他们肯定会搞在一起!”   “难道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不然之前跳舞的照片算什么?”   “就是,这种冷饭就别炒了,跟谁不知道他俩早就是一对似的。”   这么说的人还不少,却也不都是觉得早就知道,看腻了,更多还是因为嫉妒。   毕竟俩人都是圈内不少人看中的优质联姻对象,现在一没没了俩,可不就有不少人心痛吗。   不止心痛,还羡慕嫉妒。   羡慕谢拂能勇敢追求,并且真的拿下了楼郁离。   羡慕楼郁离能拥有谢拂这样像童话里白马王子一样完美的男朋友。   论家世,谢拂或许不如楼郁离,可论人品,谢拂吊打圈内所有同龄人。   对许多圈内千金来说,这俩人比起来,或许更想嫁给谢拂。   只是可惜,无论是谢拂还是楼郁离,都不是他们可以得到的人。   这对被圈内关注的情侣,终于以这张再不可辩驳的照片宣告了他们的关系。   楼家年轻人多,消息也更灵通,很快也知道了楼郁离跟谢拂在一起的消息,绝大多数人乐见其成,但是还有人担心未来,可是见到楼老爷子都十分淡定的模样,又觉得自己的担心实在是杞人忧天。   才刚在一起就担心以后分手,可不就是杞人忧天吗?   “曾爷爷,为什么你一点都不担心?之前不还是您反对谢拂的吗?”   有小辈大着胆子问。   “我都没你们宠我儿子。”楼老爷子吐槽了一句。   众人:“……”   这是老祖宗,这是老祖宗,众人在心中默念好几遍,才压下想要吐槽的大逆不道的想法。   “放心,谢家那小子是个靠谱的,幺儿跟他在一起,还是幺儿赚了。”   “至于我为什么放心谢拂?当然是因为他是个聪明人。”   楼老爷子人老成精,他或许看不出来谢拂的表面君子是演的,却也知道像谢拂这样能做到面面俱到,必然不会是个简单的,并非他人想的那样单纯。   谢拂既然是个聪明人,无论是否出自真心,那当然应该知道不能亏待了楼郁离。   不过,这跟谢拂三不五时送来的几样老东西,也有那么亿点点关系吧?   楼老爷子轻咳两声,吩咐几个小辈,“联系一下你们小叔,跟他说今天不许在外面过夜。”   接到消息的楼郁离:“……”   他怀疑自家老头子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将手机一关,随手揣进兜里。   谢拂递给他一瓶水,“奖金还没领,不觉得可惜?”   楼郁离拧开盖子喝了几口,“我最好的奖品不应该是你?”   谢拂眉眼微弯,看上去很满意这个答案。   楼郁离喝着喝着感觉不对,举着剩下半瓶的水看了看,转头问谢拂:“这可乐还减量了?”   他都没喝几口,就只剩一半了。   谢拂看了一眼,随口说道:“可能是我拿错了,那是我喝过的。”   楼郁离:“……”   谢拂看了看他,重新拿了一瓶递给他,“拿错了是我抱歉,这瓶你先喝,剩下的给我,应该也算公平?”   楼郁离……   楼郁离抿唇……   楼郁离没好气踹了谢拂一脚。   这家伙一天不装模作样就会死吗?   他举起剩下半瓶喝完,将空瓶子投掷进附近垃圾桶。   谢拂欣赏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伸手将那瓶可乐放在身后。   “你穿这身衣服不热吗?”   “你想说什么?”   谢拂微微一笑说:“我们可以找家商场,把它换下来。”   楼郁离也确实热,便没有拒绝他的提议。   两人重新坐上车,到了附近的商场。   楼郁离径直就去自己平时穿的风格的店里,谢拂却拉住他,表示可以帮他挑选。   楼郁离想了想,也没拒绝。   然而这没拒绝的后果,便是谢拂给他挑了许多套衣服,他个个都要试。   楼郁离:“……”   好歹是新上任的男朋友,要给点面子,这么想着,楼郁离开始试衣服,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你有完没完?!”楼郁离忍无可忍。   谢拂将一套深紫色的衣服交给他,“最后一套。”   楼郁离抿唇盯着他,半晌,从谢拂手里夺过衣服,进了更衣室。   等出来后,导购小姐对他大夸特夸,简直要把他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楼郁离也觉得谢拂眼光不错,连一直试衣服的烦躁都散了大半。   “算了,跟我以前的风格不搭。”他拒绝道。   谢拂从他身后走来,“没有谁是一成不变的,就像你以前单身,现在却有男朋友。”   他按住楼郁离的手,“这件挺好的。”   “这件,包括之前试过的那些,按他的尺寸,都包起来。”   经理惊喜地走来,对两人点头,“尊敬的客人,您要的衣服我们立马给二位打包,请二位坐下稍等片刻!”   谢拂拉着楼郁离来沙发上坐下,后者微微皱眉,“干嘛买这么多跟我不搭的衣服?”   “哪有不搭,你穿都很好看。”谢拂率先否认。   对上楼郁离不依不饶的视线,谢拂也不由无奈一笑,“我只是希望,你能意识到,现在的你跟以前不一样。”   “所以,无论做什么,都要想到我。”   谢拂真诚看着他,“今天看到你比赛,虽然也刺激,但也很紧张。”   “楼小少爷,我担心你。”   -------------------- 第184章 斯文败类20   突如其来的煽情让楼郁离有些不自在, 尽管知道这人三分真七分假,一切不过是为了达到目的,但当能以假乱真, 似乎也无需计较那么多,因为你根本无法抵抗他的表演。   楼郁离转开的目光,“只是偶尔玩玩。”   变相答应了的意思。   他也不是非要玩赛车,他只是喜欢骑机车而已。   谢拂也不是要他把机车换成汽车,只是希望他以后不要玩这么危险的比赛。   还在楼郁离的接受范围之内。   谢拂也不介意,反正以后若是住在一起, 出行一起,总要坐汽车。   谢拂似乎想说什么,摸了下口袋,“刚刚我给你拍了不少照片。”   楼郁离看了看他身上顶多带了个手机, “在哪儿?”   “给你送花,相机落在现场。”   楼郁离拉上他就要走。   “去哪儿?买的衣服还没付款。”   “回去拿相机。”   谢拂拉住他, “不用。”他笑了一下,将手机拿出来,“拍的照片视频已经自动上传到云端。”   楼郁离:“……”   他抬头看了眼这人,心中猜测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看他着急。   谢拂推了推眼镜,“怎么了?”   很好,原本刚刚还不确定,现在却可以确定,这家伙就是故意的。   楼郁离面无表情,夺过他手里的手机。   回到家的时候,商场送货的人也刚到, 方千燕奇怪问:“你今天怎么有兴致买这么多衣服?”   当妈的了解自家儿子,当然知道楼郁离才不是喜欢疯狂购物的人。   “年轻人就是要穿好看的, 改天姐姐带你去镜头底下转转,保证有很多粉丝成为你的迷妹迷弟。”楼郁离的五姐今天也在,保养得很好,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像是三十出头的样子。   那张被娱乐圈誉为不老女神的脸光彩照人,丝毫看不出已经五十岁。   “他这个样,不带坏小孩子就不错了,就别去耽误人家孩子了。”方千燕说。   楼郁离:“……”他怎么样?怎么就耽误人家孩子了?   “衣服不是我买的。”   “那是谁?”   “我男朋友。”   丢下这么一句话,楼郁离转身上楼,并且让他们把衣服都送上楼,飞扬的眉眼间还有几分得意。   想听?他偏不说。   方千燕喊了好几声都喊不动,回头対好姐妹吐槽,“你看看你看看,一点也不听话。”   楼五姐一点也不介意,“这不挺好的吗?真要是完全听话,那岂不是父母手里的提线木偶?我倒是觉得小弟这样挺好的。”   “不过他说的男朋友怎么回事?”   她以前好像没听说弟弟是同性恋啊。   楼五姐在娱乐圈比较深,反而在豪门圈不是那么关注,没怎么听说圈内八卦。   方千燕闻言神色一缓,“还能怎么回事,前段时间跟圈内很受欢迎的年轻人在一起了。”   “你和我爸不阻止?”楼五姐问,她怎么记得她爸是个老古董来着?以前她未婚生子她爸就一个劲说她离经叛道,丢了家里脸面。   她……她当然是不听了,反正老爷子什么也不会做,顶多说上几句,又挟制不了她。   “你爸也同意,还很看好谢拂。”   “原来是他。”楼五姐有印象,一想也难怪老爷子没怎么反対。   “是吧,当时我就看出他们有戏,多半能成。”方千燕了解自己儿子,真要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他根本不会多给一个眼神,更不会浪费其他情绪,就像一开始找谢拂撇清关系一样。   偏偏他自己还看不清楚。   又是嫌弃自己儿子的一天。   *   “哥,这是上回考试成绩……”   谢冉拿着试卷找上谢拂。   谢拂抬眼一看,唔,很好,两面加起来都没超过五十分。   他看了看其他试卷,发现相差不大,都凄惨到离谱。   出乎意料的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跟考试无关。   而是……   “你被甩了吗?”   谢冉跨下了脸。   很好,那姑娘的果决还有点符合谢拂的胃口。   “薇薇……薇薇虽然跟我分手,但是她说了,等我考好了,还可以重新跟她在一起!”谢冉倔强地说。   他才不是被甩的,他只是跟薇薇战略性分开而已!   谢拂:“……”你高兴就好。   “所以你来找我,是要我帮你补课?”   谢冉垂头丧气,他觉得补课也没用啊,于是说了个馊主意。   “哥,要不你收买一下考在我前面的几个同学,让他们都转班或者转学,这样一来我下次考试不就能进步了吗?”   谢拂:“…………”   这可真是……一个绝妙的主意。   因为太绝妙,让谢拂忍不住告诉了钟雅君和谢父,当晚谢冉便喜提混合双打,屁股哀痛了一晚上。   谢拂深藏功与名。   其实谢父想打的可不仅仅是谢冉,还有他那看似乖巧实则并不听话的大儿子。   可人都大了,小时候没打,长大了更打不动,何况,人家现在跟楼家小少爷在一起,这要是打人,不是把儿子往楼家那边推吗?   都是男人,还说不好嫁娶呢。   因此,种种原因之下,谢父不得不放弃心里想揍儿子的冲动,还得硬着头皮关心几句他的感情生活。   “你们现在年轻,还能多玩几年,同性结婚在国内也还没合法,用不着着急定下来,还是得多相处相处。”   他阻止不了,只要时间够长,总有阻止的机会,谢父不怀好意地想。   “抱歉,爸,我觉得恰恰相反,从古至今都说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足以证明婚姻生活対事业的积极作用。”   “所以我想早点结婚,您应该能理解?”   事实上,古人说成家立业,还是因为成了亲后有妻子帮忙打理内务,夫妻一起干活,好经营未来。   可现在谢拂完全不需要别人成为他的助力,楼郁离作为一个男人,指望他相夫教子照顾长辈那是在说笑话。   真要结婚,这个婚姻対谢拂的事业加成并不多,真要有,那多半也得算到联姻的因素里去。   可他们是联姻吗?   不是。   综上所述,谢拂就算拉了个理由在胡说八道,偏偏还挺符合他原来的人设和形象。   谢父放下筷子,“我饱了。”   听得一肚子气。   他不想搭理谢拂,可谢拂却始终坚持看他,希望得到他的表态。   谢父饭都没吃完,直接躲回了房间里。   “这臭小子!他是故意的吧?明知道我不喜欢听,他还非要说。”   钟雅君无语:“……不是你先提起的吗?”   谢父一噎,是他先提起的没错,可要是他知道谢拂这么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他绝対不提起结婚这话题。   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就已经离经叛道了,结什么婚?!   “那……现在怎么办?”   看谢拂那模样,显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対于这个儿子认真坚定的处世态度,谢父从前有多欣赏,现在就有多希望対方识时务。   可谢拂现在显然不听他的话。   他需要找一个盟友。   谢父看了一眼妻子,回想対方不仅没阻止谢拂和楼郁离往来,甚至还有推波助澜乐见其成的态度,心中当即将她排除在盟友之外。   至于小儿子?   脑海中转了一圈,就被対方看向谢拂时的崇拜眼神和不及格的成绩给打消了想法。   这么笨,就算成了盟友,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谢父最终把主意打到了楼家。   楼家那么多人,还是个有传承的老家族,总有人対同性恋看不顺眼。   听说楼家老爷子本人就対此深恶痛绝,还有楼郁离的几个兄姐,各个都是不好招惹的,肯定有人不愿意看到谢拂和楼郁离在一起。   暗戳戳打着坏主意的谢父在心里定下了去拜访楼家的计划。   他特地找了个谢拂和楼郁离都不在家的机会上门。   楼家的佣人听说他是谢拂的爸爸后,便热情地请他进门。   现在全家还有谁不知道谢拂已经是他们家小少爷名正言顺的男朋友吗?   対于小少爷的未来亲家,他们当然热情。   相比之下,谢父进去后却有些忐忑。   虽然他觉得楼家不是会斤斤计较的人,但真要是因为楼郁离的关系,而対谢拂看不顺眼,想要给儿子制造麻烦怎么办?   来之前谢父没想到这个问题,现在想起来,却已经不能后悔。   没办法,谢父决定先给儿子说几句好话,再表达一下自家儿子配不上楼家小少爷的意思。   今天楼大哥在家,也是他接待了谢父。   谢父看着比自己年龄都大的楼大哥,听说対方从小管教楼家小少爷,应该就是不赞同这俩人乱来的人之一。   谢父赔笑两声,“楼董,今日前来拜访也是迫不得已,想必您也听说到一些最近的流言蜚语,关于犬子和楼家小少爷。”   楼大哥点点头,“是听说了一些,我也没想到他们动作会这么快。”   谢父心想,这就是原本想阻止,但是还没来得及的意思?   顿时心中的打算更有底气了些。   他笑道:“年轻人总是冲动鲁莽,在此之前谁又能料到呢?我也是刚听说。”   楼大哥赞同道:“确实如此。”   谢父见他没太生气,心说差不多了。   “犬子从小就没让人操心,我也没想到第一次操心就是这种婚姻大事,唉,我这也是……”   他满脸无奈,“不过,他虽冲动了些,却是个好孩子,这婚姻大事还是慎重的好,要咱们做长辈的帮忙把关。”   楼大哥眉眼舒展,“谢董说得有理,小谢那孩子我也看在眼里,很是满意,早就想定下来,既然咱们双方都有定下婚事的想法,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商讨定下。”   谢父:“……………”   谢父:“??????”   -------------------- 第185章 斯文败类21   谢父满心懵逼, 表情虽然看不出什么,心中却茫然中带着呆愣,不明白眼前是什么走向。   “那个……楼董, 我家那孩子,从小就单纯,很多时候全凭一腔意气用事,不考虑后果,所以……”什么结婚就算了吧。   “所以我们做长辈的要帮他们把关,把所有事都想好, 我家孩子多,结婚这种事,没办过三十次也有二十次,经验丰富。”楼大哥态度很好。   谢父心头一梗, 僵硬地笑了笑,继续坚强道:“我家那小子还年轻, 以前也没谈过恋爱,更不知道结婚这种事的重要性,很有可能当成儿戏……”所以为了避免他们日后后悔,可以先观望观望。   “我家幺弟以前也没恋爱过,今年还不到二十,年龄确实早了点,但他们又不领证,也就没那么多束缚,开心就好。”   楼大哥满心感慨,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如今竟然要结婚组建自己的小家, 回想对方小时候,还跟在昨天似的。   谢父只觉得心头一堵, 半晌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才挂出一个顽强的笑容,忍住想要抹把脸的冲动,“谢拂他啊,凡事都有主见,我觉得这件事他应该更想要自己处理,而不是我们大人直接帮他做主。”   楼大哥闻言,难得陷入了沉思,“这话听着也有道理,那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对结婚的态度。”   说罢,他便摸出手机给谢拂打了个电话,谢父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他伸出去阻止的手僵在半空,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就已经接通。   “小谢,今天你爸来楼家拜访,商量结婚的事儿,我想问问你对结婚有什么看法?”   谢父握紧手心,期盼着谢拂拒绝或者推辞。   “很愿意?越快越好?实不相瞒,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楼大哥当即笑了起来,显然心情很好。   谢父:“…………”   他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头的憋闷。   忍住……忍住……不能撕破脸皮……   那边楼大哥的电话还没结束,“婚礼的事你有什么打算?我跟你爸想的是帮你们办了,你们等着结婚就行,就是不知道你的想法。”   “……没想法,看我们都行?那敢情好!我让我老大媳妇帮忙办,她有经验,什么都懂,你们放心。”   又说了一会儿,电话才在双方的客套中挂断。   谢拂很满意,楼大哥显然也心情不错。   然而他一抬头看过去,却见坐在对面的谢父满脸疲惫。   他心头微惊,“谢董,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谢父摆摆手,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要最后挣扎一下,“楼董,其实我今天来,还想跟您说一声,我那儿子从小优秀是优秀,有主见也是真的,但固执己见、过于骄傲也是真的,别看外表看上去人模狗……呸!人模人样,实际上各种毛病也是一大堆,你们是没长时间接触,等来往深了,就知道他什么样了。”   楼大哥笑了笑,“这你不用担心,年轻人有些缺点再正常不过,哪有那么完美的人,你要说他处处都好,那我还会打个嘀咕,你要说他有缺点,那我反而放心许多,人不怕有缺点,就怕认不清自己的缺点,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我们做长辈的当然会多包容。”   “而且小谢骄傲也有骄傲的资本,你这个做爸爸的可不能太过谦虚,反而起到反效果,让父子离心啊。”   就这还需要别的原因导致父子离心吗?他都觉得他们现在就已经离得透透的。   谢父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能维持表面的平静已经花费了他毕生力气。   实在分不出别的去说话。   面对眼前说个不停的楼大哥,他能做的似乎只剩下在对方询问的时候,勉强勾出一个笑容。   疲惫至极的谢父在听楼大哥说完了对婚事的各种安排后,才终于攒了点力气问:“楼董……冒昧问一下,老爷子他对这事是怎么个态度?”   楼大哥回想自家老父亲整天对谢拂的夸夸夸,无语地回道:“还能有什么态度?老爷子他在家经常夸小谢,对小谢送的那几样礼物也是爱不释手,偶尔跟小谢聊聊天,都要夸他见识广博、见解独到,几乎是赞不绝口。”   谢父:“……”   破案了,连楼家最顽固的老爷子对他儿子都是这种态度,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所以……他儿子这是早在拿下对象的时候,就顺便把对象家里人全都给拿下了吗?   所以……他今天上门来是做什么的?   产生了自我怀疑的谢父抬头看了看楼大哥,明悟了,他是送上门商量婚事的。   所以,事情到底是为什么走到这么一步的?   谢父恍若梦中。   *   谢拂得知他上门帮自己商量婚事,等谢父回家后,还态度极好地感谢了谢父几句。   “爸,我就知道你是真的疼爱儿子,甚至还背着儿子直接上门商议婚事,是想给我一个惊喜?”   谢父:“……”   他是想给一个惊吓,只可惜现在似乎变成了惊喜。   然而他有口难言,难道他要说自己是专门上门让楼家嫌弃自己儿子的?   不行,当着儿子的面,这种话他说不出口。   最终,谢父则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将自己做的蠢事永远咽进肚子里,不给它得见天日的机会。   也因此,面对谢拂的问题,谢父则只能故作淡定地笑了笑,“是,我看你是真心有了这样的想法,才帮你试探一下,谁知道楼家也诚意十足,这不就巧了吗。”   他呵呵笑着,任谁也看不出他内心的受伤。   除了谢拂。   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谢父不可能去楼家帮他说亲,一定是有一些其他原因。   但既然结果如此,他也可以不去计较那些过程,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谢谢爸,您放心,以后我和郁离一定会和和美美,不辜负您如今的一片苦心。”   谢父确实一片苦心,比黄连还苦,面上却还要对着儿子笑,这太为难人了。   他说不出半句话来,回想这么一整天发生的事,满心郁闷。   这叫什么事儿啊!   *   相比起来,楼家就要热闹的多。   得知楼郁离要结婚这件事,全家几乎能回来的都回来了,毕竟楼郁离辈分摆在那儿,谁敢不重视?   楼五姐本来就在家,当场就说了,“我不管啊,结婚的时候我要直播的,我弟弟结婚,就现场那么点人观礼哪够,必须要成千上万的网友跟着一起祝福。”   方千燕也没反对,不就是直播吗,她也玩啊,虽然现在名气比不上楼五姐,但粉丝也不少。   有她打头,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说了起来。   “我朋友开了家婚纱店……”   “两个男人结婚谁穿婚纱?想问题要过过脑子。”   “我名下有家婚庆公司,虽然业务一般,但自家的婚事不可能不尽心尽力。”   “我打算送他们一栋房子当结婚礼物,他们现在还没婚房是吧?我这儿出了!”   “照这么说,我名下也有家酒店,办婚礼不成问题。”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不用楼大哥开口,就把婚事给商量得差不多了。   方千燕全程围观,明明是她自己儿子的婚礼,她却像是无关紧要一般,只是越听到最后,越皱紧眉头。   楼五姐问:“燕子什么想法?是有别的主意?”   方千燕捂着额头,“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忘了什么事。”   众人齐齐看了看其他人,没发现什么端倪。   还是楼老爷子问了一声,“郁离呢?他自个儿的婚礼,当然要自己参与。”   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   终于有人一拍手,“坏了!忘了通知小叔了!”   楼郁离:“…………”   所以继被交往一段时间才真正交往后,他又体验到了婚礼都要开始准备,才知道自己要结婚了吗?   -------------------- 第186章 斯文败类22   坐在客厅里, 听着周围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话,飘进耳朵里的什么婚礼、宴请宾客、结婚场地……等词语,楼郁离脑子里只飘过两个字——   荒唐。   什么玩意儿?   楼郁离茫然地想着。   “谁要结婚?”   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安静下来, 众人纷纷暂停自己的讨论,齐齐看着他。   楼郁离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双手环抱,锐利的目光巡视完所有人,“谁跟你们说我要结婚?”   心里却有一个人选,似乎也只有那个人会这么做。   忍住要打电话质问的冲动, 现在最要紧的应付完眼前这些人。   他实在无法理解,自己怎么就从刚刚交往,突然变成了马上结婚?   中间恋爱、约会、订婚那么多过程都直接喂狗了吗?   楼郁离视线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一个辈分小的身上, “小九你说,谁说我要结婚的?”   被点名的女生紧张地揪着裙摆, 抬眼看了一眼某个方向,“叔爷爷,我是接到五叔的电话。”   被叫到的五叔一噎,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最后指着另一个人,“小叔,我是接我爸的电话。”   被点名的楼四哥支吾两声,眼睛一闭一睁,小声辩解,“我是听大哥说的。”   楼大哥:“……”   楼大哥眼皮一跳, 终于想起来自己跟谢父相谈甚欢的时候忘记了什么,可现在想起来似乎也有些来不及了。   “我是……听谢鸿先提起的, 他要是不提起,我绝对想不起来!”也不可能因为想把谢拂拐回家而立马说定,把这事定下来。   然而这事问题确实从他这里起的,出在他们身上,现在要解决,当然也要他们担责。   “小弟,你就说这婚你想不想结吧,如果真的不想,我就是拼着老脸不要也去找谢家交涉。”   废话!谁想恋爱都没正经谈就立马结婚的?!   楼郁离抿唇盯着他,整个人表情严肃。   “瞧瞧你办的事!”楼老爷子训斥大儿子,又看了一眼小儿子,哄道,“老幺,你放心,你想怎么做就跟你大哥说,他保证给你亡羊补牢!”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得罪谢家那边……”有人小声嘀咕。   “得罪就得罪了,难道我们还怕他们吗?”   “平时当然不用怕,可现在小弟不是在跟人家儿子谈恋爱吗,关系闹僵对小弟不好。”   “那咱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得寸进尺?这就想着结婚了?”   “这好像也就是个误会,话赶话说到哪儿了,跟谢家那小子还真的没多少关系。”   楼郁离听着耳边的话,表情晦涩难辨。   楼老爷子轻咳两声,“不结就不结,得罪就得罪,反正以后又不是找不到更好的。”   楼郁离抿唇,视线紧紧盯着他。   “就是可惜了,之前还觉得谢家小子不错,这要是分了,可就拐不回家里了。”楼老爷子语气中不无遗憾。   他是真的喜欢谢拂,难得有这么能跟他聊的来,还言之有物的年轻人,偶尔有老朋友见到谢拂,都对谢拂印象极好,带出去都有面。   楼郁离:“……”   这意思是他要是分手就是他不对?   还有,谁说不结婚就要分手的?   楼五姐也试探开口,“要不……咱再仔细想想,考察考察?我觉得吧,这事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   有她一开口,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表达自己的意见。   “对啊,我觉得大伯说的也不错,看中谁就抓紧,反正都要到自己家,当然是早拐早享受。”   楼郁离:“……”所以过程我就不用享受了是吗?   “那么多人觊觎他,早点定下来也好有个名分,而且同性结婚不领证,也不用在意年龄,这多方便,说得我都想找个同性恋人了。”   楼郁离:“……”我现在要是才十五六岁,你特么也敢说这种话?看看不把你腿打断。   “谁说不是呢,我跟朋友说谢拂要跟我小叔结婚,朋友们都羡慕死小叔了。”   羡慕什么?羡慕他还没恋爱的时候就被交往,刚刚交往之后就被结……   嗯……?   楼郁离敏锐意识到什么,将刚刚说话的人抓过来,“你刚刚说什么?”   那小孩儿也十多岁的样子,比楼郁离小几岁,是楼五姐的小儿子。   被突然提到楼郁离面前,他难免有些紧张,“小、小叔?”   楼郁离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又重复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小孩儿紧张地心砰砰跳,“没……没说什么啊。”   “就是朋友说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跟谢拂结婚啊。”   “哦……”楼郁离松开他,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问,“我都不知道我要结婚,他们怎么知道的?”   场面瞬间安静。   明明被放开,却不敢溜走的小孩儿表情一僵。   他求助的视线看向其他人,众人纷纷转开视线。   楼郁离却抬头看向他们,“还有谁说了?站出来我看看?”   众人。   有人默默收起了手机,有人心虚地低下头,有人轻轻咳了两声。   楼郁离笑了一下,“不说是吧?好。”   “那你们谁说的结婚那就谁结,反正我没说过,这事儿跟我无关,你们自个儿搞去。”   说罢,他揣着手,潇洒无所谓地上了楼。   底下众人顿时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你通知谁了?”   “没谁啊。”   “呸,休想骗我。”   “好吧,手机没电,还没来得及通知。”语气那个幸灾乐祸。   楼五姐抹了把脸,心说自己跟粉丝们说的弟弟结婚的直播还怎么搞?现在删掉微博还有用吗?   楼成礼也心虚地看了看手机,见班级群里面都在讨论他刚刚发的小叔要结婚的消息,想必现在论坛和学校其他班级群也正在聊得热火朝天,心想自己现在说这是闹着玩的会不会出门被打死。   楼老爷子拍了拍桌子,训斥在场所有的子孙,“一个个的,办事都这么不牢靠,现在吃到教训了,接下来到底怎么解决,是说服老幺还是说服谢家,你们看着办。”说罢,他起身就要上楼。   他得快点回屋,希望那群老家伙还没把这事给外传。   改天一定让人给聊天软件开发个无论发出去多久的消息,都能撤回当做没发生的功能。   这简直太有用了。   谢拂当天晚上就收到通风报信,说是楼郁离不答应结婚。   他对这到底怎么回事心知肚明,原本也没想着进展这么快,但……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既然有这么个机会在面前,他当然要抓住才行。   翌日,谢拂一早便出现在楼家,因为楼郁离不答应,以至于婚事似乎要泡汤,楼家其他人见到谢拂都难免心虚,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离开。   楼郁离姗姗来迟,见到谢拂后一句话也没说,一个眼神也没多给,假装他不存在。   谢拂也不介意,在楼大哥邀请他共用早餐时才微笑着说自己已经吃过了,“今天早点来,是想送郁离去学校。”   亲自接送,多有诚意。   楼大哥十分满意,然而想到昨晚的事,又不得不收敛对谢拂的欣赏,免得让弟弟更生气。   “我自己有车,用不着人送。”   谢拂一笑,“没关系,你送我也行,我一直想体验一下跟男朋友一起上下班的感觉。”   楼郁离:“……”   他怀疑自己无论怎么拒绝,这人都能厚着脸皮凑上来,烦躁的他也干脆懒得去浪费那功夫,低头默默吃饭。   吃完早餐,楼郁离直接出了门,看到院子里谢拂的车,他转身去开了自己的车,然而上路后,谢拂始终跟在他身后,甩都甩不掉。   谢拂跟着他来到学校,楼郁离见他还跟着,气不打一处,沉声问:“谢少整天就这么无所事事?还是谢家要破产了?”   谢拂丝毫不介意他的嘲讽,也不介意刚刚交往就受到这种态度,毕竟他得到的,可要比这两句话多得多。   “每个人都有自认为重要的事,有人看重金钱,有人重名利,有人重事业,有人重美色,而我只是把你的优先级放在了第一位。”   他走到楼郁离面前,微微一叹,有些纵容又有些无奈,语气温和中难掩在意,“工作远没有你重要。”   楼郁离对上他的目光,不得不承认,跟坦诚的人说话,确实很舒心,尤其是对方明明白白偏心你的时候。   哪怕这份坦诚中带了几分装模作样。   “花言巧语。”   话虽如此,语气却缓了不少。   “实不相瞒,我也是听到我爸说结婚的事,猜到你肯定会误会,才一早跟来解释。”谢拂眨了下眼睛,藏起一缕狡黠。   “……什么误会?”楼郁离心说自己误会了什么?   结婚不是你搞的鬼?难道还真是阴差阳错不成?   “我爸得知我们的事,想去你家打探一下你家人的态度,因为聊得实在投契,话赶话就说到了结婚的事。”   谢拂表情真诚,仿佛自己说的就是事实。   这本也是事实,只是他美化了一下而已,比如谢父打探态度其实是想找反对他们的人,说那些话只是为了破坏他们的关系,结果惨烈收场。   楼郁离:“……”   “真的?”   “当然。”   楼郁离能看出谢拂什么时候在演给别人看,此时周围没别人。也不需要他演。   “你觉得真是我设计的,我会只让我爸去,自己却不出面吗?”谢拂问。   楼郁离:“……”   像谢拂这么自负的人,是不屑于安排别人出马,自己躲在幕后的。   所以……真的是误会?   “其实我从昨晚收到消息后,也仔细考虑过,虽然我认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另一个人,但依然觉得关系还是循序渐进的好,我很享受这个过程,无论是之前的追求,还是之后的交往,我都十分期待,或者曾经期待过。”   “如果减少步骤,我会很遗憾。”   楼郁离:“……”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想结婚?”   原本他也不想这么快,但听谢拂这么说,这点不想似乎也不那么重要,更重要的是……谢拂竟然不想跟他结婚?!   心中怒气上涌,莫名其妙又双标,也让他无法发泄,只能憋在心里。   “我的意思是暂时,暂时。”谢拂竭力解释,“你看,我们才刚交往,现在就谈结婚,是不是有些仓促?”   楼郁离双手环胸,艰难“嗯”了一声。   谢拂推了推眼镜,维持着绅士模样,看向楼郁离的目光依旧深情款款,说出的话却让人堵心。   “而且我觉得,你应该也不想这么早就结婚,我这也是照顾你的想法,希望让你高兴,毕竟,让你为难,不是我应该做的事。”谢拂始终端着那副风度,只是不知为何,今天竟变得有些碍眼。   “我想。”楼郁离心中冷笑,面上淡定,“谢拂,我想结婚。”   “你说现在怎么办?”   -------------------- 第187章 斯文败类23   “我想结婚, 你怎么看?”楼郁离就这么问了出来。   他知道,自己是故意的,谢拂多半也是故意的, 但这种以退为进,激将法,除非当事人很能稳住,否则真的很有效。   楼郁离是能稳住能忍,心平气和的人吗?   显然不是。   因此明知道这人多半是装的,也因为堵心而咽不下这口气。   管他真的假的, 就是想看到他不爽。   谢拂微微皱眉,很快又松开,“小七,我知道你现在是在赌气, 故意这么说,我要是真答应了, 你之后会后悔。”   这话一点没错,楼郁离这么说,现在是爽了,后面就得后悔,可他要是不这么说,那现在就得憋着。   是现在爽还是以后爽,楼郁离选择了前者,毕竟后者他看不到谢拂不爽,现在谢拂就算是装,也要装出个不爽出来。   他舒坦了。   “谁告诉你的这个称呼?”楼郁离意外挑眉。   他在家排行第六, 就算是喊类似的小名,其他人也都以为是第六位, 从没有人想过他会叫小七。   这也是方千燕女士的建议,认为自家儿子不应该有个那么简单俗气的排行称呼,数字类的小名,要么喊幺儿,要么喊小七,前者取自排行,后者取自出生日期。   用方千燕女士的话来说,“七夕多么浪漫,牛郎织女一年唯一一次相会。”   就这点来说,楼郁离还要感谢方千燕女士,否则他现在喊小名都得跟某电视剧角色竞争上岗。   “我自己想的,原来是真有?”谢拂似乎有些意外,“岂不是缘分。”   哼。   楼郁离才不信,他觉得一定是家里的谁给他通风报信。   “我会跟我爸说清楚,也会去你家解释,结婚的事还是要顺其自然,如果你只是想体验结婚,我们可以去国外领证。”   但那也只是拿个没什么用的证件,没有宴请宾客,没有广收祝福,没有昭告认识的所有人,连仪式都简单无比,这样的结婚在国内人眼中算不上真的结婚。   楼家人口众多,这样一个连亲人都没参与的结婚根本没人在意。   就是玩的游戏。   楼郁离抿唇,他转身往教室走,谢拂紧随其后。   “谢拂,你这么听我的话,不想要我有半点为难,那是不是我说怎么做,你就会怎么做?”   谢拂闻言一笑,“小七,你说的要么是提线木偶,要么便是纵容你的奸佞。”   楼郁离停下脚步,转身看他,“这种私事不需要明辨是非,只需要按我的喜好,既然你不愿意让我为难,那必然是想要我好,那我现在告诉你,我就是想结婚,你答应了我就高兴,你不答应我就生气,你现在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谢拂看着他,楼郁离目光坚定纯粹,看不出他什么想法,竟是连脾气和心情都收敛了几分,就这么看着,二人四目相対。   半晌,谢拂微微垂下眼睫,诚恳道:“当然是答应。”   “你的喜好,比那些无谓的过程更重要。”   楼郁离笑了一下,似乎这才满意。   “那好,我就喜欢你这样子。”   既然爱装,那就装一辈子。   “我要办婚礼,但是不想自己操劳,作为我们两个最重要的日子,希望你能全程参与婚礼安排。”楼郁离要求道。   “是我应该做的。”谢拂欣然接受。   “我家里人很多,且个个都想给我们的婚礼做贡献,我不想他们失望,希望你能将他们的想法都安排进去。”楼郁离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当然,如果你家里人有什么想法,也可以共同参与。”   谢拂眼皮隐隐一跳,仍是道:“没问题,我也很希望收到他们的祝福。”   楼郁离闻言点点头,“最后一点,我目前学业繁重,希望婚礼能在我两年后毕业的时候再办,你觉得呢?”   谢拂:“……”   楼郁离这话有理有据,理由充分,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谢拂微微抿唇,笑了一下,眉眼微弯,“当然可以。”   看到了谢拂装出来的不爽,又看到了他装出来的高兴,还把婚礼时间从现在推迟到了两年后,一箭三雕,无论真假,都没让谢拂占到便宜,楼郁离彻底爽了。   他眼尾上挑,阳光倾洒下,似乎显得光彩照人,眉目飞扬。   “我要去上课,那告知你我双方家人的事,也要麻烦你了。”楼郁离将所有事都甩给谢拂,谢拂还不能拒绝,也不能拉着楼郁离一起,対方上课的理由更充分。   谢拂:“我会做好的,你可以放心。”   说罢,他便眼睁睁看着楼郁离笑着进了教室,想必接下来的一堂课都会很舒心。   谢拂却在看着他进去后,微微深了深眼眸,轻笑一声。   “心眼不少。”   不过他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谢拂转身走出校门,开车去了附近最好的一家珠宝店。   “欢迎光临!请问先生需要点什么?今天我们在做活动,满五千打八八折!”店员小姐笑着迎上来。   “你好,我需要一対男款戒指,和一枚男戒,分别订婚和求婚用。”   店员小姐热情地给他介绍店里的各种款式。   二十分钟后,谢拂满意提着东西离开。   回到车上,他给谢父和楼大哥分别打了一个电话。   “喂,爸,我跟郁离已经商量好婚期,但我觉得这还不够郑重,今天想请你们来做个见证……”   挂断电话,谢拂看向学校方向,摘下眼镜用眼镜布慢条斯理擦了擦,又重新戴上。   阳光在那副眼镜上掠过一道光芒。   调转车头,再次往学校行驶而去。   等楼郁离中午放学,刚约好朋友/小弟们去吃饭庆祝,至于庆祝什么他却没说。   毕竟庆祝他坑了谢拂一把,这能说吗?   而他的不解释,落在其他人心里却有了其他意思。   几人偷偷发消息。   【楼哥是不是真的要结婚了?】   【多半是,不然咱们庆祝干啥?最近又没做啥好事。】   【那咱们是不是要准备着结婚礼物?你们说送情/趣/用/品怎么样?】   【……】   楼郁离不知道小弟们话题歪到了哪里,他刚刚走出校门,就被外面的场景给镇住,愣在原地半晌没反应。   只见校门口停着一排排豪车,豪车也就算了,关键这些车他都十分熟悉……分明是他家里人的车!   只见从车上下来不少人,他的兄姐侄子侄女还有侄孙,甚至还有年龄不大的曾孙辈……   “你们……都来这里做什么?”   一种不妙的预感让楼郁离心头打鼓。   却见亲人们互相対视一眼,纷纷笑起来,用看透一切的目光看着楼郁离,“郁离/小叔你就别隐瞒了。”   楼郁离:“……”   “我隐瞒什么了?”   “你答应跟谢拂结婚的事啊,大家都知道了。”众人笑。   楼郁离:“…………”   他怀疑谢拂忘记把结婚时间也一并通知了。   “你们没听说,我说的结婚时间在两年后?”   “知道啊,两年而已。”众人丝毫不介意。   “那你们现在来?”楼郁离皱眉不解。   “他们是我请来的。”一道声音从某个方向传来。   楼郁离转头看去,入眼便是谢拂那张熟悉又英俊的面容。玫瑰金的眼镜下,是一双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温柔包容的眼眸。   他步履款款,不疾不徐,直到站在楼郁离面前才停下站定。   二人之间,不过一米距离。   楼郁离看了看他手里的那一枝玫瑰,眼皮直跳。   却见谢拂微微低头,轻轻嗅了下玫瑰的香味,又才抬头郑重対楼郁离开口。   “小七。”   “感谢你対我的接受和认可,愿意与我跨越时间,约定好两年后的未来。”   “只是未来太远,太不可预测,我无法対未来做出万无一失的肯定,只能做好当下的一切。”   “很抱歉,在你答应婚事之后,才补上这份迟来的求婚,希望你原谅我的疏忽大意,也希望,你能接受我真诚的心意。”   他上前半步,单膝跪地,打开戒指盒,那枚玫瑰花枝戒指便展露在眼前。   他抬头望着楼郁离,微微一笑,“从前我并不喜欢这种单膝跪地的求婚方式,因为在我心里,每一段感情都是平等的,尊重的,而非一方向另一方祈求。”   “但我现在才明白求婚的含义。”   “在我已经准备好一切,愿意与你共度余生的情况下,邀请你回应,做好跟我同样的准备,拥有同样的勇气,担得起一个求字。”   “虽然我们已经商量好结婚时间,但现在我依然想当着众多亲戚朋友同学问一次……你愿意与我共赴余生,相伴永久吗?”   玫瑰戒指在阳光下那么闪亮,那么闪亮,谢拂的双眸那么真诚,周围人那么的热情……   他的亲人朋友,还有哪些好事围观的同学,他甚至已经看到有不少人正拿着手机拍摄。镜头外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围观。   楼郁离対上谢拂那双始终未变的真诚眼眸,心脏砰砰跳动着,仿佛有人在击鼓,时快时慢,时重时轻,还时而发痒。   他想移开眼眸,可眼睛随意一瞥,看到的要么是亲戚,要么就是同学,他们每个人都激动热情地看着他们,众人齐齐喊起来。   “答应他……”   “答应他。”   “答应他!”   楼郁离不得不低下头,再次対上谢拂。   在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婚讯,且这么多人都看着的情况下,楼郁离竟然该死的找不出半句拒绝的理由。   他支吾说:“都定下来了,还搞这么多干什么。”   谢拂不许,就这么看着他,等着他,比耐心和脸皮,楼郁离差他十万八千里。   最终,还是楼郁离不自在地伸出手,“求个婚还这么麻烦……”   “……帮我戴上。”   谢拂心满意足地将这枚戒指给楼郁离戴上。   “噢喔——!”   “亲一个!亲一个!”   众人纷纷起哄。   求婚成功,谢拂从地上起身,他微微倾身,凑到楼郁离耳边,轻笑一声。   笑声传入楼郁离耳中,令耳膜微微发痒,想挠,却又忍住了。   那声音再不复方才的温柔包容,而是一种戏谑,低低的,在楼郁离耳边响起。   “楼小少爷,感谢你给的机会。”   眼镜在阳光下遮挡住他眼中的微芒,他笑意浅浅,外表看上去依然那么温柔有礼,一举一动皆风雅,只是那说话的内容,却带着几分狡黠。   “只是忘记提醒你,只要运作得当,求婚和订婚……可以跟结婚一样。”毕竟他又不是真君子。   说罢,在楼郁离转头要与他说话时,正正吻了上去……   掌声、欢呼声四起。   -------------------- 第188章 斯文败类24   视频和照片很快就传遍了学校和朋友圈。   谢拂与楼郁离求婚成功和即将订婚的消息, 传得比他们两年后结婚还要快。   楼老爷子把照片发给那群老朋友,大手一挥,“不用撤了, 日子照旧,就是把结婚改成订婚,你们照样得送礼物过来,可别让孩子看不起你们,说你们小气。”   楼五姐也抱着手机重新发了一条微博,表示之前写错了, 是订婚不是结婚,当天她还会直播,不会鸽。   还有其他人也激动地给自己在的小群里发消息。   “看到了没?都说了是真的还不信,现在看看他们感情多好。”   “怎么是求婚不是结婚?废话, 当然要先求婚再结婚啊!”   “我明明说的是过段时间订婚,之前是我打错了, 现在纠正纠正。”   全场大概也只有一个谢父在失望地垂头丧气,行吧,又事与愿违,反正他想阻止就没成功过。   他转头对钟雅君说:“待会儿你回去给亲戚们打电话,就说虽然是订婚,但下次还是得来,不能缺席。”   他们家人本就比不上楼家多,要是亲戚还不来壮壮声势,那岂不是更显得他们落于下风?   输人不输阵。   钟雅君:“……”这是什么属于老男人的胜负欲?   对他们而言,不过是结婚变成订婚, 无论是过程还是意义,还真没多大区别, 毕竟他们又不能领证。   既然如此,那他们之前“记错”、“说错”也没问题。   等楼郁离从被求婚的状态中回过神,勉强想明白今天发生了什么之后,就发现所有人已经开始自发地谈论起他们订婚的事,看这架势,一点也不比之前商量结婚差。   这时,楼郁离才明白谢拂说话的意思。   他低头看着手上崭新的玫瑰戒指,忽而轻笑一声,竟是没有再争一口气的想法。   谢拂之前答应的不仅仅是两年后结婚,还有各种结婚事宜都要他亲自参与,现在变成订婚,谢拂也没有推脱,而是当真如楼郁离说的那样,跟楼家人一起商量订婚事宜。   从场地到布置,从宾客到形式。   最终为了迎合大部分人喜好,还是将这场订婚宴定为中式,都围着桌子吃饭,而不是站着喝酒,把订婚宴当成谈论生意的场所。   谢拂照顾了大家的喜好,最终讨论出一个大部分人都能接受的方案。   而因为他这么积极参与,也获得了楼家所有人发自内心的认同。   “谢哥一定很喜欢小叔,不然不会连现场怎么布置,用什么灯光地毯桌布都要一一拿主意参与。”   “就是,反观小叔,听说现在都还在外面玩。”   “我玩有问题?”声音突如其来自身后响起。   众人:“……”   却见楼郁离正好回来听到了刚刚那番话。   “为了你们的面子,我甚至不得不定下婚事,好让你们该直播的还能直播,该吹牛的真能把这牛给吹上天,结果你们非但没心没肺,还在背后说我坏话?!”楼郁离冷冷扫过他们。   楼郁离说这话可是半点不心虚,毕竟他肯答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订婚,这些人可是贡献了不少力气。   众人不由心虚,给他倒茶的倒茶,端水果的端水果,捏肩捶腿的捏肩捶腿,真把他当祖宗伺候。   只有一个楼成礼良心未泯,不忍心见楼郁离这么委屈自己,当即忍痛说:“小叔,不然这婚就不订了吧?既然你根本不想订婚,只是为了我们才委曲求全,那我还是愿意牺牲一下,被骂说谎那就被骂呗,反正丢脸而已,哪里比得上小叔你的心情重要?”   众人:“……”   楼郁离:“……”   这回都不用楼郁离,其他人都开始觉得楼成礼这家伙的脑子是不是没发育好。   楼郁离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吗?虽然答应这么快订婚确实有他们的原因,但他要是真的不愿意,那也不可能答应。   这么说也有为了维护自己面子。   可现在就这么被楼成礼给明明白白拆穿……   楼郁离抬起踹了楼成礼一脚,“滚。”   起身,面无表情地转身上楼回房间。   其他人也说散就散,只留下楼成礼一个人跌坐在地上,想不通刚刚发生了什么。   两个月后,这场始于乌龙,却没因为乌龙而结束或者取消的订婚宴姗姗来迟。   仪式在楼家的一家酒店举办,虽说只是订婚,但到场的客人却丝毫不比其他人结婚少。   圈内几乎有名有姓的人家都有人出席,加上楼家本就亲戚众多,楼郁离辈分又在那里,酒店原本准备了两百桌,如果不够在设就行。   但楼郁离听了后突然来了一句:“那怎么不干脆弄个二百五十桌?”   酒店负责人:“……”   谁家结婚摆这个数字的席桌?   谢拂笑了一下,看来楼郁离对这么快订婚还是有一点点不满。   至于为什么只是一点点而不是更多……   如果真是更多,那楼郁离就不会仅仅是说说,而是要将行动落到实处。   “250不行了,就摆个233。”谢拂说。   酒店负责人当即表示自己知道了,连忙离开,生怕楼郁离这小祖宗还会想出什么别出心裁的想法。   订婚宴当天,谢拂和楼郁离一早就在酒店做造型,换衣服,谢拂平时本就是注意形象的人,改动不多,倒是楼郁离,平时风格和正经订婚相差不小,至少这头发就不行,最后的成品模样,他站在镜子面前,都对镜子里面那个人有些陌生。   楼郁离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习惯这种模样。   可当谢拂走过来,站在他身后,二人一起看向镜子里的两个人时,原本让楼郁离不习惯的打扮,顿时就就变得和谐起来,里面的两个人看上去是那样的般配。   “我们去前面招待客人,你们也别待太久,待会儿十一点一定要出现。”   说完这话,亲戚们纷纷离开,屋里只剩下化妆师造型师和跟他们介绍流程和时间的酒店工作人员。   谢拂给楼郁离递了一杯水,“早上都没吃饭,先喝点水。”   楼郁离环视一圈,见一个桌上有包子,便走上前拿了一个。   有包子他干嘛喝水?   谢拂也不阻止,见他把包子喂进嘴里咬了两下,表情顿时僵住,随即迅速走到垃圾桶面前,将那只嚼了两下的包子吐了出去。   谢拂再次伸出手,做了个递水的动作。   这回他的水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楼郁离端过就咕噜咕噜灌了几口,将那股浓郁的芹菜的味道压了下去。   “咳咳……”   “别喝得太急,妆花了还得补。”   楼郁离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芹菜的?”   显然,谢拂是因为知道他口味,才没让他吃包子,是他自己着急。   谢拂用纸巾帮他擦了下脸上的水渍,没弄花他淡淡的妆容。   还不忘回答他的问题,“楼小少爷,不算上以前在一些场合下的相遇,我们一共在一起吃过三十一顿饭,想知道对方的口味和喜好再简单不过。”   “莫不是……”他淡淡看了楼郁离一眼,“楼小少爷至今都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对什么口味的食物有偏好?”   “当、当然不是!”楼郁离说这话时有些心虚。   他确实没刻意记过谢拂的喜好,但正如谢拂所说,吃过那么多次,说几个谢拂动筷比较多的也不难。   “你喜欢帝王蟹、酒酿小丸子、清汤豆腐……”   “还有呢?”   “嗯……各种红酒?”反正他们点的红酒谢拂都喝。   谢拂看着他冥思苦想的模样,忽而笑了一下。   “恭喜,你答对了。”   “奖励你再补一次妆。”   楼郁离皱眉,心说这算什么奖励?   刚刚抬头,便被人给吻住。   ……   半晌,回过神的楼郁离满脑子都是去特么的补妆! 第189章 斯文败类25   订婚过程很顺利, 谢拂之前既然说过,订婚也能和结婚一样,就代表这次订婚绝不会简简单单。   到场的宾客人多不说, 订婚的仪式和过程也与结婚差不了多少。   而过于繁琐的过程也会导致一个结果,那就是疲惫。   全程下来,楼郁离万分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参与设计,直接将订婚宴办成酒会,只需要跟相熟的人敬酒就好。   两百多桌挨个敬过去……   不能想,再想就更后悔!   最终, 谢拂跟楼郁离也只敬了相熟的亲戚朋友,其他更远的地方就没再去,反正也没人会说什么,干嘛要费那个功夫勉强自己。   楼五姐全程跟着他们直播, 直播间里的观众本来是冲着楼五姐来的,结果看到两个帅哥, 纷纷爬墙,甚至还有不少人求他们出道。   楼五姐笑容满面,毕竟这么多人喜欢她弟弟和弟弟的对象,也是一种魅力。   “别想了,他们就不是娱乐圈的,也对出道不感兴趣。”   “以后你们想看,也只能在我这儿看一看了。”   结果婚礼还没完,俩人的事就被人扒了出来。   这也不奇怪,毕竟无论是上流圈还是学校都有不少人知道他们的事,而谢拂和楼郁离也从没有禁止外传过, 想要挖也并不困难。   于是,在两人订婚的时候, 网友们已经开始在网上磕他们的cp。   这可不是什么演的电视剧,而是现实中的偶像剧。   优秀的人在一起,总能让人在心中认定他们的般配,羡慕嫉妒和祝福的情感源源不断地因他们而产生。   当事人却对此一无所知。   楼郁离最后只想回楼上房间休息,喝酒喝得他头昏脑胀。   相比起来,谢拂的酒量更好,明明喝的一样多,甚至比他更多,谢拂却依旧保持清醒,脚步稳健,眼神清明。   若非那身上的明显酒气,想来都无人能相信他喝了那么多酒。   谢拂见楼郁离眼睛都迷糊了,便扶着他,礼貌向其他人道谢并告辞,“郁离他喝多了,我带他上去休息,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他是对那几个帮他挡酒的年轻人说的。   都是楼郁离的侄子侄孙。   谢冉因为年纪太小没能抢到这个资格,见谢拂这边没一个人上,全都是楼家的,小小年纪的谢冉已经懂得了要给自家大哥挣脸面,等他长大了,一定要给他哥撑腰,让别人也看看,谢家不是没人。   虽然他现在那稀烂的成绩并不能让人信服就是了。   酒店房间。   谢拂用温水给楼郁离洗了脸,那并没有用多久的妆容这回彻底消失。   楼郁离解开胸前两颗扣子,又把温度调低两度,终于觉得舒服了些。   谢拂给他倒了杯蜂蜜水。   甜滋滋的蜂蜜水下肚,楼郁离渐渐觉得没那么醉了,只是反应慢半拍,脑子还很清醒——他自己这么觉得。   “你不喝吗?”他见谢拂没给自己倒。   谢拂帮他把杯子放好,解开最上面的扣子,“我不需要。”   无论是语气、神态、动作还是别的,他看上去都很正常,丝毫没有喝醉的样子,甚至连微醺都没有。   楼郁离撑着沙发往上移了移,努力直起身,抓住谢拂的衣领,让对方靠近,与自己对视。   谢拂并未拒绝,顺着他的力道俯身,这个姿势有些费力,谢拂最终坐在楼郁离身旁。   二人面对面,实现了楼郁离想要的对视,然而楼郁离却因为距离过近,加上酒意干扰,没能看清谢拂的模样。   他眼前的谢拂是有些模糊,带着几分朦胧的。   可这样的朦胧美感似乎更能勾动人的心,勾起那几分想要探究、想要靠近的痒意。   从一开始,谢拂便是凭借着这几分好奇和探究欲,诱得楼郁离一步步接受他的靠近,直到现在,再也不需要远离。   也舍不得远离。   “……你怎么没醉?”不知道看了多久,楼郁离才慢吞吞说出这么一句话。   谢拂嗅着两人四周弥散的酒香,忽然觉得这酒似乎真的能醉人。   他微微抿唇,咽了咽唾沫,只觉得口中有些干涩,“我酒量好。”   好吧,他作弊了,只是他的作弊手段没人发现而已。   谢拂确实可以千杯不醉,但那不仅仅是酒,还是水,喝那么多水在肚子里总是不舒服。   楼郁离捧着他的脸,认真看了看,眼睛却依然有些迷糊。   “真好啊……”   喝这么多都能不醉。   “那你,就不能跟我抢蜂蜜水了。”   合着他刚刚就是不想给谢拂喝才问的?   谢拂:“……”   他想要推开楼郁离,让对方上床休息的动作一顿。   他非但没推开,反而更凑近了几分。   目光定定看着楼郁离,对方却只能微眯着眼。   “可我现在突然想喝了,怎么办?”   楼郁离皱眉,似乎苦恼又纠结,随后想到什么,表情一松,双眼微微发亮,“可我已经喝完了。”   喝完了,谢拂就没有了。   这人当真是不想让谢拂满意。   谢拂故意遗忘了酒店服务员送来的还有大杯的蜂蜜以及要多少有多少的热水,也不拆穿,“对,喝完了。”   “那我只能在你这里尝一尝有多甜了。”   “……怎么尝?”   楼郁离话音未落,双唇便被谢拂给堵住……   将那唇瓣上的蜂蜜香甜给吻去,谢拂才微微松开一条缝隙,深沉低哑的声音似有些听不清。   “这样尝……”   楼郁离脑子反应不过来,呆愣了好一会儿,才眯眼盯着谢拂。   他的脑子里一会儿是谢拂吻了他,一会儿又是谢拂抢了他的蜂蜜水。   打了一会儿架后,最终还是后者占了上风。   谢拂抢了他的蜂蜜水,那他便抢回来,反正不能认输,就算真输了,也不能让他轻易好过。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咬住了谢拂。   本来想咬嘴唇,却没想到歪了,咬到了下巴。   他愣了一下,随后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成功咬上唇瓣。   甜味在二人唇齿间侵染蔓延,最终消弭在其中,楼郁离遍寻不见。   他尝过谢拂嘴里每个角落,都没再寻到那份甜意。   他迷迷糊糊地嘀咕了一句:“怎么不甜了……”   可即便不甜了,他似乎也甩不开谢拂。   这个吻蔓延到了其他地方,楼下的宴席热闹无比,楼上的房间里也很“热闹”。   又热又闹。   床边的小盆栽昨晚刚被雨水浸润了一夜,本是水嫩饱满,神采奕奕,然而此时在阳光的暴晒下,逐渐变干打蔫,太阳晒了许久,它的枝叶已经无力地垂下脑袋,承受不住这热烈的阳光。   宴席后半场,两个主人公直接没出现,打电话没人接,上楼想进房间又被服务生拦着,说是里面的客人不许人进去,   懂事的人纷纷离去,唯有楼成礼还想知道是不是里面出了什么意外,非要进去看看,最终被其他人给强行拖走。   “你们干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万一小叔需要我怎么办?”   一个人敲了下他的头,“你放心,肯定不需要你帮忙。”   楼成礼企图挣扎,然而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最终只能含恨被人拖走。   他一心记挂着这件事,一直没睡,直到第二天脸上直接成了熊猫。   楼郁离出来时,见到的就是顶着这张脸的楼成礼蹲在他酒店房间门口,差点没给吓一跳。   “你干嘛呢?”   “等你啊小叔,你没事吧?昨天没出什么意外吧?”   楼郁离:“……没有。”   订婚后睡一起这事他也想过,也不算意外。   反正睡都睡了。   比起这件事,他现在满心都琢磨着怎么取消两年后的结婚。   昨天是真把他给累着了,完全不希望两年后还来这么一出。   要是早知道会这样,他当初绝对不将结婚的事拖延,或者绝对不安排谢拂参与婚礼设计。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他真的很担心下次结婚时谢拂会邀请每个认识他们的人,摆个千八百桌。   看着楼成礼还在絮絮叨叨说话,楼郁离满心不耐烦,最终面无表情地转身回房间,他还是再待会儿吧。   谢拂刚整理好自己,见他出去又回来,“怎么了?”   楼郁离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没什么,就是外头有傻逼。”   谢拂:“……”   *   订婚后,两人搬到一起同居,上学上班都不耽误。   楼郁离倒是一心想要找谢拂说取消婚礼的事,然而两年过去,眼见婚礼时间都要到了,他依然没能说服谢拂。   最终他都放弃了,想着累就累吧,反正也就一天。   能有跟谢拂滚床单累吗?   这么一想,他竟心累地感觉到了安慰。   然而真到了结婚那天,他才发现异样。   跟订婚时谢拂办得热热闹闹,人尽皆知不同,这场婚礼竟然出乎意料的低调。   现场也就请了双方家人和一些关系好的朋友。   关系一般的都没来。   什么圈子里认识的人,什么有往来的合作商,一个都没请。   低调得不像话。   只是除了低调,过程却一个也不少。   但因为不需要招呼那么多宾客,最后楼郁离和谢拂一起回去躺下时,他竟然还很有精神。   “你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他问的是婚礼跟上次订婚的风格大相径庭。   “为了让你满意。”谢拂温柔一笑,“你喜欢吗?”   迎接他的是楼郁离捏了一下他的脸,“好好说话!”   笑得这么温柔,一看就不是真的。   谢拂收敛表情,无奈一叹:“好吧。”   “其实是因为,我觉得我们之间的事,不需要其他人的肯定。”   谢拂骨子里是个自我的人,不会将他人放在心里,自然也不在意他们的想法和目光。   “那订婚的时候……”楼郁离满脸狐疑地开口,随后终于明白了什么。   订婚的时候为什么不同,这不正是因为订婚是跟他争一口气时的产物吗?!   谢拂:“咳咳……都过去那么久了。”   楼郁离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都过去那么久了……完没完,我说了算!”   最终,谢拂被客客气气地赶去了书房。   *   从认识谢拂以来,楼郁离心里就藏着一份好奇。   这人为什么这么会装?为什么要装?   他以为婚后这人应该会好点,然而也不知道谢拂怎么想的,竟然丝毫不改往日作风,一直坚持做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表面温润如玉,光风霁月,背地里却是自私冷漠,谈笑间尽是毫不留情。   楼郁离一直关注着他,从刚认识到结婚,从年轻到年老,谢拂始终没有翻过车。   数十年来,他始终维持着这样一个形象。   楼郁离从刚开始的好奇,到之后的无语,再到最后的麻木无所谓。   但那一点好奇却始终没有彻底消失,在很老很老的时候,他终于问出这个一直困扰他多年的问题。   “为什么要装?”还一装就是一辈子。   他不信谢拂从前说的那些鬼话,他相信,谢拂即便表露出真实性情,也一定会受他人欢迎,即便不喜欢,也不敢对谢拂表露出恶意。   谢拂这样的伪装,完全是没必要的。   与其说是欺骗别人,还不如说是在要求自己。   仿佛这是一个任务,他必须做到一般。   闻言,谢拂表情未变。   多年的伪装到底给他造成了一些影响,比如时常挂着笑容,面上每一道皱纹都仿佛和蔼可亲,连原本假装出来的温柔绅士,如今也成了习惯,轻易难改。   他没回答楼郁离的话,反而问道:“那你觉得我装得怎么样?”   楼郁离表情莫名,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却还是回了一句:“很好。”   谢拂笑了。   不是客气的笑容,不是伪装的温柔,而是真诚地、纯粹地笑了。   仅仅只是一瞬。   深邃的目光望着楼郁离,似乎要通过眼前人,看透其中的灵魂。   “那就好。”   他没解释,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装一辈子,他做到了。   他想要的回答,也得到了。   虽然或许早就不需要了,但将来若是有机会,他还是想对那人确切又坚定地说一句:   我真的可以爱你,一辈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本世界完。   下个世界写文案守护那个世界,be,目前有两种写法,一种是跟其他世界一样,攻受视角切换一起写,另一种是全文写受视角,最后结局揭露攻的信息,目前我还没确定写哪个,等我想想怎么写才能更虐一点。 第190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1   近日, 云州市警方破获一起贩卖儿童案,目前已经营救四十多名儿童,其中大部分已经找到父母, 回到自己的家庭,但也有十几名儿童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回家。   小福星福利院今天迎来了几个新成员,其中三男两女,他们看上去都很小,最大的不超过八岁,最小的才三岁, 各有各的残缺,属于残障儿童。   明院长领着这几个孩子进去,除了记得自己名字的,那些不记得名字的, 都要先取名。   院长姓明,他们就跟院长姓。   院长知道这些孩子或许都不识字, 干脆写了几个纸条,让他们抓阄,抓到哪个就叫哪个。   其中一个只有一只胳膊的小孩儿谨慎地在这些纸团里看了看,才郑重地从其中抓起一个,艰难地打开看,是他不认识的字。   院长笑着给他们挨个念了名字,到了小孩儿时,他清晰地听见这位和蔼的院长女士摸着他的头,温柔地说:“这个字念杳,明杳, 很好听的名字。”   从前叫小七,现在叫明杳的小孩儿, 用仅有的小手攥了攥写着名字的纸条。   从今天开始,他有名字了。   *   福利院的生活很简单,每天固定时间起床,上课、玩耍、看电视、午睡……   明杳一开始有些不适应,经常半夜醒来,发现自己没有挨打,也没有挨饿,睡在暖和的被子里时,才会松口气。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稍有缓解。   不用再挨打,也不用去乞讨,这仿佛天堂般的日子让明杳很眷恋,也很珍惜,不想改变和打破。   他努力适应环境,乖乖的,不给别人添麻烦。   每天第一个起床,因为被子不好叠,他要叠好久,却依然有些歪歪扭扭。   管理他们的阿姨来检查的时候,他很不好意思地站在那里,紧张地不敢说话。   阿姨却鼓励地摸了摸他的头,“杳杳已经做得很好了,等长大了会做得更好。”   明杳松了口气,用他那不常说话的艰涩嗓音磕磕绊绊地说:“谢、谢谢孔阿姨……”   虽然才四岁,可明杳有记忆以来,自己就在乞讨了,或许是因为那时太小,他没有父母的记忆,也没有失去手臂的记忆,只知道自己要乞讨,讨不到钱就要挨打挨骂挨饿。   除了乞讨,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甚至都不知道可以逃跑,当然,也多半跑不了。   在别人眼中令人同情的福利院,在他眼里已经是天堂。   他不想离开。   因此,做事总是很积极。   扫地、叠被、整理桌椅、洗碗……这些力所能及的活他都做得很好。   就算只有一只手,也很认真地完成这些任务。   他没有自己理所应当留在福利院的意识,只有做完这些,他才觉得自己能够留下来,每天睡觉也会越来越安稳。   他会做个美梦,梦里会有一个守护神,守护神将他从犯罪团伙中救出来,送他来了天堂一样的福利院。   *   “明杳,你们以前都在做什么?我听天赐哥哥说,你们是做小乞丐的,是不是啊?”   “明杳,你怎么不说话?你们是不是小乞丐啊?”   小女孩儿跟明杳一样,只有四岁,长得却比明杳高,比明杳大,看上去仿佛比明杳大两岁。   明杳不喜欢她的纠缠,转过身,拿着小铲子铲另一个地方的沙子。   “莉莉,不要跟他玩儿,他是个小残废,连沙子都铲不动,跟他玩一点也不好玩,我们去那边堆城堡吧!”一个个头高大的男孩儿走过来。   莉莉看了看明杳,不太想离开,“我们一起玩吧。”   “我们人够了,加他就多了,莉莉我们快走,万一被他们抢了新郎新娘,我们就要错过了!”   一听自己想演的新娘子会被抢,莉莉也不再说别的,连忙手拉手跑开。   明杳看了看他们的方向,没跟上去,他收好小铲子,转身跑去教室,帮老师整理桌子。   他并不合群,无论是福利院原来的孩子,还是跟他一起入福利院的孩子,他都不亲近。   但与此同时,他跟在福利院工作的人越来越熟悉。   他会帮他们打扫、整理、擦桌子,他经常给他们说谢谢,无论是检查卫生的阿姨,看门的叔叔,打饭的、洗衣服的阿姨,还是上课的老师,只要别人为他做了什么,他都会礼貌地说一句:“谢谢叔叔/阿姨。”   一个礼貌的孩子让人生不出厌恶,一个长得又好还礼貌的孩子更让人有好感。   尤其在看到明杳空荡荡的左臂时,还会产生更多的怜惜。   只是福利院的孩子太多了,跟他一样需要关爱和照顾的孩子有很多,这种怜惜并不能起到太大作用。   明杳也没想有什么用,他只是觉得不安,认为这样做能更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们的照顾,能理直气壮留下来而已。   可事实却是开始有人叫他马屁精,说他天天拍院长马屁,大家都不想跟他玩。   明杳无措地揪着衣服,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讨厌。   到底是个孩子,他也想有朋友,但似乎没人愿意跟他做朋友。   *   今天是个好日子,院长说有好心人会来福利院探望他们。   孩子们兴高采烈,有经验的他们知道,有好心人来的话,他们就能有礼物,可能是新衣服、新文具或者是糖果。   而这次来的好心人格外大方,衣服文具糖果都有,甚至还有孩子们并不知道的捐款。   发礼物时都是一人一份。   明杳落在最后,收到的糖果是很漂亮的彩色包装,在阳光下宛如闪闪发光。   明杳看糖果看久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说谢谢。   他抬起头,看着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刚想说谢谢。   那好心人却以为他还想要,便从袋子里又拿了一颗放进他手心里。   笑容和蔼,小声比了个手势,“再送你一颗,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要告诉别人,可爱的小朋友。”   “……谢谢叔叔。”   明杳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紧张地攥紧了手心,通红的小脸上微微冒汗,手心也渐渐发热,他却没松开一点。   这里是两颗糖。   比其他人都多一颗。   高大的好心人在他脑海里留下了比院长还深的印象。   即便是热烈刺眼的阳光,也不能阻止他刻在明杳脑海里。   高大、伟岸、和蔼……像山一样。   他将自己能想到的美好词汇都用在了他身上,如果梦里的守护神能出现,应该也是这副模样吧?   小小的明杳想。   手心里的糖果因为温度而有些融化,他却始终没有放开。   这不是糖,而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的偏爱。   --------------------   作者有话要说:   考虑到阅读体验,还是决定写第二种,全文受视角,最后应该会有一个攻视角特辑,钝刀子割肉写多了,这回写一刀毙命的,为了阅读体验感,如果有小可爱猜到攻的身份,别剧透别剧透,也别问我,我不会说的(狗头)。   不喜欢看受视角的小可爱可以等最后只看攻视角的内容,到时候我在章节内容里提醒大家。   其实这个世界是治愈类,你们信吗? 第191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2   到底是没有抵挡住糖果香甜的诱惑, 在其他孩子都在迫不及待开开心心吃糖的时候,他也小心翼翼剥开一颗糖的糖纸。   虽然被手心的温度暖得有些融化,但却丝毫不影响它的香甜。   明杳将这颗糖一口吞进嘴里, 那甜甜的,不知名的水果甜味便通过味蕾传递至神经,甜意随着唾液一起蔓延在嘴里的每个角落。   他连沾了甜味的唾液都舍不得咽下,只在实在包不住时才会一点点顺着喉咙吞咽下去。   可无论再如何小心不舍,这颗糖终究有完全融化的时候。   当最后一丝甜味消失在口腔中,明杳恋恋不舍地看着那张糖纸。   他看了看四周, 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将那张糖纸上残留的糖浆仔仔细细舔舐干净,不留半点残余。   糖纸很漂亮,没光的时候就很美, 有阳光的时候更是流光溢彩。   这种漂亮让明杳舍不得将它扔掉。   他将糖纸展开,在桌上按平整。   还不够, 他便将它夹在书里,等压平整了,才将它和剩下那颗糖一起,悄悄藏在他的枕头里,拉上拉链,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枕着这颗代表着偏爱的糖,明杳睡觉一天比一天好,连带着做事也很积极,可他越是积极,其他人便越是不喜欢他。   大人都喜欢乖巧懂事的小孩子, 很多小孩却讨厌装乖懂事的孩子,因为这会显得他们很糟糕。   但他们也没做什么, 只是不跟明杳玩,自然而然疏远他。   明杳也不介意,似乎有了那颗糖,他空荡荡的心被填补了一块,对于没有朋友这件事也更容易接受了一点。   但这样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   几天后,明杳回到宿舍,就见不少人围在自己床位,还在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就是他做的!”   “这就是证据!”   “我们得告诉院长,不能让他留在这里。”   “他会拍马屁,院长可喜欢他了,她不会答应的。”   “就说他欺负我们,他偷东西,是坏孩子!”   “对!坏孩子不应该留在这里!”   “我们要赶走坏孩子!”   “莉莉你看见了吧,他根本不是好孩子,你以后不可以跟他玩!”   “我、我……可是他长得好看啊……好吧,下次我不跟他玩了,我也不喜欢偷东西的人。”   “他回来了!”有人眼尖发现了明杳,当即大喊道。   众人纷纷看去,明杳紧抿唇瓣,快步走过来,其他人吓得纷纷避开。   明杳站在床边,便看见自己的床被翻得乱成一团,而他的枕头也被拆开,原本藏着的那颗糖无所遁形。   天赐一把拿过那颗糖,理直气壮地瞪视明杳。   明杳咬了咬唇瓣,深吸一口气,仰头看着天赐,声音清楚明了,没有半点卡顿地说:“还给我。”   被他刚刚的气势和自己的心虚吓到的其他人也回过神来,自己干什么要心虚?   明明干坏事的是明杳,他们有什么可心虚的?!   “还给你?什么就要还给你,那明明不是你的!”   “就是!偷了别人的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你真不知羞!”   “羞!羞!羞羞脸!”小孩子们也冲着明杳露出鄙夷的目光。   明杳环视一圈,每个人都用类似的表情看着他,有人鄙夷有人嫌弃有人不屑有人幸灾乐祸,他不明白这些表情的意思,却能感觉到它们带着让人不舒服的恶意。   他的手用力捏成拳,紧紧盯着天赐手里的那颗糖,鼓起勇气反驳。   “……我没偷东西。”   “那颗糖……就是我的!”   其他人才不信,明杳才来福利院不久,只有一次得到糖的机会,哪里来的两颗糖?   “你说是你的,那你枕头里另一张糖纸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别人吃的?”天赐环视一圈,“你们谁把糖纸给他了?”   “没有!”   “我也没有!”   “我才不喜欢他,谁要把糖纸给他。”   “大家都没有。”天赐笃定地指着明杳说,“这颗糖就是你偷的!”   他之前攒了好几颗糖,一直没舍得吃,今天跟莉莉玩,想送对方一颗,找到他藏糖的柜子,谁知道就看见他包着糖的口袋是打开的,他吓得赶紧数了数,发现少了一颗。   就是上次发的那颗,因为颜色特别漂亮,他一直没舍得吃。   他问谁拿了他的糖,别人都说没有,只有明杳不在,找东西的时候就率先翻了他这儿。   没想到竟然一下就找到了!   果然是这个马屁精偷了他的糖!   “我没、我没偷!”明杳激烈反驳,他不是小偷!   “肯定是他偷的,听说他以前就是小乞丐,肯定是吃不到糖才偷别人的,既然是小乞丐,那是小偷也不奇怪,电视里的小乞丐都偷东西。”   原本想帮他说话的,同一批被解救的小孩儿,闻言也没敢再说话。   他们害怕自己说话也会被认为是小偷。   明杳胸膛剧烈起伏,眼中隐隐有了些泪光倔强地望着天赐,“我没偷你的东西,这颗糖就是我的!”   “你还给我!”他上前要去抢那颗糖,其他人纷纷拉住他。   天赐更是气急,“好啊,偷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我要告诉院长,让院长把你赶出去!”   赶出去三个字让明杳浑身一颤,畏惧蔓延上心头,一瞬间露出怯意,而这份胆怯,却被其他人误以为他是因为偷了东西心虚。   众人顿时更是喊着:“对,我们去找院长!让她惩罚这个小偷!”   明杳拼命挣扎,既想夺回他的糖果,也不想去见院长。   推推搡搡间,小孩子没轻没重,等院长听到动静过来时,明杳身上已经青一块紫一块,脸上也有明显伤痕。   只是一双眼里闪烁着倔强不肯落下的泪光。   “怎么回事?怎么打架了?”院长一来,其他人连忙散开,只剩明杳孤零零摔在地上,模样有些凄惨。   院长将他抱起来,检查了他身上的伤,这才看向其他人。   “我和老师怎么教你们的?大家都是一个院的兄弟姐妹,要团结友爱,你们看看现在,看看自己,像是团结友爱的样子吗?”院长对明杳好感不低,又看见一群孩子压着他欺负,率先就以为他被欺负了。   有人小声骂了一句马屁精。   “院长妈妈,不是我们的错,是马屁……明杳先偷东西!还不承认!我们才教训他的!”   “对!”   “就是。”   “院长妈妈,犯错的是明杳,不是我们,他偷了天赐的糖!”   天赐也红着眼睛告状,“院长妈妈,我的糖不见了,是他偷的!这就是证据,是在他枕头底下找到的!”他举着那颗糖理直气壮地说。   院长微微皱眉,“你们随意翻别人的东西,别人同意了吗?”   众人:“……”   “可是……可是他偷了东西……”天赐声音小了些,透着些许心虚。   “你们乱翻东西也不对。”院长实事求是,“快点跟杳杳道歉。”   明杳眨了眨眼睛,委屈的心有些安慰,暖暖的。   众人有些不情愿,可在院长的要求下,不得不向明杳低头道歉。   “对不起,我们不该随便翻你的东西……”   明杳没说话,他不想说没关系。   其他人已经道歉,觉得可以说别的了,“院长妈妈,我们已经道歉了,可是他偷东西还没道歉!”   院长低头看着明杳,替他理了理乱了的头发,在明杳信任的目光下,认真地问了一句:“杳杳,你真的偷东西了吗?”   霎那间,四周仿佛在冰窟,明杳还不知道如坠冰窟这个词,但他觉得冷。   很冷……   比他以前在冰天雪地里也要出门乞讨还要冷。   眼中一直倔强着不肯落下的眼泪宛如没了阻碍,无声无息地不断从脸颊上滑落,脸上满是无助和委屈。   他胸膛剧烈起伏,明明在哭,却固执地不肯发出明显的哭声,可越是这样,就越是令人心酸。   “我没偷……”   “那颗糖是我的……”   “就是我的……”   *   晚上,哭累了的明杳枕着枕头,蒙着被子睡着。   他把被子拉过头顶,蒙在被子里控制不住地小声抽泣着。   所有人都睡了,他却依然不想惊动其他人,不想被其他人看见。   始终记得这是他和好心人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的明杳,因为拿不出糖属于他的证据,也说不出它的来历,那颗糖终究没保住。   但它也没属于天赐,而是被院长拿走了,今天在场的孩子,有一个算一个,都被罚了。   小孩子不明白,为什么那颗糖明明就是他的却保不住,为什么他都说了那是他的,别人却不相信。   委屈与无助相辅相成,侵蚀着明杳那颗小小的的心。   他想守护神了,真的有守护神吗?如果有,他为什么不出现?为什么没有保护他?为什么没能留住他的糖?   怀着这样的念头,明杳疲惫地睡着了。   在梦里,他似乎见到了守护神,他那样高大,那样强大,仿佛只要一只手臂,就能随意把他抱起。   “你是我的守护神吗?”   那道身影什么也没说,只是揉了揉他的头,轻轻为他拂去眼泪。   “睡吧……”   极好听的声音传入明杳耳中,让他迅速昏昏欲睡地闭上眼睛。   在梦里,他被守护神抱在怀里睡着了。   残缺的左肩伤口处仿佛也被什么轻轻抚过,柔柔的,暖暖的,像羽毛一样,仅仅是轻轻抚过,疼痛便神奇地消失了。   明杳一夜好梦。   第二天醒来,他揉了揉眼睛,掀开被子要下床,却在看清眼前一幕时动作顿住。   只见他刚刚躺过的床上,放着一颗熟悉的糖果。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听的歌是《吟》,歌手刘美麟。 第192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3   那颗糖静静躺在床上, 窗外不太明亮的阳光浅浅将它照亮,反射着微弱的彩色光芒,清晰地落入明杳眼中。   他怔怔半晌, 揉了揉眼睛,那颗糖依然没消失。   它像是被一股神秘力量,悄无声息地送到这里,不突然出现在明杳眼前,不被任何人发现。   昨晚那个梦仿佛清晰了起来,守护神在他脑海中的形象又清晰了几分。   这……是守护神送给他的吗?   这个问题还没得到答案, 甚至这个问题也没那么清晰,明杳就已经回过神来。   他慌忙环视一圈,看了同宿舍的其他人一眼,发现大家都还没醒。   见状, 他不再犹豫,直接将那颗糖剥开, 糖果的香甜顿时在口腔和心头蔓延,小手紧捏着糖纸……   有过一次经验的明杳已经明白,得到了某样东西,只要它没有真的吃下去,没有真正属于自己,那就可能会生出很多意外,将它从自己身边夺走。   他的糖曾经就被夺走一次。   可现在……   他的糖……   被守护神重新送回了他身边。   *   一日,一个工作人员正在清理沙堆时,从里面捡出各种垃圾,其中有一张被捏成团的糖纸, 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那颗糖的来历终究没有定论,而管理孩子的工作人员在见到他们之后没再争吵打架后, 也没有再纠结这件事。   说到底,对于一个每天都有工作的大人来说,一颗糖的事而已,过了便过了,又能算什么呢?   对他们而言,可以买很多糖,大多数人都不能体会一颗糖在一个孩子心里能有多重要。   甚至连天赐,他有好几颗糖,失去一颗也仅仅只是哭一场,难过一段时间,唯一一无所有的,只有明杳。   只有明杳而已……   但有一个人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院长观察了几天,之后福利院就来了一个陌生人,明杳不认识,但他也跟着凑热闹看了看,只看到那个人在弄什么线。   他还在他们住的地方徘徊,明杳担心他进去做什么,又不敢跟他对上,便躲在拐角处偷看,还好那个人只是待了一会儿就走了,没进去,之后明杳再没见过他。   半个月后,中秋节到了,这一天所有孩子都很高兴,他们从院长手中得到了一个袋装月饼,和两颗糖,是上次好心人送的那种。   月饼有几种口味,不同的小孩儿拿的可能不是同一种口味,为了尝到更多口味的月饼,几个小孩儿结成一团,你跟我换一块,我跟你换一块,这样就能吃到其他口味的了。   只有明杳一个人,甚至没有一个人愿意跟他换。   他只能孤零零地待在角落,拿着手里的月饼和糖果发呆。   别人都在关注月饼的味道,他想的却是为什么明明是同一种糖,手里这两颗和之前那几颗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好心人给的第一颗让他欢喜,给的第二个让他想珍藏,失而复得的第三颗让他想哭又想笑,但最想的还是首先把它吃掉,再也不给它离开的机会。   可手里这两颗,他除了有一点点馋那甜味外,还有一点……不想要。   想把它丢掉。   它不是守护神还给他的那颗。   虽然他很喜欢这个甜味,但是它让他哭了,委屈了,他就不想要。   但这是他的,他觉得自己应该要。   想了想,他就将这两颗糖拆了吃掉。   这样就可以既看不见它们,又没有丢掉它们了。   当天晚上,明杳睡前吃了那块月饼,睡得很香。   在梦里,他再次见到了那个神秘的、差点让他以为是幻觉的守护神。   “守护神,你吃过月饼吗?”他蹲在对方雄伟的脚下,抱着那看不清真实面貌,一只胳膊也握不住的腿,静静倾诉着。   “我把月饼吃光了。”   “下次我留下来跟你一起吃啊。”   那高大的身影似乎轻轻笑了一下,又是一阵清风抚过明杳头顶,那道神圣中带着温柔亲和的声音从耳朵传递至他的大脑、神经。   “睡吧。”   无论白天多累,只要晚上能见到他,能听他一声轻哄,明杳就能安然入睡,一觉醒来疲惫尽消,连疲惫沉重等复杂的情绪也会消失。   他像一个神明,轻而易举便能带走他的苦难,降下温暖人心的幸福。   第二天醒来,明杳心情很好地又过了一天,直到午睡的时候,院长中途来叫走他,同时也叫走了另外两个男孩儿。   其中一个就是天赐。   院长将他们叫到她办公的房间。   刚进来,院长就问那个矮个男孩儿,“小诚,刚刚大家都在午睡,你起床做什么?”   小诚呆了一下,随即心虚地低下头,垂下眼睛,小手紧了松,松了紧,“我……我想尿尿……”   宿舍里没有厕所,出去才能上,午睡中途上个厕所也不稀奇。   院长神色未变,这就是那样温和的模样,“原来是这样。”   她蹲下身,看着小诚继续问:“那你告诉院长妈妈,你出去上厕所,为什么要路过另一边靠墙的柜子呢?”   柜子就靠墙的天赐顿时看向他,当即就质问道:“你偷我的糖?”   此言一出,就连只关注着院长的明杳也看向小诚。   小诚吓得嘴唇发抖,却还是低着头顽固不肯承认,“没、我没有……我就是、路、路过……”   掩耳盗铃的人,觉得只要自己把耳朵堵住,别人就跟他一样听不到铃铛的声音。   小诚以为只要自己不承认,别人也没有证据证明他真的做过。   就像明杳也没办法证明自己没做过一样。   院长给了两次机会,见他都不承认,想了想,最后给了一次机会,“今天叫你来,当然是我亲眼看到你做了什么,小诚,犯了错不要紧,只要你敢承认错误,并且加以改成,以后依然可以做个好孩子。”   “你把真相告诉我,院长妈妈就会原谅你。”   听到这话,小诚差点就绷不住心理防线,要对院长和盘托出了。   但下一刻,他又想到身边不只有院长,还有明杳和天赐。   那刚刚迈出去的脚步又颤巍巍收了回来。   院长眼中闪过一抹失望。   她打开那台笨重的台式电脑,将页面调整到宿舍门口的监控,监控里,明明白白记录了小诚从床上下来,蹑手蹑脚走到柜子那边,只是那个角度被挡住,但是能看到小诚很快就回去了。重新回床上躺下。   看着浑身颤抖,摇摇欲坠的小诚,院长语气中少了几分和蔼,多了几分严厉。   “我看到后,立马就来找你们,我猜你还没时间吃糖,现在在你身上或者你床上搜一搜,你猜能不能搜出来糖?”   “我、我……”小诚眼泪鼻涕直流,头低得低低的,蚊子大的声音怯怯地说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的,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做坏事的时候是真的没忍住,被发现的时候也是真的害怕。   怕被罚,怕被骂,怕被所有人排斥讨厌……   院长声音稍缓,却没停止自己的询问,“那上回天赐丢的那颗糖,也是你拿的?”   小诚低着头,局促害怕地揪着衣服。   他不敢点头不敢摇头,可就是这样的沉默,也足够代表他的意思。   是的,是他偷的。   “你偷东西是第一个错误,不承认是第二个错误,在福利院里,都是兄弟姐妹,眼看着兄弟之间误会、被冤枉,也一言不发,是第三个错误,被我发现后还负隅顽抗,是第四个错误,承认后不想着对应该道歉的人道歉,反而想要逃避责任,是第五个错误。”院长声音温和中带着严厉。   “你说,你犯了这么多错,我该怎么罚你?”   “你叫小诚,诚实,真诚,你觉得自己对得起这个名字吗?”   小诚眼泪流得更凶了,他抓着院长的手,哭得凄凄惨惨,“对不起……对不起院长妈妈……你、你打我吧!”   院长不为所动,“你现在该向谁道歉?”   小诚抬头怯怯看了一眼满脸怒火,恶狠狠瞪着他的天赐,吓得瑟缩了一下,却还是怯怯地低声开口:“对不起天赐,我不该偷你的糖……”   “我、我以后还给你……”   天赐哼了一声,偏过头去。   “真的,我、我多还你一颗。”   天赐心里算了算,好像不亏,表情犹豫。   “那、再加一颗?”   天赐看了看他鹌鹑似的模样,嫌弃地哼了一声,“这可是你说的!”   小诚心中一松,那种自从偷东西后,一直跟着他的负罪感消失了,他想,他以后再也不要偷东西了。   “小诚,天赐,你们是不是还忘了什么?”院长见两个孩子安静下来,不得不提醒道。   两人这才注意到明杳。   天赐想起自己之前冤枉了明杳,还害得对方丢了一颗糖,有些心虚愧疚,别别扭扭地开口:“对不起,我也赔你两颗糖,比你的还多一颗!”   “对不起……”小诚微微抬头,勇敢地看着明杳,“我不该看着你被冤枉,我跟你道歉,或者你也可以问我要糖,你可以、可以原谅我吗?”   他看着明杳,眼中是清晰的真诚和歉意。   现在他偷东西还会愧疚,当他再也不会愧疚的时候,那就真的没救了。   一个人走上岔路时,只要一点引导,就能将对方带上正轨,以后的事不好说,但此时此刻的小诚绝对是真诚地想着以后绝对不会再偷东西。   老师说别人做错事后道歉说了对不起,那自己应该回没关系。   可是莫名的,明杳不想说出那三个字。   他觉得这样不对,但他还是走到院长面前,小声地对蹲着的院长开口:“院长妈妈,我可以不说吗?”   他觉得这样不好,于是他低着头。   话却未改。   -------------------- 第193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4   院长微微一怔, 随后自然地笑了一下,语气温和地对明杳说:“当然可以。”   她没有批评明杳的不宽容、不大度,反而用这种包容的态度让明杳心中一松, 那紧紧压在心上的石头也被移开。   但不被原谅的两个小孩儿却有些失落,低着头不好意思地站在原地。   院长看着他们说:“你们做错了事,虽然道了歉,但受委屈的人不愿意原谅,你们觉得是谁的问题?”   两小孩儿低着头想了想,瓮声瓮气地说:“是我……”   “是我……”   是他们一个冤枉了明杳, 一个眼睁睁看着明杳被冤枉,一开始错的是他们。   明杳不原谅他们,那他们就继续道歉?   院长却提醒他们,“你们知道杳杳受了委屈, 但其他人还不知道,你们觉得自己应该怎么做?”   天赐这回答得很快, “我跟他们都说,他没偷我东西,不是小偷,这样他们就都知道他不是小偷了。”   小诚却有些犹豫。   他支支吾吾地向院长请求:“院长妈妈……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跟他们都说,我、我偷了东西啊?”   他说着说着,又滴了两滴眼泪,哑着声音说:“我不想……不想其他人都不跟我玩……”   院长目光在明杳和小诚身上转了一圈,最后伸手拍了拍小诚的肩。   “小诚,抬起头来,看着院长妈妈。”   小诚缓缓抬头, 在院长妈妈温和包容的目光下,慢慢直起背。   “我们从很小很小, 长到很大很大,会经历很久很久的时间,而在这么久的时间里,没人能保证从来没有犯过错。”   “犯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知错不改,不敢承认,不敢面对。”   “你现在才这么点高,还没院长妈妈腿高,等你长到院长妈妈这么高的时候,就会发现这只是一件小事,未来你会长成一个大人,现在你还会害怕这件小事吗?”   小诚听得有些似懂非懂,他觉得现在自己这么小,怎么知道长大后自己是什么样,那离他太遥远。   见状,院长便用更浅显的道理讲给他听。   “就像你在我没发现的时候,是不是整天都提心吊胆,心怀侥幸?可等我拆穿,而你又跟天赐道歉后,是不是轻松很多?”   小诚点点头。   “这也是一样的道理。”院长声音温和道,“等你当着所有孩子的面说清楚,那这事过去就过去了,不会继续提,可你要是不做,那就会一直压在心里,成为你的负担。”   这回小诚听懂了,在做足心理准备后,决定当着所有人的面向天赐和明杳再道一次歉。   明杳看着他们,心中从委屈变成了困惑。   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发展成这样,似乎所有人都好了?   但是……但是……   半天还没想明白,在起床后,院长就带着他们当着所有孩子的面说清楚。   在小诚道歉后,众人才知道,原来偷东西的小诚,明杳是被冤枉的,不管他那颗糖是怎么来的,反正不是天赐的,是他们冤枉了他。   所有孩子陆陆续续向明杳道歉说对不起。   明杳看着他们,还有些出神,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包糖被放在他怀里,糖太多,他一只手心拿不下,唯有围在胸前抱着才没将糖落在地上。   明杳转头看过去,见院长笑容温柔和蔼地看着他,“院长妈妈也要跟你道歉,没能第一时间查清楚事实,主持公道,害得你受了委屈。”   明杳低着头说:“没有……”   这是真话,在所有人中,他觉得院长是最好的。   但……被最好的人误会,受到的委屈也比会其他人重,几乎是成倍增加。   院长看了看他单手抱着的那大袋糖,神情温柔,“院长一直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犯了错的孩子尚且能有机会改正,好孩子更不应该受委屈。”   “这包糖是院长妈妈补偿你的,天赐和小诚赔给你的糖以后也会给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杳杳有什么话想跟天赐小诚,或者大家说的吗?”院长的笑容中带着鼓励,在他头上轻揉的那只手也温和又有力。   明杳低头看了看这包院长赔给他的糖,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福至心灵,似乎明白了院长的真正用意。   他抿了抿唇,转头对天赐说:“以后你不要再冤枉别人。”   天赐闻言露出个笑脸,点头拍胸脯保证,“以后我肯定弄清楚再说话。”   “谢谢你,你人还挺好的,以前说你坏话是我不对,对不起,以后我不会了,以后我带你一起玩,你不会玩我可以教你!”这孩子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就把以前的不愉快忘到一边,发誓要带明杳一起玩。   明杳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随即他又看向小诚,“你以后不要再偷东西,做坏事了。”   小诚脸一红,“我、我知道了,院长说,做坏事以后是要进监狱的,我肯定不做了。”   明杳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这包糖,又看了看其他刚刚跟他道过歉的大大小小的孩子,他费力地拿起那包糖,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你们的道歉我都收到了,院长妈妈赔给我的糖,我吃不完,我们可以一起吃,一人一颗,只是有一点,你们以后不可以再说我坏话哦。”   闻言,人群小小欢呼了一下,随即众人抬头挺胸,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和那包糖。   “你放心,我肯定不说了!”   “对不起,以前不该说你坏话,你人很好的。”   “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所有人都因为明杳说的话而安心,他们不仅承认了错误,还接纳了明杳,承诺以后做朋友,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欺负他,他们高高兴兴地分食这包糖,仿佛这是他们以后友谊的象征。   唯有院长注意到,全程,明杳始终没有说出“原谅”两个字。   *   今天明杳很开心,他跟那些孩子们一起铲沙子、垒城堡、滑滑梯、荡秋千。   他们都让着他,照顾他,真的跟之前说的一样,要跟他做朋友。   明杳感受到了来福利院后玩得最开心的一天。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他有记忆以来,玩得最开心的一天。   在梦里,他再次见到了守护神,只是与以前不同,今天的他向守护神说的都是开心的事。   他的脸上挂着天真和笑容,仿佛心情也和现在的天空一样晴朗。   “那包糖分了还剩好多颗,都是我的,我吃了好几颗,也没人说那些糖不是我的了。”   “荡秋千可好玩了,就是我一只手抓不稳,要跟别人一起坐,也不能推得很高很高。”   语气里似有些遗憾。   一直静静听他讲述,从来没插话的守护神,似乎又笑了一下。   明杳听不见笑声,但他就是通过那一缕抚过脸颊的风中感觉到,他笑了。   “有我高吗?”那威严的声音中不乏柔和,这种温柔让明杳大着胆子抬头望向在他眼中山一样高大的守护神身影。   最后靠在守护神腿上,脸颊紧贴着对方,“没有。”   没有守护神高。   或许在他眼中,即便是真的高山,也不如守护神高。   他就这样抱着,长出一点肉的脸颊紧紧挨着,用他能做到的所有办法靠近对方。   如果可以,他还想看见守护神的模样,一定跟他想的天神一样好看。   一阵轻风抚过明杳头顶,将他的碎发吹拂出优美的弧度,那温暖的风仿佛一只大手,笼罩住他的天,为他遮风挡雨。   “不高兴的时候可以哭,可以难过。”   “也可以不笑。”   “杳杳,你真的高兴吗?”   --------------------   作者有话要说:   真·治愈,我不骗人~|ω?) 第194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5   高兴吗?   在被误解过后, 得到澄清,他会高兴吗?   明杳觉得很奇怪。   他为什么要不高兴呢?   “我没有不高兴的。”他想了想,懵懂地说。   “我很喜欢院长妈妈。”他低着头, 揪着自己的衣服说。   那高大的身影沉默半晌,最终也没说什么,却有一阵风从明杳耳畔吹过,似乎带来了一声神明般飘渺的叹息。   从今天开始,明杳在福利院的处境彻底改变,他没有再被孤立, 也没有再被欺负,有人愿意跟他玩,有人跟他说话,有人开始跟他做朋友。   大约是明杳本身就很可爱, 性格也好,当别人愿意跟他相处时, 他也能跟对方相处地很好。   一开始其他人是因为冤枉他的愧疚,又或者是因为被以德报怨的糖收买,毕竟吃人嘴短,这才跟他玩。   可到了后来,已经变成大家是因为明杳本人而愿意跟他做朋友。   明杳只有一只手,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习方面都有些不方便,在有了其他人的帮助后,他的生活也变得方便轻松许多。   不知不觉间,明杳在福利院的生活步入正轨。   在平时老师和院长的讲解下,他终于明白自己在这里生活不会被赶出去, 但他现在也不会因此而害怕,高兴还是有的, 就像在他已经不在乎那颗糖后,却又得到了一包糖一样。   但是有一件事让明杳很苦恼。   院长告诉他,他的实际年龄其实比看上去的要大一岁,今年五岁,明年六岁,明年的这个时候,他就要在学校里正式上学。   明杳不想去学校,他就想待在福利院,他忍不住问院长:“院长妈妈,我可以一直在这里生活吗?”   院长以为他是因为以前的经历而害怕外界,不想在外界生活。   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温和又耐心地解释:“杳杳以后会慢慢长大,长大到了十八岁,就要离开福利院,去走向更大的世界,比这里更大,比这里更美,也比这里更精彩。”   总而言之,他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明杳做出一个愁眉苦脸的模样,让院长心中好笑。   还是个孩子呢。   当晚,明杳努力入梦,等在梦中见到守护神,他有些惊慌地跑到对方面前。   “守护神,我明年就要去上学,以后还要长大,不能再留在这里,以后就梦不到你了!”   在院长以为他是舍不得福利院的安稳生活时,明杳想的却是离开了这里,那守护神怎么办?   明年是多久?他不知道。   长大要多久?他也不想知道。   他只想知道,等他离开了这里,又要怎么梦到他的守护神。   高大的身影微微动了动,轻轻笑了一声,他的回答依旧简洁明了,“不会。”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其中却待了一丝明杳没察觉出来的笑意。   明杳心中一松,却还是捏紧了拳头,仔细问道:“那我以后真的还会梦到你吗?换个床位可以吗?换个房间可以吗?离开了福利院也可以吗?为什么呀?”   那道愉悦的声音响在整个梦境,带着神明的神秘悠远,像是从很远很远传来,又像是近在咫尺,源自耳边。   “会。”   “可以。”   “可以。”   “可以……”   他问了多少句,这道声音便答了多少句。   “至于为什么……”他悠悠一叹,那包容而温和的声音便玩笑似的说了一句,“既然你都说我是你的守护神,当然是会一直守护你的。”   这话听起来像是玩笑,若是大人听了,必定能从中听出那份不太明显的玩笑之意。   可听它的是个孩子。   一个看上去四岁,实际也才五岁的孩子。   他听不懂什么隐晦的意思、含有深意的词句,他只知道,守护神承认了身份,并且答应以后会一直保护着他。   他会跟着他一起,无论是福利院,还是外界,会一直守护他,不会分开。   明杳心满意足地睡了。   *   “明杳,明天是莉莉生日,我们一起做生日礼物送给她吧。”天赐偷偷找到明杳说。   明杳挠挠头,“什么是生日?”   “就是我们出生,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日子。”天赐抓着他给他看自己攒的糖。   天赐喜欢收集东西,把一些糖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攒起来,他柜子里东西最多,也最杂乱,这也是之前他的糖会被偷的原因之一。   他翻找了一会儿,才从里面找到一张彩纸,兴高采烈地说:“我们一起做一张贺卡吧?”   想了想,他又肉疼地说:“再送给她一颗糖,是我最喜欢吃的巧克力。”   天赐喜欢攒糖,同时也吝啬,整个孤儿院里,能吃他糖的也只有莉莉,其他人他都不给的。   明杳没意见,他说做什么就做什么,但出于礼貌,他也贡献了一颗糖。   晚上,他数了数自己只剩下的五颗糖,睡觉都在发愁。   只有这么几颗糖了,他要怎么样才能给守护神吃呢?   怀着这样的念头入睡,明杳又梦到了守护神。   他惊喜地看着对方,兴冲冲跑上前,仰头用盛满星河的眼睛望着他。   “守护神,你想我了,所以来看我了吗?”   一缕风轻抚过他的头顶,“是你想见我。”   他想见他,就能见到吗?   明杳忽然一想。   想问,但他又想起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立刻问对方。   孩子的脑子里装不住太多东西,想起这个,就忘了那个,当他想着问守护神能不能吃东西的时候,就忘了问他是不是想见他随时都能见。   他摸了摸衣兜,却想起这是梦,“我把糖揣兜里了,但是没有带进来……”   他失落地低下头,丧气难过的模样令人很想摸摸他的头。   “守护神,你能吃东西吗?”他仰头问。   身影顿了顿,片刻后才问:“你希望我能吃东西?”   明杳想了想,点点头,“我想让你尝一尝那些好吃的东西。”   比如糖果,比如月饼,比如只在节日喝了一杯的饮料。   反正他觉得好的东西,都想给守护神尝尝。   然而他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衣兜,难过地说:“可是我带不进梦里来……”   而守护神也就吃不到了……   明杳心里暗暗想,他要想别的办法把东西带进梦里来。   人们都知道,梦境就是自己的想象,想要什么,就可以给自己暗示,像是清明梦,甚至能在梦里心想事成,控制着一切,让它们都按着自己想的发展。   但明杳不知道。   他从前做过的最好的美梦,也仅仅是不再挨打。   而那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算不上美梦,而仅仅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梦罢了。   明杳想了很久,没想到办法,便去问福利院请来的幼教老师。   “宋老师,怎么才能在梦里吃东西啊?”   宋老师是个年轻女老师,在经历过不那么听话乖巧的幼儿后,很喜欢明杳这样的乖孩子。   闻言担心地看着他,“是平时没吃饱吗?没吃饱可以让阿姨多打一点,杳杳还在长身体,可以多吃一点。”   她以为是白天没吃饱,这孩子才想在梦里吃,听起来可笑,仔细想想却又可悲可怜。   明杳茫然了一下,愣了愣才说:“没有,我都吃的很饱的!”   “但是我梦里的朋友没吃饱……”明杳低下头,觉得自己在说谎,因为那不是他朋友,而是他的守护神,也不是没吃饱,而只是单纯希望他能尝到那些东西的味道。   但宋老师误会了,以为他说的梦里的朋友是指以前跟他一样被迫乞讨的孩子。   心中一痛,微微一叹道:“那杳杳就想着,希望他们能吃到东西,再做梦,梦里他们就能吃到了。”   这是让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如果小孩子的做梦能力强,想象力丰富,是极有可能做到的,尤其是在相信老师,而老师的回答如此肯定的情况下。   明杳刚刚兴致勃勃地想要这么做,却被其他小朋友拉着给莉莉过生日,热闹忙碌的生活,让他将这件事尘封在脑子里。   等生日过完,明杳想起自己好像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忘了做,却已经不记得到底具体是什么事了。   快乐的日子过得很快,时间一晃一晃,已经渐渐到了年关。   “过年是最幸福的日子!”几个小朋友围坐在一起,抒发对过年的畅想。   “可以穿新衣服!”   “可以吃好多肉!还有好多糖!”   “一天都不用读书上课,不用打扫干活!”   “还可以出去玩!”   明杳听得双眼发亮,眼中也涌出跟其他人一样的兴奋。   在外面渐渐丧失年味,对于很多人来说,过年已经成了任务的时候,这些孩子却无比期望着。   明杳也不例外,他也期盼着,只是比其他人的期盼要少那么一点。   大约是因为,于他而言,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事,也不是最想要的东西。   只是普通想要。   到了年前,福利院果然发了新衣服,很保暖。   听院长说,这次的衣服也是一位好心人捐赠的,院长还把好心人的照片和名字放给他们看,希望他们心存感恩。   明杳认真看着,心里却忽然涌出一个想法。   如果以后他也能做好心人,被好多人这么感谢就好了。   衣服很暖,将明杳心里那点对冬天的恐惧驱散,他不会再像以前的冬天那样,穿着破烂的衣服在冰天雪地里要饭。   坐在教室里,跟着其他人一起看着电视上的春节联欢晚会的明杳想,今晚肯定能做个好梦。   脑海中福至心灵,突然想起之前宋老师跟他说过的话。   想要梦里的人吃东西,那就多想。   他看着自己桌上的一杯可乐,一堆瓜子,和一小堆糖,闭上眼睛,兴奋地在心里默念:希望守护神能在梦里吃到他的饮料、瓜子、糖!   还有晚饭吃的鸡腿,味道很好吃,可惜被他吃光了,明杳有些遗憾。   他以为只有自己有的,才能祈求它们出现在梦里,给守护神吃。   便开始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继续祈求守护神能在梦里吃到他的供奉。   他不知道这叫供奉,但这确实是供奉。   为了让愿望更有希望实现,他还学着莉莉过生日时许愿一样,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悄悄开口,却又在刚开口时立马闭嘴。   不能说出来,说出来,愿望就不能实现了。   于是他在心里默念:守护神,我把我的可乐瓜子糖都给你,你要快点来梦里吃。   默念完毕,他睁开眼,待看清眼前的情景时,表情一顿,随后睁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为了控制自己不喊出来,他连忙捂住嘴。   只见桌上杯子里的饮料比刚刚少了一半,多了几个瓜子皮,还有吃剩下的空糖纸。   一道声音响起,似在耳边,又似越过耳朵,直接进入他的大脑和心里。   “多谢你的糖,我收到了。”   “……很甜。”   -------------------- 第195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6   热闹的教室里关掉了大灯, 唯有教室最前面的大屏幕上投影着春晚,主持人说完了活跃气氛的话,接下来出场了群星演唱, 热闹的表演吸引住了大大小小的所有孩子,他们都兴致满满地盯着屏幕,就连院长个留守在福利院的其他工作人员,也跟着看上面的表演。   除了明杳。   他没有分给屏幕上的表演半点注意力,满心满眼都在自己眼前的一幕上。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饮料无故消失一般, 瓜子也被吃了几颗,还有那颗被吃干净,只剩下大红色糖纸的巧克力。   他瞪大眼睛看了半晌,却依然没在周围看到有哪个人像守护神。   他在哪里?   消失了?   还是……只是看不见?   “不用找了。”那声音再次响起, “你们看不见我。”   你们,是所有人都看不见他。   明杳下意识松了口气, 在这一刻,他心里想的竟然是……别人都看不见的话,那就没人会跟他抢守护神了。   这么一想,明杳又忍不住生出愧疚。   不好意思地想,他不该这么自私的。   没人看见守护神,那不就没人跟他做朋友了?   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可怜。   “守护神,你能让我们看到吗?”他用气声神神秘秘地说,生怕自己声音大一点就能让别人听见。   那道声音沉默了一下,随后道:“不能。”   明杳有些失望, 却是失望于自己也看不到对方。   “那你可以跟我们说话,说话的时候也是在玩, 在交朋友了。”明杳想了想高兴说。   “只有你。”那声音说。   明杳愣了愣,不明白地问:“什么?”   “只有你能听到。”他说。   明杳知道自己现在应该遗憾,应该为守护神伤心,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很多很多的愉悦涌上心头,让他的唇角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吗?   那岂不是说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守护神?   这是他的守护神,他一个人的。   心中窃喜,又因为觉得这样的窃喜不应该,于是有些愧疚的明杳,忍不住开始剥瓜子,还拆了糖纸。   “守护神,你还要吃吗?这些都给你?”   “给谁啊?”旁边的天赐见明杳窃窃私语,凑上来听,什么也没听到,就听到明杳在说什么都给你。   他看了看,也没人跟明杳说话啊。   明杳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擦了擦额头的汗,“没、没谁……”   天赐可没觉得自己刚才听错了,他见明杳低头有些心虚的样子,忽然间眼睛一亮,“你不会是要给我,但是又怕我不要吧?”   早就把明杳当朋友的天赐觉得自己猜的没错,离明杳最近的人就是自己,关系最好的也是自己,被自己发现后,明杳还一脸心虚,那肯定就是给他的啊。   明杳想说不是,但是他又不知道该说这是给谁的,一时纠结起来,额头又开始冒汗。   天赐见他这副模样,以为是他怕自己不接受,他挠挠头,苦恼片刻才说:“我自己的糖都还有好多没吃,不能吃你的糖。”   “这样吧,我只吃你剥了的这点瓜子,这样你应该就不会难过了吧?”   明杳瞪大眼睛看着他,懵逼又茫然。   他眼睁睁看着天赐将他刚刚剥的那小堆,大约十几颗瓜子给迅速吃了个一干二净。   明杳:“……”   明杳:“…………”   “好了,搞定!”天赐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再次看着明杳,却见对方只懵逼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还不够啊?”他苦恼地看着拆了的糖,心中正做着心里建设,刚要伸手去拿,却见明杳直接长臂将所有糖瓜子都搂在怀里。   “够了够了!”   明杳慌张得不行,生怕自己一个手慢,他的糖就都没有了。   “你、你坐回去吧。”   他现在不想看见他。   毫无所知的天赐挠挠头,不明所以地坐了回去,继续看春晚。   明杳抱着他的糖,还心有余悸。   他低头看了看已经空了的瓜子皮,这是他刚刚剥的那十几颗瓜子。   明杳只有一只手,单手剥瓜子有点难,他剥得很慢,很辛苦才剥了那十几颗。   可现在……全都没有了。   明杳低头看着,看着看着,一颗颗泪珠就忍不住从眼眶中脱离,悄悄落在桌面上。   他哭起来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注意,就算有人注意到他在揉眼睛,也只会以为他是困了,想睡觉。   “哭什么。”明杳听到刚刚消失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回明杳的声音放得更低,几乎他自己都听不大清,可守护神依旧听到了。   “这是给你剥的……但是没有了……”   他难过的不是瓜子被别人吃了,而是他给守护神剥的瓜子被别人吃了。   那道声音沉默了片刻,眼见着明杳还在不停流泪,才出声道:“你闭上眼睛。”   明杳一愣,虽然有些莫名,但凭借他对守护神的信任,乖乖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那声音又说:“可以睁开了。”   明杳睁开眼,便见刚刚还完完整整的瓜子们,其中有一半都被剥开,剥出来的瓜子仁被摆成一堆,看上去就让人很想一口吞掉。   明杳惊喜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又悄悄看了看别人,见真的没人发现,那双眼睛更亮了。   这回他不用捂住自己的嘴,他也不会惊讶地喊出声来。   这是他和守护神共同的秘密。   他才不会告诉别人,也不会让别人发现。   “瓜子容易上火,不能多吃。”那道声音中带着几分关切,看来是担心他把所有瓜子都吃完。   “我们一人一半啊。”明杳将瓜子仁分成两半,兴致勃勃地说。   那声音沉默了一下,没给出回应,明杳紧张地捏紧小拳头。   刚刚天赐误会明杳是怕他不吃,显然是没见过明杳真的小心翼翼担忧的模样。   此时的他,才是真的担心他的守护神不吃,不接受他的供奉。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很短,但是明杳却觉得很长。   “好。”   明杳转忧为喜,“守护神,你先吃吧。”   他看着守护神那堆消失后,才开始吃自己的那堆。   瓜子仁一口闷的感觉真的很爽,就是明杳剥瓜子有点难,他觉得自己以后要是想要这么吃的话,也可以拜托守护神。   但是不能经常拜托,守护神会厌烦的。   “守护神,你能看电视吗?”明杳平时是个安静的小孩儿,可面对自己最信任最亲近最感觉到安全感和被保护的存在,他的话就不自觉多了起来。   即便这么说话很累,他也能说得十分兴奋,如果可以,他甚至能说个不停。   但守护神却不是每句话都会给出回应,只是他说上几句,才会偶尔嗯一声,便是在听。   但即便如此,明杳也心满意足。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孩子们陆陆续续犯困,回去睡了,就连明杳也连打了两个哈欠,明显也困了。   但他依然不回去睡。   天赐都困得眼皮子打架,他凑过来,小声问明杳:“我想睡觉了,我们回去睡觉吧……”   小孩子是种做什么都想有人陪着的生物,一起玩,一起吃饭,就连上厕所都要手拉手,男女生不在一起住,天赐明显不能跟莉莉同进同出,如今跟他最好最近最方便的,也就是明杳了。   然而明杳拒绝了。   “我还想看电视。”   好吧,天赐无奈只能选择其他人一起。   明杳依然留着。   直到最后,墙上挂钟最短的指针指到了10,教室里的孩子们自己陆陆续续走了大半,只剩下零星几个,其中一个就是明杳。   院长站起来,对他们说:“孩子们,这么晚了,该睡觉了,春晚没看完,可以明天看重播。”   几个孩子还恋恋不舍,但在院长的叮嘱下,还是回了宿舍。   最后只剩下明杳一个。   “杳杳还不睡?你看你也困了。”   明杳看了看钟,“院长妈妈,还要多久才会到零点啊?我听说,过了零点才叫新年。”   院长以为他是很注重仪式感,想要等到零点才睡,想了想便道:“零点就是时针指到十二,宿舍里也有挂钟,也可以看。”但他觉得这孩子应该等不到。   “明天一整天都是新年,等你睡一觉醒过来就到了。”   但她显然低估了明杳的毅力,得知看时间的方法后,明杳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等啊等,等啊等,中间有好几次差点睡着,但都挺了过来。   直到他看到指针过了十二。   他扬起一个清澈纯粹的笑容,藏在被窝里,悄悄说了一声:   “新年快乐!”   过年要说新年快乐,他记住了。   等到这个点,他也仅仅是想对那个独属于他的守护神说一声……新年快乐。   在梦里,来年有你。   -------------------- 第196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7   到了上学的年纪, 福利院的基础教育已经无法满足明杳的学习需求,在征求过明杳的意见后,院长帮他在一所附近的普通小学报名入学。   有专门给福利院残障儿童设立的特教学校, 但很显然,那里的教育和普通教育不一样,读出来的出路也与一般人不同。   明杳身有残疾,却不想因为自己的残疾,而跟别人不一样。   他先在学校试读了一周,在院长和学校老师询问过他能不能适应学校生活,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正式办理入学。   正式上学了,但在学校的生活并没有他向院长说的那么好。   当然,这很正常, 只有一只手的人,无论在什么方面, 都要比普通人不方便一点,否则人类为什么要生两只手?一只就够了。   他搬东西比其他人吃力,跑步运动也很难保持平衡,班级里的体育活动从来他只有看的份儿,就连劳动也很少安排他。   这并非是歧视,而是基于他身体的特殊照顾。   明杳很感谢班主任,但同时他也并不太喜欢这特殊两个字。   他会在同学上体育课时旁观,会在学生们做课间操时偷偷看,甚至记下来悄悄学。   慢慢的,他越来越熟练, 越来越适应,却没给任何人知道, 除了守护神。   “为什么不告诉老师,说你也想做操?”守护神问。   明杳想了想,才老老实实地说:“他们可能不需要我会。”   有时候,特殊会变成麻烦,他们可能只需要他好好上课,不要成为麻烦的原因。   而明杳,也不喜欢麻烦别人。   才上课几个月的小学,读了一些书,识了一些字,认识了一些人,他却好像懂了很多东西。   成长总是前期悄无声息的积累,直到某件事激发了质变,将积累转化,瞬间长大。   明杳有记忆以来,前几年懵懂无知,到了福利院,感受到温暖,却又被温暖抛弃那一刻,便种下了一颗成长的种子。   只需要时间积累,只需要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生活琐事的浇灌,就能成长为参天大树。   别人需要先量变后质变,可他却早早完成了质变,未来无需做什么,自然而然就能积累量变。   这是好事,也不全是好事。   好处自然是因为这样的话明杳能更早成长,更早保护自己。   不好的地方也是因为他会更早成长。   童年纯粹的快乐于他不过梦幻泡影,一碰就碎。   明杳自己毫无所觉,却都被另一个他毫无防备的人看在眼中。   他睡得更好了。   每天睡一觉,第二天仿佛就能把所有烦恼都给忘掉,能以更积极,更有精神的面貌面对新的一天。   *   上学后,明杳面临了新的问题。   成绩。   一开始,明杳并不明白学习对他有多重要,但这对他而言,就跟在福利院要帮忙干力所能及的活一样,是他应该做的事,既然是应该做的,那他就会认认真真,把它做好。   他还没意识到,这并不是他的任务,而是他应该为自己做的努力。   第一次期中考试的时候,语文数学明杳都考了98分。   院长夸奖了他,但是明杳知道,班上有好几个同学都考了双百。   院长和老师都夸他已经很努力了,可明杳有些心虚,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努力。   他只是做了应该做的,并没有付出额外的努力。   虽然没好意思说,但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真的要做到努力两个字。   他开始不仅在上课时认真听讲,下课时也会认真练字。   单手写字不太方便,他要很认真,才会不把字写歪,有时还要用下巴协助,蹭一下巴的铅笔灰。   但渐渐的,同学们都不爱找他玩了,以前还有同桌附近的同学找他聊天说话玩游戏,现在也少了。   “明杳好用功啊,他没时间跟我们玩。”   我有没有时间,你可以问我啊,你都不问我,就说我没时间?   明杳不理解。   但他不是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只是暗暗将这件事藏在心里。   到了下一次考试的时候,明杳看到自己的试卷,语文一百分,数学算错了一道题,扣了两分。   “咦,明杳,你没考双百?这次安悦然、孔秋、史子涵他们都考了双百。”   明杳捏了一下试卷,微微抿唇道:“我做错了一道题……”   “你平时那么努力,怎么还会做错啊?还好没学你一样,都没时间玩了。”说完,一群孩子结伴稀稀拉拉走出教室,跳皮筋的跳皮筋,丢沙包的丢沙包。   明杳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看着卷子有些无措。   他悄悄问:“守护神,为什么我不喜欢邱晓晓说的话?”   反正听了不太高兴,那就是不喜欢吧。   “因为她在开心。”   “因为我没考双百?”明杳懵懂地问。   他只是不明白很多道理,却不是看不清事情,理不清逻辑。   他很聪明,算不上天才,但资质也不错,加上早熟和努力,让他拥有了足够的聪明。   “因为你的努力,跟她不努力达到的效果一样。”那声音不疾不徐道。   “她会觉得自己比你厉害,比你聪明,而你比她笨。”   也是在嘲讽明杳无谓的努力。   有些事,别人做的事,自己没做到,他会安慰自己,如果自己做,一定比对方做得更好。   如果别人做到了,获得的成果却比自己还差,他会更有优越感。   小孩子单纯,未必想到了这么多,但这些想法隐约藏在心里,没意识到并非不存在。   明杳低头沉思,他想了想,“那我下次不再粗心,考双百就行了。”   他单纯地觉得,就是因为他没考双百,才会被其他人笑,那他考好就是了。   于是,在下一次考试,他没再粗心大意,认认真真答完了所有题,终于得到了那属于他的双百成绩。   然而这回邱晓晓态度更不舒服,羡慕地看了看明杳的试卷,最后来了句:“如果我也这么努力,肯定也能做到,就是不想,好辛苦啊,都没时间玩了。”   说罢,拉着小伙伴继续出去玩,   没再看明杳一眼。   明杳不解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还是对努力不屑一顾,他不是已经做到很好了吗?   好奇怪啊,他想。   问守护神,他肯定明白,但明杳想了想,觉得这不是很重要,很要紧的事,他以后也能明白,不能什么事都麻烦守护神。   反正同学的态度也没那么重要。   *   “苏先生,这就是我们小福星福利院,里面的孩子都是很好的孩子,乖巧懂事,聪明可爱,您如果有意的话,可以多来这里看看,跟他们相处一段时间,看看眼缘。”   明杳来给院长送午饭,在路上看到院长正陪着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说话。   苏先生身边还跟着一个和蔼的女士,她在明杳发现他们之前,就看到了明杳。   “院长妈妈,该吃午饭了。”明杳把饭盒放在桌子上。   院长笑着说了声乖,让他也去吃。   明杳转身离开。   他本没把那两个陌生人放在心上,却在吃饭的时候听到几个大一点的孩子在讨论,“你们看到了吗?今天好像来了两个人想收养我们!”   “不是我们,是只收养一个。”有人反驳。   “一样一样。”   “也不知道谁会被看上。”   闻言,有不少孩子心中都跃跃欲试,纷纷快速吃完饭,想去院长面前表现,说不定就被那对夫妻给看上了呢?   他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天赐,“你不去吗?”   天赐几下把饭吃完,摸了摸鼓起来的肚子,毫不在意道:“不去,我有爸爸妈妈,才不要别的爸爸妈妈。”   天赐不姓明,他是有父母的,只是都因为意外去世,而亲戚关系都很疏远,不愿意抚养。   院长跟他说过,他是老天爷赐给他爸妈的小宝贝,天赐因此很自豪,在其他孩子面前,也有种优越感,比其他孩子活泼开朗。   闻言,明杳也没再说什么,饭后没有去玩,而是去教室里做完了作业,才回宿舍睡觉。   他从没想过被领养,除了某些原因,还因为残缺的身体,听说身体有残疾的孩子都不容易被领养,有明院长在,小福星福利院的名声很好,业内名气也不小,否则当初警方送孩子也不会首选送来这儿。   而这也导致,福利院里有不少健全的孩子,领养选择性较广。   明杳本以为有人来领养孩子这件事跟他没什么关系,却没想到一个月后,在他都忘了这件事的时候,院长找到了他。   “苏先生是大学教授,喜欢好读书的孩子,他听说你很喜欢读书,在观察了你一段时间,发现你是真的爱读书后,就想收养你做他们的孩子。”院长笑着道。   自己喜欢的孩子能被收养,她很高兴。   明杳这个当事人却愣在原地,他表情呆呆地看着院长,半晌,才磕磕绊绊地说:“真、真的吗?”   明院长用更温柔疼惜的目光看着他,“真的,他们本来想领养个健康的,年龄大一点的孩子,但在看到你,发现你的认真和努力后,决定收养你。”   当然不仅如此。   福利院有比明杳努力的,有比他聪明的,有比他会卖乖的,有比他健康的,可综合起来,却是明杳脱颖而出。   明杳像是在听天方夜谭。   他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发生,就像他完全没想过,好好学习,会得到这种回报。   他握了握手心,一股莫名的情绪冲击着他的神经,令他低头红了眼眶。   原来,努力学习,竟然能抵得上一只手吗?   那道仿佛远在天边,又像是近在咫尺的声音传了过来,如一缕暖风,抚过心尖最软的地方。   “不用害怕,不必自卑。”   “你值得。”   -------------------- 第197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8   见明杳不说话, 院长知道这孩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也不着急,只是慢慢讲述这位苏教授的身份信息家庭情况。   “苏教授在本市大学工作,家离这儿也不算很远, 以后我也可以偶尔去看看你的生活。这一点我会和苏教授商量好。”   “他们家除了夫妻两个人,还有一个女儿,只是女儿从出生就生病,智力方面有点问题,如果不出意外,以后都需要人照顾。”苏教授没有隐瞒院长, 院长也没有隐瞒明杳。   “他们想要收养一个孩子,也是希望自己走后,女儿能有人照顾。”这是很正常的情况,来□□的家庭, 多少都会有一些原因,像那种幸福美满家庭健全没有伤痕什么也不缺只是因为有钱有闲心血来潮想要领养的终究是少数。   况且有原因的领养未必就比心血来潮的差, 甚至会因为有所求而更认真地对待领养的孩子。   而苏教授明明是希望有人能照顾女儿才来领养,理论上来说,最优选择应该是身体健全的孩子,可来了福利院后,却还是被明杳吸引,这更说明他对明杳的青睐。   这也是院长倾向于明杳答应领养的原因。   在福利院的生活终究比不上正常家庭,何况苏教授家庭条件也不差,否则也不能有领养名额。   听到领养原因后,明杳的心终于从飘忽的状态下安定下来。   他像是松口气一般,长长呼出一口气, 卸下包袱,脚踏实地。   这孩子想象不出无缘无故的好, 可当这种好有条件,有代价后,他反而放下了心。   注意到他反应的院长也是心中一叹,伸手揉了揉明杳的头。   “不着急,这件事看你自己的想法,苏教授夫妻下周末才会有时间来,这几天你自己好好想想,到时候你在见过他们后,再决定结果也不迟。”   明杳回去了,可他被选中领养这件事还是在福利院中传开,不少小孩儿都来看他,问他,想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被看中。   但明杳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谓他努力学习这一点,他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么相信。   这可是领养啊,会这么简单吗?   明杳虽然没被领养过,可在福利院呆了一年,他也见过孩子被领养,那些大人都要挑挑选选好久,才会带着自己选中的孩子离开。   明杳晚上进入梦里,白天他不好问,在梦里却能随意说话。   “守护神,你也希望我答应领养吗?”如果说明杳最信任的是谁,那非守护神莫属。   不知为何,白天还夸他鼓励他的守护神,此时却沉默了。   他没说希不希望,沉默了半晌,才出声道:“这是有关你生活的大事,我不希望自己的意见影响你的想法,总要看你自己怎么想。”   把选择权交给一个六岁小孩儿,着实有些草率和荒唐。   明杳却有着意外,他之前还以为守护神会直接让他答应,但听他这么说,又不像了。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守护神的声音又传来:“白天跟你说的,只是想告诉你,你是因为自己的优秀而得到的欣赏,不要看轻自己,你值得被人青睐。”   明杳闻言笑了笑,安心地蹲在守护神脚边睡了过去。   守护神说他值得。   那是不是在他眼里,自己也是很好很好的孩子?   *   下周末,苏教授和妻子来了福利院,院长领着明杳跟他们见面。   和上次的匆匆一眼不同,这回明杳看着苏教授和他的妻子,想着他们竟然想领养自己,想做自己的父母,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不知道这叫滤镜,但知道眼前两个人,在自己眼里,跟其他不同了。   “叔叔阿姨好。”院长介绍完身份,不用提醒,明杳就知道喊人,且并不生涩,也没有不自然,看样子也是常喊惯了的人。   很有礼貌。   在明杳看苏教授夫妻的时候,这对夫妻也在打量他。   苏教授教书十多年,虽然面对的都是大学生,但大学生和小学生,在他眼里都是孩子,总有共通处。   “我姓苏,是个老师,家里人口简单,生活水平也算还行,至少好好养你没问题。”   “如果你愿意被领养,你以后会多一个爸爸,一个妈妈,还有一个姐姐,我们刚开始或许还不熟悉,但只要性格上没有大的冲突和缺陷,相处久了,总会有感情,我也不说非常喜欢你,喜欢到看的第一眼就想带你回家养的这种话,但我和我的妻子都很欣赏你,这是真的。”   他笑了笑,把明杳抱上椅子坐好,自己也和妻子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态度和蔼,笑容和煦中又带着几分教师的端庄正经,儒雅的气质令他很有亲和力。   明杳说不出看到苏教授,听到他说的话后是什么感觉,但是看着眼前两人,他心中忽然有种尘埃落定的沉稳感。   他觉得跟苏教授有关,却又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不知道那种态度叫真诚。   因为苏教授的真诚,让他的心彻底安定。   苏太太还带了一些手工小饼干,味道很好,奶香味十足,明杳在院长的鼓励下吃了两块,又说了谢谢。   “想必该知道的明院长都跟你说过了,那我现在问问你,你想不想被我们领养,以后跟我们一起生活?”   明杳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院长,在几人询问的态度下,才缓缓低着头,小手紧握成拳,“我……”   他声音低低的,迟疑半晌,最后却还是口齿清晰地说出那句话:“我想……留在福利院。”   他缓缓抬头看向他们,正对上几人诧异的目光,心头微颤,小心翼翼问了句:“可以吗?”   当然可以。   他不愿意被领养,当然可以不用被领养。   但是三人想说的却不是这句,而是——为什么?   为什么明杳要拒绝被领养?   苏教授夫妻自认为家里条件也算中产,怎么也比福利院好,却被明杳给拒绝了。   思来想去,也只想到一个原因。   “你是害怕我家里的女儿会成为拖累?如果是这样,你大可以不用担心,我们夫妻俩这些年倒也攒了一笔钱财,养活你,养活我女儿的后半辈子不是问题,你不用太担心这一点。”   来之前,苏教授心中不说肯定,却也十有八九的把握将这孩子带回去,他是真的欣赏这小孩儿。   而明杳的身体条件在那里,很难碰到愿意领养的人,应该不会拒绝他才对。   可事实却出乎他们的意料。   闻言,明杳摇摇头,“不是这个。”   “那是为什么?”苏教授更不解了,他听说明杳以前的经历,应该是不会眷恋亲生父母的。   “叔叔,我可以先问您一个问题吗?”明杳沉吟半晌说道。   这是在回答了他的问题后,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   本来就没生气的苏教授闻言反而更有了兴趣。   “您和阿姨,为什么想要领养我?只是因为我努力学习吗?”他看起来那么期待,那么小心翼翼。   苏教授忽然有些明白了这孩子的性子。   闻言,他笑了笑,“不是。”   明杳心中微松,他就说……   “还因为你的自立自强。”苏教授缓缓道,“你不会因为自己身体的残缺就自怨自艾,自暴自弃,也没有借着身体残疾而示弱,博取其他人同情。”   “你把自己当成一个正常人。”   单纯的努力学习当然不算什么,但是像明杳这样身残志坚,努力过好每一天,努力做好自己的人,他很欣赏。   最难得是,他现在才六岁。   如果有个好环境,未来必定前途无限。   明杳抿了抿唇,他很感激苏教授的欣赏,却不是很喜欢对方的说法。   他努力忽视手臂,融入大众,做一个普通人,就是因为不想被人注意自己特殊的地方。   可苏教授就这样说了出来。   “谢谢您。”他真心地感谢。   他看着苏教授夫妻,跳下椅子,郑重鞠躬。   “谢谢叔叔阿姨选择我。”   这让他感到了自己的价值。   他是被人欣赏且看重的,他身有残疾,却也不比其他人差。   他可以和其他健全的孩子一样。   苏教授笑了笑,“不客气,你是个很……让人怜惜又敬佩的孩子。”   之前他或许只会说怜惜,但现在,他却加了个敬佩。   说话有条不紊,头脑清晰,面对诱惑也能毫不吝惜地拒绝。   “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拒绝我们吗?”   明杳想了想,才认真而真诚地看着他们说:“我听院长妈妈说,叔叔阿姨是想要以后有人照顾女儿是吗?”   夫妻俩点头,他们以为明杳不想承担他人的责任,却没想到听见对方继续说:“那你们一定很爱很爱她吧?”   他们再次点头。   “那……为什么要把属于她的爱,分给其他人呢?”   明杳抿了抿唇,觉得自己自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如果我是她,肯定不希望你们多爱一个陌生人的。”   就像他一点也不想跟别人分享他的守护神一样。   明杳还记得自己之前知道守护神只属于自己的时候,高兴了好久好久,如果有人想要来跟他分,他肯定是要哭的。   他不敢让守护神拒绝,但自己肯定会哭得很惨很惨,这样的话,守护神可能就不会找别人了。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想法,一道轻笑声响在耳畔,令明杳更是羞愧地红了脸。   而在他低着头,院长看着他怔怔出神时。   苏教授已经红了眼眶。   苏太太则早已泣不成声。   -------------------- 第198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9   苏太太想起了在家里被保姆照顾的女儿。   她是那么单纯, 丝毫不知道父母离开是为了给她找一个弟弟。   虽然他们的初衷是为了让自己走后,女儿也有人照看,可他们也不是自私的人, 为了女儿,他们也不能做那样的人。   既然领养了孩子,那就要好好养,好好教,或许比不上对女儿的爱,却也不能差太多。   而那些花费在对方身上的时间精力和感情, 都本该是给她女儿的。   他们来之前,是跟女儿说过的,说要带回来一个弟弟跟她玩,年纪十七岁, 心理年龄才七八岁的女儿拍手叫好,很高兴地说这样就有人跟她玩了。   她确实是同意了, 可若是让她知道,有了弟弟,就要把父母的爱分给对方,她还会愿意吗?   除了她本人,谁都不知道。   苏太太想起女儿在路上摘了花会送给她,会给她端牛奶,会在她哭的时候给她擦眼泪还说不哭,每天都会亲亲她和丈夫,甜甜地说她最爱他们了。   苏太太闭了闭眼,用手帕轻轻擦干眼泪, 低头看着明杳,此时, 眼中的神色更为温柔,其中的喜欢比刚才更甚。   她揉了揉明杳的头,比之前更和颜悦色,更喜悦欣慰,她双眸中泪光闪烁,看着明杳时却很亮。   “杳杳是吗?”   “院长说得没错,你是个好孩子。”好到她领养原本只是无奈之下的选择,如今那心中的一点不甘愿彻底消失。   如果这是他们家的孩子,那一定会很幸福吧?   可惜不是。   苏太太甚至为明杳的亲生父母感到遗憾和可惜,丢了这样一个孩子,是命运的不幸。   如果可以,苏太太也想带明杳回家,可现在看来,他们似乎都要失望了。   但失望过后,却又有一种淡淡的感动和安慰涌上心头。   “如果我们不能领养你,你也可以每个月来叔叔阿姨家做客,我们都很欢迎你。”   苏教授闻言也明白妻子的想法,点点头笑道:“叔叔可以免费给你补课。”   事情很明了了,他们放弃了领养明杳,但很欢迎明杳每个月来他们家吃饭,像是亲戚或者关系亲近的晚辈。   院长心中一叹,为明杳可惜,又为他骄傲。   或许这个孩子现在并不知道他放弃的是什么,但似乎……结果也还不错?   明杳失去了一对父母,收获了欣赏他的长辈,但他并不觉得遗憾或者吃亏。   在面对其他孩子的同情目光时,他甚至有些庆幸地在梦里跟守护神倾诉。   “真好。”他有守护神。   “为什么不想被领养?”守护神却不领他的情,反而质问起来。   他知道,明杳所谓的不愿意,一定不是跟苏教授夫妻说得那么简单。   肯定有别的原因。   否则若是明杳真的觉得自己抢了别人父母的爱,也应当是补偿对方,而非远离。   因为明杳是个聪明的孩子,既然聪明,就不可能不知道被领养会比留在福利院更好,否则那些孩子为什么都挣着抢着想要被领养?难道他们就是傻子吗?   明杳知道不是,那必然就是因为明杳自己不想要,他不想被领养。   明杳闻言心虚地低下头,但在守护神面前,他不会说谎。   “因为我有守护神啊。”明杳理直气壮地说,“我有你了。”   他有守护神了,在得到独一份的爱护后,其他人的善意恩情,都不再那么重要。   至少,在他心里是这样。   院长有整个福利院的孩子要爱,苏教授夫妻也有女儿要爱,他们都只是分了一点点给他,但守护神不一样,是只属于他的。   他只想要这独一份。   他的守护神,只守护他一个人,那他,当然也要只属于他的守护神。   就这么简单。   明杳靠在守护神脚边,安然恬静地睡去,唯有一阵风在他身上轻轻吹拂着,像是给他盖上的暖被,将他吹得浑身都暖融融的。   眷恋依偎。   *   虽然明杳没有被领养,但在在院长的同意下,每个月,苏教授都会找时间带他去家里吃饭,去外面玩。   苏家小姑娘对这个经常来吃饭的弟弟很喜欢,还把自己最喜欢的玩偶送给明杳。   苏太太也送过明杳礼物,一个变形金刚。   明杳很喜欢,福利院也有这个玩具,但是是被捐赠的,不是每个小朋友都有,玩也只能玩一会儿。   可这个是只属于他的。   明杳将它珍惜地带回福利院,然后郑重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记下,x年x月x日,苏阿yi,biànxíngjīngāng。   这是个新本子,是学校期末考试的奖励,他很喜欢上面的花纹。   本子前面已经记了两页,除了他本人和守护神,没人知道里面的内容。   *   院长发现,自从苏教授之后,明杳在学习上更用功了。   从前他仅仅是上课认真听课,下课认真做作业,再做好老师说的预习和复习。   这些虽然已经够了,但都在老师要求的内容之内。   可现在,明杳除了做这些,他还会主动看书,不仅仅是课本,还有福利院的图书室里的很多书。   他到底年纪小,只认识一些字,但他已经学着看那些课外书学习更多的字,不知不觉间,在其他孩子都在为当前课业而用功时,明杳却发现,自己好像无师自通了课本上的很多字和内容。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明杳读过的课外书,都记在他的大脑里,哪怕他自己不记得,大脑也会帮他记得,然后,在未来逐渐积少成多,雨滴一点点蓄积,也能渐渐成为溪流、江河、甚至大海。   而且相比于其他人,明杳还多了一个优势,那便是苏教授的教导,在他不知道学习方向时,对方会为他指点迷津,在他遇到难题时,对方也不吝赐教。   这是明杳最感谢他的地方,在他的小本子里记下了重重的一笔。   他再也没担心过课堂上的内容,从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   他在自学初中内容的时候,天赐等同龄人都还在绞尽脑汁学小学课本。   院长为他骄傲又欣慰,认为他未来一定会前途光明。   苏教授一家也十分高兴,却又并不意外,甚至觉得这理所应当。   作为眼睁睁看着明杳如何努力付出的人,能理直气壮地承认这本就是他应得的回报。   他们也不觉得自己对明杳的帮助有多大作用,几顿饭、偶尔的教导,在明杳的自主奋进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他们充其量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考上本市最好的初中时,明杳被当地记者采访了。   孤儿院孩子身残志坚,天赋异禀,努力求学,并获得了优异的成果,登上新闻报纸,也是个励志故事。   明杳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种关注,作为一个从小看电视就是难得的娱乐活动孩子,上电视或者新闻对他而言确实是个不小的诱惑。   他也不是求名,也不为利,更对自己的故事教育其他孩子没什么兴趣。   他只是想感受一下上新闻的感觉。   就像有的人随便写了些东西,就遇到出书的机会一样。   试试嘛,顺便的事而已。   在他和院长同意后,有记者约了时间来小福星福利院采访。   他们保证会打马赛克,也会模糊信息。   明杳兴致勃勃地接受他们采访,然而随着采访的进行,他心中的兴致勃勃渐渐变成了兴致缺缺,连脸上的笑模样也淡了。   “请问你是怎么到的福利院?来这里多长时间了?”   “想念亲生父母吗?希望被领养,有一个幸福的家吗?”   “在这里生活怎么样?”   “身体的残缺对你的生活有影响吗?周围的环境有什么特殊吗?”   “你身体不便,在学习上一定付出了更多的努力吧?能跟我们具体讲讲吗?有没有很感动很难忘的事件?”   “取得成绩后高兴吗?对未来有什么展望?”   明杳挑挑捡捡回答了,在送走他们后,自己却回到宿舍,情绪低落。   在一个人的时候,他悄悄红了眼眶。   “守护神,为什么他们要问那些问题?”   他来福利院之前的来历,他的断臂,他的家庭,跟他取得好成绩有多大的关系?   即便有,那也是前面是因,后面是果。   为什么他们不注重结成的果实,反而关心那早就凋谢的花?   微风拂过他的头,像是一只大手在轻抚安慰。   “因为你现在的果实对他们而言微不足道,因为你经历的价值重于你的成果。”   明杳擦了擦眼泪,“那我要怎么做?”   要怎么做,才能让人看到他的成就,而忽略他的曾经?   “……再强大一点吧。”   “每一步,都更强大一点。”   “等到足够强大的时候,当你的成果被所有人看见的时候,他们自然而然会忽略你的曾经。” 第199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10   有些事, 没体验过的时候很好奇,可当体验过一次后,就变得平平无奇, 对人再也没有吸引力。   就像这次采访。   明杳在新闻上看到自己的文字采访后,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   但他再也没有把自己暴露在公众面前的想法。   上了初中后,他的生活并没有太大变化,但他有了新的烦恼。   高中学费要怎么办?   高中不是义务教育,各种学杂费生活费,用他曾经得到的各种奖金, 都不够读一个学期。   他要为自己未来的学费做打算了。   明杳现在这个年纪,无论做什么,都要院长的看顾,很多事都要通过院长才能做。   比如他现在连自己的银行账户都没有, 所有金钱方面的往来,要么通过院长, 要么直接是现金。   而现金放在合住宿舍中,显然容易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明杳不想制造机会诱惑别人,或者考验别人,他没那个资格和兴趣,也对别人不公平。   未来杜绝这种可能,他将现金也放在了院长那里,只留下一些自己日常要用的。   也因此,他的金钱出入根本无法对院长隐瞒,而院长想要从中得知他的打算也不难。   “杳杳,学费的事不用你操心, 我能帮你找到资助。”   不是找,是找到, 这是承诺,而非随口的一句安慰。   而院长也确实有那个兑现承诺的能力。   像明杳这样品学兼优的孩子,用心一点,怎么也能找到资助。   或许是某位富豪随手赐下的善心。   又或许是名人出于各种目的而做出的付出。   还可能是某位天真未尽的年轻人对这个世界献出的一点点贡献。   无数的人在献爱心,总有一颗能属于明杳。   明杳却摇摇头,院长知道他是个自立的人,不太喜欢无故被人帮助,只能温声劝道:“杳杳,我知道你是个不喜欢麻烦别人的孩子,但这关系到你的学习和未来,别任性,如果你不愿意亏欠他人,可以等你长大了再加倍偿还。”   左右学费也不算很多,相信等他长大,一定有能力偿还。   明杳却摇头道:“院长,我不是因为面子和自尊心而逞强,而是认为自己有能力自己赚学费,而省下来的那份资助,可以留给比我更需要帮助的人。”   他笑了笑,真心实意说:“我已经比很多人都幸运了,就让这颗爱心帮助其他没有我幸运的人吧。”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很幸运,虽然开局并不好,但很幸运地被救助。   虽然福利院的生活不如普通家庭好,也并不是全然和谐,但他遇到了一个很尽职尽责,会养孩子,会教孩子的院长。   虽然学习资源没有别人好,但他得到了苏教授的帮助。   最最重要的,是他有一个从小到大无论什么时候都会陪在他身边,鼓励他,支持他,守护他的存在。   那是谁也比不上的宝贝。   不提明院长听了这番话后的心情,明杳在做完决定后,就没有犹豫。   他开始琢磨起赚钱计划。   打工?不现实,他没那么多时间,而且法律也不允许雇佣童工,他的身体也让他很难找到什么好工作。   收废品?不说这是福利院很多孩子的赚钱方式,就算还有市场,他也很难靠这项任务去赚到高中学杂费。   摆摊卖手工艺品?这也是福利院孩子能赚钱的方式之一,只要摆摊位置不一样,倒是冲突不大,可明杳的问题在于他只有一只手,这只手还要写字,不能受伤,做手工艺品实在有些为难。   思来想去,明杳找到的最方便,也最自由的,还是网上的工作。   学校和福利院都有电脑,他可以少花一笔本钱。   而在考察过网上的各种赚钱途径后,明杳选择了绘图。   但这无疑是艰难的道路,因为他不会绘图,也没学过各种美术风格,在这方面,他的基础也只有在学校美术课上学到的内容,还在铅笔画画,水彩涂鸦的阶段。   但明杳知道,做任何一件事,都需要时间精力和毅力,不付出不可能得到回报。   在他决定做这个时,就要做好前期投入的准备。   首先,他需要一个数位板。   他用自己的初始资金买了个二手的,就这,都花了他快一半的钱。   院长用自己的身份证给他办了一张银行卡,还开通社交账户,实名认证,绑卡绑号,算是解决了交易问题。   刚开始总是要难一点,慢一点,明杳也没想着在短时间内,他的技术就能突飞猛进。   事实上,在花了一年时间练习后,他画出来的东西才勉强能看。   第二年,他才开始接单,刚开始是行业最低价,有时还免费。   半年时间,他才勉强将成本收回。   眼看着明杳的赚钱计划走上正轨,明院长才打消去找资助的想法。   他可以,她想。   这个孩子,会从一棵幼苗,长成一棵根系很深的大树,沐浴在阳光下,享受光明和温暖。   明杳很厉害,这是学校里的同学,和福利院孩子们的共同想法,而他的积极和奋进,也不知不觉感染了身边的人。   原本浑浑噩噩,只过一天算一天的天赐都有了考虑未来的想法,班里的同学更是被明杳带得也热爱了学习。   学校内卷严重,而明杳所在的班级更是学习风气最好,以至于考高中的时候明杳这个班上,考中的概率也是学校最高。   校长为此还发了明杳一笔奖金。   十六岁那天,院长带着他去办了身份证,从此也把账号和银行卡都交给了他。   “杳杳,从今天开始,院长能帮助你的,就微乎其微了。”明院长有些感慨地说。   明杳是她看着长大,看了十几年的孩子,也是她最心疼的孩子。   见到他长大,成为一个能彻底为自己负责的大人,她有些不舍,可更多的却是欣慰。   她并不遗憾,也不难过,因为她知道,一定有更广阔的天地等着他。   “如果你愿意,你还是可以将我当成妈妈,无论是高兴的,还是难过的事,都可以跟我分享,倾诉。”   “谢谢院长。”明杳郑重道谢,笑了笑,却没接下院长的话。   从前,现在,未来,他都不缺那个倾诉的对象。   而这样的存在,只有一个就够了。   *   虽然还没有脱离福利院,但明杳跟福利院的联系也不多了,除了周末回去,其他时候明杳都没有需要联系的地方。   高中的住宿生活让他无暇去想其他,整天沉浸在学习和赚钱中。   “明杳,周末我生日,来我家玩!我家有影音室,里面看电影可舒服了!”同桌热情邀请。   两人关系不错,普通邀请也就算了,生日的话,就算他不去,也应该送份礼物以表心意。   但明杳从小都是个很节俭的人,节俭到有些抠门。   不该花的钱不随便花,花的每一笔钱都要有意义。   既然注定要送礼,那不去参加生日聚会的话,是不是亏了?   他悄悄问守护神,却只听到对方一声轻笑,像是他的所有想法都无所遁形。   明杳也腼腆一笑,好吧,他只是想去。   想为自己偶尔的偷懒找个借口。   “你太累了,确实该休息放松一下。”守护神并没有批评他,反而对他的偷懒给予鼓励。   虽然但是,明杳还是想反驳,“我没觉得累。”反而觉得满足。   他每天作息正常,睡眠充足,不会为了别的事而糟蹋自己的身体健康。   因为他知道,在保证自己的自由和心情之余,身体最重要。   “身体不累,精神呢?”   明杳还想说什么,却被守护神下一句话给堵在嘴里。   “如果你没有,那接下来我不入你的梦了。”   明杳:“……”   所以他偷偷做梦梦他,来让自己睡得更安心的事还是暴露了吗?   明杳脸一红,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假装开始认真做作业。   笑声再次在他耳边轻响了一下,除了明杳,无人听见。   同桌见明杳刚刚答应自己周末去他家,没一会儿就红着脸低下头,一副害羞的模样,整个人都在心中震惊了。   他他他……   明杳该不会……该不会喜欢他吧?!   虽然自己长得小帅,家里也小有资产,性格有些开朗,出手有些大方,衣品也有点好,学习也不算差,人缘也有那么一点点好,也有些受女孩子欢迎。   虽然他只是有这一点点优秀,但他也是个男生啊!这要是在无形之中把同桌给掰弯了,那那那可怎么是好?   他那无处安放的魅力啊!   同桌内心感慨。   *   周末,明杳带着礼物去了同桌家里,有这位小土豪的同桌在,他们的路费一律报销。   明杳为了节省时间,很愉快地选择了打车。   只是没想到来的同学还不少,有男有女,大家都很兴奋地在同桌家的影音室里点播自己想看的电影。   只是电影毕竟那么长,选了一部就要看两个小时,最后还是同桌这个寿星公拿到了选择权。   “方剑,这你就没意思了,虽然是你生日,可咱们都是来给你庆生的客人,怎么还是你定看什么,这不跟你自个儿在家看电影一样吗?你都不觉得没啥乐趣?”有同学嫌弃地说道。   “那你们想怎么办?”方剑竟然也觉得有些没意思。   “玩游戏呗,谁赢了谁定。”那同学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咱们也不玩别的,就玩逢七过,这个简单吧?也不用什么工具。”   一群年轻孩子对电影感兴趣,对一群人玩游戏更感兴趣,明杳悄无声息地融入进去,毫无违和感。   第一个从寿星公开始,以顺时针的顺序开始喊数。   一共十四个人,第七个和第十四个人松了口气,反正到他们喊过就行了?   同桌注意到这一点,故意喊错,退出游戏,那两人还没察觉到这一点,只记得到自己的喊过,然后……双双出局。   他们回过神后,追着同桌就进入了下一个围殴战场。   游戏还在继续,喊对的人松了口气,喊错的人懊恼不已,明杳一直都是平平静静,低调淡然。   然而谁也没想到,最终悄无声息赢了所有人,留到最后的,却是他这个仿佛混进了人堆了,从没被人明显关注的人。   “啊啊啊明杳你绝对作弊了!学习好的人玩游戏也这么厉害吗?!”同学们激动感慨。   “厉害的脑子在哪儿都好使。”同学们羡慕嫉妒恨。   明杳只是微微一笑,“愿赌服输。”   他拿起遥控器,在所有同学的注视下,点播了……一部动画片。   众人:“……”   “不是吧,明杳你在这么高级的影音室里回忆童年啊?”   明杳却认真地说:“这部动画片的适龄观众达到了24岁,不是只有儿童才能看。”   他竟然还真的认真解释了……   这回就连今天的寿星公同桌也一时卡壳无言,呵呵笑道:“我还没用它看过动画片了,这也算是一回独特的体验了吧?哈哈……”   虽然但是,当动画片在房间里开始播放的时候,大家竟然有种轻松的感觉,仿佛心情也跟着影片内容而放松宁静下来。   而始作俑者明杳,则已经端着一块蛋糕,坐回了角落,一边吃蛋糕,一边小声地跟守护神聊天。   “我发现,在这里看电影,和在福利院看,也没有那么大的区别。”   是的,这部电影他在福利院就看过了,春节那段时间放的,所有孩子一起看。   明杳已经从要坐在前排,变成如今需要坐到最后一排,看着那些比他年纪小的孩子坐在前面看得津津有味。   而那用了很多年的放映设备还没更新过。   “只要你觉得没区别,那就是没区别。”守护神的声音,在这么吵闹的环境里,也十分清晰。   明杳微低着头,“可我觉得,明明变了很多。”   他看着热热闹闹的其他同学,想到自己没刻意隐瞒,也没有大肆宣扬的出身背景,想到一年后成年,即将彻底脱离福利院的未来……   曾经还想着要怎么样才能转变的生活环境,想要融入人群。   现在,它似乎就这样悄无声息,又自然而然地到来了。   “女生们喝饮料,想喝什么冰箱里都有,兄弟们,喝白的还是啤的?我去给你们拿。”   “白的!反正明天白天也放假!可以睡到下午才去学校。”   “我还是啤的吧,喝不惯白的。”   其他人都表态后,轮到明杳,明杳刚想说要啤酒,却被一道声音制止,“喝饮料。”   “不许喝酒。”   明杳刚刚要开的口顿时就顿住,他面上不显,心中却无奈失笑。   “别的男生都喝酒,只有我喝饮料,我难道不要面子的吗?”他转了转眼珠,“而且,我非要喝的话,你也阻止不了吧?除非……”   “你能出现,亲自阻止。”明杳微微垂眸,掩住自己此时的神情。   “那我肯定听你的。”   空气沉默了一瞬。   “你还小,都没成年。”那声音平静无波,语气淡淡,与平时一般无二。   明杳眼中闪过失望,面上却还是在微笑。   “可是,有些事太按部就班也没有体验感和刺激性,偶尔悄悄出格一下,也是一种放松。”他还是想喝酒。   毕竟他又不开车,不用担心酒驾。   明杳作势要回应同桌,自己喝啤酒,然而直到他举起手,那道劝阻的声音都没有再出现。   明杳等了等,还是没等到。   他抿了抿唇,“你不劝我了吗?”   “当你不想听话的时候,我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声音再次出现,语气中却似带着一丝冷寞,冰冷和落寞,隐约还有尾音在风中留了痕迹,是一声无声无息的叹息。   明杳听得心头一痛,他咬了咬唇,微微垂眸,“……我听话的。”   从小到大,他最听的,就是他的话。   明杳不由有些后悔,自己刚刚不该皮那么一下,故意玩笑。   “我就是故意逗你。”   “你……别生气。”   “好不好?”   在别人面前,明杳是温柔且坚韧的,面对困苦不气馁,不放弃,自强不息。   面对诱惑不骄傲,不吸引,认清现实和自己。   不缺保护自己的盔甲,也不缺温柔以对的笑容。   这是同学老师和福利院里的人眼中的他。   可在守护神面前,他是不一样的。   也唯有在他面前,明杳是不一样的。   他会难过,会兴奋,会委屈,会撒娇,会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会展现自己所有的真实。   就像现在,他在撒娇,用哀求的语气。   “我没有生气。”   那道声音似有些无奈,却还是放柔了语气,“我只是认为,你是对的。”   “什么?”明杳一愣。   “你不是我的附属品,你有自己的思想和能力,不应该什么都听我的。”   明杳抿了抿唇,“可我就是想听啊……”   他眨了眨眼睛,眼中有些无辜和委屈。   “你以前不是说,无论什么事,按自己的想法来最好吗?”   “我现在就是想听啊。”   “你……不想我听了吗?”   你觉得我是累赘,想要甩掉我,离开我了吗?   明杳咬了咬唇,没把这话说出来。   明明是他起的头,现在倒像是他在无理取闹似的。   一个懂事听话的人,不应该说这种话。   明杳手轻轻揪着袖口,反复摩挲着,似乎在等着宣判。   那声音有些无奈,“我只怕你不愿意再听。”   “我不会。”明杳坚定地说,“我不会的。”   他怎么会不听他的话呢?   就是不听所有人的,也会听他的。   最终,明杳还是要了饮料。   同学们也没说什么,也没因为别的男生都喝酒他却不喝而认为他异类。   年龄越大,就越有更健全的自我和更强的判断能力。   明杳刚刚也真的只是开句玩笑而已。   “兄弟,来我家玩都不喝酒,那我特地买的酒岂不是浪费了?”同桌走过来拍他肩。   明杳:“……”   刚刚还说没人,结果这人就来证明他刚刚想法上的疏漏。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脑子。   他笑了笑,“我家管的严,不许我喝酒。”   “这又不是在家里,大不了你留在我家客房睡,难道你家人还能亲眼看到你喝酒吗?”同桌无所谓道。   明杳:“……”还真能亲眼看到。   熊孩子背着家长搞事是正常操作。   从这里也能看出同桌小时候是什么模样。   他抿唇皮笑肉不笑道:“可是,我从小到大都听他的话,现在也不想违背。”   同桌心道:果然如此!   明杳一定就是那种从小到大都是家长手中的提线木偶的乖孩子,乖巧懂事,不会玩乐,不会早恋。   只会读书学习。   心中为同学感慨一番,郑重道:“你这样可不行,越是听话,家长掌控欲越强,恨不得要你起床说话穿衣都按他的想法来,你得反抗,一点点反抗,拉底他的底线,为自己的自由努力奋斗。”   他看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   明杳沉默。   如果他这话说给福利院的孩子们听,他们一定会对方剑羡慕嫉妒恨,毕竟,有家长管,是他们梦里都求不来的好事。   可有人却弃之如敝履。   “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喜欢得到他的关注。”明杳眼神深邃又真诚,像在朝圣,凝望他的神明。   神明却没有回应。   明杳眼中闪过些许失落。   方剑:“……”   完了,学霸同桌这是被pua了啊!   拥有无数理论知识,认为是情感大师的方剑心中担忧,担忧同桌的心理问题。   被恋人pua容易治,被家长pua可不好办!   在明杳走神,方剑愁眉苦脸时,一个女生走了过来。   “明杳。”   她落落大方地来到明杳面前,不知道是因为屏幕光线还是灯光,她的脸颊有些红。   “我有个朋友,拜托我把这个给你,她说你可以不用回应,但是希望你收下。”她小心翼翼递出一张粉色的信封,上面还写着娟秀的几个字:to明杳。   很明显,这是一封情书。   明杳在看向它时,手一颤,杯子里的饮料倾洒了些许。   等着的女生莫名摸了摸后颈,凉意刺骨,她不由打了个哆嗦,怎么有种自己被什么盯上的感觉? 第200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11   “接啊!”方剑凑到明杳耳边, 小声催促着。   他双眼发亮,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刚刚他还想怎么把同桌从被家长pua中解救出来,现在就让他找到办法了!   反抗和蜕变, 都是要一点点开始,家长不让孩子做什么,那就非要做什么,才能让明杳知道光听家长的话,丧失了多少快乐。   而眼前就恰好有这么个好几回。   反对pua,从早恋开始!   “人家都站了好一会儿了, 你倒是接啊!”方剑着急催促,十分担心因为明杳的迟迟没反应而导致对方把情书收回。   明杳被方剑的声音提醒回神,他先低头将那杯饮料放在茶几上,放手前他不着痕迹看了一眼, 眸中闪过一丝怀疑。   等用纸巾擦过饮料,他才重新转头看向那个拿着信封的女生, 片刻后,在女生越来越红的面容下,将视线转移到那封情书上。   明杳垂了垂眼眸,半晌,才伸手,郑重地将那封信接了过来。   他抬起头,望着这位他关系并不熟的女生,声音微沉地说了一句:“谢谢……”   声音低沉悠远,却又似低喃。   那女生微微松了口气,便又听见明杳继续说了一句:“无论它是谁送的, 我都非常感谢。”   那女生一愣,直到离开, 她都有些出神。   倒是方剑,心大的不行,见到明杳收下这封情书,便激动地拍了拍他的肩,“不错啊兄弟!你终于学会反抗了!”   “快看看,这信里写了什么,说不定还真的能开展一段恋情呢!”方剑继续兴奋催促,恨不得自己帮明杳拆开。   明杳没搭理他,他看着信封,却没拆,片刻后,将它装进了书包里,任凭方剑怎么说,就是没打开给他看,这让方剑难免心痒,秘密就在眼前,他却得不到的感觉可真是折磨人啊!   接下来的半天,方剑吃嘛嘛不香,特别想偷偷看明杳收的那封情书。   明杳却始终把书包带在身边,根本没给他偷看的机会。   傍晚时分,明杳终于离开了方剑家。   他坐上公交车,坐在吵闹拥挤的公交车里,望着窗外的夜景,手背却在衣服上轻轻摩挲着,仿佛上面还残留着今天不小心倾洒的那杯橙汁的粘腻感。   “今天……是你吗?”他凑仔车窗边低声呢喃,除了他和那个存在,没人能听见。   耳边并未传来声音,但明杳却知道,他从未离开,沉默只是因为他不说,是不想说,又或者……是不知道说什么。   明杳笑了一下,“不过是洒了饮料,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又不重要。”   “除非……”他语气略深,“它有那么一点重要。”   “守护神,你好像对我能收到情书很意外?”   公交车过了两个红绿灯,明杳又微微垂下眼眸,“你……是觉得我不应该收到情书吗?”   是觉得他不配收到情书吗?   “你很想要?”声音在耳边响起。   明杳眸光微亮,他抬起头,又好似窗外的路灯投映在他眼中的倒影。   “想不想,和有没有,是两回事。”   言外之意,他可以不想要,但他希望有。   明杳伸手抚上自己的左肩,隔着衣服布料,他依然能感觉到上面的伤痕,那是他一直不愿面对,不愿触碰,甚至不愿去回想的地方。   “守护神。”   “真的会有人喜欢我吗?”   “真的会有人爱我吗?”   喜欢因为程度而分为很多类。   明杳现在所拥有的,顶多也就是院长苏教授那样的喜爱,同学朋友那样的有好感,再深的,其他类型,他从未体验过,也从未拥有过。   “她不爱你。”那道声音无情地戳穿。   一封情书而已,信纸轻飘飘,写信人又能写下多重的情意?   “我知道。”明杳低下头。   他当然知道,一封甚至连它的主人都不承认,只以拐弯抹角的方式送出的情书算不上什么。   但他除了这封没有价值的情书,似乎从未收到过任何类似物品。   爱情嘛,谁不想要,可又有多少人能得到?   明杳没想拥有,但他想见一见。   想见一见,那是什么颜色,想闻一闻,那是什么味道,想听一听,那是什么声音。   “既然无用,那就丢掉吧,反正写它的人不承认,收它的人也并非真心。”守护神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蛊惑,在明杳的耳边反复回响。   明杳没忍住,唇边泄露了一分笑意。   他半认真半玩笑地问:“你一直想让我扔掉,是因为你不喜欢吗?”   “但这只是一封没有用的情书而已,又有什么值得喜欢或者不喜欢?”   那声音不说话了,似乎已经放弃让他丢掉那封信。   明杳却反而淡了笑意。   他小声告饶:“对不起,守护神,你别生气,我刚刚是开玩笑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总喜欢逗逗他,跟他开开玩笑,只是为什么是有关于感情方面的玩笑?自然是因为,除了这一类,他们之间不存在其他玩笑,有的只有无所不知和真诚。   在他的神明面前,他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你喜欢我?”   明杳心头一跳,似被这突如其来的作文给惊住,半晌忘了反应,剧烈的心跳声响在耳边,唤醒了他的神识,他慌忙垂下眸,甚至有些想闭上眼,手紧紧抓着裤腿,喉咙干涩,嗓音暗哑,“没……”   他甚至没有力气,又或者没有声音,再说另一个字。   单单一个没,便让明杳心跳的声音更清晰。   他咬了咬唇,疼痛令他清醒,令他大脑能更清晰地应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我没有。”   “是没有喜欢,还是没有胆子?”守护神的声音淡淡,仿佛说的不过是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明杳浑身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作何反应,从小到大,自从他遇到守护神以来,他就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这种仿佛做什么都不对,做什么都藏不住的感觉。   可他又要藏什么?需要藏什么?   明杳不敢去想。   没有胆子?他还当真是没有胆子。   明杳心中苦笑。   不知道该怎么回,他纠结了一路,便也沉默了一路,就连刚刚对明杳造成重击,再问下去,就能乘胜追击的守护神,也没有再说一个字。   他们沉默着回到学校宿舍,因为方剑家离福利院比较远,明杳回的是学校。   可又因为学校放假,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   宿管登记过后,明杳便独享这么大的一个寝室,这大概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住这么大的“单间”了。   躺在床上,明杳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也不太想睡,担心梦里会见到守护神。   他摸出一只二手手机,随意刷了刷,回了单主信息,便又放下。   想拿出书本来看,宿舍里的灯却在瞬间熄灭。   每天固定的熄灯时间到了。   他该睡觉了。   许是连守护神也看不下去,一道声音响在明杳耳中:“睡吧。”   “我不会去梦里打扰你。”   明杳心中微痛,他想说那怎么叫打扰呢?自己是那样喜欢他的出现。   “是我不对,我没有不想你入梦,我只是……”   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   万一他继续问怎么办?   但无论如何,他都没想过不让守护神入梦。   可不等他说个清楚明白,睡意便侵袭了他的大脑,他闭上眼睛,缓缓睡去,而梦里,没有守护神。   翌日,明杳从梦中被惊醒,他皱眉敲了敲头,回想起昨晚的一切,慌忙摸出书包,将里面的信封拿出来,想要扔掉这封没有意义的情书,像昨晚守护神要求的那样。   然而当他将信拿出来时,微微皱眉。   昨晚还是粉色的信,怎么过了一晚上还能变成绿色?   怀着疑惑的心情,他翻到信的正面,上面的to明杳还在,字迹却变了。   新字飘逸潇洒,自带一股仙气。   再打开看正文,却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想要情书我可以给你写,不用眼馋别人写的,你有更好的。】   -------------------- 第201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12   学校位于山上, 宿舍背后就是山,茂密的树木遮挡住阳光,让宿舍即便是在盛夏, 也处于阴暗中,哪怕是正午,也要开灯才看得清晰明亮。   此时宿舍里没有灯,明杳视线中的那封信却很清晰,之前在明杳眼中是这样,他抿唇细看着, 似乎想将上面每个字,每一个笔画都要看得清清楚楚,将写它的人的想法看个清楚明白。   明杳不知道那封粉色的信去了哪里,他的书包, 宿舍垃圾桶里都没有。   他也不知道这是哪儿来的绿色信纸,又是在何时被对方写上了这样的信息。   但他看着上面飘逸的字, 仿佛看见了那个不可见的存在。   信上没有落款,仿佛写它的人并不想定下一个确切的身份。   但与上一封,同样没写署名的信不同,明杳看着它,是愉悦的。   “为什么写它?”明杳问。   他抿了抿唇,“你知道的,我不会拒绝你,你想要我扔掉那封信,我也打算扔掉的。”   反正也没人会在意。   “嗯,我知道。”那无处不在的声音响起, 令明杳悄悄松了口气。   “所以,你不用写它。”明杳微垂下眉眼, 十分违心地说,“这是没必要的。”   “嗯,是没必要。”那声音似有些认真。   认真地承认它没必要。   明杳握着那封信的手紧了紧。似要捏出几道褶皱出来。   “所以,写它只有一个原因。”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最终直入明杳的心里,“……我想写。”   明杳心尖一颤,他看着那张被他捏出褶皱的信纸,小心翼翼将它展开,重新铺平,用力按压让它平整一点。   只是他做得并不好,最终,他看着褶皱痕迹明显的信纸,有些苦恼地说,“对不起,我把它捏皱了。”   “一封信而已,你想要,我还可以写更多。”   明杳眼中眸光微亮,不知想到什么,眼中的光又黯淡了下去,“可我不想你为难。”   “从小到大,都是你守护我,一直陪在我身边,我却从来没为你做什么,现在怎么还能因为这种事而让你哄我开心。”   明杳从小就不喜欢麻烦别人,而他麻烦的最多的,便是守护神。   现在,他不想再麻烦他了。   “这不是麻烦,你想要,那我就给你,就是这么简单。”说话的声音平平静静,清清淡淡,听不出多少情绪,仿佛正如他所说,只是明杳想要,那他就给明杳。   只要他能做到的,他都不会吝惜。   这样理所当然的态度,让明杳心跳得更厉害。   他转了转眼眸,藏住其中的光芒,“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情书只能写给喜欢的人。”明杳意味深长道。   “我喜欢你。”传入耳中的声音是那样平静自然,自然到明杳都要以为对方是真的喜欢他。   然而明杳却知道,这不可能。   神明怎么会喜欢人类,自己于他而言,应当只是一个很好玩有趣的玩具,玩了许多年,舍不得放手,也舍不得离开。   可被神明庇护着长大的人类,却倾慕神明。   这是很正常的事,明杳想。   “对不起,我知道,你一定能看清我的内心,知道我的一切情绪。”   “对不起,我没有想亵渎你。”   他只是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喜欢这个陪伴他十几年,无论是难过还是开心的时候,他都在身边的存在。   世上所有人,都不能有他们更亲密了。   “没关系。”声音轻笑一声,“我允许你亵渎。”   语气中的纵容让明杳控制不住心动,克制不住心中的贪婪。   那幼苗一样的贪婪,在纵容雨水浇灌下,迅速生长,悄无声息地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将明杳笼罩其中,带来无限安全感。   他拿起那张信纸,捧在心口,心中默念,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他的守护神。   只要……只要允许他留恋这份神明任性的赠予。   久一点……更久一点……   “守护神……”   三个字一出明杳无奈一笑,“这么多年,一直叫你守护神,却从没听过你真正的名讳,你……愿意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吗?”   明杳手心微微收紧,眼中心中尽是期待。   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明杳半晌都没得到回应,在他笑容彻底淡下去前,才有一道清浅微弱的声音,随风拂过他的耳边,“谢拂。”   他叫谢拂。   简单两个字,却似乎与从前的所有声音都不同。   神明愿意揭开面纱,展露自己的真容。   “……谢先生。”   从守护神到谢先生,明杳眉开眼笑。   *   因为有个多嘴话唠的同桌,明杳收情书的事到底还是有人知道了,不少人都好奇到底是谁送的,也好奇明杳会不会跟对方在一起。   明杳对此闭口不言,被问起也说不知道,对于谁送的,他也说不知道。   从他这里得不到答案,有人还问到了那个送情书的女生那里,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女生似乎并不愿意讨论这件事,众人铩羽而归,难免失望。   可在当事人都闭口不谈的情况下,他们也只能没趣地停止了八卦行为。   明杳继续认真地投入到学习和赚钱中,现在他的收入趋近于稳定,也没有从前那么忙,慢慢也恢复了以前课外学习的习惯。   明杳喜欢读书,读各种各样的书,他喜欢哲学里的人生思考,喜欢小说里的幻想世界,喜欢历史中的洞鉴古今……   每一本书都有值得人去学习,去思考的东西,明杳喜欢的,就是从中找到各种道理。   存活在这个世上的道理。   高二结束那一年,明杳迎来了一个新的人生阶段。   他成年了。   也该离开福利院了。   *   站在院长办公室,明杳发现,自己已经比院长的桌子还要高出很多,他可以轻轻松松站在桌子面前,俯视坐在椅子上的院长。   脑海中回放着幼年时的画面,那时的他,哪怕面对坐着的院长,也是需要仰望的。   “恭喜!”明院长将属于他的资料和证件都交给他,“恭喜成年,还有生日快乐!”   她推了推眼镜,伸手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四寸小蛋糕,“院长也没有什么可以送的,这是我自己做的蛋糕,还新鲜,可以放心吃。”   看着明显,院长眼中满是欣慰,这是她见过最可人疼,也最厉害的孩子。   相信他的未来不会差。   明杳微微低头,才发现院长比他还矮半个头。   而且对方头上已经冒出几根岁月染成的白发。   “谢谢院长。”明杳将蛋糕装进书包里,再背上书包。   “有机会我会来看您。”   “你们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院长笑了笑道。   之前天赐他们离开时,她也是这么说的。   走出福利院,明杳回头看了那里一眼。   他其实很感谢福利院,其中或许有一些无关紧要的不愉快,但明杳从来没有忘记,自己被解救后,刚刚来到福利院,感受到的那种小小的宁静感和幸福感。   在他的幼年记忆中,占据了一片浓墨重彩。   但此时站在福利院门口,看着那老旧的大门,看着里面熟悉的景物,明杳却没有半分不舍。   因为他知道,在外面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比福利院的过去更美好更明亮的未来。   “谢先生,我们要走了。”   “嗯。”   “以后极有可能很少会回来。”   “嗯。”   “你没有不舍吗?”他可是记得,自己是在这里遇到的对方。   微风吹过,掀起明杳的额发,露出那细腻饱满的额头。   “我唯一不舍的,从未离开过。”   这一刻,落在明杳耳中的声音是那样清晰,没有半分曾经的神秘莫测,低沉幽微。   他更像是一个人,而非神明。   明杳闻言也露出了笑容,他单手背着书包,眉眼弯弯,是十几年如一日的满足笑容,“那你可要抓紧我,别把我弄丢了。”   那声音轻笑了一下,“不会。”   明杳看不见他,也触碰不到他,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但即便如此,他也觉得很满足了。   就像他小时候,想要保住的那份小小的偏爱,是谢拂帮他找了回来。   却不想,如今是要继续被他偏爱一辈子了。   *   高三生活忙碌,明杳却一点也不觉得辛苦,对于其他学生而言的繁忙生活,于明杳而言,不过是日常。   明杳在按部就班继续自己生活的同时,他也面临了一个新的问题。   大学报考哪一所学校,读哪一个专业?   不客气的说,以明杳的成绩,他可以在国内选择任何学校,任何专业,甚至已经有学校联系他,端看他自己的想法。   原本学校还想将一个保送名额交给他,但是明杳自己拒绝了。   保送是个好机会,可送给他就是浪费。   “谢先生,你喜欢哪一所学校?”   “为什么问我?我认为你可以自己决定,不需要我的参考。”   明杳转了转眼珠,“因为……将来我要生活的城市和学校,也是你即将生活的地方,我们是一体的,怎么能不问呢?”   这就默认谢拂不会离开他了。   又或者……这只是他想要个承诺的另一种方式。   好在那人似乎也没有介意,声音听起来依旧轻松。   “我无所谓,看你。”   明杳垂下眼睑,“谢先生以前有类似经验吗?不能为我做个参考吗?”   这回那声音沉默得久了点。   “你在试探我?”   明杳坚决不承认,“没有!”   他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却也没说出来。   他抿了抿唇,喝了口水,平复好心情,才继续道:“我只是觉得,您既然有姓名那应该也有来历才对……”   谢拂这名字明显像个人,而看不见的人,明杳也想不到别的可能。   他只是想知道他的一切罢了。   他不贪心。   大约是明白明杳将他从从前的神明变成现在以为的鬼魂,那声音沉默得更久了,大有种不想说话的架势。   明杳等啊等,却始终没等到对方回应。   “谢先生?”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没人应。   明杳眼睛在四周看了看,依旧什么也没看到。   “你要是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他抿了抿唇道。   “问什么?”室友从外面进来,将明杳吓了一跳。   “没、没什么……”   室友将一份打包的砂锅饭放在明杳的炕桌上,“这是你的,还有你的饭卡都在里面。”   “谢谢……”   “外面真是要热死了,小卖部竟然没开门。”室友一边说一边脱掉短袖进了厕所冲冷水澡。   当室内只剩下自己,明杳依然没听到任何声音时,他不得不承认。   对方好像生气了。 第202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13   作为守护神时, 谢先生便能任性地说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即便是亵渎他的感情。   那时的明杳因为対方这份任性而欣喜,现在的明杳却尝到了这份任性带来的苦果。   一个小时……   半天……   一天……   两天……   直到明杳再也忍不住, 小声哀求,“我错了,谢先生,您从来不是什么鬼魂,您一直是我心里的神明,您……”   你快应应我。   明杳看起来快哭了, 他缩在被子里,悄悄红了眼眶。   上铺的室友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可再仔细一听,却又什么都没有。   寝室的灯光熄得彻底, 唯有窗子隐隐透出学校内设置的路灯,微弱的光芒隐约将室内照出人影。   明杳闭眼入梦, 心中祈求着希望能见到谢先生。   前两天他都没梦到,以为今天还会梦不到时,他却见到了。   他愣在原地,望着前方,却迟迟没有上前,似乎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没能回神。   那从小到大都高大无比,如大山一样的身影,变成了与他差不多的正常大小。   影子依旧是影子,看不清面貌,看不清穿着, 身体是黑乎乎、雾蒙蒙的,即便在阳光下, 也仍像是身处深渊,照不进半点光明。   见明杳不动,他便朝着明杳走来,不知为何,明杳看着他靠近,脚步竟向后移了半步,却也是这半步,令他回过神。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身影走近,一步一步……直到身前。   “害怕我?”   明明看不清五官,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五官,那声音却清晰无比地传入明杳耳中。   明杳摇摇头,随后又觉得自己只是摇头,可能还不够,便开口道:“……没有。”   “那你躲什么?”谢先生问。   “我……我以为,您不想见到我。”声音还有些低落。   “若真不想见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明杳心中当即涌出喜悦,“那……您是原谅我了吗?”   他乖巧地伸手握住谢先生的手臂,不対,应当是手臂处的黑影。   奇怪的是,明明黑雾笼罩下,他什么也看不见,仿佛黑雾中什么也不存在,可当他伸手去握时,却又真的握住了什么。   他也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手,但确实像实体。   “您不会离开我吧?”他小心问。   谁也不知道此时明杳的心有多忐忑,在这两天的时间里,他甚至无心学习,他无时无刻不想着一件事,谢先生会不会消失?   他的守护神会不会抛弃他,离他而去?   他不想这么想,也不想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很脆弱。   可事实摆在那里。   神明随意丢下的一份恩赐,说不准就会抛诸脑后,又或者随手收回。   他们不会在意被恩赐的人想不想要,又想不想失去。   即便他的守护神这么多年来都纵容他,宠爱他,但这十几年的光影,又有多重要呢?   明杳不敢去想。   “这么怕我走?”黑影淡淡问。   明杳老实点头,他自觉瞒不住対方任何想法,而且此时也不是隐瞒的时候。   他总是不想谢先生离开的。   就在明杳低头胡思乱想时,手便被対方推开。   明杳望着空落落的手心,便觉一股凉意从手心吹到了心房。   明杳没想哭,这一瞬间,他的心中只有恐慌,是从小到大从未感受过的恐慌。   他要走了吗?   他要离开了吗?   脑中思维混乱,唯一清晰的,便只有这些。   明杳喉中哽咽,却什么也说不出,在他以为自己要从梦中惊醒时,手心又被対方握住。   是的,握住。   黑影之中,似乎也是一个人,或者有人形。   “既然你都说我是你的守护神,又怎么会随随便便就离去。”   “守了你十多年,总要有始有终。”   有始有终……   四个字落在明杳心中,像四个石头,落在心里将心给压实了。   明杳紊乱的思绪骤然一静。   他抬起头,望着黑雾笼罩的身影,上前抵着対方胸膛……应该是胸膛吧?   “谢先生……”   “你永远永远,都是我的守护神。”   没了你,我可怎么办……   明杳依稀记得自己不知道在哪本书中看过,每个人出生时,都并非一个人,他们会有一个相伴的存在,若是有幸发现,是一生的幸运,请务必善待。   明杳不知道世上是不是真有那种东西,但他想,他想到了自己要相伴一生的存在。   从相识到死亡,都要在一起。   *   此后,明杳再也没打听过谢先生的事,也不在乎対方到底是谁,也不在乎対方是否有什么过往。   就算是他猜测过的最有可能的可能——他是谢先生恋人转世,那也不重要。   明杳不贪心,他只要谢先生在身边,只要他的守护神永远陪伴他,这就够了。   至于其他,他都可以不介意。   简单的人更容易满足,才能更容易得到幸福。   明杳一直懂得这个道理。   高考结束后,参考专业时,明杳最终没有选择他已经有基础底子的美术,也没学他感兴趣能够探讨人生的哲学,更没有学能够让他拥有更完整、更灵活手臂的机械。   而是选定了人工智能。   谢先生知道他的选择后,沉默了一瞬,“怎么没选机械?”   明杳心中一叹,果然……   果然,他的守护神対他无所不知。   “之前本来是想选它的。”早在得知世上有机械臂这种东西,明杳就在心中下定了决心,未来要参与这方面的研究,但他从来没跟别人说过……神也没有。   “可是……”他打开手机,调出许多图片,“市面上已经有很多很有用的机械臂了,相信未来的时间一定会突破更多研究,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研究人工智能的人也很多。”谢先生客观地说。   可真正研究出成果的却没几个。   明杳把话咽了回去,觉得自己若是真的这么说了,肯定会被谢先生回一句:“那你能研究出来吗?”   明杳一直认为,自己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高智商都没有,更不是天才,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勤奋和专心,跟那些天赋异禀的人没法比。   但不是天才,还不能有个天才梦吗?   明杳不介意自己不是天才,他只是想做洪流中平平无奇的一簇浪花,为这掀起的波澜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当然,在贡献的同时,也能满足自己那一丁点儿微不足道的私心。   谢先生并没有反対,甚至没有质疑,他是真的表明自己的态度,看明杳自己心意就好。   明杳顺利拿到了心怡院校的录取通知书。   入学第一天,明杳单手提着行李箱,还来不及欣赏新学校的风景,就被这酷热的天气晒得险些中暑。   “我帮你!”一只手从一旁伸过来。   明杳刚想拒绝,随即听见対方接下来的声音。   “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还是这么独。”   性子独,好听点叫自强自立,不好听就是性子冷淡。   明杳抬起头,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中。   “萧天赐……?”   后者露出一个笑脸,“刚才一看背影就知道是你。”   明杳确实意外,他没想到萧天赐也在这所学校。   不过想想也有可能,対方一直走体育生,文化分要求不高。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学校,难得遇到熟人,天赐主动提出请明杳吃饭,刚刚得了対方帮助,明杳不好拒绝。   然而当他看见啤酒时,忽然有些后悔。   明杳看了看正在忙活点烧烤的天赐,小声说:“谢先生,现在我成年了。”   所以能喝了吧?   回应他的是被丢掉垃圾桶的一罐啤酒。   明杳:“……”   天赐回来时,看到的便是哭笑不得,又掩不住飞舞的眉眼的明杳。   “还有一罐啤酒呢?老板,再上一罐。”   “不用了。”明杳笑着拒绝,“家里管的严,不许喝酒。”   再次用上同一个理由,这回却更理直气壮。   他真的有家了。   -------------------- 第203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14   “师兄, 老师让你明天把上次的作业交过去。”   放在桌上的手机里,传来一道女声。   明杳视线盯着电脑,并没有片刻分神和移动。   “好。”   电话挂断, 那头的女生没有丝毫意外,从很久之前,她就听说这位师兄是个性冷淡苦行僧。   整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   不参加聚会,不谈恋爱,不关心八卦,不结交人脉, 整天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图书馆。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他这个人太装,不合群,在奉行人脉和金钱至上的人眼中,他就是个会被社会淘汰的书呆子。   甚至还有人怀着恶意揣测, 明杳说不定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才不好意思谈恋爱,毕竟现在帅哥美女那么多, 又有谁愿意放弃一个正常男朋友,而选择一个残疾人呢?   他连拥抱都无法做到完美,更不可能用双手公主抱,在这样的情况下,明杳为了不自取其辱,所以主动退缩,不敢迈出那一步。   尽管有小道消息称明杳其实有恋人,但大家见他一直独来独往,除了几个老师和其他师兄妹,就没接触深的, 便又觉得这只是谣言。   一个优秀的人让人嫉妒,一个非常优秀的人会让人嫉妒的同时又仰望, 一个非常优秀,却又有致命弱点的人却是让人羡慕嫉妒又鄙夷。   明杳很优秀,而他的不合群,让自己与其他同学的距离更加拉远,别人在仰望他的同时,心中又忍不住想要将他拉下来。   而他残疾的身体就是所有人攻讦的弱点。   毕竟是成年人,都有自己的面子,他们或许不敢明着表现出来,却可以在匿名的论坛或者群里发表自己恶毒的想法,想着只要这样,他们就能将明杳拉下来,踩在脚下。   但随着明杳几年如一日地坚持着这样没有乐趣,枯燥乏味的生活,从没有在意过其他流言蜚语,那些対他揣着恶毒想法的人,渐渐也觉得索然无味,放弃了那样见不得人的想法。   明杳不给他们一点眼神,他们再怎么嚣张,似乎也像是跳梁小丑。   最终,这场无趣的游戏被慢慢消弭与各自忙碌的生活中。   明杳依旧在他们仰望的地方。   还没毕业,他就拜了一位业内顶尖教授为老师,跟着対方旁观或者参与各种项目。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明杳已经不需要再担心生活费的问题,但金钱这种东西,是怎么也不够的。   当你食不果腹时,你担心生存,当你能养家糊口时,你又要提升生活质量。   明杳一开始愁自己的学费生活费,现在开始愁自己的创业资金。   有些意外的是,谢先生在这方面给了他不少可行的建议,这让明杳怀疑対方是不是曾经也是在现代的人。   不不……不能再想,若是谢先生知道自己又把他当成鬼魂,恐怕这回得一周不搭理他。   他受不住的。   “谢先生,周末有想去的地方吗?”明杳将已经整理好的作业发给老师,站起身锤了锤自己的腰,活动了一会儿。   “看你。”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明杳失笑,“不要总看我啊,你总看我,我也会泄气,会觉得你并没有那么期待。”   很早很早他就发现了,谢先生一定是个很无趣的人。   不是说性格无趣,而是说他的生活没有任何趣味。   他不対未知的事物好奇,不対有意思的事物感兴趣,不为与他无关的事物给半点眼神。   明杳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也不知道他又怎样的过去,是什么样的环境造成了他现在的性格。   但他想改变,想让他的世界多几分色彩。   明杳始终无法忘记,在梦中的谢先生,是个浑身上下看不见半点光的人。   他开心一点,说不定哪一天,他就能看到他的模样了呢?   如果他有的话……   “去动物园。”   谢先生说。   他向来果断,既然明杳已经这么说了,他便不会拒绝。   “为什么是动物园?”明杳问。   谢先生没说话。   “你不想说吗?”   “那就算了吧。”明杳这么说着,那失落的表情却不是那样说的。   “没有原因。”谢先生声音如常。   “我不说,你要让我说。”   “我说了,你又要问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随便说的。”   明杳:“……”   怎么有种晚上各种视频里全国家长该刷系列?   咳咳……   明杳沉默了,故作淡定地拿出手机,买了两张周末去动物园的票。   “一张票两百,省下两百,你可以多吃一顿火锅。”   明杳沉默了一下说:“给你花的,不能省。”   “……”   “我不用花钱。”   “嗯,是我想给你花。”   “……”   “你创业资金攒够了吗?”   明杳受伤倒地,艰难地说:“资金是攒不够的,还是得开源,你不用担心,不会省你的钱。”   到底多过了两年时间,明杳在情话方面的能力也跟他的技术一样突飞猛进,他总是不吝惜用这些好听的话来哄谢先生。   周末,他们还是到了动物园。   虽然生活很忙,明杳却还是会在每周跟谢先生约会两次。   他们叫这为约会,其他人却只觉得这是明杳対自己的放松。   毕竟无论去哪里,他身边都只有一个人。   他们去看了狮子、大象、熊猫、去极地馆看了企鹅,还去海洋馆里看了海豚表演。   孔雀很漂亮,只是可惜没能看见它们开屏,散养区风景很好,明杳在那里坐着休息了一会儿,看了看时间,眼见都要到下午一点了,“谢先生,我们去吃午饭吧?”   谢先生没有拒绝。   明杳本来想问问动物园里面有没有卖的,特色餐厅,随后却在路上听一対情侣说附近有家新开的餐厅,味道不错。   他转道打算出去,走到门口时,一道争吵声却越来越明显。   “我家孩子还没过一米二,怎么就不能买半票了?你们这动物园这么霸道,小心我去消费者协会投诉你们!”   “很抱歉女士,您的孩子已经超过了一米二,不能买半票。”   “怎么就超过了?哪里就超过了?那是头发,头发你看见了吗?!不信你让他把头发剪了,脱掉鞋子去靠!肯定没到一米二!”   女人的声音尖锐刺耳,几个门口检票的工作人员愣是被骂了一圈,都没说上几句话。   围观的人不少,排队检票的人更多,那些扫码的进去了,现场买票的却不耐烦起来。   “要吵待会儿吵行吗?先放我们进去!”   “就是,一张票的事儿,都耽误十几分钟了。”   “孩子都晒红了,待会儿晒中暑了你们负责啊?”   来动物园的人都以家庭为主,而家庭中却不能缺的就是孩子,现场孩子很多,也确实热得不行,被家长打伞遮阳,却也不是办法。   “行吧行吧,你们走吧!”工作人员一脸不耐烦地说,还隐隐冲刚刚吵架的那女人翻了个白眼。   谁知那女人还不依不饶,“你还翻白眼?你凭什么翻?明明是你的错,你的工作失误,你凭什么翻?”   她一把将包包拍在桌子上,“我今儿还真就不进去了,非要跟你理论理论!”   她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来,双手环胸,就挡在这儿,妨碍了工作人员工作,也妨碍了其他来玩的游客进去。   已经有不耐烦的游客见状转身就离开,反正动物园附近也有公园有游乐场,照样可以玩,动物园不来就不来,这会儿也没心情去了。   工作人员见到这种状况,心中着急又火大,却没发火,他心里已经対眼前这个缠人的女人产生了厌恶,却知道这不是个轻易能打发的主,要是被主管找来,吃亏的肯定还是他自己。   “女士対不起,是我眼拙,今天的票钱我退给您,您可以免费看,您看这样行了吗?”   “我争的是这点票钱吗?现在谁家缺那几百块?!我争的是这份公道和态度!我儿子在家量离一米二都还差一点,怎么在你这儿就到一米二了?你说我胡搅蛮缠,我还说你们作假呢!”女生妆容很浓,看得出长得应该不错,只是或许年纪大了,哪怕努力保养,眼尾也有了细纹,抬头纹和颈纹格外明显,配上那说话的声音,显得有些刻薄。   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小学生的妈。   她儿子正跟在她身边,无忧无虑地玩着气球,一点也不担心孤军奋战的妈妈。   “我送您两张免单券,下次你们来,还可以免费,您觉得这样可以吗?”即便心中不耐烦,   工作人员努力维持着笑容,现在只想送走这尊大佛。   他们现场的量度当然没有造假,但是误差是必不可免的,这女人要是逮着这点不放,追究起来也是麻烦。   女人翻了个白眼,伸手将免单券抢了过来,“我根本不想要这两张票,这回就当收学费,你回去告诉你们动物园的老板,客气,不谢!”   她扬起笑脸,牵着儿子进了动物园,隔着一段距离,明杳依旧隐约听到了她那明显的声音。   “省了四张票,今天白赚小一千!”   语气里的激动和高兴毫不掩饰。   明杳看了看那孩子的身高,用眼睛量出来,那孩子应该刚刚到一米二,如果把鞋子脱掉,应该能比一米二低一点点,那女人不是胡搅蛮缠,她是真的有理。   可大庭广众下不依不饶,即便她有理,在别人眼中也是厌烦的,她不被任何人喜欢,有理也会成为没理。   明杳抿了抿唇,看向那孩子的目光中隐约闪过一丝羡慕。   “你想我为你跟别人吵架?”突如其来的声音令明杳回神。   “没有……”明杳僵了僵,笑道,“我才没有那么幼稚的想法。”   他又不是小孩子,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要大人挡在前面保驾护航。   “有也没关系,我可以满足你。”谢先生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很无所谓。   明杳刚刚还有些复杂的心情,此时变成了哭笑不得。   “谢先生,你再这样下去,我可就要得寸进尺,恃宠而骄了。”   “你想怎么进尺?怎么骄?”谢先生好像并不排斥他的这种行为,语气都没变过,那淡淡的纵容,让明杳忍不住真的生出一点心思。   他转头看向那対母子的背影,却又在心里摇摇头,他又不是小孩子,做那种事未免可笑。   但或许是气氛轻松,明杳也浅浅跟谢先生开了个玩笑,“如果我说想见谢先生一面呢?”   “不是梦里,而且是真容。”   即便是玩笑,可说出口时,他当真生了一点期待,“谢先生,你能满足吗?”   “……”   “不能。”   明杳心中有一瞬失望,却也在意料之中,正当他想打趣几句时,却听対方说:“我不能让你见我,却可以让你见到父母。”   明杳脚步一顿。 第204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15   炽烈的阳光从头顶降下, 照得明杳的视线只剩一片明亮灼热的光,要眯着眼才能看清眼前的景物。   他站在原地,似乎是在适应这样的光线和温度。   对着艳阳, 他忽然笑了一下,语气轻松玩味,“谢先生,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你要是想,那就是开玩笑。”谢先生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似乎无论发生任何事, 他都波澜不惊,不,与其说是波澜不惊,不如说是没多少情绪。   仿佛无论明杳想不想找, 他都无所谓。   明杳抿了抿唇。   他打开遮阳伞,将头顶炙热的阳光挡住。   伞下, 他让出了一半位置,“你还是别晒太阳了,免得对自己不好。”   明杳收敛了神色,学了谢先生,不让人看出自己的心思和表情,仿佛被发现就是亏了。   他撑伞来到刚才听到的餐厅,新开的餐厅外面还挂着优惠的牌子,上面写着情侣用餐费能有减免不少。   明杳看了,忍不住叹口气,“谢先生, 我们亏了。”   别人都是成双成对,一眼就能看出是情侣, 可他们之中却有个人看不见,就算明杳想说他们是情侣,餐厅也不会相信。   可他们分明真的是。   觉得吃亏的明杳也没办法,他都看不见谢先生,其他人自然也不敢想。   无奈之下,明杳只好一个点了几个菜,喝着服务员上的茶,偏头望着窗外,视线深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先生。”不知道过了多久,明杳才又喊了一声。   “嗯?”   “我不想。”   他不想,不想找什么亲生父母,在他过去的二十年里没有出现,在未来,就算出现,又有什么用?他早已经不是需要父母的孩子。   或许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不愿意面对的打击。   “即便他们很爱你?即便他们并不想失去你?”谢先生的声音,像是深渊中的魔鬼,一字一句都在引诱着人心堕落,坠入深渊。   可偏偏,这样的诱惑极动人心。   明杳明知道这是他不应该接触的诱惑,却还是忍不住被吸引。   人生在世,谁不想知道自己的来历?知道自己的一切?   或许他已经不在意那两个生了他的人,但他却想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就像他能决定未来的自己要到哪里去。   “谢先生不担心吗?”明杳问。   “担心什么?”   “担心……他们会跟你分享我啊。”   父母到底是一个人很重要的因果,如果真的找到,明杳就未必能放得下,他当然不会离开谢先生,但他的时间精力总要被分薄一些。   “你会吗?”谢先生淡声询问,语气中连疑惑都没有多少,仿佛对这件事已经了然于心,从未怀疑。   明杳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有些郁闷地说:“谢先生,你这样,真的很容易让人没有成就感啊。”   “哦。”声音里明显带着些许愉悦,“那我说,我不高兴,不想你关注别人,不想跟别人分享你。”   一抹心安袭来,刚刚明杳有些纷乱的心重新定了下来。   不重要,他想。   这世上没有比谢先生更重要的存在,只要他在,其他人如何,他都可以不在意。   再次望向窗外,他已经重新挂上了温和的笑容,在服务员上菜时说了声谢谢。   明杳点的不多,因为谢先生并不怎么吃这些东西,他对食物没有需求,也没有兴趣,只是明杳让他尝的时候他才会吃一点,也不多。   不过,能够偶尔吃两口,也算是一同用餐了。   他们之间的约会,终究与他人不同。   “想吃哪个味道的冰淇淋?”女人站在窗口,一边看一边问自己儿子。   小孩儿看来看去,什么味道都想要。   “只能要一个,快选。”女人说完还低声嘀咕,“现在一个冰淇淋就要几十,贵的要死……”   “要草莓味的。”男孩儿指着上面说。   他很乖,女人说要一个,那就只要一个。   “能不能四个味道都加在一个甜筒里?”明杳问那个店员。   店员笑了笑,“可以,请您稍等。”   店员动作飞快,没几十秒就做好了,明杳接过,低头看着举着草莓冰淇淋,一脸羡慕望着自己的小男孩儿。   明杳将冰淇淋伸手一递,“要换吗?”   男孩儿看了看明杳手里有四种颜色的冰淇淋,心中想极了。   “算了,这多不好意思。”女人拉着自己儿子,往身边带了带。   明杳微微一笑,“没关系,是我觉得他可爱。”   他跟那小孩儿换了冰淇淋,转身就走了,似乎根本没听到身后那女人对儿子的呵斥。   “吃什么吃?知道人家是谁吗就知道吃?人家把你给卖了,你还在帮忙数钱呢!”   “以后不许收陌生人的东西,也不许跟不认识的人说话知道吗?!”   *   那天的事,仿佛真的只是一个玩笑,在那之后,明杳再也没听谢先生说过有关于他父母的事,他们的生活再次恢复平静。   也就是刚开始时,明杳留了会儿心,后来因为忙碌的工作,早就抛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努力学习知识,努力运用知识,努力创造财富。   明明他的金钱欲望并不强烈,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创业,而非单纯的科研。   从工作室,到公司,从什么也没有,渐渐打拼到了别人想都想不到的高度。   十年后,已经被所有人称一声明董,被网友们喊一句明神的明杳才渐渐放缓自己的脚步。   而此时,他开发的智能系统已经入侵了生活中的各个角落。   遇到危险能自动报警的防护手镯,将所有大数据收集整理并做出应对的智能天网系统,能够进行求生营救的各种的机器人,取代人脑的自动驾驶,手机已经更新换代成各种不同形式的智脑……   这些横跨各个行业,参与生活的各方各面的智能系统,都有明杳的身影。   但他并不神秘。   很多人都知道他,知道他在这方面的贡献。   说到底,还是因为创业时为了发展,团队为了打响知名度,将明杳包装成一个网红老板,公司也成了网红企业,还别说,这效果还不错,以至于公司其他人舍不得放弃,明杳那段时间经常活跃在公众面前,以至于到后来低调下来,他的名声依旧在网络上传播。   当明杳有一次在高考作文题目里看到自己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知名度到了什么程度。   那时,明杳还有些不高兴,因为他觉得这都应该是谢先生的。   在过去的十年里,谢先生帮过他很多,让他少走了不少弯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只要问他,就能得到提点。   以前明杳还以为谢先生是个普通鬼,现在他不确定了。   普通鬼能懂这么高科技知识吗?而且他明显感觉到这并不是对方的极限。   有时候,他都觉得谢先生一定是在充满各种先进科技的未来世界待过,否则怎么会懂这么多。   “谢先生,你曾经看到过怎样的世界?”明杳有一回忍不住问道。   谢先生的回答却并不如他想的那样。   “很无趣。”   明杳一愣。   “每个人都是同样的人,每件事都是同样的事,每一个地方都平平无奇,他们都没有颜色。”   明杳已经在脑海中幻想出一个充满科技感的未来星际世界,人和人也不用见面,生活富足,没有烦恼。   但这不可能。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矛盾,只要有利益的地方就会有食物链。   明杳肯定,对方说的并不是那样的画面。   那是深渊吗?   可深渊,也是有颜色的。   明明有颜色,却被说是没有颜色,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看它们的人眼中没有颜色。   明杳心头微动,一股针刺般的疼痛袭上心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   “谢先生,你不去写书可惜了。”他故作轻松地调笑道,“以你这口才,写出来的内容一定能打动人心。”   “不是已经写过了吗?”   明杳茫然,“你写什么了?”   “情书。”   明杳:“……”   那封时间久远,却依旧被他保存得完好的情书浮现在明杳脑海中。   他不由闭上眼睛,伸手挡了下眼睛,却没能遮挡住唇边明显的笑意。   “那再给我写一封,可以吗?”   “我说过,你想要多少,我就写多少。”   *   “明董,这是您的母校向您发出的邀请,希望您能在校庆那天,在学校里开一场演讲。”   明杳将邀请函接过来,拆开看了看,“我知道了,今天之内回复。”   秘书出去了,明杳坐在办公室内,拉开窗帘,阳光将整个办公室照得透亮。   站在窗前的明杳右手端着一杯咖啡,左臂依旧空荡荡。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曾经他做梦都在想给自己安装上仿生机械臂,恢复另一只手,但当他早就能够做到这一点时,他却又什么也没做。   他没给自己的身体安装任何不属于它的东西。   从前只有一只手,现在依然只有一只。   对于这一点,明杳也想过,最后得出一个答案。   “或许是人越长越大,就越来越不愿意接受新的事物,或是新的人,或是新的环境。”   手臂虽然不是人,也不是环境,但他也不需要了。   弱小的时候,想要伪装出自己的强大和无懈可击。   当真正强大后,却又觉得曾经在意的,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即便他缺了一只手,也没人再会小看他。   “你要去吗?”谢先生的声音似乎响在耳畔。   明杳随意看了邀请函一眼。   “去的话,算不算是衣锦还乡?”   “算。”   “哦,可惜,我并不是很感兴趣。”   越缺什么,才会越炫耀什么,明杳早已经不是当初被同学们质疑嫉妒的书呆子,也并不将那些事放在心上,也就从没想过要去炫耀什么。   “那你留下干什么?”   “直接拒绝,似乎也太不给面子了,总要留一留,再找个借口,表现一下自己的纠结。”明杳说。   学校的邀请好拒绝,可是老师的话就不好拒绝了。   当明杳的老师给他打电话时,明杳就知道,这一趟怕是必不可少。   身边的助理兼保镖见状,想了想道:“老板,不如我打个电话帮你婉拒?”   明杳抿唇,情绪似乎不太高兴。   “不用,去一次也没那么麻烦。”反正现在公司有自己的运行体系,他休息几天也没关系。   “你去外面帮我倒杯咖啡吧。”自从明杳喝咖啡熬夜到得胃病后,在谢先生的坚持下,咖啡就被列为了禁品,不许明杳碰。   让助理倒咖啡,其实就是让对方出去待会儿。   助理兼保镖识趣地出去。   他奉命跟在明杳身边也有几年,多少知道明杳的性格和习惯,他喜欢一个人待着,有时候还一个人说话,若不是他确定明杳身边没有任何人,他都要以为这位身边有什么神秘系力量了。   等助理一离开,明杳表情更淡了下来。   “因为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所以不开心?”   “没有。”明杳闻言摇摇头,“我只是……”   “只是想起一些事。”   明杳目光放空,似乎在记忆里搜寻出某些画面。   “小时候我很不喜欢不懂装懂,不熟装熟,明明不喜欢对方,却还要假装喜欢。”   也是因为这样,在院长问他愿不愿意原谅天赐和小诚时,他诚实地遵从了自己的内心。   哪怕现在他和他们的关系也不算差,节假日也会互发祝福,曾经那点小恩怨也早已经消散在时光里。   可如果回到过去,他想他依然会选择不原谅,因为那时的他就是这么想的。   “曾经的我甚至能顶着被院长不喜,被别人排挤的风险,诚实地表达自己的意愿。”   “现在……”他轻笑一声,面露讽刺,“却为了大人的脸面情分不得不出戏活动。”   他变了。   曾经的纯粹到底成了过往中的泡影,能看,却不能触碰,因为一碰就碎。   他变得虚伪,是他以前并不喜欢的人。   “没有。”谢先生的声音仿佛带着一股力量,能够在人心中扎根,将那股坚定根植在心里。   “你只是不想拒绝于你有恩的人。”   “你是在知恩图报,这是一种美好的品德。”   明杳失笑,刚刚低落的情绪因为他的安慰有明显提升。   “谢先生,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在你这里都有道理?”   “因为它本来就有道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知道他的模样,明杳却在心中隐约勾勒出一个人形,他未必很帅,未必年轻,却一定很有气质和气势。   还一定很会偏心,很会拉偏架。   *   校庆当日,明杳出席了,他并不长的演讲也被人录制上传到了网上。   作为近几年鲜少露面的场合之一,视频的热度还挺高。   明杳在里面沉稳内敛,妙语连珠,金句频出,既能让人会心一笑,又发人深省。   视频传播得很快,各种金句也很快风靡全网。   低调许久的明杳罕见露面,热度俨然有压不下去的架势。   明杳知道情况后,便也让宣传部的人停止降低热度的动作,“算了,别浪费那些钱,过几天也就淡了。”   网络信息更新速度有多快,没人比他更了解。   而事实也确如他所说。热度很快降了下来,只是明杳的生活却并没有恢复平静。   几天后,坐在办公室的明杳差点以为自己耳背,否则怎么会听到幻觉?   “……你刚刚说什么?”他再问了一次。   “楼下有一对夫妻,说他们是您的亲生父母。”   “……再说一遍?”   “楼下有一对夫妻,说他们是您的亲生父母……”秘书说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她没敢抬头,但为了揣摩上司想法,还是鼓起勇气看了看,却见明杳面色如常,仿佛刚刚听到的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老板……我担心影响不好,已经请那两位在会客室里喝茶,您看……要不要见他们?”   明杳沉默半晌,才道:“我有些话跟你说。”   秘书的心提了上来,担心自己触了老板霉头被开除,却还是面色如常地走上前,“是。”   *   会客室,有一对夫妻有些局促地坐在沙发上,他们面前是两杯秘书倒的茶,本来谁也没喝,可等了太久,他们既没事做,又不能走,只好喝茶打发时间。   只是一口,从来没喝过这么好的茶的两人,不知不觉便将杯子里的茶水喝了大半。   “怎么这么久了,人还没来?他该不是……不想见我们吧?”女人想了想犹豫说。   男人倒是觉得正常,“你说,要是有个人突然冒出来说是你爸妈,你肯定心里也一个咯噔,要小心谨慎。”   女人呸呸呸两声,“我妈还在家呢。”   “那你这么说,咱们今天还不一定能见到人了?”女人皱眉,似乎在头疼。   “那也不一定,得看他什么性格,我们也不了解他,但有钱人总不会随意认亲。”   夫妻俩皱眉的模样如出一辙,看着倒像是生活了几十年的模样,很有夫妻相。   明杳看着监控,表情平静,看不出半点异样,很快,明杳便看见自己的秘书推门进去。   “二位……卓先生,卓太太,不好意思,我们老板工作在忙,但他也没有拒绝见二位,只是他现在实在抽不开身,希望能另外约个时间见面,二位看,后天上午十点有时间吗?”   如果说刚刚听到明杳工作忙的消息还以为是对方说谎,推脱只是为了不想见他们。   但听到对方没有拒绝,反而还约了确切的见面时间,两人便相信了明杳工作忙的话,毕竟对方的产业摆在那里。   “有时间,当然有时间。”两人点点头,“如果可以,我们也希望能尽快跟……做个亲子鉴定。”好证明自己不是骗子。   “好的,我会将二位的意愿向明董转告的。”秘书笑容标准。   在人消失在屏幕里时,明杳关了监控。   他呼叫自己的智脑助手,“谢谢,帮我调查一下卓林和刘玉,关系夫妻,年龄……”   将自己知道的信息说完,智脑根据信息汇总,搜索出明杳需要的内容。   它总共在本市搜索出七对同名同姓的夫妻,再根据其他信息一排除很快,那两人在网上的各种痕迹就被摆在了明杳眼前。   信息显示,这两人夫妻二十多年,如果他们其中之一真的是明杳的爸妈,那他们还真的可能是他的父母。   在视线落到刘玉年轻时的模样时,明杳神色一顿。   半晌,他白着脸,轻笑一声。   “谢先生,你曾经说可以帮我找父母,是不是因为……你那时已经知道谁是我父母了?”   等了片刻,才有声音响起,“你生气了吗?”   “如果生气了呢?”明杳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语气的平静。   “那我就哄你。”谢先生说,“你希望我怎么哄,我都可以。”   听前面明杳还有些心堵,可听到后面,他便心头一疼。   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人愿意无条件纵容他,愿意无条件接受他的,也只有这个人了。   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明杳努力放松收紧的心,“……我不生气。”   “真的?”谢先生似乎有些怀疑,甚至还说,“你可以生气。”   明杳彻底没了想生气的心思,失笑道:“但我真的没有。”   如果说之前还有,那现在是彻底没了。   “既然你说能帮我找他们,是真的找到,那你说的,他们曾经很爱我,从来没有想丢掉我,是不是也是真的?”奇怪,明杳自己都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十年前的一件小事,现在回想,竟然还记得这种在当时听来并不重要的话。   但事实如此,他就是记得,回想起来也很清晰,就仿佛……它们一直藏在他心里,从来没忘记过。   “是。”谢先生回道。   明杳没问谢先生是从哪里知道的,也没问对方为什么一直没有认真说,听到他这样的回答,他也只是轻轻笑了笑,视线再次看向屏幕上的女人照片。   “那我就不生气了。”   照片上,女人抱着孩子开心地笑,有过一面之缘的面容,赫然是当初在动物园和冰淇淋店遇到的那对母子。   嗯,他真的不生气。 第205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16   逐日大厦的面积很广, 会客室位于董事长办公室那一层,此时,空旷的办公室里, 只有三个人。   明杳喝着热茶,并未抬头,低眉掩目遮住自己的情绪。   那对夫妻坐在明杳对面,即便做足了心理准备,却依然因为第一次见面而紧张局促。   尤其从他们进来后,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的明杳都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 似乎当他们不存在。   对方身处高位,积威甚重,浑身的气势是他们从没有亲自面对过的,即便是单位的老板也比不上。   在这样的气势面前, 哪怕是对着谁都不曾怕过的卓太太,也难免心有戚戚。   尤其是眼前这个人, 还是自己愧对的人。   等了半晌,明杳依旧没反应,卓先生轻咳两声,终于有了动作。   他从包里拿出两份文件,慢慢放在桌上,犹豫着开口,“这是我找第一医院做的鉴定,一共两份,一份是你跟我的,另一份是你跟我太太的。”   他翻开鉴定结果, 将它们推到明杳眼前,“你可以看看结果。”   上次离开时, 明杳还让人送去了头发,也让他们分别留了头发,表示双方都可以做亲子鉴定,两人没有拒绝,毕竟他们也想做,靠脸认人这种事到底不靠谱,怎么也要做个亲子鉴定才算放心。   都放心。   但对于对方连这种事都不愿意亲自见面,而让下属代劳,他们也有些不是滋味,但想想也并不奇怪,这样的人,总要谨慎些才是。   然而即便他们把鉴定结果摆在桌上,明杳也只是在喝茶的间隙看了看,甚至只是眼睛瞟了瞟,杯子都没放下,看上去并不认真的模样。   仿佛……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卓先生握着的手紧了又紧,松了又松,见明杳依旧那样八风不动的模样,终于泄气,有些失望。   卓太太有些红了眼眶,偏开头去,似乎不想见明杳。   又过了一忽儿,会客室的门被敲响并打开。   一道身影从门外走来,对方将文件交给明杳面前,“老板,我一共找了三家医院,有私立有公立的,这些都是他们送来的结果。”   明杳这才放下杯子,“好,辛苦你了,你先出去吧。”   秘书出去,室内又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不,准确的来说应该有四个人,只是其中有一个看不到而已。   明杳捡起刚刚秘书拿来的那些鉴定报告,翻开认真看了看,将所有鉴定结果都看了个遍。   最后看着那些各个都写99.99%,笑了。   如果说没出来前,或许还有那么点可能,是谢先生找错了,可现在眼前的一切明晃晃告诉他,没错。   一切都是真的。   他们就是他的亲生父母。   明杳看了半晌,这才微微闭眼,将眼中翻涌着的各种情绪压下。   他深深舒了一口气,随后才抬头,表情温和地笑了,“嗯,我信了。”   他也将自己做的鉴定报告也推给他们看。   虽然卓先生和卓太太都很相信自己做的鉴定,但对方都这么做了,怎么也要给对方一点面子。   他们也象征性地将它们拿来看了看,便随意放在桌上。   “大宝……”卓太太一开口,立马又顿住,小时候明杳刚出生,他们还会这么喊他,可现在对方明显事业有成,且双方失散多年,再这么叫,有种面对陌生人的别扭感。   “抱歉,我们也很激动,一时忘了现在不是以前了。”卓先生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   明杳好脾气地笑了笑,“没关系,我都忘了,不过我还挺愿意听你们多说一些以前的事。”   扎了下心,又给个甜枣,明杳展现出一种对离开父母多年,因而对父母产生针对怨恨的态度。   这倒是让卓先生放心了些,有怨就好,有怨才正常,要是真的半点感觉都没有,那才是彻底没救了。   “不知道卓先生和卓太太能不能说一说,当年我被拐卖的经过?”明杳很客气地说,似乎并不怎么着急认亲,而是想先了解一下双方。   如果了解得好,那自然没什么说的,可要是了解得不好,那是不是就不认亲了?   想到这种可能,卓先生和卓太太的心头都忍不住跳了一下。   他们想了想,叹口气,开始讲述二十多年前的事。   “我跟你妈大学恋爱结婚,过后感情也好,很快就有了你,我妈,也就是你奶奶,特别疼爱你,为了照顾你,特地从乡下进城来照顾你,每天抱着你出门遛弯,从来不离手。”   明杳心头微动,喉头微微滚动了一下,双眼失神,似乎在想象什么画面。   卓先生的讲述还在继续,“我和你妈虽然爱你,但工作忙,每天一直陪着你还是你奶奶。”   明杳掩饰性地低头喝水,端起杯子时,才发现里面的水已经被自己给喝光了,他若无其事地放下杯子,仿佛自己刚刚什么也没做。   “在你一岁的时候,你奶奶抱着你出去玩,她就结个账的功夫,你转身就不见了,当时附近没人也没监控,报了警,但是怎么找也没找到。”卓先生说起这回事,面上便忍不住唏嘘。   若是当初孩子没丢,他们一家几口人还能好好地幸福生活着。   可一次意外,生生让双方分开了二十多年。   若不是这次有族里的老人从老家过来办私事,无意中在电视上手机上看到了明杳的模样,当即说他长得像自己那死了多年的爷爷,又结合网络上公开出来的明杳经历,他们心中怀抱着那点希望,这才眼巴巴找来。   现在证明他们没找错,卓先生自己也忍不住悄悄红了眼眶。   明杳看了看,随后撇开眼去。   “那后来呢?”   “后来……”卓先生陷入了回忆中,看样子是很不讨喜的回忆,卓先生眼中闪过一抹伤痛。   “你奶奶很自责,很难过,整天除了吃饭什么也不干,在外面到处找你,找到个人就要问有没有见到你,知不知道你的消息,不仅如此,她还去警局找警察。”   “刚开始,警局的人都还很客气,礼貌地说会尽力找,已经在找了,可时间一长,警局的人还没消息,也已经被你奶奶堵得厌烦了。”   是的,刚开始是找,后面就成了堵。   卓先生说话咬字都有些重,在这里尤其有些重,似乎还在回想当年的那些画面,想起自己母亲四处求人,却所求无门,连警局都帮不了他们的日子。   他没忍住抹了把脸,盯着发红的眼镜,克制着微堵的喉咙,继续说:“你奶奶当然不肯放弃,也不愿意接受,既然警局找不到,那她就自己找,什么发小传单,贴小广告,她都做过。”   “我们当时也心力交瘁,一边要找你,还要工作,要照顾一家人的衣食住行。”   人活在世上,没钱寸步难行,没钱,别说找人,就算是活着都做不到。   他们必须要有人工作,要有人挣钱。   短短几句话,明杳就能想象到当时这一家人是个什么模样。   原来谢先生说的都是真的,他们曾经很爱他,他们从没想过会丢掉他。   他……是被爱着的。   虽然是曾经。   明杳眨了眨眼睛,将那抹水光掩下,再看不出半点端倪。   “再之后呢?”   他的声音越来越温和,仿佛一块坚冰,正在被缓慢融化。   “之后……”卓先生苦笑一声,“你奶奶病了。”   “我们很忙,也没什么心思注意,而你奶奶的症状表现也没那么明显,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很严重了。”   “她的精神出了问题。”   那时的老太太,整天都想着要找到大孙子,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大孙子,精神渐渐出现病变,不仅会出现幻觉,还易爆易怒,有时候还会觉得大孙子没有丢,她要照顾大孙子。   老太太不能再继续找了,为了老太太的病情,他们暂时停止了无意义的寻找动作。   他们开始赚钱给老太太治病,然而收效甚微,医院的医生能做的也不多,精神上的疾病,很大部分是靠病人的自愈能力。   可要是她不想治好,心里抗拒,医生也只能说一句爱莫能助。   卓先生和卓太太那时心身俱疲,夫妻俩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仿佛有一座大山压在他们身上,让他们得不到片刻喘息。   明杳听到这儿,似乎已经能猜到之后的发展了,眸光深了深,并不怎么看他们,只是示意他们继续说。   夫妻俩对视一眼,又纷纷看了看好整以暇的明杳,最终咬了咬牙,将后续说了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这对夫妻为了改变现在的生活方式和状态,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让他们的生活回到正轨的办法。   再生一个。   只要再生一个孩子,那他们就能把感情转移到新的孩子上,只要再生一个孩子,他们就能开始新的生活。   只要再生一个孩子,他们……就不用再惦记着上一个。   而且老太太也需要一个孙子来治愈她,那是他们唯一能做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默契地没有再提要找大儿子的事,他们开始积极备孕,同时安抚母亲。   各种努力下,他们成功再次有了自己的孩子。   是个男孩儿。   这个男孩儿从一出生,就寄托着全家人的希望。   卓先生卓太太都希望他能给他们的生活带来改变,至于老太太……则是彻底把这个新的孩子当成了曾经的大孙子。   几年时间造成她的精神病变,没那么容易治好。   或者说他们也没想刻意治疗,只需要老太太生活能自理,不会再大喊大叫大吵大闹。   而事情也确实如他们想的那样发展。   这个万众期待下出生的孩子救了他们。   夫妻俩继续上班,老太太继续在家带孩子,她明明不记得关于大孙子丢过的记忆,也不记得有另一个大孙子,但在平时,她几乎不让任何人靠近小孙子,从小走哪儿都要抱着他,不肯让孩子距离自己有一米远,就连睡觉都在一起。   ……她把小孙子当成了曾经的大孙子。   明明忘了,却刻在骨子里,记得失去他时的痛苦的孩子。   “喝杯水吧。”明杳提醒道。   明杳闭了闭眼睛,他有些不想再听了,却又有一个声音说,继续说,他还想听,他想听听,有人是怎么爱他的。   有人是怎么想念他的。   他想听一听,那些被他错过的亲情。   还想听一听,那些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别人放弃的经历。   卓先生喝水润了润喉咙,这才看向明杳,半晌后,他微微低头,语气悠悠,“抱歉……”   他们也很爱大儿子,但是那个孩子,带给他们的伤痛太多了,想要忘记伤痛,首先就要放弃明杳。   明杳看不出表情地点了点头,随后笑了笑,“没关系,我都不知道。”   他都不知道。   既不知道自己被爱过,也不知道自己被放弃过。   卓太太心头忍不住一痛。   她胡乱抹了抹眼泪,低头看了看桌面,抽出纸巾,不着痕迹地擦了擦。   她没有认出来自己曾见过明杳,但是仅仅看到明杳那条断臂,就知道对方这么多年来过得也不容易。   可这种情况下,他却还能成长到这种地步,可见是有多优秀,让做父母的又自豪又心疼。   ……还心虚。   “对不起,我们……这么多年没尽到做父母的责任,现在说什么想要弥补,都有些可笑。”   卓先生是个冷静的人,在短短的不到一个小时的相处中,已经感觉出明杳是个不容易对谁付出太多感情的人。   听那些过往时,他虽然也有动容,但更多还是像是在听故事,代入感并不强。   “我们这回找来,也是因为一个巧合,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装作不知道,愿不愿意相认……都看你自己。”卓先生说得有些艰难,似乎很舍不得,明杳却只看见他低着头,手紧紧抓着大腿上的裤子,紧张又心虚。   而卓太太更是一直都没怎么说话,仿佛她是个内敛,不爱说话的人。   但明杳记得她,也记得当初对方的说话行事,可是和内敛没有半毛钱关系。   不对劲……   到底有哪里不对劲?   明杳眨了下眼睛,“我无法否认我们的血缘关系,但我想,血缘无法填补感情,这么多年来,我们实在相处太少,我还不记得了,如果你们不介意,我希望可以等再多相处相处,再进一步改称呼的事?叔叔阿姨。”   卓先生和卓太太不着痕迹松了口气,笑了笑,似乎并不将明杳的冷淡放在心上。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他们心满意足地离开。   明杳也很客气地派了一辆车送他们回家,离开时,两人还不舍地看着他,眼中又似乎藏着其他情绪。   “帮我查一下卓家的事,尤其是有关于那个孩子。”明杳回去后,便对自己的秘书发布了任务。   秘书兴奋地接了过来,表示一定会认认真真完成任务。   “感觉怎么样?”没了别人,谢先生出声问。   “还不错。”明杳想了想道,“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至于其他,他从不会强求。   他想要的只是曾经,至于未来,他相信,谢先生才不会让他失望。   他有谢先生就够了。   谢先生沉默不语。   明杳失笑,“谢先生,你不会吃醋了吧?”   “没有。”谢先生的声音一如既往。   “那你怎么都不跟我说话了?”明杳刨根问底。   “你不需要我指挥,知道该怎么做,知道怎么做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我很放心。”语气里确实带着些许信任。   明杳都忍不住心头一暖。   而这种暖意,是任何人都不能给的。   明杳眉眼弯弯,笑了笑说:“我也长大了。”   “守护神也可以休息了。”   而立之年的明杳早已经拥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他再也不是幼年时无依无靠,受了委屈也不敢哭得太大声的孩子。   “确实……你已经不需要我了。”谢先生的声音带着些许欣慰和感慨,还有那一抹意味不明的深意。   “要的!”明杳却是心头一空,连忙反驳,急匆匆地说,“怎么能不需要呢?我还需要谢先生的爱。”   没有它,他会死。   像没了养分的玫瑰,最终只会走向枯萎。   “你一定……一定要永远永远留在我身边。”   明杳不知道自己能活多少年,也不知道自己死后会去哪里,更不知道自己死后谢先生会去哪里,但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他们永远都不能分开。   *   自那天过后,卓先生和卓太太就时不时约明杳一起吃饭。   刚开始在外面吃,到后面请明杳去家里吃,关系循序渐进,似乎一切都在步入正轨。   只是在有一次明杳去卓家吃饭时,他问道:“你母亲,和你们的小儿子呢?都半个月了,我怎么一直没见到他们?”   卓太太给明杳倒饮料的动作一顿,差点倾洒出来,随后她不好意思笑了笑,“他们……在老家,你也知道了,我们担心你心里不高兴,就让他们提前回老家了。”说到这儿,她看了一眼明杳,“等你什么时候愿意接受他们了,我就领着他们再来见你。”   明杳笑了笑,“这有什么接受不接受的,他们是你们的亲人,心里重要当然是应该的。”   他状似什么都不知道地说:“只要你们愿意,你们可以随时把他们接回来,我不会针对他们,毕竟,他们也是无辜的,不应该受到这种对待。”明杳一副体贴细心模样,让卓先生和卓太太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有那位族中的长辈,我已经给他们付了报酬,也算是路费。”明杳将什么都想到了。   夫妻俩面对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孩子太厉害,完全不需要他们发挥的空间。   但这是不是也说明,对方对他们的感情也越来越多了?   怀着这样的好心情,两人继续用看似懂分寸,实则一步步靠近的态度,继续跟明杳相处着。   直到某一天。   他们接到了一个电话。   “也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两人甚至来不及吃饭,便慌慌张张地要去医院。”   明杳不疾不徐道:“别着急,我有车,速度很快。”   夫妻俩状态不好,明杳一只手,车子开启自动驾驶模式,以最快的速度去了医院,一路上,夫妻俩都紧张不已,明杳却神色如常,甚至还能淡定地看向窗外,眼中一片平静。   到了医院后,夫妻俩匆匆来到病房外,正好遇上刚刚出来的医生。   “医生!医生!我儿子情况怎么样了?他他……他不会有事吧?!”   医生:“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但是他的病情并不乐观,如果再不能尽快找到配对的骨髓,很可能会无法挽回。”   至于怎么无法挽回,大家都知道。   卓太太着急道:“我们一家都匹配过了,但是都没配上,家里的亲戚能匹配的也都试过,都不行,这……这要怎么办?!”   医生:“只能等骨髓库里有没有配对的上的。”   卓先生猛然回头,看了看明杳,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医生!医生!这也是我儿子,是病人同父同母的哥哥,匹配的几率大不大?”   医生点点头,“可以试试。”   闻言,卓先生连忙转身,看了一眼神色淡淡的明杳,他当即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孩子,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小宝,他是你的亲弟弟……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希望你一定要救救他!”   不知道为什么,卓太太却没跪下去,也没说话。   明杳见状,笑了一下,他将卓先生扶了起来,“先起来,别着急,我有几句话想问你们,你们回答了,我会帮忙的。”   听到有希望,卓先生当即答应下来,“你问!”   “你们小儿子是生病了吗?白血病?需要捐骨髓?”   卓先生点头。   “你们认回我,是为了要我的骨髓?”   卓先生连忙摇头,“真的只是巧合!我们也是真心想认回你,弥补曾经的缺席。”   明杳点头,“我相信。”   认回他巧合是真,想要弥补是真,但想要他也能试着配对骨髓也是真。   曾经爱着他的人,到底还是更爱另一个人,可笑的是,那人还曾是他的替代品。   明杳表情不变,看了看两人,在卓先生期待的目光中,微微一笑,说出来的话却带着礼貌客气却又疏离:“你们放心,我会帮你们找更多的骨髓库。”   他拒绝配对。   -------------------- 第206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17   父跪子, 眼前的一切像个笑话。   明杳并不惊讶,态度甚至称得上温和,就算刚刚听到卓先生那样的请求时, 他也是笑的。   终于开口了。   明杳心中有种尘埃落定的结局感,早在很久之前,早在看到秘书拿来的有关于这家小儿子的资料时,他就在猜测什么时候他们才会说?   卓先生夫妻不急,他更不着急,假装毫不知情地继续扮演这场亲情游戏。   只是没想到, 他们不着急,有人却着急了。   生病不由己,病这种东西,也不会按人类的意志来。   卓成玉的病就是个不定时炸/弹, 随时爆炸,现在则是终于提前。   明杳的声音并不算冷漠, 甚至还带着一丝曾经并不散失的温和,可卓先生就是感觉浑身一凉,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失了温度。   明杳扶他起来,他不敢不起。   可当他浑身僵硬地被扶起来,他又很想再次跪下去,无论如何,他都想再求一求,希望明杳能够发发善心。   可惜明杳并不给他这个机会,“要进去看看孩子吗?我想他现在应该很需要你们。”   “我让小陈问问医生那里什么情况,病情如何。”   他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事, 看上去是那样镇定,那样可靠。   可展现出来的态度, 也是那样明确又坚定。   他不配对。   卓太太低头垂泪。   卓先生双目通红,双唇颤抖,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明杳见他不动,好心再次问道:“是还有什么事吗?您说,能帮的我一定帮,毕竟谁家都有个困难的时候。”   卓先生喉咙干涩,几近喑哑,说不出话来,可想到病房里的小儿子,他还是忍着难堪再开了一次口。   “你能不能……能不能帮忙配对?哪怕……”哪怕匹配不上也好啊!   他们眼前只有这么点希望,他们迫切地想要抓住,可是希望……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不愿意被他们抓到,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到不了他们手里。   这种焦灼的感觉,烧得他整颗心都仿佛被浸泡在岩浆里,被灼热的岩浆包裹住,阵阵滴血!   明杳神色淡了几分,也收回手,很快又挂上客套的笑容,礼貌道:“抱歉,我也很重视自己的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   金钱上可以帮助,但舍身相助,他做不到。   “只是……只是试试配对而已,很大可能配不上……”卓先生声音中的哀求几乎要将整个人淹没。   明杳却笑了一下,说了一句卓先生回答不出来的话。   “既然匹配不上,那配对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有希望能匹配上,只有能匹配上,才有意义,而明杳想要维护自己的身体健康,就代表即便匹配,他也不会同意。   摆在卓先生面前的,也只有一条等骨髓库的路而已。   卓先生双手颤抖,不能自已,明杳则是打电话让助理处理这件事,他看了看卓先生和卓太太,“我助理待会儿就会过来,你们现在可以进去陪陪他,等我助理来了,他会帮你们。”   这是连帮忙,也只让助理出面。   明杳很有风度,即便连突然面对这种情况,刚刚找回的亲生父母说谎并且隐瞒,现在东窗事发,得知父母还想让他给占据了他的地位,占据了他原本拥有的一切的弟弟捐骨髓。   他也没有发怒,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愤恨地说一些难听的言语。   他依旧维持着他的体面和气度,似乎愿意大度地面对世间的一切不公。   但事实上……这还有一种可能。   卓先生看了看他,最终以手掩目,难堪地闭上眼睛……   他没把他们当成父母亲人。   从来没有……   对他们并不期待,自然也不会失望,对他们没有爱,当然也不会受伤害。   他们于他而言,只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现在充其量是个远房亲戚,还是关系不熟的那种。   卓先生在见到明杳之前,也了解到对方是什么身份,又是什么人,他那时候想的好,他们好歹是父母,又缺席了二十多年,也不想从这孩子这里捞什么钱。   他只是希望他能……帮忙配对一下,毕竟也有很大可能配不上不是吗?   他们不要钱,只希望对方帮这点小忙。   现在捐骨髓的人很多,风险也不大,真的只是帮个忙。   可现在他才发现,对于明杳这样的人来说,钱才是最没价值的东西。   除了钱,他什么也不会给。   卓先生放下手,露出双通红的双眼,“我、我们去看看,你就……”   他本想说让他去外面走走,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想想又算了,他说什么都是过界,对方不会听他的话,明杳有自己的主意。   明杳闻言点点头,礼貌道:“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他转身便朝着外面走。   他对卓成玉的病不感兴趣,也没兴趣去医生那里问情况,他所能做的,会做的,也只有给钱。   给钱找库存,给钱找人,给钱提高卓成玉在医院的待遇,找更多更好的医生,指定更好的治病方案。   只有这些。   等助理到后,明杳便对他点点头,“你留下来,我先走了。”   *   卓先生进去陪了陪儿子,老太太一直守在孙子床边,见到这两人空手而来,且身边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向后张望,“人呢?你们说有可能救我大孙子的人呢?!”   老太太声色俱厉,怒斥着儿子和儿媳。看样子恨不得把这两个家伙从临河里秘籍丢出去。   夫妻俩都低着头,面容颓丧灰败。   看他们这模样,老太太就知道事情不顺利,她气得心火直冒。   “你们……你们怎么这么废物?!连个人都请不来?快去,我不管你们怎么做,都要把人给我请过来!”   “妈……”卓先生低低喊了一声,“算了,人家不愿意,难道还能强迫别人上吗?”   “你们不去,我去!”老太太说着就起身要出门,“你们舍不下面子,不愿意求人,我老太婆愿意,我求他,我跪着求他!”   说着,累了一整天的老太太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精力,起身推开来拦她的儿子儿媳。   “您别去,虽然人家没答应,但对方愿意在这件事上帮忙,找更多的骨髓库,如果您去,这事可能就黄了!”   卓先生哪敢让她到明杳面前捣乱,明杳愿意帮忙,已经是很大的面子了,这样之前找到匹配骨髓的可能性也会多很多,真要是让老太太去闹,说不准这点还真的会把事闹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届时,连这点希望或许都没有了。   好说歹说把老太太劝下来,看着躺在陪护床上疲惫睡去的老太太,卓先生心中又产生一种老天爷在戏弄他们的荒唐感。   他闭了闭眼,转头看见卓太太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   想了想今天的一切,似乎意识到什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不会答应?”所以才在今天一个字都没说,一句话也没应?   卓太太摇摇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儿子,从高考结束后发现病情,儿子就一直在医院,别说学校上学,回家都没几回。   “本来想开口的,可……”   可看到明杳空荡荡的左臂,她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心疼小儿子,可明杳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人的记忆真的很神奇,明明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有关于那孩子的事,可现在见到人,很多回忆又齐齐涌上来。   没见到人时,她还没多少感觉,可见到人时,她才真真切切意识到,那也是她的孩子。   “我生了他,又丢了他。”   “养恩没有,生恩……在那断臂面前也不剩什么。”   “卓文昌……我不配,我理亏,我开不了口。”   *   有明杳助理的帮助,卓成玉的病房和待遇都提升了一大截,有更权威技术更好的医生负责他的病情,多了几家医院的骨髓库开放。   医生们能做的,就是在找到合适的骨髓之前,尽量缓解他的病情。   可让人失望的是,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匹配的骨髓依旧没有找到。   而卓成玉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睡眠一天比一天多。   “奶奶,我不想喝汤。”   “乖,医生说了,喝这个对身体好。”   “可我已经喝了那么多天了……”就算味道不错,吃了那么久,也早腻了。   但面对老太太,卓成玉无奈一叹,只能认命地再喝了几口。   老太太伺候好孙子,自己这才去隔间吃自己的饭。   卓成玉躺在床上,暖融融的阳光照进来,他觉得有点刺眼,转头换了个朝向,刚想闭上眼睛继续睡,耳边却传来一道隐约的开门声。   是护士来查房了吗?   卓成玉这么想着,随即下一刻,他就见到一道陌生的身影从门外进来。   他穿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正式西装,有一头一丝不苟的头发,还有俊美的五官,优雅的气质。   但最吸引人眼球的,也最特征明显的,是他空荡荡的左臂。   卓成玉怀疑自己眼花了,否则他怎么会在这里看到明神?!   可他再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   因为生病而无力的感觉顿时散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见到偶像的激动。   那双虚弱的眼睛里迸发出亮光,努力喊了一声:“明神!”   “你……咳咳!你真的是明神吗?!我没做梦吧?!”   “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是来看我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明杳微微挑眉,随即一笑道:“对,公司有些公益献爱心活动,你正好是被帮助的人之一,我过来看看。”   这话有些奇怪,但卓成玉沉浸在看到偶像的激动中,完全没注意到。   “真的吗?那我也太幸运了!”   卓成玉一直把明杳当偶像,能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况下见到偶像,而且自己还是他的献爱心对象之一,他确实很幸运。   “那你来是做什么的?调查访问还是记者采访?我都可以啊!”   明杳摇摇头,“随便看看。”   “你生病多久了?”   “一年吧……”卓成玉见他问,便也认真回答了。   “生病害怕吗?”   卓成玉叹口气,闲聊似得说:“害怕啊,但是害怕又怎么样,又不是我想好就能好的,医院说找不到,那就随缘啰,反正阎王要你三更死,休想活命到五更,与其担心自己什么时候死,还不如操心一下每天的伙食,以及玩手机的权利。”   “就算要死,也要吃点好吃的,玩点好玩的,不留遗憾……也不要社死。”   他要在死之前删掉自己的所有聊天记录网页浏览痕迹注销所有软件账号!   明杳看了看他,走之前笑着道:“愿幸运眷顾你。”   卓成玉美滋滋地说:“借明神吉言……”莫名觉得自己真的被眷顾了呢。   明杳出了病房,收敛笑容,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刚要离开时,却见一个老太太也从病房里出来。   她头发花白,满脸憔悴,头发也有些凌乱,正小心翼翼看着明杳,“请问……请问你是帮了我家小宝的好心人吗?”   明杳挑眉看她,并未回话,仿佛在等待着她的后续。   果然,老太太是有备而来,“我听说,你就是那个可能匹配上小宝的人,我求求你,救救小宝好不好?”   说着,她扑通跪在明杳面前,像那天的卓先生一样,浑浊的双眼流下两行泪来,“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   “只要你愿意救救小宝,我这辈子下辈子当牛做马也回报你!”   明杳没动,也没反应,他任由对方抓着他的裤子,目光平静。   直到卓先生和卓太太赶来,心头一跳,连忙扶起老太太,“妈!妈您起来!妈您别跪了!”   他们实在担心,老太太会惹怒明杳。   “你们滚开,别拦着我,我要救小宝!我要救小宝!”老太太声色俱厉,然而因为体力差距,还是被卓先生给扶走。   扶走的路上,明杳还听到那老太太的声音,“我还要救小宝!小宝,你在哪儿啊?奶奶来找你,你快出来啊……”   明杳眸光微动。   卓太太闭了闭眼,“对不起,老太太她也是太担心孩子,才会发病。”   “……发病?”   卓太太点点头,“以前你失踪后,她的病就一直没好,后来有了小宝,她直接把小宝当成了你,忘了你……已经丢失了,只有偶尔受到刺激,才会说要去找你。”   明杳沉默。   所以在老太太眼里,卓成玉就是她的大孙子,是她那个不小心弄丢,一直没找回来的大孙子,即便她忘了他丢失的记忆。   在老太太眼里,卓成玉不是卓成玉,而是明杳,她的所作所为,给他下跪磕头,也是为了明杳……   她病了几十年,看似好了,却从来没痊愈过。   明杳看着关上的病房门,不觉得难过,只觉得荒诞可笑。   他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个荒诞的地方。   然而接下来很久,他的心情就没好过。   回到家,他连床都没上,直接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等他一觉醒来,黑暗的环境让他不知何年何月。   “开灯。”   随着灯光亮起,他的思维也逐渐清晰。   “喝杯牛奶,刚热好的。”谢先生的声音仿佛良药,安抚着明杳的心情。   他睁开眼,就看见旁边的茶几上摆放着一杯热牛奶,“谢谢。”   热牛奶安抚了他的胃,让一整天都没吃饭的他总算感觉舒服点。   “饭菜都在厨房,现在去吃。”   命令式的语气,却让明杳笑了笑,“谢先生,以前我从来没想过你会这么贤惠,一点也不比那些贤惠的妻子差,跟你在一起,我不亏。”   “……别笑了,不好看。”   明杳笑意一顿。   他自嘲道:“对,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起身去厨房端出还温热的饭菜,坐在空荡荡的桌子上,一个人吃着。   等把肚子填了五分饱,他才停下筷子。   “你后悔了?”谢先生适时问。   明杳抿唇,坚定地否认,“没有。”   “我只是……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还是错的。”   他今天去看卓成玉本来也没想做什么,毕竟对方是那样的身份,毕竟对方跟他的关系纠葛摆在那里。   他只是想看看那是一个怎样的人。   然而人看也看了,对方倒是高高兴兴,完全不知道自己就是他丢失二十多年的大哥,也不知道这个大哥明明有可能救他,却选择拒绝。   从始至终,不舒心的只有自己。   “他挺好。”   乐观开朗,懂得享受活着的乐趣,畏惧死亡却又能欣然面对。   可就是因为他挺好,明杳心情才更复杂。   “他好,是不是就显得我很坏?”   “明明他们也曾爱我,我还在的时候,也不算亏待我,现在他们还愧对我,老太太更甚至从来没忘记我,她一直爱的也是曾经的我。”   明杳声音不疾不徐,平平淡淡,深邃的目光像藏了深渊。   “可我却怎么也不愿意。”   明明就算真的匹配成功,真的做手术,也不会有多少损失,却可以救一个人的命。   但他就是不愿意。   “……我是不是很坏?”   “就算卓成玉死了,我也不会愧疚,更不会难过,就算那对夫妻真的没了唯一的儿子,我也不会像亲儿子那样对待他们,就算老太太爱的始终是曾经的我,那个‘大宝’,我也不会因为她而去做骨髓配对。”   “谢先生,我是不是坏透了?”   明杳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透着一股无助,还有一种自我厌弃。   餐厅的灯光很暗,将明杳孤零零的身影笼罩其中,似乎在等着谁来安慰。   明杳等啊等,等啊等,却等到一句回答,“是。”   “你确实坏。”   明杳心头一痛,他酝酿着深渊的双眸骤然一红,心痛感持续袭来,他不敢置信地质问:“你怎么……怎么这么说我……?”   怎么能这么说他……   谢先生的声音却依旧平静,“这不是你想听的吗?”   明杳摇头,他没有,谁会想听这种说自己是坏人的话?   “既然没有,那你怎么还问我?”谢先生声音微沉,“明杳,这么多年以来,你捐出去的钱能造好几个首富,你发明的新事物救过的人能达到至少千万,犯罪率直线下降,抓获多少犯罪团伙?”   “如果世上有功德,你也应该功德加身,如果是古代,你早就被人民百姓立碑著书点长明灯。”   “你早就从幼年时那个向往‘好心人’的你,变成现在无数人眼中的‘好心人’。”   “有这样成就的你,被千千万万人感谢你,却问自己是不是很坏,除了你想听别人说自己很坏外,我想不到任何可能。”   明杳沉默。   半晌,他失笑道:“谢先生,你的口才这么多年半点退步也没有,甚至还精进了不少。”   他做了个深呼吸。微微闭眼,抿了抿唇,“……你说得没错。”   “那些都是我做的。”   “但那些很多都是举手之劳,并不需要我多做什么,我从中也获利颇丰,你看,那些好名声,这么高的名气,都是我得到的。”   “起身我没有那么高尚。”   “小时候被救助后,我会那么听话乖巧,是因为在警察局看到其他跟我一起被救助的孩子里,有很多都在哭,而警察叔叔阿姨虽然有人会心疼,但也有人会不耐烦。”   这很正常,毕竟世上大多数只是为了自己而工作,而非职业意义而工作。   “只有乖巧不闹事的才会最受欢迎,所以我会哭却不会闹。”哭能惹人怜惜,闹则惹人厌烦。   他被分到了最好的孤儿院。   “被冤枉后,明明不想原谅,我还是会说别人想听的话。”   “明院长给我一包糖,她想让我分出去,化解恩怨,我照做了,但我会把糖分出去,仅仅是因为那包糖不重要。”   “会跟其他人做朋友,不是因为大度善良,而是因为他们会为内疚照顾他弥补他,相处起来更舒服。”   “会跟他们做朋友,是因为他心中有着他们犯错的记忆,站在道德高地上,可以无所顾忌地在心中指责鄙夷他们。”   “我是个丑陋又卑劣的人。”   明杳笑:“从来都不好。”   -------------------- 第207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18   沉默, 沉默将室内空气都凝固了起来,一度让明杳感到窒息,他解开胸前两颗扣子, 方才感觉轻松片刻,有新鲜空气进入肺部,维持呼吸运转。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早已经冰凉的水,当这股冰凉入腹,才勉强将他心口那股燥郁压下。   “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 要看他做了什么,而非他想的什么。”谢先生的声音仿佛有安抚人心的魔力,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能平静地说着让人安宁的话。   明杳靠在沙发上, 微微仰头,闭了闭眼睛, 片刻后才缓缓睁开。   “你说的有道理。”   他轻笑一声,望着关掉灯的房间,昏暗的光线让人可以轻轻松松将自己藏在黑暗里。   不被任何人看见表情。   “可是……”   “我既然能用精神胜利者的姿态面对别人,为什么在评价自己时,却要撇开那些想法?这未免太双标了。”   明杳并不否认谢先生说的,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不在于他想了什么,而在于他做了什么。   可大概很多人都忘了,对一个人的评价,往往都是他们的行为, 他们评价的是他们眼中的那个人。   “在别人面前,我可以毫不否认, 我是个好人,是个善人,是个心怀社会,对国家和人民做出巨大贡献的人。”   “但……”明杳双眼眸色深沉,“那只是   他们眼中的我而已。”   那个他,实际上跟他自己并没有多大关系。   真实的他跟他讨厌的人一样虚伪,嫉妒,愤世嫉俗。   “真正的我,是心里的我。”   为了生存,为了生活得更好一点,他曾经很在意别人眼中的自己,认为只要乖一点,就能获得更多的关爱,生活环境能更好一点。   可现在,他早已经不需要那么做,也早已经不在意他人眼中的自己。   当不再需要经营另一个自己时,他就只剩下一个自己。   那就是自己眼中的自己。   明杳照镜子时都会看着镜子里的明杳,想着原来这个他就是卑劣的人,而世界上,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明杳长长一叹,“谢先生,我很羡慕您,也很向往您,您是个伟光正式的人,没有任何黑暗面,大概……无法理解我这样的人吧?”   他失落一笑。   “……不是。”谢先生说。   明杳用手挡在额头眼前,慢悠悠问:“什么?”   “我不是那样的人。”谢先生语气都不带变的,好像说自己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也不需要做那样的人。”   “杳杳,如果你不想被情绪操控,那就自己掌控情绪,做它的主人,你能找到一个平衡,稳定他们,那你就成功了,你可以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明杳抿了抿唇,他想了想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或许,他并没有想成为的人,因为从很多年很多年开始,明杳就只想做自己。   曾经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守护神留下来,只能维持那样的状态不变。   谢先生喜欢的,应当也是那样的他吧?   他终究还是让他失望了。   *   在明杳上次去过医院后,卓成玉再次病发,这回更严重,抢救回来后,整个人一直昏睡,醒来的时间寥寥无几。   病痛的折磨时时困住他,睡梦中难受,清醒时痛苦。   如果说之前的他还有点精神,现在的他强打精神都打不起来。   可他依然在坚强地忍着,即便难受也并不表现出来,他不想在离开前留给家人的记忆都是痛苦的。   他劝父母可以在他走后领养一个孩子,可以爱他,但是不能比爱自己更爱。   他让奶奶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尽量晚一点来找他,说不定那时候他都能在地下买房了。   他说做鬼也挺好的,不用变老不用上课,他可以一直是十八岁青春少年的模样,一点也不想变老,这个愿望还是所有人梦寐以求都求不到的。   “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们……别难过啊。”   “不值得。”   再一次睡着前,他隐隐约约说了这么一句话。   卓先生和卓太太纷纷红了眼睛,在看到儿子睡着后,他们小心翼翼出了病房,才发泄似得哭了出来。   “医生,我们孩子找的骨髓怎么样了?”   医生对他们说了句:“抱歉……目前还没找到,不过我们一直有找更多的骨髓库,接下来会更有可能找到。”   他不敢把话说得太绝对,但心里确实是这么想,毕竟这帮忙可是明杳,如果连他都找不到,那这个世界上其他人也不可能找到。   医生那里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卓家夫妻只能继续琢磨办法。   “妈怎么样了?”卓先生疲惫询问。   卓太太也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我让护士给她喂了点安眠药,让她好好休息两天,现在还在昏睡。”   老太太犯病,他们谁也拉不动,现在只能先以安抚为主,如果……如果他妈能再失忆一次就好了。   也忘了小宝。   大宝小宝都忘掉。   清醒地或者最让人难受。   卓先生和卓太太也有些羡慕失忆这个能力。   忘掉就不会痛苦了。   卓太太一直低着头闭着眼睛,脑海里都是那个孩子小时候健康的身体,抱在她怀里喊“麻麻”的模样,是他笑容可爱的模样,是他慢慢朝着自己跑来,扑进她怀里的模样。   卓太太闭了闭眼,双拳紧握,“没办法了……”   卓先生似乎也在等她这句话,没办法了,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孩子一天天走向死亡。   “不行,没到最后一刻,都不能放弃,小宝要是知道我们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就不挣扎,不努力了,那该有多痛苦?会怎么想我们?”   卓太太睁开通红的双目,转头就要出医院。   “你去哪儿?”卓先生去追他。   “做我唯一能做的事。”她的声音从风中传来。   *   明杳休息了两天才去公司,在公司里处理完自己要做的紧急事件后,又开始给自己放假,把那些琐事都留给助理秘书等人处理。而他则是在享受完公司氛围后,才在天黑时离开这里。   此时,整个公司都没有几个人。   他一个人出了公司,在大楼外的停车场,却看到了一个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的身影。   他站在原地,看着卓太太走来,歪头不带任何感情地问了一句:“你也要跪吗?”   卓太太膝盖僵硬,她微微低头,对着明杳道:“如果有用的话,我想我会的。”   说罢,她又重新抬头看向他,“但是好像这没什么用。”   如果一件事做得太过,那就不是请求,而是威胁了。   而明杳显然不吃这一套,就算吃,有前两次经历的他,对下跪这种事的感觉也只有厌烦。   “明先生。”她喊道。   “我知道你并不把我们当做一家人,一个家庭。”   “所以我作为一个陌生的母亲求你,求求你,施舍一点善心,好不好?”   明杳只是配个对,如果能配上,卓成玉有救了,而明杳只是失去一点骨髓,不会有多大影响,这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而如果配不上,那更没有什么影响,一切和之前不变,没有任何损失。   综上,明杳如果答应下来,这就是一件有利无害的事。   但这只是针对明杳和他们是个完整家庭的情况下。   而在明杳心里,他们不是。   这件事于他而言只有损失,是注定亏损的生意。   卓太太知道明杳不认为他们是一家人,那她就只能以一个普通母亲的身份,来求一求,这位大众眼中的大慈善家。   明杳定定看了一会儿这位自再次见面后,就很沉默的卓太太。   “你知道自己说这话很无礼吗?”   如果没有其他关系,他们就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我不欠你们什么,也没有那么多无处发散的善心,你这样的行为,只会让我困扰。”   卓太太不由低下头,无颜面对。   “我知道……但是我也只有这个办法,总想试一试。”   明杳看了一眼天空,黑雾笼罩般的天空,竟也亮起了几颗星星,它们在天空一闪一闪,是最美的点缀。   “你可能不知道,早在十年前,我们便有过一面之缘。”明杳缓缓说道。   卓太太一愣,她确实没想到,但此时听到,心中也没有半点喜悦,如果曾经的一面之缘感觉很好,很有用,那对方之前想必也不是那样的态度。   他现在会提起,要么是那次的一面之缘并不美好,甚至糟糕,想到这儿,她的心不由提了起来。   却见明杳并没有露出什么明显的情绪,就是那样平静,似乎那也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没能影响他的心情。   “那时的你虽然在别人眼中是个难缠的顾客,但所作所为都是因为自己占理,你在为自己据理力争。”   “我想知道,你现在站在我面前,占理吗?”   明杳静静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卓太太揪紧了包包,紧咬唇瓣,几乎要咬出血沫来!   在双方漫长的对峙后,最终,卓太太低下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这是她这辈子,唯一一件无理取闹的亏心事。   明杳淡淡一笑,便没再说什么。   他转身朝着自己的车子走去。   擦身而过时,明杳低声淡淡说了一句:“卓太太,明知道不占理,还开口,原来,原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一声的叹息,并没有什么批评,却也没有赞同,似乎只是为原则被打破的遗憾。   “以普通母亲的身份求作为慈善家的我……”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他轻笑一声,温声道,“如果这样会让你心中的心虚减少,那我也无话可说。”   但再多,就不行了。   语气既没有随意轻慢,却也并不失望遗憾,似乎无论眼前这人做什么,都与他没多少关系。   唯有在转身后,那黑沉如夜色的眼眸,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危险。   *   车子自动驾驶,在卓太太眼前无情离去。   车上,明杳闭着眼睛,手指无意识在衣服上摩挲。   “谢先生,为什么她会那么做?”   这么简单的问题,他却明知故问。   “因为在她心里,儿子比原则更重要。”   明杳缓缓笑了,“是啊,卓成玉在她心里,大概比什么都重要……不对,是在他们心里,比什么都重要。”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制着某些情绪。   “所以为什么……别人想得到什么,都那么轻松?可以轻易得到好几份超过生命的爱……而我想要的,用尽心机,竭尽全力,都得不到呢?”   他望着天边夜色,眸色甚至比夜色更深沉,深渊在其中扎了根。   “你想要什么?”谢先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可明杳却觉得很累,很累……   他不想回应,不想回答,不想告诉他……   可事实却是,在一段时间的沉默后,他还是抵挡不住心中发泄的欲望,语速极快,语气低沉地开口。   “我想要很多……”   “想要拐走我的团伙个个死于非命。”   “想要将那个让我致残的人也承受加倍的痛苦。”   “想要骂过我嫌弃我厌恶我的那群讨厌的小鬼也得到加倍‘回报’!”   “想要不能唯一爱我对我好却还想要收养我的人都失去挚爱!”   “甚至对我好的院长……我也会因为她对其他人好而心生怨恨。”   “想要比不上我却还嫉妒我的人永远被我踩在脚下,永不翻身!”   “想要明明喜欢我却又嫌弃我的那些人也得不到别人的爱!”   “我想要善良的人被摧毁,愚蠢的人被戏弄,受苦的人堕落,幸福的人感受痛苦!”   “我想要……所有人都比我更不幸。”   从低声速语到激愤怒吼,像一块块带着针尖的石头,一下一下,砸在人心里,扎得血肉模糊……   那些更深的,更丑陋的心思,一一都倾诉在这些话语中。   任谁听了,都会认为这是一个有不幸的遭遇后被污染的反社会分子。   而不是一个闻名全国的大慈善家。   可事实却总是这般荒诞。   最难以置信的,反而是事实。   就连明杳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到底是因为激动而突然产生的情绪,还是它们早就深深埋藏在心里,只是现在藏不住了,才爆发出来。   他只知道,它们出现的是那样自然,仿佛与生俱来,自然到连他都害怕。   人性本善?人性本恶?   明杳从未觉得想要自己被染的是善,却也从未觉得自己的恶意会这么多。   “……对不起。”   “对不起……”   一连两个对不起,却连明杳都不知道这对不起是对谁说的,   明杳闭着眼睛,轻笑一声,用正常的分贝和语调说:“谢先生……”   “你知道吗?”   “我还想囚禁你。”   “我竟然……异想天开地想要捕捉你,囚禁你……让你永远无法离开。”   他自己说着都有些不可思议,因为这事完全是天方夜谭。   在这么多年的经验中,证明它是天方夜谭。   “检测到主人血压、心跳、大脑活跃异常,判定为情绪失控,请问是否拨打120?”手腕上传来智脑系统的声音。   “请问是否拨打120?”   “请问是否拨打120?”   “检测到主人并未回应,先已自动拨打……”   “……挂断。”明杳语气平静。   “已挂断。”   明杳靠在椅背上,渐渐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车窗下降,窗外的疾风灌进来,吹打在明杳脸上,将他吹得没办法睁开眼睛。   不过没关系,他本来也不想睁眼。   他听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三下……七十八下。   “我知道。”沉默许久的声音,在明杳耳中响起,在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他猛然睁开眼睛,眸光忽明忽暗,那只手不自觉握紧。   你知道吗,我还想囚禁你。   我知道。   他知道。   明杳心中惊疑不定,他动了动唇,却又担心自己随便说的话会让戳中对方不喜欢的点,让原本没想离开的人改变了主意。   明杳不知道在听到这种话后谢先生还会不会留下来。   他甚至有些后悔刚刚的冲动,刚才数了多少次心跳,他就后悔了多少次。   如果后悔有数量,此时恐怕已经在他的心里堆积成山,泛滥成灾。   “……什么时候?”   他微微颤着唇问。   “十几年前,你高考完填志愿的时候。”谢拂的声音依旧那么平静,说出的话却令明杳的心微微收紧。   填报志愿……原来那么早。   “原来什么都瞒不过你……”明杳苦笑一声。   “确实瞒不过,所以下次不用瞒我,可以更坦诚一点。”谢先生说。   “我后悔了……”明杳叹息一声。   “你说得对,人工智能确实有很多人研究,但谁都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包括我。”   都是废物。   “否则又怎么会研究不出你的容身之地。”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用对自己太苛刻。”谢先生说。   明杳摇摇头,再次说了声,“我后悔了……”   “如果当初我选哲学宗教神学或者什么社会风俗文化……会不会更有用一点?”   说到底,虽然明杳从小有守护神陪在身边,但除了这位守护神,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其他神异事件,让他还是更倾向于用科学的办法研究怎么给守护神一个容身的地方。   就像什么小说里写的,一个人快死了,将他的精神跟游戏里的角色数据连起来。   或者灵异小说里,那些不可言说的东西附身在某些载体上。   “你这么想见我?”谢先生声音里似有些无奈,却又不失温柔。   “想……”就算是在什么载体里,用手触摸,握握手,都行。   “有多想?为了这种想,你能付出什么?”谢先生一步一步,问得更仔细。   明杳心中忽然生出一些希望,谢先生的态度……难道真的可以吗?   “除了你,什么都可以。”   “我知道了。”谢先生说。   明杳等了等,却没等到后续,他微微松了口气。   人都是贪心的,没有时想拥有,拥有后又想要更多。   明明有谢先生在身边就够了,为什么要渴望其他?他不该。   ……   “我答应你。”   “我给你一个电话,你找这个人,他会帮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明杳怔住。   半晌,他才用似乎被堵住的嗓音问了一声:“谢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说……真的有办法可以见到你?”   在他都不抱有希望后,却给出这样的回答?   明杳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   “嗯……但是办法有点麻烦,后遗症的话……也有点重,就看你愿不愿意了。”他语气认真,其中的郑重是那样明显。   明杳智脑上出现一个号码,不知何时自动备注的叫郭先生。   “是……大师吗?”   明杳至今仍有些不敢置信,即便谢先生从未骗过他,即便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号码,也算有了谢拂痕迹的证据,他依然恍然若梦。   但不知不觉中,他刚才那些阴暗的,激愤的情绪悄无声息地压了下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对。”   “想见我,就找他。”   *   选择几乎毫不犹豫,跟电话的主人约好了时间地点,几天后,明杳准时到了那个地方。   明杳以为这位郭先生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师,然而在见到真人后,看到的却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   对方一身紫色衬衫,样貌偏妖异,一眼看过去就像是拥有神异能力一般。   明杳对别人的样貌如何不感兴趣,可这位郭先生年轻到出乎他的意料,毕竟这一行年龄越老越吃香。他却仔细看了看,发现并不能用肉眼辨别他是不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又或者不是人。   “你好,我姓郭,叫我小郭就行。”郭先生礼貌地伸出手。   明杳伸手回握,“请问你认识谢拂吗?”   郭先生歪头笑了一下,“我想你也是被他叫来的,既然如此,那咱们也不用说什么废话。”   两人坐在湖边餐厅里,往外望去是一片碧绿的人造湖水。   “我想见他,你有什么办法?”   郭先生:“很简单,你睡一觉就好了。”   见明杳面露怀疑,郭先生不疾不徐道:“既然谢拂叫你来找我,你应该像相信他一样,完全相信我,不是吗?”   他笑了一下,给明杳的茶杯斟满茶。   “明先生放心,如果我没做到,我分文不取。”   “另外……难道你觉得能有人骗到他头上?”郭先生的语气充满疑惑,似乎想知道有谁能干过谢拂。   明杳:“……”   这话确实有道理。   明杳从来都觉得他的守护神无所不能,不可能有人能够骗过他。   但是在现实中见到跟谢先生相熟的人这种事,对明杳而言还是冲击力太大,令他一时半会儿有些回不过神,像现在这样聊天说话,他都要时不时走神。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望向外面的那片湖,湖面安然静谧,即便有微风拂过,掀起涟漪,也很快恢复平静,看不出半点异色。   明杳看了很久,直到一只飞鸟自湖面惊掠而过,打破了那片平静。   “我相信你。”他下定决心,收回视线,落在郭先生身上。   “那就拜托你了。”   郭先生将明杳空了的茶杯再次斟满,勾唇一笑,客气道:“举手之劳,我也是为了帮朋友。”   朋友,谢拂是他朋友吗?   一个从来没跟他说过的朋友。   明杳心里有些不舒服,却知道现在不是问的好时候,他想见谢拂的心比询问一个朋友的心更为迫切。   又是一杯茶下肚。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或许是在茶喝完后,又或许是在闭眼享受餐厅音乐的声音。   明杳进入了梦里。   而梦里一片黑暗,什么也没有,没有声音,没有物体,没有墙面,脚下踩在石砖地板上的感觉,却怎么也走不到边际。   一切都只能说明,这里没有边际。   明杳伸出手去摸索,却什么也没摸到,他只能凭借感觉走。   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又没有什么工具,明杳只觉得自己仿佛正身处在虚空中,一个如云端般的世界,因为没有安全感,忍不住产生自己随便一脚都有可能踩空的错觉。   他走啊走,却始终没听到动静。   是他要离开这儿吗?   他试探着喊了一声,“谢先生?”   心脏剧烈跳动着,却是因为紧张激动。   “守护神?”他又喊了一声。   ……   黑暗中,一个人握住了他的手。   不是黑影,不是看不出人形,有手的触感在,那是一个人没错。   握着他的那只手,还带着人体的温度。   那是人。   “我在。”低哑的声音倾吐在他的耳边,痒意和暖意染上心头。   黑暗中,对方将他揽入怀中,心跳交融,轻轻拥吻。   “我在……” 第208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19   黑暗中, 人的视觉被迫封闭,其他感觉便会变得更加清晰。   这个吻仿佛被放大了好几倍,吻得明杳浑身战栗。   鼻尖的淡淡的, 说不出的味道令人沉醉,明杳急促地呼吸着,喘息声跟心跳一样,迅疾而清晰。   “谢先生……”间隙中,他呢喃出声,其中夹杂着无数喟叹。   “谢先生……”   明杳紧抓着对方的衣袖, 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是我。”   一如既往的语气,在这黑暗中,平添几分安定。   明杳心中微动,“这里是哪里?”   谢先生没有回答, 只是笑了一下,“这里没有危险, 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   明杳抿了抿唇,“我不是担心害怕,只是……”   想见你。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显然看不出对方究竟是什么模样。   谢先生握住他的手,贴在他的脸颊上,“看不见的话,你可以摸摸看。”   明杳是想知道对方是什么模样的,可真当摸到时,他脑海中的想法却并非是摸他是什么样, 而仅仅是触碰到他,便觉得心安。   他轻轻靠在对方胸膛, 闭着眼睛,疲惫长叹:“谢先生……”   “嗯,我在。”   明杳没有再问与这里是哪儿,他又是什么状态的问题,他想,既然谢先生避而不谈,或许就是不能说的。   若是说了会给对方造成更多麻烦,那不是他想看到的。   “更累的话,可以睡一觉,我会在这里守着你。”谢先生轻抚他的头。   明杳轻笑一声,“不用了,我也不是很累。”   想想卓家那些人,他闭了闭眼睛,“上次是我情绪上头,太激动了,现在想想,他们也不重要,我只当他们是普通的献爱心对象而已。”   谢先生听了听他的语气,轻笑道:“你知不知道,每次你学我的语气和态度的时候,都会显得很假?”   他一眼看出明杳的装。   明杳:“……不知道。”   他一直觉得这样很有范儿,可以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所以在不想被人查探到自己的真实情绪时,都会做出这样平静淡定的模样。   他却忘了,这本就是谢先生的本事,又有什么他看不穿的。   “你跟我不一样,我的习惯不一定是你的,一旦你用我的,就更明显了。”他似乎并没有责怪他,反而跟他讲他的破绽在哪里。   明杳沉默。   半晌,他才自嘲一笑。   “先生是对的,情绪上来的时候,人往往会说一些伤人的话。”   “更伤人的是,那些都是真心话。”   他低下头,有些庆幸这里看不见,“我本来就没那么好,或许上次口不择言的那些,才是我的真实想法。”   “我让你失望了。”   他没能像谢先生想的那样,成为一个优秀的,令人骄傲的人。   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头顶,那人倾身吻了吻他的额头,“……没关系。”   “没关系,每个人都有些不好的想法,但所谓好人和坏人的区别,就在于他们能不能控制自己的想法。”   “是被情绪掌控,还是自己掌控情绪,是选择顺应情绪,不做抵抗,还是控制它控制自己的言行,这才是最重要的。”   明杳被谢先生牵着手走了几步,坐在了一个沙发上。   在这黑暗中,他也看不清沙发是什么颜色,心中却松了口气。   既然有沙发,那这里应该也能有其他东西,只是……只是他刚刚没找到而已。   还有,谢先生没有责怪他。   即便他这样糟糕,也没有怪他。   “谢先生,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明杳沉默片刻后问。   谢先生似乎也被这个问题问住,半晌没有说话。   明杳等啊等,好一会儿才等到对方的回答:“如果是我,我会任由自己去想。”   “想一想而已,跟做是两回事。”   “有些情绪越是压抑,越是生长得更厉害。”   “适当的发泄有利于更好地掌控它。”   明杳失笑,“谢先生,你答应我见你,不会就只是为了这么聊会儿天吧?”   他吻了吻对方的唇瓣,也不知道在黑暗中,他到底是怎么精准吻到的。   “我知道该怎么做。”   “所以……现在就让我安静在你身边待一会儿。”   “我很累。”   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身边又陪着自己最爱的人,疲惫感上来,明杳觉得自己闭着眼睛就能睡着。   但他不想睡。   “为什么以前你没说过我还能见到人形的你?”   过往就算是在梦里,谢先生也是被黑雾笼罩,怎么也看不清。   可在这里,明显他是没有被什么遮掩住的。   “为什么我要睡着才能见到你?”   明明清醒的时候都能听到声音,为什么非要在梦里才能见面?   “你可以离开这里吗?”   他希望对方能出现在现实中,哪怕是一道虚影,又或者是个手办类的玩具。   “你说我见你的话,会付出一些代价,付出什么?”   又到底是谁付出?   明杳相信,如果可以,如果真的要付出点什么,谢先生一定会代替他,他担心这到会不会是真的,会不会让谢先生受伤。   谢先生失笑,“你一下子问这么多,要我先回答哪一个?”   “你最好回答的。”明杳毫不犹豫道。   这是一个坑,说是最好回答,那说明其他的都不好回答,那又是为什么不好?   一句话一连串的坑,可见明杳这些年商场里的经历不是白学的。   谢先生:“……可以离开。”   明杳一愣,出乎意料,对方竟然答了他觉得最不好回答的。   “可以出去?”他语气中颇有些不敢置信。   “只是出去你也不一定能见到我。”谢先生补充说明。   明杳:“……”也是,这里又不是牢笼,他为什么觉得对方出不去?只是即便是出去,对方也不一定显形,他不一定能看见而已。   “为什么要睡着才能见到……当然是因为你醒着的时候看不到。”   明杳:“…………”   这话跟没回答有什么区别?   “至于为什么现在才说,自然是因为以前还做不到,不能做。”   明杳心中微动,“是谢先生能力变强了?那是不是以后都可以……”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没错,但你也知道,像游戏里的大招,都有很长的CD时间。”   明杳:“所以你是游戏里的角色数据?”   “……只是比喻。”   “哦……”语气平静,可平静却掩不住其中的淡淡失落。   “最后……没有代价,之前那么说,只是逗你,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决心想见我。”   明杳:“……”   “先生,你在开玩笑?”   “不是,之前才是玩笑。”   “……我当真了。”   “那我哄哄你?”   “……”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杳睡在沙发上,睡在谢先生怀里。   黑暗在很多时候代表着可怕,可对某些人来说,却又代表着安全。   躲在黑暗中,不被任何人看见,藏住自己,身边还有最重要的人陪伴,这个梦里的睡眠很是安心。   明杳又感觉到在梦中见到守护神的感觉,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不用愁,那些讨厌的,令人疲惫的东西逐渐消失,只余下一片安宁。   但很可惜,再安宁的时间也会有尽头。   不可能永远不变。   “杳杳。”   “杳杳……”   明杳是在一声声呼唤中醒来的。   “谢先生……”   他渐渐睁眼,却发现睁眼和没睁没什么区别。   明杳醒了醒神,才想起这是哪里。   “你该走了。”谢先生说。   “我不想走。”   “你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别忘了,你的身体还在睡觉。”   一个人如果永远不醒,那就成植物人了。   他俩一个看不见一个植物人,以后真的要每天都在梦里见面?   明杳却一点也不担心,“没关系。”   “植物人不是更好吗?”   这样他就可以时时刻刻见到他。   谢先生:“……”   “听话。”   “你不会喜欢这里。”   为什么?   疑问到了嘴边,明杳却没说出口,他被谢先生拉着从沙发上站起来。   “走吧,我送你。”   明杳不解,“送我?”怎么送?   不是在这里等他醒了就出去了吗?   谢拂弹了下他的额头,“以前你睡着后醒来就直接醒了,刚刚你睡醒,身体醒了吗?”   对啊。   明杳这才注意到这点区别。   这在以往从来不会发生的事。   那他要怎么醒?   还没问出口,谢先生便牵着他的手,仔细说道:“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等见到有光的地方,就顺着光线走。”   明杳其实不用听,因为谢先生一直牵着他,不需要他寻找方向,不需要他摸索道路,只需要他跟着,紧跟着就好。   明杳原本也认真在分辨方向,但渐渐也放弃了,他不需要分辨,谢先生一直带着他,他不知道的,他都知道。   不需要记住,只要他在身边就好。   明杳闭上眼睛,不再去想任何事,他的全世界,都只有牵着他的那只手,还有走在他前方的那个人,脚步声让他即便分不清方向,身处彻底的黑暗,他也并不畏惧。   渐渐的,明杳眼前似乎出现了光感,很轻微很轻微,可在这极致的黑暗中,便是一点点光,也是那样明显。   明杳没忍住睁开眼,他见到了一个很亮很亮的光点。   自光点到他这个方向,射出一道光线,他所能触碰到的光晕很淡很淡,越往前,越靠近那颗光点,才越明亮,亮得像太阳。   光点真的很亮,可散发出来的光芒却很柔和,柔和中还带着些许温暖。   像是……像是谢先生给他的感觉。   莫名的,明杳忽然想起了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在他一觉醒来,看到床上那颗糖的时候。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   不对,前一天的梦里,他才是第一次见到谢先生,而那颗糖,则是他第一次在现实中,清醒时,意识到他的守护神的存在。   那么早……那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出现了,那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呢?   “谢先生……你现在多少岁了?”明杳好奇问。   “你说哪一个年龄?”谢先生反问。   明杳:“……”   他忽然不想明白谢先生这句话的意思。   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年龄还有好几个。   “谢先生,当初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身边?”   这个世界上,比他幸运的人有,比他不幸的人有,比他悲惨的人有,比他可怜的人有,比他乖巧的人也有,比他善良可爱的更是比比皆是。   所以,谢先生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身边?   “因为……其他人都不是你。”   谢先生的声音听不出深意和感慨,只有一如既往的肯定。   世上人几十亿,而这几十亿人中,却只有这么一个明杳。   明杳心中微动,只觉得被谢先生牵着的手也更添了几分温暖。   那轻轻洒在自己身上的光线,将他们都笼罩在其中的光线,在他们脚下铺成一道,指引他们方向的光线,都带上了阳光的温度。   他微微眯眼,仰头面相光的方向,享受那份融融暖意。   光点看着仿佛近在眼前,但那仅仅是周围黑暗的作用,明杳跟着谢拂走了很久,那光点也仅仅是好像变大了一点。   不是光点变大了,而是他们距离拉近了。   明杳转头看着牵着手,走在他前面的人。   在这微弱的光线里,只能隐约看到对方一点点侧颜轮廓,甚至都看不清楚。   明杳好奇谢先生到底长什么模样,之前虽然没强求,可实际上他真的很想知道。   这样,想念一个人时,至少能想到对方的模样,届时,即便他不说话,在明杳心中也有了实体。   他动了动唇,却到底没有开口让谢先生停下来。   自己要是要求他停下来,被意识到自己能看见他的容貌,他便又挡住了怎么办?   还是这样好,默默跟在他身后,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提醒,只要等到光线强的时候,他便能看清他的模样。   怀揣着这样的小心思,明杳一直闭上嘴,开始不跟谢先生说话。   就这样默默跟着,脚踩在谢先生投下的影子上,顺着对方的脚步,一步一步,靠近那远方的光点。   只是有些意外的是,他不说话,谢先生却主动开口。   “累吗?”   明杳摇头,意识到前方的谢先生看不到,便出声回答:“不累。”   “这条路是有点远,但只要一直走,总是能走到的。”   “同样,有些事有点难,但只要坚持,也总能克服。”   明杳将视线从谢先生的影子上移开,抬头看他。   “谢先生,你希望我克服什么?”   谢先生沉默片刻,“不是我希望。”   “我知道,你能做到。”   “做不到的是我。”   他微微抿唇,明杳清晰地看见他微抿的唇角。   但他觉得谢先生说的话不对,“你有什么做不到的?如果见你都做不到,那这世上想来也没有其他人能做到。”   他更不行。   “你把我神化了。”他笑了一下。   “我没有那么厉害。”   明杳咬了咬唇,“可是……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守护神。”   他当然知道对方应当不是神,但在他心里,他就是。   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神。   明杳感觉到谢先生牵着他的那只手紧了紧。   “如果当年我没出现,你会怎么样?”谢先生想了想问。   明杳一愣。   他似乎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谢先生永远是他的,守护神也永远在他身边,他没想过没有他的这种可能。   可既然都这么问了,那他也应该想一想。   可想到那种可能,明杳就会很难受。   原来,没有谢先生,是这么难过的一件事啊……   “我可能,会厌恶这个世界吧?”   他说。   他自嘲一笑,“别看我认为自己并非是世界上最惨的,我已经很幸运,可事实上,那些厌世的人也不一定都很惨,真正的人间惨剧,也有很多人在顽强求生,努力活下去。”   确实如此。   “杳杳。”   “嗯?”   “我其实很羡慕你。”   明杳脚步一顿,“为什么?”   他想了半天,完全没想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羡慕的,而且,羡慕他的人还是被他仰望的存在。   “别小看自己,你有很多我没有东西。”   “比如?”明杳好奇问。   “比如……残缺却健康的身体……和有限的生命。”   明杳沉默。   他失笑,“先生,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   从前他听到的都是各种人求长生不老,而他那所谓的健康身体,也并非是别人羡慕的存在,从来都只有别人的同情。   “有身体,就能接触世间的一切,而非我这样,想见一见你,触碰你,都只能在梦里。”   “因为生命的有限,认真生活才更有意义。”   若是长生不老,与天同寿,那这个世上什么都会失了味道。   “所以……我希望你能带着我羡慕的东西,好好生活。”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光点面前。   不,那不是光点,而是一扇大门。   门很高,也很大,看样子很难推开,而在那半开的门外,是根本看不清的亮光。   谢先生领着他,一同走到门口。   推门。   在看到门外的光时,一直走神的明杳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忘了看谢先生到底长什么模样。   他连忙偏头,想要看清他的样貌,然而在这明亮光芒的笼罩下,他的眼前和谢先生周身,都是一片晃眼的光芒。   明杳能看到的,只有一个隐约的轮廓。   大概是很好看的模样。   似乎……还有点熟悉?   “去吧。”   走出去时,明杳耳边又响起了谢先生的声音。   “我在……等你。”   等我?哪里等我?   还没来得及问,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   梦外,一直睡着的明杳,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皱眉揉了揉眼睛,意识清醒后,却发现自己正在一个陌生的环境。   不是他睡着前的餐厅,也没有守在他身边的郭先生,他正靠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周围空无一人。   “……谢先生,我怎么在这儿?”   大脑依旧有些迷糊。   一秒、两秒……半分钟、一分钟……   “……谢先生?”   始终无人应。   明杳眼神渐渐清明,彻底清醒。   -------------------- 第209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20   晚秋送来一阵轻风, 越过湖面,惊起一阵涟漪后,又毫不留恋地离去, 迎面而来。   带着湿气的凉风轻拂过面颊,明杳不闪不避,任由他带来的丝丝寒意侵入自己血肉里。   他眼神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树木凄凉,枯叶败于秋意,在晚风下无力从枝叶上分离, 不情不愿地飘零在地面,待人的脚步经过,只剩细碎残渣,不成叶形。   明杳手握着长椅扶手, 生锈的铁扶手令他也不由颤了颤指尖。   为什么自己不在餐厅,反而出现在这里?   其他人呢?郭先生呢?   还有……谢先生呢?   明杳强迫自己看着湖面, 似乎只有看着它平静,才能让那颗乱跳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咳咳……”   不知道在这儿坐了多久,到底是被冷风吹得不舒服,他却没有走,也没打算走。   起身看向四周,只看见不远处的路上偶有行人经过,更远的马路上还有车辆匆匆行驶而过,湖中有零星几只小船缓缓行舟,眼见这傍晚降临,似乎也要靠岸。   一切都那么正常, 与他在餐厅时看到的模样也没有太大差别。   若非记忆如此清晰,他恐怕都要以为这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可若不是幻觉, 又怎么会找不到谢先生?   “谢先生……”   “你累了吗?”   是因为今天见面,才导致对方虚弱,暂时休眠?   可明明……他说不会有代价。   明杳并不是会给予别人百分百信任的人,在其他时候,面对其他人,他都是很明确的商人作风,对谁都保持警惕。   可谢先生不一样。   那是他从小到大唯一偏爱他的存在。   那是他一直以来都从未分过彼此的存在。   那是他可以失去一切,都不愿意失去的存在。   他从未怀疑过对方。   谢先生也从未骗过他。   对……   从未……   所以这一次也不会!   明杳转了一圈,扬声大喊:“谢先生——”   “谢拂——”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忽略心跳的紊乱,在附近走来走去,似乎想要找到那人的行迹。   “谢拂——!”   “咳咳……”   猛烈地吸气,那空气吸入太猛,呛了明杳的喉咙,嘶哑的疼痛感令喉咙极度不适,他却无暇顾及其他。   明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放空大脑,让它歇息了片刻,才找回一些理智。   “查找号码,郭先生。”   他要问问,问那人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还没见到,但他显然已经将那郭先生给记恨上,眸中的神色锐利无比,隐约还带着一丝阴沉。   “抱歉主人,没有搜索到联系人郭先生。”   明杳心头一紧,冰凉的指尖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两下。   “查询智脑痕迹。”他的声音也似在风中颤动,没人比他更清楚,除非单独开放权限,否则智脑只有它的主人才能使用。   而谢先生的声音只有他能听到,便是智脑也无法捕捉。   谢拂没有权限,也没有办法使用智脑删除那个号码。   当然,别人也不可以。   所以……号码去了哪里?   总不可能从郭先生开始就是他的幻觉。   “痕迹已删除。”   明杳紧握着的手心彻底松开,却并非因为放心,而是因为泄气。   删除痕迹只有他自己能做到,且无法给别人开通删除权限。   谢拂……   谢拂……   你是谁……   你在……哪里?   明杳闭上眼睛,心中默念:如果你在我的身体里、大脑里、精神里,请你……出来见一见我……   “谢拂,你不敢吗?”   他双眼泛红,声音中带着严厉和颤抖,“藏了那么多年,你不敢吗?!”   一群放学的小孩儿骑着自行车欢笑着从旁边飞过,笑声自晚风吹来,似乎在嘲笑着明杳的无力。   明杳头脑风暴,拼命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尤其是跟谢先生说过的一字一句。   可谢先生之前说的都没有什么问题,唯有……唯有最后那段……   “所以……我希望你能带着我羡慕的东西,好好生活。”   “我在……等你。”   好好生活。   等你。   等你!   他在等我!   明杳心头微松,无数庆幸像泄洪的江河一般,迅猛地冲击着他的内心,明明惊涛骇浪,他却感到了一分心安。   他在等我。   明杳坚定地想。   或许这只是短暂的分离,或许,他是为了能够在现实中现身,才会付出这样的代价。   许多小说电视童话里都不是这么写的吗?主角总要经历许多磨难,才能永远在一起,获得美好圆满的幸福生活。   或许他们也是这样,是某个故事的主角,而主角一定拥有气运,还有一个圆满的,或者带着希望的结局。   心中莫名镇定了不少,他平复表情,收敛脸上的惊惶不安,重新恢复成原有的平静无波。   他转身要去停车场,却在刚走了两步后,被一辆靠边停的车给喊住。   “老板!”   明杳脚步一顿,看着跑到自己面前的助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助理小心道:“一个据说是您朋友的人用您的智脑打来的。”   既然能使用明杳的智脑,应该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了,这也是明明平时没看见明杳有什么朋友的他会相信那通电话的原因。   对方有明杳的智脑使用权限。   明杳原本还想通过助理那边的来电显示查找对方的信息,却在听到助理说是他的来电时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他也懒得去停车场,迅速钻进助理开来的车中,“先回家。”   这里距离明杳的家不算太远,之前没跨半个城市,在到家后,明杳都没跟助理说上什么,便往自己家跑。   电梯一直不来,他干脆爬楼梯上三楼。   等他一口气爬上三楼,也只是呼吸声微微加快。   “开门。”   门锁自动打开,向他展现出与平时一般无二的家里。   明杳缓缓踏进去,努力平复着呼吸,试探着喊了一声:“……谢先生?”   空荡荡的房子里,始终无人应。   明杳一步步走进,入眼的便是唯有远看才能察觉的,微微带着些许淡黄色的玄关,深棕色酒柜,香槟色的桌布,米色的窗帘,还有毛茸茸的,浅灰色的地毯,白色的沙发,几个不同颜色的菱格抱枕歪靠在沙发上,有蓝有绿,有红有紫。   整个房子的装修,都透着一点淡淡的温馨。   这并不是明杳喜欢的风格。   他喜欢干净整洁,色彩单调,一览无余的性冷淡风格。   是因为有谢先生,家里不是他一个人,他才会在设计师的建议下装成这种风格。   可这个因为谢先生的存在而装成的房里,却没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现在,更是连他的声音也不见了。   他没回来。   明杳缓缓呼出一口气,他深深地……深深地将那口气吐出去,似乎想要将自己拥有的所有气息都倾吐出去。   不留分毫。   那样的话……他是不是就能用肉眼找到那个人了?   直到此时,明杳心中仍抱着谢先生与他无关,并非来自他,因他而生的可能,或许仅仅是恰好相遇,恰好相伴至今……   在这个社会,以明杳的地位,想要找一个人并不算太难,可想要找一个不存在于现实中的人就是天方夜谭,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够帮他。   明杳找不到。   他只能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线索,找一切和谢先生有关的东西。   首先最明显的,也是最好查的,显然是郭先生这个人。   明杳找借口调了当时餐厅和湖边的监控,只是并没有出乎意料的是,监控不知道被谁给替换了,所有镜头中,都没有那个所谓郭先生的身影。   他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电话也是空号,想必名字也不是真名。   似乎一切都没了线索。   谢拂,谢先生,彻彻底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明杳好艰难才能勉强忍下这口气。   他报警了,“这个人骗走了我很重要很重要,千金不换的东西,请你们务必要把他找到!”   他没有人名证件,不知道身份职业,也没有照片录像,直说要找个人,听说要找一个人,仅仅知道大致年龄。   若非身份特殊,警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报假警了。   而这种想法在看到明杳在极短的时间内飞快画出一幅画,画上的人栩栩如生时,彻底被打消。   有了大致模样,找起来速度就不止提升一点两点。   第二天,明杳就收到了警局的消息:“……那人应该叫孟逸兴,职业是个医生,在一家心理诊所挂名,只是在前几天他就休假了,诊所里的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医生……   心理诊所挂名……   是个心理医生?   明杳不想去想,可他有的也仅仅就这么点信息,不想去想,也不得不去想。   晚上在梦里,他罕见地梦见了那个白天看过的心理诊所照片里的模样。   “明先生好,久仰大名。”对方伸出手,似乎很热情的模样,态度很好。   梦中仅仅到这儿,明杳就被惊醒。   他摸了摸额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梦到梦里的场景,还那么真实,但他却能肯定,自己没有去过。   一杯凉水下肚,明杳脑中忽然清明,想起了一件小事。   在初见时,那位“郭先生”就从未展现过对他的激动惊讶和好奇。   他似乎……早就知道自己是谁。   谢先生告诉的?   有可能。   可即便是他说的,那也是他跟“郭先生”的第一次见面,对方却没有丝毫的生疏……   明杳闭上眼,拼命告诉自己不许想,不要去想,不能想!   明杳,不要去想!   “接下来我要休息一段时间,公司里的事,都交给几个副总,有紧急事务就线上找我。”   几天后,明杳终于抽出时间,来公司分派事务。   秘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明杳面容憔悴,只以为对方想要休息,“好的明董,我这就去找几个副总前过来开会。”   等明杳交代好要交代的事,他便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装修也有谢先生的原因,在本不属于办公室配置的房间里,开辟了一个休息室,在他疲惫的时候,可以让他去休息。   休息室虽然不大,但五脏俱全,卫生间厨房卧室都有,但没有客厅和会客室等等,这是属于他的私人空间,没人能进来。   明杳走进去,脑海中浮现的都是有关于谢先生的记忆。   他太累在沙发上睡着时,谢先生会将他送到床上。   在他忙于工作忘了吃饭时,谢先生会在小厨房给他准备简单的饭食。   在他晚上临时休息,睡不安稳时,房间里会点燃睡眠熏香,让他一夜无梦。   就连衣柜里的那些衣服,也都是他在谢先生的指导下一一试过的。   明杳闭了闭眼睛,将那一滴慌乱的眼泪迅速逼出眼眶。   滴落在地。   *   明杳始终记得那一句“我在……等你”。   他知道中间应该还有字,只是那几个字仿佛被彻底消音,他什么也不记得。   既然不记得,那就要一个个找。   明杳是个注重仪式感的人。   跟谢先生在一起之前,他会写日记,写他发生的事,经历的心情。   在跟谢先生在一起后,他便停了日记,开始用其他方式留下跟对方的纪念品。   旅游购买的当地特产、拍的照片、看电影、游乐场、动物园留下的票据。   也正因如此,他们曾经去过什么地方,明杳都记得。   他开始一个一个找。   像故事里的主角,不也是这样吗?   因为某些原因分开,又在以后在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定情的地方重逢。   明杳从来不信偶像剧。   可事到如今,他却连做梦都在期盼着,自己的生活是部苦尽甘来的偶像剧。   因为只有在偶像剧,主人公才会在分别失踪后又在人海中重逢。   接下来两个月,他一一去了曾经跟谢先生去过的所有城市、所有地方,找遍了他所记得的每个角落,却始终不见谢先生的踪迹。   明杳没有放弃,因为那句等他的话,他心中始终怀抱着希望。   或许……他只是还没准备好。   或许……他只是在等自己。   或许……到下一个地方就好了。   到下一个地方就能见到了。   一直跟他视频汇报重要事务的秘书却发现他的精神越来越差,明明为了做梦,为了尽可能梦到那个人,明杳每天都会睡很久,但他的精神却肉眼可见的并不好,甚至算得上糟糕。   “明董,有几位董事想要见您,如果您有空的话,还是回来一趟吧。”   秘书不敢提醒他状态不好,只能委婉让对方回来修养。   她不知道明杳去做什么,但看对方这精神状态,仿佛紧绷地只剩一根线,只要轻轻拨动,就会瞬间断裂崩溃。   “没有其他事视频就挂了。”明杳干脆利落地拒绝了,甚至连多余话都没有。   明杳只听一个人的话,除了他,没人能说服他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可在他想要继续找人时,警方那边传来了消息。   “孟逸兴找到了?”   明杳微微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等他回过神后,赶忙说了一句:“我会尽快回来。”   挂断通讯,明杳便立刻订了最早的机票,连夜飞回去。   大半夜警局也有人工作。   明杳到时,化名“郭先生”,真名孟逸兴的人正被扣在会客室里。   因为明杳始终没有说被偷走的是什么东西,这事也就一直没立案,他们对孟逸兴没有提审权,只能让对方来警局见到喝杯茶,配合一下工作。   再次见到这个人,明杳能够勉强维持表面平静,已经是在多年修养和现场还有其他人的情况下。   他转头对值班警察说:“请问可以给我和他留一个单独说话的空间吗?”   警察看了看从被找到后,无论是被带到警局,还是现在见到明杳后,都十分礼貌配合的孟逸兴,最后点了点头,出去时并且关上了门。   “……你是谁?”   明杳曾以为自己再见到这人后,一定会拿刀抵着他的脖子,威胁他将谢先生还回来。   然而真当见到时,他却比他想象的更加冷静,甚至能坐在对面,平静地询问对方的身份。   “你是谁!”   孟逸兴从怀中摸出一张名片,“一个普普通通的心理医生罢了。”   明杳看都没看那张名片一眼,“我问的不是这种没有意义的信息。”   孟逸兴递名片的手顿了顿,忽而一笑:“也对,以明先生的本事,又怎么可能查不到我是谁。”   “既然如此,那明先生或许会对我的另一个身份感兴趣?”   孟逸兴双眼注视着明杳,二人四目相对。   其实这种咄咄逼人的行为并不舒服,但他们却谁也没退缩,这便导致这场对视持续了很久……很久。   “谢拂的朋友……”   “以及……他的心理医生。”到底还是孟逸兴退了一步。   明杳一直平静的双眼中荡起一丝波澜。   “明先生不是想知道我和谢先生是怎么认识,又怎么成为朋友的吗?”孟逸兴开始讲述他和谢拂的相识经历。   “大约是几年前,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网友,对方对心理学很感兴趣,且天赋极佳,我们经常聊天,慢慢就认识了。”   “不可能。”明杳靠在椅子上,语气笃定,“他不用智脑。”   谢先生没有身体,甚至不能绑定智脑。   “真的吗?”孟逸兴一笑,“那你说,他平时是怎么给你做饭吃饭,偶尔照顾你,跟你一起生活的呢?”   他知道!   他连这些都知道!   明杳心中不由生出一股莫名的怒意,令他想要让眼前人消失。   心中越气,面上便越平静,只是微微蹙了下眉,竟没有任何表现。   孟逸兴观察了他半天,见状一改刚才的挑衅模样,无奈道:“明先生不必对我如此戒备,我如今既然能出现在你面前,自然是有些事需要交代你。”   他又看了明杳一眼,意味深长道:“都是谢先生的意思。”   闻言,明杳抿了抿唇,暂且压下了情绪。   “谢先生最先让我跟你说的……是对不起。”   明杳心头一跳,手不由攥住裤子,似乎这样才能给自己力量。   “他说自己骗了你,他没能做到一直保护你,他食言了。”   明杳双眼泛红,却不想在其他人面前露出脆弱的模样,强忍着泪意倔强道:“我不需要他保护。”很早就不需要了。   “……我只要他在。”只要他在就好。   “他现在在哪里?”   “要怎样才能重新见到他,把他找回来?”   孟逸兴一笑,“我以为明先生最先问我的会是他的身份。”   毕竟他既然都说认识谢拂,自然应该是知道他的身份的。   “我对此不感兴趣。”明杳转开眼眸,表示不屑一顾。   孟逸兴却是不闪不避看着他,“明先生是不感兴趣,还是不敢问?”   明杳指尖微凉,心再次紧了紧。   曾经他在谢先生的指示下看过受伤的心的图片,明显要比正常心脏小。   当一个人难过心痛时,心是真的会痛,也会缩紧,这才是真的伤心。   而这显然对身体健康有很严重的影响。   明杳本不在乎,可现在却不想变成那样,他想好好的,健健康康的,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再次见到谢拂。   他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   “没有,单纯不感兴趣,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他的下落。”   “既然如此,那明先生为什么见到我后问的第一句话却不是谢拂?”孟逸兴反问。   明杳抬头盯着他,眸色渐冷。   孟逸兴见状无奈一笑,“别这样看着我,我这么说,也只是想告诉你,他是谁而已。”   “我不想知道。”   “但我觉得你需要知道。”   沉默片刻,孟逸兴也正了正脸色,“不过我想,即便不告诉你,你也应该有所猜测才对,类似于什么第二人格,人格分裂。”   明杳双眼微眯。   “这么说似乎也不算错,他只是你身体里的另一个存在,一个被你潜意识里一直抛弃的存在。”   “……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因为……你一直清楚自己丢弃的是什么,是吗?”   孟逸兴:“那些被你丢掉的负面情绪,或恨或怨或嫉妒或不甘……就算真的能形成一个人格一个意识集合体,也只会恨你,对吗?”   明杳的心跳超越了一个极限,令他喘不过气来。   “我也很奇怪,可事实如此,他竟然爱你。”   “为了你,甚至一直隐藏自己,从出现到消失,都悄无声息。”   “明先生,你说为什么?”   “一个因为你的厌恶而产生的存在,一个时时刻刻都在被迫接收你的负面情绪,因为你,世界里只有黑暗,没有光明和爱的人……他为什么不恨你?”   -------------------- 第210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21   半夜的警局也不知道是因为灯光带着些许低沉昏暗, 让人的心情也格外压抑。   明杳手中的那块布料已经被抓得皱皱巴巴,还有些濡湿,白炽灯下, 他的脸色和手都格外苍白。   一滴莫名的液体滴落在地面,随后再无痕迹。   “不可能……”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仿佛在谁的耳边低低呢喃,唯有他自己能听清。   似在说与自己听。   仿佛一个走到了绝境,却还要埋头闭眼往满是荆棘的地方冲去,用固执和盲目来支撑自己的倔强和自欺欺人。   “不可能……”   明杳闭上眼睛, 回想从小到大的无数记忆。   人的精神有阈值,不同的人阈值不同,它代表着每个人的精神承受能力。   从有记忆以来,明杳便生活在痛苦和怨恨中, 他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就学会了将那些痛苦都藏起来或者丢掉,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他的精神稳定。   当然,当时的他不过是个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只是想让自己开心一点,轻松一点,不要再那么痛苦。   他学会将痛苦转移。   他不记得左臂是怎么失去的,不是因为失忆,也不是不记得, 而是那段记忆于他而言太痛苦,不仅在当时痛苦, 在往后几十年,也是他心中难以忘却的阴影。   所以他将它丢掉了。   生理性的疼痛让他难受哭泣,会迎来更多的打骂,所以他丢掉了。   在那几年的乞讨日子,他无时无刻不想报复回去,无时无刻不想着让人贩子和团伙罪犯得到同样的经历,这样的想法让他想反抗,恨意无法掩藏,所以他也丢掉了。   被救助后,因为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的自卑、因为某些孩子比他幸福的嫉妒,因为院长并非只关爱自己一个人的怨气,都会成为他做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的阻碍,所以他丢掉了。   成长路上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有好的有坏的,有喜欢的有讨厌的,有如意的有不如意的,明杳将那些他不喜欢的,或者对他做个好人有阻碍的情绪,都通通丢去了垃圾桶。   他的脑子里有个潜意识里知道,表面并不知道的垃圾区,那是他丢弃不需要情绪和记忆的地方,过去三十年,一路上有多有少,却从来没有停止过。   他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模样,也对那里不感兴趣,无论那里仅仅是个存放垃圾的地方,还是生出了其他东西,例如孟逸兴说的独立人格,他都没兴趣。   尽管没有想过,但在他心里,即便有什么独立人格,那要么是个只会躲在阴暗角落里不敢见光的垃圾,又或者是阴沉黑暗以恶意为食的恶魔。   前者不足为惧,后者……顶多便是取代他,成为这个身体的主宰,或者彻底消灭他。   明杳从小便隐隐有着厌世心理,即便真的被取代,被消灭,他也无所谓,或许还能提前见到谢先生。   所以他从未阻拦,阻拦那些负面情绪堆积。   他无所畏惧。   他想过无数中可能,做过无数中猜测,却从未想过,那个他从未放在心上,甚至是被他割裂丢弃的地方,会成为一个爱他的人,并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保护他,成为他生命中最光明,最温暖的存在。   这怎么可能……   这要他怎么相信……   他不敢信,也不想信,他想欺骗自己,麻痹自己!   一个完完全全身处黑暗,见不到半点光明的存在,却成为他生命中最温暖的光明……   何其可笑,何其讽刺。   它像一根根尖锐的细针,一下一下、细细密密地扎入明杳那颗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心里。   本就难看的心,变得更为狼藉。   “你骗我……”   明杳无力一笑,“你跟他一起骗我……”   “他要走了,你们一起蒙骗我,想要用这个借口,要我不能去找他。”   “如果你非要自欺欺人,那我也没有办法。”孟逸兴摊手,“不过你应该不是没有察觉,不是没有猜测,否则你家里和智脑为什么从来不开监控功能?你也不敢,不敢看到所谓的守护神,其实就是你自己,不敢面对这个世上其实没人爱你,不敢毁灭守护神的幻想,不是吗?”   “不是。”   “不是!”   明杳站起身激烈反驳,“他不是我!不是幻想!他……爱我,他爱我!”   “你承认了。”孟逸兴笑。   ……   明杳缓缓闭上眼睛,长时间的沉默后,最终无力地坐了回去。   孟逸兴看着他,半晌,才微微垂了垂眉眼,轻叹一声道:“不好意思,你别误会,我不是来指责你,看你笑话的。”   “我只是……”   “他在哪里?”明杳声音低到几乎只听到气声。   “既然你知道他这么多……那你说,他在哪里?为什么不见我?”明杳闭着眼睛,单手撑着头。   “我不在乎他是谁,也不在乎他……到底爱我、还是恨我,我只想找到他。”   “你只要告诉我他在哪里就好。”   孟逸兴沉默了许久,注意着明杳的神情,才斟酌道:“……他不在了。”   “你胡说。”明杳泛红的双眼紧紧盯着他,“他说会等我。”   孟逸兴微微挑眉,“你要这么说,那我也不知道。”   “我答应见你,只是答应了他,要在你执着的时候,将一切告诉你,希望你接受现实,不要辜负他做的一切,至于其他,我不知道。”   说罢,孟逸兴站起身,作势要走,却又在门口停下,微微侧身看向明杳,“明先生,作为心理医生,我也见过类似你们的情况,你很幸运,对方在无法控制地威胁到你、影响到你之前,选择离开。”   “或许是因为他觉得你更合适留下,或许是因为你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又或者……是因为他爱你。”说到这句,孟逸兴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在他的无数分析和推论中,谢拂都不可能爱明杳,所以面对这样的现实,他自己都不能理解。   “无论如何,既然他做出了选择,就不要辜负他的心意,让他后悔。”   可我宁愿不要这种心意。   明杳苦笑。   身心俱疲。   “你知道从小到大我有多少次想逃离这个世界吗?”   “又知道有多少次我是靠着他才坚持下来的吗?”   明杳嗓音干涩,几乎发不出声音。   “我从来都不想要这个世界……”   只想要他。   只要他而已……   ……   “他恨我吗?”临走前,孟逸兴听到身后的人低低地问出这么一句话。   声音真的很低,似乎在畏惧,既想得到答案,又害怕得到答案。   孟逸兴走了,至于这句话,他假装没听到。   谢拂从未说过恨不恨明杳,倒是说过爱。   但很多时候,爱与恨,从来都不冲突。   一个永远身处黑暗,无时无刻不在接收对方的负面情绪,最强烈的情绪是自我厌弃的人,怨恨,其实才是他应该做的事。   但,无论如何,他选择的都是爱的那条路。   他爱他,毋庸置疑。   *   明杳回家了。   刚要开灯,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孟逸兴在警局说的话。   “……你应该不是没有察觉,不是没有猜测,否则你家里和智脑为什么从来不开监控功能?”   明杳的手指微颤,他退缩了。   是啊,他从来都是这样自欺欺人的一个人,从前欺骗自己是个乖巧可爱讨人喜欢的好人,现在欺骗自己谢先生的身份。   无他,不过是不想面对对方已经消失的事实。   他还怀着那微弱的可能,想着他只是暂时不在,暂时离开,暂时消失,等到一定时间,一定会再次回来。   他会回来的。   他说过,会等他的不是吗?   明杳固执地想着。   房间里没开灯,窗帘严严实实,窗外的月光还是城市的灯光都无法穿透窗帘照进来。   在彻底的黑暗中,明杳才隐约能感受到在谢先生世界中的感觉。   过去的那么多年,他就是在这种环境下生活的吗?   他是一直那么大,还是跟他一样慢慢长大?   他平时都在做什么?面对自己时,又是什么心情?   明杳想了很多很多,可这些问题,都没有了答案。   “你是恨我的吧……”   “否则怎么会留下这么一句话吊着我,让我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忍不住心中怀抱着那一丝丝的希望,不肯放弃?”   明杳闭着眼睛。   他曾想过无数种小说中主人公的重逢情节。   幻想过他们会在各种地方再续前缘。   却忘了这是现实,不是小说,不是电视剧,更不是童话。   没有光环,更没有奇迹。   *   在明杳消失的这段时间,卓家也发生了件大事。   在各方医院开绿灯的情况下,卓成玉终于等到了能够匹配上的骨髓,并且已经尽快进行了手术,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在医院休养一段时间,只要康复期没问题,未来几年都不会复发。   卓家人都很感谢明杳,想要亲自向他道谢。   助理原本以为老板不会愿意见他们,老板好不容易回来上班,他也不希望因为这些人而导致老板心情不好,再次离家出走。   本想拒绝,谁知明杳却答应了。   卓先生和卓太太面上是难以掩饰的喜悦和感激,如果不是身份问题,想必他们甚至要在明杳面前跪下磕头。   可即便不是跪下磕头,这两人的态度也差不多了。   明杳静静看着他们。   再次见到卓家人,明杳心情异常平静,看他们仿佛在看陌生人,没有从前的怨恨和愤世嫉俗,无怨无爱,无悲无喜。   在他们邀请他回家吃饭,并且要对卓成玉说出他的身份时,明杳笑了一下,拒绝了,“不必了。”   见两人惭愧内疚的表情,明杳罕见解释了几句。   “别误会,我不是在置气,也没有生你们的气。”   “只是我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已经不想再改变,我想你们也一样。”   如果互相包容,互相接纳,时间一长,说不定也会得到一个还不错的家庭,几段还不错的感情。   但那又如何?   明杳根本不想要。   他不想要其他感情和关系,不需要其他亲人,不需要其他人的陪伴。   有人把一切的偏爱都给了他。   那他身边的一切位置也是属于他的。   明杳看了看有些无措的卓先生和卓太太,轻轻笑了一下,“卓成玉挺好的,你们告诉他,我感谢他。”   在那两人满脸莫名中,明杳轻轻叹道:   “他让我看到了奇迹。”   *   明杳抽空回了一趟福利院,这些年过去,明院长也老了,头发白了大半,看到他回来还很高兴,问他现在生活怎么样。   明杳只是笑笑不说话。   明院长也就没再追问了。   “这里变化真大。”明杳感叹道。   明院长点点头,感激地看着他,“还是因为你,因为有你的赞助,福利院的面积才能扩大,才能翻新,里面的很多设施也是你赞助的。”   明杳有些哑言,“……我其实没做什么。”   这是实话,他不过是捐了一些钱,那些钱还不够他资产中的零头,而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算事,反正有秘书会帮他处理一切事宜。   明院长笑:“话不是这么说的,对于你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对他们而言却是难得的善意,无论是物质生活还是心理健康,都有很大的作用。”   现在是下课时间,孩子们在各种玩乐设施里玩得很开心。   “你以前在的时候,也有一些好心人来发善心,而你现在已经成为了他们,成了这些孩子们心里的阳光。”明院长感叹道。   明杳自嘲一笑。   阳光吗?   为什么明明自己都在黑暗里,却要成为别人的光?   明杳对成为别人的光没兴趣,但这种自己仿佛也与谢拂有共同之处的感觉令他心甘情愿继续做下去。   “我能看看以前我在时的那些地方吗?”   明院长欣然答应,“当然可以,就是有些东西在库房,不那么好找。”   明院长让一个工作年龄很久的人带他去。   这人明杳也认识,是个在这儿工作了几十年的工作人员。   “齐阿姨,好久不见。”   对方没想到明杳还记得她,有些惊喜,“是好久不见了,我还记得刚来福利院的时候,你还是个读小学的小孩儿,一眨眼都这么多年了,杳杳现在这么大成就,真了不起!”   齐阿姨打开库房,“这里就是你们那会儿睡的床,还有一些桌子,原本明院长是想捐给更偏远地方的学校或者福利院,只是现在年纪大了,没那么多精力,一直没来得及,另一方面也是舍不得。”   毕竟用了几十年的东西,早就有感情了。   明杳进了房间,在这些落了灰尘的地方走着,脚下踩出一个个浅浅的脚印。   铁床架上锈迹斑斑,漆皮早已经掉光,明杳伸手一摸,尽是铁锈残渣。   明明过了那么多年,看到这些东西,他依然感觉熟悉,闭上眼睛,仿佛回到了曾经的时光。   那并不是一段值得回忆的记忆,明杳并不喜欢,但因为有特别的人,那些日子仿佛也带了滤镜。   脚下不知踢到了什么,差点失去平衡摔倒,明杳下意识抓住一根铁架杆。   站稳后看了一眼,便被上面的某些痕迹吸引了注意力。   已经掉光的铁架上,明杳看到了一些用小刀刻上去的刻痕。   是个大字火柴人。   这是他小时候在上面留下的,旁边应该还有用涂改液写的字:守护神,却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许是跟漆皮一起掉落了。   被掀起的一点点记忆让明杳不由回想起从前,还有哪些被他遗忘的东西?   一个日记本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那是在他成年前,在他跟谢先生在一起之前,经常写的东西。   后来它去了哪里?   离开了福利院,被他一直带在身边,后来放在租房里,再后来是买的房子。   他搬过几次家,却似乎没有丢东西的习惯,因为他的东西本来就不多,收拾一间杂物房也够了。   回到家,明杳心血来潮去找了找,却始终没找到那个笔记本,他有些失望。   或许被他弄丢了吧,反正也是不重要的东西。   *   出乎意料,明杳跟孟逸兴并没有自那次见面后就断了联系。   明杳经常光顾孟逸兴的诊所,孟逸兴有空也会请明杳喝杯酒。   他们关系不近不远,没有那么亲密,也没有那么生疏。   说是亲近朋友,他们却又对彼此的生活不敢兴趣,说是酒肉朋友,他们偶尔又会谈谈心。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孟逸兴是心理医生,跟他聊天有利于心理健康。   从那之后,明杳开始接纳自己的一切,包括这个讨厌的世界,和讨厌的自己。   他将那个垃圾区清除,不再排斥一切负面情绪,让它们乖乖巧巧地待在自己的大脑里,融入自己的一切情绪里。   不是因为他解开了心结,想改变生活,改变态度。   而是因为他不想再有任何机会,有其他东西在那个地方苏醒。   他们不会是谢拂。   明杳知道,就算他的身体里再产生什么人格,爱他的,也只会有谢拂一个。   只有他。   明杳的生活回归正轨,恢复平静,只是他多了一项旅游的活动。   在他贫瘠无聊的生活中,这算是他唯一感兴趣的事,也是他生活中唯一的色彩。   曾经明杳不理解谢先生为什么会说生活没有色彩,现在他却是亲身体会到了。   他每去一个地方,都会留下一些当地的代表物品。   每次一定会去当地的神话相关的景点。   东方西方,古今中外各种和神话传说相关的风俗习惯,他都会去了解。   他去过很多地方,见过许多神仙像,却又从来不拜。   每每有人问起,他也只说只是好奇。   好奇过后,也就没了。   他骨子里不信神佛。   所以到底为什么,在当年和后来的那些年,他会相信守护神这种存在?   明明世上没有神仙。   明明神仙不爱世人。   明明……能救人的不是神仙,而是自己。   他为什么会把他认错?   不对……不是他认错,而是那人刻意以这种身份,这种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他被他骗了。   却又甘之如饴。   他问孟逸兴,后者说:“我也问过这个问题,当时他说是因为你需要。”   那时的明杳,需要一个救世主,一个守护神,而非一个黑暗恶意的妖怪。   或许对当时的明杳来说,一个在他脑子里的东西,还真会被当成妖怪。   明杳笑不出来,“他还真是……煞费苦心。”   孟逸兴摊手,“你就是想要揍他我也没办法。”   “但我想,他一开始应该是不想出现在你面前的。”   明杳指尖克制不住颤抖,抿唇问:“为什么?”   “如果他想,就不会说因为你需要。”   “因为你需要,他才会出现,作为你的守护神。”   这是因果关系。   “如果没有前面的因,也就不会有后面的果。”   明杳沉默半晌,才嗓音干涩问:“如果我不需要,他会怎么样。”   孟逸兴但笑不语。   他没说,可明杳却想到了。   如果他不需要,那那人应该会悄悄的,一直待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或许会在无伤大雅的时候偷偷出来,使用他的身体,却不会让他知道,也不会打扰他的生活。   直到像现在这样,消失离开。   真正从出现到离开,都悄无声息。   明杳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家的,他躺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等醒来时天色全暗,不知今夕何夕。   他感觉有些头疼,好像感冒了,拉开柜子想找找药,也不知道过期没有。   然而药没找到,却找到了之前没想到的东西。   一个老旧的不能再老旧的笔记本。   封面极具年代感。   他心跳略快。   打开它的手都有些颤抖。   【x年x月x日,又是xin年了,守护shen喜欢五米tang吗?还是hu珀tang?】   五米糖那里被另一种颜色的笔圈了起来,虽然墨水颜色也旧,可也能看出跟日记内容不是同一个时期。   后面也是差不多的内容,明杳的生活里都是守护神,而日记里自然也是,而有关于守护神的内容,都有人用另一支笔,像对话一样给出回应。   或是画圈用符号标记,或是文字回答。   上面的字不像一个孩子,从第一次见到谢先生写字时,他就不像一个孩子。   他真的像是一个守护神。   而他属于自己。   最后的最后,空白页上,留着一句明杳想了很久都没想起来的话,也是令他心里那一丝希望也彻底消失的话。   【我在下一世等你。】   此生杳杳,无处寻觅。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写谢拂视角。 第211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22   朦胧的雾色空间仿佛一片云海, 只是是乌云,无边无际,无星无月。   空茫茫一片, 处处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谢拂在这里飘荡了有一段时间。   他没有身体,没有形态,每一缕雾色是他,每一片乌云是他。   这里除了一片不知大小的空间外,再没有别的东西,没有山川湖海, 没有花鸟树木,还没有人。   包括谢拂自己,也不是人。   谢拂刚醒时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是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太对, 无论是物理形态,还是心理状态。   早在很久很久之前, 谢拂便忘了情绪的真切感觉,更何况是感受这么强烈的恐惧,便是他有生以来都没感受过,可偏偏现在它又真实存在。   所幸这股情绪不算多,他能轻松压制,将它关在角落,不让它影响自己。   “这是哪里?”谢拂在问013。   “宿主,你在小七脑子里。”013小声说。   谢拂:“……”   所以他现在连人都不是了吗?   谢拂脑海中浮现出现在状况的几种可能,还没等他理清,便又有几缕黑雾产生, 谢拂接收了黑雾,感受到了它们的所代表的疼痛和畏惧。   他不由微微皱眉, 思考着其中代表的意义。   既然在小七脑子里,那应当是意识体,而意识体又分为外来意识体和自我产生的意识体。   根据自己的状态和周围的一缕缕将空间变成乌云海的黑雾,可以确定自己并非外来夺舍,而是自我产生的意识体。   在现实中,这种情况被称为双重人格。   但谢拂明显和其他双重人格不一样。   对这个世界来说,他算是外来者,他有自己的思想性格和记忆,不能完全算是另一个人格。   如果没有谢拂,那这些负面情绪单独纯粹组成的意识体,才算是另一个人格。   谢拂只是占据了这个意识群,他还是他自己。   但也只有这点区别了,他甚至连脱离这个负面情绪组成的意识群都做不到,不得不被迫接收这些不断出现的负面情绪。   想看一看小七,却因为力量太弱而无法做到。   “给我讲他的现状。”谢拂声音微冷,显然心情很糟糕。   从这些源源不断的负面情绪就能看出来,对方的现状显然不怎么好。   尤其是那段促成他产生的记忆。   手臂被人生生砍断,躺在发霉的木板床上,伤口只是简单的止血和消炎,连止痛药都没有。   谢拂每每回想一下那些记忆,那群意识体便忍不住颤抖,那是深深的痛苦和恐惧,甚至能影响他自己的意识。   013:“……”它是找死呢还是找死呢?   “宿主,你现在能做的是增强自己的力量,巩固自己的存在,如果你消失了,就彻底回不来了,你现在都见不到小七,更出不去,就算知道他的处境也没用,不如等以后再想办法。”   谢拂皱眉。   他不喜欢013的提议,可有句话它说得没错,那就是现在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但他也不能强行调动自己的力量,小七脆弱的精神空间承受不住那样的强烈的力量冲击。   谢拂冷静下来,开始整理黑雾,连身躯都没有,在空荡荡的空间里,不眠不休,这种日子并不好受。   若是换了别人,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就要散了一切意识情绪,脱离这个世界。   但谢拂坚持了下来,他日复一日接收源源不断的负面情绪,强大承载自己的意识体。   渐渐的,这里的黑雾越来越多,而谢拂也从原来的无形一点点积累,一点点强大,从一缕缕黑雾到黑影。   而他能看见小七,听到他声音的那天,却是小七在大雪天缩在路边,身上连件保暖的衣服都没有,破破烂烂的。   那天没讨到钱,看他们的人不许他们回去,恶狠狠地说讨不到就是废物,废物就别回去浪费粮食了,干脆去死!   小七哭都哭不出来,他发着高烧,浑身滚烫,意识都已经开始模糊,他以为自己就要睡在这里醒不过来了,却听见那看他们的人吐了口唾沫,低声骂道:“条子来了!快跑!回去躲起来不许被他们看到!”   现在社会都自己城市化建设,乞丐也不好混,尤其是未成年或者儿童乞丐,那是必须被救助,不许流浪在外的,就算是成年的乞丐,也有社会帮助和保障,社区政府有责任给他们找工作,融入社会。   可有的人就是喜欢不劳而获,养养小乞丐,每个月怎么都能赚上千,把一些乞丐培养成小偷,一出手说不定就有四位数五位数,甚至不用自己亲自出马,事发了就跑,一个孩子没用了还有另外的。   这样的他们,又怎么甘愿领着扫大街看厕所那每个月几百块。   谢拂清楚,若非是警察的出现,小七和其他几个孩子是真的会死在那一天。   而回去之后,小七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发烧不能吃药,也没饭吃,硬生生靠自己熬,熬得过来就是他命大,罪犯也没什么损失,熬不过来那罪犯也省了一笔粮食。   谢拂透过小七的眼睛,看向那罪犯的眼神看似平静,那平静的湖面下,却藏着道道锋芒,每一道都能将对方千刀万剐。   不能就这么看下去,谢拂想。   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小七的负面情绪越来越多,不断产生,而它们越多,谢拂的力量便越大。   直到有一天,谢拂发现自己能出去了,并非是离开这具身体,而是能离开这个空间,趁着小七睡着,或者虚弱的时候,暂时取代对方,使用这具身体。   当晚,在小七睡着后,谢拂在那具身体中苏醒,他偷偷用看守他们的罪犯的手机,给警察发了消息。   当天晚上还没过完,罪犯便被警笛的声音给吵醒,还没来得及逃,就被警方抓获。   小七醒来时,就得知有警察救了他们,以后他们再也不用乞讨,不用风餐露宿,不用吃不饱饭,穿不了衣服。   谢拂看着小七呆呆地跟着警察叔叔回警局,心里却在悄悄说:“是有神仙吗?神仙打跑了坏蛋,把我们救了!”   他小心雀跃的模样让谢拂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不如干脆带着他一起去下一个世界算了。   这个世界没什么留下来的必要。   这个念头刚产生,谢拂便不由皱眉。   他怎么了?   这不是他的性格。   再难的困境,再惨的开局,即便知道这辈子没什么在一起的希望,他也从没有半途而废过。   怎么这个世界才来没多久,就想撂挑子不干了?   是那些负面情绪。   它们与谢拂并非仅仅是共存的存在,在这个世界,它们就是谢拂,谢拂就是它们,即便谢拂拥有理智和定力,但只要依靠它们而存在,就无时无刻不被它们影响,被它们侵蚀。   随着它越来越多,谢拂的力量越来越强,可他受到的影响也会越来越大。   它在壮大他,却也在毁灭他。   “原来的世界线是什么?”谢拂似乎终于想起来还有这一茬。   以往的世界里,他可以无视原来的世界线,只要一切没发生,他就可以按自己的想法生活。   可这个世界,他莫名觉得,原来的世界线有一定的注定性。   他的处境和未来的方向,在一点点推着他往那个命运线走。   “在原本的命运里,宿主你会越来越强大,而小七会越来越虚弱,直到有一天,你彻底驱逐他,毁灭他,取代他,让他从这具身体里消失。”   他如今的存在,相当于小七恶的一面,若非谢拂还有自己的理智和压制负面情绪的能力,他此刻彻底由负面情绪侵蚀,成为一个彻彻底底恶的存在,憎恨着一切,尤其是小七。   他越强大,积攒的负面情绪越多,恨意便越浓重。   谢拂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我现在消失会怎么样?”谢拂不想体验自己的理智一点点被侵蚀的感觉,他也不可能未来独占身体而毁灭小七。   “大概……会生出另一个人吧?”013猜测,毕竟未来还有那么多年,就算没了谢拂,小七的负面情绪还是会一点点积累,未来还是会走上同样的路。   谢拂沉默。   之后谢拂便没再提这件事,似乎彻底认命。   他依旧默默关注着小七,却没再出现,也没想着要见对方。   这个空间里的黑雾越来越多,在谢拂能够完全压制负面情绪时,他的力量就越来越强,这于他而言属于有利范围。   他能感觉到,自己从原本只能在小七睡着时或者虚弱时出现,占据小七的身体,渐渐变成能在小七不反抗不排斥的时候,主动占据清醒时小七的身体。   这并不是个好消息,他固然得到了更多的空间和自由,却也代表着他越来越有能力取代小七。   不仅仅如此,除了力量的强大外,他受到的影响也越来越深。   看着小七被排挤,看着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谢拂竟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愉悦自情绪中产生。   他知道这样不对,这不应该,不想这样,可它却依然不受控制地产生。   就和小七的负面情绪一样,源源不断。   谢拂已经打定主意不让小七发现,不出现在他面前,直到他承受不住那天,悄悄消失就好。   既然已知要别离,那就不必相遇,不必相识,不必相怨,也不必相爱。   并非谢拂矫情,而是以小七现在生产负面情绪的速度,大约还没长大,还没成年,就能到达谢拂承受不住的地步。   既然如此,那出现也没必要,他既不能永远陪伴,又不能给他一段足够回味纪念一生的感情。   只是他也没想到,看到小小年纪的小七受委屈,哭得那么惨,那么无助,谢拂也会忍不住。   忍不住心疼,忍不住出现,忍不住给他小小的世界里带来些许希望。   希望,真是件美好的东西,这个世界的谢拂也有些向往。   他知道这是那群负面情绪在作祟,可这感受却格外真实,就如同……因为它们而怨恨小七一样。   因为这份只能压制无法消除的怨恨,谢拂不得不放弃朋友,而选择守护神这个全然正面,代表着阳光温暖和希望的存在出现在小七面前。   朋友尚且可以背叛,但一个因他而生,唯一的目的是守护他的守护神却不会。   这是他为自己套上的枷锁。   他一天天陪他长大,却也得到了一个意外之喜。   因为守护神的存在,小七的生活中多了快乐和幸福,它们取代了部分负面情绪。   它们增多,负面情绪的增加减缓,竟让谢拂撑到了小七成年。   他依然没有离开。   交往,也是一件出乎他意料的事。   谢拂本没想过这方面,毕竟他的目的是能过一天算一天,反正他说不定哪天就走了,而他也相信,即便他不在,小七也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人。   他们只要在下个世界相遇就好。   但他没料到,即便他是守护神,即便他是作为一个像父亲一样,保护他的未知存在,即便他看不见摸不着也没有人形,即便他不知善恶,身份神秘。   小七依然动了心。   听着他每次跟自己说话时的乖巧声音,看着他每次对自己眉开眼笑的模样,以及那并不明显,却越来越多的缱绻情意,谢拂沉默了。   他并没有纠结太久,便顺水推舟写了那份情书。   既然一定想要感情,那为什么要别人,为什么他不行?   不是人就不是人,时间短就时间短。   或许是理智一天天减少,谢拂也有些任性起来。他开始不去想未来,反正他们本来也没有未来。   他也不想放过小七,他想要他爱自己,想要他心里脑子里装的都是自己,想要他爱上从前弃之如履的东西。   谢拂揉了揉脑袋,他知道这是负面情绪在作祟,可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哪些是负面情绪,哪些又是他自己。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那些负面情绪对小七的复杂的、难以分辨的感情,克制那些毁灭情绪。   去爱他。   不伤害他。   □□他的事。   幸福真的能让人忘却其他的不好的事,强大的力量也能。   当小七逐渐走向成功,逐渐不再被任何人欺负受伤,他变得坚强、温柔、善良。   谢拂承认,自己戴了滤镜,或许在其他人,甚至是小七自己心里,他都不善良也不温柔,但他依旧觉得,他就是那样的人。   “谢先生,等我过了三十岁,就把工作慢慢转移给别人,提前退休怎么样?”某次生日,小七许愿。   小七许愿时也不介意说出来,可能是因为想告诉谢拂,又或许只是单纯不相信老天爷。   他其实不信神佛。   谢拂知道。   但他并未提醒。   “提前退休后你想做什么?人生一半时间都不到。”   “想陪你啊,这些年来,你一直在我身边,都没好好在这个世界玩过,我一直想跟你去环游世界,什么深林木屋、夜桥灯影、藕花深处,不用工作,不用社交,不理世俗,只有我们怎么样?”   他说得详细又梦幻,似乎已经在心里幻想过许多遍。   谢拂放纵了自己的思维,稍稍沉浸了一下他说的画面。   天上人间。   有那么一刻,谢拂也想着,或许真的能有那么一天。   或许他真的能陪着对方久一点,更久一点……   负面情绪安安静静地被他压制着,谢拂发现,原来不仅仅是他的存在能给小七带来快乐,让他的负面情绪越来越少。   小七也能安抚他的情绪和心灵,让那些或恨或痴或怨都感受到满足,安分下来。   “好啊。”谢拂说。   他放肆了一回。   他愿意怀着小七给他的那点希望,做一个关于未来的梦。   并心甘情愿沉醉在梦里。   然而后来的事实证明,奢望终究是奢望,与现实不匹配的愿望,终究只是白日梦。   大梦一场后,等待他的终究是清醒。   谢拂一度后悔,曾经没有在卓太太出现时,就顺势解决亲生父母这个问题。   以至于十年后爆发时不会那么巧。   偏偏卓成玉生病,偏偏卓家人找上来,与小七相认,偏偏……他们曾经爱小七,现在却爱另一个人。   小七未必就需要他们的爱,也未必想要他们的爱,可想不想要,和有没有,那是两回事。   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现在被一个取代自己的人得到,无人关心他所受的苦,无人关心他如今过得好不好,无人关心他有没有人爱。   仿佛认定了他有钱,有钱就能过得很幸福,或者是因为有另一个人更需要他们关心,他们便连把小七放在心上也不曾。   爱一个人很难,想恨一个人却很容易,尤其是除了恨,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   怨恨、嫉妒、不屑、恶意……   无数负面情绪差点将谢拂撑爆。   他一直压制着的那些情绪意识也控制不住溢散出来,进而影响到了小七,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一个没控制住,直接将谢拂的存在时间缩短到不可思议。   当理智越来越少,恶意越来越压制不住,谢拂便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留下了。   “如果我走了,他会怎么样?”   维持着仅剩的理智时,谢拂问了孟逸兴,这是他几年前刻意认识的心理医生。   谢拂其实不需要什么心理治疗,也根本没有治疗的办法,他对自己的心理状况一清二楚。   从他存在开始,从他渐渐强于小七开始,他和小七便是两个不同的个体,他们不会融合,也不会无缘无故消失。   他们只能二选一。   “你希望他怎么样?寻死觅活?干脆忘了你?还是我把他催眠失忆?”孟逸兴反问。   谢拂知道,对于给他解决问题,这人更想要研究他。   似乎他从没有见过像谢拂这样的人。   “都不希望。”谢拂淡淡道。   孟逸兴好歹也把谢拂当朋友,虽然对他好奇,但也会帮他解决问题。   “面对一件痛苦的事,有的人会来一开始崩溃,承受不住于是做出激动的事,有人却是会越压心里,越压越深,直到积重难返,有一天彻底爆发,有人则是一开始心里防线给自己建立了一个安全阈值,高于阈值的一切都淡化或者忘记,就像小时候的明杳,等到能够承受的时候又想起来,并且慢慢接受。”   “我觉得他应该是最后一种。”孟逸兴同情地看了谢拂一眼,“他不会忘了你,却会淡化你。”   眼前这人本就是被明杳厌恶的情绪而形成的存在,如今为了对方要自我放弃离开,却还要在走后被对方遗忘,一生都活在被抛弃中,不可谓不惨。   这种感觉并不好。   “是吗。”谢拂淡淡道,“看来你这个心理医生不合格。”   “没办法,人类的感情就是这么复杂,有失误也正常。”孟逸兴倒是不介意谢拂的否定。   “需要我帮你吗?”孟逸兴问,“如果你想要他彻底失忆忘了你,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我可以帮你催眠他,如果你希望他随你而去,我也可以帮你,如果你希望他好好的,跨过你这道坎,生活重新步入正轨,过上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我也可以帮你。”   他看上去很热情,显然很想做这些事。   然而谢拂给他的回应却是:“在这之后,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孟逸兴感兴趣问:“什么?”   谢拂站起身,那张属于小七的脸上淡漠一暼,“做好一个合格的工具人。”   是的,工具人,这就是谢拂给孟逸兴的定位。   这是他从几年前就给自己找的工具人,只是现在要用的时间提前了而已。   谢拂不想小七为他寻死觅活,那样他所坚持的这三十年似乎都没什么意义,可他更不想小七忘了他,他好好守着长大这个人,不是让他和别人过上幸福生活的。   他要小七既拥有足够回味一生的幸福,也要他经历用一生都难以忘却的痛苦。   有时候,谢拂都不清楚,这到底是他的真实想法,还是他被小七的负面情绪影响了。   但仔细研究这些,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反正是他想,他便这样做了。   走向那道光门时,有无数次他想回头,想把小七永远关在小黑屋里,自己取代他,也想两个人都关在里面。   前者是纯粹负面情绪的影响,至于后者……则要复杂的多。   但最终,他还是将他带了出去。   并非是爱意占据上风,而是无论过程如何,无论有多少干扰和阻碍,终究舍不得不爱你。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世界写甜吧,写什么明天再想,是不是文案上的也不确定。 第212章 第五个季节1   “老板, 成达的魏总乘坐的航班取消,没办法赶回来,跟我们说抱歉, 并希望另外预约时间,我已经为您预留了后天上午十一点后的半个小时。”   “嗯。”清越的声音带着些许低沉,夹在雨声中带了一分凉意。   砰,车门关上,淅淅沥沥的雨声也被挡在外面,车内一片安静, 助理兼司机打开音乐,一段优美舒缓的轻音乐在车内响起,催眠效果极佳。   “老板,今晚回海韵湾?”   “回风意梧桐。”谢拂低头看了眼时间, 发现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重新看了一眼微信上的消息。   A卫坚:【老谢,那臭小子坐的是五点的航班, 早上七八点就能到,就让他在你那儿多住一段时间,等他什么时候服软了我就来接他。】   七八点?   现在已经过去一整个白天了。   谢拂看了一眼窗外的雨,打电话给家里。   “早上的客人到了吗?”   “回先生,早上就到了。”   “多照顾点,我等会儿就回来。”   “……好的先生。”   等电话挂断,013才无语地说:“宿主,我觉得以这个世界小七的性格,你根本不用说刚才的话。”   谢拂微微侧头,视线望向窗外的细雨, 视线漫不经心,说出的话却又似乎带着几分深意。   “他怎么做是他的事, 我说不说是我的事。”   “而且……不把自己的做好,怎么有理由借题发挥?”   013:“……”   是因为上个世界残留下来的影响吗?   总觉得宿主比之前更魔鬼了呢。   谢拂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一边假寐养神一边整理这个世界的剧情。   原主八零后,今年三十七岁,天生的同性恋,但是由于时代局限,以前没那么开放,一直藏着掖着没敢说,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恋爱结婚生子。   他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一直做朋友也挺好的。   谁知道结婚了还能离婚,当年的甜蜜恩爱在时间的摧残下也能变得只剩下一地鸡毛。   喜欢的人离婚了。   看似原主有机会了,然而现实却是对方离婚的原因是出轨。   没有了老婆,还有小三,人家根本不缺人喜欢,也根本看不见原主,更不知道自己的兄弟喜欢自己。   原主那个郁闷啊。   他运气不错,年轻的时候搭上时代末班车赚了第一桶金,后来也慢慢经营起自己的产业,现在也是个不大不小的企业老板,他没什么上进心,父母因为他一直不结婚早就不管他了,住在乡下老家,跟原主的弟弟一家住一起。   原主不结婚,原主的弟弟可是还没到年龄就跟同学早恋,一不小心结了果,不得不办酒席算是结婚了,这些年在乡下靠原主养着,什么也不做,孩子倒是没少生,十几年生了五个娃,不仅连罚款都是原主给的,全家十几口人的吃穿用度衣食住行全都是原主给钱。   谢拂深深吸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一家子人。   有原主这么个“大善人”,那一家子寄生虫也寄生得心安理得。   而原主因为自己生不了孩子所以愧对父母,心甘情愿养着弟弟一家连带着弟媳娘家这种行为让013都沉默了。   “宿主,要不先把给他们的钱都冻结了吧。”013想到原主那个蠢货每个月花几十万养着那十几个寄生虫的行为就觉得心痛。   明明它没有心的,但还是感觉到了心痛。   “暂时不。”虽然很想同意,但谢拂现在不想让那群人来打扰自己的生活,就当破财消灾了。   车子很快行驶回别墅,这栋别墅还是当年原主和喜欢的人一起买的,一人一栋,紧挨着做邻居,后来因为生意问题,原主喜欢的人搬家去别的城市定居,而原主不想看见他们一家甜甜蜜蜜,就留了下来,还把隔壁对方住过的那套买了下来这么多年一直保留着里面的东西,装修陈设都没换过。   谢拂转头看向助理,“帮我把隔壁那栋房子卖出去,价钱好说。”   助理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应道:“好的老板。”   谢拂刚转身,又忽然想起来,重新对助理说:“另外,你尽快找个装修队,把隔壁重新装修一下,还有几年那些东西,能卖就卖,卖不了就扔。”   助理这回毫不犹豫点头,“好的老板。”   吩咐完这些,谢拂才转身进门。   *   “姐,姐,我还想吃麻辣小龙虾,你帮我做一份呗……”   “我、我看看冰箱里还有没有小龙虾。”   “这个沙发太舒服了,餐桌那么远,我把烧烤搬到茶几上吃,这个沙发可真舒服,我晚上都想睡这儿了!”   “家里有客房,我待会儿就给你收拾。”   “我不想住客房,这里最好的房间是哪间?”   “最好的那就是主卧啊。”   “那我要住主卧!”   “主卧是先生住的……”   “那你就跟他说嘛!他可是答应我爸爸要照顾我的!”   “那……那好吧,我跟先生说说……”   电视放着,烧烤吃着,沙发躺着,连主卧都要霸占了,明明是刚刚到这儿一天,俨然一副半点不见外,直接当自己家的架势。   少年顶着当红炸子鸡的头,画着黑眼圈似的烟熏妆,耳朵上戴的,脖子上挂的,还有手指上戴的各种稀奇古怪模样的首饰,尤其是是脖子上两条链,看得谢拂真想牵着它们把人拴在狗绳上。   “先生,您回来了!”佣人见到他,有些紧张地从沙发上起来,放下手上的烧烤,看了看地上的瓜子皮零食袋各种垃圾,连忙道,“这……这些我还没来得及收拾,现在马上收拾干净!”   说罢便匆匆去拿扫把清理。   听到声音的少年也转过头看着他,当即眉开眼笑地递出手里的烤串,“谢叔!你吃吗!这可是我烤的!”   谢拂看了一眼肉都焦了并且冒黑烟的烤串,觉得为了这具身体本来就不太好的胃考虑,也不能吃这串烧烤。   “不了,你吃吧。”   少年毫不犹豫地收回手,一口咬住肉,见谢拂没被烟熏走,反而掏出手机给他,“叔你干嘛?”   谢拂:“拿着,免得待会儿想叫120都找不到工具。”   少年:“……”   谢拂见他不动,便将手机放在沙发上,“我住在楼上,你要是有什么事我可能也没那么及时,手机还是自己拿着。”   少年:“……”   嘴里的肉顿时索然无味起来。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坚强地将肉咽了下去,忍着想吐的感觉摆摆手:“不用了谢叔……我自己有手机。”   闻言,谢拂自然而然收回手机,“今天你刚来,我工作忙,没及时回来招待你,只能吩咐阿姨多照看着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少年:“……哦。”   所以他要什么有什么,把这里弄得这么乱这人也半点都不生气?   索然无味,更索然无味了。   “但是谢叔,我第一次来你家,等了你一整天都不回来,你就没点表示?”   谢拂看了他一眼,“你想要什么?”   想了想,从包里摸出一张卡,“想要礼物自己买。”   我要住你屋……话没说出来,卫逢景就咬了咬牙,将它们咽了下去,动作利落地接了卡,“谢谢叔!”   睡主卧哪有一张卡香!   虽然平时他爸给他零花钱也大方,可他也才刚刚初中毕业,他爸也不会给他太多钱,谁会嫌钱多呢!   “叔,我在家随意习惯了,你不会介意吧?”卫逢景看了看乱七八糟的客厅说。   说着,刚刚踩了地面的脚丫子又蹦上了沙发,看得谢拂眼皮一跳。   谢拂抿唇,神色淡然,语气温和道:“不介意,到了这儿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你爸准备结婚,估计你还要在这儿待上一段时间。”   卫逢景:“……”   他心里开始琢磨,这个只见过几面的谢叔是不是故意的,专门挑他讨厌的事说!   可是没理由啊,他图什么?   “十一点,已经很晚了,我回屋休息,待会儿佣人会给你安排客房,如果你不想住客房,想睡客厅,那也没问题,记得带好被子就行。”没有皱眉,没有厌恶,没有不耐烦,谢拂态度很好,甚至算得上纵容,无论卫逢景做什么他都没阻止。   这可让卫逢景没办法了。   晚上,他到底还是睡了客房,当事人根本不在意,他要是继续睡客厅,那除了让自己落枕睡得不舒服外没半点用处。   “你确定你都按我说的做了?”   “对啊!”卫逢景掰着手指头数,“刚到这儿我就把屋子弄得一团乱,地上都是垃圾,茶几上都是油点子,霸占了沙发,使唤得人团团转,就是本来还想霸占主卧,被他给贿赂,就……给忘了……”   说起来还有些心虚。   “不对啊……”电话里面的声音有些迟疑,“你都这样了,他怎么还没讨厌你?上回我表弟到我家,霸占我电脑手机,还抢我的手办,不给就哭,我一说他就是大吵大闹,我当时就特别想赶他出去。”   “难道是大人的虚伪?明明想做什么,却偏偏不做,想的是一回事,做的又是另一回事。”季江冉越说越肯定。   “他肯定已经讨厌你了,但是碍于面子不好说你。”   卫逢景觉得有点不对,他看了看手里的卡,“不对啊,他要是讨厌我,干嘛给我卡?”少年人都是想被人喜欢的,哪怕他要做一些让人讨厌的事,但也不想承认有人讨厌自己。   “你不会被一张卡就收买了吧?你可别忘了,他跟你爸是一伙的,就是为了让你不去打扰你爸跟你小妈结婚,才想把你困在这儿,你以为他给你卡就是他给的吗?说不定还是你爸给的,这就是他们的计谋!”   “什么小妈,那就是个小三!”卫逢景怒道,“不过你说的有道理,所以我还是得恶心他呗?!快帮我想办法!”   两个少年悄悄密谋,谢拂淡定地关掉屏幕上的监控,仿佛他们计划针对的人不是自己。   原主答应暂时留卫逢景在家里住,除了因为这是原主喜欢的人,也就是卫坚的请求外,当然还有他自己的目的。   从前卫坚和前妻儿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原主没机会插进去,当然只能默默做个好朋友,好兄弟。   可现在有卫坚离婚出轨这件事后,原主自以为机会来了,这就是他唯一的机会,如果不抓紧,以后就是真的再也没机会了。   加上卫逢景因为不同意小三进门使劲闹腾,让卫坚受不了,干脆先将儿子送走,准备结了婚,木已成舟,再把儿子接回来,原主就自作聪明想了个办法。   他在收留卫逢景的时候,故意容忍他,对他好,在双方关系缓和,还不错的时候,就给对方灌输小三不是个好东西,拆散了他的家庭,鸠占鹊巢,让他千万不能让对方进门,别看他爸现在还疼他,对他好,可要是小三生了个儿子,他爸肯定就要小儿子,早就把大儿子忘到一边去。   卫逢景原本还只是讨厌小三勾引他爸,后来就是越想越不能让小三跟他爸结婚,在原主的帮忙下,他又回了家,还在原主的指点下,把家里闹了个天翻地覆,不知道怎么的,小三还流产了。   原主把卫家闹得鸡犬不宁,自己再做解语花处处安慰卫坚的计划才进行到一半,就被迫流产。   卫逢景被他爸扔到了乡下老家,路上卫逢景偷跑,出了车祸。   卫坚就算再生儿子的气,这下也只有悔恨心痛了,发现儿子会这么做都是原主在幕后出谋划策后,跟原主绝交不说,还处处针对原主。   原主……原主也不愧是恋爱脑,生意被人针对,他整天想的也都是怎么求卫坚原谅,最后求仁得仁,一无所有,还被那一家子寄生虫缠上,最后跳了河。   害人害己。   “宿主,小七他爸要跟小三结婚了,咱们要不要把小三肚子里孩子不是他的这事告诉他?以后他要是做你岳父,那小三可就是你岳母。”013提醒道。   “暂时不。”谢拂关了电脑。   “那你要做什么?”新世界简单,013都觉得轻松,心情也不错,比平时活跃了点。   谢拂缓缓吸了口气,“我现在要睡觉。”   原主最近为卫坚竟然喜欢一个只看钱的心机女,还被对方耍得团团转的事黯然神伤,睡眠严重不足,这具身体本就不是年轻人,熬不起。   “所以,现在,别吵我。”   013乖乖闭嘴。   只可惜,013闭嘴了,有人却没闭嘴,不仅自己不闭嘴,还带着其他东西也不闭嘴。   大半夜,谢拂是被一声“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给吵醒的。   “宿主,是小七。”   谢拂……谢拂缓缓从床上坐起,揉了揉阵阵胀痛的头,“他唱了多久?”   013看了看时间,“也没多久吧,刚刚唱得还挺起劲的,这会儿估计唱累了,正在让原唱唱,自己戴着耳机坐在床上打游戏。”   谢拂看了眼时间,很好凌晨三点。   他起身下床,敲响了卫逢景的门。   咚咚!   没人应。   咚咚咚!   依旧没人应。   咚咚咚咚咚……   连续不断的敲门声,俨然有种没人开门就继续敲下去的感觉。   这种架势下,门里的人就算再想装作没看见都没办法。   卫逢景开门,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两个头的谢拂,心中暗暗想着一定要长得比对方还高。   “谢叔,怎么了?这么晚你还不睡吗?”   屋内安安静静,刚刚的放肆歌唱声仿佛从来没出现一般,然而谢拂分明听着歌曲从“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唱到“送你离开千里之外”,再到“死了都要爱”,然后到刚刚的“那就是青藏高原”。   都是唱不死就往死里唱的歌。   他耳朵没聋。   谢拂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一边装乖一边挑衅的黑眼圈少年,眸色深深,带着少年根本看不懂的情绪。   “这栋别墅修了挺久了,当时的隔音技术还没现在这么好。”   “所以?”卫逢景假装没听懂。   “所以不要晚上唱k,想唱我可以另外给你修一个影音室。”   果然在收买他,不想让他回去破坏中年老男人娶娇妻!   卫逢景心中气愤,面上却是满脸无辜地说:“谢叔,你听错了吧?我没唱歌啊,我五音不全,根本不会唱歌,就是听歌,听别人唱而已。”   “声音很大吗?对不起啊,我耳朵不好,就习惯这个音量。”   “可是……不是你让我当自己家的吗?”   “我在自己家就这样啊……”   他说着还委屈了,活像在这儿受苦了似的,“还是家里好,我想回家了……”   谢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卫逢景心说看什么看,没看过帅哥啊!   片刻后,谢拂伸手向卫逢景耳边,后者想躲,动作却没对方快,一个小纸团被谢拂从他耳朵里揪了出来。   卫逢景:“……”   谢拂静静看着他,似乎在无声质问。   他一把将纸团抢过来,“这个……这个是我刚刚掏耳朵,擦耳朵的时候忘了、忘了拿了!”   行吧……   谢拂看了看他,最后丢下一句:“好好休息。”说罢便转身离开。   卫逢景看着他的背影,愣了愣,挠头,有些不可思议,他竟然真的就这么走了?   这……这也太轻松了吧?   他赶紧关门,跳回床上,重新把歌打开,顺着歌单继续放。   撕心裂肺的歌声重新在别墅里响起,要是有人半夜从附近路过,恐怕都要怀疑这里是不是闹鬼,而且还是几十年前有个歌手梦的老鬼。   卫逢景一边放歌一边打游戏,眼看着对手残血,这一血马上就要到手,突然眼前一黑,耳边一一静。   嗯?   嗯???   他抬头一看,灯灭了,电视关了,低头再看手机,断网了。   等他连上数据,发现自己刚刚被杀。   卫逢景:“…………”   “怎么回事?”   他按了按开关,发现确实不亮后,不得不承认现实,停电了!   靠!   他游戏正最关键的时候停电断网了?!   不能继续吵人事小,游戏不能打事大啊!   偏偏他完全没想过可能断电的事,从小到大就没停电过,现在连充电宝都不知道。   手机只剩下百分之十的电,撑不过一局就得挂。   最终卫逢景只能不情不愿地回床上睡觉。   他倒是想去找谢拂,可谢拂又不能送电,只能想着睡一觉,等睡醒电就来了。   然而……他睡不着。   停电了,那屋里的空调当然也没用了,没一会儿,屋里就重新热了起来,卫逢景想睡都睡不着。   救……救命啊……   仅仅是一晚上,卫逢景就从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变成了一颗蔫了吧唧的腌咸菜。   早起去吃饭的时候都没精打采的。   到了客厅,阿姨正给他端早餐,“小卫啊,昨晚没睡好吗?怎么这么没精神?”   “年轻人要早睡早起,不能熬夜,现在总熬夜,以后身体会垮掉的。”   “我还不是年轻人,我是少年人。”还在生长呢!   “那更不能熬夜了,会长不高的!”   卫逢景:“!!!!!”   被这句话惊住的少年心中顿时警惕起来,纠结了半天,都没想好要不要继续深更半夜骚扰人。   正在纠结时,眼前忽然一亮,不对,是整个空间顿时一亮。   灯,开了。   卫逢景……卫逢景抬头看了看头顶亮眼的灯,心中忽然有股莫名的感觉。   “姐,昨晚不是停电了吗?”   阿姨一愣,“啊?停电?没有啊?”她昨晚空调还开了一夜呢。   “小卫你房间没电吗?我去看看。”   没一会儿,阿姨又回来,“不知道怎么的,你房间的电闸跳了,我刚刚把它重新打开,你待会儿回去看看,应该有电了。”   卫逢景:“……”   “这里虽然偏,但是不怎么停电的,下次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我。”阿姨说完笑着去忙了。   卫逢景:“……”呵!呵!   他转身给自己好朋友打了电话,“你是对的,他真的讨厌我但是又不好赶走我。”   虚伪的家伙!   他被气笑了,“你等着看,我就要看他讨厌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新世界,he。 第213章 第五个季节2   谢拂一整天都在公司忙碌, 原主是个不怎么在乎事业的人,他的发家致富大半都靠运气,从另一个方面来说, 就是太容易。   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总是比不上求而不得的东西,比如原主喜欢的人。   因为不在乎事业,所以公司的事务也基本只做自己应该做的,没什么开拓进取的精神,还好不是做技术性强的新兴行业,否则早就破产了。   可即便如此, 公司也有很多问题,若非有这些问题,之后在被卫坚针对时,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倒下。   谢拂一整天处理问题和漏洞的时间都不够。   只是公司的人都觉得今天的老板很不一样, 不跟以前那样得过且过了,还雷厉风行地处置了一批有问题的人, 终止了一些或多或少都有问题的合同,不仅查账,还在查清后一口气补交了所有税款。   今天的一系列动作,甚至连一些圈内同行都惊动了。   众人纷纷好奇谢拂吃错了什么药,一些思虑深远的人还不得不咬紧牙关也跟着补缴税款,其他人笑他们被吓到了,不过是一个中不溜的没前途的小投资公司老板,还能有搅动一市商圈风雨的力量?   他们找后台的找后台,走门路的走门路,目的就为了打听上头的风向。   在得到保证后, 个个放下心来,看来他们想的是对的, 不过是个小公司老板杞人忧天。   然而当半个月后被查时,他们谁也没反应过来。   查税本就是上头已经盯上的,只是还没找到好的切入点,谢拂的举动不过是帮他们开了个头,加快了他们的行为。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因为原主公司原本也该是那群被查的公司之一,只是时间在一个月后。   谢拂踏进家门,差点以为自己记错了,走错了地方。   “对,那个打光灯放在那里,歪了歪了,角度不对,直播架低一点,再低一点,要看到茶几……”   卫逢景一边指挥安装的工作人员,一边还指挥保姆,“姐,姐,帮我把那个帽子拿来,对,要小心点,这帽子可贵了!”   客厅地上全都是纸箱薄膜包装纸这些垃圾,沙发前的空地全都占完,当事人还在扭扭身体,挥挥手臂,觉得这身衣服穿着还行了,才把保姆拿过来的帽子戴上,一个黑暗系深渊魔王就成了。   黑不溜秋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衣服,还有那比他脑袋还高的大牛角,谢拂眼皮跳了跳。   卫逢景似乎这才发现他在,“叔,你回来啦!”   “你看我这身怎么样?是不是很帅?!”他的黑眼圈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为了配合衣服而画的红眼尾妆,看起来倒是多了分妖气。   可这身衣服实在过于笨重和臃肿,身材高大的人穿还好,卫逢景这么个身高还不到一米七的小少年穿在身上活像穿了大人的衣服。   明明尺寸差不多,可衣服的气势活生生矮一节。   有点傻气。   “你穿成这样干什么?”谢拂没走,就在这儿看着卫逢景架上手机。   “cosplay啊!叔,这可是最近热播的电视剧里魔尊的衣服,好多人喜欢!”他一副你落伍了的语气。   “那你这是在直播?”谢拂看了眼他的手机。   “哟,叔你还知道直播呢?厉害厉害!”从表情到语气都十分欠揍,“过来过来,要不要跟直播间里的粉丝打个招呼?大家好,这是我叔,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老男人罢了!”   谢拂听得额角青筋直跳,看了眼直播间人数……好吧,才个位数,还是因为同城。   卫逢景敢把他拉到镜头前,多半是觉得他看不懂直播,也不知道直播数据,加上有个远在另一个城市还不忘给卫逢景打赏助威装粉丝的兄弟,这直播间看上去还挺热闹的,各种特效轮番上阵,换个别人也就糊弄过去了。   谢拂却看了一眼淡淡道:“那个9怎么回事?是你直播间人数?这么少的吗?”   卫逢景哪肯承认,“不是不是,那只是数字,后面其实还有单位,那可不是9,而是9万。”   谢拂微微挑眉,“那你粉丝掉的还挺快,一下就掉了一万。”   啥?   卫逢景转头一看,只见他直播间人数从9变成了8,有人走了。   卫逢景心中一气,能不能,能不能给他争点气?!   “呵呵,其实他就是从9万掉到了89999,行了你别看了,我要开始直播了。”   只见他从茶几下摸出一袋……螺蛳粉!   是的,他今天的直播内容是吃螺蛳粉。   当螺蛳粉的气息在整间别墅蔓延时,保姆已经躲回了自己房间,工作人员也走了,客厅里就剩下谢拂和卫逢景两个人。   卫逢景一筷子粉挑了起来,要吃不吃的模样,他一直吹啊吹,吹了好久,粉都要冷了,都不见谢拂离开。   “叔,你不吃饭,不睡觉吗?”   谢拂摇摇头,“没事,我这会儿有空,可以等你吃完。”   卫逢景:“……我不用你等,我想自己吃。”   谢拂:“我不会抢。”   卫逢景:“…………”   谢拂看了看时间:“昨天我回来太晚,没能找时间陪陪你,现在有时间,希望可以陪你吃晚饭。”   卫逢景动作利落地把装着螺蛳粉的碗往谢拂面前推,“那这个就给叔你吃吧,我去厨房找点别的吃。”   下一刻,手腕被人抓住,整个人也没能跑脱,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我这个做叔叔的,跟小孩子争算什么,你喜欢的东西,当然给你吃。”他将那碗螺蛳粉往卫逢景面前推了推,“我吃过了,你吃。”   卫逢景动作僵硬地握着筷子,却迟迟不动。   “不喜欢这一款吗?我明天让阿姨给你买更多款的,你可以慢慢尝。”谢拂语气悠悠地说。   卫逢景:“……”   ……   眼睁睁看着对方硬着头皮吃下第一口粉时,谢拂的眼神总算放过了他。   “昨天你到家我都没来得及招待你,也没关心你需要什么,喜欢什么,昨晚发现你有一些属于年轻人的特别爱好,我已经让人联系装修队,准备把一间客房给你改成影音室,你喜欢什么装修可以明天跟他们商量。”   卫逢景一口粉都没咽下去,被这颗莫名其妙的糖衣砸了个猝不及防。   他看了看谢拂,这家伙衣冠楚楚,一本正经的模样,似乎昨晚真的没关他房间的电闸。   “你说真的?”连叔都忘了喊了。   他说喜欢唱歌就给他装影音室,这是故意的吧故意的吧?故意用糖衣炮弹哄他,让他流连忘返就不想回家了?   肯定是!   这些大人都心脏得很!   “那我想通宵打游戏呢?”   “喜欢打游戏可以给你把游戏室和影音室一起修,但是不可以通宵,对身体不好。”谢拂态度温和。   这大叔还挺会说好听话的,什么对身体不好,分明是他不喜欢吧!   卫逢景心中腹诽,“那我还喜欢玩cosplay,喜欢直播,想睡最好的房间,睡最软的床,叔,你都给我安排吗?”   谢拂面不改色,“今晚我睡客房,你可以睡主卧。”   “只是今晚?”卫逢景打定主意鸠占鹊巢,看看这家伙能容忍他到什么时候。   谢拂眸光微动,微微抿唇,似笑了一下,意味深长道:“以后也可以。”   卫逢景没察觉到前方有坑,心中把谢拂的忍耐程度又往上升了个层次。   他忍不住微微苦了脸。   什么办法都试了,这人就是不入坑可怎么办啊?   正在发愁的小少年连谢拂什么时候走的都没注意,当然也没注意到直播间似乎来了好些观众。   还是他朋友给打来了个电话,“发什么呆,赶紧收拾道具想其他办法啊!”   这傻瓜。   收拾道具?什么道具?回过神来的他似乎重新开启了嗅觉,螺蛳粉奇异独特的味道瞬间侵入他的呼吸进入体内,尤其是嘴里的还没散,瞬间给卫逢景一种自己刚刚吃了什么不可言说物体的感觉……   “啊啊啊啊啊啊——!”他一边尖叫一边冲进洗手间。   手机屏幕上弹幕全都是哈哈哈哈哈哈。   冲进洗手间的卫逢景一个不小心,头上的帽子便在进门时撞在门框上,瞬间摔落在地!   当卫逢景缓缓转身,看着上面材料被碰坏,还有小配饰落在地上散了满地时,心瞬间一紧!   这可是他租来的!!!   坏了要赔的!!!   谢拂关掉监控,眉眼微弯。   桌上的焖鱼饭正冒着热气,什么吃过了,都是他刚刚胡说的。   正当谢拂端过保姆送上来的饭菜正要吃,手机响起了消息特别提示音。   这声音……   谢拂拿过一看,果然,原主手机里的特别提示音只有一个。   A卫坚:【老谢,逢景在你那儿住得怎么样?他没有调皮捣蛋惹你生气吧?他要是调皮你也别客气,你是他叔,直接揍,揍了有我。】   A卫坚:【还有他在你这儿住的费用,我都打给你,另外给你的还有他的零花钱,他要是不听话,你就不给他零花钱,他就爱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手里没钱的,你卡他零花钱,他肯定就听你的了。】   谢拂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谢拂:【你打算什么时候领证办婚礼?】   虽然很想拉黑,但为了长远打算,谢拂还是没有那么做。   A卫坚:【你终于肯关心我结婚的事了,这是赞同我跟芊芊结婚了?】   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似乎有兄弟的赞同,他做的就是对的。   原主不赞同,也不想听,当然是因为他心里怀着别的心思,谢拂没有,但因为卫逢景,却也不得不打探清楚,做足准备。   谢拂:【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空去参加婚礼。】   这些年原主为了减少跟卫坚一家见面,一直把自己伪装得很忙,实际上迟到早退是家常便饭,虽然是老板,可对公司还真没那么上心。   A卫坚:【你要来参加婚礼?不行啊,你来的话逢景不也要来?不行不行,老谢啊,我不用你给份子钱,我给你钱,你帮我拖住逢景,别让他来捣乱行不行?】   爱人亲爸花钱请他带他爱人。   还有这种好事?   谢拂没有拒绝,【那你看你儿子值多少,看着给。】   A卫坚:【给你打了一百万,帮我看着他一点,当然,尽量照顾好他。】   卫坚这人对钱财并不吝啬,哪怕是前妻,离婚的时候也是拿走了该拿走的,他没耍什么手段,对儿子也大方,卫逢景还没成年,但给他的东西从几年前就开始准备了,就是等他成年后过户而已。   对朋友也出手大方,能帮也会帮一把,因此人缘很好,哪怕是出轨离婚,也没对他的朋友圈造成多大影响。   这人优点很多,也是因为这样,原主才会喜欢,认为自己配不上,一直自卑。   可人到中年难免飘了,没把持住,还返老还童学年轻人追求真爱,那被骗也活该。   有些错,要真正犯过才知道错,有些亏要真正吃过才知道痛,谢拂可没有提前告诉对方,好让对方悬崖勒马,挽回家庭的念头。   他也没有要修复他们父子关系的那份好心。   谢拂:【没问题,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至于怎么照顾,他说了算。   卫坚丝毫不知道好友的想法,见到儿子有人管,自己的婚礼稳了,当即笑得褶子都出来了。   “老公,今天我要去产检,你陪我吧,别人都有老公陪,我也要有嘛。”没人在家里搅风搅雨,小三这些天红光满面,心情舒畅。   “去,陪你去!”被娇妻依靠和需要的感觉让卫坚感觉自己年轻了十岁,年过四十,身材微微发福的卫坚神采奕奕给司机打了个电话。   “小李啊,备车,去医院。”   *   季江冉:【[图片][图片]这是我朋友发的,现在都在圈内传遍了,你不在家,你家那个小三嚣张得不行,你爸还推了工作陪她去产检,还喊老公老婆,恶心死了!】   卫逢景也觉得恶心,他看着屏幕上那个笑得格外灿烂的中年男人,想到以前父母都在的时候,想到小时候一家三口幸福的生活,想到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的妈妈,还有现在眼里只有那个小三和小三肚子里孩子的爸,心中生出一股怒气和委屈。   明明是熟悉的家,可当有陌生加入时,他就感觉那里不是属于他的家了。   以前还没有这种感觉,只觉得那鸠占鹊巢的小三很碍眼,可现在他离开了那里,看着照片里的“一家三口”,忽然觉得自己才是外人。   泪意上涌,两滴金豆子将落未落时,被卫逢景胡乱擦了几下。   季江冉:【你放心,我在这儿给你盯着,你赶紧找机会回来,你那边进展怎么样啊?】   卫逢景压下情绪,将注意力转移到正事上,气愤地说:【不怎么样!】   【你说的那些办法根本没用,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不生气,要不是昨晚他偷偷关我的电闸,我都要怀疑他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季江冉:【既然你说他偷偷关你电闸,那显然这办法还是有效的啊!那你就接着做!】   卫逢景犹犹豫豫:【可是……他要给我修影音室和游戏室二合一诶……】   季江冉:【你不会就这么被收买了吧?!你不想回家阻止你爸跟小三结婚了?!】   卫逢景:【当然要!!!】   季江冉:【那里就听我的,别管他说什么好听的话,闹他就完事了!越闹腾他越烦。】   卫逢景:【可是……这样不好吧。】   季江冉一气。   卫逢景:【他说随便我怎么装修。】   季江冉:【这算什么!】   卫逢景:【可以买最先进的放映设备。】   季江冉忍住羡慕:【等你回家你也可以啊!】   卫逢景:【可以给我买最新款的游戏机,什么游戏机都可以,只要放得下,他说的。】   季江冉忍住嫉妒:【只是说说而已,从装修和装修完成可是要时间的。】   卫逢景:【明天装修队就到了。】   季江冉:【…………】   季江冉:【我听说你那个叔叔没结婚,那他一定缺儿子吧?你看我怎么样?】   卫逢景:【…………滚!】   没好气地拉黑没节操的朋友,卫逢景又开始发愁。   好烦啊……   好烦啊……   好烦啊啊啊啊啊!!!!!   他翻了翻聊天记录,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堕落,糖衣炮弹糖衣炮弹,别只记得外面的糖衣,忘了里面的炮弹啊!!!   卫逢景想了想,还是翻身下床打算开电视和音响,然而脚刚踩在地上,就不动了。   嗯?   嗯……?   嗯嗯嗯?   电视呢?   音响呢?   卫逢景在屋里找了一圈,这才回想起来,自己今天放话要睡主卧,然后,这里是主卧。   所以主卧连电视都没有的吗?!   卫逢景不信,觉得肯定是被谢拂给拿走藏起来了。   原本产生的那点好感又瞬间掉进谷底,他气呼呼地跳上床,暗暗骂了谢拂一夜。   什么老男人。   什么一把年纪都没女朋友肯定有问题。   什么年纪大了硬不起来了。   全都是说出去会被下不来床的话。   然而,无论他怎么骂,第二天该看不见谢拂还是看不见。   问了保姆,保姆感叹道:“上班去了啊,最近先生可忙着呢。”   卫逢景眼珠转了转,“姐,那你知不知道主卧的电视音响都去哪儿了啊?我昨晚想看电视都没找到。”   保姆奇怪道:“主卧没有电视,也没有音响啊,先生不用那些。”   卫逢景一愣,没有?所以他这是错怪那老男人了?   “为什么啊?”   保姆摇头:“不知道,不用就是不喜欢呗,先生他平时生活很单调的。”   她看着卫逢景,笑道:“倒是小卫你来了后精彩多了,这屋子都有了人气。”   “生机勃勃的。”   卫逢景:“……???”   所以什么越闹腾越讨厌他根本是错的吗……?   那他是不是用错办法了?   可是……不这么做,那他应该怎么做?   整个早饭,卫逢景都在自我怀疑中度过的。   *   饭后,卫逢景拖着大盒子去二次元店,“老板,里面的帽子被我摔坏了,你看看维修费要多少?”   又不在他家,就算再喜欢,这衣服也是租的,买了等以后又不好带走。   一姑娘走过来皱着眉把帽子看了又看,“这修起来可费劲了,不是说好了要仔细点,不能摔的吗?这些都是手工的,现在手工费就价值不菲,更别说材料费了。”   卫逢景也不想听这些啰哩啰嗦的,摆摆手,挥了挥手机,“多少钱?给个数。”   那姑娘用计算器算了算,最后将价钱展示给卫逢景。   卫逢景双眼一瞪,“这么多?快破千了!这整套也就这么多钱吧?!”   “岂止,这衣服可是大几千,你昨天租的是都没看价格吗?对了,这只是维修赔偿费,你昨天的租金都只给了一半,加起来是……”   “行了行了,我给不就是了。”卫逢景没好气打开手机扫码。   余额不足几个字突然看得他心头一梗。   翻过去一看,他账户里竟然只有小几百块。   卫逢景:“……”   哦对,因为他跟他爸吵架,他爸上个月这个月都没给他转零花钱。   心中憋着气的卫逢景不想找卫坚要钱,想了半天,在包里掏了掏,好一会儿才掏出一张卡,将它递给对方,上面贴了密码,“自己刷。”   小姑娘拿着卡去了刷卡区,没一会儿又走了回来。   “刷不出来,支付失败。”   “密码不对?我试试。”他走上前自己操作了一回,也不行。   那边收银的小姐姐看了看卫逢景,犹豫了一下才说,“帅哥,你这张卡余额不足,要不你换张卡?”   “这不……”可能,后面两个字还没出口,卡在了卫逢景嗓子眼,一种莫名的预感忽然涌上心头,卫逢景表情一顿,皱着眉用手机登录这张卡,查看余额。   只见余额那里显示着:100。   卫逢景:“……”   低头看了半晌,确认自己没看错,眼睛没瞎后,脑海中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对方十分慷慨递卡的模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   骗子!!!   混蛋!!!   王八蛋!!!   卫逢景甚至忍不住打电话给渣爹控诉:“你找的是什么人啊!他欺负你儿子你都不管!快点我要回家!!!”   卫坚却只以为儿子找借口,皱眉挂了电话:“胡说什么呢,老谢好着呢。”   听着被挂断的电话,卫逢景:“……”   啊啊啊啊啊!!!   -------------------- 第214章 第五个季节3   公司, 谢拂正在会议室,跟公司其他高层商量明年的投资计划,不同于以往只当个吉祥物, 随便听听,这回的谢拂不仅认真听了,还简单几句话便将某个行业的现有问题和发展前景,将一个原本看着还不错的方案变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众人心中纷纷嘀咕,看来公司里其他人说的都是真的,这人是真的上心, 不再像以前那样吊儿郎当,什么也不管了。   原本听到消息的高层们还担心谢拂能力不够,可看了今天这一出,高层们总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心想谢拂当年能拉起一大摊子, 而且这么多年都没出什么大问题,显然是有两把刷子。   就是查账补税这事让人不高兴, 要知道那可不是谢拂的私人财产,而是公司的钱,公司的钱,他们也有份,这下子谢拂一口气把他们手里的钱交出去一大笔,谁能高兴?   也就是补税这事属于政治正确,他们不好当明面上说罢了。   “老板,您之前吩咐的送朋友的结婚礼物已经找好了,您看看这些是不是您要的。”   助理做了几手准备,在谢拂给的预算内, 买了好几个礼物。   “这是国外很有名的珠宝设计师最新款作品,一对情侣胸针。”也是最贵的, 花费上千万,其他礼物加起来都没这个贵。   谢拂将那胸针拿起来看了看,留下了。   “其他也看看。”   之后助理便向谢拂展示了国内外各种寓意好的礼物,什么情侣装、情侣绳、甚至还有寺庙里求的姻缘牌,这个最便宜,基本没花什么钱,礼物还没路费贵。   谢拂都留下了。   最后助理拿出来一个凑数的。   “这是一副崔大师画的百子千孙图。”这种一般都是送给老人家祝家宅兴旺的,当结婚礼物似乎有些不合适,但为了丰富礼物多样性,助理毫不犹豫将这副并不算贵,寓意又好的画给加上了。   谢拂……谢拂看了几眼,莫名觉得这画应该送给原主养在乡下的那一家子寄生虫。   “挺好的,就送这个了。”   自己要夺走卫家一个儿子,那就还他百子千孙。   手机响起,一个陌生来电。   谢拂看了一眼接通后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头就噼里啪啦说了一串,“叔,我没钱了!现在人被扣在店里了,地址发给你,你快点过来捞我!”   谢拂:“……”   “不要说你没时间,也不要让你助理来,我就要你,你给我那卡根本没钱,你得亲自来捞我!”说罢迅速挂了电话。   那边卫逢景抱着奶茶坐在凳子上,一边晃腿一边对收银小姐姐说:“放心吧,待会儿就有人来付钱了,不会坑你们的。”   “对了,你们这儿还有什么套装?越贵越好,我就喜欢贵的!”   谢拂看了看手机,现在快到中午十二点,谢拂整理完桌上还没看完的文件,“中午不用帮我带饭了。”   助理应下,“好的老板。”   他还得去把礼物寄出去,不过话说回来,老板会送这幅画也是他没想到的,原来老板骨子里也是多子多福的老古板想法,不过也不奇怪,毕竟年龄代沟在那里。   谢拂开车到微信上的地址时,就看见卫逢景在店里像个尊贵的vvvip,整个店里大半人都围着他转,面前摆着各种各样风格的服装。   “小帅哥,要不要试试这套《狐仙传》里的狐妖装?你长的这么好看,当然不要局限于男装啊,现在网上很多男扮女装的视频博主都很火很美的,不要被性别局限。”   卫逢景眼尖看到谢拂,见谢拂走过来的脚步顿了顿,似乎还微微蹙眉,以为他不喜欢男扮女装这种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当即跳下来把衣服接过来抱在怀里,“好啊!这衣服我要了,还有没有其他风格的?”   这个口子一开,店员们的热情更是刹不住,纷纷拿了不少风格不同的衣服给他。   卫逢景根本不拒绝,拿了他就要,等谢拂走过来时,他手里已经抱了好几套,抱不下了。   谢拂过来,他也不看他,气哼哼地转过身去当没看到。   还是收银小姐姐眼尖,大概知道这就是来给卫逢景付钱的人,当即走上来给谢拂倒茶,“先生您看要不要坐下来歇会儿?你家的小帅哥恐怕还要挑一会儿。”   谢拂看了卫逢景一眼:“他现在一共拿的是多少钱?”   收银小姐姐噼里啪啦算了算,“一共是21487。”   说着那边又有人给卫逢景了两套衣服,卫逢景都要了。   收银小姐姐笑容明媚,“现在是21849了。”   谢拂点点头,“这些都要了。”他看向偷听却不看他的卫逢景,声音可以放大了些,“他再要买,就问他要钱。”   卫逢景一把将衣服丢在沙发上,自己也跳上沙发,居高临下地对谢拂道:“什么自己买?我倒是想买,你给我钱了吗?你知不知道刚刚我有多丢人啊?你给我那卡里就一百块,一百块能干嘛你说?我爸让你照顾我,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的吗?我还喊你叔呢,有你这么做叔叔的吗?”   今天他气炸了,也不想要谢拂好过,非要把谢拂给他的卡里只有一百块这事抖出来,看他丢不丢人。   谢拂被卫逢景大庭广众下,当着店里这么多员工和其他几个看热闹的客人的面,半点局促生气的模样都没有,神色淡定如常。   “一百块怎么了?你问问他们,一百块能干什么?”   店员们面面相觑,知道谢拂才是付钱的,而且这明显是在教育孩子,他们当然要附和对方。   “一百块是我妈一周的买菜钱。”   “一百块是我妹半个月的零花钱。”   “我早餐吃包子稀饭,每天五块,一百块够我吃二十天。”   “一百块……是我姐资助的山里孩子一个学期的纸笔费用,还用不完。”   卫逢景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表情还有些小懵逼,似乎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站谢拂,为谢拂说话。   他气得跳脚,“那我爸还给你钱了,你怎么不给我?你就是不想给我钱是不是?!”   其实他不知道卫坚给谢拂钱这回事,这只是他猜的。   谢拂仰头看卫逢景,“你不是生你爸的气,不肯用他的钱了吗?现在又要用,那是不是代表你同意他结婚了?”   跟卫逢景一样,谢拂并不知道卫逢景说没说这话,但他觉得应该说过,否则卫坚也不会两个月不给他打钱。   卫逢景心头一梗,谢拂猜对了,他是在气头上说过这种话,但他后来想了想又后悔了,他不花老卫的钱,那岂不是给小三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占便宜?   “你只是叔叔,又不是我爸,凭什么管我?!”他又羞又怒。   “凭你现在住在我家。”谢拂说得理直气壮,“我是出钱的甲方,你,得听我的。”   卫逢景跳下沙发,赌气道:“那我不住你家了?我要走!我要回家,你不答应我就告你非法拘禁?报警抓你!”   谢拂点头,“可以。”他指了指他身后,“你先结账。”   卫逢景:“……”   他看了看身后快堆积成山的衣服,又看了看面露微笑,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的员工们。   半晌,默默掏出手机,面无表情地急促敲着好友。   卫逢景:【快!借我两万二!急!!!】   在店里闹了一上午,店里其他人的生意都少了些,即便这些衣服可以不买,卫逢景也做不出厚着脸皮逃跑的事。   而且……而且他弄坏帽子的修理费他还没给呢!   这可是跑不掉的!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回复,谢拂也不催促,就这么一边喝茶一边等着。   十分钟过去了,满头大汗的卫逢景才等到对方的回复。   季江冉:【啊,兄弟你缺钱吗?我前段时间买了限量版手办,现在只有一万,我转给你。】   卫逢景:“……”   卫逢景:【……算了,谢了。】   就算有一万,那也不够。   卫逢景悄咪咪抬头看谢拂,谢拂却好似专心喝茶,并没有看他。   店里其他客人还在看热闹,店员们也用殷勤可怜的眼神看着他。   卫逢景:“…………”   他闭了闭眼。   他咬了咬唇。   他磨了磨牙。   他……磨磨蹭蹭往前走了两步。   在看见谢拂抬头看向他时,卫逢景想转身后腿,却又生生忍住了。   谢拂看着他。   卫逢景被他看得又羞又恼,终是忍无可忍道:“你、你想要我怎么样就直说,反正、反正你得给钱……”   如果不是他一脸羞恼不甘,弱声弱气放着狠话的模样,这话说出来恐怕还会让人误会。   店里几个小姐姐员工看得偷偷露出姨母笑。   谢拂不着痕迹转开视线,扯了扯唇角,将一张卡递给收银的小姐姐,“刷卡,帮我打包到家谢谢。”   这回的卡里可不止一百块,收银和店员纷纷眼睛亮了亮,笑容也更灿烂。   卫逢景心头一松,却又有些意外,谢拂竟然没提要求。   他、他会这么好心?   不知怎么的,直觉告诉他,这家伙肯定有坑等着他。   不,这都不是直觉,而是在几次被坑后的推理!   然而谢拂真的什么也没说,甚至还载着他去吃饭,卫逢景在附近一家火锅店吃得肚子滚圆,他是真饿了,那一百块他也没空着,而是在谢拂没来的时候买了好几杯奶茶给店里的员工。   现在是真的只能跟着谢拂混吃混喝。   饭后谢拂没送他回家,而是开车去了公司,路上卫逢景还在用手机搜索方向,“喂叔,这里不是回家的路。”   谢拂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趁着等红灯的空隙,“首先,我不姓喂,你可以叫我叔,谢叔,或者直接喊名字都可以。”   “你说真的?!”卫逢景双眼一亮,连忙用他利索的小嘴放鞭炮似的喊,“谢拂谢拂谢拂谢拂谢拂谢拂……”   一连串喊个不停,他以为谢拂会生气,在心里狠狠揍他,但又没真的上手揍,那心里想也就想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却不知道背对着他的谢拂,映在后视镜的那双眼睛里,是随着他的喊声而越来越融化,越来越有温度,越来越动人的颜色。   卫逢景见他不生气,也没趣地没再喊,“你要带我去哪儿?该不会是要拖我到偏远的地方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吧?!”   谢拂踩油门的脚微微一顿,差点造成追尾。   他缓缓吸了口气,“就算你蠢到觉得我们刚刚还在那么多人面前出现,你之后失踪我却不会被怀疑,那也应该看看手机上的地图,我去的分明是市区内的方向。”   卫逢景微微脸红,“我、我又不知道这儿哪里是市中心!”   他关掉手机,气呼呼地说:“这又不是我家!”   谢拂眸光微动,“那你还是现在开始记的好。”   *   到了公司,卫逢景紧跟着谢拂,可不能让这家伙把他给甩掉。   谢拂突然带了个少年来公司的事被人看见,在员工群里聊了起来。   不过平时原主孤家寡人,男色女色都不近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大家都只觉得卫逢景应该是亲戚或者朋友家的人,并没有想歪。   谢拂进了办公室指了指沙发,“你就坐那儿,下班一起回去。”   说罢埋头继续处理起上午放下的工作。   办公室里有些安静,卫逢景悄悄抬头看了看,发现桌上文件好像还挺多的,那……自己之前叫他过来,他是直接丢下工作过来的?   心里产生了一点点小愧疚,还有些小得意。   从卫逢景处境窘迫,宁愿向谢拂低头,也不好意思让那家店的员工浪费一上午的时间就能看出,卫逢景并非是完全不懂事,不会为别人思考。   他就像小孩子,生气了就要耍脾气,耍过之后又忍不住有点愧疚,却又坚持不认错,只这么偷偷看着,偷偷想着,偷偷记着。   季江冉:【兄弟,你怎么了?钱够不够?我问其他人借了点,凑了三万,我转给你啊。】   卫逢景偷偷看了看谢拂:【不用了,我这儿解决了。】   季江冉:【你爸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吧,连零花钱都不给了,现在小三孩子还没生下来呢就这样,这要是真生下来了,那你可怎么办?】   卫逢景看着屏幕咬了咬唇。   心情越来越糟糕。   季江冉:【要不你不要你爸了,跟你妈走,你妈以前对你多好。】   原本就在蓄积的眼泪顿时没撑住,从眼眶里挤了出来。   不会了。   不会好了。   卫逢景回想起他妈走的时候说的话,眼眶中又忍不住涌出热意。   “滚!你从小就亲你爸,跟你爸一个德行!以后你们父子俩就不用再看我碍眼了!他都出轨了你都还跟他,别来烦我,我没你这个儿子!”   卫坚出轨这事其实也有几年了,以前卫逢景亲妈不知道,只是因为感情不和吵架,发现出轨后立马离婚。   离婚的时候,卫逢景选择跟卫坚,不过除去他跟卫坚还有感情外,也是不想让小三好过,非要留在家里隔应对方,谁知道一直被隔应的只有自己。   谢拂听见略有些粗重明显的呼吸声,往沙发上看了一眼,目光微动,从抽屉里抽了一包纸巾丢去沙发上,正好砸在卫逢景胸口。   “别让鼻涕把衣服蹭脏了,别忘了,你身上这身也是我买的。”   卫逢景抽泣声一顿,“嗝……”   心中再次将这个斤斤计较的老男人骂了一顿,胡乱用袖子抹脸。   我就要蹭!   就要蹭!   谢拂看了一眼,笑了一下。   助理走进来,目光在卫逢景身上顿了顿,心中忽然嘀咕了一声。   办公室,穿着白T恤哭泣的少年。   啧,放某些地方都能当素材了。   助理向谢拂道:“老板,那副给卫董的《百子千孙图》已经送出去了,剩下这些礼物也要送过去,还是收起来或者出手?”   可不便宜呢。   老板又没有对象,拿着这些东西也没用啊,出手好歹能回回血,说不定还能赚,这也算是一种投资。   “什么?!”   谢拂还没发话,一阵尖叫声便响彻整个办公室!   只见原本在沙发上偷偷哭的少年一个动作从沙发上跳下来,飞快跑到桌前,看着谢拂和助理就瞪大眼睛质问:“什么卫董?什么百子千孙图?好啊你谢拂!他一个老不羞的找小三,你不谴责他就算了,竟然还送他《百子千孙图》祝他儿孙满堂?!”   “你!你!”   他气到几乎说不出话,大喘气了半天,才勉强艰难地喊道:“你们就是一伙的!亏我还觉得你是个好人!你们根本就是同流合污、同恶共济、同床共枕!”   谢拂:“…………”   “……不会用成语就别乱用。”   恶心到人就不好了。   “你还嘴硬!”卫逢景快气哭了,“你敢说你送他《百子千孙图》不是这个意思吗?你们……你们都一样!老婆老了就不要了,儿子大了也不爱了,什么都喜欢小的年轻的!现在有比我小的了,就都不要我了……呜哇——!”   卫逢景情绪崩了,开始在办公室放声大哭,若非这里因为是办公楼,隔音做得好,恐怕整层楼的员工都要以为董事长办公室里发生了怎样的人间惨剧,否则这哭声为什么会这么辛酸?   助理战战兢兢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低着头刻意拉低自己的存在感,争取做个壁画,不被眼前这两人注意到。   哇……他到底听到了怎样的大瓜?得消化消化。   谢拂被哭得头疼,随意看了助理一眼,后者当即心领神会地滚出去。   开门关门的间隙里,哭声不可避免地传出了办公室,被外面的公共办公区听了个一清二楚,原本正在工作的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不约而同地看向董事长办公室的方向,只可惜很快就关门了,没能窥探到什么。   有人好奇询问助理,里面怎么了,助理闭口不谈。   *   “……”   “别哭了。”   谢拂盯着时间等了十分钟,结果卫逢景还没停。   “怎么?!怎么了!我哭怎么了?!”   “我就要哭!就要哭!”   “呜哇——!”   卫逢景眼睛都看不清楚,却还要瞪着谢拂的方向喊。   谢拂不阻止了,静静看着他。   被这么盯着,卫逢景声音也渐渐小了,当然,也是哭累了。   最后在谢拂好整以暇的目光下,他干脆怒吼一声:“啊——!”   哭不出来了,总还能喊出来。   他叉腰冲谢拂喊的模样,颇有几分河东狮吼的感觉。   想只张牙舞爪的小豹子。   “咳咳咳……”   又是哭又是吼,快半个小时,期间还没喝一口水,卫逢景嗓子早就干得不行,一不小心就喇了嗓子,喉咙满是不舒服。   谢拂从一旁的冰箱里找到一瓶冰糖雪梨的饮料递给他,“给。”   卫逢景咕咚咕咚喝了半瓶,这才觉得好了点。   他怒气冲冲地对谢拂说:“你故意的!故意让我哭不管我,好看我嗓子疼的!”   谢拂:“……”   他笑了一下,“是,所以呢?”   卫逢景:“……”   这特么的不是剧本上的啊,难道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你坚决否认,然后我不依不饶吗?   懵逼了这一瞬,他就落了下风。   谢拂将桌上其他几个礼盒推了推,“你看看。”   卫逢景:“……看什么?”   他翻了翻礼盒,没啥特别的,都是一些首饰什么的。   谢拂就将它们一个个介绍,“这个上千万。”   “这个两百万。”   “这个几十万。”   “这个十几万。”   “这个9999。”   “而你听到的那份《百子千孙图》,两百。”谢拂省略了一个万字。   卫逢景:“…………”   “这么便宜啊?”他半信半疑。   “那……那你送它,总不会是因为他最便宜吧?”   谢拂让他看眼前这些,都是成双成对的,见姻缘牌也是。   “你想送哪个?”   卫逢景:“……”他哪个都不想送,不想保佑老卫和小三在一起。   “那你也可以不送啊!或者送其他的!”   谢拂扯了扯唇角,“助理买的,我随便挑了个。”嗯,这是真话。   卫逢景眨了眨眼睛,不确定谢拂话里的意思。   试探问道:“你这么说……难道你不赞成老卫和那个女人结婚?”   谢拂:“我以为这显而易见。”   卫逢景通体舒畅,一拍大腿,一整天的不高兴都消散了,眼前的谢拂也从面目可憎变得和蔼可亲起来,“我就说嘛!他那么老,还找个那么年轻的,就是一个图财一个图色呗!差二十几岁难不成还是真爱?!傻子才信好吧!你说是吧谢叔?”   谢拂:“…………”   -------------------- 第215章 第五个季节4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 笑就是了。   可谢拂也不想笑,于是他干脆忽略了这句话,假装没听到。   他看了眼面前这些买来又无用的礼物, “你想要吗?可以都拿走。”   态度这么爽快又大方,卫逢景这回是真信谢拂并不是跟卫坚站一边的了。   “真的?但是这些都那么贵诶……”卫逢景悄咪咪偷看。   这个只给他一百零花钱,连两万块都会跟他斤斤计较的人,会送他这么贵的东西?   他可是听到了,这些都还可以卖出去或者做人情送出去的,给了他可是什么都得不到。   谢拂看也不看一眼, “随你拿走。”免得这人在心里暗戳戳怀疑他是不是说谎。   卫逢景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一时竟半信半疑起来。   他转动那不太灵光的小脑袋瓜,忽然想到了个自认为绝妙的主意。   他伸手从那几样礼物里每个都挑了一个,原本成双成対的礼物被彻底拆开, 变成了单个,“谢叔, 你要送我,我不收也是不给你面子,但是收多了也不好意思,这样,每样我都只拿一个,意思意思,剩下的你都自己收着,也不少钱呢。”   都拆成单个了,就算想送也送不出去了吧?   谢拂闻言淡淡扫了他一眼,将偷偷美的卫逢景神色尽收眼底, 抿唇沉默半晌,一时看向那些剩下来的礼物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   默默将它们收进抽屉里, 谢拂瞥了还站在面前偷笑的人一眼,“不哭了?”   卫逢景:“……”   他转了下眼珠,手里的东西不好拿,他干脆把它们都戴在身上,什么项链戒指胸针他也不看风格合不合适,不管尺寸合不合适,戒指要掉就套项链里,连那什么姻缘牌他都插在衣兜里。   这才背着手故作正经道:“我刚刚不是哭,就是练嗓子呢。”   T恤身上根本不应该戴那么多东西,且一点也不配,但他却似乎没那些感觉,自觉给那些饰品找到了放的地方,便没再想。   他现在対谢拂比较感兴趣。   “谢叔,你是老卫朋友,为什么不帮他说话啊?不觉得为什么出轨娶小三都是很正常的事吗?”   “谁跟你说这种话了?”谢拂问。   “啊?”卫逢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谢拂问的是什么,撇撇嘴道,“还能有谁?就我爸那边的朋友呗。”   卫逢景在家里闹腾,卫坚当然也是想办法劝过的,自己劝不动,还发动亲朋好友,那段时间整天都有人要么给卫逢景打电话发消息要么是亲自上门。   个个都说他爸不容易,他妈也没亏,他一个孩子不该管大人的事,他爸功成名就,现在不就是想找个面前的怎么了,多大点事,他越闹越讨人嫌。   卫逢景心说这是自己家的事还跟他们没关系呢,他们不也一样多管闲事?   这小子根本不在乎自己有多讨人厌,就是不想卫坚的生活一帆风顺,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有了。   如果卫坚一定要那个小三和小三的孩子,那他就不会有他这个儿子了,就算以后还会认他,那也是不一样的,这是卫逢景自己在心里偷偷做下的决定,谁也没说过。   “我跟你爸没有利益相关,有脑子也有三观,我不认为自己的想法做法有问题。”   卫逢景哈哈大笑,他听出来了,谢拂在变相说那些人为了面子和钱胡说八道,或者直接没脑子。   他笑过后又怀疑起来,“谢叔,既然你不赞同我爸的行为,那你怎么不阻止他?也没跟他绝交,还给他送礼?还帮他看着我,不许我回去破坏他的婚礼?!”   尤其是最后这句话,卫逢景说得怨念颇深,他这两天故意在谢拂家捣乱,也是因为深深记着这一点。   在他爸的那群朋友里,这个谢叔应该是关系比较好的,否则他爸也不会放心地把他送来,既然都能帮着他爸看着他了,当然是站在他爸那一边的啊,还用猜吗?   这么看来,这人还是挺虚伪的,虚伪的大人,说一套做一套,还糊弄小孩子!   谢拂态度自若,“因为他没做対不起我的事,対妻子家庭有亏欠,対我没有,我只能说几句劝诫提醒,说多了,就该和你讨厌的那些人一样,是多管闲事。”   卫逢景沉默了。   “至于收留你……可不是因为我向着他,恰恰相反,我分明是为了你。”谢拂说得半点不亏心。   卫逢景心底里翻了个白眼,这大叔糊弄谁呢,“那你说说,怎么就为了我了?要真的为了我,难道不应该帮我反対老卫,不许跟小三结婚吗?”   谢拂手里握着签字笔,笔头敲了敲桌面,“我无法左右你爸的决定,他想娶谁我没资格过问,你也不行,就算你再怎么闹,要是你爸真的会因为你改变,就不会有小三,所以你的闹除了消磨你们的感情外没有半点用处,收留你,既是挽救你们的感情,也是为了防止你左了性子,走上歪路。”   卫逢景心情有些复杂,既高兴又烦躁,暗暗嘀咕,“说得好听……”   他咬了咬唇,扬了扬脑袋,天真地问:“就算是他做的是错的你也不阻止?难道做朋友不该是互相提醒劝诫,让対方变得更好吗?你们这样,真的是朋友?”   “哦。”谢拂看着他慢悠悠道,“那你熬夜打游戏的时候,你朋友是劝你早点睡还是跟你一起打?”   卫逢景:“……”那家伙比他玩得还晚。   可自己……嗯……好像也没提醒対方……   卫逢景……卫逢景沉默,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谢拂,假装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谢拂态度随意自然,“我觉得帮他把你看好,让你不受到他再婚的影响,就是我这个做朋友为他做的最好的事了。”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卫逢景低头,盯着自己脚尖,小声地嘴硬,“我……我才没有受影响,他、他根本影响不了我……”   谢拂但笑不语。   卫逢景悄悄抬头,一会儿看一眼谢拂,一会儿又看一眼,最后犹豫着疑惑说:“你跟我爸其他朋友不一样。”虽然还是他爸朋友,但是奇怪的他竟然一点也讨厌不起来。   “他那边的亲朋好友为什么不能跟你一样?”都是谢拂这样那该多好。   谢拂:“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爸身边的人要么私心里向着他,要么跟他三观差不多。”   卫逢景当即歪头看他,真诚发问:“那谢叔你是哪种?又是怎么跟我爸做朋友的?”   谢拂:“……”   噗嗤!   卫逢景忍俊不禁,莫名觉得看谢拂吃瘪也挺有意思的。   只是他低估了対方的厚脸皮,只见谢拂面不改色道:“所以我是特别的,你要是不珍惜不抓紧,那就等着被你爸其他朋友包围吧。”   卫逢景:“……”   谢拂低头在抽屉里找了找,将一本当地旅游杂志丢给卫逢景,“无聊就看看,想去哪儿可以自己看,趁着我还没想把你送走,让你爸其他朋友接手,你还可以多看看,多走一走。”   卫逢景咬了咬唇,时不时小心暼他一眼,纠结了半天,才别扭地问:“哎……”   谢拂看也没看他。   卫逢景卷了卷手里的杂志,“你真的要送走我?”   谢拂抬头奇怪看他,似乎有些疑惑,“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他竟然知道?既然知道,那前两天那那么吵他都没把他送走?   卫逢景有些奇怪,怪异又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心虚有内疚还有疑惑。   “那我……那我现在要是不想走了呢?”似乎谢拂说得対,就算不在谢拂这里,他也不一定能回去,要是换了其他人,他还烦呢。   远离那个家,还有他爸那些亲朋好友,卫逢景竟然有种呼吸都轻松的感觉。   “我以后不搞事,你是不是就不送我走了?”之前一直想的事被放下,卫逢景没觉得憋屈,反而感觉心中有什么落了下来,原来的烦躁少了不少,眼前的世界也似乎更亮了些。   谢拂只是看了看他,却没发话。   卫逢景等了又等,面颊越来越红,似乎觉得这样有些丢面子,在他耐心耗尽时,终于见谢拂扯了扯唇角,如月的眉眼淡淡一扫,悦耳的声音带着独特的气质和不知名的情绪。   “看你表现。”   说罢低头做事,办公室安静下来,时不时还有人进进出出,只是那些人进来时都会不着痕迹往沙发上暼几眼。   沙发上的少年安静下来,随手翻看着杂志,没翻一会儿就悄悄看谢拂,没看一会儿又开始发呆。   少年未定性,眼中的神采却更亮了几分,之前的郁色和隐隐憋了不知道多久的暗火,在不知不觉,已经散了不少。   谢拂心中対目前的状态颇为满意,下午提前下班,领着卫逢景回家。   “先生,送来的衣服已经送到房间了,不知道小卫今晚要在哪个房间睡,还是把衣服送去了主卧。”   卫逢景额角一跳,“那个……衣服还是送到客房吧,我在客房睡。”   谢拂解开衣领前的纽扣,脱掉外套,“既然要住,那就一直住着,换来换去像什么样。”   卫逢景咬了咬唇,转着眼珠道:“这不是想让谢叔晚上睡好点吗,住客房你也不喜欢吧?还是给我住好了,我年轻,不认床,这个家里最好的房间是给谢叔的。”   谢拂:“……”   “这个家里所有房间都是我的。”他的目光明明平静,却又似乎暗藏锋锐,“没有所谓认床的说法。”   “所以……”   “我让你睡哪儿,你就睡哪儿。”深渊般的目光似有漩涡,等人一靠近,便迅速将人给卷进去。   卫逢景被他看得心头一跳,无意识颤着声音回道:“知、知道了……”   眼睁睁看着谢拂上楼,卫逢景血气上涌,面颊的温度越来越高,半晌,低低骂了一声:“靠!”   自己刚刚怎么了?   明明就是普普通通的一道视线、一个目光,他怎么就……   好吧,说如同还是夸张了,但是……但是也没那么厉害吧?   谢拂进了房间,面上的表情便是一松,微弯的眉眼挑了下眼尾。   谢拂罕见地很想给卫坚发个信息,感谢他感谢他八辈祖宗和亲朋好友。   果然神助攻总比不上猪队友。   有卫坚那群朋友在,省了他多少功夫。   摸出手机看了看,却见卫坚消息比他快。   A卫坚:【[图片][图片[图片],这是我结婚照,好看不?是不是觉得兄弟我年轻了十几岁?】   谢拂随意看了看,也随意地回了消息:【嗯,看着年轻了十几岁。】   看着像是p图p年轻了十几岁。   A卫坚:【你不能来参加婚礼,那我只能给你看照片了,你给我送的礼物托运送到了,画很好,寓意也好,借你吉言,芊芊肚子里这个孩子肯定平平安安的。】   谢拂:【你放心,我肯定看着你儿子,不让他回去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保证让那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   A卫坚:【多谢了老谢!】   谢拂:【应该的。】   之后没再发消息,显然这老男人沉浸在要再次结婚,再次当爹的喜悦中,都没关心大儿子怎么样。   由于拉黑了対方,卫逢景今天发过去的【你要是跟那个女人结婚,我就不要你这个爸】这种话显然也没收到,更没看见,否则也不能安安心心快快乐乐地筹备婚礼。   谢拂脱掉上衣衬衫,刚想进浴室洗漱,房门便被人从外面打开。   “谢叔……”视线在看到谢拂时顿住。   时间凝固了几秒,谢拂无论是心情还是表情都一如既往淡定自若。   卫逢景脑子里却似卷了一阵风暴,也不知道该先不好意思退出去,还是先感叹一句対方的身材。   “谢叔你……咳!”   “保养还挺好的……”   他爸比谢拂大不了几岁,现在都已经有很明显的肚子了,可谢拂竟然有肌肉?!   这就是已婚男人和未婚男人的区别吗?   谢拂:“……”   “如果你来我房间就是为了耍流氓,那你可以出去了。”   说罢他便要关门。   “欸欸!别关!我有正事儿!”   卫逢景赶忙撑着门,仰头看谢拂,“真有正事儿!”   谢拂松开手,将浴袍披在身上。   “你昨天不是说要请装修队装修一个影音室游戏室吗?还说可以让我自己选,怎么今天没来人啊?”卫逢景是上床打游戏的时候想起这回事的。   虽然不一定会在这里住多久,但是既然说了的事,当然要兑现啊!   谢拂双手环胸,“你今天在哪里?”   “我在……”卫逢景声音一卡壳。   哦,他今天去二次元服装店疯狂购物,还在谢拂公司待了一下午。   “…………”   谢拂将人推了出去,“自己错过的,别怪别人。”   要赖赖你自己。   卫逢景被推出去时还想拯救一下,“下次,下次再来,明天再来行吗?我保证不放鸽子了!”   谢拂停下推门的动作,“你等等。”   说罢他转身回去。   卫逢景等了等,终于等到谢拂走过来,递出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两张已经积灰的卡给卫逢景。   “一张是一家网吧的,还有一张是某家ktv的,都是会员卡,想玩了就去,别吝啬。”   砰!   房门被关上,徒留下卫逢景一个人呆呆站在门口,手机还拿着两张卡。   他低头看了看卡,又抬头看了看门口,不知道怎么的,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特么该不会又只有一百吧?!   *   之后,谢拂的生活迎来了平静,虽然因为家里有别人也不算太平静,但比起前两天的闹腾到半夜,现在已经算得上是一片和谐。   卫逢景也没有再闹着要回家,只是谢拂知道,対方每天都会看三次微信,发三次消息看看自己有没有被放出来。   只是从他越来越难看的表情看来,显然在结婚之前,卫坚都不会放他出来。   “杂志看完了吗?有没有想去的地方?”谢拂也不说卫坚,仿佛没这个人。   “不想去。”卫逢景憋着气盘腿坐在沙发上。   谢拂也不看他,边看电脑边问:“为什么不想去?”   “没什么为什么,就是没意思。”卫逢景没发脾气,可那模样任谁看到都知道他心里有气,心情不好。   “你要是再这样,我就要考虑要不要带你去看医生了。”谢拂的视线终于从电脑上移开。   卫逢景不解:“为什么要看医生?我没病。”   不知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   “也没心理病!”   “你现在或许没有,但是你再这样下去,以后就会有了。”   “怒伤肝,伤心伤胆,人类的负面情绪会対身体的各个器官造成负担,我以为这是常识。”   卫逢景:“……”   人的身体哪有那么脆弱?   “我挺好的,而且我年轻,身体底子好,就算不保养也还可以多造作几年,保养什么的还是叔你自己用吧。”   心里默默怀疑,対方将面部表情管理得那么好,难道就是为了不让情绪伤到身体?那这还挺强的啊。   谢拂在想要怎么样才让这人不要老把年龄差距这一点挂在嘴边。   倒不是谢拂刻意回避,不想面対,而是因为有些话说久了,就算是玩笑也会当真,有些关系处久了,改变起来就会更费时间。   他可不想叔叔这个形象在卫逢景心里固定下来。   只是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做,就见卫逢景聊手机聊着聊着心情更糟糕起来。   他气愤地从沙发上跳下来,“谢叔,你那么聪明,有没有办法让我爸后悔找小三后悔送我走,后悔拉黑我不管我的?”   谢拂眼皮一跳。   卫逢景嘀咕:“你说我出个车祸怎么样?还是被绑架什么的好?哪里有绑架犯?我献个身还可以帮警方抓人,一举两得!”   谢拂额角青筋跳了跳,一边想起原剧情中卫逢景死后卫坚确实后悔了,対方这办法还真的有用,一边又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他的人,竟然想靠伤害自己,让别人后悔?   在対卫坚生怒的同时,又难免対卫坚也有些同情,有这么个儿子,还没教好,可能卫逢景的身体还没因为情绪怎么样,卫坚就先短命几年。   但这种同情他不值得。   “你妈生你,给了你生命,就是让你这么糟蹋的?”   我费心保护你,就是为了让你为了别人糟践自己的!?   卫逢景沉默,随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抓过抱枕揪着一角的流苏,小声丧气地说:“那又怎么样?反正她都不要我了……”   谢拂:“你是因为别人的存在才活着的吗?”   卫逢景揪着抱枕的手一顿。   “你要是敢这么做,那我也只能把你送回去了。”   卫逢景心里不是滋味,自己就这么差吗?谁都不想要他?   “为什么?你不想承担风险?”他、他就是说说而已,又不是真的会这么搞事……   谢拂摇摇头,淡声道:“我不喜欢不在乎自己的人。”   卫逢景想说他没有不在乎自己,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没有证据的空话,怎么说似乎都是嘴硬。   他烦躁地踢了踢沙发,郁闷至极,“那你说我还能怎么做?为什么他们対儿子就是想要就要,想丢就丢?还得不到半点惩罚?我就是想小小地报复一下,想让他们后悔,这样也不行?”   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如果你所谓的报复就是伤害自己,那我会觉得你很幼稚,天真又愚蠢。”谢拂都似乎懒得看他。   还未成长的少年,认为报复别人就是伤害自己,却不懂这么做不会対不起任何人,除了自己,不会让别人有任何损失,除了自己,就算有人伤心,时间一长,也会淡了,唯有给自己造成的伤是永恒的,不可磨灭的。   “在乎你的人会被你所伤,不在乎你的人会因为你偷笑。”   卫逢景一瞬间想到了小三,刚刚的想法便迅速被他从脑子里打消。   不行不行,他才不能让那小三看笑话!   所以有什么办法呢?   卫逢景抓紧了抱枕上的流苏。   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出反驳的话来,郁闷地叉腰问:“那你是大人,你比我聪明,你肯定有办法啰?”   谢拂思虑片刻,还没想好要不要说,却听见卫逢景手机消息接连响了好几下。   季江冉:【这个我熟啊!所以你现在是想让你爸后悔、生气吗?学我就好了!逃课打架烫头早恋……我之前给你的简易版叛逆套餐,来一回正式版,你爸保证后悔没好好揍你!】   卫逢景:“……”   心情复杂。   但他也没其他办法,试试也不亏,可问题是,现在又没上学,他想逃课也没课给他逃啊!   卫逢景挑挑拣拣,终于在季江冉几个办法里找到一个可以用的,早恋。   可是问题来了,他早恋也没対象啊!   这陌生的地方没朋友没同学,就一个大叔还是他爸朋友……   嗯?   嗯……?   -------------------- 第216章 第五个季节5   卫逢景时不时看一眼谢拂, 眼神奇奇怪怪,莫名其妙。   谢拂本以为他是希望自己给出教训卫坚的建议,可仔细看又觉得不像, 更像是鬼鬼祟祟想搞事。   谢拂眼皮跳了跳,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   先看看对方耍什么把戏。   谢拂假装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卫逢景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谢拂的想法,正沉浸在自己突如其来的绝妙灵感中。   对啊,以前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现在才十五岁, 绝对处于早恋的年龄范围,要是真的早恋,绝对能让老卫怒火中烧,火冒三丈!   谢拂说怒伤肝, 那老卫要是越生气,就越伤肝!   没伤到自己, 还能伤到对方,多美啊!而且绝对符合谢拂的要求吧?   不仅早恋妙,早恋的对象也妙啊,谢拂是谁?是他爸的朋友!自己又是怎么跟谢拂近距离接触,而且喜欢上对方的?!卫坚送他过来的!   眼睁睁看着儿子因为自己而觉醒成同性恋,还喜欢上年龄都可以做他爸爸的老男人,这个男人还是自己的朋友,换位思考一下,卫坚绝对能被气吐血!   想到那个画面,卫逢景就没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嘎嘎嘎……”   谢拂眉心微拧, “卫、逢、景!”   卫逢景连忙收敛脸上变态般的奸笑,正襟危坐起来, 双手抱着抱枕,端端正正盘腿坐在沙发上,对谢拂敬了个礼表示收到了!   谢拂看了看他,“你爸到底是你爸,你也不小了,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不要让自己后悔。”   他说这话只是想警示卫逢景,不要做一些覆水难收,很严重的事,至于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却是假装没看到。   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强行压制,强行要求对方按自己的想法做事,对他未必好。   这也是为什么卫逢景来这里搞事,他并没有阻止,而是任由对方搞事,再出手解决。   现在的卫逢景就是个天马行空,想一出是一出,天老大他老二的中二时期,对于这种人,不能打压,只能打服。   若是他心中不服,那没用,就算顺从也只是表面。   卫逢景摸了摸自己的脸,紧张问:“我不小?我怎么就不小了?我才初中呢!”   不小!不小怎么算早恋?他必须小啊!   谢拂:“……”   怀疑这人是故意这么说,又是想提醒他老。   “谢叔,你说我这个年纪谈恋爱算早恋不?”卫逢景丝毫没发现谢拂的异样,还在自顾自想着自己心里的计划。   谢拂挑眉:“你想谈恋爱?”   这是什么时候的剧情?   卫逢景真诚点头,“你说我要是早恋,老卫会是什么反应?”   谢拂懂了,早恋,叛逆必备标签。   “喝酒抽烟烫头,还有其他选择,为什么非要早恋?”   早恋?跟谁恋去?   谢拂从没想过要这么早就有什么进展,就算是恋爱,那也应该是成年后,既然不是他,那就不能是其他任何人。   他不许。   “其他也试过了啊,但是你不是都没什么反应吗?”卫逢景说起来还有些气闷。   谢拂回想起对方来他家当天的穿着打扮,“所以,你承认之前都是故意的?”   卫逢景:“……咳咳咳……”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叔,你不会翻旧账吧?都过去了过去了……而且我也没伤到你眼睛吧?明明是我自己更受罪,那套装扮好蠢的!而且一点也不好看!”   卫逢景又不是真的非主流少年,他就算中二,也不喜欢那种风格,穿成那样完全就是为了讨谢拂的厌,还失败了。   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比他还失败的叛逆事迹。   不过他相信,这回一定能不一样!   想到自己的计划,突然又有了信心。   他赶紧转移话题,“其他就不说了,什么喝酒抽烟,这不是更伤身吗?还跟谢叔你的要求相悖,我想谢叔你应该也不会让我这么做吧?”他满脸笃定。   谢拂看了看他,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忍着不把它解开抽人的冲动,明知故问:“所以你就想早恋?”   卫逢景一拍手,“对啊!早恋不好吗?能气到老卫,又不会伤到我,还等从中得到双份快乐!你不觉得它很妙吗?!”   双份快乐?哪双份?   是挺妙的,妙到谢拂想打人,之前卫逢景搞事的时候他都没这么想过。   谢拂相信卫逢景不会喜欢谁,但是他也相信,为了能气到卫坚,他真的能做出找个人早恋这种事,不在于他喜不喜欢谁,只要能气卫坚就够了。   “哦,那你找到对象了?”谢拂想了想,觉得卫逢景就算是要早恋,应该也要回卫家之后,毕竟这里没有他熟悉的人,就算是假恋爱也找不到人,真恋爱,也没有同龄人能巧合被他遇到。   还有时间,足够他想办法把卫逢景一直扣在这里,直到他打消主意为止。   “对象啊……”卫逢景转了转眼珠,对谢拂讪讪一笑,“嘿嘿,那就要麻烦谢叔啦……”   殷勤恳切的目光紧紧盯着谢拂,仿佛生怕他领会不了自己的意思。   谢拂神色一顿。   紧接着双眼微微一眯,随后又彻底松开。   眉眼舒展,方才的低沉气压瞬间散去。   原来如此……   既然如此……   “你要怎么麻烦我?”谢拂假装自己没猜到。   卫逢景并没有怀疑,毕竟一般人也不会猜到那么离谱的方向去。   这才显得他的主意绝妙嘛!   卫逢景殷勤上前,狗腿地给谢拂捶腿,“谢叔……”   谢拂挪开腿,“有事说事。”   他不吃这一套。   卫逢景沉浸在自己畅想中,并不介意谢拂的反应,嘿嘿笑了两声,开门见山道:“你做我早恋对象好不好?”   谢拂想到他不会太委婉,却没想到会直接成这样。   抿了抿唇,想想正常情况下的叔叔应该怎么火冒三丈,又或者是生气离开。   可他现在哪个都不想做怎么办?   谢拂装出微愣的表情,仿佛才反应过来,随后皱了皱眉,“你在说什么胡话?”   卫逢景不同意,“怎么就是胡话了?你不觉得这样做很好吗?这可是我集齐天地之精华,才灵光一现想出的主意,放网上可以获得无数点赞的,在小说里也是个很有市场的梗,什么‘踹掉渣攻后我成了他小爸’,‘嫁给男友他叔’、‘渣攻的白月光是我的了’,都是同类型梗,换汤不换药。”   谢拂揉了揉眉心,“那我是渣攻他爸还是男友他叔?又或者是渣攻白月光?”   卫逢景摆摆手,“不要在意那些细节,这个不影响!”   “就是类似的关系,类似知道吧?”   谢拂挑眉看他:“那你是同性恋?你喜欢男性?”这个总不能类似。   他想看看这小子到底开窍没有。   卫逢景毫不在意道:“以前我不知道,但是我爸肯定更讨厌我跟男人早恋,早恋+同性恋,双重buff,对他的伤害加成一定更高!”   他心满意足地笑笑,“既然如此,那我从今以后就是同性恋了,喜欢男人而已,很难吗?just so so!”   谢拂:“……”   尽管谢拂很努力地忽略,可心里对卫坚产生的同情似乎不可抑制地在逐渐升高。   “你知不知道自己才多大?”   “这个年纪跟一个年龄差距很大的人恋爱,舆论会怎么说?”无论是对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都不会是什么好听的声音。   卫逢景诧异地看向谢拂,“谢叔,你不是吧?我觉得你应该不是那种会在意舆论问题的人啊?”   “咱俩又不是公众人物,谁认识啊?顶多是朋友圈传开,那又怎么样?”他肯定是要发朋友圈的,还天天发,天天秀恩爱,气死老卫。   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卫逢景完全不介意别人对他的指指点点。   “你放心,我查过了,不管什么年龄,谈恋爱都不犯法,只要不牵扯到性关系,而且就算牵扯到性,我也过了十四,法律都不保护,你可以安心啦!”   他拍谢拂肩的样子,很像是在说“任君采撷”。   谢拂:“……”   一时竟不知道想气还是想笑。   谢拂最后站起身,理了理自己被卫逢景拍皱的衣服,淡淡看了卫逢景一眼,“你想得挺好,把各方面都想到了,这确实是个很妙的主意。”   “如果你爸知道了,也一定会一边抽你一边夸你。”   卫逢景笑了,笑容里还有一分得意,“所以谢叔你这是答应了?太好了?谢谢你谢叔!”   他张开手臂,就想给谢拂一个熊抱,谢拂淡定推开他拒绝,“先不要感谢我,我还没说完。”   卫逢景扬了扬脑袋,“你说,你能帮我,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谢拂抿了抿唇,笑了一下,“你的主意不错,但唯独漏了一点。”   卫逢景皱眉不解,“哪一点?”他觉得这个办法简直天衣无缝,损人利已一大利器!   “那就是……我为什么要答应?”谢拂居高临下看着他,少年长得很好看,第一次化的什么烟熏妆还看不出来,这两天脸上干干净净,也展现出他精致的五官和代表着年轻,胶原蛋白满满的肌肤。   不捣乱时,倒也有几分乖巧可爱。   卫逢景皱眉苦恼,似乎没想到谢拂会有这种反问。   然后他发现自己确实没想好。   “你、你不是不喜欢我爸吗?”   确实不喜欢的谢拂当然不会承认,“我只是不认同他对夫妻家庭和父子关系上的处理方式而已,作为一个朋友,他没什么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卫逢景有些不高兴,他可是拿谢拂当一伙的!   谢拂顿了顿又继续道:“就算是我不喜欢他,也不会故意做这种事气他,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合则聚,不合就散,没那么重要。   “那你想要什么?钱?还是别的?”卫逢景纠结地想,他自己也没几个钱,多半还得找人借。   “我不缺钱。”谢拂瞥了他一眼。   “那我伺候你,每天给你捏肩捶背当小厮,随叫随到?”卫逢景犹豫问。   谢拂抿了抿唇,“我也不缺人伺候。”   卫逢景苦恼,“那你想要什么嘛?”   “或者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同意?”   谢拂扣好领口的扣子,禁欲的气息扑鼻而来。   卫逢景都要猜测谢拂是不是身体有问题,对这方面敏感,一直没恋爱,就连假装也不愿意。   便听见谢拂说:“我不愿意,跟这些都无关,跟你需要做什么,能为我做什么也无关。”   “我不愿意,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这么小的。”   卫逢景说得对,这个早恋不犯法,谢拂也并非是什么古板的人,但他认为人生在世,还是要有约束在身,有些界限能不迈就不迈,若是一味遵循法律,将来总会想钻法律的空子,届时,会越来越不满足。   直到谢拂离开,卫逢景才从沉思中醒过来,想了半天,脑回路简单的他也只想当然道:“不喜欢?那我让你喜欢不就行了?”   *   卫逢景:【十万火急!快快!我需要你的帮助!】   季江冉:【咋了?】   卫逢景:【我刚刚决定早恋,邀请谢叔当我的早恋对象,被他拒绝了,他说不喜欢我这么小的,你经验丰富,一定知道有什么能让他喜欢我的对吧?】   半晌……   季江冉:【………………】   季江冉知道卫逢景行动很快,执行力强,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能虎成这样。   兄弟,你就不能放在心底里暗戳戳先勾引,把人瞒一段时间,等对方离不开你了再暴露吗?   他就没见过把利用别人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没被直接赶出去,没被打,还真是多亏了那个谢叔脾气好,以及卫逢景的好运气。   季江冉:【兄弟,我觉得你就别霍霍人家谢叔了吧……】   季江冉:【摊上你,他也挺不容易的。】   卫逢景:【……不是你教我的吗?】   季江冉:【我好像没教你找他谈恋爱吧?】   正常人谁想得到啊?   卫逢景:【那你说我还能找谁?这儿就没一个认识的。】   季江冉:【那你不能回家再找吗?】   卫逢景:【那都什么时候去了……】   季江冉:“……”好吧,是他考虑不周。   卫逢景:【而且你不觉得他很好,就是最合适的选择吗?要是老卫知道他亲手把他儿子送出去,不得气吐血?想到那个画面我就想哈哈哈哈哈……】   季江冉:“……”内疚早了。   季江冉:【那你就没想过你那个谢叔会难做?】   卫逢景:【什么意思?】   季江冉:【他可是你爸朋友,你跟你爸,当然你爸对他更重要,而且你要是真这么做,是不是在挑拨他跟你爸的关系?让你爸以为是他带坏了你,引诱了你,让他背锅?】   卫逢景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   对哦,他爸要是知道他跟谢拂谈恋爱,不论自己怎么说,肯定会认为是谢拂带坏了他。   卫逢景皱眉,作为一个讲义气的人,他才不要让别人替他背锅。   所以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既能把老卫气吐血,还不会连累谢拂的吗?   卫逢景陷入了沉思。   *   谢拂下午出门,没有在家,或许他不在,卫逢景看不到他,就会打消那想一出是一出的想法。   年轻人任性固执,却也善变,有些事你想尽办法不让他做,不如不管他,等他自己没兴趣了。自然而然也不会做了。   “谢董,久仰大名!”会所中,一众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老板们,不少都在用各种眼神看向谢拂。   就是这个人,掀起补税的浪潮,害得他们也不得不跟着补。   “谢董,咱也是认识多少年的老朋友了,都多大年纪了,可别学年轻人那种较真劲儿,越较真,生活就越糟糕,人生嘛,就是该难得糊涂。”有人笑眯眯地警告。   谢拂面不改色抬起杯子敬了一杯,“吴总说笑了,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不服老,别说我现在还没老,就算有朝一日真的老了,那也只会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将杯子里的温开水喝完,便起身去了其他地方,“各位随意。”   去了高尔夫球场,绿草如茵,蓝天白云,整个世界都开阔许多,与在里面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走了,留下的那些人却各个神色各异。   “你们说他这是什么意思?还不会暗中跟上面有了什么默契?”   “他倒是想,那也要上面看得上才行,他那个公司这么多年也就那样,又算不上咱们这儿的顶尖,上头怎么选,也不能选他吧。”   “依我看,多半是他胆子小,见这两年在税收上盯得紧,所以怕了。”   “你们觉得他刚刚说的那些话,那样的姿态,像是怕了的样子?”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事已至此,再怎么样也于事无补,不如我们想想其他办法,无论他是不是跟上面联手,咱们让他带着他的公司消失不就结了?”这人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阴沉。   此言一出,众人皆沉默了一瞬。   *   谢拂出来只是为了透透气,他对打球没多少兴趣,旁边有个五十出头的大哥玩了个一杆进洞,正是兴致上头的时候。   “年轻人,要不要一起玩?”   谢拂微微一愣,随后才抬头看去,确认对方说的是自己,他随口找了个理由,礼貌拒绝道:“不了,天气太热了。”   “现在的年轻人可不能怕太阳。”那大哥还继续劝。   谢拂抬头望了望头顶灿烂的阳光,不知想到什么,扯了扯唇角,“不年轻了,得注意保养,否则看上去差距会更大。”   大哥闻言哈哈一笑,“这是找了个年轻对象?可我看你也没多大,不至于不至于。”   谢拂心说但凡卫逢景上了20岁、18岁,他也不至于。   还得等三年,每每这么想,便有一股情绪在让他后悔,或者想要现在抓紧补救。   答应下来,现在还来得及。   那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回荡。   直到谢拂晚上回家,声音才渐渐消了下去。   奇怪,家里似乎格外安静。   谢拂看了看客厅,很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整个客厅都是没人捣乱的模样,也没有别人。   这让这几天习惯了那个人,喜欢看他搞事的谢拂还有一点不习惯。   不过也只有一点。   谢拂上楼洗漱,下来吃晚饭时,脚步却在餐厅前顿住。   他眉梢微挑,双手环抱,看着正围着小围裙忙里忙外,端菜上桌的殷勤身影。   “你在干什么?”   如果他没记错,卫逢景在家都是不干活的,在他这儿竟然端起了盘子碗。   “叔,你这都看不出来?”   “看出来了。”谢拂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无事献殷勤。”   卫逢景哼了一声,“谁说我无事献殷勤?我分明是有事才献殷勤。”   谢拂:“……”   他不明白,有事才献殷勤,是很值得骄傲得意的事吗?   谢拂不想听,卫逢景却一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我上网查过了,要追一个人,就要献殷勤,想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我现在虽然还不会做饭,但是我可以学啊!”   他是个行动力强的人,既然认定了一件事,那就不会犹豫,直接行动。   谢拂看了看他,“这就是你想得办法?”   卫逢景点头,笑问:“你觉得怎么样?”   谢拂神色淡淡:“不怎么样。”   卫逢景摆摆手:“没关系,你的意见不重要。”   谢拂:“……”   一顿饭的时间,谢拂也没想明白卫逢景怎么能将追求和他的意见不重要这两件事放一起。   直到他看到当晚卫逢景的朋友圈。   卫逢景:【第一次这么想给一个人做饭,希望有一天他能吃上我亲手做的,而不是亲手端的。[图片][图片]】   配图是一桌子晚饭,和两个人的碗筷另一张图是一只修长优雅的手,还p了爱心特效和文字,嗯,情侣专用那种。   谢拂:“……”   卫逢景的朋友圈对所有人开放,担心卫坚看不到,还特地让季江冉和其他朋友转发,就算卫坚还看不到,也有他认识的人看到告诉他。   谢拂总算明白卫逢景说的不重要是什么意思。   工具人的意见当然不重要。   -------------------- 第217章 第五个季节6   第二天一早, 谢拂就收到了卫坚的电话。   不是微信,是电话,可见儿子还是比朋友重要很多的。   卫坚:“老谢, 那小子在你那儿怎么样?还有没有闹?”   谢拂脑海中闪过一瞬昨天卫逢景信誓旦旦说要早恋做同性恋的模样,没忍住抽了抽唇角。   “挺好的,刚开始有点不习惯,现在已经适应了,当自己家一样。”   “那就好,他还小, 要是做了什么,你这个做叔叔的就多担待担待,要是他闹事,你就告诉我。”虽然谢拂在说好话, 但卫坚觉得还是零花钱的威胁才让卫逢景听话的。   谢拂答应得理直气壮:“你放心。”   电话挂断,卫坚身边的小三就问:“怎么样?问到了吗?”   卫坚收起手机, “老谢说他挺好的,应该没什么事。”   小三眼珠转了转,“可我看朋友圈都说他在早恋,老公,小卫才多大,这么大就早恋,这不太好吧?要不你还是把他叫回来吧,搁身边看着,大不了……大不了我和孩子让让他,他可是你儿子, 也是咱们孩子的哥哥。”   卫坚笑了笑,“用不着, 你没跟他相处太久不清楚,朋友圈肯定是他故意的,让他回来才是真的中了他的计。”   好歹是亲爹,从前十几年也没缺席过,卫坚还是挺了解卫逢景的,认为卫逢景发那么一条微信就是故意让他生气担心,要他把他接回去。   所以卫坚根本没担心。   图片什么的,想要什么网上都能找到,就算网上没有,随便找朋友也能拿到几张。   就那两张连脸都没有的照片,是不是真的都不一定呢。   小三双眼微亮,“真的吗?老公你真聪明,不过让小卫一直在别人家真的好吗?会不会被人说闲话?要不还是找个时间把他接回来吧,有这两天,小卫应该也懂点事,不会像上次那样不小心推我了。”   卫坚微微皱眉,小心看了看她微微凸起的小腹,“这才多久?他要是真的懂事,就不会还发那种朋友圈,我看就是要让他在外面待久点,多吃点苦头,好让他知道还是家里好。”   小三表面恭维,心中却在暗恨,说到底,还是儿子,还是一家人呗。   那臭小子都能推她害她孩子了,在这老男人眼里也只是不懂事,虽然是她故意让人误会的,但卫坚不知道啊,这也足以试探出她和孩子在他心里的重要程度比不上那臭小子。   既然送出去了,那就不要回来好了。   小三心思百转。   *   “谢叔,昨晚我发的朋友圈你看到了吗?感觉怎么样?”卫逢景期待地看着谢拂。   谢拂点点头,评价道:“照片拍的不错,p的也还行,文字也也很有感觉,像是情窦初开的暗恋。”   卫逢景越听双眼越亮,表情也越是仿佛做了什么大事一样的得意。   “但是……”谢拂突然来了个转折。   卫逢景紧张问:“但是什么?”   谢拂看了他一眼,“你爸今早给我打了电话问你的状态,没有提到朋友圈一句,也没问你有没有认识什么人,很显然,他看到了这条朋友圈,但是并不相信,也不想接你回去。”   卫逢景皱眉着急问:“那怎么办啊?”   他想到了要怎么让卫坚反对生气,想到了不用连累谢拂,可是没想到他爸也挺奸,根本不相信。   谢拂表情淡定,“我觉得你不用着急,也不用担心,如果你真想做,那这就是个长期计划,一次两次当然看不出什么效果,只有你长期坚持下去,才更有说服力,你爸也会相信。”   卫逢景低头沉思片刻,最后认真地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那你觉得我要坚持多久才合适?”   有这段时间的相处,卫逢景觉得谢拂很聪明,他的建议肯定有效,有他帮忙,自己一定能成功。   谢拂沉吟片刻才道:“那要看你是什么目的了。”   “你这么做是为了想回家,还是单纯想让你爸他生气后悔?”   卫逢景歪头问:“不能都要吗?”   谢拂抬眼看他,被那目光一扫,卫逢景感觉脖子微凉,似有一阵风吹过,带来了一丝冷意。   谢拂淡淡道:“当然可以,但是总要有个侧重,否则恐怕哪一件都做不好。”   卫逢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   他认真想了想,最后还是下定决心,“那就要让他越生气越好。”   反正回家是肯定能回的,能把老卫气吐血的机会可不多。   谢拂满意收回视线,“那你就要花更长一点的时间,至少要一两个月,而且几乎每天都要发跟昨晚差不多的朋友圈,做差不多的事。”   卫逢景想了想,最后还是答应下来,“没问题!反正我暑假有将近三个月,肯定够了!”   “那你说我就按昨晚那么做就够了吗?还用不用做点其他的?有其他要求?”   “最近几天够了,后续还要做什么我再提醒你。”谢拂打算抽空给卫逢景写个剧本,内容就叫我那求而不得的追光暗恋史。   反正未来两三年都不能做什么,找点乐趣也是应当。   有了共同的秘密,狼狈为奸后,卫逢景看谢拂更顺眼了,俨然已经把对方当成自己这边的人,十分乐意跟对方分享自己的计划。   “谢叔,我下午要跟姐一起去逛超市,你给我点钱呗。”   谢拂一边摸手机转账一边抿了抿唇道:“你叫比我大的人姐,对着我就喊叔?”   卫逢景挠头,“那怎么能一样呢?你是我爸的朋友,按辈分就该喊叔啊,而且你大我的岁数比我年龄都大,喊叔不是更应该的吗?”   至于为什么把阿姨喊姐,当然是亲近啊,没看阿姨都越喊越年轻吗。   卫逢景不知道的是,谢拂心里已经琢磨起了什么时候跟卫坚绝交。   昨天放假一天,今天正常上班,白天脑子被工作霸占,谢拂是回到家后,听见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动静,才想起昨天卫逢景搞的那一出,微信里还说要学做饭,不会是认真的吧?   走进厨房,就听见阿姨正在一边做一边给卫逢景讲什么小窍门。   比如油温多少度会是什么样。   卫逢景在一旁认真地点头,一副真的听懂了的模样。   谢拂看了看,还是转身走了,只是在晚饭的时候随口问了句,“你真要学下厨?”   卫逢景叉腰,理所当然道:“那当然了,我都说好了,还能有假吗?”   “而且谢叔不是你说的,演戏这种事,只有做得越真,才越能取信于人不是吗?只有真的做了,那说出去就是真的,既然说了要追求,那肯定要亲力亲为的嘛。”   嗯,这确实是谢拂说的,曾经他也是这么做的,什么真的假的,只要做了,那就是真的,现在卫逢景也将它学了过去,为了气卫坚,他还挺拼的,毕竟凡事亲力亲为,可比纯p图什么的可麻烦的多。   不过,卫逢景显然正在乐在其中,热情满满,半点也不觉得麻烦和累。   “那你需要我怎么配合?”作为一个已经站在卫逢景这边的人,谢拂应该要帮忙做点什么。   “用不着!”卫逢景挥挥手,“谢叔,你只要做一个承受我追求的工具人就好,很简单,不累的。”   “对了,我今天自己上手做了一锅汤,你就帮我尝尝吧!”他兴致勃勃地进厨房端汤,然而等汤被端到谢拂眼前,谢拂眼皮忍不住一跳。   “……这就是你做的汤?”   眼前这碗油腻腻、黑乎乎,还有点黑点残渣,里面的菜根本看不清什么模样的东西,真的是汤?   “是啊,我都是按照姐说的步骤做的。”   这碗汤实在难以下肚,阿姨能让它被端上来,恐怕还是因为这是卫逢景亲手做的,喝的不是汤,就是一个心意。   谢拂看了半晌,到底还是用勺子盛了一口。   卫逢景一直盯着谢拂的表情,却看不出谢拂表情的变化,只能紧张问:“谢叔,这汤怎么样?”   谢拂微微点头,“挺不错的,别浪费了,你也喝。”   他将那碗往卫逢景面前一推,起身就走了。   卫逢景皱眉端起汤喝了一口,表情微微一顿。   呃……怎么说呢?   有阿姨看着,又是不会有焦的问题的汤,这汤倒也没有因为某样调味放错或者放过头这种惨烈事故。   其中什么调味都放了,不缺味,可就是味道不鲜不美不辣不香还有一点点咸。   属于什么味道都有,但一样美的地方都没有。   就是锅什么食材的味都尝不出来的大杂烩,还因为没洗锅有点油和上一盘菜的残渣。   喝一口汤,仿佛什么味道都尝了个遍,肚子瞬间饱了,再也没有食欲。   一点也不好喝。   卫逢景虽然嫌弃,却又觉得自己第一次做能做成这样已经很棒了。   他兴致勃勃地拍了照片,这回没有p图,直接发朋友圈。   卫逢景:【你们猜,这碗汤是谁做的?又是谁和谁喝过的?(害羞)[图片]】   季江冉盯着这条朋友圈看了看,心中忍不住佩服起朋友来,能在坑爹的道路这么尽心尽力,将一件恶作剧做到这种地步的,他不成功谁成功?   下面有不少认识的人在留言,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问他喜欢的对象是谁的,还有问他现状的。   卫逢景一一看过,没发现卫坚,冷哼一声。   谢叔说得对,不能着急,他要再等等,总有一天能让卫坚刮目相看,悔不当初!   不过想到谢拂刚刚喝了他的汤,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卫逢景忍不住有点小愧疚。   他从厨房拿了牛奶和三明治上楼。敲了敲谢拂的房门。   “谢叔?”   谢拂写文档的手一顿,看着屏幕上卫逢景的“暗恋剧本”,心里琢磨着要把暗恋求而不得的暗恋线拉多长。   房门从外面打开,“谢叔?我给你送晚餐来了!”   谢拂视线在屏幕上凝滞片刻,最终还是连剧本砍半。   算了,按卫逢景这水平,“暗恋”越久越费工具人。   放过你。   *   几天后,剧本到手,卫逢景差点给谢拂来一个爱的抱抱。   “谢叔谢叔,我最喜欢你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最好的哥们!”   谢拂还没什么回应,卫逢景就迫不及待抱着剧本跑回自己屋。   说好的好哥们根本没多看一眼。   谢拂:“……”   谢拂微微抿唇,到底没说什么。   他去了公司,便有助理上来汇报工作。   “老板,有人在暗中收购明威酒店的股份,超出市价十个点,问我们要不要出手。”   谢拂回想了一下明威酒店是哪家。   “不出,顺便低调调查一下收购的人是谁。”   “好的,老板。”   没过几天,谢拂便知道要收购酒店股份的是一家做婚庆的公司,业务看上去有关联,似乎没什么问题。   但有趣的是,明威酒店幕后股东手下的一家产业,在出手一家直播网站的股份。   而这家直播的股份谢拂也有,对方正试图卖给他。   原主是个没什么志气,也没什么野心,投资这种事喜欢什么都投一点,什么都投少一点,这样的话,就算亏,也不会亏太多,当然,如果赚,那也不会赚太多。   投资就是这样,风险与机遇并存。   而也由于原主这样广撒网的模式,让人很难一下子对他精准打击到,想要针对他,难度就偏高。   这种情况下,有人希望他集中投资项目,显然不怀好意。   怀疑一个人,不需要证据,怀疑一堆人,也不需要证据,谢拂也没做什么,只要他过得好好的,不如别人的意,那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报复。   “老板,您家人那边打电话,说你侄女要结婚,要买房买车,这钱……您说应该打多少?”公事说完,该说私事。   他不提,谢拂差点把老家那堆寄生虫给忘了。   回想了一下,原主可没有到了出嫁年龄的侄女,侄女是有,但一个读高中,一个读小学,谁也不是应该快要结婚的模样。   倒是原主弟妹娘家有侄女,差不多是这个年龄。   “我没有要结婚的侄女。”谢拂冷冷道。   助理一愣,却还是反应极快地点头应是。   老板这是彻底看不过去老家的人,想要翻脸了?   竟然还有这一天?!   助理觉得谢拂变得爱工作,都比要踹了老家的寄生虫靠谱。   看来这天下真的要下红雨了。   *   谢拂没答应打更多的钱,当天还没下班,就收到了原主爸妈打来的电话。   “老大,你吃饭了没?”谢父开口寒暄。   一旁有个更小的声音不悦道:“你跟他废什么话?直接说事啊!那边还等着我三缺一呢!”   “你这老太婆知道个屁,这叫拉关系调气氛,气氛好了才好说事!”谢父捂住手机呵斥道。   谢母不耐烦怒道:“拉什么关系?调个屁的气氛,他是我儿子,当然就该听我的话!让他干啥他就得干啥!拿来!”   她一把夺过谢父手里的手机。   肥硕的身材让谢父想抢过来竟然还抢不过?!   谢拂静静听着电话里的闹剧,坐上下班回家的车,打开车窗,微微闭上眼,感受着窗外吹来的风,将电话里的声音当催眠曲。   “老大,我跟你的人说你侄女要结婚要买房,你可别忘了,尽快把钱打过来,男方那边也等着呢,非要把房子车子买了才结婚,你侄女都怀孕了,等不住你得赶快。”   谢母说话确实直接又不客气,大约也是习惯了,毕竟从前原主就是这样,从来不会拒绝他们的要求,只要他能做到的,都答应了。   谢拂之前找人算过原主老家那群人一共花了多少钱。   得到结果后连一直负责给老家打钱的助理都沉默了。   原主这些年给乡下花的钱高达好几千万,这还是那群寄生虫并不知道原主是自己做老板,只以为对方是个大公司高管,年薪一两百万那种。   这样都能花掉几千万,可见乡下那群寄生虫也是心里没数的,整天只知道要钱要钱,要钱就完事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了多少钱,否则原主的工作和身家都瞒不住。   “谢伟两个女儿,我记得都没到结婚的年龄,怎么,她们有谁又跟谢伟和他老婆一样未婚先孕?没到领证的年龄就要结婚?”   谢拂的声音淡淡,似还有些许疑惑,明明说着嘲讽的话,却硬是让人觉得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他应该没那个意思?   谢母就是这种感觉,她愣了一下,才回过神继续说:“不是她们,是文英娘家的侄女,那也是你侄女。”   这理直气壮的态度,任谁听都得气笑,谢拂只是往天上看了一眼,算算时间,想到卫逢景现在应该在厨房里玩,虽然做出来的东西对人的食欲并不友好,但是这份心意,谢拂还是愿意接受的,尽管实际上那只是他作为工具人的报酬。   心情平静中带上了些许愉悦,“她结婚,没道理我还要给钱,以前给他们的钱能在当地买上好几套房子,我不相信你们买不到。”   “最近我手头紧,有人借钱不还,说不定还追不回来,如果追不回来,我还要欠债,妈,你那里有钱吗?能不能先借我点周转?”   谢母那边沉默半天,才小声问:“老大,你开玩笑的?”   在谢家人印象里,他们这个儿子就是个赚钱工具,从来不会说没钱这种话,只要问他要钱他肯定就给。   因此听到谢拂跟他们说没钱,还问他们眼前,第一反应就是谢拂在开玩笑,肯定是开玩笑啊,谢拂怎么可能没钱呢?   “真的,已经有段时间了,最近几个月打给你们的钱都是找人借的,下个月给你们的钱都还没着落……”   谢拂面不改色,声音里泄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焦急,似乎真是一个走投无路,想要求助爸妈的无能男人。   “这、这……你问我们那也没用啊,你也知道我们没退休金,哪儿来的钱?真有钱还用问你要啊?你、你要是没钱就找人借点,反正你还有工作,发工资了还给人家就好了,这样,大不了你侄女结婚就不用你的钱的!”   谢母赶忙退了一步,可直到现在,都没说一句下个月也不用给他们打钱。   可见就算谢拂再没钱,可以不给别人出钱,但打给他们的钱却不能少,   谢拂微微抿唇,表情波澜不惊,声音却演绎了一出跌宕起伏,“工作?我没工作,我今年37,有了年轻人,就被公司开除了,下次你们也别打之前我助理的电话,他现在也不是我助理,今天接你们电话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下个月你们的钱……”   话音未落,那便迅速挂了电话。   只要没听到,有些事就不知道。   乡下小城镇,谢家院子里摆了两桌麻将,刚刚还在说三缺一的谢母已经彻底不想去打了。   她紧张地看着谢父,“怎么办?他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那……那他要是欠了钱?不会来找我们还吧?”   谢父没读过什么书,就是个大男子主义,“我就听过父债子偿,没听过老子要还儿子的钱,哪有那个道理。”   “那下个月咱们还能拿到钱吗?”谢母心里没底。   谢父也迟疑:“要是没钱咱们就去找他。”   谢母犹豫:“他不是借钱了吗?要是别人见他还不上,找我们怎么办?”   谢父心里打鼓,“没有我们给他还钱的道理……”   话虽如此,夫妻俩心里还是惴惴不安,晚上睡觉都不安稳。   谢拂挑眉看了眼挂断的手机,淡定地熄屏,也没再打过去,只是淡淡提醒了开车的助理一句,“下个月开始,不用再给他们打钱。”   卫逢景的事已经走上正轨,未来一片光明,那群寄生虫也不用再管。   “好的老板。”   助理忍不住从后视镜看了车后座的老板一眼,心中对对方的佩服油然而生。   万万没想到,老板竟然还有这种技能,面不改色地说谎,一通电话将那群寄生虫说得主动挂了电话,什么借钱不还,什么37岁被辞退,瞬间幻视职场上那些人到中年一事无成走下坡路的秃头油腻男。   助理表情及其怪异,想笑又不敢笑。   也就是自己没有极品亲戚,不然他也一定要试试。   又往后视镜看了一眼,谢拂已经闭上眼睛,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刚刚只是随手解决了一个小插曲。   不过回想一下,从谢拂接电话到电话挂断,全程似乎还不到五分钟,确实只是一个小插曲,助理心中的佩服忍不住更多了几分。。   -------------------- 第218章 第五个季节7   “谢叔, 你喜欢什么?”   一大早,早饭都没吃,谢拂就被卫逢景堵在餐桌上。   他抱着一个笔记本, 俨然要认真记录什么的模样,看向他的表情严肃正经。   谢拂喝了口豆浆,“你要做什么?”   卫逢景理所当然道:“在搜集素材啊。”   要追人嘛,当然要做足准备啊。   谢拂看着他认真在笔记本上写下喜好两个字,转开视线:“你确定要做得这么认真?”   所谓喜好,其实只要随便在网上找找就行, 甚至不找都行。   毕竟除了谢拂自己,又有谁知道他的真正喜好呢?又不会有人拆穿。   只要他跟谢拂说好,谢拂也不会拆穿他。   “不是说好了要越真实越好吗?”卫逢景是个较真的人,决定了一件事就要做下去, 所以对于谢拂的反应也只是有些疑惑,也只有这么点疑惑。   “可你有没有想过, 有些事,就算是假的,做的多了,也真了,所谓弄假成真,不外如是。”谢拂眸光微动。   卫逢景歪头看了看谢拂,“谢叔,你看起来应该很有经验的样子,难道你以前也这么做过吗?”   谢拂握着杯子的手一顿,片刻后, 才淡淡道:“没有。”   卫逢景看上去还不太信,却还是很给面子地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卫逢景哦了一声, 随后自信道:“谢叔你都没有,那我觉得我也不会。”   见谢拂看过来,他开始侃侃而谈,“虽然我也觉得自己不怎么样吧,但是看人眼光也挺挑的,我觉得应该没人能达到我的要求。”   谢拂微微挑眉,倒是当真来了点兴趣,“你什么要求?”   卫逢景沉吟片刻后掰着指头数道:“首先不能太任性,脾气不能太大,不能太娇气,因为我不太会哄人,也不喜欢哄人。”   谢拂实话实说,“那你可以筛选掉至少一半的人。”   “就是吧!”卫逢景竟然还有些得意,似乎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谢拂表情不变,继续问:“还有呢?”   “然后嘛,要跟我兴趣爱好合得来,不然两个人在一起都没话说,你说是不?”   谢拂诚恳点头,“有道理,还有吗?”   卫逢景认真想了想,“还有,年纪不能比我小,心理年龄不比我小,最好比我大的,最好要成熟一点。”   谢拂嘴角微抽,“为什么?”这小子总不能有什么恋父恋兄恋姐恋老什么特殊癖好?   “年龄太小了不定性啊,你说他要是现在喜欢我,没多久又喜欢别人,三天两头爬墙头,我谈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跟别人好了,那这不是浪费时间吗?”卫逢景无奈摊手。   谢拂:“……”   想得还挺多。   “我以为你们年轻人都喜欢享受谈恋爱的过程,不在乎结果。”   卫逢景翻了个白眼,“我不是啊,又不是每个人都一样,要是不想着未来,谁要谈恋爱啊?像我爸那样才糟心,就像吃饭吃了一半,别人告诉你,剩下的是别人的,你不能吃了,要么饿着要么去找别的,可你都习惯了那个口味,吃别的还要重新适应口味。那我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吃那碗饭,反正又不是没别的饭,我又不缺。”   谢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像挺有道理。”   但也只是好像而已。   少年思想开阔又稚嫩,他们尚未被世俗禁锢同化,却也缺少真实的经验,想法往往天真美好却不切实际。   “还有吗?”   卫逢景一拍手,“还有最后一点,没有孩子!”   “不过这在我确定性向后也不是问题了,两个男人不能生孩子。”他双眼一亮,满脸惊喜,似乎才发现同性恋还有这种好处。   谢拂:“…………”   “这又是什么道理?”   卫逢景在谢拂面前转了个圈,“谢叔,你觉得我怎么样?”   谢拂沉默了片刻:“……挺好的?”   卫逢景:“就是啊,我也觉得自己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可就是我这么好的人,对我爸来说,也不是什么省心的儿子。”   “你看,我这样的人都做不好一个好儿子,你觉得我的后代能有多大可能是个省心的孩子?”   “我爸在我身上感受到的头疼,还不能让我引以为戒吗?”   谢拂:“………………”   合着就是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儿子,所以认为生的孩子也未必好,那就干脆不要了,免得受罪头疼。   这……想法角度清奇,但似乎也没问题。   就是……   “……你爸也不容易。”   还好他不是给卫逢景当爸爸的。   卫逢景轻哼一声,“谁让他把我生出来的?”   谢拂低头抽了抽唇角。   “你说性向是什么意思?真的确定自己是同性恋?你喜欢男生?”   卫逢景歪头,“我又没有喜欢的人,我怎么知道?”   谢拂:“……”   卫逢景:“不过谢叔你不是说要越真越好吗?那我就做同性恋吧,反正同性恋还挺方便的。”   随口将性向挂在嘴边,要么没放心里去,要么就是认真的,已经确定了。   谢拂抬头,视线注视着他,看了许久。   卫逢景摸了摸脸,“谢叔,你看什么?”   谢拂眨了下眼睛,抿了抿唇,却是说:“既然你凡事都要按真的来,那哪有直接找到当事人问他喜欢什么的,对于暗恋人的喜好,当然要自己私下发现才好。”   卫逢景一愣,随后歪头沉思,“emmm……有道理!”说罢他当即收起笔记本,坐下开始吃早餐。   再没问谢拂什么喜好的事。   但是从这天后,他似乎变得更殷勤许多,每次吃饭都会给谢拂夹菜,中午谢拂在公司忙的话,他还会去谢拂公司送饭。   之前他也来过,但一直在谢拂办公室,别人没看到,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可这回不一样,他不仅送饭,还会在午间休息时跟公司其他人聊天。   没两天,公司里就传遍了老板家里住了个长得很好看,笑起来很甜,说话也很甜的少年。   少年是真的甜,见到谁就叫姐姐,叫哥,热情又爱笑,谁不爱少年?渐渐的,大家也喜欢跟这个年轻人聊天说笑。   当被问及身份时,他也毫不避讳地说自己是谢拂朋友的孩子,放假来这边玩,一直住在谢拂家。   “你来这里玩怎么还天天给老板送饭呢?这是雇佣童工。”有人玩笑说。   卫逢景满不在意道:“没事,我不要钱。”   “哈哈哈哈……”   “姐姐,你们都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有几年了吧。”   “三年。”   “两年。”   “十年。”   卫逢景看向说工作了十年的那位中年大叔,“哥,你在这里工作这么久,是因为这里待遇好,所以一直没走吗?”   中年大叔笑了笑,“十年前我因为受不了被压榨辞职,后来找工作一直碰壁,来这里不是因为这里有多好,而是因为就这里录用了我。”   “说实话,一开始工资待遇一般,但是留下越久,工资也涨了,这么多年下来也习惯了,这里挺不错的,不用担心无缘无故裁员。”   说白了,留在这儿不是因为待遇最好,而是因为稳定。   上行下效,老板就是个没什么上进心的人,下面的员工也多少带上了这种行事风格,因此整个公司的工作氛围相比于其他公司会更和谐。   也因此,聊天的时候大家都愿意对着卫逢景这个老板身边的人多说一点,也不担心说老板坏话会怎么样。   卫逢景似乎有些明白了这些意思,却还是觉得新奇。   原来在员工们眼里,谢拂是这样一个人吗?   不过想想谢拂平时身边也没什么朋友家人,不结婚,不生子,孤家寡人一个,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在意的模样。   卫逢景摸了摸下巴,忽然觉得调查谢拂喜好这件事有些难办。   *   谢拂一直关注着卫逢景的朋友圈,却发现它已经两天没更新了。   是放弃了?   回想那人认真的模样,谢拂觉得应该不是。   若是他是轻易放弃的那种人,卫坚也不至于头疼到要把他送到自己这儿来。   那必然有其他原因,是什么呢?   谢拂的指尖轻敲桌面,规律的声音一下一下,在屋中响起。   “咚咚!”   “进来。”在喊人时,谢拂还有意外,卫逢景竟然学会了先敲门征求他同意再进来。   看着他过来的身影,谢拂故意问:“怎么这回知道敲门了?”   卫逢景不满道:“我之前也会敲门好不好?”   只是没等他同意就先进来了而已。   谢拂:“……”所以有区别吗?   “你快看看,喜欢哪个?”   谢拂低头,便看到卫逢景端来放在桌上的东西。   一份西式甜点,一份画糖人,一串糖葫芦,几块颜色不同的琥珀糖,还有一份q弹可爱的熊猫奶冻。   都是很少女心,受年轻人喜欢的东西。   这些别说是现在的谢拂,即便是以前的,曾经年轻的,该是喜欢这些的谢拂,也没喜欢过。   “你拿去自己玩吧。”谢拂只看了一眼,便气定神闲地收回了视线,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卫逢景就是莫名从他的面无表情中看出了嫌弃。   “你随便挑一个呗。”卫逢景还不肯放弃。   谢拂随便也不想挑。   “这些都是我好不容易才弄出来的。”卫逢景殷勤说。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话,谢拂便看了他一眼,“阿姨帮你做的吧,你顶多在一旁看个火。”   “谁说的?我还帮忙倒牛奶和计时了!”卫逢景不高兴瘪嘴。   谢拂定定看着他。   再看。   继续看。   卫逢景:“……也总做了点什么不是?今天是头一回,以后我就有经验了,肯定能真的自己做。”   谢拂不由转动眼珠看向窗外,阳光下,谢拂唇边似乎洒了一抹耀眼的金光。   “那就这个。”谢拂随手一指,目标是那个q弹的熊猫奶冻。   卫逢景有些意外,“没想到啊,谢叔你竟然喜欢这么可爱的东西,看来你还是很少女心的嘛!”   谢拂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你这几样东西哪一个不少女心?”   “有啊!”卫逢景拿起糖葫芦,“这可是男女通吃,老少皆宜,长盛不衰的零食!”   谢拂:“……”   想让这人拿着东西走,却见他掏出手机,对着这几样零食,尤其是熊猫冻奶就是一通拍。   “好了!”卫逢景留下熊猫冻奶,端着其他零食出去,离开时还不忘留下,“谢叔,厨房里还有很多哦,喜欢什么就来找。”   谢拂听着楼道里的脚步声,摸出了手机,翻到朋友圈。   卫逢景发了九宫格,其中熊猫冻奶的特写镜头多。   卫逢景:【用几样零食试探了一下他,没想到他竟然喜欢其中最可爱的熊猫冻奶,某人表面正经,内心却喜欢萌物,所以,我要不要为了让他喜欢,让自己变得更萌一点呢?】   谢拂指腹在上面摩挲了片刻,最终看着屏幕上某人卖萌的可怜兮兮的表情包,唇边不由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他选熊猫冻奶不是因为它q弹可爱,而是因为,他觉得它有点像卫逢景。   表面乖巧,实际上很有自己的想法,无论你怎么对他摇晃,用尽办法,他在摇摇晃晃后,还是会坚持自己的本性,不听话。   表面乖巧,吃下去却很甜,却只有吃过的人才会知道。   *   半夜,谢拂正睡着,放在床头的手机就将他从睡梦中叫醒。   谢拂闭着眼睛接通,“喂?”   “呜呜……”难耐的呜咽声从电话里传来,“谢叔……我疼……救命啊!”   瞬间清醒的谢拂:“……”   他揉了揉眼睛,起床拿着手机开门,却见卫逢景就靠在他门口,见他开门,穿着浅蓝色睡衣的卫逢景双眼红肿,脸上似乎还有泪痕,右手捂着腮帮,“谢叔……”   谢拂二话不说,拉着他进房间,“换衣服,去医院。”   大半夜,谢拂没打扰助理,自己开车送卫逢景去医院挂急诊。   检查出病因后,谢拂看都懒得看卫逢景。   吃了药,感觉好了一点的卫逢景悄咪咪看谢拂,犹豫着道:“那个……我也不是故意的嘛。”   谢拂看了他一眼,卫逢景颇为心虚地垂下眼睛,小声嘀咕,“我怎么知道吃那么多糖会牙疼,明明我以前都没疼……”   谢拂:“……”   有些人,疼得不冤,总有些人想要尝试一下作死的滋味。   卫逢景跟阿姨鼓捣了一下午,折腾出那几样零食,但每样零食不可能只做那么一点,阿姨做的不算多,可一共五样,一样不多,五样加起来却不少了。   卫逢景不想浪费,当天晚上饭都没吃,光吃糖了。   半夜果断牙疼。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   牙疼连带着神经疼头疼,疼哭一点也不难。   没病的时候总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真疼的时候又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   卫逢景就是这样。   刚刚还觉得不如昏过去,这会儿不疼了又开始活蹦乱跳。   “谢叔,我好了!我们回去吧!”   谢拂拒绝,“等会儿,我问一下医生你有没有要忌口的。”   卫逢景表情微僵。   忌口当然有的,至少生冷辛辣甜不能吃。   可对于卫逢景这种晚上恨不得吃烧烤到半夜的年轻人来说,没有生冷辛辣甜,那还有什么可吃的?   尤其卫逢景嗜甜,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做出几份甜食让谢拂选。   这跟大人不挑食,是因为他们的餐桌上都是他们喜欢吃的,一个道理。   “谢叔,你不能这样,什么都不让我吃,我住在你这儿不会快乐了!”出了医院,坐上回去的车,卫逢景还在为自己的待遇据理力争。   “想要快乐?”谢拂系上安全带。   卫逢景重重点头。   “那你自己出钱。”看了他一眼,谢拂发动车子。   卫逢景:“……”   他没钱。   “你这么对我,我不会喜欢你了。”他还在负隅顽抗,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有什么能够用来威胁谢拂的,反而谢拂手里自己的把柄那是想要多少有多少。   谢拂:“你喜欢过吗?”   卫逢景不高兴了,“你可以说我气你,怎么能污蔑我不喜欢你呢?”   谢拂脚下的油门不禁往下踩了踩,差点追尾。   “谢叔,你开车技术不行啊。”   谢拂神色不变,“是啊,我有司机,不用自己开车。”   卫逢景表情微变,有些紧张地抓着把手道:“那你……上次开车是什么时候?”   谢拂微微挑眉,“不记得了,几年前吧。”   卫逢景抱着安全带,偷偷用手机搜索打车。   一声轻笑传入耳中,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让卫逢景无言以对的话。   “放心,我再不怎么开车,来的时候也没出车祸。”   卫逢景:“……”   这要是看不出这人是故意的他就不姓卫。   想想从自己来后,这大半个月的时间里,他所认识的谢拂,就是眼前这人这样,而非是公司那群人口中人生无趣的咸鱼。   到家后,谢拂给卫逢景端来热水喝药。   “谢叔,那些糖我都没吃完,这可怎么办?”到了这种时候,卫逢景都还在操心那些糖。   谢拂无所谓道:“你想怎么办?”   卫逢景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谢拂被他盯了片刻,心下了然,“我不吃。”   “你不想吃就送人。”   “送谁啊,这里我都不熟。”   “出门随便找个小孩儿。”谢拂没什么诚意道。   “现在的小孩子都被教育不能随便吃别人送的东西,谢叔,你不想去警局捞我吧?”卫逢景抱住他的胳膊。   谢拂低头看了看,“我看你倒是很想去医院看我。”   “哈哈哈哈哈……”卫逢景大笑,“那我们就是同甘共苦了,这样不好吗?”   卫逢景笑容明媚,再没有刚来时的燥郁不悦。   谢拂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谢叔,行不行嘛?”卫逢景摇晃他手臂,“你不是说让我把它们送人吗?那我全都送给你了,这样不可以吗?”   谢拂唇角抽了抽:“不可以。”   卫逢景皱眉苦恼,“为什么?那些可都是我特别喜欢吃的零食,平时还吃不到呢,做出来要手艺。”   “你特别喜欢吃?”谢拂挑眉看他,眼神深邃。   卫逢景:“……”   “那……当然要我都觉得好吃的东西,才能推荐给你啊。”   “要是我自己都不喜欢,怎么有底气推荐给你?”卫逢景叉腰道。   谢拂也不说话,双手环抱看着他,目光不曾移开半分。   一个人的眼神是有力量的,卫逢景被盯着,渐渐的,叉腰的手放了下来,头也低了下来。   “那……那也不能怪我嘛。”   “谁让你的喜好太难找了。”   “我之前看你在饭桌上吃鱼比较多,可特地给你准备的鱼,你却也不见得有多喜欢。”   “看你有一回喝汤多,可下一次,同样的汤你又并没有比其他菜有多偏好。”   “看你每天在公司忙碌,其他人却又说你不喜欢工作。”   “你太矛盾,也太奇怪,反正我摸不透你的喜好。”   谢拂眨了眨眼睛,语气温和了几分,“所以?”   卫逢景理所当然道:“所以我就想培养你新的喜好啰。”   不喜欢或许只是不知道,没尝试过,等尝试了,说不定会改观。   喜欢这种东西,是可以寻找的。   谢拂沉默了许久。   他忽然觉得,卫逢景若是想真的追一个人,那一定很简单。   明明他都没开窍,更没喜欢上自己,所谓的追求都是假的,他却感觉自己是真的在被追,且蠢蠢欲动。   假作真时真亦假。   真真假假,往往当事人最难看清。   “卫逢景。”谢拂的声音带了几分正经。   “嗯?”   “你喜欢我?”   -------------------- 第219章 第五个季节8   “嗯……?”   卫逢景歪头疑惑问:“为什么这么问?”   “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对于我不喜欢的人, 我才不会给他好脸色呢,更不用说把自己喜欢的零食分享给他。”   刚来的时候他是不喜欢谢拂,但那不是因为以为谢拂是跟他渣爹一伙的吗?后来解开误会后, 他就喜欢对方了。   他觉得谢拂比他爸好,也比他爸会做人,就是可惜没孩子,一个人住,孤零零,怪可怜的。   谢拂眨了下眼睛, “哦,我怎么记得有人第一天来的时候也是对我叔叔长叔叔短,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卫逢景:“……”那是装的啊。   他心虚地转了转眼珠,“谢叔……你说过不翻旧账的……”   谢拂微微挑眉,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   卫逢景暗暗抿唇,“可我现在很喜欢你啊, 真的!”   他凑到谢拂身后,“你看我来你这儿后做那些讨厌的事你都没讨厌我赶我走,还帮我出谋划策,生病也是二话不说就送我去医院,你对我这么好,我要是不喜欢你,我还是人吗?”   他殷勤上手给谢拂捏肩,“谢叔,你看你也没有儿子,我那个渣爹也不怎么靠谱的样子, 以后我给你当儿子算了,我那个渣爹有钱, 不用你养我,等你老了我给你养老,像你现在对我这样对你好。”   谢拂:“……”   他揉了揉眉心,忽然有些后悔刚刚问那么一句,现在的卫逢景显然没开窍,要是在他开窍前,先把这什么父子名分定了,之后他还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才能把这一点掰过来。   “……去睡觉。”   “啊?你不需要我陪了?”卫逢景还有些不想走呢。   谢拂转身将药塞进他怀里,“去睡,很晚了。”   “那那些零食……”卫逢景还没忘记这回事。   谢拂:“……”   “不会丢掉。”   卫逢景闻言展颜一笑,“那我回去了!”   他伸手抱了一下谢拂,“谢谢叔!”   “你也早点睡,晚安!”   听着对方噔噔噔上楼的脚步声,谢拂转身去了厨房,卫逢景剩下的零食还不少,即便是谢拂,也不可能一晚上吃完,他可不想步卫逢景的后尘,也不想得什么三高。   他将这些糖用包装单独塑封起来,打算明天拿去公司让助理送给别人。   装完后,每样零食谢拂只留下了一个,留给自己尝一尝。   糖人很甜,且现在已经有些化了,粘牙。   做糖葫芦的山楂也不知道在哪儿买的,有点偏酸,也亏了卫逢景能吃那么多。   都说甜食能让人心情好,可谢拂吃起来却没什么感觉,琥珀糖含在嘴里,他躺在沙发上,脑海中回想起卫逢景对着他笑容殷勤的模样,不由微微抿了下唇角。   不是甜食让人心情好,而是送甜食的人让人心情更明媚。   窗外月色溶溶,谢拂闭上眼睛,黑暗中,似有繁星莹莹,隐月含羞。   *   【牙很疼,可一想到你星月下的背影,温柔的臂膀,那导致牙疼的糖,似乎也没那么可恶,我悄悄窥视的孤月,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属于我?[图片][图片][图片]】   三张配图,一张是谢拂的背影,一张是医院,还有一张是买的药。   上面都有时间,凌晨两点多。   他们出去时是两点多,现在已经四点过了,卫逢景至今没有睡意。   他刚刚没有说谎,也不是故意说好听话哄谢拂,他是真的很喜欢,也很感谢谢拂。   他现在还记得,半夜牙疼把自己生生疼醒时,他有多难过无助,有多惊惶害怕,有多想要人关爱。   他首先想到的父母,可那两人一个在国外,电话没打通,另一个电话倒是通了,可没一会儿,电话就被人挂断。   卫逢景不知道是他爸因为嫌弃吵闹不想接电话,还是那个小三故意挂了电话,但他记得自己电话被挂断时,那种空茫无措的感觉。   在最无助,最需要关心的时候,事实告诉他,他已经没有可以撒娇讨要关心的人了。   打给谢拂是不得已,可对方的反应就是意外之喜。   被谢拂送去医院时,卫逢景路上还茫然着,见了医生后才清醒了不少。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拍了这几张照片,但他可以肯定,拍的时候他从没想过把它们当成报复他爸的工具晒出来。   包括这条朋友圈,发出来也不全是为了什么报复计划,而仅仅是他想晒,想炫耀,想给别人看。   有人关心他。   有人对他好。   没一会儿,他就受到了季江冉的消息,对方显然还在打游戏没睡觉。   季江冉:【兄弟,高明啊!(大拇指)什么英雄救美可是古往今来最流行的钟情桥段,你这条朋友圈的可信度很大,对故事推动也很有用!你那个谢叔真厉害,编故事的能力不错!】   卫逢景抿唇,莫名有点不爽。   他不高兴地回复:【不是编的!】   季江冉:【???】   季江冉:【什么意思?】   卫逢景:【我吃糖太多半夜牙疼,他一句话没说就送我去医院,这是真的,不是编的!】   季江冉:【…………】   季江冉:【你叔真好,我现在都对之前给你出馊主意感到愧疚了。】   季江冉:【你说我给他道歉怎么样?】   季江冉:【他真的不缺儿子吗?我可以委屈一点,做孙子也行。】   卫逢景:【………………】   卫逢景:【滚!】   他都还没做成儿子呢,季江冉在想屁吃!   季江冉:【哈哈哈开玩笑。】   季江冉:【你牙怎么样?不要紧吧?】   卫逢景心里稍稍安慰,【还行,吃了药已经不疼了。】   季江冉:【那你早点睡,我不打扰你了。】   卫逢景:【等等!】   季江冉:【?】   卫逢景犹豫了一下,【你说我买条狗怎么样?】   季江冉:【???你又不在家,不能养吧?】   卫逢景:【谁说不好养了,我在这儿也可以养!】   季江冉:【……】   他怎么觉得卫逢景在那边越来越熟了?   不过这样代表这对方是真的对他很好,倒也不是坏事。   季江冉:【想养就养呗,但是以前也没见你喜欢狗啊。】   卫逢景:【这不是家里人少,想养个宠物,也热闹一点吗,而且我在这里很闲的,打游戏都打无聊了,养个宠物也可以打发时间。】   打游戏都打无聊了……   季江冉忍下那一股无语,【那你就养呗,要问也该问你谢叔,跟我说有什么用。】   奇奇怪怪。   其实,卫逢景并非是真的喜欢狗就想养来打发时间,而是觉得……嗯……   谢拂……好像有点孤单啊。   听说他是有亲人的,但是关系不好,没一个人在身边,也没有妻子儿女,自己不在的时候,这里只有他一个人,跟家政保姆关系也生疏。   什么都一个人,要是自己走了,又要怎么办呢?   明明跟谢拂相处的时候,对方也不是排斥跟人接触的性子。   如果是以前,他或许还不会想这么多,但当关注一个人,将心思放在对方身上,一些曾经想不到的,不在意的,现在都会清晰许多,自然而然就被看见了,想到了。   对,他只是想让谢叔家里更热闹一点,仅此而已。   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卫逢景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   谢拂不在家,便每到时间就给卫逢景打电话,提醒他要吃药。   卫逢景的药一共吃了四天,四天后,他才像是刑满释放的犯人一般重新开始吃有味道的事物。   “姐,你的手艺太好了!你把剩下的装起来,我去送给谢叔。”   阿姨被夸得十分高兴,手脚麻利,没一会儿就收拾好了饭菜。   中午,谢拂面前摆着助理送来的食堂午餐,还没拆,卫逢景就先到了。   “还好你没吃,不然我就……”   谢拂将食堂的那份送给助理:“就怎么?”   卫逢景抿了抿唇,“那我就只能自己吃掉啦!”   “当当当当!香酥大鸡腿!”   “我已经帮你尝过了,这个味道非常好,就是可能没刚出锅那么酥,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鸡腿蔬菜配饭,简单干净味道好。   谢拂尝过后,并不吝啬地给出夸奖,“不错。”   活像是这饭是卫逢景做的。   虽然不是他做的,但卫逢景也半点不心虚谦虚地接受了夸奖,“那是!”   “对了谢叔,下午我还有事,就不陪你,先走了。”   谢拂手指微动,抬头看了他一眼,“中午堵车,不多坐坐?”   “没关系,我坐地铁。”卫逢景收拾好保温桶,做了拜拜就离开了。   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谢拂眸光略深。   看向自己时神色有异,面上藏着些许兴奋激动和迫不及待,却没有心虚。   应该是偷偷瞒着他一些事,却不是坏事,也没搞事。   哦,他偷偷准备了所谓的“惊喜”。   谢拂神色略松,遂不再在意,只在心里盼望着对方准备的“惊喜”不是像上次的零食一样最后只剩下惊吓。   然而即便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当谢拂真的回家看到所谓的惊喜时,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唇角。   “哪里来的?”   “买的啊!”卫逢景抱起才几个月大的小哈士奇,正对着谢拂兴奋道,“看它可不可爱!”   谢拂看了看满脸蠢样的哈士奇,不觉得它有哪里可爱。   “你要养它?”   “是你养!”卫逢景将这只狗放在谢拂怀中,“这是给你买的!”   谢拂并不想养,“我没时间。”   卫逢景才不信,“别以为我傻,你公司的人都说你不喜欢工作,以前还经常迟到早退,时间有的是。”   “而且家里又不止你一个人,你不在的时候,也有人可以照顾它!”   谢拂刚刚想要拒绝的话,在听到最后这句话时重新咽了回去,故意放缓了语气。   “最近真的没时间,你也说了我以前迟到早退,可你看最近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我迟到早退过吗?”   他表明了一个态度,以前闲是真的闲,现在忙也是真的忙。   卫逢景一呆,“那……那我先帮你养着?”反正他是真的闲。   本来是想让谢拂养,也是培养感情,毕竟自己走后,这条狗还要陪谢拂很多年,现在既然谢拂真的没时间,那自己就先帮忙养着。   谢拂这回没再说不养,“想养就养吧。”   他给卫逢景账户里转了钱,“有什么要买的就自己看着买。”   他低头看了看蠢狗,眸光微深,“可以多买一点,我觉得你说得没错,它还有点可爱,而且还挺粘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谢拂气势太强,蠢狗还真的领会到了谢拂的话,扭头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可怜地看着卫逢景,还不住摇了摇尾巴。   卫逢景以前没真的养过狗,现在也是第一次买狗,新鲜感挺足,见狗真的如谢拂说的那么亲近他,心里也是高兴得意的。   “好吧,既然要养你,那要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呢?”   卫逢景仰头看谢拂,“谢叔,给你买的狗,还是你取名吧。”   谢拂低头看了眼装乖巧可怜的狗,“公的母的?”   卫逢景:“公的!”   谢拂皱眉,公的还要去做绝育。   “叫春哥。”   “春哥?好听!”卫逢景歪头,“不过这有什么寓意吗?”   谢拂给出的理由很敷衍,偏他的表情看上去又很认真诚恳,“好听。”   蠢狗=春哥,嗯,没问题。   卫逢景没再追问,觉得好听就行了。   他抱着狗子举高高,“那你以后就叫春哥了!”又把狗子往谢拂面前递了递,“看看,要记住哦,这才是你的主人,要亲近他。”   谢拂微微挑眉。   狗子拼命蹬腿,对于亲近谢拂浑身抗拒。   救命!   卫逢景皱眉,“怎么回事?明明在宠物店里挺会亲人的。”   他在店里看了好久,才选中这只亲人又聪明的狗。   谢拂看了看这只狗,淡淡道:“算了,大概是刚到家还不熟悉,以后就好了。”   卫逢景只能作罢,但作为送给谢拂的狗,他觉得有必要培养狗子和谢拂的感情,要是不亲近,那就违背了他买来的意愿。   谢拂上楼,还能听见卫逢景的声音,“关键时候掉链子,还好谢叔没丢了你。”   大概想到卫逢景买这条狗干什么,谢拂竟罕见的没有因为对方跟他之外的活物亲近而生气。   他看着卫逢景给春哥买玩具买狗舍买狗粮,打疫苗□□。   原本对养宠物一无所知的卫逢景,逐渐熟悉了养狗的各种过程。   他还开始找驯养狗的办法,想要给始终不怎么亲近的谢拂和春哥培养感情,但始终收效甚微,反而春哥越来越粘他,尤其是每次跟谢拂接触过后,就会凑到他身边要抱抱,怎么也不离开。   明明是给谢拂买的,最后付出更多,花费时间更多的却是卫逢景。   “你这样,我要是走了可怎么办?”卫逢景觉得谢拂可能不会想养它。   之前他以为谢拂不养宠物是因为别的原因,有什么隐情,可现在却发现,没什么隐情,纯粹是因为谢拂跟动物绝缘。   无论是什么动物,面对谢拂都会自动回避,在他面前都害怕,更不用说亲近他,跟他撒娇邀宠。   谢拂那拒动物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显然对养宠物也不感冒。   “谢叔,要不把它送走?”卫逢景想了想问?   谢拂挑眉,“才养几天,送走做什么?”   “你不喜欢养吧?”   “没关系,还有你,你养得挺好的。”谢拂无所谓道。   “可我又不能一直养?”卫逢景没注意到,谢拂的眸色渐深。   “那就能养多久养多久。”谢拂故作淡然,“我家宽敞,不多一个人和一条狗。”   养一辈子都行。   *   名叫春哥的狗到底没被送走,因为它实在太粘人,粘人到卫逢景都要以为自己买的不是一条哈士奇,而是一只粘人的小奶猫。   每每看向卫逢景时的目光中都水光盈盈,可怜又可爱。   无论卫逢景去哪里,它都要紧紧跟着,即便是上厕所,它也要在门口蹲着。   给它吃什么也不挑食,一点也没有其他哈士奇捣乱拆家的模样,反而乖巧极了。   卫逢景从原本只是想给谢拂找个伴的想法,但现在已经认可了春哥,舍不得送它走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春哥瑟瑟发抖蹲在谢拂面前,尾巴都不敢摇摆。   谢拂点了点它的头,“干得不错。”   “再接再厉。”   于是,这条狗更粘卫逢景了。   大魔王太可怕,还是小美人好,还能贴贴救命!   卫逢景:【我们的狗子,欢迎正式加入这个家庭,希望未来有你,也能有他。[图片][图片]】   一张配图是春哥,一张是一只大手抚摸着春哥的狗头,在那只手下,春哥格外乖巧。   他已经连续更新了一个月的朋友圈,几乎每天都有生活分享,从衣食住行,到心情阴晴圆缺,没事也能找事说。   可是渐渐的,这些朋友圈中编造的摆拍的少了,取而代之是卫逢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真实。   并非是刻意制造出来的事实,而是不经意发生的美好。   原本谢拂给他安排的路线是卑微的暗恋过程,可他却将它们过成了积极向上满怀期待的过程。   虽然还是暗恋,却处处透着温馨美好,宁静悠然。   即便是一直知道计划的季江冉,每每看到这些朋友圈,都会怀疑它们的真实性,这真的不是真的吗?   他怎么觉得这些天衣无缝且越来越真实呢?   而且在他们的聊天中,卫逢景提到谢拂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谈起渣爹的时候越来越少,往往开一个头,卫逢景就不想说了。   季江冉敏锐觉得不对劲,却没有往其他地方想,只觉得应该是远离渣爹一家,卫逢景的生活迎来了平静,那些浮躁郁气也消散,生活也越来越明朗。   大概是卫逢景的变化太明显,就连原本淡定的卫坚也忍不住打电话问谢拂:“老谢啊,逢景在你那里都在做什么?有没有认识什么奇怪的人?”   谢拂揣着明白装糊涂,“没有,他一直都在我这儿住,也没在外面留宿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边沉默了片刻,随后才哈哈笑了几声,“没什么没什么,就是问问,关心关心他的生活。”   “与其关心一个被你亲手送出去的儿子,不如关心关心你还没出生的小儿子,小景挺好的,暂时不需要你关心。”   说罢,谢拂便挂了电话。   他不客气的态度让卫坚有些懵逼,茫然地偏头看向小三,“他这是、这是什么态度?”说话都磕巴了。   小三也对谢拂语气里对她的轻蔑而暗恨,却没表现出来,只是想了想说:“可能是在责怪老公你忽略了小景?”   “我就说应该把孩子带回来的。”小三愧疚道。   “这事不怪你,他之前做的太过分了。”话虽如此,卫坚却也在考虑要把儿子接回来的事,   他原本觉得卫逢景朋友圈是作秀,可这都一个月了,卫逢景没找他,没气他,一直默默发朋友圈,他给他发消息也是石沉大海,半点回信都没有吗。   从一开始的坚信,到后来的动摇,现在卫坚已经有些担心了。   小三观察着卫坚的神色,心中暗暗骂了几句。   不行,好不容易赶走了,可不能随随便便又接回来。   “你爸给我发电话了,他可能会想接你回去。”谢拂找到卫逢景,目光看似随意,实则专注地看着他。   “如果他接你,你要回去吗?”   “我……”卫逢景愣住。   他望着谢拂,目光有些茫然无措。   真的吗?   这就要回去了?   直到现在,卫逢景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要回家的事。   他渐渐适应了在谢拂家的生活,有时候都忘了这是在别人家。   现在一棒子把他打醒,醒过来的他忽然发现,这里不是他家,谢拂也不是他家人,狗子也不是他的狗子,这样安然愉快的生活也不是他的。   望着谢拂淡定从容,并没有多余情绪的表情,卫逢景瘪了瘪嘴,抱着手里的狗子,手无意识地给它顺毛,却因为用力过重,不小心勾了几根狗毛。   狗子在他怀里挣扎,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卫逢景才松手。   失落与不舍在心中交织,还有一丝莫名的不舒服,却又说不清究竟是哪里不舒服。   他不会忍耐,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心里不高兴,面上便也带了出来。   明明之前一直盼着回去,现在真的要回去了,却没有他想象中的高兴。   “谢叔……”   “你……你不想留我了?”   -------------------- 第220章 第五个季节9   看着明显不高兴的卫逢景, 谢拂失笑,神色意外,似乎在控诉他的不可理喻, “是谁一来就捣乱,千方百计想要回去的?”   “现在真的能回去,却反过来指责别人不留你?”   这么听起来,好像是很过分。   卫逢景低头沉思片刻,不得不承认,“好嘛, 是我过分。”   “可是谢叔,不管是谁,不管喜不喜欢,被别人赶走都会不高兴吧?”   对, 就是这样。   他才在这里住多久,怎么会不想走呢?一定是谢拂一点留他的想法的都没有, 他才不高兴,才不想走,让他如意的。   卫逢景煞有介事地点头。   “那是你爸,要接你回家,我好像没有理由留你。”谢拂招招手,蠢狗……哦不,春哥就挣脱卫逢景,屁颠屁颠又战战兢兢地跑向谢拂。   谢拂轻抚着它的狗头,感受到手下的狗头正在瑟瑟发抖。   “你要回去的话,这狗大概也没人养, 我想想要怎么处置它。”他看上去有些苦恼。   狗还能怎么处置?要送人吗?还是卖去其他地方?   卫逢景越听心里越不爽。   这是他买来的狗,也是他养的, 他要是走了,狗也要被送走,那是不是他用过的东西,住过的房间,还有属于他的带不走的私人物品也会被扫地出门或者送给别人?   这让卫逢景有种自己的东西被别人霸占,不被珍惜的感觉。   他两步上前,从谢拂手下抱起春哥,“谢叔要是不喜欢,那我把它带走,不会碍你的眼。”   “你要坐飞机,应该不好带。”谢拂微微皱眉。   卫逢景憋着一口气,“大不了我一路打车,让我爸派私家车接,你放心,肯定有办法,不会麻烦你。”   谢拂沉默片刻,在卫逢景要抱着狗子回屋时,才出声道:“可是,这不是你送给我的吗?”   卫逢景心中郁闷,还有些委屈,“可你这不是不要吗?”   “谁说我不要?”谢拂微微挑眉,似乎明白了他生气的缘由,忽而一笑道,“我只是想着找一个专门养狗的人来照顾它,你乱想什么?”   即便他对除了卫逢景以外的一切活物都没兴趣,也不会把一条卫逢景送他的狗给送走。   卫逢景:“……”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没说,那是他误会了?   卫逢景微微抿唇。   心中舒坦了些,却也没有彻底舒坦。   怎么要把他的狗交给别人养呢?   那明明是他的狗不是吗?   卫逢景抱紧狗子,却又觉得自己想的不仅仅是狗子。   “好了,别多想,等你爸来接你再说也不迟。”谢拂看了看他的神色,主动转移话题。   “也不知道你爸的婚礼办得怎么样。”他看了看日历,“离婚礼还有几天,至少这几天他应该不会接你。”   卫逢景一愣,对哦,他爸都没真的来,现在就想那么多,好像有点早了。   “他什么时候结婚?”   “八月初。”   谢拂看了眼沉默中,神色不渝的卫逢景,“你能接受他结婚了?”   “不能!”卫逢景依旧那样坚定,斩钉截铁。   可他除了说几句不同意,再气呼呼地赌气外,又能做什么呢?   卫逢景愣愣出神。   他咬了咬唇,“谢叔……”   “嗯?”   “我是不是做错了?”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但是既然别人不赞同,他也不高兴,那应该是哪里有错吧?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谢拂能怎么做?他根本不在乎所谓的父母,即便是他亲生父母,如今也忘了当年的感情,更不用说这些小世界。   他会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但也仅仅如此了。   如果谢拂真的是卫逢景,他根本不会管卫坚,随便他娶谁。   但对卫逢景肯定不能这么说。   “我跟父母关系一般,如果是我,我会调整自己的心态,抓住本该属于我的,回收并保留不必要的感情,他怎么对我,我也怎么对他。”   卫逢景偏头看了看他。“对诶,好像从来没听你说起过你家人。”   谢拂回想起原主那些亲人,算算时间,上次没给钱,对方似乎也没打电话。   “我们关系不好。”   “如果我是你就好了。”卫逢景闷闷不乐。   如果他跟谢拂一样,跟父母关系一般,那就简单的多。   可正因为从前享受过他们毫无保留的疼爱,面对现在的情况,才更难以接受。   “人不是一成不变的,既然别人变了,你要是不改变,受伤的就是你自己。”谢拂趁机挖墙脚,“你不觉得现在的你爸,跟以前的他不一样了吗?”   卫逢景抿唇。   “而且你也要长大,你也会有自己的生活,你也会改变,现在只是提前了而已。”   “他想怎么经营自己的生活是他的事,是好是坏,都由他自己承受。”   卫逢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谢叔,你是不是有什么没说的在瞒着我?”   谢拂微微挑眉,“你指的是?”   “我爸啊。”卫逢景的目光充满了怀疑和探究,“到底有什么事?跟我说说?”   谢拂想了想,到底没把他爸戴绿帽子,给别人养孩子的事说出来。   又没有证据。   这小子也沉不住气,要是知道了,对方指不定会找人偷偷暗示卫坚,好看笑话。   “我离这么远,能知道什么。”   他搪塞道:“只是觉得有时候命运这种东西,是有定数的,得到伴随着失去,看起来是糖果,吃起来美味,可吃了之后会发生什么,那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卫逢景怀疑他在讽刺自己吃糖吃到牙疼。   见他表情不对,谢拂没再多说,“如果你还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那就再等等,再看看,等他真的来接你了再想也不迟。”   卫逢景好不容易走了,那小三必然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回来,卫坚什么时候来接卫逢景,那可不一定。   可惜卫逢景显然没意识到这一点,还在为自己能回家而高兴,同时也在为要离开谢拂家而不舍。   说实话,现在住在卫家还没有住在这儿来的舒适自在,可到底住了十几年的地方,就算他住得不爽,也不想便宜了别人。   晚上睡觉时,卫逢景都在辗转反侧,纠结万分。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纠结有多没必要,又有多可笑。   几天后,直到卫坚和小三举办完婚礼,卫坚都没给卫逢景打一个电话,说要接他回家。   卫逢景又等了两天,然而两天后,依然没什么消息。   季江冉:【我听说你爸给那个女人买了房子,还带她去度蜜月,未来一个月恐怕都不会回来。】   季江冉:【他不在家,要不你就自己回来吧,要是没钱我给你。】   卫逢景抱着手机看,很快,手机屏幕上便滴了一滴水珠。   一滴、两滴……   假哭时声音要多大声有多大声,真哭时却悄无声息。   卫逢景的心一缩一缩的,似疼似紧。   “别打太晚游戏,明天一天都没精神。”   谢拂敲门进来,要给他关灯,见到卫逢景盘腿坐在床上哭,关灯的手便一顿。   穿着杏色的睡衣,本就是少年的卫逢景看上去更年轻不少。   他盘腿坐在床上哭的模样,看上去更加可怜又可爱。   “我还以为你只有打游戏才会这么晚不睡。”谢拂玩笑道。   卫逢景慌忙抹去眼泪,被人看到在偷偷哭,还是最好面子的年纪,卫逢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可不是以前故意哭,也不是上回被疼哭。   可看都看到了,他想让时光倒流都不行,想让谢拂忘记也不可能。   好在谢拂并没有大惊小怪,反而还用玩笑化解他的尴尬和丢面子,让他不至于那么难以接受。   “我也以为谢叔你会敲门得到同意后再进来。”这是暗暗赌气,用自己改掉的不礼貌习惯指责他。   谢拂神色未变,看向卫逢景的目光有些怜悯,还有一丝无辜,“忘了告诉你,当你身处别人的地盘,那什么礼貌,什么规矩,都是别人说了算。”   卫逢景:“……”   他抬头看过来,想说你这么无耻你自己知道吗?   然后想到这人一来就理直气壮给他一张只有100余额的卡,又觉得这人大抵是知道的,还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他无所谓。   毕竟脸皮厚。   “早点休息。”   说完,谢拂便转身要出去。   “等等!”卫逢景跳下床,抱上自己的枕头,光脚丫子踩在地上,这个天气也不怕冷。   “谢叔,我想跟你睡!”   卫逢景抱住谢拂的胳膊,一副要跟他走的架势。   谢拂微微抿唇,想说什么,转头却看到卫逢景泛红的双眼。   其余话便堵在了嗓子眼,没再说出口。   最终,卫逢景还是成功爬上了谢拂的床。   不对,应该是原本他的床。   在谢拂让出主卧,搬去客房后,卫逢景便一直在主卧睡,现在则是跟着谢拂在他原本住的客房睡觉。   半夜,谢拂听见略有些粗重的喘息声,还在用嘴呼吸。   “谢叔……你说他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他以前很好的……”   卫逢景相信谢拂不会骗他,说卫坚想把他接回去,应该就是他曾经表露过这方面的意思。   可过了这么久还没来,又在婚礼后度什么蜜月,想也知道其中一定是有人作怪,至于是谁,都不用猜的。   可小三为什么能说动卫坚?不还是因为卫坚自己也同意了吗?   卫逢景不会把责任全怪在不怀好意的小三头上,但是他想不通,想不通卫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出轨的人都会这样吗?   谢拂闭着眼睛,没说话。   卫逢景似乎也没在乎他回不回应,他或许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   “我讨厌他,不想喜欢他了。”   卫逢景转过身,从身后八爪鱼似的抱住谢拂,受伤的心灵急需安慰,“谢叔,我不要那个爸了,你做我爸爸行不行?”   不行。   谢拂睁开眼,觉得自己要是再不阻止,这父子名分当场就能定下来。   “不必了,我不需要儿子。”   卫逢景还不肯放弃,“那你需要什么?反正我不想回那个家了。”   这是要赖在他这儿的意思。   谢拂推开他,“你情绪不稳,有什么事等你想好再说,现在先给我睡觉。”   卫逢景不困,还精神着,他还想跟人聊天,还想听谢拂说话,还想骂渣爹骂小三。   然而在谢拂的强压下,他什么也做不了,最后只能委委屈屈睡觉。   他也就是觉得精神,实际上这么晚了,刚刚又费了心神,刚刚没睡还好,现在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意识模糊,沉沉睡去。   感受着身边人的体温和气息,谢拂的心也渐渐安宁下来。   他缓缓翻身,从原本的背对着卫逢景,变成了正对着。   看着明显还小的少年,他想握着对方的手,想环抱对方的腰,想用各种方式拉进距离,加深接触,缓解对他的贪念……   可到底什么也没做。   闭上眼,嗅着另一个人的气息,谢拂一夜未眠。   *   接下来的几天,卫逢景都没提起卫坚,也没再说回去的事,仿佛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一般。   谢拂见他回避不提,便也尊重他的心情,没再提起这回事,心里却暗暗计算着小三怀孕的时间。   不仅如此,卫逢景也好似忘了这别墅不止一间房,从那晚非要跟谢拂睡后。便天天晚上去谢拂房间报道,仿佛这才是他的房间,在这儿睡是理所应当。   出于自己的私心,谢拂并不想让卫逢景回去,但暂时作为一个叔叔,他理应提醒卫逢景,这么大的年龄,应该自己睡。   “你还要在我那儿睡多久?”   卫逢景装傻,“我不是已经把主卧空出来了吗?”   谢拂:“……”   他也假装没听懂卫逢景的话,当晚便回了主卧睡。   然而没一会儿,卫逢景又抱着枕头,溜溜哒哒地走了进来。   谢拂:“……”   卫逢景仰头,亮晶晶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他,“谢叔,我想跟你睡。”   谢拂:“…………”   如果不是知道卫逢景是真的还没开窍,他都怀疑对方是在故意折腾他。   可就是因为知道不是,卫逢景的行为才更危险。   既然不是爱人,那当然只有对父母,才会理所应当接受并渴望同睡,在父母身边很有安全感。   谢拂真不想自己在卫逢景心里“爹”的形象根深蒂固。   *   谢拂:【你什么时候来接儿子?】   A卫坚:【老谢,我还在国外,短期估计回不去,你就帮我照看着,等我回去就接他,有什么事我也不能及时赶到,只能麻烦你了,我知道你最讨厌麻烦,就当帮兄弟一个忙,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A卫坚:【转账】   谢拂抿唇,都有些后悔当时没把卫坚留下来,看到厌烦的人,和卫逢景越来越把他当爹比起来,那他宁愿选前者。   为了让卫逢景打消给他做儿子的想法,谢拂决定潜移默化让卫逢景明白,他真的不喜欢,也不需要儿子。   “什么时候带它去绝育?”谢拂轻轻踢了踢春哥的屁股。   “这么小就要绝育吗?”卫逢景同情地看着一脸茫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春哥,“我听说要七八个月以上绝育才好,它还小,还不用去。”   谢拂知道,他就是想引出话题而已。   “你看着办,反正不要让它跟别的狗乱来,养它就算了,我不养狗儿子,麻烦。”   卫逢景有些茫然,他抱着被谢拂吓得战战兢兢,可怜兮兮躲在卫逢景怀里求安慰和庇护的春哥,咬了咬唇,迷茫想:“可是,等它七八个月,我应该不在这儿了吧?还怎么给它绝育?”   另外,养狗儿子和养这只狗,有什么不同吗?春哥也才两三个月而已。   狗儿子长两三个月,也就是现在春哥这么大啊。   “老板,您隔壁那栋别墅已经找到买主了,只是开出的价格比市场价低,您确定真的要卖吗?”下班后,助理提了一句私事。   谢拂微愣,助理不提,他都快要忘记这件事了,那房子他来以后就直接让人重新装修,还把里面的家具东西全都换掉,现在焕然一新,只是还不能住人。   重新装修过的房子,怎么都应该价格高一些,因为他当时急着出手,助理也放宽了要求。   谢拂闻言微微皱眉,“先等等,房子不卖了。”   助理并不意外地点头,“好的老板。”   是他他也不卖,那么好的别墅,还重新装修,谁卖谁亏。   只可惜他没有。   谢拂看了眼时间,打电话给家里的阿姨,“我今晚早点回去,嗯,记得提前做好。”   下午的时候,有装修队的人按响别墅的门铃。   “谁啊?”卫逢景开门。   “你好,是谢先生请我们来的。”   卫逢景还在迟疑,想着要不要给谢拂打个电话时,阿姨就前来招待,“你们来了啊,快进来,我带你们上楼。”   只剩卫逢景一脸懵逼地留在原地。   反应过来后,他才噔噔噔跑上楼,看着装修队在没住人的房间里打量。   拉了拉阿姨,“这是干什么的。”   阿姨笑道:“不是给你装修影音游戏室的吗?先生特地吩咐的,说是要你自己挑选风格。”   卫逢景愣住。   接下来一下午,他都在茫然中忙碌,就连挑选风格都没有那么热情和认真,看见顺眼的,觉得差不多的就选了。   等确定好后,把人送走,卫逢景才渐渐回神。   傍晚,谢拂回到家,就迎来卫逢景的追问,“谢叔,你不是说错过就没有了吗?”   他可是还记得当时自己怎么说,这人都没有再给他一次机会。   谢拂抬手在他额头轻敲一下,“上次的机会是没有了,但这次是礼物。”   卫逢景抬头看他,眼神中有些迟疑和不敢置信。   谢拂对他微微一笑,“生日快乐。”   他真的知道?!   他怎么知道的?   激动的情绪在心中充斥着,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比较复杂的,他也难以分辨的情绪一同翻涌。   他忍不住露出笑,却又有些想哭。   当年父母感情好,就连生他,也是特地挑在七夕这一天剖腹产。   可现在感情破裂,象征着他们爱情结晶的卫逢景的生日,就成了谁都不想面对的存在。   或许是忘了,或许就是在生气不想面对,但事实如此,不可反驳。   父母都没对他说一句祝福,谢拂这个几年没见过一次面的叔叔,不仅记得,还愿意在这个家里留下他的痕迹,属于他的房间,作为他的礼物。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卫逢景脑海中越来越清晰,似乎只要浇水晒太阳,很快就能长成参天大树。   “谢叔,你怎么知道的?”卫逢景跟屁虫一样跟着谢拂。   “想知道?”谢拂挑眉看他。   卫逢景使劲点头,期待的心情溢于言表。   “你猜。”   卫逢景:“……”   晚饭前,阿姨先端出了她提前两个小时做好的水果蛋糕。   考虑到家里人不多,蛋糕这种东西不吃完又会不新鲜,阿姨做的蛋糕并不大。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买来的生日帽,还要戴在卫逢景头上。   卫逢景有些不好意思,他又不是几岁娃娃,戴这个多幼稚啊。   但面对一个笑容满面,真心对他的阿姨,他又不好意思说出拒绝的话,只好在对方的坚持下戴上。   “就是嘛,都还没长大,本来就该戴的。”   厨房里还有汤,听着似乎正在咕噜咕噜冒泡,担心汤漫出锅,阿姨没待多久,便先回去看汤去了。   这里就剩下谢拂和卫逢景。   关掉客厅的灯,只留下餐厅和厨房那边的光线,也足以制造一个暗色环境,谢拂将蜡烛点亮,烛光映在人脸上,似乎将对方看得更为清晰。   “许个愿吧。”   卫逢景看了一眼谢拂,随后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我想……”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谢拂出声提醒,虽然他不信这些,但像卫逢景这样的年轻人应该更注重仪式感。   卫逢景睁开眼,“我就要说。”   “愿望说出来才会实现,悄咪咪说谁也不知道。”没人知道又怎么会有人实现?   愿望从来不是老天爷保佑的。   他坚持,谢拂也没阻止。   卫逢景重新闭上眼睛,却没许愿,而是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谢拂,见他视线落在蜡烛上,等着他许愿吹蜡烛。   “我许愿……”   谢拂看着蛋糕上面“15”岁的蜡烛,心中颇有几分无奈,下一刻,面颊便传来一触即离的温热触感。   抬眼看去,正对上卫逢景毫不掩饰的大胆目光,清晰又明亮,“一直留下来。”   “谢叔,你不缺儿子,那缺男朋友吗?我不挑的,我都可以。”   -------------------- 第221章 第五个季节10   昏暗的灯光给整个空间笼罩了一层介乎于明暗之间的朦胧光晕。   烛光映在卫逢景脸上, 映在他眼里,像一簇火苗,在他眼中静静燃烧, 散发着自己的光与热。   谢拂对上他毫不避讳的视线,对上那双毫无退却的眼睛,谁也没有移开。   至此,他也算明白了卫逢景刚才为什么非要把愿望说出来,因为这个愿望,只有他可以实现, 也只有他听到,才可能实现。   “谢叔……?”卫逢景竟还不懈追问,“你不是要我许愿吗?”   现在愿望已经说了,所以……什么时候实现?   后面的话没说, 谢拂却心领神会。   “……先吹你的蜡烛。”   他到底还是将目光转移到了那对蜡烛上。   见状,卫逢景无奈撇嘴, “好吧。”   他低头一口气吹灭了蜡烛,伸手将没烧完的蜡烛捡起来,正要扔进垃圾桶里,却被谢拂阻止。   “等等……”   卫逢景疑惑转头,“嗯?”   “先放着。”谢拂从他手里接过蜡烛,将它们放在桌上。   又拿过刀叉盘子,将蛋糕切成小块,其中一块明显体积比较小的被放进了卫逢景的手里。   卫逢景看了看自己手里只有谢拂一半大小的蛋糕,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的,但是这种手段应该也不至于算是报复吧?那也太低级了。   “你的牙不能吃太多甜食。”谢拂见他犹疑, 不由解释了一句。   卫逢景:“……”差点忘了这一茬。   他好久都没牙疼了,也早就没有吃药, 他觉得自己可以恢复成以前的饮食状态,然而悄悄看了一眼谢拂,又老老实实将这事给咽了下去。   好吧,自己现在还有事要求对方,要是在这种小事上斤斤计较,谢拂一气之下不答应了怎么办?   他乖乖将那份分量格外小的蛋糕吃下,时不时还看谢拂一眼,见他也安安静静吃蛋糕,似乎在吃什么高级餐点,不由露出一个明显的微笑。   “菜好了!”阿姨将最后一碗汤端上桌,笑着招呼他们。   卫逢景站起来,端起一盘蛋糕递给阿姨,“姐,来吃蛋糕!”   阿姨接下蛋糕后,他便脚步轻快地走向餐厅。   “谢叔?”见谢拂还坐在沙发上,他不由回头喊道。   谢拂抬头认真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在看他是怎么在刚刚说了那么一番惊人的话后还这么淡定如常,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但大约少年就是如此赤诚,赤诚到什么都摆在脸上,让你仿佛看穿了一切,又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考虑到他们还要吃蛋糕,这顿晚饭不算多,可即便是不算多的晚饭,今晚也消耗了明显比平时还要长的时间。   当阿姨收拾完碗筷,看见茶几上的那对蜡烛,随口问了句:“这蜡烛没点完怎么不扔呢?”   谢拂将那对明显还看得出原来模样的蜡烛捡起来,“这里不用收拾了,你去厨房忙吧。”   阿姨也没多想,转身回厨房清洗碗筷和厨具,但她也知道这位的性子,知道他这么说,大约就是不希望她出来打扰,因而就算清洗干净,阿姨也直接回了一楼自己的房间,没再来客厅。   卫逢景凑到谢拂身边,“谢叔,你还想把这蜡烛点完?”   谢拂将那对蜡烛往他怀中一扔,“我想让你看看。”   看看它们是什么数字。   又代表着什么意思。   “这有什么好看的,每年都有。”卫逢景颇有些不以为意。   随后他忽然明白了谢拂的意思,抬头望去,见谢拂正一本正经地盯着自己,似乎在等着他的回应。   他歪头想了想,“你嫌我小?”   谢拂:“你觉得自己现在很大吗?”   卫逢景想说他可不小,学校里又不是没恋爱的,不过想想谢拂的年龄,又觉得对方觉得他小情有可原。   “谢叔,虽然你比我大二十几岁,但是也不用妄自菲薄啊,你现在去我们学校,肯定还有不少人叫你男神呢。”   “我都没嫌弃你老,你怎么就觉得自己老呢?”   谢拂:“…………”   所以刚来的时候一口一个一把年纪是谁说的?   卫逢景显然并不想再提以前的事,反正都过去了,又没证据,当然是不算数啦。   “谢叔,我今天都正式15周岁,进入16岁了,就算是法律,也都只不允许跟14岁以下的未成年发生关系,你别把我当小孩子,我可懂着呢。”   谢拂:“……你懂什么?”   卫逢景踮起脚尖,笑着亲了下谢拂的脸颊。   “我当然懂了,比如你只提我的年龄问题,却没从别的方面下手,说明你也不是一点想法都没有对不对?”   不得不说,他是真的会找重点。   卫逢景笑意盈盈,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眼中皆是一片期待和暗含的笃定。   谢拂若无其事地将视线从卫逢景身上移开。   便是猜中,他也并未给出回应和肯定。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做,但如果你只是为了跟你爸赌气,我认为这不是个明智的选择。”谢拂知道,眼前的卫逢景未必对他情根深种,就像他说的那样,做儿子还是做男朋友,他都不介意。   这种情况,能是什么样的喜欢?   大约就像看见一件衣服,刚开始只是觉得它好看,后来发现它还可以穿在身上,还挺合适,无论是挂在衣柜里,还是穿在身上,他都可以,只要拥有就好了。   不能说不喜欢,却也不能说是专注且清晰的爱。   闻言,卫逢景面上笑意略淡,抿唇,还有些不高兴,“他的生活我无法插手,我的生活也没必要向他报备。”   他对卫坚到底还有怨气,但卫逢景今天说那番话,并非完全是因为卫坚。   “谢叔,就像你说的,我迟早要长大,要拥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我现在只是让它提前了一点,事实上,等我成年后,我还是会像现在这样,只是早晚的事。”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有能力决定自己未来的生活,选择自己未来的伴侣。   他有些不高兴谢拂将他的决定跟卫坚牵扯在一起,抬脚下意识地踢着沙发,低头不满但:“你也别觉得我是为了报复他什么的,现在的他才不值得我这么做,我只是为了自己,我挺喜欢你的。”   似乎怕他不信,又抬头真诚且毫不回避地看着谢拂说:“真的。”   谢拂无奈轻叹,微微抿唇,抬手抚了抚他的头,“时候不早了,先休息,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卫逢景有些不愿,他觉得有些事要趁热打铁才好,可仔细一看谢拂与之前并没有明显变化的表情,想了想,明白谢拂并不是轻易就能被说服的人,最终也只能不甘不愿地听话回去睡觉。   谢拂看着他上楼的身影,被今晚的事堵得有些迟钝的大脑似乎忘记了什么。   可大脑记忆就是这么奇怪,有些事你越仔细去想,越想不起来。   谢拂想了片刻,没想起来也只能作罢,他将卫逢景留下的蜡烛丢进垃圾桶里。   这个15岁的生日虽然别开生面,却也终究过去,今后的卫逢景便16了。   谢拂回到房间,却看见卫逢景穿着睡衣正坐在床上等他,脚步一顿,那怎么也没想起来的事终于清晰明了。   这小子最近都在缠着要跟他一起睡。   见他回来,卫逢景笑眯眯地支着下巴看他,“谢叔……”   “早点过来睡觉啊。”   真是半点也不掩饰。   谢拂脚步停顿片刻,却没转身去其他房间,他淡定上前,若无其事地脱掉外衣进了洗手间。   看着他从容的身影,卫逢景有些失望地瘪了瘪嘴。   他还想看谢拂被他逼得无路可逃,只能被迫乖乖从了他的模样呢,现在是看不到了。   不过也对,谢叔那么聪明,当然看得出他的小把戏,知道他也只会逗逗他,开开玩笑,看看谢拂窘迫的模样,却不会真刀真枪做点什么。   虽然他是不介意这个年纪做点什么啦,甚至还有点蠢蠢欲动,可谢拂这么介意的模样,还想跟谢拂好好的,拥有可持续发展关系的卫逢景当然要尊重谢拂的意见,不能真的把人给吓跑了。   谢拂洗澡花的时间比平时久了点,出来时,便看见卫逢景已经舒适自然地瘫在床上睡了过去,微微张着嘴,浅浅的呼吸声在安静空旷的房间里低低响着,谢拂低头看了看他,这才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他的胸口。   谢拂已经不想去想为什么他还没成年,无法更改的事实再怎么去想也没用,他唯一能做的,是要想怎么在不彻底拒绝,绝了卫逢景念头的同时,又不越过那条底线。   盯着已经熟睡的人,谢拂也难免有些郁闷。   “你真给我出了道难题。”   *   翌日,谢拂一早醒来就去公司,早饭都没在家里吃。   “姐,谢叔呢?”虽然已经决定要真的跟谢拂在一起,但卫逢景对谢拂的称呼却没改。   他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恋父情结,只是觉得叔叔这个称呼更适合谢拂而已。   “工作忙,已经走了。”阿姨笑眯眯地问卫逢景,“小卫早餐想吃什么?我做了小笼包小米粥,山药排骨粥和油条,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你做。”   卫逢景摆摆手,“不用了,我吃山药排骨粥就挺好。”   阿姨手艺很好,山药排骨粥鲜香浓稠,入口即化,吃得饱饱的。   谢拂早餐在食堂吃,食堂伙食也不错,就是其他员工看见谢拂,纷纷有些拘谨,不由离他远了些,就怕碍着谢拂的眼。   上午开月度报告,谢拂坐在主位,听着员工在下面侃侃而谈,桌前的手机却亮了起来。虽然静音,却还是能看到锁屏界面掏出来的微信消息。   卫逢景:【谢叔,这是我给影音室选的装修风格,你看看,有没有不喜欢的地方,我好让人改。】   谢拂拿过手机,一边开机一边对停顿下来的员工说:“继续。”   说罢低头回复起来。   谢拂:【送你的,你选自己的喜欢的就好。】   卫逢景:【那怎么行,要是我喜欢你却不喜欢,那这个房间还有什么用?当然要都喜欢啊,不然以后来这里看电影玩游戏又或者做点其他什么,也会影响心情的好不好。】   谢拂:“……”   做点其他什么……   你还想做点什么?   谢拂觉得自己低估了卫逢景,这个世界的小七比他想的还要大胆且坦然。   对什么都是一个态度,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就算是面对这种别人羞于启齿的事,也格外坦然。   但这并不讨厌。   非但不讨厌,甚至还有些可爱,吸引人。   另一边,卫逢景见谢拂沉默,没再发消息过来,不由抿嘴偷笑,一边看别人整理房间,一边继续撩人。   卫逢景:【谢叔,你怎么了?是对我说的事有什么别的意见吗?】   谢拂眸光微凝,视线始终盯着手机屏幕,并未落在正在报告的人身上,冷淡的声音却精准落入在场人耳中,“继续,不用放慢速度,别走神。”   经理推了推眼镜,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谢拂在看手机走神的情况下还能注意到其他人的精神状态和自己刻意放缓的语速。   像是他有两颗心,一颗心在手机聊天,一颗心正在听报告。   谢拂:【我打电话给他们,说工资照付,不用装修了。】   卫逢景:【…………】   卫逢景:【谢叔……这是我生日礼物欸!】怎么又要出尔反尔?!   谢拂:【我觉得你挺会给自己找乐子的,用不着我给你送生日礼物。】   卫逢景:【需要!怎么不需要?!】   谢拂:【那装修……】   卫逢景:【ok!我保证是我的喜好。】   谢拂神色一柔。   卫逢景:【反正谢叔你也没有偏好,我喜欢的你肯定也喜欢。(狗头)】   谢拂:【…………】   退出微信时,谢拂还随手扫了一眼卫坚的朋友圈,对方正在晒沙滩照,照片上的中年男人在修图下已经看不出真实年龄,怀里搂着小腹隆起的尖下巴美人,美人柔弱地依偎着他,两人笑容甜蜜,俨然一副幸福的一家三口的模样。   文字还特肉麻,喊小三一口一个老婆。   好吧,虽然从法律上来说,他们现在确实是夫妻没错。   谢拂在小三肚子上看了看,想着到底要什么时候揭露比较好。   他原本想的是在卫逢景回家之前,现在的他明显没有任何身份和理由把卫逢景留下来,直到成年,如果有朝一日卫逢景还是不得不回家,解决了小三的问题,也好给卫逢景一个安定的和谐的生活环境。   可现在……   谢拂忽然觉得,卫逢景这么早就决定要缠着自己,似乎也不是全无好处。   *   卫逢景:【这是十几年以来,过的最特别的一个生日,希望愿望他会帮我实现。[图片][图片]】   配图一张是没吃完的蛋糕,另一张是他自己双手合十的模样,虽然只照到了半张脸,但那下半张脸中的微笑却那么清晰,清晰又明亮到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愉悦心情。   认识卫逢景的人都知道这是他,那些原本以为卫逢景被赶出去,应该是一个人可怜兮兮,没人疼爱的小可怜模样,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很高兴。   卫坚昨天还在发沙滩照,显然没想起来儿子生日,更不用说给他过,卫逢景的亲妈也早就跑去了国外不知道哪里,或许身边正围着好几个小狼狗,争先恐后地求着她的宠爱。   从前的卫逢景父母疼爱,家庭和谐,还是家中独子,被圈内许多同龄人深深羡慕嫉妒着,现在见到对方倒霉,发生骤变,虽然都在安慰。但心中有没有得意,有没有看笑话,却只有自己知道。   他们都追着卫逢景的朋友圈过来的,虽然不像是卫坚那样不信朋友圈的内容,却也只觉得卫逢景态度卑微,看上去他在乎的人,并不喜欢他的模样,以至于卫逢景只能默默关注,悄悄暗恋。   可今天这条朋友圈似乎不一样?   底下不少人都在八卦问他是不是告白了,又或者是不是有了进展。   卫逢景给问他是不是告白的那条评论下回复了一个笑脸,其余什么也没说,自由心证。   季江冉:【(大拇指)兄弟,你太牛逼了,这若有似无,掌握得恰到好处的程度,是我比不了的。】   季江冉:【看来跟在你那个谢叔身边,你学到了不少啊。】   季江冉:【我也不做儿子了,你帮我问问他还收徒不?我可以做他弟子,干儿子,以后他死了我都给他摔盆那种。】   卫逢景:【……滚!】   卫逢景:【他是我的!】   季江冉:【……】   季江冉:【不至于吧?借我用用也不行?】   你特么想怎么用?   卫逢景咬牙怒回:【带着你的节操离他远一点,以后不许再开这种玩笑!】   季江冉:【…………】   季江冉:【兄弟,我掐指一算,你不对劲。】   卫逢景:【不用掐指一算,我确实和以前不一样。】   他之前只是将谢拂当普通叔叔,现在则要换个身份和立场,当然要改变很多。   季江冉:【你那个谢叔,没给你吃气氛迷魂药吧?】   卫逢景有些失望,【他要是真这么做,那就好了……】   季江冉:【…………】   怎么还一副很失望的样子?   卫逢景:【我跟他求爱了。】   噗——!   “咳咳咳咳……”   今天之前,季江冉从没想过自己竟然还有被空气呛到的一天。   可真当这种离谱的事发生时,他却没有任何心思分给它们,满心满眼只想追问卫逢景,见鬼的求爱是怎么回事?!   季江冉:【……你被你爸刺激疯了?去医院看病多少钱?我打给你。】   季江冉:【你听我说,生病就好好治,别讳疾忌医,折腾的可是你自己的身体,要是真出了什么问题,我一不能帮你分担,二也治不了病,到时候可就是真的束手无策了,你想治都治不了。】   卫逢景:【……】   滚字都打了出来,到底又删了,看在这家伙是真的关心他的份儿上,算了……   卫逢景:【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说告白不对,说求婚也不对,想来想去,好像求爱才稍微符合。】   季江冉:【…………】   卫逢景:【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   卫逢景:【我也不知道啊。】   为什么喜欢他,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这么突然,为什么这么坚定。   其实也没有什么为什么,他就是想了。   看着生日里除了一些朋友发来的生日快乐,他最亲的血脉相连的亲人却没有提起一句。   那时,他忽然真切地意识到,尽管他们还在,尽管可以跟他们住在一起,那也不是他家了。   他没有家,那就给自己找一个。   恰好谢拂陪他度过了最难过的那段时间,恰好谢拂那么好,恰好谢拂也是孤家寡人,恰好谢拂在身边,恰好阳光正好,恰好灯光熹微,恰好烛火撩人。   恰好他发现,谢拂处处完美符合他心目中的另一半。   太多太多的恰好,凑在了一起,那就不是恰好,而是命运。   为什么他爸送走他时,谁也没选,而是选了谢拂?   他相信,其中有那么一点是缘分在作祟。   既然缘分就在眼前,那他为什么不抓住呢?   开门声在耳边想起,坐在客厅的卫逢景转头看去,却见到了早退的谢拂。   “谢叔,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卫逢景收起手机,冲谢拂笑问。   “担心你把房间装修成圣诞树。”谢拂视线在他身上一扫。   “好歹是我的房子,可不想以后重新装修。”   卫逢景一愣,看向谢拂的目光中带着些许不确定,和几分不敢置信。   “谢叔……?”   他始终没想过换个称呼,大约在他心中,叔叔还是男朋友,真的没什么差别。   谢拂换了鞋,走上前,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   “喜欢就喊吧。”   “可以留下来,等三年后你再问我。”   “到时候,或许会不一样。”   -------------------- 第222章 第五个季节11   默认一般的话语, 定了卫逢景的心神,无论是真心还是推脱之词,卫逢景都至少能安心等到三年后。   他凑到谢拂身后, 要将他按坐在沙发上,殷勤地要为他捏肩捶背,他喜欢这种姿势,总觉得这样就会显得自己比谢拂高。   谢拂单手将他拉过来:“不用,我不累,过来坐下。”   卫逢景还有些不满意, 微微瘪嘴,却还是任由对方拉着坐到旁边。   “真想在这边住?转学的话你能适应吗?”谢拂问。   卫逢景抱着抱枕,“为什么不能?反正我还没开学,开学了也是新学校新环境, 有什么不能适应的?”   “你爸妈都不在这边,其他亲戚要么在老家要么在你爸的城市, 要是留在这儿,你可就无亲无故,不害怕吗?”   在确定要留下来前,要考虑到各方各面,不能让卫逢景脑袋一拍就轻率决定,总要让他明白,每个决定背后,他会面临哪些问题。   “怕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卫逢景觉得谢拂把他当还在吃奶的小孩儿,离不了大人,“而且我本来也不想见他们。”   他家那些亲戚, 都劝他不要闹,说什么以后他爸会偏心小儿子, 或许有对他好的想法在里头,可他就是不喜欢那些话。   明明错的是卫坚,为什么说起卫坚就是轻飘飘的,说起他就重锤出击?不就是仗着他年纪小,说话不顶用,而卫坚是大人,还有钱吗?   “我怎么记得有人之前还想尽办法要回家?”谢拂可不想卫逢景一下子就忘了之前的事。   卫逢景:“……”   他沉默了片刻,“我那是不想便宜了讨厌的人,凭什么是我走,给他们腾位置?”   “那现在呢?”谢拂伸手试了下茶几上茶壶的温度,发现里面的水已经凉了,他起身去烧水,随着茶吧机的烧水声音响起,有些掩盖了卫逢景有些低的说话声。   卫逢景微微低头,揪着抱枕上的流苏,“又没人欢迎我,还回去干什么,谁都厌烦!”   也是他想到,房子是卫坚的,钱是卫坚赚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所谓的家,只要对方发话,就没他的位置,所谓的不想给别人占便宜,可那些便宜,本来也不属于他。   即便是亲生儿子,也没有理直气壮将对方的东西视为己有的理由。   之前他就是讨厌小三,也讨厌他爸,就是不想让他们如意,才故意作对,现在他已经懒得搭理,只想在心里诅咒他们倒霉。   听说出轨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卫坚现在能为了小三跟他妈离婚,以后就会为了小四找小三麻烦,他等着看那一天。   热水端来,很烫,谢拂倒在杯子里放凉。   卫逢景见他倒了两杯,微微皱眉,他起身要去冰箱拿饮料。   “别喝冷的。”谢拂叫住他。   “谢叔,这可是夏天欸!”卫逢景不敢置信,他听说有些人会提前养生,可养到这种程度,夏天都不喝冷饮,也太过分了吧?   “室内有空调,不能贪凉。”   谢拂起身,二人的高度又换了一个。   “既然要跟我住,那有些生活习惯也要适应,这可不是你住一两个月的事。”   卫逢景抿唇,双手环抱理直气壮问:“那你也要适应我打游戏到半夜吗?”   谢拂眼尾微扬,“那当然……”   卫逢景的意外还没彻底露出来,就听见他后半句。   “谁对听谁的。”   卫逢景:“……”   他沉默片刻,才说:“谢叔,你可不能这样,争个对错可就没意思了啊。”   “垃圾食品吃了好吗?抽烟喝酒对身体好吗?可还是有那么多人喜欢这些。”   所以讲个对错才没意思,当然是看想不想做,喜不喜欢啊。   “哦。”谢拂淡淡应了一声,“所以这就是你之前大半夜放歌,还买了那么多衣服却不穿的原因?”   卫逢景:“……”   他眼神飘忽,有些羞恼,“说好的不翻旧账呢?!”   谢拂挑眉,他有说吗?难道不是卫逢景自己做的决定?   伸手轻抚过他的头,谢拂语重心长道:“这件事告诉我们,要时刻谨言慎行,别留下把柄。”   卫逢景:“……”   气呼呼地回到房间,趴在床上,气了一会儿,却又不气了。   想着自己能留下来,革命完成了重要的一步,卫逢景便又觉得高兴。   也是奇怪,明明谢拂很会气人,他却并不真的生气。   更奇怪的是,明明这里不是他家,明明才在这儿住了一个多月,就算谢拂曾经用在别人的地盘就要听话威胁他,他却半点寄人篱下的感觉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呢?   是因为谢拂并没有拿他当客人当外人吗?   莫名的,卫逢景想到了宾至如归这个词,但他又觉得,就算古代那些创造出这个词的人,恐怕都没有他体验来得真切。   在这个不属于他的地方,卫逢景感受到了比原本的家更包容的感觉。   当晚,他便想打电话给卫坚,说他不回去了,可一想,那人这会儿也未必想他回去,现在打电话还有点自作多情,干脆打消了这个念头,等那人真的要他回去的时候再说。   他摸出手机,顺着心意发了条朋友圈。   卫逢景:【今晚月色真美。[图片]】   配图是他从窗户拍的窗外月色照片,里面的月亮虽不圆,却很美,正应那句话。   刷到这条朋友圈的季江冉心里琢磨了下,觉得情况不妙,他那可怜的朋友似乎真的坠入爱河无法自拔?   要是一时的痴恋或者沉迷,他还有把握让卫逢景清醒回神,迷途知返。   可卫逢景分明是清醒着沉沦,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会导致什么后果,却还是义无反顾,不愿意回头。   季江冉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头疼。   心里又把卫逢景那个渣爹骂了几遍,觉得要不是他,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   *   翌日,一早就出门的谢拂收到卫逢景发来的照片。   照片上的少年穿着一身玄衣劲装,头上戴着假发套,脸上还化了个简单的妆,眼尾那一抹红宛如朱砂点在人心中,耀眼夺目。   谢拂认出来,这是那天卫逢景买的那上百套衣服之一。   果不其然,卫逢景的消息很快到来。   卫逢景:【怎么样?谢叔,这衣服不算白买吧?】   谢拂想起自己昨天说的话,微微挑眉。   谢拂:【还不错。】   卫逢景:【我以后每天换一套,这样,你总不会说我浪费了吧?】   谢拂看着消息,心中失笑。   谢拂:【不浪费。】   谢拂:【不过你就算每天换一套,也要好几个月才能穿完,上学就不能穿了,这些衣服能穿到明年去。】   卫逢景:【这有什么,总有一天能穿完,你等着!】   这是较上劲了。   谢拂看了片刻,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或者大事,便没去管。   于是,等谢拂接到家里阿姨打来的电话时,也颇为意外。   “……脸上红红的,还痒,药店买药也没用,还是得去医院看看。”   谢拂:“……”   今天的他也成功早退。   公司里员工见状甚至松了口气,老板终于又回到原来的咸鱼状态,他们也可以稍微放松放松,不用再那么紧绷着精神。   就说嘛,咸鱼怎么会突然支棱起来呢?就算真的支棱起来,那一定也只是暂时的,现在回归咸鱼状态,才是最终归宿。   谢拂回家看到卫逢景时,对方已经换上了日常穿的衣服,戴着口罩,见到谢拂还刻意低下头去,转开视线。   谢拂走上前,伸手要摘他的口罩,“给我看看。”   卫逢景伸手要挡,但谢拂要做一件事,又怎么会因为他的阻挡就停下。   口罩摘下,卫逢景斑驳红肿的脸清晰呈现在谢拂眼前。   谢拂还好,到底没笑出来,否则卫逢景怕是当场就能恼羞成怒。   看了半晌,谢拂一边拉着卫逢景上车,一边问:“过敏成这样,你怎么做到的?”   自己的皮肤和身体还不了解吗?   “这不能怪我,一定是因为我在这儿水土不服!明明我在家都没过敏!”卫逢景顶着一张肿成了包子的脸还不忘给自己据理力争。   脸痒得他想用手去挠,谢拂见状制止:“别挠,越挠越痒,挠破皮你是想留疤吗?”   卫逢景倔强道:“我不是疤痕体质,一点小伤口还不要紧。”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听话地没有去挠。   但脸依然痒,没办法,他只能用力去按,用手心的温度缓解痒感,但这办法效果短暂又一般,卫逢景不得不频繁按压,以至于在谢拂看来,就像是他不停用手打自己脸似的。   谢拂咬了咬唇,车子开得更快了些。   到医院诊断后,医生说过敏症状有点严重,想要快速缓解,打针最有效。   卫逢景:“……”   “不要打针!”   谢拂转头看他,卫逢景倔强仰头对视,以示他不想打针的决心。   医生见状也只能道:“吃药也可以,就是见效慢一点。”   谢拂倒是想让卫逢景打针,但卫逢景坚决反对,再好的治疗方式,病人要是不配合,那一切白费。   回去的路上,谢拂看了眼卫逢景抱着的药,“这么怕打针?”   卫逢景坚决不承认,“我那不是怕,而是没必要。”   “明明可以吃药,医院就是会小题大做,小病也要说成大病。”   谢拂:“……你从哪儿听来的?”   卫逢景振振有词,“电视剧里就是这么演的,那些皇帝妃子得了病,太医就会往严重了说,治好了是他们医术高超,治不好是病情太严重,这都是套路!”   还真是没白费他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   谢拂不由微微叹气,“以后少看点电视。”   卫逢景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重新咽了回去。   谢拂想把卫逢景送回家,可家里在装修,有点吵。   卫逢景干脆让谢拂带他去他公司,他还蛮喜欢跟公司里那些人聊天的。   于是,员工们便发现早退的老板又回来了,甚至还带了家属。   虽然只是暂住在谢拂家的朋友小孩儿,但对于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什么亲朋好友的老板来说,这也算是家属了。   “我给你定好了闹钟,等会儿响了记得吃药。”谢拂将手机放在桌面上。   卫逢景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他蹬掉鞋窝在沙发里,戴上耳机开始打游戏。   脸还有些痒,打游戏能让他转移注意力,希望等他打完后能不痒。   等桌上的手机响铃时,沙发上的人依然没反应,谢拂抬头看去,便见某人已经窝在沙发上,抱着手机上睡着了。   谢拂起身叫醒他,卫逢景迷迷糊糊睁开眼,在他的帮助下喝了药,转头又歪在沙发里睡过去。   谢拂正想着改天把这沙发换一个。   太软的沙发睡久了会不舒服。   抽出卫逢景抱着的手机,屏幕上正停留在这一场的战绩页,卫逢景中途睡着,被队友们举报了。   退出手机,手机提示微信消息不间断。   谢拂想了想,还是点开看了一眼,都是卫逢景朋友圈的消息提醒。   卫逢景刚刚发了条朋友圈,【差点被扎屁股,这辈子都不想再进医院(哭)……[图片]】   这回的图片只有谢拂。   而且与上回不同,今天拍摄的谢拂角度是侧后方,所以,照片里的谢拂不单单是背影,而是露出了半张侧脸。   仅仅是这半张侧脸,也足够让人看出来谢拂的样貌不俗。   虽然一看就不是与卫逢景差不多年龄的年轻人,却反而有一种年轻人都没有成熟气质,因为身高差距,照片有微微仰视的角度,拍出来的谢拂,看上去显得更有安全感。   仿佛他高大的身影能挡在自己面前,为人遮风挡雨。   感情不同时,就连拍出来的照片都不一样。   以前作为一个纯粹的工具人,谢拂在卫逢景的照片里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有特效和p图才能补上那一份氛围感。   可现在就算纯素颜照,谢拂在卫逢景的镜头中也是不同的。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非要说的话,就是现在仅仅是看着这张照片,也能感觉到拍照的人对照片里人的偏爱。   希望他处处都好。   底下一群人追问照片里的人是谁,是不是卫逢景以前照片里的主角。   虽然没得到回应,但看上去大家都这么认为。   有个人的评论获得了最高点赞。   【原本之前还怀疑你可能在搞事,故意气那个谁的想法,看到这张图,突然就不这么觉得了。】   谢拂没在下面看到卫坚的评论,又觉得不应该。   就算卫坚再怎么心大,应该也不会认错照片里的人是谁,再联想到卫逢景前面一个月发的朋友圈,再不担心卫逢景的过敏问题,也会问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下面确实没有。   因为还没看到吗?   谢拂想到什么,翻了翻,果然发现原因。   这条朋友圈屏蔽了卫坚。   谁都没屏蔽,除了卫坚。   *   卫坚是晚上才收到的消息。   他白天正在跟新娶的小三坐游艇,本来小三想去游轮上玩,但卫坚觉得她怀着孕,坐上去晕船,只开着游艇在海上带她逛了一圈。   小三还有些不高兴,却不好明着说,卫坚便只以为她是因为坐游艇不舒服,心里更确定了不能上游轮的想法。   “老婆,你明天你想去哪里玩?”   小三也顾不得还在生气,连忙道:“我听说这里有家五星级海鲜餐厅很不错!”   卫坚当即反对,“不行,你还怀着孕,不能吃海鲜。”   小三朝他丢了个抱枕,“孩子孩子,你就知道孩子!”   说罢她生气地转身离开。   卫坚想追上去,一个电话却打了过来。   “老卫,你让我帮你盯着小景,我今天看到了,他发了张很像之前照片里主角的照片,你看看认得不?我也觉得眼熟,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卫坚看到照片后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谁,原来是谢拂。   如果原本他还担心卫逢景真的喜欢上什么男人,现在却不担心了,这是老谢,他们怎么可能?!肯定是那小子故意的,也不知道老谢知不知道自己被那臭小子利用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给谢拂发了条消息。   A卫坚:【老谢,小景在你那里是不是经常拍照?你别让他把照片拿来乱用啊,得看着他点。】   谢拂:【年轻人一点小事也喜欢拍照片或者视频,正常,他很懂事,不会乱来。】   卫坚看着这条消息,忍不住怀疑他们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小景,懂事?   他怎么就不信呢?   心里更觉得是儿子在谢拂面前装乖,好方便他背地里搞事,对谢拂的愧疚忍不住更多了几分。   A卫坚:【老谢啊,辛苦你了,等我回去接他的时候,咱们也喝杯酒叙叙旧。】   谁要跟你喝酒叙旧?   谢拂这么想,却没这么说。   谢拂:【你还喝酒?这把年纪,就别喝了,把酒戒了,对身体不好,还影响孩子。】   谢拂:【你让现在老婆怀孕的时候喝酒没?喝酒了可能对胎儿造成影响,建议你找医生确定怀孕的时间,看看胎儿是不是酒后有的。】   A卫坚:【……不会吧?产检也没问题啊。】   谢拂:【很多病产检也检查不出来,不然你以为现实中哪里来的那么多智力有问题或者有基因病的孩子?】   卫坚被说得心头发毛。   但这是有效的,至少他心里已经有了要查查怀孕时间的想法。   至于他自己那天有没有喝酒,问助理就知道。   谢拂放下手机。   该提醒他提醒了,如果卫坚还是没发现端倪,那也没办法。   反正谢拂也不是那么想让卫坚迫不及待把唯一的儿子领回去。   他试探过卫逢景的态度。   “如果你爸那个新老婆怀的孩子不是他的,你会怎么样?”   卫逢景一愣,当即瞪大眼惊喜地看着谢拂,“真的?!”   嗯,确定了,脸上半点担心都没有。   “你希望是真的还是假的?”谢拂没正面回答。   卫逢景还当真想了想,结果令人惊讶,“好像……没什么区别啊?”   如果是真的,那他也不想回去,就算卫坚把小三赶走,跟她离婚,可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了,抹不去,他也不可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果是假的,那小三还是会安安稳稳待在那个家里,他更不可能回去。   最终卫逢景挠挠头,“那我还是希望是真的吧。”   不为什么,就为了能看到卫坚悔不当初,追悔莫及的模样。   虽然亲爹,但看亲爹笑话卫逢景一点也不心虚。   “那我现在告诉他?”谢拂说。   哈哈哈哈……   卫逢景内心狂笑,面上也忍不住惊喜和笑模样,显然,他从谢拂的话里猜到了真相。   小三的孩子真不是他爸的!   好艰难才忍住没笑出来,咳了好几声,他才勉强维持住表情的淡定。   “不用你说,我来我来!”他当即摸出手机就要拨打电话出去,然而电话还没拨出去,动作又停在原地。   “怎么了?”谢拂见状问。   “要不……还是晚点说吧?”卫逢景想了想道。   谢拂是真的意外了,他之前不告诉卫逢景,是担心他沉不住气,立马告诉卫坚,卫坚浪子回头把唯一的儿子带走。   现在告诉他,则是他觉得,无论卫坚来不来接卫逢景,都影响不了他们,卫逢景认定了一件事,就不会反悔,会坚定执行。   也就是说,即便卫坚来挽回,卫逢景也不一定会跟对方修补破碎的父子感情。   谢拂有恃无恐。   但卫逢景没有说。   “他不是在度蜜月吗,我把这种秘密告诉他,这不是打扰他吗?他说不定还要怪我。”卫逢景冷哼一声。   纯粹想看卫坚现在越甜蜜,之后就越隔应。   说罢又抬头望着谢拂,“再说了,他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来烦我。”   “谢叔,你不会想看我跟他走吧?”他歪头问。   谢拂抬手轻敲了一下他额头,“是我想不想的问题吗?”   “该问你自己想不想。”   卫逢景笑:“你要是想听我说不想跟他走,只想留在你这儿,你可以直说,我会满足你的。”   谢拂抿唇,低头看了眼卫逢景的手机,拿起用镜面手机后盖对着他,红肿的包子脸清晰地呈现在卫逢景眼前,配上那“邪魅一笑”,格外滑稽。   卫逢景:“……”   谢拂眉眼舒展,“别乱学小说电视里的表情。”一个不小心就是表情包。   卫逢景抿唇鼓了鼓脸,抬头看了眼谢拂,趁机飞快亲了下谢拂的下巴,又抱着人,用手机快速拍了一张同框的照片。   “那你也甩不开我!”   -------------------- 第223章 第五个季节12   上次谢拂说的话, 卫坚给放在心上了,毕竟事关自己的孩子。   在又一次产检时,他陪小三一起去的医院。   检查出来表示, 孩子没什么问题,目前为止都发育很好,母体也很健康。   检查结束,小三要去洗手间,卫坚犹豫了一下说:“老婆,你先去洗手间, 我再问问医生,有没有平时要注意的地方。”   小三见他不陪自己去洗手间,不高兴地皱眉,但听见他是关心自己的身体, 虽然其中多半还是为了孩子,但到底眉心的褶皱散了, “那你可要快点来找我。”   卫坚点点头。   “我查了一下,附近有家法国餐厅,待会儿咱们就去那儿吃饭。”   小三这才满意离开。   卫坚坐下继续问医生,“医生,我平时有喝酒,会不会对胎儿造成什么影响?”   医生:“喝的多不多?”   卫坚:“不算多,但是也不算少。”   医生皱眉,“只要不是受孕的时候喝,基本不会有太大问题,胎儿已经检查过了, 这几次产检都没问题,应该问题不大。”   卫坚面露担忧:“我也不知道受孕的时候有没有喝酒, 医生,能不能推一推受孕的日子?我也好回想一下。”   医生很少听到这样的要求,但听起来又没什么问题,卫坚脸上也是满满的担忧,他也没乱想,正要说什么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刚刚出去的小三竟然又回来了。   她抱歉冲医生笑了一下,赶紧走到卫坚身边。   卫坚也站起身,担心问道:“老婆,你怎么又回来了?”   小三没好气捶他一下,“还能为什么,包都没拿,我还要补妆呢!”   从卫坚怀里抢过包,转身要走,脚下却突然一崴,“哎哟!”   卫坚连忙上前扶住她,“老婆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摔疼了吧?”   小三没好气道:“我怎么不小心了?你不怪自己没照顾好我,现在却怪我不小心了?别人家老公谁不是陪怀孕的妻子去洗手间的?你看看你!”   她像是心情不好,今天说话有些冲。   卫坚也不想惹她生气,只能连声安慰。   小三不依不饶,“我不管,你必须陪我去洗手间!”   卫坚犹豫了一下,转身看了一眼医生。   医生也站起身,“孕妇身体很好,胎儿发育也没问题,暂时不必要去想当初有没有喝酒的问题,喝酒情况下受孕的孩子也不一定有事,既然它没事,那我想你们夫妻也不会无缘无故打掉它,既然如此,没必要去想那么多。”   卫坚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也对,他没必要对没发生的事胡思乱想,既然医生都说胎儿目前为止都没问题,那只要以后都没问题,他就不会做什么。   试想一下,难道知道受孕那时候他喝酒了,难道就会把这个毫无问题的孩子给打了吗?   不会。   这么一想,卫坚也没了再去追究当初有没有喝酒的想法。   心中还忍不住暗叹,这么简单的问题自己竟然都没想通。   “谢谢医生,那我们就先走了。”   语毕,小三就率先摔门走了。   卫坚连忙跟上,“老婆,你等等我!”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医院,卫坚见她连洗手间都不上了,在后面着急道:“老婆,你不是想去洗手间补妆吗?”   “不补了!”   卫坚到底腿长步子大,走得也快,很快追上了小三,拉住她,“不补也好,我老婆天生丽质,不补也美丽动人。”   他努力说好听的话,可不知道为什么小三依然不高兴,卫坚也没了办法,只能无奈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就突然生气了?”   小三见他眉眼神色中已经带上了不耐烦,知道要是再闹下去,这人的耐心就会耗尽,心跳乱了一下。   到底不是从微末时就相扶相持的夫妻,即便是前妻,该离婚的照样离,小三深知这种男人是小闹怡情,大闹可就散伙了。   她连忙拍了一下卫坚的手臂,红着眼睛嗔道:“你凶我?”   泫然欲泣的模样确实惹人怜惜,卫坚心一软,便伸手将小三揽在怀里,软了声音说:“我怎么就凶你了,这不是你无理取闹吗,好了,别哭了,哭得我心疼。”   喜欢的时候说可爱,不喜欢的时候就是无理取闹。   小三心中冷笑,面上却委屈道:“我不该生气吗?你问医生我怀孕的时间干什么?难道不是怀疑我背叛你吗?”   卫坚一愣,随后笑道:“原来是这件事,老婆你误会了,你没听医生说吗?我只是担心你和孩子的健康。”   小三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卫坚将小三揽在怀里,“你有没有背叛我,我还能不知道吗?”   小三很早就跟他了,那会儿对方还是个单纯的大学生,没出过社会,连恋爱都没谈过,初次的时候明显没有经验。   这也是他一直护着对方的原因,觉得她单纯。   温言软语下,小三很快就被哄好,两人去了刚刚说的法国餐厅,回酒店后还温存了一番。   晚上,卫坚睡着后,小三摸出手机翻看日历,心里计算着时间,回想着一些事,却是越想越皱眉。   不会吧……   手机跳出一条消息。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了。】   小三心头一跳,悄悄看了眼卫坚,将手机调到夜间模式。   【快了。】   【对了,回去后你先别来找我,免得他怀疑。】   那人明显不高兴了。   【凭什么?你是我老婆,现在不仅要给一个老男人生孩子,我还不能见你?!】   小三皱眉。   【你不想要钱了?不想要就还我!想要就闭嘴!】   那边没说话了。   小三抚摸着肚子,心中七上八下,原本没想过的事现在都在脑子里汇聚。   其实她也不确定这孩子是谁的,原本还想生下来,想着就算不是卫坚的,他也不会去做亲子鉴定不是?   可现在……要是卫坚回过神来,生了疑心,那她就危险了。   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这孩子不要更保险。   可就算要不要,也要找个对的时机,让利益最大化。   于是,没几天,蜜月快结束时,小三抱着卫坚的胳膊,笑容温婉道:“老公,因为要办婚礼没精力,你把小景送出去这么久,现在咱们已经结婚,也该把孩子接回来了吧?”   *   “你喜欢哪所学校?”谢拂将本市重点高中的资料都拿出来摆在卫逢景面前选。   卫逢景翻了翻,觉得这些学校都不是他能读的样子。   “谢叔,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他感慨道。   他自己都不觉得自己能上这些学校。   不是越优秀的学校越好,要是去了读书跟不上,那也没辙。   卫逢景平时成绩就是一般水平,不算垫底,但也绝对算不上优秀。   当时他也就考了个普通高中,一般来说,他爸会用钱送他进重点高中,但那段时间卫坚实在被闹得头疼,根本没顾及上这事,以至于快开学了,再不做点什么,卫逢景怕是只能读那所普通高中。   “到了高中就是新起点,我相信你可以。”谢拂轻描淡写道。   卫逢景压力突然增大,他觉得自己不可以。   然而在谢拂如此信任的目光下,他实在说不出自己不行这种话。   抿唇犹豫了一下,卫逢景还是没反驳。   “报名这种事,要我爸来才能做吧?”他想了想问。   可要是他爸来,肯定不同意他留在这儿。   他的监护权在他爸手里。   “这个暂时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处理好。”谢拂从容淡定的模样,让卫逢景莫名信任。   然而他没想到,自己没等来入学的事,反而先见到了卫坚。   当看到出现在谢拂家客厅的熟悉的男人时,卫逢景瞪着眼睛满脸不敢置信。   反而是卫坚,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小景,爸爸来接你回家了!”   他笑呵呵地起身,说着就要上前抱一抱儿子。   卫逢景慢半拍地回过神来,当即避让。   双手环胸,“你谁?谁要跟你回家?”   一副不认卫坚的模样。   卫坚一愣,随后怒道:“你个臭小子!”   “连你老爸都不认了?!”   卫逢景飞快爬上沙发的另一边,“别提我爸,我爸早死了!”   卫坚忍不了了,在客厅里上蹿下跳,找来找去,想找把鸡毛掸子,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叛逆不听话的熊孩子!   “你谢叔还说你听话,我看你还是这么欠揍!亏得你谢叔还帮你说好话!”   卫逢景一边躲一边怼:“他对我好,我在他面前当然乖,当然听话!”   “他对你好?他怎么就对你好了?他能有你亲爹对你好?你吃的穿的用的还是我给的钱,我这个做爹的从小把你养大,你说翻脸就翻脸,他才照顾你多久,你就觉得他好?我看你就是找揍!”   卫坚越说越气。   他倒不是气谢拂,毕竟让谢拂照顾卫逢景是他的主意,平心而论谢拂做的不错,毕竟从现在看来,卫逢景在这儿住得还不错,整个人看上去没瘦,还很有精神,明显心情很好。   听卫逢景语气里对谢拂的推崇,能感觉出谢拂并非是单纯看在他的面子上照顾卫逢景,而是真用了心的,否则卫逢景根本不会说这些话。   他是气卫逢景。   谢拂照顾他是尽职尽责,可卫逢景这样就是明显的不知道谁才是好歹。   外人照顾得再好,能有养大他的父母更好吗?   外人付出再多,能有父母的恩情多吗?   感谢谢拂没错,可把谢拂拿来跟父母对比,那就是大错特错!   卫逢景不服气,“我说他好有错吗?说他好怎么了?这不是事实吗?”   见卫坚追着他想揍人,卫逢景躲得更利索了,他比卫坚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动作灵活敏捷,只要他想,卫坚根本追不上他。   就这样遛狗一样遛着卫坚,卫逢景越来越高兴,高兴了就愿意多说几句。   “我告诉你!他不仅对我好,做人也好,至少不会理直气壮地出轨找新欢,还踹了原配!”   卫坚不追了。   他气喘吁吁地看着因为运动有些脸红的卫逢景,胸中一股郁气一直积存其中,弄得他一口气不上不下。   他就知道!   这小子在这儿等着他!   都已经这么久了,连前妻都没纠缠干脆离开,可这臭小子像是抓住他一个大把柄似的,始终不肯放过。   卫坚还不想刚见到儿子就跟他吵起来,只能无奈一叹,“我已经补偿你妈了,她自己都不计较了,你高阿姨也不追究你推她的事,我们已经结婚,她现在也是你妈,也是她主动提出让我接你回去,送你来反省还没反省够?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卫逢景闻言也是一气,指着卫坚的鼻子骂道:“你问我想怎么样?我做什么了你就问我想怎么样?”   “我妈那是因为你补偿才满意离开的吗?她是因为失望才离开的,不然你以前问她愿意用老公换钱,她愿意换吗?”   “还有,别假惺惺说不追究,我根本就没推她!回去跟她说,不用装贤惠大度接我回去,我根本就不想看到她,看见她就犯恶心!”   想到谢拂说的事,卫逢景忍了忍怒气,冲卫坚翻了个白眼,“能被人骗到这种份上的,你也是独一份,我等着看你后悔!”   卫坚脱了拖鞋就要揍人,卫逢景赶忙往后溜,一个不小心,瞬间撞入一个怀抱。   嗅到熟悉的气息,感受到熟悉的安全感,卫逢景当即不跑了,抱着谢拂就喊:“谢叔!吓死我了!我爸打我!”   他气势汹汹地告状。   谢拂接到卫坚的消息就往家里赶,刚刚到家。   一回来就撞上卫坚要教训儿子的场景,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毕竟卫逢景在卫坚面前,可不是什么乖儿子。   两人不闹起来才怪。   虽然知道更多还是卫逢景气卫坚,但他依然自然而然挡在卫逢景身前。   “他还小,你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什么。”   态度明显偏向卫逢景。   在谢拂面前,卫坚也不想家丑外扬,虽然他家的底儿都被知道的差不多了。   “你就护着他,他还小?小什么小?都要上高中了,还这么不懂事!”   谢拂抿唇,冷淡的目光扫了卫坚一眼,“如果见到亲妈受委屈还一声不吭,见到亲爸犯错还装聋作哑,为了利益不顾亲情,这些就是懂事的话,那他还是不懂事的好。”   卫坚一噎,一时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之前从来没人这么说过,大家都说卫逢景不懂事,说他不体谅他。   现在想想,却觉得谢拂说得竟然有道理。   如果卫逢景见到亲妈被背叛,却什么也没表示,那才让人心冷。   如果他看在钱财的份上,为了争取更多的利益,轻易接受了卫坚的行为,并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跟他父子情深,那才可怕。   像卫逢景这样,才说明他对父母有感情,若是没有,那他大可以什么都不管,毕竟是他们自己的事,卫坚就算再娶了一个,也不会委屈了卫逢景,这可是他养了十多年的儿子,就算小三肚子里那个生下来也没法比。   没办法,感情就是这样,养了十几年的和刚出生没相处多久的,就是有差别。   卫坚越想,表情就越柔和,甚至卫逢景之前在家里那么闹,现在在他心里也成了爱他的象征。   虽然也是,但不得不说,他的滤镜有些厚重。   “对不起小景,是爸爸没想那么多,爸爸跟你道歉,之前我是我考虑不周,忽略了你的感受,是爸爸的一些行为伤害了你。”   卫逢景愣住。   卫坚道歉了。   他竟然道歉了?!   这种他想尽一切办法都没做到的事,谢拂轻飘飘几句话就做到了?!   小三拼命想拉低卫逢景在卫坚心里的印象,甚至用了那么多心机,现在也全都白费?!   此时此刻,在卫坚心里,儿子就是特别爱他,之前犯的错也不是错,而是小孩子的玩闹。   卫逢景敬佩崇拜的目光落在谢拂身上。   虽然是件小事,但是不得不说,谢拂被看得略有些舒心。   “哼!”卫逢景冲卫坚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不理他,抓着谢拂的衣袖不放。   卫坚见到儿子亲近别人,反而不理他,有些吃醋,却又说不了什么,毕竟有错的是他。   谢拂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中午了,不如先吃饭,边吃边说。”   卫坚没意见。   卫逢景看了眼卫坚,噔噔噔跑去厨房,“我去帮帮姐。”   谢拂招呼卫坚,“坐。”   茶几上的水是冷的,谢拂也懒得重新烧水,就这么给卫坚倒了一杯,反正现在天气还热,喝杯冷水不算什么。   “你想接他回去?”他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卫坚有些奇怪,难道他还不能接吗?   “对啊,让他在你这儿打扰得也够久了,不方便一直打扰你。”   谢拂抿唇,“没关系,反正我一直一个人住,有他在,家里还热闹一点。”   卫坚哈哈一笑,“你别开玩笑,他在这儿哪里是热闹,分明是吵闹。”他还是挺了解自己儿子的,就算现在看起来挺好的,刚来的时候肯定也闹过。   想到这儿,卫坚就不得不佩服谢拂,能把他那个不听话的儿子收服,谢拂还真有本事。   “你家里的事处理好了?之前你送他来,是因为他不想你结婚,你现在硬是木已成舟,你觉得他回去还会不会闹?就算他不闹,难道他还不会生气吗?”   “还是说,你宁愿他生气委屈,也要把他接回去?”   卫坚一时卡壳,“这……”   他没这么想啊,可谢拂说的好像又没错?   “小景他也不小了,等他知道芊芊是个好姑娘,肯定会改观的。”   他理所当然地想着。   谢拂看了他一眼,一副嫌弃到不太想跟他说话的模样。   “这跟她好不好没关系,只要她是造成你们家庭破碎,破坏了他父母感情的人,那她就是再好,小景也不会喜欢,更不会接受。”   “你要是非要让他们相处,那只会越让他跟你离心。”   卫坚喉咙堵住。   一边是新娶的妻子,还怀了他的孩子,一边是宠了十多年的儿子,伤着谁了他都不乐意。   “我想你之前也是不希望他们受伤,才会想把他们分开,那你为什么觉得,他们现在甚至以后,感情就会好了?”谢拂看着他,眼神询问。   而面对这样的询问,卫坚竟然给不出什么理由回答。   他发现,谢拂说的竟然一点没错。   “我……”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我儿子不住家里住外面。”   当然,老婆也不行。   直到现在,卫坚才隐隐有些后悔,不该这么草率跟小三结婚,应该先把卫逢景的工作做好。   因为他忽然发现,或许这一辈子,儿子和老婆都不会好了,就算现在卫逢景迫于他的态度回家,可长大后,只要小三在,他就不会回来。   一种要永远失去儿子的危机感和恐惧感突如其来涌上心头,让卫坚心中悔意越深。   “把他留在我这儿吧。”谢拂说出自己的目的。   “他不想回家,而你也照顾不好他。”   卫坚抬头一看谢拂,这一眼,顿时顿住。   “等等……”被谢拂说懵的脑子渐渐清晰。   “你该不会是想跟我抢儿子吧?”   这家伙,自己没儿子就想抢别人的?   “我说的难道有错吗?”谢拂微微挑眉。   卫坚语塞。   “如果你一直是他的好爸爸,我能抢走他吗?”谢拂继续射出一箭。   中箭的卫坚:“……”   沉默半晌,他一拍大腿,态度强硬道:“不行!他是我儿子,就算生气也只是一时的!”才不能给你!   “我就不回去!你都有新儿子了,我凭什么不能找个新爸?!”卫逢景一把将水果放在茶几上。   新爸谢拂:“……”   -------------------- 第224章 第五个季节13   谢拂抿唇盯了卫逢景一眼, 后者却毫无所觉,还在跟卫坚対峙。   而首次听到卫逢景这种歪理的卫坚也气得不轻,心中更是赌气, 再次想揍人,却碍于谢拂在,不好上手。   “你在说什么鬼话,再给我胡说八道,就是你谢叔在,我也要揍你!”卫坚怒道。   卫逢景这会儿想起谢拂了, 干脆藏在谢拂身后,以实际行动表明卫坚揍不到,得意的小表情格外气人。   眼见卫坚又要发火,谢拂不得不出来收拾残局, “你也看到了,他现在不想回去, 就算真的跟你回去了,恐怕又会闹得鸡飞狗跳,你家那个不是还怀着孕,要是真不小心出个什么事,你打算怪谁?”   闻言,卫坚面上也是闪过一丝迟疑,可见他心里不是没有疑虑。   “但他还要上学,可以住学校,每周末回来就是了。”说到底,卫坚都觉得他儿子没有给别人养的道理。   “那这跟在我这儿有什么区别?都是你不许他回家。”谢拂看向卫坚的锐利眼眸中, 带着几分卫坚都承受不住的冷意。   “别忘了,是你先把他赶出去的。”   “没有人有责任无条件原谅你。”   这话就差没明说, 是卫逢景还在生气,不想原谅他,更不想跟他回去,为此,他甚至愿意转学。   卫坚心头一阵钝痛,“我……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   他转头看向卫逢景,“小景,你跟爸回家,爸保证,不会再让你出去。”   卫逢景心里不是滋味,他忽然发现,就算卫坚道歉,他们也回不到以前的关系,因为他并不能毫无芥蒂地原谅他。   见卫坚看过来,他也只是偏过头,别开眼,“你要是真想道歉,真想让我高兴,那就给我转学,我不想回去。”   “以后……你还是我唯一的爸。”   対卫逢景而言,这算是一句软化,可対卫坚而言,这话有些伤人。   自己本来就是卫逢景唯一的爸。   一种莫名的恐慌在他心头升起,仿佛有种感觉,卫逢景是真的跟他远了。   压倒卫坚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前妻发来的消息,対方先把他骂了一通,又说他不是个好爹,亲儿子都能被他弄丢,以后别想再找回来。   卫坚心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也一样不要儿子了吗?   前妻一句话便让他没辙,“我没要他可是因为他选了你,他选你的结果就是被你赶走吗?”   “那你现在有什么脸找他回来?”   最终,在众人围攻下,卫坚到底还是同意了卫逢景留在这儿,转学过来上学。   开学的时候,他亲自给卫逢景办了转学的手续,看着那边坐在车里等儿子的谢拂,卫坚微微皱眉,低头看了眼卫逢景,“住在别人家总是寄人篱下,不方便。”   他摸出一张卡,“来,拿着,我每个月都往里面打钱,你也别太大手大脚,别以为爸不在就管不了你。”   卫逢景心说自己才没有寄人篱下,那里本来也会是他家,谢拂也没有対他不好,相反,他対他是卫坚想象不到的好。   但到底他却也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父子俩相顾无言,卫坚这会儿才发现,儿子好像长高了不少,只比他矮一个头不到,看样子以后能长得比他还高。   “小景,爸真的知道错了……”   卫坚在前妻那儿没能后悔,因为他跟妻子的感情早在几年前就开始淡了,后来更是越来越少,他対她更多是责任,却在卫逢景这儿感受到了浓烈的悔意。   悔意刚开始不起眼,在角落里并不起眼。   在别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慢慢发酵,等到发现时,便已经长成了别人都无法忽视的模样。   “你能原谅我吗?”   时至今日,他似乎才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対儿子造成了怎样的伤害,但似乎一切已经无法回头。   対上卫坚诚恳的双眸,卫逢景定定看了半晌,最终偏过头去,什么也没说。   卫坚见状,心里忍不住一酸。   “算了,你在你谢叔家里要好好的,别再像在家里一样,故意惹人生气,但是也不需要忍气吞声,要是住不下去,爸给你买房子,不想回来的话,也可以找保姆照顾你。”   “不用了。”卫逢景拒绝。   他不需要住别的地方。   抬头看了眼卫坚,卫逢景犹豫一瞬,却还是缓缓提醒道:“虽然你未必听得进去,反正你都要走了,听不听随你。”   “你说你跟那个女人是真心喜欢,那我希望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在能找到其他更帅能力更强的男朋友的前提下,为什么要喜欢一个有妻有子的中年男人?”   卫坚皱眉,却没像以前那样打断卫逢景说话。   卫逢景也显然没说完,顿了顿继续道:“是喜欢你秃顶?喜欢你啤酒肚?还是喜欢你年龄大能力差还有皱纹?”   “我要是他,就花老男人的钱,在外面偷偷养一个,这样钱不耽误,人也不耽误。”卫逢景看了看卫坚,见対方脸上明显不悦。   这很正常,任谁被対方贬低至此,都会不高兴,也就是卫逢景,这是他儿子,卫坚才勉强忍了下来。   “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卫逢景看了看,见他还不信,执迷不悟的模样,算了,他提醒的也提醒到了,要是卫坚心里还不警惕,那他也没办法,只能等孩子生了,再做亲子鉴定。   他转身朝谢拂车子走去,还冲身后摆摆手。   “我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卫坚亲眼看着他上了谢拂的车,这才搭车去了机场,他买了今天的机票回家。   谢拂开车开到一半,在路边停了下来。   “谢叔,怎么不走了?还有什么事要办吗?”卫逢景一愣,转头问。   谢拂将车窗关上,寂静的车内,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刚刚的问题问得很対。”谢拂揉了揉额角,微微闭眼,没去看卫逢景,只是神色淡淡。   “所以我也很想知道,你是喜欢我年龄大……”   睁开眼,视线落在卫逢景身上,“还是喜欢我能力差有皱纹?”   卫逢景:“…………”   *   回去的路上,卫逢景不得不被迫说了不少好听的话。   “谁说你能力差了,我没说过啊,毕竟我都不知道不是?”   “还有皱纹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要不你凑近一点,让我仔细看看?”   “至于年龄……那更不可能了,我就喜欢你这个年龄的,刚刚好,正合适!”   “我刚刚说的是我爸,他能跟你比吗?谢叔你不要妄自菲薄,不要拉低自己的层次,跟他一个出轨的人比啊。他根本比不上你。”   谢拂眼尾一挑,“差点忘了,先前你还说要让我做你新爸,你打算要我怎么做?”   卫逢景:“…………”   “都是故意这么说,怼我爸的,你才不是新爸,绝対绝対不是!”   卫逢景费尽唇舌,都没能换得谢拂一个笑脸。   一路上,谢拂都面无表情,无论他说什么,都没多看他一眼。   直到回到家,卫逢景在谢拂下车时,趁机抓住他,“谢叔!”   “那些话都是针対我爸说的,跟你一点也不适用,你不要计较我的胡说八道嘛。”   谢拂依然目不斜视进门,卫逢景见状,一咬牙,整个人跳到谢拂背上,紧紧扒着他不放。   谢拂:“……”   微微抿唇,“下来。”   “我不!”   “再不下来,我要甩你下去了。”   “你甩啊!”卫逢景死猪不怕开水烫。   谢拂:“……”   卫逢景双手紧紧勾住谢拂的脖子,两腿也缠在他腰上,他从他身后亲了亲谢拂的侧脸,笑眯眯道:“你看你看,你都能背得起我,腿都没打弯,你很厉害的!”   谢拂抿唇,目光流转,似有流光闪动。   卫逢景见有效,当即趁热打铁,又亲了谢拂几口,温言软语道:“所以别生气了嘛……”   哐当!啪!   两人转头看去,便见阿姨目瞪口呆地站在厨房外,端在胸前的两只手空空如也,地上摔落一个托盘,还有两个半块的西瓜,西瓜已经破碎,满地都是圆形的西瓜肉,还有饮料和冰块。   是阿姨刚做好的西瓜冰饮。   谢拂神色不变。   卫逢景……卫逢景讪讪一笑,从谢拂背上跳下来,“别误会别误会……我们没有谈恋爱。”   他装得一本正经,表情真诚,然而刚刚亲谢拂的事让他的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真的,不信可以问谢叔。”   阿姨觉得自己眼睛没瞎,视线不由看向谢拂。   谢拂面无表情,瞥了卫逢景一眼,淡淡嗯了一声。   “嗯,没有。”   阿姨:“…………”   她怀疑自己被联手欺骗了。   *   卫坚回到家,身心俱疲,卧室里,小三正在给自己化妆。   这些很贵,以前根本看都不敢看一眼的化妆品都在眼前。   “老公,小景接回来了吗?”   卫坚坐在床上,揉了揉头,叹息一声道:“没有。”   小三眼珠一转,“怎么会呢?是不是他还在生我的气啊?这样,我跟你一起去,下回一起去请他回来怎么样?”   小三才不信卫逢景不想回来,肯定是想让她做点什么,好在他面前立威,才故意那么说的。   以対方当时在这儿闹出来的那个样子,她有理由说明自己的想法是対的。   但是当着卫坚的面,当然不能这么说,无论卫逢景多恼人,都是他儿子,自己的儿子自己嫌弃,别人可不能嫌弃。   “其实我也不是为了我自己,还有孩子,这孩子太小,以后总要有兄弟姐妹扶持,要是不从小培养感情,长大之后还怎么兄友弟恭?”   如果是以前,卫坚听了说不定真的会被说动,可现在嘛,他觉得自己那个儿子连亲爹都不想要了,更不用说亲妈是他讨厌的人的弟弟。   卫逢景尚且不原谅他这个亲爹,说什么都不肯回来,要是说让他回来跟弟弟培养感情,卫逢景恐怕会把他从头到脚骂一顿。   “算了,他既然不想回来就不回来,在外面住也挺好,你也别去打扰他。”卫坚皱眉,似乎在担心小三会背着他做什么。   小三表情一僵,“嗯,我知道了。”   卫坚疲惫地上床睡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小三表情有些阴沉。   卫逢景不回来,自己也不能去找他,那她肚子里这个孩子,是要还是不要呢?   之前小三即便不清楚这孩子的亲爹是谁,也没弄掉它,是因为她当时需要这个孩子,让她早日嫁进卫家。   现在目的已经完成,不需要再留着这个不定时炸弹,小三心里更倾向于弄掉,既然现在不能利益最大化,那也只能亏一点,她要想别的办法。   傍晚,卫坚迷迷糊糊醒来,觉得屋里闷热,口干舌燥,他起身开窗通风,空调也打开,恍惚间,似有说话声隐约从附近传来。   卫坚一开始没放在心上,仔细听了听,发现是从隔壁阳台传来的。   “……药找好了就给我送来,不许糊弄我,再过几个月这肚子就大了,彻底不好弄,现在弄,以后还能怀……”   小三低声叮嘱电话里的人。   対方显然不太高兴,“你之前怎么不说,肚子里那个也有可能是我的种?那老男人対你那么大方,你手里应该也有不少钱了吧?要不咱们收手,拿了那些钱就跑?也够我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没出息!这才多少,毛毛雨!难怪你这辈子都在乡下,要不是我,你现在能住大房子,每天山珍海味?”   “我告诉你,你没出息不要带上我,我还要留下来,搞快点,药找好一点,最好不会対我的身体造成很大影响。”   卫坚开了半扇窗的手顿了顿,最终他放开手,没再发出半点声音。   *   甄丽:“谢谢你的照顾,那孩子就拜托你了。”   “应该的。”谢拂淡淡道,“你不回来看看他吗?”   那边沉默了片刻,最后道:“不了,他过得好就行,等我以后有机会再回来见他。”   “走的时候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你帮我跟他说声対不起。”   “好。”   “麻烦告诉他,我在国外生活得很开心,希望他也能过得开开心心,不用挂念我。”   “我会转告他。”   挂断电话,谢拂看向凑在耳边偷听的少年。   “听见了?”   卫逢景点点头。   “放心了?”   卫逢景依然点头。   “谢叔,你什么时候联系上我妈的?”   他自己都没想到,在他的印象里,爸妈应该老死不相往来,从没想过让他妈帮他说话。   “很早了。”谢拂随口道,“毕竟你来我这儿,总要跟她说一声。”   事实上,从一开始,知道自己要跟卫坚対上时,他便联系了卫逢景亲妈,虽然原主跟対方不熟,但有卫逢景在,还是能说上几句话。   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人能理直气壮地帮卫逢景怼卫坚的,也就是她了。   “你不高兴?”谢拂抬眼看他。   卫逢景连忙摇头,“当然不是,我就是没想过。”   他还以为他妈不想理他呢。   他跪在沙发上,给谢拂捏肩,“谢叔,好像从遇到你后,我就开始转运,你真是我的幸运星!”   谢拂抓住他的手,从肩上丢下去,“再幸运,上学的事也无法避免。”   “明天正式入学上课,只有今天可以准备东西,别浪费时间。”   卫逢景:“……”   上学真是万恶之源!   可惜他再怎么不舍,也只能乖乖听话,准备上学要用的东西。   从卫逢景上学后,谢拂的生活也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他们一个上学,一个上班,相处时间其实和之前差不多,毕竟不用住校,卫逢景每天都会回家。   谢拂知道卫逢景提醒卫坚的事,但他也対卫坚知不知道真相这事保持随缘的态度,毕竟就算再拖着,等孩子生下来,一个亲子鉴定就能解决一切。   在卫逢景的拜托下,平时可以摸鱼的谢拂负责起了关注着卫家那边情况这件事。   谢拂每天看一眼,一周的时间,他没等来卫家的消息,反而等来了原主老家那边的消息。   “拂啊,你侄女结婚,回来喝杯喜酒啊。”   谢拂挑眉,“爸,最近你都别给我打电话,讨债的人一直盯着我手机,他们找不到我,恐怕会去找你们,你……”   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利落挂断。   谢拂看了助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   没一会儿,就有陌生号码打给了谢父谢母,两人被电话声吓了一跳,接起来一听。   “你们是谢拂的爸妈?他欠了我们钱,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还?!”   谢母战战兢兢,谢父壮着胆子说:“我们不是!他欠了钱跟我们没关系,别来找我们,再打我就报警了!”   说罢挂了电话,还关了手机。   “咋办啊?!我就说不能给他打电话,你非说他在骗我们,现在债主找上门来了,要是找到咱们该怎么办?!”谢母急得嘴里都起了燎泡。   “你急什么!”谢父故作镇定,“咱们镇上这么多人,还怕那些催债的?大不了报警!”   “爷奶!大伯呢?”一个几岁大的男孩儿从外面跑回来,“我要跟大伯说话!”   谢母抱住小孙子,“乖孙孙,你大伯忙着呢,没空打电话。”   男孩儿不高兴,闹道:“他都好久没打电话了,我买玩具都没钱,你们快叫他给我钱,我以后可是要给他养老的!”   谢父谢母从小就说,他们大伯没儿子,他的钱以后都是他们的,这念头在孩子心里根深蒂固。   他们却从没想过,要是有一天,谢拂没钱了怎么办。   谢母抱着小孙子,心中生出了紧迫感和危机感。   谢拂没再给他们打钱,他们手里能用的钱也不多,还不到百万,那些钱都是用来买房买车,给儿子儿媳亲戚买房买车。   原本被谢拂养着,他们什么都不用愁,现在两个月没收入,两人心里难免着急。   这也是他们冒着风险打电话给谢拂的原因。   现在知道谢拂那边不仅彻底没钱,还有可能惹上欠债,两人心里更加焦虑。   人一心焦,就容易出错。   他们迫切想要收入,在听亲戚说有个高回报的银行投资时,他们便没忍住,往里面投了钱。   一开始并不多,只想着要是赚不回来,亏了也就亏了。   但他们没想到的事,投钱这种事,只要一开始,不到倾家荡产,就停不下来。   等回过神来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谢拂并没有再把心思放在那群人身上,因而也并不知道这回事,他倒是关注着卫坚那边,通过対方的一些小动作,大概知道卫坚已经发现小三的猫腻,正在暗中找证据。   卫坚好歹在商场打拼几十年,当然不是什么傻子,在发现有猫腻时,没有冲动行事,反而沉住气,等找到证据再一网打尽。   不出一周,谢拂便得到消息,卫坚把小三和対方外面的男人送进监狱了,罪名诈骗,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小三孩子没了,以后想要监外执行都不行。   以那两人涉及的金额,想来未来的日子很有判头。   谢拂只在脑子里想了一下,当天卫逢景回来时,便提醒他,“你爸恐怕很快就会来找你了。”   “他终于发现真相了?!”卫逢景惊喜瞪大眼。   谢拂看一眼便知道他心里想着要看小三笑话。   谢拂不由提醒道:“与其想着怎么看笑话,不如想想怎么应対你爸,我猜他这回找你,肯定想把你带回家,转学回去。”   卫逢景皱眉,“他想转就转?我都没同意呢!”   谢拂语气微沉:“严格来说,作为未成年的监护人,他有权替你做决定。”   卫逢景不高兴了,“要他管!我就不回去!”   他想说卫坚要是来,他就说自己喜欢谢拂,就不回去,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他如果这么说,卫坚恐怕会更强硬地带他走。   要怎么才能留下来呢?   谢拂说得没错,卫坚一天都没坚持住,第二天就飞了过来,出现在卫逢景的学校。   他双眼冒着红血丝,黑眼圈也很明显,脸上明显很疲惫。   见到卫逢景,他双眼一红,“小景,爸爸错了,爸爸来接你回家!”   时至今日,他才发现自己错得多离谱。   “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了,再也不会有人打扰你,给你脸色看。”   他已经知道,儿子之前根本没推那个女人,都是她故意的,想想自己冤枉了儿子这么久,还让双方的关系闹得这么僵,卫坚就恨不得把那个女人打得不成人形!   卫逢景看着渣爹,原本以为自己会感动,会觉得委屈,可真到了现在,他却发现自己早就不在意那些,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不跟卫坚回去。   “爸,你来晚了,我已经认了新爸,你想挽回我的话,就先竞争上岗吧。”   -------------------- 第225章 第五个季节14   荒唐!   初听这话时, 卫坚的手就开始发痒,现在再听,卫坚心里却又是另一番感觉。   儿子真不认他了?   心里知道不可能, 自己无论如何都是对方亲爹,可一种莫名的恐慌感让他无法放下心来,迫切想要从卫逢景这儿得到肯定的回答。   “小景,爸爸错了,爸爸跟你道歉,你别开这种玩笑, 爸爸会伤心。”   到底知道不能太强硬,卫坚一改之前的态度,用上了怀柔政策。   然而卫逢景心里打定主意不回去,卫坚再怎么低声下气, 他也不为所动。   “跟爸爸回去吧,家里现在只有爸爸一个人, 爸爸也会寂寞。”卫坚不惜示弱。   卫逢景往前走的脚步停顿了一瞬。   随后神色复杂地看了卫坚一眼。   “爸,家里为什么只有你,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卫坚被这句话一箭穿心,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为什么只有他?   不正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才让原本圆满的家四分五裂?   有小三的时候就不想要儿子碍眼,现在小三是骗子,所谓的孩子也不是他的,就想要这个儿子了?世界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卫坚之前还想装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明显卫逢景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就是把什么都说来, 把表面的和谐揭开,露出已经与以前不同, 且再无法复原的内里,让卫坚心里无时无刻不被悔恨淹没。   谢拂下车,卫逢景远远看见,便加快脚步跑来,眉开眼笑喊他:“谢叔!”   谢拂打开车门,让他上车。   随后看了在不远处的卫坚一眼,什么也没说,直接开车离开。   卫坚看着远去的车子,心里的另一个悔恨也越来越重。   他不该把卫逢景送到谢拂家里,谁曾想这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呢?   车上,谢拂没放音乐,空气安静得让人心慌。   卫逢景悄咪咪看了一眼谢拂的表情,却根本看不出什么。   他已经知道了,谢拂越是看不出什么,就越是有什么。   “谢叔,我爸来了,你打算怎么办啊?”他试探道。   谢拂踩下刹车,“不怎么办。”   “你不是准备认我当爸了吗,我这顶多算个干爹,哪里能跟亲爹比。”   阴阳怪气的话,偏偏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来,听得卫逢景更是心慌。   “我那是搪塞,是推脱!”卫逢景飞快解释道,“再说,我要是不那么说,他要是发现我们的关系,非要把我带走,那可怎么办?!”   这才是卫逢景的目的,他希望用新认的爸这个身份麻痹卫坚,毕竟想也知道,卫坚不可能同意他跟谢拂嘛,偏偏他现在还没成年,监护人权利大,他也没办法反抗。   “没关系,我觉得做爹也挺好的。”谢拂轻描淡写道。   “毕竟我也确实没儿子。”   “你之前不是说,做儿子或者男朋友,你都可以吗?我现在也觉得都可以,既然如此,那就做父子吧,这样,你也不能算骗你爸了,毕竟你说的都是事实。”   卫逢景:“……”   欸……不是,怎么就成父子了?!   他都没同意呢,怎么就单方面做父子了?!   “我那都是骗我爸的,你别当真啊,谢叔,我又不缺爸,就缺男朋友。”   “我觉得我在你眼里挺缺儿子的。”谢拂随意扫了他一眼,神色淡淡,“为了不辜负你的好意,那我也只好认下你这个儿子了。”   “乖,以后别喊叔,喊干爹。”   卫逢景:“…………”   *   家没了,前妻肯定不会回来,卫坚只有一个儿子,他想要挽回儿子的心,就不能明着跟儿子对着干。   他私下里找到谢拂,想要跟对方商量卫逢景去留的事。   平时把卫逢景当儿子怼的谢拂,面对卫坚时,却又坚定地站在卫逢景那边。   “你这不厚道啊。”他随口感叹一句。   “有那个女人在时,你能狠心把他送过来,现在那个女人是假的,就想把儿子找回去,想赶就赶,想挽回就挽回,什么便宜都让你占了,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谢拂神色淡淡,面对卫坚的步步紧逼,也不曾露出半点不悦和担心。   只能有两个可能,第一,他胸有成竹,根本不担心卫逢景会被卫坚给说动。   第二,他不在乎卫逢景。   卫坚觉得两个都有可能。   前者从卫逢景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后者则是卫坚觉得卫逢景又不是谢拂亲儿子,有这么个儿子他赚了,没有他也不亏,他当然不用在乎卫逢景。   两个可能性,无论那个都是卫坚不能接受的。   他沉下脸来,“老谢,咱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真的要在这种小事上跟我翻脸吗?你要是想要儿子,自己结婚生一个比什么都强,小景身体里流的又不是你的血,为了这么个不是真正的儿子跟我闹翻,你真的觉得值?”   “这话我还给你,想要儿子可以自己再生,生一个比他更听话,更合你心意的,毕竟这种事你又不是没做过。”谢拂轻飘飘还了回去。   卫坚一噎,苦笑闭眼,“老谢,我已经知道错了,用不着这么挖苦我。”   “你们之前说得对,我都这把年纪了,说什么真爱都是假的,我现在也没那些心思,这辈子就只有他一个孩子,将来一切都是给他的。”   他后悔啊,不明白自己当初究竟为什么会连小三那么简单的谎话都看不穿,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认为老婆爱他,孩子也是他的时候的模样,样子格外愚蠢。   想来别人就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吧?   “我也没儿子,未来也是他的。”谢拂无所谓道,“不如就跟他说的那样,竞争上岗吧?”   卫坚:“???”   *   卫逢景说的时候,可能连他自己都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是真的要他们这么做,可现在谢拂当真决定这么执行。   等卫坚气势汹汹从书房出去时,一直偷听的卫逢景赶紧溜进去。   “谢叔,怎么样了?我爸没为难你吧?!”   听见这话的卫坚心头一堵。   在这小子眼里,自己就是洪水猛兽了吗?   谢拂淡淡看了卫坚一眼,随即微微抿唇,“没有,我们聊得很好。”   怎么可能?!   卫逢景满脸都写着这几个大字。   谢拂见他不信,继续道:“真的,我们已经达成共识,决定按你说的,竞争上岗,谁做得更好谁当你爸,被人争着宠爱,你高不高兴?”   卫逢景:“…………”   不,你别这样……   卫逢景心慌慌的,有种头皮发麻、不寒而栗的感觉乍然自心头升起。   “我知道你肯定很高兴。”谢拂像是没看到他的表情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自顾自说着话,“能有这么个做你爸的机会,我也高兴。”   卫逢景:“………………”   *   原本以为是玩笑,可当卫坚买下附近一套房子,打算常住时,卫逢景迟疑了。   在见到卫坚和谢拂同时开车准备送他上学时,他浑身一僵。   在听到卫坚让他去他买的别墅住时,卫逢景只觉得情况不妙。   私下里,他偷偷找到谢拂,“谢叔,别玩了,你这样我心里毛毛的。”   要是谢拂只是在卫坚面前这么演也就算了,在私下,没有卫坚在,他也一直把“父子”这种话挂在嘴边。   笑话,他留下来可不是为了多认一个爹的。   “别怕,做你爸而已,又不会吃了你。”谢拂安慰得十分漫不经心,卫逢景也完全没体会到安全感。   谢拂这副打定主意的模样,让卫逢景心里隐隐后悔,之前那么说。   自那天后,谢拂当真把他当儿子养,大小事都要过问,从零花钱到学习成绩,从同学关系到衣食住行,处处以爸的名义为他好,零花钱管控还挺严。   反而是卫坚迫切想要挽回卫逢景的心,不仅不怎么管着他,在经济上对他也很大方。跟谢拂完全不一样。   卫坚就跟谢拂杠上似的,谢拂做什么,他就跟对方对着来,谢拂处处管着卫逢景,他就处处宽松纵容。   如果真是竞争当爸,可能他已经赢了,毕竟孩子都喜欢不怎么管自己的家长。   可卫逢景又不是真想谢拂当他爸。   他还想哄谢拂回心转意呢。   因而无论卫坚做什么,卫逢景的注意力都大多在谢拂身上,哄着亲近着,可把卫坚给气坏了。   谢拂却还不为所动,任凭卫逢景怎么做,他都是那副淡定的模样,似乎丝毫不担心卫逢景不要他了,又或者真的改变主意,要做他儿子。   这把卫坚看得心头一气,认为谢拂是故意的,故意向他炫耀,炫耀他对卫逢景的掌控力和影响力。   “姓谢的,你别得寸进尺!不管怎么样,我才是他亲爸,你要是再这么不识好歹,小心我带他走,再也不回来了!”   “爸,你烦不烦啊?我在这儿住得好好的,谁要跟你走了?!”卫逢景毫不犹豫拆他的台。   偏偏处于笼络儿子心的状态,卫坚还真不能不顾卫逢景的想法,强行要求对方做什么。   卫逢景把卫坚赶走,又凑到谢拂面前邀功,“谢叔,我把他赶走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谢拂看了卫逢景片刻,最终抚了抚他的头,却什么也没说。   好在卫逢景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短暂气馁后,很快又重新振作起来,好不容易给自己找到的这么合心意的对象,怎么就能这么轻易就放弃?   反正还有时间,谢拂又不是真的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他相信,总能让谢拂回心转意。   *   三年时间,三人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平衡,卫坚的态度越来越温和,大概他也心知肚明,当卫逢景成年后,自己对他的影响力更加下降,届时,真的只能等着卫逢景心情好愿意来看他。   而卫逢景,大约也是被卫坚逐渐卑微的态度而弄得无法强硬拒绝,态度渐渐软和下来。   谢拂在一旁看着,看着他们用这种状态相处着,明明与他影响不大,不知怎的,却又有另一种感受。   这个孩子到底在他眼皮子底下越来越成熟。   事实上,谢拂从没真的想给他当什么爹,不过只是想小惩大诫。   之所以会持续到现在,也是因为他想看看卫逢景的处事方式。   在两边周旋,他似乎越来越得心应手。   渐渐的,谢拂竟也觉得这样也挺有意思,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不行。   他这么想,卫逢景却不想这样。   成年时,他拒绝了卫坚为他安排的生日宴,只是过去跟对方吃了顿饭,又一起吃了蛋糕,很快就回了谢拂这边。   谢拂听见开门声,头也不抬道:“想来你也吃饱了,再吃几口蛋糕就好,这是阿姨特地做的。”   卫逢景快步走来,“光吃蛋糕有什么意思,生日当然要许愿!”   谢拂抬头看他。   “今天我十八岁,唯一一次成年的生日,愿望多一点,想必老天爷也不会拒绝吧?”卫逢景理直气壮道。   嘴里说着老天爷,视线却一直看着谢拂。   谢拂笑了一下,“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   卫逢景插上蜡烛点亮,双手合十,却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谢拂,一如三年前。   当时他还是个脾气冲,什么都看不惯的叛逆少年,觉得自己很诚实,实际很多想法和行为都很幼稚。   卫逢景觉得,以后的自己,想起现在的自己时,应该也是同样的感觉。   人时刻在成长,未来的自己回首过去,总会觉得过去幼稚。   如果非要说一直以来,从来没变过,甚至觉得以后也一直不会变的,大约也只有眼前这个人。   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一如既往。   “三年前我许了个异想天开的愿望,也难为你没有骂我。”   “不过我想说的是,虽然异想天开,但时至今日,这个异想天开的愿望始终不变。”   烛火下,卫逢景的眉眼比三年前多了几分温和成熟,少了几分稚气,但那坦率直白的目光却一如既往明亮灼热。   “非要说变化的话……”卫逢景语气拉长,笑了一下,“那就是比以前更贪心,想要的比以前更多。”   谢拂静静看他,烛火下的沉静眉眼带着几分专注,那是全心全意,注视着一个人的模样。   “谢叔,我不仅想做你男朋友,还想做你儿子。”   卫逢景睁开眼,彻底看着谢拂,四目相对间,谁也没有移开。   “不仅希望跟你白头偕老,还希望你无病无灾。”   一年有四季,不断变换,不停轮转,但卫逢景觉得,世上还有第五个季节,藏在四季里,藏在山海间,藏在每一个触之可及的地方。   无论时光如何变化,无论岁月如何流转,它都不会改变。   “我希望你的未来是我,我的未来也是你。”   希望你做我生命里永不褪色,永不变化的第五个季节,将世间最美的风景,都深藏在其中,成为它的独一无二。   谢拂眨了下眼睛,似笑了一下,面对卫逢景如此过分的愿望,他并未生气,只是轻轻说了一句,“确实贪心。”   “可人本就贪心。”卫逢景直言不讳。   古往今来,从茹毛饮血到现在的文明时代,本就是无数代人的贪心而发展至今。   贪心并非是错,也并非不好,它不过是一种渴望,对欲望的满足。   卫逢景曾经还说他做男朋友还是儿子都可以,他不挑,现在确实不挑,他只是什么都想要。   谢拂并没对他的话表示什么不满,只是问了一句,“那你爸呢?你准备把他放哪里?”   “这有什么冲突吗?”卫逢景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谁说每个人只能有一个爸了?”   曾经卫坚能够选择要一个小儿子,那他现在准备给自己多一个爸也没问题,他自认为很公平。   好吧,虽然现在卫坚再没有像以前那样犯傻,但发生过的事总会有痕迹,卫逢景不觉得这有什么,正如谢拂依然说的,他总要长大,总要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至于他爸,卫逢景也不会再在意对方未来找不找对象,生不生孩子。   不是记恨,只是如世上大多数家庭一般寻常。   谢拂心想,卫坚花费这么多功夫,到底算是白费,早在被他赶出家门时,卫逢景就被迫长大,而长大的孩子,注定不会留恋原来的家。   算不上什么因果报应,不过是接受自己选择之下的后果罢了。   “觉得今天生日,我不忍心拒绝你?”谢拂问。   卫逢景笑,“哪有,难道不是我履行约定吗?”   “你让我三年后再问,我问了,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你让我做的我已经做到了,谢叔,那你答应我的呢?”   谢拂挑眉,“我好像只是说,答案或许会不一样。”   卫逢景歪头,“那你舍得一样吗?”   谢拂抬眼看他。   默默无言中,结果不说也是说了。   他不舍得。   “……你再问一次。”   卫逢景当即站直了身子,背着手一本正经地对着谢拂,“亲爱的谢先生,你愿意接受有另一个人融入你未来的时间里,不分彼此吗?”   “再问。”谢拂神色平静,声音如常。   卫逢景看了他一眼,沉思片刻道:“谢叔,我知道你不缺儿子,那你还缺男朋友吗?”   “我不挑的,我都可以。”   谢拂眼尾微微上挑,抿唇轻声道:“巧了,我都缺。”   谢拂揽住卫逢景的腰,将人拉到眼前,跪坐在沙发上,轻轻吻上……   蛋糕上的微弱烛火渐渐黯淡,烛光悄无声息微弱下去,直到最后一点蜡烛燃尽,流在蛋糕上不成形,火苗才最终熄灭,将最后一点光与热都散尽。   黑暗中,唯有窗外映进来的浅淡月色,笼罩着沙发上的两道身影,见证着他们无声靠近,悄然融合。   细碎的不成声的声音传至月色里,轻易融化,似荧光点点,以微弱光芒,将黑夜照亮。   孤月也有了群星。   *   卫坚有些愁,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卫逢景对他的态度格外好,不仅见面带笑,还总给他送东西,买什么东西都送给他一份,虽然他出于面子没问谢拂有没有,但是他偷偷摸摸觉得谢拂应该没有,毕竟看谢拂那模样,应该不会用按摩椅痒痒挠什么的。   这种隐秘的差别待遇让卫坚高兴不已,甚至没忍住给远在海外的前妻打了电话炫耀,自己有儿子在眼前孝顺,她没有。   对此,甄丽女士表示沉默。   半晌,出于好歹一起生活过,并且一起生养了一个儿子的情分,她好心提醒道:“你也别光顾着看他给你买了什么,多注意一下他对谢拂做的。”   这老男人,以前被小三骗,现在还要被儿子骗,要不是看在有那么点情分在,她才不要提醒。   是的,甄丽知道谢拂与卫逢景的关系,至于为什么知道,那就是卫逢景直接告诉她的。   而甄丽也心知肚明,卫逢景会主动告诉她,就是因为在对方心目中,自己这个早就不管他的母亲,没资格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就算告诉她也没什么问题。   事实也是如此。   甄丽想阻止他们这段关系,想说话却开不了口。   直到那时,她才恍然发现,这个许久不见的儿子早就长大了,而长大了的他,不再需要离开他的父母。   最终甄丽什么也没说,只或随口或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句祝福。   “以后好好的。”   “别学我和你爸。”   卫逢景欣然答应,罕见对她说了声谢谢。   毫不知情的卫坚还挺不高兴,认为甄丽是嫉妒他,看他有儿子孝顺。   “哼!”   嫉妒去吧你!   儿子对他示好,他当然也不能就这么看着,甚至忍着看见谢拂那个讨厌的人,他经常往谢拂那边跑。   在谢拂和卫逢景并没有刻意掩饰的情况下,他发现真相也是迟早的事。   在撞见两人亲昵时,卫坚咬牙切齿。   “谢!拂!”   谢拂神色淡淡,甚至还对卫坚笑笑。   卫坚知道,对方是在感谢他,感谢曾经他把卫逢景送到他身边。   他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   卫坚这辈子都没这么后悔过。   如果早知道,他绝对绝对不会把儿子送出去!!!   也绝对绝对不出轨!!!   --------------------   作者有话要说:   本世界完,下个世界在文案,民国,be。 第226章 粉墨1   【无人知他从哪里来, 只知道他首次登台,便以柳燕儿一角火遍整个四九城,无数人挥舞着金银大洋求他唱一场戏, 千金难求,仍有无数人络绎不绝,争相追逐。   世人皆知千金谢,再不知晓他真名。   这座腐朽的城中每天都在递增无名尸体,或冻或饿,或病或伤, 或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连赔罪的机会都没有,便再没能多看这个世界一眼。   这是个危机四伏、人人鱼肉的时代,它将人分为两个类型, 活着的,等死的。   街头巷尾的叫骂声不断, 谁家的人一夕之间哭天抢地,仔细一听,原是中了那大烟的毒,从身到心,都毒入肺腑,无药可救。   在绝大多数人都在挣扎求生,或者放弃抵抗时,仍有一部分人活得光鲜亮丽,他们成为这座破败城中少有的色彩,让人一看见他们, 便知道这世界也是活着的。   只是黑得不详,红得血腥。   而他便是这群色彩中的一颗明珠, 以自身的光辉吸引着所有人的注目,成为这座城中最耀眼的一抹粉墨。】   《民国遗事》一书刚刚完结,民国传统旧式家族小姐,与新派留洋少爷之间的关于家族、国家、党派、新旧思想的纠葛和碰撞让读者们看得心情澎湃,激动不已。   完结时口碑到达高潮,甚至有出版社主动联系作者,更有影视公司想要购买电视版权。   作者春风迟意写文多年,之前都不温不火,《民国遗事》口碑和数据都大爆发,版权四面开花。   此时的春风迟意便在修改出版稿。   这本大几十万字的文,许多剧情都要精简,由于角色过多,很多不必要的角色都会被削减剧情。   然而若是有人看见,便会发现其他角色甚至是主角的剧情都在删减,有个角色却始终一字未改。   他是京城最耀眼的明珠,是鹊桥仙最神秘的老板,是那个时代也不可掩盖的流星。   粉墨登场,在天边划过最亮的火光。   *   四九城的早市摊子陆陆续续开张,冬日雪深,但凡人呼吸都能冒浓重的白雾。   若是没有白雾,那这座腐朽的城中,便又多了具无人在意的尸体。   谢拂是在无限寒冷中醒来的,刚睁开眼时只觉得天地都是白的,眼前空无一物,后来才发现,原来是他的眼睛都被雪覆盖住,遮住了他眼前的世界。   寒风肆虐,猛烈入侵他的全身,无处不寒冷。   谢拂怀疑自己再在这儿待下去,不等他做什么,就会被动从这个世界离开。   “你怎么样?还没死吧?”有人小心翼翼凑上来问。   谢拂微微转动眼睛,没看清身后人,只淡淡说了句:“……快了。”   “啧……还没死,又要少一个人的口粮。”   谢拂听见那人这么说了句。   他没动,也是因为没感觉到恶意,无论是身下的稻草,还是身上破烂不堪,根本不足以御寒的旧棉衣,都足以向谢拂展示自己此刻糟糕的现状。   “喝口热水。”   一只满是冻疮的手伸到他眼前,那手里还有一只有点脏的破碗,碗里的水还冒着热气,可这么冷的天,这热气显然也坚持不了多久。   谢拂能感觉到这具身体还很小,大约只有十岁出头的模样,再这样下去,恐怕也和这热气一样,坚持不了多久。   谢拂端过水杯,先暖了暖手,再将温水缓缓饮尽。   还是那只手,丢了一小块馒头在他碗里,真的只是一小块,大概四分之一个馒头的大小,看上去还很干硬,因为落在碗里的时候,他听到了硬物碰撞时的声音。   “只有这么多,这还是前些天剩下的,昨天小五去城西什么也没要到,还差点被打一顿,要不是跑得快,可能就回不来了。”说起这事,那人便语气不善。   谢拂直觉是抢地盘这类事,并没有多问。   这破烂的院子什么都没有,好歹有几面墙,可以勉强挡挡风。   他背靠在柱子上,微微闭上眼睛。   “宿主,别睡。”013出声提醒。   “嗯……”谢拂低声应了一句。   却并未照做。   谢拂没睡,他只是小憩片刻,但没过多久,他便发现这是个错误的选择,在又冷又饿的情况下,真的很难睡着。   “老大!老大!老四被打了!快看看他,救救他!”   被叫老大的是个壮年的乞丐,身材在一众人中算高大的,虽然吃得比其他人好,却也算不上裹腹。   在原主记忆中,他们这边的乞丐人数是最多的,这都是因为这里的老大会组织人,他们虽然不轻易接纳外面的乞丐,却也不会放弃自己人,只要有一口饭,大家都能分到点。   除非是自己撑不过去,或者生病受伤这种无能为力的情况。   谢拂醒来时听到的那声感慨,正是因为他醒了,没死,便要多分一人份的粮。   用老大的话说,人只有团结起来,才能发挥比单打独斗更大的力量,他这样做不是为了什么良心,而是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到了绝境,也有人能给他口吃的。   但很显然,眼前这个被打需要用药治的,并不在帮助的范围内。   谢拂静静看着,并没有做什么,左右这些也是无关紧要的人,反正现在男女主发展剧情都还早,目前为止也不需要他做什么。   老大检查了一下老四的伤,看上去并不轻松,甚至还有些严重,恐怕不用药好不了。   他想了想自己手里的私房,皱了皱眉。   他一瘸一拐走到没有门的门口,雪天人少,看样子未来有段时间恐怕都有粮食危机。   “老四,你的伤……”   “大哥。”   细弱的声音自角落传来。   瘸子转头看去。   谢拂睁开眼,望着他,“五哥和四哥都被打,要是其他人再被打怎么办?去药房买几副药,要是还有人被打,也能治一治。”   一个人被打也就算了,现在是两个人,买一副药就能治两个人,这么多人看着,要是一个两个都不治,之后恐怕就很少人再愿意冒着危险出去。   片刻后,老三拿了瘸子手里为数不多的铜币去药房买药。   只可惜他们的钱也不够买多少,买的药也只有基础的止血镇痛作用。   但有总比没有好,那两人会不会有事,只能看他们能不能撑下去了。   谢拂重新靠在柱子上,闭上眼睛感受天地大寒,院子里的火堆送来的微弱暖意勉强让他不被冰雪封冻。   “宿主,你不改变自己的处境吗?”013有些担心,担心这个世界的谢拂会不想干,直接去世。   毕竟谁也不想在一个虚幻的世界中按照既定的轨迹生活。   提线木偶般的生活根本没有意义。   谢拂睁开眼望了望天空,“……不急。”   距离他的戏份还有几年,在这几年里,他都是自由的。   这是书中的世界,里面出现的角色都有他的命运线。   可这样的世界,或许是从未出现在书中,从未被提及过的角色还要更幸福一点,至少他们不会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且无力抵抗。   原主也正因如此,才会在得知真相后心里防线崩塌,选择跟这本书的作者同归于尽。   他受作者偏爱,也是一个很好,很吸引人的角色,虽然只有几场戏,却能在读者心中留下一抹浓艳。   可偏偏是这几场戏,便决定了他的结局。   正因为这点偏爱,才让他没有享受主角的待遇,却拥有主角一般的结局。   如果可以,他一定不想拥有这份偏爱。   *   翌日,天色蒙蒙亮时,谢拂便被年长的乞丐带着上街乞讨。   他身材瘦小,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十岁的模样,说是五六岁都有人信。   谢拂分明不想乞讨,但他也想看一看这个世界,在那人笔下勾勒出的世界。   说实话,与寻常世界没什么不同。   细节真实无比,世界里的人也各个丰满,有自己的生活和喜怒哀乐,并非是剧情作祟。   但这是普通人才享有的权利,対于他们这样被剧情安排的人,无论如何,都要走上既定的命运。   年长的乞丐带着他在一条热闹的街边蹲坐下来,一只破碗放在眼前,年长的乞丐推了推谢拂,示意他招呼生意。   谢拂:“……”   “各位老爷太太,行行好,求大家行行好……娃娃病了,还要喝药啊……”谢拂不营业,年长乞丐只得自己上阵,让谢拂躺在地上装病,自己则装成一个无能为力的老父亲,跪地乞讨只为买药。   也不算装,谢拂现在这具身体也并不好,本来就在生病。   如此,谢拂便担当起躺下装尸的任务,只是这躺着的任务也不是这么好做的。   地上冰寒,一躺下,寒气便不断涌入体内,谢拂竟有些担心,年长乞丐饭还没讨到,他便睡不醒了。   过往行客匆匆,年长乞丐不断拉人的长袍下摆,又或者是长衫下摆。   “走开!臭乞丐!”   路过的妇人见状抱紧了怀中的小孩儿,绕过他们离开。   他怀里的小孩儿却一直往地上看,看着谢拂。   “那个哥哥病了。”另一个穿着棉袄,坎肩裙摆边缘都镶了毛边,短且白,似是兔毛,包包头上戴着小花簪,喜庆又可爱,看着便家世不俗。   “奶娘。”那小姑娘喊了一声,身边的妇人便上前,将一包糕点放在谢拂年长乞丐面前的碗里。   “谢谢小姐!谢谢贵人!”   年长乞丐喜笑颜开,今天的粮食够了!这一趟不亏。   黄包车路过,差点将年长乞丐撞到,他也不在意,解开手帕,捡了块糕点放进嘴里,“你也吃一块!”   他们有规定,自己讨来的东西,都可以先吃一点,剩下的再充公分配。   糕点还很干净,虽然有些冷了,但比昨天那小块馒头的味道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谢拂感受着嘴里残留着的桂花香,竟也品出一分美味。   谢拂忍不住说了句:“你说既然是偏爱,为什么不给他一个好的身世?”   原主这个角色出场时已经是十几年后,虽然没详细描写,但他的过往都在那些只言片语中提过几句。   少时坎坷,一朝出名后翻身,到男女主剧情出现时,原主已经成为其他人口中的人物,轻易不得见。   013想了想,“可能是因为作者的癖好,就是有些人越喜欢谁,就越爱给他搞一些复杂的身世,比如古早文里的玛丽苏,谁不是小白菜的生活,却有着神秘的身世?”   谢拂:“……”   “说起来,他是真的偏爱你,出版上写你的内容也一个字没删,明明想给你一个丰满复杂的身世,却又不想你真的经历,便从你早就功成名就开始写,过往都只是你的回忆。”   谢拂再次无言,既然不需要他经历,那他现在在做什么?   “你说好话也没用。”   “我现在又见不到他。”   更不能找対方算账。   013不说话了。   谢拂也继续躺着,躺着躺着,似乎真的睡了过去,在梦里,他恍惚间看到了一个面容清隽,偏偏眼尾一点红痣给他的样貌增添了几分妖冶,穿着毛衣尚且不显,若是换成一身红衣古装,整个人就会变一种气质。   他坐在电脑面前,双手在键盘上不断敲击着,双眼一直在屏幕上,伸手拿水杯时杯子被碰倒,水倒了一桌,漏电的键盘将那人没离开键盘的手电到颤抖。   那人双眼迷离,似乎大脑被电到麻木。   谢拂的小心刚出口,便见那人已经靠在椅子上晕了过去。   谢拂猛然睁开眼,饥寒交迫,躺在雪地里的感觉再次袭来,告诉他刚才看见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他仍旧抿了抿唇,郑重问:“013,你确定小七要在十年后才会出现?”   013想了想道:“剧情里就是这样的,原主那都是在功成名就后认识的小七,小七也是那时因为机缘巧合来到这个世界,见到了原主。”   然后就被杀了。   没人愿意自己的人生是被别人掌控的,哪怕那个人是创造他的人。   原主宁愿付出这个世界消亡的代价,也不愿意遵从命运的安排,做它的提线木偶。   算不上谁対谁错,只不过是自己的选择罢了。   但谢拂回想梦中见到的情形,那又是什么?是他见到了十年后的小七吗?   *   京城的街道上来往匆匆,穿着长袍马褂,戴着瓜皮帽的人形形色色,糖葫芦、包子、豆汁儿、油茶、豌豆黄……叫卖声不断。   一辆黄包车拉着一个年轻太太来到酒楼外,太太下车付了钱,抬步进了酒楼。   黄包车工擦了擦脸上肩背的汗水,便又匆匆离开,去拉下一位客人。   无人注意到,在黄包车离开后,那车后被遮挡住,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竟凭空出现一道身影。   年轻人穿着休闲长裤,样式普通的深色毛衣,短发在空气中凝了寒露,清隽的眉眼即便在这儿富贵繁华的大街上也格外显眼。   尤其是眼尾那一点红,在白雪中更显妖冶夺目。   整个世界仿佛静止。   上一刻还在自己家里,下一刻就出现在这陌生的街道上,周围的一切都那样陌生,带着陈腐与古朴共存,历史感扑面而来。   姬书意屏住呼吸,看着眼前的一切,像一副立体的画,恐惧中又带着令人向往的美感。   他不由自主泄了呼吸,一个呼吸过后,周遭的一切便开始运动,整个世界变得生动起来。   提着花篮,梳着辫子的小姑娘小心跑来,“大哥哥你买花吗?”   “花是早晨刚摘的,正新鲜呢!”   姬书意视线不由自主落在花篮里娇艳欲滴的玫瑰花上。   也落在那小姑娘生了冻疮的手上。   他下意识摸了摸兜里,习惯了现代走哪儿只带一个手机的生活,他的兜里本该没有现金。   本该没有……   姬书意看着摸出来的几枚陌生的货币——银元,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将一个银元放进小姑娘花篮里。   小姑娘声音都慌了,“这太太多了!大哥哥,我把这蓝花都给你!”   姬书意连篮子带花拿到手后,却发现花篮里还放着一些零碎的散钱,陌生的货币,应该也是这个地方通用的货币。   是的,回想自己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和眼前的一切,博览群书的姬书意対眼前的情形迅速有了一个猜测。   他穿越了。   穿越対一个写书的,尤其是写小说的人来说,实在再熟悉不过,各种套路以及反套路的情节都已经司空见惯。   但即便如此,亲身经历対姬书意来说依然是件陌生的、新鲜的剧情。   “师傅,修个鞋底。”   “北街那边新开了一家洋人吃的饭馆,装修可漂亮,咱们去看看。”   “什么洋人的饭馆,那叫西式餐厅,别这么说,不然别人都得说你是土包子!”   “都一样都一样,那你去不去?”   “不去,等我新定的裙子做好了再去。”   “群芳楼的铃儿姑娘今儿有登台,走,咱们也去一饱眼福!”   “卖报卖报!今天有日月先生写的新文章!”   “……”   提着花篮走在街上,耳边传来四周各种嘈杂的声音,姬书意身上的衣服在现代很普通,在这儿样式却成了新颖,路过的人不少都多看他两眼。   不过,比起样式,姬书意更吸引人的,是他身上仿佛游离于世界之外的特殊气质。   明明亲眼看见他,甚至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时,也能触碰到他,可他偏偏给人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虚无缥缈,不存在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姬书意并未将他人的视线放在眼中。   或许是因为从小沉默,只喜欢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性格,姬书意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从容。   即便知道自己在现代的身体可能出了事,即便知道自己出现在这个世界不寻常,即便知道这是一个陌生的,他一点也不了解,随时可能发生危险的世界,即便知道自己可能永远也无法离开,姬书意也不在乎。   他像是一个来旅游的客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游览,路上的行人,路边的小摊,身边匆匆拉过的黄包车,为他大致介绍了这是什么时代。   此时的姬书意尚且没将它与自己写的《民国遗事》联系在一起。   或许脑海中闪过了那一丝可能,但他并不相信巧合,因而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并未造成什么影响。   一个举着糖人的小孩儿欢快跑来,一下子撞在姬书意腿上,撞疼的小孩儿当即哇哇哭了起来。   穿着旧袄,梳着盘发的女人抱起他,“撞疼了?娘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呜呜还疼……”小孩儿干打雷不下雨。   忽然,一抹红出现在他眼前。   那是一支玫瑰。   “这朵花送你,别哭了。”姬书意说着,便将花插进他手里,转身离去。   小插曲并未打扰他的心情,走在路上,闲逛的脚步依旧从容。   直到视线落在一个角落。   那是一个无人愿意靠近的角落。   乞丐的穿着打扮让人们避之不及。   他们与这繁华的街上格格不入,格格不入的结果便是,轻易吸引了姬书意的注意力。   本是随意扫了一眼,姬书意的视线便再移不开。   地上的那人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同样睁开眼,如静水般无波的双眼正対上姬书意的视线。   四目相対中,周遭的一切嘈杂之声都仿佛变得及其安静。   年长乞丐见到姬书意这副打扮,赶紧抓住机会凑上前跪着苦求:“大爷,您行行好,赏口饭吃!”   姬书意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拉了回来。   他低头看了看年长乞丐,又看了看躺在地上,自始自终不曾有所动作的谢拂,心知他们应是一伙的。   姬书意看向谢拂,瘦弱的少年,或者说孩子,衣服破烂不堪,唇色发白,浑身唯一看上去不那么狼狈的,只有那双眼睛,看上去似乎很是可怜。   可莫名的,仅仅是対这双眼睛,姬书意便可怜不起来,更不想施舍。   他走上前,将那篮子花放在他面前,“这些花送给你。”   “它们很配你。”   【那人扬唇轻笑,却未有笑声,他无视面前人胸有成竹的神情,用那令无数人想要一掷千金倾听的声音,轻描淡写地吐出一段话:“周老板是在施舍谢某吗?”   轻撩了下素色长袍,衣下长腿交叠,仪态从容优雅,眉眼微弯,如戏中有情。   似戏非戏,似真非真。   “只可惜,施舍这样东西,谢某一生也只尝一次。”   “那人不是你。”   下一刻,枪声毫无预兆地响起。】   -------------------- 第227章 粉墨2   “小九攀上高枝了!”   年长乞丐回去后, 将这事跟其他人一说,脸上的兴奋劲和羡慕都没散。   “看,这都是那好心人给的!有了这钱, 咱们也能多吃几个热腾腾的馒头!”他从兜里掏出好几枚面值不等的铜元,加起来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笔“巨款”,惹得其他人争相来看,甚至还有人伸手想摸,却被老大打了手。   “老滑头, 你该不会把那小子给卖了吧?”有人惊疑不定,这种猜测无可厚非,至少也比在大街上遇到贵人,贵人带走了小九更靠谱, 与其说是贵人,还不如说是哪儿的人牙子。   小九年龄不大, 被买也是有可能,只是那卖去的地方,恐怕不够理想。   年长乞丐气得满脸通红,愤怒争论:“我上哪儿卖去?真要有人买,那我肯定先把自己给卖了!”   世道艰难,人本也不值钱,想要买人,那些人大可以选身家清白的,而非是他们这样脸都看不清的乞丐。   众人姑且相信了他的说法,对被带走的小九心里既羡慕, 又忍不住担忧。   羡慕他之后生活可能无忧,担忧他被带走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乞丐虽然吃不饱饭, 吃了上顿没下顿,却也自由,只要不被打死,就还能跑,能逃走。   被别人带走可不一样,万一对方是要他做什么不好的事,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被人带走的谢拂,此时正在一家客栈里,客栈很简陋,想用热水,想要被子都得多加钱,但姬书意刚来,对这儿并不了解,也需要时间才能租到住处,只能暂时先住这儿。   谢拂剃了头,洗干净换了身干净衣服,看着虽然仍然瘦小,却不脏,五官底子不错,还算能看,就是人缺营养,得好好养着,才能养好。   姬书意点上灯,对于室内的昏暗,连电灯都没装的环境有些不适应。   直到现在,他都没能将自己真的穿越到了一个落后时代的情况真的认清或者说接受。   于他而言,这只是一场梦境般的幻想境遇。   像是爱丽丝的一场梦游仙境,等梦醒,一切便会消失。   归属感,真实感,他都没有。   “花蔫了。”   谢拂将花篮放在桌上,里面的花已经开始打蔫,没有了刚开始的娇艳欲滴。   他将钱给了那年长乞丐,却留下了这篮在乞丐眼中吃不能吃,用不能用,不能取暖御寒,不能治病疗伤,他们甚至都卖不出去的毫无用处的花。   姬书意看了一眼,“你喜欢?”   “好看。”谢拂只道。   姬书意想了想,“将它们放在水里,或许还能多保存一会儿。”   能多保存一会儿,却不可能永远保存,谢拂听懂了他的话,没再说什么。   姬书意以为他放弃了这念头,转身去找客栈的老板,让对方送晚餐来,当然,得加钱。   他身上原本有十几枚银元,现在已经拆了两枚。   大约是因为这是白送的,他花起来也不心疼,暂时也没想过要怎么挣钱。   晚餐很简单,一荤一素,两个人的米饭,姬书意端着它们进屋时,看到的便是谢拂正在摘花瓣。   “你在做什么?”他问。   晚餐放在桌上,谢拂却并未多看一眼,一心鼓捣着手里的花瓣。   “它要萎了,不如萎在我手里。”随意的话语,却透露出些许少见的霸道。   但莫名的,姬书意却不讨厌。   “先吃饭。”   谢拂听话地坐下来吃饭。   思维却分了一半给其他。   他没想到会现在就遇到姬书意,013现在已经躲着不敢出来,但估计就算去问,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将书中的剧情回想一遍,确定原主的经历确实只有提到过曾经的只言片语,似乎真的看不出有什么问题,谢拂便也只能暂时将它放下,好好想想这个世界要如何进行。   之前还说等见到这人,便要找他算账,但这也不过是玩笑话,实际上姬书意又做错了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这是书中的世界,更不知道自己若写的剧情,会在这个世界中成为真实。   在第一眼见到谢拂,便将他带在身边,从这一点来说,便已经足够。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姬书意似乎这时才想起来问这件事。   谢拂看着他,“小九,十一岁。”   原主原本没有名字,叫小九,也是因为他是第九个加入那个乞丐团伙,因而有些人明明比他大,编号还排在他后面,这是原主很骄傲的事。   姬书意上下打量了他全身,摇摇头,“不像。”   他有些不信,这么瘦小的孩子,竟然已经有十一岁了。   谢拂捏了捏自己的手,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吃不饱。”   因为吃不饱,所以长得不好。   姬书意想说以后就能吃饱,然而转念一想,自己未必能一直在这儿,又如何能保证?   片刻后,他才招呼谢拂,“时候不早了,睡觉。”   这里只有一张炕,两人睡并排睡着。   明明距离平时睡觉的时间还很早,姬书意却迅速进入了梦乡,   反而是谢拂,躺在姬书意身边,脑子里却全都是这个世界的未来。   但无论怎么想,似乎都只有一条路。   那就是,没有未来。   *   第二天醒来,微弱的光线从窗户照进来,姬书意迷迷糊糊睁开眼,先意识模糊了片刻,随着眼前的事物渐渐清晰,思维也渐渐清晰。   他茫然地从床上坐起身,怔愣了片刻,似乎才反应过来,接受现实。   他真的穿越了。   也真的回不去。   这是一个陌生的、落后的时代,大背景与他所熟知的差不多,但从历史中了解,和真实经历,这是两回事。   无论如何,都要先在这个世界落脚,如果真的回不去,总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跟我去看房子吗?”   谢拂刚醒来,便听到姬书意这话。   “好。”   人生地不熟,姬书意在谢拂的指导下,找了口碑还不错的中介,经对方的介绍,找了一家可短租也可长租的房子。   房子不大,有个小院子,有简单的家具,基础设备都有,周围一片都是租赁的院子,拖家带口,人员复杂,因为有家具,他这院子要比其他人家的院子贵一点,又因为环境,价钱不比其他地方,同配置的院子贵。   谢拂跟着姬书意,暂时在这儿住下。   “我叫姬书意,是个写书的。”姬书意昨天以为或许不会再见面,并没有说多少,可现在看起来似乎还要继续在这个世界待下去,那总不能让谢拂一无所知,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姬大哥。”谢拂自己挑了个称呼,姬书意没否认阻止,便表示他默认了。   “你识字吗?”姬书意问。   谢拂摇了摇头。   姬书意揉了揉他的头,“以后我教你。”   识字在这儿已经算是个能安身立命的本事,若是能学到一星半点,就算了他不在,谢拂也不用再流落街头沦为乞丐。   不过,在教谢拂之前,姬书意首先要给自己找一份工作。   这段时间,谢拂都一个人在家里,姬书意每天早出晚归,谢拂会在家做好饭等他回来。   几天后,姬书意宣布,自己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西餐厅打工。   倒不是因为他不想找其他地方,而是在其他地方,都不怎么用来历不明的陌生人,要招工也首先招亲戚或者熟人,他想找个合适的工作并不容易。   也就是外来引进的地方,需要了解外来文化的人,这样的人偏少,姬书意还是凭借自己会的一些英语和法语,才成功被录用。   姬书意也想过从事本职工作,可现在北京这边的白话文还没发展起来,他写的稿子也水土不服,没能过稿。   有时他也会想,如果自己是在上海就好了。   但每当这个念头升起,看到身边的谢拂,这样的念头又会轻易被打消。   他也奇怪,为什么自己会在第一次见面,便将这个小屁孩领回家,让他跟在自己身边,甚至还答应要教他识字。   思来想去,也只能归结于缘分。   他能出现在这个奇妙的世界,能在第一天便见到谢拂,能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便想留下他,不是缘分又是什么。   “工作辛苦吗?”谢拂为了表示自己不想吃干饭,主动道,“我也可以找工作。”   姬书意将最后一个包子放进他碗里,“暂时还用不上你,先长高吧。”   谢拂:“……”   这大约是他同年龄下,最矮的一个世界,对此他一点发言权也没有,除了祈祷基因给力点,似乎没有别的可以做。   “为什么要养我?”他问。   “那你呢?”姬书意看他,“为什么跟我走。”   二人四目相对,又纷纷低头。   “没有为什么,想养就养了。”   “我也没有为什么,想跟就跟了。”谢拂十分淡定道,“反正我只有一条命,又不值钱。”   姬书意面色微沉,神色严肃地看着谢拂,“你也说了,你只有一条命,如果连这条命都不珍惜,认为它廉价,那你就真的半点价值也没有。”   “我又为什么要养你?”   天气冷,嘴里的包子已经没了热气,面对这样严重的一句话,谢拂也没紧张,而是咽下最后一口包子,看着他,郑重道:“我会好好长高的。”   姬书意也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哄自己,抬手在谢拂头上揉了揉,看到谢拂皱眉,才笑着收回手。   日子似乎安定了下来,除了姬书意想着重操旧业外,似乎再没有什么打扰他们的意外。   谢拂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能过多久,但只要目前没有发生什么改变,他也不会自讨苦吃。   姬书意并不吝惜钱财,加之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很好奇,经常外出闲逛。   而作为他身边唯一的人,谢拂也跟着沾光,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见识了比原主过去十年更多的事物。   当然,这对谢拂本人来说,算不上什么。   在姬书意在时,他便跟对方识字,听对方写的稿子。   在他不在时,谢拂便一边做好自己手里的事,一边打听有关于其他书中的家族人物的消息。   至于打听的对象……   自然是原主从前认识的那群乞丐。   当谢拂再次提着一包馒头去那个破败的院子时,里面的人双眼一亮,热切欢迎。   “小九!这回带的什么?”   还是馒头,事实上谢拂次次都带的馒头,毕竟这是对他们来说最实用的食物。   而对方这么问,也并非是想要他带别的,而是对他的到来感到惊喜。   “我让你们打听的事,有消息了吗?”谢拂问。   老大将馒头给大家分了,自己拿了一个,趁着热气几口咽下肚,“我让内城认识的人打听了,姓薛的官员,有名有姓的,就有两家,其中一家今年刚生了女儿,没打听到名字。”   “另外,京城的戏园子里,没有一家叫鹊桥仙的。”   谢拂微微皱眉。   现实与他想的,以及书中的剧情都相距甚远。   比如女主才刚出生,比如男主更是人影都没有,比如原主的那家戏园子竟然没找到。   一切都不一样,这让谢拂有种想下手都不知道从何处下手的感觉。   只能坐以待毙吗?   *   “又去找你以前的兄弟了?”   回到家,姬书意看了两手空空的谢拂一眼,随口问。   他只当谢拂是念旧情,不想让从前认识的人都饿死,便经常去看他们,给他们带吃的,无可厚非。   姬书意也从不阻止,毕竟念旧情总比冷血无情要好,何况谢拂也并非无条件地接济,甚至不想占他便宜,都是用他自己的零花钱买的馒头,也不多,就够饿不死而已。   “嗯。”谢拂将另一个包裹放在桌上,“给你带的豌豆黄,最后一份。”   姬书意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心里对于谢拂在并没有吃过几次,便能清晰地看出他的喜好这回事有些惊讶,还有些许欣慰,他抿唇温声道:“你吃吧,我在餐厅吃过了。”   餐厅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吃的,他在那边都会吃了晚饭再回来。   “给你买的。”谢拂坚持。   那份豌豆黄,最终还是进了姬书意的肚子。   新年要到了,谢拂跟着姬书意出门置办东西。   两人先去了裁缝店,姬书意让人家师傅给谢拂量体裁衣,订了三套衣服,一套新年穿,两套平时穿,出来时,竟没忍住说了一句,“你似乎长高了好多。”   他原本给他买的衣服,已经肉眼可见短了些。   明明还不到一个月。   难道是最近吃得好,将从前缺的补上,身高也补上了吗?   速度这么快的话,姬书意倒是有些相信谢拂已经十一岁了。   “你不给自己买吗?”   谢拂看了看他。   姬书意不在意道:“不用了。”   他不是很喜欢现在的衣服款式,可惜自己原本的衣服也只有身上那一套,且明显不适合在北方的冬天穿。   而在裁缝店定制衣服价格偏高,手里的钱不宽裕的情况下,姬书意也不是不能忍,他想直接在成衣店买。   服装店的老板笑容满面迎上来,“先生想买什么衣服?我们这儿都是从上海进来的最新款式,在那边卖得最畅销,现在已经只剩下几件了。”   姬书意看了眼那些所谓的新款,发现女装还不错,男装则一般,其中最火爆的款式也就是唐装、长袍、西装马甲、甚至还有中山装。   而这些都不是姬书意喜欢的,他喜欢休闲装,毛衣大衣等。   而这里的这些衣服,样式都不怎么好看。   找了一圈,他也只随便挑了两件。   “先生需要留下地址,找时间我派店里的员工亲自给你送去吗?”老板热情问。   姬书意拒绝道:“不用了,我自己带走。”   等出去时,姬书意手里提了不少东西。   谢拂看了看,伸手要帮他提其他东西,姬书意拒绝了。   “我可以帮你。”谢拂抿唇,那小表情似乎还有些不高兴。   姬书意已经多少有些了解他,知道他是希望能对自己有用。   姬书意眉眼似微微弯了一瞬,“东西很重,会将你压得长不高,真想帮我,那就先长高再说。”   谢拂:“……”   两人走在街上,姬书意手里还提着瓜果点心,油纸里包了一只烤鸭,香味似乎都能顺着油纸缝隙透出来,只是外面天冷香味还没散开,就被凝结在了空气里,除了靠得最近的谢拂,谁也没闻到。   “梅家班排了新戏《醉天仙》,明日就开始演出,大家快来看啊!”   “许家班新戏《俏新娘》,明日开始演出,首场免费!先到先得!”   一条街的两对面,分别站着两个年轻少年大声喊,听到的路人纷纷驻足围观,饶有兴趣的模样。   谢拂听到这两个戏班,神色未变,已经知道京城没有鹊桥仙的情况下,他对所有戏班都没什么兴趣。   倒是姬书意停了下来,拉住身边一个看热闹的人便问:“这位大哥,明天大年初一,怎么两家戏班一起演新戏?看着像是打擂台似的。”   那大哥笑道:“可不就是打擂台吗,这两家都是京城里有名的戏班,存在许多年,原本梅家班是土生土长的,可许家班后来居上,来到京城后,竟凭借新戏和名角迅速站稳脚跟,抢了梅家班不少客源。”   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什么两家戏班的恩怨纠葛,那些都不重要,他们只想看热闹,以及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比如两家戏班为了打擂台,不得不用各种优惠的办法吸引更多的观众。   只见随着两边的叫喊声越来越激烈,顺着两边来回跑的观众也越来越多,可想而知明天这里的情况,怕不是这边看完了又去另一边,比在电影院看电影也不遑多让。   谢拂仰头看他,“姬大哥,你也想去看?”   这人已经站在这儿看了许久了。   姬书意摇了摇头,“不,我只是忽然想到,不给报社投稿,似乎也还有别的地方也可以……”   戏班,应该会收戏本子吧?   当晚年三十,晚饭后,听着城中各地的烟火声响起,看着天上绚烂的烟花,姬书意有一瞬间恍惚。   噼里啪啦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身影迅速朝他走来。   是谢拂。   谢拂在院子里点燃了鞭炮。   那噼里啪啦的声音仿佛是这个夜晚在跳舞,姬书意看着,恍惚间,谢拂仿佛身处在烟花背景中。   他的眉眼在烟火下似乎添了几分之前姬书意从未发现的明媚。   他长开一定很好看。   姬书意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见到了两家戏班,他脑海中莫名想到了唱戏。   但仅仅是一瞬,他便将这个念头抛开,没再去想过。   这是谢拂和姬书意在这里度过的第一个新年,对姬书意来说,也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个。   大年初一,姬书意带着谢拂去看了两场戏,回到家后,便根据今天看过的两场戏,开始写他在这个世界写的第一个戏本子。   为了识字,谢拂也会坐在姬书意身边,他一边识字,一边看姬书意写戏本子。   到底是写过民国的故事,姬书意也了解过戏本子,虽算不上熟悉,但大致的格式和内容差不多都在心里,只需要专业的作家稍加改动就能用。   盯着那逐渐成型的故事,谢拂忽然问了一句:“姬大哥,你说戏班还收学徒吗?”   姬书意写字的手一顿。   他抬起头,似有些意外,“你想去做学徒学唱戏?”   谢拂面露疑惑:“不可以吗?我听说学这个也是一门本事,走哪里都能有饭吃,但是好像收徒很严格,年龄大的不要,我长的矮,可以把年龄报小一点。”   姬书意:“……”   还没当明星呢,却已经把改年龄那一套学到手了。   虽然姬书意喜欢写民国戏子,因为这样的组合天然便带有凄美的氛围,但他更知道,风华绝代总会与年老色衰,又或者生离死别来匹配,便是再风光,下场也多半不好。   无论是台下十年功,还是风光之后的衰败,都是姬书意不喜欢的,所以他笔下最喜欢的那个角色,出现时便以功成名就,落幕时也是在风华盛年,这是他认为最美的描绘。   “别去。”   “为什么?”   “学戏很辛苦。”   “我非要去呢?”   “除非我不在了。”   【“以谢先生的本事,不该沦落为戏子才是。”年轻人态度恭敬。   “什么叫沦落?不过都是挣口饭吃。”那人神色未变,似乎并不在意对方语气中的遗憾和可惜。   “但总有更好的。”无论戏子多风光,仍是众多人心中的下九流。   “没办法,谁让有人曾说养我,却食言了呢。”】   -------------------- 第228章 粉墨3   开年没多久, 姬书意写的戏便得到了梅家班的回应,班主亲自接见了他,在那之后, 他的戏本子不仅被梅家班收用,他本人也与戏班的主人,梅班主成了忘年交。   梅家班作为京城老牌戏班,传承多年,却因为跟不上时代,也没能挖到很有能力的人才, 一直没有火爆的新戏,被许家班后来居上,班主急得头发都提前白了不少。   这回能看到姬书意的戏也是意外。   他们対外收戏,只是写戏本子的先生少, 真有,也已经固定给了戏班写戏, 便也导致他们能收到的戏水平有限,戏班的人原本还会仔细甄别,后来便开始松懈,经常堆积在一起才一次性看。   也是梅班主被许家班的新戏给打击到,心情不好,才在晚上突然想看那些投来的戏。   本是随意让小徒弟给他读来听,变相催眠,谁知读着读着,读戏的小徒弟和听戏的梅班主都开始聚精会神起来。   等到一折戏读完,身边已经围了不少人。   “师傅, 这戏绝対能火!”   一抬头,梅班主便看见徒弟们火热的目光, 他心下一喜,当即拍板:“能火!”   之后他便见到了姬书意,在有意拉近关系的情况下,两人成了朋友。   姬书意时常去戏班指导他们排戏,连带着谢拂也常跟着他去。   姬书意在戏班看了一圈,发现班里像谢拂这么大的孩子已经学了好几年,听戏班里的人亲口说,像谢拂这么大的孩子,基本已经没有入门的可能,即便真的入门,除非天赋异禀,否则也只能在其中演一些不重要的角色。   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叹口气。   松口气是因为谢拂唱不了戏,日后不会走这条辛苦路,叹口气也是因为他唱不了戏,少一门能学的手艺。   不过天下手艺那般多,又哪里差它一个唱戏?   便是跟他学写书,未来也能挣一条出路,甚至有可能借着时代的东风,在历史上留下一笔,被下个世纪的人记住。   如此,也不算他白来这个世界一回。   因此,之后,姬书意便有意培养谢拂的写作能力。   略一思忖便知道他心中打算的谢拂,也并未拒绝他的好意。   左右书中的剧情是多年后的事,与现在的他又有什么关系。   姬书意想要,他也愿意做他眼中的一个乖小孩。   直到他消失。   谢拂看着埋头创作的姬书意,目光幽深。   有些事,或许他知道的比姬书意本人更清楚。   但清楚又如何,既不能说,想也无用,那便只是自寻烦恼。   “姬大哥,你已经有两日没去西餐厅上工了。”谢拂提醒了一句。   话音刚落,正在埋头写作的姬书意的笔便僵在原地。   半晌,他才故作恍然地抬头,“……是吗?”   “我竟忘了。”   谢拂也不多说,就这么支着下巴看他。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最终还是姬书意败下阵来。   “好吧,是我辞工了。”   “为什么?”谢拂其实并没有惊讶,从姬书意第一天没去,且没给出理由时,他便猜到了。   “我已经找到了新工作。”姬书意义正辞严道。   他一直以来的臭毛病,只要写的东西能够生活,便不想再去做其他的,即便有时间,也只愿意窝在家里写东西看书或者发呆,总之不想工作。   他対钱财并没有多高的要求,够用就行,有人也曾劝他别仗着年轻不攒钱,若是哪天生了病,连救命钱都没有。   那时姬书意每每都用“死便死了,反正我也不想活那么久”来搪塞别人,以至于越来越少的人劝说。   如今生活在这个混乱的时代,不知道哪一天就丢了性命,姬书意更有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洒脱随性,无论是梦还是真实,都是他白得来的时间,没了也就没了。   可如今面対眼前人,姬书意忽然便有些说不出用来搪塞别人的话。   他想了想道:“以后我尽量节俭,少花点钱,剩下的都是你的。”   谢拂:“……”   他就不该寄希望于这人,対方根本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但谢拂也没対姬书意的生活态度发表什么意见,左右不过那么点时间,又为何非要指手画脚。   姬书意対工作没兴趣,倒是対教他写东西很有兴趣,在谢拂表现出字都没认全的水平时,他便买来许多报纸和书籍给他看,且让他尝试自己写东西,或是故事,或是一些句子感想一类。   读后感似乎是最容易写的东西,但谢拂很奇怪,他対评判其他人写的东西没兴趣,读了便是读了,他没什么感想。   这让想教一个学生的姬书意有些头疼。   “你対什么书都没兴趣?”他头疼地问。   “也不是。”谢拂想了想说。   姬书意双眼微微一亮,似乎终于松了口气。   “还有什么?”   谢拂视线往姬书意桌上看了一眼,上面没别的,只有姬书意写的戏本子。   他的态度明显,対别的书没兴趣,対他写的戏本子倒是可以看看。   姬书意:“……”   事实上他写的戏本子就是常见的后世写烂了的套路剧情,比如给梅家班的第一本《鸳鸯错》,就是写的真千金假少爷,阴差阳错的故事,最后结局真千金嫁给了假少爷,一个大团圆结局。   这种姬书意都只是当任务写的剧情,不仅俘获了梅家班人的心,连谢拂这个看上去一本正经,表情严肃的人也被吸引了?   如果是在后世,姬书意恐怕要觉得谢拂即将走上写套路网文的道路。   可在这里,姬书意想想也释然了,说不定谢拂能给文化的发展作出贡献,比如白话文的推广,小说的发展。   若是谢拂功成名就,说不定有机会提到他曾经还有一个师傅,将他带上这条路,如此,他也算有了存在。   他脑补过多,事实上谢拂的意思仅仅是対别人写的没兴趣,他写的还能看一看,却也并非是看故事,而是通过文字,观察写出这些文字的背后之人。   *   “姬先生,班主让我给您和小九安排了位置,跟我来。”刚进去,便有小学徒领着姬书意和谢拂进去,领进了二楼一个包间,位置很好,看下面的戏能很清楚。   看来梅班主确实很看重姬书意。   谢拂心想。   今天是《鸳鸯错》第一次登台表演的日子,两人特地来看戏,想看看它第一次演出的效果。   耳边不断传来隐隐约约的议论声,   “这梅家班有意思,距离上一次新戏才多久,这就又有新戏了?他们戏班里的本子先生就不用休息的吗?”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梅家班原来的先生早在去年便被人给挖走了,现在戏班里根本没有什么能用的先生,上回那新戏就不怎么样,比不上许家班的,今天这一出恐怕也一样。”   虽然有人唱衰,但还是有不少人対今日的新戏感兴趣,重在一个新字,顶多是看完一次后便不再看,第一回 看的时候,大家还是抱有期待的。   谢拂见姬书意坐在窗边,守着等戏开场,连口水都没喝,他伸手倒水,桌上还有几盘瓜果点心,也算有心。   他耳力不错,听觉灵敏,戏院内嘈杂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听了便也过了。   唯有一道仿佛自门口传来的声音,让谢拂倒水的动作一顿。   “薛少爷,有您大驾光临,戏院蓬荜生辉啊!您快里面请!快请进!”   薛?   特殊的姓氏让谢拂多放了一颗心在上面。   台下奏乐声响起,姬书意拉着谢拂过来,“开始了!”   没有手机电脑网络,已经很久没有娱乐生活的姬书意,如今竟觉得戏曲也是一种不错的娱乐。   若是在现代,他这也算是拍电影了?   姬书意轻笑一声,望着楼下开场的戏幕,唱戏的人,素来清醒的眼眸似有些沉迷。   他想到了在现代自己刚写完的那部小说,相似的年代,并不陌生的环境,让他似乎有许多感想涌上心头。   这个世界,有没有如他写的书里类似的人物?   念头一闪而过,便令他摇头,不再去想。   或许有,但那并非他们。   有些人,就适合存在于书中。   若是真的出现在他眼前,姬书意也不知道自己会作何反应。   “茶要凉了。”谢拂端来茶水,打断他的走神。   “谢谢。”姬书意接过时说了一句。   谢拂默不作声陪坐在姬书意身边,虽似在听戏,却一眼也未曾往外看一眼。   “不喜欢听戏?”姬书意问。   “若是觉得无聊,便去戏班后院找小雨儿谈的玩。”   姬书意口中的小雨儿,便是戏班里年龄较小的那些个孩子,跟谢拂差不多的年龄,人也挺好,挺好相处,対谢拂态度很好,谢拂来时,经常拉着他一起玩,虽然其中大多数都是因为姬书意。   谢拂却摇头,“他们只怕是没空,去了恐怕会连累他们被骂。”   今天这种日子,总是要比平时忙碌几分。   但谢拂不去,只是因为不想。   姬书意指了指下面戏台上的角色,“之前你还想唱戏,是觉得他们唱戏的时候很风光吗?”   戏台上的年轻小生样貌帅气,那举止间也是一股熟练的,令人看着舒适优雅又美观的气韵,花旦更是观众们眼中最吸引人的那个,她或者说他,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引动观众心神。   被剧情牵着走的观众们爆发出剧烈的掌声,対着台上人大声叫好,打赏的银子钱币不断,任谁也看得出来,今日这戏,成了!   便是原先还唱衰的人,此时也只知道沉浸在剧情中,早忘了自己之前还说过什么话。   谢拂见状摇头,“我觉得他们并没有不开心。”   姬书意看他。   “如果我是他们,那我在意的定是自己能火吗?能火多久?能唱多少年?”   “姬大哥,没人不老,也没人不死,或许他们只是求那几年十几年的风光呢?”   【“先生如此不为世俗折腰,不为日后考虑吗?”   “考虑什么?”   “年华易逝,再惊艳的人,也有光芒不再的那日。”   “那时我已经死了。”   “就是活着也是死了。”】   “……”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姬书意的视线无法从谢拂身上移开,却又似在走神,想到了什么。   十几年啊……   就够了吗?   写《民国遗事》的姬书意觉得够了,也觉得这样写还挺美,可真当生活在这个世界,真当身边有这样一个人,但凡想到対方身上只有那十几年,他便觉得可怕。   还好……   还好……   这里不是他写的那个世界,没有鹊桥仙,也没有谢先生。   原来觉得遗憾的事,此时却觉得庆幸。   *   《鸳鸯错》一炮而红,接连几天场场爆满,梅家班赚得盆满钵满,连许家班的新戏都没能把观众拉回来,班主当着众人的面笑得谦虚收敛,背地里却笑得畅快。   笑完后又去祠堂対着祖宗牌位哭,“爹啊,儿子总算没辜负您的期望,您放心,梅家班绝不会再儿子手里倒下去!”   有了《鸳鸯错》,梅班主心中跟吃了定心丸似的,并且已经打定主意要从姬书意手中得到更多的本子,最好能拉拢対方成为戏班的专用戏本先生。   毕竟思来想去,梅家班能再创辉煌,都是《鸳鸯错》的原因,归根究底,就是姬先生手中的戏本子。   自此,姬书意每次带着谢拂去梅家班,都得到了贵客待遇,戏班里的每个人都対他们笑脸相迎。   除了原来的戏本先生心里有些不舒服外,其他人没有半点别扭。   可是没办法,他写出来的就是没有别人写的火,若说以前还能闹闹脾气,表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现在他便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这就是现实。   姬书意没将対方的别扭放在心上,文人相轻,这样的态度再常见不过,人家也就是心里想想,面上却从未说过什么,他总不能率先找茬。   没想法,也没空。   因为梅班主求着他写新戏。   姬书意本不想那么着急,可梅班主加钱了,还翻倍加。   没办法,不是他没意志力,而是対方给的太多。   在金钱的驱使下,姬书意奋笔疾书,连半夜都在写。   谢拂帮不了他什么,便帮他点灯添油,校対错别字。   一个月的时间,《鸳鸯错》排了大半个月,在热度稍稍退下去时,姬书意终于将新的本子写好了。   《嫁良人》。   新戏写的是两対男女阴差阳错嫁错人,且因为属于盲婚哑嫁,直到婚后第三天回门,才发现嫁错人,也娶错人。   这戏前期以误会搞笑为主,中期发现真相的慌张错乱,后期的将错就错,并在相处中日久生情。   整个是欢喜剧,最后也是大团圆结局。   谢拂回想这人写的两部戏,怀疑対方穿越后发生了变异,这两本风格根本和《民国遗事》大相径庭,很难看出是同一个人写的。   虽然一个是小说一个是戏曲,但本质都是讲故事,他们讲的故事完全不同。   谢拂将戏本子看完后问,“你很喜欢大团圆结局?”   姬书意一愣,随后笑了一下道:“也不是。”   大团圆结局固然完美,能让人心情好,可他其实很爱各种残缺美,be美,否则也不会在《民国遗事》中写出那样的角色,并钟爱于他。   “这个世界已经够苦了,be太多,根本不缺,不如写一些好的结局。”   “be?”   “就是坏的,糟糕的结局。”   姬书意给梅家班送稿子,却因为是下雨天,他嫌麻烦,没让谢拂跟着去,自己一个人出门。   谢拂不肯,他便道:“你一来一回还要弄湿衣服,是想让我多替你洗一身衣服吗?”   “放心,这雨不大,多半待会儿就停了,你在家做好饭等我回来。”姬书意又劝道。   此言一出,谢拂只能作罢,不然就是不替対方考虑。   他在家等着,可雨非但没有停,反而还越下越大,窗外雷雨声不断,随着风飘飞进了屋里,在桌上落了点点水迹。   谢拂将上面的纸张笔墨收进抽屉里,又关上窗户,将连续不断的雨声和些许雷声隔绝在外。   许是雷雨声嘈杂,让人心绪不宁,谢拂本想睡一会儿,却没心情,他在灶台上煨着饭,想着等姬书意回来便能吃。   可他等啊等,却始终没等到姬书意回来。   又过了好半天,谢拂不打算再等下去,他拿出家里剩下的唯一那把雨伞出门。   雨变小了点,雷声却未停,谢拂刚走进雨中,便觉得后悔,因为站在雨中才会发现,这样的风雨下,这把雨伞的作用有限,即便撑着伞,用不了多久,浑身也会被打湿。   姬书意不让他出门,多半也是因为如此。   谢拂微微皱眉,刚走出巷子口,脚步便微微一顿。   他的视线落在远处一瘸一拐缓慢走来的人身上,対方并未撑伞,左手抱着右手,也不知是何原因,脚下也不稳,姬书意被淋得看不清前路,却仍是在谢拂出现时下意识停下脚步。   谢拂看着他的视线微凝,双唇微抿,几步上前,将伞撑在姬书意头顶。   姬书意看了看他,“我用不着。”   已经被淋湿了,根本用不着伞。   谢拂却依然固执地为他撑伞,自己淋湿也不在意。   姬书意见状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加快脚步要回去。   谢拂却一把拉住他。   “干什么?”姬书意被他抓住的手臂微颤,虽然很快克制住,但刚开始下意识的动作却未逃过谢拂的注意。   “去医馆。”谢拂斩钉截铁道。   姬书意看着他,対上那双坚定的视线,便心知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犹豫了片刻,他才道:“没钱。”   他的钱都被抢走了。   谢拂将伞递给他,转身跑回家里取了钱来。   只是这样一来一回,他的身上也湿得差不多了。   一刻钟后,两人出现在医馆中。   街上大大小小的店铺都关门,还好医馆开着,否则谢拂还要敲门喊许久。   大夫看了看姬书意的伤,“手臂小腿都有骨头受伤,得先正骨,再上药,其他只是皮外伤。”   听到这话时,谢拂的眼眸深沉一瞬。   他看了看姬书意,対方却避开他的视线,显然不愿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他。   但是即便不说,谢拂也差不多能猜到。   没钱,受伤,伞也没了,多半是遇到了抢劫。   包扎了伤,又开了药,两人便一同回去。   换了衣服,谢拂扶着姬书意上床休息。自己则是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也不知他去做什么,总之到了傍晚姬书意醒来,才见他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拿着姬书意喜欢吃的那家店的卤肉,还有一根大骨,看样子应当是要炖汤。   姬书意这伤一养就是一个月,直到一个月后,他才去梅家班。   刚到了梅家班,便受到了梅班主的热情欢迎,差点没热泪盈眶,“姬先生,我差点以为你要弃我们而去……”   姬书意:“……”   他不过是一个月没去梅家班,至于这么夸张吗?   姬书意不知道,一个月没出现,梅班主差点以为他走了,以后不打算再给梅家班戏本子。   现在知道是养伤,是误会,梅班主喜极而泣,万分感谢姬书意!   许久没见,梅班主也乐得跟姬书意讲八卦?   “対门许家班的班主不知道怎么了,前段时间被人套麻袋打了,还找不到人,别说罪魁祸首,连打他的人是谁都不知道!”说话都盖不住梅班主幸灾乐祸的模样。   姬书意只随口应了一句,根本没将它放在心上。   他也说了自己受伤的原因,算是解释,却没注意到梅班主表情微微凝固。   前脚姬书意被抢,后脚许家班班主被打,这……是巧合?   见姬书意一脸没放在心上的模样,梅班主想了想,也没提醒。   他转而笑眯眯说起了其他,“姬先生,您写的新戏又火了,有位少爷是个戏痴,一直想见见您,今儿他正巧也来了,不知您方便不方便?”   姬书意微微挑眉。   梅班主脸上不见为难,想来対方应当真是戏痴,至少不是麻烦人,听起来应该还有点地位。   “自然。”   梅班主欢喜出去,没一会儿,便领着一个年轻人进来。   “姬先生,这是薛家三少爷。”   薛三少爷见到姬书意便是双眼微亮,礼貌执手:“在下薛望,久仰先生大名!”   薛望?   姬书意表情一顿,“敢问阁下是哪个字?”   “望子成龙的望。”   【他出身官宦世家,父母皆望子成龙,他却偏偏活成了世人眼中的纨绔,认为人生在世不如及时行乐。   薛吟曾与长辈一样,対三叔恨铁不成钢,可后来方知他是薛家最洒脱看得开之人。   乱世烽火中,纨绔或者人才,又有何不同,不过都是烽烟中的一粒沙尘罢了。】   -------------------- 第229章 粉墨4   “百闻不如一见, 今日见先生,方知那等好戏本就该由先生所写。”   薛三少爷将姬书意一顿猛夸,也不知是不是最近都没见到人, 那一直压制着的情绪在这时一起爆发,让他热情地停不下来。   相反,被他夸奖的人十分淡定,态度也不带半分激动。   只是不知为何,反应似乎慢上半拍,也比平时更爱沉默, 只听薛三少爷说,却很少回应,即便回应,也仅仅是寥寥数语。   “……不敢当。”   “先生谦虚了, 我看戏多年,如今看了先生的戏, 方觉从前那么多年的戏皆少了一股味道。”   令人欲罢不能的味道。   姬书意唇角微抿,并未多言,他的精神一部分放在眼前这位薛三少爷身上,另一部分则早就不知道飘去了哪里,由于走神,连面前滚烫的茶水都给忘了,手刚触摸上杯子,便被烫得赶紧缩回去。   “先生小心!”薛三少爷提醒。   姬书意回神。   好歹是在大户人家长大,薛三少爷当然能看出姬书意的走神,可他并不在乎, 只要姬书意就是写出那两出戏的作者,他对于其他都不怎么感兴趣。   反而是姬书意, 回神后,他的注意力似乎终于回到了眼前,竟主动向薛三少爷攀谈起来。   “今日出来得太匆忙,有些不放心家中人,故而频频想念,是我失礼了。”   薛三少爷闻言笑道:“先生客气,此乃人之常情,我虽无妻无子,可近日新得一侄女,也高兴得紧,每次回去总要带些礼物,虽她暂时用不上,见了便也高兴。”   姬书意表情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微微一僵,想了想便道:“小姑娘历经千辛方才降临,是该多疼宠些,我既听了,亦想送个平安锁,不知她可取了姓名?”   “她尚且年幼,未曾取大名,我兄嫂也只弯弯的叫着,不过不劳烦先生破费,出生时便收了不少平安锁,如今也戴不过来,我上回见到个样式好看的,买回去后还得了训斥。”他语气里还有些委屈,说话也透着些许无奈。   姬书意得到了他想知道的东西,倒也不是真想送什么平安锁。   他神色复杂,笑容僵硬,“竟是如此吗……”   弯弯……   薛家……   戏痴三少爷……   此时就算是滚烫的茶水,也暖不了姬书意浑身的血液,他像是骤然从春暖花开时,变得身处在冰天雪地里,浑身的血液在严寒下骤然凝固,人还活着,却像是行尸走肉。   姬书意从前认为那些穿书文写主角刚穿越就发现是穿书的剧情让人发笑,如今却不知道究竟是人家刚穿越就发现可笑,还是如他这般,把这里当普通民国生活了快三个月才发现是穿书更可笑。   而且这还是他自己写的书。   可仔细一想,他又觉得自己没问题,毕竟他写的是十几年后的薛家小姐,跟留学海归的爱情故事,而不是十几年前,女主刚出生,男主还不知道在哪里的世界。   情有可原……   个屁!   姬书意头一次有种想要骂人的冲动,因为他实在找不到其他方式抒发心中的各种情绪。   穿越就算了,结果是穿书,穿书就算了,结果穿都不知道穿对,给穿到正文的十几年前,他根本没写过的时候,连发现穿书都是在这种机缘巧合下,丝毫不知道十几年前情况的他,知道穿书也是鸡肋。   见不到男女主,见到也没用,不知道剧情,没有金手指,也没有大腿可以抱,该死还是会死,该没钱还是没钱,甚至连抢劫都躲不了。   他这样的穿书,跟穿到一个普通世界有什么区别?   不,甚至比不上普通世界,若是普通世界,他也不会心生不该有的念想,不会对这个世界的人物,曾经被他书写的角色念念不忘。   姬书意无法忽略,自他发现自己穿书后,便无法压抑住的,想要见一见那些人的想法。   没有任何一个作者不想亲眼看一看自己笔下角色,而如今,他的眼前就有这样一个机会。   所以他要在这个世界生活十几年吗?   想想,虽然苦,却也不是不可以。   原本姬书意对活下去并没有太大的想法,现在却有了。   他想……见一见那想象中的风华绝代。   *   谢拂发现姬书意比之前勤奋许多,虽然手伤还没好全,他不让姬书意写字,写戏本子,但是姬书意却停不下来,自己写不了,便让他帮自己写。   也导致谢拂最近都在用他装出来的不熟练的字迹来写字。   这是个辛苦活,尤其是他还得记住自己哪些字学了,哪些没学,还要时不时错上一两个字,才将这场戏演下去。   既辛苦自己,还辛苦姬书意的校对。   “你跟薛三少爷关系很好?”   “什么?”   “不然你为什么要为了他这么勤奋写戏?”   姬书意:“……”   他看着眼前问得认真,眼神里似乎还带着几分对薛三少爷的羡慕嫉妒和不满的少年,不由笑出声来。   “胡思乱想什么。”   “记住了,我做什么都只是因为我愿意,而不是为了别人,若真是为了谁,那也一定是因为我愿意。”   谢拂沉默片刻,方才问:“收留我也是你愿意?”   姬书意看着他,沉默片刻,“对。”   谢拂:“为什么?”   他看上去真的很像一个被人帮助后,迷茫的小羊羔,想要找一个自己存在的合理理由,让自己心安。   可姬书意又哪里找得到理由,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此时面对谢拂的追问,也只是想了想道:“不为什么,非要知道的话……就是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这么想了。”   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想将他留下来,私藏在自己身边,以任何名义、任何方式。   *   “小九,你终于来了!”乞丐老大见到谢拂,赶紧上前迎接。   黑暗的夜色中,谢拂出现在乞丐堆里,一点也不显眼。   “你家最近似乎有人在盯着,让我白天想给你送消息都没敢出现。”乞丐抱怨道。   他当然不是抱怨谢拂,而是抱怨那些守在谢拂家门外的人,让他们根本没办法上前。   谢拂闻言也只是微微挑眉,并未对自己家被人盯上有什么想法,反而先问起了其他。   “最近许家班有什么动作?”   “没什么动作,自上次咱们把那班主揍了一顿后,许家班一直低调行事,躲在家里不出来,可能是在养伤。”   他们揍人,可是打得比姬书意受伤还重,只是表面看不出来。   姬书意都是外伤,手臂和腿养好了,身体也会恢复如初,没什么影响。   可那许家班的班主,他们都是暗暗下黑手,揍得对方比较阴,伤都在看不到的地方,而且都是内伤,外表看不出什么,也没断手断脚断骨头,但谁挨揍谁知道,那很疼,不仅仅疼,内脏也受伤,甚至有出血,不好好养着,短期之内别想下床。   许家班的人都瞒着,看样子应当是担心事情闹大,会有人趁机对许家班下手。   到底是从外地迁来的,根基不深,加之从前没少耍手段对付同行,没出事还好,一出事,必定有人蠢蠢欲动。   “小九,我让兄弟们打听一下是谁在盯着你家。”乞丐老大说。   谢拂拒绝道:“不用,你们顾好自己,最好短时间内不要出现在许家班面前,免得他们怀疑。”   不用猜他也知道,盯着他们的多半就是许家班的人,上回他们揍了姬书意,没把人打死,当然要看看后续,会确保对方没有怀疑许家班,才会渐渐将目光从对方身上移开。   若是弄出动静,反而有可能打草惊蛇。   交代好安排,谢拂又趁着夜色回去。   第二天,姬书意忽然问道:“昨晚大半夜你去哪儿了?”   谢拂添柴的手一顿,“没去哪儿,睡不着,出去转转。”   姬书意将米下锅,“以后晚上还是尽量少出去,不安全。”他没追根究底。   “嗯。”   “新的本子很快就写好了,到时候我拿去薛家班,你就不用跟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还惦记着上次出门被抢,这次他也不打算让谢拂跟着。   谢拂假装不明白,“为什么?”   “你出去,谁在家给我熬药?”姬书意理直气壮,且这理由也十分正当。   谢拂抿唇,“我可以让隔壁大娘帮忙。”   姬书意看他一眼,“你将我的药交给别人?果然,时间久了,再好的人也不珍惜了。”   谢拂:“……”   “分明是你想摆脱我,否则做什么这么辛苦,受伤还要写戏本子?”   姬书意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认真看了谢拂几眼,见对方依旧是这副平静淡定的模样,似乎即便姬书意不要他,他也不会苦苦哀求留下来。   略微皱眉,“乱想什么,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了?”   “写戏本子,只是想多赚钱而已。”   是,虽然也有创作欲,但更多还是想尽可能赚钱。   谢拂抿唇,“我可以少吃一点,你可以不用那么辛苦赚钱。”   姬书意闻言,不由一笑,“你想长成小矮子吗?”   他用还好的那只手揉了揉谢拂的头,“别说这种傻话,一个你,我还是养得起的。”   谢拂见他眉眼舒展,心道傻话也还是有用的,听起来能让人开心。   *   或许是因为心情好,姬书意的伤也好得格外快,又过了一个月,他身上的伤便好得七七八八,拆了夹板,行动如常。   再次感受到正常行动的感觉,姬书意还有点感动,心里甚至想着下次要写个受伤行动不便的角色,想来应该会很有感觉。   走出医馆,姬书意还没走多远,便有一群人不知道从哪里出现,迅速围了上来。   “你们干什么?”他警惕问,心里掂量着自己用刚好的腿从这群人的围攻下逃走是什么几率。   最后发现几近于零。   心里忽然庆幸,没带着谢拂一起出门。   谢拂本是想来的,但被他强行留在家中,当时只想着外面不安全,万一遇到什么事,免得他跟着一起出事,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姬先生,我家老爷要见你。”   老爷?   “这就是你们请人的方式?”姬书意面色微沉。   “老爷说了,先生愿意去,那就是礼,先生不愿意,那就是兵。”为首之人倨傲道。   姬书意面色难看,但在这明晃晃的威胁下,也只能跟着他们离开。   当到达地点时,他心道一声果然。   见他见到自己,面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显然是早就料到,许班主笑了笑,“姬先生请坐,您是贵客,可不好请。”   姬书意找了个位置坐下,“若是许班主对谁都是这样请,想必谁都不好请。”   许班主倒了杯茶:“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仰慕先生才华,想聘请先生做许家班的专用戏本先生,先生意下如何?”   “不如何。”姬书意淡淡道。   他对许家班的手段看不上眼,也不想委屈自己为这种人工作。   “先生可要想好了,我对先生倾慕已久,除非先生离开,否则轻易不会打消主意,先生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家里人着想才是。”   姬书意皱眉。   这是明晃晃的明示,告诉他要么为他做事,要么离开北京,否则他不会罢休,甚至极有可能对付他家里人。   姬书意本来孑然一身,可如今却有另一个人。   “……我考虑考虑。”   *   当晚,已经提前收到消息的谢拂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回来了?先喝药。”   姬书意捏着鼻子喝完药,“明天开始不用熬药了,我已经好了。”   谢拂不答应,“我听大夫说,外表的伤好了,实际上还没好全,一定要多喝几天。”   姬书意说不过他,便作罢。   谢拂不知道许家班班主说了什么,但他在等,等对方开口。   “小九,你想不想去别的地方生活?”   “哪里?”   “上海。”   “为什么要去?”谢拂眸色微沉,心中已经猜到在许家班发生了什么。   “不想见见外面的世界?比这里还繁华热闹。”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在这儿过得好好的,外面再好,也不想背井离乡。”谢拂说着正常人大多数的想法,并认为这个说法没问题。   姬书意也这么认为,只是他不想走,却有别人想要他走。   想了想,他找了个时间,将这事告诉了梅班主。   梅班主闻言怒不可遏,显然许家班不是第一次这么搞。   过去被这么对待的先生,要么被利益诱惑去了许家班,要么受到威胁离开,现如今他虽然才收了姬书意三本戏本,却已经从本本爆火中决定,这就是他梅家班的救命恩人,也是重新爬起来的方法,决不能放手。   在他的安排下,姬书意和谢拂换了更隐秘的住处。   谢拂心知这只是暂时的安宁,新住处不可能瞒一辈子,想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关键还在许家班上。   他找人偷偷散布许家班班主重病在床,消息一传开,许家班便开始了暗流汹涌的内讧,谁都想在许家班班主不在后力压其他人,成为新的班主。   许班主见到自己精心培养的弟子都是这种德性,气得伤上加伤,再次病倒。   他之前的内伤还没好全,完全是强撑在其他人面前装出一副没什么事的模样,现在被弟子们一气,受伤生病的事更加落实,不等多久,他受伤的事迅速传开,不仅是许家班内部,甚至外面不少同行,都想在许家班内讧中插上一脚。   许家班自顾不暇,自然没机会再找姬书意的麻烦。   谢拂看着眼前的情况,心中还算满意。   见到姬书意听到消息后,暗暗松了口气的模样,他给那些乞丐兄弟们钱都给得颇为大方。   至于钱是从哪儿来……既然许家班派人抢了姬书意,那他也同样抢了许班主,并且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   *   “废物……”   许班主躺在床上,对着自己的弟子扔出一个杯子,杯子砸在弟子头上,应声而碎,不多时,那弟子头上便肿起了一个大包。   “师父,您还是好好养伤吧。”这弟子对许班主还有感情,希望对方能把身体养好。   然而许家班这些年的行事风格让他们招收并培养的弟子都是唯利是图,不择手段之人,像这少年一般的才是凤毛麟角。   那些人心中各有算计,许班主一时压不下,不小心就被他们骑到头上。   他的病重并非是因为之前受伤,还因为后来有人动手脚。   下药不至于,但是让药不对症,或者没有效果,这还是很容易的。   许班主喝了这么久的药都没好,心中愤怒又恐慌,觉得自己可能不会好了。   在这种时候,他竟然还找人寻找姬书意的下落。   不过就是个写戏本子的先生而已,有自己的身体重要吗?   那弟子不解。   “蠢货……”许班主怒道,“咳咳……”   “为什么我刚威胁了他,梅家班便对我们出手,为什么外面立马有我重伤的传闻?!”   许班主从来不信巧合,甚至上次他刚派人打了姬书意,自己就被打个半死,他也怀疑是对方做的。   就算不是,也一定有关系。   在一些固执己见,又不爱在自己身上找问题的想法中,没有关系也有!   许班主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就算他暂时麻烦缠身,就算他在内讧中栽了跟头,也要让姬书意付出代价!   姬书意不可能一直不上街,一直不出现,在春天快过去的时候,他带着谢拂去郊外玩了一天,傍晚回家时,便感觉到了不对劲。   谢拂拉住他的手,“有人,我们快走。”   姬书意放轻脚步,两人一边走,一边看身后他人的影子。   见他们跟得紧,姬书意皱眉,转了个方向,“走这边!”   他拉着谢拂转向去梅家班的方向。   虽然是大路,可天色已晚,许多店已经关门,路上行人也不多。   姬书意有些后悔这么晚才回去,他不敢松开谢拂的手,担心谢拂非但没跑掉,反而被抓住。   毕竟自己身边还有个少年的事,许家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谢拂往身后看了一眼,对姬书意道:“跑不掉,不如不跑了。”   “什么?”姬书意没反应过来,不跑难道束手就擒吗?   “他们不是普通人。”谢拂眼力很好,“可以杀。”   姬书意脚步一顿,转头看向谢拂的目光似乎有些陌生。   不,是眼前的少年于他而言有些陌生。   “他们杀过人。”谢拂解释道。   他们杀过人,那我们就也要杀他们吗?   如果是现代,姬书意可以坚决反对谢拂的做法,可在这个时代,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不可以。”半晌,他坚定道。   他抱起谢拂就跑,速度比之前还快。   “你打不过。”   谢拂皱眉,“我可以。”   姬书意选择性忽略了这句话,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他们会追上来。”谢拂正对着那些人的方向,“会杀了我们,你也不怕吗?”   姬书意从来不怕死,可听着谢拂嘴里的我们,他再次沉默。   他不怕死,却一点也不希望谢拂死。   “……你还是个孩子。”   “我只是想活,也想你活。”既然注定了结局,那他只希望结局能拖得久一点,无论是他的,还是姬书意的。   为此,他可以做一个和姬书意心目中不一样的人。   他本就是这样的人。   “……”   寂静的巷子里,一道枪声骤然响起。   姬书意动作利落地带着谢拂避开。   “你看,想躲避,他们却不想给你机会。”谢拂趁机说。   “闭嘴!”姬书意轻斥,心跳迅疾,似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黑暗影响人的视野,刚刚那一枪便是不躲,也打不中他们。   他将谢拂放下,“就算真要面对,也不该是你。”   “你还小,唯一该做的,是好好活着。”   好好地活着。   他将谢拂留在原地,自己走了出去。   -------------------- 第230章 粉墨5   灯火通明的院子里, 姬书意被人踹倒在地上,被绳子束缚着的情况让他想挣扎着起来都不能,心知自己越反抗, 别人便越高兴的心理,姬书意没有过多挣扎。   何况,中了一枪,正在流血的腿也让他无力挣扎。   姬书意唇色发白,额头冒汗,身体因为疼痛而不自觉轻微颤抖, 夜色下,黑色的长裤看不清什么伤口,可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却仿佛萦绕在鼻尖,久久不肯散去。   可他即使不挣扎, 那只能坐在椅子上,被人推着出来的许班主也根本不能亲自做什么。   “又见面了, 姬先生。”许班主还能露出个笑脸,仿佛之前要人活捉姬书意的不是他一般。   他看不清姬书意的模样,却也闻到那股血腥味,又在自己找来的人那里听说了经过,知道姬书意受伤,心情畅快。   姬书意咬了下唇瓣,忍住疼痛,轻笑一声道:“距离上次见过许班主不久……却不知道许班主已经病得这般重。”   许班主脸色更差。   许家班能在北京安定下来,背后当然有人支持,平时他也能借対方的力, 但近两年他明显感觉到対方対他的态度有些微妙,许班主怀疑戏班里已经有人投靠, 有了更年轻的,可以代替的人,他的作用就没那么大了。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借助于対方,谁知道在发现他没用后,率先被代替的,会不会是他自己。   正因此,他手里能用的人不多,这是他最后的手段,他也不想用在姬书意身上,但是莫名的,他就是觉得要弄死这人,心中的愤怒与恨意来得他自己都莫名其妙。   但,管他呢,既然讨厌这个人,那就让他消失就好了。   “不劳姬先生担心,先生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许班主不想轻易放过姬书意,不过一个戏本先生而已,即便真的出了事,那又怎样?   没人会为他跟许家班対上,没人会为他讨回公道,一个再也不能给梅家班提供利益的人,梅家班就算想要报复许家班,那也要掂量掂量这划不划算。   梅家班好不容易眼看着有起来的可能,如果为了给一个死人而葬送现在的大好风光,那他笑都能笑醒。   “把他关进柴房,好好招待,要是明早就死了,你们用自己来赔上。”   “是!班主!”   *   “玉姐姐,我的人收到消息,师父要把戏班传给朱师兄!”一个小姑娘急匆匆跑来,偷偷在一个模样看上去二十多岁,既有年轻的靓丽,也有成熟的风韵,正是女人正好的年纪。   闻言,女人双眼微眯,“消息可靠?”   “应当可靠!”小姑娘低声说,“最近师父总让朱师兄办事,今晚听说还把朱师兄叫去说话,还赏了东西。”   “呵!铁公鸡还拔毛了?”女人眼中闪过不屑,小姑娘却知道,她已经把话听了进去。   “玉姐姐,怎么办?师父要是当真把戏班给朱师兄,咱们又该如何是好?”小姑娘面上的忧虑如有实质。   女人唇边勾起一抹弧度,“放心,他不会。”   “为什么?我瞧着师父他最近谁都不亲近,只亲近朱师兄,难道不是因为対他青睐有加?”   那是因为他蠢。   女人心中冷笑。   她起身开门走出去,玲珑修长的身材走起路来摇曳生姿,“早点睡,睡一觉,什么烦恼都不会有了。”   当晚,许班主心中大安,躺在床上安眠,半夜醒来,惊觉自己半边身子发麻,使不上力。   “来人!来人!”   有人推门进来,听到许班主在喊人请大夫。   然而却始终未有人应。   “你聋了吗?”许班主怒斥。   “师父,大夫已经来过,说您年纪大了,不小心中风,给您开了药,我刚刚才把药熬好。”   她端着药碗走来,药味萦绕在许班主鼻尖,却令他不安。   “是……是你?!”   “是我。”女人喂他喝药,“师父,我四岁到戏班,从十二岁起就伺候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走后,把戏班留给我,不过分吧?”   轻描淡写几句话,便将戏班的归属决定,药被喂进许班主嘴里,他已经明白了,让他被放弃的人就是她,甚至他的病重也极有可能是他的手笔。   “小朱太蠢了,被您教得指哪儿打哪儿,现在就算得到什么,以后也会丢掉。”   “还是我好,您说呢?”   许班主想说话,却始终没能发出声音,他之前吩咐人,明早要看到姬书意还活着,可这还没到明早,他便已经发不出下一个指令。   *   姬书意躺在地上,疼痛令他头晕却睡不着,脑子里不由自主想到谢拂。   想対方在做什么,周围安全吗,想他以后会不会遭到报复,又或者走上报复之路。   许多念头在姬书意脑海中浮现,却独独没有怎么逃出去。   以他受伤的状况,想要逃出这几乎谁都不是什么好招惹的地方,几乎是痴人说梦。   即便面临如今的境地,姬书意也并未畏惧死亡。   只是有些遗憾,不能活到十几年后,不能见到那些人,见到他一面。   正这么想着,便听见柴房门被人打开,他心生警觉,神经紧绷,却在看到来人是全都化为了浓浓的意外和茫然。   片刻怔愣后,他警惕看了眼四周,听了听外面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声音中不自觉带上了一丝严厉。   谢拂视线在他腿上的伤口,还有面上能看见的挨过打的地方看了看,昏暗无光的环境下,他的眸色沉了又沉。   解开绳子,他扶起姬书意,“许家正忙,有人放我进来,我们走。”   “许家……”   “许班主出事了,他们现在没功夫搭理我们。”   谢拂扶着他出去,见外面果然没人,只有后门有人守门,已经被人打晕在地上。   姬书意看了看,这是谢拂做的?   如果是真的,那他之前说要杀了那些人的话,或许也不是说说而已。   “许家出了什么事?”不知为何,他心里竟生出一种这是不是也与谢拂有关的想法来,可是怎么可能,这孩子就算再有能耐,又怎么能操控许家的人?   “和我们无关。”谢拂不想说,他知道,就算把许班主的事告诉姬书意,対方也并不会畅快高兴,“你只要知道,以后他不能再兴风作浪,许家也会易主,不会再有人找我们麻烦就好。”   谢拂前段时间便开始着手这事,打蛇要打三寸,既然有人视他们为眼中钉,为了自己心安,当然只能解决対方。   只是略慢了半拍,而这慢的半拍,便让姬书意受伤至此,他心情很差,面上的平静都是因为在姬书意面上,才伪装出来的。   堂而皇之地离开许家班,谢拂便带着姬书意去医馆。   半夜敲响医馆的门,対方显然并不高兴,然而这种不高兴在看见姬书意腿上的枪伤时便当即顿住,收敛不少。   再仔细一看两人,发现还是熟人,心中一松,态度也自然和煦了不少。   “怎么是你们?又受伤了?还有枪伤?”   姬书意不想徒增麻烦,随口说了一句,“路上遇到了疯子,不小心伤的。”   世道正乱,外面时不时出些意外也是正常,大夫没再问,一边为他清理伤口,清理完又把脉,谢拂便安静地在他身边帮忙打下手。   大夫要纱布,他就递纱布,大夫要钳子,他就递钳子,大夫额头冒汗,他就帮忙擦汗。   等到子弹被取出来,伤口也包扎好,大夫这才注意到身边的谢拂一般。   “你这孩子,做事还挺认真干脆。”他笑着夸了一句。   姬书意取下嘴里的毛巾,谢拂拿着干净的毛巾给他擦汗。   姬书意认真看了看他,忍着疼痛笑道:“那您看,他在您这儿做个学徒如何?大夫可看得上?”   谢拂给他擦汗的手一顿。   姬书意没再看他,认真看着大夫。   大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谢拂,笑道:“只怕是他看不上。”   谢拂明显就対学医没兴趣。   “哪里有他看不上的份儿,多学点本事傍身,才是立足之本。”姬书意还没放弃刚刚生出的想法。   希望谢拂留在医馆当学徒。   谢拂为他身上的伤痕涂药膏,下手略重,姬书意没忍住“嘶”了一声。   “疼还不知道少说话,省点力气。”   姬书意:“……”   自己刚刚死里逃生,就是这种待遇吗?   看谢拂认真给他揉伤口,涂药膏的模样,姬书意又不由失笑。   后知后觉涌上后怕的情绪。   如果今天他就这么死了,会给他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対他的未来造成怎样的影响?   姬书意没敢深想。   他抬手捏了捏谢拂比起刚认识时长了不少肉的脸,笑道:“嗯,不错,摸起来果然舒服许多。”   谢拂:“……”   他抬眼看了眼姬书意,令后者觉得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写满了无语和无奈。   将药膏涂抹完,姬书意的腿也被包扎好,大夫给了根拐杖,他杵着拐杖往外走。   “下次不要再这么冒险。”   “没有把握才叫冒险,我没有。”   “……那我换个说法,下次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   “你做的不危险吗?”谢拂两句话便让姬书意缴械投降,无言以対,“跟失去你比起来,什么都不算危险。”   *   接下来的日子,姬书意都在家里养伤,得知他受伤后,梅班主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就连薛三少爷,也来看过姬书意几回。   每每有人来时,姬书意都有意将谢拂推到人前,让対方发展人脉。   然而每每谢拂都只是默默低头做事。   知道谢拂并不简单,也并不排斥交际的姬书意从生气到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谢拂不接受这些。   谢拂的理由却很简单,“你在托孤吗?”   姬书意顿住。   “因为你觉得自己要走了,所以要托孤吗?”   谢拂直白道:“我不喜欢。”   仅此而已。   陪姬书意养伤期间,谢拂也没忘记关注许家的事。   自那日后,许班主便再也未出现在人前,若非有人去看过他,说不定就被别人认为许班主早就没了。   许家班最近一直闭门不演出,内里斗得厉害,连外人都知道,梅家班的人都在看好戏。   而这场内斗并没有持续太久,等到其他人斗得差不多了,许家班的大师姐才出手干脆利落将其他师弟师妹们打压下去,损耗严重的他们当然不是大师姐的対手,很快,许家班又恢复了平静,不,应该说比以往许班主主持时更平静。   只是那些事,都与谢拂无关,关注过后便也过了,他的注意力开始全都放在姬书意身上。   姬书意的伤口没好。   不仅没好,似乎还有一直溃烂的趋势。   伤口溃烂,在这个世界无疑是非常危险的。   大夫看过许多次,每次都将腐肉砸掉,认真上最好的药,却仍然没办法,就好像……就好像这些药没有效果一般!   大夫百思不得其解,姬书意同样不解,只不过他比大夫更淡定一点,即便伤口一直不好,面上也依旧淡定如常,似乎并不担心伤口一直溃烂下去,直到他整个人的免疫系统崩溃,迎接死亡。   “大夫,麻烦不要対外说我的事,尤其是跟我来的人。”   “好。”   然而大夫答应也没用,谢拂整天照顾姬书意,又怎么会发现不了姬书意的情况。   看着姬书意的伤口,谢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姬书意将裤腿放下,把伤口遮住,“害怕了?”   谢拂抿唇,“没有。”   “不用瞒我。”   谢拂抬头认真看着他,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真没有。”   姬书意仔细分辨,确实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対。   事实如此,谢拂没有害怕,也没有难过,只是有种心中巨石落下的尘埃落定。   早知有这么一天,如今真的到来,知道它到来的方式,他反而安心许多。   谢拂知道,姬书意不可能一直留在这儿,这个世界没有他的位置,他能留下来,是因为恰好占据了本来在《民国遗事》中一笔带过,甚至并未正面出现的“恩人”角色。   这个角色是原主前期的恩人,虽然没明写,可逻辑中他理应存在,而姬书意恰好取代了这个逻辑上存在,实际上什么描写都没有的角色。   他只能存在到“恩人”理应离开原主的时候。   而现在,时间到了。   事实上,在姬书意和梅家班搭上关系时,他便应该完成任务,功成身退。   即便是作者,是这个世界的创世神,姬书意也无法违抗命运的安排,只能被动接受。   但这个世界也不会真的伤害姬书意,所谓的伤,应该不会対真正的他造成伤害,等他回到现代,依旧是好好的。   虽然面上不显,但対于姬书意受伤这事,谢拂始终耿耿于怀,每每看到姬书意伤口,为他上药时,只有不断去想这一点,他才能压下心中生出的戾气。   如今发现这竟是姬书意离开的契机,谢拂竟不知是该有何想法。   事实上,在发现自己腿伤的情况后,姬书意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个世界有什么问题。   自己写过的内容,还不算久,他也记得清楚,只是一时没联想到什么,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无论他会不会死,无论他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在他离开之前,他都要将谢拂安顿好。   经过一段时间相处,他早就发现谢拂并非是什么心地善良温柔可爱的孩子,或许是多年的乞丐生活,让他见惯了世间冷暖,対世界的善意有限,更多的是无所谓和冷漠。   他不知道这样的谢拂会在他走后变成什么样,但他想要尽可能让他好好的,在这样一个世界,他相信谢拂拥有努力生存下去的能力,但缺乏一点対世界的包容和接纳。   就算做不到,即便是伪装,也要尽可能让自己正常一点。   対此,谢拂不是很赞同,“你觉得我不正常?”   “不。”姬书意看着他,“我只是觉得,你或许可以更普通一点,不要太特别,太不合群的人,不会受欢迎。”   就像他,从小到大都不太合群,在别的小孩儿喜欢凑在一堆玩游戏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在看书或者做作业,长大后,在别人都在享受活泼愉快的学习生涯时,他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未来准备奋斗的路。   不,不应该说奋斗,他只是喜欢而已。   喜欢创造一个个世界,喜欢写出纯粹属于自己的故事,喜欢想象那些故事里的人在另一个世界真实存在。   只要这么想着,他便觉得高兴愉快且满足。   曾经的同学进入职场,为生活为事业为家庭奋斗,谈谈恋爱相个亲,建立婚姻,生个孩子,成为这个世上无数人中的一员,成为人类轮回中的一环。   平凡且普通。   只是这样的平凡和普通也没什么不好,它们也代表着安定和幸福。   那是姬书意所没有的。   他的世界很单调,又很丰富。   他父母已经不在,亲戚关系疏远,朋友几乎没有,也从未有过组建家庭的想法。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明明从未后悔过,可当面対一个与自己相似的人时,却依旧希望対方能和自己不一样,希望他能平安幸福。   姬书意能喜欢谢拂,除了他确实喜欢这个角色外,当然还因为対方与自己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就好像……他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投影。   此时姬书意明明不知道谢拂的身份,却依旧发现対方与自己的相似,并真诚希望対方不要做另一个自己。   太过特立独行,会被整个世界孤立。   谢拂或许不怕,但姬书意不舍得。   “为了别人的意见和看法而委屈自己,这才是愚蠢的事,既然不过是几十年,任性一点,让自己高兴一点,又能如何?”谢拂不接受他的建议。   连固执都如出一辙。   姬书意心中苦笑。   可他已经没有办法,太短,还是太短,他既见不到想见的人,也看不到谢拂长大,更做不到一直陪着他,跟他一起做一対被世界孤立的人。   种种遗憾都来不及圆满,姬书意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给谢拂找个靠山,给年幼的他些许庇护。   在心里想遍了这个世界他写过的人,和他认识的人,其中思来想去,竟然只有梅班主最合适。   姬书意心中似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他却没能抓住,等他见到梅班主,并说明来意时,梅班主愧疚自责地看着他,差点没落下泪来。   “都是我害了你……”   如果不是因为梅家班,姬书意根本不会跟许家班有矛盾,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   姬书意并未将此事算在梅家班头上,但他需要这份愧疚。   而愧疚之下,対于姬书意希望他能照顾谢拂几年的请求,梅班主很干脆地答应下来。   “你放心,只要我在,就会给他一口饭吃。”   得了许诺,姬书意放下心来。   而这一放心,让他再无多少牵挂,导致病情加重,没过几天,便昏昏沉沉躺在床上,连清醒都难。   谢拂始终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处处周到,姬书意每每醒来,都能看到他守在床边。   一日,姬书意比平时有精神许多,意识也很清明。   谢拂难得出门给他买了豌豆黄,姬书意一一吃了个干净。   姬书意知道自己或许就要走了,或者死了。   他不愿谢拂过于难过,便没忍住透露出一点。   “你知道吗,世界之外,或许还有世界,就如同我们和我写的戏本子。”   他看着谢拂,笑了一下,“你别难过,或许我……会在另一个世界活着。”就如同他来到这里一样。   谢拂握住他的手,在双眼模糊,意识也渐渐模糊的姬书意耳边低声道:“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给自己取了一个大名,希望能说给你听。”   “我叫谢拂。”   刹那间,仿佛有无数画面和文字在姬书意脑海中闪过,原本渐停的心跳骤然剧烈跳动了一瞬,只是这一瞬后,便又是更平缓更模糊的动静。   姬书意想努力看清眼前人,想再看一看,却失败了。   最后的最后,他的大脑无比清晰,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彻底衰败下去。   谢拂的熟悉,许班主浓烈到意外的杀意,还有奇怪的伤,似乎都有了解释。   不是他没有机会,而是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给过他机会。   是它在排斥他,这个由他创造的世界,不允许他继续留下来。   姬书意竭尽全力,也只是微微动了动唇,“原来……”   原来如此……   原来是你……   他心心念念的,其实早就在他身边。   只可惜……   才相知,便别离。   -------------------- 第231章 粉墨6   洁白的房间里充满了消毒水味, 迷迷糊糊间,姬书意似乎听到了一道女声渐行渐远。   “医生,28床的病人醒了!”   十多分钟后, 意识清醒的姬书意躺在床上,在医生的检查下,回答医生的各种问题。   在确认一切正常后,姬书意终于有机会问医生发生了什么。   “医生,谁送我来医院的?”   医生看了一下他的信息说:“是一个叫夏宁的人送你来的医院,这里有他的电话, 我们已经让人联系了他,他说很快就会来。”   “好。”   姬书意目送医生离开,转头看向床头,那里有他的手机, 他按了按,毫不意外地关机了。   拜托护士借来充电器, 插上充上电后,手机终于开机。   看了眼时间,距离他昏迷才三四天。   在那个幻想般的世界,他生活了三四个月,而在现实中,仅仅过了三四天。   直到现在,姬书意都不清楚,昏迷时,梦里的那几个月到底是真的,还是他幻想出来的一切。   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它的真实性, 却也没有任何证明能够否定它。   姬书意闭了闭眼,脑海中回想起谢拂的样貌, 回想起对方最后模糊到根本看不清的身影,一股强烈的冲动充斥着他的内心。   他想回去。   他想回到那个陌生的、糟糕的、并不美好的世界。   那些因为仓促离开,没能宣泄的情绪一股脑充斥在他心里,心跳似乎也因此加快。   谢拂……   谢拂……   这其实并不是他常写的称呼,在那本书里,谢拂这个并没有出场几次的角色,别人对他的称呼一直都只是尊称敬称,只有两个情节,明确写了他的名字。   就连读者都只熟悉他的敬称,不熟悉,甚至不知道他的真名。   但姬书意知道。   若是这个世上一定要有人将它记得最清楚,那一定是姬书意。   “谢拂……”空旷安静的病房里,只有姬书意虚弱的声音响起,空远幽深,似要随着尾音,遥遥传递到那个虚幻的世界,传到那人耳中。   “谢拂……”   姬书意望着窗外,却也不知在看什么。   他想回去,不做什么,只想喊一声他。   你听。   我喊了你的名字。   *   “小谢,我答应你哥哥,要照顾你。”梅班主来接谢拂。   他并未问姬书意的去处,也没问他葬在那里,也没说要祭拜,甚至没提过葬礼,仿佛在他的印象中,姬书意早已经下葬。   谢拂收拾了家里剩下的东西,里面还有一本姬书意没写完的戏本。   姬书意习惯写之前就给故事取好名,可这一本他取了好几个名字,都觉得不那么合心意,于是暂时搁置,将原先取的名字当做备用,先开始写故事,只是这戏本终究没等到最终决定名字的那一天。   谢拂提着包袱,跟梅班主进了戏班,渐渐的他发现,所有人对姬书意的印象都在淡化,偏偏他们自己没有注意到。   他们依然记得有个戏本先生救了戏班,让戏班起死回生,记得对方有个弟弟,且拜托他们照顾,但他们记不清姬书意的样貌和名字了。   不是彻底忘记,也不是彻底模糊,而是隐隐约约有个影子,但那个影子似乎是一个缩影,看谁都觉得有一点像,又看谁都不像。   如果不是谢拂特殊,他应该也会和他们一样,将那个人渐渐模糊。   但他却记得,说明这个世界无法篡改他的记忆。   但,也仅仅如此。   “班主,我想学戏。”谢拂主动找到梅班主说。   “你哥不是不让你学吗?”很好,姬书意是谁给模糊了,倒是他说的事还记得。   “他还希望我能学会一门安身立命的本事。”   “所以你想学戏?”梅班主犹豫,想着自己到底要怎么说,才能让谢拂明白,他这个年纪已经晚了,几乎没可能成为名角。   “不,我只是想说,安身立命的本事我已经找到了,这样的情况下,还想学戏,只是兴趣而已。”谢拂倒是一点也不谦虚。   梅班主:“……”   他大笑,“那你倒是说说,你找到了什么安身立命的本事?”   谢拂将一沓稿子放在梅班主面前,“这是我和我哥一起写的戏本子。”   他将姬书意没写完的那半截故事完善完整,姬书意大约也是想要暗示他,世界之外还有世界的真相,写的故事与之相关,谢拂将之做了些改动,将原本不完整的故事,写得更完整。   梅班主抱着稿子翻了翻,很快,神色便正经起来,心里对谢拂的态度也从一个简单的孩子,变成了需要认真对待的人。   随着他在看,谢拂态度闲适自然地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最近自己的戏班越来越好,反而许家班出事,梅班主心情好,小日子过得美滋滋,喝的茶都是上好的普洱,味道不错。   “我希望以戏本先生的身份,参与戏班的经营,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可以找其他戏班合作。”   “这……这……”梅班主心里既激动又打鼓,“这是有关于戏班的大事,只怕其他人会有意见。”   其他人有意见又如何,戏班是梅班主一个人的,只要他同意,将戏班卖了都没人说,这么说,只是他自己没打定主意而已。   “如果有人有意见,你就将这戏本交给他看。”   谢拂视线落在梅班主爱不释手,说话都不忘将它抓得紧紧的稿子上。   在稿子最上面那张,赫然写着三个字——   《鹊桥仙》。   *   五年后,梅家班因为《鹊桥仙》扬名,彻底恢复祖辈光荣,甚至更进一步,比当年更辉煌。   而外人也知道,梅家班有个专属的戏本先生,写出许多戏本,从此后,梅家班再也不缺好听的戏,许多名角甚至都想唱他们家的戏,也有人跟风模仿,可在原版故事比他们好,种类比他们多,唱得也比他们好的情况下,谁愿意去听劣质的赝品?   梅家班一直被模仿,却从未被超越。   只是对外界来说,这位戏本先生一直很神秘,外人知道的消息很少,只知道是个年轻的男子,且对方最喜欢的戏本子,是《鹊桥仙》。   众人对此并不意外,毕竟《鹊桥仙》的大火,甚至能力压北京从前所有戏,甚至是那位先生后来的戏,也没有它的特殊性。   《鹊桥仙》的名声大过了梅家班,甚至有人已经只知《鹊桥仙》,而不知梅家班,不少人用《鹊桥仙》代指梅家班,这是五年前的梅班主所没想到的。   时至今日,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梅家班在他的手中发扬光大,他做到了。   可这已经不是原来的梅家班,而成了谢拂手中的鹊桥仙。   若是有一天,谢拂要将戏班改名,他都不意外。   不,哪里需要有一天,就现在,戏班里都已经有不少人希望能给戏班改名,甚至还义正辞严地说,这是为了戏班好,为了让戏班名扬四海,成为北京城里谁也无法越过的龙头。   现在梅班主还能假装听不到那些声音,不知道那些想法,可若是日后他们不想再藏着掖着说,非要摊开呢?   梅班主现在就算把谢拂赶出去,也不可能解决问题,只会加剧梅家班的覆灭,那些被谢拂戏本堆出来的名角,想必也会弃他而去,追随谢拂,届时,谢拂分分钟能建立出一个真真正正属于他自己的鹊桥仙。   梅班主看着谢拂,苦笑道:“我输了。”   他不知道自己后不后悔,也不知道如果有机会重来,他还会不会选择谢拂准备的充满陷阱的道路。   但他知道,梅家班名存实亡,这个名字,迟早会被取代。   谢拂对此并不承认,“没有比试,何谈输赢?”   梅班主长叹一声。   对,没有比试,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落进陷阱。   无论谢拂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但梅班主理解到的却是如此。   “你想要什么?”   谢拂神色微顿。   他想要什么?   谢拂笑了一下。   “我只是,想唱一曲鹊桥仙而已。”   《鹊桥仙》,戏里的两个主人公,即使经历时空的阻拦,即使面临多个困境,最终也克服一切,终成眷属。   那不过是个美梦。   一个只能在梦里见到的故事。   永远成为不了现实。   *   “你要改剧情?”夏宁觉得自己听错了,可看着姬书意一脸认真的模样,他又觉得可能是自己今天醒来的方式不对,他可能还在做梦。   “只是一个小角色而已。”姬书意微微皱眉。   “小角色?”夏宁轻笑一声,“那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小角色,已经被人给盯上了?听说人家专门就是喜欢这个角色,甚至愿意为此购买版权,不为别的,就为了他,你想改结局,人家可不愿意,甚至出版社的稿子也定了下来,你能改的只有网站上小说里的结局。”   “那也改。”姬书意不管是哪里的结局,只要能改的,他都要尝试改。   于是他无视夏宁的目光,抱着电脑就开始写。   病房里,只剩下呼吸声和敲击键盘的声音。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敲击键盘的声音也渐渐慢了下来,也越来越轻,直到最后,姬书意的手指落在键盘上,怎么也按不下去。   他的视线落在屏幕上那短短只有一百多的文字,只觉得自己从身到心,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   他写不出来。   明明能编许多故事,打过上千万的文字,就连卡文,也能用特殊的写作技巧来化解的姬书意,如今却编不出一个小小角色的结局。   “先喝杯水吧。”夏宁见他脸色发白,整个人冒着虚汗的脆弱模样,心中一叹,给他倒了杯水。   想到这人是怎么进的医院,他又将杯子放在了床头,不在电脑旁。   “明明都已经写完这么久,为什么现在想改结局?”好歹是自己负责的作者,夏宁觉得自己有必要关心一下作者的心理状况。   “……没什么。”姬书意沉默片刻道。   他微微闭眼,脑海中尽是跟谢拂相遇后的点点滴滴。   他笑了一下,颇有些无力道:“我只是觉得,或许我不该随意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想到谢拂会因为自己随意的一笔就经历儿时的颠沛流离,居无定所,他便生出一股后悔。   一开始淡淡的,淡淡的,可它持续的时间太长,也太深,明明刚开始只有那么一点点,像雨滴,可在悄无声息时,便发展成了一股细流。   从他醒来到现在,一天时间都没过去,这股后悔已经入侵他心里的每一个角落。   姬书意没办法忽略,也不想忽略。   可他写不出来。   跟剧情设定安排无关,而是当他意识到,那个人真实存在时,他便无法再对他的人生做出任何有可能的指导和改变。   当他意识到,自己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让对方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时,他就意识到,自己再也写不出任何有关于他的文字。   “你、我也没不让你改,怎么还要哭了?”   哭了?   他哭了吗?   姬书意没感觉自己会哭,他也很久很久没哭过。   嗯,他确实没哭,只是那样的表情,在别人看来很像哭。   而这样隐而不露的哭,才更令人感受到那仿佛感同身受的感伤。   姬书意一个字一个字,删掉那段没用的废话,关掉电脑。   他自己都敲不下去的文字,更没有人能代替他写出来。   此时此刻,姬书意才深深感觉到无望。   明知道结局,却什么也做不了,他看着那本早就标上了完结,代表着结局注定的书,轻轻笑了一下。   那仅仅是仿佛的落泪,终于成了现实。   *   谢拂写《鹊桥仙》其实用了讨巧,《民国遗事》这本书里,连谢拂这个角色都不曾有过多的笔墨描写,更不用说这个代表他身份的《鹊桥仙》。   文里始终没对《鹊桥仙》有任何内容上的描写,也给了谢拂极大的发挥空间,让谢拂能够全权决定它的内容,按照他的想法写。   终于,《鹊桥仙》成了他想要的模样,一切的喜怒哀乐和结局都随他的心意来。   可时至今日,《鹊桥仙》已经出现五年,他的主人,却从未登台唱过。   谢拂当初虽对梅班主说将唱戏当成乐趣,可在他后来展现的天赋里,梅班主也不得不承认,   对于有的人来说,入门时间的早晚,并不会对他成功的未来有任何影响。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之前谢拂一直不登台,那明明是他写的戏。   只是意外来得很突然,一直不曾登台的谢拂,今天突然说准备在三天后登台首唱。   梅班主正在喝水,差点把自己呛到。   随后跟其他人一起惊讶地看着谢拂:“怎么突然想登台了。”   “你也说了,突然想了。”谢拂说了等于没说。   梅班主:“……”   算了,明明很早以前他就知道,这人他根本管不了不是吗?   因此,他也懒得管为什么,直接开始给他安排。   第一次登台,谢拂并未选择新戏,而是选了那几乎戏班里每个人都能唱的《鹊桥仙》。   原本这些年《鹊桥仙》的大火,已经有无数人唱过,再有人唱也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回唱的是新人,却让其他名角为他作配,这让不少人产生了好奇。   他们纷纷在戏开场当天到场,想看看这位新人究竟有什么本事,能让整个戏班的顶级配置都为他一个人作配。   便是那梅家班现在最火的花旦都没这本事。   而在众人的期待中,这场迟了多年,却由创作者本人表演的《鹊桥仙》,终于开场。   *   “春风迟意签售会”的广告牌挂在墙上,工作人员抱来不少《民国遗事》一书,堆在桌子旁边。   等会场安排好,早上九点钟,终于等来了今天的主角。   姬书意本来不想来,他改不了这本书,心中甚至隐隐对它有了排斥感,不,不是排斥,而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于是几个月下来,他对这本书的出版进程漠不关心,等他被通知要办签售会时,才恍然发现它已经出版上市。   面对现场不少读者,一拥而上希望他写特定词句,写书中角色的台词描写的状况,他拿笔的手都不自觉颤抖了一瞬。   他不得不帮助保安维持秩序,“慢慢来,不用着急,今天我会签到最后一个人。”   这句极有力量的话仿佛真的安抚住的众人,大家开始自觉地排起队来。   姬书意一直坐着签名,签到手酸腿麻。   他站起身,想要活动活动双腿,却忽然听到一道惊呼声。   “小心!”   “啊——!”   接下来,姬书意便只听到重物砸在什么上的声音,等他倒在地上,意识模糊地感受到自己的脑袋似乎有什么暖流流下来时,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哦,原来是砸在了他身上。   厚重的广告牌砸在姬书意身上,导致对方当场昏迷,被紧急送往医院,这样的情况下,签售会当然继续不下去。   姬书意说会签到最后一个人的话,到底食言了。   *   再次醒来时,姬书意仿佛还能感觉到,那重物砸在自己头上的感觉。   他下意识摸向后脑,不由自主地皱起眉来。   等双眼接收到光线,等他的视线逐渐清晰,他的意识也渐渐回笼,仿佛迷雾散去。   然而当他发现自己正站在街上时,还是有一瞬间的怔愣。   姬书意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陌生又熟悉的环境和与之前似乎有不少变化的人们穿着。   记得在他走之前,还有很多人穿老式的服装,可现在,街上穿西装,穿旗袍,穿学生装的人,似乎都比之前多了不少。   姬书意暂且没有意识到这些变化,他的注意力都被另一件事吸引过去。   “最后一场了!谢先生首次唱的《鹊桥仙》最后一场了!大家快去看!”   远远边有人的招呼声传来,跟风的,本来就想看的,想占便宜的,纷纷都往那个方向走。   “《鹊桥仙》不是都唱了好几年了吗?不过是换个人唱,有什么新意?至于这么着急吗?”   “你知道什么!我可听说了这位新出来的谢先生唱得比别人都好,连小月真都给他作配,那么多名角,就算不为谢先生,也应该去,听到就是赚到!”   在这样的煽动下,这场戏的热度越来越高。   姬书意也跟着人群挤了过去,全程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似乎什么都想了,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谢先生?   他到底还是学了唱戏,且这么快就会唱了?   一股奇怪的感觉,和久别后近乡情怯的感觉一起,在他心湖中汹涌。   姬书意没功夫去想自己为什么会再一次穿越,也没时间去思考自己的处境,会不会再回去。   此时此刻,他脑子里的一切都只和一个人有关。   谢拂。   他在想自己见到谢拂后要说什么,先道歉还是先质问,问他为什么要阳奉阴违,明明他说了,不要去学戏。   明知道先理亏的是自己,他却依然想要行使任性的权利,无理取闹一点。   他改不了书的结局,那些个世界呢?是不是还可以挣扎一下?   而这一切念头,都在他看到谢拂时戛然而止。   台上的人画着油彩,分明看不清样貌,可不知为何,他总是一眼便能锁定他,认定他。   只是不同于上一次,这回不止他一个人目光落在他身上。   现场的所有人,院里院外的,几乎没一个不看着他的。   看着台上已然长大,隐隐有书中那个风华绝代雏形的人,姬书意不由自主想到了一段描写。   【“谢先生是谁?我可从未听说,莫非又是哪个沽名钓誉之辈?”   “哈哈你才多大,现在先生是不怎么登台了,渐渐低调,想当年,他一场《鹊桥仙》,可是万人空巷。”   “那又如何,唱《鹊桥仙》的人那么多,他又有何不同?”   “你不懂,谢先生每次登台,都能让人一眼便看见他,一眼便进入戏中。”   “夸张,定是吹捧。”   “我说你不信,若你有机会听到,便能先前没听过,也能在瞬间恍然知道是他。”】   戏外,姬书意站在院外,远远看着,纵使人潮拥挤,人声嘈杂,他眼里耳里也只有那一人。   时光似乎在谢拂身上加了增益,对他格外偏爱。   姬书意差点不敢认,不仅仅是因为当年营养不良的小孩儿,长成了如今仿佛被星光笼罩的少年。   回眸流转间,似有那么一瞬,那人的视线掠过他。   恰似一缕春光拂面来。   -------------------- 第232章 粉墨7   因为宣传得当, 在今日演出结束时,已经有不少人记住了今天唱的人叫谢拂,在有人有意无意的引导下, 来听戏的人都开始称谢拂为谢先生,导致有的人还不记得谢拂真名,便开始跟着喊谢先生,最终彻底忘记对方真名。   一场戏散场后,又有其他人上台表演其他戏目,现场人流稍微轻松了些, 不少人离开,而不想离开的姬书意,也不得不在人流的涌动下退开些许,直到想离开的人离开, 他才重新回去。   而这回,他进了戏院。   几年时间, 这里距离他上次离开时已然发生了不少变化。   空间更宽阔,戏台更宽广,肉眼可见的一切,似乎都翻新过,看起来比以前更气派,更符合这四九城第一戏班的身份。   姬书意想去戏班后院,可这显然不可能。   他旁敲侧击打探过,别说一些他根本不认识的新面孔,就算是从前他见过的旧人,也已经忘了他, 忘了他是谁,忘了他做过什么。   这种情况下, 想要对方放他进去,显然不可能。   姬书意只能等。   他无奈地在戏院找了个地方坐下,耳边传来的唱戏声似乎有催眠的作用,他靠着一旁的柱子,不知不觉便意识迷蒙起来。   有戏班的弟子看见,想要将人叫醒,毕竟这里人多眼杂,若是像姬书意这样,丢了钱财也不是不可能。   “小十六可能忙不过来,你去帮忙吧。”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   那弟子回头一看,当即老老实实去帮忙,“是,师兄。”   谢拂入门时间晚,甚至比他们还要晚,本来不该叫师兄,可谢拂入门晚,出师却早,因而即便不算他戏本先生的身份,也有众多人愿意喊他一声师兄或者先生。   有他发话,那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少年便放心离开,也彻底忘了要叫醒那睡着的先生,   在他走后,谢拂的视线彻底落在睡着的人身上,久久未曾离去。   人的视线是有力量的,如有实质,原本姬书意应该会察觉到这样锐利的视线,可此时的姬书意仿佛确实有所感觉,然而他非但没有自梦中清醒,反而睡得更安稳了些。   似乎有熟悉的气息就在身边,让他更愿意安心栖息。   在这样的氛围下,姬书意睡到了连自己都没想象到的时间,等他醒来时,天色都已经昏暗不明,戏院各处已然亮起了灯烛,四周嘈杂的声音,也成了背景板,仿佛令人安眠的白噪音,非但不吵闹,反而更令人舒心。   姬书意等了片刻,才彻底回想起自己在哪儿,他连忙站起身,却因为坐得太久,双腿早已经麻木到失去了知觉,腿没能跟上大脑意识的反应速度,姬书意刚刚起身,便差点因为站不稳而摔倒。   一只手自身后将他扶住,待姬书意扶着柱子站稳,才出声道:“还以为先生没因睡着而出事,却要因醒来而摔倒了。”   悠悠的声音仿佛开着玩笑,轻松随意,令姬书意下意识往身后看去。   不过一眼,他便匆匆掩下眼中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目光恢复平静,不露出半点破晓。   “多谢小先生搀扶。”   谢拂身上穿着长袍,一副文人打扮,便是看上去很年轻,不被人知晓身份,也能称得上一句先生。   只是因为看上去尚且年轻,于是姬书意加了个小字。   谢拂弹了弹衣服,随意道:“我不过是路过,倒是你,在这里竟然也睡得着。”   姬书意睡得这么好,一部分是因为谢拂在,另一部分则是因为此前他一直长期没休息好,如今来了有谢拂的地方,亲眼见到对方,那一直绷着的精神才终于放松下来。   虽然那人不听他的话,还是学了戏,虽然那人如书中的一样,如他写时的设定一样,走上既定的道路,又走过一环,虽然自己没能亲眼见到对方长大。   虽然……   虽然……   可他是谢拂。   他是谢拂……   只这一条,那便够了。   姬书意看着谢拂的时间过长,似乎是因为这一点,谢拂不由微微皱眉,似乎意识到自己冒犯,姬书意不由垂下眉眼。   “天色已晚,先生也该回家了。”谢拂看了一眼戏台上,今日最后一场戏,也快结束了。   姬书意观察许久,确定谢拂是真的没意识到自己是谁,仿佛他们从未见过一般。   若是其他人不记得,姬书意觉得无可厚非,还算正常,毕竟对这里的人来说,他已经消失五年,五年时间,足够让人忘记从前,何况当时的他对这些人来说,不过是个每日都在家写戏本,而不能当面交流探讨请教,一个只听说,却并不深刻的戏本先生而已   当然,他们现在还记得似乎有这么一个人,曾经对戏班有过不小的帮助,但具体是谁,他们已经记不清,更联想不到,眼前还很年轻的姬书意,就是五年前曾经以一己之力帮过他们的人。   几番试探后,姬书意只能作罢。   当时他还安慰自己,这只是因为他和对方不熟而已,等到了他熟悉的,认识他的,对方一定会记得。   可他这样的念头,也在亲眼见到目光陌生,似乎从未见过他的谢拂时,也彻底打消。   心中的那一抹无望的希冀,终于迎来了破碎的结局。   他被人忘了。   不仅是被那些不重要的人,就连他最在意的,心心念念的,从未忘却的人,也不记得他了。   姬书意在这个世界留下的,似乎只有那几本曾经写过的戏本。   而那也只属于从前那个帮过梅家班的姬书意,而非现在的他。   也无人会觉得,那属于现在的他。   心口微微抽搐,陌生的隐痛隐隐约约在心头产生……蔓延……   姬书意不得不低下眉眼,他怕自己露出什么不恰当的神情,令谢拂对他心生戒备,不愿再过多接触。   “我从外地来,今日刚到北京,就被你的戏吸引来,还没找到住处。”   谢拂微微挑眉,似乎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好笑,“那先生的意思是,我该负责你的住处?”   姬书意调整好神色,抬眸看他,“非也。”   “只是希望小先生能看在我是你戏迷的份上,能暂时收留几日,待我找到住处和工作,定当感激不尽。”   管他未来会如何,现在能留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谢拂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语气似带着几分无语道:“倒是不知,守着守着,竟还给自己守出个麻烦来。”   话虽如此,他却并未生气,否则连话也不会多说半句。   姬书意见过谢拂生气时的模样,知道他此时并未真的生气,这才能毫不担心地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想,或许世界能将他的存在模糊掉,将那些与他相关的记忆都深深藏起来,不让人捕捉。   但存在就是存在,发生过就是发生过,曾经的记忆、情感,一定都在记忆深处,在潜意识中。   谢拂的记忆会忘记,会被蒙骗,他的身体不会,潜意识不会。   就像自己能因为谢拂的气息而安眠一般,谢拂也不会对他真的如陌生人那样。   果然,谢拂无语归无语,却依然答应了他的请求。   “戏班里的人各司其职,人人都有事做,有贡献。”谢拂隐晦道。   “我也可以干活。”姬书意闻弦音而知雅意。   “这里可是戏班,你能做的不过是粗活,咱们谁不能做?师兄,你当真要收留这个心怀叵测的人?”一道声音传来,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   姬书意:“……”他的别有用心看起来很明显吗?   谢拂闻言唇角微抿,问那小姑娘,“你怎么知道他心怀叵测?”   小姑娘理直气壮道:“我看他衣着服饰,观他言行举止,都不像是个普通人,读过书入过学,能只身一人出门,显然也不是个傻子,就算时间晚了点,对这里不熟悉,也不会找不到住处,他却说要留下来,肯定是不怀好意。”   不得不说,她说得竟然头头是道,“师兄,我瞧他看你的目光最不一样,说不定对你心怀不轨,因为你才要留下来。”   谢拂也不知道是该说这姑娘聪明,还是该说姬书意倒霉。   他倒是想装得傻一点,给姬书意放放水,收下他。   谁知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   戏班里的人都会察言观色,观察他人的想法,揣摩人的情绪是基本功,否则根本无法演得很好很好。   所以这整个戏班里,就没有蠢的。   只是这个小姑娘格外聪明,才小小年纪,便能有理有据地分析出姬书意的破绽,这样的观察能力和语言组织力,就算是一些比她大的孩子,也未必能做到。   谢拂倒是想继续装傻,可这样并不符合他在戏班里的人设。   他的设定里,没有真傻和装傻。   于是他低头看了那对着姬书意充满警惕的小姑娘,“单单知道看破危险,却没有化解危险。”   小姑娘还有些不服气,可面对的人是谢拂,她又说不出什么,对谢拂的信任和敬佩一直都深深记在心里。   “师兄觉得呢?”   “既然早知道对方别有用心,当然要将人放在眼皮底下,顺藤摸瓜,就算摸不到,也可以尽最大可能挖出对方的目的,比起将人放走,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搞小动作,是不是放在眼前更好?”   小姑娘无话可说,她敬佩地看着谢拂,不用说,原本就很敬佩的她,如今更是将谢拂当成偶像!   现场只有一个人心情复杂,姬书意神色怪异地看着眼前这两人,他们是真的不怕他听见,不仅光明正大说他不怀好意,并且也丝毫不掩饰心里对他的怀疑,以及愿意留下他的原因。   他们是生怕他听了心中不戒备不生气吗?   然而事实证明,当谢拂看过来时,明知道对方在光明正大地算计自己,姬书意也生气不起来。   甚至隐隐有些欣慰。   他早知谢拂不是什么乖巧可爱听话懂事的好孩子,甚至以前还担心对方会走上错误的道路,移了本性。   可现在看来,他确实并非善类,确实心眼颇多,却也不失光明磊落,手段心智都不下作,在用心机保护自己的同时,却也不会用心机肆意妄为。   虽然和他一开始想的有所差别,却依然是一个好孩子。   不,是好人。   谢拂跟小姑娘说完,又转头看向一直盯着自己发呆的姬书意,“你也听到了,我这么对你,用心并不单纯,你也要留下来?”   姬书意笑了一下,看向谢拂的目光带了一丝柔和。   “为什么不?”   多余的并未再说。   谢拂闻言亦眼中转动了一丝流光,他唤来一个负责打扫的师弟,“帮这位……”   “我姓姬。”   “帮这位姬先生收拾出一间客房。”谢拂看向姬书意,“看你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样子,应该也干不了什么重活,戏院里也不缺干活的人,既然想留下,就在我身边打杂。”   此言一出,那些原本对姬书意充满戒备的人,看向姬书意的目光纷纷变成了羡慕嫉妒,连原本的戒备都被迫散了不少。   外人不知道谢拂的身份,他们戏班里的人谁不知道谢拂是谁?   能在他身边打杂,学到的东西可比在师父师兄师姐的教导下多多了,连师兄师姐都挤破头想凑到谢拂身边,只是都没成功,而如今,却被一个借住的陌生人捷足先登,可想而知他们会有多不甘不愿。   即便如此,谢拂决定的事,他们也不能反驳,顶多说几句酸话,姬书意就当没听到。   但他确实没想到,不过五年,谢拂在戏班里的地位便已经这么高。   可仔细想想也不是不可能,无论是书中的谢先生本就厉害,还是五年前他认识的谢拂便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都足以证明,谢拂如今的地位合情合理。   当晚,住在周围有谢拂的地方,知道谢拂就在不远处,姬书意睡得很好。   反而是谢拂,几乎一夜未睡。   姬书意的再次出现,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虽然他之前也想过这种可能,可他也一直做好了对方再也不会出现的打算。   可当真正看到姬书意时,谢拂还是恍惚了一瞬,那时他才发现,原来他对姬书意的出现抱有那么多的期待。   平时的时候不显,可当如愿以偿时,那些期待便会因为得到满足而欣慰。   似乎有什么地方更圆满了一点。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姬书意能再次出现,也说明对方真的没有死,而是被驱逐回了原来的世界,就算他在这个世界死亡,也会在另一个世界安然无恙地醒来。   “宿主,小七并不快乐。”013罕见开口。   “是吗。”谢拂淡淡道。   他并不意外,说快乐他或许还会意外一点。   “他觉得你和这个世界都是假的,是他的梦。”   谢拂睁开眼睛,似乎注意力转移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   013怯怯说:“小七做梦了……”它偷听到的。   谢拂重新闭上眼睛,即便睡不着,也要做出一副睡觉的模样。   “宿主,你不管吗?”   谢拂怎么管?   他管天管地还能管别人做梦吗?   最终,他只说了一句013没听懂的话。   “当梦变成现实,一切都不会再是梦了。”   *   谢拂让姬书意留在身边打杂,可他身边需要做的事并不多,除了端茶倒水提醒时间这些不需要固定时刻做的事外,也就是一些整理稿件,又或者打扫废弃物,为他挑衣服,整理他的衣服,其中有不少是他的专属戏服。   戏班里的戏服都是有定数的,也是谁都能穿,谁上台谁穿的,不会被谁私有。   谢拂屋子里的这些,是他自己出钱做的。   对此,还有人说他大手大脚,浪费,毕竟他还在长身体,这些衣服穿不了两年就会不合身,既然不合身了,就不该还留下它。   谢拂无所谓,其他人就算再嫉妒,却也无话可说,人家自己掏钱做自己的衣服,他们又能说什么?   唯一的想法师兄真的太奢侈了!   而如今姬书意跟在谢拂身边看着,便发现谢拂的奢侈还不仅仅如此,衣食住行,吃穿用度,什么都要按他的心意来,整个戏班都没人有资格管他,也管不住他。   就连班主,也在姬书意期待的目光下失望了,对方甚至还比不上其他人,面对谢拂,班主总是显得有几分弱气。   有那么一刻,姬书意觉得这或许是天道轮回。   从前他大手大脚,花钱没数,现在谢拂也有样学样,根本不在乎自己花了多少,反正付得起就行。   或许谢拂有那个能力,不会让自己吃亏,沦落到从前流落街头的地步。   但谢拂是谢拂,姬书意是姬书意。   而后者也终于明白,看着孩子乱花钱的家长是什么心情。   “小先生,这些都是旧的,穿不了的旧戏服。”姬书意让谢拂意识不到,便将它们都整理了出来,摆在谢拂面前。   “这么多?”   “……”这还只是戏服而已。   “你看要怎么处理?”   “放着。”谢拂干脆道。   姬书意:“……放着?”   就算不转卖,也可以捐给戏班不是吗?   “不行吗?”谢拂眼神扫了过来。   “不是……”   “那你还在想什么?”   姬书意:“……”   “这些放着也没用。”他的意思很明显。   谢拂放下钢笔,因为动作过大,几滴墨水污了书面。   他低着头,视线虽落在面前的稿纸上,一股气势却隐约充斥了整间屋子。   “我的东西,那就是我的,就算我不要了,用不了了,也永远是我的。”   任何人都不得染指。   事情终究没有了后续,只是姬书意当时差点问出一句:那人呢?   东西是你的,那人呢?   姬书意那时才发现,原来对于谢拂也和其他人一样忘了自己这件事,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不在意。   他在意极了,在意到了可以装作不在意。   *   姬书意心情不好,谢拂看出来,为什么心情不好,大致也能猜到几分。   可猜到又如何?   对于自己到底要不要表现出还记得他的这件事,谢拂想了很久。   在那天看见姬书意后,就一直在想,直到对方醒来,他都没想好。   可事实却证明,根本不需要想,因为这个世界并没有给他选择。   如果他说自己记得姬书意,记得对方曾经帮过他,曾经养过他,承认他曾经的身份,那姬书意就得不到这回穿来的身份,会被迅速排斥出去。   这个世界左右不了他的记忆,却能左右姬书意。   谢拂轻轻摇头,将那些无意义的想法都抛诸脑后。   “你过来。”他叫来姬书意,“帮我看看这份稿子。”   姬书意也挺有兴趣,自从知道谢拂也写了戏本后,他便一直有想看看他写的故事的想法,只是戏班里其他人都对他隐隐排斥,姬书意也不愿意麻烦他们,就没找到机会。   如今作为一个第一个看这份新戏本的人,姬书意心里不可避免地生出了些许满足。   “……是悲剧?”   看完后,姬书意对故事本身没什么想法,对它的结局却有意见。   “悲剧不好吗?”谢拂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不觉得更深刻吗?”   姬书意指尖微微泛白。   “……我不喜欢。”   “哦?那你喜欢什么?”   “大团圆结局吧。”姬书意想到自己写的那几本戏本。   谢拂意有所指,“那只有梦里才有。”   姬书意:“一直做梦,也是一种幸福。”   也不知道这是在说他自己,还是在说谢拂,姬书意在现实中无法做出任何改变,在梦里,却也只能拥有这样卑微的愿望。   他看向谢拂,阳光落在谢拂脸上,似在谢拂身上笼罩了一层守护金光。   “如果可以,希望你能一直做梦。”   这大概是他能给出的,最好的祝福。   【有人想讨好谢先生,各方打听他的喜好,然而真正打听到后,却又觉得自己被戏弄了。   最喜欢的戏是《鹊桥仙》没问题,可最喜欢的事是做梦是什么意思?   陌生人不明白,认识的人不明白,相熟的人也不明白,不得已,有人问到了亲口说过这话的当事人头上。   却见对方笑笑,“因为……那是我认为收过的最好的礼物。”   眉目温柔,眼中泛着浅浅流光。   此后,便有小道消息传出,谢先生有一心仪之人,却只在梦里。   更有人认为,那其实是他自己。】   对视的那一刻,谢拂便领会到了姬书意无意识中认领的新身份。   梦中情人。   一个在或不在,似有似无,明明充满浪漫,却注定了结局的似人又非人。   -------------------- 第233章 粉墨8   新戏上台, 反响不错,但后续效果却比不上其他戏。   不是说这本戏不好,事实上它写得不比其他戏差, 但对许多人来说,他们更愿意看美好的结局,无论前面有多少千难万险,只要结局是好的,他们便能接受,愿意一直看, 经常看,反复看。   对于悲剧,只要看过一次,之后便不会有多么想重刷。   人人都向往美好, 可美好,有哪里是那么轻易便能得到的。   谢拂在戏院闲逛时, 经常听到类似的声音,希望戏班能多演几回he的戏。   对此他并不奇怪,毕竟就连最火的《鹊桥仙》,不也是he吗。   由于谢拂登台时间很少,且从未在没化妆的情况下当众介绍自己,他不化妆在戏院里出现,只有戏班的人才能认出来。   而他们也不会揭露他的身份,谢拂便在这种情况下,随意在戏院里走动,且无人注意, 顶多是被他的样貌吸引,可来这儿的人都是为了听戏, 极少数会被其他的人和事吸引注意力。   “薛三爷,许久不见,别来无恙。”梅班主笑意盈盈上前招待。   几年时间,薛家老太爷去世,当年的薛三少爷也成了如今的薛三爷,蓄了两撇胡子,看上去有了时间的痕迹,可观他言行举止,却又觉得对方这些年来一直没变过,甚至比过往更加随性。   “梅班主,谢先生呢?今儿怎么没他的戏?”薛三爷说这还张望了一下。   梅班主苦笑,他哪里能做谢拂的主。   “小谢他身体不适,今儿没安排,您听别人的也一样,往日您不是很喜欢听糖画儿的戏吗?”   “都听腻了。”薛三爷随意道。   梅班主表情微僵。   “梅班主,你看那是不是谢先生?”薛三爷忽然看向某个方向。   梅班主顺着视线看过去,便见谢拂堂而皇之坐在院子里,光明正大地在人堆里看戏,似乎根本不担心观众看客们发现自己。   梅班主心头一堵,自己给这人找借口,对方却反而不在意,非但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还半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他转头低声对一个小弟子说:“去,把他叫来。”   小弟子跑到谢拂身边,“师兄,师父他请你过去,薛三爷也在。”   谢拂转头看去,对上楼上一扇包间的窗户,薛三爷朝着他招手。   同样看到薛三爷的姬书意心头忍不住跳动一瞬。   虽然变化明显,但他依然记得这是谁。   看到薛三爷,他便想到女主男主。   算算时间,现在女主都没长大,唯一的剧情只有和男主的幼年初见,一小段剧情,发生在薛家,应该对谢拂没什么影响。   不……不对!   姬书意豁然抬头,看着二楼的那人,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男女主幼年初见,可是在一个特定的环境下。   一直对女主很好很好,很宠她的三叔,突然急症去世,家里葬礼办得很低调,接受不了的女主偷偷跑了出去,差点被人贩子卖掉,是路过的男主救了她。   薛三爷……会死。   姬书意看了眼面前笑盈盈的薛三爷,想到对方的结局,便不由自主低下头。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有一种不同的感觉。   知道谢拂是谁,知道对方的最终结局时,姬书意迫切想要改变,可在想起这位薛三爷的结局时,他心里除了感慨叹息外,并没有太强烈的其他想法。   似乎在被这个世界影响,在它的影响下,他放弃了反抗,放弃了改变,成为命运的傀儡。   一股恐惧袭上心头,令他下意识抓住谢拂的手腕,紧紧地,似乎生怕一松开,就会丢掉最重要的东西。   “这位是谢先生的朋友吗?”薛三爷率先打招呼。   谢拂转头看了姬书意一眼,后者回神,这才微微垂眸,缓缓松开了谢拂的手。   “他从外地来,暂住在这里。”谢拂解释了一句。   似乎是很生疏的身份,可看他刚才肯被姬书意拉住,且没有皱眉想要甩脱的模样,又似乎并非如此。   也不知道薛三爷怎么理解的,只见他笑了笑,“原来是谢先生的朋友。”便没再多问。   “许久没听谢先生的戏,心痒难耐,不知谢先生何时会再登台演出?我一定提前到场。”   好歹是熟人,提前知道个内部消息而已,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事实上这也确实不难,然而难的却是谢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表演。   他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想了想,他很认真地胡扯了一句,“何必提前知道,三爷随时来,偶然看见我,岂不是更显得缘分?”   薛三爷:“……”   梅班主心里翻了个白眼,对着薛三爷赔笑道:“三爷见谅,实在是这小子任性到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表演,您现在问他表演时间,实在是为难。”   薛三爷恍然,哈哈一笑,“原来如此?”   “既然如此,那如谢先生所说,若我来便见到先生,那当真是缘分。”   他还当真了。   这回无语的成了梅班主。   然而再无语,他也不能说什么,这俩人一个是大户人家出身,一个是他隐形的顶头上司,他谁都招惹不起,只能讪讪一笑,有些想要离开这里,这儿就没正常人。   哦,作为陌生人的姬书意,在他眼里不算人,就是空气。   薛三爷热情地跟谢拂聊天,基本他说好几句,谢拂才回应一句,即使如此,薛三爷也很高兴。   看着一场戏结束,戏幕落下,薛三爷忽然感慨,“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这天下也跟这戏一样,一场落幕,下一场又开始,更迭轮换,没有个尽头。”   谢拂看了他一眼,从对方一晃而过的眼眸里,谢拂仿佛看到了被薛三爷隐藏起来的深沉思绪。   “三爷有想法?”   “说来三爷听了这么多年的戏,也总有自己的心得,不想自己上台试试?”   “哈哈!”薛三爷大笑,“我现在游手好闲已经惹得家人心中不快,要是亲自上台,只怕先生下次见到我,就是在轮椅上了。”   午后,薛三爷离开时,一直沉默当背景板的姬书意却主动提出要送送他。   梅班主还没觉得有什么,按理来说,姬书意暂住在这儿,当然要努力让自己有用,不被赶出去,主动提出送人,似乎不是客人应该做的事,但他似乎也没把自己当客人。   倒是谢拂问了一句,“你知道大门在哪儿吗?”   姬书意:“……”   “我知道。”   谢拂点点头,似乎刚才并不是在嘲讽他自己都不认识路,还想去送别人,“那你去吧,别把自己弄丢了。”   众人:“……”   梅班主这才发现,在这位姬先生面前,谢拂似乎与平时有些不一样。   不,或许这才是谢拂本性,而之前没发现,只是因为没人值得谢拂做到如此地步而已。   姬书意抿唇送薛三爷到门口,薛三爷示意他止步,笑了笑道:“阁下和谢先生关系这般好,想来应当说得上话,下次便帮忙劝上一句,让他多写点圆满的结局,这悲剧的戏,听过一回便够了。”   姬书意闻言摇头道:“笔在他手中,并非是我说什么,便能说动的。”   薛三爷想再说些什么,却又听姬书意继续道:“三爷,戏终归是戏,听过也就算了,唯有生活才是真实,既然不想听悲剧的戏,还不如认真一点,努力让自己的生活不成为悲剧,我想,你家中的家人,一定很希望你平安顺遂。”   薛三爷原本都要走了,生生被姬书意的话拉住了脚步。   他皱眉盯着姬书意,有些匪夷所思道:“若非是我知道自己从未见过你,都要以为你是我家里人派来说服我的。”   无论如何,这话实在不像是和陌生人能说的,交浅言深。   他们之间更是从未有过浅交。   姬书意笑了一下,“三爷就当是我自来熟,看见谁都热情吧。”   再热情也没有这样的,薛三爷回到家,甚至还想找人查一查姬书意的身份来历,但是想了想,最终还是作罢。   算了。   真要是为这么点小事便去查谢先生的朋友,消息要是传到谢先生耳中,对方想来也不会高兴。   何况那个人也没说什么,言语间都是希望他保重的意思,应该是希望他好,没有恶意。   如此,他要是心怀不满,倒是显得小肚鸡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当他放弃这件事,也没想明白,姬书意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时,有心腹进来似乎有话说。   薛三爷将其他下人打发出去,心腹上前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薛三爷面色微变。   *   “你对薛三爷倒是挺热情。”等姬书意回去,便听见谢拂似乎意有所指的话。   而说这话的谢拂。实际上一直低头看报,即便听到开门声,也并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薛三爷不是小先生的朋友吗?”姬书意假装没听懂。   别人都喊谢先生,就他偏偏要喊小先生,似乎就显得他与众不同。   “普通认识的人罢了。”谢拂随意道,“你这意思,是每个我认识的人你都要这么热情?”   姬书意笑了一下,“怎会。”   “那就是说他很特别。”谢拂咄咄逼人,仿佛抓住了他的小辫子。   姬书意:“……”   他决定闭嘴不谈,反正多说多错。   而他的闭口不谈似乎也让谢拂觉得无趣,并未再揪着这件事不放。   月初,账房计算了上个月戏班的盈利,将谢拂分到的利润送来。   看着那装着钱财的箱子,姬书意表情有些懵。   “你……”   他茫然地看着谢拂,久久没能说出一句完整话。   “你怎么……有这么多钱?”   谢拂淡定道:“当然是我挣的。”   “很意外吗?”   姬书意表情依然懵逼,他之前只当谢拂是在戏班做一个弟子兼戏本先生,从未想过他还参与戏班的经营分红。   如今他算是彻底明白,谢拂到底哪儿来的那么多钱,怎么花都不心疼。   “……有点。”姬书意压下心头的震惊,勉强说道。   “你也可以用。”谢拂无所谓地将装着钱的箱子往他面前一推。   姬书意:“……不必了,不能花你的钱,没那个道理。”   谢拂微微蹙眉,他似乎不喜欢别人违抗他的命令。   可他还是没说什么。   几天后,有人来找姬书意,送了不少衣服,这些衣服料子都很好,样式也新颖,看上去便知道不便宜。   姬书意疑惑,他似乎不是戏班的人,怎么突然给他送衣服?   “多少钱?”   “不用钱,免费送。”   姬书意不信天上掉馅饼,想要拒绝,然而那送衣服的人将衣服往他房间一放就走了,他想推回去都不行,没人接收。   当晚,谢拂问他,“衣服收到了?”   姬书意恍然,你让人送来的?   谢拂一脸坦然,似乎再问,除了他,还有谁。   “我不能收。”   “你必须收。”   “为什么?我只是暂住,已经欠了你许多,不该再受恩惠。”   谢拂淡淡看了他一眼,说了句让姬书意莫名其妙的话,“不是恩惠。”   他养自己的人,算什么恩惠。   *   那些衣服到底被姬书意留了下来,主要是因为除了他也没人能穿。   且这是谢拂送的,要是对方知道自己送的东西被他随手送给别人,肯定会生气。   谢拂似乎早知道结局,因此并不意外。   姬书意留在戏院的时间越来越长,跟在谢拂身边的时间也越来越多,梅班主不由问谢拂,“他准备何时走?”   谢拂看了梅班主一眼,不知为何,后者被他的视线看得背脊一凉。   “他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是我在养他,不是戏院。”谢拂态度明显,显然不想让姬书意走。   梅班主下意识皱眉,“你什么时候有这爱好?”   寻常人都是养戏子,到了谢拂这儿,竟是反过来,戏子养别人。   虽说此养非彼养,但他仍是不理解,为什么谢拂突然会做这种事,过去许多年,他从没见他对什么有兴趣。   “突然有的。”谢拂随意弹了弹衣袖,“钱多,花不完,忽然觉得养个人也不错,”   你说他欠不欠揍。   反正梅班主觉得挺欠的,于是嫌弃地摆摆手,示意谢拂快滚,免得他气得大脑充血。   谢拂养着姬书意这件事虽然没大肆宣扬,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少人都想看看姬书意到底什么样,怎么就能勾得谢拂养他,令其他人既嫉妒又羡慕。   看着姬书意平时的穿着打扮,更是有不少人垂涎欲滴,只希望自己也有如此待遇。   然而他们失望了,无论他们再怎么想,谢拂都对他们不感兴趣,更没有再透露出想要再养一个的想法。   渐渐的,谢拂养了个人的事甚至传到了戏院外,甚至有了不同的声音,认为谢拂年纪轻轻,却做出这种事,也不过如此。   甚至还有人认为他被骗了,跟许多戏本子里,被负心汉抛弃的戏子一样,下场凄惨。   刚听到这种说法时,谢拂:“……”   不过绝大多数人跟戏院里的人一样,对姬书意各种羡慕嫉妒恨,恨不得以身替之。   由于养这个字总是带着些许不同寻常的意思,原本对谢拂和姬书意而言,只是普普通通的表面意思,传来传去,却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染上了一抹异样的色彩。   他人提起他们时,看向他们时,总会带上一层朦胧暧昧的滤镜,意味深长。   倒像是应证了传言里的消息。   姬书意是谢拂的情人。   刚听到这种说法时,姬书意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接连咳咳好几声,才勉强道:“你、你怎么不澄清?”   谢拂无所谓道:“不重要的事,没必要澄清。”   这怎么就是不重要的事了?   对你而言,名声就那么不重要吗?   哦……好像确实不重要。   姬书意想起来,在他的设定里,谢拂就是这样一个人,任凭外界对他的臆想传闻再多,他也不在乎,更不会特意澄清。   姬书意:“……”   自己搬起的石头,终究还是砸了自己的脚。   如果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他一定……一定……   好吧,他还是不会改。   这个人哪里都完美符合自己的审美,除了结局,他哪里都不想改。   谢拂看他一眼,“愣着做什么?”   似乎想起什么,笑了一下,“如果你介意外面的谣言,我倒是可以帮你想个办法。”   “什么?”姬书意问,他都没意识到,自己看着谢拂的时间似乎过长了。   谢拂放下报纸,目光一眨不眨盯着他,“将谣言坐实。”   “你真的做我情人,那谣言也就不算是谣言了。”   他一本正经,似乎并没有开玩笑。   姬书意:“…………”   他想问你知道什么是情人吗?知道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代表着什么吗?   然而话没说出口,姬书意就闭嘴不语。   他知道。   谢拂知道。   记得自己应当提过几笔,虽然不多,却也足以表示,谢先生早在许多年前,就知道情之一字,甚至亲自品尝过。   而这个早在许多年前,算起来应当便是与现在差不多的年纪。   想到这一点,姬书意便不由皱眉。   “你觉得怎么样?”谢拂喊醒他,“我可是为你想的办法,不许不回答。”   姬书意:“……”   “挺不错的。”他语气平静道。   谢拂暗暗挑眉,追问道:“真的?”   “当然。”姬书意说,“但是我觉得这种小事要用到你实在是大材小用,所以不必了。”   说罢他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谢拂扯了下唇角。   *   薛三爷再次到来时,已经是半个月后,梅班主见到他,当即热情迎了上去,“薛三爷!许久不见许久不见!您要是再不来,我都要担心您是不是有更合心意的戏,早忘了咱们这些旧人了。”   薛三爷哈哈大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梅班主啊,谢先生呢?我许久未见他了。”   梅班主:“……”   上一句才说忘不了他,下一句就提起别人,这还真是翻脸不认人。   但没办法,梅班主只能让人去通知谢拂。   谢拂刚进来,看到薛三爷的第一眼,不由微微挑眉。   今天的薛三爷看起来似乎比往日更兴奋,有种神采奕奕,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伟大事情的感觉。   “三爷。”   随意打了个招呼,薛三爷热情地招呼他,“谢先生快来!”   “让我看看,年纪轻轻,竟然也知道养情人了!”薛三爷明显没有贬低的意思,不过是随口开的玩笑。   梅班主听着差点被呛到,当事人谢拂却反应平平,“说笑了。”   门外,没进去的姬书意表情不怎么好看,守门的小厮只以为对方是因为薛三爷的话而不高兴,却不知姬书意是因为看见了薛三爷意气风发的状态。   等对方走后,他一直沉默地和谢拂回去。   “为什么总有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做些破坏平静生活的事?”   “过去几十年的生活,就这么不堪一击,不值一提?”   谢拂似乎不知他说什么,却也给出自己的想法。   “浑浑噩噩半生,一朝清醒,立志塑心,并用未来为自己的志向发挥余热……”   “简单的丰富人设的写法,不是很常见吗?”   姬书意表情有一瞬间空白。   最后苦笑:“你说得对。”   不过是一个人设而已。   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同样,所谓结局,不过是作者所想而已,也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姬书意什么也做不了。   看着谢拂,想到那样的未来,无力感便涌上心头。   “虽然有些可笑。”   “但我仍想做些什么。”   就像纨绔如薛三爷,在觉醒后,仍愿意为了自己新生的志向尽一份努力一样。   姬书意也愿意为他在意的人,尽可能做些什么。   纵使结局不可改变,却不负此意。   -------------------- 第234章 粉墨9   “三爷, 人来了。”   深夜的薛宅,薛三爷的院子里亮着一盏灯。   担心电灯太亮,心腹只点了一根蜡烛, 一盏灯,将整个宽敞的屋子都笼罩一层朦胧的光影。   不多时,便有一个一身黑衣,身姿矫健的人翻墙进入院中。   薛三爷小心将人领了进来,“先生,终于再见到您了!”他深深感叹。   来人却一脸郑重, “感谢薛三爷搭救,但加入一事并非小事,还望薛三爷仔细考虑。”   薛三爷知道自己身份敏感,一个支持旧朝廷复立的老派官宦世家的子嗣表示自己要加入推翻一切的组织, 无论如何看,都很像是打入敌人内部当卧底。   他转头看向桌上, 上面放着一个不小的箱子,“我知道自己身份敏感,你们也棘手,我也不说加入一事,只是希望能尽量给予一些帮助,你就当这是我的入会费。”   这一整箱里,装的都是银元,也是薛三爷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积蓄。   虽说是杯水车薪,却也是薛三爷能做的全部了。   他出身在那里,会惹人怀疑本就正常, 薛三爷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他也没想真的加入什么,反正也不能暴露, 不能公之于众,私底下的说法究竟是什么,他并不在意。   何况他还有家人,虽然他自己可以不惜己身,可他并不想让自己的家人被牵连。   就算是察觉,他也不希望。   “薛三爷,上次能得你相助已经让我深为感激,如今更不能接受您的馈赠。”   “我已经说过了,这不是无条件的馈赠,而是入会费。”薛三爷的态度很坚定,“何况,我相信就算我不加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有识之士,你们也会接受赠予,不是吗?”   消息这种东西或许还需要辨别真伪,可物资或许还会有陷阱,可金钱这种东西,是坑最少,也最干净,用起来最方便的东西。   就算不是黑衣男这一方,相信其他人也很愿意接受这样物品。   果不其然,那黑衣男想了想,便收下了那个箱子。   “薛三爷大义,用的会永远记得,你的付出,会用在每一个有需要的人身上,用在为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奋斗的每一处!”   不仅如此,对于薛三爷想要加入一事,黑衣男也有所松动。   他能再次回来见薛三爷,自然是在明面上将薛三爷的身份查了个干干净净。   虽说家世是个问题,但是组织机构又不是没有收容过这类人。   天下百姓那么多,在每几个人便有关联的关系的情况下,全然孑然一身的人到底是少数,只要是真的想要为天下人做事,他们还是很愿意接手的。   这日之后,薛先生与那些人的联系也紧密起来,从原来的偶然搭救和感谢,到后来渐渐的已经算是一条绳上的人,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在薛三爷的热情主动下,组织里的人来说开始渐渐让他接触一些小的事情和消息,这些事许多都无关紧要,但这代表着一个信号,对方渐渐信任,也渐渐接纳薛三爷。   乐在其中的薛三爷仿佛焕发第二春,整个人走哪儿都神采奕奕。   出现在戏院时,即便看到的是悲剧,那神态也是激昂的。   姬书意一看便知,对方并没有听话,自己曾经以薛家人为由,希望对方安稳一点,不要掺和进那些事里,可终究失败了,   想来想去,姬书意也只能尽最后一把努力。   “你好像很关注薛三爷的样子。”谢拂故作不满道,“怎么,觉得我养不起,想换一个人养?”   “……怎会。”姬书意看着他真诚道,“这世上没人会像你一样,什么也不要,无条件养我了。”   他语气柔和,似乎笑了一下。   姬书意虽然不吝啬笑,可他并不是个热情的人,相反,他很冷淡,对于自己身边的所有人,亲戚?朋友?都很冷淡。   唯有那些他写下来的书,他创造出的角色,承载了他大多数情绪。   那些隐而不露,却绝对真挚的情绪。   比如现在。   谢拂看了他一眼,并未再追究,似乎对他识相的态度颇为满意。   “你放心,说好了养你,就不会食言。”   谢拂眸光微动,意味深长道:“或许是因为过去的经历,我不喜欢食言而肥的人。”   姬书意指尖微微颤动了一瞬,敏锐察觉其中似乎有问题。   “小先生……以前被别人食言过吗?”   “嗯。”   “他曾经也说要养我,可惜没做到。”谢拂淡淡道,语气随意,似乎这只是一件小事。   可落在姬书意耳中,却是切切实实响了一声惊雷。   在这道惊雷下,姬书意的不止是指尖,而是整只手都忍不住颤抖。   原来,谢拂还记得那个自己。   或许已经忘了姓名样貌,却依然记得之间的点点滴滴,包括这件养你的小事。   “不知道那到底是谁,竟然有这样的荣幸,如今,即便是我说养你,只怕也是养不成的。”姬书意轻声叹道。   无论是生活水平还是经济资产他都不是谢拂的对手。   “你问我,其实我也忘了,只依稀记得是个讨厌的人。”谢拂状似想了想道。   姬书意:“…………”   “讨厌……?”   谢拂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是啊,这不让我做那不让我做,不肯让我越界,却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在意。”   “他却不知道,正是因为他对自己的不在意,反而让人很生气,这样随时能跑路的态度,真的让人难以原谅。”   谢拂想了想,随即一笑,“算了,左右也不是多重要的人,”   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真的已经不在乎那个人。   而姬书意看得心头发堵,越是堵,便越是耿耿于怀。   偏偏他还什么都不能说,也什么都没资格说。   虽说当时离开并非他本意,可姬书意并未在意过自己的生死这件事,却做不得假,他连骗自己都做不到。   见到谢拂似乎并不在意,对方仿佛已经彻底放下了这事,也对,毕竟连人是谁都忘了,其他的也没有记住的必要。   姬书意心里闷得说不出话来。   明明有千言万语在心头,明明有许多话想对他说,可话到嘴边,却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说那些,又有什么用,顶多被当成是无谓的安慰。   最终,他低下头,闷闷道:“如果我是他,绝对不会食言而肥。”   谢拂见他始终低着头,一会儿擦桌子,一会儿扫地,一会儿帮谢拂摆饭,动作不疾不徐,显然心思都不在这上面。   谢拂慢慢欣赏了一会儿,觉得这样的姬书意,或许会醒悟,会变得更珍惜自己,在乎自己一点。   然而事实再次论证了江山易改这句话的合理性和必然性。   姬书意仿佛没听过谢拂这些话,私下里,他偷偷上让人查起了薛三爷的行踪,却又只是暗地里,偷偷地,并不明显,也没人察觉。   若非姬书意跟在谢拂身边,说不定也会一点马脚都没露出。   谢拂想知道他查薛三爷的行踪是为了什么,总不至于是在薛三爷都不记得他的情况下,想要在私底下重续故友情。   直到他发现姬书意不仅偷偷监视薛三爷,还暗暗计算着时间,似乎在等待什么。   *   兴奋了一段时间后,薛三爷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时常去戏院听戏,只是手里似乎拮据许多,除非是谢拂,否则极少打赏谁。   回家的路上,也站在小摊面前许久,才摸出钱买了糖人回去。   一次夜间,有人跟薛三爷联系,告诉了他一个及其重要的消息,并且叮嘱他一定要将这消息交给上面的人。   对方会找到薛三爷也是不得已,联系他的联络员出事,就连他自己都露了些许马脚,如果不尽快将消息传出去,消息走漏,就会变得无用。   为保在最快的时间内将消息传到,薛三爷换装出门,他只身一人,到了对方告诉的见面地点,在用暗语跟对方对上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忽然感觉不对,一股莫名的危机感让他迅速往后退。   砰!   枪声响起,打在地上,而薛三爷幸免于难。   然而不等他放心,紧接着的枪声连续不断响起,密密麻麻听得人心头发毛!   薛三爷从前从未面临过如此情景,心如擂鼓,紧张不已。   以往他只在戏里听说类似于这样的画面,却从未亲眼见过,如今亲身体验,这感觉当真是让人浑身发麻,仿佛血液倒流,浑身战栗。   然而再怎么兴奋,在面对敌人的真刀真枪,首先也是要自保才行。   “你是什么人?!”他已经知道,眼前这人绝对不是与他接头的人。   “没想到薛家三爷为反动势力做事,也不知道薛老爷子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那人语气轻蔑,嘲讽不已。   无论薛三爷在明面上是什么身份,现在都任由他宰割,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身份地位都是无用,他是该嘲讽。   薛三爷心中一沉,他知道对方不会放过他,想到家中的家人,薛三爷摇摇头,为了不拖累家人,他今日一旦被抓到,那就非死不可。   薛三爷身上没有热武器,整个人躲在巷子口,努力屏住呼吸,暗暗观察那人缓缓朝着这条巷子走来。   漆黑的夜里,狭窄的巷道,只听得见人的脚步声、心跳声和轻微的呼吸声。   前者属于敌人,后两者属于自己。   月色下,对方的影子逐渐逼近,脚步声不疾不徐,仿佛是猎人在捕猎,眼睁睁看着猎物发现自己无处可逃,身处惊惶不安中,带给猎人极致的享受。   薛三爷并非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人,充其量只是一个兴致勃勃,想要干点大事的有志青年。   不对,他已经算不上青年,充其量是个有志中年,别人的青春期十几岁就到了,偏偏他晚了许多年,如今才姗姗来迟。   而这热血青春的情绪,令他触碰到了这条不归路。   巷子口的人影越来越近,直到看到腿,薛三爷掏出一把匕首,正要狠心割断自己喉咙。   砰!   远处一道陌生的枪声响起,薛三爷骤然睁开眼,眼中似乎迸发出亮光和忐忑。   他转头小心翼翼看去,却见那站在巷子口的影子渐渐倒下。   薛三爷没敢动,而是又等待片刻,这才向前走了几步,又转身悄悄往那个方向看去。   却见那原本伪装成接头人的人已经捂着脖子倒在地上,身体看上去都有些僵硬,双目圆瞪,满手满身鲜血,死不瞑目!   那把枪落在地上,没人来捡,薛三爷向空无一人的四周看了看,拱手称道:“不知是哪路壮士救了在下一命?今后所有需要,尽管来找薛某,薛某万死不辞!”   等了片刻仍没人出来,薛三爷只得捡起地上的枪,悄然在夜色中离开。   他没继续找真的接头人,敌人能够李代桃僵,说明他们已经抓到了人,能对上暗号,说明那人已经招了,既然如此,那他们一定会有所准备。   那原本需要传递的消息,或许现在也成了等他们上钩的诱饵,已经不值得信。   薛三爷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而在他走后,才有一道身影缓缓出现在夜色中,且在其后又悄然离开。   *   “去哪儿了?”屋檐下,提着一盏灯的谢拂静静立着,已经入秋,天气骤冷,谢拂围着一件披风,里面只穿了一身里衣,手里的灯分明没有电灯明亮,却偏偏将他的眉眼照得柔和清冷。   姬书意静静看着,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谢拂才走上前,将灯放在姬书意手中,自己则领着人往屋里走。   “你的手怎么了?”谢拂瞟了一眼包扎起来的虎口,声音微冷,眉眼轮廓原本还算柔和的弧度此时也彻底消失,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透着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冷意。   姬书意的手还在轻微颤抖,见状,也不由握住谢拂的手,他努力克服着颤抖,想要向谢拂表示自己好好的,没什么事。   “只是出去一趟,遇上点小事,已经解决了。”   谢拂进屋,身后的姬书意还在劝道:“一点小伤而已,很快就会好。”   谢拂假装没听到,晾了姬书意一整天。   而姬书意也不知是不是虽然做了件大事外,包好伤口后,便回自己屋睡。   只是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夜里,似乎总会出现一个满脸是血,喉咙更是有个血窟窿正在姬书意面前,目光直直地盯着他,这似乎是个饿死鬼。   然而那血窟窿实在过于醒目,让姬书意想不知道他是谁都不行。   他杀人了。   就在昨晚。   姬书意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一天。   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里,他从未想过,自己这双手,会在有一天变成刽子手。   轻易夺取他人的生命。   尽管这是一个书里的世界,尽管这里的人要么是他所写,要么是他的世界衍生而来,姬书意也不觉得自己有决定他人生命的权利。   可他偏偏那样做了,在上一次穿越时,还义正辞严地拒绝的姬书意,就在昨晚,亲手取走了另一个人的性命。   姬书意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那人满身鲜血倒下的画面,手不自觉颤抖,且似乎控制不住,不知如何停止。   其实姬书意没学过枪,在此之前也没用过,可在今晚,他偷偷用那把“借”来的枪时,手是那么稳,眼睛是那样专注,半点颤抖也没有,他甚至隐约有种感觉,在这个世界,他只要专注一些,就算有些事他其实不会做,没有那种技能,但只要专注,将精神力全都用在上面,或许就能成功。   如有神助。   他看见子弹清晰地射中对方,对方也顺利倒下。   姬书意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宿没睡,直到天色渐明,才隐隐有了睡意。   昨夜一整夜,他都在不断催眠自己,那样做是必然的,他需要那样做,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里不是真实的,只是他的一个梦而已……   只是他的一个梦而已……   他在用那并没有多少信服力的话努力劝服自己。   谢拂醒来,没看见姬书意,他不觉得姬书意是生他的气,才没来找自己。   他皱着眉敲开姬书意房间的门,只见那人正躺在床上,紧紧裹着被子,将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   谢拂稍稍松了口气,可当他走近时才发现,自己还是放心早了。   姬书意生病了。   床上的姬书意浑身发抖,不断冒着虚汗,脸色发白,额头被汗水浸得湿漉漉的,一摸全都是汗水。   “姬书意……”   “姬书意?!”   谢拂急切的呼唤声并没有将对方喊醒,看着仿佛陷入梦魇中的姬书意,谢拂皱着眉走出去,“来人,快去帮我叫大夫!再让人烧盆热水来!”   “是,师兄!”   被抓壮丁的那位弟子飞快去办事,积极得不行。   谢拂回了屋里,很快,有人端来热水,谢拂给姬书意擦了擦身体,还给对方换了一身衣服。   将手上随意缠的纱布取下来,谢拂视线落在那很像开枪而承受住的后坐力导致的伤口上,凝眸半晌,却最终只是撒了药,又用新的纱布裹上,从始至终,没让除他之外的任何人看到。   大夫很快到来,依然是五年前治过姬书意的那位,对方仔细诊脉后道:“病人是惊惧忧虑交加,昨晚又受了刺激,还受了寒,这才倒下,我开点药,记得每日都要按时按量喝。”   谢拂挑眉,“你说他不按时吃药?”   大夫捋了捋胡子,“年轻人仗着自己身体好,心里满不在乎,到时候后悔莫及,我可没办法。”   谢拂,“好,大夫直接开药便是,其他等我回来再跟他说。”   有病人家属配合,大夫的工作轻松很多,比如不用煎药。   姬书意这一病,一整天都没醒,他睡得迷迷糊糊,仿佛有一个世界的力量要让他走。   可他不想走,他贪恋一份熟悉的味道,他迫切渴望着那股熟悉的气息,只有在对方身边,嗅着那股气息,姬书意的心才放下来,似乎这里才是他想要留下的地方。   谢拂被紧紧抓着手腕,其他送东西的人进来看到已经见怪不怪,纷纷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没看见。   谢拂走不掉,晚上也只能留在这儿一起睡,或许是因为有热源,第二天,姬书意醒了,且精神好了不少。   “你……”   他看见身边也睁开眼的人,一句话没说出来,就发现自己声音很哑,哑到他似乎几乎说不出话来。   谢拂起身给他倒杯水润喉。   “感觉怎么样?”   姬书意微微闭眼,点点头。   谢拂给他盖好被子,“你病了两天,终于醒了。”   姬书意想对他笑一笑,安抚他,可他此时还很虚弱,笑容也格外苍白无力,仿佛是病入膏肓的人竭力挣扎,却怎么也只是纸糊的老虎,一戳就破。   “师兄,药来了。”   谢拂接过药碗,作势要喂姬书意,后者偏开头去,似乎不想他喂。   “你以为你昏迷的时候,是谁喂的药?”谢拂静静看着他。   姬书意:“……”   最终,妥协的姬书意喝完药,见谢拂走开,心跳才渐渐缓了下来。   他的手指冰凉,是他知道,自己曾经用这双手,剥夺了一个人的生命。   谢拂见他精神不好,便想找了报纸来给他读,然而今天的新报纸才刚开个头,内容就卡得谢拂说话声音一顿,他整个人半晌无语,空气都凝滞了一瞬。   怎么不读了?   姬书意看他,眼神示意。   谢拂将报纸随手放在右手边,离姬书意最远的位置。   “今天的报纸有些无聊,待会儿我去给你找以前的老戏本,都是经典。”   谢拂作势要起身,然而他刚走到门口开门,就有一个年轻人匆匆忙忙从外面走来,着急忙慌道:“不好了不好了!师兄,薛三爷死了!师父他正喊你过去!”   谢拂根本一个字都没来得及阻止,这番因为紧张加上喊人而必须放大的声音一字不差地清晰落入了姬书意耳中。   等姬书意的大脑接收并消化了信息,他只觉得大脑充血,头晕目眩,一股强烈的排斥感和恶心感传来,憋闷的胸口又是一堵,终于承受不住刺激,一股腥甜的味道自喉咙蔓延,直到嘴里,甚至涌出……   “啊!”   “吐血了!吐血了!”那报信的弟子胆战心惊惊呼。   而谢拂则早在他喊之前,便快步走到床边。   “别说话!别多想!”谢拂仿佛与年龄不符的沉着声音在姬书意耳边安抚着。   可姬书意就是听不见,他满心满眼只有一句话。   原来就算是梦里,命运也不可更改。   他紧紧抓住谢拂的手,眼前的视线已经模糊,却依旧艰难地想要说些什么。   “对、对不起……”   “对不起……”   我以为可以……   可原来,也只是以为而已……   -------------------- 第235章 粉墨10   薛三爷死了。   明面上的死因是急症, 实际上的原因,薛家守口如瓶,没人到外面乱说。   谢拂和薛三爷生前关系不错, 倒也得了个祭拜的机会。   灵堂上,他看到了一个哭得睁不开眼睛的小姑娘,无论是手腕上的银镯子,还是脖子上的银锁,都代表她的身份在这薛家不一般。   谢拂对女主没有多少兴趣,也不会出手干涉她的人生, 但看到对方,他依旧微微出神了一瞬。   “哥哥,你是我三叔的朋友吗?”   大庭广众下,有丫鬟奴仆看着, 也不担心谢拂会做什么,便放任了女主跟他说话。   薛三爷生前最爱玩乐, 放荡不羁,结识的人也都是长得不错的,其中谢拂尤其出众。   倒也有人认得他,见状,也有人偷偷看过来,却因为距离没能听到具体说什么。   “算是吧。”   “三叔他还会回来吗?”小姑娘说完,那金豆子又控制不住往下掉。   “他从未离开过。”这儿看了眼薛三爷的牌位,看着的文字和照片,低声道,“只要你相信, 可以以为他与世界共存,山川湖海是他, 世间万物是他,就连无形的空气里也有他。”   小姑娘歪头听了听,最后由于这段话有些深奥,她没听懂,只认准了最开始那句话。   三叔他没离开过。   小姑娘受伤的心灵得到安慰,对谢拂的态度也非常好。   “哥哥,谢谢你。”   她还小,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三叔突然就没有了,但她会始终记得谢拂这一句,死了并非是离开。   没人怀疑谢拂对一个小姑娘说这些话居心不良,听到的人,也只认为谢拂是因为自己的经历,才会有所感受,毕竟虽然其他人不清楚,薛家的消息还算是比较灵通。   在邀请谢拂之前,也有人调查谢拂的身份、工作和来历。   谢拂身世简单,身家清白,虽喜爱唱戏,却也不单单是个戏子,还是半个生意人。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几天前,也失去了自己的重要的人,据说已经好几天没有他的消息,似乎在为那位神秘的情人黯然神伤,今日会出现在这里,也是出乎众人意料。   若非知道薛三爷真的不是那样的人,薛家人恐怕都要以为谢拂那所谓的情人,其实就是薛三爷。   薛三爷骤然离世他就彻底消失,二者几乎没什么时间差距,谢拂还出现在薛三爷的葬礼上。   这样明目张胆的巧合,若是被人知道,难免会被怀疑的更多,可他还是出现了。   在参加完薛三爷的葬礼后,薛家人也想着他什么时候能参加谢拂举办的葬礼。   无论是有多认真,吩咐下人看得最紧,记得最牢,也终于无法挽救渐渐遗忘这件事,也渐渐忘了,谢拂有个叫姬书意的情人死了,且没有举办葬礼这件事,甚至还忘了他们在等一个人的葬礼,忘了有一个姬书意。   不记得有关于姬书意的一切。   直到,他作为姬书意的痕迹又渐渐模糊消失。   自那日起,谢拂便变得比从前更沉默,梅班主已经不记得姬书意,却记得谢拂有一个蓝颜知己,秘密情人,只是不幸去世。   加上薛三爷也没了,短短几天内,爱情友情双双受到打击的谢拂心神受到重创,很是黯然神伤了一段时间。   在有人认为谢拂要沉寂下去时,他又以极快的速度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不仅演出的时间多了许多,还在暗地里收购了许家班和一些其他小的,在四九城里没名没姓的戏班。   梅家班也在他手里,只要他愿意,就算梅班主不愿意,他也能做梅家班的主。   也不知道梅班主私下里跟谢拂做了怎样的交易或者约定,只知道等两人再次出现时,梅家班便宣布更换主事人。   谢拂手中的戏班一起合并,终于成为名副其实的鹊桥仙。   之后四九城里的人更加理直气壮地认为,谢拂在的戏班就叫鹊桥仙,从很多年前开始,就只闻鹊桥仙,不知其他戏班。   如今只是做到了从前说的而已。   谢先生的名气越来越高,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他的戏,同样,也越来越多的人,得知他的身份,沦陷其中。   会写戏本,会唱戏,会做生意,有手段有心机,几年时间,便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小乞丐,走到今天,走到今天这一步。   谢拂的事迹像一个传奇,说出去也只当不信。   然而即便再有人不信,也不影响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他,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他。   到了这时,谢拂反而没有趁热打铁,而是渐渐低调了下来,出现在各个场合的时间减少,能见到他的人也渐渐减少,直到后来,几乎没人能肯定地私下约他便能约到。   有传闻他手中掌握着一股谁也看不见的势力,只要有这股势力在,没人能招惹他,也没人敢招惹他。   渐渐地,他已经拥有极大的话语权,即便是手里有兵的人,也要对谢拂客客气气,谁让他手中掌握着能轻而易举培养出一支军队的钱。   有人又有钱,没人知道谢拂私下里还做了什么,但是从那之后,便在没有人再找鹊桥仙的麻烦,无论大小,鹊桥仙半点麻烦都没遇到过,在这四九城里开得风生水起。   只是从那之后,谢拂也淡化出人前,隐于幕后,不怎么出现。   虽然不出现,可有关于他的传闻一直很多。   什么一曲惊人,什么商业天才。   不过传的最多的还是有关于他的桃色绯闻,那位几乎没人见过,没人知道,却一直占据了谢拂内心的情人。   谢拂对他及其深情,甚至因为他性格大变,逐渐退居幕后,就是不愿意想起伤心事。   只是再多的传闻,谢拂也没有出面澄清过,不论真假,不谓真相,他们仅仅是将这些传闻发扬光大,传到更远的地方。   从前,别人只会说谢拂的事迹像个传奇。   可现在,则是谢拂凭借自己的力量,真正将自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传奇。   再无人能置喙半句。   *   医院里,夏宁紧张地看着医生手里的报告单,“医生,他的脑子没问题吧?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医生仔细看了看,笑了笑安慰道:“没问题,伤口恢复很好,就是大脑没还有些许瘀血,过几天就会散,这两天或许有些头晕,但是没什么大事,轻微脑震荡,不过也不妨事,休息一段时间自然而然就会好,如果不放心,可以继续在医院多住几天,观察一段时间。”   夏宁满脸忧虑地看着床上正在摸着头的姬书意,那包裹着纱布的伤口往外渗着血,姬书意双眼迷糊,面无表情的脸上不自觉滑落着眼泪,自己却仿佛毫无知觉。   “我怎么觉得他这样不像是没事?”夏宁心情复杂地担忧道。   他最近还没见过像姬书意这么让人叹息的人。   在家打字被电进医院,几个月后,又因为被广告牌砸到进了医院。   两次都是生死攸关的危机,两次都化险为夷,真让夏宁都不知道自己该说姬书意一句倒霉,还是该说他幸运。   倒霉是半年内遇到两次危险,还都把自己送进医院,   幸运是两次他都清醒过来,且没有造成什么难以挽回的巨大后果。   医生看着姬书意面无表情,似乎也没有知觉落泪的模样,皱眉不解。   跟其他医生护士分析一阵,最后告诉夏宁,“病人会有如此表现,或许是瘀血压迫到了哪根神经,不小心导致短时间内泪流不止,或许等瘀血散去,这样的情况就会消失。”   那现在怎么办?就任由他这么哭……哦不,就这么流泪吗?   夏宁茫然无语,最终看了看医生,又看了看姬书意,觉得自己尽力了,在医学上他真的不行,更没办法帮姬书意把关。   最终只能看着医生护士离开,病房里又只剩下姬书意和夏宁,空旷寂静到甚至有些窒息。   姬书意一直沉默,他沉默地看着醒来后的一切,沉默地听夏宁对他讲述晕倒后发生的一切,沉默地……擦掉那似乎没用的眼泪。   夏宁和医生都不是他,姬书意能感觉到,自己会不断落泪,不是因为什么神经受到影响,也不是什么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是因为刚刚从梦中醒来,从那个堪称噩梦中的梦里醒来,身体对没来得及处理的情感的宣泄。   他的情绪到了,身体和感情却没来得及统一,才会有如此结果。   姬书意转头看向窗外,回想自己醒来后见到的一切,多么真实,多么真切,所以,这是真的吧?   那他梦里的一切,就是假的吗?   那仅仅只是个梦吗?   “你昏迷了三天,签售会的事也只能算了,现在读者粉丝们都在纷纷让你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不要再出现那样的意外。”   夏宁看了看他裹着纱布的头,怀疑医生的话说得不对,这一砸,大脑看起来没出问题,但是反应比以往更迟钝了许多,无论他说什么,姬书意都很慢才给出些许反应,仿佛大脑刚刚跟夏宁所说的事产生联系。   “你真的没事?我让医生来看看,你这脑子是不是真的没问题,又或者是其他地方没问题。”夏宁态度有些紧张,毕竟姬书意要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那其中也能算是他的一份“功劳”,如果不是他,这场签售会或许就能避免。   如果不是他,这次意外或许就不会发生,对于姬书意,夏宁心有愧疚,不可能不担心。   姬书意喊住他道:“不用,我没事。”   夏宁小心翼翼问:“真没事?”   姬书意点头,他不想说话,却还是给出了回应,他不想夏宁把医生叫来,也不想见到医生。   或许这次早就有回来的心理准备,在发现自己回来后,并没有惊讶,有的只有无力和愧疚。   他没能改变任何人的结局……   无论是薛三爷,还是谢拂。   哪怕薛三爷晚了一天,但该死还是死了,这显得他之前的挣扎无比可笑。   姬书意缓缓闭上眼睛,已经停止落泪的眼睛泛起了疲惫的红肿。   “我想睡会儿,你先回去吧。”   逐客令一下,夏宁就是想留下来,也要担心谢拂的心情,以及他确实还有工作,不可能一直守在姬书意身边。   “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夏宁离开,姬书意半晌才睁开眼睛,伸出手,触碰那浅浅现在被子上的些许阳光,虽然不明显,却也切切实实有温度。   “……是真的。”   医院是真的,夏宁是真的,就连这时候的阳光,也是真的。   所以,梦里才是假的吗?   谢拂……   谢拂……   他还有机会见到对方吗?   姬书意茫然无措地想着。   *   “先生,陆司令三日后在香澜公馆设宴,邀请您去欣赏新的戏剧,您要去吗?”一个半大小子拿着请柬过来,在谢拂面前站定。   随着时间的推移,作为这座大戏班的主人,他人对谢拂的称呼也发生了改变。   从前戏班里的人还会称他师兄,可后来戏班大融合,为了统一,也为了表示身份的变化,戏班里的人对谢拂的称呼也成了谢先生,或者先生。   从前那似乎还带着些许亲切的师兄,已经一去不复返。   一代新人换旧人,当年轻人长成,出头,跟在谢拂身边的,就变成了新一轮的年轻人。   恍惚间,谢拂偶尔会有种时光并未走动,自己也并未改变的错觉。   从对方手里接过请柬一看,“香澜公馆,这地方什么时候成了那姓陆的了?”   “应当是买来的。”那小少年想了想回道。   是吗?   如果那位所谓的陆司令真的这么有钱,还需要愁他的军饷吗?   这么多年过去,政府的掌控力越来越弱,早就给不出军饷,那些士兵也知道这是谁给他们发的军饷,从此之后,这些士兵也会彻底成为忠心于他的人。   谁都有这样的野心和决心,只是没有那样的实力。   不是治军实力,而是后勤实力。   若是能得他帮助,对方才会高枕无忧。   这也是这几个月来,那所谓的陆司令经常在他面前献殷勤的原因。   “推了……”   话音未落,便有人从外面进来,“先生,您让我盯着的,终于有消息了,那薛家小姐定了亲的未婚夫,似乎刚刚从国外回来了!”   谢拂将那份请柬重新拿起来,再看了看时间,“挺好的,告诉对方,我会准时赴宴。”   小少年不明白谢拂为什么会反应如此不一样,却还是乖乖出去回话,那得到回应的陆家管家喜不自胜,洋溢着笑脸离开,将这样的好消息告诉了陆司令。   陆司令也不由笑了,他吩咐管家一定要把三天后的宴席安排好,半点差错也不能有。   家里什么太太姨太太,来打探消息,通通被挡了回去,且被态度不怎么好的陆司令勒令闭门思过,不许出来。   几个太太万分不满,“不过是个戏子,还是个男的,有什么可宝贝的,竟值得他这样!”   谢拂尚且不知道自己在某些人眼中已经成了狐狸精的代名词,如果知道,他一定不会赴宴。   之所以会答应,不过是因为他想多出去转转,而这份请柬,恰好是一个机会而已。   男女主长大后重逢,且要履行婚约,自此,这本书的正文剧情正式开始。   而谢拂所想做的,似乎也该开始了。   赴宴当天,陆司令派人派车来接谢拂过去,谢拂拒绝了,理由十分正当,“我有车。”   陆司令无奈,苦笑道:“谢先生,您若是连这点展现绅士礼仪的机会都不给我,我当如何向你表现自己的诚意?”   谢拂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坐上车,透过车窗说了一句,“陆司令,机会是自己创造的,而不是别人让的,如果你做不到,那也只能说明你的无能而已。”   “你应该做的,是应该改变自己的无能,而非拿它来卖惨。”   陆司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是唱戏的,这说话就是犀利,偏生他还没办法反驳,因为无论如何听起来,谢拂的话都该死的有道理。   谢拂坐车到了香澜公馆,那边的宴席已经准备妥当,当谢拂在桌边坐下来的那一刻,便有化好妆的人上台表演。   对方表演的并非是京剧,竟是黄梅戏,听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且谢拂听得出来,台上的人唱功也很棒,算是顶尖水平,也不知是被这陆司令从哪儿找来的,这样的人才,单单给他一个人唱戏,真是浪费。   “这几位先生是哪儿的人?”一场戏罢,谢拂状似好奇问。   “南方来的,本是来京城投奔亲戚,谁知道亲戚早就找不到了,恰好遇上陆司令在招人,我们便来试一试。”于是真的选中了。   原本他们以为陆司令招人是为了私人养戏班,这事在过往的大户人家家中并不罕见,甚至有的人养戏班不仅仅是为了听戏,还为了……   对此,这戏班里的人也曾担心过,但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还是先担心肚子能不能吃饱更好。   而在仔细了解过后,才知道对方是希望他们能为一个人唱戏,知道这些后,不得不说,众人齐齐松了口气,这已经比他们想象中的好多了。   谢拂看了看,摇头道:“不必了,世道艰难,你们能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已经不容易,如果因为我一己之私,圈养你们,让你们的观众只有我一个,那将是别人的损失,也是你们的悲哀。”   那戏班感觉心中震动,纷纷跪下要磕头,谢拂随意扫了身边人一眼,对方便机灵地跑去将他们扶起来,“几位别跪了,我家先生不喜欢别人下跪。”   将这个戏班处置好,谢拂才转头看向一直一眨不眨看着他的陆司令,“陆司令,这样怎么样?您不会觉得我过分,一点也不珍惜你送的礼物?”   陆司令倒也不是撅嘴葫芦,他说话还是很有风度的,“礼物只有在取悦收礼人时才有意义,能让谢先生开怀,是他们的荣幸。”   谢拂被迫听见一席诸如此类的彩虹屁,听到最后自己都麻木了,怀疑自己这次答应他来赴宴这件事的正确性。   以及陆司令这人的司令身份,不会是用彩虹屁吹来的吧?   在了解到某个人的性情和风格后,便会灵活转换自己的言辞,争取那之后的彩虹屁吹得对方高兴,能有这种能力,那也算是一种本事。   谢拂沉默不语地吃了这顿饭,最后离开时,陆司令也没有急切追问,而是十分礼貌地送他离开。   管家担忧地看着他,就连身边的副官,也因为未来军饷的问题而忧心不已,偏他还能沉住气。   在谢拂走后,副官小声报告自己知道的信息,“司令,我听小道消息说,这位谢先生从前有过一个情人,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对方没多久就去世了。”   “这不正好吗?证明他不是无心无情铁石心肠的一个人。”陆司令十分乐观道。   “可活人怎么能跟死人争?”   “谁说需要争了?”   “死人终究只是死人,除非他活过来,否则对方的未来永远只属于活人。”   而活过来又是不可能的事。   在陆司令气定神闲的时候,谢拂正坐在车里反思,明明有那么多可以出去露面的机会,为什么自己非要应下这次宴会?   一晚上彩虹屁听得他一顿饭都没滋味。   “先生,以后陆司令的邀请是不是要直接拒绝?”   “……不必。”   谢拂是不喜欢那人油腻,但是作为一个司令来说,对方也不是全然没本事,未来还存在合作的可能。   “好的先生。”   车子在夜色中驰行,谢拂靠在车窗边,望着窗外几乎没人的城市夜色,静默不语。   雷声轰鸣,不过顷刻之间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车子默默减速,前方的道路即使在车灯的照耀下,也显得格外模糊,以至于有一道身影明明就在眼前,却也差点撞到。   司机急刹车停下,那外面的人似乎也才从惊吓中回神,与车内的人四目相对。   谢拂沉静的眼眸似乎凝固在这夜色中,视线专注落在车外的人身上。   那人快步走到车窗边敲了敲,等车窗降下一道缝隙,雨珠顺着风飘进车里,落在谢拂脸上,同样和雨一起,进入谢拂眼中的,还有那人狼狈的模样。   对方静静看着他,半晌,才笑了一下,可整个人都在雨中,这个笑容实在不明显,甚至隐约分不清究竟是哭还是笑。   “我……找不到回家的路,请问……能收留我一下吗?” 第236章 粉墨11   漆黑的雨夜, 唯有车灯在顽强照亮前方的路,而在这雨夜里,谢拂能看清的, 仿佛也只有眼前人。   姬书意单薄的身影屹立在雨中,任凭风吹雨打,似乎也不足为惧,狂风暴雨肆虐,清瘦的身形仿佛不堪一击,却偏偏抵挡住了一切, 出现在他身前。   谢拂的视线透过雨幕,仿佛隔了一层朦胧的水镜,雨珠似波光,清澈荡漾, 却又将一切包容其中,照出所有光彩。   “……我曾见过你?”   “不曾……”   “不知怎的, 竟觉得你有些眼熟。”   “或许……上辈子见过。”   【北平的云琅别院里,住着一位招惹不起的人物,据说他是除了鹊桥仙外,离那位谢先生最近的人。   有人信以为真,竟上前讨好,却连面都没见到。   “这可真是个金贵人,纵使那千金白银,也不被放在眼中。”   “呵呵,你又怎么知道,他是不想收, 还是不敢收?”   “此言何意?”   “倒也没有别的,只是我听说, 那所谓珍藏,不过是个赝品。”】   陆司令等啊等,原以为自己能等到下一次邀请谢先生的机会,然而等了没两天,却等到了谢拂金屋藏娇的消息?   他茫然挠头,问管家,“我那天表现有什么问题吗?”   管家苦着脸,“司令已经做到尽善尽美,应是那谢先生喜好不同。”   他还担心陆司令生气,他们这些人当然也吃不了兜着走,事实上陆司令没生气,他现在脑子里想的都是一条道走不通,那他还能怎么做,才能从谢拂手里搞到钱。   他被耍不要紧,没钱才是大事啊!   *   “病人连续高热不退,已经用了最好的药,如果今晚还没醒来,就要做好心理准备了。”大夫来给姬书意看了病后,声音沉重道。   谢拂皱眉。   这几天他消失,并非是因为什么金屋藏娇,而是因为姬书意一直生病,昏迷不醒,连续几天几乎没怎么醒过。   每次醒来,也不过是迷迷糊糊看过谢拂几眼,便又闭上了眼睛。   谢拂守了几天,侍奉在他身边的少年犹犹豫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外面的谣言告诉谢拂。   他觉得先生必定不会喜欢这种谣言,毕竟从前先生也从未表现过对谁的青睐。   可看先生这几日一直守在这陌生青年身边,倒像是很看重似的,该不会……   思忖间,谢拂的声音传来,“站在那里发什么呆?”   倒不是他非要提醒,而是对方站在哪儿挡住了光线,他无法忽略。   “先生,梅师父问您什么时候回去?”经过谢拂整合戏院,成立鹊桥仙,从前的梅班主现在则成了梅师父,膝下弟子不少,他的戏工却不及谢拂,甚至不及戏班里许多人,但因为会教导人,领年幼的徒弟们入门,也被人尊称一句梅师父。   想来想去,少年还是决定当做不知道,反正那些人也不可能当着先生的面说,先生多半也不会听到。   “让他先看顾着。”谢拂无所谓道,又不是没了他,戏班就不能运转,这么着急找他,多半还是因为姬书意。   谢拂反常的行为引起了他人注意。   “是。”少年跑开了。   谢拂坐在窗边,手撑着桌子,举着一份新鲜的报纸打发时间。   接连几天的雨终于停了,雨后的大晴让光线十分明亮,只是为了不伤眼,谢拂将窗户半关。   姬书意醒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   十年时间,二十几岁的谢拂已经长成了姬书意想象中的模样,却比想象中的他更好看,更真实。   姬书意并未出声,而是选择静静旁观,似乎想要在脑海中勾勒谢拂这十年的生长轨迹,重新走过那些时间。   高烧还未彻底退下去,姬书意现在还在头晕眼花头疼发热,他看什么都有些模糊,唯有谢拂,落在他眼中,就仿佛周围都加了远景滤镜,唯有他一个人明鉴清晰。   “咳!”   “咳、咳咳……”   还在病中,姬书意想要默默看,却也抵不住某些生理反应。   咳嗽声惊破了房间里的寂静,也引来了谢拂的目光。   “醒了?”谢拂放下报纸,走过来问,“感觉如何?”   姬书意想了想,笑了一下道:“好多了……咳咳……”   “我……睡了多久?”他问。   “五天。”谢拂在床边坐下,将姬书意伸出来的手放回去,顺便感受了一下脉搏,确实比之前有力许多。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姬书意缓缓微笑,“我身无长物,想要报答,也唯有自身,若是不嫌弃,先生大可留我在身边,端茶倒水,做点闲事也可。”   还好之前传话的少年不在,否则定要认为姬书意是来抢饭碗的。   谢拂微微挑眉,“我看上去是缺丫鬟的人吗?”   虽然他不用,但是也不缺。   “不像。”姬书意摇头。   那你还说。   “不是我不想想其他办法报答,而是……”姬书意停顿一下,“现在的我,除了这些,大约也没有别的可以做的。”   谢拂什么都不缺,什么也不需要,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小乞丐。   谢拂看他半晌,最后才道:“那就留下吧。”   “看你可怜,倒像是我欺负了你。”   姬书意还在病中,面色泛红,眸光却格外水润,明明不见阳光,却好似泛着光,明亮中带着几分泫然欲泣。   谢拂走出去,关上门,当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姬书意那双水润的双眸这在眼周眼角沁了些许水渍。   并非天然的水润,而是因为有水才润。   姬书意笑了一下,一张脸半似哭半似笑。   “你没……欺负我……”   “是我自私又贪心……”   因为自私,才想拥有,因为贪心,才想改变一切。   现在他什么都不要,只想留在这个世界,越久越好。   或许是命运的捉弄,随意拨弦,便能将时空隔绝错位的能力太过逆天,让姬书意无法反抗,感到无力。   姬书意已经不想反抗,他只想在在有限的时间里,多看看谢拂。   在现实中的那些日子,姬书意想过各种办法来到这个世界,但无疑都失败了。   参考前两次的经验,姬书意认为,想要去往书里的世界,需要遇到生死攸关的风险,但他又很惜命,这样的矛盾让他无法同时兼顾这两点。   他很庆幸,自己无牵无挂,还是一个人住,没有负债,他不希望有谁为自己的意外买单,也不希望让谁担心,这导致他无法得到别人的帮助,一切只能靠自己。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依然没找到办法,想到书中世界的时间流速,担心剧情走完的姬书意不由着急起来。   长时间失败的心灰意冷下,病魔找到机会,入侵了他的身体。   他倒在床上,意识迷离。   姬书意也不知道自己是睡着还是昏迷,但他过来了。   只是不知怎的,之前的病似乎呢没有全然消失。   加上淋雨,姬书意还没与谢拂建立好关系,便先大病了一场,却阴差阳错反而留了下来,福祸相依。   “谢拂……”   低声呢喃私语,但凡离的远一点都听不到,谢拂走到门口,却脚步顿了顿。   他手里端着一碗蜜水,走到床边,一勺一勺给姬书意喂下,对方已经再次睡去,只是这回,面上是笑着的。   这日过后,姬书意的病过了风险期,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养病并非一朝一夕的事,且不知为何,姬书意的病好得格外慢。   于是,他还没病好时,谢拂在别院金屋藏娇的事便被不少人知道,只是无人敢真的拿到谢拂面前说,谢拂也只当做不知道罢了。   手上稍微用力,就不小心掐断了牡丹的花枝,这朵还没来得及彻底绽放的牡丹花,此生再没有盛开的可能。   谢拂看了看,将那朵花重新插入土里,既然已经无望,那不如就留在土里,回归到原点,也算是最理想的归宿。   “先生,那位客人病好后要怎么安排?”   “该怎么安排怎么安排。”谢拂想了想道,“我看别院风水好,说不定和他八字合。”   这就是要让对方一直住在别院的意思。   还真养着了?听命令的那人心道,一个陌生人说什么八字,就算真合又怎样?难道就因为那就住着好,就要给他住吗?先生找个理由都不用心。   “另外,陆司令那边已经派人来了两次,第一次是送礼,第二次是邀请。”   送礼是为了道歉,甚至还写了书信,信上说他如果有哪里做得不好的地方,他会改正,希望谢拂谅解。   对此,谢拂是真不知道说什么,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这人竟然还能送礼,可见也没穷到揭不开锅。   然而等他打开礼物,看到礼物真实面貌时,沉默了一瞬。   只见那礼物并非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陆司令亲手抄的一首外国诗,描写暗恋的。   谢拂:“……”   是他高估对方了,一张纸,一些笔墨书写的文字,对方用实际行动向谢拂证明了,一个人穷到极致能有多抠门。   未免在自己有用上对方之前,陆司令就已经穷到卖身养人,把自己作没,谢拂不得不决定再见对方一面,商讨合作意向,先给点甜头。   他留下了第二份请柬。   处理好鹊桥仙堆积的一些事,谢拂又转身回了别院,也因此他并未看到,在自己走后,那些原本眼观鼻鼻观心的人开始小声讨论起来。   “到底是司令更合心意,还是别院的小妖精更会勾引?没想到先生竟然也有如此举棋不定,左右摇摆的一天。”   “怎么就是举棋不定左右摇摆了?先生不过是想要救人,还救出错来了,还有那陆司令,嘴上说欣赏先生,家里的太太姨太太谁也没少,我看他说什么欣赏都是假话,分明是想骗先生钱,还不如别院那位呢。”   “不能吧,先生怎会这么倒霉?遇上谁都不是真心?一个想要钱,一个想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赖上来?”   “唉,本来这也没什么,只要先生高兴就好,只是先生分明有心爱之人,这二人无论谁,都并非先生所愿,他心中那人早就不在了。”   于是因为从前谢拂放任的“深情”名声太盛,以至于众人对这件事深信不疑,且根本不相信谢拂真的喜欢谁,认为他无论找谁,都只是为了心理安慰。   这样的想法,令人无语的同时又哭笑不得。   不过这样也好,若并非是谢拂的“心上人”,那对姬书意也会安全许多。   从前谢拂还不起眼,现在却因为谢拂的生意越做越大,虽受人追捧,无人敢欺,背地里却也碍了不少人的眼,让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他们动不了谢拂,若是有人因此想要动姬书意,那也会有不少麻烦。   *   “谢先生回来了吗?”   刚走近,谢拂便听到姬书意询问丫鬟的声音。   听到脚步声,丫鬟回头看了谢拂一眼,很快福身退下。   姬书意抬头,看过去,对上谢拂看过来的波澜不惊的眼眸,微微弯了弯唇角。   “你回来了。”   他用的回来,喊的你,可见虽然姬书意很想留下来,却也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毕恭毕敬,反而言语间流露出一股从容亲近之意,似乎下了钩,等待着别人因为好奇心而上钩。   “看来你住得还挺自在。”谢拂看了眼屋中的布置和摆设,发现多了一些之前并没有的小东西,   比如生长得不错的绿萝,一些闲书笔墨,还有姬书意习惯的陈设。   看样子,他是真的把这里当成自己的房子,住得格外自在。   面对谢拂的隐约的质问,姬书意不疾不徐,“既然说好了,那我就是真做好了一直留在这儿的准备,自然要让自己住得习惯些,先生介意吗?”   谢拂随意一扫,淡淡道:“没有。”   “就是觉得怪眼熟。”   姬书意手一颤,滚烫的茶水差点倒出杯子外。   又是眼熟,这是谢拂第二次说眼熟,上一次还是在再次重逢时。   原本姬书意因为生病,生病时的事都有些模糊,此时被谢拂提醒,他的大脑才清晰回忆起当时谢拂说的话。   “不知怎的,竟觉得你有些眼熟。”   姬书意双眼微热,看向谢拂时,带上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光芒。   原来并不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原来两次相识,他的模样并非全然消失在他的大脑里。   “或许上辈子见过。”姬书意再次说了一样的话。   谢拂却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唇角道:“我连这辈子的人和事都记不大清,你竟然还跟我说上辈子?”   姬书意指尖微颤,看向谢拂的眼中似有几分异样,“记不清?是什么事记不清?”   谢拂垂眸看了一眼杯子里微漾的水波,随意一笑,“只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忘了一个人的样子。”   “我应该记得他。”   “但好像记不清了。”   姬书意没再开口,他没敢问谢拂,那个人究竟是他十岁时遇到的好心人,还是在十五岁时遇到的大跟班。   又或者……两者都有。   但心中的贪心一直引诱着他,令他终究没忍住,说了一句逾越的话。   “那先生不如将我当成他,就当做……这辈子的他重新来找你了。”   “你怎么知道他不在了?”谢拂锐利的双眸盯着他,分明锋芒没有那么明显,却极具存在感。   姬书意被看着,却也并没有感到害怕,反而态度自然,“猜的。”   谢拂继续盯着他。   片刻后,姬书意无奈一笑,“好吧,是听说的。”   “你不在,我也只好和这里的下人说话,偶然间听他们提起过。”他在胡说,可是这话却不好拆穿。   当然,谢拂也并没有想拆穿,听到他的解释,便收回目光,“你是你,他是他,怎么能混为一谈。”   他不介意。   姬书意当即就想说,能当自己的替身,姬书意甚至觉得,是一种幸运。   明明放在现代都会挨打的事,他却真心实意觉得,这是他和谢拂共同的幸运。   “左右我也无用,若是能让先生感觉安慰,我也会很高兴。”他表情真诚,半点作假也没有。   谢拂眸光微动,“你想多了,我不做找替身做心理安慰那种事,你也不必为了留下来而故意这么说。”   “我虽家资不丰,养一个你却没什么问题。”   也不知道陆司令听到这句家资不丰会是什么心情,多半是希望自己则能这么“家资不丰”吧。   谢拂在这儿住了两天,这两天里,他每日都会与姬书意说话聊天,或是一起看书读报,或者是一起研究新戏,又或者是谢拂讲一些戏班里的趣事给姬书意听,每次他都听得津津有味。   然而每每想到,这样的日子,未来终有一天会消失,无论是鹊桥仙,还是谢先生,都将不存于世上,姬书意那点笑意又会飞快淡去,隐没不见。   第三天,谢拂一早就出了门,姬书意本没放在心上,毕竟对方可还管着一个戏班,里面人多事多,需要他处理的事也多,谢拂回去一趟不是什么问题。   直到他下午钓鱼。   荷塘里的荷花开了,满塘都是,姬书意想钓上两条鱼上来,待会儿再采藕。   不远处假山里,有两个偷懒的小丫鬟八卦,“先生分明对这位姬先生青睐有加,为什么又要去见陆司令?难道先生也是想左拥右抱的人?可他明明写过金钗记,戏里的施小姐发现心上人竟然早已经娶过妻,甚至还为了钱财富贵抛妻弃子时,便很果断地扔了金钗,与其恩断义绝,能写出这样的人,怎么会左拥右抱呢?”   能在戏院里干活,多少都会识字,就算不识字,也不可能不懂戏,听也听懂了,因此说起来竟头头是道。   “这……或许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虽然不想说先生坏话,但似乎也只有这一点能解释得通。   “休要胡说!”另一个丫鬟生气了,一听见朋友这么说,原本摇摇欲坠的信任又重新稳定了起来,“先生不是那样的人,我看一定是那陆司令用手里的兵和枪威胁了先生,先生才迫不得已敷衍。”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合着另一个人就是墙头草,听见什么就觉得什么对。   姬书意听着不由笑了出来。只是笑着笑着,笑容便淡了。   陆司令?   因为时代背景原因,姬书意虽然也有写一些军阀势力,然而为了避免出事,他都作了模糊处理,且提到的司令级别人物不多。   他在脑海中想了想,竟想不起来有关于这位陆司令的剧情,这说明对方要么和自己一样是边缘人物,要么就是从未提过的自由人物。   无论是哪一样,都让姬书意羡慕不已。   却也隐约有一丝警惕。   乍一下感觉莫名其妙,思来想去,却又觉得有迹可循。   如果陆司令是个没什么戏份的人,就说明他是自由的,是不可控的,是极有可能单方面对谢拂产生什么感情的。   即便知道谢拂应该不会回应,会像书里写的那样,养一个用来立靶子的人……   嗯……?   忽然发觉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直到此时,姬书意才发现,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原来……这一次穿越顶替的身份,这个。   姬书意笑了。   他仰头望向天空,伸手遮挡着有些刺眼的阳光。   贪恋阳光的温暖,就要做好被对方刺伤的心理准备。   姬书意觉得自己从来不会畏惧什么,现在面临眼前这样的情况,竟罕见的,有些忐忑。   原来,还可以有这样的可能吗?   原来,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如此地步了吗?   当晚,姬书意一直守在门口,他想验证一些,其实不需要验证的事。   提着一盏灯,等到灯火由明亮渐微弱,终于看见那由远及近的灯光,以及那从车上下来的身影。   谢拂脚步微顿。   他抬头,对着远处的姬书意遥遥相望。   ……   姬书意率先走到谢拂面前,将手里那盏灯递给谢拂,“太黑了,这个给你。”   谢拂低头看了一眼,却没动作。   姬书意笑了一下,“它想照你。”   想做你的灯,照亮一切黑暗荆棘,一路同行。   -------------------- 第237章 粉墨12   这盏灯并不比其他灯明亮, 甚至比其他灯要暗上些许,只单看着,便知道它应当燃了很久, 很久。   而现在,它正静静等着人接手,用它剩余的光辉,为対方照亮剩下了路。   谢拂视线轻轻落在灯上半晌,才伸出手,接过它, “回去吧。”   姬书意看着他,浅浅一笑,眼中闪烁着的那盏灯的光辉,像两簇火苗, 并不大,在天地间格外渺小, 却静静散发着自己的光和热。   谢拂率先上前,姬书意顿了顿,才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追随而去。   第二天,姬书意主动提起自己听到那什么陆司令的事。   “现在已经很危险了吗?”姬书意是真心实意问出这句话,在他的书中,并没有详细到这种程度,也因为不想触碰到什么敏感地方,所以対某些背景比较模糊。   至于两个主角,男主是搞科研的, 女主是搞文学的,两个人触碰的领域, 都可以不深入却又足够接近某些背景。   主角如此,反而是谢拂这个配角都算不上的人物,明面上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实际上离军政很近。   就连最后……   姬书意即使打住,他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未来,现在能多看看谢拂,直到最后,也一直看着他,这样就好。   “和他有点生意上的往来,不重要。”谢拂先解释那个陆司令,至于危险……   “不要害怕,就不觉得危险。”谢拂想了想道。   姬书意明白了他的意思,“或许像普通人一样,无知无觉,一日过一日,也是一种幸福。”   谢拂不置可否,沉默有时也是默认。   姬书意看了看他,笑道:“我听别人说,那位陆司令似乎还挺看重你。”   “只是看重利益罢了,至于其他,谣言而已,不可信。”   “哦?那你有心爱之人,也是谣言,不可信吗?”   谢拂手中的筷子一顿,抬眸看向姬书意,后者対上他看过来的视线,仍泰然自若,似乎当面提起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大事。   “是。”   唇边轻染的玩味消失,嘴里的早餐似乎也失了些许味道。   姬书意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心情,但是很奇怪,明明他清晰地知道,在他的笔下,这位谢先生,从未有过真正的心爱之人,所谓的梦中情人,那也仅仅是梦中,一个短暂且梦幻的美梦。   明明他知道,这位谢先生,跟书中的一样,拥有掌控人心,也掌控权利的能力,却没有対任何人付出过真心。   他却还是这么问了一句。   或许还是有些后悔,后悔没有像给其他故事中的名伶一段凄美的爱情一般,也给他一段真切的感情,品尝一下它的味道。   人生虽短暂,却也穷困过,富贵过,弱小过,强大过,寂寂无名过,受人追捧过,当爱过也恨过,那似乎……会更加圆满。。   姬书意这么想,却又有一种声音告诉他,没必要,不需要如此,他就是他,不需要刻意为他的人生添加什么东西,不需要插手,他自己就是一种圆满。   可是……   可是……   他看着谢拂,良久,直到谢拂无法忽略,假装没看到,正要开口问,才出声笑了一下道:“其实也可以有。”   伸手为谢拂整理了一下衣领,倾身浅浅吻了一下谢拂的下颌。   “北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谢先生。”   “……值得有。”   *   谢拂坐在荷塘边,随手洒了一些鱼饲料,看见荷塘里游鱼涌来,律动的模样远看像一朵绽放的鲜花。   “先生,这是钱老爷举办的酒会请柬,时间在半个月后。”   “帮我准备一份礼物。”   “可要多定制一套衣服?”这是在含蓄打探要不要带上姬书意的意思。   那日姬书意吻谢拂时,坦荡而自然,并未避讳旁人,这一举动,以及谢拂事后竟没有任何制止反対的措施,让在别院的下人迅速提高了姬书意在他们心中地位。   就是说,这戏本子里,英雄救美的结局总是以身相许,先生这么好,又怎么会例外。   他们并未看不起姬书意,反而觉得対方这样的行为才是正常的,毕竟换位一下,他们也会这么做,既然先生已经证明姬书意在他心中地位特殊,那自然要得寸进尺一点。   “不必,我不参加。”谢拂拒绝道。   少年一愣,挠挠头,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谢拂又改了主意,明明最开始的时候,是谢拂主动要求他留下一些人的请柬,显然有频繁现身刷脸的意思,怎么才这么短的时间,先生又改了主意?   他有所不知,当时谢拂只是为了制造更多遇到姬书意的机会,现在人已经到了面前,当然不再需要。   谢拂刚要起身,忽然眼中神色微漾,转头対那少年道:“你去问问他,想不想去。”   这个他是指谁,不言而喻。   少年连忙点头去问。   然而面対这个问题,姬书意的态度是:“……”   “先生是什么态度。”他问。   少年想了想,又道:“先生说看您。”   “那就算了。”姬书意拒绝道。   他対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认识其他人没多少兴趣,如果是主角,或许还……   嗯?   姬书意重新翻开请柬,在脑海中开始搜索这场酒会跟文中的酒会能不能対上号。   能不能対上号先不说,就说这男主刚刚回国不久,正想拉投资的阶段,只要他想要钱,就不应该错过这场酒会才対。   “先生当真说看我?”他问。   少年心说这人该不会真的要在先生都没什么兴趣的情况下还要去吧?   他点点头道:“先生是这么说的。”   便见姬书意收下请柬,“那麻烦你告诉他,我想去,麻烦他提前准备了。”   少年:“…………”   他还真要去!   然而先生有言在先,便是心里有什么想法,也只有问过先生后才能说,   他又老老实实跑去找谢拂,将姬书意的要求一说。   谢拂微微挑眉,“那就去准备吧。”   少年:“……”   所以说,先生已经被小妖精给迷住了吗?   虽然心里嘀咕,但表面他依然态度自然地应了下来,“是。”   只是没两天,别院的人対姬书意的态度更殷勤了几分,私下里也一直在讨论,対方到底为什么能拿下谁都不曾沾染的先生?   经过多方讨论,最终也没有个定论,大家的普遍意见是,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天下美人那么多,却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总有人是只喜欢那么特定的人。   或许対先生而言,那位姬先生,就是个特定的,不需要任何条件和要求,就能在他心中挥之不去的人吧?   这么说也没错,可也没人想过,対姬书意来说,谢拂又如何不是这样?   他写过几百万字,写过自己都数不清的角色,却唯有这一个,生生将其他人都比了下去。   如果说其他人是灰烬,是泥土,那谢拂就是开在上面的唯一一朵鲜花。   芳艳卓绝,是灰色世界中,唯一的浓墨重彩。   対于姬书意吻过自己这事,谢拂也并未有太大的反应,也正是因为如此。   対姬书意而言,谢拂是他最喜欢,也最让人着迷的存在,対他来说,谢拂理所应当被喜爱,包括自己。   亲吻,或许并不带半分旖旎,有的不过是対于宝物的珍视。   *   酒会当日,谢拂意外到场,身边还带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二人年纪相仿,又同是颜值顶尖的行列,出乎意料的养眼。   不少人都听说谢先生金屋藏娇的消息,之前一直以为是个美丽的小姐,现在看到谢拂身边的人时,才恍然大悟。   “谢先生能来,钱某有失远迎!快请进快请进!”钱老爷笑脸相迎。   歌舞厅中,已经有人拉着伴侣在舞池中飞舞,谢拂跟钱老爷打过招呼,在対方去迎接新的客人时,便带着姬书意去休息区闲坐。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谢先生的名气够大,还是八卦更吃香,在他们坐在休息区后,这原本没多少人的休息区,很快就坐满了人。   谢拂一律无视,只有在人开口明确是叫他,対他询问时,才会给予短暂回应。   相比起来,反而显得姬书意更平易近人,好相处些。   从进来后,便挂着礼貌的浅笑,対谁都如此,虽然有些假,但在这儿的人,有谁不假?   他们都这样,那也说不了别人什么,反而觉得姬书意或许也是一类人,有明显的缺点,就有明显的突破口。   很快,便有人问:“这位姬先生是何时认识谢先生的?”   姬书意:“前不久。”   “时间这么短,姬先生能适应吗?”   姬书意:“还行。”   “姬先生与谢先生都是男性,不觉得困扰吗?”   姬书意:“不觉得。”   众人:“……”   好吧,原来和善虚伪都是表面,真实的他其实油盐不进。   很快,其他人也没了兴趣,纷纷离开。   姬书意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等到视线终于落在某个方向,某个人身上时,他的视线彻底顿住。   他抓住谢拂的手腕,指着那个方向道:“谢先生,看到了吗?”   谢拂当然看到了,毕竟是男女主,那么明显,在谢拂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忘记监视女主的情况下,他当然知道女主是什么样。   而女主身边那个男人,显然是刚刚回国不久的男主没错了。   “只要能搭上他,未来的事不可限量。”姬书意语气蛊惑道。   谢拂却神色淡淡,似乎并不在意,“我现在也不可限量。”   姬书意:“……”   这话没错是没错,可姬书意的本意是一样谢拂多和男女主接触,好歹是主角,多少有些气运在身,离得近,或许,也能蹭一点。   且他书中写男主这时候正是缺钱的时候,要是谢拂能解决他的麻烦,那谢拂也算是顶替了书中配角的身份,成为男主的天使投资人,未来也能收获更大的回报。   “谢先生,你真自信。”   谢拂看了姬书意一眼,“我认为我应该有这份自信。”   别说是现在的男主,就算是剧情结束时的男主,也没有他的势力大,対方投身拯救这个国家的事业,一生都在为人民工作,也从未像谢拂这样建立势力。   这不是他的志向。   *   “薛小姐,今日这身打扮倒是与咱们并不相通。”有人上前跟女主搭话,只是这态略有些挑衅的味道。   来参加酒会,有人像谢拂这样,带着西装的,也有人像薛小姐这样,依旧穿着老式衣裙的。   虽说衣服样式很好,材质也很好,做工更是没的说,穿在薛小姐身上,更衬得対方贵气十足。   “是家中长辈亲手做的。”薛小姐道,“本来因为珍贵,不应该穿出来,但是长辈说,衣服做了就是来穿的,再珍贵的衣服,也比不上人。”   她打量了一下那位跟她说话的小姐,“金小姐的衣服也很配你,只是衣服而已,也不必争个高低。”   那位金小姐原本看薛吟长得漂亮,心生羡慕嫉妒,眼见対方非但没有针対她话里的找茬意思,顿时气弱一瞬,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是吗?”   薛吟温柔一笑,点点头。   金小姐别扭地回了一句:“你也很好看。”   薛吟笑。   男主见她应対得当,眼中闪过一丝欣赏,这位未婚妻虽然言行风格不似其他新式女子那样烈焰似火,却有着自己的似水温柔,比起别人的一眼就惊艳,倒是这样的人似乎更耐品尝深究。   “谢……叔叔?”薛吟看着不远处走来的谢拂,一个称呼脱口而出。   谢拂脚步不停,倒是另外两个人表情微僵。   男主看了看女主,又看了看谢拂,实在无法理解対方为什么要喊这位明显没有比他们大多少的人叫叔叔,谢拂是叔叔,那跟谢拂差不多的他算什么?   姬书意看了看女主,又看了看谢拂,确定自己写的书中应该没有这一段。   在那本《民国遗事》中,谢拂一直是神秘的,并没有过多的描写,只有一些代表性的消息叙述,侧面将他的一生勾勒个大概,真正详细描写的,是那本书后面的剧情,距离现在应该有这些距离。   且在书中,谢先生是作为男女主助力存在,他出场不多,却都是男女主危机时,帮助他们渡过难关,直到最后。   谢拂走近,便见薛吟不好意思地歉声道:“抱歉谢先生,刚刚不小心就喊了那样的称呼。”   并非是她故意,而是她一直记得,这位谢先生是三叔的朋友,既然是三叔的朋友,那应该就是个三叔同辈。   这种情况下,一声叔叔脱口而出,还真是半点问题也没有。   “没关系。”谢拂倒是态度寻常,“我与你三叔是朋友,这一声叔叔倒是也不算喊错。”   薛吟弯了弯眉眼,笑容满面的模样,让対方看向谢拂时,眼中的神色更为真诚了几分。   “多年不曾见过谢叔叔,这是我未婚夫安寻日。”她将男主介绍给谢拂。   后者也很给面子,礼貌打招呼,“谢先生,您好。”   男主是听说过谢先生的名声,只是在他的听说中,这位谢先生有些遥远,遥远到那些听说都有些不真实,因此対于得到対方什么帮助,他并没有抱有什么希望。   谢拂看了看対方,点点头,便没再多言。   男主心中闪过一丝了然,果然……   “听说安先生在国外是做研究的?不知道是研究什么内容?”   他竟是主动问了男主,看样子似乎是有意向?   男主眼中闪过一丝希冀,“我是研究医药相关的内容,我和几个朋友一起组建了一个团队。”   目前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呃,有些缺钱。   薛吟倒是可以给钱,但是她的钱也未必够,且家中财物都有数,她要是少了点什么,肯定很快就能被发现。   薛吟闻言连忙道:“可是你不是缺钱吗?”   男主:“……”   “你缺钱就说啊,谢叔叔很厉害的,几乎没有他做不到的,而且他也很有钱,只要他肯帮你,以后你就再也不缺钱都有可能。”说着,薛吟双眼发亮。   薛吟此时的表现,似乎和刚刚判若两人,男主几乎要怀疑自己这个刚刚认识不久的未婚妻是不是有两副面孔,大脑时好时坏。   实际上并非如此,薛吟会有这样的表现,主要还是从小到大听谢拂的事听得戴上了厚厚的滤镜,她是真心那样想,而非没脑子,故意吹捧。   但这比真的刻意吹捧更严重,吹捧是眼神不好,真心的就是没脑子。   姬书意原本还想着要怎么才能在主动的情况下获得男主的信任,现在则是完全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一切在薛吟那里都会有解释。   “如果安先生愿意的话。”谢拂自是无所谓,“我可以给予赞助。”   安寻日:“…………”   他站在薛吟身前,面対着谢拂,一点也不勉强地恳切道:“那就多谢了!我対研究还有一些想法,如果谢先生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找个时间好好聊聊。”   谢拂:“不介意。”   两人约定好时间,安寻日解决了困扰多时的问题,心情也放松不少,他转头看向薛吟,“我们去其他地方吧。”他示意対方看一眼谢拂和姬书意,“就不打扰谢先生和姬先生了。”   薛吟明白过来,连忙対谢拂笑笑道:“许久不见谢叔叔,改天我请谢叔叔上薛家吃饭。”   说罢,她便跟着安寻日离开。   姬书意还沉浸在男女主和谢拂到底谁更好骗……不是,忽悠的思考中,一时没注意到这里又只剩下自己和谢拂两人。   “可还满意?”   “嗯?”   突如其来的问句让姬书意面露疑惑。   谢拂看他一眼,“刚刚要我接济那姓安的人不是你?”   接济……   姬书意心情略有些微妙,竟觉得谢拂口中的这个词是那样和现实契合。   “我希望,你就做了?”因为他说,所以谢拂就做?   这样的事实,让姬书意心中划过一抹怀疑的感觉,有些微妙,却又和刚刚想到接济时的微妙有些不同。   谢拂态度自然随意,眉目间看不出多少,“举手之劳的事。”   対别人而言或许困难,但他又不缺钱,而且在书中,给男女主送钱,也符合他的身份和人设,毕竟书中他也这么做过。   不一样的。   姬书意想。   至于到底哪里不一样,他却又没有细思。   随着酒会进行到最热闹的时候,谢拂觉得吵闹,便拉着姬书意出去,隔绝了舞厅的音乐,和人声的嘈杂,谢拂才微微松了松眉心,   有在门外院子里的下人见到他们出来,忙迎上前,积极道:“两位先生可还需要点什么?”   “需要你们安静。”谢拂毫不客气道。   下人:“…………”好、好的。   就不该対此产生期望,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他们果然还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们回吧。”姬书意出声道。   谢拂看了他一眼,“不是你想来?”这才没待多久,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那是因为目的已经达成。   姬书意微微一笑,“本来以为这里会有美味的食物,结果酒会还真是酒会,我酒量不好,继续待下去也没意思,不如回去让厨娘多做些晚饭,我饿了。”   前面都是解释,唯有最后三个字,是不带半点假意的情绪。   面対対方的要求,谢拂当然不会拒绝。   两人坐上回程的车。   路上,姬书意感受着车中的沉默,想要说说话,打破空气的凝滞。   “先生似乎,很乐意听我的话。”   “刚来时,一直以为先生是个冷漠的人,不会在意别人的想法。”   “你不是别人。”谢拂淡淡道。   姬书意却卡壳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怎么就不是别人了?   难道対方已经记起来,在过去的时间里,自己则出现过?   “你不是喜欢我?”谢拂抬眸看他,那双沉静的双眸中,带着理所应当。   姬书意:“…………”   “……啊?”   他有些茫然,又有些似乎并不意外。   大脑仿佛分成了两个他,一个说本来就喜欢,一个说不是这样。   但无论哪个他,此时此刻想的都不是争出一个胜负,而是想知道,为什么谢拂这么说,他的依据是什么。   而谢拂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   “你吻我。”   姬书意:“……”没法洗,他确实做了。   但……那于他而言,很多是対于自己孩子的珍爱。   可他忘了,在并不知道他写过《民国遗事》,创造出自己的谢拂来说,吻就是喜欢。   姬书意似乎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半晌,才纠结道:“可世上无数人喜欢你,难道你每次都要这样言听计从?”   “当然不是。”   谢拂随手弹了弹裤子上不存在的灰尘。   “只是恰好,我也有点喜欢你而已。”   望向窗外的眉眼间似染了一丝笑意,再仔细看,又是不易察觉的克制。   磅礴的岩浆山火,也能化为一抹艳丽,染在眼尾,封印了温柔。   “嗯……只有一点。”   -------------------- 第238章 粉墨13   偏是那一抹淡然的温柔, 恰好拂过姬书意的眼睛,惊掠一池春水。   姬书意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就在他的胸膛里, 却似乎通过血液经脉,直接传入他的神经,一股电流在其中窜了一下,又迅速消失,留下的只有那一股仍有余韵的酥麻,和那迅速升起的灼热温度。   仿佛藏了千百年的星火, 在那一瞬间彻底爆发,绽放出最热烈的火花。   姬书意眼睫微颤,轻眨了一下眼睛,那抹惊涛骇浪瞬间变成潺潺静水, 在湖面安然律动,盛满了月光。   他缓缓抬手, 却发现原来自己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轻轻握了一下,让那股颤意归于平静。   曾经想过的,遗憾过的,似乎真的有了圆满的机会。   姬书意不用再想如何让谢拂品尝风月美,因为他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抹风月。   而姬书意……似乎也在听到谢拂说的那句喜欢时,找到了多次往返这个世界的意义和归宿。   姬书意握住了谢拂的手,两只手交握,似两根错位的命运线交织在一起,越过既定的轨迹,跨过该与不该, 穿过时空阻隔,无视一切阻碍, 坚定地,唯一的,将彼此烙印。   “谢先生说的是。”   “虫豸不晓山与月,却知我心悦你。”   他来自时空之外,只为了捕捉这一抹月光,守它冉冉升起,又从光明到沉寂。   *   “先生,玉衡北街的宋师傅把您要的新式怀表送来了。”少年捧着个礼盒,将它递到谢拂面前。   谢拂随手接过,打开看了一眼。   金色的外科,金色的表链,上面的花纹雍容贵气,满身立体花朵,虽是怀表,却没有西洋气,反而满满的古韵国风。   手艺精巧,谢拂甚至将尾款加了三成。   少年想了想道:“先生,宋师傅不收怎么办?”   “那你就说,这是我心里对怀表的价位,他不收,就是说他心中觉得这表不值。”   少年离开。   一道身影自身后走近,“你怎么老使唤那些孩子?”   姬书意想到自己遇到谢拂时,对方也是这般年纪,只是身材看上去不像。   见姬书意来,其他人便站远了些,在一个确保谢拂和姬书意说话,他们听不到,却又能注意到那边的情况,能及时上前侍奉的位置。   “没有父母亲人没有家,就不算孩子。”谢拂随口道。   姬书意倒茶的手一顿,想到这个世界的背景,不得不承认,谢拂说的是对的。   谢拂接过茶壶,接着将两个杯子续满。   “我认识一个摄影师,改天请他过来,给我们拍几张照片。”   现在的照相还算是新鲜事物,谢拂想拍几张似乎也很正常。   姬书意虽在想为什么谢拂突然有兴趣,却又觉得或许从前对方只是找不到拍照的理由的对象。   他微微抿唇,眉眼微弯,“不如多拍几张你在台上的样子,一定能登上那些报纸的头条大图。”   也不是他们不想拍,只是谢拂露面的次数极少,登台更少,即便真的出现,那些摄影的人也未必能挤进去。   “形单影只,有什么意思。”谢拂不感兴趣道。   算是间接说明,现在想拍是因为不再形单影只。   姬书意回想自己两次离开,都没留下半点能留在脑海中的记忆,便觉得拍照或许真的是一个好办法。   虽说他觉得自己这回应当不会再消失,但万一呢?   说到底,对于这个世界让谢拂忘了他这件事,姬书意是不高兴的。   他不在乎这个世界,也不在乎其他人,但他希望自己在乎的人,也在乎他,记得他。   那是他们曾经一起走过的路。   他陪他走过的路。   *   谢拂找的那个摄像师是个外国人,对方对战争没兴趣,来到异国他乡只是因为好奇并欣赏这里的文化,想用他的照相机全都记录下来。   来到别院时,对方就用蹩脚的中文夸奖别院的景致,并且向谢拂提出想要参观的请求。   谢拂同意了。   在对方参观并照相时,谢拂转身找到姬书意,“在做什么?”   姬书意视线从铺在眼前的画移开,“只是觉得照片下的风景,没有画里的好看。”   现实中各有千秋,可以现在的技术条件,注定了照片只有真实一个优点,连色彩都没有。   谢拂看了一眼这幅画,依稀记得它原本是挂在客厅里的。   “无论是照片还是画,都不如真实的风景。”谢拂随口道,他拿起画,让人重新将它挂回去,“怎么想起把它拿出来?”   姬书意视线随着下人的动作看着画被抬回去,才回道:“偶然间看见,觉得画得极好,也不知是哪位画师画的,还有没有其他作品。”   他原本对绘画兴趣不大,在现代接触更多的就是板绘手绘,国画只在博物馆、画廊画展、网络看过。   可在这里,却仿佛天然对这些东西具有不一样的感情。   “我画的。”谢拂看见姬书意表情微微僵住,略呆,眉梢微挑,牵过他的手,“想看什么以后都有机会,现在先去照相。”   意识堪堪回笼,姬书意没来得及去想画的事,便被手上的触感吸引,垂眸一看,便久久未曾收回视线。   照相很快,并没有花费多久时间,拍完过后,那位外国摄像师留下来吃了顿晚饭。   既对景致的夸赞后,这位外国摄像师又用双倍的词语夸了这顿饭,并且询问谢拂自己能不能继续给他拍照一个月,这一个月想要他拍什么他就拍什么,而且不要工资,只要免费请他一个月的饭就够了。   谢拂最终拒绝了他,只是将说好的价格翻了一倍,并且将味道不错的酒楼饭馆告诉他。   “才一张就够了?不想多拍一些?”姬书意问。   谢拂理由十分充分,“比起拍照,我和你不希望自己的生活被外人打扰。”   洗好的照片,尺寸小的那张被谢拂卡进怀表里,另一张用相框装起来,摆在屋里。   就连姬书意,每每看到照片里的自己和谢拂,也觉得格外相配。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这个时代有些人结婚,就会穿上正式的衣服,一起拍一张合照,这大约也是最开始的,真正意义上的“结婚照”了。   *   谢拂一个月,有二十几天都在别院住,每每这个时候,基本在其他地方找不到他,原本觉得不习惯的戏班里的人,现在也习惯了。   因为并没有刻意隐瞒,对于谢拂与别院住的那位姬先生感情似乎很好的事,戏院里的人也知道。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面对这样的事实,众人也只能让自己尽快接受。   “梅师父,先生不会对戏院甩手不管吧?”有人私下里担忧道。   “安心做你的事去!”十五年过去,梅师父现如今也有了皱纹,面显老态,偶然姬书意看见时,下意识还会认为这是梅师父的爹。   “先生这样,对他的名声不好,我们就这么看着?不试图挽救一下吗?”又有人从另一个方面担忧。   “能怎么挽救?先生都不曾说,想来是并不在意,我们若是打着先生的旗号做什么,有没有用另说,但一定会被先生所厌。”   此人的话一出,原本有些心思的人也纷纷安定下来,这些年下来,谢拂在他们心中的威严无人能及,听见可能被厌弃,想想就心颤恐惧,纷纷告辞离开。   那人说的有道理,若是先生在意,定不会让消息走漏,也不会任由它流传而不作为,现在的情况,正说明先生心里其实并不在意所谓的流言蜚语。   也对,能够创建出鹊桥仙,并且将它发扬到如今地步的,又怎么会是轻易被流言蜚语裹挟的人?   任它风雨疏狂,亦如清风拂山岗。   原本还对谢拂……的钱蠢蠢欲动陆司令,现在也老老实实不敢再肖想,甚至还让人压下流言,生怕哪天谢拂不高兴了,终止了两人的合作。   薛吟养在后院,薛家家教森严,尤其是养出一个薛三爷后,规矩更加严格,本来不应该知道这种事,可她不知道,安寻日知道啊。   两人是未婚夫妻,薛家虽然重家教,却也知道现在外面的年轻人没那么严格,就算不为了归入世俗,也要为了防止未来女婿被外面其他女人勾引,而彻底将薛吟抛在脑后,而让两个年轻人多多接触。   薛吟如今还不到十六岁,距离出嫁也还有一年半载,提前培养感情,对未来夫妻关系也好。   两个年轻人倒是没有长辈那么多心思,他们幼年结缘,现在又因为薛吟帮安寻日解决了资金问题,两人关系更好,有什么话不能对长辈说的,对彼此说却是没问题。   从安寻日口中听到这样的消息,薛吟略感震惊道:“此事当真?”   “谢叔叔竟然……”   薛吟从前从未听说过这方面的事,现在乍一听到,还有些难以相信。   不过转念一想,那可是谢叔叔,与众不同,特立独行又如何?他本就有资格。   “那我们是不是该送点礼?谢叔叔可是帮了你。”   安寻日听着她自然而然的我们,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但又觉得,这似乎不是坏事。   他们本就是未婚夫妻。   “确实要送,你有什么想法?”   薛吟想了许久,却仍未想到什么合适的。   两人开始讨论,要送什么,什么时候送。   *   丝毫不知道自己的私事正被那么多人惦记着的谢拂,正履行之前说的事,给姬书意画他想看的。   然而姬书意并没有特定的想看的内容,比起内容,他更在意的是谢拂绘画本身。   看着对方在纸上挥毫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做过千万遍。   姬书意脑海中回想起最开始见到对方时,那时的谢拂一无所有。   可现在他,却什么都有,也什么都会。   在过去十五年里,不仅仅是谢拂忘了他,忘了他两次。   他也错过了对方许多许多。   待画完成,谢拂拉着姬书意的手,用拇指按了印泥,一起在落款印章处。   像承诺。   “你的画,拉我按手印做什么?”姬书意虽这么说,刚才却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   “我画的我们的家,不应该吗?”谢拂微微抬眸,扫了姬书意一眼。   后者这才认真看这幅画,确实发现了许多熟悉的地方,这是一幅俯瞰图,从斜上空向下看这座别院。   里面的布局都是等比例还原,详略得当,那片荷塘里的荷花格外鲜艳。   只是有点奇怪,“人呢?”   是啊,人呢?   姬书意看了看,都没在里面看到人的影子,明明说是家,可这家里却没人。   谢拂用小拇指勾住姬书意,与对方拇指相印,指腹上的红泥先染了你,染了我,又融了你我。   “你我就在眼前,何须去画里寻?”   姬书意抬头,对上谢拂的目光,如晨间清霜,天然的清冷中带着几分晨曦微光的气韵。   下人上前,“先生,新做的戏服送来了。”他身后两个人,还抬着一个大箱子。   姬书意回神,“你写了新戏?”   谢拂未答,抬手让他们将箱子放下,“让厨房上晚饭。”   “是。”   姬书意目光落在那个红漆箱子上,似乎对里面的东西很感兴趣,他最近都没看到谢拂动笔,他到底什么时候写的新戏?又是写的什么内容?   好奇心让他在等待晚饭时感觉时间有些漫长。   事实上,并没有过多久,两个人的晚餐摆上桌,份量不多,吃完也只有七分饱,是最合适的份量。   有些不同的是那多出来的一壶酒。   酒意虽淡,却也清晰萦绕在姬书意鼻尖,令他只觉得还没喝,便已微醺。   “你酒量不好,浅浅尝尝就好。”谢拂只给他倒了半杯。   姬书意却看着谢拂那杯满杯,又举着杯子邀道:“斟满吧。”   “哪有倒一半的,当然要斟满才算圆满。”   谢拂并未拒绝,又将那半杯添满。   也不知道是谢拂从哪儿找来的酒,虽然酒味不浓,可入了口才知道,这酒度数并不算太低,且应当后劲足。   姬书意刚喝了半杯,倒是有些后悔刚刚要了满杯,也不知道剩一半行不行。   他脑子慢半拍地想。   谢拂与他不同,一杯下肚也毫无明显反应,显然是不将这杯酒放在眼里。   “你、这就喝完了?”姬书意伸出脑袋,看了看谢拂那空荡荡的酒杯。   他无措地端着自己那杯,“我还没喝完……”   他似乎在等着谢拂,也不知道是等谢拂帮他喝,还是等谢拂说他不用喝了。   谢拂却看着他道:“自己要的,得喝完。”左右只一杯,并不多,喝了也无事。   他给自己那杯满上,“我陪你喝,你半杯,我一杯。”   这笔账姬书意会算,自己占便宜。   然而他却拉住谢拂的袖子,“别喝那么多,你还小。”   在他心里,无论谢拂多大,一直都是从前那个还不到他大腿高的小孩儿。   虽奇怪,却也算是姬书意对谢拂的一种珍视和偏爱了。   谢拂的动作一顿。   片刻,他才弯了弯眉眼说:“没关系,一杯而已。”   “一起喝。”   他举杯相邀,姬书意看了自己的酒杯一眼,慢半拍地跟上谢拂的动作,同样举杯,“一起……”   在要喝时,谢拂却猝不及防穿过姬书意的手臂,将对饮变成了交杯酒。   姬书意眨了下眼睛,似乎回过神来,在谢拂喝完看过来时,浅浅笑了一下,也将那半杯饮尽。   姬书意只是大脑在酒精的影响下反应慢了半拍,他的意识还很清醒,大脑分析能力和理解能力虽然稍有减弱,却也还在。   他知道这样喝酒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这是怎样的约定。   “这是什么酒?”   “风月。”谢拂将名字道来。   “饮一杯风月,揽明月入怀。”姬书意伸手抱住谢拂,伏在肩头,缓缓闭眼。   “抱住了……”   眼前这轮明月,终是到了他的怀里。   谢拂久久未语,抬手轻抚过姬书意头顶,灯火下,那双眼里似有好几簇火星。   星星点点,满室光明。   “好香……”姬书意轻轻嗅了嗅,“这是什么香味?”   谢拂将刚倒的一杯茶递到姬书意面前,“茶香。”   姬书意睁开眼,对上眼前这杯热气腾腾的清茶。   缓缓伸手接过,他笑了一下,看着微漾的水面,“说起来也奇怪,茶喝起来分明是苦的,为什么味道却要说香?”   说话间,他却已经将茶水吹凉,缓缓饮尽。   一杯茶入口,嘴里的酒意顿时散了大半,头脑似乎也更清醒。   到底只是一杯酒,而姬书意又不是一杯倒的体质,酒劲缓过后,便不会越来越醉,反而会清醒不少。   “你写了新戏本?”他想起来这件事,“给我看看吧。”   在这个世界,他感兴趣的也就那么几样东西,偏偏那戏本叠加了buff,让他很想看。   左右现在才傍晚,离睡觉还很有些时间。   谢拂起身到书桌旁,从最下面的抽屉里,抽出一本新装订成册的书。   为了保护书本,甚至还给它装了书皮。   姬书意接过它时也在回想,对方是什么时候写的?又是什么时候放在那里?他似乎从未刻意注意过。   翻开戏本,姬书意便进入了看书状态,谢拂也不语,坐在一旁一边品茶,一边看他,   等姬书意看完,他率先问谢拂的,却是:“你打算和谁演?”   看完整个戏本,先不提剧情,就说人物,里面只有两个人,也就是说,这是一本只有两个主角的戏,故事也不长,甚至很简单。   “你。”   姬书意表情一顿,那都不是茫然,而是茫然无措又震惊,跟刚才酒意浓时一般,慢半拍才又问了一句,“我……?”   谢拂将那本戏本拿过来,随手翻了翻,上面的字并非印刷,而是他手写。   “这本戏本没有抄录,也没有印刷,更没有对外展示。”   “除了我,你是第二个看到它的人。”   姬书意似乎听出来了,看样子,谢拂是不想将它交给别人演。   他看向那地上的大箱子。   “那这一箱戏服……?”   谢拂肯定了他心中的想法,“私人定制的。”   姬书意心说,自己从前在现代都没买过私人定制的衣服,倒是在这里享受了这一把奢侈。   可既然都做好了,就算他根本不会唱戏,也要将它穿在身上试一试,否则岂不是让它们白费?   “打开吧。”   谢拂依言打开。   然而只看了一眼,姬书意的目光便移不开,那鲜艳的颜色以碾压的姿态抢占了他的所有视线。   他的眼睛几乎被那抹红染了红晕。   谢拂将戏服拿出来,姬书意看着他的动作都有些胆战心惊,担心谢拂一不小心,就会将戏服弄坏,或者上面的装饰弄坏。   可直到换上那身衣服,戴上那几乎有十几斤不止的头冠,姬书意才似乎回过神来。   谢拂扣上最后一颗扣子,拉着两人一起在镜子前转了转,才满意道:“果然如我想的一样。”   姬书意转头看像他,又看了看镜子里穿上凤冠霞帔的自己,心跳声似乎也随着他的话律动,明明有其他声音影响,却还是那么清晰。   他双唇轻颤,微微一抿,似有了笑模样。   “……我不会唱戏。”   “不需要会。”谢拂将他拦腰抱起,“这就是为你专属定制,而你只需要本色出演。”   一出《鸳鸯戏》,一场闹洞房,都不过是陪衬与你。   姬书意抱住谢拂的脖子,将自己埋在他胸膛,闭上眼睛。   夜风吹拂,红帐翻飞,傍晚的枝头传来几声喜鹊的鸣叫。   将梦未梦,似梦非梦,可即使是梦,这梦中的人,大约也只想趁着醉意,长梦不醒。   -------------------- 第239章 粉墨14   从来到这个世界后, 姬书意便没与男女主有多少联系,和谢拂不同,他虽也爱自己创造的两位主角, 却从未想过打扰他们,接触他们。   就连之前让谢拂与对方合作,也是为了谢拂。   于是他没想到,自己没为他们做什么,倒是先从他们手中收到了礼物。   音乐盒很精致,在这时, 工艺已经算得上精巧,但还不足以让姬书意过多在意。   能让姬书意盯着它看好半天的,是送它的人。   谢拂见他将那音乐盒看了一上午,动了动唇, “喜欢的话可以去外面商店挑。”音乐盒并不算稀罕。   姬书意这才将它收起来,“也没有很喜欢。”   谢拂看了他一眼, 也没再说什么。   从住在别院后,姬书意很少出门,不到必要的时候基本不出去,谢拂知道这是为了不节外生枝,招惹麻烦。   北平表面平静,内里其实各种势力争斗得厉害,暗流涌动,并不太平。   而谢拂也是其中的一股,看上去不明显,可似乎跟谁都有关系, 之前的陆司令不过是其中之一,像那样的人, 还有不少。   只是因为低调,且平衡得当,暂时平静无事。   但谁都知道,这样的平静不过是暂时的,等到时机一到,平静终究会打破,没人能独善其身。   “你觉得那个姓安的年轻人怎么样?”姬书意问。   “挺好的。”谢拂抬眼问,“怎么了?”   “哪里挺好的?”   “天真,意气,有才学,未来会很有用。”   后面也就算了,但前面的天真意气这种词,从谢拂嘴里说出来,就不像是夸人的。   不过能从谢拂口中听到夸赞的话,至少也说明对方是真的不错了。   姬书意微微抿唇,他想问谢拂,如果有机会,会不会跟其他人一样,离开这里。   对于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一旦重要情节改变,就会引发世界崩坏的姬书意来说,他心里还藏着一点点,关于顽强抵抗命运的念头。   可转念一想,即便有机会,谢拂也不会走,这么一想,那问话便没有说出口。   中午,梅师父找了过来,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别院的下人状态,以及这院子里的景致布置,试图从中窥探出谢拂在这儿的生活状态如何。   然而结果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这里放个大鱼缸,从池塘里捞几条锦鲤进去养着。”姬书意指挥道。   下人面露困惑,“姬先生,锦鲤是什么?”   姬书意这才解释,“是鲤鱼。”   梅师父走来,姬书意转身看见,招呼了一声,“梅先生来了,我让他们多备一个人的午饭。”   “有劳姬先生。”梅师父没推辞。   “不麻烦,应该的。”姬书意态度自然,看得出来他在这儿生活得很自在。   也说明谢拂的态度,显然他对他很好。   见到谢拂后,梅师父聪明地没提姬书意,只说正事。   “有几个人想脱身转行,但他们和戏班的合约还没到期,我知道你平时不欲跟他们计较,但是刚招了新人,总不能给他们留下一个戏班善良可欺的印象,不能立威。”   “为什么想脱身?他们找到了什么好出路?”天地良心,谢拂这话并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就算不是这样的时代,能在和平时代找到更好的出路也没必要嘲讽。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世事如此。   谢拂只是单纯好奇。   虽然戏子在正经人家面前的名声不怎么好听,但在许多人吃不上饭,生存艰难的情况下,能养家糊口,甚至山珍海味,已经是人上人的生活。   何况谢拂一直都掌握大局,从未限制过他们的发展,相对于其他戏班,他们还是自由的。   这样的情况下,也还有人要走?   听起来还不止一个。   谢拂单手支撑着额角,沉静的眼眸似在思索。   “能有什么出路,有人说想回老家找亲人,有人说想从良过普通人的生活,还有人直接是找到了合适的贵人,想要去做人家的不知道第几房。”梅师父这些年什么没见过,虽然不好说,但他对他们所有人的选择都不看好。   诚然也有人的结局没那么差,但他曾经见过的大多数,都没得到什么好结果。   “先安抚一下,说我过两天就会去见他们商谈这件事。”谢拂想了想道。   梅师父有些意外,“你要去见他们?”   谢拂抬头看他:“我不能去?”   “当然不是。”梅师父连忙摆手道,“我只是有些意外,还以为你沉浸在温柔乡,不理世事。”   终于还是扯到了姬书意身上。   “又是怀表又是定制戏服,连我都没见到那戏服是什么样。”   就几句话便能看出,这段时间梅师父显然没少关注谢拂。   “我要真什么也不管,早就跟你解除合约了。”谢拂随意道。   梅师父面上的打趣笑意一僵,刚才悠然轻松的姿态瞬间散去,他望向谢拂,眼中流露出认真,还有差点没克制住的暗涌。   “……你这话是什么心思?”   当年谢拂整合几个戏班,且将原本的梅家班改成鹊桥仙时,曾经与他有过约定。   若是有朝一日谢拂不在管鹊桥仙,要离开,或者解散他们大部分人,梅师父可以带着愿意跟他走的人重新建立梅家班,谢拂留下来的东西,他能带走多少,就能用多少,从此之后,就是他梅家班的东西。   因为这样的条件,梅师父才没有过多挣扎,答应了改名。   这么多年过去,随着鹊桥仙的越来越红火,梅师父自己都快要忘了这件事,潜意识里都觉得这样一直下去似乎也不错,他收的一些孤儿弟子,都跟他姓梅,等到将来,成为他们的天下,谁说梅家班不在呢?   可在他自己都不再去想时,谢拂却主动提起,为什么?   梅师父心头一跳,便听谢拂说:“不是以前说好的吗?这么震惊做什么?”   他是说真的,谢拂是认真的,一直都有日后解散鹊桥仙的想法,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梅师父想问,又敏锐觉得有些事不要问才是最好的,什么都不知道,危险也没那么多。   谢拂见他脸色有些异样,放下杯子,瓷器落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似乎让迷糊的大脑略略清醒,淡声道:“我说过的话,无论如何也会兑现,不需要你多做什么,放心。”   梅师父觉得自己不能放心,然而他除了听谢拂的话,还有什么能做的吗?   没有。   谢拂说的就是废话,就算他不说,自己也不会做什么。   想想自己从小到大经历的一切,整个城市的变化,无论发生什么,都没想过离开北平的梅师父竟有一种世界要变了的感觉。   难道有朝一日,这座拥有数千年历史的城市,也会迎来覆灭的一天?   *   两天后,谢拂去了一趟戏院,也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但回来时,姬书意却似乎嗅到了一股香味。   他凑近闻了闻,发现是谢拂身上的味道。   “你用了香水?”   谢拂提了一个礼盒出来,“有人送的礼物,有好几种不同的味道,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你身上的是梅花香。”还是寒梅,有冬雪的气息。   姬书意打开礼盒,然而却没找到梅花香的香水。   谢拂目光微垂,“那瓶被我不小心打碎了,身上也是因为这个才染了味道,不用去想我喜不喜欢它。”   姬书意:“……”   他淡定地合上礼盒,牵住谢拂的手,一边进去一边道:“只是想看看。”   想看看他喜欢的是什么香。   毕竟就算他是作者,也并没有将人写得事无巨细,主角尚且没有,更何况是谢拂这个很小的配角。   回屋后,姬书意将礼盒放到桌上,抬起自己刚刚拿着礼盒的手,举在灯下看了又看,摩挲了下一片皮肤,淡淡的红色已经几乎看不清,也凝固了大半,但那股淡淡的铁锈味却格外清晰。   想起谢拂出门时穿的似乎并不是现在身上这身衣服,姬书意克制着自己不如深思。   “洗完了,该你了。”谢拂从隔壁回来,头上还染着水汽,身上的里衣也因为有些水迹而有些地方略显透明。   姬书意视线落在谢拂身上。   谢拂:“看什么?”   姬书意眨了下眼睛,微微抿唇笑了一下,“看你好看。”   他起身要去隔壁浴房,谢拂将干净衣服递给他,“回来再慢慢看。”   姬书意:“……”   大约是刚刚最担心的可能已经被排除,松口气的他竟也有心情笑应了一句:“好。”   看着他的背影,谢拂目光一转,落在那盒香水上。   说实话,谢拂并不担心姬书意发现什么,毕竟作为作者,姬书意一直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但有些事,总要亲眼看见,才会有明确意识,会做好心理准备。   等回来后,礼盒便被姬书意搁置到了不知名的角落。   “不喜欢那些味道?”谢拂帮他把染着水汽的头发擦干。   “只是对香水没什么兴趣。”   “你明明刚才还在看。”   “嗯,我只对跟你有关的感兴趣。”   *   几天后,姬书意听说鹊桥仙有几个弟子走了,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因,他微微凝眉,问谢拂会不会对鹊桥仙有影响。   “不会。”谢拂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表情一如既往,“鹊桥仙好歹经营这么多年,里面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唱得好的人,我也从未管过有人离开这件事。”   姬书意闻言也放下心来。   也对,在《民国遗梦》里,鹊桥仙的名声甚至抵得过手里有兵的人。   有些人,有些事物,它们的存在就是某些特殊的标识,拥有特殊的地位和意义。   而这样的存在,不是会因为几个人的离开就受到影响的。   安寻日不愧是男主,在他的深入研究下,陆陆续续研究出几种比目前国内市场上药效更好的药,特效药,消炎药,每一样拿出去,都会成为他的催命符,当然,也会让他成为许多人争抢的宝贝。   安寻日想要让它们在市场上流通,谢拂却只推行了最不起眼的那两种,其他药都被他压着。   好几次,安寻日都跟谢拂据理力争,“谢先生,我认为藏着药不用,是对人类生命的摧残,我研究它们,就是为了让我们国家的人能得到更好的救治,您这样做严重违背了我的意愿。”   谢拂看着眼前几乎是个愣头青的安寻日,抽了抽嘴角。   或许有人很喜欢这样的人,但谢拂却懒得多看他一眼,只是碍于眼前只有他,所以碍于看而已。   “那你觉得,是我现在将它们放出去,让你被顺藤摸瓜找到,从此再也没办法继续研究好,还是先低调行事,等到合适的时机,有实力时,再将它们推广好?”   安寻日皱眉。   仔细想了想谢拂的话。   “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谢拂斩钉截铁:“没有。”   其实有,那就是他护着安寻日,让他的身份永远不被发现。   谢拂能做到,但是为什么要做?   剧情里也没有这一段,他能给出的,都是剧情允许,不会对后续情节造成太大影响的帮助,在剧情允许下,他可以做到自己能做的。   但出了这个范围,谢拂就不会做。   安寻日没有脸大到觉得谢拂就该帮自己,为自己的决定买单,思来想去,竟发现谢拂做的是目前为止最正确的事。   也是他唯一能尽可能保护好自己的方式。   “那……谢先生觉得,什么时候是合适的时机?”安寻日意识到,就算你有才华,但如果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那就是怀璧其罪。   “等到我告诉你的时候。”谢拂将人打发走。   安寻日都走出去,忽然想起自己今天还有另一个目的,连忙又转身回去,刚走了两步,便远远看见姬书意正在为谢拂按头,说话温声细语,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但那偶尔洋溢出的笑容却让人安寻日甚至有些不敢上前打扰。   最后还是姬书意先看到了他,将他喊过来。   谢拂看了去而复返的人一眼,“还有事?”   安寻日从身上摸出一张请柬,放在谢拂面前,“一个月后是我和薛小姐结婚的日子,真诚邀请二位出席。”   谢拂随手接过,“我知道了。”   安寻日这才离开。   姬书意将请柬拿在手里看了又看,看着那两个熟悉的名字,最后笑了笑。   虽然未来他们还会经历颠沛流离,以及各种时代的磨砺,但能看到他们喜结连理,也知道他们未来的结局,就已经足够。   谢拂将请柬从他手上拿过来。   “你要是喜欢,我们也可以有。”   姬书意知道谢拂只是针对他专注于请柬而没注意他这件事发表意见,却还是认真道:“不必了,我又没有需要送请柬的人。”   说完,姬书意表情微顿。   当初他随口编了一句迷路,找不到回去的路的理由,轻而易举上了车,从此再也没离开过。   但是谢拂,却似乎从未探究过他过去的生活,似乎刻意忽略,又仿佛……那些人从未存在过。   姬书意目光落在谢拂身上,看上去什么也没看,却又仿佛在探究谢拂的想法。   谢拂这样谨慎的人,又怎么可能对陌生的他如此轻信?   “先生刚刚劝安先生注意安全时振振有词,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这么草率,就不担心我心怀不轨吗?”   谢拂将他从身后拉过来,按在自己怀里。   “我好像跟你说过,第一次看见你时就觉得眼熟。”   “嗯,那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我相信感觉,感觉告诉我你不是心怀不轨的人,而我信了。”   姬书意眸光微动,脑海中闪过谢拂十岁和十五岁时的模样,轻笑一声,“那你这回可感觉错了,我确实对你心怀不轨。”   他侧头,当吻上对方时,他似乎还能嗅到一股寒梅雪香,姬书意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幻觉,还是记忆告知了他错误的信息。   想来想去,那瓶看都没看到的香水应该没有这种能力,最终只能归结于是他的大脑自作主张,将勾起他最担心谢拂的因素挑了出来,占据了他此时的大脑。   谢拂收紧了搂着姬书意的手臂,顺着对方的动作轻轻回吻。   下午的阳光正好,浅浅在池塘面上洒下一片金光,有丝丝缕缕透过微眯着的眼睛的缝隙,传递到了眼睛里,不止带来了光芒,还带来了温度。   *   一个月后,谢拂出席了安寻日的婚宴。   原本因为薛家的古板,是绝不可能邀请谢拂这样身份的人来参加婚宴,但男方是安家,安寻日想要请谁,他们无法做主。   薛老爷子看到谢拂,便微微皱眉。   还是薛吟的父亲劝道:“父亲,您既然想要用那些新兴的力量,那至少也要做好表面功夫,别在面上表现出来。”   女儿对这位谢先生很是尊敬,女婿也与对方很亲近,他这个做爹的还是知道的。   和他爹不同,薛吟的父亲深觉无论是旧朝廷还是新军阀都不是什么能够力挽狂澜的正确道路,这个国家的希望还在年轻人身上,在未来,女儿跟他们不一样,或许真的能成为希望中的一员。   谢拂看着接受人祝福的新人,转头低声对姬书意道:“会不会遗憾?”   “什么?”   “别人都有祝福,你没有。”   甚至没人知道。   姬书意在桌子下轻轻握住谢拂的手,“可我又不认识别人。”   无论是在现实中,还是在这个书中世界,姬书意都是孤身一人,没有牵挂。   ……除了谢拂。   “如果你真的在意,不如亲自对我说,什么琴瑟和鸣、不离不弃、同生共死……”   谢拂及时制止道:“怎么越说越不吉利。”   “是吗?”姬书意笑,他觉得自己来这里后,就越来越喜欢笑了,大约是人一旦得到了满足,便觉得够了。   “可我觉得,这是最好的祝福了,”   谢拂默然不语,只是不动声色地微微扬眉,显然虽然面上不显,心里却也是满意的。   参加完婚宴,谢拂似乎更忙碌了起来,时常消失,而姬书意却像是没发现,或者没有任何怀疑一般,从未过问,就像谢拂没问过他的家庭,他的来历一般。   别院不知不觉增加了不少人,不是简单的下人,而是伪装的士兵,身上都配了枪。   姬书意从不在意,每日在别院都只专注于风花雪月,与谢拂品茶喝酒,一起看书,作画。   直到一天,鱼缸里的锦鲤竟然毫无预兆地翻了肚子。   谢拂站在鱼缸前,目光落在里面的鱼上,一旁的下人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纷纷跪在地上回道:“先生,这鱼明明昨天看还好好的,也没过量喂食,温度和水质也没问题,实在不知道怎么一夜之间全都死了。”   他们实在担心被赶出去,现在外面的世道越来越乱,也不知道他们被赶出去后还有没有容身之地,拼了命也要继续留下来。   谢拂视线从鱼缸里移开,“算了,把它们换了,找新的锦鲤过来,最好不要被他发现。”   姬书意平时很宝贝这几条鱼,甚至还给它们取了名字,虽然这样不一定真的能够瞒过对方,但至少也要让对方知道,自己是真的在认真地隐瞒。   只有这样,姬书意才会装作没发现的样子。   近来北平风声越来越紧,几乎每天都有枪声,死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毫不掩饰,连普通人都知道外面不太平,为此格外珍惜现在的容身之处。   而谢拂知道的更多一点。   他知道有外来军队集结,想要明里暗里彻底占领北平,而北平里的各个势力就是他们的绊脚石。   而现在,他们等的时机已经到了。   安寻日找到谢拂,希望对方能够针对这件事做出应对的办法,然而还没开口,谢拂的话便竟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什么?你让我走?”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完结这个世界。 第240章 粉墨15   大约是还没数经离散, 安寻日性子还不够沉稳,在外人面前还好,在自己熟悉的人面前, 常常不会过于控制情绪。   不过,好歹结了婚,成了家,现在的他要比之前好上不少,虽不赞同谢拂的话,却也能耐心听他说完。   “谢先生以为我是贪生怕死之人?我虽比不得谢先生, 却也知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若是在家国危难时只想着做逃兵,那我与不通人性的禽兽何异?”   想听听谢拂是要用什么理由说服他, 如果是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种话, 那他定要据理力争,好好将对方批评一顿。   然而谢拂根本没有说什么来劝他,他只是拿出安寻日拒绝不了的东西,又给了对方拒绝不了的理由。   谢拂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袋,将它交给安寻日,后者不明所以的表情在打开看过其中的内容后变成了震惊,拿着它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是……这是……”   他嗫嚅半天,却也只是在额头冒出的细汗中紧紧抓住那个牛皮袋。   “谢先生……敢问您将它交给我的用意?”   刚刚还自信骄傲的青年,此刻面对这个牛皮袋,也只能弯下腰, 低下头,不敢说自己比这些东西更重要。   谢拂既然敢将它们交给他, 自然不会是认为他是贪生怕死之人,那必然有别的用意。   谢拂微微抿唇,语气温和,态度郑重,做足了一个临时嘱托的态度。   “我想了又想,认为你是个可以托付的人,因为事情重大,必须保密,否则无论你的安全,还是这些资料的安全都无法得到保障。”   “我的安全比起它们来说无足轻重,先生需要我怎么做,我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像安寻日这种人,告诉他这里不安全,让他换个地方发展,会被他认为是小觑,觉得对方看不起他。   可要是跟他说有秘密任务需要他完成,他便会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谢拂深谙话术,寥寥几句便将让安寻日随大流逃走,说成他被委以重任,为了国家和人民忍辱负重,背负他人对他的误解,为了任务牺牲小我,做个无名英雄。   安寻日听得情绪激昂,热血沸腾。   按理来说他也见过世面,虽然也有意气用事是,却并不是会被什么话就轻易说动骗过的人,他能毫不怀疑谢拂话的真实性,主要还是因为他深切地知道这个牛皮袋里的东西有多重要。   不仅仅有各种枪械弹药的设计图纸和制作方法,还有一些他从前并未涉及过的药物研究数据,以及整个北平明暗两份势力分布图,其中包括各种奸细卧底,精确程度令人难以想象它是怎么得到的。   但安寻日并没有质疑谢拂,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是真的,毋庸置疑。   “我从前只想做好自己的事,做个有贡献的普通人,可现在我忽然觉得,或许这历史上,能记下我几笔。”都是因为谢拂的这份在未来不知道会发挥多大作用的资料。   “谢先生,我很感激您能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您放心,就算是牺牲我的性命,我也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谢拂正气凛然道:“倒也不必如此,东西再重要,也不过是死物,它们的价值也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变化,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时,你也应该好好保护自己,不要忘了,你不是孤身一人。”   安寻日沉默下来,若有所思。   戏做够了,谢拂便想将人打发走,“事态紧急,希望你能尽快行动,祝你一路平安顺遂。”   深夜,安寻日悄然从别院离开,在他走后,姬书意才进来,“你给了他什么?”   谢拂轻描淡写道:“一些我认为可能有用的东西。”   “你好像很看重他?”姬书意发现,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都和书里差不离,谢拂会在紧要关头将重要资料交给安寻日,也是他设计的情节,倒是并没有写明,只是侧面描写了一下。   时代变迁,薪火相传,而安寻日,就是谢拂找的那簇薪火。   他会带着他的余晖继续将火苗传递下去,甚至越来越旺。   这本是姬书意自己设计的情节,然而真正接触谢拂后,他却觉得还是有些不一样的,真实相处的谢拂比他所写的那个单薄身影更完整,更立体。   而以他对谢拂的了解,对方不应该清晰就对安寻日另眼相待,甚至还委以重任才对。   “何以见得?”谢拂挑眉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和安寻日之间的所有交集,要么是为了姬书意的要求,要么就是为了走原定剧情,并没有多余的行为。   而作为原著作者,姬书意不应该对他自己写的剧情有所怀疑才对。   “虽然不知道你给了他什么,但我觉得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你就这么信任他吗?”   《民国遗事》中,是安寻日因为几件事恰好投了谢先生的眼缘,加上当时情况紧急,而安寻日又是明面上跟他关系不大,关系简单明了的人,怎么看他们应该都没有什么重要交集,各种巧合下,才导致这样的局面。   可现在呢,似乎处处都不符合,结果却一致。   就像当年姬书意想阻止薛三爷被杀,可对方还是死了,一切都仿佛按照一个规矩来,过程和逻辑可以不一样,但是结果上必须达成一致。   那现在谢拂的逻辑是什么?   “我是给了他,可是……谁说我只给了他?”谢拂眼尾微扬,正对上姬书意愣住的目光。   片刻后,领会到谢拂意思的姬书意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想,他或许是真的并不了解这个人,这个原本是由他创造出来的人。   不,不应该说不了解,应该说他并没见过对方的许多面,以至于对方突然展现出自己并不算熟悉的模样,便让他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你这样广撒网多捞鱼,不怕会适得其反?万一日后不同的人相争,又当如何?”   “那也是他们的事了,我只能做好自己能做的。”谢拂随口道。   事实上,他给别人的都是一部分,而且是不同的一部分,而给安寻日的则是所有,如果这样他还能顶着主角光环失败,那也只能说明谢拂运气不好,命运不仅剥夺了他的自主权,连最后的一点彩蛋也不愿意给他。   可那时,他也早就不在了。   谢拂看了姬书意一眼,唯一有影响的,也只有对方而已。   他伸手,轻抚过姬书意的脸庞,“你想我走吗?”   姬书意:“去哪儿。”   “像其他人一样,离开这里,去更安全的地方。”   一片地区会有危险,但人总是能跑的,尤其是有钱有势力的人,只要想跑,多半都会成功。   “你呢?”姬书意没回答,却反而问,“你想走吗?”   “……不想。”   姬书意浅浅勾唇,“那就这样吧。”   不可否认,听到谢拂说走时,他心跳漏了一拍,可仔细想想,他便又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或许就算真的决定走,也会生出各种意外,就像当年薛三爷终究还是死了一样。   他握紧谢拂的手,表明自己的决心,“就这样……”   *   不到半个月,一队外来军队入城,他们彬彬有礼,对北平城里原有的势力以礼相待,到处送东西,借此获得暂时的和平。   虽然表面看上去平静了,私下里的暗流涌动却并不少。   那股军队来北平是有任务目标的,他们的目的是收编北平城里原有的军队和各种物资,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   只是北平城里虽然各种军阀势力各自为政,但对于侵略者,他们战线一致,任凭对方如何上蹿下跳使劲挑拨,都无动于衷。   而此时,有人上报,“长官,据说北平有个人,拥有随时能掌控整个北平的消息网,不仅如此,他还资助过不少工厂和研究所,手里或许有一些出人意料的东西。”   “你这么说,那这人岂不是很危险?”长官闻言双眼一眯,下属明显看出,对方动了杀心。   “虽然危险,却也很有用,拥有他,我们对北平的攻略至少能缩短一半时间。”   长官给自己的枪里装满子弹,“对于掌控不住的东西,还是要尽早消失更好。”   越危险的人,越难以掌控,也越容易出现意外。   下属俯身道:“那人虽然厉害,却也有太多牵挂,相信您一定能将他收入囊中。”   牵挂?   有很多弱点吗?   长官终于稍稍降了些杀心,“他是什么人?”   “是个戏院老板,姓谢,人人都称他谢先生。”   连全名都不知道,长官为下属的办事能力皱眉,“那就将他请来,说我要请北平城的几位司令吃饭,邀请他登台表演。”   “长官,如果他不应呢?”   “他不答应,不是正好给我一个理由?”   他倒是想试试这位谢先生的深浅。   是不是真像下属说的那么有用,又是不是真的像下属说的那么危险。   *   邀请很快送到了谢拂手里,谢拂看都没看一眼,便道:“帮我拒绝。”   赶过来的梅师父闻言心头一紧,对那下人摆摆手,挥退后,梅师父才坐下来,对谢拂道:“虽说知道你不喜跟人虚与委蛇,可事关紧要,为了戏院这么多人,也为了北平目前表面的平静,你也不应该拒绝地这么干脆。”   梅师父听到消息后立马赶来,就是他知道谢拂此人虽不显,骨子里却有些桀骜,任何人的威逼利诱,都不可能让他屈服。   对方如果是希望谢拂屈服,那就别想了,反而会适得其反。   于是他来劝阻。   谢拂看了他一眼,“你也希望我妥协?”   梅师父摇头,“不是。”   他知道谢拂暗地里有些隐秘的力量,只是不知道多少,但至少自保的能力够的。   “只是希望你面子工程做好一点,至少让对方找不到找茬的理由。”   谢拂轻笑一声,“面子这样东西,是要双方都愿意,才能维持起来。”   梅师父皱眉,听谢拂这言外之意,不是他不愿意,而是对方潇洒了不愿意配合吗?   “那你要怎么办?”对方既然找上门来,那必然有所打算。   “可要我找人订船票或者车票?”梅师父问。   无论是离开这座城市,还是离开这个国家,似乎都是个远离纷争的好选择。   “他们不找我,就要找更多人。”   “那你还拒绝?”   “我只是不希望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谢拂语气淡淡,“既然到了我这儿,那就按我的规矩行事。”   就算是顺从剧情,那也要由他掌控他们,驱使他们,而非被人驱使。   见谢拂自有打算,梅师父问不好多说,起身打算离开。   却有声音叫住他,“等等。”   “还有什么?”   “是时候了,提前准备好。”谢拂的话令梅师父表情微变,顿时看向对方,然而却只看到谢拂转身离开的背影。   “该说的该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随你的便。”   梅师父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一阵微风吹来,浑身传来一股冷意,他才惊觉自己浑身已经被冒起了冷汗。   脸色微白的他当即迅速转身离开,心中的令他无法平静。   回去后,有弟子关心问:“师父,先生已经决定要买去哪里的船票车票了吗?我现在马上去买。”   梅师父摇摇头,“他不需要。”   “不需要?”那弟子脸色微变,来回变换,甚是精彩。   梅师父一眼看出他的想法,“别多想,先生不是那种人。”   弟子脸色涨红,“对不起,师父,是我想多了。”   他要退下,梅师父却喊住他他,“去买吧,最好把去哪里的都买几张,不要局限于一个地方。”   “师父,您不是说不需要了吗?”   “我是说他不需要。”梅师父说了句,眼神却又变得坚定下来,“但是我们需要。”   弟子心头一跳!   *   “拒绝?”长官冷笑一声,穿戴好装备,那岂不是正好?   “带上人,跟我一起去看看那所谓的谢先生究竟是什么样。”   鹊桥仙很快迎来了一群不寻常的客人,他们人人都穿着军服,身上别着枪。   那些寻常来听戏的客人都被他们吓走,他们反而占据了整个戏院,像一群彬彬有礼的强盗,坐在台下,等待这戏院的其他人战战兢兢,被他们吓得找人来庇护。   “不知各位军爷来鹊桥仙找谁?”有人强笑着上前招待。   长官不说话,他身后的下属替他做传声筒,“不找谁,就是来听戏的,怎么,你们戏院,不让当兵的听?”   那人笑容微僵,干笑道:“哪儿能啊,各位军爷坐!坐!十七,还不快给各位军爷上茶上点心!”   至此,戏院里的人才算动了起来。   忙碌的忙碌,台上的弹的继续弹,唱的继续唱,仿佛下面就是普普通通的观众。   长官等人也不急,他们虽然听不懂什么戏,可他们本来也不是听戏的,坐在这儿吃喝不耽误,关注着其他人的情绪变化,从他们的神色推断事情是否如他们想的那样进行。   一个小时后,在长官的频频皱眉下,谢拂终于出现在戏院。   在戏院里其他人纷纷松口气的状态下,对方主动对谢拂伸出友谊之手,“久闻谢先生大名,原本是想您过府一见,却没想到自己没这个荣幸,那我只好自己来找一份荣幸了。”   谢拂神色淡淡,“既然已经见到,那阁下是否该离开?”   “正好我也要走,不如送送你。”   下属面色一沉,作势就要拔枪,却被长官呵斥,“住手!”   “谢先生是文化人,在他面前舞刀弄枪,不好。”   下属:“……”出来前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但对方都发话的,他也只能乖乖听从。   长官对谢拂和颜悦色道:“我说仰慕先生乃真心实意,若是阁下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   说罢,他便转身带着自己的人径直离开。   直到离开,长官的脸色和气势才微微发生变化。   下属心中不满,表面疑惑问:“长官,刚才为何不先下手为强?”   长官抬脚就是将人一踹,后者差点摔个大马趴!   “先下手为强?!几把枪从各个角度对准了我,你说谁先下手为强?!”   下属心头一惊!   “长官……”   “滚!”   长官能担任要职,当然有过人之处,这么多年的战争经验让他有非一般的敏锐感,从谢拂出现时,暗处就有好几把枪对准了他,确保他要是一有动作,就能在一瞬间彻底按死他。   不仅如此,他对人的敏感程度也不低,从第一眼见到谢拂,他心里便提高到了最高警惕。   若非条件不允许,他真的会宁愿得不到对方的帮助,也要找解决了对方。   只是……   长官双眼一暗,沉声道:“给我找人盯紧了他们,在将军入城前,绝对不允许有任何意外!”   “是!”   *   鹊桥仙被监视了。   谢拂的意料之中。   梅师父火急火燎找了过来,然而在见到对方的第一眼,谢拂便道:“安心待着,其他都不需要。”   无奈之下,梅师父只能怀着忐忑的心又回去,等消息,鹊桥仙就是梅家班,是他花了半生心血的存在,就算是绝境,他也要和它共存亡。   他也很想放心,可目前的局势容不得他放心。   很快,长官那方的主军到位,他们浩浩荡荡进城,无需用任何需要,就那么多兵,那么多枪械弹药,就足以让人畏惧。   不少人直接投降,其中甚至还有陆司令。   对方算是主动投降的势力之一。   被外人骂时,被自己的兵质疑,陆司令脸色难看,却也只是屈辱又无奈地说:“要是有机会我肯定奋战到底,可如今肉眼可见是以卵击石,那我也要为我的人多考虑,不能让他们跟了我却只能白白送命,为此,我受点委屈又算什么,古有刘禅投降让百姓免受战火之苦,如今,我陆某不才,却也愿意效仿古人。”   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事实也是不少人真的开始动容,尤其是他的兵,从此对陆司令更忠心。   长官恭敬地对将军道:“看来,阁下不用担心了,这个陆司令显然是真的有眼色。”   “他能背叛一次,就能背叛第二次,你现在能让他安分,是因为你比他强,要是反过来,他会成为你第一个绊脚石。”   长官低头恭敬应下,“是!多谢将军指点!”   北平城中暗流涌动,在双方的试探下,发现双方意见无法达成一致,当连片的枪声在白天响起,象征着战争终于开始在这里爆发。   街上空空荡荡,家家户户关着门,偶然有士兵巡逻路过,就会有偷看的人彻底关上门窗躲起来。   谢拂在别院住了很久,一直没出去,似乎对外面的情况并不好奇。   反而是姬书意,颇有些坐立难安的意味。   在他再次往咖啡里加糖时,谢拂终于出声提醒,“你是要将所有糖都放进杯子里?”   姬书意低头,却见自己似乎已经加了第三块糖,当即放下勺子,“抱歉,刚刚走神了。”   “……走神不好。”谢拂并未追问,只是说了这么几个字。   姬书意听话应道:“嗯,我知道了。”   浅尝了一口咖啡,很甜,太甜了。   可即便这么甜,也没能盖住咖啡的苦味,以至于让它苦进了心里。   如果有机会,姬书意一定要投诉这家卖糖的,他们的糖不够甜,还骗不了人。   “外面……死人了吗?”姬书意问。   只是这是一句废话。   除非是游戏,否则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但谢拂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不要低估普通百姓对危险的敏感度,他们会在第一时间躲起来。”   所以,死的普通百姓很少,主要还是双方士兵的伤亡。   姬书意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明明写的时候心硬无比,死人算什么,普通人死连名字都没有,只有一个大致数据。   配角死了,还会有特写描写,将他们写得清楚明白。   死亡,对于文学作品而言,真是一切能牵动人心的剧情中,最不值钱的一样。   可当亲身经历,却又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不同的感受。   谢拂握住他的手,姬书意刚刚端过杯子的手心是温热的,手背却很冷,此时被谢拂的手心温着,渐渐有了温度。   “我们只有两个人,用不了这么下人,我已经做主,让他们大部分都遣散了,只留下了管家厨师和两个干粗活的。”谢拂缓缓道。   姬书意闻言,也微微点头,“能让他们和家人团聚也是好事。”他敏锐发现,留下来的那些都是孤身一人,没有亲人的。   姬书意看向谢拂,心想这人虽看上去冷淡,但骨子里却是有温度的,就像明明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却还是为许多人做了准备一样。   “咖啡太甜了,我喝不完。”他将那杯甜过头的咖啡端起,“一起喝吧。”   当看着谢拂并没有拒绝,而是很轻易地喝了一口时,姬书意忽然觉得,这杯咖啡也不是那么甜了。   总有一些人,会比它更甜。   谢拂最近往鹊桥仙去的勤了,大约是在为那些人的后路做打算。   姬书意没去过问,那是谢拂自己的事。   可由于对方不在,别院人又少了大半,姬书意一个人在家里,未免无趣了些。   他开始找来纸笔,想要写点什么,打发时间。   只是在打开抽屉前,他都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东西。   车票上的时间很近,这是一张单人单程车票,从北平到上海。   车票似乎不止是一张,还有许多张,只是不同的是,其他车票都已经过期,并不能用。   只有这一张没有。   车票一直放着,直到过期,又才买一张。   从来没有送出去。   姬书意看着这最新一张,没有过期的,忽然想起来,在他来之前,谢拂也是孤家寡人,无牵无挂中的一员。 第241章 粉墨16   这场战争一直持续了小半个月, 才渐渐有了消停的趋势。   然而当胜利后接手胜利果实时,却发现所有的树都是空的,半颗果子都没看到。   罐头厂停产, 药品厂人去楼空,就连服装厂也根本找不到货物,有的只是一堆丢在地上都没人捡的边角料碎布。   里面的机器要么老旧不能用,要么就是损坏状态,根本无法做到生产,工人也一个都没有。   他们接手的并不是胜利果实, 而是一堆垃圾。   将军周身气压低沉,长官低头,站在一旁不敢言语,半晌, 才试探道:“将军,我们现在就去抓人, 一定能找到他们藏起来的东西!”   现在他们虽然占领了整座城,但只是明面上,那些人总有些残存势力留下来,将行动轨迹转变为地下。   只要将那些老鼠找出来,他们一定能找到粮!   将军抬脚将他踹在地上,沉声道:“去,把那个姓陆的带来!”   “是!”长官飞快出去,见到陆司令时,他上脚就踹,接连踹了好几下, 才将心中的怒气勉强发泄,“带走!”   陆司令被绑着送到将军面前, 他趴跪在地,被长官踩在地上,“说!都是谁做的!”   跑路的同时还不约而同把所有东西都毁掉,肯定不是巧合,背地里一定有人在为他们出谋划策。   “冤枉……咳咳!将军,我一直听您的话行事,在您的眼皮子底下,我知道的,您还能不知道吗?”   将军垂首凝视,“不说?”   “不是我不说,是……”   陆司令苦着脸,还没来得及发表长篇大论,就听对方继续道,“不说,你手底下的兵,一个都不留。”   陆司令脸色一白,冷汗直冒!   他强忍着颤意和恐惧,艰难开口:“我……我虽然不知道,但是、但是有个人一定知道!”   “谁?”长官逼问。   在两人的气势压迫下,陆司令闭了闭眼,咬牙吐出两个字,“谢拂!”   “他、他肯定知道!你们问他,问他就知道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的兵也一样!”   长官又重重在他后背踩上一脚,“什么你的兵,是我们的兵!要是不愿意,那现在就可以送你们见同伴!”   “愿意!愿意!”   长官听到谢拂这个名字时,竟然没有很惊讶,大约仔细一想,他就相信,那天见到的那个人真的有这个能力。   然而将军并没有见过谢拂,对于对方的说辞半信半疑,长官向他解释,他心中仍是警惕。   他要亲眼见过才会选择信不信。   两人带着一队人马堵上了鹊桥仙。   长官一来就问守在外面的兵:“里面人呢?”   “报告,保证没有一个人出来过!”   别说一个人,就是一条狗都没有。   长官转身向将军禀报:“将军,有里面的人在,不让那个谢拂不出现!”   事实如此,当时他用这些人做威胁,谢拂不就乖乖出现了吗?   “他自己不在?”将军皱眉。   吱呀一声,大门从内部打开,吸引了现场所有人的视线,将军身后的士兵已经纷纷举枪,只等人一声令下。   然而当大门打开,众人却只见到一个人站在门后,他的身后是个大戏台,足够让许多人围观,戏台上空无一人,戏台后幕布垂落。   门外的风猛烈灌进来,只吹动人的衣摆飘荡,卷起一片落叶,飞起,又落下,最后孤零零地坠落在地面,摔出清脆声响,脆弱的身躯在力量的摧残下碎裂成一片片,粉身碎骨。   “不劳烦将军派人请,谢某恭候多时。”   谢拂做了个手势,“诸位,请进。”   大门敞开,空无一人的鹊桥仙寂静到阴森,无论是出乎意料的情况还是谢拂的态度,都摆明了里面要么有陷阱,要么什么也没有。   守门的士兵顶着满脑门的冷汗请罪,“将军!长官!我们保证,没看到任何一个人出去过!”   将军挥手制止他们继续。   他相信他们说的是真话,但是眼前的情形已经多说无益。   此时此刻,将军忽然相信了长官和陆司令的话,眼前这个人,真的有能力做到让北平成为一座空城。   眼下对方摆明给他设了一场鸿门宴,赴宴有危险,不去又恐丢了在下属面前的威信。   将军忽然对长官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当即转身带着两个人离开,将军带了几个人进去,其他人都守在门外。   “久仰大名。”将军入乡随俗,说着客套话。   桌上摆了酒菜,他却没有半点要动的意思。   谢拂也不介意,只是自顾自倒了一杯,酒香在空中弥漫,仿佛试图通过酒香便将人醉倒。   将军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谢拂,然而即使在这样的气势压迫下,谢拂也不骄不躁,不慌不忙。   意识到自己的气势无法让对方产生破绽,将军只好主动开口,“听说先生大才,若是入我军中,必定以贵宾相待。”   谢拂不置可否,“我知道将军今日找我的目的,可将军似乎并不知道我今日邀请你的目的。”   分明是将军找上门,却被他说成是他主动邀请。   将军闻言忽然意识到,谢拂说的可能是真的,自己的行为或许早就在对方的意料之中。   他首先怀疑了一下陆司令话的真假,紧接着又排除了对方故意引诱他来的可能性,从陆司令投降开始,就是两人决裂之时,正因为陆司令从前还受过谢拂恩惠,如今投降决裂,两人之间才更不可能往来。   但与此同时,将军对对方的警惕心更强了。   “哦?愿闻其详。”   谢拂却只是静静将面前的酒杯再次斟满,然后将之倾倒在地上。   “这第一杯,是敬那些无辜枉死之人。”   又斟满一杯,“第二杯,敬这片受战火之苦的土地。”   他看向将军,轻笑道:“其实,我是和平主义者,将军要我参与战争,实在是看得起我。”   将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手套,慢悠悠道:“但你也知道,自己无法独善其身,你的那些人,原本应该在这里的人,只要我愿意,不愁找不到他们,就算是为了他们,你也不得不答应。”   谢拂神色不变,“他们与我何干?出了这里,就不算我的人了,我也不必为他们牺牲什么。”   “当真不在意,你如今又何必出现在这里,不就是为他们争取时间吗?”将军满脸已经看穿你目的的表情。   谢拂眸光微凝,刚刚的散漫随意褪去一分,而这么一点细微的变化,却被将军收入眼中,心中对自己的猜测更肯定了几分。   “何况,就算你不在乎其他人,那你的情人,也不在乎吗?”   一直从容不迫的谢拂此时终于显露出几分严肃和郑重。   “你们找不到他。”   话虽如此,他的手却在无意识地不断转动着扳指。   将军看了一眼,淡淡道:“那我们可以看看,谁说的对。”   时间在一点一点过去,当太阳渐渐挂上当空,阳光洒在这片院子里,将落叶照得仿佛泛着金光。   直到桌上的酒菜渐渐失去温度,才有脚步声越来越近,长官的声音清晰响起:“将军,人已经带到!”   谢拂转头,正对上姬书意看着他的目光。   他双眼微眯,似乎这并不灼热的阳光有些刺眼。   注意到他神态的将军笑着道:“看来是我赢了。”   长官当即道:“谢先生,你看人的眼光不错,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来找你的路上,你忍心因为自己,而让爱你如此的人牺牲吗?”   他的枪就抵在姬书意后脑,一不小心就会让对方连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将军:“放开他。”   长官一愣,“将、将军?”   将军却没看他,而是看向了姬书意,“这人,总要活着才有一切可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想,这位先生应该能替我劝一劝谢先生。”   这戏院四周都是自己的人,眼下姬书意又在,谢拂就算想做点什么,也不可能让自己喜欢的人涉险,既然是瓮中捉鳖,那瓮里有一只还是两只鳖,也就没那么重要。   姬书意被推了一把,整个人上前踉跄几步,差点摔倒,谢拂及时伸手扶住他。   二人四目相对,一切多余的情绪,伪装的神色褪去,剩下的只有彼此。   旁观的将军也放下心来,看样子这还是真感情,既然是真感情,那就更舍不得死,更舍不得让对方死。   他大发慈悲般开口,“如果你答应,我现在就可以赦免你之前跟我作对,将北平搬空这件事,你们都将是我的座上宾。”   他在等,等姬书意不得不劝说,等谢拂不得不答应,心里竟甚至享受,他喜欢看人明明不想做,却被迫做某些事的模样。   谢拂伸手理了理姬书意因为被带来的匆忙且粗暴而弄乱的头发。   “怎么没有走?”   姬书意低头,从衣兜里摸出那些放了许久的车票,“还没有问你,为什么每次只买一张,明明是两个人。”   谢拂垂眸,视线落在那些车票上,“现在知道了。”   “……以后也知道了。”   姬书意笑了一下,“那就别忘了。”   “目的地是哪儿不重要。”姬书意想了想,又握住谢拂的手,“但要两个人,这很重要。”   谢拂认真看了看他,“……好。”   姬书意同样回望,抿了抿唇,几次都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他们已经说话,却始终没有说自己想听到的内容,将军已经开始皱眉,长官见状,很有眼色地出声威胁,“你们要是再磨蹭,也就不用选了,直接送你们上路!”   两人却根本没搭理他。   “其实,我还有礼物送给你。”谢拂缓缓道。   姬书意来了兴趣,“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谢拂想了想道,“既不知道现在到了哪儿,也不知道能不能到你手里。”   这话其实有那么一丝奇怪,在此时的环境下。   可姬书意也不想去思考那点别扭之处,他只是注意着眼前这个人。   “没关系,我现在也算收到了。”知道有这份礼物,那就是收到了。   天上不知从哪儿开始放烟花,这个时间放烟花,根本看不清。   将军警惕起身,手里的枪已经上膛!   谢拂却抬头欣赏了片刻,转头对姬书意道:“有点可惜,不是在晚上。”   “也漂亮。”姬书意毫不在意道。   “还可惜,没有第二次。”   “这次就是最美的。”   “……对不起。”谢拂其实不喜欢这句话,因为这往往意味着无能,但很多时候,又避免不了这句话。   “对不起……”   两声,姬书意却只以为他说的只是今天。   他抱住谢拂,“没有。”   这是第一次,即使面对死亡,姬书意也格外安心,没有半点恐惧和不安。   不用担心谢拂在这里的日子,也不用担心对方在自己走后会不会过得好,会不会想他,忘记他时,会不会难过。   姬书意很轻松,也很坦然。   将军反应过来,顾不得眼前两人,转身就对下属喊:“快跑!”   谢拂闭眼,回想自己做的一切,确认一切都没问题后,他伸手将姬书意的脸扣在自己胸前,隔绝他的视线。   “别看。”   “……也别怕。”   远处和地下藏着的人们骤然听见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仿佛就响在自己身边,大大地颤抖,所有人都感觉天旋地转,耳膜震颤,除了连续不断的爆炸声,再也听不到其他。   将军那一行人终究也没能跑出去,即便跑出去了,也有人早就守在外围,一枪一个准。   远远的,陆司令望着那被大火覆盖的戏院,摘下帽子轻叹一声,“这下倒好,火化都省了。”   “呸!便宜那帮孙子!”   陆司令就一直在这儿看着,半个小时后,大火越烧越旺,下属前来禀报,“司令,人已经全部拿下!”   他们听从陆司令的计划按兵不动,最后在对方军队群龙无首,军心正乱的时机动手,一举将他们拿下,重新拿回那些人原本就没彻底掌控的北平。   此时士气正盛,所有人都在翘首等待陆司令的下一个命令。   “……”   “司令?”   陆司令扣上帽子,没再看那大火,“走。”   在他身后,是付之一炬的鹊桥仙,而那一手创建鹊桥仙的人,也同它一起,湮灭于历史中,不剩半分残余。   粉墨终究成了粉末。   *   医院病房里,护士推门进来,将电视音量调低,“来,我们测一□□温。”   “37.1……很好,再住一天,要是没问题,你很快就可以出院了。”护士看着眼前几次住院,已经眼熟的病人,笑着道,“虽然话不好听,但医院对普通人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希望你出院后再也别来。”   姬书意:“……谢谢。”   他从醒来就在医院,医院方面告知,他是在家高烧到昏迷,被人送来的。   而在此之前,他已经被送来医院两次,每次都是昏迷后被送来,医院的人都眼熟他了。   但姬书意并不想要这种眼熟。   他对于自己进医院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太深的感觉,从别人嘴里听到感觉很严重,似乎每一次都能衍生出一本穿越小说,但他本人作为小说作者,这样的感觉不重,只觉得就算是穿越,那也是很多年前那种老套没有任何心意的穿越,他不感兴趣。   比起穿不穿越,他觉得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他的身体问题。   也不知道究竟是砸到头的后遗症还是发烧后遗症,姬书意的头一直晕乎乎的,对于眼前的一切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也不敢敲脑袋,只能慢慢等着这种感觉退去。   可能也是这种感觉,让他对于自己三次受伤三次昏迷的记忆并不那么清晰,有种隔了一层纱的朦胧感。   可能也是因为这样,他才觉得不真实。   现在的生活,周围的一切,甚至于这个世界,都有点不真实。   好像……应该有另一个世界,那才是他该在的地方。   *   出院后,他的编辑又来看了他一回,“我简直服了你了,你这遇到意外的次数,比小说里的主角还多,我觉得你应该去庙里拜拜。”   姬书意虽然知道因为几次出事,编辑跟他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些,但对于这种亲近还是有些不适应。   “我没事,而且发烧不是意外,不可能一下子烧到昏迷。”   夏宁幽幽问:“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烧到昏迷的?要不是我,你都要烧死在家里了。”   姬书意:“……”   话难听,但似乎无法反驳,他也很想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发烧连药都不吃,急救电话都不知道打的。   忽然为自己未来几十年独自一人的生活感到担忧。   还没老,却已经先得了老年痴呆。   或许真的该休息一下了。   夏宁也认为他暂时还是不要琢磨新文,先去驱邪去霉运比较重要,还热情地给姬书意推荐了几个有比较灵的寺庙。   姬书意:“……”   虽然无需,却还是收下了这份好意。   说是要休息,姬书意却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休息,因为他从来没觉得写作是件累的事。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抬头望着天空,柔和的阳光洒在大地上,笼罩了一层金色,恍惚间,他似乎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种不真实感再次袭来。   姬书意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等他继续往前走时,下午的阳光,已经渐渐变成了夕阳。   “北海博物馆展览最后一个小时。”宣传单发到了姬书意手上,他抬头一看,对方不那么热情,已经明显有些疲惫地介绍道,“今天唯一一天免费开放,里面还有安老后人捐出来的遗物。”   也不知道是哪一句戳中了姬书意,他竟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能收进博物馆的都是有价值的东西,但姬书意对这方面从来不感兴趣,今天,大约也是太无聊了。   他打算过两天就去报个旅游团,出去找找灵感和素材,这样,也算听从符合夏宁的建议,是放松了吧?   他的漫不经心直到在看到一件展品时彻底被打破。   黄金已经不那么有黄色,但花纹却依然看得出很精美,指针不知何时,也停止了转动,表盘完好,似乎也看得出当初它光彩鲜艳的模样。   那是一只怀表。   整个表都显得很贵,既是贵气的贵,也是昂贵的贵,最廉价的,大约也就是表盘上的那张老旧的照片。   但让姬书意迈不动脚步的,也正是那张照片。   隔着玻璃与照片里的人对视,一个像极了照镜子,另一个……   姬书意眼中渐渐涌现出很多,很多……   各种画面在脑海中闪现,组成了一段段记忆,从那记忆深处被唤醒。   记忆越是清晰,他的眼前便越是模糊,他伸手,隔着玻璃想要触碰一下那个怀表,和……那个人。   却只摸到了冰冷的玻璃,触得他心中一凉。   他用力眨了下眼睛,让眼前的一切更清晰,他那一直不舍得移开的视线,终于落了一分到旁边的简介上。   却见上面写着:   安老亲口说:“一个重要的故人托我把这块表送给它的主人,可我等了一辈子,也没成功把它送出去,我食言了。”   姬书意没忍住,闭了闭眼,却仍止不住那滴落下的泪。   “其实,我还有礼物送给你。”   “既不知道现在到了哪儿,也不知道能不能到你手里。”   姬书意轻笑了一下,他收到了,他想说他收到了……   可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手撑在玻璃上,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痕迹,痕迹离那块表有多远,他就离那块表有多远,甚至更远……   姬书意很想看一看……   看一看照片,看一看照片里的人,然而他现在只要睁开眼睛,便无法控制视野的清晰程度,更看不清照片里的人。   他守在这里。   他待在这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他来博物馆参观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离开。   工作人员时不时就往姬书意的方向看。   其实她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人,是的,他很奇怪,别人参观都是到处走,有的还记笔记,查资料,跟介绍展品的工作人员聊天。   当然也有纯欣赏的,人数也不少,可他们没有一个人是跟这个奇怪的人一样,只站在一个展品面前一动不动的。   因为他,其他人都很少参观那块怀表,几乎都绕着对方走,多半也是因为,他们跟她一样,觉得那个人很奇怪,不想招惹麻烦吧?   闭馆时间到了,工作人员不得不走到姬书意身边,礼貌开口,“先生您好,我们博物馆今天的展览时间已经结束,如果您需要,可以明天再来。”   一段话说完,对方却毫无反应,只是手扶着玻璃,苍白的面容,泛红的双眼,都让他看上去有种心碎感,尤其是他的眼神,   像极了电视剧里的悲情角色。   本无心无情,却下了凡尘,最终为情所伤。   拥有一切让追剧女孩们尖叫怜爱的元素。   但是……工作人员心中笑了一声,怎么可能呢,看遍各种“恐婚系列”的她才不相信什么爱情。   她想再次提醒对方,他们真的要关门了。   继续走近,将要开口时,却隐约听见对方低低呢喃。   “……不是……”   什么?   她又小心凑近了些,才终于听清对方的声音。   不知道他已经呢喃了多久,但应该很久,因为她已经听不出这声音中的无力脆弱和无助,有的只是一种对于眼前的现实茫然到麻木。   令人心凉的麻木。   “不是梦……”   “原来真的不是梦……”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还想写新世界……算了,明天写吧,写新世界要调整一下情绪,新世界he,萌物出没,两只猫猫贴贴,温馨甜甜。 第242章 猫咪历险记1   昨夜刚下过雨, 公园的空气格外清新,早晨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倾洒下来,斑驳陆离, 明暗交错,格外风趣。   公园的一角,坚硬的水泥地板上,积了一滩雨水,雨水中,正清晰地倒映着一道黑色的身影, 它左歪了歪头,又向右偏了偏头,最后凑近水面看了看,一双金色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任凭水面里的那只黑猫有多英气十足, 都无法忽视它周身的低气压。   “宿主……”声音弱弱地响起,话音未落, 便见那只威严的黑猫一掌将地上的果子拍了个稀碎。   空气骤然寂静。   良久,013终是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谢拂并不想对眼前的情况发表什么看法,反正已经这样,那也只能接受。   原主是一只猫,还是只流浪猫,每天只想着觅食,填饱肚子,跟其他流浪猫抢占地盘,生活简单又规律,并没有给谢拂留下什么麻烦。   尽管原主已经是一只爱干净的猫, 但很显然,对方的爱干净定义跟谢拂的不同。   谢拂在公园里转了一圈, 最后进了公共厕所。   感谢现代科技,水龙头是感应的,谢拂站在下面,爪子摸向感应区,就能享受到淋浴的待遇。   把洗手池堵住,还能享受到泡澡的待遇。   然而这种待遇对一只猫来说并不是什么享受。   将自己浑身洗干净后,谢拂抖了抖身体,又将身上的毛捋了捋,看上去更猫模猫样了。   有人进公厕,看到洗手台上站着一只黑猫,差点被吓了一跳。   “谁家的猫不看好。”他皱着眉说,“人呢?”   谢拂看了他一眼,一跃而起,飞快跑走。   野生猫和家养猫从外表看,最大的区别就是干净程度和毛发的顺滑程度,以及毛发的长短。   而在谢拂这儿,无论他的皮毛多顺滑,多干净,他看上去都不像是家养猫。   走在路上我行我素的王者风范,便让不少胆小些的野生猫吓得回避。   可能是他走得太霸气,以及路上群猫回避的状况过于奇特,路过的人纷纷惊奇围观。   “爸爸,看!将军!”有小孩子兴奋地指着谢拂喊,认为那就是书上说的将军。   “我要将军!”他拉着家长的衣服要求。   “好好好,下次就给你买,下次买……”   “不要,我就要那只!”   谢拂耳朵动了动,几个跳跃便消失在人群里。   那男孩儿一看自己要的将军没有了,当即哭了起来,家长哄了好一会儿,最后发誓给他买猫才哄好。   谢拂回到原主所住的地盘,却眼尖地看见一只大橘猫正鬼鬼祟祟在此出没。   他双眼微眯。   “喵——!”长长的一声猫叫好似一个信号,随着大橘猫的叫声响起,埋伏在附近的其他猫也从隐蔽的地方跑出来,纷纷将谢拂围住。   公园本来就是野生猫多的地方,多了一些陌生气味谢拂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没想到这不是偶然,而是一个有备而来的陷阱。   大橘猫叫自己的帮手都到齐,也不畏畏缩缩了,昂首阔步地从原主的地盘出来,居高临下地对谢拂一连喵了好几声。   “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了!不许你再过来!”语气颐指气使。   原主年轻身体好,打架也厉害,在公园所有猫里算佼佼者,所以能抢到这个好地盘,不仅有遮阳的树,挡雨的屋檐,还有人类用的桌椅,有人类存在,在附近会更容易获得投喂,找到的食物也更多。   这附近的人也和善,只要不闹事,不会驱赶野猫,有时候还会在外面放上一些食物。   这样好的风水宝地,当然是猫猫争抢,大橘猫以前是这儿的拥有者,黑猫来了后,就被它占了,它打不过对方。   这回聚集起了这么多猫,显然蓄谋已久。   谢拂当然不在意一个猫地盘,但是这群猫胆子大到来围堵他,他就算不要这块地,怎么也要把利益收回来。   十几分钟后,原本的一群猫只剩下小猫两三只,还都躲得老远,胆怯又小心翼翼地警惕着谢拂,   谢拂蹲坐在地上,体型比他大一半的大橘猫正哭唧唧地上交自己的存款:一根肉肠、半块面包、一只死老鼠。   “喵——!”   老大!   谢拂嫌弃地看了一眼,没有接,转身去原主藏东西的地点,将那比大橘猫丰富一点的存货扒拉出来,试图从其中选择自己能用的。   然而看来看去,他还是觉得这堆东西并没有变废为宝的前途。   但好歹都是原主积攒的东西,随便扔了似乎也不好,谢拂找了个塑料袋,将它们都装了进去,然后看了刚刚送上门的小弟一眼,又嫌弃地别开眼去。   大橘猫看了看老大的家当,又看了看自己的,回想谢拂刚刚那嫌弃的眼神,不由开始自卑了。   它默默地将自己的存粮收起来,觉得还是不要再老大面前丢猫现眼的好。   谢拂起身想去找小七,也不知道对方现在怎么样,是人还是猫,013终于找到机会,好心提醒道:“宿主,这个世界小七也是猫,你们还是同类同族!”   谢拂:“……”   这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吗?   如果小七是人,那他还可以赖在他身边,单纯当一只陪伴人的宠物猫。   可对方跟他一样都是猫,那他还得想想两个人……不,是两只猫在这个世界如何生存。   猫的生活并不轻松,流浪猫更为艰难,而谢拂显然也不是很想给自己找个饲主的样子。   那他们要怎么生活?每天都跟其他流浪猫打架争地盘,从垃圾桶里翻吃的?   或许等谢拂彻底失去人性,失去记忆能够做到。   他轰走其他猫,爬上树盘着身体,感受着照在身上的斑驳阳光,将还有些湿润的毛发渐渐晒干,困意袭来,谢拂歪着脑袋睡了过去。   一只猫每天要睡很久,就算谢拂本质是人,但这具身体让他的生活必须符合身体健康。   中午,咖啡店的老板站在外面看了看,却没看到经常看到的那只黑猫。   “猫咪!”   “咪咪!”   她喊了两声,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对方,想了想,她将一块鸡胸肉放在干净的锡纸上,将它放在平时黑猫出现的地方,自己则转身回了店里。   谢拂盯着那块鸡胸肉,犹豫了一下,还是跳下去将肉叼走,重新回到树上。   忙完一阵,老板回来看见肉不见了,心里松了口气。   认识那只猫有段时间了,虽然知道那是流浪猫,指不定哪天就会出事,或者被收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消失,不再出现,但她依然盼着那一天晚点到来。   下午,来喝下午茶的人多了起来,店里的客人渐渐招待不过来,一个带着帽子的男人路过时,眼睛瞟见一旁的桌上放着一个贴着钻的手机,眼珠一转,飞快瞟了一眼附近其他人,见别人打电话的打电话,收银的收银,没人注意到他这里。   他心中一动,走过桌子的那一刻,动作自然地顺过了桌上那个手机。   “老板,结账。”他摸出钱包,想要尽快结账离开。   店员一看是现金,“您稍等一下,我去找零。”   男人想了想,最后在原地等对方回来。   很快店员回来,“一杯冰茶七块,一共找零四十三块,您数一下……”   话音未落,男人就迫不及待从对方手里抢过钱,“不用数了。”   说罢,他就急匆匆想要离开,可在转身就要时,忽然感觉裤腿一重,像是什么东西抓住他裤子。   低头一看,是只黑猫。   对方死死抓住他的裤腿,男人严重怀疑自己的裤子已经被抓坏了。   他心中一气,“走开!”男人皱眉踢腿,想要将这只猫踢开。   “喵——!”那只猫非但不离开,还越抓越紧,金色的眼睛冒出冷光,只是这冷光落在男人眼里,就成了凶光,惊得他心中一颤!   黑猫超大声地喵叫,声音不可避免地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众人纷纷顺着声音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只黑猫抓着一个男人的裤腿,一副不让他走的架势。   男人心虚,不想在店里久留,当即不顾形象,要将黑猫踹开,谁知对方一跃而起,作势要往他身上扒。   本就被凶光惊出颤意的他被吓了一跳,瞬间往后退了几步。   回过神来后,剧烈的心跳声却还没缓过来,提醒着他刚刚发生了什么,意识到自己被一只猫给吓到,恼羞成怒的他大声喊道:“老板,老板!你家猫怎么回事?!如果抓了我,我去打破伤风还要你们付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我们店里没有猫,这不是我们家的猫。”店员努力辩解,然而她的所有话在男人面前都是强词夺理,是说谎。   “你等着,我叫老板来。”说罢,店员转身就去叫人。   男人心里暗骂一声,转身就又要走,然而又是那只黑猫。   在对方的纠缠下,不仅仅他不能走,还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他这里,在这种情况下,他显然不能对黑猫下黑手,只能努力甩开,又陷入刚才的循环。   很快,老板在店员的带领下走来,她一眼就看见地上那只黑猫,蹲下来,语气温和地对黑猫道:“不要打扰客人好不好?”   黑猫依旧冲着男人喵叫叫。   “喵!”   那叫声格外威严,整只猫看上去也很严肃,并不像玩闹。   男人心虚,听得发毛。   老板面露狐疑,打量了一下男人,眼神一扫,瞬间看见男人衣服口袋里露出来的那只风格格外不同的手机。   老板目光微顿,虽然疑惑,却还是大胆问对方,“这位帅哥,你的手机看上去很眼熟,是你的吗?”   男人下意识伸手握住,色厉内荏道:“不是我的还能是你的不成?!快把这只猫赶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动手了!”   老板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礼貌道:“不好意思,您稍等一下,我需要看一下监控。”   “你敢污蔑我是小偷?!”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不好意思让一让!”两个年轻女生从外面进来,其中一个表情紧张地跑到一个座位上,却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奇怪了,明明应该在的。”   她赶紧跑到老板面前,“老板,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粉色的贴钻的手机,我的手机刚刚落在店里了!”   她语气焦急,一看就是真的担忧紧张。   老板向男人看了一眼,后者额头冒出冷汗,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老板转过头对那女生笑着说:“是找不到了吗?我帮你调监控吧。”   男人眼见事情越来越往对自己不利的方向发展,再这样下去,他恐怕还要去一趟警察局。   没办法,他咽了咽口水,缓缓从包里拿出那个手机,“你看是这个吗?我刚刚发现有人掉了,刚想交给老板失物招领……”   “啊啊啊啊就是这个!谢谢谢谢!”女生欣喜于自己找回了手机,一时也没注意其他人奇怪的表情。   众人纷纷用鄙夷的神色看向那个男人,后者纵使脸皮再怎么厚,面对这么多人的目光,羞耻心让他满脸通红,趁着别人没人管,飞快跑了,而这回,那只黑猫没拦着他。   后来,那女生才被好事者告知刚刚发生的事,原本对那人的感激顿时变成了无语鄙夷和愤怒。   事情解决,老板看向今天的最大功臣,找了个盘子,笑眯眯地在里面放了一只鸡腿,还是热的。   “谢谢咪咪,今天你立了大功,这是奖励。”   看着已经认识有段时间的熟猫,她心里还生出一个想要收养它的想法。   一股冲动让她刚想开口,她知道猫有灵,尤其是这只猫这么聪明,很有可能听得懂她说话,如果问它愿不愿意被收养,它会留下来吗?   然而在老板还在想的时候,黑猫盯着鸡腿看了片刻,最后不等老板继续说别的,便瞬间叼起鸡腿跑了。   老板看着对方毫不留恋离去的身影,刚刚还想收养的冲动渐渐平息。   或许,它更想要流浪吧。   *   鸡腿是热的,味道很好,谢拂吃完下意识舔爪子,想到什么,动作一顿,然而转身看了看周围,并没有给他洗手的环境。   好吧……   服从一下身体本能习惯似乎也是一件正常的事。   他不喜欢受人恩惠,做人的时候是,做猫也是。   傍晚的夕阳正好,温暖又漂亮,天然给人一种懒洋洋的感觉,对人如此,对猫也如此。   谢拂的寻猫之路还没开始,就要败在了动物生理本能上,他趴在地上,想沐浴在夕阳下睡觉。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直到夕阳渐渐消失,在一阵阵的猫叫声中,谢拂才被吵醒。   有其他猫在,他端庄地伸了个懒腰,这才看向为首的那只大橘猫。   “喵?”   有什么事?   大橘猫自从被打服,认了谢拂当老大,那是唯命是从,听话得不得了,一般来说是不敢打扰他睡觉的。   大橘猫不高兴地叫了两声:“喵喵!”还作势要往一个方向走。   谢拂想了想,还是跟着对方走了。其他猫也跟在他们后面,因为刚被揍过,对谢拂的态度还十分恭敬。   大橘猫越过草坪,过了两条马路,还走过一群建筑群,才在一个绿化带的角落停下来。   它指着一个方向对谢拂一直叫,像是在告状。   “喵!”   “喵喵喵!”   人类听不懂的语言,落在谢拂耳中,自动变成了听得懂的意思。   老大!   有猫抢了我的地盘!快帮我把它赶出去!   继要为了自己跟其他猫打架争地盘后,谢拂现在还要为了别的猫跟其他猫打架争地盘。   谢拂沉默。   谢拂不说话。   他并不是很想搭理这个看起来就很蠢的猫。   他眼神很好,看见那边有个较大的纸箱,而纸箱里也有一只橘猫,只是对方体积有点大。   嗯?   谢拂歪头看了看,又伸着脑袋认真闻了闻。   他试探性地往箱子的方向走了两步,箱子里的猫就凶猛地露出爪子,“喵!”   滚开!不许过来!   谢拂微微挑眉。   这只橘猫是只待产的母猫,眼下快要生产了。   “这只猫快要生了。”他对大橘猫说,“让它就在这儿生孩子。”   直男大橘猫十分不满地抗议:“喵喵喵!!!”   这里是我的地盘,不许它在这里生!   谢拂微微一眯眼睛。   大橘猫吓得连连后退,受谢拂气势所迫,最后大橘猫还是不情不愿地同意了纸箱子里的橘猫在这里生孩子。   谢拂觉得自己要是走了,对方很有可能会出尔反尔将橘猫赶走,便也留了下来。   在此期间,他观察了一下那只纸箱子里的橘猫,根据对方的模样和状态,谢拂判断对方应该是一只被遗弃不久的猫。   或许,正是因为它怀孕了,才会被遗弃。   这么一想,谢拂对于自己大半夜被叫来处理纠纷的郁闷也减少了几分。   听清楚情况,母橘猫大概知道谢拂不会驱赶它,而那只大橘猫也迫于谢拂淫威,根本不敢反抗,虽然它的警备还没有少,但是对谢拂的好感度加了一点。   母猫生小猫很快,虽然这只母橘猫是第一胎,但也生得很顺利。   很快,箱子里就出现了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七只小猫!   七只小猫虽然花纹各有不同,但是从大体上来看,都是橘猫。   其他猫身上橘色的毛都不少,至少一眼就可以看到,只有最后那只,不仅体积小,还没一只老鼠大,看样子还很弱,到现在都不会吃奶,身上的橘色毛也很少,浑身都是白的,只有尾巴尖有一小撮橘色的毛,虽然少,却很漂亮。   谢拂原本在树上睡觉,他对看大猫生小猫没兴趣。   是大橘猫眼见母橘猫已经把小猫生完了,迫不及待想要把母猫赶走,便爬上树叫醒谢拂。   谢拂睁开眼睛时,正想着要不要把这只蠢到没有半点眼色的大橘猫给揍一顿,然而想想又觉得就算揍一顿,对方也不一定真的能吸取教训,最后只能作罢。   猫也是要节省力气的,他不想把力气都花费在揍蠢货上。   他跳下树,来到那只纸箱子外面,虽然已经生了孩子,母橘猫却还是警惕地看着他。   “喵!”   你想干什么?   谢拂心说他能干什么?真要是想赶猫,刚刚就不会同意它留下来生孩子。   他低头看了一眼,一眼就看见箱子里多了六只……嗯?七只小猫。   有一只被压在其他小猫下面,没力气翻身,也没力气喝奶,只能弱弱地叫唤,那微弱的声音,如果不仔细听,还极有可能听不到。   谢拂却在看到那只小猫,听到对方那细弱的声音时,神色便顿住。   “宿主,是小七!”013兴奋道。   谢拂根本没功夫搭理它。   他几步走近,母橘猫被吓了一跳,撑着产后虚弱的身体,整只猫都在炸毛!   它从眼前这只黑猫身上感受到了极度危险的气息,那是一种让人……不,让猫想要瞬间逃离的气息!   “喵——!”它尖锐的叫声听起来很凶猛,可配上它产后的状态,看上去也就是色厉内荏。   它在威胁谢拂,不许靠近。   谢拂却目光幽幽地盯着它,黑夜里,属于黑猫的金色眼睛仿佛在发光。   古时候,玄猫就是能辟邪的,本身带着玄关的气质,现在,这股气质在谢拂身上体现到了极致。   极致的玄妙和威严,令母橘猫的威胁也越来越弱。   仿佛眼前压了一座大山,怎么翻也翻不过去。   谢拂却像是没注意到它的状态一般,依旧径直朝着纸箱子走去。   将母橘猫震慑在原地,他伸出爪子,从小猫下面扒拉出那只最弱的小猫,轻轻放在母橘猫面前,声音严厉,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喵!”   给他喂奶!   被吓到的母橘猫不明白谢拂这么做的用意,但是它根本不敢耽误,飞快将那只小猫拉到自己身下,手把手教它怎么喝奶。   它七个崽,只有这一只,连喝奶都不会,凭借着生物的本能,它都放弃这只猫了,但是谢拂在面前盯着,它不敢耽误,尽职尽责地给这只最弱的崽喂奶。   直到它喝不下了,母橘猫还特地给谢拂看,是它喝不下了,不是它不想喂。   谢拂这才不为难它。   母橘猫微微松了口气,它以为谢拂这样就会走了,然而一整夜,谢拂都在箱子外面,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没办法,他不走,那只有它走。   于是,在谢拂打盹的功夫,醒来就发现母橘猫带着自己的几个崽跑了……   谢拂:“……”   大橘猫还兴高采烈地跟他手舞足蹈,它的地盘又是它的了,完全没体会到谢拂的糟糕心情。   谢拂忍着怒气给了它一爪子,将它拍远。   蠢货!   谢拂凑过去,扒拉来纸箱,本来不抱希望的他在看到某个东西时,忽然眼睛一顿。   只见箱子的角落里,还剩下一只睡得香甜的小猫。   小猫通体雪白,唯有尾巴尖的那一抹橘色,像火焰,生在了谢拂心上。   母猫走了,还把它不要的一只小猫留下来,废物利用当做报酬,反正它多半也活不下来,就算活下来,可能也活不了多久。   看谢拂还挺喜欢它的,那它把它送给他,他或许就不会找自己算账了。   母橘猫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做事也很鸡贼,然而偏偏却歪打正着。   谢拂久久盯着那只小猫,伸出爪子轻轻摸了摸,感受着爪子下面的温度,目光幽幽。   他跳进去,睡在纸箱子里,将这只睡得昏天黑地,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猫圈在身下。   这是他收过最贵重的报酬。   -------------------- 第243章 猫咪历险记2   尽管现在正值春时, 夜里却仍带着几分凉意。   纸箱子敞开,露天席地,藏在空气里的寒意微微晕染了毛发, 带着浅浅的雾气。   谢拂小心地罩着身下的小猫,小猫本能地安详地窝在温暖的怀抱里,睡得香甜。   小脑袋迷迷糊糊地蹭了蹭,嗅着熟悉的气息,本能地觉得对方非常亲近。   是……比之前的气息还要亲近。   而对于刚出生的小猫幼崽来说,最亲近的应该是生他的母猫, 它睡前又刚刚被喂过,下意识便将现在这个熟悉的亲近的气息和喂它奶的事结合起来,雏鸟情节让它小声地喵喵叫着。   “喵~”   刚刚出声的小猫叫声不带有具体的意思,谢拂大可以当成单纯的亲近, 然而对方下意识在他身下要嗦奶的行为却让他无法忽视眼前的情况欺骗自己。   谢拂:“……”   他差点浑身毛都炸开,好在想到晚上冷, 他才忍着想揍猫的冲动将小七又往自己身下拉了拉,轻轻压着它的小身子,不许它乱动。   一晚上勉强过去,趁着小七还没醒,谢拂叫来那只大橘猫,对方是个社交猫,认识附近不少猫,也正因如此,才能叫来那么多猫帮它抢地盘,只是不知道在因为大橘猫而被揍了一顿后, 那群猫有没有跟大橘猫绝交。   “喵——!”   “你有没有认识的哺乳期母猫?”   大橘猫歪头想了想,“喵!”   有啊, 老大,你终于不想要这个拖油瓶猫了吗?咱们现在就把它丢给其他母猫养吧,带上它,会影响我们抢地盘找食物的!   谢拂:“……”   “问你就说,哪来的这么多废话?告诉我那只猫在哪儿?”   大橘猫被训了一顿,低头乖乖的不敢说话。   “喵——!”   我知道它在哪儿,老大我带你去!   谢拂叼起小七,跟在大橘猫身后奔跑。   被他叼在嘴里的小七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正在虎口里,还因为谢拂奔跑跳跃的动作睡得更香了。   大橘猫带着谢拂来到一只灰猫家里,桥洞下,灰猫正在吃早餐,一条只剩下鱼刺的小鱼,身下有两只小猫在吃奶,另外三条小猫还在睡。   见到他们来,尤其是在看到谢拂的时候,它浑身警惕,激烈地叫唤起来,试图让几条小猫快跑。   大橘猫凑上前说了一通,本以为能让对方冷静点,谁知道对方听了后反而浑身炸毛,叼起身下的小猫就想跑!   谢拂动作快它一步,在它跑之前先把它按住,他放下小七,“喵——!”   “帮我喂它,给你报酬。”   言简意赅,表示自己并不是要驱赶它,也不想跟它抢小猫。   炸毛的灰猫开始慢慢冷静下来,谢拂的威逼利诱下,又知道自己跑不了,灰猫终于能安静下来,一边小心翼翼警惕,一边乖乖喂小七。   “喵喵喵!”   大橘猫凑上来邀功,还以为是自己的功劳,得意洋洋的模样,活像是什么威风凛凛的大功臣。   然而谢拂回想刚刚这只蠢猫对灰猫说的话,就忍不住捏了捏爪子。   “喵喵喵!”大灰,我老大来了,就是那个抢了我地盘还揍了我哥我朋友的老大。   “喵喵喵!”我老大让我找会喂崽子的猫,我一下子就想到你!   “喵喵喵!”你别怕,虽然我老大昨天刚刚抢了一只小猫,但我觉得他现在应该不想要其他小猫,小猫太麻烦了!   试问,任何一只听到这些话的有崽子的母猫会不害怕,不逃跑吗?   看了眼正在乖乖喂奶的灰猫,以及乖乖喝奶的小七,谢拂决定现在还是不揍它了。   小七还没清醒,但喝奶是本能,尤其是奶香味都飘在眼前了。   大约是昨天喝了一顿,它现在已经会喝了,不用大猫教。   看着它熟练喝奶的模样,谢拂正在考虑让小七长时间由这只灰猫喂奶的可能。   知道自己是被谁喂的奶,总该不会再认错人了吧?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在谢拂让大橘猫看着灰猫喂奶,同时也看着小七,而自己则去捉灰猫的报酬时,灰猫喂完小七就带着自己的小猫跑了,甚至连自己的报酬都没要。   “……”   谢拂叼着鱼回来,只剩下刚喝饱继续睡的小七,还有一只被灰猫揍了,正在喵喵叫跟他告状的大橘猫。   “喵喵喵!”   老大,大灰把我揍了,你看我眼睛都肿了!   谢拂丢下鱼,一脚踹上它另一只眼睛,大橘猫被踹倒在地上,当即想嗷嗷叫唤,却又害怕谢拂继续,不由得加紧尾巴,不敢叫得太大声。   谢拂拍了拍爪子上的灰,冷冷道:“现在对称了。”   大橘猫双眼含泪,委屈巴巴。   谢拂重新叼起鱼,走向小七,对方似乎因为失去了熟悉的味道,而有些不安,又刚刚吃饱,有力气叫唤,连叫声都比之前大了一些。   “喵~”   “喵~~”   “喵——”   直到谢拂走到他身边,重新将它圏在怀里,嗅到熟悉的气息,小七的叫声才渐渐停了。   谢拂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就算他再怎么给小七找奶妈,对方都很有可能直接叫他妈。   但……要他拒绝这份依赖,又不可能。   要他将这份依赖推给别人……别猫,那更不可能。   谢拂给小七顺了顺毛,撸得对方舒舒服服地摊开肚皮,雪白的毛发看起来就很好摸。   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足够令人沉迷,就算谢拂现在是猫也一样。   本来是陪小七,结果不知不觉他也跟着睡了过去。   *   大橘猫社交牛逼,这一点有好处,就是谢拂比较容易找到在哺乳期的母猫,但这一点也有坏处,那就是在谢拂都没想到的速度下,他的威名已经传遍了整个片区的猫界,以至于众猫退避三舍,几乎都是远远看到他就逃走,地盘都不敢要。   这种情况导致的后果就是,谢拂找了两天,才终于找到一只能够长期提供给小七猫奶的哺乳猫。   双方达成交易,银货两讫,而解决了小七吃饭问题的谢拂也终于可以松口气,不用再担心对方会因为食物不够,或者食物不合格,而体弱早夭。   不过,虽然对方答应喂小七,但是因为畏惧谢拂的气息,不希望对方离得太近,因此只有每次小七要喝奶时,谢拂才会带着它过来,其他时候小七则是在谢拂的地盘待着。   谢拂找了个纸箱,还找了条柔软的毛茸茸的毯子,铺在里面柔软又温暖,刚出生的小猫很喜欢,只要有谢拂在,就跟生活在母猫的庇护下一样。   小七就在身边,谢拂也就不着急找地方搬家,他们还住在公园那片地方,这里环境不错,其他的缺点谢拂都可以忽略,但是不能屏蔽别人的视线,经常碰到拍照的人这一点让谢拂有些不满。   动物的生活就是这样,没有隐私,比明星还不如。   明星没有隐私,但是下班睡觉还可以不被拍,但是动物没有人权,更没有隐私权。   为此,谢拂特地换了个角落住,一般来说没人看到的角落。   要不是小猫还不会爬树,他还想爬到树上去住。   咖啡店的老板原本两天没见到谢拂,还担心他出事,或者跑了,后来发现他回来,不由松了口气,   她给谢拂准备了吃的,每次只要谢拂出现,都能得到鸡腿小鱼干或者培根。   “老板真有爱心。”客人笑着夸赞。   老板却笑着摆摆手,“不是,这是报酬,这只猫帮了我很多。”   虽然猫没说话,但是她就是觉得,自从谢拂出现后,她的店都清净许多,没人闹事没野猫随意打扰,更没有蛇虫鼠蚁这种影响人胃口的东西。   其中多少跟谢拂有关。   “那不是爱心,不是我送的,是他应得的。”咖啡店老板大概知道为什么谢拂不肯被收养,且有时候不肯接受她投喂了。   心中又难免感慨,这种特立独行,不肯被饲养的猫,也不知道是吃了多少苦才养成的。   谢拂又一次帮咖啡店清扫完小东西,叼着培根回到家里,远远就听见箱子里传来一阵阵软软的呼唤声。   “喵~”   “喵~~”   “喵喵~~~”   声音软软糯糯,可怜兮兮,像是个走丢了,找不到家的孩子,无助地呼唤着家人。   谢拂几步跳过去,爪子扒着纸箱子边缘,脑袋越过纸箱子,低头看向箱子里。   只一眼,黑猫嘴里的培根就掉进了箱子里。   只见那只瘦弱的小白猫,此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湿漉漉地看着陌生的世界,琥珀色的眼睛仿佛泛着水光,配合着一阵阵喵喵叫的呼唤声,人听人醉,猫听猫心碎。   夕阳正好好,阳光倾洒在白猫身上,将那身雪白的皮毛照成了金黄,与笼罩在谢拂身上的金色光环一样,画面定格,同框的黑白两只猫,似乎戴上了同款滤镜。   大的那只扒在纸箱子上,小的那只坐在纸箱子下面,一个低头,一个仰头,互相对视,漂亮的两双眼睛里,都带着不同的深深情绪。   一阵微风吹过,像一层薄纱,同时盖住了两只猫,将它们笼罩其中,自成一方天地。   小七睁开眼睛了。   这是它第一次会睁眼,也是第一次看到谢拂,它将小脑袋前倾,努力闻了闻谢拂的味道,发现这就是它一直魂牵梦萦,随时都闻到的,最喜欢的味道!   看见谢拂,小七直接颤巍巍试着想站起来,几次摔倒,好不容易一点点爬到纸箱子边上,努力伸着短胳膊短腿,试图扒着纸箱子往上爬,然而它还不太会用爪子,爪子没有力气,又短,根本抓不住,爪子刚放到纸箱子上,就往下面缩。   “喵~~”   它仰起小脑袋,对着谢拂亲切地叫唤,一副想要跟对方亲近的模样,可可爱爱。   如果它叫的不是妈妈的话……   谢拂想,会更可爱。   谢拂想了想,低头凑近了一点,爪子却还抓在纸箱子边缘,没有进去。   谢拂一靠近,小七就闻到对方身上更浓郁的,好闻的亲近气息,这种想让自己整天都蜷缩在对方肚皮下的感觉,让小七本能地认为对方就是它最亲近的人。   小猫崽最亲近的就是猫妈妈,等式换算,谢拂=妈妈,没错啊?   小七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喊妈妈,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一股奇怪的气息。   它想要亲近谢拂,便越是这么喊,然而它越是喊,谢拂周身的气息就越是复杂。   谢拂看着眼前的小猫崽,知道现在就算说什么也没用。   一跃而起,轻松跳进纸箱,小七刚睁开,正新鲜的猫眼中闪过震惊和崇拜。   “喵喵!”   它也说不会其他的,也就会惊喜地叫“妈妈”,表示对谢拂的敬佩。   它刚刚爬了好久,都没能爬上纸箱子,可谢拂轻轻松松就跳了进来,这样的身手,这样的体型,还有这样的亲切感,让小七迅速加深心中的印象,这就是妈妈呀!   最最厉害的!   它欢欢喜喜地凑到谢拂身边,亲近地跟谢拂贴贴,还伸出小舌头给谢拂舔毛,“喵——!”   妈妈!   嗯……虽然舔毛真的很舒服,尤其是舔毛的是小七,谢拂差点就要瘫在纸箱子里舒服地睡觉。   可最后这声呼唤,又把他给唤醒了。   “喵!”谢拂郑重其事地说,“我不是你妈妈。”   小七呆住,舔毛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它仰着小脑袋,茫然又无措地看着谢拂,眼神可怜兮兮,叫声更是缠绵悱恻,“喵……?”   明明就是妈妈啊,怎么就不是呢?   谢拂跟它讲道理,“你妈妈是只橘猫,看你不好活,才把你送给我,你看我们颜色都不一样。”   谢拂转了一圈,给小七全方位看自己的毛色,通体黑色,只有一双眼睛颜色格外不同。   在黑夜里,谢拂就只能看到一金色的眼睛,十分有恐怖片的氛围。   而小七是全身雪白,只有尾巴尖是一抹浓艳的橘色,尤为漂亮,优雅美丽,是各种镜头中的白搭美猫,怎么拍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小七低头看了看自己,看了看自己的白毛,又看了看谢拂的黑毛,最后失落地低下头。   “喵……”   情绪及其低落。   谢拂只是不希望它把自己当成妈,可不是希望对方就此跟自己不亲近了。   也不管小七现在能不能听懂,反正就算现在不懂,以后也会懂,他继续说:“你妈妈把你送给我了,所以我虽然不是你妈妈,但是你是我的。”   “喵……?”小七歪头喵着看他,显然没有听懂。   “你要听我的话。”   谢拂捋了捋它的毛发,让对方躺在自己身下,将它圈在怀里,拍了拍背,哄它睡觉休息。   然而刚刚等到谢拂回来,又第一次看见谢拂的小七并不想睡,它被谢拂抱着,也不想起来,干脆睁着眼睛,精神奕奕地躺在谢拂身下,而这个姿势,让它忍不住做了从出生后就经常做的行为。   它……开始在谢拂身上嗦奶。   谢拂浑身一紧,忍着炸毛的冲动,按住它,郑重地说:“我是公的!我没有奶!”   小七不解看他,“喵……?”   妈妈怎么会没奶呢?   是的,虽然谢拂说了这么多,但小七依然觉得对方就是自己妈妈,这么亲近的气息,那必须是妈妈啊。   除了妈妈,没有其他猫有可能是这种感觉了!   小七固执地认为。   之所以谢拂不许它喊妈妈,不承认是它妈妈……一定是它长得太丑了!   妈妈那么黑,那么漂亮,那么帅气好看,它却这么白,一点都不像。   肯定是因为这样,对方才说不是它妈妈的。   为此,小七心里还暗暗做了个决定,连它自己都没想到的潜意识决定。   不能喊妈妈,还不许喝奶,小七的心情越发低落,大约是因此消耗了它的心神,让它终于消停下来,安心睡觉。   见它乖乖安静下来,既不喊妈也不在他身上找奶喝,谢拂终于微微松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以前带孩子都没这么麻烦过。   至少孩子顶多喊他爸,不会喊妈。   谢拂无语地想了一下,最后也跟着小七睡了过去,一觉醒来,谢拂见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要带着小七去找那只棕色的哺乳猫喝奶。   这是小七第一次在睁着眼睛能看见的情况下坐谢拂牌过山车,它将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满是兴奋和激动,路上一直喵喵喵叫个不停,声音里尽是欢快的气息,这一路不像是奔波赶路,反倒像是旅游。   有那么一瞬间,谢拂都要以为它的身体已经养好了,听这叫声,根本不像是生下来差点没能活下来的猫。   谢拂将小七放在棕色猫面前,同样放在面前的还有一根培根,这是今天的喂奶报酬。   棕猫毫不客气的吃了培根,然后让小七来喝奶。   小七已经认出来,这只棕猫就是自己经常喝奶的那只,味道一模一样。   然而今天刚受到谢拂打击的它根本不想喝妈妈以外的猫的奶。   为什么妈妈不给它喝奶,而要它去喝别的猫的奶?   棕猫让小七喝奶,然而小七根本不想喝,可谢拂又让它喝,小七每喝一口,就要看谢拂一眼,那恋恋不舍又委委屈屈的模样,活像谢拂是什么逼良为娼大坏蛋,让它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这样的表现,不由让其他等着喝奶的棕猫的猫崽子们觉得不爽。   “喵……”   几只小猫小声地叫起来,觉得小七戏好多,它不想喝奶,它们还想喝呢。   要不是谢拂在,它们不敢造次,它们都要不管不顾直接先喝了。   然而谢拂在,那小七在棕猫这儿就是贵宾待遇。   等小七不情不愿地喝完了奶,其他几只猫崽子才凑上来喝奶。   该回家了,谢拂却注意到小七刚才喝的没有之前多。   它刚出生,还在长身体,正是需要喝奶,需要食物的时候,不应该任性。   “喝饱了吗?”   “喵~”小七仰头软软地叫了一声。   “现在喝了,就要明天早上才能来喝了,你真的不要再喝点?”   小七晃了晃猫脑袋,“喵……”   虽然是平时喝的奶,但它现在已经认得出,那不是它妈妈,它想喝妈妈的奶,不想喝其他大猫的奶。   谢拂皱眉,却也没说什么,最后重新叼着它回去了。   而再次坐了一回谢拂牌过山车后,小七的情绪起来不少,回到家里,整只猫又精神不少,不想回窝里睡觉,想在外面玩。   可它现在不仅身体弱,该不会走路,顶多只会用爪子抬一抬,试图爬纸箱子都爬不上去。   想放风,谢拂倒也不会不答应,但它担心小七会生病,会被风吹,于是他把箱子里的毯子拿出来铺在地上,把小七放在毛毯上,还用毛毯给它盖上,这样,就不会那么冷了。   这样周全的照顾,本来应该让小七高兴,然而比起毛毯,小七更喜欢窝在谢拂身下,毛毯被它嫌弃得不行,只是这是谢拂的要求,它没有拒绝,乖乖任由谢拂动作。   “喵——!”   老大!   大橘猫跑来,远远就喊谢拂。   “喵喵喵!”   老大,我找到了个风水宝地,可能赚食物了!好多人类给我投喂!我吃都吃不完!   大晚上,打扰猫睡觉,无论大橘猫说的是什么风水宝地,谢拂都不感兴趣。   他眼睛一眯,目光危险地盯着那兴冲冲跑过来的大橘猫。   心里努力告诫自己,这只蠢猫得到了风水宝地还知道告诉他,勉强算忠心,勉强算有用,偶尔揍一下就行了,不能多揍,不能多揍。   “喵喵喵!喵喵喵!”   老大,我们把小猫丢到那里去吧,肯定会有人类捡走它,收养它,这样,你就不用花那么多食物养它了!   单身大橘猫不明白谢拂为什么要养一只小猫,那完全是累赘好嘛!   小七还没吃其他食物,可那只棕猫吃啊,相当于是小七吃的。   大橘猫觉得自己这是在为老大着想,忠心耿耿,就算对方不封自己一个元帅,那至少也应该是个大将军吧?   然而等他兴冲冲地跳到谢拂面前,迎面而来的却是一个黑夜里人类根本看不见的爪子!   那一爪子将大橘猫拍去老远。   这样还不够,谢拂干脆追上去,将地上的大橘猫提起来,又给揍了一顿,最后还威胁道:“以后你要是还在说这种丢掉小猫的话,我就先把你丢出去。”   “你占一个地盘我就抢一个。”   大橘猫:“…………”   这么狠的吗?   老大不领情,大橘猫很委屈,但它更怕继续被揍,瞬间夹紧了自己的尾巴,吓得不敢再吭声,转身飞快逃走。   谢拂见它跑远,这才转身回去,然而当他回去后,看到的却是原本被毛毯裹着的小七,这会儿正在毛毯边缘,爪子在地上蹭啊蹭,也不知道在蹭什么。   谢拂走近,关心问:“在干什么?”   小七其实还不是太明白谢拂的每一句话,但是感觉很玄妙,不用听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见谢拂过来,小七当即转动着小猫脑袋,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满脸都是兴奋。   爪子在地上蹭了蹭,又拍了拍,等谢拂过来的时候,骄傲地举起给他看。   谢拂看了半天,除了蹭了一手黑灰,什么也没看出来。   小七见他不动,又蹭了蹭,继续摊开给他看。   这回还努力将自己的爪子靠近谢拂,跟那一身黑毛挨着。   谢拂低头看了看它被蹭脏,看起来有些黑的肉垫,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明白了什么。   爪子还在努力向它靠拢,小七看着他的小表情越发骄傲。   看啊,它也是黑色的!   它就是妈妈的崽崽!   -------------------- 第244章 猫咪历险记3   春末的深夜, 夜风吹来的凉爽让人感觉到几分惬意。   公园里安安静静,唯有一些兽类虫鸣的声音在这片绿化带里奏起一篇乐章。   干净的水池边,一道软软的猫叫声幽幽响起, 凄凄厉厉,只听着,便觉得这声音的主人有多么难过。   小七用力压着爪子,不肯让谢拂将黑灰洗掉,然而它小小一只,根本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在谢拂强硬的态度下,被沾染的黑灰还是被洗了个干净。   看着重新露出雪白爪爪和肉垫的爪子,小七难过地悲鸣起来,叫声一声比一声难过哭泣。   “喵——”   “喵……”   听着就知道它在哭。   附近有几只被吵醒, 或者根本就没睡的野生猫听到了声音,心里都在为这只哭泣的小猫无比同情, 这是遭遇了怎样惨绝人寰的事,才能哭成这样?   心中纷纷将谢拂的魔王程度加深了几分,连小猫咪都不放过,这只黑猫太残忍了!   小七难过地看着自己的爪爪,满脑子都是——   没有了。   它的黑爪爪没有了!   它重新变成了妈妈讨厌的样子!   妈妈又不会认它了!   每每想到这些话,那哭声就忍不住更凄惨了些。   等谢拂将它身上蹭脏的地方都洗干净,小七整只猫都难过地躺在地上,浑身写着生无可恋。   它还闭上眼睛,不看谢拂,表示它不想见谢拂, 生气又难过。   谢拂来推它,它就翻了个身, 不理谢拂,借此来表示自己在生气。   谢拂将它重新叼回家里,放在铺了毛毯的纸箱子里,先用毛毯给它擦了擦,又开始给它一点点舔干净身上的水。   小七被他舔得十分享受,原本是因为不想见谢拂才闭上的眼睛,现在却成了因为太舒服才闭着眼睛尽情享受,仿佛完全忘了刚刚谢拂还做了让它伤心的事,而自己还在生他的气。   谢拂舔干小七身上的水,确保对方身上现在是暖烘烘的,而不会因为吹风太冷而生病,这才放下心来。   谢拂将小七压在身下,用自身的温度来温暖小七,而小七也似乎完全忘了刚刚某人还逼着它来,彻底忘了对方在那之前还强迫自己要把蹭上的黑灰彻底洗干净,乖巧地躺在谢拂身下,还亲近地蹭了蹭。   安心睡去。   第二天醒来,小七看着自己浑身雪白的毛发,又看了看谢拂跟自己完全不一样的黑色毛发,试探着对谢拂叫了一声,“喵……?”   妈妈?   谢拂:“……”   他无奈地睁开眼,无奈地再次对眼前这个小崽子提醒:“我不是你妈妈!”   小七要是能听,谢拂也就不用这么苦恼。   小七只知道,这只猫,这个亲近的对象,再次拒绝了它喊妈妈。   它再次失落地低下头去,呢喃的声音让谢拂都有些忍不住反思,是自己的语气太严厉了,还是拒绝的态度太不近人情?   现在是不近猫情。   但,无论如何,妈妈是不可以喊妈妈的,哥哥还差不多,可小七听了好几声,都没能成功喊出哥哥两个字。   谢拂教了一会儿,最后不得不暂时放弃这样的想法。   昨晚大橘猫被揍了一顿,接下来两天应该都看不到对方的身影。   谢拂每次吃早饭后,就会叼着食物和小七去找棕猫,给棕猫喂养后,又重新将它叼回去,只是谢拂很快发现,小七似乎不爱喝棕猫的奶了,每次喝奶的份量越来越少,到了最后,要不然实在饿得受不了了,不然它甚至不会喝一口。   眼见着刚刚养成功的小七又要重新变回之前病恹恹,根本没精神的模样,谢拂不由皱眉,严肃问:“你到底要怎么才肯吃饭?”   小七被吼了,呆呆看了一眼谢拂,眼中很快就蓄满了“委屈”、“可怜兮兮”等情绪。   它难过地对谢拂又叫了一声。   “喵……”   谢拂听得无奈,“喵!”   “是不是我承认你是我的崽,承认我是你妈妈,你就乖乖喝奶?”   “喵~~~”小七乖巧的叫声里似乎得到了安抚。   谢拂爪子揉了揉它的头,又给它顺了顺毛,最后伸出舌头亲昵地舔了舔小白猫身上柔软的毛发。   “你是我的崽,也不会丢下你,也不会不要你,我没有奶,不得已才要找别的大猫的奶喂你,你要是再不不喝,那我每天给出去的报酬都浪费了。”   小七歪头,“喵~”   谢拂又舔了舔它,“所以,听话喝奶。”   小七仰躺在地上,露出肚皮,软软地叫唤:“喵~喵~~”   谢拂抿唇,不得不认命低头用爪子撸着小七肚皮。   小七眼睛亮晶晶的,对着谢拂叫得欢快,也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听懂了谢拂的话,还是因为单纯被谢拂哄的高兴,以至于在那之后,再也没有拒绝喝奶。   只是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喝奶都要看着谢拂,看着谢拂它才喝得起劲,仿佛它喝的不是棕猫的奶,而是谢拂的奶。   谢拂也不明白,明明自己每天都会将小七搂在身下睡觉,对方为什么还会致力于在他身上找奶喝?   有几次醒来,都是被小七嗦奶给嗦醒的。   令谢拂总有想跟对方分开睡的想法。   但,也仅仅是想法而已。   不再挑食,不再拒绝喝奶,小七在谢拂的精心喂养下,长得很快,几乎一天一个样,一天比一天大一圈,很快就摆脱之前刚生下来病歪歪的弱崽模样,长成了一只合格的健康的幼崽。   它开始学站起来,学走路,一开始学得磕磕绊绊,走得歪歪扭扭,但渐渐的,他开始能走上一段路,比如从纸箱子一边走到另一边。   它喜欢走路,更喜欢走路走不稳,可以摔在毛毯上,或者谢拂身上的感觉。   因为担心它会受伤,每次它锻炼学习,谢拂都会亲眼看着,当然,也是谢拂在教。   但大约因为原本身体就不好,谢拂对小七格外宽容许多。   比如小七摔倒时,谢拂不会对其他人那样完全不管,让对方继续自己站起来自己走。   而是会在危急关头及时救下,用尾巴或者爪子,垫在小七要摔倒的地方,让对方摔在自己身上。   很快,小七就把它当成了一个有趣的游戏,认为谢拂是在跟它玩,并且愉快地配合起来。   路都不走了,直接摔,站着摔,还没站起来就摔,走路还没学会多少,倒是最先学会了一系列的摔倒集锦,全部剪辑起来,能够当成一部完整的,时长不低的猫片。   谢拂原本没注意,只觉得小七走路学得慢,心想也正常,小七可是生下来就很弱,还很笨,连妈妈都能认错的,现在学走路慢,好像也没什么问题,继续教就是了。   然而在几天没出现的大橘猫再次出现时,小七却炸了毛,站起来在纸箱子里就对着那只有些长胖的大橘猫长长一叫。   “喵——!”   坏蛋来了!   它连忙迈着还有些歪的小步子跑到谢拂身边,一连串叫个不停。   “喵喵喵!”   “喵喵喵!”   妈妈,那是坏蛋,快把它赶走,不然他就要丢掉我了!   谢拂抿唇,深吸一口气,目光盯在小七毫无障碍的几条腿上半晌,心中明白自己大概被这只小笨蛋给耍了。   对方根本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弱。   以及……   能不能换个称呼?   “我不是妈妈,也不许叫我妈妈,你要叫我哥哥。”   小七是有答应努力学习叫哥哥的,毕竟谢拂都用小鱼干发誓了,他不会丢掉自己。   只是哥哥似乎要比妈妈难叫,才让小七有时候为了方便,直接干脆地叫妈妈,而不是哥哥,得特地纠正,它才会重新喊一声哥哥。   “喵——!”   哥哥,你快把它赶走!   谢拂跳出纸箱子,严肃地问再次跑过来的大橘猫,“有什么事?”   大橘猫很不满,难道它没事就不能来公园看看了?   “喵喵喵!”它气愤地叫着。   老大,我是叫你去过好日子的!   自己一直为老大着想,老大却一点都不领情,这是多么悲伤的事。   谢拂回想起上回见到这只大橘猫时,对方也是说了差不多的话,说找到了个更好的风水宝地,现在有很多人喂养它,而看大橘猫似乎圆润了一点的体型,谢拂觉得对方应该没有撒谎。   谢拂低头仔细一想,便也知道那地点是哪儿了。   附近还有一所大学,里面有不少流浪猫,更有不少学生会在学校不定时不定量地投喂校园里的猫,只要大橘猫勤快一点,懂得眼色一点,或者是更能卖萌一点,都能在里面轻松地养活自己。   谢拂想到对方说的地方是哪儿,便也没有再继续听下去,要把对方赶走。   他早就注意到,小七从见到大橘猫后,浑身一直是警惕的,不安的。   似乎因为大橘猫对它的态度一直不怎么样,还几次让谢拂丢掉小七,虽然当时的小七没怎么听懂,但是感觉这种东西就是这么神奇。   它站在纸箱子里,时不时想要探脑袋,只是因为身高问题而没能成功。   看着谢拂将大橘猫赶走,小七不由松了口气。   等谢拂回来,小七就乖乖地凑到谢拂身边,乖乖给谢拂舔毛,似乎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想要给谢拂舔毛哄他,希望他不要赶自己走。   谢拂原本想严肃地跟对方谈一谈装不会走路这件事,对方欺瞒自己。   然而再被舔了几口后,谢拂也下意识认命的露出肚皮,任由小七在上面舔毛。   没办法,真的太舒服了。   不是他的错,都是生而为猫的罪过。   就这样,走路的事再次被小七萌混过关,很快,小七真正学会了走路,且能走得很好,只是偶尔会有同手同脚,四只爪子不小心绊了一下的状况,每次这时候,谢拂都有些遗憾,现场没有相机,不能拍下来一直看。   这样的画面,谢拂还能看很久。   然而学会走路后,谢拂难免面对了一个麻烦。   小七不满足于乖乖待在纸箱子里等谢拂回来,它想跟着谢拂,无论去哪里,它都要跟着。   谢拂这天原本是打算继续去咖啡店里“打工”,然而小七怎么说都要跟着过来,谢拂甩都甩不掉。   谢拂大可以狠心一点,快速跑掉,小七追不上,当然也没办法再跟上来。   而小七也会听话地乖乖在纸箱子里等着他回来。   然而谢拂能狠下心吗?看他在小七的胡搅蛮缠下,连当妈都能认,就知道对于眼前这只乖巧软萌的小白猫根本没有抵抗力。   不对,乖巧或许已经不适合形容小七了,看对方这么不听话,非要跟着他的架势,谢拂就觉得对方已经不适合说是乖巧了。   但……谁让这是他的猫呢?   *   咖啡店老板今天到店里晚了一些,等她来帮忙度过咖啡店中午最忙的时候,终于慢慢不用那么忙,从容收拾客人留下的碗筷和纸巾。   老板在转身时,清楚看见了一道熟悉的黑色身影。   她当即笑了起来,放下手里刚收拾好的杯子饮料,转身进了店里,从后面的保温箱里拿出自己一直准备着的鸡胸肉,上面还冒着热气和香气,看样子也是今天刚准备的,正新鲜着呢。   她端在盘子里,出去走到谢拂面前,将那块鸡胸肉放下,“乖,又帮我看店啊?咪咪真实太厉害了!”   “来,这是今天的报酬!”   每天一次报酬,谢拂还是挺享受在这边“打工”的感觉。   原本还想走,可现在却想,大概在小七长大一点前,暂时不会离开这个公园。   老板知道谢拂从来不会在她面前进食,便转身回了店里。   谢拂看了看她,叼起鸡胸肉就转身走了,只是这回没离开,而是直接走到藏在草丛里的小七面前,鸡胸肉被放在青葱的草地上。   小七闻到了肉味,觉得香,之前好像也有过,谢拂从来不让它吃这些东西,就算是现在,小七也只是乖乖围在这块肉面前,没有伸舌头。   谢拂知道,这么小的小猫还不能吃这些,便几口就自己解决,真是半点没给小七留。   小七:“……喵……”   谢拂以为它饿了,叼着它就去找棕猫。   在棕猫那里喝奶的时候,小七听见其他几个棕猫崽子,“这都多久了?它怎么喝这么多?这也太难养了吧?大黑猫之后会不会被吃穷啊?”   虽然谢拂仍然如此,但在野生猫群体中,已经是过得很好,吃得很好的一类。   但即便如此,仍然拥有粮食危机。   “它现在是喝奶吧?怎么不说它会不会先把我们的奶给喝光?”   “它很快就不用喝奶了,以后就是大黑猫养它,它这么能吃,大黑猫养不起,就会把它!丢掉了。”   小七:“!!!”   嘴里的奶顿时食之无味。   它瞪大眼睛看着谢拂,谢拂正在不远处的树上盘着,等它什么时候喝完奶,什么时候回家。   谢拂远远看着它们,正好对上小七惊恐的目光。   谢拂:“……?”   小七喝不下奶了,它心事重重地跟谢拂回了家。   纸箱子里,小七连睡觉都不敢,生怕自己什么时候醒来,就发现自己被谢拂给抛弃了。   它每次睡觉都要紧紧抓着谢拂,不肯让他走。   谢拂挑眉,虽然嘴上说着麻烦,但是心里却从来没有拒绝过。   当然,身体也没有。   他享受着小七的亲近和依赖。   只是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小七却拥有了自己的烦恼,还没有告诉谢拂。   它满心忧愁,妈妈……哥哥……会不会真的跟那几只小猫说的那样,养不起它就会丢掉它?   那……那它要不要少吃一点好了?   可每次它想少喝奶时,谢拂都让它多喝点,办法行不通。   小七只能想别的办法。   不能少吃,那它自己找食物,自己养自己呢?   小七觉得可行,每天哥哥都会从外面带食物回家,这就是觅食吧?哥哥可以,那它肯定也可以!它现在已经一个月,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   拥有雄心壮志的小七,终于有了点长大的模样,它……不再粘着谢拂,要每天都跟着谢拂出去“工作”,而是在谢拂出门时,十分体谅地表示自己就不去打扰了,乖乖在家里等谢拂回来。   不跟着的第一天,谢拂还很不适应,整只猫都有些心不在焉。   蜷在咖啡店角落里,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盯着店里,只要店里没什么事,他就没什么反应。浅色系的咖啡店里,有一只深色系,还是最深的颜色的猫,看起来就格外显眼。   有客人见到他这样慵懒的模样,格外喜欢,甚至还问了老板:“老板,这只小猫能拍照吗?我们想跟它拍几张照片怎么样?”   老板十分纠结。   她想说不可以,因为决定权在猫,而以这段时间的相处,老板都觉得对方多半不会答应,然而在客人们看来,这只猫不同意什么的,都不过是借口。   她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说:“不好意思,不是我不同意,只是这只小猫不是店里的,是它也不归我们管,你们想要跟它拍照,可能还需要获取它本猫的同意。”   众人哈哈哈笑起来,对于咖啡店老板说他们想要拍照,就必须获得这只黑猫本猫的同意这种说法,众人都十分配合地将谢拂当成一个正经猫对待,还十分礼貌地出声提问。   他们很愿意听话配合,于是纷纷低头弯腰,逗弄谢拂,“咪咪,能不能跟我们拍几张照片?你看,这里是报酬哦!”   其中一个女生从随身携带的包包里,摸出了一个银鳕鱼罐头。   这个女生家里也是养猫的,也因此,在外面看到小猫咪,也非常喜欢拍拍照片,摸一摸。   这罐头其实是她逛街的时候顺便给家里的猫买的,不只一个,现在拿出一个来,当做是他们拍照的报酬,似乎也不亏。   谢拂原本不想搭理这群人,但看到那女生掏出的罐头……   他沉默了片刻。   emmm……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拍拍照片,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他往那几人面前走了走。   那几人兴奋地看着谢拂,转头对咖啡店老板问:“老板,这样可以了吗?算是它同意了吗?”   老板迟疑地点点头,她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觉得似曾相识。   嗯,确定了,没错了,对方帮自己看店,自己给它报酬,也是这种模式。   看上去就是很正常的打工人模式。   如果是一个人,那没什么新奇的,但是一只猫……咖啡店老板心里忽然升起一个有趣的想法,黑猫难道真的跟古时候说的那样,成精了?   *   当天下午,谢拂带着报酬回到家时,却没看到小七。   纸箱子里没有,外面也没有。   他心头一跳,当即顾不上什么罐头和鸡腿,开始仔细地在附近搜寻起来,表情凝重。   树上,树下,草丛里,椅子下……   他几乎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都没看到小七的身影。   小七还小,根本跑不出纸箱子,想要出去,肯定要借住外力,要么有人/猫帮忙,要么干脆就是某人/猫直接拐走了它。   如果是附近认识的猫还好说,可要是人……   谢拂想到深处,忍不住浑身气压低沉,他忍着烦躁的心情,仔细在空气中嗅了嗅,终于在小七和自己的气味中,闻到了一股大橘猫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对方来过而留下的,但到底是一条线索,他没有耽误,马不停蹄地跑去了大橘猫待着的学校。   学校很好进,但是面积并不小,想要找到两只猫,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这时候谢拂又遗憾不是人,如果是人,现在随便发一条消息,就能在论坛上找到它们的消息。   他一边搜寻,一边在空气中嗅闻大橘猫的气味。   快半个小时后,他终于在意片草地上找到了那只一看就很蠢的大橘猫。   以及它身边,跟着它一起学卖萌,一会儿歪猫猫头,一会儿摇猫尾巴,转圈圈,还软软地喵喵叫的纯白色小身影。   大橘卖萌还能说是憨态可掬,整只猫透着一股令人怜爱的傻气。   但是小七这么玲珑小巧,肤白貌美的小可爱卖萌,就是纯粹的乖巧可爱,让人很想将小猫咪偷走,随身携带。   “好萌!”   “啊啊啊啊崽崽甜死了!妈妈爱你!”   “左三圈右三圈,摇摆起来!崽崽你快撅屁股给妈妈看!”   “啊啊啊啊我决定了,我要领养这只最最最可爱的小猫咪!我要做它的铲屎官!”   “天哪天哪,这只新来的崽崽太可爱了叭!快!我要让它冲上论坛热搜!”   这是学校的流浪猫常见出没场所,有志气,想要挣口粮的流浪猫,都会到这里来碰碰运气。   看大橘猫自在的模样,显然这几天在学校里混得不错。   但它再怎么不错,也比不上刚来第一天的小七。   它积累了几天的人气,还没有小七的第一天露面,迅速俘获了学校里众多人类生物的好感,甚至要把它推上热搜顶流的位置,而顶流本猫可能都不懂,它只是听大橘猫的话,说这里可以赚口粮才来的。   就在众人兴奋地拍照的时候,却见眼前似乎突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影子,飞快从镜头前划过,将刚刚调整好的镜头画面瞬间弄花。   “怎么回事?”   “刚刚什么东西?”   “哪来的黑影?”   而在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时,紧接着响起的就是拳拳到肉的殴打声,以及猫咪惨叫的凄惨叫声。   “喵嗷——!”   大橘猫缩在角落,被揍到怀疑人生。   看清眼前这一幕的众人:“……”   片刻沉默过后,是更激烈的震惊。   “啊啊啊啊黑猫好帅!!!”   -------------------- 第245章 猫咪历险记4   【冷酷黑猫暴揍大橘, 这是猫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点击进来就看高清大图】   论坛上飘出了这么个贴子,被吸引来的网友点开贴子, 就看到主楼的几张图片,下面还有陆续放出来的一些图,并且楼主还说这是现场直播。   想要看现场的可以到第五教学楼大门下面的草坪上,先到先得!   不少人都还在这里围观,纷纷用星星眼看着酷炫无比的大黑猫。   看着对方将大橘猫揍得嗷嗷乱叫,还不敢还手。   “大橘你怎么这么废啊?不知道还手吗?”   “就是, 大橘你不行啊,黑猫明明比你体型还小好不好,雄起!不要只长肉不会打架啊!”   “这只黑猫有人认识吗?哪里来的?快快,给它几张特写, 我的作品灵感有着落了!下次就画暗夜猫妖!”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却丝毫不耽误谢拂收拾大橘。   他将这只蠢猫揍了一顿, 小七则是在看到谢拂的那一刻就不卖萌了,眼睛里没有了人类,也没有了其他猫,只盯着谢拂,围着谢拂转。   谢拂揍大橘猫的时候,它也围着谢拂叫,似乎想吸引谢拂的注意力,根本没管正在被胖揍的大橘猫。   谢拂不看它,它就越是围着谢拂转。   终于,谢拂丢开大橘猫, 才将目光落到它身上。   小七赶忙屁颠屁颠凑上去蹭蹭,将猫脸埋在谢拂身上。   “喵~~~”软绵绵的叫声, 可比刚刚对着人类叫的乖巧好听许多,带着一股对着人类没有的感情,让谢拂原本还气它不告而别的心顿时塌陷一个角。   虽然但是,谢拂还是将它推开,满脸严肃地看着小七,表情和气压都在说着他很生气。   小七还往前蹭,“喵~~~”   “哥哥~”   知道要讨好的时候,它竟然不会喊错妈妈,可见平时还是需要□□的。   谢拂沉声问:“为什么要跟他走?你不想要我,想换一个哥哥了?”   小七小心脏一跳,当即一个劲摇晃猫脑袋,可爱的猫猫头晃出了虚影。   周围又响起人类奇怪的听不懂的声音。   “啊啊啊啊好可爱!我发誓这就是我见过最可爱的猫猫头了!!!”   “awsl!好想收养这只小猫啊!”   “小白咪咪看过来,姐姐给你买罐头,想要多少有多少!”   周围嘈杂的声音都被小七隔绝,它现在眼里只看得到谢拂,耳朵里也只听得到谢拂的声音,丝毫不关心别人,即便是刚刚因为它挨揍的大橘。   “喵喵喵~~~”小七赶忙解释,“是它说这里可以挣食物,我才来的,我想挣食物。”   “你现在还小,吃不了那些食物。”谢拂表示它不需要这么做。   “喵喵喵——”小七失落地低下头,“可是……可是我吃好多的,你养我好辛苦的。”   它自己不能吃,谢拂总可以吃。   谢拂看着他,抿了抿唇,最后还是伸出爪子揉了揉它的头。   “想要学觅食,等你长大一点,强壮一点,可以跑得很快,跳得很高的时候,到时候我再教你,你现在太小了。”   “喵喵喵!”小七不高兴地反驳,“我不小了!”   它蹬蹬小短腿,还摇了摇尾巴,竖起耳朵对着谢拂展示自己,还走了一圈,表示自己都长大了,能走路了,还会摇尾巴,会竖耳朵,还会小跑。   谢拂就这么看着,心中又想到无论是人类幼崽还是猫幼崽,都是一天一个样,明明这只小崽子刚出生时动都不会动,喝奶都不会的模样还在眼前,转眼间都能跑能跳了。   不知道想到什么,小七转头找了一下,兴冲冲地跑去那边叼起一根火腿肠,给谢拂看:“喵喵喵!”   “你看,我都学会觅食了!很轻松的,只要做一些动作就好了!”   它把大橘猫教自己的动作都边说边做,语气里竟然还有敬佩和感谢,虽然大橘猫之前还让谢拂丢掉它,但是它也教了自己很多东西。还让它得到了食物,小七心里还是很感激的。   谢拂却用锐利的目光散了大橘猫一眼,后者缩了缩脖子,艰难地用舌头顺自己被抓乱的毛,十分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地步,老大为什么要打它?是它做了什么不对的事吗?明明它还教这个拖油瓶小崽子自己挣口粮来着!这也是给老大减轻负担好吗!   总而言之,大橘猫觉得自己委屈,很委屈,加上刚刚被揍了一顿,现在是身心皆痛,很想问问老大,自己为什么挨打。   “好惨一大橘,太可怜了,这么大一只还被黑猫修理,被打疼了吧?来,姐姐给你喂火腿肠!”看见大橘委屈巴巴的模样,同情心泛滥的小姐姐将自己原本买来泡泡面的火腿肠拆开,一节一节地丢给大橘猫。   大橘猫双眼一亮,当即收敛了表情,飞快扑上去接住火腿肠,并且还用十分敬业的态度对着人家小姐姐就是一个猫猫比心,“喵——!”   叫声十分乖巧柔软,能融到人心里去,为了吃的,大橘猫才没有什么脸面,连刚刚被谢拂揍了的事都给拋到了一边。   惹得其他围观的人又是一阵笑闹。   “大橘也很可爱啊!”   另一边,小七见谢拂态度软化,再次小心翼翼凑上前,“喵~~~”   “哥哥~~~”   猫咪这种生物,卖起萌来真的很难让人拒绝。   虽然同类之间的吸引力很弱,但是谢拂又不是真的猫。   知道对方离开是为了觅食,给自己减轻负担,谢拂虽然仍然不高兴对方的不告而别,但是心里同样对对方的出发点无法不心软。   “喵~”   “我想你了~”   小七这是真话,它还从来没有在谢拂不在身边的情况下,离开家这么久。   从刚出来的时候就开始想了。   谢拂伸出爪子压在小七的小爪子上,低头舔了舔小七头顶的毛,将那块地方的毛梳顺。   “下次不许再一言不发就离开家,离开我身边,不能见谁眼熟就跟谁走,就算是认识的猫也不行,人更不行!”   “人类都是很狡诈的,你要是跟对方走了,很有可能就被抓走,不能回来了。”   谢拂这话可不是危言耸听,要是谁见小七可爱,将它抱走收养,它这么小,不一定能反抗,反抗成功了也不一定能找到回家的路。   谢拂这是在给它打预防针。   小七听到被抓走,不能回来时,就浑身一个哆嗦,显然是被吓到。   它赶忙缩进谢拂怀里,想让谢拂像平时睡觉那样,将自己压在身下藏起来,这样谁都看不到了,也不可能带它走了。   谢拂见它听进去,拍了拍它,算是安抚。   “喵喵喵?”   “哥哥,你为什么要揍大橘哥哥啊?”   谢拂冷酷地说:“它什么都没说,私自把你带走,我没把它揍得生活不能自理,已经是仁至义尽。”   小七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心想还好还好,哥哥没有揍他。   大橘猫已经在那边靠卖惨赚食物,丝毫没听谢拂的话,不过,就算它听了,多半也是左耳进右耳出,这回点头哈腰再也不敢了,下次转头就忘了,而且还敢。   “你们有没有发现,那只黑猫好像在教训白猫?”有人忽然道。   “是吗?怎么看出来的?你懂喵星语?”其他人疑惑又好奇地问。   “哪儿能啊,就是看出来的呗,我一看它们,就有种自己在被教导主任训斥的既视感……”那人一边说还一边回想着摇头,大概想到了那幅画面,整个人的表情都是一言难尽,格外酸爽。   “你会对教导主任要抱抱要亲亲贴贴吗?我看不像是教导主任,倒像是我和我妈,我小时候就这样,犯了错卖个萌,我妈就舍不得揍我了。”   “对哦,你们提醒我了,黑猫刚刚还把大橘猫揍了一顿,现在对小白猫,那可是一只猫爪都没动过,这差别待遇也是绝了!”   “啧啧……现在不像妈和女儿,倒像是我爸跟我妈了。”   “不对啊,你们仔细看看,这两只,好像都是公猫啊。”   惨遭被围观观察性别的谢拂目光往那些人身上扫了一眼,众人纷纷感觉一股凉意吹来,将自己的后脖颈吹得一凉。   “……那什么,咱们这样不好吧?”   “我明明只是看小猫崽卖萌的,都是被你们带歪了。”   “我是看大橘的,大橘多可爱啊,还会营业卖萌。”   众人纷纷给自己找理由,表示他们并不是来看两只公猫卿卿我我,且他们对两只公猫的私猫生活不感兴趣。   嘴上那么说,可实际上一个两个都把黑白两只猫在一起的画面给拍下来,随手一拍就是屏保,好看死了!   哼,虚伪的人类!   *   回到家,小七被谢拂要求,要针对今天这件事做出一个自我反省的总结,就是反思自己错了吗,错在哪儿,针对这些错误有什么补救措施,或者有什么解决的办法,以后怎么避免再犯。   小七冥思苦想,却还是没能给出一个系统性的回答,只会说一些简单的内容,什么不该离开家,不该被大橘哄骗。   谢拂看了看它,还是将它叼去了棕猫那边,很好,就算是反省,也没有耽误它吃饭。   毕竟谢拂可不想因为这种事而影响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身体。   这也决定了日后对小七的惩罚方式,拒绝体罚。   晚上,小七躺在纸箱子里,凑到谢拂身边窝着。   大黑猫环着小白猫,相似的动作让两只猫看起来是那样般配。   “喵喵喵~”   “哥哥,养我是不是很辛苦?”   它其实想问对方养不养得起他,如果养不起,它可以学会自己养自己。   谢拂将尾巴一甩,勾着小白猫,像一张盖在白猫身上的被子。   “养得起,别乱想。”   小七的小猫脑袋还装不下太多东西,谢拂让它睡觉,别乱想,小七当真闭上眼睛,窝在谢拂怀里睡了。   谢拂却睁开眼睛,金色的眼睛让他在黑夜里看上去那样神秘又危险。   那双眼睛却在看到怀里的白猫时带着几分温柔。   谢拂想,一直拘着小七也不是什么好事。   或许,也该让它接触一下这个世界,多认识一些猫……还有人。   至于怎么认识……却还需要他想一想。   *   几天时间,咖啡店的老板都没看到谢拂,她有些担心,心里忍不住想,对方是去哪儿了?会不会出什么事?   虽然心里对大黑猫还是很信任,但是世上总是有那么多的意外,作为人是这样,作为猫,只会多不会少。   终于,咖啡店的老板用鸡腿贿赂了一只附近的野生猫,“乖乖,你认识原来那只大黑猫吗?”   那只野生猫闻言顿了顿,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接受贿赂,那只大黑猫可不是好惹的,在咖啡店老板的目光下,最终,它还是将鸡腿吃完了,算是和咖啡店老板的交易达成。   这天,谢拂被平时从来不会主动找他的猫给找了过来。   “怎么了?”   对方在他面前喵个不停。   “喵喵喵!”   “喵喵喵——”   “喵!”   对方将咖啡店老板怎么怎么想他,甚至为了等他出现,每天都在店里店外找来找去的事给说了一遍,还说对方希望见到他,知道他好就行了。   “我知道了。”谢拂十分自然地答应下来。   等那只猫离开,谢拂继续做自己前几天一直在做,但是还没做完的事。   他把附近的猫咖搜寻了一边,并且分别都观察了一段时间,从中间挑选了一家老板人最好,最有爱心的,挑了个合适的时间,带着小七出了门。   蒋初云从小就喜欢猫,小时候开始,就有一个想要跟很多猫生活在一起的愿望,家里小有资产,她靠着学生时期的打工,和从小到大存起来的钱,开了这家云猫咖,猫咖里一共有十几只品种花色性格习惯都不尽相同的小猫。   她将它们照顾得很好,猫咖与其说是赚钱,还不如说是顺便营业。   蒋初云还在网上建立了一个账号,跟网友们分享她跟这群猫的生活日常,经过这一年的积累,账号也有几万粉丝,都在这个账号下云养猫。   这天早上,蒋初云一早就来到猫咖,打开门,伺候那十几只猫吃早饭。   它们吃饭,她在替它们收拾昨晚的窝。   “牛奶你又掉了这么多毛!”   “香蕉你怎么不在猫砂里面拉屎?我看看你屁股,有没有蹭到……不行,先别吃了,带你去洗澡。”   手机被蒋初云放在客厅,镜头正好对着门的方向。   弹幕上还在不断滑动,   “别走啊,带上我们!我最喜欢看给香蕉洗澡了!”   “云朵太能吃了,把自己的那份早餐吃完,现在还去偷吃香蕉的,函数赶紧去,也去把香蕉的抢了,不想给云朵占便宜。”   “得了吧,看函数那懒散的模样,分明是根本不想动弹,我觉得它要不是肚子饿,恐怕根本不会睁开眼睛走到猫粮盆旁边。”   能在这个直播间聊得毫无障碍,在主播不在的情况下还能自娱自乐,欣赏镜头下的猫咖的人,都是老粉,对猫咖里的所有猫猫们,都十分熟悉。   于是,当众人看见镜头里似乎多出了两道身影时,是有些疑惑的。   弹幕上不断刷新着,“嗯?是我数错了还是怎么样?怎么感觉今天的猫……好像有点多啊?”   “原来不是我一个人!我也发现猫好像有点多,是云老板又从哪里带回来了什么小猫吗?”   “你们快看!那两只猫是不是很陌生?”   “一黑一白?一大一小的那两只?”   “对对对,就是它们,它们就是新来的!”   “不过,这两只新来的颜值也太高了吧!黑猫冷酷危险的气质我好爱,这就是我想象中的霸道总裁啊!我宣布,它从今以后就叫总裁了!”   “白猫也不差啊,走路一摇一摇太可爱了!走两步就要看黑猫一次,这也太粘人……不对,是粘猫了!要是它粘的是我,那我一定要星星不给月亮!”   等蒋初云抱着香蕉从浴室里出来,还没意识到今天的店里发生了什么,她将香蕉的毛吹干,又给它重新倒了猫粮,才终于松了口气。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而这懒腰刚伸到一半,就愣在了原地。   她的视线落在两只陌生的身影上。   两只陌生的猫猫并不怕生,十分自然地进入猫咖,并且成功融入这店里原本的十几只猫里,一点违和感都没有,以至于蒋初云出来时,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它们。   黑猫看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蒋初云觉得对方是想跟自己说话?可……一只猫会说话吗?   至于另一只小白猫,则是左顾右盼,一副对猫咖十分好奇的模样。   蒋初云走到它们面前,奇怪的是,它们竟然没有躲开,尤其是谢拂,似乎就等着她走过来似的。   “小猫咪,你们的主人是谁?怎么到我家来的?”   小七见到人走过来,顿时缩到谢拂身边,看来这几天谢拂的危机意识培养的不错。   谢拂对着蒋初云喵了几声,又伸出爪子,将什么东西放到蒋初云面前。   蒋初云低头一看,顿时一愣,只见谢拂放在地上的是一条项链,目测是金的,能值点钱。   “喵喵!”   谢拂叼着小七,将它往前推,并且将小七脖子上挂着的牌牌翻了个面,蒋初云一看,却见上面用不知道从哪儿裁下来的字,组成了两个词:临时,打工。   蒋初云忽然领会了这什么意思。   黑猫想让白猫临时留在这里打工,而那条金项链,是白猫的检查打针等等需要的花费。   毕竟留在猫咖里的猫,之前都需要卫生过关。   蒋初云……蒋初云都快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或者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一只黑猫把白猫留下来打工?它是通了人性吗?竟然还识字?甚至知道要给钱打疫苗?   不不……怎么可能这么神?肯定是人做的,应该是这两只猫的主人吧?对方是个网红,所以制作了剧本来拍吗?   蒋初云这么想着,她就当真向四周看了看,不仅是店里,连店外面也找了一圈,然而没有就是没有,别说是没有人,就是一台可以摄像的设备都没有。   一切的情况都表明,这没有什么剧本,一切就是真的,不是演戏。   所以……一只猫到底是怎么会识字的?成精了吗?   蒋初云整个人用怀疑人生的目光看着谢拂,后者不闪不避,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被看出来什么。   至于小七,整只小猫就知道挨着谢拂,至于其他,什么也不知道,萌归萌,却也有点傻傻的。   蒋初云蹲下身认真地看着谢拂:“咪咪,你是要让小白留下来打工赚猫粮吗?”   谢拂点点头。   蒋初云忍住难以压抑的心跳,他还点头?!所以之前也是真的听懂了她的话,而不是巧合吗?   但是怎么可能?!   猫怎么能听懂人说话?不对……相处久了是能听懂一些,但那是在长久的习惯下,可今天分明是他们第一次见!   对眼前这种情况,她很努力地找理由,想要解释眼前的这一幕,然而无论什么理由都很牵强。   似乎只有成精了这一点,能解释一切,并且完全没什么问题。   “是你的主人让你们这样做的吗?他在哪里?”   黑猫没说话,只是用爪子拍了拍那张小牌牌,表示问她到底同不同意。   见它不提主人的事,也不知道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说,还是因为没有,蒋初云也没有深究。   蒋初云压下心里的激动和兴奋,紧紧抿唇努力装出一副矜持的模样,“小白这么可爱,我当然愿意把它留下来,但是它愿不愿意,还有,你说临时把它留下来打工,那什么时候接它走?”   小七歪着脑袋,还不知道谢拂要把它卖了,今天出门的时候谢拂说带它去赚猫粮,比大橘猫那边正经的多,也挣的更多。   小七当然不会拒绝,它可想给谢拂挣猫粮了!   谢拂抬头望了望外面的天色,表示天黑来接它。   蒋初云没什么不同意的,就相当于有个员工在她这里工作,每天按时上下班,跟其他员工不一样的是,小七的下班时间会回家,而其他员工的下班时间也在店里而已。   双方勉强谈妥后,谢拂开始做小七的工作,安抚对方。   “你不是想赚猫粮吗?这里可以赚好多,有很多猫可以跟你玩,还有一些人类会来,你要乖乖的,不要欺负其他猫,也不能被其他猫欺负,不许占其他人和猫的便宜,也不许被他们占便宜,知道了吗?”说着,谢拂眼神将店里所有的猫都扫了一遍。   一时间,店里的气氛都仿佛紧张了不少,所有猫都停止了叫唤,纷纷紧张害怕地看向谢拂。   谢拂威慑了店里的其他猫,想来它们不会不长眼睛欺负小七。   小七闻言乖巧点头,“喵喵喵?”   “那我要待多久呢?”   谢拂伸出爪子将它的小脑袋揉了揉,毛很软,脑袋也很软,手感超好,好到让人爱不释手,根本不想松开。   但,还是要松开。   “你安心待在这儿,等天黑后,你下班,我就来接你。”   小七听懂了,天黑了就来接它,其实跟平时谢拂在咖啡店时差不多。   但它还是依依不舍地将谢拂送到门口。“喵~~~”   “你要早点来啊——”   “我现在就好想好想你啊~”   等围观完这一切,直播间里的观众们:“…………”   过了很久,才有人颤巍巍打出一行字:   “我……我刚刚没看错吧?这年头猫已经成精了???”   说好的建国以后不许成精呢?!   -------------------- 第246章 猫咪历险记5   “虽然我已经三十多岁, 但我确定自己没有得老年痴呆,所以刚刚我看到的是真的吗?”   “如果你说的是一只黑猫把一只白猫送过来打工的话,那我觉得是真的, 因为我也看到了。”   “有没有砖家来讨论一下,论猫咪成精的可能性?我们星球要变成喵星了吗?”   “刚刚看完视频,我满怀期待地把我家两只奶牛抱过来,神神秘秘地说我已经知道它们成精了,要它们不用再隐瞒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两位主子一猫一脚踹开我,我打扰它们吃早饭了。”   “哈哈哈哈……别说, 我觉得猫成精是很有可能的,它们有自己的世界,我们在人类的世界看它们,就像它们在猫咪的世界看我们一样, 等什么时候两个世界互通,那就是它们成精了吧。”   “这个设想莫名令人期待呢。”   直播被录屏, 一开始只是吸引了一些养猫的铲屎官们的注意,但由于内容太过有话题性和趣味性,视频渐渐在网上发酵,并且吸引了越来越多人的注意力。   不过,虽然内容很容易造成猫成精的既视感,但生长在红旗下,经受过社会主义教育的网友们对此也更多是玩梗,并不真的相信是猫成精,除了一些觉得猫真的有灵性的人,其他人大多也只觉得这是铲屎官安排的剧本, 并且谴责现在越来越多人想红到不择手段,连宠物也不放过, 就算找出不少证据证明谢拂和小七是野生猫,他们也依然这么觉得。   就像生活中和网上有那么多真情实感的灵异事件,相信世界上有鬼的人依然还是极少数。   甚至有更多的网友们发出越来越多的动物“成精”视频,形成了一股潮流风气。   在这样的浪潮下,作为源头的黑猫白猫,倒显得没那么显眼了。   也是因为预料到会这样,谢拂才会放心地这么做,他并不担心会被上面的人注意到,这就是个普通世界,没有动物成精,也没有妖魔鬼怪。   不过,那也是一段时间后的事了,而此时的小七却刚刚到一个新的环境。   由于谢拂提前做了警惕教学,让小七不那么轻易相信别人,它刚来猫咖,并没有主动亲近其他陌生的猫。   可它不主动亲近别的猫,却有别的猫来亲近它。   小七长得乖巧可爱,还是幼崽,比猫咖里面最小的猫还小,让其他猫既喜欢又有对幼小的疼爱。   一只狮子猫还大方地将自己的猫粮分给它。   “喵喵喵!”   “给你吃,新来的。”   这只狮子猫就是刚刚洗完澡的那只,这会儿也只有它在吃猫粮了,其他猫已经吃完了。   小七刚刚断奶,还不能吃猫粮,这是谢拂说过的,面对大方的狮子猫,小七摇了摇小脑袋,“喵喵!”   “谢谢你,但是我哥哥说不可以吃。”   “喵——!”一只小小的奶牛猫从猫窝里跳出来,“我知道我知道!它要跟我一样喝奶!”   奶牛猫也才三个月左右,在小七来之前,是猫咖里面最小的,还在喝奶粉。   它走到蒋初云脚边,叼了叼蒋初云的裤腿,为蒋初云指向小七的方向,“喵喵喵!”   蒋初云蹲下身来笑,揉了揉奶牛猫的头,“凯撒这么热情啊,做了哥哥这么开心吗?都学会照顾新来的弟弟了。”   奶牛猫骄傲地“喵”了好几声。   “当然啦,我是哥哥了!”   说罢,它还跑到小七面前围着它转圈,并且期待地看着它,意思十分明确。   说实话,小七不是很想喊哥哥,但是觉得不喊又不好意思,就低声喊了一声,“喵——”   “凯撒哥。”   有一就有二,有奶牛的先例,其他猫也纷纷走过来,要它喊哥哥或者姐姐。   小七都像刚刚那么喊,先问它们叫什么,再喊xx哥/姐。   就这样,随着小七的认哥认姐大会结束,小七也把所有猫的名字都记住了。   只是它们的名字好奇怪,有的小七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听着声音喊。   一时间,猫咖里面全都是喵喵喵的叫声,蒋初云抽空看了两眼,见自己的猫和新来的猫相谈甚欢,也放下心来。转身进了后面的房间,将空间交给这群因为来了新成员而更热闹的猫。   几分钟后,她端着一个新的猫碗出来。   蒋初云给小七调配了奶粉,端到小七面前,小七小心翼翼试探着喝了一口,哥哥说,面对人类的食物一定要谨慎,有奇怪的味道就不能吃。   奶牛猫兴奋地跑过来。   “喵喵喵!”   “你快喝啊!这个奶可好喝了!我刚刚喝的也是这个!”   小七也觉得好喝,就一点点将它喝光了。   奶牛猫佩服地看着它,“喵喵喵!”   “你好厉害!这么多都喝完了!”   小七比它小,喝的奶却比它多。   闻言,小七十分羞愧,就是因为它吃的多,哥哥养它才这么辛苦,要打工才能养它的,它现在就长很大了。   “喵喵喵,喵喵?”一只大橘跳下来,走到小七面前,“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这只大橘刚刚也介绍过自己,它叫向日葵。   众猫这才发现,小七都没有介绍过自己,纷纷也好奇地看着它。   小七被这么多猫看着,也说了自己的名字,“我叫小七,大橘哥哥说,是因为我妈妈一共生了七只崽,我是第七个,但是哥哥说不是,他说我本来就叫小七。”   它语气里十分骄傲,甚至还有明显的炫耀。   炫耀它的哥哥,炫耀它朴实无华的名字。   “哇,你哥哥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就是今天送你来的那只黑猫吗?他叫什么?”   “他好帅,我想跟他生崽,下次他来的时候,你们先不要走,等等我。”   “你哥哥为什么要送你来,但是自己不来?不喜欢我们家吗?不对啊,不喜欢的话,根本不会送你来。”   说起谢拂,众猫纷纷有了话题,还各说各的,被围起来问的小七却听得头晕。   “我……我哥哥才不喜欢跟母猫生崽!”小七激动道。   众多问题中,它精准回复了自己最在意的那个。   至于为什么最在意这个,谁知道呢?   “为什么?我这么漂亮。”说话的那只英短十分不满地问。   它刚刚可是第一眼就看中了那只黑猫,就想跟对方生一窝厉害的崽,不过刚刚黑猫威慑了一下他们,让它刚刚没敢开口,现在黑猫不在,倒是敢说了。   “就是不会,哥哥才不喜欢母猫。”小七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说得没错,哥哥本来就一直没有跟哪只母猫生崽。   “那他喜欢公猫?这可怎么办?公猫和公猫又没办法生崽。”有猫疑惑地说。   “你为什么要找我哥哥生崽?这里明明有这么多哥哥。”小七不高兴地问,它觉得这只英短太贪心了,明明猫咖里有这么多好看的公猫,它还想要它哥哥,可恶!   “它们又不能生崽,我找它们干什么?”英短理所当然道,“你哥哥好帅啊,跟他生出来的崽一定很好看!”   理由就是这么简单。   小七却被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为什么它们都不能生崽?”   英短揣着爪爪,“因为它们都绝育了啊,绝育了的公猫生不了崽了。”   被提到的公猫们:“……”   它们纷纷转头自闭,做自己的事去了,不去看揭它们伤疤的英短,猫咖里不许打架,谁打架谁就要被扣猫粮,谁也不愿意率先动手。   哼!   猫咖里的成年公猫都绝育了,没有生崽的烦恼,当然也不会愁这个问题,对此兴致缺缺,也不再参与这个话题。   可小七还小,也是第一次来猫咖,第一次听到绝育这件事,单纯的它挠头不解问:“什么是绝育?”   “绝育就是割了蛋蛋,没有蛋蛋就不能跟母猫生崽了。”英短十分乐意给它介绍,毕竟它还想套近乎,然后跟黑猫生崽。   而被科普了的小七却惊恐地炸毛!   整只猫从地上跳到了椅子上……再高跳不上去了。   虽然还不太能理解蛋蛋有什么用,绝育割掉蛋蛋有什么不好,但凭借动物的本能,让它对这种事产生天然的惊惧。   英短见它被吓到,温声安抚它,“不要害怕,你还小,还不用绝育。”   小七并没有好转,它现在小,又不是一直小,现在不用绝育,又不是以后不会绝育。   受到惊吓的它当即自闭起来,在猫咖里也战战兢兢,面对蒋初云要带它去宠物医院打针的事业极力反抗,跳来跳去,跑来跑去,就是不跟蒋初云走。   蒋初云也捉累了,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懂话,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小七,你哥哥把你交给我,要你留在这儿打工,但是想要留在猫咖,就得打针除病菌,不然会把病菌传染给其他小猫咪和客人,你哥哥都给钱了,你是想浪费你哥哥的心意吗?”   当看着原本不情不愿的小七一点一点往自己面前走的时候,蒋初云心里原本下去的猫咪成精感又卷土重来。   或许,小动物真的能听懂人类的话,喵星语那么难它们都会,人类的语言当然也能学会,她想。   直到小七洗完澡修剪完毛打完针,重新回到猫咖,它才真的相信,这个人类不是带它去绝育的。   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完,就听见蒋初云嘀咕,“等你长到香蕉这么大,也该去绝育了,就是不知道你的黑猫哥哥多大,最好也绝育了吧。”   小七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   或许是直播的热度,今天猫咖里来了不少客人,是平时的翻倍,这让小小的猫咖也没那么安静。   小七嫌弃它们吵闹,一下午都窝在猫窝里盘起来,可它又不敢睡觉,怕被人抓走,害怕被拉去绝育,于是,明明很想睡,却还是硬撑着不肯睡觉,一直到下午谢拂来接它。   当猫咖打烊时,黑猫谢拂出现在猫咖外,猫咖里的众多猫咪都开始喵喵叫。   “哇!小七的哥哥来了!”   “好帅!想和他生崽!”   “啊啊啊它进来了快躲起来!”   虽然觉得谢拂帅,可它们还是更害怕谢拂的威慑,不敢正面面对。   “小七,小七!快起来,你哥哥来了!”   小七一个跟头从猫窝里跳起来,看到猫咖门口的谢拂,当即迈着小短腿出来,就朝着谢拂走去。   因为一直不敢睡觉,它现在头昏脑胀,猫脑袋一点一点,小短腿也歪歪扭扭,却还是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了谢拂面前,一头扎进了谢拂怀里。   众猫偷偷看着,就见在猫咖里跟谁也不怎么亲近的小七,十分热情地在那只冷酷大黑猫身上蹭。   连蒋初云都没忍住偷偷拍了照。   小七一冲到谢拂怀里,就不想自己走路,它仗着自己还小,就让谢拂像以前那样叼着它。   然而它到底是长大了不少,再像以前那样叼着,无论是谢拂还是它自己,都会不舒服。   谢拂就让它趴在自己背上,爪子抓紧自己,背着它跳跃消失在黑夜里。   小七本来有很多话想跟谢拂说,然而它今天撑着没睡,回到家有谢拂在身边,整个人没撑住,就睡了过去,这一睡就是一晚上。   等第二天迷迷糊糊被谢拂拉起来,要继续送它去猫咖。   一直听话的小七却罕见地反抗起来。   “喵——!”它惊叫着跳到箱子另一边,抗拒的表现十分明显。   谢拂顿了顿,走上前继续要抓它起来。   “喵喵喵!”小七坚决反抗,“我不去了!”   “为什么?”谢拂问。   小七当即跳起来,将今天白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激动地手舞足蹈起来,“那里是坏窝!会割我的蛋蛋!还会割哥哥的!”   它还叼着谢拂,表示自己不去,哥哥也不许去。   谢拂:“…………”   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虽然听起来有道理,但完全没有必要。   “你放心,不会绝育,你是我的猫,别人和别猫都不能做你的主。”   小七还是不肯,转头将脑袋埋在毯子里,掩耳盗铃一般不肯出来,似乎看不到谢拂,谢拂就看不到它。   谢拂无奈失笑,只好劝道:“你不去的话,那就不能挣猫粮了,我又要多赚口粮养你。”   小七使劲埋脑袋的动作顿住。   “猫咖里有那么多猫,你看它们的生活多安逸,你现在可以有跟它们同样的生活,还不用跟我分开,这是多好的机会,现在放弃了,以后我就不一定能再给你找到这么好的猫咖老板了。”   要知道,云猫咖可是他精挑细选才找出来的,以后想要再找到合适的,可没有这么容易。   小七尾巴不摇了,丧丧地垂落在毛毯上,跟深色的毛毯形成鲜明的对比,软乎乎,毛茸茸,看上去就很有手感。   “你现在只是在那里打工,又不是卖身给猫咖,只要你不愿意,你随时可以辞职不干了,回家来,猫咖的老板不能把你怎么样。”   小七的内心无限动摇,谢拂再接再厉,“这样,你要是还不放心,我今天送你去后不离开,藏在外面偷偷陪你,要是你有事,我立马带你走,这样怎么样?”   最终,在谢拂的劝说下,小七犹犹豫豫地跟着谢拂到了猫咖继续上班。   而谢拂也当真说到做到,送完小七后没有走,而是在猫咖附近待着,小七仔细看看,就能看见他。   在谢拂的陪伴下,小七也放松下来,渐渐跟猫咖里的其他猫打成一片,饿了可以喝奶,困了可以睡觉,猫咖里面干净凉爽,跟外面渐渐升高的温度一点也不一样。   不过因为它从外面来,蒋初云每天早上都要给它洗一次澡。   好在小七在谢拂的教导下,没有寻常猫那么怕水,蒋初云也很喜欢给它洗澡吹毛,十分可爱治愈。   有谢拂,小七下午甚至安心地睡觉,不过,大约是记挂着谢拂,它并没有睡太久,便时不时醒一回,看一眼谢拂,才又继续睡。   谢拂信守承诺,一直在外面守着它,每次它醒过来,睁开眼,就能看到谢拂的身影。   中午吃饭的时候,蒋初云还给谢拂也准备了一份猫粮。   见谢拂不想吃,又说:“虽然你把小白猫送过来打工,但我也没办法开工资,只能尽可能将工资换算成猫粮,它还小,根本吃不了多少,给你的算是它工资里的份额,这样你也不愿意?”   谢拂没再拒绝,他在心里算了一下自己和小七给猫咖带来的盈利,就算是只是提成,也知道即便是两只猫的猫粮也花不完。   蒋初云将今日份的视频发到网上,不出意外,又迎来了一波议论,这回的主人公依然是小七和谢拂。   不过,虽然玩梗和看热闹的居多,但也越来越多的人觉得这是剧本。   或许这两只猫就是猫咖来的新成员,老板想把猫咖经营成网红猫咖,提升客流量和业绩。   不过对于这种言论,不少老粉在反驳,云猫咖老板要是真的想红,那早就开始了,怎么会在这么久之后才经营?   双方各执己见,争执不下,而处于风暴中心的蒋初云却丝毫不在乎,脑子里面全都是她猫咖里的猫。   尤其是新来的小七,以及它那外编哥哥。   她觉得自己则跟网上磕cp的人一样,觉得他们真的哪儿哪儿都配,哪儿哪儿都甜。   网上的议论还在继续,只是这回却多了一批人,他们是一一所大学的学生。   “emmm……刚看到那个视频我就想说了,这两只猫好眼熟,暗号xx大学。”   “!!!!!同一所大学,同一种感觉!”   “?????什么意思?剧本的制作团队出现了?”   “什么剧本?我坚决不信这是剧本!那视频里的黑猫野性十足,根本不可能被人类驯服,它才不可能按照剧本走!”   “!!!!我也早就想说了,白猫蠢萌也就算了,那只黑猫浑然天成的王霸之气,一点也不像是装出来的,我坚决相信,这样的猫才不会被人领养,它们是自然界自由的灵魂,才不会被人类圈养驱使!!!”   “所以……到底有没有人来说一下xx大学到底是什么暗语?”   “[图片]有图有真相,xx大学的,快来认领吧。”   图片上是黑猫揍大橘的模样,图片里的黑猫霸气威武,揍黑猫的样子简直帅得人流口水,而大橘打不还手,只敢怂怂地用爪子挡的模样也十分让人怜爱。   不仅仅是这张图片,后续还有更多人发了图片和视频出来,而网友们也纷纷从里面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大橘带着白猫卖萌赚口粮,黑猫冲过来把大橘揍一顿,然后把白猫带走。   这种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剧情,让网友们纷纷惊呼。   “太好嗑了!太好嗑了!我从来没磕过这么真,这么不怕翻车的cp!”   “黑猫真的好宠,我还看到他一直在陪白猫,一直在猫咖外面没走,就守着白猫下班!转头一看自己的垃圾男友,真的分分钟想分手!”   “你们都在磕cp,只有我觉得白猫太有上进心了吗?在学校里要卖萌求食物,现在还要在猫咖上班,它真的好努力!再看看咸鱼的自己……我竟然还不如一只猫??!!!”   “谁说不是呢,上次看到打工猫视频的时候就想说了,现在更想说,真的好想学会喵星语,问一问白猫,它为什么这么上进。”   “可能……是想养男朋友吧。(ps:日常问候一句为什么我没有这么好的男朋友,既没有黑猫的霸道宠爱,也没有白猫的温柔努力。)”   “所以这就盖章男朋友了?白猫还是只幼崽啊!分明就是感天动地父子情!”   磕cp的人还不少,有人磕兄弟,有人磕父子,有人磕情侣,或许是因为主角是两只猫,还是明显不像有血缘关系且十分有cp感的猫,可以组的cp各种各样,可以满足无聊的网友们各种xp。   毫无知觉的谢拂和小七并不知道这一切。   他们只是一个上学,一个陪读。   是的,在谢拂心里,送小七来猫咖,其实就是送去托儿所,而不是小七认为的上班。   而在前几天的适应后,小七已经能跟其他猫打成一片,十分自然地融入猫咖生活里。谢拂也在这时候功成身退,可以有时间做自己的事。   他将两只猫的房子——纸箱子换了一个,新纸箱子比之前的更大,更新,新的毛毯也更柔软。   随着夏天到来,天气越来越热。   谢拂重新在附近找了个阴凉处当做他们的家,确保白天不会受到跟很多的太阳直射。   他现在每两天才去一次咖啡店,每次去的时间也比之前更短。   大橘猫倒是找过它几回,说从上次谢拂揍过它后,它好像更红了,知道它的人和来看它的人多了好多,它每天都能吃得饱饱的,还能节省下来存粮。   它很感激谢拂,再次邀请他去学校里赚口粮。   并且还叼了一根火腿肠孝敬谢拂。   谢拂没接。   他再次拒绝了去学校的事,看在对方虽然蠢,却真的将他当老大的份儿上,谢拂叮嘱它好好珍惜在学校的生活,能不改变就不改变,不要朝三暮四。   也不管大橘听不听,就将对方赶回了学校。   网上的言论许多都是胡说八道,但是有一点却没说错,谢拂这样的,不可能接受圈养。   不少网友来云猫咖打卡,就是想看一看谢拂。   有时他们运气好,真的看到了,却只看到谢拂在外面等待小七朝他奔来的画面。   茫茫夜色中,那道黑色的身影格外坚定。   仿佛天地间,只有他和白猫。   围观偷看的人只能看到他们潇洒离开的背影。   忍住心中的尖叫,咬唇咽下激动,只能在心里面嚎叫。   太好嗑了——!   -------------------- 第247章 猫咪历险记6   天越来越热, 在猫咖不上班的时候,谢拂便带着小七去没什么人的商场里蹭空调。   两只猫一个比一个爱干净,加上小七最近也算是半个家养猫, 当他们心安理得地窝在商场里的时候,没人觉得他们是野猫,只觉得他们是谁带出来玩的猫,甚至还有人拍照。   到了晚上,他们又会回家,毕竟比起人类建立起来的商场建筑, 他们还是更喜欢待在野外自然环境中,自由的基因在他们的身体里,决定了外面的天空总是那么美好。   两只猫就这样过上了一边打工一边住家的平静生活,无论网上的网友们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他们都毫不关心,也半点不在意。   本来也不是一个世界。   谢拂一直注意着小七的身体, 在发现它在猫咖里喝奶对身体很有用后,便默默在心里将它的打工时间拉长,至少直到对方肠胃彻底长好,可以吃其他食物,奶不再是首选的时候,就可以带它辞掉猫咖的工作了。   而小七对于在猫咖里面吃喝也没有半点意见,不说别的,就说最近的,随着热度爆棚,云猫咖在网上已经成了网红猫咖, 蒋初云的直播平台账号原本不多的粉丝,刚刚在前两天破了百万。   为此, 蒋初云那天还给猫咖里面每只猫都送了小香肠,对于还不能吃香肠的小猫咪,她就多喂了一点奶,另外还给每个猫咪都送了小蝴蝶结项圈。   小七的那只蝴蝶结项圈是黑色的,戴在它白色的脖子上十分显眼,也很好看,脖子上的蝴蝶结让它看上去整只猫更加可爱精致了许多。   当天,小七兴冲冲地回家给谢拂看它的蝴蝶结项圈,围着谢拂转了一圈,让谢拂能全方位欣赏它的漂亮。   “香蕉的项圈是灰色的,一点也没有我的好看,哥哥,你也想要吗?我把它送给你!”小七并不吝啬,反而很乐意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都送给谢拂。   谢拂:“……不用了,它跟我颜色一样,戴上就看不见了。”   小七歪着脑袋想了想,对哦,哥哥也是黑色的!   无奈之下,只好放弃这个想法,只是转头它又想向自己的老板给谢拂要一根项圈,要不同颜色的,这样戴上多好看啊。   只是它还无法对人类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尤其是帮谢拂要项圈这种,只是围着蒋初云转了转,对方却一脸莫名,还以为是给的食物不够,又给它加了奶。   小七无功而返,而不能让谢拂跟他拥有同类型的项圈,一开始兴奋的小七,现在也没那么喜欢这条项圈了。   它窝在谢拂怀里蹭了蹭,还是哥哥最好啦!   *   “你们要的小白,它现在已经能适应被人类饲养的生活,也能跟猫咖里的小猫咪们相处得很好,它脾气很好,从来没跟其他猫咪打架起冲突,只是有时候不爱理人,有客人的时候,总喜欢把自己团在猫窝里不出来,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没有客人的时候,倒是跟其他小猫咪们玩得很好很热闹,所以我严重怀疑它在假睡逃避营业。”   蒋初云嘴上这么开玩笑,但实际上并不觉得小七不对客人卖萌就是不招揽客人。   猫咖里的小猫咪,各个都可以这么任性,甚至许多观众和客人,也都是想看它们“任性”才来的,小七在其中并不算特别。   谢拂和小七两只猫给蒋初云带来的利益,别说是小七一只猫,就算是谢拂想要来,两只猫一起躺平咸鱼,也绰绰有余。   比如今天蒋初云都还在应网友粉丝们的要求,拍小七的单猫视频。   还有不少人在发表遗憾,说视频里面没有黑猫,这是一条没有cp的孤寡视频。   只是对此蒋初云也没有办法,那只黑猫不仅不是她的猫,也不是她的员工,每次能看到的时候就是早上他送小白猫来,晚上又接小白猫走,每次这个时候,倒是刷磕到了磕到了的观众们不少。   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着谢拂接送,蒋初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这只黑猫不是送白猫来打工的,而是送白猫上托儿所的。   她转头看了看自家养的这么多猫,忽然觉得对方如果真的这么想,似乎也没有半点问题。   对于小猫来说,她这里可不就是托儿所吗……   “新来的,小七,过来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还是那只英短偷偷找到小七,一副要说秘密事的模样。   小七想了想,小心翼翼凑上去,“什么秘密啊?”   英短凑到它耳边,“你要让你哥哥小心,我怀疑人类想要把你哥哥也捉过来,可能要强制性带他去绝育,或者是强制要他做家养猫,也来猫咖打工!”   小七:“!!!”   它瞪大了眼睛,却还是知道问消息的开源,“你怎么知道的?”   “偷偷听来的啊!还有一些是自己想的,但是我觉得自己想的没错。”英短还十分聪明地说,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炫耀。   它生活在人类的世界里这么久,对于人类的语言已经有自己的了解。   它这么说,就是已经有几分把握。   小七也不知道消息是不是真的,当天晚上谢拂还没靠近猫咖,小七就飞快冲出去,扑进谢拂怀里,催促着对方走了。   “哥哥快走!不然要被抓住了!”   谢拂:“……?”   等回去后,他才从小七颠三倒四的话里勉强拼凑出那只英短说的话的意思。   “……可你还要在里面打工怎么办?”他想了想,故作正经道。   “不做了!”小七非常干脆地丢下自己的工作。   “你的奶还有你之前挣的口粮呢?”谢拂静静看着它。   小七更干脆,“也不要了!”   它跺着四只爪爪,在毛毯上急躁地走来走去,心里满满都是对谢拂会被捉去的担忧,甚至还十分认真地说:“我不喝奶了,我可以跟哥哥吃一样的!”   欣赏完对方对自己的维护,谢拂悠闲地坐在地上,餍足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随后伸出爪子拍了拍还在不停转悠的小七,将原本就已经把脑袋转晕了的小七拍地坐在毛毯上,整只猫都显得有些呆。   “别担心,我不会被谁抓到,更不被谁圈养。”这种话也能信,看来还是要长大些才好。   “而且你知道的不一定就是真的。”   “是真的!”前面的话小七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但是最后这句,它却深信不疑,毕竟这可是那只据说在猫咖里面很聪明的英短说的,对方还能听人类的话呢!   “人类说的话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很有可能只是开玩笑,不能当真。”网上那么多喊他们崽崽,自称妈妈的网友,也没见他们真的来给两只猫喜当妈。   也只有小七这种单纯还傻的小动物才会相信并且害怕。   真的吗?   没经历过人类的反复无常的小七将信将疑,在谢拂的陪伴下睡了。   第二天,它又想耍赖不去上班,然而有谢拂在,它不想去也要去。   小七还想提要求,要谢拂背着它去,只是随着渐渐长大,小七的体型也在一天大过一天。   虽然它长得很白,做猫也很白,但它其实是只橘猫。   而橘猫,向来在体型上具有优势。   在小七正在高兴自己长大,长成一只大猫的今天,根本没想过还会有自己有忧愁自己长得太胖的日子。   谢拂想到了,却也没办法,橘猫体型是天然优势,他总不能改变自然界的动物发育规律。   但他颇有先见之明,现在已经约法三章跟小七约好,未来的它要控制食量和体重,不能吃太多,另外,胖了要减肥,不可以自暴自弃摆烂。   虽然摆烂很爽就是了。   此时的小七还不懂这条约定有多么用心险恶,只以为谢拂是担心它的身体,也就是关心它,心里还美得不要不要的,到了猫咖到处说哥哥有多疼爱它,甚至忘了英短说的老板会抓它哥哥这件事。   猫的小脑袋里装不下太多东西,小猫幼崽就更装不下了。   谢拂有多疼爱小七没人确切知道,但谢拂有多敷衍咖啡店的工作,那是肉眼可见能够看到。   从一开始的天天来,到后面的隔天来,甚至每次来还只待一下午,早上很少见到。   就连咖啡店的老板都在怀疑谢拂是不是要罢工了。   今天,她还特地给谢拂开了新的小鱼干和新的罐头,东西放在谢拂面前,十分热情地对谢拂道:“小黑快吃!这些都是你的!”   谢拂:“……”   他抬头看了看咖啡店的老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小鱼干和罐头,最终还是很干脆地埋头吃了起来。   而看着他吃得干脆利落,咖啡店里的老板也暗暗松了口气。   谢拂还愿意吃她的东西,就说明对方暂时应该没想着要走。   “最近怎么都不怎么来了?是不喜欢原来的鸡胸肉鸡腿味道了吗?那你以后来的时候,我尽可能给你换不同口味的肉怎么样?”   咖啡店的老板说话虽然算不上紧张兮兮,但依然有那么点小心翼翼的味道,似乎担心自己说什么不对的,导致谢拂一去不回,再也不回来了。   不是同类,谢拂不想跟人类有太多牵扯,但是这样简单自由的打工身份他还是能接受的。   目前就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状态,想走的时候随时能走。   “喵——!”   没有意义,他就是单纯喵叫,算是表示听懂了咖啡店老板的话。   对方觉得谢拂答应了,美滋滋地转身又去给谢拂端了一碗饭来。   是真的饭,看样子应该是咖啡店老板自己做了剩下的。   猫可以吃人类的饭,但是这种东西,要是做的不好,又或者是冷了怎么的,那口感还不如猫罐头猫粮。   谢拂尝了尝,还是温热的,味道还行,他就低头吃了几口。   当然不是丢下不吃了,而是这会儿已经吃饱,没位置继续吃。   夏天气温升高,谢拂在咖啡店里找了个角落蹲下来坐着,渐渐的,它的坐姿就变成了睡姿,盘着身子睡在地上,小胸膛轻轻起伏,能清晰地看见它在呼吸。   有人看见,还会定定停下来看一看,“老板,你家这只猫看起来有些眼熟啊?”   咖啡店老板笑着解释:“是附近的猫,只是经常来店里玩,可能你以前来的时候也见过吧。”   那人摆摆手,“不是不是,我以前都没来过这里,怎么可能见过!”   他挠头想了想,忽然想到自己最近都在用的一组表情包,那上面是黑猫白猫的各种动作,那人双眼一亮,一拍脑袋,将手机拿出来给咖啡店老板看。   “老板你看,我就说吧!你看他跟上面的黑猫像不像?!”   咖啡店老板将信将疑看起来,片刻后……   “…………”   咖啡店老板仔细看了看,拿放大镜对比着看了看,怎么也觉得图片上的黑猫确实跟这只野性难驯的黑猫很是相似。   不仅仅是外貌,都是黑色的毛发,金色的眼睛,同样的猫全世界数不胜数,她说的相似不是外貌,而是那股气质。   高冷冷酷,不把所有人和猫都放在眼中,坐在那里就是睥睨天下的气势。   这样的谢拂,真的很难伪装。   如果真的是它,那图上的白猫又是谁?现在在哪儿?要是也在流浪,那她也可以把两只猫一起收养。   她不介意多养一只,但是她对于谢拂竟然还会养一只猫,身边有一只小猫陪伴这件事本身就很让人好奇。   她原本还以为,谢拂这样的猫就是应该独来独往,不在意任何人和猫。   可看着照片里的黑白两只猫的互动,咖啡店老板没办法昧着良心说这不甜。   黑猫分明处处护着白猫。   难道它们是父子?   很久都没怎么上网的她,终于抽空上网,识图之后从网上发现了许多谢拂和小七的视频和图片,双视角到单视角,还有上帝视角的都有。   无一例外,里面的黑猫在面对白猫时,总是表面冷酷,实际包容的。   她竟然……清晰地在猫的眼睛里看见了感情!   指尖颤了颤,忽然有些手痒。   与此同时,咖啡店老板也在心里困惑,为什么谢拂不带着白猫来咖啡店呢?明明她的店里也可以打工啊。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有些刹不住车,脑子里全都是把白猫也勾引过来,最好是等长期留下来的那种,以黑猫对白猫的占有欲和宠溺,只要白猫在,黑猫就不可能离开。   她也没兴趣把这里打造成网红景点,她就是想要同时拥有黑猫白猫,过起左拥右抱的人上人生活。   为此,咖啡店老板还特地凑到已经醒过来的谢拂面前,努力压制着热情地询问:“小黑啊,你家小白怎么不来我家店里打工啊?我也不需要它像你这样能干,会抓老鼠,会逮逃单,会收拾猥琐男,救小姐姐于水火之中,我只需要它乖乖的,能让人看就是了,猫咖里可以,为什么我这里不可以?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收拾猥琐男是前不久的事,在结账的时候,一个猥琐男排在小姐姐后面,趁着对方在聊天的机会动手动脚。   只是还不等人家小姐姐从聊天里中断,腾出手来收拾猥琐男时,一道黑色的身影就飞快扑来,跳过猥琐男,在他戴着假发的头顶上踩了又踩,用尖锐的爪子在对方脸上划了几道口子,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由于谢拂不属于任何人,就是一只野生猫因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算报警也没办法,而对方这点伤,也明显不到能报警的地步。   他要是真的报警,咖啡店老板和那位被骚扰的小姐姐绝对会以性骚扰的名义,率先报警抓猥琐男,有监控在,想抵赖都不行,对方这才怕了,没再追究,骂骂咧咧地离开。   只要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这件事后,谢拂在店里的地位一升再升,俨然已经成了吉祥物,镇店之宝,不少过来喝咖啡和下午茶的人都知道有谢拂这么一只猫,还会投喂他。   咖啡店老板很欣慰,同时也更加不解。   她觉得小黑是最先认识她的,为什么却要把小白猫送去一个之前没怎么接触过的猫咖?而不是送它来这儿?难道她有什么地方做得很不好吗?   思来想去没想明白,总不能是两只猫还不能有办公室恋情吧?   嗯……?   嗯嗯……?   她双眼一亮!   办公室恋情?似乎是个很不错的主意啊!   咖啡店老板脑海中灵光一闪,随即飞快转身跑到自己的座位上,抱着自己的电脑,在上面画了起来。   下笔干净利落,甚至很少思考,很快的时间,一副简单的漫画猫猫图就出现在笔下,生动活泼,颇有童趣,图上的猫,赫然正是谢拂的漫画手绘版。   是的,作为一家咖啡店的老板,她其实还有一个网上的身份,漫画大触。   画过几本漫画,数据都很不错。   只是最近在寻找灵感的时期,已经几个月没有发表新作品。   现如今,却在一只猫上找到了。   她开始坐在电脑面前,整个人都兴致勃勃神采奕奕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像是磕了什么。   谢拂摇摇头,觉得换了身体,对思维也有影响。   就比如现在,他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现在的人类,说话说到一半就跑路,没头没尾。   谢拂跳上高高的酒柜,不用往下看,一整个就是俯瞰江山的模样。   咖啡店老板不经意一抬头,灵感顿时往外冒。   随手就是一副黑猫慵懒图,随意地斜睨着下面,配字:看,这都是朕给你打下来的江山!   一个人的手速能有多快?   今天谢拂还没下班,一副名叫《它的猫》的漫画就已经完成了简单的第一画,就差上色了。   下班时,咖啡店老板神清气爽,看向谢拂的目光格外热情,令谢拂飞快从咖啡店里溜走,根本不给对方靠近自己的机会。   等出去后,谢拂才微微松了口气,心中还在犹豫,自己到底之后还要不要这家店?怎么感觉这里似乎不安全了的样子?   “老大!”   刚到家,谢拂就被这声音给喊得停了一瞬。   由于记性好,他当然一下子就听出来这声音是属于谁的。   但他停下来绝对不是因为有段时间没见到大橘猫,所以想念。   而是因为……   每次对方的出现,都伴随着各种幺蛾子。   所以今天它来,又是要闹出什么事?!   还没走近,谢拂心里就已经警惕起来。   “你来干什么?”冷肃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严厉。   大橘猫兴奋地冲过来,扑上去……然后扑了个空。   它丝毫没有在意,飞快又从地上爬了起来,并且非常热情地对谢拂介绍,“这是小电,这是美美,这是机器人,这是小兽,这是农农……”大橘猫站在一群陌生的猫猫面前,一一对着谢拂介绍。   而从它们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来,这是一群学校猫没错了。   所以问题来了,大橘猫带着学校猫过来干什么?   谢拂眼皮直跳,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没什么好事。   “好了,我认识了,然后呢?”   谢拂冷酷地打断大橘猫无谓的介绍,干脆利落道:“然后呢?你带它们来干什么?它们不用找食物填饱肚子吗?”   视线将这群猫一扫,锐利的目光带着寻常人和猫都承受不住的锋芒,原本看到应该会被吓跑的众猫,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承受住了这份威亚,依然站在这里,有的甚至更精神了些,似乎看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感觉毛毛的……   大橘猫摆摆手,十分自信道:“老大,能到你面前的猫,当然是有真本事的,我会把一些没用的猫咪送到你面前吗?”   “美美它长的好看,小兽声音好听,小电皮毛最顺滑,还有其他猫,都有各的优点。”它看起来像极了推销员,对自己的产品尽情夸赞。   谢拂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然后呢?”   他又不认识这些猫,知道这些做什么?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升起,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很快又被他压下去,因为他觉得没有十年脑血栓想不出来这种情节。   然而很快,世界就会用事实告诉他,动物的世界每天都能刷新他的观念。   “这些都是到了发情期,想跟你□□的猫啊,你可以从里面选喜欢的,也可以全部一起□□,这样就可以生好多崽子了!”大橘猫说得兴高采烈,手舞足蹈。   之前它就想过了,觉得谢拂喜欢养崽子,可能是因为自己没有崽,所以抢了一只别人家的崽来养,如果有了自己的崽,谢拂就不用辛苦抢别人家的崽了。   自觉这个主意妙绝了的大橘猫,得意洋洋地仰起自己的脑袋,等待谢拂的夸奖。   凭一己之力,不仅让谢拂体验到相亲,甚至还能一步到位开后宫,大橘猫也确实能耐。   就凭它能一口气说服这么多猫过来,就足以证明它的社交能力就算到了学校也半点没有打折扣。   但……放在眼前这个情景,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   谢拂:“…………”   至少对于他来说没有。   刚刚回家的小七:“…………”   !!!!!!   它浑身炸毛,弓起身子,进入防备警惕的状态,既惊又怒地大叫一声:“喵嗷——!”   迈着小短腿飞快冲上前,挡在谢拂面前,企图用那还不到谢拂一半大的身子挡住谢拂,惊恐地喵喵乱叫!稚嫩的爪子露出锋利的尖头,保证谁来都能大出血!   “喵——!”稚嫩的声音里满是惊怒。   滚开!哥哥是我的!   -------------------- 第248章 猫咪历险记7   不等谢拂赶猫, 小七就已经炸毛地上蹿下跳,急躁的模样和尖锐愤怒的声音谁看都能知道它有多生气。   要不是对方猫多,小七说不定还要顶着瘦小的身子冲上去打架。   大橘猫看到小七的时候有一瞬间心虚,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大猫的事,幼崽没有说话的份儿。   “喵喵喵……”大橘猫还问小七,“你想不想要弟弟妹妹?以后你就是哥哥了!”   “喵——!”尖锐的声音表达了它的意愿和心情,小七才不要什么弟弟妹妹, 它跳起来要冲上去抓咬大橘猫。   大橘猫刚刚想亮爪把这个小崽子拍下去,就想起谢拂在,当即选择跳开躲起来,显然它也是知道谢拂重视这只崽的, 大概正因为如此,它才把这些母猫送来, 让对方可以生更多的崽吧。   简单的想法,乍一看觉得脑子有病,再一想却又有那么几分道理,大概这就是动物的兽性,没有人类那么多规矩。   然而它还没跳开,就觉得后背一凉,紧接着一股大力将它踹得趴在地上。   啊!   大橘猫猝不及防,吃了一口土,它想吐嘴里的土,却爬不起来, 后背上踩着它的力道十分稳、重!又稳又重。   “喵喵?”   “老大?!”   谢拂没搭理它,而是看着小七, 俨然一副鼓励的模样。   小七当即爬上来跳到大橘猫身上,几只爪子乱飞,大橘猫身上的毛都被抓地秃了好几块。   让你带母猫来!   让你说什么生小猫崽!   让你说有什么弟弟妹妹!   在谢拂的支持下,小七在大橘猫身上乱跳乱抓,生气得不得了。   其他几只来相亲的母猫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原本因为被发情期支配的勇气在眼前这凶残情景的刺激下,清醒了不少。   带它们来的猫正在被揍,小白猫幼崽正在疯狂揍猫,而在大橘猫口中威武厉害的黑猫正助纣为虐,看向它们的眼神过于冷漠。   嗯……它们有大橘猫扛揍吗?好像没有。   它们跟黑猫关系好吗?显然不认识。   所以……溜了溜了,它们还要去找其他公猫一起度过发情期,家里还有正事,就不在这儿耽误时间,也打扰黑猫了。   几只猫陆陆续续跑掉,落荒而逃的身影让其他猫看了说不定还会给出鄙夷的眼神,但这几只猫并不在乎。   它们虽然想要找厉害的大猫生崽,但是显然谢拂的厉害超过了它们的想象,连对方的身都近不了,那还怎么生崽?   总之,这场相亲以母猫全军撤退而告终,也象征着这场相亲彻彻底底的失败。   等小七打累了,谢拂才松开大橘猫。   大橘猫也不急着爬起来,那凶残的幼崽刚刚薅了它不少毛,它这会儿还在疼呢,于是干脆趴在地上哀嚎,也不起来。   “喵——!”   “喵——!”   “喵——!”   一声比一声凄婉,谁听不说一声惨?   然而再惨也是自找的。   小七听它哭,干脆自己也哭起来,它凄凄哀哀走到谢拂身边,一头扎进谢拂怀里,“喵~~~”   谢拂用爪子拍了拍小七,有些哭笑不得。   安抚了一会儿后,他才转身看向地上趴着装死的大橘猫,抬起后腿毫不客气地踢了踢,“喵!”   “没死就赶紧滚远点,下次要是再乱搞,我就拉你去给其他母猫配种!”   “喵!!!”大橘猫一个跟头从地上爬起来,被谢拂的话吓得赶紧跑了。   作为一只单身主义的大猫,大橘猫才不想要小猫崽。   虽然就算有了小猫它也不会管,但要是太多了,走哪儿都能遇到,那也很烦的好不好!   一直以来都只□□,从不生崽的大橘猫被谢拂嘴里的配种给吓萎了。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次也让老大生气,但是……但是……   既然已经生气了,那它还是赶紧跑吧!等下次有机会再回来看老大。   将其他猫赶走,这里只剩下谢拂和小七时,小七才委屈又气愤地冲着谢拂告状。   “它太讨厌了!把哥哥当成种猫!”   谢拂:“……”   “它自己都不生崽,还想要哥哥生好多烦人的幼崽!”   说这话时,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也是幼崽?   “哥哥下次不许它来!”   谢拂任由它将心中的怒气发泄完,才拍了拍它,还给它舔毛顺毛,这才将这只快疯掉的崽子安抚下来。   “虽然它很蠢,但它之前还教过你怎么从人类那里挣食物。”   嗯,虽然那次蠢猫带着小七不告而别被揍,但授猫以渔这种事,还是值得感谢的。   小七一听,委屈巴巴地瘪着嘴,却还是不得不低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然后又激烈地发表自己的想法,“可是!可是它还带了那么多讨厌的猫来!”   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话,显然小七心里有多在意,也只有这一点格外在意,管它大橘猫是什么意思,它拉母猫们来相亲就是讨厌讨厌讨厌!   在猫群中,其实□□繁衍也是很正常的事,但它就是觉得那些猫好讨厌,大橘猫最最最讨厌!   它身上还有抓大橘猫沾到的毛,想到这儿,小七连忙在草地上蹭了又蹭,企图将身上的毛给蹭掉。   谢拂知道它在气头上,现在说什么都听不进去,那就不说了,帮小七蹭掉身上的大橘猫的毛后,就带着小七回纸箱子里睡觉。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都还没去接你。”   小七被转移了注意力,也不再想着刚刚的事,给谢拂说猫咖的事。   “今天提前下班,我想自己回家,给你一个惊喜。”   它都被谢拂接送这么久了,一直很想自己走一回,让谢拂看看,它可是已经长大了,都会自己回家了。   原本可以提前到家,但是第一次独自一人回家,它在路上浪费了不少时间,这里的虫子捉一只,那边的飞虫抓一只,玩得不亦乐乎,等到终于回来,已经是平时回家的时间,提前的时间全被它浪费掉了。   但是没想到,回来却率先面对这种事,让小七瞬间忘了别的,只想揍猫,连之前原本还有的路上贪玩浪费时间的心虚也散了个一干二净,要不是看出谢拂对相亲不知情,小七只怕还要冲着谢拂吼,质问他是不是有别的猫。   谢拂检查了一下,发现小七除了爪子比平时脏了点外,没有其他差别,也就松了口气。   “下次要是再有提前下班,也要等我去接你,不然我去找你却找不到,错过了,会着急担心。”   小七刚刚还有些自豪的小表情顿时垂了下去,“哦……”   谢拂见它情绪低落,伸爪在它头上轻轻拍了拍,“乖,等你再大一点,再熟悉周围环境一点,就可以自己上班自己回家。”   小七仰起头,猫脑袋高兴地一点一点,“嗯嗯!”   “哥哥!”   它窝在谢拂怀里,两只猫挤在一起,黑猫完全可以包住白猫。   而白猫小七将猫脑袋在肚皮上胸前蹭了蹭,软乎乎的毛让彼此都觉得心上仿佛被挠了挠。   “哥哥!”   它又喊了一声。   “……嗯?”   “你不会跟其他猫生小猫崽吧?”小七微微抬了抬猫脑袋,悄咪咪看了谢拂一眼,又瞬间将猫脑袋重新埋进去。   “你不想我生?”猫是喜欢独居的生物,明明公猫极少会照顾小猫,就算真的有了猫崽,多半也是母猫照顾,比如小七的母亲,生产时都没见到小七的父亲。   可小七却还会问这种问题,可见这颗只有可爱只会卖萌的猫脑袋也没那么灵光。   只是看着机灵可爱而已。   “就是啊!”小七还理直气壮地说,“小猫崽最麻烦了!要吃好多好多奶!你养不起的!还不会走路,哪儿都去不了!去哪儿都要你叼!”   谢拂:“……”   他伸出爪子轻轻戳了戳小七的小猫脑袋,“你也是从一只小猫崽被我养起来的。”   小七心虚地缩了缩,“就是……就是因为你养了我,才知道养猫崽会好麻烦的啊。”   什么养它,给它找奶,还有叼着它跳来跳去,可都是它的专属福利,就算现在它长大了,不能叼不用喝奶,那也不可以给别的猫!   小七眼珠乱转,暗戳戳地想。   它抱住谢拂的一根爪子,摇啊摇,摇啊摇,“你都养我了,不可以再养其他猫崽……”   自私得毫不掩饰。   “……”   谢拂盯着它不说话。   “哥哥……”它继续喊。   幼猫的声音又软又甜,细腻到人心里,猫也不例外。   谢拂将小七搂住,“太晚了,睡觉!”   小七还没听到答应,不肯睡觉,被谢拂抱着不能动却还不肯安分,用脑袋拱他。   “哥哥……”   “你到底答不答应嘛?”   谢拂眼皮都没抬,只是拍了它一下,“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再养岂不是显得很傻?”   小七惊喜地抬头,琥珀色的眼睛里全都是亮晶晶的,黑暗里似乎都散发着光彩。   对上这双眼睛,逗弄的心情散去,谢拂又伸手捋了捋对方头顶被拱乱的头发。   “有你一只猫崽就够我烦了。”   小七才没听到谢拂说它烦,它的心里眼里都只有那一句:自己是哥哥唯一的猫崽!   *   接下来好几天,小七心情都非常好,猫咖里的所有猫也都知道它心情好,但是它们不好。   因为这几天,小七高兴了多久,就跟它们说了多久的谢拂。   “哥哥说不想跟其他猫生崽。”   “他说小猫崽可烦了,但是我不烦。”   “他还说我是他唯一养的小猫崽。”   “……”   总结,“他最喜欢我了!”   是是是!他最喜欢你,除了你,别的小猫崽都不要,这样行了吧?   它们已经知道了,用不着翻来覆去说那么多次!   这几天猫咖里都是小七的声音,其他猫都被说得根本不想说话了,就连最喜欢热闹,最爱说话的那只灰猫也忽然发现,原来说那么多话这么会烦,一时之间竟然自我反省,并且决定自己要改过自新,因为你完全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有人用同样的招数来报复回来。   人类说这叫因果报应,受教了受教了。   不仅是猫咖里的猫知道小七最近受了刺激,猫咖里的客人也发现了。   以前这只网红小白猫都不怎么爱搭理人,可现在它却浪得飞起,几乎每来一个客人,都会上前对着客人一通喵喵乱叫,也不知道它到底说了什么,但看样子十分快乐,叫声听上去也很愉悦。   这热情的态度让客人们受宠若惊,并且纷纷去问猫咖老板蒋初云,小白今天是受什么刺激了。   可他们问蒋初云,蒋初云能问谁?她也不知道啊。   不过,虽然她不知道,但推测多半应该和那只黑猫有关。   有时候,她也挺想听明白喵星语的,想看看猫咪们的世界是什么模样。   蒋初云将小七的日常拍摄出来,广大网友们也产生了和客人们同样的疑问,这只萌猫幼崽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如果他们真的知道最近小七热情的原因的话,多半会和猫咖里的众多猫一样,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好奇过。   *   时间过得飞快,在谢拂安心过着野生猫的生活时,小七也一天天长大。   很快从一只小猫幼崽,长到了有大半个谢拂那么大。   谢拂的体型在猫里面不算大,但橘猫无疑是猫中之重,这是天然差距,无法跨越。   加上现在小七营养也跟上来,已经吃了好一段时间的辅食,现在已经开始适应猫粮猫罐头等等食物,身体越来越好,刚开始的那点先天不足也补上,在猫咖里,虽然还是体型最小的一只猫,但是跟其他一些猫也差不太多。   小七长大了,一开始它还兴致勃勃地自己上下班了一段时间,但是很快就变得兴致缺缺。   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不需要再被接送,但是一只猫上下班也很无聊的好吗?   它没好意思再让谢拂接送它,脑袋灵光一闪,兴致勃勃地对谢拂说:“哥哥,我接送你上下班好不好?”   谢拂挑眉,“你送我?”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小七,虽然没说话,但是那表情,那态度,都让小七感觉自己被嫌弃了。   它当即不服气地拍了拍胸脯,“我真的可以!我很厉害的!还打过架!”   谢拂抽了抽嘴角,分明是他按着大橘猫,它才能尽情揍猫的好吗。   “既然你愿意,那好吧。”谢拂并没有跟它多争论,想也知道小七是无聊了,想给自己找点不一样的事做,等到兴奋劲过了,自然也会好了。   第二天,谢拂是被小七送到咖啡店的,为此,谢拂甚至还提前来店里上班。   咖啡店的老板这还是印象里第一次见到小七,对这只明显是黑猫朋友的白猫十分喜爱,不仅给它拍照,还给它吃了不少食物才送它离开。   等到小七顶着圆溜溜的肚皮离开时,时间已经到大早上,它早就迟到了。   虽然人不一定会跟上班迟到的猫计较,但迟到总归不是个什么好习惯。   咖啡店老板看着小七离开,心里万分不舍,她可是看出来了,黑猫和白猫在一起时的状态可完全不一样,她还想把白猫也拐到自己店里上班呢。   这两只猫在一起时的cp感格吸引人。咖啡店老板看一会儿就灵感爆棚。   她的漫画不缺素材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这么想,或许猫咖那边的老板也这么想,她们互相想要对方的猫,却什么办法也没有,只有羡慕对方的份儿。   咖啡店老板今天给谢拂加餐,热情地说:“小黑,如果你可以把你家的白猫也拐过来上班,到时候你的工资还会上升,我给你和白猫买一个超级豪华大猫窝。”   谢拂也不看她。   他是能被一个猫窝就能打动的人、猫吗?   这个人把他和小七的事当成素材画成漫画,他没要版权费就算了,对方竟然还得寸进尺,想要自己和小七对着她现场表演,给她创造灵感素材吗?   见谢拂没搭理她,咖啡店老板遗憾地看着他,时不时就叹口气,叹息声还越来越重。   谢拂……谢拂选择转身屏蔽声音。   咖啡店老板:“……”   她无奈笑笑,再次将谢拂的身影画进了漫画里。   托谢拂的福,这本漫画是她开始更新后,更新最好的一本,每周定时更新,从没断过。   几乎没有发愁过灵感的问题,因为几乎每天都有素材进账,她都没写完。   这样的情况下,即便谢拂没有把白猫拐过来,咖啡店老板也给谢拂涨工资,不仅每天能吃饱,甚至还有剩余的口粮可以带回去当夜宵,不用捕猎,也能把自己喂饱。   只是现在小七也可以吃其他食物,谢拂一般都会剩点什么带回家。   或许是培根,或者火腿肠,又或者是什么水果,小鱼干什么的,将这些东西带回家,给小七换换口味。   虽然两家都有养猫,但是明显两家的食物口味不一样,他们换着吃,还能吃不同的口味。   今天,谢拂叼回家的是一只小鱼干,只是他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小七回来。   之前小七还兴致勃勃地要接送他,果然几天过后也没兴趣了,重新恢复各自上下班的状态。   谢拂总不能一直当它没长大,天天都挨着,家养猫也就算了,可既然是野生猫,总要拥有独自在野外生存的能力,慢慢学,总要学会。   可今天显然与平时不同。   谢拂放下小鱼干,跑去猫咖的方向,在路上一边跑还一边想,今天又出了什么事。   总不能又是那只蠢大橘猫搞事。   天色渐晚,夜色降临,一道黑色的身影穿梭在黑夜中,速度之快,不少路过的人都只觉得眼前一花。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从眼前跑过去了?”   “不是吧,什么东西这么快?可能是白天太累,加重了夜盲症或者飞蚊症,回去多多休息就好了。”   “是吗?或许吧。”   谢拂跑到猫咖,却发现猫咖已经关门打烊,里面灯都没开,而作为唯一一个非寻常员工的小七,也应该早就回家了才对。   谢拂皱眉。   他重新周围叫了几声。   “小七?”   “小七!”   喊了几声,依然没人答应。   在谢拂准备去其他地方找时,一道陌生的声音却喊住了他。   “喵喵喵!”   “喂!黑猫!你是不是在找那只白猫?”   谢拂转身,就看见一只猫从草丛里走出来。   从外边观测,这也是一只野生猫。   “你见过它?它在哪儿?”   那只猫之前被小七分享过食物,记得这份恩情,十分干脆地给谢拂指了个方向,“它跟人去那边了,我也不知道它跟的谁,反正我很讨厌他,一点也不想靠近他。”   谢拂皱了皱眉。   动物对情绪十分敏感,有些人又不是天生的演员,就算表情可以伪装,但是浑身的气息,和真实的情绪却很难伪装,一些讨厌动物的人,行走起来走过的路,经过的风,都极有可能在诉说着他对动物的讨厌,继而让其他动物接收到情绪,远离对方。   对方说的多半就是如此。   可问题来了,既然如此,小七又为什么会跟他走。   “你看到它是一只猫走的?有没有被人胁迫?或者其他不对劲的情况?”谢拂仔细问。   然而那只猫却摇摇头,“不知道,反正就是它自愿走的,看样子那个人类应该没有胁迫它。”   说话都听不懂,强行带走还有可能,胁迫?猫懂得人类说什么是胁迫吗?   谢拂想到这一点,也没再耽搁,转身就朝着对方指的方向跑了,“谢了,下次请你吃肉。”   说起来,那只猫指的方向就是他们回家的方向,去的路上,谢拂还在想,有没有可能小七只是回家了,并没有跟着谁,那个人只是巧合而已。   只是这些想法都只是一晃而过,当务之急还是找猫。   谢拂一边找,还一边嗅小七的气息,试图根据气息找到猫,只是外面味道杂乱,想要分辨出小七的气味并不容易。   等到谢拂根据气味找到地方时,已经是一段时间后。   好在后面的气味要浓一点,让谢拂不至于跟丢。   天色黑沉,路上只有不太明亮的路灯,无法照亮外面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这个地方,甚至还有一盏灯是坏的,让这一片看上去格外黑暗。   不过,黑也有黑的好处,谢拂这副模样,身处在黑暗里,几乎没有人能发现他。   “喵——!”尖锐的叫声划破天际。   谢拂浑身的毛都竖起,几个跳跃就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过去。   那是一家花园,光线昏暗,谢拂却还是眼尖地看见那令人心惊肉跳的一幕。   白猫亮出爪子在花园里上蹿下跳,到处捣乱,跳跃的动作飞快,身手矫健,白色的身影在黑夜里仿佛成了一条条白色的线,十分显眼。   从它的状态来看,谢拂平时的训练还是很有用的,小七现在的身手,已经不比一只成年猫差。   只是它还没遭受过毒打,也没有真正见识过人类的狡诈,在它为自己的成果有些得意时,对方却有了新动作。   一个面容狰狞的黑衣男人,正对着白猫咬牙切齿,他的脸上还有好几道深深的抓痕,显然是出自那只白猫之手。   他恶狠狠地冲着白猫怒道:“小杂种,给老子等着!”   他不知道从衣服里掏出了什么,但脸上隐隐的兴奋,显示了那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拂皱眉,飞快上前,千钧一发之际,爪子直接掏向那人的眼睛!   “啊——!”   眼睛遭到攻击,那人的手下意识一松,刚刚射出去的麻醉针方向偏移,射到了地上。   -------------------- 第249章 猫咪历险记8   谢拂并没有给对方反应的机会, 尖锐的利爪挥向那人的眼睛。   毫不犹豫的速度和冷厉凶狠的气势让人在一瞬间产生畏惧和躲避的心理,那人也不例外。   这样的速度,几乎没有给人思考的时间, 人的下意识是自保,猝不及防之下,最容易造成致命一击。   谢拂的爪子锋锐无比,当它决心要抓什么时,也会毫不留情。   尽管那人已经及时丢掉东西护住自己的眼睛,但他依然没能逃脱被抓的结局。   黑猫的金色眼睛中仿佛散发着神秘的金光, 在黑夜中透出几分诡异。   “啊——!”   “啊啊啊!!!”   那人浑身颤抖地捂住自己的眼睛,隐约间还能看见有鲜血从掌下流出。   “我的眼睛!!!”   谢拂冷冷地看着他。   嗅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便知道对方手里有不少性命,这院子里虽然干干净净, 却还是能嗅到一股浓重的仿佛浓厚到生锈的血腥气。   谢拂并没有什么不能对人下手的认知,他向来只尊重当前身份的规矩, 他现在是猫,又不是人,既然如此,对于人类的法律,也没有非要遵守的必要。   对方可以杀猫,那猫也可以杀他,很合理,很公平。   “谁!出来!出来!小杂种!我要杀了你!我要先给你放血,看着你一点点死掉!再割掉你的脑袋挖掉你的眼睛剪下你的舌头宰了你的四肢剥皮抽筋挖心!!!”   刚开始的惊吓过后,眼睛的疼痛激起了他的愤怒, 令他顾不上打电话叫救护车,只想先解决了这两只……不, 是三只小杂种!   他只会后悔自己为什么那么不小心,才不会后悔自己对猫曾经做过的事。   绝不悔改。   谢拂看着在眼睛受伤的刺激下,已经开始拿着电棍乱挥的男人,嫌恶地皱了皱眉,却也只是制造出声音,让那个男人攻击自己,并给小七使眼色,让它先走。   小七却跑到一个地方,示意谢拂看地上,地上有一只昏过去的小猫,小猫是黑色,躺在地上还真有些看不大清。   “你先走,我等下就带它一起走。”   小七这下毫不犹豫,转身就跑,它知道自己对谢拂来说是累赘,只要自己在,谢拂就不会放心,只有它跑得远远的,谢拂才会再无顾忌。   果然,在它走后,谢拂当即眸光一闪,轻盈一跳,就从那人眼前掠过,并且在错身时飞快朝对方的另一只眼睛挥爪。   既然受伤,那就两只眼睛都看不到好了。   没了眼睛,就算以后他还想对其他动物下手,也没有以前方便。   那么多条生命,他只是取他一双眼睛而已。   “啊啊啊——!!!”   谢拂叼起地上昏迷的猫,飞快从现场跳离开,丝毫没有在意身后的惨叫声。   他找到小七汇合,两只猫在黑夜里跑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个隐秘的地方停下来。   谢拂将那只昏迷的黑色小猫放下,又将染血的爪子在地上蹭了蹭,才将锐利的目光看向小七。   小七没有半点心虚,还兴高采烈冲到谢拂面前,手舞足蹈地的模样十分兴奋。   “哥哥你好厉害!那个坏人都被你打倒了!”   显然它并没有意识到谢拂此时正在生气,还沉浸在谢拂刚刚的大显神威中,被黑猫的王者气息折服。   围着谢拂转了又转,“哥哥厉害!哥哥威武!哥哥就是救了小猫的大英雄!”   它又没上过学,会说的也都是简单的日常的话,说不出多有文采的,只能用知道的寥寥话语表达自己的心情。   “小、七!”   他一字一顿喊道:“给我站住!”   还在跑跳的小七停下,呆呆走到谢拂面前,屁股向下,端端正正地坐在谢拂面前,低着头,一副认真听训的模样。   “哥哥……”   喊了一声,等了一会儿,它便悄悄抬头,偷偷看向谢拂,却正好和谢拂冷沉的眸色对上,吓得它连忙重新低下头。   乖巧了一会儿后,它又悄咪咪抬头,眼睛却再次猝不及防跟谢拂对上,吓得它慌忙低头。   这回倒是不敢再抬头了,却依旧不安定,两只爪子在地上挠了挠,将坐不住的特性展现得淋漓尽致。   直到又过了一会儿,似乎意识到谢拂的认真,心里的忐忑不安窜上来,才让它彻底安静下来,规规矩矩地蹲坐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说话。   谢拂看着它终于意识到今天的事不简单后,才开口道:“说说看,今天怎么不按时回家?”   小七终于听见他说话,微微松了口气,“因为我去捉坏人,救小猫了啊。”   它还十分自豪地挺了挺小胸膛,一副引以为傲的模样,丝毫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哦。”谢拂沉着气,“你所说的捉坏人救小猫,就是差点倒在对方的麻醉针下?”   小七瞪大眼睛,“原来那个就是麻醉针啊!”   谢拂:“……”   谢拂之前教小七怎么自保,教对方人类捕捉猎物的套路时,有说过麻醉针这个东西,但由于没有实物,于是两人的教学也只停留在理论阶段,就是小七知道有麻醉针这种东西,却没有亲眼见过,也正因此,在那个人一针把小猫射中,还要来射它时,小七没有反应过来。   “哥哥我知道了,是我太轻敌了,等下次,我一定要像哥哥那样,一爪子下去,不给它防备和还手的机会!”小七自信满满地说。   它俨然一副还有下次,并且下次还要这么干的模样,让谢拂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的猫,一时有些自我怀疑,是不是受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一些言行的影响,小七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无畏无惧,勇闯天涯的模样。   仿佛世界上什么也不用怕,也什么都不用担心,好像没什么不能做的事。   谢拂的反思只有几秒。   “你的意思是,以后遇到类似的事,你还要去?”   小七低头反省了一下,“对不起哥哥,我错了。”   谢拂挑眉,自己还没说什么,这猫就认错了?这不合理。   然而小七却是认真的。   它抬起头认真地对谢拂说:“这次是我轻敌,下次我一定会做足准备找好帮手再行动的!”   谢拂:“……”   所以还是会出手。   “你知不知道,今天我要是没找你,现在你已经和地上那只小猫一起,在小黑屋做伴了?”   小七歪了歪头:“可是哥哥来了啊!”   它起身小跑到谢拂面前,给谢拂舔了舔毛,“哥哥,我就知道哥哥会找过来的!”   小七不是觉得谢拂无所不能,能出现在它任何需要他的时候,它只是相信谢拂。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没有倚仗,它就是无条件地相信谢拂,这样的信任根植在它心里,成为它能一往无前,无畏无惧冲向这个世界的支撑和勇气。   只要想到谢拂,这个世界将无所畏惧。   在谢拂本猫都不知道的时候,这只跟着他长大的小猫,已经长成了如今敢于迎接未来,面对未知,以及挑战一切的模样。   虽然还带着懵懂和稚嫩,却隐约已经能看出它自由的雏形。   看着更多还是莽,是冲动,可只要加以矫正和调/教,未来会成长为什么模样,充满了想象。   谢拂心中微松,面上却没有缓和半分,他严肃的目光看着小七,嘴上的训斥不断。   “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你说过在不知道敌人招数和底牌的时候就一个劲冲上前,什么也不管不顾的,我应该跟你说过,在你做什么之前,首先要顾及的是自保,如果你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那做什么都只会失败。”   小七蹭了蹭爪子,又用脑袋蹭了蹭谢拂,“可是哥哥,刚刚要是不追上去,那个坏人就要跑掉了,这个小猫也要被抓走!”   这只小猫看起来比小七还要小,走路的时候还一瘸一拐,应该是受伤后刚刚被遗弃的小猫,以前没有过过野生的生活,没经历过毒打,更没有谢拂这样的前辈介绍野生生活的知识,不像小七,非常好骗,轻而易举就被坏人的食物引诱上钩。   要是小七不追上去,它就会被坏人抓走,跟以前那些被坏人杀死的小猫一样死掉。   小七不想让这只和谢拂一样,很像他的黑色小猫死掉。   于是没有想那么多,就追了上去。   “哥哥,你看它全都是黑色的,是不是很像你?”   “它这么像你,我不想它死掉。”   小七将昏迷的小猫扒拉起来,展示给谢拂看。   谢拂低头看了一眼,同样全身都是黑色的小猫便映入眼帘。   他倒是没想到,小七追上去还有这样一点原因。   尽管知道应该再多教训教训它,好让它长记性,可这样的想法刚刚提起来,就又沉了下去。   违背本心的想法,执行起来并不容易。   “就算这样,你至少也应该托别的猫捎个信给我,或者找好帮手,在对付坏人的时候最好不要单打独斗。”   小七连连点头,乖巧答应,“哥哥你说得对,我知道了,以后一定听你的话!”   就这样,一场教训雷声大雨点小,而小七也十分乖觉,在被谢拂教训后,十分乖巧地跟着谢拂回家,谢拂说往东不敢往西,说快点就不敢放慢。   谢拂叼着那只昏迷的小黑猫,跟小七一起回家,当然,在回家回窝里之前,两只猫还去公共厕所里洗了个澡,抖了抖水,又互相舔了舔,这才一起回去。   窝在窝里,瞬间安心许多。   躺在毛毯上,窝在谢拂身边,感受着谢拂因为呼吸而起伏的肚皮。   周围的蛙声鸟声蝉鸣声都传入耳中,生活在熟悉的,令猫安心的环境中,小七后知后觉感觉到几分后怕,之前的一腔孤勇渐渐散去,它终于用脑子想了想,要是哥哥没有及时赶到,它又没躲过麻醉针,之后会怎么办。   哥哥没找到它,他会怎么办。   要是它出事了,哥哥又会怎么办。   想的多了,小七简单的猫脑袋里装满了能继续跟哥哥生活在一起的庆幸,以及对未来的渴望和向往。   它拱了拱谢拂,窝在他怀里,渐渐有了睡意。   “哥哥……”   *   因为是针对猫的,麻醉针的药效不算太久,半夜,小黑猫就醒了过来。   因为没有去看医生,麻药对它的影响还在,整只猫都昏昏沉沉的,就算醒了,也站不起来。   就算勉强站起来,也会重新摔倒在地。   猫的警惕心强,睡眠浅,尤其是野生的猫。   谢拂被这动静惊醒,紧接着小七也醒了过来。   然而他们醒来却看见,那只小黑猫还在歪歪扭扭,企图站起来,似乎还想跑出去。   由于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小黑猫并没有发现,在同一个窝里的两只猫已经醒了。   直到听到一道声音。   “你在干什么?”   小黑猫吓了一跳,刚刚勉强站起来的身体,又摇晃了下,重新栽倒下去。   它站不起来,就往角落里缩,整只猫就缩在那个离谢拂和小七最远的角落里,弱弱的声音凄凄叫着,“喵——!”   “喵——!”   这纸箱子原本就不大,三只猫窝在里面已经有些勉强,那只猫就算想怎么往角落里挤,它也没能远离谢拂多少。   小七看了看那只还被吓到惊叫的小猫,凑到谢拂耳边,“哥哥,我小时候也这么傻吗?”   谢拂斜睨了它一眼,“你现在也是小时候。”   小七跺了跺脚,“我说是更小的时候啦……”   谢拂双唇微动,“比它还傻。”   小七:“…………”   “不可能。”小七坚决不承认,“哥哥肯定在骗我。”   它这么聪明,既会打架,还会抓坏人,哪里傻了?!   谢拂淡淡道:“以前你还把我当妈妈,要我给你喂奶。”   小七:“……”   谢拂看了看它,继续说:“因为我没奶给你,带你找别的猫喝奶,你还哭着不想喝。”   小七:“…………”   其实也才过去几个月,并没有多久,有些事小七脑子里有点印象,要说特别清晰,那是没有的。   但隐隐约约,它觉得谢拂没有说谎,对方说的是真的,也没有说谎骗它的理由。   ……还不如骗它呢。   谢拂拍了拍小七的脑袋,“原谅你昨晚的莽撞行为了,差点忘了,先天就那么笨,现在长到这么大,笨一点也是应该的。”   小七:“……”   刚刚做错事的猫没有反驳的资格。   两只猫自顾自聊了起来,根本没有管那只缩到角落里的猫,而那只小黑猫,也在谢拂和小七的聊天,没有理他的过程中渐渐停下了哀嚎。   呜……这两只猫好像根本不搭理它……   看上去好像不是坏猫?   它从刚刚的疯狂逃离,到现在的小心翼翼观察,整只猫虽然也在警惕,但是比起一般的野生猫差远了。   看来就算刚刚经历过被坏人抓,中了麻醉针昏迷,这只小黑猫吸取到的教训也有限。   谢拂看了它一眼,“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流浪?”   小黑猫觉得这只黑猫有点可怕,但是因为相似的外表,它又对对方天然有一点亲切感。   在这份亲切感的影响下,小黑猫也试探着说了话:“我、我叫煤球……”   “我……我的主人搬家,我走丢了。”找不到回去的路,被迫流浪。   因为找不到太多食物,再加上它被人类饲养过,对人类很有好感,警惕心低,昨天才会被那个坏人引诱。   当它意识到自己中了针,还昏迷时,已经来不及了。   “你们救了我?谢谢你们!”小黑猫脑子总算清醒了些,意识到眼前两只猫都是恩人后,更是充满了感激,之前原本的警惕也散去,身上傻白甜的气质彰显无疑。   小七都比它聪明。   难怪小七刚刚问是不是自己也这么傻过。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它。”谢拂指了指小七。   他是去救小七的,小七才是救小黑猫的。   小黑猫又郑重地对小七道谢,只是这刚刚说完谢谢,它空荡荡的肚子就开始造反。   昨天只有在被坏人引诱的时候吃了半根火腿肠,现在已经饿了。   它站起来,十分不好意思地对谢拂和小七说:“我该走了。”   它要去找食物。   谢拂将一小袋猫粮倒给它,这是猫咖的蒋初云给小七买的猫粮,囤了不少,都是他们的口粮。   这只小黑猫年龄不大,显然也能吃这个猫粮。   “麻醉还没散完,要走也是等要散干净了再走。”   小黑猫没忍住,接了猫粮,“谢谢哥哥!”   小七闻言不干了,瞬间翻脸,跳起来对小黑猫严肃道:“不可以喊他哥哥!他只是我一只猫的哥哥!”   它忽然不喜欢这只长得和谢拂那么像的小黑猫了。   已经长得那么像了,再喊哥哥,那是不是比它和哥哥更像兄弟?   心中产生了危机感的小七心里顿时对这只小黑猫产生了些许排斥。   它忽然有些后悔带它回家,就该在外面等它醒了就走的!   谢拂看了它一眼,没说什么。   小黑猫有点被吓到,“好、好的……”   但是……小七不许它喊哥哥,那它该喊谢拂什么?   它想了想,看着眼前跟自己那么像的谢拂,最后认真地喊了一声:“……爸爸?”   谢拂:“…………”   小七:“………………”   最终,哥哥没喊成,爸爸也没喊成,在谢拂的要求下,也只小黑猫跟大橘猫一样,喊谢拂老大。   这样,小七终于满意了。   它窝在谢拂怀里,继续睡,“哥哥……”   谢拂拍了拍它,确定小黑猫各方面都没有威胁后,两只猫终于安心睡觉。   而小黑猫则是缩在角落,心中感慨,原来黑猫和白猫也可能是兄弟啊。   它睡着了,也做梦了,梦里有只白猫喊自己哥哥。   *   医院,急诊科接到一位情况紧急的病人,对方从到医院之后就一直骂骂咧咧,骂医生骂护士骂医院,还骂其他来看病的病人,嘴里脏话连篇,让听到他声音的人都下意识皱眉。   医护人员见怪不怪,假装没听到,只是在对方的情况愈演愈烈的时候淡淡说上一句:“先生,这里是医院,请您安静,您的吵闹也有可能影响医生对您的诊断和治疗。”   那男人一听更是怒了,他根本不在乎这里是不是医院,周围是不是还有其他病人,他只听到了后面,“你们是医生,本来就该给我好好治!什么叫我影响你们?你们什么破医院,里面的医生业务能力这么差?!看着被抓成这样你们要是治不好我就赖着不走了!”   医护人员:“……”   行,随你,反正花钱的又不是他们。   话虽如此,可对于医院又来一位麻烦的病人,他们心里总不会是高兴的。   好在打了止痛后,这人在药物的作用下,没那么多精神闹事,稍微安静了些。   医生匆匆赶来,仔细检查后不由皱眉。   男人看不见医生的表情,但是听见医生说还要做进一步检查时的语气有些凝重时,便心里一个咯噔。   他握紧了手,不、不可能!   不过是一只畜牲而已,他也是刚开始很疼,后来已经没那么疼了,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才对……   对,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他在心里催眠自己。   然而他可以催眠自己,却催眠不了现实病情。   医院很快给他做了更全面的检查,医生拿着检查结果,微微皱眉。   “病人的面部抓伤只是皮外伤,很快就可以好,但是眼部的抓伤却有些严重……”   医生说了不少专业术语,男人听的半懂不懂,但是在对方的进一步解释之下,他也渐渐听懂了医生话里的意思。   抓伤不仅伤到了他的眼睛,还伤到了部分神经,也不知道那猫的爪子上有什么东西,伤口还受到了感染。   他们会尽力救治,但是到底能不能恢复,最后恢复成什么模样,那都不一定。   男人将手里根本看不见的资料丢出去,“不可能!庸医!我只是被猫抓伤而已!你们根本就是怀恨在心不想救人!”   人的精神一旦受到打击,就会影响精神,在刺激下,做出一些不受控制的事。   他丢了检查报告,扔了手机,还在手边到处乱摸,企图继续拿东西砸医生,却不小心抓到那杯护士刚刚给他倒的热水,被烫了一手!   “啊!”   疼痛继续刺激着他的神经,加上眼睛看不见,心中的恐惧和怒意更甚。   “骗子!都是骗子!我要换医生!给我换医生!”   此时的他,反应比之前刚刚被抓时还要激烈。   不过也正常,那时的他只是觉得自己被抓伤而已,现在才发现,原来不仅仅是被抓伤。   医院换了医生,却换不了他的检查结果,最后,好几个医生都看过,都给出了同样的结果。   他们还对坚持不要“庸医”,要别的医生来治疗的男人下达了最后通牒。   “现在及时治疗,或许还有机会保住眼球,要是再拖延,可能眼球也保不住。”   苦苦坚持的男人,心沉到谷底。   最终,他没有转院,因为这已经是本市最好的公立医院,他没钱去私立,当然,也没钱换眼球,医生抢救下他的眼球,让他不至于空着眼眶。   可这双眼睛,从今以后,也仅仅是装饰而已。   他看不见了。   直到此时,他心里才终于生出了一些深刻却又廉价的后悔。   后悔招惹那几只猫,后悔那天捕猎,后悔……   再后悔,却也来不及了。   更糟糕的是,他虐猫的事在警察调查时被曝光,他的邻居对他嫌弃鄙夷,公司也因为影响不好将他辞退,当然,以他现在的情况,不辞退也根本干不下去,亲朋好友也因为他丢脸散了个干净。   在他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身边却一个人也没有。   午夜梦回时,想起那晚的几只猫,他还是恨,很恨,可比恨更浓的,却是后悔。   -------------------- 第250章 猫咪历险记9   在小七的要求下, 谢拂有帮那只小黑猫找主人的家。   只是那家人也不知道搬去了哪里,原来的房子已经空了,显然找不到人。   而谢拂也没有翻山越岭找人的想法, 可小七又不忍心让和谢拂长得这么像的小黑猫独自流浪,就暂时收留小黑猫。   小黑猫吃的不多,养起来不难,但授猫以鱼不如授猫以渔,小七觉得还是要给小黑猫找个住处,或者一份工作。   它认真考虑过后, 最后决定推荐小黑猫去云猫咖。   凭借和谢拂相似的长相,加上小七这个关系户,小黑猫并没有很难就进入了猫咖。   小七将在猫咖里还十分照顾对方,主动带它和其他猫猫玩。   视频发上网, 网友们也纷纷感慨。   “这才多久,小白也长大了, 现在都知道做哥哥,照顾其他小猫了。”   “话说,新来的小猫好像小白的那只大黑猫啊,是不是因为这个,小白才多多照顾的?”   “楼上,我觉得你说中了真相。”   “废话,这谁都看得出来,小白在猫咖就从没有这么照顾过谁,甚至连自己喜欢的奶糕都分享给对方,这是什么样的绝美兄弟情!”   “兄弟?我怎么觉得像父子?小白明明是因为小黑猫是大黑的儿子才对它好的。”   “有什么证据证明小黑猫是大黑猫的儿子?不要随便臆想啊, 要真是儿子,那以前怎么没出现?”   “就是, 这要是儿子,那小黑猫和小白不就成兄弟了?不行,我的青梅竹马cp还怎么磕?小黑和小白,多配啊!”   “楼上你这么快就反叛了?以前还磕的养成cp呢?”   “都磕都磕,这又不影响。”   “……”   “随便你们,反正我还是站父子养成cp,大黑和小白才是绝美!”   “就是!我也觉得小白对大黑才是真爱,至于小黑……就是顺带,顶多算他俩儿子吧,要是没有大黑,小白肯定都不会多看小黑一眼。”   “支持楼上!小白可以把奶糕分享给小黑,可你让小白把罐头给小黑猫试试?看它给不给。”   “这还用问吗,小白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鱼肉罐头,一定要拿回家和大黑一起吃,小黑猫可还没有那样的面子。”   这条言论一出,顿时将那些想磕青梅竹马cp的网友们打压了一头。   正如网友们调侃的那样,小七会把自己喜欢,却又不是最喜欢的食物分享给别的猫,却只会把它觉得最好吃的鱼肉罐头带回家给谢拂。   尽管谢拂对鱼肉罐头的感觉一般。   可小七却不这么想,鱼肉罐头那么好吃,怎么可能有猫不喜欢呢,这就是最好吃的食物,哥哥肯定也最喜欢。   小黑猫在猫咖的生活步入了正轨,它不像小七那样还走读,而是直接卖身给了猫咖,重新过上了被人照顾的家养生活。   甚至这里还有很多同类小伙伴,每天它都开开心心地接待客人,就算腿上有伤也不影响它的热情。   小七很欣慰,觉得终于可以对这只笨笨的小黑猫放手了。   它回家后跟谢拂说对方在猫咖里的情况,谢拂认真听了也就算了,在他心里,在将那只猫送进猫咖后,就和他无关了,以后就是它自己的生活,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小七似乎对这只小黑猫格外看重。   “你很喜欢跟我长得像的猫?难道你每见到一个都要大发善心?”   那可不行,纯黑的猫虽然算不上太多,却又不是及其稀少,要是它见一个照顾一个,这得照顾到什么时候去?   小七连忙摇头,“当然不是啊,就是碰巧嘛。”   也就是有这么多巧合和缘分,它才顺其自然。   在小七心里,当然还是哥哥最重要了!   “哥哥,为什么他们都问我小黑是不是我们的孩子啊?我们明明是公猫啊,又生不了小猫。”小七忽然想起这回事,当即忘了刚刚的话。   谢拂:“……”   一定是来店里玩的客人们开玩笑说的。   虽然他没上网,但偶尔通过咖啡店老板那边看一看,大致也能知道网上的情况。   无聊的网友们连猫的cp都磕,还丧心病狂地组了好多种cp,单单是他和小七就是好几种,现在还要加上一只小黑猫,网友们的可选择性更多了,同时各种奇奇怪怪的话也更多了,还在小七面前开玩笑。   也就这只傻傻的猫会当真,还真的把这话问出来了。   “公猫和公猫生不了小猫,说话的人都是说着玩的。”谢拂随意道。   小七歪头想了想,自以为自己想对了,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哦……那些人真笨,连公猫和公猫生不了小猫都不知道。”   谢拂:“…………”   “下次我就告诉他们,公猫和公猫不能生小猫。”小七双眼亮晶晶的,态度郑重其事中还夹着兴奋。   谢拂扯了扯唇,失笑算了。   等下次小七再见到那些说小黑猫是小七和谢拂的孩子时,小七就会说一通人类根本听不懂的喵星语,对方还以为小七是在跟他们玩,还说小白活泼了许多,双方竟然也毫无障碍地鸡同鸭讲了下去。   *   夏天过去,很快就入秋,紧接着就到了年尾,时间像是一道流星,一溜烟就过去了,而小七也在这段时间中渐渐长大,直到看不出幼猫的状态,逐渐向成年猫变化。   谢拂却似乎什么也没变,体型看不出有多少区别。   在谢拂过来时,原主已经三岁了,是正正经经的成年猫,身材也不会有太大变化,现在过了这大半年,谢拂已经四周岁,进入了五岁中。   在猫的十几年生命中,已经过了一小半。   而小七甚至还没成年。   只是无论是谢拂还是小七,都不在意。   入秋之后,猫咪开始频繁掉毛,谢拂和小七也不例外。   他们每天都要清理窝里的毛毯,以及清理自己。   可即便如此,掉毛这种顺应自然和生理的情况还是无法避免。   而因为天气开始降温,谢拂将清洁的方式从频繁洗澡改成了梳毛和舔毛,每天都要互相给对方梳完毛再舔完毛再回窝里睡觉。   在夏天的这几个月,他们一共搬了几次家,不过也都是在附近,并不远。   等谢拂回过神来时,他才发现明明小七已经长大,可以吃正常食物,他们却依然住在这里,依然在打工,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当冬天来临,咖啡店老板十分热情地给谢拂买了好几身衣服,想给他穿上。   “冬天会很冷,还是穿上衣服保暖。”   她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这是她精挑细选过后,才决定的颜色。   以这么久以来的相处,她多少知道这只大黑猫的性情,严肃冷酷,不假辞色,除了那只白猫,无论对谁都爱搭不理。   这样的猫,应该不会喜欢花里胡哨乱七八糟的颜色,于是她挑了件颜色干净的,且跟他的毛色相近,看上去不会突兀的。   她想,这样应该不会被拒绝吧?   就算猫有皮毛可以保暖,但有更好的条件当然应该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   然而事实证明,她想仅仅只是她想而已。   谢拂看了她和她手里的衣服一眼,便瞬间从她面前跑走,一跃跳到了高高的柜子上,不给对方捕捉的机会。   他不喜欢穿衣服,会给猫一种束缚感,奔跑跳跃时都不自在,还影响行动,不舒服。   至于冷,那一点点冷而已,他还能够承受,   谢拂已经在脑海中考虑起搬新家的事来,这回要搬进一个房子里,至少要有房顶,四面有墙,可以遮风挡雨。   咖啡店老板几次哀求,谢拂却依旧不答应,始终不肯从柜子上下来,见他坚决拒绝的模样,也不好强求,只能作罢。   只是她转头就在漫画里画了穿着各种各样衣服的黑猫,给自己过过瘾。   她看不到,画总可以。   谢拂:“……”   出乎谢拂意料的是,在谢拂坚决拒绝了咖啡店老板的衣服后,当天回到家,看到的却是一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七。   小七穿着一身红棉袄,戴上红色的连衣帽,整只猫都透着喜庆两个字。   它还十分兴奋地在谢拂面前转了转,热情地展现穿着新衣服的自己。   “哥哥哥哥!你看你看!我好看吗?!”   大红色的衣服穿在纯白的小猫咪身上,都是及其纯粹鲜艳且亮眼的颜色,看上去格外吸引人的目光。   随便一个人路过,也会多往小七身上看一眼。   小七转啊转,把自己都转得有点头晕了,看向谢拂的目光还是那样兴奋,正等着谢拂夸自己。   谢拂也没让它失望,夸了几句好看,“这是你老板给你买的?”   小七连连点头,“是啊!哥哥,我老板可太好了!她给我们每只猫都买了衣服!”   还都是不一样的,它们所有猫咪,今天都把其他人的衣服欣赏了个遍,并且深深觉得其他猫的都没有自己的衣服好看,还暗暗自喜。   它看了看谢拂问:“哥哥,你是不是没有衣服穿?你的老板没有给你买衣服吗?那你来我们猫咖吧!我们老板每只猫都给买衣服,她那么喜欢你,肯定也会给你买!”   就一件衣服,这只猫就开始一口一个“我们”,这是要跟其他猫一样,卖身给猫咖了?   谢拂舔了舔唇,想了下让这只猫从猫咖里辞职的可能性。   嘴上却道:“买了,只是我不喜欢那个颜色,就把它丢在店里,没穿回来。”   以这只猫的性子,要是他说自己是因为觉得野生猫不应该穿衣服才拒绝穿衣服,对方肯定也会脱掉那一身衣服,学自己不穿衣服。   看小七这模样,显然是很喜欢穿这身衣服的,无论是因为保暖还是好看。   果然,小七闻言面上露出了遗憾,“啊……哥哥不喜欢那个颜色啊。”   太可惜了。   要是老板可以换个颜色就好了。   哥哥肯定是因为不想让老板浪费,才没有让老板换一种颜色的。   “那哥哥,我把我这身衣服给你穿吧!你下次把你的衣服拿给我,我穿那身你不喜欢的。”   说着,小七就要谢拂帮它脱衣服。   谢拂:“…………”   “……你的衣服太小了,我穿不上。”   半晌,终于想到这么个理由。   小七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谢拂,“对哦……”   虽然小七在长大,但显然想要长到谢拂这么大,怎么也要等成年后。   于是它只能遗憾地看着自己的新衣服,“哥哥,要是我长大点就好了。”   要是它能长大点,衣服也大点,哥哥就可以穿了。   软软的声音像一朵朵棉花云,飘飘然落在谢拂心间,那温柔暖意化为丝丝缕缕,从一个个肉眼不可见的缝隙里穿透,与那颗自己都无法掌控的心融为一体。   谢拂喉咙动了动,微痒,却什么也没说。   只是在下次回家时,带回了一套衣服。   小七瞪着眼睛看了看那套黑色的新衣服,又看了看谢拂。   谢拂一爪子排在衣服上,“帮我穿吧。”   小七跃跃欲试,却忽然想起来:“可是哥哥,你不是不喜欢这个颜色吗?”   谢拂面不改色心不跳,“之前是其他颜色,我已经让老板换了个颜色。”   一件衣服而已,能影响的行动也有限,穿上也没事。   小七不疑有他,它双眼一亮,于是,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小七手脚嘴巴并用,帮谢拂穿衣服。   当看着谢拂穿上和他的毛色差不多颜色的衣服后,小七围着谢拂转了又转,最后道:“哥哥,你真的穿衣服了吗?完全看不出来欸!”   谢拂:“…………”   所以他就不该把这衣服带回来是吧?   *   第二天谢拂穿着衣服去上班时,不由收获了咖啡店老板惊讶的目光。   她非常意外地看着谢拂,眼中隐隐还有笑意和好奇。   “小黑,你怎么突然穿上衣服了?”   不是说什么都不穿吗?   谢拂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并不想看这个老板。   得不到回应的咖啡店老板也不惊讶,而是转头上网看起了云猫咖的视频和直播,当看到视频里的所有猫咪都穿着衣服,连小黑家的那只小白也不例外时,她忽然明白了谢拂为什么会穿衣服。   她面上带笑,心中却在嚎叫,这cp,磕得她牙疼,甜的。   她立即将素材记录下来,并且在下一章的更新里,画了两只穿衣服的猫猫,一只不情愿,另一只兴致勃勃。   谢拂……谢拂假装自己没看到。   毕竟他一只猫,本来也不应该看懂。   *   冬日渐深,很快就过年了,人类过年,各家店都要关门几天,猫咖和咖啡店也不例外。   原本以为可以和其他猫一起玩的小七十分失望地看着关门的猫咖。   最后乖乖跟着谢拂回家。   “哥哥,你今天也不用上班吗?”   谢拂:“不用。”   “哦,哥哥,你的那家店也关门了吗?”   谢拂:“嗯。”   小七顿时不难过了,不能上班,不能跟其他猫猫玩,但是它可以和谢拂过二猫世界!   它当即兴奋地重新跳起来,一边跳一边回家,“哥哥!那我们回去睡觉!”   在家的日子,睡觉就是最舒适的事。   谢拂没有意见,他现在是猫,用不着跟人类一样过年,对他而言,今天也只是普通的一天而已。   然而他显然想多了,即便他们不过年,今天也并不普通。   不对,正因为他们不过年,今天才不普通。   虽然猫睡觉时间多,但小七他们也不可能从一天睡到晚。   中午的时候,他们趁着过年,外面都没人,在公园里各个地方逛起街来。   他们跑过许多草坪,爬了好多树,小七刚会爬树不久,还不太稳,但是谢拂在下面接它,两只猫一掉一接,来回好几次,玩得不亦乐乎。   谢拂有理由怀疑,身体对灵魂也有影响,有许多时候,他似乎被身体里的猫咪本能控制,竟也跟着小七这只货真价实的猫一起玩这些无聊的游戏。   但……似乎也没那么无聊。   谢拂和小七在外面玩了很久,也不用担心遇到坏人,仿佛整个公园,整个游乐场都属于他们!   等他们玩了个尽兴,回到家的时候,却看到了来投奔过来的大橘猫。   大橘猫一见到谢拂和小七,当即兴冲冲地跑上来,“老大!”   谢拂一个闪身躲开,皱眉嫌弃地看向一如既往蠢模蠢样的大橘猫,“你来干什么?”   大橘猫被这一声问得差点哭出来。   它来干什么?当然是来投奔老大的啊!   “老大!我太惨了呜呜呜!”   大橘猫说哭就哭,那叫声十分凄厉哀怨,仿佛经受过什么极其痛苦的事。   小七都被吓得躲在谢拂身后。   “要说说,不说滚。”谢拂实在不想看见这只蠢猫。   “我说我说!”   大橘猫紧接着开始诉苦,将它这段时间的苦日子尽数道来。   过年之前,学校放假,而学生们的离开,也让这所学校差不多空了下来,学生少了,人少了,自然而然投喂的人更少了,大橘猫在这几天,几乎就没有收到投喂的食物,它每天都只能去倒垃圾找食物吃。   然而可恨的是,因为学生们放假,学校人前,食堂不开,连垃圾都少了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多。   它根本找不到食物。   在学校里饿了好多天,现在终于撑不住,来投奔谢拂了。   谢拂:“……”   “……你就没有存粮吗?”   “我存了啊!”大橘猫觉得自己冤枉,它又不傻,当然有存粮。   “那存粮呢?”谢拂定定看着它。   大橘猫拍了拍肚子,“都吃光了啊。”   谢拂:“…………”   他就不该问。   好歹是认识的猫,既然对方都来了,也不能什么都不管,谢拂和小七倒是存了不少猫粮,都保存得很好,可以放很久,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缺食物。   他们没有粮食危机,本来不应该紧张。   可谢拂觉得不能好逸恶劳,得居安思危。   这么久以来,他们都依赖人类生存,有些投机取巧了。   因此,谢拂决定趁着这个机会让另外两只猫回忆一下怎么在自然界捕猎。   他开始带着他们抓老鼠、捞鱼、抓虫子,就算是天气冷,外面的湖水冰凉,他也坚持让他们尝试,不许他们偷奸耍滑。   小七还好,有谢拂在,它做什么都觉得有趣安心,而且因为从前很少进行这样的活动,对此还很新奇。   可大橘猫就惨了。   它安逸了那么久,现在冷不丁让它自己劳动自己捕猎,它一开始还有些生疏,虽然后面很快熟悉起来,可这么久的安逸生活已经让它已经懒于捕猎,做起事来身心俱疲。   一系列行动下来,差点没累趴下。   它甚至无数次后悔,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想不开来找谢拂,就算没吃的,去别人家蹭不好吗?抢别的猫的不行吗?   为什么非要来找谢拂!   这个念头从此在他们心头扎根,等到年假过去,到处店面都在开门,大橘猫飞快跑了,它决定也给自己找份临时工打,反正它再也再也再也不想在大冬天下水了!   小七见大橘猫走了,有些高兴又有些不高兴,“哼哼,哥哥你别理它,它就是猫咬那个什么,不识好猫心!”   谢拂并没有放在心上,“随它去。”   他并没有见过一只猫放在心上,既不会因为它的到来而欢喜,也不会因为它的离开而生气。   “不管它,我主要看的是你,在接下来上班之前,我要多带你去湖边。”   小七:“……哦。”   忽然也有点想变成大橘猫了呢……   开年后,小七重回猫咖工作岗位,跟好几天没见的朋友们互诉这几天的生活。   过完年,很快就开春。   春天万物复苏,动物们也开始躁动起来,就小七看见的,猫咖里已经有好几只母猫偷偷溜出去找外面的公猫的。   它知道它们应该是在生崽,可是生崽到底要做什么事呢?   生活在野外,按理来说想看到猫怎么□□应该不难,只是谢拂在附近名声太大,一般猫都不敢靠近,而一直跟着谢拂住的小七,自然也没有机会遇到太多的猫,更很少有机会看到猫咪□□,难免生出好奇心。   不等它想出个什么来,它觉得自己似乎也出了问题。   小七忽然感觉身体有些痒,总想在什么上面蹭蹭。   它在猫窝里面翻来覆去,在猫爬架上爬上爬下,还猫抓板上磨了又磨,还在跑步架上跑了很久,但似乎都没有解决问题,看到其他猫还想凑上去,只是因为哥哥说做猫也要保持距离而忍住了。   但忍住归忍住,这种感觉却没办法控制和制止。   它变得开始躁动,吃饭没有胃口,整只猫总喜欢在猫咖里面跳来跳去,引得不少客人注意。   其中一个显然十分有经验,一语道破真相。   “小白该不会是发情了吧?它怎么都不找母猫?”   小七:“?????”   发情?是它知道的那个发情期吗???   蒋初云也看了看,“可能它不喜欢店里的猫,喜欢外面的。”她店里其他母猫也喜欢找外面的公猫。   “它看上去应该也快一岁,可以绝育了,蒋老板打算什么时候带它去?”   蒋初云笑着说出残忍无比的话,“等它这次发情期过了再去吧。”   反正是公猫,要怀孕也是让母猫怀孕,一个发情期时间不长。   小七:“!!!!!”   它崩溃地看着言笑晏晏,杀猫不见血的蒋初云,深深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它被对方的温柔表象给迷惑住了!   此时此刻,小七脑子里只想到了谢拂,还是哥哥好,还是哥哥最温柔了!   惊恐又悲痛的小七再也待不下去,根本顾不上还在上班,飞快从店里跑了!   哥哥!救命!!!!!   -------------------- 第251章 猫咪历险记10   小七疯狂奔跑回家, 蒋初云根本追不上,好在知道小七平时都在野外生活,倒也没有特别担心, 就是疑惑它怎么突然跑了,还跑那么快?   是出什么事了吗?   “小白刚刚怎么了?跟其他猫咪打架了?”她茫然回店里问,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一群猫依然玩得开心自在,丝毫不知道铲屎官心中的困惑。   倒是之前那个跟她聊天的人,脑海中灵光一闪,询问道:“该不会是因为刚刚你说要给它绝育吧?”   然而这话说出来, 别说是蒋初云,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怎么可能,一只猫怎么能听懂人类的话?   蒋初云刚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一只猫怎么能听懂人了话?   然而它又想到谢拂,那只仿佛成了精的大黑猫, 又忽然觉得,会说话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可能?   毕竟那只大黑猫本身就好像是只猫精,那他养出来的小猫是只小猫精也极有可能。   那如果它真的能听懂,他们刚刚说的话対它来说是什么感觉?   聊天的那个人想象了一下有人说要带他去物理绝育……   他浑身一颤,当即想逃。   忽然觉得小七跑得也不是那么快了呢……   毕竟这种事当然要跑得越快越好。   小七一路朝着家里赶,在路上连自己身体的异状都没顾得上。   它几乎竭尽全力,发挥了自己的全部潜力,跑出了有史以来的最快速度,在自己都没想到的时间里飞快跑回家。   然而它刚回到家,还没松口气, 就发现家里空无一猫。   小七:“……”   它忘了哥哥也在工作了!   想到这一点的它赶紧掉头,奔向了谢拂工作的地方。   咖啡店里, 上午的客人不算多,谢拂懒洋洋地窝在收银台的柜子上,跟服务员一起,巡视着整个店铺。   老板坐在她的专属位置,対着电脑作业,安静的早上让她不会受到打扰,还可以尽情欣赏谢拂的身姿,将它的每个动作神韵都观察得一清二楚,   生活在人类的世界中,谢拂习惯了这种目光,已经能十分自然地假装不知道,蜷在一起闭上眼睛假寐。   小七就是这时候来的,它冲过来的动作太快,也太莽,一下子撞在了玻璃门上,砸出了声音,只是这声音在门外响,门内却要小不少。   小七想去够门把手,可任凭它爪子在玻璃门上刨啊刨,就是没能爬上去。   它想用力推开门,可这玻璃门的重量显然不是它一只还不到一岁的小猫咪能够推动的。   最终它只能扯开嗓子叫,叫得声嘶力竭,叫得凄厉哀婉!   “喵——!”   “喵——!”   “喵——!”   声音透过门缝隙传进店里,谢拂耳朵敏锐地动了动,他警惕地抬起头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看,正対上小七看向他的灼热视线。   谢拂双眼一眯,当即从柜子上跳下去,快步朝门口跑去。   爪子拍在门上,正好和门外小七的爪子対上,一黑一白,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仿佛被隔绝成了两个世界,而他们分别身处于一个世界,看似很近,实则很远。   “喵!”谢拂叫了一声,算是回应小七的声音。   小七双眼亮亮的,看着谢拂的目光似乎更想说些什么。   “喵喵喵……”   谢拂的动静也吸引了咖啡店老板的注意力,她将头从电脑面前抬起来,看见谢拂站在门口和一只熟悉的白猫隔着玻璃贴爪爪対望。   老板目光一柔,站起身给小白开门。   为了让他们自由进出,她还将门敞开,不再关着。   “哥哥!”小七飞扑进谢拂怀里,两只猫猫抱在一起,小七感受着谢拂的气息,心里终于平静下来,说话也不再那么着急,却还是十分激动。   “哥哥不好了!老板要把我抓去绝育!哥哥救我!”   谢拂拍了拍它安抚道:“她怎么说的?为什么这么说?”   谢拂觉得蒋初云应该不会无聊想到这件事。   小七委委屈屈地说:“因为她和其他人类说我发情了,哥哥,我真的到了发情期吗?”   虽然是问话,可小七说出口时还是有些心虚的,因为这会儿抱着谢拂,它却觉得自己越来越痒,身体的躁动也越来越激烈,它想扭身体,可被谢拂抱着,担心自己一扭,対方就发现了,那不就暴露了?   发情期?   谢拂打量了一下小七,目光在注意到它四处乱动的尾巴时顿了顿,微微挑眉。   “你发情期来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小七纠结道,“我又没经历过,怎么知道是不是发情期……”   它低着头,不敢看谢拂。   知道自己到了发情期,哥哥不会也要它去绝育吧?   不不……不会的,明明哥哥也没绝育,它当然也不用绝育!   怀着这样的想法,小七理直气壮地想,哥哥肯定不会让它绝育的!   想到绝育就是割掉蛋蛋,小七蛋蛋就一紧!   “哥哥!”   谢拂回神,“没有发情的话就不用在意,在你老板想要给你绝育的时候溜走,她怎么也不能强制带你去,要是真强制,那你就跑,咱们回家,不干了。”   小七结结巴巴道:“好、好吧。”   “哥哥,我今天不想去上班了。”   谢拂也依着它,“那就回家。”   小七却不想走,它看了看咖啡店,“哥哥你还要工作吧?那我再这里陪你。”   谢拂也没有拒绝。   就这样,谢拂依旧坚守在岗位上,而小七成了来帮忙的编外人员。   只是这个编外人员一点也不敬业,时不时就要看谢拂。还总是情不自禁地往谢拂身上靠,老想在谢拂身上蹭一蹭,十分不自觉,也不听话,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之前维持的冷静人设已经崩塌。   谢拂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并且在心里默默念了许久。   数対方想靠近却又忍耐住多少次。   这数来数去,谢拂也忘了。   反正就是很多次,有小七喜欢哥哥那么多。   今天这一天班,谢拂都上得漫不经心,并没有花上多少精力,倒是将更多精力都用在了小七身上。   到了后来,他甚至觉得这身衣服都不算什么束缚了。   下班回到家,小七终于解开封印,活泼起来,凑到谢拂身边控制不住地蹭啊蹭,然而怎么蹭,都没能克制住那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哥哥……”   谢拂跳进窝里,対対方道:“你发情了。”   小七浑身一僵,顿时往后退,退了好几步,直接退到了原本就不大的纸箱子边缘。   “我、我我……”   我了半天,却依旧结结巴巴不知道说什么。   “我我我没有……”它心虚地说,“対,我没有。”   越说还越相信。似乎连它自己都信了这话。   欺骗的最高境界,自欺欺人。   不是,是自欺欺猫。   小七往后退,谢拂却步步逼近,“我又不是没经历过,你还想骗我。”   小七后退的动作顿时停住,抬头看向眼前这只充满了王者之风的黑猫。   “哥哥你……你也发情过?”   它似乎不敢置信,因为从有意识以来,谢拂就从没有它面前发过情,小七就下意识以为谢拂从来没发情过。   可谢拂说出口的话却并非如此。   小七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脏一紧,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它觉得烦,好烦。   原本就让它不舒服的发情期现在让它更添加了燥郁的情绪。   刚刚还克制着不想往哥哥身上蹭,现在却想不管不顾,尽情往哥哥身上蹭,蹭得越久越好。   谢拂只觉得猫毛有时候真的不好,不仅容易掉,还会遮住脸,遮掩住脸上的情绪。   “当然,我都这么大了,经历过发情期很奇怪吗?”   就是他穿过来这么久,也经历过不止一次,只是他都凭借着意志力克制住了而已。   小七不知道,只是它每天都傻乐傻乐,没怎么仔细观察。   “哦……”小七低着头,情绪十分低落的模样。   “那……那哥哥这么厉害,一定知道发情期怎么度过最好対吧?”   谢拂挑眉,“你想找母猫?”   小七扭着身子转过去,干脆利落道:“不想。”   谢拂笑了一下,“那你想怎么做?”   小七扭过小脑袋看他,“那哥哥呢?哥哥怎么做,那我也怎么做啊。”   谢拂:“我的做法不具有参考性。”   小七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歪头问:“为什么?”   “克制很辛苦,在没有必要的时候,就不要那样做了。”   谢拂走近它,伸头在小七头上蹭了蹭,两只小猫咪対视着彼此,一黑一白,分外鲜明的色彩対比让这幅画面更加唯美,属于拍下来就能当屏保那种。   小七呆呆地看着谢拂,总觉得现的谢拂似乎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哥哥?”   谢拂吻过小七很多次,在过去的世界里,他们曾经有过无数次亲吻,但作为一只猫,还是头一回。   形态与人类不同,可是他总觉得,亲吻时和人类时没什么区别。   大约是无论他们是什么身份,身处何种境地,他总是谢拂,而小七一直是小七。   千千万万个世界,同名的人不计其数,可在他们心里,只有一个谢拂,也只有一个小七,那就是他们心里的那一个,   无论在什么世界,都无比契合,生来便锁定成了一対,谁也分不开。   春日渐暖,明月渐升,它高高挂在天空,挂在枝头上,将那温柔细腻的光明倾洒在这个世界,让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能看见,并且沐浴在它的光辉下。   而在这光辉下,有千千万万人,拥有千千万万种风景。   清爽的晚风轻拂过林间,让新生的树叶发出与风共舞的乐声。   这道风来自无边无际地远方,穿过山川湖海,掠过每一片土地,留下独属于它的温柔。   掠过那树下的两只猫时,也并不吝啬地留下春天的气息,将那有些湿润的毛发吹去几分凉意。   谢拂将衣服给两只猫盖上,搂着浑身瘫软的小七依偎睡去。   小七将自己缩在谢拂怀里,嗅着空间里他们两只猫交融到密不可分的气息,只觉得安逸又安心。   它从前没有经历过发情期,也不知道发情期公猫可不可以找公猫,但是哥哥知道啊,它一点都不带怕的。   虽然从前没有经历过,但是这么做的时候,它似乎也没有意外,甚至有“原来还可以这样”、“対啊,本来就应该这样”、“哥哥太棒了”的想法。   野兽天性自由,没有太多拘束,対于人类来说,无论是陪伴长大的哥哥,还是教育它的爸爸,想要在一起,都要经历不短的观念转变期。   但是动物不需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小七几乎毫不犹豫就接受了哥哥变成伴侣的情况,并且対他们一起度过发情期没有半点意见。   它美滋滋地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却还要面対艰难的现实。   它不想上班不想见老板不想和哥哥分开!   “哥哥!我不想去上班!”它凑到谢拂面前撒娇道。   谢拂拍了拍它的猫头,“你昨天就跑了,不能一直不去。”   “可是就是不想去嘛,哥哥,老板太可怕了,她会带我去绝育,割掉我的蛋蛋!”   虽然谢拂几次三番跟小七讲了它是自由的,老板不会强制带它去绝育,就算真的要带它去,它也可以逃跑,   但是动物本能的警惕和畏惧让它始终没办法彻底放心,每次醒来都要忘记一下谢拂之前说的话。   原本谢拂应该安抚它几句,然后送它上班。   然而今天他却没有说安慰的话,没说老板不会这么做,而是想了想道:“那我送你去,这几天特殊情况,我每天都抽时间陪你,有我看着,你老板不会带你去绝育的。”   小七当即双眼一亮,“真的吗?!”连対老板的畏惧都退缩了。   谢拂:“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没有!   小七兴奋地在谢拂身边跑来跑去,看来昨晚度过发情期対它的身体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在谢拂的陪同下,小七心情雀跃地来到猫咖,谢拂也信守承诺,花时间在这里陪了它许久,去咖啡店那边的时间直接减半。   小七兴奋地在猫咖里跑来跑去,只是肉眼可见的并不是因为发情期。而仅仅是因为它真的心情好,   而它的反应也吸引了众多猫咪们的注意力,   “小七,你为什么这么高兴?”有猫问。   “因为我有伴侣了啊!”小七毫不掩饰地炫耀道。   “是谁啊?”众猫感兴趣地问道。   接着它们就听见,这只小小年纪可可爱爱的白猫用比刚刚还甜还高兴的声音说:“是我哥哥啊!”   “哇!你太厉害了!”奶牛猫满脸震惊,看向小七的目光仿佛在看勇士。   见那么凶那么威严的猫都敢招惹,甚至还将対方拿下,谈一场公猫和公猫之间的恋爱,这是何等的牛逼!   小七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是啊,我可真厉害啊!”   哥哥那么好,那么厉害的猫,竟然跟它□□了!它当然就是比其他猫都要厉害的猫!   小七不仅没有隐瞒自己和谢拂的关系,反而将它大肆宣扬炫耀,炫耀它能和哥哥□□,炫耀它有哥哥这么厉害的□□対象。   也炫耀哥哥有它这么好的□□対象。   猫咖里的每只猫都知道谢拂,认得谢拂,觉得谢拂威武的同时,还觉得谢拂过于冷酷,让猫不敢靠近。   大约也只有大橘那样的蠢猫,和小七这样单纯的猫,才能无视其他,敢于接近谢拂。   其他猫都畏惧谢拂的气势,甚至不敢靠近,更不用说其他。   也因此,対于敢和谢拂□□,并且还是以没有后代的公猫的身份和谢拂□□的小七,它们十分敬畏,対小七的态度甚至比以前有些不同。   小七难以抑制自己的兴奋劲,対着谁都要说一声自己和谢拂□□了,猫被它说得厌烦,人却以为它是在热情地和自己玩,也越来越喜欢它,小七的人气再度升高。   恰好在直播的蒋初云也觉得小七的状态有些莫名,这种情况似乎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为什么呢?   她看向直播间的弹幕,却被这些弹幕看得表情有些无语。   似乎还有些一言难尽。   “妈妈的乖宝,真是儿大十八变,想当初不爱说话不爱动弹的小奶猫如今都长成一只活泼可爱热情的小橘猫了,时间真快啊。”   “谁说不是呢,不知不觉,我都追了这么久的直播了。”   “小白生活得多快乐啊,想来大黑也是。”   “话说我今天还看到大黑了,小白都长得这么明显了,大黑却一点儿也没变,还是那么帅。”   不少人刷弹幕说想看大黑,然而谢拂是他们想看就能看的吗?蒋初云都不一定看得到。   猫的发情期短则几天长则半个月,这段时间里,谢拂每天都送小七上下班,当然今天也不例外,   在快要下班的时候,谢拂就来了猫咖,只是蒋初云被人叫去说事,没在店里。   她的手机却被放在柜台上,始终开着直播页面,让观众们品味一下猫咖里的岁月静好。   谢拂来时,他的身影自然而然也被收入其中。   “哥哥!”   小七蹦上来,谢拂当即用前爪接住,两只猫抱在一起在地上打滚。   小七还很喜欢这个游戏,拉着谢拂在地上滚了又滚,才高高兴兴地站起来。   “这是我哥哥!也是我的伴侣!我的□□対象!”小七重新将身份改变的谢拂介绍给其他猫。   対于其他已经听腻了的猫来说,它们已经不想再听小七和它的□□対象有多甜了,因此対此兴趣缺缺。   但小七是只执着的猫,坚决拉着谢拂在所有猫面前走上一圈,认认真真地介绍一遍。   谢拂也乐得陪它玩儿,等到走完,小七都已经有些累了。   “哥哥,我好累啊。”它凑到谢拂面前,用猫脑袋蹭了蹭他撒娇道。   “那你休息一下?”   “不要。”小七转了转眼珠,“哥哥你亲亲我,亲亲我就不累了。”   它这么说,眼睛却在用余光注意猫咖里的其他猫,这当面炫耀的心思显而易见,幼稚到不行。   但谢拂不介意,并且很愿意陪它玩这样的游戏。   闻言一点也不勉强地凑上前,跟小七亲了亲,让所有猫都看见,看到小七眼中满意的神色,这才推开。   “这样行了吗?”   小七连连点头,心满意足道:“行啦行啦,我又不累了!”   它挨着谢拂,两只猫贴在一起,亲密无间。   “我们回家吧!”   他们甩掉猫咖里的其他猫,飞快冲着外面的世界奔跑而去,只留下一片残影。   以及直播间刷得飞快的弹幕。   “啊啊啊啊啊啊啊父子养成是真的!!!”   “黑猫白猫就是最般配!!!!!”   直播间弹幕已经热火朝天,有磕cp磕道打胰岛素的,还有单纯觉得两只猫萌甜萌甜,只知道欢呼尖叫的。   总之,等蒋初云回来,只能看见弹幕里的疯狂刷屏,等她一脸茫然地看了许久,才从中看出些许情况。   于是她更茫然了,小白和大黑……原来是真的吗?   养猫这么久的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猫里的同性恋,但仔细想来,似乎也不应该惊讶,回想过去这么久,那两只猫的关系无人能比,也无猫能比,他们能在一起,似乎是很正常的事。   蒋初云现在想起来,觉得处处都是痕迹。   而此时此刻,她的脑子里就划过一个念头,那就是——   还需不需要给小白绝育呢?   视频在网上火了。   作为两只网红猫,小七和谢拂在网上还很有知名度,尤其是云养猫的区域里,它们那样的生活模式导致他们名声显赫。   于是在“公开恋情”后,掀起的风浪也不小。   有人还把那次直播录屏下来,配了音,有一个人还十分巧合地真的配上了个情景符合的音。   小七在店里玩闹,就是兴奋高兴于交了男朋友。   它将好消息分享给猫咖里每一只猫,其他猫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听到后来的兴致缺缺。   谢拂来接小七,小七趁机以新身份再次将谢拂介绍给其他猫,且由于是谢拂,其他猫还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听他们说话。   两只猫奔向自然时,所有猫纷纷松了口气,配字:终于走了!   视频一经发布,便有不少路过的网友在弹幕里哈哈哈哈哈。   一些人还眼疾手快地转发,一传十十传百,这条视频还小火了一把。   网友们纷纷感慨,连猫都対同性恋这么坦然,他们还有什么理由藏着掖着不勇敢?   一时间,一些真真假假的出柜消息开始在朋友圈刷屏,而作为始作俑者的两只猫却深藏功与名,只留下它们在网上的传说。   这一世,小七和谢拂在一起许多年,作为猫,他们的生命比人类短很多,但対他们来说,这已经是一生。   他们打过工,流过浪,看过山上的日出,也赏过城市的灯光。   猫咖改过地址,咖啡厅也换过主人,唯一不变的,只有走过它们,来来往往的人群猫海,曾经认识的人和猫,都有自己的道路和归宿,在他们有限的生命里留下一段痕迹。   能始终如一陪伴着他们的,只有彼此。   小七跟着谢拂的脚步,将这片大地丈量。   无所畏惧,不曾忧虑。   “哥哥,我们新家要安在哪儿啊?”   “那边山脚怎么样?”   “好啊!那里可以爬树捉蝴蝶!”   “那另一边的广场呢?”   “也可以啊,那边晒太阳最爽了。”   似有一声轻笑。   “就没有不好的地方?”   “没有啊,有哥哥就是最好的!”   凡你所在处,皆是阳光。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写下个世界,内容不确定,甜虐不确定,结局不确定。 第252章 长发及腰1   云开雾散, 新雨初霁。   进京的官道上,马蹄声哒哒响着,整齐有序, 落雁斜飞,马踏新泥,在路上留下一道道脚印。   队伍疾行至昌柳郡外,有前锋回头禀报,“小将军,前面有人, 咱们的人过不去。”   一匹红棕色大马上,端坐一名轻甲少年,雪白的甲衣穿在他身上,与那晨间霜露一起, 将那双刀锋寒刃般的眉眼衬得更具夺人心魄之力。   解开水囊灌了不少,有些许液体自唇边倾泻流淌至衣襟, 主人却毫不在意,举止间透着一股不属于官场朝堂的潇洒不羁。   当酒意微微散开,方知他手中水囊中装的不是水,而是烈酒。   北地多寒,百姓常用烈酒暖身,只是酒这样东西,多饮易醉,即便是军中,每个人能喝的量也有定数。   能像少年这般,一口气将一壶水囊的酒饮尽的, 唯有镇北大将军年仅十四的唯一嫡子。   自一个月前来到这个世界后,谢拂便正在整理原主的一切, 尤其是他的记忆和信息。   只是即便是谢拂,也不知道该对原主的人生做什么改变。   他幼年时,父亲便趁着外族南下之乱,从一个普通莽夫成为掌管当地军政事务的镇北大将军,读作大将军,写作土皇帝。   在北地这一块,他几乎有绝对掌控权,这虽然与当年原主父亲骁勇过人,且时机把握极准有关,但京城当时的夺位之争,以及后来的幼主登基,权臣互斗也着实为他的成绩贡献了一份绝无仅有的功劳。   时至今日,谢拂仍听过原主父亲真心感谢京城朝堂和小皇帝的话,只是这些话要是被那些被感谢的人听到了,恐怕会在心里吐血三升,再咒个镇北大将军谢成祖宗十八代。   ……如果他们找得到谢成祖宗十八代的话。   原主出生时,原主父亲刚刚打赢与外族的战争,并受朝廷册封成为掌管北地的大将军。   为此,谢成一直将这个儿子认为是命中福星,颇为看重。   即便后来纳了几房妾室,妾室也生有子嗣,仅有一子的原主母亲的正室地位也一直稳稳当当。   夫妻俩对原主都很疼爱,只是疼爱的方式不同。   谢夫人关心原主的生活,在生活上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爱子之心天地可鉴。   而谢成望子成龙,从原主幼时便严格要求,亲自带在身边培养,请名师,授文武,和谢成这个不通文墨的泥腿子不同,原主在精心培养下,是真正的文武双全。   而原主也不负所望,不仅拥有一颗勃勃的野心,还有能配得上这颗野心的实力。   大殷建国三百余年,历经十多位皇帝,也走完了百废待兴,安居乐业,繁荣盛世,以及衰败腐朽等过程,如今已经走到了朝代末路,看似繁花锦簇,实则腐朽不堪,   乱世出英雄,在各种势力经过多年的斗争下,原主凭借着九分的实力和运气成为那斗争后剩下来的唯一旭日。   谢成自知自己不如儿子优秀又年轻,心甘情愿退让一步,让原主登基做新朝的开国之君,其爱子之心不比原主的母亲少。   而原主在登基后,功臣封赏结束,便下了一道圣旨,赐死前朝明相,萧氏明月,萧令月。   作为前朝后期权倾朝野的忠实保皇党,萧令月之死,也象征着新旧朝代的交替,旧朝势力彻底瓦解,由周太/祖建立的新朝冉冉升起。   在后世的历史教材中,总少不了这一段知识点,被用在各种试卷中,成为一个几乎极少人会出错的考点。   后世教材中,短短的几段字,几句话,却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   而仅仅在历史书中留下只言片语的萧令月,在真正的历史长河中,却是一位也掀起风云的厉害人物。   他出身历史悠久的濉河萧氏,萧氏几经起落,便是改朝换代,也没有断绝传承和血脉。在大殷,更是出过不少名相后妃重臣,是名副其实的大世家。   萧令月更是萧家精心培养出来的灵玉锦绣,是萧家一代代表,幼时便传出天才之名,十余岁便步入朝堂,展现出的才能在同龄人中一骑绝尘。   到后来,便是比他年长之人,都无法轻视他。   萧家以一族之力培养出来的明月,以倾盖天下之光,将整个大殷笼罩其中。   然而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治疗天下更是难上加难。   想要将一个千疮百孔,积重难返的朝廷重新肃清,又岂是一人之力能做到的。   萧令月纵有经天纬地之才,又怎能将一个病入膏肓的朝廷彻底治好。   他所能做的,不过是让它多苟延残喘一些时日。   最后的结局却不会改变。   但萧令月做的一切也并非没有好处,至少原主借着他拖延来的时间韬光养晦,迅速成长,这才能在各方逐鹿中用更大的优势胜出。   原主与萧令月既有少年相交之谊,又有间接相助之恩,也有各自为政的敌对,但一切都在那道赐死的圣旨下化为灰烬。   好的坏的,是恩是仇,都尽数湮灭。   只是在后来的许多年,原主都忘不了萧令月,他一生拥有嫡亲父母,孝悌手足,优秀臣子,爱妻美妾,麒麟子女。   作为开国之君,他也做出丰功伟绩,后世的历史书中所占用篇幅何止几页,各种影视作品也总有他的身影。   不可谓不成功。   但在往后余生中,他却再也没有遇到过如萧令月那般令他惊艳,更令他遗憾之人。   因此这个世界有些奇怪。   这个世界原本不应该有任务,毕竟在这段历史中,原主和萧令月本也算不上谁对谁错,不过是历史的必然性。   但原主却主动要求想要重来一回,他的人生已经圆满,并没有想重活一回的愿望,但他希望再给萧令月一次机会。   想在这周目中,满足萧令月一个愿望。   这个愿望被委托给了谢拂。   谢拂也不知道,对于原主来说,萧令月的灵魂换了一个人还有没有意义,但转念一想,和一周目中的萧令月经历同样的事,拥有同样的性情,萧令月拥有的,失去的,他都一样,谁又说他不是萧令月呢?   而原主想要的,大约也是那段历史中的“萧令月”,而非是那看不见摸不着还辨不清的灵魂。   谢拂思绪转瞬即过,“不必惊扰,放慢速度,前方就要到昌柳郡城,在城中整顿后越过即可。”   “可是……”那前锋欲言又止。   这北地局势日渐紧张,朝中为了稳定局势,便下旨给谢拂封了个校尉,并让他进京谢恩。   谁都知道,这次名为谢恩,实则为质,毕竟作为谢成唯一的嫡子,还是亲自抚养长大,最看重的儿子,谢拂的身份足够重要。   有他入京,至少短时间内不用担心谢成搞事。   上一次,原主也入京了,朝廷可以以他为质,他当然也可以趁机在京城做一些布置,积攒实力。   双方各有自己的打算,谁能占到便宜,自然是看谁技高一筹。   前锋知道朝廷不怀好意,于是担心小将军进京晚了会被当成把柄。   但谢拂发话,他纵使有再多担心,也只能咽回去。   “是,小将军,属下这就让后面的人放慢点,等那位萧使君先行。”   那人说完便要去后面传话,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等等!”   谢拂眸光微动,“你说前面是谁?”   “是刚从渝南回来的萧使君。”   谢拂如今十四岁,而萧令月应当也才十七岁,未及弱冠,却已在朝中占据一席之地,此次渝南赈灾后,更是声名鹊起。   按理说他们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回京路上不该相遇。   可走到京城附近,便总有一些必经之路,   恰好,他们走到了同一遭。   “传令下去,全速前进,不必礼让。”   前锋一愣,当即应道:“是!”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主子这么快就改了主意,但是做将军手下的兵,就要做到令行禁止。   而在谢拂的命令传递下去后,这一行五百人便加速驰骋,一路上泥水飞溅,管道彻底被马蹄印覆盖。   *   素白的马车,四角挂着橙光灯,虽没有花纹,可观那车帘和灯罩,皆是用昂贵的锦缎和丝绢制成,车中各处皆铺着羊毛地毯,主位上更是用细软的狐裘铺了一层又一层。   而那雪白的狐裘上,半靠着一位秀美如画的少年。   他的眉目不如谢拂的锋利,容貌少有侵略性,却如画中诗中走出一般,观其一眼,便仿佛见了清风朗月,沁人心脾。   只是有几分苍白和孱弱,侵蚀了容色,却又令他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气质,令人心折。   “郎君,前方便是昌柳郡,可在此地多歇息几日。”   侍奉的奴婢见萧令月眉目微蹙,似是不喜马车颠簸,有心宽慰。   萧令月摆摆手,“不必久留,左右剩下的路程不多。”   比起休息后再走,他更想尽快将路程赶完。   “是……”   婢女的话音未落,忽然感觉马车骤然颠簸,拉车的马猝不及防被调整方向,稍后其他人的马嘶鸣声也清晰又凌乱地传入萧令月耳中。   另有一群马蹄声由远及近,萧令月的人躲闪不及,只得匆忙避让,而对方竟是半点停顿也没有,便越过他们,实现了反超。   待萧令月微微皱眉稳住身形,睁开双目,看了那婢女一眼。   后者当即心领神会,起身掀开车帘,“发生了何事?”   “回郎君,是一名小将带着一队士兵赶道,超过了我们。”   听得出来,那人说话语气中的不满。   萧令月奉旨赈灾,赶路不说行人避让,但像外面那些人那么嚣张的,还真未见到过。   他微微皱眉,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将眉心松开,正欲说罢了,却听外面有一道声音,穿过厚重布帘,带着利刃的锋芒,和旭日的朝气,也不知他如何将这两种略有违和感的气质拿捏得如此好。   “在下赶路已久,人倦马疲,惊扰阁下事出有因,还望海涵,若是有事,日后可寻镇北大将军府,报名字即可,谢姓,单名拂。”   言毕,萧令月便听见那马蹄声渐渐远去。   他微微挑眉,心中将对方的行为在心中分析一通,却又觉得处处不通。   在不打招呼的情况下,惊扰他越过队伍,实属无礼,刚刚那番言辞却又彬彬有礼。   那他到底是守礼还是狂妄。   而且,镇北大将军府的谢小将军,是这样张扬狂妄的一个人吗?   “痞子无礼!”婢女不悦道。   “就说这些当兵的都野蛮,白瞎了那好皮相!”   他皮相很好吗?   萧令月想了一下,随后又摇摇头,   他轻笑一声,微微闭眼,似不在意道:“让他们加快脚程,总不能还挡着他人的道。”   那奴婢停了指责的话,规规矩矩下去传话。   驾车的人也分不清萧令月有没有生气,反正他们的任务就是护送萧令月回京,只要回京就好了。   之后速度果然加快,只是从萧令月一直微蹙的眉心来看,车速加快对他的影响并不舒服。   *   谢拂一路疾驰到城门口,在表明身份后得以被迎入城。   他刚刚找了个客栈落脚,便有当地郡守派人下帖,表示愿意尽地主之谊。   谢拂来的一路上,遇到的各个城镇的主事官,几乎都是这么过来的,对于对方的请客已经见怪不怪。   之前他都一直拒绝,甚至并未搭理。   只是这回,他竟没有第一时间将请帖丢掉。   他叫来自己的手下,“去,请那位郡守帮个小忙。”   将话吩咐下去,等对方走后,这里再次恢复成谢拂一个人。   他不知道的是,下属们正在思考他们小将军到底为什么会改了主意,对那明显是朝堂红人的萧使君半点不客气。   可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什么个合理的理由。   要说有仇,这二人分明从未见过,而他们将军也并非是无缘无故会改主意之人。   做个精明的上司就是这样不好,一旦做点什么不同寻常的事,都要被下属思考各种用意和理由。   可谁又能想到,谢拂不过是单纯想提前在萧令月面前留下个印象呢?   无论这印象是好还是坏,只要特别就好。   虽没见到萧令月,也没听到对方的声音,但谢拂有九成把握,萧令月就是小七。   谢拂是中午就入了城,而萧令月则是傍晚时分才到。   于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个情况。   城中的驿站和客栈住满了,现在已经住不下萧令月一行人。   而唯一还有房间的,则是谢拂所在的驿站。   官员外出办事,赶路时基本都住驿站,也有被当地大族邀请做客的情况,但是萧令月向来不喜。   “郎君,不如拜访郡守?”   萧令月想了想找郡守还是住驿站,最后默许了他们去郡守府。   只是派出去的人回来时表情也不太对。   “秉郎君,郡守府的人说郡守外出办事,不在府上。”   郡守不在,总该有其他人在,郡丞,官衙的人,甚至是郡守的后院中人,应该都能做主才是。   若是其他名不见经传的人便罢了,可他是萧令月。   萧令月掀开车帘,看了外面一眼,见夕阳将尽,暮色渐起,时间不等人。   “去驿站。”   一行人到了驿站,不可避免地与镇北大将军府的府兵对上,双方火花四溅,看上去就并不太平的模样。   谢拂从楼上往下看了一眼,却见一道清瘦的身影下了马车,许是担心他被风吹,竟还戴着帷帽,掩住了面容。   谢拂微微挑眉。手中已经折了屋中的一根花枝,待花枝将出,去惊掠那素白纱幔时,动作却又顿住。   只是这一停顿,那楼下之人便已经进入,看不见身形。   萧令月进去,驿丞硬着头皮迎上来,心中却是在懊恼,怎么大人物今天一个个都到了这儿?他们是约好了的吗?   要是知道萧令月也要来,驿丞方才就不会让将军府的人住得那么松,以至于现在竟住不下萧令月的人,便是住得下,也十分拥挤。   “萧使君……并非是下官招待不周,而是……而是……”驿丞支支吾吾。   而萧令月则是在听见对方的第一个字时,便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   “偌大个驿站,竟还住不了我家郎君?”萧令月的人皱眉质问。   萧令月平素不与人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计较,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见清晰的脚步声从楼上下来。   他循声看去,隔着朦胧的白纱,外面什么都看不大清,但他隐约能看见,那是一名少年。   目测少年的身高与自己差不多,但明显要比他健康,行走间并没有他的孱弱无力感。   “既是有缘相逢,我便着人让出房间,也算是还阁下让道之情。”   熟悉的声音,证实了萧令月心中的猜测。   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既是对方,他伸手摘下帷帽,素白手指扣住帽沿,缓缓摘下,轻柔的白纱顺着那头柔顺的长发滑落,待白纱边缘飘落在地,萧令月的真容再无遮挡,二人本就相对的视线中再无阻隔。   谢拂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锦袍,将轻甲脱下,身上的锋锐之气顿时减少几分,倒有些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生在富贵窝里,发带抹额,玉佩锦袍,处处不精美,无一不华贵。   而萧令月身上的穿着打扮与他本人的风格极其相似,白玉簪头,低调奢华,气质风雅,广袖垂地,轻风乍起,将他衣发皆扬于空中,只消看上一眼,便觉如朗朗皓月,徐徐清风。   二人四目相对,眼中皆落下彼此的身影。   “小将军。”   “萧使君。”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分到了纯甜,对大家来说应该不虐。 第253章 长发及腰2   晚霞已尽, 暮色愈浓。   天幕已经挂上了星辰,在灰调的天空中闪烁着光芒。   “多谢小将军,不过不必了, 他们人不多,在外面安营扎寨一晚即可。”   萧令月病容苍白,身姿却挺拔如松,掩唇轻咳时,亦不见弱了气势。   只是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无论是萧令月的言行和态度, 皆表明他并非不愿接受谢拂好意,只是因为这不过是件小事,不放在心上而已。   “使君体弱多病,若是令使君病情加重, 谢某难辞其咎。”谢拂脚踩着羊皮靴,又走近几分。   “还有、还有几个房间可供使君住。”驿丞赶忙道。   “那便如此吧。”萧令月挥挥手, 身后之人便行动起来,搬行李的搬行李,在外面安营扎寨的安营扎寨,任凭其他人说什么,他们都只听萧令月的命令。   萧令月向谢拂点点头,便要转身跟着驿丞去还剩的房间。   “等等。”身后传来那道声音,不等萧令月有所反应,便见眼前出现一个水囊。   “一楼的房间潮湿阴凉,烈酒暖身,只是不能多喝。”   见萧令月只是垂眸看着, 并未用手接,谢拂便随手甩给侍奉他的侍女, 侍女不得不接住,看了萧令月一眼,后者并未说什么,算是默认,便安心接住。   在房间安顿好,萧令月看着桌上的水囊。   想了想,吩咐侍女拿杯子过来。   侍女将萧令月自备的青盏取来,将水囊中的酒斟满。   萧令月端着杯子转了又转,看了又看,还用鼻子嗅了嗅。   侍女见状开口问:“郎君,可要查验一翻?”   “不必。”   萧令月浅浅抿了抿,辛辣味瞬间在口中喉中蔓延,令他微微蹙眉。   侍女忙另倒了温水递上。   萧令月喝过后,眉心稍稍舒展。   那味道依旧在口中,并未散去,仅仅如此,却也觉得比从前的那么多酒更烈。   确实是烈酒。   萧令月只觉前额和鬓边都沁了细细汗珠,心跳也骤然加快,常年冰冷的手心亦传来些许暖意。   “备水,准备沐浴。”   “是。”   *   “小将军,那些人已经安置在驿站外,咱们还要搬吗?”   “不用。”谢拂手中把玩着一把匕首,匕首上面镶嵌满各种宝石,奢华贵气,却不带半分庸俗。   匕首抽出,夜风一吹,跳动的烛火下,匕身亮过一道银光,那是利刃的锋芒。   “先做好补给,派人盯着他们,他们什么时候走,我们就走在他们前头。”   “是。”   今天,几个近卫偷偷讨论,关于小将军还没到京城,就已经开始给自己制造敌人这件事。   以及,萧氏的那位郎君,当真是谦谦君子,如此都不生气。   谢拂并没能在驿站停留太久,因为萧令月只在这儿停留了一天,到了第二天下午,便开始准备离开的事。   他收到消息,便也吩咐手下人开始动身。   好在作为将士,他们在行动上总要比普通下人要快,尤其萧令月那样的身体,必须好好将养着,快不起来,于是在谢拂已经启程赶路,萧令月都还没收拾好。   只是这回谢拂并没有让人着急赶路,而是放慢了速度,似乎在等着谁追上。   等萧令月远远看见他们的人马时,不由在心中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之前挡了那小将军的路,如今那小将军非得放满了速度,刻意挡他一回。   回想对方之前的还人情之举,萧令月觉得对方真可谓是将恩怨分明这四字践行到了极致。   侍女适时开口:“郎君,可要派人与那小将军之人传个口信?”   “不必。”萧令月满不在意道,“我们也慢慢走就是了。”   谢拂加速超车,是因为他本来速度就快,萧令月赶路本来也慢,如今就是再慢一点又如何?   若是那小将军认为这样就能气到他,或许要失策了。   不过萧令月又想,或许那小将军并没有想要气他,不过是纯粹要将之前的事还来罢了。   若是如此,那小将军也当真是个性率直。   *   萧令月最终也没想明白谢拂想做什么,因为这一路上谢拂的队伍也并没有真的挡住他们,只是一直走在他们前面,比起挡路,更像是开路。   萧令月天马行空地想着玩笑。   两天后,谢拂带着人入京,已经提前收到消息的接待官员到城门口亲自迎接,说了一通皇帝夸赞的话,吹了一路彩虹屁,可谓是将谄媚的态度以及朝中官员的姿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谢拂也毫不客气,干脆收下一处庄子安置他的人,另外一处别院当自己的住处。   嚣张姿态丝毫不遮掩,竟也无人斥责。   众人皆知这位小将军是什么身份,更知道他回京名为谢恩,实则为质,虽为质子,却因其父权势赫赫,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不敢招惹。   谢拂本该在来京城后先拜见皇帝,只是接待的人态度十分好地表示他可以休整两天,再进宫拜见。   送走那人,谢拂的近卫才小心问:“小将军,可是有陷阱?”难道那些人是故意让小将军犯错,好抓他的把柄?   谢拂一眼便看出他在说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些近卫在原主小时候便跟着原主,也跟着长了不少心眼子,行事想法都小心翼翼。   并不知道这世上就是有那么多蠢人,行事自有一套逻辑,与常人不同。   高端局待久了,来到低端局反而束手束脚。   “有关系吗?”谢拂随口一问。   近卫一愣,随即心领神会。   无论是不是陷阱,他家小将军都不会改变自己的选择,既然如此,再想也无用。   谢拂一边脱衣服准备沐浴,一边对对方道:“让十一他们暗中打探消息,明天你跟我逛京城。”   “是。”   *   萧府   萧源回府,便有下人来报,“郎君,小郎君今日已回府。”   萧源脚步一顿,“令月可还好?”   “小郎君一路平安无恙。”   萧源拇指和食指在袖中摩挲片刻,“没事就好,请府医给他把脉,我稍后就到。”   萧令月沐浴后,穿着中衣,任由侍女为他绞头发。   他出生时便奄奄一息,是萧父花了大代价,才请神医将他从濒死状态中救回来。   这么多年来,他常年药不离身,屋中不燃香,只有一股淡淡的药味。   待到半干时,便有下人来报,“小郎君,郎君得知您回来的消息,特意请府医为您诊脉。”   萧令月翻书的手微微一顿,目光在书上凝滞一瞬,随即挥手让侍女停止绞头发,将头发梳顺。   “请他进来。”   来的是一位姓谭的大夫,这位大夫便是当年救回他的大夫的徒弟,医术虽也高明,却谦逊老大夫一筹。   这些年来,萧令月的身体在他的调养下,仅仅是维持不变,不好不坏。   今日诊脉也一样,谭大夫说着老生常谈的话,“郎君多思虑,对五脏六腑皆不利,若是想要好生调养,当放下俗务,专心调养。”   “令月知道了,劳烦先生费心。”萧令月态度温和道,但知道归知道,会不会做又是另一回事。   最终,大夫也只是开了和平时差不多的温补药方,侍女拿着赏银送人离开。   大夫走后,萧令月便没去休息,而是去书房一边看书,一边等待。   大约半个时辰后,萧源过来,见到他便关切问候,“路上可还顺利?”   萧令月放下书,起身恭敬道:“有劳父亲挂念,令月一切都好。”   萧源见他面色确实还好,便点点头,转而说起了正事,“我收到消息,程相曾暗中派人去劫杀你,你既然无事,那他们应当也落在你手里,可有从中找到把柄。”   萧令月心中一愣,面上却一派淡定,并未表现出来,“都是些死士,没找到什么证据,已经死了。”   萧源微微皱眉,“程相派人杀你,定是你手里有足够威胁他的证据,你打算如何处置?”   萧令月神色淡淡,“我已经有打算,父亲不必忧心。”   “你心里有数就好。”萧源也不再追问,想了想道,“陛下这段时间一直惦记着你。”   “我知道了。”   等萧源走后,萧令月才叫来人,“去打听一下,谢小将军路上可有出什么事。”   很快,消息便传回萧令月耳中,却不是他派去的人传来的,而是侍女从大街上听来的。   “谢小将军回来路上遇到刺客,只是那些刺客不敌,尽数被杀。”   “你从哪儿听来的?”萧令月问。   “小将军进京第一次就报官,这会儿正在衙门找京兆尹的麻烦,消息都传开了。”   *   “谢小将军,尸体已经检查过了,没有明显的特征,下官已经派人去查,一有消息,一定立马派人传话给您。”京兆尹看着眼前的少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宝石匕首,心中惴惴,额头微微渗出细汗,不着痕迹用袖子擦了擦。   良久,谢拂才悠悠道:“不知大人需要多久才能破案?衙门事务繁重,不必您派人,我亲自来衙门领消息。”   京兆尹听着他口中的是破案,而不是有进展,心都差点忘了跳。   “一个月……”   “不不……半个月、半个月……”   看着谢拂并不搭话,京兆尹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说:“十天!十天一定有消息!”   “五天。”谢拂一锤定音,随手一甩,也不见他用力,便只听铮的一声,匕首扎破桌面,稳稳立在桌子上。   京兆尹心跳一滞,摸了摸脖子,自觉脖子没有那桌子硬,原本还想求宽限的话,瞬间被咽了回去。   赔笑着应下:“一定……一定!”   谢拂走后,才有人走上来,满脸担忧,“大人,这些刺客……”   京兆尹用手帕擦了擦冷汗,才咬牙道:“既然是他搞出的事,怎么也不该本官担!”   “那可是丞相……”声音中还带着胆怯不安。   “丞相?”京兆尹冷笑一声,“很快就不是了。”   *   谢拂从衙门出来,便开始在街上闲逛。   他的衣服虽也是本朝服制,可与京城比起来还是有明显区别,加上气势和样貌上的些许不同,还是很容易看出来,不是本地人。   谢拂穿金佩玉,出手大方,看着就是富贵人家的小郎君,还不讲价,不少店铺和小摊都拿他当冤大头,热烈推销各种新鲜有趣和昂贵的货品。   谢拂走了半条街,身后跟着的几个近卫,就有两个已经挂满了东西,正听谢拂的吩咐,先把东西带回去再来。   谢拂假装没有看到其他人明里暗里打量观察的目光,毫不掩饰自己,十分张扬地在街上行走,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直到一家买衣服和布料的铺子,谢拂随意一瞟,目光便定格在一件物品上。   他转身迈进,将挂在墙上的一顶帷帽摘下。   摸了摸上面的纱,他虽没摸过萧令月的那一顶,却也觉得这顶帷帽的材质没有那顶好。   掌柜热情迎上来招待,“小郎君可是要给家中妻妾买帷帽,这顶只是寻常,小的去给您拿更好的来。”   谢拂还在低头看手里的那顶,掌柜转头让伙计去拿货。   谢拂看了一眼,发现那顶帷帽确实不错,料子虽比不上将军府的,也比不上萧令月的,却也是难得的上品。   “这是新到的天云纱,就是本店,也只有极少的量,小郎君若是要,还有几匹可以裁成衣服,或者送后宅妻妾也是好的。”   谢拂随手将那顶帷帽戴在头上,转头向四周看了看,却在与对面楼上一人对视后顿住。   隔着一条街,二人一俯一仰,街上的行走声,叫卖声,说话声,笑声哭声吵架声……各种嘈杂的声音都似乎在这一瞬安静下来。   谢拂微微一挑一侧天云纱,那一层若有似无的阻隔也彻底消失。   还是萧令月率先收回目光。   谢拂将那顶帷帽摘下,让人放下银两。   “小郎君,多了多了……”掌柜连连道。   谢拂转身的动作毫不犹豫,“我高兴。”   掌柜在心中感叹,要是这种客人再多一点就好了。   人傻钱多。   谢拂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定义为人傻钱多,否则一定会收回那多给的一倍钱。   他带着战利品回临时住处,开始准备觐见的事。   *   丞相府   京兆尹满脸苦色,“程相,下官也是没办法了,这北地来的小将军可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主,我被他逼得没办法,要是五天后没结果,他只怕要把衙门给掀了!”   “一个毛头小子而已……”程相语气不屑,看向京兆尹的目光更是嫌弃。   但他到底也还忌惮着北地的谢成,那个混不吝的家伙,当年可是个一言不合就开战的家伙。   在太平的日子过久了,就不喜欢麻烦,要不是北边的蛮夷蠢蠢欲动,担心有朝一日谢成会和以前一样,借着战事顺理成章地开战,转头又调转枪头威胁中枢,他也不会将这个麻烦请到京城。   想到对方坏了他的好事,自己不但不能教训,还得给对方一个解释,程相就隐隐后悔,请这个北地来的土包子过来,是不是做错了?   他找来跟人吩咐,“去和娘娘传话,就说北地来的小子嚣张得很,丝毫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是。”   *   第二天,宫里派人来传话,召谢拂进宫。   谢拂从容进宫,却在宫门口被拦了下来。   校尉施礼后道:“谢校尉,进宫不可携带武器。”   谢拂身上还有新封的校尉职位,用官职称呼也可以。   谢拂将腰间的横刀解下,交给自己的近卫,“在这儿等我。”   说罢,他便背着手悠悠闲闲进宫。   领路的小兵不着痕迹观察着。   见这位谢小将军四处张望,眼睛就没停下来过。   心中暗暗忖度,这位北地来的小将军大约是没见过如此富丽堂皇,恢宏雄伟的皇城。   难免生出几分轻视之意。   待他领到外宫内宫分界处,为谢拂领路的人便换成了内侍。   “谢小将军,陛下还在御花园,您且在此地稍等片刻。”那内侍将谢拂带到一处宫殿安排人伺候着,自己就下去了。   食物茶水一一送上,甚至还有宫女服侍,谢拂想要什么,说一声便有人去办,也算是贵宾待遇了。   只是那说是去传话的小内侍,去了很久都没回来。   谢拂在这殿中随意行走,又等了两刻钟,才听到殿外传来的说话声。   “烦死了,整天见这个见那个,朕的小红都还等着朕呢!”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殿外进来,青年皱着眉,面上带着明显的不悦。   然而这不悦在他看见殿内之人后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惊喜,明亮的双眼中充满着赞叹,“乌余,怎么不早点跟朕说,来的是个美人啊!”   “这要是早说了,朕能让美人等这么久吗?!”   那传话的小内侍连忙给自己两个耳光,动作很轻,也就是做做样子,“是奴婢的疏忽!”   李未心情好,不跟他计较,摆摆手随意道:“算了算了,还不快去给美人上茶……”   话音未落就看见桌上已经动过的茶水点心,“已经上过了啊,再去上一壶,用朕最喜欢的那个碧林观月。”   “是。”   内侍退下,谢拂这才对对方行礼,“微臣……”   只是这礼还没行,便被李未制止了。   “美人行什么礼,朕开恩,你可以见朕不拜。”李未丝毫没有帝王的威仪,笑盈盈地看着谢拂,“你叫什么名字?”   “谢拂。”   “谢拂?”李未茫然片刻,随后恍然大悟,“哦……原来你就是谢将军的儿子!”   显然对方根本没将今天的召见放在心上,谢拂甚至觉得,对方连他爹的名字都不记得。   他微微点头,“回陛下,正是。”   “朕听说你很会玩,那你会不会跟朕的小红玩?”李未双眼一亮,兴奋问。   谢拂微微挑眉,这个听说……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不知陛下说的小红是……?”   李未毫不犹豫领着谢拂去了御花园,到了地方,便指着一个笼子说:“看,朕的小红!”   谢拂目光落在那只关在笼子里的大公鸡上,抽了抽嘴角。   “如果陛下说的是斗鸡,微臣略知一二。”   李未听谢拂说略知一二,当即得意道:“那朕比你厉害!”   他自信满满,毕竟他可是养了小红这么久,连每天吃什么拉几次都知道,其他公鸡根本比不上这一只,而跟他玩的小内侍也从来没赢过。   谢拂手里没有公鸡,李未十分大方地让他在鸡舍里挑一只。   里面养了不少公鸡,显然这位皇帝很喜欢斗鸡,底下人也乐得用这个法子讨好他。   谢拂从里面挑了一只,跟李未的那只小红展开战斗。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小红上一轮已经战斗过,消耗了力气。   谢拂选的那只不起眼的公鸡竟然要赢了。   皇帝皱眉,周围人都以为他会生气,谁只却看见李未抱着受伤的小红心疼地安抚:“不打了不打了……小红都受伤了!”   比起赢,还是小红更重要。   李未瞪了那只谢拂选的公鸡一眼,“今晚就把你下锅!”   内侍明白了,这只鸡活不过今晚。   有人用余光小心看了这位谢小将军一眼,却见对方恭维道:“陛下重情重义。”   众人:“……”   凶名在外的镇北大将军的儿子,怎么还奉承皇帝?   还是个没实权的傀儡皇帝。   想想对方刚到京城,摸不清情况的时候总要谨慎一些,便又似乎明白了。   谢拂一直在宫里待到下午,期间甚至皇后还来过。   谢拂见了那位皇后,对方却对他的态度一般。   想想对方的姓氏,谢拂便明白了。   皇后心情不好,昨日收到她爹的暗示,要给皇帝吹枕头风,让皇帝对这什么谢小将军的第一印象就不好。   她昨夜又是温言软语,又是殷勤伺候,累了半宿,李未当时倒是听什么应什么,答应得好好的,结果转头睡醒什么都忘了,脑子只记得他的那些玩器。   见谢拂长得好,就对他态度好,见谢拂会玩,更是对他喜欢的不行,她昨天的功夫都白费。   她觉得这不是自己的问题,而是她爹的问题   要不是他爹将皇帝养得这么废物,沉溺于玩乐,她能失败吗?   这么一想,也就不纠结那么多,开始继续磨着皇帝要他晚上来她宫里,有好玩的等着他。   她想要个孩子,只是成婚这么久,他们始终没有过生育。   以前她不着急,年初宫中进了不少妃嫔,她不得不急。   李未随意点头应下。   在宫里这段时间,李未向谢拂展示了他的许多成果,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应有尽有。   而谢拂每个都能说得上话,让李未简直将他引为知己,差点就要把谢拂留下来秉烛夜谈。   还是皇后见不得谢拂受皇帝喜欢,提醒他今晚还要来她宫中,才让谢拂得以在下午脱身出宫。   出宫后,谢拂神色淡了下来。   “近两日宫里要是还召我进宫,帮我推了。”   陪人玩也是要花精力的,尤其是对着那堆在他眼中没什么意思的玩器,谢拂没有无视,当甩手掌柜说自己什么也不懂,还是职业素养的功劳。   京中不可纵马,谢拂坐着马车,放下帘子时,目光注意到皇城外还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的规制、灯笼造型和风格颜色,充满了既视感。   谢拂微一挑眉。   谢拂走后,皇后也没能请走李未,被李未让人送回宫中。   当其他人都已离去,才有人从侧殿走出。   那人一身月白衣衫,大约是刚刚醒来,加上休息得好,素来苍白的面上染了几分红晕,看上去气色比平时好上许多。   他在皇帝的寝殿中行动自如,无人约束,自在得仿佛在自己家中。   当那人进来时,李未双眼一亮,直接丢下手中少府送上来的精心准备的玩器,一路小跑着从内殿到外殿,脚步轻快地迎上前,笑容亲切,态度娴熟自然,言语间都透着对其他人都没有的真诚。   “令月,你终于睡醒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应该没那么虐,可能连be都不算。 第254章 长发及腰3   “谢陛下恩赏, 容臣暂时歇息。”萧令月微微拱手。   “这有什么。”李未满不在意道,他唤来内侍,“给萧卿看茶。”   内侍当即应下, “是。”   茶奉上,还未品尝,萧令月便从那熟悉的香味中闻出那是自己最常喝的风雨情。   这种茶采摘与风雨后,天时要恰到好处,工艺复杂,数量稀少, 价格昂贵。   萧令月府中倒是不少,可这宫中却并不多,少有的那些,也多被李未用来招待他了。   “陛下见过那谢小将军, 感觉如何?”   李未闻言当即双眼一亮,拍手叫好, “谢卿可真是个妙人!我喜欢的那些玩器,就没有他不会的!也不知道他从小是玩了多少,教朕都想去北地看看,那边是不是也像京城这样繁华。”   他口中対谢拂赞不绝口,言语间尽是想要谢拂进宫在他身边做近卫的意思,这样就可以整日和谢拂玩了。   只是他说了许久,萧令月也没什么表示,只是静静听着。   李未越说越紧张,渐渐停了下来,问萧令月:“令月, 朕是不是不能亲近他?会给你惹麻烦?”   他在心中暗自懊恼,之前就该问过令月才见谢拂的, 要是令月不喜,那他就不会与谢拂多亲近了。   即便现在及时止损,今日见谢拂见了这么久,有心之人也能利用。   萧令月沉思过久,等回神时,已经听不见李未的声音,抬起头,便瞧见李未担忧纠结的神色。   他心中微顿,想了想,发现这么久以来,李未还真没几个合得来的朋友,如今见到一个会玩儿,什么都能说得上话的人,自然见猎心喜。   他放松神色,微微一笑道:“不必,陛下喜欢,那就召见他便是,不过,这位谢小将军刚到京城,难免不适应,陛下不妨让対方多休息一些时日。”   李未闻言这才松了口气,“没给你惹麻烦就好。”   萧令月想了想,让人将自己的侍女唤来,从対方手中取过一个木盒,将木盒交给李未。   “这是臣从渝南带回来的一些地志,都是陛下未曾见过的。”   萧令月看了眼木盒,“……还有一些补身的丸药,想着陛下这里可能快吃完了,又送来一些。”   李未欢喜地抱过来,“够了够了……劳烦令月!”   萧令月:“都是臣应该做的。”   送萧令月出宫后,李未书没看多久,就被皇后宫里的人请去。   李未不得不放下书,进后宫见皇后,只是路过御花园时,被一阵琴声吸引,脚下自然而然偏了方向,待见到抚琴美人时,什么皇后,都被抛到脑后。   皇后等了许久,却只等来了皇帝留宿春晖殿的消息。   气得她砸了杯子,既气萱美人截胡,又气李未把持不住,荤素不忌,谁送上门都能勾引成功。   “好一个萱美人!”   *   谢拂给京兆尹府衙五天时间,到了第五天,他准时上门,迎接他的是京兆尹的笑脸。   “谢小将军,下官不负所望,已经查清那伙人的身份,并且已经着人去捉拿他们的同党,待他们被捉拿归案,定会给小将军一个交代。”   谢拂面上微愠,声音冷沉,“是谁?”   京兆尹让人交上“证据”,证据显示,那些人是京城外的一群匪徒,整日打家劫舍,和官府作対,而谢拂一行人只是他们其中干的一起,只是巧合。   谢拂随意扫了那所谓的证据一眼,“大人要是找不到真凶,直说自己无能便是,何必用这种拙劣的手段糊弄我。”   “我爹从小亲自教我,可不是让我当傻子。”   他说话并不严厉,可将镇北大将军抬出来,谁能不重视?   那人额头又渐渐沁出冷汗。   “小将军……下官、下官不敢……”   心中将程相骂了一顿,心说这家伙做的什么证据,连谢拂一眼都没能糊弄过去!   *   萧令月正在写折子,快要写完时,便有下人来报,“郎君,谢小将军在京兆尹衙门闹起来,京兆尹撑不住,透露出刺客不是针対谢小将军,事情牵扯到郎君身上,谢小将军派人来禀报,问您是否去了解情况。”   萧令月手中的笔一顿,一个字的收尾毁了。   低头看着这份奏折,萧令月心知这份奏折要重写了。   “备车。”   谢拂在京兆尹府衙作威作福,弄得京兆尹恨不得当场弃官,等了半晌,终于等到一道消息,“萧郎君来了!”   听到这声音,京兆尹表情一呆,懵逼地看着谢拂,以及他身边一个都没少的近卫。   浑身一软,知道自己入了圈套,谢拂这家伙根本早就知道那些刺客是什么人,为什么而来,还将它在萧令月面前捅出来。   就算萧令月不过是一个皇帝身边的内廷待诏,可他背后的萧家却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果不其然,还没见到萧令月的人,便听见他质问的声音传了进来。   “听说有人刺杀我?”   “不知京兆尹可有确切消息?比如,刺客身份?”   谢拂抬头,便看见萧令月远远走来的身影,天气微寒,対方身披玄色披风,竟衬得那本就苍白的面容更白了几分。   踏进门,光影微淡,対方的容貌在眼前更显清晰。   他如此,萧令月亦是如此。   在与谢拂四目相対时,萧令月微微颔首。   在场唯一觉得苦不堪言的,只有京兆尹。   在双方势力的压迫下,京兆尹为了自保,不得不透露出有关于刺客身份的信息,自己幕后之人。   两个时辰后,谢拂和萧令月一同走出府衙。   临分别时,萧令月看向谢拂,出声道:“小将军助我良多,今日承情,当以诚意相邀,若是小将军有空,不如上萧府做客,令当为座上宾。”   谢拂看他一眼,“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郎君也曾助我,如今不过是回报一二,何须感谢。”   这不一样。   萧令月心说。   可转念一想,这谢小将军未必不懂其中区别,这样说,不过是当真想以大恩换小惠,不在意其份量。   他便也不再多计较,只是在之后派人送礼上门,以示感谢。   谢拂确实觉得萧令月不必谢,毕竟在他心里,萧令月帮他的更多,若是没有他,想必那皇帝还要召他进宫上任当侍卫,整天陪他玩。   谢拂不是不能,但不用去当然更好。   他一个校尉的品级已经足够上朝,只是最近一直找借口没上衙门报道,办理交接手续。   整天在京城闲逛游玩,俨然一副不把京城玩遍,不想去上任的架势。   皇帝倒也是真喜欢他,见他这样非但没有斥责,还夸他真性情,羡慕他会享受。   连皇帝都不说什么,加上镇北大将军的名声在,其他人自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到。   谢拂在京城的一家酒楼请客,请的都是他这段时间在京城玩时结识的各种富家公子纨绔少爷。   他们出身不错却没有担任官职,问他们朝堂上的事半懂不懂,可问他们京城的各种八卦小道消息,哪儿好玩好吃,没人比他们更清楚。   “谢兄,让你久等了!”   谢拂请客,来的最早,其他人赶到后,也纷纷见礼。   谢拂毫不在意地表示自己也才刚来,几人在酒楼里吃吃喝喝,谈天说地,听听楼下的表演,好不开心。   唯有其中一人面带愁色,被问及原因时,対方面容愁苦地対其他人抱怨道:“我爹见萧家那位近日风头正盛,心中艳羡,也跟陛下求了个恩典,给我求了个官职在身,明日我便要去赴任,你们就见不到我了。”   说着他还想哭。   心中难免対萧令月生出几分埋怨。   你说你优秀就优秀吧,怎么还影响别人了呢?   即便他知道自己的抱怨有些无理取闹,也控制不住这种想法。   曾经他们也将萧令月当做偶像,対方小小年纪就名满京城,几乎是所有人的“别人家的孩子”。   而这“别人家的孩子”当久了,他们心里就难免生出复杂的情绪,既敬佩羡慕又排斥不满。   闻言,众人也纷纷面露同情,他们非常明白好友的心情和处境。   前两天萧令月将渝南灾情一事的前因后果整理得明明白白,甚至还将罪证呈上,群臣想要否认都不行。   萧令月一把火烧到了程相的屁股,逼得他不得不自断一臂,让人顶罪。   事情虽被遮掩过去,可谁都清楚事实内情,于是,対于皇帝要给萧令月升官,并且一跃几级,直接任吏部要职这件事,以程相为首之人也退让一步。   如今程相虽还是程相,却失了君心民心,连他手下的势力也因为他随意让人顶罪一事而人心浮动。   明面上和从前没什么区别,实际上却已经走下坡路。   而萧令月却以一种夺目的姿态,成为朝堂新秀,有眼睛的人甚至还敏锐察觉了他対皇帝的影响力。   他们这位皇帝平时从不管朝堂大事,没人教他,他也不懂,干脆只吃喝玩乐,可他到底是皇帝,如今在程相式微的情况下,能发挥的作用更大,萧令月将他拿捏在手中,能做的可就多了。   “如今外面已经有人在传,咱们这位萧氏的明月,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人戏谑道。   谢拂闻言眸光微动,端起酒杯掩唇。   当晚,回到别院后,谢拂将今日的收获整理下来,并将一些事吩咐下去,将一切处理妥当,才听手下人禀报有关萧令月的事。   他既然代替了原主,而原主的一生也没什么需要圆满的事,他也不会改变路线,辜负他身边那些亲近的人。   “萧郎君病了,府中正在延医请药,还提前告了病假。”   刚上任便告假,虽情有可原,却也会给其他人落下一个话柄。   只是有程相在,想要针対萧令月,无需其他人出手。   谢拂沉思片刻,“明日带上几样药材,随我上门拜访。”   “是。”   翌日,谢拂亲自上门,得知消息的萧令月正在喝药。   他背靠在床上,一碗药还没喝完,侍女出声询问:“郎君,可要奴婢前去送客?”   萧令月身体疲乏,喝了药还会困,本不想见客,可想到谢拂之前曾帮过他,今日还是那谢小将军第一次登门,若是就这样将人打发了,未免不妥。   “扶我穿衣,请小将军到外间。”   谢拂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萧令月裹着一件裘衣,长发随意松散地系着,半躺在软榻上,盖着被子,从袖子却能看出,対方裘衣里,只穿了件里衣。   谢拂目光落在他比往日更白的面色上,一掀衣摆坐下。   半点也不客气,伸手便从桌上倒了一杯温水,将之递给萧令月。   “多谢小将军,不过方才我喝过不少。”   谢拂见他并非刻意推辞,便也自然地将那杯没递出去的温水一饮而尽。   萧令月:“……”   是不是有哪里有些奇怪?   谢拂无视他的神色,“我让人送了些药材来,不知道対萧郎君的病情是否有用。”   萧令月回神,再次感谢了一番,“小将军若是想来,上门便是,下次不必再带什么。”   萧家不缺名贵的药材,萧令月的身体,就算是用再好的药材,也收效甚微。   “哪有空手上门的,那不是做客,是蹭吃蹭喝。”   谢拂随意道。   萧令月唇边微弯,“若是只小将军一人,萧家却也蹭得起。”   谢拂见他心情不错,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因为生病而心情不畅。   “萧郎君此言,可是欢迎我常常登门?”   萧令月以手掩唇:“咳咳……”   “萧家不大,可招待客人却是绰绰有余。”   谢拂也笑了一下,“我还以为萧郎君并不想和镇北大将军之子有过多交集。”   萧令月张嘴想问何出此言,脑中忽然想到什么。   想了想,才出声道:“当日婉拒小将军空出房间,不过是觉得将士路途劳累,不想再麻烦他们。”   他抬眸看着谢拂,眼中神色清明,并未有半点闪躲和心虚,坦然自若,从容优雅。   “却不曾想,小将军会误会至此,倒是我之过。”   谢拂与他対视片刻,忽而垂眸,“该是我的过错,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京城的文人不喜我们北地来的泥腿子。”   萧令月闻言,便知这位小将军在京城这段时间也不是白玩的,看来是听说了不少小道消息。   “镇北大将军当年平定北地,乃安定之功,圣上亲赏,无人敢置喙,小将军无需妄自菲薄。”   谢拂扯了扯唇角,“是啊,没人敢说我爹,却敢说我。”   萧令月:“……”   他在考虑,是不是因为対方年岁尚小,才会有这样耍小性的一面。   明明是个聪颖善谋之人,有时却又似乎透出几分这个年纪的较真和任性。   一件那么久的事,竟也能记到现在。   萧令月自己都没发现,在与谢拂说话时,语气更温和了几分,像是在照顾一个任性的孩子。   “小将军大可放心,那些嘴碎的人顶多也是在背后说几句,当着你的面便什么也不敢说。”   谢拂抿唇,忽而微微扬了下唇角,带着浅浅的“那是当然”的意味。   萧令月看着,不由也跟着微微笑了笑。   他想,谢拂和皇帝合得来也是有原因的,这二人在某些方面,还真有几分相似。   谢拂一直在这里待到吃午食的时候,萧令月请他留下来用饭。   谢拂也不客气,直接答应下来。   当午饭端上来,谢拂看着桌上的饭菜,在心中微微挑眉。   桌上的午饭分为两种,一种是寻常的荤素菜色,看上去做得不错,很是精致,很有食欲。   而一种是少油少盐的药膳食补,看着淡,闻着那股子药味却久而不散,只闻着,便半点食欲也无。   萧令月却在招呼谢拂开动后,在侍女的伺候下,面不改色地喝了一碗汤。   一碗汤喝完,萧令月却见谢拂似乎并没有动筷的模样。   “……小将军?”   他看向対方,眼神询问。   谢拂垂眸看了看萧令月面前的几样菜品,出声询问:“平时里吃过的山珍海味并不少,却还没尝过药膳,不知萧郎君能否分我一些?好让我长长见识?”   萧令月无言,之前他与这位谢小将军并未深交,也不知道対方竟是这样一个“特别”的人。   他见过别人向往山珍海味,美味珍馐,却还没见过一个出身不凡的富家公子想吃药膳的。   不过想想対方大约也只是想尝个新鲜,毕竟药膳药膳,多了个药字,没病之人也不好多吃。   萧令月让侍女给谢拂每样菜都盛了一点,连一口都算不上,当真只是让谢拂尝个味。   只是这味谢拂尝了尝,谢拂表情也只是寻常,似乎并不觉得这药膳难吃。   萧令月看了看谢拂,温声笑问:“小将军既尝过了,总不会再想吃这个味?”   萧令月吃这些吃了十几年,不可否认它们対他的身体有好处,味道也不是特别难吃,但再如何,吃了十几年也早吃腻了。   只是别人吃腻了还能去找别的食物吃,他却没有别的选择。   “改天我让我府上的厨子也学了来。”谢拂放下筷子道。   萧令月抬眸看去,正対上谢拂的双眸。   见対方眉眼微弯,“偶尔尝尝,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听说有些人家为了养生,还特地让人做药膳,一吃几十年,确实能延年益寿。”   谢拂像是在讲故事。   或许是从书上看的,从别处听的,从梦中梦的。   不过萧令月听了这故事,却总有种対方是刻意讲给他听的感觉。   萧令月掩住神色,笑了笑,“若是小将军喜欢,大可让府上的厨子学别的,这桌药膳是大夫针対令月身体定制的,可不好让小将军学了去。”   说罢,萧令月便安静地吃自己的药膳。   谢拂到底不是病人,犯不着和病人争吃食。   他乖乖吃着萧府为他准备的正常食物,饭后便简单告辞。   回府后,也确实如他之前所说,给了一张药膳的方子让厨子去学。   萧令月午后小憩片刻,醒来后便得知萧源在书房等他。   “我身体不适,去跟父亲告罪,并请父亲过来。”   “是。”   萧源并没有为难,直接过来。   萧令月対他颔首:“父亲。”   萧源点点头,“我听说今天谢成的儿子来过?他找你做什么?”   萧令月神色淡淡:“不过是个刚到京城的少年想结交为友,父亲不必在意。”   萧源皱眉,看着萧令月道:“不必在意?”   “你可知他才来京城不足一月,便将京城走得七七八八,结交了京城不少家族子嗣,了解了多少,谁也不知道,你真当他是来跟你做朋友的?”   “令月,我怎么不知,你何时这么天真了?”   萧源一直提防着谢成送进京的这个小子,谢成本人也不是什么蠢人,被他看重,且教养长大的儿子,他才不信真这么单纯。   対方来京城后,传出来的那些流言,什么北地来的小将军是个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新奇的土包子,人傻钱多还好面子,任性妄为又冲动,刚进京便和京兆尹结下梁子,间接得罪了程相,只会讨好什么都不管,只会吃喝玩乐的傀儡皇帝。   他通通不信。   撇开表象看本质,便是那人有勇有谋,洞察人心,心思缜密,来京城后,虽和人结怨,却从未吃亏,京兆尹差点被挤兑得干不下去。   这样一个人,能是萧令月口中单单广交朋友的人?   闻言,萧令月神色如常,只是周身的气质冷了几分。   “父亲多虑了。”   萧源眉心一松。   “无论谢小将军目的为何,他既与我以友相交,我便以友相待。”   “他未曾做过损我之事,父亲便莫要提前陷令月于不义。”   -------------------- 第255章 长发及腰4   萧令月虽半卧于榻上, 病容犹在,却不损他半分风骨,皓皓明月在上, 倾流光于天地,便是深沉黑夜,也无法掩盖其光芒。   恍惚间,萧源似乎从对方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似乎看见那人隔着时空正对自己对视,相似的眉眼,如出一辙的性情。   明明是月光, 萧源却好似被灼伤了眼睛,仓皇低头,不愿再看。   “随你!”   他丢下这两个字,便转身快步离开。   萧令月看着对方似乎落荒而逃的身影, 微微垂眸,长睫上似染了寒霜。   父亲, 您亲手做出来的最完美的作品,又怎能因为对方太过完美而不喜呢?   晚风吹拂,夹着冬日的凉意,即便有屏风遮挡,又隔着厚重的裘衣,萧令月也避免不了被这股寒意侵蚀。   他拢了拢衣服,望向屋外,被那明亮晃了下眼睛。   “将我没看完的那本书取来。”   “是。”   萧源几乎是逃出的萧令月的院子,回到书房,他将下人打发出去, 独自坐了半晌,才从身后墙内的暗格中取出一个画匣。   暗漆复古, 味道却未散,可见主人将之保存得极好。   打开画匣时,萧源的手都在轻微颤抖,并不明显,除了他自己,无人能察觉。   可也只需他一人察觉。   画卷展开,一名素衣女子跃然纸上,她左手持卷,右手握笔,眉目似一弯新月,未语先笑。   萧令月有三分像他的母亲,可更有七分像他的父亲,尤其是那性情,萧源每每看见他,一方面会被对方像母亲的地方而吸引怀念,另一方面又因对方像他父亲的那一面而厌恶,却还要压抑着这种厌恶。   多年的压抑让他将喜爱也一同抑制,对待萧令月才能做个不偏不倚,合格的严父。   只是抑制着抑制着……不知在何时,他才发现,无论是喜还是恶,他似乎都提不起来了。   *   “小将军,将军的书信。”近卫将一封有些厚的信递过来。   谢拂拆开信看了看,发现这封信不止是谢成送来的,还有原主的母亲谢夫人。   先是关怀了一番他的生活,讲了一下他们那边一切安好,闲话说完了才聊正事。   谢拂来这个世界后和原主父母相处的时间不长,却也能从记忆和短暂的相处中分析出二人的性格。   他用原主的笔迹和口吻写了回信,派人送出去。   而接下来几日,他时常登萧府的门,萧源竟一次都没出现过。   即便他主动提出拜访,对方也找理由推脱,态度奇怪。   显然对方并不喜欢他,但虽然不喜欢,却也没阻止他上门,可见萧令月这位小主子在萧家的地位也不低,并非是萧源刻意推出来的靶子。   谢拂在萧家几日,也彻底见识到了皇帝对萧令月的宠爱。   在萧令月生病的这段日子里,宫里送来的赏赐就没断过,且都是好东西,什么名贵药材,金银玉器,什么贵送什么。   而谢拂也从中看出这位皇帝不同寻常的喜好和审美,在追求风雅,摒弃庸俗的文人眼中,堪称非主流。   而皇帝本人显然并不介意,无论是他人的赞美还是嫌弃,都不如一个有趣的玩器来的重要。   谢拂虽知道这二人之间并没有什么超出寻常的感情,却也不由为皇帝对萧令月的看重微微皱眉。   “小将军,该你了。”等了半晌,眼见对方迟迟未动,萧令月不得不出声提醒这位一直没落子的人。   谢拂却将手中的黑子随意拋回棋盒中,“不下了。”   “萧兄整日在这屋中带着岂不憋闷,不如出门逛逛?年节将近,京城可比寻常热闹。”   谢拂见萧令月身体差不多要好了,之后便又要忙于政务,年节前,约莫也只有这样的机会在外放松一二。   萧令月眼尾微挑,笑道:“出行一趟总要有不少麻烦,小将军若是喜欢,不如去逛了再说与我听。”他随口一说。   萧令月是个彻彻底底的宅男,无论是身体条件还是自身的想法,都让他对外出逛街不感兴趣,哪怕谢拂这样邀请,也并没有打动他。   谢拂并未强求,却真按萧令月所说,将外面那些新奇有趣的小玩意送到萧府。   萧令月看着送到眼前的新奇摆件杯盏花笺,甚至还有开得正好的花卉,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   不由再次想到,这位谢小将军,或许当真应该和皇帝是知己。   谢拂来京城这么久,也总算结束了他悠闲游玩的生活,开始上值打卡。   作为校尉,皇帝将它调到宫中,留在自己身边做护卫。   朝堂上有人跳出来阻止,明里暗里说谢成有不臣之心,让皇帝多多提防谢成的儿子,留在御驾身边乃心腹大患。   后宫里的人也开始吹枕头风,务必要将谢拂从皇帝身边赶走。   皇帝登基十多年,却未有子嗣,若是出事,朝局必会陷入混乱。   处在稳定的局势中久了,绝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改变。   且当今圣上从不沾染权利,连朝会都是能不去就不去,整日在后宫玩乐,权利都被下放到各个官员中,对于这个皇帝,他们很满意,暂时并不想改变。   却也有人猜测,是否是皇帝为了收拢权柄,和谢拂或者镇北大将军达成了什么合作,才要给谢拂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若是如此,那他们更要阻止。   朝臣们反对,可李未也不是一般的皇帝。   他被养成了废物,对朝政大事一窍不通,也从不去学,不去争,但要说他唯唯诺诺,对朝臣们的话唯命是从,那可就大错特错。   此人自小被推上帝位,深谙分寸之道,明白在不触及自己利益时,别人便不会强烈反对他要做的事。   唯有他想做的不符合那些人的利益需求,才会遭到阻止。   比如他要学习,先生不会教他君臣之道,他要读书,总有人用各种玩乐的事引诱他,幼年的他又没有那样大的意志力,这读书之事便也不了了之。   久而久之,他也当真沉溺于享乐中,不愿去做那些辛苦的事。   唯一能让他稍稍支棱起来,也只有为了配合萧令月,帮萧令月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朝臣们反对他将谢拂留在身边,但也不全是担心谢拂会弑君,毕竟谢拂在京城的人马仅仅几百人,弑君之后根本逃脱不了,大家并不认为他会这样做。   更多还是担心谢拂会像萧令月那样,影响皇帝,控制皇帝,让皇帝为他所用。   一个萧令月已经让他们头疼不已,若是再来一个谢拂,他们或许就真的要考虑考虑换一个新帝了。   “朕只是想让谢卿留在身边陪朕玩乐,既然诸卿不愿,那想来应该有更合适的人选?”   李未背着手在上面走动,目光嫌弃地看着下面一张张老脸。   “赵卿,你小儿子也有十五了吧?有官职了吗?没有朕赏他一个,日后留在朕身边,不过他得会玩儿,朕让内侍去教他,只要他学会了,朕身边必定会有他的位置。”   “你们别羡慕赵卿啊,都有都有,家里有儿子的通通可以送进宫,朕不嫌弃。”李未笑盈盈地表示朕非常大方,每个臣子都是他的股肱之臣,他不会厚此薄彼,他们想要的每个人都有。   朕真是个大方的皇帝,李未毫不羞愧地想。   他们嫌弃!   朝臣们心中纷纷感到一阵恶寒,李未一番话将做侍卫说得跟做男宠似的,什么留在身边要会玩,什么让内侍去教,众人纷纷想到选秀时还要宫里的嬷嬷教导规矩。   想到那个画面,谁也不愿意将自家的儿子孙子送上去。   他们身为朝廷命官,若是膝下的子嗣想要出仕并不难,之所以没有出仕,那必然有各种理由。   李未的行为,无疑是要打乱他们的计划。   朝臣们面面相觑,都从其他人脸上看出了他们的想法。   最终在权衡之下,众人到底还是接受了谢拂留在李未身边做近卫的事。   下朝后,谢拂向李未道:“谢陛下爱重,卑职必不负陛下所望。”   李未闻言十分高兴,笑开了花,“那谢爱卿可要多多钻研,讨朕欢心。”   说得还真是半点也不遮掩,直白得不行。   谢拂看出来了,这皇帝是真的只想把他留在身边陪他玩,为此,甚至可以忽略他爹是谢成。   不过谢拂觉得李未和那些朝臣们不同。   朝臣们只是觉得他不敢弑君,才敢将他放在皇帝身边,而李未大约是即便知道他会弑君,也不在乎。   “听说你和令月关系不错,他生病的时候有没有很难受啊?”皇帝面露担忧。   谢拂能看出,他对萧令月的关心并非作假。   萧令月在几岁时便作为皇帝的伴读入宫,在几个伴读中,只有萧令月是不同的。   最后也只有萧令月留了下来。   “蒙陛下挂念,萧侍郎一切尚好。”   谢拂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多给这皇帝找些事做,省得对方有事没事就惦记着萧令月。   不过很快,李未就没空关心萧令月了,他新宠的美人送甜汤来,便是谢拂,也都退到了殿外。   听着殿内传来的嬉闹声,谢拂觉得原主是对的,既然有没有这个皇帝没什么区别,那他被取代几乎是必然的。   他本人对李未没什么恶感,只是从客观来讲,事实如此,没有原主,也有别人会取代他。   在大殷末年时,可不止原主一家起义军。   就是现在,大殷各地也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起义军,只是规模不大,暂时不成气候,即便是当地的官员也没把这些人当回事,认为区区流民,什么都没有,不能成事。   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现在不能成事,未来却不一定。   谢成之前写来的信中,就有提到收编附近流民的事,北地不缺矿产,又山高皇帝远,借着职务便利,谢成已经做了不少前期准备。   谢拂来京城除了给他争取时间外,还有联络京城能联络的人的任务。   不过目前为止,谢拂除了逛京城熟悉地形外,并没有做多余的事,左右未来还有时间,现在太着急对他并不好。   出生在皇家,富贵无忧,是李未之幸,而成为皇帝,则是他的不幸。   *   年关将至,谢拂不想在别人的院子中过年,便重新买了院子,搬了新家,且在休沐时办了乔迁宴。   送礼的人不少,上门祝贺的人却不多,大多都是谢拂之前结交的那些狐朋狗友。   不过,没有那些人在,他们反而更放松些,甚至不需要谢拂活跃气氛,他们自己便能将场子热起来,吃吃喝喝热热闹闹,这场宴会就没冷场过。   临近宴会结束,有人上前禀报,“小将军,萧侍郎派人送来了乔迁礼。”   此言一出,空气都安静一瞬。   他们看了看那人,确定对方是萧家的下人没错。   所以这都是真的?   “拂弟,没想到你与萧家那位关系好竟是真的!之前听说,兄弟们都以为那是开玩笑呢!”   谢拂进出萧府又不是秘密,他们当时也听说过,只是并未将它们放在心上,认为那或许只是礼节上的问候,被外界夸大而已。   但眼前的情况却告诉他们,或许他们想的才是错的。   “就是就是,背着我们偷偷认识萧家的明月,可要罚酒三杯!”   众人一直以为谢拂和他们一样是纨绔,结果转头发现人家跟好学生一起玩了,虽然看样子谢拂似乎也没有抛弃他们偷偷学习的模样,但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既惊讶于谢拂跟萧令月关系不错,更惊讶于萧令月竟会与谢拂关系不错。   原来萧令月也会和他们这样的人交朋友?不过想想谢拂又和他们不同,那点意外又淡了些。   他们又没有一个大将军的爹。   罚酒!必须罚酒!   谢拂并未解释,也不推脱,几杯酒下肚,气氛又热闹起来。   等众人离开后,谢拂才有空去看萧令月送来的礼。   是一幅画,《春和景明图》,画中的春日景令人单单看着便心旷神怡。   谢拂伸手摸了摸上面的墨迹,发现这墨还很新,应当是萧令月最近画的。   “小将军,可要挂在前厅?”   萧令月在书画一道上也颇有所得,将这画挂在前厅,别人都能看到,更能让人知道谢拂与萧令月关系不错。   谢拂视线落在这副画上,“挂在我卧房。”   谢拂并不在意别人是否知道他与萧令月关系不错。   他只想将属于自己的东西私藏起来。   无论是人还是其他。   到了过年时,皇帝在宫中宴请百官,一连三日未曾停歇。   三日后,百官与家人同庆,谢拂在京城没有家人,也没有亲戚,这几日过年,街上又冷清,他也没去拜访谁,并没有和谁结交的意思,   谢拂一个人在家中待够了家人庆贺的时日,待到走亲访友时,他才提着礼物上了萧府。   意外的是,这回竟是萧源接待的他。   这并非是谢拂与萧源第一次见面,二人在朝堂上也见过,但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宫外会面。   “近日多谢小将军关心我儿,不过,也不知镇北大将军是否知道小将军与我儿交友一事,小将军还是请教一二为好。”   谢拂轻笑一声,“萧太傅多虑了,我父亲并未连我与谁交友这事也加以管束,或许,这是家教不同。”   萧源握着杯子的手喝不下去了,别以为他没听出来,眼前这小子分明是在嘲讽他萧家管的宽,连自家儿子和谁交友都要管。   “想来我父亲与萧太傅的教育方式不同,若是多多交流,或许有不同的心得,若是萧太傅愿意,晚辈可与您和我父亲牵线,相信我父亲一定会很乐意与您交流。”   萧源彻底放下杯子,离开时,笑了笑,“少年意气,但愿小将军能一直如此。”   丢下一句也不知是嘲讽还是威胁的话,萧源离开,便有人领着谢拂去萧令月的院子。   他是和他怼萧源的消息一起到的萧令月面前,得知还有那么一出,萧令月不由一笑。   “父亲想必渴了,让厨房给他送去茶汤。”败败火。   “是。”   “你爹喜欢喝茶?”谢拂坐下,并不需要萧令月招呼,便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或许吧。”萧令月随意道。   萧家嫡脉人丁稀少,上一位萧家主,也就是萧源的父亲,去得早,膝下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是萧源,一个是他弟弟。   萧源长大后,只有一位妻子,也并未纳妾。   这位妻子也是红颜薄命,生萧令月时难产而亡。   萧令月自小身体也不好,至今未有房中人,大夫曾说,日后子嗣也不易。   至于萧源的弟弟,更是年少早亡,比萧令月的母亲去世还早。   偌大个萧府,却只有萧令月和萧源父子两人,不少和萧家有矛盾之人都在背后议论,萧家嫡脉要在萧令月这一代断绝。   也因此,即便萧令月名声不小,众人在敬佩的同时,也打心底里同情他。   “小将军在京中无亲无故,若是不嫌弃,可经常来萧府做客。”萧令月笑道。   也不知他说这话是真因为见谢拂没地方去,还是因为谢拂怼萧源挺厉害。   但无论如何,他此刻心情不错是一定的。   谢拂也不计较他的用意,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自己不答应下来,是不是吃亏?   “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对视一眼,眉眼俱浅浅含笑。   萧令月最近没有生病,谢拂本想邀请他在元宵节出门走走,那日京城会很热闹。   可他还没将话说出口,便有人走来,“郎君,这是郑郎君派人送来的礼物,送礼之人说,他今年二月也不知能不能赶回来,便让礼物先行,若是他回来晚了,也要给他补上酒席。”   萧令月在京城这么多年,倒也并非一个好友都没有,这位郑公子当年也是皇帝伴读之一,甚至与皇帝兴趣相投,只是对方比皇帝运气好,且志不在仕途,只爱游山玩水,四处游历。   在家中怎么也约束不了他后,便破罐破摔,随他去,几年前开始,他便已经开始了自己的游历之旅。   同样让皇帝羡慕嫉妒恨。   二月?生辰?   谢拂神色微顿,下意识看了萧令月一眼。   “他要回来了?”萧令月挑眉。   “送礼之人说,只是路过,之后还会去别的地方。”那下人尽职尽责禀报。   萧令月笑了笑,“那便祝他一帆风顺。”   等送走那送礼之人,萧令月又让人将礼物抬回房中,这才看向谢拂。   “小将军?”怎么像是在出神?   谢拂眨了下眼睛,维持表面的淡定问:“萧郎君二月生辰?那可是快到了,正在考虑要送什么当做贺礼。”   别人看不见的桌下,谢拂摩挲着指腹,思考着所谓生辰一事。   小七生辰在七月,每个世界都如此,既然未曾变过,便说明这个世界也一样。   那么,本不该变的生辰,又怎么会在这个世界例外?   谢拂并没有怀疑过萧令月不是小七,是不是,他可以用心凭感觉辨认,并非是一个生辰,一个名字可以改变的。   “生辰而已,年年有,年年过,不必过于在意礼物。”萧令月淡淡笑道。   谢拂却不赞同,“收礼之人可以不在意,送礼之人却不能。”   不久,他便找借口离开,连萧令月都没想到,他对这所谓生辰礼这么较真在意。   望着谢拂的背影,萧令月有一瞬间出神。   他想,难怪对方刚到京城几个月,就能结交那么多友人,这样将对方的事放在心上,谁能不感动?   *   然而事实与他想的并不同,谢拂回府后,便叫来人吩咐道:“去暗地里查一下萧令月的出生,以及萧源夫妻的过往。”   他的人在京城也混了这么久,想查点消息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想查的是十多年前的事,总要花费一些时间,直到元宵节过去,还是没回禀。   谢拂便也将之放在一边,开始着手于萧令月生辰礼一事。   无论这生辰是真是假,既然对外如此,那便是如此。   给人送礼并不简单,尤其是给一个什么都不缺的人,送礼更不容易。   自小生长在萧家,皇帝也对他恩赏颇多,萧令月有什么贵重的事物没见过?   想要令人耳目一新,确实得用心思考。   在谢拂为萧令月的生辰礼琢磨时,那一直没消息的萧家往事终于有了眉目。   “根据萧家族谱上记载,萧源的弟弟萧卓曾经有一婢女,倒是生过一子,生辰在七月,只是生下来便母子双亡,为了不让弟弟膝下无子,萧源便将那对母子记在族谱上。”   在谢拂看来,萧家真有被什么诅咒过的模样,两兄弟的妻妾生孩子,个个都难缠,萧令月的母亲还好,好歹生下了萧令月,虽不健康,可到底活着。   但萧卓的婢女却是母子双亡,那孩子连名字都没有,仅在族谱上写了一个语焉不详的大郎。   但这仅仅是表面,谢拂并未相信。   “还有吗?”   “还有……”近卫整理了一下语言继续道,“有小道消息说,萧源的弟弟萧卓,是被萧源害死的,因为嫉妒。”   当年萧家两兄弟都是京城的风云人物,尤其是萧卓,其人不仅琴棋书画十分精通,在辞赋才学上也颇具盛名,尤其是外貌,更是难得一遇的美男子。   当时的萧源不如弟弟受追捧。   众人提起他,常说是萧卓的兄长。   这样的情况下,萧卓突发疾病暴毙,别人怀疑萧源,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当时萧卓死得确实太快了。   而在他死后,那些流传在世上的萧卓的画像,也在逐渐减少,他们的人查到,这么多年来,萧源一直在偷偷回收萧卓的画像,并且对其销毁。   似乎是希望萧卓被人彻底遗忘。   他们能查到消息,还得多亏当年萧卓名声足够大,加之至今也才十几年,还有一些人记得。   他们还收购了一副萧卓画的画。   谢拂看了看,又回想一下对方画这幅画时的年纪,便知对方的才名或许有夸张的部分,但应当都是写实。   “那萧源的夫人呢?”   “这……”近卫惭愧,他们对这位夫人打探到的消息更少,只知道对方是众人眼中没有福气的人。   嫁给一个深爱她的丈夫,有一个才学出众的儿子,自己却福薄,没能享受到什么,便在生产时难产而亡。   比起讨论那位夫人,众人似乎更愿意聊萧源深爱亡妻,甘心为对方终身不再娶这件事。   这么多年来连妾室都没有,可谓深情。   那些想要做他的继室的女子并不少,他却从未有过再娶的念头,曾言辞坚决地拒绝他人为他说媒。   -------------------- 第256章 长发及腰5   谢拂将有关于萧令月父母的消息看了看, 便将之放在一边。   他并不在意萧令月的身世,但他在乎在这身世背后是否有其他自己不知道的隐患。   现在看来,无论内情如何, 那些事都与萧家有关,既然是萧家内部的事,谢拂也不必太过着急想要探究到底。   毕竟无论是一周目还是现在,萧家都不会直接对萧令月做什么。   年节过后,谢拂重新上值,继在见识了李未有多能玩后, 同时也见识了对方对后宫的随心所欲。   所谓随心所欲,那边是喜欢谁便宠谁,从不看人脸色,也不在乎对方身份和背后势力。   在李未的后宫中, 只要有宠爱,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美人, 也能打高位妃嫔的脸,李未又不管朝政,妃嫔的爹是高官还是黔首,对他而言都没什么区别。   这边导致,在后宫里的女子,每日怎么琢磨的都是讨李未欢心。   李未虽然是一个没什么实权的皇帝,却活得比大权在握的皇帝更恣意。   不必在意权力被夺,因为本来也没有。   不必担心名声被毁,因为没有被毁的余地。   不在乎他人的轻视鄙夷,只管自己活得自在。   即便是原主, 也没他活得自在开心。   而对谢拂这个新看重的人,李未也十分稀罕, 每每只要谢拂在当值,必然会将他叫来身边伴驾。   与李未不同,谢拂仅仅是几个打面,便从三言两语中观察出后宫人员及其背后势力,并进一步推断出对方对皇室的态度。   谁亲谁疏,谁观望谁有异心,倒也看了个七七八八。   于是,在来京城半年后,谢拂觉得或许并不需要自己多做什么,只要等到一周目后期那样,天下大乱时,也是乘风而起时。   “陛下,萧侍郎已至殿外。”   谢拂听着内侍的禀报声,看着那由远及近的身影,心中刚刚觉得不需要自己做什么的想法便瞬间散去。   他不需要,有人却需要。   “令月,你终于来了!”李未闻言便丢下手里研究了许久的风筝,迎了上去。   萧令月进来时与谢拂对视一眼,随后在他表示有话与李未说后,李未便将连谢拂在内的所有人都打发到了殿外。   “陛下,臣有件事想要与您商量……”   身后的声音渐渐远去,却不是对方走远,而是谢拂离开了殿内。   谢拂大约知道萧令月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前两日武安侯世子在酒楼强抢民女,还与一人相争,竟在失手间将人推下楼,直接将人推成了瘫痪,日后还能不能站起来都不好说。   不巧的是,那位被推下楼的另一位也是贵人,乃昌平公主之孙,还是唯一的嫡孙。   二人一是勋贵世子,另一个是宗室嫡孙,碰撞到一起,往小了说是小辈争风吃醋,往大了说便是勋贵与宗室之争。   事情僵持在原地,至今唯有结果。   萧令月提到这个案子,那便是要在其中做文章,至于来找皇帝,便是想让皇帝在其中搅浑水,毕竟李未什么都不行,但当个搅屎棍还是可以的,并且他本人也挺乐意做这种事。   搅浑水,又何尝不是一种平衡?   *   果不其然,之后,原本短时间内便能解决的事,却硬生生拖了一个月,以至于到最后,牵扯进去的人越来越多。   原本只是双方小辈指尖的争斗,最后却变成了两边的势力盘点,盘点一个处理一个,最后他们都发现,双方都在不断耗损,损着损着,利谁去了?   等萧令月将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他们再反应过来,却也无计可施。   萧令月生辰时,来庆贺的人比往年要多上许多,从前他人是为萧令月的名声和才学,又或者是为萧氏而来。   而今年,他们却是为萧令月本人而来。   纵然再看着对方身体孱弱,仿佛用不了就能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也无人再敢轻视他。   在这一众庆贺之人眼中,谢拂并不算起眼,除了他本人有意低调外,还因为到了李未身边这么久,他也没搞出什么大事,一如既往吃吃喝喝,交交朋友,多的没有。   已经有人开始觉得他真的只是富贵窝中长大的公子,不通人情,不懂事务。   “谢小将军,这是郎君特地为您准备的酒。”上酒菜的下人小声说道。   谢拂倒了一杯端上来闻了闻,眉梢微挑,眉眼舒展。   一口将那杯北地的烈酒饮尽。   一壶酒不算多,一人自斟自饮的话,却也足够。   谢拂这具身体酒量不错,再来两壶也没问题。   在他喝第二杯时,萧令月便如众星拱月般出现,明月之下,万物失色。   谢拂看着对方招待客人,周旋其中,却在看见对方忍不住以袖掩唇轻咳时微微皱眉。   宴会结束时,谢拂并未离开,而是跟着萧令月,进了对方的院子。   “咳咳……”   “咳!咳!”   萧令月这一咳不要紧,咳起来便停不下来,辛辣的酒味在喉中蔓延,令萧令月控制不住继续咳嗽。   直到侍女盛来蜜水,谢拂动作自然地端起蜜水,亲手喂给萧令月。   后者一愣,却在谢拂仿佛天经地义般的态度中有一瞬间迷失,也是这一瞬间的迷失,让他失了拒绝的先机,这杯蜜水已经到了唇边。   萧令月张口不是,不张口也不是。   “咳……”   又是一连串的咳嗽后,萧令月也顾不上纠结,就着谢拂的手将那杯蜜水饮尽。   侍女们:“……”   她们看了看萧令月,又看了看谢拂,总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不对。   却又碍于萧令月,没敢当面说出口。   再看了看萧令月的淡定模样,众人想了想便也放下,左右郎君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然而萧令月有一瞬确实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等自己没继续咳嗽后,才清楚地整理自己的思绪。   谢拂却像是没看出来一般,自然而然地关心问:“好点了吗?”   萧令月点点头,微微后退,保持距离,“好多了,有劳小将军挂心。”   谢拂将他的保持距离看在眼里,微微挑眉,并未有所表示。   “既然不会饮酒,日后便莫要饮酒了。”   萧令月掩唇的手一顿。   他确实不会饮酒,过去十多年,萧源从不许他饮酒,加之他的身体,饮酒也确实不好,他便一直也未饮过。   那第一杯,还是谢拂送的那一水囊的烈酒。   思及此,萧令月便看了谢拂一眼。   谢拂也笑了一下,似乎才想起来,“也怪当年我送的那壶酒,让你惦记至此。”   也是奇怪,自他口中说出的话,倒显得他们似乎很亲近。   萧令月眨了下眼睛,微笑回应,“小将军当日的酒确实好喝,所以今日还了一壶,小将军不亏。”   谢拂看他,萧令月也看他,二人似谁都等着对方先后退。   最终,是萧令月控制不住的咳嗽声打破了沉默。   谢拂再次倒了一杯蜜水,要喂给萧令月时,被对方接过,自己喝了起来。   随手将喝完的杯子放在桌上,萧令月这才看向谢拂:“今日时候已晚,小将军还是早些回府休息为好。”   他想了想,本想加一句,若是还想再来,改日来便是,随后像是自己没邀请时谢拂便能随意登门,若是再加一句,对方说不定还真能将萧家当自己家。   原本也就算了,只是方才的事到底还搁置在他心头,明知道不对劲,却因为没时间思考,只能将之搁置,虽然搁置,但它却始终存在,并且让萧令月无法忽略,令他警惕着,对眼前的一切都看的格外敏感。   “萧氏的明月与朝臣们争论时口才极佳,怎么下逐客令时,却连敷衍都不用心?”   谢拂看了他一眼,将他的行为看得透透的。   萧令月也不惧,更没有被拆穿时的尴尬,面容如常道:“与不要脸的人自然要多花费些力气,但我相信,谢小将军最会体贴人心,必不会让我为难。”   一贬一夸,若是谢拂不同意,那他便是和其他人一样,不要脸皮。   谢拂抿唇,再次感受到一个有脑子的爱人有多不好应对。   他低眸看了看萧令月因为方才的动作而微微松开的披风,伸手将萧令月的披风解开,重新将它束紧。   “如今天气还未转暖,萧郎君出门时,莫要忘了它。”   他看着萧令月,面色如常道:“前些日子我买了一处温泉庄子,若是萧郎君愿意,不如改日随我一同去泡泡,大夫都说对身体好。”   言毕,他当真转身离开,并没有再留恋萧令月。   倒是萧令月看着他的背影出了神,直到有侍女上前伺候。   “郎君,可要回房?”   天色不早,萧令月若是再不回房,吹风受凉可就不好了。   萧令月回神,收回目光,不由自主垂落在胸前被谢拂重新系过的披风结上,   蝴蝶结打得很结实,相信再走一圈也不会掉。   萧令月看了片刻,最终还是转身回屋。   却在有侍女上前要为他解下披风时制止,“我自己来。”   侍女退下,等萧令月将那披风解下,挂在屏风上,进内间时,又多看了一眼。   他总觉得这披风和那系披风的人一样。   都有些奇怪。   *   回去的路上,谢拂的几个近卫都面面相觑,来京城后,小将军的一些行为都让人疑惑。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对于那些大事,他都没出错过,甚至手段比从前更老练。   唯一特殊的地方,都在一个人身上。   萧氏萧令月。   几个近卫正在犹豫,他们到底要不要问小将军,又要不要告诉大将军和夫人呢?   回府后,谢拂在打发他们之前,特意提了一句,“你们晚上想清楚,自己的主子是谁。”   近卫们浑身一冷,身体一僵,不过好在他们都是脑子不笨的人,很快反应过来,纷纷跪下道:“属下一直是小将军的人!”   谢拂神色淡淡道:“记得就好。”   “我不希望我手下有人自作聪明。”   “是!”   将众人打发下去,谢拂才转身进了内室。   他并未想过要隐瞒对萧令月的心思,只是在双方的立场,以及未来的道路面前,这点心思也无足轻重。   什么也改变不了。   但谢拂也并未想要改变,他只是……在等一个时机。   *   萧令月的上位之路说难不难,说易不易,难的是他面前挡了不少人,萧令月每走一步,都是在和他们争权夺利,容易是因为对萧令月来说,这些顶多花费点功夫,最终的结局都一样。   既然结局一样,那过程,也不必放在心上。   而谢拂,也只在刚来京城时高调了点,之后便一直低调看戏,偶尔在萧令月需要帮忙时偷偷帮忙。   不过这偷偷,最后都会被萧令月有意无意发现。   二人之间,那原本便奇怪的氛围,似乎因此更奇怪了。   具体体现在谢拂会为萧令月做一些原本不会做的麻烦事,从另一种角度诠释了他只是不想惹事,而不是怕事。   而萧令月也会应他的邀去温泉庄子,会在私下偷偷喝谢拂喜欢喝的酒,会送谢拂自己喜欢喝的茶。   二人之间的相处模式,颇有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   至少,在他们心中是这样。   只是旁观者清,最先忍不住的还是萧源。   他来到萧令月的院子,好巧不巧,正撞上对方正在喝那种北地盛产的烈酒。   他酒量不行,因此每次只浅浅轻啄一杯。   今日他这杯酒刚喝了一半,便被皱着眉走来的萧源给打掉。   酒杯砸在地上,剩下的半杯酒濡湿了地毯,在上面留下一片水迹。   “你还喝!萧令月,你是不是故意气我?!”   萧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气萧令月,还是在气这杯酒。   但他久违感到生气这种情绪,今日再次在萧令月身上感受到,看着对方的脸,那股他以为早就消失,早就不存在的情绪,也一齐涌了上来,令他恨不得别开眼,再也不看萧令月一眼。   这么多年来,萧源难得失态,从前在萧令月面前,他向来都是严厉的父亲,在学业上高要求高标准,在生活上虽有关怀,却未有亲自照顾,萧令月与他父子虽了解对方,却并不亲近,更鲜少有如此失态之时。   萧令月都不由多看了几眼。   却也仅仅是多看了几眼。   看完之后,萧令月便面不改色地蹲下身捡起酒杯。   所幸有地毯,酒杯掉在地上也未摔坏。   其实只是一只酒杯而已,是否摔坏都不要紧,但这一杯与众不同。   没有哪里不同,但就是与众不同。   “父亲,您紧张什么?”   “令月很清醒,也知道自己没醉,不会做令自己后悔的事。”   “您这么紧张,到底是因为令月,还是因为酒?”   萧源克制着颤抖的手,他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看向萧令月的目光惊疑不定。   “你……”   萧令月起身看向他,“父亲若是无事,不如回院休息,明日还要早朝。”   他给萧源找台阶,萧源喉头滚动了一下,眼中的神色几经变换。   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是在回过神后,只觉得身心俱疲。   萧令月继续斟了半杯酒,将那半杯慢慢饮尽。   他刚才还有句话没说的是,他从来不会做令自己后悔的事,因此,每当他做一件事,都代表他是清醒的,心甘情愿的。   *   谢拂在京城的同时,也不忘插手北地的事务,并且给没有造反经验的谢成给予自己的指导建议,让对方在造反这条路上少走弯路。   他的许多建议确实有明显效果,具体体现在,这回他们的进展很快,从前花了两年才做到的事,现在不到一年就达成目标。   照这样下去,原主的上位之路,谢拂只需要走不到一半。   连谢成都觉得,谢拂没必要再留在京城,干脆找机会直接回来,既然北地发展迅速,谢拂进京拖时间便没有必要,并且还有危险,自然是能回去就回去。   然而对于谢成的来信,谢拂都没答应,他依然安安稳稳待在京城,就这样又过了一年。   七月,谢拂提着从严华寺求来的加了祝愿的莲灯,娴熟地登了萧府大门,并且在下人的带领下,熟门熟路地来到萧令月的院子。   “这么晚了,小将军怎么还来?”   月亮已悬在空中,说是时间已晚并非推脱。   然而萧令月口中说着时间已晚,身上却还衣衫完整,显然并没有早睡的想法,又似乎,正等着某人来。   “等了几天,今日才从严华寺带来的。”谢拂将那盏莲灯放在桌上。   今日才到手,便迫不及待送来。   萧令月似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笑了一下。   “乞巧节,令月又非女子,要这灯有何用?”   他说得随意,烛光下的双眸却似乎微微闪动,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   谢拂尽收眼底。   自第一个七夕开始,谢拂便在这一日留在萧令月身边,而早在第一个七夕,见到萧令月的神色时,谢拂便知道,萧令月心中对自己的真正生辰心知肚明。   也说明他对自己不同寻常的身世也多少知道内情。   既然如此,谢拂便再也没有管过这件事,只当自己不知道。   “好看。”谢拂说得理直气壮。   萧令月:“……”   一时竟无法反驳。   谢拂又将灯往萧令月的方向推了推,“既是送你的,那便随你处置。”   好歹是他送的,萧令月又怎么会当着谢拂的面真将它随意处置。   萧令月转头对侍女道:“取笔墨来。”   “咳咳……”   谢拂听着他的咳嗽声,不由皱眉,“怎么又病了?”   萧令月笑了笑,“小将军多虑了,倒也并非染疾,不过是这人啊,咳着咳着,便好似习惯了,有时明明没病,也要咳几回。”   “那就再习惯回来,每回想咳嗽时便忍着,忍着忍着,也会习惯。”谢拂一本正经道。   萧令月:“……”   他一时竟不知这人究竟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开玩笑的。   不过好在不等他想清楚,侍女便带着笔墨来了。   在莲灯的纸帆上,萧令月斟酌片刻,方才落笔,写下一行字:   愿谢小将军心想事成,万事顺意。   谢拂看了看,不见他写自己半句,“分明是我送你的,你倒是又给我写上。”   萧令月抬头看他,“只盼谢小将军莫要嫌弃令月借花献佛才好。”   “借我的花献我,那我想要的,岂不是没人实现?”   谢拂看了看萧令月,说罢,便拿着萧令月的笔,在这纸帆的另一面也写下一行字。   他的字与萧令月不同。   萧令月常年有病在身,写出来的字虽好看,却也有股病弱之气,透着一股无力感。   而谢拂的字却相反,缺了秀美,却多了几分洒脱锋锐和铿锵有力。   萧令月的目光在谢拂的字上顿了顿。   “愿萧令月心想事成,万事顺意。”   他心中好笑,这小将军,连祝福的话都要学他。   “小将军,既是祝福,这样是否太没诚意了些?”   谢拂却不以为然,“是吗?可我觉得这些两句,就是最好的祝福。”   能做想做的事,能顺从自己的心,就是这世上绝大部分人都做不到的事。   他们总被无数人和事约束着,自由,洒脱,不过是幻想。   在谢拂眼中,萧令月别说是个李未比,就是和原主比,那都不如。   闻言,萧令月笑容淡了淡。   人或许真的最缺什么,便最想要什么,连带着他给谢拂的祝福,也是他想要,却根本得不到的。   可偏偏,有人竟想送他。   或许这也只是一场梦,同这盏莲灯一般,终究会破败在风吹雨打中,但此时此刻的感觉,他记住了。   当萧令月看见谢拂随手将这盏莲灯往池塘一甩,莲灯稳稳落在水面,烛火却未熄时,有那么一刻,萧令月心中竟产生了几分妄想。   或许他也能如这盏灯一般,经历过波折,却仍有一线光明?   *   谢拂任期第三年,表面上平静了许久的大殷终于发生了一件大事。   北边的夷人在今年冬季对北疆毫无预兆地发动了战争。   镇北大将军领兵对敌,并以有战争的名义明目张胆地招兵买马,迅速将军队人数扩充到了三四倍。   众人心中皆知,这哪里是现场征兵,分明是早有预谋。   只是因为北边还要仰仗他对敌,暂时不能轻举妄动。   但与此同时,朝廷对谢成的警惕和戒备更甚,而作为谢成放在京城的质子,谢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戒备,已经有不少人上书,要求把谢拂下狱,即便不下狱,也要将对方软禁,严加看管。   其中带头的便是这些年来被萧令月压得死死的程相。   京城谁不知萧令月与谢拂关系好,能将谢拂拉下来,便是自己不得利,他也愿意尽全力推动。   朝会上,萧令月轻飘飘瞥了程相一眼,那一眼,似乎不一样,又似乎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朝臣们争执不下,在双方权衡下,最终谢拂被暂时停职回府,不许随意走动。   但谢拂又仿佛回到了刚来京城时的嚣张,停职随意,但要他不走动,不可能。   照样闲逛,照样登萧府的门。   令人惊讶,却又似乎没那么惊讶的是,萧令月竟没有半点阻止,任由他随意出入萧府,令人不由为这二人如何都不变的友谊咋舌。   “小将军,将军来的信。”再一次从萧家回府后,谢拂接过近卫手中刚刚送到的信。   在接过时,谢拂心中便有所预感,而将这张格外薄的信打开,看见其中的内容后,谢拂心中闪过一声果然。   信中只有两个字。   速归。   -------------------- 第257章 长发及腰6   “陛下, 那谢拂素来任性妄为,目中无人,如今更是罔顾您的命令, 在京城与人勾结,谋划离京一事,此人将来必成心腹大患,不得不除!”   程相在御书房对李未苦口婆心劝说,没办法,自萧令月起势后, 他在朝中地位一日不如一日。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必须寻求别的助力。   在他看来,李未是个可用的工具,他不需要李未偏向他, 毕竟李未又没什么实权,偏向他又有什么用。   他只要李未不再帮萧令月说话, 如此一来,那些因为萧令月保皇党身份而站在他那边的人,也会多考虑一二。   萧令月挟持天子为己所用,他要对方在谢拂这件事上不能再用。   至于李未会不会答应?   只要李未还有点脑子,知道要想皇位稳固,就要防止谢成自立反叛,谢拂就是最好用绝不能丢的筹码。   然而,李未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程相你烦不烦啊?整天就知道说人坏话,谢大将军不是挺好的吗?要是没有他,北边早就沦陷了, 现在他还在打仗,你这么算计他儿子, 是想让他干脆不管了,把北地对夷人拱手相让是不是?”   平心而论,李未这话还算有几分道理。   谢成名义上没反叛,甚至还在对敌,可现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谢成此人就是野心勃勃,且筹谋已久。   看不出来的要么是读惯了之乎者也的呆子,要么便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不巧,李未正是后一种。   程相有种膝盖中箭的感觉,脚下一个踉跄,心中憋闷,难道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可是陛下,那谢拂如今可是在打您的脸!”   身为一个皇帝,怎么能允许他人将自己的命令当耳旁风?!   从前权掌朝堂时,程相恨不得李未什么都听自己的,连和皇后同房生子,也要按他的想法来,不需要自己的主见。   可现在,程相却万分希望李未能更硬气一些,好面子一些,容不得他人的轻视。   可李未又非工具,他想要什么样就有什么样。   李未闻言皱眉不耐烦地说:“那又怎么了?是朕允许他入萧府见令月的,朕不能出宫见令月,让别人代朕见怎么了?你怎么连这么小的事都要管?!”   萧令月!又是萧令月!   程相现如今听见这个名字就头疼,想抓住对方的把柄,将对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嗯……?   万劫不复……?   程相心中似有所悟,他想抓对方把柄,而现在,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吗?   他稍稍抬头,看了看前面还在捣腾自己的新奇玩意,根本没功夫搭理他的李未,眸光顿时一沉。   他想给眼前这个蠢货一个教训,让对方知道,不听他的话的下场。   心潮澎湃后,程相又渐渐冷静下来。   诚然,可以让谢成反叛一事让李未追悔莫及,可谢成反叛后,要如何处置和收尾,却不是简单便能定下的。   还是要做好全方位的打算才好。   程相沉了沉气,“陛下信任谢将军,实为心胸宽广,臣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希望谢将军莫要辜负了陛下的信任才好。”   说罢,他便告退离开。   而在他走后,原本沉迷于玩乐的李未,渐渐的似乎也开始走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手中的玩器落在地上,竹片划破了他的手指。鲜血一下子冒了出来。   李未嘶了一声,随后怔怔看着伤口,眼泪竟不自觉流了出来,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低声喃喃:“流血了……我流血了……”连朕都忘了称。   “我流血了……令月,令月!”   “令月!快去将令月请来,就说朕流血了,好疼……好疼啊……”   李未抱着只有一道小伤口的手,边哭边喊:“真的好疼啊……”   *   程相回去后,想动便动,发动府中的幕僚,口中称陛下被奸人蒙蔽,亲奸佞小人,远贤臣,唯有看破真相,方能醒悟。   众人面面相觑,心知程相是想借谢拂一事来击破李未对萧令月的信任。   现在程相远不如当年势大,想要全然掌控朝堂不可能,李未若是想要插手政务,也是多少能接触一些,慢慢来,也能有收拢权柄的一天,前提是他有那样的能力。   之所以没有,不过是因为李未真的是个废物,什么都不懂。   “程相,依某之见,实在不需要太在意那位,只要您将萧令月压下,那位的意见,并不重要。”到底是皇帝,那人说话时还是收敛了些,没明知道说。   但该知道的都一清二楚。   程相皱眉,“你是要我强行……”   虽说这些年来,朝政被架空,但到底维持着表面和谐,并没有明着表现出他对皇室不敬。   文人重名,若他真的迈出软禁皇帝那一步,他必然要被天下维护正统之人唾弃。   连带着后世,也要说他是乱臣贼子,他的子孙后代亦是如此。   代价太大,没有绝对利益,他不会那么做。   提出那个意见的幕僚有些失望,他原本就是为佣立明主而来,当年进程府,也是因为他以为程相有此心思,谁知对方胆子这么小。   他心中早已后悔,却因为京城势大的是保皇党萧氏,比起萧氏,他还是更愿意留在程府。   之前他听说了谢成的军队人数,心中有异动,或许,是到了做出新选择之时。   不久后,便有神秘人在夜里登上谢拂的宅子。   程相那边经过几日的讨论,暂时简单制定了一个计划,可还不等计划完善,便有兵士明目张胆闯入府中。   “陛下有令,丞相涉嫌通敌卖国,现命人拿下!全家抄没,带走!”   程相直到有将士抓住他,都没反应过来,“你们干什么?!本官要见皇上,你们这些逆臣贼子诬陷本官!本官要见皇上!”   直到被拖进诏狱,程相都没反应过来,平素他从不将之放在眼中的李未,如今却成了他口中的救命稻草,句句不离要面圣。   被摘了官帽,脱了官服,程相蹲坐在牢里,还不明白这件事是如何发生的。   他能想到的便是李未扮猪吃虎,现在要夺他的权,可一想根本不对,现在朝中萧令月比他势大,若想要权势,直接从萧令月手中拿便是,除非他们之间友谊为假。   而李未与萧令月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李未借萧令月夺他手中之权,萧令月借李未的正统地位。   二人并不如表面那么亲密。   这样一来,他入狱便是萧令月所为。   程相还在苦苦思索,想怎么摆脱这次的麻烦。   他并不认为自己真的会完蛋,朝堂上要想平衡势力,没有人比他还好使。   如果李未真有那个脑子,那他一定不会想要萧令月一家独大。   必定是如此!   必定如此……   程相站起身,在狱中走来走去,强迫大脑冷静又清晰,企图从中找到最佳的脱身办法。   然而……然而即便有些事想的通,还是有许多事横亘在心中,怎么解也解不开。   不过那些都是小事,程相让自己忘记那些小事,专注在大事上。   就在这事,开门的声音响起,光线微微从门口的方向照了进来,“大人请。”   是狱卒恭敬的声音。   有人来了。   程相双眼微微一亮,可等来人映入眼帘后,那亮光瞬间便成了厌恶和仇恨。   他望着正往自己这儿走的人,冷笑一声,“萧侍郎如今不正应该在府中庆祝?来这里做什么?!”   他并未回避,即便现在身陷囹圄,他也不愿意在仇人面前失了气度和颜面。   萧令月看了看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伸手轻轻一弹肩上看不见的灰尘,垂眸笑道:“那自然……”他抬头看向程相,“是来看程相笑话的。”   “你!”程相目眦欲裂,吹胡子瞪眼,万万没想到,这家伙竟是半点世家风度也无,在这时还要来落井下石,羞辱于他!   明明表面光风霁月,内里却是个无赖。   萧令月收敛了方才的笑容,漫不经心扫了他一眼,轻轻挪动两步,身后提灯的侍女却站在原地,刻意弱化了自己的存在。   “方才开个玩笑,今日前来,不过是因为觉得程相大约还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特意好心来提点一二。”   他输了?   不,不到最后一刻,程相才不认为自己输了,眼前的一切只是暂时而已。   他的想法很容易看出来,萧令月好心告诉他,“哦,程相恐怕还不知道,现在官兵已经将程府抄家,从中抄出了不少金银财宝,还有……你与北夷人的通信。”   “不可能!”程相死死瞪着他,“那是伪造的!”   到底有没有,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是吗,不过没关系,知道的人信就够了。”萧令月轻咳两声,“程相在北地陷入战争时,提议捉拿谢小将军威胁镇北大将军,扰乱军心,如此行事,谁会不信你与北夷人勾结?”   程相颤声指着他质问:“你、你就是为了那个谢拂才这么害我?”   “程相误会了。”萧令月不承认。   他看了看对方,十分善解人意道:“不过,于程相而言,误会与否,似乎都不重要。”   反正他也不可能再出来。   “会有人救我,为我周旋!”程相的心都在颤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程相的人,大部分都以从犯之罪下狱,朝臣们以针对你的事达成统一意见,一旦证据确凿,你就是板上钉钉的抄家灭族。”   程家这些年来仗势欺人,没少为恶,就算没有通敌叛国,仅仅是其他搜罗起来的罪名,也就是这个刑罚。   并没有宽容的余地。   程相不敢置信,他不相信自己会这么轻而易举就败了。   “不可能……”   “不可能!”   “当年……当年我都能力挽狂澜,现在也一样可以!”   他还在努力强撑着。   萧令月却目光怜悯地看着他。   “从前你能没事,不过是他们还需要你。”   “现在,有人给了他们更大的利益,而你,便不算什么了,舍弃便舍弃了。”   程相满脸苍白,额头却已经渗出冷汗,“他们……他们是谁?他们是谁!”   自然是盘根错节,底蕴深厚,地位超然的大世家们。   当萧令月将答案告诉他时,程相忽然回忆起了当年自己以已经没落世家的出身,挤进朝堂,并且逐步高升,最终成为权倾朝野的程相的全过程。   这些年来,程家因他而兴旺,旺得他根本忘了,当年的它是什么模样。   曾经他也谨小慎微,也曾心怀壮志,想要为国为民做出自己的一些努力。   再回想过去,程相都差点感慨一句,“好一个靶子。”   出身平平,才能平平,智谋平平,什么都不那么差,却也不那么出众,将他推出来,既不担心他会逃脱自己的手心,也不用担心他推不上去。   想着想着,程相便感觉喉中一口腥甜!   萧令月认真看了看他,目光又似乎有些悠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既然已经被舍弃,那就安心接受自己的命运吧,至少,你也享受了那么多年,做了那么多年的人上人,不是吗?”   人这一生,什么都是有定数的。   你先享受了甜,那之后必然只剩下苦,你先透支了一生的富贵,那便要付出提前结束这一生的代价。   萧令月一直这么认为。   唯一的灯盏越来越远,眼前也越来越黑暗,程相终是没忍住,口中溢出鲜血。   “是……是你!”   “是你许诺了他们更大的利益!”   “萧令月,你要将整个李氏江山都送给他们吗?!你污蔑我叛国,自己才是真的叛国!”   严厉的斥责响在诏狱里。   程相看不见萧令月的表情,却听见他笑了一声,还将自己笑岔气,连连咳嗽起来。   好不容易勉强压下,一句话带着笑意传入程相耳中。   “现在还有多少人记得这江山姓李?”   程相怔怔片刻,最终颓然坐下。   *   “小将军,一切都已经安排好,您准备何时动身?”   现在京城局势正紧张,程相一派倒得毫无预兆,也毫无质疑,曾经权倾朝野的存在,现在却什么都不剩。   别说官员,就是百姓也纷纷闭门不出,就担心官差上门。   趁着别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们身上,现在走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夜长梦多,他们也想小将军能早日回北地。   当事人谢拂却姿态淡定,并不着急,“过两日。”   “小将军……”那人皱眉。   谢拂抿唇,瞥了他一眼,“总要给我跟人道别的时间。”   您还要跟谁道别?之前那么久都没能跟萧令月告别吗?   近卫心中腹诽,面上却只能称是。   谢拂这回却并没有糊弄他们,他也知道不能再久留,所以打算在走之前,再见萧令月一面。   一周目中,原主离开京城后,便再也没有亲眼见过萧令月。   谢拂虽不觉得这会是最后一面,却也不想浪费这次机会。   毕竟,要是再见,只怕也要许久之后。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不等谢拂登门,萧令月竟在百忙之中,抽出空,主动请谢拂上门做客。   谢拂自然不会拒绝,近卫却劝阻道:“小将军,会否有诈?”   虽然他们已经知道小将军和萧令月之间或许有那么点不对劲的感觉,但在谢拂的安危面前,再如何谨慎也不为过。   他们想跟着谢拂一起去。   谢拂还嫌弃他们碍眼,最后,跟他们一一打过后,才没有人再说这种话。   谢拂进萧府后,一路畅通无阻,到了萧令月院子,对着没有下人,没有侍女,唯有一桌酒菜的场景,才微微挑眉。   “咳、咳咳……”压抑着的咳嗽声自室内传来,萧令月走出来,长发似乎刚洗过不久,虽被擦干,却还染着些许水汽,被发带轻轻系在背后,恰好在腰间。   他看着谢拂道,“来了便坐,不必客气。”   谢拂收回目光,一掀袍子坐下道:“没想过客气。”   “就是想着萧兄想得挺美,侍女不在,给你布菜倒茶的,可不就成了我?”   嘴上虽这么说,可给萧令月的碗里盛半碗汤的动作却并不慢。   再给萧令月倒茶,却发现桌上似乎没放茶壶。   谢拂当即要起身找萧令月的侍女,手腕却被人轻轻握住。   “小将军,今日为你践行,怎能喝茶。”   谢拂脚下一顿,片刻后才转过身,看着眼前分明比他大,却已经比不上自己高的瘦弱青年。   “……给我践行?”   萧令月微笑点头。   有些话不必言明,自然心照不宣。   比如萧令月知道谢拂不会一直留在京城。   又比如,谢拂也没想过能瞒着萧令月。   只是他没想到,萧令月竟会将践行二字说得这般清楚明了。   看来,他似乎做了不少,而离开京城这件事,许是会有其他变化。   好的变化。   谢拂略一思索,便将此事与程相下台的关联在心里分析了个七七八八。   眉眼微弯。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客气了。”谢拂继续坐下。   萧令月难得亲手为他斟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却在倒到一半时,被谢拂给止住。   谢拂一手握着酒壶,制止萧令月的动作,另一只手自怀中摸出一样东西,塞进了萧令月怀里。   “看在我不辞辛苦求来的份儿上,这种违背愿望的事,就少做。”   谢拂来京城这三年,倒是一如既往走的富家公子风,身上穿戴无一不精致华贵,平时没少这么穿着走在街上当散财童子,只是丢这枚平安符时,他的动作难免带上几分认真。   萧令月低头,却见自己怀里多了一枚平安符,上面还有严华寺的记号,是很漂亮的红色,正好与他身上穿的暗红色衣衫相配。   只是与他脸色比起来,分外明显了些,红的过艳,白的过素。   “辛苦小将军。”萧令月收下平安符,却并未如何放在心上。   谢拂见他只是收入袖中,便又从他袖中取出,亲手给萧令月挂在脖子上。   “大师说要贴心口戴着。”   谢拂其实并不信什么神佛,包括这枚平安符。   他送它并非是真的为了保萧令月平安,而是想让萧令月知道,有人希望他平安。   自然要贴身戴着,洗澡沐浴都不要摘。   萧令月果然垂眸落在胸口的平安符上,有片刻失神。   等谢拂一杯酒都喝完了,才回过神来。   “一人饮酒岂非无趣?”   萧令月举杯,将那半杯酒与谢拂相碰,“既是践行,自然要同饮。”   谢拂看着他的那半杯酒,眉心微皱。   萧令月笑:“小将军,你总不至于连半杯都吝啬?”   “大夫如何说?”   “偶尔饮几杯,无碍。”   谢拂再无拒绝的理由。   桌上依旧是两种菜,萧令月和谢拂一人吃一边。   “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犹记初遇时,还曾拒绝小将军好意,如今再回想,却颇为后悔,早知当初,便是要与小将军挤一间,也不必生疏如此。”   谢拂吃不下去了。   他微微扯了扯领口,表情虽未变,周身的气势却不同寻常。   萧令月却像是没看见一般,自顾自说着话。   “既然不知何时才再有机会对饮,不如小将军……许我将这杯酒喝够一杯,也算是圆满?”   “你很喜欢喝酒?”谢拂目光落在他刚刚又倒的半杯上。   萧令月想了想道:“如何才算喜欢?”   “我纵使想喝,也不能畅快了喝,这样,也算得上喜欢吗?”   想喝不能喝,便越是想喝,越是想喝,却又越不能喝。   这样的循环越积越深,让萧令月也不知对酒是什么情绪。   恍惚间,有那么一瞬,萧令月竟共情了萧源。   谢拂点点头,他听明白了,就是迟来的叛逆期。   “实不相瞒,我因酒而生,为此,我对它一直有些特别。”也不知是不是谢拂要走了,对于一个日后不会出现的人,萧令月也不再那么藏着掖着,愿意泄露一些他人不知的情绪。   “酒于你特别,你却不能喝,这些年来,便存了叛逆的心思,越不能喝,便越是想喝,越是不能做,便越是想做,如今眼见我就要走了,再不做就没机会了。”   “更妙的是,睡我还不用负责,多美的事,是不是?”   谢拂微微抿唇,挑眉斜睨着他。   哐当!   萧令月手中酒杯落地,却是酒已倾,杯未碎。   “……不是……”   他蹲下身,却因为动作太快,又不停咳嗽起来。   他以袖掩唇,正好遮住大半张脸,也遮住他那不知是因为酒意还是其他而微微泛红的面颊。   一时失措,脚下不稳,仓促间,竟踩上了那个酒杯。   杯子没捡起来,还咯了他的脚。   更令人心堵的是,即便如此,酒杯都没碎。   此时此刻,萧令月心中竟罕见生出与程相同样的念头。   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谢拂轻轻一叹,怀疑萧令月故意的,故意咳嗽,故意露出这副姿态,像是在他面前说:看,我身体不好,不许欺负我,不许凶我。   很无赖的行为,可在他这儿却格外有效,只要心里有那么一星半点在意,便不能对这办法免疫,何况,那可不止一星半点。   有人恃病行凶。   偏偏恰雪缀枝头,轻也不可,重也不得。   一只手抚上萧令月的后背,轻轻拍了拍,帮萧令月顺了顺气。   大约是想到为他顺气的人是谁,渐渐的,萧令月竟真的慢慢平复下来,咳声渐止。   就在他以为此事已经过去,稍稍松口气时,身边便传来那人的声音,内容还将他瞬间带回方才的境地。   “萧令月,你只想一晌贪欢,就没想过被戳穿后如何应对?”   “这可是不像你。”   -------------------- 第258章 长发及腰7   香案上的袅袅檀香仿佛带着一股寺庙中的佛性, 当它融于空气,沁入人肺腑,凝神静气, 使人心平气和。   恍惚间,似看见了佛光,耳边也传来隐约的梵音。   佛道有戒,肉身之戒尚可为,可人性之戒却难行。   越是压抑,便越是浓烈。   谢拂从第一次来萧令月这儿便知道, 对方并不如表面那般克己复礼。   士人爱名,多有为自己造势之人,忠孝礼义信,都有可为之处。   萧令月却并非如此, 他只是……习惯了。   自小以来,他便过着这样的生活, 做一轮洁白无瑕的明月。   他要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他要仙姿玉质,雪胎梅骨,他要……   什么都是他要。   却又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他想要。   有时,连萧令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正如谢拂所想,萧令月循规蹈矩许多年,偶尔也想叛逆一下,恰恰好, 眼前有谢拂这么一个比其他人都特殊的人。   说倾慕,是有, 说喜欢,也有,他并不否认自己对谢拂的特别。   并坦然接受。   他知道,谢拂也一样。   既然如此,一起享受敦伦之乐,有何不可?   也因此,此时的萧令月坐在凳子上还有些走神,他视线望着门口的方向,似乎在等着什么,又似乎只是简单发呆。   片刻后,开门声传来。   谢拂端着一壶温水进来,关上门,过来给萧令月倒了一杯温水。   并就着对方的手,给他喂下去。   萧令月一直酒量不好,不过这些年来的偶尔饮上一杯,也好歹让他不至于半杯倒。   只是这半杯没倒,也并未让谢拂停下要喂他温水的行为。   “……够了。”萧令月连喝两杯,觉得微辣的喉咙好了不少,只是那随着酒意挥散的醉意还未散去,在他的大脑中,令他看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带着一层朦胧光晕。   “小将军……你可真是……”   他轻轻失笑,在刚被戳穿时的些许不自然后,他便恢复如常,既不为自己的想法而羞愧,也未曾因被揭穿而无颜面对谢拂。   比起自己,他倒是更关注谢拂。   谢拂注意着他的视线,始终在自己身上,看不出情绪,看不出想法,只是那样专注,专注到……仿佛世间只有谢拂一人,而他也只看得到谢拂一人。   这儿漫不经心收回视线,静静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饮下,在这场给自己举办的践行宴上独饮。   这壶酒问题不大,不过是寻常人家成亲洞房夜里喝的那种,带有些许的助兴效果,但作用不大,效果相当于一般烈酒,只是效果会比烈酒发挥稍微快那么一点。   谢拂慢条斯理将桌上每样菜尝了个遍,好歹是给他的践行宴,总不能没尝过就给撤下了。   期间,萧令月都坐在一旁看着,连自己也要吃晚饭都忽略了。   谢拂在尝过后,给他盛了一勺甜米粥,“虽然放得有些久,没那么热,但好歹是温的。”   萧令月低头看了看碗里的粥,但也没有纠结,拿起勺子,缓缓吃了几口。   于是现在两人换了个模样,之前是谢拂吃,萧令月看,现在是萧令月吃,谢拂看。   等萧令月将这本就没有几口的甜粥吃完,又喝了一杯温水,那浅浅的酒意也只剩下一星半点,仅能维持他面上看起来的酒意,他的大脑却越来越清晰,眼前的谢拂也逐渐明白起来。   可是奇怪,明明谢拂已经褪去了那一层朦胧的光晕,他却依然觉得对方仿佛自带佛光特效,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禁欲二字,仿佛比他自己还克己复礼。   他看了眼那壶已经快要被谢拂喝完的酒,若非他自己刚刚喝过,现在他都要怀疑,这壶酒装的都是水。   “我要走了,你就没什么要送我的吗?”谢拂看着他问。   萧令月:“……”   倒不是对谢拂现在就要离开而意外,而是对谢拂明目张胆问他要临别赠礼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说以他们的熟识,这也不算什么,但……   萧令月心中摇摇头,将那种别扭的感觉甩开,当真起身去了室内,取出一个锦盒,推到谢拂面前。   他低头看了看那平平无奇的锦盒一眼,忽而眉眼一弯,笑了笑道:“原本是想明日醒来后给你的。”   谢拂拆锦盒的动作一顿。   无论他怎么听,这句话都透着一股“这是嫖资”的味道。   所以,他到底要不要拆呢?   谢拂陷入了纠结中。   不过这纠结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被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谢拂打开,露出了里面明黄色的物品。   圣旨。   谢拂双眸一凝。   圣旨打开后,看着里面的内容,谢拂面上难得露出了不同的神色。   “多谢。”   有了它,谢拂离开京城便能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再也不用躲躲藏藏,狼狈离开。   可当谢拂看着上面的玉玺,想到宫中的李未时,神色便又是一顿,似有一瞬间的出神。   “不必客气,这并非我一人的功劳,小将军不必记我身上。”   既然能下圣旨,便代表这件事得到了了朝中重要官员的同意,否则这圣旨也不能下来。   既然是所有人作用下的结果,那萧令月便不会居功。   谢拂看了看他,“若是没有你,绝不会如此。”   真相如何,谢拂自己心中清楚。   萧令月看了看谢拂,一本正经的面上想的却是……若是自己借此挟恩以报,小将军会不会同意呢?   念头仅仅是在心中转了一圈,他便暗自唾弃自己,哪怕他再不讲究,也不至于在对方不愿意的情况下还威胁。   看了看这儿,也不知是不是人总是对没做成的事时时惦记,并且在心中越挠越痒,萧令月觉得自己此时见不得谢拂。   以后也见不得。   一阵风吹来,带着夜里的凉意,吹散了萧令月身体里唯一那点热意。   “咳咳……咳咳咳……”他一连又咳了许久,等到原本因为酒意而微微晕染的气色,此时又瞬间变得苍白孱弱。   “小将军……咳咳咳……既然饭吃了,礼物也收了,便早日动身吧。”   言外之意,你该走了。   砰!   谢拂将窗户放下,隔绝了屋外的夜风,也将室内的明亮都留在屋中。   关窗时,他随意往外瞧了一眼,正好将天上那轮明月尽收眼底。   回神后,他并未转身离去,反而把萧令月抱起,将人放在了床榻上。   烛火摇曳,晃了下萧令月的眼眸。   他抬头,看着站在床前的谢拂,眼中似有烛火的光彩,格外明亮。   “咳咳……”他微微一笑,“小将军,今晚不走吗?”   谢拂与他对视,并不回避,“我本也想的明日走。”   虽说这走指的并非同一件事,但此时此刻,却莫名相合。   谢拂却在与萧令月对视片刻后,又转身走到桌边,将最后那口酒饮尽。   疾步行至床边,他看着萧令月问:“现在没有酒了。”   萧令月淡淡哦了一声,虽然觉得不是,但眼前这模样,真的更像是谢拂在向他挑衅。   他想喝酒,但谢拂将酒喝光了,全程他只喝了半杯,难道不是挑衅吗?   但因为他是谢拂,萧令月知道,这不是。   “让你品尝一回不会醉的酒。”   话音刚落,萧令月便觉眼前一暗,光线仿佛被什么庞然巨物挡住,让他什么也看不清,本能地闭上眼睛。   随之而来的,便是满口满鼻的淡淡酒味……   烛火默默燃烧,烛泪垂落,越积越多,将分明是生命的流逝,却给人一种时光温柔,岁月静好的味道。   ……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令月才渐渐意识清晰,而清晰后的第一反应却是——谢拂骗了他。   什么不会醉的酒,这分明……是最会醉人的酒。   会到……他自己都险些不知道自己是谁。   过去许多年来,他因身体原因,从未有房内人,杂书看过不少,也想过与人亲近应当如何做。   可纸上得来终觉浅,看再多书,也不如亲自实践一回。   “咳咳……咳、咳咳……”   谢拂退开,将萧令月轻轻拥入怀中,慢慢拍了拍他的后背。   许久后,萧令月这场惊天动地的咳嗽才渐渐停息。   只是与平时的淡然不同,此时此刻,萧令月心中竟生出些许遗憾。   他也未曾想到,方才的吻并未被他们刻意中断,却败在了他久久不停的咳嗽上。   若是他们真行那敦伦之乐,岂不是极有可能败在他这破败的身体上?   想想那场景便觉扫兴与遗憾。   虽这么想,可要他将人推开,他却也不想。   谢拂鼻尖轻触萧令月的发丝。   今日萧令月点了檀香,可平时,萧令月是不点香的,因而这檀香仅仅是染了这间屋,并未侵蚀他整个人。   越靠近萧令月,谢拂便越能嗅到萧令月身上淡淡的药香。   虽醒脑,却不免有些许苦味。   像萧令月本人。   那壶酒并非半点用也无,谢拂渐渐觉得怀中人似乎更香了些,又或许该说,是更可口了些。   一壶酒而已,说到底不过是辅助工具,还不至于能扰乱谢拂的精神。   真正能醉人,是人。   是眼前人。   亦是……心中人。   谢拂轻轻吻了吻萧令月鬓角,一瞬间,发香与人香,皆沁入他肺腑。   “小将军……”   萧令月都未曾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呼唤与平时有多少不同,带着些许的甜,却又不腻,仿佛夏日开得正盛的莲花,明艳又皎洁。   意识到自己本就系得不紧的腰带正被人解开,萧令月心跳漏了一拍。   他却并未动作,只是似笑似真地轻声道:“小将军,你可想清楚了,进了我的帐,可是出不去的。”   谢拂微微后撤,将相拥的动作变成扶着对方的腰,“还有别人进过你的帐?”   萧令月微笑:“没有。”   谢拂将腰带抽出,“那未来也不会有。”   萧令月如何听不出来这言外之意,他本应该讨厌这样为他安排,为他做决定的话,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这样充满占有欲的话便像是一把无形的火,似乎将这室内的空气都烧得沸腾起来。   随之一同沸腾的,还有体内的血液。   萧令月明明酒醒,却仍觉得自己醉了。   谢拂一边看着他,一边回想着刚才在关窗时看见的明月。   窗外明月正明,他却觉得,不如怀里的这轮美。   素色的纱帐放下,帐中隐约有两道身影,室内虽有檀香,却似有其他看不见,摸不着,也从未闻过的香味浅浅在室内蔓延。   谢拂到底还是注意着萧令月的身体,行动间都顾及对方而没能施展手脚。   可萧令月却不然,他初次做这种事,正是新奇之时,虽为刚开始难受,可他从小到大什么都怕,就是不怕忍,即便是再难受,都能忍住不出声。   唯有谢拂动作变化时,才会不小心泄露一两分,他躺在床上,本就没有彻底干的头发又被汗水微微浸湿,一双半睁半眯的眼中尽是迷蒙。   他胸口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有好几次,他的大脑和眼前都一片漆黑,却又因他坚韧的意志力而撑了过来。   “……好了。”谢拂的声音带着几分平时听不见的低沉。   萧令月睁开眼,清晰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咬了咬唇,“我没死……不许停。”   谢拂:“……”   大可不必。   想要享受敦伦之乐,也不必用命来拼。   谢拂是真的想的,也想这么做。   可萧令月是个固执的人,做了决定的事一般都不改。   今夜的月亮格外寂寞,夜也格外漫长。   屋中的几盏烛光,终究是燃到了天亮。   *   翌日,萧令月醒来时,便看见谢拂正穿戴整齐,躺在身边。   “醒了?”   谢拂伸手理了理萧令月额前凌乱的头发,看着对方比平日里更虚弱,却泛着浅浅红晕的脸。   萧令月眼睛都没力气睁,但眼前人,到底还是要多看看的,日后想看,也没机会了。   “我要走了。”   谢拂开口。   萧令月掀了掀眼皮,“一路顺风……”   话音刚出口,萧令月便一愣,那是及其陌生的声音,他自己都差点没认出自己的声音。   因为那实在不像。   且喉中干涩,“咳咳……”   谢拂将床头的小几一直备着的温水喂给他。   萧令月这才感觉好了许多。   “我走后,要好好照顾自己,若是没做到,等下次见面,罚你吃不上肉。”   萧令月:“……”   他们之间难道不是一次性的吗?   心中虽有些异样,萧令月却没蠢得说出来。   两人之间的想法有分歧,听谁的?   当然是自己的。   既然如此,谢拂为何这么想,那便不重要了。   但……   但……   萧令月眼中闪烁着纠结。   虽然但是……如果真的有机会,他能忍住吗?   萧令月本以为自己只是想吃一顿,可他忘了,世上美食都有食髓知味,吃了一次,总还想吃第二回 。   谢拂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重新给萧令月掖好被角。   他就知道,只有这种离经叛道,又身心享受的事,才对萧令月有较强的吸引力。   如此,这样的话才算是有些许效用的威胁。   谢拂伸手从一旁拿出昨夜担心断了,又觉得碍事的平安符,将它重新戴在萧令月脖子上,贴在他心口,当那里传来些许热量时,萧令月心中,似乎也有了些许不一般的感觉。   “戴着它,不能摘,下次见面时,我要看。”   说罢,这场特地等他醒来进行的告别才算是彻底结束,   谢拂下床离开,再未回头。   萧令月却躺在床上怅然若失。   明明身体还因为昨晚之事而疲惫至极,此时的他却觉得身心空虚。   半晌,萧令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重新闭上眼睛。   *   眼见天色已晚,小将军再不回来,这这二天都要过去了。   府中的近卫暗自着急,正当他们想要进萧家查探时,谢拂终于回来了。   “小将军!”   “小将军!”   ……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围了上来。   谢拂将他们扫了一眼,“东西收拾好了吗?”   “全都准备完毕。”早就收拾好了。   谢拂也不犹豫,拿上自己的横刀,“出发!”   “小将军,要不推迟一日?今日已经错过了时机,咱们的人只怕不好接应。”   “不必。”谢拂将萧令月给他的“嫖资”展示了一下,“改路线,咱们走城门。”   正大光明,无人阻拦。   众人凑上去一看,圣旨上赫然写的是,镇北大将军病重,陛下开恩,允许谢拂回北地侍奉父亲,并说了几句祝愿谢拂一路平安,镇北大将军转危为安,身体康健的话。   近卫们:“……”   他们小将军这枕头风吹得太值了!   *   当天傍晚,谢拂便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京城。   只是出了京城后,他并未放松警惕,反而比在城中更戒备。   京城有那么多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两人淹死,可出了城,又是黑灯瞎火,才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候。   虽说谢拂那道圣旨是朝臣们权衡之下才定下来的,但总有一些人认为谢成必反,放谢拂回去才是放虎归山,为此,便想截杀他。   只要谢拂出了京城,便没有证据证明他的死是朝廷所为,至少明面上没有,即便谢成再怒,也不能将之当做反叛的借口。   没了借口,他便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乱臣贼子。   一路上,谢拂遇到了不少次刺客,所幸有惊无险,半个月后,快马加鞭的他们,终于重新回到北地。   入了北地,便是谢家的天下。   当谢拂回到家,看见传闻中“卧床不起”的亲爹和思子成疾的谢夫人时,单膝跪道:“孩儿不孝,让爹娘担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谢夫人连忙上前抱住他。   谢成也拍了拍他的肩,一切尽在不言中。   *   萧令月病了。   他半点也未意外,病了才正常,不病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这场病陆陆续续又拖了许久才渐渐好转,等到他能进宫见皇帝时,谢拂都到家了。   “陛下咳咳咳……”   见状,李未颇为无奈,“身体还没好,急着进宫做什么。”   “快多上几盆炭火。”   内侍们应声去办。   李未将萧令月扶过来坐下。   “这里暖和,就不要乱动了。”   萧令月颔首道谢:“谢陛下关心。”   二人默然对坐片刻,渐渐的,李未手中用来摆图案的棋子摆不下去了。   内侍和宫女们早已经出去,殿内只有他们两人。   此时此刻,没有其他人的殿内,李未低着头,双眼无神地盯着棋盘。   他不会下棋,也根本看不懂棋,被文人雅士用来陶冶情操,修身养性的棋,到了他手中,便只是用来摆花摆图案的玩具。   “朕听说,他已经回家了。”   萧令月点点头,“多亏了陛下的圣旨。”   李未笑了一下,“什么多亏,没有圣旨他也一样能回去,区别只是怎么回去而已。”   萧令月笑了笑。   又是一阵相顾无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李未问:“令月,他是你选中的人吗?”   空气沉默一瞬。   啪!   李未回神,却见萧令月将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是完善他图案的位置。   寻常在萧令月手中能演绎河山的棋子,此时却被他用来同李未一同嬉戏玩乐。   “不是。”   李未抬头看他,却见萧令月神色如常,微微一笑,“他只是他而已。”   无论自己的态度如何,那人都能走上那条路,与自己支不支持、帮不帮助无关。   李未微亮的双眼又有些黯淡。   他看了看萧令月,又看了看自己只会玩的图案。   口中喃喃道:“他真幸运……”   “他真幸运啊……”   是啊,幸运到令人嫉妒。   萧令月看着他,面上一如既往淡定,却露出些许特别的温柔,“陛下,您也很幸运。”   李未缓缓抬头,看着眼前人,便见他说出与许多年前别无二致的话,令他恍惚看见了当年刚入宫做伴读的对方。   “无论未来如何,萧令月,总是会护着您。”   萧令月啊,是会用生命向您尽忠的人。   *   接下来不到半年,大殷便像是被诅咒了一般,一个接一个的乱子往外冒,单单的起义,便是好几起,各地皆有。   有一起厉害的,甚至已经占据了渝南部分地区,首次打出了自立为王的称号。   虽然朝廷仍不觉得他们能掀起多大风浪,但这确实是一个信号,一个可以推翻大殷的信号。   在那之后,一个个有反心的势力都明着动了起来,陆陆续续也放出称王称帝的消息。   又过了半年,将北夷驱逐出去的北地自立。   谢拂直接越过他爹,原来的镇北大将军谢成,自立为王。   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得相邻两州,将领土扩展两倍,一举成为最大反叛势力。 第259章 长发及腰8   北地三洲占据北方大部分面积, 虽比不上大殷一半,可就凭它盘踞了数十万大军,便令天下无人敢轻看。   谢拂自回来后, 便投身发展中,他原本在北地便小有名望,不过这名望是作为镇北大将军继承人,整个镇北军未来之主,是基于他的身份,而非他本人。   只是在他待在京城三年以来, 不断给谢成写信,指挥参与北地的建设,许多新的东西都是他让人弄出来的。   这几年来,北地粮食增产, 经济发展,人口增多, 文化普及,处处都有他参与,不过是碍于他那时在京城,不便将消息传出去,引得人起别的心思,谢家才没有宣扬。   如今谢拂回去,便不需要再隐瞒,他需要这些声望来提升他在民众中的地位。   谢成虽有心捧他上位,可若是他自身站不住,没有能服众的能力, 即便上去了,下面人也不会服他。   花了半年时间, 谢拂便脱离谢成的名望光环,成为百姓们心中的“谢小将军”。   谢小将军再不是一个随意能被取代的名誉称呼,而是专属于谢拂的尊称。   北地有很多人姓谢,谢成的其他儿子们也大多从军,但谢小将军只有一个,那就是谢拂。   随着北地越来越丰足富饶,百姓们的生活变得更好,北夷人也因为畏惧镇北军的威势不敢再进犯。   在谢拂接手大部分镇北军,并掌控北地后,倒是有不长眼的人想要试探试探这个年轻的镇北军主人。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仅便宜没占着,还丢了几座城。   这一仗打完,北夷人未来二十年都要掂量掂量,毕竟谢拂还不及弱冠,未来还很长。   甚至北夷贵族有人因为担心谢拂会真的叛乱自立,倒不是猫哭耗子担心大殷,而是因为一旦谢拂上位,取代大殷,北地以南整个中原乃至天下,都会成为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于是他们偷偷联系了大殷的官员,表示出想要联合的态度,帮他们铲除镇北军以及谢家父子这个心腹大患。   若是往日,说不得还有人反对,担心此举中了北夷之计,伤了镇北军的心,北地边防不稳。   可在如今北地明显展示出狼子野心的情况下,他们有不少人愿意让北夷与镇北军互相消耗,大殷渔翁得利。   朝臣们意见难得统一,现在问题就在于,萧令月的态度,上回萧令月放虎归山,虽然他们想找茬,却因为这是他们都明面上同意的事,自己得了利益,便没立场放马后炮。   现在嘛,他们同样能为了利益,挑战萧令月。   毕竟北夷许诺的东西也不少。   消息被送到萧令月面前时,已经有不少人已经打算联合起来,逼他答应。   “萧首辅,此乃收复北地大计,若是您再因为与那乱臣贼子私交甚深而坏了此计,别说朝堂,整个大殷都容不下你,容不下萧氏!”   说话之人是名御史,在萧令月坐上首辅后,萧源辞官告老,朝堂上再无能压制他之人,唯有其他人联手抵制,才能勉强应对。   “刘御史多虑了,本官何曾说过阻止?”萧令月淡淡瞥了他一眼道。   “只是刘御史想要如何辖制镇北军,本官愚笨,毫无头绪,想听听诸位的想法。”他施施然询问众人。   众人:“……”   他们能怎么辖制北地?下圣旨只怕有去无回,派兵?他们从哪儿调能够对付镇北军的兵?   萧令月看了看他们,轻笑一声道:“也就是说,诸位连应对的想法都没有,只是想做,却毫无办法?”   “敢问诸位,是想亲自上阵,去北地献身吗?”   当然不是!所有人在心中反驳。   他们左顾右盼,面面相觑。   这副模样落在萧令月眼中,他眉眼微挑,了然道:“看来诸位并非是没办法,只是这办法难以启齿?”   众人:“……”又被你说中了,既然已经猜到,又干嘛不直接说出来,而是要等着他们开口?   眼见着萧令月明显是等着他们先说,众人也不想再相互试探,浪费时间,说了自己的计划。   他们想从萧令月与谢拂的私交入手,希望萧令月诓骗谢拂,引诱他入局,虽然只能骗一回,但只要算计得当,也值得。   毕竟只是牺牲一下双方的交情,这在他们看来,就是无本买卖。   萧令月面不改色地听完他们的痴心妄想,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看似支持。   等他们说完,他才拍拍手,以行动赞扬他们的计谋。   “谢拂此人虽重情,疑心却也重,我们已经许久不曾往来,想要诱他入局,怕是要费些时间。”   众人表示可以接受,他们不怕费时间,反正如今是战后休整,暂时不会有谁轻举妄动。   萧令月下朝回府,便写信将这则笑话说给谢拂。   等送信人离开,萧源便到了他的书房。   “你还与那谢拂有联系?”   萧令月诧异看他一眼,“怎会,自他离开后,这是我们第一次通信,还是按你们的要求。”   萧源是告老,却并未失去对朝堂消息的把控,那些人联合起来,是他默许的,且没告诉萧令月。   萧令月这一声“你们”说得也不错。   萧源皱眉的模样明显不信。   “我不管你们之前是什么关系,既然他已经离开,未来你们势必为敌,我只希望你不要脑子不清醒,害了萧氏,令萧氏背上误国叛国等骂名。”   是害了萧氏,而非害了皇室。   在这位萧家主眼中,家族高于一切。   萧令月嘴角渐平,半晌才重新扯出一个笑容,“我知道的,父亲。”   萧令月一生都会是位忠臣,他会用自己,给整个萧氏刷出百年难忘的忠心名声,会用他的血肉,为身处新朝的萧氏子弟筑成台阶,送他们上青云。   *   “小将军,有您的信。”谢拂刚吃过早食要去军营,便从近卫手中接过一封信。   信上隐约侵染的药香,似乎彰显了写信人的身份,也不知这纸张在那间房中存放了多久,才能染上这么久都未散尽的药香。   谢拂调转方向,去了书房。   想与儿子一同去军营的谢成没等到人,问:“阿拂呢?”   “小将军收到一封信,去了书房。”   谁的信?   谢成在心中想了一下,很快便将之抛在脑后,并未在意。   儿子大了,也不是事事都需要父母操心的人,总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去军营。”   今日中秋,谢夫人提前好些天便开始准备家宴。   谢家不是什么大家族,谢成的上一代,都是北地的一家普通军户,是从谢成开始走了运,渐渐走到现在的地位。   谢成不好美色,后院的几房妻妾要么是曾经的同僚或者上司送的,要么便是好友遗孤无处可去,甚至有一房是好友遗孀,孤儿寡母不被族中接纳,又难以在世上立足,才进了谢成后院。   为了给好友留香火,那孩子虽养在谢家,与谢家其他子嗣兄弟相称,却并未改名。   在谢拂做一些有利于独身女子立女户等事,对方总是谢家最关心的一个。   当初若非世道艰难,她也不用进谢家,虽说在谢家的生活并不差,但从前为妻,如今为妾,她总觉得是不同的。   当晚,谢家人坐了几桌,一桌是谢成谢拂及其他几个兄弟,一桌是谢夫人和几个儿媳女儿,一桌是妾室,一桌是半大的孩子。   “只是家宴,用不着拘谨,敞开了吃。”   谢成没有什么吃饭要斯文的想法,人生在世,填饱肚子最重要,当然是怎么吃得高兴怎么来。   谢拂与桌上其他兄弟聊了几句。   “大哥去了京城,越来越有文人的样了,他们京城的人是不是都是大哥你这么斯文的?”   到底是京城,是大殷都城,北方最繁华的地方,这群没去过的人总是充满了好奇。   “当然不是,那边和咱们这儿一样,也有没读书的平民百姓,吃不上饭的人还更多。”谢拂   在谢拂的描述下,京城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好,很多方面,甚至还不如北地。   比如京城的人都更加重文轻武,身材文弱,不比他们这儿爱锻炼,身体健康。   不过,虽然他这么说,却依旧没打消其他人的好奇和热情。   “文弱好啊,文弱书生最好看了,等日后咱们也去了京城,我要爹娘也给我抢一个文弱的郎君回家!”说话那姑娘才豆蔻年华,是谢拂的第四个妹妹,   谢拂看了看她,深觉现在琢磨终身大事的人越来越早了。   “大哥长得这么好看,当然也要娶个漂亮的大家闺秀才般配,这样生的小侄子小侄女,肯定会非常漂亮!”   她自己琢磨还不够,还要把谢拂拖下水。   谢拂在刚听到她这句话开头,心中便暗暗叫不好。   在他回北地后,谢成和谢夫人便提过要给他娶亲一事,毕竟那时他已经十七,现在开始说亲,都算晚了。   谢拂当时以事务繁忙,大业未成,不宜成亲拒绝了他们的提议。   这个理由说服了谢成,却没能说服谢夫人,还是谢拂又提了一下,“谢家现如今还没有明着反叛,若是结亲之人在此事上与我们有异议,这便不是结亲,是结仇。”   谢夫人想了想,这才作罢。   那是谢拂刚回来,现在北地已经完全脱离朝廷掌控,自立为王的名号都打出去了,之前谢拂搪塞谢夫人的话便再说不过去。   更不巧的是,自立为王后,事业算是完成了一小半,谢拂已经快要十九,虚岁二十,有成婚早的弟弟,此时孩子都已经两岁,他连个房内人都没有,着实过分。   连谢成都不站在谢拂这边,其他人更说不上什么话,谢拂孤立无援。   这顿饭的滋味降低大半,谢拂几次希望有事情找上门,但大约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今天是中秋还要他加班,一顿饭结束,谢拂都没能找到离开的借口。   果不其然,家宴结束后,谢夫人要回后院,让谢拂送她。   谢拂跟着她从前院慢慢往后院走。   “昕儿说的虽是玩笑话,却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你也不小了,该成亲了。”   催婚是每个父母都会做的事。   在这个古代,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父母想要他成亲,都不需要得到他同意。   谢拂运气好点,身份的优势和父母的感情让他不至于经历新娘子都娶进门了,他都还不知道这种情况。   谢成和谢夫人很尊重他的想法。   可正因如此,他更要仔细斟酌,不能如对待有些世界的父母一般,我行我素,强行镇压,不顾他们的想法。   谢拂既然想要做好这个儿子,便只能小心周旋。   “不想欺瞒娘,儿子如今没有成亲的想法。”   谢拂坦白直言。   谢夫人并不意外,早在谢拂回来这么久都没有提及成亲一事时,她便隐隐有了猜测。   “你可是在京城遇到了什么心仪之人?是谁?若是还未成亲,家世清白,那爹娘也不拦你,若是因为局势还不便成婚,再等两年也不成问题。”   人选有是有,但是不能说。   “儿子没有心怡的女子。”   谢夫人疑惑了,既然没有喜欢的人,那怎么不愿意成亲?   她想了想,或许是儿子从小便在军中生活,不近女色,不知阴阳合和之乐,又沉迷公务,才不想成亲。   “你不成婚,膝下便无子嗣,这对你稳定人心不利。”谢夫人决定暂时从这方面入手。   “若是你不想娶妻,身边留两个房内人,得个一儿半女,也是膝下有血脉,对你稳定人心也有好处。”   先纳妾,知道了男女之事,就该想成婚了。   谢拂却态度坚决地反对,“若我成婚,那便只有一妻,再无旁人,至于血脉,谢家不止我一个孩子,等其他弟弟妹妹生了孩子,难道就不是谢家人了吗?”   那能一样吗?   亲生的和非亲生,没人比谢夫人更清楚其中的区别。   即便她将谢成后院管得很好,其他人也安分和谐,她对那些庶出子女也并非没有感情,但都不如谢拂这个亲生儿子重要。   谢拂却道:“我没有亲生子嗣,其他弟弟妹妹的孩子在我这里没有区别。”   谢夫人:“……”   竟然好像……无法反驳。   没有亲生的,当然就感受不到差别。   但他现在没有,以后呢?   谢夫人并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这辈子都不会有亲生血脉。   儿子不想成亲,谢夫人说不过,便联合谢成向谢拂施加压力。   谢夫人的其他话便算了,但有子嗣有利于稳定人心让他发自内心赞同。   虽然其他儿子也是他儿子,但都不如谢拂重要,谢拂的亲生孩子,当然也比其他儿子的孩子重要。   然而无论他怎么说,谢拂都做出一副成亲影响他搞事业的态度,怎么也不肯答应。   而谢成又不能像其他父母那样强行给儿子定亲。   毕竟按理来说,虽然谢拂是他儿子,但现在儿子才是北地的主人,而他还在儿子下一阶。   有那么一刻,谢成都有些后悔,当初就该先叫这小子成亲再自立为王的。   “算了,我也不管你什么时候成亲,只要你安抚好那些想要跟你结亲的人,让他们即便不结亲也被你收服,那我就随便你去。”   谢拂:“一言为定。”   自谢拂自立后,便有北地的不少豪强家族发出试探的信号,想要占一个从龙之功。   谢拂年轻有为,前途无限,本身便是一个极好的联姻对象。   自立为王不外乎有三个下场,第一种是维持不变,大殷拿他没办法,他在北地割据,自成一国。   第二种是他赢,争得了天下,成为新朝的开国之君。   第三种是他死,北地刚建立起来的政权覆灭。   前两种都有前景,这笔投资的成功率极高。   就算失败了,也是损失一个女儿而已。   一周目里,原主便是在自立后,跟一家赌得最大,投资成本最高,胆子最大的家族联姻,娶到了人家的嫡系大小姐,真正是大家闺秀。   那也是个很好的女子,二人成婚数十年,一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继承原主皇位的,也是她生的嫡子。   这样的好姻缘,谢拂现在是不能要了。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等谢成了解情况时,便发现那些家族都已经成了谢拂手底下的人,不仅送钱送粮,还将家中最优秀的子嗣都交给谢拂,随便他怎么使唤。   谢拂就这样轻而易举收服了他们,连水花都没溅出来,一切就波澜不惊地解决了,结局和和美美,没有任何人不满意。   谢成:“……”   算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怎么郁闷,他也只能认了。   心中长叹一声,老了老了,儿子比老子还厉害。   抱怨的话,面上却是自得的表情。   只有谢夫人不满意,可见儿子是块臭石头,丈夫又临阵倒戈,她也无能为力。   解决了催婚一事,谢拂难得感到比处理完公务还轻松的感觉,心情不错的他让人叫来了自己的近卫。   近卫过来时,见谢拂在纸上写什么东西。   “小……殿下!”   随着谢拂自立为王,其他人对他的称呼也要改变。   但对和谢拂亲近的人来说,他们还是更习惯叫谢拂小将军。   “上回收到京城来信的是你,这次我有封信,将它送去京城,送给谁,不用我多说吧?”谢拂放下笔,将纸上的墨迹吹干,折起来,装进信封里。   近卫:“……”   当然不用多说。   作为跟随谢拂在京城待了三年的人,他不可能不知道京城和谢拂有联系的人是谁。   但前不久谢拂被催婚一事还在谢家传了一阵,虽说被解决了,但此时拿着这封信,近卫心里依然有种偷偷摸摸的心虚。   别人都说小将军是专注于事业,无心成婚,却不知人家在京城还有个老情人,要是那萧令月是个女子,两人孩子说不定都有了。   他们私底下没少偷偷琢磨这件事,萧家那位怎么就不是个女子呢?他们主子怎么就不爱红颜爱蓝颜呢?   所以是不是大将军和夫人都搞错路线了,他们要是安排的是男子,是不是小将军就会收下?   近卫暗暗猜测。   想想小将军拒绝了多少人家,辜负了多少姑娘的春心,近卫心中便忍不住感叹,造孽啊!   *   信送到京城,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   天气转寒,萧令月在温泉庄子上泡温泉,这是从前几年随着谢拂一起养成的习惯,现在一到冷的时候便要泡温泉。   信被送到萧府,又被转送到了庄子上。   一般来说,这些信件都会放在萧府,等萧令月回来才看。   但这封明显特殊,它是从北地来的。   “郎君,这是北地送来的信。”侍女呈上。   萧令月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谁送的?”   信封上没写,其他人自然也不知道,但这不过是表面。   在萧府,谁不知道萧令月与谢拂复杂的关系?   即便是萧令月,也对写信之人心知肚明,方才只是习惯性一问而已。   即便如此,萧令月还是对这封信感到意外。   他之前没对萧源说谎,自谢拂回去后,他便没和对方联系过。   上回……说是笑话,实则提醒。   至今朝堂上那些蠢货都还等着他引诱谢拂入局,   他原以为谢拂与自己一样,对于断绝关系心照不宣。   眼前这封信,似乎在说结果与自己想的不一样。   拆开看完,这样的想法更加浓烈。   信上只有寥寥几句话,萧令月从中找到了最重要的信息。   谢拂拒绝了联姻,也不打算成亲。   萧令月看了这封信半晌,才伸手将它揉成一团,丢进温泉池子里,热水浸泡下,这张纸很快软塌融成了渣,看不出字迹。   几日后,等了这么久都没什么反馈,反而等到了谢拂自立为王消息的朝臣们坐不住了,开始催促萧令月,事情进展如何。   萧令月笑眯眯道:“自然,我已经写好了,很快你们就会知道。”   见他表情淡定从容,显然胸有成竹的模样,众人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开始期待起来。   也不知道萧令月写了什么信让谢拂相信。   两日后,随着萧令月一篇骂谢拂的檄文传遍京城,甚至传去了北地,传遍了天下,所有人都知道,萧令月这位大殷忠臣,与乱臣贼子谢拂的友谊破碎,割袍断义。   朝臣们没能等来谢拂上当,却等来了萧令月的断绝关系,再无引诱对方的可能,众人傻眼。   从友人变成敌人,仅仅一篇文章的功夫。   荒唐的是,时至今日,甚至没几个人知道他们也曾是心照不宣,关系模糊的情人。   -------------------- 第260章 长发及腰9   等了这么久, 只等到萧令月的一纸檄文,相当于决裂书,想要诓骗谢拂的可能彻底断绝, 朝中百官皆是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若是当初萧令月直说他不干,他们也不会怀抱着期待等这么久,期望越大失望越大,现在他们就是想收回那份期待都没机会了。   他们根本坐不住,直接气势汹汹找上了萧家,他们先问的萧源, 结果得知対方去了庄子上,根本不在府中。   没有父母长辈孝字压着,众人対萧令月的气焰顿时矮了一截。   但他们终究还是来到了萧令月面前,质问道:“萧令月, 这便是你让我们等的结果?当日你是如何答应我们的?!你言而无信,罔顾国本和社稷安危, 任性妄为,丝毫不将朝廷放在眼里!”   萧令月神色淡淡,轻笑道:“我言而无信?”   “我还要问诸位大人,让我以曾经友谊诱骗于人,陷我于不忠不义的境地,诸位又是何等小人行径?”   萧令月眸色冷然中带着孤傲,“我萧令月虽无大才,不比先贤,却也有效仿先贤圣人之心,不与虫豸为伍。”   直接将所有人骂了一通, 那高傲的表情,鄙夷不屑的态度, 仿佛他们是什么垃圾,不屑于看。   众人气得不行,可君子动口不动手,他们总不能气急了上手将萧令月打一顿,那岂不是证明他们真的是什么没有德行礼仪的垃圾?   何况这儿是萧令月的地盘,他们真要是动手,只怕吃亏的还是他们。   最终,这次上门上了个寂寞,他们没能将萧令月如何,却将自己气了个半死,离开时,他们甚至生出再也不想见萧令月的想法。   但是不行,低头不见抬头见,他们还是朝廷官员,除非辞官挂印。   气不过的众人纷纷在心中想给萧令月找找麻烦,给点教训。   然而萧令月又病了,而他这一病,直接撒手不管朝中事务,众人被那繁重的事务压得抬不起头来,根本抽不出时间和精力来找萧令月麻烦。   且他们从之前一直在萧令月手中的消息中发现,大殷如今各地都频频发生暴动和民乱,地方上都压不住,不得不上报,然而他们上报也没用,朝廷没钱没粮还没人,想要镇压暴动,只有动用武力。   然而朝廷边境也不太平,实在派不出多余的人马去镇压暴动。   朝臣们大多也知道朝廷局势紧张,然而却没想到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   一时间,众人心头纷纷升起一股凉意,他们心中不约而同地或一闪而过,或认真思考了一件事。   大殷,还能坚持多久?   *   当一件事进行到被绝大多数人都察觉时,便代表它已经无可转圜,没有挽救的余地。   在大殷朝臣发现天下岌岌可危,想要试图挽救时,却进一步发现,他们救不了。   除去一些真心忠心,或者被迫忠心之人,其他人都开始给自己给家族找退路,找生机,甚至是登天梯。   而谢拂,显然是个极好的选择。   于是,之前还想要算计谢拂,从北夷得利的众人,开始打起了投靠谢拂的主意,什么?他们算计他?什么时候的事?没证据可不许乱说。   世家底蕴深厚,掌握了天下绝大多数知识资源和土地,只要这个天下还有朝廷,还有皇帝,还有人,就需要他们来治理天下,国家可以亡,世家不会死。   他们只是想在谢拂还没真的上位时,多下点筹码,有朝一日便能收获更多。   萧令月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放任没管。   他养病期间,李未十分担心,时常派内侍探望,他知道,李未担心他,也是担心自己,隐约対朝中气氛有感觉,心中不安,等萧令月病好后,便进宫住了几日。   果然,见到萧令月,李未便安心许多。   大约是他知道,无论未来如何,那一天又何时到来,萧令月都会陪着他。   “令月,你就不怕死吗?”李未还是怕的,但看萧令月,似乎无所畏惧。   “曾经怕过。”萧令月抬头望天,目光悠远,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当你从小就被判了死刑,大夫说你只能活那么久,每一天都是数着过日子,很难不怕。”   “但日子久了,再害怕也会习惯,再想起时便会觉得,也就那样,这么多年担惊受怕都过来了,一瞬间的事,还会怕吗?”   李未想了想,觉得自己做不到萧令月那样,他还是怕的。   既怕疼,又怕死。   但想想有萧令月陪着,他便又安心几分。   “令月,到时候你就住在宫里好不好?”李未哀求道。   萧令月知道他害怕,两人一同长大,虽说李未比萧令月年长,但一直以来,都是萧令月更照顾対方,将李未当成他的弟弟,或者孩子,因此颇多纵容。   “好。”   *   稳定好北地后,谢拂便开始向大殷进攻,算是正式吹响了战争的号角。   他格外擅长打仗,攻城掠地的速度是其他反动势力拍马不及的,仅仅是几个月的时间,便打得朝廷商量着南迁。   虽说早知道大殷坚持不了太久,但能拖一天是一天,好死不如赖活着。   他们想逃往南边,将整个北方拱手相让,两边隔江而治,为朝廷争取时间。   然而提出这种想法的人还没仔细分说,便被一武将当殿斩杀,鲜血溅了满地,惊得所有人惊惶失措,乱了起来。   认出那武将是萧令月的人的官员强撑着大声斥责萧令月,“萧令月,当庭斩杀官员,你想造反吗?!”   萧令月冷笑一声,“这等胆小如鼠,将朝廷拱手相让的人才是逆贼,诸位大人若是想与他一样,大可随意。”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面面相觑,想说话的此时也纷纷闭嘴,那刀上的血还没干,他们可不想成为刀下新的亡魂。   今日过后,不少京城的官员都弃官而逃,百姓们看这架势,也惶惶不安,生怕哪一日京城沦陷,他们也难以幸免于难。   而此时最安全的地方是哪儿?自然是北地谢拂的地盘,于是偷偷北上的百姓也不少,京城白日都见不到多少人,城中看上去空了大半。   敌军还未来,城中人便已经投降。   而以谢拂的速度,打到京城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京城中的驻军也只能抵挡一时。   京城人人自危。   *   “大哥,大概还有两个月,就能到达京城。”谢二郎向谢拂禀报。   想要打到京城不难,半个月就能做到,但打到京城这路上,谢拂总不能放着当地的民生百姓不管,总要安抚一二,留下能稳定接管当地事务的人。   谢拂淡淡嗯了一声。   谢二郎看了他几眼,眼中不自觉流露出敬佩之色,   从前谢拂在北地参与民生治理,他们只觉得大哥真不愧是自小又名师教导出来的文武双全的奇才,在一家子都是武将的情况下,就他最会治理当地百姓。   为此还有人说,若是没有谢拂,谢家撑死了也就是一方土皇帝,绝无可能逐鹿天下。   谢家其他人只可为名将,唯有谢拂堪为明君。   在大家都只认为谢拂治国之能大于领兵之能时,対方却又用事实向他们证明,他为何被成为文武双全。   原本还有人担心谢家会兄弟阋墙,争夺功劳,发生功高盖主这种情况。   现在……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有谢拂在,其他人便只是萤火之光。   “大哥,爹说他老了,想休息,京城之战就不参与了。”   谢拂知道,谢成只是想给他的其他儿子和下属更多机会儿子,   “我知道了,那就让爹回家,等京城稳定了,再接他和家里人过去。”   有谢成在,北地也会更安定,不至于被偷家。   “是,我这就去找爹。”   等人离开,谢拂的近卫才出现,“主子,京城的事,已经让人安排好了,您真的不提前将那位接走吗?”   谢拂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时隐约透露出几分无奈,“他可不会答应。”   要是真的可以,谢拂当初就会在离开京城时,直接带走萧令月。   可他知道,萧令月不会同意,即便他带他走,対方也会找机会离开,那样又有什么意义。   “暗中看着他,务必不许出现意外。”谢拂眸光微沉,声音带着几分严肃。   “是!”   谢拂行军的速度只会快,不会慢,原本谢二郎还说需要两个月才到京城,然而实际上,因为京城及其附近的城镇闻风而动,知道谢拂快要打过来,也不守城,直接弃城而逃,谢拂没有浪费一兵一卒,便连续收获两城。   仅仅花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兵临城下。   消息传到宫中,宫中的内官内侍纷纷卷包袱跑路。   李未后宫的妃嫔们有的逃的快,有的逃得慢,有的直接就被自己的宫人给害死,所有人乱成一团,连宫中的禁军也纷纷溃逃败走,放弃皇城。   李未听着外面的动静,没敢出去看一眼。   他此时不在自己平时住的宫殿里,因为他知道,为了拿他的人头向新帝邀功,一定会有不少人来杀他。   听着外面的动乱声,李未心跳砰砰砰,速度极快。   他心惊胆战地回内殿,看着躺在床上的萧令月,惊慌害怕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他就这样大喘着气靠在床头,因为萧令月最近生病,也不敢叫醒他。   可萧令月还是在这种紧张不安的气氛中醒了过来。   “咳咳……”   萧令月缓缓睁开眼,只是他还没睁开时,便已经听到外面的声音。   过了片刻,眼前逐渐清晰,待看清自己身处空荡荡的宫殿,身边只有李未一个人后,他心中了然。   李未凑到萧令月身边,他衣发凌乱,战战兢兢,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哪怕努力告诉自己不要怕,也无济于事。   萧令月看着他,或许是因为人之将死,他难得其言也善,対着李未,他心中竟隐隐生出几分愧疚。   “抱歉……”   李未看他。   萧令月対着他笑了笑,眼中流露出几分怜悯和内疚。   “李未,这么多年来,都要你陪我乱来,陪我一起走上末路,是我対不起你。”   即便有愧,他也没许诺什么下辈子做牛做马,他不信人有下辈子。   李未原本还能撑住的情绪,在看见萧令月的表情时,彻底绷不住,眼泪流了满脸,他胡乱用衣服蹭了蹭。   “没、没有……都是我自愿的嘛!”   “是你当初给了我选择,是选辛苦一辈子,未必能长寿,还会整日活在水深火热里,还是选逍遥前半生,提前透支幸福自在,是我自己选的后者。”   “我、我本来也不是什么有大志向的人,也没什么能耐,资质也很差,否则他们也不会推我上位。”   “你教我怎么把握尺度和平衡,怎么做一个任性妄为,潇洒自在的皇帝,你已经做了很多了。”   李未还在哭,却还是为萧令月说话。   他知道,如果没有萧令月,他这辈子就是个其他人手中的工具,他既学不会为君之道,也压不下朝臣,只能做朵壁花,供其他人随意拿来装饰。   要不是萧令月,他现在说不定已经被后宫里不知道哪个妃嫔去父留子了。   毕竟,一个幼儿皇帝,总比他要用起来更加方便。   都是萧令月,他才能逍遥这么多年,该享受的都享受过,没什么遗憾,没什么牵挂,早点投胎,下辈子或许还能赶上个好时候。   萧令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明明比他年长,可在他手下,李未却显得十分乖巧。   有这么个朋友相陪,黄泉路大概也没那么寂寞,他想。   只是脑海中总是忍不住浮现出一道身影。   算算时间,他们如今也有三年多未见。   比他们相识相处的时间还要长。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谢拂是他唯一一个有过亲密关系的人,回首这一生,最难忘的,竟然是他,是那一夜。   不……应该是很早之前,早在他们相识后,対方便成了他眼中最特殊的一个。   至今仍是如此。   “李未,你那么多妃嫔,就没有一个舍不得的吗?”他想知道,究竟是不是因为那一夜,才让他临死之前都対那人念念不忘。   “有啊,好多我都舍不得。”聊天让他轻松了些,开始掰着手指头数。   “梅妃最美,特别是站在雪里,树下,看着魂都勾了。”   “宁嫔最会弹琴,弹出来的曲子最好听。”   “还有元美人跳舞最好看。”   “……就连皇后,也很会写诗,虽然我看不懂也听不懂,但是看上去就写得很好。”   李未対他的后宫如数家珍,面露怀念。   萧令月却看得出,李未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并非是舍不得她们,而是舍不得过去轻松享受的日子。   不像他,虽用想起与谢拂的床笫之欢,却并非是怀念那一晚,更多还是想谢拂本人。   有些事,似乎不得不承认。   他无奈失笑,対身边唯一能说话的人倾诉。   “李未……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李未见萧令月如此神秘,直到此时才说给他,想必这件事一定很重要。   “什么秘密?”   “我……”萧令月开口后,犹豫了一瞬,目光转向殿门口的方向,虽看不见外面,却也似乎正透过什么,看着那远处的人。   “我……有一个喜欢的人。”   “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到……他都有那么点舍不得去死了。   *   谢拂带兵入城,街上空空荡荡,几乎没有活人,百姓纷纷藏起来,守卫皇城的禁军也投降,就等着谢拂入主皇宫。   谢拂却在中途拐道去了萧府。   却并未在萧家找到萧令月,只见到了萧源。   萧源看着他,过去的他大约也没想到,两人身份如今会天差地别。   “他人呢?”谢拂居高临下看着他。   萧源抖了抖身上的灰尘,“没机会了。”   “令月从小都是个很自主的人,他既然已经做好的决定,没人能改变,包括你。”   谢拂并没有被激怒,他望着萧源。   “二十余年前,萧卓不小心中药,机缘巧合下,与醉酒将他当成你的萧夫人有了肌肤之亲。”   话音未落,萧源便浑身一僵,骤然抬头,目光死死盯着谢拂。   谢拂却似乎毫无所觉,自顾自说道:“萧卓醒来后向你请罪,你瞒着萧夫人将他打了半死,并且让他离开京城。”   “萧卓有愧于你,离开京城后便要出家为僧,却在半路坠崖身亡。”   萧源双拳紧握,浑身战栗。   “萧夫人有孕,恰逢萧卓出事的消息传来,你不得不让这个孩子生下来,却没想到,他的到来让萧夫人早亡,她至死都不知道那不是你的孩子。”   谢拂说得连细节和心理都対的上,仿佛是亲眼见证过一般。   萧源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在他面前将当年的事说得这么清楚,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只想蒙住耳朵,想杀了谢拂,让谢拂闭嘴,再不能说话,再不能和人说那些早就该被埋葬的事。   萧令月……萧令月究竟招惹上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这一生,爱你的,你爱的,全都不在,你活成了个愤世嫉俗,冰冷无情的孤家寡人,便想要萧令月也和你一样,将自己当成工具,只为萧家燃烧。”   谢拂冷睨着他,“今日我却想告诉你,你没人爱,他有,你没人惦记,他有,你是孤家寡人,他不是。”   “既然你想要让萧氏成为忠义之家,那我便如你所愿。”   说罢,谢拂翻身上马,疾驰而去,直奔皇宫。   萧源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半晌,痴痴笑了几声。   笑到最后却湿了眼眶,他抬头望天,似乎看着天空,便能看到某些人。   “我……我才不是孤家寡人……”   “……我不是!”   *   谢拂骑马直奔皇宫,却不许其他人进后宫,而是自己去里面找人。   宫人们跑的跑,死的死,藏的藏,外面的已经不剩多少。   他一路畅通无阻。   李未宫中没人,他想了想,便去往后宫更深之处。   冷宫中   萧令月从怀中摸出一瓶药,从中倒出两颗,递给李未一颗。   李未颤抖着手接了过来,见他紧张,萧令月险些安抚道:“放心,知道你怕疼怕苦,这药是我找人特地研制出来的,不会疼,吃下去就跟睡着了一样。”   李未不知道萧令月从哪儿知道的药效,他又没吃过,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过比刚才要好许多。   “外面没动静了。”他说。   “大军是不是要来了?”李未是想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的,但他害怕自己会被冲进来的叛军给砍死,为此,他宁愿早死一会儿。   “他可能就要来了,你、你不打算见见他吗?”李未想了想问。   他反正是要死的,倒不在乎那么多,他也从不恨谢拂,只是正如曾经他说过的。   他羡慕谢拂。   対方真的很幸运。   很幸运。   现在知道自己最好的朋友还喜欢谢拂,他更加觉得谢拂幸运了。   只是这幸运中似乎也带着不幸。   做皇帝很好,却要操劳,不想操劳就会像他一样被推翻。   与萧令月有情,却又不能在一起。   这样算下来,还不如他呢。   为此,李未的那么点些许不甘都散了。   和他从前想的一样,皇位就不是个好东西,做皇帝的都是被诅咒的人。   萧令月闻言,垂眸看了看手心中褐色的丸药,笑了笑道:“这就不必了吧……”   他口是心非,李未都能看出来。   萧令月却没再说什么,只是随手将那丸药喂进嘴里,李未也紧随其后,似乎生怕慢了一点,萧令月就要抛下他。   这药果真如萧令月说的那样,吃下去后不痛也不苦,不过片刻,萧令月便视线模糊,意识昏沉。   恍惚间,他似乎听见了开门声。   ……是阎王殿吗?   萧令月还来不及好奇,便觉得自己或许是受到了死前执念影响。   隐隐约约的,他仿佛看见了那个让他口是心非,说不见,却想念的人。   他逆着光,款步而来,好不耀眼。   萧令月想笑一笑,対他说一声恭喜,然而未等反应,便彻底失去意识。   谢拂走到床边,俯身轻轻吻了吻他,见萧令月并无反应,连气息也无。   他低头与対方额头轻触,片刻后,才将人拦腰抱起,走出宫门。   “殷帝自尽,萧令月追随而去,厚葬。”   此后再无萧令月。   *   入主皇宫后,有许多事务等着谢拂处理,好在他身边还有几人能用,否则他连睡觉的时间都没多少。   三日后,谢拂正在安排派人去接谢家人入京一事,便见有人匆匆赶来,甚至不顾谢拂正在与其他人议事,便要禀报,“殿下!”   谢拂认出他是谁,并未多言,直接丢下一群下属,起身离开。   他边走边问:“人如何?”   “孙大夫说快要醒了。”   谢拂加快脚步,很快便到了一处原本闲置的宫殿中。   这几日以来,他都住在这里。   这里位置正在后宫与前朝之间,位置方便,只是宫殿偏小,从前李未不喜欢,便一直空着,现在倒是用了起来。   谢拂走到床边坐下,见床上的人额头不断冒汗,摸出手帕轻轻擦拭,完了用小勺子,一点点给人喂水。   又守了半个时辰,才见対方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动,渐渐睁开眼睛。   许是太久不见光,睁眼睁得很慢,好半晌才终于成功。   萧令月只觉得自己仿佛睡了一觉,在梦里,耳边总是有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身边走来走去,偶尔还能嗅到令人安心的气息。   从梦中醒来,萧令月便看见了一个只在梦里出现的人。   还不等他问谢拂怎么会跟着他下来,难道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人死后难道会维持自己最年轻时的模样?   便见谢拂看着他的目光幽幽,俯身吻了吻他干燥的唇瓣。   “萧令月死了,今后你是我的。”   “我的小七。”   -------------------- 第261章 长发及腰10   新朝初立, 百废待兴,谢拂做不了甩手掌柜,许多事都必须他亲自处置。   比如前朝官员, 和原来大殷旧人。   按照往日旧例,谢拂登基后,应当给前朝皇帝封个爵位养着,好展现新帝宽仁。   然而谢拂却在一开始便说了李未自尽,至于其他宗室,也全都贬为庶民, 家产抄没。   这样不留情面的态度让不少人都在心里嘀咕,怀疑李未并非是自愿自尽,而是被谢拂杀了,随意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   只是如今显然谢拂已经成功上位, 他们当然也不必为了一个前朝皇帝而与对方作对。   值得一提的是萧氏。   萧令月以身殉国,追随旧主, 也堪称忠义二字。   萧氏虽失了一个萧令月,可在世家中的名声更好,未来几十年,只要好好教导族中子嗣,总能找到时机在新朝重新站起来。   然而不知为何,萧源却辞了萧家主的位置,重新选人,自己放弃了萧家,找了个寺庙出家,从此遁入空门, 不问世事。   不过想想或许也能理解,毕竟自己唯一的儿子都没了, 拥有再多,家族再昌盛又有什么用?   若说众人对萧家尚且有看好之处,那对萧源,则是彻彻底底的同情,同情对方人生过半,却重新变成了孤家寡人。   萧家也离开京城,回到祖籍休养生息。   曾经辉煌无比的家族,如今也不知道要沉寂多久。   谢拂在刚刚整顿完皇宫和京城,便着人去北地接谢家人来京城。   去接人的是他下面两个弟弟,年轻人正是喜欢玩的时候,一路上谢家的队伍都走得很慢,谢拂将登基大典安排在一个月后,只要他们赶在那之前到京城即可。   为此,因为有不少从前没出过远门的人,他们路上花费了不少时间。   等到了京城,一个小姑娘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往外瞧。   好多俊秀书生啊!   每个都那么符合她的审美!   “陛下,大将军和夫人他们已经到宫门口了。”   谢拂起身前去迎接。   谁知一家人进宫后对什么都好奇,谢拂便领着他们在皇宫中参观一圈,等结束时,太阳都要下山了。   “爹娘,你们都先暂时住宫里,如果有什么喜欢的庄子,可以搬过去,也可以一直住在宫里。”   不止他们,谢拂还将其他姨娘和弟妹都安排在宫中,丝毫不觉得这样有失规矩。   谢成皱眉,“你以后还要成亲生子,我们一帮人住在这里面算怎么回事?”   谢成可不想自己成为儿子不成亲的理由,当即带着夫人和侍妾一起找了个上好的庄子搬了出去。   不仅如此,还让人在京城找了几个院子,准备将这些留着给以后儿子女儿住的府邸。   谢拂也不拦着,反正他成不成亲,跟宫里有没有人也没关系。   三日后,登基大典。   重华殿中,萧令月听着外面的动静,也睡不下去。   他干脆从床上坐起,半靠坐在床头,长发披散在后辈,有几缕散落在胸前,遮掩住几分他的侧脸。   内侍给他递上软枕和热茶,熟悉的风雨情,香味淡淡溢散在殿内,恍惚间,有那么一瞬,萧令月甚至有种自己大殷并没有亡,而自己还在李未宫中的感觉。   这皇宫的主人已经换了一位,可他依然住在这里。   “你们陛下呢?”   “陛下在……”内侍还未说完陛下在准备登基大典,便听见门口开门的动静。   谢拂身着玄衣龙袍,头戴冠冕,视线微微遮挡,隔着衮冕珠琉,谢拂只觉得眼前所看的事物,也产生了些许模糊,不甚清晰。   还未走到床边,二人便视线交汇。   谢拂在床边坐下,握着他的手,“感觉怎么样?”   那三日的沉睡到底对身体有碍,加之萧令月身体本就很糟糕,醒来后更糟糕,差点没救回来。   养了这快一个月,才稍微好了些。   萧令月抿了抿苍白的唇,“……还好。”   至今他都不知道,谢拂为什么要留下自己,还千辛万苦换了他的药,千方百计设计假死。   就像他不明白,谢拂此时明明应该在参加登基大典,却为什么出现在这儿一样。   “既然还好,今日便出门走走。”谢拂看着他道,“今天是个重要日子,总想让你亲自看上一眼。”   看一看,你十多年前便谋划的一切,都变成现实。   谢拂亲自给萧令月穿上衣服,披上披风,还戴上一顶挡风遮面的帷帽,将他拦腰抱起,将他放进自己乘坐的车辇,四方车帘垂落,无人能见其中除了谢拂外,还有另一人的身影。   萧令月就这样,跟着队伍一起参观了谢拂的祭天。   敬过天地,拜过祖宗,谢拂便正式成为新朝大周开国之君。   看着谢拂在上面接受万民臣服,百官朝拜的模样,萧令月原本平静的心也忍不住有些许激荡。   他从怀中摸出丸药,给自己喂了两颗,急促的心跳渐渐平缓下来。   再次抬头,便见那人似乎正远远望着自己,明明已经看不见对方的五官,更遑论视线,但萧令月就是有种感觉,仿佛对方就是在看着自己。   萧令月眸光微动,轻轻放下微微掀起的纱幔,隔绝双方视线。   登基后,谢拂首先颁布了册封旨意。   谢成和谢夫人被封为太上皇和太上皇后,谢成的几位妾室,都统一封为太妃,弟弟们封王,妹妹们封公主,并且都按谢成之前的安排给他们下旨修建府邸。   由于他本人无妻无子,封无可封,倒是省了不少事。   对于功臣,谢拂也并未吝啬,都给了他们应该得到的位置。   封赏结束,就该颁布对其他人的处置。   旧朝臣子被清算,能在清算后活下来的,无重大过错的,可以通过考试重新授官,虽然比不上新朝的人,却也比寻常人才更有机会。   奇怪的是,谢拂在这方面并没有优待萧家。   明明萧家是在旧朝中名声最盛,且一直尽忠职守,未曾犯错,可谢拂对萧家的人态度平平,等一切考察结束后,他们惊奇地发现,萧家没一个人在朝堂中留下来的。   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新帝不待见萧家。   为了躲避风头,原本还想留下来找机会的人,也随着大部队一起,回了萧氏祖籍。   谢拂不想让这些消息打扰到萧令月,可萧令月却还是得知了这个消息。   “萧氏传承百年,底蕴深厚,若是能为你所用,必定是个不小的助力。”   如果因为一些小事就刻意放逐,萧氏固然不好,谢拂也会吃亏。   谢拂却抬手轻轻敲了下他的额头,“说好的不再管这些俗事?”   萧令月:“……”   他垂了垂眸,自嘲一笑道:“劳碌命,前半生忙来忙去那么久,乍然停下来,还挺不习惯。”   “不是前半生。”谢拂理了理他垂落在胸前的头发。   “作为萧令月的一生,已经结束了,剩下的时间,就轻松一点,将其他都忘了。”   谢拂握住他的手,低头看着这只格外苍白的手,半晌,才继续说:“李未已经到了皇陵,前二十几年他享受了荣华富贵,未来几十年就要将过普通人的生活,自给自足。”   且此生再不能出皇陵。   也不知这对李未来说,究竟是恩赐还是惩罚。   曾经的是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想要什么便有什么,锦衣华服,山珍海味什么也不缺,如今却成了一个普通人,做什么都要亲力亲为,要亲自下地耕种,要亲自做饭打扫,甚至连针线也要开始学,可想而知,刚开始会是怎样一场灾难。   但就像萧令月所说,人这一生,得到的一切都是有限的,从前享受完一切,今后便要将没吃过的苦补回来。   “多谢你。”萧令月还是道了一声谢。   无论有多苦,谢拂怎么也放过了李未一条命,从今往后,李未也再也不用担惊受怕,日子虽清苦,却也更平静。   “应该的。”   谢拂随口道。   他为李未做好了安排,却迟迟扣着萧令月不放,似乎忘了也要安置他一般,要将对方留在这宫殿地老天荒。   而萧令月竟也不问,似乎连他自己也忘了,忘了自己不应该住在宫里,更不用说每日与谢拂同床共枕。   像是一层窗户纸,谁也不愿意捅破,便假装不知道。   可宫中人多眼杂,即便谢拂及时清除了不少人,也难免有些小鱼小虾,他们做不了什么大事,但是探听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却是没什么问题。   时间一长,总有些小道消息流传起来。   比如刚刚登基的新帝虽然并未有妻妾子嗣,却已有一位神秘的心上人。   不仅将对方保护得密不透风,还每日与对方同眠。   而这位神秘的心上人,还是个病秧子,宫中的御医是最先被录用上岗的,每天都要为对方诊脉看病,可见新帝对对方的看重,也可以见对方的身体必然是真有问题。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新帝才不便将他光明正大地介绍给世人,给他一个名分。   在大家众说纷纭时,最先行动的自然还是谢成和谢夫人。   以谢拂如今的身份地位,也只有这两位能在身份上压一压对方。   两人来到宫中,从忙碌的政务中找到谢拂,先是一番谈天说地,关怀生活,才慢慢进入正题。   “你如今也当了皇帝,在政务上不便随心所欲,可在你的婚事上,我和你娘也不强求你要找个身份匹配的,能帮助你的。”   “只要你自己开心,喜欢,就不必遮遮掩掩,给他个名分。”   毕竟这世上应该没有比谢拂身份还高的女子,找也找不到。   而谢拂也并非没有掌控朝堂的能力,娶个重臣的妻子作用也有限,还不如让他选个自己喜欢的。   他们早就想抱孙子了。   至于对方身份有问题?只要谢拂压得住朝臣,给对方换个身份,遮掩一下,即便有什么问题也会迎刃而解。   现在就看谢拂的态度了。   面对两人期待的视线,谢拂抽了抽嘴角,   “此事我心中有数,您二位不必操心。”谢拂还是耐心劝道。   之后,不等他们继续说什么,谢拂便借着政务繁忙为理由,起身去了书房,留谢成和谢夫人在这儿休息。   两人就这么看着谢拂的背影,“他这是真有数还是假有数?”   “要不……找个机会去见一见那被藏起来的人?”谢夫人的敏锐度上来了,总觉得儿子瞒了他们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说不定这所谓的金屋藏娇没那么简单。   “得了得了,老子好不容易有空闲,尽给他操心去了,有那功夫,还不如咱俩去庄子上住着。”谢成直接带着萧夫人离开,两人出了皇宫,谢拂才收到消息。   “给太上皇和太上皇后送两位御医过去,好好为他们调养身体。”   总要把身体养好,否则受不住刺激该怎么办。   *   萧令月手中拿着一本书,是谢拂让他无聊,从民间搜罗来的一些地志和游记。   萧令月看累了,放下书眺望远方,见阳光正好,他便让人推着他去院子里休息。   担心他累着,消耗体力,谢拂让人加急做了个轮椅,他想去哪儿,便有内侍推他去哪儿。   这些内侍都是原来宫中的,认识萧令月的不在少数,于是除了在殿内室内,萧令月即便是出宫殿中的小院子,都会戴上遮挡容貌的帷帽,迄今为止,也只有在殿内伺候的几人,才知道萧令月是什么模样,也知道他是谁。   而这些知道他身份的,比不知道他是谁的还紧张兮兮,担惊受怕。   担心谢拂会和萧令月闹掰,萧令月秘密处死,他们这些人也会跟随对方的脚步。   担心萧令月身份暴露,其他人容不下他,谢拂迫于威胁,不得不牺牲他,届时,他们这些人,也会随着萧令月一同去。   只有萧令月活着,且好好地活着,和谢拂感情很好,他们的生命也才会安全。   因此,在平时,他们没少为谢拂说话,暗戳戳想要撮合两人。   “郎君,陛下今日早朝前吩咐了,外面风大您要出去必须披上狐裘披风。”   说着,那内侍便从柜子里取出一件雪色的披风给萧令月披上,又戴上帷帽,一切准备就绪,才推着人出去。   重华殿院子不大,却也养了不少花草,而因为这里太冷清,从前没什么人,动乱时竟也没被摧残,现在也开得正好。   萧令月坐在椅子上,戴着帷帽,也观赏得不得劲。   他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喵——!”   “小雪球,小雪球跑进去了!”小孩子的声音带着些许稚嫩,却也不难听出其中的着急。   萧令月睁开眼睛,看向方才那只猫叫声的方向。   “嬷嬷,我的小雪球跑进去了,我要去找它!”那小女孩儿说完,便噔噔噔跑向重华殿,仗着自己身份,别人也不敢拦她,当真还被她闯了进去。   “小郡主?小郡主您等等!”嬷嬷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连忙追上去要制止对方。   萧令月看着不远处的小身影,隔着纱幔,看不大清,却隐约觉得对方应当与谢拂长得差不多。   从刚才的呼唤中,萧令月便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并没有发生误会她是谢拂女儿这种事。   “大哥哥,请问你看见我的小雪球了吗?”小姑娘小小年纪,倒是知道一些礼数。   萧令月转头看向内侍,后者心领神会,当即让人将那只胆大包天闯进来的小白团子,将它放在小郡主面前。   小郡主惊喜地抱住它,兴高采烈地对萧令月笑道:“谢谢大哥哥!”   嬷嬷此时才敢上前,胆战心惊地将小郡主抱起来,也不敢看萧令月,即便自己抬头就有可能看见对方,她还是老老实实低头,生怕自己看到什么不能看的,这条命就玩完。   “贵人恕罪,小郡主只是为了找猫,并非有意乱闯,还望贵人体谅,改日会送上重礼。”   因为萧令月方才没说话,这嬷嬷也不知道眼前这位神秘的贵人是位郎君,至于小郡主方才喊的大哥哥?应当是小郡主看错了,这可是陛下藏起来的美人,又怎么会是一位男子?   萧令月微微抬头看了身边的内侍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小事而已,贵人不欲计较,奴婢送送小郡主。”这是下逐客令。   嬷嬷当即应下来,抱着小郡主就要走。   谁知却听小郡主对着萧令月说了一句:“小哥哥,你长得可真好看!”   萧令月微微侧头,透过纱幔缝隙与那小姑娘来了个半遮半掩的对视。   当晚,谢拂回来时,一边给萧令月布菜,一边问:“今日你见到敏仪了?”   他口中的敏仪,便是今日萧令月见到的小郡主,谢拂二弟的大女儿。   萧令月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小姑娘长得很好,像你。”   谢拂微微抿唇,眉目微柔,“孩子都是像父母,怎么就像我了?”   萧令月眨了下眼睛,“若是你生的,必定像极了你。”   谢拂眼皮一跳,方才弯起的弧度又渐渐扯平。   他看向萧令月,后者却正端着他刚刚给对方夹的菜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吃着,颇有种乖巧听话的感觉。   可……听话?谢拂心中轻笑,不置可否。   “我不会有孩子。”   谢拂神色如常,轻描淡写道。   萧令月进食的动作一顿,短暂停顿后,又开始起来,只是速度慢了半拍。   即便登基,谢拂在私下面对身边人时,也多是自称我,而非孤,也非朕。   “陛下莫要说笑了。”萧令月淡淡道。   “您风华正茂,尚且可以稳坐龙位三十年,可您走后,总是要继承人。”   这并非是谢拂想不想要,而是他必须要。   许是因为自身经历,萧令月心中虽唾弃血脉联系,却也知道血脉才是天然的联系。   他不信非亲生血脉,过继总不如亲生。   忽而他眼尾微挑,笑道:“况且,陛下正当盛年,若是身边仍无一人,只怕是天下人都要怀疑您是否身患隐疾。”   他笑容中带着浅浅的玩味。   谢拂看了看他,忽然开口说:“登基后,我颁布了不少有利于民,休养生息的政策,预测能在五年内恢复民生,十年后,天下都会换个样。”   “日后做官要经历重重考核,每年还要参加考评,完善律法,整顿吏治,发展经济,普及文化,推行有教无类……”   “未来还有许多事需要做,我的继承人也会如官员一样,经过层层筛选,如此,应当不必担心他做不好。”   做不好就换一个,简单至极。   谢家没人合适,那就从外面找人,左右谢拂也不是这儿的人,并不在意一个朝代的延续是否是依靠血脉。   只不过届时需要安顿好谢家,会多费些工夫,但也仅此而已。   “至于我有没有隐疾,你不是最清楚?”谢拂看他。   萧令月:“……”   脑海中瞬间浮现当年二人的偷欢,不由心头微热,这股热意渐渐蔓延,将萧令月那苍白的面容上,都染了些许红晕,仿佛白雪中落了几抹淡粉桃花,不如红梅艳丽,却更显几分娇嫩春意。   他撇开眼,略有些不自在道:“那是萧令月做的事,与我何干?”   是了,他现在又不是萧令月,曾经的事都无他无关。   无论好的坏的还是令人羞窘的,都通通忘掉才好。   见状,   谢拂抿唇微微弯了弯弧度,倒也愿意配合他。   “好吧,那我现在是死无对证了?”   萧令月沉默,缓了缓神色才复又淡然道:“你大可再找个人证。”   “总有人迫不及待。”   谢拂不进圈套,只道:“小七,我算不算给你新生的恩人?还有关系尚可的友人?”   萧令月抬眼,并未反驳。   他没反驳,谢拂便当他默认了。   “既有恩,又是友,那我深陷麻烦时,要你帮我,应当不算过分。”   萧令月这回淡淡嗯了一声。   谢拂确实为他做了不少,而他也正愁要怎么偿还才好。   不做萧令月,只做小七,即便只能躲在这四四方方的宫殿里,也是他最放松,最自在的一段时间。   他可以睡到自然醒,不用去琢磨如何压制朝臣,如何毁掉大殷,每天愁的只有谢拂总要与他共眠。   而这些,都是谢拂带给他的。   他是该感激才对。   只是脑中转了转,敏锐觉得这个忙或许不是那么简单,而自己也不应该答应。   谢拂视线落在萧令月不动声色,实则在沉思的双眸上,眼中隐晦闪过一丝光芒。   “我不为难你,要你做的都是你想做的事。”   “什么?”萧令月挑眉疑惑。   “与我成亲。”   “……”   “你不是说我差个妻子?为何不自己顶上?”   -------------------- 第262章 长发及腰11   指尖克制不住轻颤一瞬, 一股莫名的暖流迅速从指尖窜过,原本冰冷的地方,此时变得温热, 还染上了一抹浅浅的绯色。   萧令月视线与谢拂触及一瞬,便匆匆垂落下去,不经意落在指尖,看着那抹血液流淌的绯色,眸中又克制不住有些许波动。   其实方才谢拂开口时,他便已经猜到对方后面要说什么, 可当真听到时,心中仍是没忍住心跳乱了一拍。   其实谢拂从未掩饰过,也从未隐藏过他救他的原因和目的。   只是萧令月着实不解,为什么他会这么做?   仅仅是因为那短短三年的相识?   见他沉默不回应, 谢拂也不着急,左右人都已经在眼前, 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谢拂到底不是闲人,整日要忙的事有很多,也不会天天追着萧令月要个结果。二人如之前一般,忙碌的忙碌,养病的养病。   只是知道谢拂在宫中金屋藏娇的人越来越多,且逐渐从私下里闲谈变成了明面上的谈资。   虽说新朝百废待兴,都在做重建一事,但总有休息闲暇时,娱乐方式少,讨论并传播八卦便成了一件广泛且寻常的事。   那日的敏仪郡主也并未被要求保密, 将她在谢拂住的重华殿中见到了一个蒙着面的大哥哥的事也说了出来。   她父母起初刚听是大哥哥还吓了一跳,仔细询问过后, 得知那个神秘人并未露出身形和容貌,也没说过话,是被敏仪郡主错认为男子才会这么喊。   嬷嬷也是这么说,敏仪郡主的父母才稍稍放下心来。   “你啊你,以后可不要再将人给认错了,那只是个个子有点高的姑娘,”谢二抱着闺女说,也不知道是在说服敏仪还是说服自己。   小孩子忘性大,敏仪郡主已经忘了当日见到的萧令月是何身形,但当时的感觉却没忘,她据理力争,“爹爹说的,小孩子不可以撒谎,大哥哥就是大哥哥,不是大姐姐。”   谢二闭眼扶额,恨不得捂住自家闺女的嘴,要是让别人听到这种话,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   他与妻子对视一眼,二人相视苦笑。   他们何尝不知道敏仪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相,毕竟他们之前就想过,那位被藏起来的人身份上必然有什么问题,否则谢拂也不会将对方护得那么神秘。   之前他们还猜过是不是前朝的公主、后妃或者已经嫁为人妻的女子。   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连女子都不是。   不过也正因如此,才更让人明白,为什么谢拂会将对方藏得那么隐秘。   此事干系重大,谢二也不敢轻举妄动,谢拂虽然是他大哥,却更是皇帝,他们是君臣。   且这个嫡兄对他们这些弟妹都很不错,自己可不能在背地里对对方捅刀。   夫妻俩约束好女儿,要对方不再将这件事告诉别人。   连谢成和谢夫人都没说。   谢拂等了等,却没等到消息传开,便知道是这个二弟出了岔子,还有些失望。   他并不担心萧令月的身份曝光,只是既然已经答应对方不做萧令月,他便不会将此事曝光。   但性别这件事却不必隐瞒。   只是谢拂却没想到,谢二胆子小成这样。   自以为是在帮皇兄隐瞒的谢二还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他正美滋滋地想着自己可帮了皇兄一个大忙。   因此,外面的人如今也只知道重华殿有美人,却不知对方是男子。   甚至已经有人隐晦劝谢拂,无论对方是谁,给个名分便是,好歹后宫有人也好看点。   谢拂:“……”   看来确如萧令月所说,还真有不少人担心新帝的身体问题。   萧令月听见谢拂说起时,没忍住笑了笑。   却再没提什么要他找别人解除谣言。   又是一个年关,算算日子,萧令月已经在宫中生活了三个多月。   意外的是,他竟没有半点不适,也并没有什么寂寞或者被囚禁的感觉。   “郎君,陛下离开前说他今晚会晚些回来,让您不用等。”   萧令月微微一愣。   却不是因为谢拂今晚晚些回来,而是……   我在等他吗?   他想。   这个问题在心中响起,让萧令月有种骤然惊醒的感觉。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习惯了和谢拂每日见面,同床共枕的生活。   许多夫妻尚且不会如此,他们竟比那些夫妻还要亲密些。   谢拂像外出工作养家糊口的丈夫,而他则像是默默在家等候的妻子。   而他之所以未曾感觉到寂寞,更多还是因为谢拂每日都与他在一起,会与他说话,会默默相伴,会在他平静的心湖中荡起一圈圈五光十色的涟漪,将整片湖面都照亮。   当晚,谢拂直到子时末才回来,萧令月已经歇下,唯有外殿还亮着两盏灯,是特地为他留的。   到了内殿,光线暗了下去,谢拂脱掉外袍轻手轻脚上床。   “什么时辰了?”萧令月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睁开眼。   谢拂给他拉了拉被子,“还没到丑时,离天亮还早。”   萧令月用迷蒙的眼睛看了看他,可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见轮廓,甚至还看不清。   “今日很忙?可有用晚膳?”   谢拂展开自己的那床被子盖上,“有内侍提醒,你放心。”   谢拂闭眼入睡,不知为何,原本只是随意醒一醒的萧令月却越来越清醒,想着身边不远处的人,他便越是没有睡意。   谢拂……   谢拂……   *   翌日休沐,谢拂不用上朝。   等他醒来时,便见身边空无一人。   内侍上前伺候他洗漱穿衣,机灵道:“郎君今日醒得早,已经用了早膳,让奴婢们不可惊扰陛下。”   谢拂:“嗯。”   “他人呢?”   内侍迟疑了一瞬,随后才道:“郎君出了重华殿,说是……想外出走走。”   他们担心谢拂不许萧令月出去,闻言会生气,因此说话难免小心翼翼。   谁知谢拂并未生气,甚至还微微挑眉,唇边似乎笑了一瞬?   内侍们:“……”   他们是眼花看错了吗?   萧令月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儿,这宫中的地形他十分熟悉,就连御花园也是他曾经逛腻了的。   过去许多年,这里堪称他第二个家,如今并不陌生,不需要熟悉地方,也没兴趣赏玩散心。   何况,他似乎也没什么心需要散。   春日渐暖,他终于不用再披着披风出门,披风只在身后的内侍手中,等他需要时才穿。   今日无风,萧令月觉得自己应当不需要。   走到一道宫巷里,听着一道宫墙内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萧令月微微诧异,他记得谢拂可没孩子,这儿是哪儿来的孩子在上学?   “里面是谁家的孩子?”他问。   “回郎君,都是一些小郡主小世子,还有小公主小殿下。”内侍恭敬答道。   他口中的小公主小殿下,是谢成的几个年纪比较小的子女。   谢拂将还没成年的孩子都拉过来一起上课,这群大大小小的孩子都在里面经历着名师教育。   敏仪郡主也在里面,否则萧令月那日也不能见到对方。   萧令月想到谢拂之前似是随口一说的话,心头便忍不住一跳。   之前他并未放在心上,可眼下看谢拂这架势,是真的要将这些孩子□□育,考核筛选找继承人。   萧令月过去只知道皇位之争伴随着勾心斗角和争夺帝王宠爱等方式,如今还是第一次听到皇位是考试考来的这种可能。   虽说这也未必公平,其中必然也会掺杂各种不公平的竞争,未来隐患颇多,但比之从前的由皇帝一人制定,已经是一种更公平的方式了。   而萧令月想到的不仅仅是如此。   既然谢拂真的开始实施这种方式,便说明对方是真的不打算与别人成婚,生育子嗣。   此心之坚,或许超出他的预计。   在萧令月发呆时,里面的那堂课已经结束,教书的那位学士从里面走出,猝不及防见到了站在外面的萧令月和他身后的几名内侍。   他微微皱眉,却也知道在宫中蒙着面的人必然身份不一般,因而并未开口责怪,只是问道:“不知阁下是……?”   萧令月沉默。   隔着帷帽,对方看不清他的容貌和表情,萧令月却从声音听出来对方的身份。   是大殷旧臣。   对方是个只会读书教书的书呆子,不喜欢什么勾心斗角阴谋诡计,整日只在太学中当个最低品级的老师,但是运气好被留了下来,并且还成功为自己挣到了一个比之前更高一点的官位。   虽然还是个六品官,却得了来给这群贵人们上课的机会。   萧令月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是谁,便没有出声。   而那人见萧令月如此倨傲,心中不满,却也不好斥责什么。   他不会做人,却也不轻易得罪人,便要转身告辞,身后的小贵人们却陆陆续续走了出来,他们要去上下一堂骑射课。   其中一个见到了萧令月,当即双眼一亮,声音脆脆喊道:“大哥哥!”   她蹦哒着走到萧令月面前,今日萧令月站着,轮椅在身后的内侍手中。   敏仪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他,惊讶道:“大哥哥你的腿没有生病啊?”   萧令月笑了笑,自然而然道:“没有。”   “呀!”敏仪一双大眼睛更亮,“原来大哥哥的嘴也没生病啊!”   萧令月:“……”   那原本要离开的学士脚步一顿,随着萧令月的声音传入耳中,他的眉心也微微蹙起,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你们要去哪儿?”萧令月决定跳过自己没有断腿也不是哑巴这个话题,转而问敏仪。   敏仪双手叉腰,兴奋道:“我们要去骑马!骑大马!大哥哥也要来吗?”   其他人也好奇地看着萧令月,似乎想透过那帷帽,看清里面的是谁,长什么模样。   萧令月正要开口,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   “他身体不好,不能陪你们骑马。”   “皇伯伯!”、“皇伯伯!”   “皇兄!”   几个孩子参差不齐地喊着,只简单行了个礼。   倒是那位学士,见到谢拂出现,当即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微臣参见陛下!”   谢拂冲那几个孩子点了点头,又对那学士道:“平身。”   “皇伯伯,大哥哥去不了,你可以陪我们骑吗?”敏仪邀请道。   再看其他孩子,显然也很兴奋。   这可是大伯/大哥!这么厉害的大伯/大哥!   谢拂低头看了看萧令月,见对方微微转头,似乎正看向他。   “看你们大哥哥,他想去朕就去。”   此言一出,众孩子的目光瞬间转移到了萧令月身上。   感受着众人眼中的希冀,萧令月:“……”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久病心也软,明明以前从来不喜欢和小孩子待在一起,此时却觉得陪他们看看似乎也没什么。   谢拂握住他的手,“那就走吧。”   萧令月:“……”他明明还没有说答应好吗!   还是说这人当真有读心之能?   一群孩子在前面跑,谢拂和萧令月在后面缓步慢行。   在他们走后,一名刻意留下了的内侍看着那似乎还在梦中的学士,笑眯眯地提醒道:“大人,有些事,有些话……小心祸从口出。”   那人伸手抬袖抹了把汗,最后才颤颤巍巍道:“我……我知道了。”   隐约回忆起那声音那身形到底像谁的他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聋子哑巴。   回想过去自己兢兢业业装傻充愣几十年,万万没想到在前朝都熬了过来,新朝却摔了个跟斗。   还是一不小心小命就要没了的那种!   他现在格外胆战心惊,害怕自己根本出不了宫。   走路都格外小心翼翼,时不时回头往身后看上几眼,担心有人从身后偷袭。   虽说君要臣死臣几乎逃不过,但能挣扎两下他还是想要挣扎两下。   不过,谁又能想到,被新帝亲口承认,已经殉国殉君王的萧令月,竟然还活生生地在宫中呢!   这话说出去可能都没人信,只当是陷阱。   唯有他知道真相,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此时他脑海中也已经闪过无数阴谋诡计,想着新帝或许在算计着什么?   然而想了半晌,仍是一无所获。   只有一个念头在心中根深蒂固。   谢拂此人心机深沉,深不可测。   他……他还是继续装傻充愣比较好,只是担心他或许连装傻充愣的机会都没有。   等等……   他脚步骤停,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被新帝亲口承认已经殉国的萧令月尚在人世,那另一个同样被他亲口承认已自尽的人……现如今在哪里?   他背脊一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上心头,不……不会吧?   新帝究竟想干什么?   *   跑马场不算太远,可萧令月身体差,方才已经走了许久,还没到跑马场,便感觉到了疲惫。   不得不坐上轮椅,让别人推着。   “朕来。”   谢拂从内侍手中接过推人的活。   萧令月顿时如坐针毡。   他忽然觉得自己还能再走一走。   一群孩子在前面走得快,根本没注意他们干了什么。   “皇伯伯,等会儿我就给你看我挑选的马儿!可漂亮可漂亮了!”敏仪兴奋道。   这群孩子都选了一匹小马,虽然几个小的还不能骑,但能坐在上面让人牵着走一走,他们已经很高兴了。   至于稍微大的那几个,已经能自己坐在小马上慢慢骑,倒有几分武将家的风范。   谢拂可是知道这些孩子在文化课上的成绩,就没几个合格的,倒是武艺上还不错。   “陛下有多久未曾骑马了?今日不如在这群孩子面前展示展示?”萧令月提议道。   “真的吗?皇伯伯!”   “皇兄!”   孩子们看着谢拂,连给他们上骑射课的老师都停了下来,似乎也十分期待谢拂亲自上阵。   这样对他们喜欢习武也有极大的好处。   谢拂微微挑眉,低头看了萧令月一眼,却因为隔着帷帽,萧令月有恃无恐。   谢拂脱下外袍,骑上一匹黑色大马,奔驰在马场上,在距离箭靶最远的时候,挽弓搭箭,正中红心。   萧令月微微找来一侧纱幔,将对方利落的动作看在眼中,久久未曾移开眼。   哐当!   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   他转头看去,便见一个抱箭筒的内侍惊恐地看着自己。   “萧……萧……”   支支吾吾的模样,活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喉咙,根本发不出声音。   萧令月淡淡看了一眼,随后放下纱幔,挡住容颜。   谢拂回来后,避开一群小孩子的簇拥,无视他们眼中的崇拜敬佩,径直走到萧令月面前。   “刚才可有看我?”   萧令月抿唇一笑,“草民不敢见天颜。”   谢拂沉默。   曾经能明着勾引上床的人,还有什么不敢的?   “下次可以不戴帷帽。”   萧令月心中微动,下意识扶了扶头上的帽子。   离开前,萧令月让人将之前奇怪的那名马场的内侍叫来。   掀开一边的纱幔看着他。   那小内侍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   “抬起头来。”   他小心翼翼抬头,却不敢看萧令月。   “看着我。”   他脸色发白,浑身冒汗,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抬头看向萧令月。   待看清对方的模样,不由瞳孔猛缩!   “让你这么失态,你是通过我,看到了谁?”   那内侍虽不知萧令月与谢拂的关系,却也知道看样子并不差。   “没……没谁……”   “……再给你一次机会。”   那内侍沉默片刻,才小心道:“是……是前朝的首辅,姓萧。”   “姓萧……他叫什么?”萧令月目光悠远。   内侍从前哪儿敢说萧令月的名字,可被问,他又不能不回答。   “叫萧令月……”   萧令月点点头,“我与他很像吗?”   “不不……贵人比他更英俊,还有福气!”   萧令月笑了一下,放下纱幔。   “这样啊,那你要记得,这宫中,可没有萧令月。”   “从今往后,都不会有。”   “是是!”那内侍连连磕头,“奴婢谨记!”   直到萧令月离开,那内侍都没弄清楚,这位到底是不是萧令月,究竟是萧令月失去了记忆,还是单纯长得和萧令月相像,都不是他能知道的东西。   当晚,谢拂沐浴过后,却见萧令月竟还没睡,而是坐在床头在看书。   “夜里看书伤眼睛。”谢拂将那本没看清是什么的书抽走,随意放在床头。   “时候不早了,你该休息。”   谢拂起身吹去内殿的灯,唯余外殿的灯洒着余晖,这样既不伤眼闹人,也不至于一片漆黑。   朦胧中睡意总是来得更加温柔。   谢拂闭目躺着,只是躺着躺着,便有人开始不安生。   谢拂抓住偷渡进他的被子的手臂,睁开眼转头问近在咫尺的人。   “不想睡?”   萧令月笑了一下,“我睡不着。”   “谢拂,我答应你了。”   谢拂看他。   萧令月继续笑:“我睡不着,所以,先洞房。”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加更结束这个世界。   下个世界……下个世界没想好,这个世界已经被分到甜的里面了,后面几个都是甜,好想真的虐一回,但是好难想梗,苦恼。 第263章 长发及腰12   昏暗的帐内, 谢拂伸手轻轻抚过萧令月的眉眼,后者不自觉微微闭上眼睛,等了片刻, 却没等到谢拂进一步动作。   他睁开眼,看了谢拂一眼,挑眉玩笑,“陛下可是分辨出,我是你哪位宠妃?”   谢拂抿唇,竟也跟着道:“是要辨认清楚, 总要知道与朕洞房的人是谁。”   萧令月却未感觉到他的手往其他地方去,只在眉眼处逡巡流连,“那陛下可是认出来了?我是谁?”   “是……朕的皇后。”   低头在萧令月眼尾落下一吻。   “唯一的皇后。”   谢拂与萧令月只有几年前的那一晚的经验,可当时萧令月是抱着最后享受一回的想法任性妄为, 未免过火些,现在回想起来, 除了享受,还有严重的难受。   现在他还不想死,有些事便不能不加节制,倒是渐渐品出些别的滋味来。   感官被放大,又不需要忍耐,可他到底是习惯了忍,真要他放纵还难些,即便是这种时候,他也仅仅是在难以忍受时不断喊着谢拂的名字。   谢拂亲他,“怎么不喊陛下?”   萧令月睁开湿润的眼睛, 迷蒙着看他,却依旧是喊的“谢拂”。   他不说, 谢拂也知道。   因为在萧令月心里,他喜欢的从来都不是那个于乱世中力挽狂澜,改朝换代的皇帝。   而是那个会在身边陪他,感受他的喜怒哀乐,为他寻来从前未见过的色彩,为他送上普普通通,简单寻常却又真挚的祝福的人。   是那个只要他做小七,而不是萧令月的人。   天下之主可以有很多,可谢拂只有一个。   帐幔垂落,隔绝出这片天地,唯一能听能见能感受的,唯彼此而已。   *   翌日,谢拂便当朝宣布自己要成婚一事,是的,是宣布,通知一下所有人而已,不需要任何人同意。   朝臣们当然不敢立刻反对,甚至还有些松了口气,至少谢拂愿意成婚,愿意立后,代表他身体正常,并且不久的将来便会有小主子出生,那些为江山后继无人的担忧也暂时可以放下。   只是有个问题,他们仍是要问一问,“敢问陛下,这未来皇后人选……”   向来不会随意露出情绪的谢拂罕见微微弯了下唇角。   “他叫小七。”   说罢,便丢下朝臣,退朝离开。   只留下全场这么多人面面相觑。   小七?   这是什么名字?   他们万万没想到,谢拂不仅没有给未来皇后一个明确的身份,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这小七明显就是乳名小名,正式的名字呢?   不知为何,所有人心中又忍不住浮现出些许担忧,总觉得这婚事不同寻常。   而之后的事业证明了他们的想法,谢拂不仅没有告诉他们未来皇后的身份,连人都不给他们见,别说他们,后宫里的人都没见过,只有在重华殿伺候的人见过那人真容,然而那些人的嘴就跟上了封条似的,什么也不肯说。   然而他们越是不肯说,别人便越是觉得那人身份不简单,一定有大问题,否则为何其他人都三缄其口,闭口不谈?   知道点内幕的谢二和妻子缩在府里闭上嘴,也不敢将那位未来皇后是位男子的事说出去,他们还拘着敏仪,也不让说,敏仪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不能说大哥哥是大哥哥?他本来就是大哥哥啊。   萧令月依旧如从前一般,安安静静待在重华殿里,不曾见外人。   少府派来量尺寸做婚服的人站在殿外,小心忐忑地等候着召见,片刻后,终于有人让他们进去。   “奴婢参见陛下、参见贵人!”   谢拂将萧令月从床上抱下来,“说了我可以给你量尺寸,不需要他们来。”   萧令月拍了拍他的手臂,“都在宫里,总不能一直不见。”   听见这声音,少府令浑身一僵,脑子瞬间充血,若非害怕自己当着皇帝的面失仪,恐怕这会儿会当场脑溢血。   这声音……这声音……   这明显是个男人!   原来……原来金屋藏娇的最大秘密在这里!   少府令是新上任的,前朝少府中的人几乎没有没犯事的,没几个熟面孔留下来,而这些新来的人从前都是不起眼的人,没有资格仔细看萧令月这等大人物,自然也不认识。   可不认识归不认识,这性别却不可能认错。   少府令浑身冒冷汗,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被拉去灭口。   好半晌才喘匀气。   量尺寸时内官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好不容易量完,又听谢拂道:“衣服做成男子样式,尽量轻些。”   “是……”   谢拂转头,便见萧令月正静静看着他笑。   “笑什么?”谢拂又将他抱回床上,却未离开,而是将奏折搬到床边批阅。   “我在想,那些盼望着你有小公主小皇子的人,只怕很快就要失望了。”   当他们知道谢拂娶了个男皇后,怕是要气到内出血。   谢拂任由他将头依靠在自己肩上,他也微微倾身,与对方靠在一起,“那你可要争气一点,向他们证明看看,我没娶错。”   萧令月:“要怎么证明?”   谢拂握住他的手,低声郑重道:“爱我久一点。”   萧令月指尖微微一颤,却因为被谢拂握在手中,这份轻颤也传递给了谢拂。   同频的颤动仿佛将他们身体和灵魂都带到了同一个维度。   在那里,只有他们。   萧令月笑了笑,闭上眼,轻声应道:“……好。”   片刻后,感受着睡在肩头的人,谢拂放下奏折,将萧令月稳稳抱起来,轻轻放在床上,盖上被子。   成婚当日,谢拂直接将一身喜服的萧令月抱上车辇,前往祭台祭天。   文武百官,皇亲贵胄都在后面跟着,有离得和谢拂近的人满脸疑惑,“怎么陛下还要抱着皇后上车?还有皇后,怎么还戴着帷帽?”   喜服似乎也有些奇怪,只是因为二人在一起,都是大红色交织,看不大清。   对百官来说,这场大婚神秘极了,他们本想在今日见一见那连名字都吝啬的神秘皇后,谁知人见了又好像没见。   有发现皇后身上穿着男子样式婚服的人当场将笏板落在地上,好艰难才捡起来,后面的行程都浑浑噩噩。   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传开,却知道皇帝是不会生小皇子小公主了。   和别人不同,作为太上皇和太上皇后,还有皇帝的兄弟姐妹,谢成一家子是能见到萧令月真容的,只是他们从前也没见过萧令月,知道的人又不敢提起,他们便也不知道。   “大哥哥!”敏仪最兴奋。   谢二和妻子因为替谢拂隐瞒,此时格外心虚,被谢成看了一眼,便抱着女儿乖乖坐远了点,以期望不被战火波及。   谢成和谢夫人的脸色最差,他们如今可算知道谢拂为什么不肯成亲了。   合着从前的那么多理由,实际上都是搪塞之词!   但如今木已成舟,他们想做什么也没办法,只能摆着臭脸,让谢拂多说了几句好话。   当一切结束,谢拂与萧令月又坐车回了重华殿。   车辇停在殿外,谢拂背着萧令月下来,一步步走向布置得十分喜庆的重华殿。   萧令月伏在谢拂后背,鼻尖萦绕着二人婚服上淡淡的松香,他摘了帷帽,随手丢在身后,被跟着的内侍小心捡起。   “谢拂。”   “嗯。”   “谢拂。”   “我在。”   “谢拂……”萧令月换了个侧脸靠着,“……我喊一喊你。”   谢拂也不语,就这么静静听着,听着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也越来越无力,听着他渐渐被睡意侵蚀。   萧令月闭上眼,不知道过了多久,紧了紧抱着谢拂的手,“我困了……”   谢拂温声道:“睡吧,睡醒我还在。”   萧令月抿了抿唇,却吃了一嘴胭脂,淡淡的桃花清香在口中蔓延,露出来唇色带着黄昏下看不大清的苍白。   他用脸颊在谢拂背上轻轻蹭了蹭,脸颊上的温度,也不知是谁的,呼出的气息晕染的脸颊,让苍白的面容染了几分真实的红晕,“我就睡一会儿……”   “记得喊我……”   “我还要、还要洞房……”   萧令月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谢拂听着那轻缓的呼吸声轻打在后颈。   睡着了。   谢拂放慢了脚步,让自己背得格外平稳。   黄昏中,有宫人在前方提着灯,将谢拂前方的路照亮。   重华殿中四处挂着的红灯笼,将整片黄昏,都照亮得仿佛旭日朝阳。   朝阳下,谢拂背着萧令月,乘着清风,踏着明月,走向安宁温暖的梦乡。   后世   下课后,学生做好笔记,收拾东西,朋友走过来,愁眉苦脸问:“有关于周太/祖的课题你想好了没?”   “也不知道老师怎么想的,周太/祖这么多年早就被写烂了,现在还要我们写,根本找不到什么可研究的啊!”   收拾东西的学生扬起一个笑脸,“想好了,我决定从他的皇后入手!”   朋友:“……”   “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他的皇后有什么好写的?历史上连个名字都没有,正史上留的名字都只有一个不伦不类的小七,神神秘秘,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之后更是没有任何痕迹留下,关键活得也不长,想挖资料的余地都没有。除了他是男的可以说一说外,还有什么可写的吗?还不如研究一下周太/祖和前朝末帝或者首辅萧令月之间的复杂关系呢。”   “你不懂,神秘才有挖掘的余地。”收拾东西的学生给了他一个神神秘秘的眼神,“而且我有内部消息,目前找到了一座周朝的墓,据说墓主人还是皇室中人,地位不低。”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挖掘,但要是有些重要的史料,还是会放出来的。   果不其然,之后陆陆续续有些史料被公布,而那名学生也从中找到了和自己的课题有关的内容。   史料记载,周太/祖后宫有个小内侍醉酒后曾说那位皇后与前朝萧首辅一模一样,虽说这内侍很快就被打发出宫,但这段话却留了下来。   那名学生很快找好了自己的研究课题,论大殷首辅萧令月是周太/祖皇后的可能性。   后来写是写出来了,但老师却委婉地告诉他,这篇论文可能更应该出现在小说网站里,而不是课堂上。   那学生非但没有被打击到,反而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在小说网站注册了账号,写了本同样内容的周太/祖同人,成绩还不错,尤其是周太/祖和萧首辅的cp粉,还有周太/祖和皇后的cp粉。   虽然故事很扯淡,但是双担粉拥有双倍快乐,谁不喜欢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分到了纯甜,那就结束在了这里,不写到小七去世是我最后的温柔。   今晚0点照常更新,新世界,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文案上那个,黄昏恋,温馨日常风。 第264章 拥抱黄昏1   “我儿子买的钓鱼竿, 听说还是什么进口的,好几千块钱!”   “唉,我也不懂, 让他买便宜点,他非说这个好,还有什么显示器,智能的,有电就能用,你们说这现在什么东西都成智能的了, 给我我也不会用啊,浪费了浪费了。”   嘴上说着心疼浪费了,面上却满是得意炫耀的表情,装模作样矜持着, 却在每个围过来观看的人面前都炫耀一遍。   这是他儿子的孝敬。   谢拂沉默地握着自己面前的钓鱼竿,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水面, 看着似乎对耳边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的模样。   倒是身边的那老头暗暗翻了个白眼,凑到谢拂身边小声说:“什么他儿子买的,那是他闺女买的,这老头好赖不分,儿子结婚都没请他,他还屁颠屁颠凑上去,女儿孝顺,结果他东西照收,还嫌弃是个女娃。”   看不惯说话那老头的人还不少,他们一群人都是同一个小区的邻居, 他一开口,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开始炫耀起自己的子女孙辈来。   “我闺女上个月还带女婿回来, 说等我过生日的时候带我出国玩儿,我说国外有什么好玩的,国内都没玩够呢,他们立马又说带我在国内玩,你们去过云南吗?听说那边一年四季都跟春天似的,风景好。”   说话的老头身上穿着新款的羽绒服,好看的灰蓝色在一群深色老头中格外显眼。   谢拂身边那个老头撇撇嘴,跟着说:“闺女,闺女有什么用,还不是嫁给别人家了,一年能回来看他个两三回都不错了。”   谢拂:“……”   刚刚还听他满嘴对第一个老头嫌弃闺女而抱不平,这会儿又嫌弃别人是闺女了,可见这人心里就是嫉妒。   接着,其他人也纷纷炫耀他们的孩子孙子,什么我儿子在大公司工作,每个月好几万块。   什么我女儿长的好看,好几个男孩子追。   什么我孙子聪明,每次考试都双百。   什么我孙女孝顺,买了什么东西都要给爷爷吃。   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没完没了,而在此期间,谢拂身边那个老头一直在他身边说个不停,别人怎么说自家的孩子好,他就在谢拂耳边嘀咕一句坏话,别人加起来的,都没他一个人说得多。   不过他好歹也知道要脸,这些话也就谢拂一个人听到,至于谢拂为什么有荣幸听他嘀咕这么多坏话?当然是谢拂和他一样,都是没女儿看望的孤家寡人。   原主出生在一个较偏远的小镇,是家里大哥,承载了家里所有人的希望,初中毕业就早早就离开家去外地打工。   干过挖煤挖矿,只是在见过一次事故后就忙不迭走人,为此还少拿了不少工钱。   后来干过工地工人,进过工厂,在店里打过工,好多活都干过,什么有钱干什么,只是他没多少眼光,脑子也一般,没能成为什么大老板,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用自己的工钱养活了家里的弟弟妹妹,供他们上学。   弟弟妹妹也挺有出息,一个高中毕业进专科当了老师,在他们小镇上已经算是地位很高了,工资福利也不错,另一个成绩更好,一直读书,高中毕业读大学,凭借着当时的高学历在城市里找了个不错的工作,之后在城里结婚定居。   原主既没在老家镇上,也不在妹妹定居的城里,而是在自己原来打工的城里买了套房,他认识的熟人和亲戚基本都在这座城市,往来也比较方便。   原主一生普普通通,就是个平凡人,唯一不寻常的地方,大概是他是个天生的同性恋。   从发现自己只对男性感兴趣后,他就小心翼翼藏着自己的性向,对谁都不敢说,尤其是老家那种地方,今天你家吃了肉,邻居都能闻到。   为此,原主更不想回老家定居,而是选了自己打工的城市。   年轻时候他在打工的工地里捡了个孩子,附近是所中专学校,这孩子多半是学校里的学生生的,因为各种原因不愿意养,就丢到外面希望别人能捡到送去福利院。   原主是同性恋,生不了孩子,捡到这个孩子后就私心留了下来。   他在外面打工两三年才回去一回,他抱着孩子回去说这是他儿子,孩子妈跟人跑了,别人虽然私下嘀咕几句,却也没怀疑什么。   只是家里人总给他说亲,他都推辞了。   原主很爱这个儿子,只是他在家里做惯了大哥,说话行事都很强硬,在家里就是一家之主,不许别人违抗。   弟弟妹妹还好,虽然感情好,但是原主打工,不常跟他们住,影响还小,对这个儿子就不一样了。   这孩子从小和原主一起长大,父子感情不错,可因为原主的性格,加上他情感不太爱外露,他儿子也受到影响,有样学样,父子俩坐在一起就经常不说话,找不到话说,也不会说软话。   从小到大原主都爱对儿子的生活指手画脚,儿子的学校和院系是他选的,儿子的工作是他要求的。   那孩子倒是知道这些选择也不错,就没有怎么拒绝。   开始工作没几年,该结婚了,原主又开始催婚,并且致力于给儿子介绍对象。   只是这回一直听他话的儿子却表现出了强烈的反对,父子俩经常为这件事吵架,吵着吵着,原主儿子就不回家了,他搬出去住,明明就在一个城市,也不经常回来,每个月定时打钱,就是不回家。   而原主也憋着气,不肯示弱低头,不回来就不回来,跟他一个人过不了似的。   就这样僵持了一年多。   两人都是牛脾气,明明早就想和好,却谁也不说,即便原主跟朋友们出去都被抓着他儿子不回家说事,他依然是那副模样。   只是晚上总爱翻儿子的照片,新买的相册都要翻旧了。   谢拂回想起自己来的时候原主的眼里还在冒泪花,心中就一阵无语。   “老谢,老谢?”   一旁那个老头推了推他,“你听见我说话没有?问你过生日儿子回来看你不?”   谢拂将刚刚上钩的鱼拉上来,收了钓鱼竿,“随便他回不回来,回来也没饭给他。”   “你可别说气话,好歹是亲儿子,父子哪有隔夜仇,给他打个电话说几句软话就好了,”那人装模作样劝道。   谢谢,如果你脸上笑得不那么明显,谢拂还可以假装他在说真话。   谢拂面无表情地把钓鱼工具收在包里,站起来,面对一群老朋友的目光,坦然道:“谁说气话?我忙着呢,以后结婚他爱结不结,我自个儿的事都顾不上来,谁有空管他。”   “老谢你什么事儿啊?能比儿子还重要?”   “终身大事,你们说呢?”谢拂淡淡道。   嚯!   一群老头被吓了一跳,纷纷瞪大眼看着谢拂,对谢拂说出来的话不敢置信。   什么什么?   终身大事?   你一个都快奔六的老头还想找对象啊?这个老不修的家伙!   “你说真的?不是,你年轻的时候都没再找一个,怎么一把年纪了还赶起时髦来了?”   “你儿子都多大了,这要是再找一个多麻烦,别人看着都要笑你。”   “还有你和你儿子关系本来就僵,要是他知道这事儿岂不是更不回家了?”   一群老头纷纷劝谢拂,要他不要想不开,自个儿手里那点钱能够什么用,自己花不好吗?给儿子孙子不好吗?给个外人花算什么?这是打水漂啊!   谢拂站着居高临下睨了他们一眼。   “谁说我老了?我现在才56岁,现在国家都不算老人呢,退休年龄都没到。”   “现在医疗水平高,我身体还不错,未来不出意外的话,活到八十岁没多少问题,那就是还有二十几年,这么多年你们爱一个人过就一个人过,反正我不。”   “我想通了,儿子算什么,该跑还是得跑,当然要找个对象陪自己才好。”   一群没伴的老头被说得心情激荡,掀起不小的波澜。   别看他们一个个嘴上在劝谢拂,实际上他们未必不想找个伴,只是年纪在那里,家里也有各种问题,让他们也只是想想。   “那你找得到吗?你看你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还这把年纪了,脸上都是皱纹,谁瞎了眼能看上你?”   一个老头翻了个白眼,谢拂看过去,见那人就是一开始吹儿子给他买钓鱼竿那个。   谢拂没搭理他,对于这种人,无视是最轻蔑的反击。   “看你这么笃定,是已经有目标了?”谢拂身边那老头满脸八卦问,“是谁?是咱们小区里的不?”   谢拂不语,而是抬头望着某个方向。   那老头也跟着看过去,只见对岸上面站着两个人,一个看上去已经不那么年轻的男人,还有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   那两人似乎也正看着他们一群钓鱼的人,还时不时看着他们说话,只是这么远的距离,想要看清双方的长相还是不容易,   “你不要说你看上人家小姑娘了,你这也太老牛吃嫩草了!”那老头翻了个白眼唾弃道。   谢拂:“谁说我看上小姑娘了,你眼睛呢?对面就只有小姑娘吗?”   对面除了小姑娘那就只有……   那老头瞪大眼睛,用你疯了的眼神看向谢拂。   然而不等他发出惊叹,就见谢拂已经提上钓鱼工具和折叠椅,转身上岸。   “你干嘛去?”他喊着问。   谢拂头也不回,“回家换衣服。”   换什么衣服?   难道这老家伙还说真的不成?   一群老头满脸的怀疑人生。   几人面面相觑,看了看彼此,最后无语地看着谢拂离开的方向,都认为那家伙刚才是脑子抽了,胡说八道。   “老贾,老谢他抽什么风?不会是被我们刺激到了吧?”   “完了,早知道这样我刚刚就收敛点了,不过话说回来,老谢他心胸也太狭窄了,见不得别人好。”   “你们说他刚刚说的真的假的?”   “假的吧?他什么时候是同性恋了?不还有个儿子吗?总不至于受了刺激连性向都变了吧?”   “那你们说咱还要给君兰打电话吗?他爸出事总要说一说吧?”   “但老谢也没出事啊。”   “给君兰说他爸要找后妈……呸!后爸了,他肯定回家来。”   “电话打了,没接。”   众人又沉默了一阵,可心绪不宁的情况下,这鱼也钓得没意思。   “我回家了,孙女说喜欢吃我炸的麻花,我给她炸了让她妈来拿。”   “我也走了,晚上要去下馆子,懒得钓鱼,反正也不好吃。”   “我也回去了……”   没一会儿,这里就没人了,几人回到家,都在心里琢磨谢拂之前说的那番要找对象的话,没忍住给自个儿家人打了个电话试探了下。   “小飞啊,吃饭了吗?”   “吃了啊,吃了好,我们今天钓鱼来着。”   “那个啥,就我那邻居老谢,今儿说要给自己找个伴,你说好笑不好笑……”   “……嗯嗯,就是说,都这么年纪了,找什么找,钱都不够自己花的……”   挂了电话,几个老头齐齐焉头耷脑,纷纷酸了谢拂一句:“老不修,想得还挺美……”   被众人嫉妒的谢拂回到家就洗了个澡,换了身体面点的衣裳,梳了头发,余光瞄了一眼客厅电视柜上的监控设备,顿了顿,走上前将它关了。   做完一切,谢拂精神满满的出门。   小区里,白榆正在业主的带领下了解这个小区。   “你别看咱们小区面积小,位置偏,这儿绿化好,安静,附近什么基础设施都有,人也多,住着不少年纪大点的人,是个养老圣地,您买了绝对不亏。”   “您看,咱们这儿就算是上了年纪的人,这颜值也是极好的,您要是想要养老的时候顺便找个伴,那绝对没问题!”   白榆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刚才在湖边钓鱼的那人走了过来。   白榆原本不应该一眼就认出谢拂,毕竟刚才的距离还挺远,可谢拂特点比较明显,是那几个人里最高的。   眼睁睁看着对方走过来,白榆让开位置让谢拂过去,谁知谢拂就是朝他走来的。   他干什么?   谢拂走到白榆面前,“新搬来这个小区的?”   白榆想说还没呢,他都还没确定。   然而他想了想,自己现在好像是觉得这儿不错,不过……“不好意思,您有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交个朋友。”谢拂摸出手机,打开微信,“加个微信吗?帮个忙,砍一刀。”   白榆:“……”   业主:“……”   -------------------- 第265章 拥抱黄昏2   业主叹为观止, 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够扯淡了,然而看着眼前这位大叔,她深觉姜还是老的辣, 自己还有许多套路……呸!道路需要走。   不过这是不是不太好?要是这买主还以为这儿的所有住户都是这种让你砍一刀的自来熟/人形砍价器,不买她房子了怎么办?   业主尴尬笑笑,“大叔,不好意思啊,我这儿正要给这位哥介绍房子呢……”   所以您就别打扰了吧?   她话还没说完,却见白榆从兜里摸出手机, 点开微信,“这个……我也没砍过,不知道怎么砍,要不你自己操作操作?”   白榆知道拼多多, 也知道上面可以砍价,但是他嫌那个麻烦, 一个商品砍不知道多少刀才能砍完,所以从来没砍过。   他跟谢拂加了好友,便要将手机交给对方自己操作。   谢拂却不接,只说:“这个简单,我教你,下次你就可以给别人砍了。”   白榆:“……”   谢谢,他并不想天天给人砍价。   然而当对方热情地跟你介绍什么时,你就算不感兴趣,出于礼貌也会听上一听。   白榆就这样听谢拂的指挥成功完成了砍一刀的所有操作。   完了他顿了顿,最终还是没忍住问谢拂, “砍成功了吗?”   虽然是对方的事,但是其中也有自己的参与, 他便好奇多问了一句。   谢拂看了一眼:“还没,我待会儿再多找两个人。”   白榆下意识看向业主。   业主:“…………”   几分钟后,业主看着自己手机拼多多砍一刀的页面,有一瞬间都要忘记自己今天是来干嘛的了。   好在砍完后,捣乱的谢拂又主动将他们带入正轨。   “你今天来看房?我在这小区住了好几年了,到处都熟,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   说着,白榆手机微信提示音响了一下。   他低头一看,就见屏幕上的消息弹窗显示着:【保证让你踩坑也踩得明明白白。】   白榆:“……”   他看着上面的昵称“日不落”,顿时又对自己所在的中老年群体产生了怀疑。   他本来以为自己在工作上的落后已经是足够打击了,现在却发现,自己在追赶时代这方面连一个明显比他还老的人都比不过。   心中憋着一口郁闷的白榆秉承着不能输给一个比自己老的人的想法,偷偷将自己的昵称从“人生如茶”改成了“独白”。   他想得不错,日不落是首歌,独白好像也是一首歌,虽然是他之前逛超市里听来的,但总也是听过,他改得理直气壮。   电话铃响起,几人看了一眼,最后是业主接起了电话。   “喂?我在半月湾这边……着急吗?我这儿正带人看房子呢……”她皱眉面露为难,“待会儿吧?下午,你再帮我拖一会儿?真不行?”   她眉心皱得越紧,最后也只能挂断电话,为难地看着白榆。   “大哥,您看,我工作上有点事要处理,要不明天再带你来看?今儿就算了?”   白榆理解对方对工作的重视,十分善解人意点点头,“行,房子我已经看过了,低层,装修,都还挺满意的,我现在在附近逛一逛,明天咱们再细谈。”   业主松了口气,听对方这口吻,不像生气会跑路的样子,于是连连道谢,“真的太谢谢您了!那您自己在附近随便逛,咱们有微信,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微信问我,外面就是公交车站,打车也可以,交通还挺方便的,明天咱们再约时间谈。”   白榆嗯嗯点头,送走了业主,他才转头看向谢拂,礼貌笑笑,“大哥,您在这儿住了几年了?这是哪年建成的房子?买的时候什么价啊?”   没了业主,他也没打算直接走人,而是打算在这里进一步了解一些,正好眼前不就有个合适的人吗?   对方看起来挺热情的,应该会很乐意跟他唠嗑唠嗑吧?   看得出来他是认真问谢拂有关于这小区的情况。   然而谢拂却不是单纯想做个导游介绍。   但他表面上还是很热情地为白榆介绍这儿的情况,正如他在微信上说的那样,坚决将每个坑都给白榆说到位。   比如什么公交车少,去市中心虽然有直达,但是得坐大半个小时,又比如这里看上去人少,没那么拥挤,应该会比较安静,但这里这几年在搞经济开发,附近好几个工地在开工,白天噪音不少。   还有人少的话,附近的一些大型超市菜市场都会要走很久,年纪大了骑自行车不安全,又没有方便的公交,只能骑电动车。   当然,虽然有缺点,但这里也有不少优点,比如人少是真的人少,临江是真的临江,绿化也是真的不错,物业也算合格。   将所有的好的不好的都说给白榆听,让对方自己做选择。   至于白榆会不会放弃这儿,而选其他小区?   就从原来的剧情看,多半不会。   原剧情中,白榆在这里住下来,和原主认识,日久生情,只是碍于世俗和年龄,还有名声和亲人,原主选择了躲起来,斩断了本就不那么牢的红线。   人在做每个两难的抉择时,无论怎么选,未来都会后悔。   在谢拂看来,原主斩断了一生中难得的红线,后悔余生,可要是他真的将红线系紧,未来的日子里,面对他人的目光和亲人的不理解,他也未必不会后悔迈出那一步。   下午,谢拂领着白榆在附近转了转,将小区周围的各种店面都解说了一番,哪家店比较好吃,哪家店价格贵,哪家店纯粹的智商税,有多少茶馆棋牌室,公交车能去哪里,都说得十分详细。   “大哥,您对这儿真的熟。”白榆感慨道。   他在自己原来住的那个城市里,住了好几年,连小区附近的菜市场都不知道,每次只知道去楼下超市买东西。   “住久了而已,你以后要是也住这儿,可以来找我,我多带你转两圈,你也会熟。”谢拂自然而然道。   白榆倒是多看了他一眼,心中嘀咕,琢磨着谢拂是托的可能性。   他刚这么想着,还犹豫要不要再考虑考虑,观察观察,身后就突然传来一道喊声,“老谢!”   谢拂回头,就见一个熟人冲他招了下手,走了过来,是白天在他耳边说别人酸话的那个老头。   “中午吃了吗?走,下馆子去!”   说着,他就热情地要拉谢拂的手臂,谢拂直接避开,“我吃了,你自个儿去吧。”   老贾鼓起脸,“你怎么这样呢?跟兄弟吃顿饭怎么了?又不要你给钱,吃顿好菜,喝两口小酒,多享受。”   屁,他就是想八卦。   哼哼,别以为他没发现,谢拂身边这个小老弟就是刚刚谢拂对着岸上指的那个,那身白色大衣多明显。   本来还以为这老小子刚刚脑子抽风,在胡说八道,结果这会儿一看,嚯!好家伙!   难道他真的要变成同性恋了?   这八卦怎么能不听?   “小老弟你叫什么?今儿相见就是有缘,来来来,我请你吃饭,就在前面那个菜馆,里面的干锅可好吃了,咱们仨正好点个中锅,走走走!”   这人热情起来简直了,心智不坚定的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白榆又确实没吃中午饭,这一忽悠,直接就被忽悠进了店里。   转头一看谢拂,却见对方虽然皱眉,却也没再说拒绝。   算了,反正也就一顿饭而已。   “老板,来上菜,给我来个中锅的干锅排骨虾,再来三瓶二两二锅头。”   “不用不用,我不喝酒。”白榆连连拒绝,他是真不喝酒。   “不喝二锅头?那啤酒呢?啤酒来一瓶。”   “啤酒也不喝,啤酒不喝。”白榆听着直摇头。   “那算了,就来两瓶。”   “我也不喝。”谢拂说。   老贾拍桌子,“老谢你这就没必要了吧?咱俩谁跟谁?用得着你客气?”   “真不喝,早戒了。”谢拂一本正经道。   “啥?你这家伙不是上周还来我家喝酒来着?戒的哪门子的酒?”   “今天,不行?”谢拂扯了扯袖子,理直气壮地说。   老贾:“……”   你行!   他看了看白榆,又看了看谢拂,心中觉得这事儿太荒唐,又忍不住想看看还能有多荒唐。   没一会热,菜陆陆续续上桌,而几人也开始边吃边聊,从聊天中,老贾了解到眼前这个叫白榆的小老弟是打算在这儿买房,今儿来看房子的。   他心里啧啧两声,感叹怎么就这么巧,要真买了这儿的房子,那岂不是就和老谢一个小区了?   “小老弟,咱们这儿小区都是二手房,要不你看看路口那个小区?那个小区是新建成的,有新房,还有幼儿园,咱们这儿的幼儿园关门了,到时候你孙子孙女想上学都还要走远一点,多不方便。”   谢拂扫了他一眼,锐利的目光在不如年轻人清明的眼睛中无法展现得锋芒毕露,却也暗藏杀机。   老贾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见了鬼了,这老谢怎么好像越来越有气势了。   白榆笑了笑,“不用了,新房还要装修,还是二手方便一点。”   “想要住得安心,二手房也要重新装修啊,这可是要养老的地方,马虎不得。”老贾劝道。   “你的干锅,不吃就吃光了。”谢拂沉声道。   “都吃都吃……”自己付钱,老贾才不想自己什么都没吃到。   “至于幼儿园什么的,我家又没孩子,不需要这个,就没考虑过。”白榆浅笑道。   老贾嘴里那口酒差点呛在喉咙里,好半天才咽下去,咽下去后又开始一连串的咳嗽。   “你还行不行?都还在疫情呢,别给传染了。”谢拂侧了侧身,以示嫌弃。   白榆皱眉:“没什么问题吧?我来的时候就调查过了,这座城市没感染什么人吧?”   他之前在的城市就是疫情严重,好多中小企业都没撑过去,他之前在的公司也大批量裁员,而他,很不幸是其中之一。   一是为了安全,二也是因为失业下岗打击了他的事业心,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出去都找不到正经好工作,被大城市驱逐,才回到三线小城市,想找个地方养老。   因此,当时业主说的那些条件,他都还挺满意,现在虽然谢拂说了不少缺点,但他依然很满意。   “别听他胡说,咱们这儿很安全!”老贾踢了谢拂一脚,结果谢拂一躲开,他没踢到谢拂,反而踢到了椅子腿,差点没把他脚趾给踢麻了。   一顿饭吃完,老贾还要在他们身边磨蹭磨蹭,谢拂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上次刘姐说请我去给她做比赛的舞伴,本来回绝了,现在忽然觉得好像也挺不错,听说得奖还有奖品,有两个保温杯,正好一人一个。”   “我突然想起来,家里冰箱还开着,我回去了!回去了!下次、下次有机会再请你……们吃饭?”   说着,老贾转身就往小区里面去,边走还边打电话,“妹儿啊,听说你还差个舞伴?你看我合适不?”   “怎么怎么就不合适了?我胖?谁说胖子就跳不动了,不信我上你家跳给你看!”   白榆忍俊不禁,转头对谢拂道:“谢哥,你不会跳舞?”   “没跳过,不过看起来也不难,以后你要是想跳我可以陪你一起。”   白榆摆摆手,“老了,跳不动跳不动。”   “怎么就跳不动了?你看那老贾一百八,都还说自己跳得动。”谢拂微微皱眉,“而且你才四十八,哪里老了?”   白榆微微诧异,“你怎么知道我年龄?”   谢拂晃了晃手机,“微信上不写着?”   白榆:“……”差点忘了。   他转头又道:“人家说跳得动是因为想要第二春,谢哥你要是答应了,这第二春说不定就是你的了。”   谢拂态度自若,随意说道:“那也不是我的,我又不喜欢女人。”   白榆脚下一滑,差点摔个屁股蹲,好险谢拂堵住他,心有余悸的白榆冷汗都冒出来了,不敢去想自己要是摔一跤会不会把这身老骨头给摔出问题,抹了抹额头的汗,一言难尽地看了谢拂一眼。   这是他该听的东西吗?   这人到底懂不懂边界线啊?   他们才刚认识一天吧?   白榆虽是这么想,可他回想自己自然而然跟对方称兄道弟的画面,又觉得自己实在没资格说这种问题。   无知无觉卸下防备的又何止是对方。   不过也奇了怪了,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竟然还能这么聊得来,合眼缘,这到底是得有多深的缘分?   为了让这种情况冷却一下,虽然下午还有很多时间,白榆也提出了告辞,谢拂倒也没挽留,只说下次见面再请他吃饭。   白榆回了自己住的酒店,摸出手机给朋友打了个电话,“嗯,看完房子了,待会儿我把照片发给你看。”   “没,没找来,放心吧,我现在也没工作,不怕人搅和。”   挂了电话,白榆把自己拍的房子照片发给朋友,两人又在手机上聊了几句,很快对方就说要出门接孙女,结束了聊天。   白榆看着对方说的话,心里忍不住生出些许羡慕来。   这么多年下来,他年轻时认识的朋友不少都分道扬镳,仅剩下来的也同样娶妻生子,儿孙满堂,唯有他始终孤身一人。   别看他朋友圈经常发什么旅游照,嘴上说着永远单身永远自由,惹来不少圈友留言说羡慕。   别人却不知道,在他们羡慕他自由的同时,他同时也羡慕着他们,家庭美满,生活平淡又幸福。   不像他,住在高级小区,房子任由他造,却每天一个人出门,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回家。   一盏灯都没人留。   白榆笑着摇摇头,觉得自己从下岗后,越来越寂寞,也越来越矫情,这人啊,还是闲得。   *   谢拂回家,走到门口就感觉不对,皱眉警惕起来。   他记忆力还不错,确定自己出门的时候关门了,所以……   他看着眼前大敞着的门,不由想:有贼闯空门?   也是,最近越接近过年,什么小偷抢劫都比平常多。   他认真想了一下自己这具身体的年纪,觉得他应该还是要假装害怕一下。   谢拂轻手轻脚进门,进厨房拿了一根擀面杖藏在身后,转身就要往卧室去,还没走到拐角,就听见里面几声不断靠近的凌乱脚步声。   高大的身影匆匆走出,额头的汗都没来得及擦,气喘吁吁的模样也不知道刚刚是有多着急。   “爸?!”谢君兰懵逼地看着正举着擀面杖,差点就要对着自己脑门敲下去的谢拂,有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门了。   “哦,是你啊。”谢拂淡定将擀面杖放下,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便宜儿子,“……你这是做贼去了?偷了谁家的东西,这么紧张?”   谢君兰:“…………”   他面无表情地抹了抹额头的汗,“……我这是跑太急,累的。”   谢拂并不多看他,直接问:“你过来干什么?新房子起火了?”   谢君兰:“……您嘴里就不能说点好的吗?”   谢拂:“我是什么人你今天才知道吗?”   谢君兰:“…………”   好吧,他爸从来都是这么个脾气,说话都能将人气死。   “您电话打不通,家里监控也坏了。”   他抿了抿唇,平静中略带几分僵硬的声音展示出他的几分不自在。   刚刚还说谢拂,这会儿轮到他自己,也是什么话都不会说,说几句好听话就跟要了他命似的。   明明是担心谢拂出事才回来,说得像是在监视谢拂,担心他跑了。   说上一句“我担心你出事”很难吗?   谢拂对这便宜儿子也没什么好脾气,反正原主也这样,这人出去住也好,免得打扰他和小七。   “我好着呢,你放心,钱还没花光,暂且死不了。”   谢君兰:“……”   一段时间不见,他爸好像说话更犀利了。   “……有饭吗?我饿了。”   他沉默半晌,最终却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谢拂:“……”   忽然觉得原主是个闷葫芦也情有可原,众所周知,闷葫芦是会传染的。   你传我,我传你,可不就越传越多吗?   “自己下面去。”谢拂自己吃了饭,懒得进厨房,这儿子自个儿在外面住了那么久,总不至于连下面也不会,早把自己饿死了。   谢君兰刚把水烧上,还没开,就见谢拂又走了过来,“对了,有个事,你手机呢?”   谢君兰将手机递给他,谢拂一通操作,很快又把手机还给他,谢君兰低头一看。   拼多多砍一刀。   谢君兰:“……”   他爸竟然连退出都懒得帮他退,靠实际行动证明什么叫真正的利用完就一脚踹开。   饭后,谢君兰想看一看监控器,怎么看都没问题,最后这睁眼瞎才终于发现问题所在——插板关了。   谢君兰:“……”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去敲谢拂的卧室门。   “爸,你睡了?”   房门打开,谢拂穿着一身家居服,“有事?”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那插板别关,监控器要插电才工作,不然我都看不到。”   现在的年轻人因为要工作,不能时刻陪在长辈身边,监控竟成了远程看顾的一种方式,有的监控还能说话聊天,对于不会操作手机的老人来说十分适用。   “还有,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别再把我拉黑了,不然打电话都打不通,微信你不会也拉黑了吧?”   “拉黑怎么了?你一天能说几句废话?还用得着我拉黑?”   谢拂双手环胸,比谢君兰更面色严肃,更理直气壮。   “还有你那监控,你还想看什么?难不成我请我对象来家里坐坐,跟他说话聊天谈恋爱你也要围观?我跟你说,走的时候也把它带走,我用不着。”   说着,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差点打到谢君兰的鼻子。   然而谢君兰此时完全没有心思去关注鼻子,满心都是懵逼震惊和茫然。   他爸有对象?!   他爸找对象了!?   他爸竟然铁树开花找第二春了?!!   从小到大和他爸相依为命,从没想过年轻时候都对追求他的人不假辞色的他爸,在这个已经开始变老的年纪竟然还会燃起爱情火苗,不,应该是火花。   谢君兰站在原地还回不过神,整个人恍若梦中。   明明上周还跟他爸打过电话,上上个月还回来看过对方,他怎么就有种自己错过的不是两个月,而是好几年的感觉?   卧室门毫无预兆地再次打开,另一个监控器被塞进谢君兰怀里,“还有这个。”   “另外,走的时候别忘了把家里垃圾也带上。”   砰!   谢君兰:“…………”   他十分合理地怀疑,他爸说的垃圾还包括他自己,而且有证据。   -------------------- 第266章 拥抱黄昏3   第二天, 白榆便和业主谈好了买卖合同,之后一应手续都会由业主全包,其他还好, 但是房子墙纸要重新贴,还有家具电器都要重新买,白榆这两天也搬不进去。   “住酒店不划算,一天一两百,剩下来的钱都够买长新床了。”谢拂假装想了想道,“你在这儿有没有认识的熟人或者亲戚什么的?不如暂时住在他们家里?还有你家里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办事儿?”   白榆表情微僵, 情绪从刚刚签完合同的高兴变得有些低落。   “我家亲戚都不在这儿,不好麻烦他们。”   却对自己的家庭只字不提。   把自己没结过婚也没有子女这事说出去会显得自己很没用,还弱势,容易被人欺负。   要是年轻的时候, 说不定还会沾沾自喜,看, 我多厉害,不畏世俗,不惧目光,任性地走自己的路,自由得像一阵风。   可渐渐年纪大了,这事说出去就显得自己很可怜。   快五十的人了,连个家都没有。   “这样啊……”谢拂假装毫不在意,仿佛刚刚想到,“那不如你在我家住两天,我家就在你房子隔壁那栋楼, 离得近,也不用跑来跑去。”   白榆当即摆手拒绝, “这哪好意思麻烦你,咱们这不是刚认识,连顿饭都没请你吃过呢。”   “这有什么,以后就是邻居,也要常做客。”谢拂装出一副热情好客的模样。   “对了,你不是还要买家具电器?这个我也熟,可以带你去质量好还便宜的,都是工厂价。”加重筹码。   白榆确实心动了,他对这儿都很陌生,家电还好,只要找准大牌子一般都没问题,但是家具确实容易坑。   他要请对方帮忙,总不能让对方每天早起来找他,自己每天从酒店往这边跑是挺麻烦的。   可是……直接住别人家不是更麻烦?   白榆的朋友都是拖家带口的人,他和他们相处时,也不会过多打扰他们的家人,始终保持着距离感,人家是一家人,自己一个外人进去挺尴尬的,当然,尴尬的只有他一个。   他想了想,笑着道:“多谢你,谢哥,不过还是不用了,我在这附近找一家酒店住就好,这样也很方便。”   算盘落空,谢拂维持着面上的温和,点点头道:“这样也不错,那我带你去吧,附近就有便宜环境也不错的酒店。”   白榆无奈一笑,“谢哥,我还没退房,行李都还没带过来。”   心中暗暗嘀咕,谢哥是个好人,但是好像太热情了,现在普通人交往就是这样吗?他到底和社会人际交往脱节多久了?   白榆从前和人只有工作上的往来,连邻居都只是看见点个头,现在因为谢拂,对人类的交往产生了奇怪的误会。   “昨天你帮我那么多,我还没感谢你,今天就请你吃饭吧。”他用手机搜索了一下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谢拂也是看了看,并没有出声制止。   最后白榆选定了一家新疆风味的中餐馆,叫了几个家常菜。   等一顿饭吃完,二人分道扬镳,白榆坐车回酒店,谢拂慢悠悠往回走,走到小区外面的广场上,远远就看到几个大妈正穿着裙子,拿着大红扇子随着音乐跳舞。   前面领舞的,就是谢拂昨天说的那个刘姐。   刘姐今年六十了,整个人保养得跟四五十岁似的,身材没走样,卷了个小卷发,跳得十分有气质,在一众大妈中十分突出。   再看她旁边那个老头,挺着肚子,头顶着明显的白发,手脚不协调,跳几步就踩几次脚,看得刘姐频频皱眉。   “你行不行啊老贾?跳不动就别跳了,别让我稳稳的第一名就被你给拖没了。”   “我这不刚学吗?你得教我啊,教我我就会了。”老贾羞得老脸通红,对着刘姐也硬气不起来,整个人的声音都委委屈屈。   刘姐没好气道:“我还没教你?刚刚那个动作都教你多少遍了?你还是做不标准,连拍子都没踩上,你再这样我就找别人了。”   她正好看见谢拂,当即对着谢拂的方向扬了扬头,“诺,你要是像老谢那样,又高又有精神,没大肚子,你就是不会跳我都要你。”   老贾看了谢拂一眼,暗戳戳瞪了一眼,随后转头对委委屈屈地对着刘姐,酸溜溜地说:“他有什么好的?他能对你笑?能任你骂任你嫌弃?能给你买肉吃?那抠门的家伙只知道对他儿子好。”   “而且他都要找对象了,你老盯着他看干什么?”老贾十分不满。   这糟心的老头。   刘姐诧异抬头看向谢拂,感兴趣问:“老谢,他说的是真的,你真打算再找个对象了?好啊,我以前怎么给你推荐人你都拒绝,现在倒是自己找上了,你这人,不地道啊!”   谢拂也不回避,随意道:“这不是你以前找的都不对吗。”   刘姐双手环胸,“那你说说怎么不对了?我给你介绍的哪个不是条件好性格好的?你自己找的又好在哪里?条件怎么样?”   刘姐作为小区广场舞领舞队长,整个小区的中老年女性她几乎都认识,之前给谢拂介绍的也都是认真找的,结果谢拂毫不犹豫拒绝,根本连接触都不接触。   “我喜欢男的,你介绍的性别就不对。”   在场众人:“???”   “!!!”   “………………”   一句话惊翻了所有人。   一时间,竟没有人来得及反应。   好半晌,才有人仿佛刚想起来怎么说话似的,磕磕绊绊开口,“不是吧?”   “老谢……你都有君兰妈了,怎么可能不喜欢女人?”   “他啊……”谢拂微微眯眼,像是翻了个白眼。   “哪儿来的君兰妈,他是我收养的。”谢拂并不避讳地说出这件事。   “啊?!”众人有些吃惊,因为之前从来没听说过。   然而转念一想,这有什么可说的?不是亲生的就不是父子了吗?   之前没听说,应该也是这对父子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没看谢拂说起也是满口随意的语气吗?   这么一想,众人也就跟着淡定下来,他们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什么没见过,真不至于被一个收养就给吓住。   这么一来,众人也没再问他年轻时候怎么不找,当年那个环境,怎么可能合适,大家对同性恋还没这么包容。   就算是现在,他们乍一听到有人是同性恋,心里都是一个咯噔,也就是跟谢拂认识这么久,在同一个小区住了这些年,了解对方这个人,才会缓了缓就接受了,换了别人,他们说不定也会和其他人一样,露出难以理解的目光。   “老谢啊,那你可不能跟你儿子长时间闹矛盾啊,这要是能和好还是和好吧,我今儿早上还见过他,看来他也不是不关心你,说两句软话就回来了。”还是有人试着劝道。   之前不知道他们是收养的父子,觉得亲生父子闹闹也没事,现在虽然知道他们感情还不错,却还是避免不了担心他们会有隔阂,影响感情。   “随他去,爱回不回,不回来正好,我还要跟人处对象,家里没他的位置。”谢拂满不在乎道。   他们只当谢拂是嘴硬,谁不知道谢拂最疼的就是他儿子,每次他儿子回来,都要提前买上好酒好菜,现在这么说,肯定就是嘴硬。   “你还真要找对象?对方什么人?他也跟你一样?能接受你?”八卦场中,他们自然而然转移话题。   “还不确定,他还不知道,能处就处,不能就多个朋友,多简单的事。”   假话,在谢拂这里就没有不能处就做朋友这个选项。   只是对外好歹要伪装一下,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人。   众人还挺相信,并没有怀疑,对于同姓不能结婚这事他们比年轻人还看的开,毕竟像他们这种年纪,结不结婚都不重要,就是两个人住在一起有个照应,他们这个年纪,再找对象,也大多不会结婚,要正式一点,顶多也是请家里人在一起吃顿饭,算是宣告他们是一对,会搭伙过日子。   谢拂跟他们聊了一会儿就走了,剩下一群大妈都围着老贾,想从对方口中问出更多八卦。   这平平无奇的人生,没了八卦那得少了多少色彩?   “那人是谁?人怎么样?老谢怎么认识的?怎么就看对眼了?”   老贾本身就是个八卦精,现在被大妈们众星拱月,心情更好,兴致勃勃地将他们之前怎么跟白榆认识的事说了出来。   “这就是随意看见的?哪有这么简单。”   “他们难道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不能吧,老谢看上去也不是那种人啊。”   他们不觉得谢拂是什么一见钟情的人,更不觉得白榆长的好看,这个年纪了,都是普通人,好看又能好看到哪儿去?   众人这么问着。   老贾不满地跺脚,“你们别不信,我老贾还能说谎?而且我跟谢拂那么常在一起,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认识了陌生人,何况那姓白的才刚来咱们城市咱们小区,老谢上哪儿认识他去?”   听他这么一说,好像还有点道理,众人点点头。   “那更不得了啊,这才刚认识老谢,就让从来不解风情的老谢铁树开花,那等时间久了,老谢怕不是要把那点儿存款全都给出去,必须得提醒君兰一声,那孩子还是想他爸的,让他看着点儿,免得老谢被人骗了!”刘姐想了想说。   众人也觉得行,倒不是他们对从没见过的白榆没什么好感,而是这种骗老人钱的事层出不穷,太多了,总要戒备着点。   而且他们也是为了谢拂着想,要是谢君兰知道他爸找了个对象,还把钱给别人花,不给他,这孩子心里能没点想法,老谢现在还能一个人,以后老得走不动,只能躺在床上,不还是需要谢君兰?现在得罪了儿子,老了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   何况谢君兰还不是谢拂的亲生儿子。   “喂,君兰啊,今儿早上阿姨还看到你了,你这是回来看你爸?你这孩子,就是有孝心……”   谢君兰正在吃午饭,一顿饭没吃几口,就接到他爸小区大妈的电话。   他爸一个人在家,谢君兰拜托过平时关系不错的叔叔阿姨帮他看顾着点他爸,每次他们打电话过来,都是和他爸有关,谢君兰都听得很耐心,只是他不怎么爱说话,对于大妈们也是大妈们说几句,他才说一句。   “哪有,这段时间都麻烦阿姨们了,嗯嗯……我会抽空回来的。”   他正说着,视线中的餐盘里就偷偷伸过来一支叉子,叉走了他的一块苹果。   谢君兰:“……”   他抬头看过去,就见坐在他对面的人飞扬着眉眼,笑眯眯地对着他笑,像只偷吃了黄油的老鼠,可爱又机敏。   “啊,在在,我在听……”谢君兰收回视线。   “我爸怎么了?找对象?”   对面的年轻人竖起了耳朵。   “这个……他跟我说过了,我爸这个年纪,愿意找个对象陪着他也挺好的,阿姨,我不反对。”也轮不到他反对。   回想自己上次回去,他爸那副嫌弃他,恨不得将他扫地出门的模样,谢君兰心里都还有些别扭委屈。   一个人爱不爱自己,是真的能感觉到。   从前他爸虽然也不怎么会说话,总爱跟他吵架,但他回到家,他爸还是会很用心地做饭,去外面买他喜欢吃的,没说过一句让他滚的话,现在连吵架都在减少,因为他爸也不想他真的走。   可是上次,他爸根本不管他。   不打不骂,不说教不数落,就是让谢君兰觉得,他爸没以前那么在乎他了。   人都是这样,长辈管着自己时候总是嫌弃,一旦不管了,又会觉得空落落的,就像谢君兰现在,一早上工作的时候都总想着回家去。   “什么男人?我爸没说过啊,他要找个男的对象?”   对面的年轻人露出诧异的目光,原本还想继续偷谢君兰苹果的动作都顿住了。   而他面前的谢君兰比他还懵逼震惊,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了,要不是还记得在打电话,手里的手机说不定都要掉在地上。   另一头的大妈们也心里一个咯噔,谢君兰都不知道他爸要找的对象是个男的,他们现在告诉对方,会不会不好?是不是会伤了他们的感情?   众人赶忙找补,“君兰啊,你爸也不是故意瞒着你,这不是还没影的事吗?他才刚认识人家,人家都不知道你爸想追他的事儿呢,你爸肯定也是想着等事情有一撇了再告诉你,不然不是寻人开心吗。”   这番话落在谢君兰耳朵里,就自动翻译成了他爸不仅要找个男对象,还不打算告诉他,打算等木已成舟才通知他一声。   心里堵得慌的谢君兰没忍住扯了扯领带,解开一颗纽扣,重重得喘着气。   对面的年轻人装模作样喝粥的动作僵了僵,几次勺子都没舀到碗里的粥,眼珠子就跟粘住了似的,总要往对面的人身上瞟。   谢君兰毫无所觉,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这通电话和他爸上,脑子里头脑风暴,想要下午请假回家的冲动又占据了他的大脑。   “我……我知道,我肯定不跟他吵架,他喜欢就好……喜欢就好……”谢君兰面上平静,另一只手揪着裤子都揪出了褶皱。   “好,好、好……我会回去的,阿姨们放心,下次给你们带礼物。”   说完,挂断了电话,中午饭也没心情吃了,他当即起身,想要找老板请假。   路过的时候却被人一把抓住手臂,“学长,你的饭没吃完我就不客气了?”   谢君兰皱眉,看着年轻人笑盈盈的眉眼,“我已经吃过了。”   “都没吃几口,还剩那么多,不吃浪费了,学长,不介意我占你点便宜吧?”   年轻人,也就是姚苏叶单手支着下巴,期待看着谢君兰,后者只觉得自己被他的目光烫了一下,匆匆收回视线,甩开他的手,“……随你。”   说罢,匆匆离去。   姚苏叶心满意足地将谢君兰那份餐盘端到自己面前,开始悠哉悠哉享受起来。   周围同事纷纷别开眼,嫌弃地看着他。   “姚苏叶,老远都闻到你骚气味儿了!”有人翻着白眼看他。   姚苏叶非但不生气,还洋洋得意,“没办法,谁让我有机会呢,有的人啊,想骚都没地儿骚去。”   “你!”那人恼羞成怒,“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他气愤而去,留下姚苏叶继续享受地将两份餐都吃完,揉了揉肚子,叹口气。   “唉,今晚又要多锻炼半个小时。”   *   “老板,我想请个假。”谢君兰说。   “出什么事了?是叔叔那边又有什么情况吗?”老板还是挺人性化的,并不为难谢君兰,只是关心一下。   谢君兰咬了咬唇,“我爸他……我爸他……”   “实不相瞒,前两天不是下雨吗?我爸好像那回被雷劈了,这两天脑子不怎么好使,变化有点大。”连性向都变了,这脑子能没问题吗?变化能不大吗?   老板吃了一惊:“真的吗?!那是得仔细看看,我给你批两天假,你带着叔叔好好检查检查,不用担心工作。”   “嗯嗯,谢谢老板。”谢君兰有些心虚地退了出去。   第一次说他爸坏话,谢君兰面上平静正经,他的心却在砰砰砰地跳,有点心虚忐忑,但……也有点激动。   老板在办公室叹口气,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这样,总忙着工作,都没空陪老人。   他叫来助理,吩咐道:“最近不是越来越冷了吗,去订一批衣服,发下去就说是员工福利,让员工们都带回家去,送给长辈,假期多陪陪老人。”   “是。”   “哦对了,给谢君兰多发一套。”老板又说了一句。   “好的老板。”   关爱老人,人人有责。   *   丝毫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担心和关爱的谢拂,回家将便宜儿子没带走的监控器都收了起来,给自己做饭,将阳台打扫一番,放着客厅的电视,开始收拾房间。   他将自己卧室的四件套都换过,又将谢君兰房间没用的东西都丢掉,有用的属于谢君兰的东西都装进一个箱子里,床单被子拆了。   瞬间,整个房间就像是没人住似的,外表看上去空荡荡的。   这房子原主买的三室一厅,自己一间,儿子一间,还有一件是书房,原本是给谢君兰读书和办公用,想着等之后谢君兰结了婚生了孩子,可以改成婴儿房。   现在谢拂将书房也收拾了出来,将里面的东西都搬到谢君兰房间,他打算把书房改成棋牌室。   麻将桌他都订好了。   谢君兰回到家,看到的就是家里被洗劫了一般的场景,他还没来得及问他爸为什么找个男的对象的事,就被谢拂喊过去,“来,帮我把这些垃圾扫出去。”   有便宜儿子在,白不使唤。   谢君兰被塞了一把扫把,谢拂转身就去洗衣服,徒留下谢君兰站在原地,一时间都忘了自己是回来问他爸为什么找男对象的事。   最终,他看了看眼前一堆垃圾,还是沉默着将它们都扫了起来,装在垃圾桶里,打算待会儿带下去……   不对,他待会儿又不走,带什么带。   终于想起自己回来目的的谢君兰,憋着气,沉着脸走到洗衣房,心里不断暗示自己,不能泄气,不能泄气。   “爸,刘阿姨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您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吗?”   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在心里告诉自己。   谢拂一脸莫名,“我有什么应该跟你说的?”   谢君兰心里一堵,他面色微沉,“刘阿姨都告诉我了,她说你要找的对象是个男的?!”这难道不是大事吗?   谢拂淡淡哦了一声,随意看了他一眼,“所以呢?跟你有关系?要找对象的又不是你。”   谢君兰心里更气,“可你给我找后爸,连告诉我一下都不行吗?还要我从别人口中听到?”   谢拂将洗衣机设置好,又洗了手,走向谢君兰,“这样啊,好吧,我要给你找后爸,不是后妈。”   他看着谢君兰。   谢君兰也看着他。   双方都没等到自己想要的后续。   谢拂:“还不让开?”   谢君兰:“就这样吗?”   ………………   谢拂:“不然你还想要怎样?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快点让开,别挡门口。”   谢君兰几乎是被谢拂推开的,被推开的他倚靠在门口,看着在家里忙碌的他爸,又走神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爸把书房给拆了,还把书房里的东西堆在他屋里。   “爸,您干嘛呢?”他皱眉问。   谢拂:“看不出来吗?”   谢君兰慢半拍地摇摇头。   “改房间啊。”谢拂说完,就懒得再看谢君兰一眼,低头拖地。   “你的东西都在你屋里,自己去整理。”谢拂头也不抬道。   谢君兰没去,而是低头看着他,“您打算把这里改成什么?”   “棋牌室。”谢拂冷酷无情地说。   谢君兰好半晌,才维持住自己看着还算得体的表情,他深吸一口气,坚强地问:“您不是说,这间屋子以后要改成……改成……”   “不改了,反正你也用不着。”谢拂随意道。   谢君兰心头一跳,有一瞬间的慌乱,怀疑他爸看出了什么。   然而他后知后觉地想到,不对啊,他慌乱个什么劲儿?他爸现在都要找个男对象了都没慌乱,他慌什么?   “就算……就算用不着,那也可以还做书房,为什么要拆?”   “你又不住这儿,书房给谁用?”   谁说他不住了?!   谢君兰差点脱口而出这句话,然而话到嘴边,最后又咀嚼了一番,最后咽了回去。   谢拂都拖到门口了,见他还杵在这儿,微微皱眉。   “你要是不能动,我现在给你叫救护车。”   谢君兰:“……”   他浅浅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转身回了他的房间。   回来短短半个小时,谢君兰还没从他爸口中套出那什么男对象,就发现了一件令人揪心的事实。   他爸不爱他了。   *   便宜儿子回来,谢拂并没有多上心,却也没刻意排斥。   甚至做饭还大发善心连他的也做了。   然而改房间这件事,却没给谢君兰任何挣扎的机会,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因为第二天早上,谢拂订的麻将桌就送到了。   谢君兰:“……”   看着工作人员在屋里认真安装,谢君兰心中微堵。   正想回房间眼不见心不烦,却见他爸穿了正式的衣服出来。   “爸,您去哪儿?”   谢拂:“见朋友。”   他看了下麻将桌的安装进度,“他在楼下,我没时间了,这里你看着点,记得要确认他们安好了,拍视频给我看,钱你先垫着,回来再给你。”   谢君兰想说不用,那才多少钱。   然而下一刻就听见谢拂淡淡道:“上回砍成功提现了四百,我打算跟朋友一起吃饭,就不给你分了。”   谢君兰:“……”   他微微抿唇,“行,您回来再把钱还我。”   谢拂出门,在小区门口接到了白榆。   “让你等久了吧?”谢拂面上露出明显的笑容。   皱纹在他脸上勾勒出优雅的弧度,有一瞬间,白榆似乎透过眼前人,看到了另一个灵魂。   他摇摇头,抬手挡了挡眼前的阳光。   “怎么了?很热?”谢拂靠近来问。   白榆迅速摇头,“没有没有,就是刚刚太阳晃得我眼花了一下。”   见他确实没事,谢拂才不再追问。   “谢哥你吃早饭了吗?不如我请你。”   “不用,家里吃过了,你没吃可以再吃点。”   白榆也吃过了,客套完,二人才坐车一同去市场。   “就是这儿,卖家具的都是从这儿批发的,直接买会更便宜,你喜欢什么尺寸的沙发这里款式也很多,你可以慢慢看。”   买家具不容易,好歹是要用好多年的沙发,总要买个喜欢的,挑的时间难免久了点。   谢拂也不催,他巴不得时间长一点。   逛了一早上,白榆看中了几款,但是还没最后确定,到了饭点,他十分不好意思,“谢哥,麻烦你陪我走了这一上午,中午的饭我来请,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谢拂对外面的食物没什么感觉,本来想顺势说一句不如回家吃,然而想到家里还有个便宜儿子。   他低头给刚刚被放出来的谢君兰发了个信息,【你在家吗?】   谢君兰:【在啊,爸,有什么事?】   谢君兰的消息很快,丝毫没有玩矜持一下的想法,有人虽然面上不显,但发现谢拂对自己这个儿子不上心后,他还是急了急了。   谢拂:【没有。】   他将手机一收,抬头对白榆说:“我知道这附近有家火锅店,便宜又好吃。”   按照原主的性格习惯,便宜两个字总是省不了的,他是从小穷惯了,也养成了存钱节俭的性子,能让他大方的只有他的家人,无论买什么吃什么,便宜这两个字总是会挂在嘴边。   讲价会说便宜点,问价会说这个便宜不,还有看到什么菜打折,他也会在心里计算着自己占了多少便宜。   斤斤计较,小气吧啦,跟白榆的大方对比鲜明。   白榆却似乎并不讨厌这种“小家子气”,反而觉得这样的谢拂更有趣。   让他看完一眼,又看一眼,再看一眼。   看了又看,有点移不开眼。   有点有趣,还有点新鲜。   但是奇怪,他本来以为的新鲜是因为自己从前没见过这样的人,然而仔细想来,他的那些成了家的朋友,哪个不是这么斤斤计较?   这样的人在他身边从未少过。   那他印象中的新鲜、从未见过又是从何而来?   就好像……   就好像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人,只是没见过这样的眼前人……而已。   可他和谢拂才相识多久,又如何能说而已?   *   今天一整天,白榆就只挑选了一张沙发,其他什么都还没开始挑。   傍晚,白榆要回酒店,谢拂却说整天在外面吃东西也不好,外面的饭菜重油重盐重辣,不能多吃,要他跟他回去吃顿家常便饭。   经过一整天的交流往来,谢拂和白榆已经比之前更熟悉许多,此时谢拂再邀请去他家里吃饭,白榆心里也没那么多顾虑。   “不会打扰谢哥你的家人吧?”白榆想了想,还是将这话问出口。   “我家没什么人,你来还会更热闹一点。”谢拂选择性将便宜儿子给抛到脑后。   闻言,白榆浅浅松了口气,心里却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己没有家,没有家人,谢拂也没有,这……难道就是缘分?   认识这么几天以来,白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和谢拂这么近过。   不是关系近,也不是距离近,而是那种心情和环境,相似到不行。   谢拂带着白榆回家,路上为了让气氛更放松,一直在和对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期间,白榆甚至还提到了几句他原来的生活。   仅仅是从那寥寥几句中,谢拂也能听出,白榆藏在温和淡然的表面下,那无穷尽的孤独。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到门口,谢拂开门后,发现灯是开的,终于想起来被自己遗忘的事。   他微微诧异地看着也不知道在家等了多久,心情已经从严肃愤怒到麻木谢君兰,脱口而出:“你怎么还在?”   谢君兰:“…………”   “我是说,你不回家吗?”谢拂说的他的房子。   看出他下逐客令的谢君兰:“…………”   白榆站在门口迟疑开口:“谢哥,这是?”   谢君兰目光中暗暗藏着锋芒,一字一顿道:“我是他儿子。”   白榆:“……”他疑惑地看向谢拂。   犹豫问:“谢哥你不是说,家里没人吗?”   啊,他还有儿子,那就……   嗯?那就什么?   谢拂淡定道:“哦,忘了跟你说了,不过没关系,又不是亲生的。”   白榆:“……”   谢君兰:“???!!!”   -------------------- 第267章 拥抱黄昏4   谢君兰看着眼前荒唐的一幕, 眼中控制不住地露出几分茫然。   他不明白,怎么几个小时不见,他就不是他爸亲生的了?   茫然出神后, 接着而来的便是恐慌和愤怒。   他从凳子上跳起来,仿佛被踩到脚一般,素来淡定的表情终究没能扛过去,阵亡在了这里。   “爸,就算、就算你生我气,也不能乱说啊!”他不高兴地隐晦看了白榆一眼, 心想就是这个老男人哄骗了他爸,让他爸宁愿胡说八道否认他们的父子关系,也要讨好对方。   “你把我养了近三十年,现在就不想认我了?我告诉你, 就算你生气,就算你再怎么想把我回炉重造, 也不可能否认我们的血缘关系!”   面对眼前的父子大战,白榆深深觉得自己今天上门不是时候,有些后悔今天答应谢拂来他家吃饭。   谢拂嫌弃地看了谢君兰一眼,“你大喊大叫什么?”   “我骗你干嘛,你是不是我亲生的我还不知道?去下两碗面,赶紧的,我和你白叔还没吃晚饭。”谢拂将谢君兰往厨房推。   当谢君兰发现自己站在灶台前时,整个脑子还是懵的。   什么都没想,却又什么都想了,听着身后客厅里传来的新闻联播的声音, 谢君兰跟个木头人似的,想一下动一下, 半天才把面下进锅里。   看着面条在锅里滚开,脑子终于有了些许反应。   不可能。   他爸在开玩笑。   他爸骗他的。   他怎么可能不是他爸的亲生儿子!   明明那么像!   此时此刻,白榆已经不重要了,谢君兰满脑子里都是谢拂刚刚随口说的那句话。   他一边因为这话而忐忑,一边又因为谢拂当时轻描淡写的态度和语气而安心,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呢?他爸明明对他这么随意,各种嫌弃,这一看就是亲生的啊!   “面好了没有?”谢拂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   “好了!”谢君兰手脚利落地把面捞起来,还时不时瞟谢拂一眼。   “爸,您刚刚是在开玩笑吧?”他小心试探问。   谢拂洗了两颗小青菜,又切了几片卤肉分别放在两个碗里。   “没开玩笑,都是真的。”   谢君兰心中微沉,这个声音在告诉他不可能,另一个声音说这儿只有他和他爸两个人,他爸这么说还有什么用?搞他心态吗?   谢拂走到门口,仿佛良心发现一般回头问:“对了,你吃了没?”   被谢拂关心,谢君兰心中有些安慰,当即道:“还没。”   他爸还关心他,说明还是在乎他的,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   “那你记得别吃卤肉,待会儿我要给人带走的。”   谢君兰:“…………”   他现在连几片肉都不值了。   *   白榆见谢拂端着两碗面过来,忙站起来从对方手里接过一碗。   “好香啊,谢哥,你儿子手艺真好!”白榆语气里有些许羡慕。   无论是不是亲生的,总归是对方的儿子,能这么孝顺,让孤家寡人的他难免羡慕。   谢拂眸光微凝,维持住自己和善的表情,微微一笑道:“这卤肉是我做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冰箱里还有,你喜欢的话,待会儿给你带走,下回我再做。”   谢拂觉得自己来这个世界后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收敛性格,让自己合群,变得更和善亲切一点。   年轻人冷酷还有人说帅,老年人冷酷就会被认为凶,让人不敢亲近。   不像白榆,对方的样貌便更亲善和蔼,见人带笑,走在外面都是会让人第一眼就产生好感的模样。   原主的样貌却偏向冷酷,老了后,皱纹和行为举止都会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坏人变老了”的那种坏人。   若非谢拂的努力,若非白榆就是小七,可能那天砍完拼多多就没下文了。   “这是你做的?你还会做饭?还做得这么好。”白榆夸了又夸。   “自己多琢磨,不会也得会了,毕竟家里就两个人,我总不能让一个孩子给我做饭。”谢拂又说了几句自己一个人带娃的过往,成功收货了白榆敬佩的目光。   谢拂满意地收回视线,正当他想让工具人谢君兰功成身退,将话题拉回他们身上时,却听啪的一声,紧接着是椅子被拉开的声音,谢拂转头一看,入眼的便是那便宜儿子。   对方沉着脸坐下来,而他的面前,正摆着一个大碗,大碗上面,覆盖的是整整一碗的卤肉,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把冰箱里的剩下的那些都切完了。   谢拂的视线落在那些肉上,双眼微眯,似乎闪过几道锐利光。   谢君兰面无表情,理直气壮道:“爸,我为了等你一天都没吃饭,饿得要死,吃你一点肉,你不会怪我吧?都怪你做的肉太好吃了。”   谢拂:“……不会,好吃你就多吃点,等你回去就吃不到了。”   回去?   回?   他管谢君兰去自己现在的房子住叫回?   谢君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仿佛他爸要把他赶出家门,不再认他了。   嘴里美味的卤肉顿时没了味道。   他甚至有些后悔为了逃避他爸的催婚而搬出去。   白榆见饭桌上气氛僵硬,习惯性地打圆场,缓和气氛。   “谢哥,孩子现在在哪儿上班?做什么工作?”   谢君兰不想说话,埋头吃饭。   谢拂唇角扯出一个微冷的弧度,“他啊,在一个游戏公司做什么……程序员吧?”   谢君兰反驳:“不是程序员,是游戏架构师。”   “差不多。”谢拂无所谓道。   谢君兰用筷子将碗底戳得直响。   白榆笑了笑继续道:“这个工作很不错啊,好好干,有前途。”   “谢哥,孩子多大了?有对象了没?”白榆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想问这个话题,而是对于一个不太熟的晚辈,长辈惯来只有那么几个话题,年轻的问在什么学校读书,长大一点的问找到工作了吗,有对象吗。   白榆只见过这种长辈,也只做过这种长辈,他对他朋友的子女,都是从小这么问到大。小时候问学习,长大了问工作,但往往工作这种东西,不是同行根本聊不下去,最后只能将话题拉到婚姻上,等朋友的孩子结婚,好了,现在该问孩子了,等孩子的孩子出生,又是一个轮回。   “别管他,都快三十了,之前担心他找不到对象,总催婚,觉得等到秃头就晚了,他不听,还生气搬出去住。”   “你放心,他不怎么回来,以后你要是无聊,就过来找我,不会担心被他打扰。”谢拂一边说,还一边不忘记提上一嘴。   白榆心中微动,似乎有点奇怪,他抬头看了谢拂一眼,见谢拂态度如常,似乎没什么问题,便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谢君兰握着筷子的手抓得很紧,双唇紧抿,胸口剧烈起伏。   努力告诉自己要忍住,要心平气和,有外人在,不能跟他爸吵架。   可今天谢拂说的话始终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一直没得到准话,就一直不安心,导致心情极差,差点连面上的平静都没维持住。   “谁说我不回来?爸,对不起,之前是我疏忽了你,没考虑到您一个人在家会寂寞,您放心,我这就搬回来陪您。”用不着再去找别人。   谢君兰一番话,令谢拂微微蹙眉,心中有些后悔前几天对他太好了,这个便宜儿子一点都不省心,没有半点眼色,就是故意讨债的。   心里已经琢磨着各种把便宜儿子赶出去的办法,面上却不显,“你难道还能不上班?”   谢君兰:“……”   谢拂:“用不着你陪,我有朋友。”   白榆觉得自己主动找话题就是个错误,这父子俩显然没有配合的意思。   “这也是孩子的一片孝心。”白榆劝了一句便算了,没再说什么,低头吃面,只想吃完就离开。   父子俩之间的事,他一个外人在这儿算什么。   只是心里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原本以为谢拂和自己一样,是孤家寡人,住得这么近,以后还能做个伴,相互有个照应。   现在看来,真正的孤家寡人从来只有他自己。   离开时,谢拂要送他,谢君兰抢了这活,“爸,天都黑了,你们两个上了年纪的人走夜路我不放心,不如我送白叔。”   虽然不喜欢,但这叔还是要喊的。   白榆见状也点点头,“是,外面都天黑了,这个你就别出去了,改天我们再约时间。”   谢拂一个人比不了两个人,最终白榆被谢君兰送回酒店,他则独自在家洗漱。   等他洗完澡,就见谢君兰坐在沙发上,似乎正等着他,“爸,咱们来聊聊今天的事。”   过了这么一会儿,他像是冷静下来,这会儿在谢拂面前,看起来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和理智。   但也仅仅是看起来。   事实上谢拂说的那些他不是亲生的话始终在往他脑子里塞,怎么都甩不出去。   今天他要是不要一个结果,他肯定睡不着。   虽然知道了结果也未必睡得着。   谢拂没拒绝,“正好,我也有些话想跟你说。”   谢拂吹干头发,坐在沙发另一边,“说吧,你想聊什么?”   谢君兰开门见山:“爸,我知道您想找对象,但您为了找对象连亲儿子都不认了,这太过分了,我不能接受。”   谢拂微微挑眉,没了平时在白榆面前的温和,整个人恢复成冷淡严肃的气质。   此时他淡淡扫了谢君兰一眼,仿佛将对方的小心思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   谢君兰转了转眼珠,“所以……以后我不是您亲儿子这种玩笑话就不许再说了,您放心,我又不是不能接受您再找个伴,不会阻止您和白叔来往。”   谢拂看着谢君兰疑惑发问:“你能怎么阻止我和他往来?”   谢君兰:“……”他什么都做不了。   当谢拂不在乎他,不会因为他的态度而影响到谢拂的任何决定时,谢君兰就算真是谢拂亲儿子,那也只能束手无策。   从没有此时此刻,让谢君兰意识到,自己过往的各种任性,只是仗着他爸爱他而已。   但是……但是既然以前那么爱他,怎么现在就不行了呢?   谢君兰心中悔意更浓。   “另外,我之前没开玩笑,你真不是我亲儿子。”谢拂仿佛还嫌谢君兰受到的打击不够多,并不给谢君兰自欺欺人的机会。   “当年我忙着赚钱,哪有功夫跟人生孩子,而且我喜欢男人,对女人没兴趣,也生不出孩子。”谢拂直白道。   他将当年捡到谢君兰的事从头说到尾,说得谢君兰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伸手一摸,拔凉拔凉的。   “……你要是想找亲生爸妈,我也不拦着,不过我觉得以他们将你直接丢到工地上这件事看来找亲生父母没什么必要。”   谢君兰一直沉默,手在大腿上揪紧,心里无比希望谢拂最后说上一句:刚刚都是骗你的。   只要谢拂说,他就信。   ……可谢拂没有。   谢君兰没反应,谢拂却没任由他一直安静,假装无事发生。   “你没别的想说的了?那该我了。”   “爸,你怎么能这么平静地说出这件事?难道你心里就一点都不在乎吗?”谢君兰双眼泛红,抬头用眼神无声质问着谢拂。   谢拂沉默了一下,“你希望我怎么做?痛哭流涕表示一下不会抛弃你,会一直把你当亲生儿子?”   难道不应该吗?   谢君兰的表情说明了他的回答。   谢拂面无表情点点头:“你现在去睡觉,睡着了就有了。”   谢君兰:“…………”   “一件近三十年前的事而已,要是真记在心里,你就不会是现在才知道了。”   “你要是想,可以自己做梦,我很忙,没空跟你表演父子情深。”   谢君兰:“……”   谢君兰受伤的心始终没有补起来的机会,永远在新伤加旧伤。   见他明显还在内伤,谢拂想了想,决定挑个好的地方安慰一下他。   “你之前不是生气我找对象的事还是别人告诉你的吗?现在你不是我亲儿子这件事是我亲自告诉你的,高不高兴?”   谢君兰:“…………”   高兴个鬼啊!这种事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还不如是别人说的呢!至少别人说的他不会相信,不会当真,可他爸亲口说的……   他怀疑自己就不该留下来,他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谢拂捋了捋袖子,“你说完了,该我说了。”   “我不管你住哪儿,反正自己的事自己做,也不要做多余的事,要是以后再出现今晚这种情况,打扰我找对象……”   他扯了扯唇角,眸中冒出冷光,“我觉得你不会想知道后果。”   要是之前,谢君兰说不定还会怼回去,可现在知道了自己不是谢拂的亲生儿子,再说对方找对象这件事,就好像不占理没良心。   他爸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现在终于铁树开花遇到个喜欢的人,想找个对象,他却不同意,这是得多不孝。   可谢君兰应该就是憋屈又委屈,心里有种他爸为了别人不要他,不要他们近三十年感情的感觉,   难受的他却依然咬着牙答应下来,“……知道了。”   谢拂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就要起身回房睡觉。   却在刚走了几步时被对方喊住。   “爸!”   谢拂转身看他,眼神示意他有屁快放。   谢君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大逆不道地问了出来:“爸,您现在这么嫌弃我,不对我好,就不担心等你老了我不孝顺你吗?”   他想知道,他爸是不是真的彻底不在乎他了,以至于连晚年的生活也不在意。   谢拂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连自己性向都不敢说,你要是真有那个胆子,我把你扒光了赶出去的时候会记得给你留条毛巾。”   谢君兰:“…………”   “毕竟当年捡到你的时候冷就裹着毛巾,怎么捡到你的,就怎么把你丢掉,不过分。”   谢君兰:“………………”   当晚,谢君兰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都是他爸怎么知道他的事了,以及他不是他爸亲儿子这件事,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晚上,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终于在身体支撑不住的情况下睡过去。   他本以为知道了这么多事,他和他爸的关系总要别扭一阵。   然而他确实对他爸小心翼翼,脑子里总想着这件事而导致有些走神。   他爸却跟无事发生一般,对他该使唤使唤,该怼怼,该嫌弃还是各种嫌弃,和以前变化不大。   虽然有些心塞,但更多还是心安,他爸这样的表现,就代表他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也对,要是他爸真的在意,不可能这么多年半点端倪都没有。   在谢拂的影响下,谢君兰也开始放下心来,他还是他爸的儿子。   他说到做到,当真搬回来住,因为谢拂不再催婚,父子俩也不怎么吵架,虽然他日常心塞,但谢君兰还是觉得自己和他爸很亲近。   唯一有些不高兴的是,他爸现在对他最好的人不再是自己,而是那个还没追到手的对象。   面对谢君兰,谢拂就是放养,爱咋咋地,与他无关,面对白榆,谢拂便是各种体贴,不着痕迹的关心,是谢君兰以前都没有的待遇。   觉得自己爸被抢走了的谢君兰很不爽,但因为谢拂,这种不爽他也不敢表现出来,每次在白榆面前,他都是体贴礼貌且优秀的晚辈。   一周后,白榆的房子终于布置完成,搬新家的这一天,白榆为了感谢谢拂和谢君兰这段时间帮了他这么多,请他们来家里吃饭。   白榆的厨艺只能说一般,但现在想请客,未必就要厨艺精湛,外面各种卖的成品菜买回来,一顿饭就差不多了,白榆只要炒两个熟练的热菜就行。   “谢哥,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会有多少麻烦,真的特别感谢你……还有你儿子。”饭桌上,白榆向谢拂敬酒。   谢君兰:“……”   别以为他没听出来,这中间的停顿,明显他就是被顺带的。   谢拂微微一笑,“举手之劳,都是邻居,以后互相帮助的地方还多的是。”   白榆心情轻松不少,真心笑道:“那以后就麻烦多多关照了。”   小酌两杯,这顿饭结束后,白榆出门送他们,明明就在一个小区,也要送对方下楼。   谢拂给了谢君兰一个眼神,谢君兰:“……”   他默默拿起衣服,“白叔,我先回家洗澡,就先走一步了。”   白榆点头,“那你慢走。”   谢拂下了楼,却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和白榆一起,在小区里散步消食。   这个时间点,外出散步的人还不少,白榆看着其他都是拖家带口,抱着孩子牵着手的人,心中又忍不住有些落寞。   也不知道是不是更年期,又或者是人老了,就是容易多愁善感,这个时候,他忽然特别希望有人陪。   转头一看谢拂,心中又难免羡慕,“谢哥,我看君兰是个好孩子,你平时也别总气他。”   谢拂看了看他,忽然问:“怎么你比我还像他爸?”   白榆失笑,“我没那么幸运。”   他怎么就没在二十年前捡个孩子呢?   “其实……也未必就没有。”谢拂悠悠道。   白榆一愣,表情茫然,“啊?”   他要怎么有运气?时光倒流吗?   他本来以为谢拂会开个玩笑,万万没想到,对方放的是个大招。   “如果,你愿意跟我组建家庭,我的儿子,也就是你的儿子,这样,你不也能拥有同样的幸运的吗?”谢拂一改之前的规规矩矩,直接重拳出击,一步到位,连个缓冲暧昧的时间都没有。   别说是白榆,就是偷听的谢君兰都震惊在了原地。   白榆微微瞪着眼睛看着谢拂,夜色下,唯有路灯和月光照映在谢拂脸上,将对方脸上的认真照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白榆很想以为这是幻觉,道他那依旧灵敏的听力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然而此时此刻,他也给不出多余的反应,因为他上一次被人表白,已经是十年前,而那些跟他表白的人中,也从没有像谢拂这样直白的。   见他愣在原地,谢拂也没干等着,“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咱们这个年纪,也不需要什么虚情假意,弄虚作假,看对眼就是看对眼,喜欢什么就直接开口,想要什么就去抓住,没必要跟什么小年轻那样闹腾,未来还有多少时间给我们犹豫浪费的?”   披着虚伪的人皮,他倒也装得有模有样,横看竖看上看下看都像个普普通通,平平凡凡,只想找人搭伙过日子的准老人。   字字句句都是那样朴实又诚恳。   “从第一次见你就喜欢,就是怕吓着你,才想着熟悉了再开口。”   “我身体健康性格不错,没有负债没有不良习惯,还有个便宜儿子可以让你使唤,你要是觉得我也不错,不如试试?”   白榆:“……”   被当做筹码的谢君兰:“…………”   -------------------- 第268章 拥抱黄昏5   白榆有些茫然, 也有些无措,还有那后知后觉,愈演愈烈的紧张。   他眼神不自觉向下, 低头看着地面,有些不敢与谢拂对视。   万万没想到,过了几十年,在这个早就对感情什么的没什么想法年纪,他竟然还会有这么慌张无措的时候。   “这……”   “我……”   “你……”   一连几次开口,却都没能成功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紧张, 比他当年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比他第一次工作面试还紧张。   周围的环境并不安静,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嘈杂,小区居民的说话声, 孩子的笑闹声,还有各种电子产品里发出的音乐声人声……汇聚在一起, 形成了一张独特的网,将他和谢拂都笼罩其中。   白榆没忍住抬头看了谢拂一眼,不知怎的,脑海中也浮现出自己第一次见到谢拂的时候,说实话,那时的谢拂给他的第一印象没那么好,他看上去有点凶,有点威严,还在不认识的情况下直接走过来搭讪,会让人第一时间心生戒备。   直到他后来表现出友好的态度, 才让白榆渐渐降低戒备。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谢拂刚刚那番话,此时白榆再次回想起那日, 竟突然觉得那日谢拂走向自己时的目光似乎在发光。   金色的,明亮的,像是阳光倾落在他眼中,织成一片流光河,浅浅流淌。   他又迅速垂下眼眸,抿了抿唇,心中纷乱,半晌后,才逐渐稳定情绪。   “谢哥,你怎么……你怎么知道我也喜欢同性?万一我不是呢?”   他这么说,也就是变相承认了他也喜欢同性。   谢拂微微一笑道:“我不知道。”   才怪。   “只是跟我刚刚说的一样,咱们都这个年纪了,没有多余的时间让我们跟年轻人一样,犹豫纠结一段时间才试探,试探一段时间再表白,表白不同意再追求,追求一段时间再交往,交往个几年才结婚同居。”   “真要那么做,可能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都六十了。”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性向,也不知道你对我有没有感觉,但这些只要我问你就会知道,省下来的时间,可以让我们多相伴几年。”   谢拂侃侃而谈,说出去的话虽然简单质朴,却句句落在要点,处处落在实处,既解释了他这么匆忙的原因,又表达了对未来相伴时光的珍惜。   又正好戳中白榆的心。   差不多的年纪,谢拂能有的想法,白榆当然也有同样的感受,当人生过半,便会对未来的时间格外珍惜,在这面前,其他的一切似乎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谢拂说得对,对于他们来说,和年轻人比就是纯浪费,有谢拂看中他,便直接开口,而白榆对谢拂要是完全没感觉,早在谢拂说完第一段话时,就会直接拒绝,毕竟,对他们来说,听完全没可能的人说没必要听的话,也是在浪费时间。   因为礼貌,白榆可以听完第一段,但后面的那些就不必了,他更加不会问那一句。   白榆握了握拳,才发现自己的手中竟有些汗湿,他的紧张可以用几十年的阅历强行压下,可身体却十分诚实。   “谢谢你,谢哥。”白榆对谢拂笑了笑,“你都这么坦白了,我也不想瞒你。”   “我觉得你挺好的,但是……但是我们认识太短了,可能见到的并不是完整的对方,不是最真实的一面,现在就做决定,还是有的草率,我觉得这样不尊重你,也不尊重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来这个陌生的城市人生地不熟,多亏了你才让我更快融入这里,我很高兴能认识你这个朋友,对这段友情也很重视,所以……要是发展进一步的关系,我觉得应该更谨慎一点。”   白榆的意思很明确,他珍惜谢拂这个朋友,不愿意因为以后关系处不好而分道扬镳,所以想要彼此更熟悉一点,更了解对方一点,直到确定能够接受更真实的对方,确定未来真的能一起走,才正式在一起。   这样的回答谢拂并不意外,他们互相有好感,区别只在与白榆没有过往的记忆,不确定那样的好感是否能够持久,能让他们坚持下去相伴永远,才有些踌躇。   “我能理解,事实上,你能接受,能认真考虑我们未来的可能,我已经很高兴了。”   “既然你想要加深了解,那以后我经常约你出门,或者吃饭,你可不要拒绝。”   白榆一笑,“不会,只是也不能总让你请。”   “没关系。”谢拂摸出手机给他看,“上次砍来的四百还没花,可以请你吃几顿了。”   白榆莞尔,眼尾的皱纹都在灯光下沾染了一片温柔,看着谢拂的眼中,似乎比之前更亮了。   明明还没多了解,但白榆却觉得,他似乎比刚刚还要更中意谢拂了,连笑容都比之前更灿烂。   说的是白榆送谢拂回家,可到了最后,却还是谢拂将白榆送到单元门口。   再往上,白榆就说什么都不让谢拂去了。   “谢哥,咱们这样我送你你送我,多客套,让人看了怕不是要笑话,不是说咱们不用像年轻人那样磨蹭吗?那咱们也不用像他们那样黏糊,不如简单干脆一点。”白榆真诚劝道。   谢拂却不赞同地表示:“这不是黏糊,是关心你,也是舍不得你。”   白榆下意识抬头看他,却在视线触及的那一瞬间,仿佛被烫了一下,令他又匆匆垂眸,略有些加快的心跳告诉他,原来人对甜言蜜语的喜欢,并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减少。   又或者,是他从前听到的甜言蜜语少,以至于他现在对于这东西并没有太大的抵抗力。   直到回到家,躺在床上,迟迟睡不着时,白榆才被迫回味这今天发生的一切。   明明只是请谢拂吃饭,谁知后面却发生了比吃饭更重要的事。   白榆在脑海中回想着谢拂说的那些让人安心的话,字字句句在心头琢磨过一遍,逐渐浮上来的安心和喜悦让他终于渐渐睡去。   *   谢拂回到家,打开灯,却见谢君兰正一言不发地坐在客厅里,直直看着自己的方向。   谢拂皱眉,“怎么连灯都不开?”   他走近一看,见谢君兰身上依然穿着之前的衣服,挑眉问:“回来这么久,怎么没有洗澡?”   谢君兰沉默地看着他爸,半晌才微微咬牙道:“……我要是洗了澡,还能听见我爸为了追求对象,还把我当筹码用?”   谢拂面上没有半点心虚,面对谢君兰质问指责的目光,十分淡定且理所当然道:“除了这一点,你还有其他用处吗?”   谢君兰:“……”   他有些恼怒,可面对谢拂的疑问,一时间他竟然也找不到什么话说,只能顽强抵抗道:“我是人,不是工具!”   “工具人,没问题,你们年轻人不是很喜欢这么说吗?”谢拂一副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让谢君兰心中竟然生出了一分疑惑,到底谁是年轻人谁是老年人?   “爸,您别太过分!”他暗暗咬牙道。   谢君兰觉得自己要是不反抗一下,这个家就彻底没有自己的位置了。   谢拂懒得理他,转身进了浴室,“既然你不洗,那我就先洗了。”   谢君兰:“……”   眼睁睁看着他爸进了浴室,谢君兰才终于确定,他爸连跟他吵架都不屑了。   表面坚强,内心难过的谢君兰大晚上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只好拿出手机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却突然看到两个小时前同事发给他的消息。   姚苏叶:【学长,伯父的身体怎么样啊?没什么事吧?我堂哥有个同学是医生,如果有问题的话,可以找他看看,需要我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吗?】   谢君兰:【谢谢关心,不过我爸情况还好,不用去医院看病。】   原本以为对方已经睡了,他回了消息就打算退出去,谁知下一刻,新消息就跳了出来。   姚苏叶:【那就好,伯父吉人自有天相。】   姚苏叶:【不过学长,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谢君兰不说话。   姚苏叶:【我听说,把不开心的事分享给大家,不开心就会少一点,学长,我不介意帮你承担,真的。】   谢君兰看着聊天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晚的黑暗让他卸下了白天人前的伪装和心防,还是今晚实在太安静,而他这几天的经历又过于超纲。   总之,面对对方的关心,谢君兰有一瞬间松懈,没忍住问了一句:【如果……我说如果,如果……突然有一天你发现你爸不是你爸,而你爸又遇到了一个人,对他比对你还好,你会怎么样?】   那边姚苏叶沉默了片刻,才发来一条语音。   姚苏叶:“那得看这是什么频道了。”   谢君兰:“……?”   谢君兰:【什么什么频道?】   姚苏叶的语音继续传来,语速不疾不徐,带着一股让人放松的惬意:“如果是父子虐恋,那接下来就该是父亲与儿子之间道德与欲望的交锋和抗争,理智与爱情的极限拉扯,经过各种纠缠,最终跨越背德感,成功he。”   谢君兰:“…………”   什么跟什么……   想想他跟他爸……   一瞬间,谢君兰的鸡皮疙瘩就出来了!   姚苏叶:“如果是真假少爷频道,那你这个真少爷就会找到家人,认祖归宗,得到亲生父母弥补的关心和爱,和新爹旧爹亲亲密密,和和美美,最后大团圆结局。”   谢君兰:“…………”   姚苏叶:“如果是替身和白月光的频道,那之后就是你绝情出走,逆袭成功,让你爸追悔莫及,经过一系列火葬场后终于重归于好,成功he。”   谢君兰已经对自己之前问的问题本身没什么想法了,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想问姚苏叶:“为什么都是he或者大团圆结局?”   现在就算不看电视,不写故事,也该知道,让人印象深刻的,永远是那些虐的情节,结局也是如此。   姚苏叶又发来一条语音,这回的声音却似乎和刚刚的有些不同,有些轻有些慢,还有些勾人,有些痒。   “因为……我希望学长永远都是he啊。”   谢君兰像是被这条语音烫了一下,手机当即落在床上,他慌忙拉过被子盖上头顶,仿佛这样才有安全感。   姚苏叶没再发来消息,而谢君兰也没敢再回,他看着手机屏幕看了半晌,又将那些语音放出来听,听到最后那条时,谢君兰明显感觉被子里温度有些热。   明明已经是马上入冬的时候,他也没开空调和暖气,但这温度,就是莫名其妙地升高了。   快要睡的时候,谢君兰才似乎想起来,刚刚忘了问了,他什么时候说过设想里的儿子就是他自己了?   还有,又到底为什么他是真少爷?   *   这个晚上,睡得最早最好也最安稳的是谢拂,第二天醒来时,谢拂精神满满地在家做好了早饭,并且发消息问白榆要不要吃。   既然昨晚都那么说了,那这样的邀请,白榆是不会拒绝了。   白榆上门时,也带了自己在楼下买的油条。   这东西不健康,但是好吃,尤其是这些年来已经吃习惯了,他们就爱这个味道。   谢拂都对着白榆带来的油条夸了又夸,倒像是这油条是白榆做的似的,让他还有些不好意思。   “爸,您怎么起这么早?”谢君兰穿着睡衣走出来,见到白榆,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白叔。”   白榆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是君兰啊,过来先吃早饭吧。”   谢君兰下意识看了他爸一眼,在接触到对方的目光时,谢君兰便识相地拒绝道:“不了,您和我爸先吃,我先去洗漱。”   谢拂看着白榆,给他夹了一筷子家里自己做的泡菜,“不用管他,这么大人了,饭都在锅里,总不至于还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咱们顾好自己就行。”   白榆闻言也点点头,他看一些视频,知道现在的年轻人现状,他们或许帮不了什么,只要不给孩子添麻烦就很好了。   “谢哥说得对,不过对孩子还是要适当关心一下。”现在的年轻人心理上都比较脆弱,还有些矛盾,既不想被父母管着,却又很需要父母的照顾和关心。   “这么多年,都习惯了,要是多关心,他还会不自在。”谢拂看着白榆笑了笑道。   关心?   或许梦里有。   对于小七以外的任何人,谢拂都很吝啬,如果是长辈,他还会做个孝顺晚辈,可既然自己就是长辈,不借着关系压榨还等何时?   “不说他了,你早饭吃好了吗?待会儿咱们去外面转转,我想买辆车,你可以陪我吗?”   “买车啊,好啊。”白榆很感兴趣道。   他自己之前也有一辆代步车,只是因为决定换个城市,车也被他给卖了,那边的房子也卖了,这是不给自己再留恋的余地。   现在换了个地方,他倒是也有点想买车的想法。   只是对于买什么还在犹豫。   他想买个二手的,便宜划算,只是因为没关系,不了解这里的二手车行,担心被坑。   今天既然有谢拂这个本地人,那他或许也可以顺便看看有没有自己看中的车。   然而当白榆跟着谢拂来到目的地时,他却是罕见愣住,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谢拂正在挑选的车。   红色绿色蓝色,好几种颜色都很鲜艳,走在街上一眼就能看到。   包括白榆,从来到这个城市后,也在街上看到过不少,连他们小区外面就停着很多。   然而这并不能改变这是一辆电三轮的事实。   宽敞的车厢,宽阔的视野,小巧的车身,节能简约,身形矫健,带你穿过大街小巷,领略城市风光,封闭式电动三轮车,你,值得拥有。   “你喜欢什么颜色?”谢拂凑到白榆身边问。   白榆一愣,随后看了谢拂一眼,微微低下头,怎么还问他呢?   “是你买车,你喜欢什么颜色就买吧。”   虽然他纠结的并非是车的颜色,而是车本身。   但……看样子谢拂似乎还挺喜欢这种车?那就买吧。   “怎么能只由我决定呢,明明你也要坐。”谢拂拉过白榆,让他看清一点。   “大哥,我家的车质量都是杠杠的,还保修,你要是在我这儿买车,两年内出什么问题你随时来找我,而且我还可以帮你上牌照。”老板热情地介绍。   谢拂一边点头,一边问白榆:“你觉得怎么样?”   既然谢拂让他看,白榆也没有拒绝,便跟老板聊了几句,将这车的优点听完,缺点问完,还说得头头是道。   那老板连汗都冒出来了,最后不得不老实将这车的情况说出来。   并且还告诉谢拂,如果他决定买的话,可以给他多送几样配件。   在谢拂决定给钱的时候,白榆却将他拉到一边,对老板道:“我们今天出门没带钱,改天再来,改天再来。”   说罢,便拉着谢拂先走了。   等走出一段距离,谢拂才问白榆:“怎么,不喜欢他们家的?”   白榆看着谢拂,“买东西怎么能只看一家,当然要货比三家,万一有其他更合适的呢?反正那家店又不会跑路,要是想买,随时可以再来,老板也不会为难来买东西的客人。”   谢拂点了点头,说他说的有道理,十分听他话的模样。   这样的态度,仿佛白榆是管家的,而谢拂做什么都要听白榆的一样。   脑子里闪过这种幻想,白榆当即面上有些不自在,总觉得今天的阳光有些灿烂,不然怎么能将他的脸都晒热了?   “现在离中午还早,我们去江边走走。”谢拂带着他走上江边的堤坝。   看着下面平静的湖水,白榆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江边的方向。   他指着那里问道:“那里是不是可以钓鱼?”   白榆想起来了,他来这儿的第一天也来过这儿,还站在这儿往下看过,看到有几个人在哪个地方钓鱼,而谢拂,也是其中一员。   原来小区那里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但却是第一次仔细看清对方的模样。   谢拂点点头,“是啊,我家有钓鱼装备,改天我就带你去,我钓鱼技术不错的。”   白榆看着他,半晌笑道:“谢哥,我发现你还挺谦虚,说自己什么都还不错。”   他这么说,谢拂却听得出他是在打趣,谢拂表面谦虚,实际上半点也不谦虚,他说他什么地方都不错,却从来没说过他哪里有差的地方,大概在谢拂自己眼里,他就没有差的地方。   谢拂闻言也面不改色,认真看着白榆问:“那你觉得我有哪些地方还不够?需要进步的?”   白榆同样认真地看着谢拂,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装模作样道:“我觉得你年龄还挺有改进余地的。”   谢拂:“………………”   白榆笑了笑,“你看,我今年四十八岁,谢哥你多大?”   谢拂:“………………”   谢拂:“…………五十六。”   白榆:“你今年五十六,虽然咱们看上去年龄差不多,但实际上你还比我大上整整八岁,你上大学的时候,我小学都还没毕业吧?”   谢拂:“………………”   原主上过大学吗?别说大学了,中学有没有上完都不一定,谢拂认真想了想,竟然发现自己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他却知道,不是自己想不起来,而是不愿意想起来毕竟原主就算上了中学,那学历也完全不能和对方比。   很好,现在又有了一个需要改进的地方,却完全没有改进的余地。   和年龄一样,都是除非时光倒流,否则都不能解决的问题。   不,年龄这一条更绝,就算时间倒流都没用。   谢拂微微皱眉,过去他们并非是没有年龄差很大的时候。   但这种事就是这样,双方不计较的时候,年龄差再大都没问题,当有人计较起来,仅仅是八岁也能拿来说事。   可……看着白榆笑着的模样,他又觉得说说年龄这事,不算什么了。   “不过,只要不在意,任何事都不是问题。”白榆收敛了笑容,却没收敛眉眼见的温柔。   “谢哥,我发现你是不是有点强迫症?希望自己样样都要最好?样样都要让人看得上眼?”不说是样样,但至少谢拂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些都是这样。   “但其实不需要的。”   他看着谢拂,眸光明亮,声音如水,缓缓流淌进人心里。   “就算你没那么好,没那么完美,有很多缺点,也没关系。”   只要我喜欢。   因为我……也挺喜欢你。   -------------------- 第269章 拥抱黄昏6   两天后, 谢拂在一家比较优惠的店里买下了一辆电三轮,上完牌照后,他便开着车到小区外面, 等着白榆出来。   这里停着好几辆差不多的车,都是拉人的。   谢拂等人的时候,一个年轻女人带着孩子走过来,“师傅,去崇明小学。”   说着就要上车。   谢拂及时出声道:“抱歉,我在等人, 已经有人了。”   那女人点点头,“这样啊,打扰了。”说罢,便带着孩子去前面的车上。   直到那辆车离开, 谢拂又等了几分钟,才等到终于赶来的白榆。   他下来后首先打量了一圈这辆新车。   蓝色的车处处都很新, 有些不那么好的配件谢拂还专门换过和加固过。   此时看上去明显要比其他车更吸引人。   也难怪刚刚那个女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谢拂这辆车。   “谢哥,这车挺气派啊,你以后也要拉人赚钱吗?”白榆坐上车后一边关门一边笑道。   谢拂开动车子,车内传来対方的声音,“无聊没事做的时候可以开一开始。”   这一片最便利的交通非电三轮莫属,开车来的一天下来少说也有几十块甚至不止,开这个的大多是中老年,作为中老年其中之一,谢拂开这个也不算抢别人饭碗。   白榆认真道:“别说,开这个还挺轻松的, 也没什么门槛。”   像路边摊,看上去不起眼, 但是人家赚的说不定比那些正经公司上班的都多,工作弹性也很大。   “其他时候可以开,但是夏天就算了,夏天多热,还是在家吹空调凉快。”白榆想了想说。   谢拂声音温和,“都听你的。”   白榆有些不好意思,怎么又听他的了呢,他明明只是随便建议一下。   几分钟后,两人一起出现在超市里,一人推着一辆购物车逛起商场来。   谢拂路过床上用品区时没走了,拉着白榆在里面看了起来。   “我看你家买的那个四件套不够暖和,是春秋时候用的,还是买加绒的,冬天睡着才舒服。”   “你看这一套怎么样?”谢拂摸上一床深紫色的毛绒四件套,示意白榆看过来。   白榆伸手在上面摸了摸,“摸起来是很舒服。”   “但是我不是很喜欢这个颜色。”   超市售货员走过来介绍道:“这个还有其他颜色,白色米色红色还有蓝色。”   白榆看了看,却还是摇摇头拒绝了。   他拉着谢拂走,等走出床上用品区,谢拂才问:“怎么了?不喜欢?”   应该不是觉得贵,一百多的床上四件套,其实算便宜了。   白榆见他是真想知道,犹豫了一下才低头小声说了句:“太花了。”   看上去就是老年人会喜欢的。   虽然已经这个年纪,但是白榆仍不想承认自己老了,因此就算是本身対那样的花团锦簇的图案没什么排斥的地方,但他依然避免自己的审美朝着中老年靠拢。   他不要。   谢拂见状多少猜出一些他的心思,不由多看了几眼。   “有人之前还在说我好面子,处处都要最好的。”   “现在他自己竟也不愿意接受现实。”   白榆:“……”   他抿唇,“不能接受什么现实?在变老哦?谢哥,你可是要知道,无论我多少岁,你可都是要比我老八岁。”   明明可以说大的地方,他非要说成了老。   “嗯,我老了。”谢拂坦然承认,白榆一噎,方才他的话就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也让人有些无语。   他怎么好像变幼稚了?竟然故意气対方。   “対不起,谢哥,我不是故意说你老的。”白榆微微叹气,为自己竟然变得幼稚的行为。   谢拂毫不介意,“没关系,这是事实,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竟然反过来安慰白榆,“能看出来,你很在意年龄。”   他们上回在江边聊天,白榆第一说的也是年龄,看来这件事在他心里占有很重要的地位。   白榆低头沉默了片刻,直到购物车差点撞到货架上,还好谢拂及时拉住。   “我之前在大城市上班,少说也算是个高管,虽然只是个不温不火的公司,但是薪酬也很乐观,我在那家公司做了好多年,原本以为可以干到退休……”   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结果疫情来了,公司没抗住,我也被迫提前退休。”   “后来接手我们公司的老板也没吝啬,给的钱不少,但是也有其他人被留了下来,或者被吸纳入其他分公司或者部门工作。”   “被辞退的都是些残次品。”   而白榆作为残次品中的一员,难免対自己成为残次品的原因“年龄”有些难以释怀。   提前十几年退休,他也知道自己在大城市里找不到什么工作,想着存款吃利息也够他用后半辈子,便干脆认命地来这个小城市提前养老。   但有人是真心想养老,有人只是被迫养老,心情当然不一样。   “这几年大环境就是这样,都不好过。”谢拂想了想道,“人才市场也是一样,因为年龄而事业受阻的人数不胜数,你也用不着想太多。”   话虽如此,但是白榆现在觉得自己有点失业后遗症,整个人就是喜欢自己为难自己,明明知道不该胡思乱想,却还是忍不住不高兴。   不过,自从来这个城市,认识谢拂后,他觉得自己好多了。   有人陪有人说话,生活不再是无趣的工作,开始变得有各种色彩。   他头一次觉得,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的背景乐也挺好听的。   “你还想找工作吗?”谢拂问。   以白榆的年龄,想找工作不是没有,只是想要找那种坐办公室的体面工作有点难。   白榆摇摇头,“不了。”   “我现在觉得在这儿养老也挺不错的,闲了找人喝茶打麻将,在家闷了可以借你的车出去兜风顺便赚钱,谢哥,你不会介意吧?”白榆微笑转头,看着谢拂问。   “当然不会,这车本来就是买来一起用的。”谢拂十分坦然道。   白榆迅速看了他一眼,対上谢拂温和包容的目光,不由转开了视线。   明明不是什么年轻人,但这种心动的感觉,似乎不分年龄。   明明说好的要更加了解才决定接不接受,他怎么现在就开始觉得这了解期是在浪费时间了呢?   谢拂推着购物车来到蔬菜区,“今天多买些菜,我回家做,你来我家吃饭。”   “好啊。”白榆没有半点扭捏,直接应下。   他们回去后,白榆先把自己买的东西提回家,然后才去了谢拂家。   谢拂给他开门的时候,便拉着他在门口摆弄。   “给你录入一个指纹,以后你就不用我在,可以直接来我家。”谢拂拉着他在门锁上录入了指纹。   这让白榆心念一动,忽然也想把自己家门锁换成指纹锁,好让他也能在之后的某一天拉着谢拂上门时,大方地说给他录入指纹。   “我来帮你打下手吧。”   白榆做不到别人在厨房里忙碌,自己却坐在客厅看着电视无所事事,便要来帮谢拂的忙。   谢拂欣然接受,能在厨房看到対方的身影,当然要比対方在客厅,自己看不见更好。   “爸,我回来了。”谢君兰开门,拿出一双客人用的拖鞋给身后的人,“屋里冷,穿毛拖鞋更暖和。”   “谢谢学长!”姚苏叶甜甜一笑。   “爸,这是我公司同事,叫姚苏叶,今天请他回家吃饭。”谢君兰抽了下眼皮,掩下那并不明显的心虚。   姚苏叶是他见这段时间自己在家越来越透明后,拉回家来刷存在感的。   有客人在,他爸总不至于就只注意着白榆。   虽然他现在已经接受这两人的事,但是为此他就要彻底丧失在家的地位,他不允许。   该争的还是得争。   谢拂看了他一眼,令谢君兰下意识推了推眼镜,挡住自己的眼神。   “来者是客,小姚坐下吧。”   说着又将白榆往外推,“你去招待招待,记得把电视打开。”   招待两个字在白榆心头划过一圈,他不由下意识抿唇道:“那你呢?一个人忙不过来吧?”   “谁说我一个人了,这不是还有个工具人吗?”   工具人谢君兰:“…………”   谢拂:“去吧去吧,厨房这么小,也站不下这么多人。”   白榆只好听话地出去,招待姚苏叶喝茶吃糖。   “小姚喝茶,他们一会儿就做好了。”   “谢谢叔叔。”姚苏叶乖巧接下,并且热情地跟白榆聊了起来。“叔叔,你泡茶的动作好娴熟,泡的茶也很好喝,您一定是位品茶高手吧?”   白榆闻言笑笑,“高手没有,只是以前泡过许多年,勉强有些心得,你要是喜欢,我教你。”   姚苏叶眨了下眼睛,高兴地看着他,“谢谢叔叔!”   今天这一顿饭,可是他花了不少心思才求来的,本来只是想混个脸熟,跟谢伯父刷刷关系。   谁知道收获竟然出乎意料的多。   原以为是难以攻略的谢伯父是个大难关,谁知道人家本身就很潮,自己就是同性恋,甚至还找了男的対象,学长之前接的电话竟然就是说的他爸,而且电话里的那些事竟然都是真的!   刚刚和谢伯父対视的那一眼,他就有种自己被看透了的感觉。   比起他爸,学长真是……好乖啊。   谢拂看透的何止是姚苏叶,在跟谢君兰说了两句话,就明白这小子今天不是带姚苏叶见什么家长的,就是普通的请同事来家里吃顿饭。   但好端端的请吃饭怎么就请到家里?是食堂不够便利,还是外面餐厅的饭菜不够美味?   都不是。   谢拂看了一眼默默洗菜的谢君兰,心中了然,这小子就是故意来给他找麻烦的。   原主养的便宜儿子跟原主过得不顺心,在他这儿也是处处添堵。   除了能拿来讨小七欢心外,还真没别的用处。   “将肉剁碎。”谢拂拿出两坨肉,指挥谢君兰干活。   谢君兰沉默片刻:“……爸,别以为我忘了,家里明明有绞肉机。”   根本用不着他剁肉。   谢拂淡淡哦了一声,“绞肉机坏了。”   谢君兰抿唇,“我下楼去买。”   谢拂看了他一眼,“我就是觉得自己剁的更香更入味更有口感。”   他扬头看他,满脸写着你剁不剁?   谢君兰:“…………”   最终,厨房里还是响起了密集的剁肉声,当谢君兰不情不愿地将这些肉剁得让谢拂满意,他这双手已经快要抬不起来了。   等肉剁完,他立刻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厨房。   “我去一趟洗手间。”   白榆见状,起身来了厨房,“还要忙很久吗?”   谢拂将菜盛起来,“不用,已经可以吃了,这汤还要煮一会儿。”   “我帮你。”白榆帮忙盛饭端菜。   姚苏叶想了想,觉得比起自己帮忙,这二位可能更喜欢二人世界,便识趣地没去打扰他。   而此时,谢君兰正在厕所经历自己一生中重大社死事件之一。   他……厕所没纸了!   而现在外面客厅里一个是最近越来越嫌弃他的老爸,一个是他不得不接受的他爸的対象,还有一个他请来的公司同事。   这几人,谁给他送纸才更合适?   最终,碍于面子,谢君兰在经过重重纠结下,还是给他爸发了消息。   谢拂手机响了一下,他拿过来一看,心中有一瞬间无语。   “怎么了?”白榆问。   谢拂摇摇头:“没什么。”   他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纸在抽屉里。”   谢君兰在敲门声响起时心跳重了一下。   然而面対谢拂的话,他就算再怎么不愿意开口,也不得不出声道:“没有。”   “有,我今天新买的湿巾。”   谢君兰:“……”   谢拂回到桌上,虽然刚刚的対话很简短,但已经足够让另外两个人听出前因后果。   白榆想了想,还是好心为谢君兰解释了一句,“现在就是什么东西都更新换代,一不小心就会受到新产品的伤害。”   姚苏叶也附和点头,乖巧的模样和他的外表很合拍,“叔叔说的是,以后一定向伯父叔叔学习。”   虽然他可以在其他地方和学长同甘共苦,但这种时候……emmmm还是算了吧。   姚苏叶决定到了公司自己一定要给学长更多关怀,让他离不开自己的甜言蜜语和温柔鼓励,相信在他的陪伴下,学长一定会释然的。   午饭后,两个年轻人回了公司上班,留下谢拂和白榆在家中悠闲地度过了一个下午。   四点过时,谢拂带着白榆在棋牌室玩。   白榆不是本地人,虽然麻将这种国粹在全国都有,但是不同的地点在规则上还是有区别。   等谢拂带着白榆熟悉了几局,白榆很快便上手,两人就两个人,竟也玩得津津有味,半点也不无聊。   白榆又问过谢拂要不要多叫几个人来,只是谢拂却拒绝了。   “这个点,他们可能都去钓鱼了。”   “咱们也可以去啊,你之前不也说要带我去钓鱼吗?”白榆感兴趣道。   谢拂:“……改天吧。”   “为什么要改天啊?”白榆好笑问。   说着他又渐渐低下头,“是不是我们暂时还没什么关系,所以你不愿意带我认识你的那些朋友?”   “当然不是。”   那些塑料朋友算什么。   “那是为什么?”白榆歪头看他,片刻后,又笑得眉眼弯弯。   “还是说,谢哥対自己不够自信,担心我会被其他老头给拐走?”   谢拂不满道:“你真觉得他们会比我更好?”   说这话时,言语间尽是自信。   丝毫没有谦虚的模样。   白榆:“不觉得啊。”   谢拂没来得及点头表示满意,便又听他道:“可是正如我之前跟谢哥说的那样,这好与不好,优秀与否,可不是选择的唯一标准。”   “就像我能接受谢哥你的一些缺点一样,也能接受其他人的缺点,毕竟这世上又没有十全十美的人,而看不看中,只要有眼缘和感觉就够了。”   谢拂抿唇,盯着白榆的笑容心有些痒。   尽管知道这人不可能喜欢别人,这话就是故意说出来逗他的,但听他这么说,谢拂心里还是不太高兴。   因为他知道,自己一直都有很多很多缺点。   自私,冷漠,不近人情,缺乏同理心,看不重要的人事物跟看路边的野花野草没什么区别。   他比一般人还要不完美。   正因为不完美,才更想将自己好的一面显示出来,借此掩盖不好的那些。   许是他沉默得有些久,白榆从刚刚的玩笑淡定到这时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他收敛笑容,试探问道:“谢哥,你生气了?”   谢拂抿唇:“……没有。”   白榆眉眼弯弯,“我刚刚开玩笑的。”   “我知道。”谢拂依旧言简意赅。   见他比之前更沉默,低头看着桌面,甚至想以看手机来掩饰情绪,   白榆心中难免有些后悔,他明知道这人有top癌,不愿意将自己不完美的一面展示给他,却偏偏还那么说,戳到対方的心了。   “対不起谢哥,我真的只是开玩笑。”   “我知道你是最好的,有很多别人都没有的优点。”   谢拂微微抬头,似乎正等着他说自己有什么优点。   白榆心中微微一松,随后又是一笑,不知道他是不是无形之中滤镜太重,总觉得这人就算是在生气不高兴时,也是让人觉得可爱的,有些移不开眼。   他想了想认真道:“你很热情,待人很友善,我刚来的时候人生地不熟,你却很认真地帮我适应环境,让我少走不少弯路。”   假的,他根本就是知道他是小七,才刻意接近,还在対方心防松懈时趁虚而入,轻轻松松和刚来这里的白榆成了朋友。   谢拂这么想着,唇边却微微有了些许弧度,似乎因为白榆的话,他的心情一下子不错起来。   白榆见状再接再厉,“还有你人品很好,在自己穷困的时候都愿意收养一个被遗弃的孤儿,还将対方养得这么优秀,你很了不起。”   白榆说得无比认真,他自己就是家里孩子多,养不了,从小就被送给了一家生不出孩子的人家,养父母対他很好,一家人也很幸福,只是好景不长,养父母为了给他更好的生活,人到中年还外出打工,结果遇上意外,两人都没了命。   失去父母的他又被迫回到亲生父母家庭,但他们対他很不好,愿意留下他也是因为他八九岁了,在家可以干不少活。   在那个家里,白榆每天都盼望着长大,等长成大人,他就不用寄人篱下,不用受制于人。   为此他才努力学习,争取考出去,去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这么多年过去,白榆対血缘亲情没什么好感,反而是対谢拂这样收养的行为很有感触,也因此滤镜很厚。   谢拂:“……”   他想了想自己対谢君兰的各种看不上眼,觉得自己实在没脸借着原主的行为来白榆面前博取好感,于是他选择沉默。   “还有……”   白榆说着还看向谢拂,唇边挂着的那抹微笑让窗外倾洒进来的夕阳都显得格外明媚温暖。   “还有你坦然又勇敢。”   “坦然面対自己的感情,并且在我都没什么表示时,能勇敢地迈出那一步,且坦诚又体贴,愿意给我时间。   “不被世俗、年龄、外界的眼光和声音所裹挟,不畏惧一切困难,愿意直面接受自己的老去,不曾対时光贪恋。”   “这是我无论如何,都不如你的地方。”   白榆认真地看着谢拂:“你让我敬佩……”   和谢拂対视,那双沉静温润的目光中忽然绽放出他已经许多年不曾拥有的金芒,仿佛岁月赠予的光环,在谢拂身上出现,又映射入白榆眼中。   “……又喜欢。”   时光骤静,静得只能听到白榆的声音。   “谢哥,今天夕阳美不美?”他笑容款款,“我们一起看怎么样?”   -------------------- 第270章 拥抱黄昏7   白榆上前轻轻拥住谢拂, 在这窗外倾洒来的夕阳中,也不知是他们拥抱住了夕阳,还是夕阳拥抱了他们。   但这段灿烂的余晖, 此刻正在他们怀中。   “谢拂。”   谢拂抬起手轻轻回抱住他。   “嗯。”   他淡淡应道。   “过去几十年,我从未产生过和谁共度的想法,说来不让你笑话,我很想找一个这样的人……真的很想。”   “可直到这么久,直到从风华正茂到人间忽晚,山河已秋, 都不曾遇到过。”   白榆望着窗外夕阳,回首过去,总觉得从前几十年的记忆,从黑白变成了彩色, 不高兴的,不好的渐渐淡去, 只留下那些高兴的,愉快的,哪怕是简简单单喝了一杯喜欢的茶,也让他的精神格外愉悦。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谢拂,但他此时的心情确实格外的好,仿佛将过去几十年的无数欢喜都放在了今天,放在了此刻。   仿佛……他拥住了整个世界,拥住了过去和未来的无数岁月。   “……可现在有了。”   现在有了想要共度余生的人。   “之前你的邀请,我答应了。”   白榆微微一笑,“那我现在邀请你一起赏夕阳, 你答应吗?”   山河已秋,心未秋。   只要遇到对的那个人, 纵使人生如瞬,也不曾迟。   谢拂的回答是牵住他的手。   并不细腻,也不柔软的手牵住他,传来浅浅的温度,仿佛融的不是温度,是血液。   仅仅是这样简简单单,代表着应允的回应,却像是一场日升月落,岁月轮转后的圆满。   “我的荣幸。”   幸而有你。   *   正如谢拂曾经所说,于他们而言,并不需要太久的相处,也不需要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情和经历,仅仅是觉得他对,那就对了。   既然已经在一起,那再分居便不合适,于是,在第二天,谢拂便悄无声息搬到了白榆家。   至于为什么不是白榆搬到谢拂家里……这还需要说吗?那么闪一个电灯泡,谢拂早就想甩掉了,只是苦于之前没有合适的理由,现在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将人踹开,谢拂是一点也不想再在那里住下去。   反正白榆也很欢迎他过去住。   于是,等到谢君兰发现谢拂已经搬家了,已经是一个星期后,这一个星期他一直在加班赶工作,早出晚归,也没回家吃饭,甚至有时候还住在公司,一直没见到谢拂他并没有奇怪。   可当他工作结束,回家却还没见到人,他终于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劲。   他终于拨通了谢拂的电话,关心道:“爸,你怎么不在家呢?”   阳台上晾着谢拂房间的四件套,洗了,床上却没铺新的,谢君兰就算是再粗心,此时也察觉到了不对。   然而他的不对不能有任何作用,谢拂直接坦荡地告诉他:“我搬家了。”   谢君兰:“……”   谢拂:“家里的房子你随便住,给我打理好就行。”   谢君兰:“……”   谢拂:“在家自己管饭,别来找我,也别指望我给你做饭。”   谢君兰:“……”   谢拂:“你白叔还挺喜欢你的,有空可以来献殷……表示一下孝心,其他就不用来了。”   谢君兰:“……”   谢拂:“嗯,暂时就这样,我还要和你白叔看电影,不说了。”   谢君兰看着被无情挂断的手机,整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果然他已经失宠了是吧?   如果不是他爸需要他来讨白叔欢心,之前也根本不会容忍他对吧?   从前一直觉得单身好,单身才是王道的谢君兰,被他爸气到现在很想直接找个对象,跟他爸展示一下,他不是没人要的孤儿。   *   正如谢拂电话里说的那样,他和白榆正在电影院,只是对他们来说,现在的电影没什么可看性,与其说是看电影,不去说是做点在一起后应该做的事。   用白榆的话来说,他们虽然速度比别人快,但步骤不能比别人少,别人做过的,他们也要体验一遍。   老天爷已经让他们浪费了不少时间,要是还不抓紧现在的时间尾巴,那岂不是浪费?   只是他们真的对电影不感兴趣,全程看下来,剧情基本没有入眼,反而还不如买的那两杯奶茶好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老了,饮食口味有了变化,从前白榆并不喜欢太甜的东西,现在却越来越喜欢吃甜的。   谢拂没喝完的那半杯,也被他喝完了。   “你喜欢甜的吗?”白榆问他。   谢拂却只说:“还好。”   还好的意思就是不怎么样,可以喝也可以不喝的情况下,他会选择不喝。   “那我帮你喝了。”白榆愉快地帮他解决掉剩下的半杯。   眉眼微弯,在电影屏幕照过来的微光下,更显柔和。   谢拂眉心不自觉松了松。   忽然觉得那齁甜的奶茶也没那么甜了。   总有比它还要甜的东西,令他甘之如饴。   走在商场,路过不少年轻的小男生,小姑娘,看着他们青春洋溢,神采飞扬的模样,看着他们拉着喜欢的人的手,在花花世界中穿行而过,有一瞬间,白榆也……   也……   也想什么?   手心传来的温度告诉了他,他也想,将这样的喜悦,跟人分享。   白榆侧头看向面不改色的谢拂,更加觉得对方的坦然和勇敢令人钦佩。   “谢哥,你……”   他其实是想问的,但他也知道,其实没什么好问的,早在之前他就说过,也知道,谢拂什么也不惧,什么也不怕。   想黄昏落日,古往今来被无数人遗憾,可它却仍旧任性,我行我素,从不为任何事物改变,奔赴向夜晚,从夕阳化为朝阳。   “那边有个卖饼的小摊,他的肉饼外面酥脆里面软嫩,味道很香。”   谢拂拉着他换了个方向,要带他去那个小摊。   靠近那小摊,就能闻到肉饼的香味,白榆从摊主手里接过一个,将它掰成两半,一半给了谢拂。   鲜香扑鼻,让白榆趁着还没走,又买了一个。   他看了看两人一人一半,又看了看另一个完整的,感叹道:“早知道就不分了,直接买两个。”   谢拂微微一笑,“可我觉得分了吃更香。”   白榆看了看他,转开头去,认真看路,却依旧能从侧面看见他微勾的唇角。   “我也觉得。”   *   谢拂搬家的事除了谢君兰没告诉任何人,但他也没隐瞒谁,很快,小区里那些认识他的熟人就陆陆续续看见他进出都不是原来的单元楼,每每都会顺便问一句,他怎么在别的楼?   谢拂都会坦然回应,“我搬家了,现在跟我对象一起住。”   他说这话时虽然没有笑,整个人却也是放松的状态,明显心情不错。   而那些问到的人都会诧异一问:“你有对象了?什么人啊?”   这时,谢拂便会将白榆的信息简单说上一番。   他是在隐晦地秀,展现两人的关系有多好,虽然认识不久,但是感情很好。   然而有不少人却用奇怪的,略带同情的目光看着他,让谢拂一时莫名。   还是有一回遇到了老贾,才从对方的笑话中知道了真相。   如果是以前,谢拂说自己找到对象,别人肯定羡慕祝福,可偏偏前段时间他的儿子不是亲生儿子,而是捡来的,这件事在小区里传遍了,不少人都知道。   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谢拂找了个对象,还直接搬到对象家里,连儿子房子都不要了。   两件事单独看,都问题不大,可偏偏它们相隔时间不久,紧挨着,这让听到消息的众人难免多想。   在他们的想象中,谢拂的儿子见谢拂老了,便对他不好,表面孝顺,私底下怎么样谁知道呢。   而谢拂也难以忍受,才将儿子不是亲生的说出来威胁对方,企图让别人指责谢君兰,只是收效甚微,甚至还进一步得罪了便宜儿子,。   在家里彻底待不下去,谢拂不得不找个对象,给在家住不下去的自己找个住处。   谢拂:“……”   这前因后果竟然还挺完整,甚至有理有据,毕竟在谢拂开之前,谢君兰就搬出去了,还不怎么回家,在其他人看来,这就是不孝顺的表现,毕竟在老人眼中,最孝顺的人不是给钱最多的,而是最常回家来陪伴他们的人。   谢君兰之前的行为确实让人诟病。   而巧合的是,在谢拂来了之后,曝光了谢君兰不是他亲生儿子的事后,谢君兰又搬回来了,这就是掩人耳目!   他可能表面孝顺,实际在家作威作福,否则以谢拂曾经那么疼儿子的人,现在怎么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所以谢拂过不下去了,不得不勾搭上刚刚搬过来,看上去还小有存款的白榆,毕竟从前谢拂也没说过自己是同性恋,这都是他儿子不孝顺后才说的。   听完了前因后果,谢拂罕见地沉默了,并且心中难得对谢君兰产生了些许同情。   毕竟整件事情中,他最冤枉。   被谢拂踹开,还莫名背锅,成了其他人眼中的不孝子。   也就是现在人喜欢做面子工程,而且城里人不爱管闲事,但凡是在村里,这会儿谢君兰已经被七大姑八大姨找上门了。   “喂,你快跟我说说,君兰那小子是不是真的不孝顺你?”老贾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虽然关心老友,但是吃瓜也是他的本命活啊,怎么可能忍得住。   谢拂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如果是真的,你打算接济我?”   老贾当即捂住自己的口袋,“你想都别想!我的钱都是给自己和刘姐用的,你摸不着。”   谢拂挑眉,淡淡哦了一声,随后却道:“可我怎么看着,你根本没有给她花钱的机会?”   成了对象才有机会,现在这老贾明显还没上位成功,而且以刘姐在小区里的受欢迎程度,他的上位之路必定艰难,且遥遥无期。   老贾:“…………”   扎心了。   这老家伙最近心情好,也越来越不做人了,根本不说人话。   可偏偏他的那些不是人话的话,说的还是事实。   他气恼地指责道:“我好心关心你,担心你无家可归,你竟然这么说我,老谢,做人可不能你这样啊,你这也太没良心了!”   谢拂懒得理他,说得那么好听,实际上不过是为了八卦。   以这人的性子,说不定在背后还说过他的酸话。   什么他一把年纪人家肯定看不上,什么这么老还找对象,为老不尊,诸如此类,肯定没少。   也就是懒得和他计较。   “那个广场舞大赛很快就要开始了,你说我要是让刘姐输了可怎么办啊?她之后还会不会理我?”老贾这时才想起正事,紧张地问谢拂。   他觉得谢拂比自己聪明,明明没跟那个姓白的认识多久,却这么快就和对方在一起了,一定有他的本事,也愿意听他的意见。   谢拂闻言,看了看他矮胖的身材。   “现在减肥不可能了,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跳好舞,尽力而为,争取不要输。”   说的废话,毕竟就算他不说,现在老贾也不可能不尽全力。   这可是好不容易找来的能够拉进和刘姐关系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至于谢拂为什么说废话,那当然是……因为没有其他可以说的啊!   以老贾的条件,和其他竞争者根本没什么竞争性,唯一有用的就是真心,认真又努力,或许才有可能打动对方,至于其他,老贾也根本没有。   就连谢拂都还有个便宜儿子的优势,但他却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老贾曾经也结过婚生过孩子,可惜他青年丧妻,中年丧女,现在人都老了,倒成了孤儿。   谢拂的废话落在老贾耳朵里,却仿佛给他注入了一记强心针,他顿时有勇气了,笑呵呵地对谢拂道:“老谢,谢谢你,这回要是能成,我请你吃喜糖喝喜酒!”   说罢快步跑了,看样子是去找刘姐,说不定还用练习为借口,争取和对方多相处一会儿,找机会跟对方嘘寒问暖。   谢拂站在原地,微微蹙眉。   喜酒?喜糖?   他怀着心事回家,见白榆正在阳台摆弄他们新买回来的盆栽和多肉,甚至还拿着着养花的书在学习怎么养。   见他回来,便转头对谢拂笑了笑,“回来了?”   谢拂点点头,“嗯。”   白榆听见这声音,微微一愣。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也没认识多久,可就像他神奇地和对方走到一起一样,他同样神奇地能够听出谢拂说话的情绪。   比如现在,谢拂就似乎有些低落,远没有出门时的高兴。   他放下书,走进客厅,“外面冷吧?先喝杯热水。”   他把谢拂的保温杯打开,将里面的热水倒了一杯,里面还飘着两颗枸杞。   谢拂:“……”   白榆最近总在公众号上看各种养生的文章,从前对枸杞泡水这种东西敬而远之,只喝茶,现在倒是将它每天备着,茶都成了次要的。   “刚刚遇到谁了?让你挖的土呢?”白榆在谢拂身边看了看。   谢拂:“……我突然想起来,可以在网上买那种有机土和肥料,种起菜来更有效。”   其实是忘了。   本来白榆让他去外面挖点土回来,结果中途遇到老贾,聊着聊着就忘了。   原本谢拂不觉得这具身体对自己有多少影响,现在看来也并不是一点影响都没有。   不过想想现在多少年轻人都是忘性大,他这样也不算什么。   说着,他还摸出手机,给白榆搜索有机土和肥料的商品。   两人挑了一会儿,下单后,白榆才问:“你还没说,刚刚遇到谁了呢。”   “你认识,老贾,就跟他说了一会儿话。”   “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白榆关心道。   “他好得很。”还正琢磨着追人呢。   “那你怎么闷闷不乐的?”   谢拂沉默片刻,才犹豫了一下说:“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来……咱们都还没请人吃饭呢。”   吃什么?   白榆下意识想问,然而对上谢拂的目光,他突然福至心灵,一瞬间和谢拂心意相通,理解了对方的话。   他心中移动,眼尾浮现出笑纹。   “谢哥,你还想请人吃喜酒?”   谢拂转开眼,“倒也不能算,又没有婚礼,算什么喜酒。”   白榆继续听着,果然……   “但是请人吃饭总是要的,不然别人怎么知道我们在一起了?”   虽然现在知道的差不多了,但他可以当做不知道。   白榆倒是不反对,毕竟如果是熟人的话,这么做还是有必要的。   只是他之前从没想过。   既然谢拂想要,那便答应他就是了。   至于名声和眼光?   他曾经不能不在意的,跟谢拂相比,倒也无足轻重了。   “那你想想要请谁,问问他们来不来,我到时候在饭店里订好菜,让人送过来。”   他做的饭一般,谢拂做的倒是好吃,但是那么多人的份量,做起来也辛苦,不如直接从外面买,用纸盒,吃了也不用洗碗。   “我问问他们。”谢拂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指腹在屏幕上滑动,忽然在看到谢君兰的名字时顿了顿。   谢拂回想起今天白天听到的那些八卦,心中微动,那已经散得差不多的愧疚情绪在这名字的提醒下,死而复生了一丝。   谢拂点开对话框,给对方发了个红包。   很快,谢君兰就发了个“?”过来。   接着还发了好几个小黄人表情头,震惊惊恐冷汗不断,显示着对方惊诧的心情。   另一边,谢君兰拿着手机看得认真专注,表情不变,心中却茫然。   他爸没事吧?   该不会一天没见就生病了吧?   竟然破天荒给他发红包?!   数数自己都多久没收到对方的红包了,好像从两个月前他过生日他爸发过以外,之后就没有过了。   难道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他转头问了下同事,“今天过节吗?”   同事茫然摇头,“没啊,而且咱们过节也不放假,想什么呢。”   谢君兰看着手机的目光却更疑惑了,甚至还隐隐蹙眉。   谢拂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对方发来的表情,手指敲击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过两天我和你白叔要请客吃饭,还请喝酒请吃糖,不止有你,到时候你懂的。】   谢君兰:【………………】   他爸还能说得再明显一点吗?   什么喝酒也就算了,吃糖?吃哪门子的糖。   除了他和白榆的事,也没有其他糖可以给他们吃了。   而谢君兰虽然是儿子,但谢拂明显也将他算在了客人那一边,而且他和其他客人还不一样,其他人都可以空着手上门,专门来吃就行了。   他上门却还要自带红包。   他就没见过这么坑儿子的爸。   好吧,在有了对象的爸爸眼里,大概他这个儿子已经无了。   谢君兰以为这就是最惨的事了,然而后来事实告诉他,他还可以更惨。   当他在谢拂请客那天,带着礼物和红包上门时,已经到了的其他人纷纷看向他。   谢君兰被这么多人的目光看得头皮一紧,顿感不妙。   他怎么就忘了,他爸请客吃饭,请来的都是他爸的朋友,他爸的朋友,不就是他的长辈?   面对这么多人,谢君兰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喊了一路的叔叔阿姨。   为了转移话题,他当即将目光转向他爸,“爸,我带了酒,你给叔叔阿姨们倒上,我去一趟洗手间,马上回来。”   往谢拂手里塞了酒,他匆匆逃去了洗手间。   谢君兰给自己抹了把汗,明白自己哪里是来做客的,分明是来当孙子的。   当他磨蹭够了时间,听着其他人聊得热火朝天,才瞅准时机出去。   本以为自己的出现不起眼,谁知刚坐下,就有人将话头对准他。   “君兰啊,你爸养你不容易,我看你这孩子看上去还不错,可别像别人说的那样,忘恩负义,不孝你爸m……哦,你没妈,那就是两个爸,可别不孝!”   那人明显有些醉了,要是清醒的时候,他刚刚说话绝对不会带上白榆,毕竟世情如此,谢君兰要赡养谢拂,却不必多管白榆。   虽然他也不可能不管就是了。   但,现在问题不是白榆,而是……他什么时候不孝了?   别人又是怎么说他的?   狐疑的目光转向谢拂,谢拂假装没看见,招呼其他人吃饭。   谢君兰也不是不认识小区里的人,总有关系不错的,在他的追问下,很快得到了答案,令人心梗的答案。   忽然,他似乎就明白了谢拂那个莫名其妙的红包的意义。   同时也明白自己到底吃了多大亏。   想想自己刚刚送的红包……   他没忍住,给谢拂发了条消息。   谢拂听见声音拿起来一看,便见身边低头装作淡定的便宜儿子发来的吐血表情包。   【爸,您可真会做生意。】   -------------------- 第271章 拥抱黄昏8   深冬悄然而至, 夜里白雪星星点点,无声降临,却又无声离去, 晨光起时,仅能看见些许痕迹。   谢拂起床拉开窗帘,仅仅看了一眼窗外残存的雪景,便毫不犹豫收回视线,似对这难得的景色毫不留恋。   “几点了?”   谢拂回身给白榆拿衣服,“才八点, 还早。”   再早也要吃早饭,白榆穿好衣服,准备跟谢拂一起下楼,到了楼下, 他才看见昨夜下的雪。   他表情微讶,似乎没见过眼前情景。   “终于下雪了, 我还以为这个冬天不会下了。”   谢拂给他整理了一下围巾,“为什么这么认为?”   “因为这里是南方啊!”白榆笑,“印象里就是这样。”   “南方也有雪的,而且也很美,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去旅游。”谢拂眉目温和。   “还是不要了。”白榆摇摇头,“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想要看什么景色都可以,外出又不安全。”   年纪大了,求的是一个安稳, 对于外面的世界并没有那么感兴趣。   谢拂想到什么,忽然道:“我看网上有什么投影, 夜空星海雪景都有,家里不是还有一个房间吗?改天把它改成影音室,还可以把我原来那儿的麻将桌搬来,白天是棋牌室,晚上看电影。”   白榆想了想,竟也觉得不错,他觉得谢拂在享受和休闲上颇有天赋,又或者这是小城市特有的魅力,能将人不自觉带入随着日月一同老去的氛围。   时间明明在走,可他们却觉得什么都没变,老了,却又没老。   “君兰不会生气吧?”   “怎么会,他很孝顺。”   白榆无奈,“就是因为他孝顺,你才更不能太过分,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白榆也算看明白了,谢拂对这个儿子还真是当便宜儿子,有事就叫,没事不管,有种放养的感觉,虽然谢君兰如今也早就不需要让人养。   当他还为谢拂这样的态度疑惑时,谢拂便说了早就准备好的理由。   “以前管他管得太多,自以为关心,现在却发现不过是自以为是,还差点把父子感情都折腾没了,现在想通了,不想管了,生活是他的,过成什么样也是他自己的事,我老了,只想把时间尽可能多地留给最在意的人。”   听他这么说,白榆忽然心中一暖。   说句不那么符合世俗伦理的话,在看过社会上那么多人都将二婚或者老年找的伴侣放在家人之外,只当他们是外人,只有子女才是家人。   看见谢拂将自己当成真正的伴侣对待,他很难不触动。   最重要……   这可是对方亲口说的最重要。   老来伴,老来伴,是相伴到老,直到死亡。   是在往后余生中,相处最久,所花时间最多,也该是最亲近的人。   本该是最亲近的人。   白榆并不求谢拂真的将自己看得比相处几十年的儿子更重要,也无意去计较是否有真心,但他有这份心,实在难得。   比这残雪更难得。   他将手揣进谢拂衣兜里,挣扎着挣脱了手套,温暖迅速在兜里蔓延,穿透了手套,传递给了谢拂。   “我觉得这样比较暖和。”白榆看着他莞尔。   谢拂微微一笑,便也挣脱了手套,跟他交握在衣兜里。   “下回买件口袋大一点的羽绒服。”他说。   将棋牌室也跟着搬过去这件事,到底还是就这么定了下来,白榆就算劝,也未必能劝动,何况他也没真打算劝,只是希望谢拂多关心一下谢君兰,多跟对方聊聊。   “我曾经见过经历和君兰相似的人。”   “那孩子从小到大都太听话,后来长大后,家长都不在了,他的生活变得一团糟。”   从小被管制的孩子,要么在逆境中反抗,要么变得毫无主见,成为家长手中的工具。   谢君兰显然并不能算在其中,这得得益于他和原主对彼此都很真心爱护,很多时候都在为对方考虑。   这才没将谢君兰养成一个极端。   “就算是叛逆反抗的孩子,心里也是渴望家长关爱的。”白榆说,暗示的意思十分明显。   “我迟早要退出他的生活,乃至生命,与其让他以后无法适应,不如现在就让他习惯。”谢君兰和原主感情如何,那都不是谢拂,谢拂继承了原主的责任,却不会继承他的感情。   正如从前他扮演过的无数角色一样。   区别在于从前的扮演任务需要他投入感情,可现在却不需要。   谢拂没有买一赠一的义务。   但为了尽量维持在白榆面前的温和人设,他轻叹了一声道:“何况他又不能总是一个人,未来总要有相伴的人,我这个老头,就不打扰他们年轻人的生活了。”   白榆闻言也来了兴趣,“君兰有对象了?”   谢拂摇摇头道:“还不一定,八字才一撇。”   这么说就是有目标人物了。   白榆感兴趣问道:“是谁?怎么跟君兰认识的?”   “他同事,之前还带回家吃饭那个。”   白榆想了想,愣愣道:“啊?”   “那是个男孩子。”   谢拂一副就是这样的表情,让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真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是问问谢拂是不是将同性恋传染给了对方?   这些傻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才发现自己现在似乎没什么可说的。   “……你不反对?”最终,他问了这句话。   不过想想谢拂这人的性格,他自己都在做的事,他是不会反对,也没有理由反对的。   谢拂确实如此,但在这儿,他更多的原因却是谢君兰真不用他管,当然,在白榆面前,总要美化一下。   “他喜欢就好。”他说。   两人拿着钓鱼工具,一路悠哉悠哉走到目的地,那里已经坐着好几个人,都跟他们差不多装备。   “老谢,快来!我都钓上来两条了!”老贾见到他们,当即对着他们兴奋大喊。   “你就吹吧,别以为我没看到你今儿带来的桶里就有条鱼。”他身边一个老头翻着白眼说。   老贾不服气道:“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那老头硬气道。   老贾冷哼一声,“那一定是你两只眼睛都眼花了!”   “我说老王,你都这把年纪了,要好好保养眼睛啊,不然只怕是要提前做睁眼瞎。”   老王被气得不行,转头看其他人想找同盟,结果见到其他人纷纷转头不看他。   明知道老贾那个人最爱胡搅蛮缠,他还凑上去,这不是自找的吗。   “你看他!”老贾凑到谢拂身边,笑得见牙不见眼。   谢拂面无表情地推开他,“让开一点,我这儿没空位。”   老贾当即没了笑容,鄙视地看着谢拂,“哼,有了对象没朋友。”   他但是想说句什么类似于趁早分手的诅咒的话,然而这话年轻人可以拿来开玩笑,可像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却不怎么合适挂在嘴上。   “祝你一条鱼都钓不到!”   最终他气呼呼地说了一句。   谢拂无所谓,反正他来又不是真的钓鱼的。   白榆没装备,只拿了个折叠凳,这会儿正坐在谢拂身边,看着他什么下饵怎么甩钩,听他说怎么才算是有鱼上钩,什么时候吊起来更合适。   这儿的人都安安静静,就谢拂对白榆小声说话的声音格外明显,众人越听越不是滋味,越看那两人亲亲密密,一看就感情不错的模样,心中更是嫉妒。   凭什么?   想当初他们在这儿听谢拂说要找个对象的时候,还笑他痴心妄想,说这根本不可能。   然而这才多久,这俩人竟然当真走到一起碍他们的眼了。   “白榆,老谢钓鱼可厉害了,让他给你多钓几条,回家给你做全鱼宴,做不出来就把他赶出去。”有人坏心眼起哄。   “就是!这主意不错,就该这样!”紧接着也有人跟着说,且没有丝毫愧疚,谁让老谢他不当人,一言不合就找了个对象,还带到他们面前来秀恩爱,让他们羡慕嫉妒恨。   谢拂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别管他们,他们就是就是嫉妒,见不得我们好。”   白榆微微一笑。   “那你害怕答应?不想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一下他们还能更嫉妒?”   谢拂心中微动。   白榆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人的好胜心啊。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谢拂的鱼竿就不停晃动,谢拂拉上来一条,没一会儿又拉上来一条,很快就超过了一大早就来的其他人,看得心中小心脏都在颤抖。   这个家伙……这个家伙开挂了吧?!   “谢拂,你作弊!”有人憋不住了,直接冲着谢拂道。   谢拂轻描淡写回道:“我怎么就作弊了?”   “你怎么可能钓上来那么多,个头都还不小。”   这可是冬天,鱼本来就少,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钓的,都还不如谢拂一个人钓的多。   要不是谢拂一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可能都要以为这人是买了鱼偷偷放在这里,才这么配合地被他钓上来。   “输不起就直说,我又不鄙视你们。”言外之意,他没作弊。   其他人不信,非要谢拂将鱼饵鱼竿吗来给他们检查检查,然而检查过后,还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谢拂从不情不愿的众人手中收回钓鱼竿时,光明正大看了白榆一眼,笑道:“可能是因为老天爷见我对象在这儿,所以不忍心让我输。”   众人:“…………”他好不要脸!   白榆:“……”噗嗤!   也不知道是不是谢拂把鱼钓得太多,导致其他人都没钓到几条,最终白榆在谢拂的同意下,给他们一人送了一条,就这样,他们也还剩不少,够吃几条的。   “这里的鱼不一定干净,你真要吃的话,不如咱们去市场买。”谢拂说。   “市场上的就一定好?”白榆不同意,“再说,这可是你钓上来,亲手钓上来的。”他强调道。   很好,这已经不是要吃了,简直像是想继续养着。   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模样,看着他们一前一后上了三轮车,看着三轮车慢悠悠开向小区方向,留下的那几个单身老头心里怪不是滋味。   “这老谢……也太不够意思了。”   “就是,咱们都没动静,就他一个人动作这么快。”   “欸,你们说是不是男人找男人都这么干脆?要不咱们也……”   “…………”   众人齐齐沉默了一瞬。   虽然很荒唐,但想起谢拂那两人,这个荒唐的念头也在他们脑海中存在了一瞬。   好像也不是不行?   看谢拂和白榆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反正他们都这个年纪了,也没有性生活,就当是朋友是兄弟睡在一起又怎么了?   然而当朋友、兄弟这两个词一出来,他们纷纷想到了在场的彼此,不约而同地抬头对视一眼,最终浑身一个激灵,当即将这个荒唐的念头抛诸脑后,再升不起半点兴趣。   如果是和普通人,他们或许还能忍受,可当他们带入彼此,只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有这种可怕的念头。   为了消除刚刚一瞬间的心理阴影,几人纷纷赶紧回家,甚至给家里儿女打电话。   最后只剩下老贾,因为他桶里有两条鱼,谢拂只给了他一条最小的鱼,现在其他人都纷纷丢下他跑了,把他气得不行,愤愤在原地发誓:“给我等着!我一定要成为第二个脱单的!”   说着,他就给刘姐打电话,“刘姐,我刚刚钓了几条鱼,一个人吃不完,担心放坏了,想给你送去两条,你在家吗?在家啊,那你等着,我马上来!”   *   “老谢!刘姐她刚刚答应我了!等着我给你们送喜糖,还有你的谢媒礼!”下午,谢拂就收到老贾激动的电话,电话那头的老贾仿佛被什么上了身,整个人吃了药一样兴奋。   兴奋过后又是感动,甚至还喜极而泣掉了两滴猫尿,“我太激动了!这就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老谢,谢谢你的帮助!谢谢你的不抛弃!你就是我老贾的大恩人!”   谢拂:“…………恭喜。”   谢拂开了免提,在他身边的白榆自然也听到了电话内容,微微诧异:“老贾和刘姐?他不是还让刘姐广场舞比赛输了吗?”   当时他和谢拂也是去看过比赛的,刘姐输了后恨不得将老贾大卸八块都是有的,结果现在什么事都没有,甚至还答应在一起了?   “我问问刘姐。”谢拂给刘姐发了消息,对方发来语音。   “这个老贾还真嘴上没把门,还总爱添油加醋,我说的明明是愿意留他在我家吃饭。”对方送了两条鱼,她总要表示一下才行。   虽然也有那么点松口的意思,但这才哪儿到哪儿,都还没处过呢。   结果那家伙脑补过头,直接一步到位。   见她没有再发消息过来,谢拂转头看向白榆,“刚刚他还有可能更进一步,现在难了。”   白榆:“……”   他觉得自己不该同情,但是似乎……真的有点惨啊。   *   一连几天,谢拂做了鱼吃不完,都送给谢君兰,只是谢君兰也不爱吃鱼,便将鱼带到公司分给同事们。   谢拂的厨艺,虽然不是刚做好正新鲜的,已经加热过,但味道还是很棒,在一间屋子都能闻得到香味,其他工位上的人不用谢君兰说,便纷纷自发朝着他走来。   “谢哥,这不是食堂里的吧?食堂里的鱼不是这个味,给我尝一口!”   有人看见他带的保温桶,干脆道:“君兰哥,原来你还会做饭啊,会做饭的男人太贤惠了!”   “君兰,上回我去你家吃的只是面条,是你故意整我吧?不然你这么好的手艺竟然不给我尝尝。”   谢君兰看着他们哄抢一空,他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最后只能闷闷说了句:“那不是我做的。”   是我爸做的!   他爸做的鱼,自己还没吃上一口,别人就抢完了!   虽然他不怎么喜欢吃鱼,但是也没说一口都不吃啊!   有那么一刻,谢君兰忽然有点后悔,他就不该把这鱼带到公司来。   正当他郁闷地收拾起保温桶,打算去食堂时,转头就看到一个凑到他面前,面上委委屈屈,眼中似乎还含着水光。   莫名的,谢君兰心尖一颤,表面故作镇定道:“怎、怎么了?”   “学长,你带来的菜我都没抢到。”   姚苏叶委屈巴巴看着他,表面冷静心跳极快的谢君兰其实并不平静,他微微垂眸,不与对方对视。   “下……下次。”   “下次我只给你带。”他脱口而出。   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   还在怔愣时,姚苏叶当即重新笑了起来,“这可是学长说的,可不能反悔!”   “我说的……”谢君兰也没想反悔,就是单纯愣了一下,嗯,就是这样。   他转身去食堂,走在前面,余光看见身边还跟着的那人,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   推了推眼镜,似乎这样就能掩饰他心中的并不平静。   *   将近年关,家里忽然忙了起来,谢拂和白榆去市场买了不少肉,一部分做成咸腊肉,一部分做成香肠。   因为口味问题,谢拂做了两种不同味道的香肠。   一连几天,两人都在家里鼓捣这个东西。   白榆以前只买过现成的,没亲自做过,这会儿正兴致勃勃地帮谢拂打下手。   “买的这么多,吃得完吗?会不会放太久不能吃了?”   谢拂看了他一眼,眼神……让白榆看了一眼就瞬间明白自己是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不会,可以放很久。”   “担心吃不完的话,还可以送人。”   隔壁不就有现成的吗?   毫不知情的谢君兰并不知道自己的工具人生涯即将迎来新任务,除了要讨白榆欢心外,还要负责消灭谢拂这里处理不完的东西。   比如那几条鱼。   之后看到谢拂给他送来他喜欢的香肠腊肉,还高兴了一阵,觉得他爸还是避免不了他的,心里有他,否则怎么会给他送的香肠还正好是他喜欢的口味。   实际上不过是因为两种口味,白榆更喜欢另一种而已。   准备年货时,白榆自告奋勇表示自己会剪窗花。   他们从外面买了不少窗花纸回来,谢拂不让他晚上剪,只让他在白天剪。   第一张窗花完成时,白榆轻叹一声,“太久没剪,都生疏了。”   这张剪得并不好,他正要揉了重新剪,谢拂却将它拿了过去,拿出自己买的一本相册,将它放在里面。   “都是用心剪的,丢了岂不是浪费,左右也是一年,放一年,明年不喜欢了再换就行。”   白榆见状笑了一下,“那我剪出更好看的你可要把它换掉。”   剪的不好看,那就不是辛苦之后的成果,而是黑历史。   白榆不想让这样的黑历史留下来。   谢拂好整以暇看着他,“那要看你的成果。”   白榆当真被激得认真许多,剪出来的成果也越来越好,成功从谢拂手中换出了那一张不好看的。   无意间触碰到谢拂的手,也不知是不是白天在外面吹过冷风,谢拂的手摸起来有些冷,还有些被冷风刮过的干燥。   他赶紧从房间里拿出护手霜给谢拂涂上,“怎么又忘了涂护手霜,不是说出门一定要抹吗?”   谢拂不喜欢用这些,他便不好让对方天天用,最后降低标准,只让谢拂出门的时候涂上,冬天干冷,护肤必不可少。   谢拂原本不觉得有什么,生老病死都是人的自然规律,他心胸虽偶尔计较,却并不会真的做什么挽留的事,而且这些外物又做不到延年益寿,作用有限,他并不怎么在意。   然而现在摸着白榆的手,再对比自己的手,心中倒是将护肤的事真的放在心上,不说别的,就是白榆比他像是年轻个二十岁的手,被他握着,都得担心会被刮坏。   白榆从前是做化妆品这个行业的,在护肤保养这上面很有经验,也因此,现在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   这也是谢拂决定听他的话保养的原因之一。   现在还好,以后总不能让人看见他和白榆,把他们当成不同辈的人来看。   为此,他甚至还买了个洗碗机,将洗碗这个任务彻底丢掉。   白榆默默将他的行为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只是买了一套更适合谢拂的护肤产品给他。   “提前的新年礼物?”谢拂问。   白榆眨了下眼睛,“不,这是给你的奖励。”   谢拂挑眉。   白榆轻轻勾唇。   他伸出手搂住谢拂,在对方冰凉的侧脸上贴了贴,似乎想让自己的温度努力温暖谢拂。   浅浅落下一个吻。   “给你努力追赶夕阳的奖励。”   -------------------- 第272章 拥抱黄昏9   年关将至, 各单位也开始放年假。   小年时,谢君兰就放假回家,然而他在家一个人, 实在无聊。   在公司时看不出什么,公司同事们也都要回家过年,一下子将他突显出来。   他没有家,一个人的家不算家。   去年这时候他还没回家,而是在自己住的房子里,虽然也无聊, 但并没有如今这么难以忍受。   他想了想,觉得这件事得算在他爸身上。   以前他爸跟他一样,也是一个人,现在他爸有人陪了, 就显得他自己像个被抛弃的孤儿。   受不了这委屈的谢君兰这几天借着过年的机会,整天都赖在白榆家里。   没给他准备房间?没关系, 反正都是一个小区,他可以白天在白榆家待着,晚上再回自己家睡觉。   他家没人打理没有年味?什么?难道他不是在他爸和后爸家过年吗?既然如此,哪管他自己家是什么样,能住人就行。   事实证明,人一旦不要脸,世界就会变得很开阔,从谢君兰这两天发的朋友圈就能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   人多热闹,白榆当然欢迎他来, 唯一不高兴的也就是谢拂一个。   当着谢君兰的面,他觉得自己可以学习一下原主的行为。   “过完年你就三十了, 怎么,还是没人愿意接手你?再搁家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养了个拿不出手或者有什么毛病的儿子。”   “你就直说,你还打算在家里赖上几年?”   谢君兰以前害怕他爸总催婚,一方面是真的没看中的对象,另一方面也是担心他爸知道自己的性向,现在既然他爸已经什么都知道,那他可就没什么可怕的。   “爸,您这话说的……您以前几十年都没把自己送出去,我说什么了吗?”谢君兰理直气壮问道,他觉得自己很有道理,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爸能这把年纪才找到对象,他现在才三十而已,还年轻着呢。   他爸实在没理由说他。   谢拂:“……”   转头一看,白榆正在无声偷笑,见他看过来,忙收敛神色。   “咳咳,君兰,今年也是咱们第一次过年,走逛街去,白叔给你买新衣服。”   谢拂看着他,不语。   白榆莞尔,拉住他的手,“也给你买。”   谢拂这才收敛目光。   可垂下眸时,他依然微微眯眼。   果然他不喜欢这种拖家带口的世界,不止自己要花费经历和时间,连带着小七,都要被分去一些。   不多,但本来该属于他的,凭什么给别人?   “不用了白叔,我有衣服,用不着再买。”在他爸面前,谢君兰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面对白榆,他就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住在白榆家里,打扰白榆,对方非但不生气,没有不耐烦,还说要给他买衣服,这让他情何以堪。   白榆:“这有什么,认识你这么久,都还没认真送过你什么礼物,这次就当补上了。”   他拉了拉谢拂,示意他表示一下。   谢拂:“……”   “你白叔说送你,那就收下。”   这话说得极不情愿,只是装的好,没让人听出来。   谢君兰见他都发话,那真收下了,似乎也没什么吧?   三人一起逛街,白榆先在年轻人穿的款式里给谢君兰挑了一件大衣。   “你们年轻人穿羽绒服有些臃肿,还是大衣穿上好看,走在路上,回头率都要高不少。”白榆笑说。   售货员也跟着道:“帅哥走哪儿都回头率高,这件灰蓝色大衣很衬你,随便一拍就是奢华贵气简约壁纸”   付钱的是白榆,见谢君兰还算喜欢,便结了帐。   他给谢君兰挑的是注重颜值和外观的大衣,给谢拂挑的,则是注重实在效果,还有氛围的衣服。   什么氛围?当然是过年的氛围。   没错,白榆给谢拂挑了件红色的冬款唐装。   当这件衣服一上身,白榆差点没能移开眼,看向谢拂的目光也有一瞬间恍惚。   寻常人穿大红色,要么结婚,要么过年,要么本命年,不外乎就是这几种情况,有些衣服也是一眼就能看出应该穿在什么环境什么时间。   可谢拂穿着红色衣服,白榆却有一种,这本来就是最适合他的颜色的感觉。   不是因为什么特殊日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他是谢拂,他就该是这个颜色。   片刻后,白榆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奇怪想法抛诸脑后,认真看着眼前人,眉眼微弯,莞尔一笑道:“好看。”   他忘了各种夸赞的词句,忘了本该脱口而出的溢美之词,只记得这么一句,这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好看。   就是好看。   也就是喜欢。   谢拂看着镜子,仿佛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却无人注意到,他的目光始终注意着镜子里,自己身后的那人。   他将对方的瞬间失神,和满意笑容都看在眼里。   眨了下眼睛,他淡声道:“那就这件吧。”   “不过,也给你买一件。”   白榆与他身材不同,穿的尺寸不一样,销售看了看,面露抱歉地对他们道:“抱歉,两位,这件衣服已经没有这位先生穿的尺寸了,如果两位喜欢红色,我们这里还有其他款式的衣服,都是一样的颜色,今年最新的新年款,您穿上一定好看。”   在销售的推荐下,白榆选了另一件和谢拂的衣服有同样元素,两件衣服放在一起时,看上去很和谐的一件,谢君兰在一旁看着,心中默然了半晌,最终才恍然醒悟,这两人哪里是来给他买衣服的,分明是来给他们自己买情侣装的。   不是情侣装,却穿在情侣身上,便胜似情侣装。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幕格外养眼,这两人看上去格外般配。   让谢君兰不由自主拿起手机拍了下来,发到了朋友圈。   【一大早出门又吃狗粮[图片][图片]。】   他微信上加了不少人,有朋友同事还有曾经的同学,当然,除了这些,还有他的亲戚。   也是谢拂的亲人。   谢君兰很少发朋友圈,因此也没什么屏蔽人的习惯。   于是,当他回家看到这条朋友圈下面的几条特殊评论时,一时间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姑姑:【什么狗粮?你吃谁的狗粮?】   叔叔:【图片上的是你爸?他身边的是谁?】   谢君兰:“…………”   他心下微有些慌乱,连忙找到谢拂,紧张道:“爸,我好像闯祸了。”   谢拂哪里知道对方又是发的什么疯,拿起被谢君兰塞过来的手机,“…………”   因为原主既不在妹妹定居的城市,也没在老家,不常和他们往来,谢拂平时也就是按照原主的频率给他们打电话,只当这是任务,丝毫忘了要把自己和白榆的事也说一说。   而谢君兰见他爸不说,以为他爸是暂时不想说,于是也跟着瞒着。   以至于直到现在,小半年了,那两人都对此毫不知情。   直到此时谢君兰的朋友圈。   谢拂将手机还给他,挥挥手示意他别在眼前碍眼。   谢君兰心虚,自觉离谢拂远远的。   见谢拂拿出手机拨出电话,走到阳台外,说了什么他也没听清。   白榆从厨房端水果出来,见谢君兰在偷看谢拂,微微挑眉,“君兰,吃水果。”   谢君兰:“哦,好,谢谢白叔。”   白榆看了一眼站在阳台的谢拂,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回厨房用奶锅热了两杯牛奶。   大年三十这一天,谢拂从早上便开始忙碌晚餐,虽然家里人不多,但这可是过年,当然不能随便敷衍。   白榆帮他打下手,谢君兰工作上有些事,正在忙他的工作。   “已经确定了吗?他们明天几点来?”白榆问。   “最早也要中午了,暂时不用管,今天只做我们的。”谢拂将锅里的高汤开始熬上,要到晚上才能用。   昨天他打了电话,请原主的弟弟妹妹来他家过年。   以前都是原主和谢君兰回老家过年,今年反正谢拂是不想走的,那就只有请他们到他这儿来。   “也不知道家里准备的肉菜够不够,你不是说他们都会带孩子来?那来的人应该不少吧?”   白榆从谢拂那儿知道,他妹妹生了一个儿子,对方已经结婚,而且有一个四岁的女儿。   弟弟结婚后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今年年初刚结婚,小女儿还在上高中,听谢拂的意思,明天他们都要来。   这样的话,他家连桌子椅子都坐不下。   “不用那么麻烦,让君兰回家把椅子搬过来,实在不行的话,不是还有麻将桌吗。”谢拂无所谓道。   白榆被逗笑了,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哪有用麻将桌请客吃饭的?你又在胡说。”   谢拂余光见他笑容,眉眼微不自觉弯了弯,顺着话说了下去。   “都是自家人,又不会说什么。”   白榆白了他一眼,不说话。   谢拂和他们是自己人没错,可他还是第一次跟他们见面,怎么都要慎重一点才行。   何况,就算是谢拂,对那些没怎么相处过的晚辈来说,也不算是特别亲近的自家人。   只是他有长辈的身份在,其他人当然只有敬着他的份儿,不会说什么。   白榆思忖间,却被谢拂握住了手,对方刚刚洗过手,上面的水迹都还没干。   “不用那么紧张。”谢拂的声音温和平静,带着令人安心的魅力。   “他们不会对你有什么微词。”   白榆顿了顿,抿唇道:“你以前也没说过你的性向,在他们眼里,就是异性恋,乍一听你跟我在一起,总不会是欣然接受。”   原主从前瞒着所有人,像谢君兰的事,连最亲近的弟弟妹妹都没说过。   知道谢拂和白榆在一起,总会不那么高兴,可他们怪不了谢拂,便只能将不满的心思放在白榆身上。   白榆想的有道理。   谢拂却笑了笑道:“你当他们还是谢君兰那样的小孩子?”   “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什么没见过,我以前虽然没说过,但他们见我始终不愿意再找一个,或许就怀疑过了。”   “再退一万步讲,他们都是有家庭有子孙的人,顾自己家都来不及,哪里有精力插手我的事,知道我愿意,知道我过得好,他们就满足了。”   这些年来,原主和两个弟弟妹妹之间便是如此。   他们感情还在,且一直很好,却也不会因此而打扰对方的生活,毕竟各自成家后,严格来讲,他们也不算是一家人了。   白榆闻言,这才稍稍放心。   然而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类似于见家长这种情况,他又如何能一点紧张都没有?   今天他将家里认真打扫整理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才肯作罢。   谢君兰接到谢拂的眼神暗示时,心中默然无语半晌,才暗暗叹息,也只有这种时候,他爸才想得起他。   “白叔,我来帮你。”   有谢君兰这个谢拂“最亲近的人”陪伴支持,白榆也没那么紧张了。   也对,连谢君兰都没反对,其他人似乎也没有反对的立场。   谢拂作为大哥,在弟弟妹妹面前,也是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的。   他似乎是真的在杞人忧天,庸人自扰。   到了晚上,年夜饭摆上桌,看着桌上这么多菜,白榆似乎才反应过来,今天谢拂到底忙碌了多少。   闻着香味,他拉着谢拂坐下来,有些心疼,“下次别折腾这么多了,咱们才三个人,又吃不完。”   谢拂笑了笑,“没关系,有些菜和汤明天还可以用。”   他们今天吃不完,还能放到明天吃,反正明天来的人多,不怕吃不完。   白榆又笑了,“你弟弟妹妹知道你用剩饭剩菜招待他们吗?”   “这有什么,都是新鲜的,明天也能吃,味道不差。”谢拂无所谓道,“以前想吃还没有呢,现在倒是嫌弃起来了,他们不会。”   白榆无奈抿唇,似乎这人总是有各种理由和借口,他做什么事都是对的一样。   虽然不全是借口,但要让谢拂特地为别人折腾这么多,弄得这么麻烦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太简单的也不行,只好像现在这样,为白榆弄一回,顺便把别人的也做了。   “我证明,我爸就是懒,因为白叔才肯动。”谢君兰心里还有些酸。   以前他爸最疼他的时候,也没这么用心好吧?   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爸什么时候厨艺这么好了,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抱怨什么。   毕竟以他爸现在的性格,要是他真敢抱怨,他爸也就真的敢在这大年夜将他赶出去,回他那个没半点年味的家里。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他努力不惹他爸生气。   等了一天的饭菜都没吃上一口,这么走了太亏了。   谢拂轻描淡写看了他一眼,随后眉眼微弯看向白榆,“以前一个人懒得折腾,现在不是一个人,既有空闲又有心情,愿意浪费。”   谢君兰不说话了。   无论他爸现在有多冷酷无情,说起之前,都是他的过错,他没有说话解释的份儿。   在谢拂面前,谢君兰没有生气的立场和理由。   毕竟,先让他爸明明有儿子,明明和儿子在一个城市,却还要做空巢老人的,是他。   这么一想,谢君兰忽然就心平气和了。   白榆有多感动自不必说,电视上的春节联欢晚会正放着热闹,节目中欢乐的声音将整间屋子笼罩,成了这个夜晚的背景,随着他们一起吃过了这顿丰盛的年夜饭。   最后,桌上还剩许多,他们却没再动。   几人来到沙发上,看着已经放了很久的春节联欢晚会,偶尔聊上几句,对视一眼,一起随着节目欢笑。   白榆余光注意到沙发另一边已经睡着的人,推了推谢拂的胳膊,“君兰睡着了。”   谢拂眼睛都没瞟一眼,“睡就睡吧。”   守岁这种事,不是什么强制规定,就算不过年都行。   “沙发上不舒服,还冷,让他去床上睡。”   谢拂转头问他:“哪张床?”   白榆:“……”   他们家就一张床,还有一间房被改成了影音棋牌室,谢君兰平时睡觉都是回家睡,这儿根本没他的位置。   “那就给他盖床被子,好歹暖和一点。”他说。   谢拂这回不得不起身。   看着他的背影,白榆不自觉弯了弯唇。   他喜欢谢君兰在,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是晚辈,是年轻人,是谢拂的儿子。   还因为有他在,总有许多时候,他便觉得,自己与谢拂,当真像是其他家庭中的夫妻一般。   这才是生活。   回想从前一个人的日子,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也不知道是不可思议于从前的自己竟然能忍受那么多年的孤独,还是不可思议于现在的自己竟然会变化那么大,大到……仿佛变了整个世界。   有时候,他总觉得现在美得像个梦境,但他又觉得不是,因为梦是假的,尝不到甜。   现在他却每天都能尝到。   属于他一个人的甜。   等谢拂出来时,便见刚刚还神采奕奕的白榆已经歪靠在沙发上,半眯起了眼睛。   不同于刚才在谢君兰睡着后的随意,此时的谢拂放低了声音,轻手轻脚走到白榆身边,为他盖上一张很轻的被子,不至于压到对方。   感觉到有熟悉的气息在自己身边,白榆没睁眼,反而睡得更加安心。   此时此刻,电视里的声音也仿佛成了摇篮曲,阵阵催人眠。   谢拂将声音调低。   他却没睡,而是认真看着电视,似乎很喜欢。   但他自己知道,他喜欢的并不是电视节目,而是此时此刻的氛围。   为此,他不想惊动,不想改变,如果可以,他还想节目一直放下去。   然而这注定是个不切实际的愿望,在十二点即将来临时,白榆仿佛用大脑定了时,准时醒了过来,揉了下眼睛,望着电视屏幕,迷糊着说了句:“是重播还是没完?”   “还没完。”谢拂说。   白榆闻言松了口气,“那还来得及。”   说罢,他又坐了一会儿醒醒神,最后转头看向谢拂,“你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香,便没想着叫醒你。”见他是真醒了,谢拂帮他理了理头发。   “你该叫醒我的。”白榆说。   “嗯。”谢拂随口应道。   “这可是我们第一次过年。”白榆握住他的手,语气悠悠,其中的认真显而易见。   谢拂神色微顿。   他同样认真地看着白榆,片刻后,才眉目温和,微微一笑,“以后还会有很多次。”   白榆看他。   二人四目相对,久久无言。   在这对视中,无人在意的电视里,主持人和全场嘉宾正在大声地数着倒计时。   “10!”   “9!”   “8!”   “7!”   谢拂握了握白榆的手,刚刚睡过的白榆手心微热,温度暖了谢拂的指腹和掌心。   “会的,只要你想,天天过年都可以。”   白榆失笑。   他算是看出来了,谢拂这人,每每正经的时候,总能说些不正经的话。   倒计时还在继续。   “6!”   “5!”   “4!”   “你这么说的话,那我从前好像是没怎么过过。”   别说过年就是寻常节日,他也没怎么过过。   一个人的时候,能记住今天几号该干什么就够了,至于节日,生日,或许年轻时候他也在意过,可时间久了,也习惯了。   习惯于一个人,习惯于没有特殊的日子。   从前他看一些电视剧里的一些剧情,什么主角和伴侣间认识一个月,认识一百天,交往一年……无数个日子,都要斤斤计较。   那时他觉得这种情节很无趣,觉得这样的恋爱很无理取闹。   但现在想想,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没有。   当他有一天也拥有时,便会也跟着斤斤计较。   计较着每一天,恨不能将之后的每一天都打上标记,这样,它们就每天都是特殊的了。   电视里的喊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激动。   “3!”   “2!”   谢拂伸手揽住他的腰,“以后就有了。”   “你想过哪一天,就过哪一天。”   “想让哪天是特殊的,哪天就是特殊的。”   白榆心头微动。   倒计时终于迎来了最后一刻。   随着电视里的主持人和全场嘉宾激动热烈的那一声“1”响起。   随之而来的便是巨大的烟花绽放的声音。   电视里的烟花绚烂夺目,在天空显示出新的一年的数字,欢呼声淹没了所有人。   无人再去管主持人说了什么,也无人再看那些嘉宾在做什么。   这一刻,明明只有电视上的人在欢呼,却仿佛全世界都在沸腾。   白榆耳边被音乐声淹没,却没能淹没谢拂的声音。   “新年快乐。”   “我的白先生。”   -------------------- 第273章 拥抱黄昏10   大年初一, 谢君兰是从沙发上醒来的,“阿嚏!”   一连咳嗽了好几下,才堪堪止住想咳嗽的冲动。   怎么就睡着了呢?还睡在沙发, 他爸竟然没把他喊醒。   还好屋里开着空调,否则说不定就不只是咳嗽几声的事了。   进厨房看见这么多菜,谢君兰才有种已经过完大年三十的感觉。   谢拂轻轻从卧室出来,见到谢君兰,小声说:“你姑姑和叔叔下午的车,到时候你去接他们。”   谢君兰下意识想他爸怎么不去, 随后想到他姑姑和叔叔都拖家带口,人数不少,带上他爸,说不定就坐不下了。   再想到他们不是一起来的, 所以他还要跑两趟。   谢君兰看向谢拂的目光都奇怪起来,“爸, 您买电三轮真是个明智的选择。”   这车子便宜还不能怎么载人。   话虽如此,但中午接到电话后,谢君兰还是乖乖去接人了。   机场   谢湘云看了看时间,丈夫在身边说:“还早吧,君兰不是才刚出发?”   “我知道。”   谢湘云低声说。   丈夫看了看她,笑道:“不用紧张担心,大哥他又不是傻子,别人在他身边想做什么他还能不知道?你就是太紧张了。”   多年夫妻,他还能不知道谢湘云在想什么,从之前看到谢君兰朋友圈开始, 她就没一天是放心的,他知道谢湘云兄妹几个感情好, 但谢拂都这个年纪,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我没紧张。”   谢湘云白了丈夫一眼,不再跟他说话。   “奶奶,我困了。”一个小姑娘走到谢湘云面前,趴在谢湘云腿上撒娇。   谢湘云眉目瞬间温柔慈祥起来,将孩子抱起来,“乖乖睡一会,等会儿你君兰舅舅就来了。”   孩子睡觉快,没一会儿就真的在谢湘云怀里睡着了,孩子爸妈想把孩子抱过去,谢湘云拒绝了。   “就这么睡,折腾就醒了。”   谢君兰到了机场外,才跟他们打的电话,“姑姑,嗯嗯,你们出来吧,我就在外面。”   等了一会儿,才见到出来的一群人。   年轻男人,也就是谢湘云的儿子快步走来,跟谢君兰对了一拳,笑道:“多久没见了!”   谢君兰一笑:“忘了。”   等坐上车,谢君兰开着车,谢湘云就坐在副驾驶座,“君兰,去年过的怎么样?”   谢君兰可疑地沉默了一瞬,随后才笑笑,“挺好的,姑姑你们呢?”   当不想谈论某个问题时,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话题,或者将话题转移给对方。   对于谢君兰而言,去年那一年可不能说是好还是不好,总之就四个字,一言难尽。   似乎是好,但是又没那么好。   反正就那样,让他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他选择不说。   “和往年一样,都还不错。”   谢湘云可不是跟谢君兰聊自己家的,她见谢君兰不接话,便道:“这一年都在忙,也没空来看看你爸,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不过,很多事我们因为离得远不清楚,可你就在你爸身边,怎么连这么大的事都不说一声?”   她微微皱着眉,语气中虽然没那么严厉,却一听就是质问的话,显然对谢君兰半点风声都没透露这件事很是不满。   无论那人如何,好就算是好到天边去了,这也是事关谢拂的大事,就不该瞒着。   谢君兰乖乖听着,也不敢回口,不敢反驳,只能在谢湘云说完后才道:“姑姑,这事毕竟是我爸的事,他不说的话,我一个做儿子的,也不好开口。”   反正把这件事往他爸身上推就是了,这本来也是他爸的锅,谁让他不说的。   谢君兰理直气壮地想。   谢湘云想了想,小声问他:“你的意思是,你爸让你不要告诉我们?”   虽然面上不显,但是谢湘云已经在心里设想白榆是什么古代妲己,现代骗子,迷惑了她哥的眼睛,让她哥甘心为他瞒着他们这些亲人,瞒着所有人。   等以后他哥没钱了,对方就一脚把他哥踹开,偷偷跑掉。   虽然她知道她哥脑子不笨,不是傻子,按理来说不会遇到这种事,可是万一呢?万一对方就是手段高超,万一她哥就是被骗了呢?   既然心里排除不了这种可能,那谢湘云就不能彻底放心,除非亲眼看看她哥。   “这……那道也没有,只是他自己忘了没有说,我以为他不想说,所以也就……”谢君兰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毕竟无论他说什么,到了谢拂面前总要被拆穿。   谢湘云:“……”   忘了……?   她想了那么多,想到那么多种可能,就是没有一种是谢拂忘了的。   他忘了说,不是不想说。   所以她刚刚想的那些都是没必要的吗?都是胡思乱想吗?   谢湘云直到来到谢拂家,都还有些失神。   直到看到面前门打开,看见出现在眼前的人,谢湘云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就全都被抛诸脑后,她走上前,直接跟谢拂来了亲切的个拥抱。   “大哥!”谢湘云用力将谢拂抱住,整个人都十分激动。   谢拂忍耐着,等她抱了抱,才淡定将人给推开,“行了行了,别堵在门口,孩子们还要进来呢。”他让所有人进去,在这间不过百来平的房子里,人不少,都坐在沙发上显得有点拥挤。   孩子还小,路上醒了一会儿,现在正迷迷糊糊地赖在她爷爷怀里,不肯出来。   她兴致勃勃地看着谢拂,又看了看有些紧张,但看不出来的白榆。   她从沙发上跳下来,走到他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摇了摇,“叔叔,我想吃糖!”   白榆受不住这么小孩子的冲击,他愣了一下,才眉眼弯弯地笑着道:“有糖,你看看喜欢吃什么。”   他从茶几下面把之前买的那些糖拿出来,摆在这孩子面前任由他挑选。   谢湘云低头看了看孙女,才又转头看了看白榆,对孙女道:“怎么叫叔叔?你该叫爷爷。”   小姑娘将一颗软糖塞进嘴里,笑容甜甜地看着白榆,含含糊糊喊了一声:“爷爷!”   喊完,她跳着跑到谢湘云面前,“奶奶,我有好多好多爷爷啊!”   谢湘云也没忍住笑了笑,看向白榆的目光也温和不少,而非全都是客套。   小孩子最为敏感,什么人好,什么人不好,都有感觉,孙女既然能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对白榆态度很好,那谢湘云也愿意相信一下,相信白榆是个不错的人,相信她哥的眼光没错。   “白先生以前是哪里人?怎么跟我哥认识的?”   白榆微微松了口气,自然而然跟对方聊了起来。   电视放着,其他人一边看着电视,偶尔接上几句话说说。   期间,谢拂给他们上了饮料,白榆没办法忽视他,小声凑到他身边说:“我来帮你吧。”   谢拂笑了笑:“不用,已经好了,不用忙了。”   白榆握住他的手,感受着谢拂手中还没能退下去的热饮的温度,这温度倒是很像谢拂的体温,同样的温暖,同样的令人爱不释手。   谢湘云暗暗将这两人的动作看在眼中,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这个白榆看上去也很在意她哥,她哥显然也是一副离不开对方的模样,甚至看上去比对谢君兰这个儿子还要亲密,还要重要。   这么看来,无论白榆是不是真心,无论他们能维持多久,都不该由他们插手。   下午,谢君兰又出去一趟,将原主的弟弟谢书一家也接了过来。   这下,家里几乎坐不下,但是也更热闹了。年轻人不爱在长辈面前闷着,谢拂便让谢君兰带着几个小一点的年轻人和孩子出去玩,在外面转转,晚上吃饭的时候再来也行。   谢君兰带着他们去停车场,“你们想去哪儿玩儿?现在都在过年,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也就是可以看看风景。”   这里是小城市,既没有大城市发达,也没有县城乡下风景好,谢君兰觉得他们应该不会喜欢这种地方。   然而还没上车,谢湘云的孙女,也是这儿唯一的最小的晚辈,目光就被一辆车给吸引了。   她脚步蹬蹬地跑到那辆车面前,兴奋地围着车子转了一圈,看了又看,兴奋地看向谢君兰问:“君兰舅舅,这是谁家的车车啊?好好看!好可爱!也好喜欢!”   看着那辆蓝色电三轮的谢君兰:“……”   他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这是你大爷爷的。”   其他人也走过来,围着那辆车看了看,“这车是挺方便的,我们县城也有很多。”   这是谢书的两个女儿。   “是吗?我还没见过,这个好开吗?”这是谢湘云的儿子。   最终,谢君兰问谢拂拿了钥匙,开着那辆电三轮,载着几人转了几圈,将这附近逛了一遍。   等回去后,他甚至有些茫然,心想现在大家爱车都不爱豪车了,而是爱这种骚气的车了吗?   他将这辆车拍了张照片,发给姚苏叶,问他觉得怎么样。   姚苏叶发来几个感叹号。   【学长这是你家的车吗?还是你打算买?我最近也想买一辆,改天咱们一起参考啊。】   谢君兰:“……”   石锤了,就是车的问题。   他果然已经脱离社会潮流了吧?   *   谢湘云一行人只在这儿留了一天,便在第二天早上离开了。   离开前还找谢拂私下里聊天,关心了一下他的生活状况,难免聊了几句关于他和白榆的事。   而无论他们说什么,谢拂都是一副心中明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模样,让人不得不放心。   “哥,君兰到底是谁的孩子?”谢湘云问,谢书也抬头看过来,俨然也是在等着谢拂的回答。   谢拂看了看他们,最后微微抿唇,“不知道,他是我从工地上捡来的,可能是附近学校里生了孩子不要的。”   屋中沉默了片刻,谢书起身抱了抱谢拂,拍了拍他的肩,“大哥,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他们也是现在才明白,这些年来,大哥到底是承受了多少压力。   谢湘云:“行了行了,现在大哥也算是终于苦尽甘来,别说那些让人难受的话,往事莫提。”   谢书摘了老花镜,擦了擦,“我这不是激动的吗。”   知道大哥一直都是同性恋,他们甚至恨不得穿越回到过去,让大哥能轻松点。   聊了半夜才睡去,谢拂回到房间,白榆迷迷糊糊感受到身边有人躺下,翻了个身面对着谢拂。   “……睡觉了?”   谢拂没开灯,看不见屋内的模样,只是淡淡嗯了一声,随后躺下两人搂在怀里。   无人再说话,心如夜色,宁静安然。   送走客人后,家里重新恢复平静,这几天他们什么都没做,就在家里鼓捣吃的了。   谢君兰跟着饱了不少口福,然而等年假一过,他又只能苦哈哈地去上班当社畜。   看着他爸和白榆两人的悠闲生活,谢君兰心中极度不平衡,很想像他爸这样,撂挑子不干了,直接提前养老。   然而在惨痛的现实状况下,养老不如乞讨,起码乞讨偶尔还有钱,提前养老那可是什么都没有。   “我看君兰上班也挺辛苦,咱们做饭可以多做一份,让他带上,他一个人总吃食堂也要腻的。”不同于谢拂,白榆好歹对谢君兰这个便宜继子有几分心。   “也不用太频繁,送频繁了,说不定他找对象的事遥遥无期。”谢拂想了想道。   白榆:“为什么?”   谢拂微微抿唇,“总要给他请别人吃饭的机会,或者别人请他吃饭的机会。”   白榆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最终打消了天天给谢君兰准备饭菜的想法。   谢君兰丝毫不知道他爸背地里搞了什么小动作,他在公司忙了一段时间后,放假的心思渐渐收了起来,习惯了工作的日子。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看着面前的姚苏叶,想了想还是问道:“之前你不是说想买一辆电三轮?怎么样?买了没?”   姚苏叶挑眉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怎么,学长想要帮我参考?”   谢君兰推了推眼镜,低着头,却遮掩不住他微微泛红的脖子和耳根,“不、不行吗?我爸买过,我家有,怎么也能帮你看看。”   车子是谢拂的,跟谢君兰半点关系也没有,谢君兰却能说得仿佛煞有其事,当真像是谢拂那辆车是他帮忙选出来的一般。   下班后,当姚苏叶要去买车时,谢君兰才拿出手机查了查那种车子,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到了现场,倒也装出了一副了解颇多的模样。   当姚苏叶选好自己要的车,转身歪头笑眯眯地看着谢君兰,“学长,真的谢谢你,为了感谢你,不如请你吃饭?”   谢君兰摆摆手,“不用,就当是回礼。”   过年来,姚苏叶送了不少自己家里做的东西给同事,其中谢君兰是最多的,甚至还有夹带私货。   “当然要的,一码归一码,大不了,你就当是我想请你不可以吗?”姚苏叶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谢君兰心头一跳,不等他说什么,便听姚苏叶继续道:“这车是我买来送给我妈的,我跟她说过你,她一直很喜欢你。”   谢君兰心中升起的那点心思瞬间灭了下去,“真的不用了,举手之劳,都是朋友,真用不着感谢,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罢,在姚苏叶微愣的目光中匆匆离开,渐渐的,他的目光从怔愣变成了狐疑,单手撑着下巴,在想着什么。   *   年后,谢拂带着白榆在这座城市的一些好玩的有趣的景点逛了逛,不好旅游,那就在城里转转,倒也算是在旅游了。   除了钓鱼,他们还多了个爬山的周任务。   是白榆从列出来的一系列适合中老年人锻炼身体的活动中选出来的,适合他们的活动。   他们不喜欢和其他头发花白的老爷子一样打太极,也不喜欢跟年轻人那样跑步,干脆就爬山,这项运动适当全年龄,且一周一次的话,也不算频繁,不用担心不耐烦,也不会太耽误时间。   至于地点,他们选的是离家比较近的地方,毕竟他们都不太喜欢离家太远。   等两人爬了一个月的山,回来谢拂才发现,好像便宜儿子有点不对。   之前他以为对方开窍了,用不了多久就能脱单,现在怎么看好像怎么有要缩回去的意思?   他微微皱眉。   倒不是真担心这儿子会一辈子打光棍,主要是担心他一直没有对象,就会一直来打扰他和白榆。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帮他找个对象方便又划算,人选都是现成的。   “你那个同事怎么样了?嫌弃你没长嘴,还是觉得你这个能力已经退化,把你甩了?”   谢君兰:“……………………”   半晌,他缓缓抬头,对上他爸平静如常,仿佛刚刚什么都没说的淡定目光,本就受伤的心被扎了个稀巴烂。   比烂掉的西红柿还烂。   “爸……”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谢拂又看了他一眼,眼神询问怎么了。   “我这辈子要真有个非自然死亡的死法,一定是被您气死的。”谢君兰面无表情又认真地说。   谢拂皱眉不解,“难道不是加班猝死吗?”   谢君兰……谢君兰已经不想跟他爸说话了,人家专门练刀的都没他爸会插刀。   “你还没说,你那小学弟怎么没来了。”谢拂这是决定把媒人当到底了。   “……我不知道。”谢君兰转过身去,不看他爸,“您就别问了,我跟人家没什么。”   白榆走出来,笑了笑,将谢君兰喜欢喝的饮料拿出来,“你爸也是关心你。”   谢君兰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是平静无波道:“我爸只是想要找个借口把我甩掉。”   谢拂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现在是越来越和他有父子相,将对方的想法看得清楚又明白。   唯一不懂的大概只有白榆,他只当谢君兰是在开玩笑,谢拂虽然日常嫌弃这个儿子,但也是真的放在心上的。   “他是担心你这个年纪了,还一个人,让我们不放心。”   “不信你看,他平时哪会这么主动,还说这么多,这也就是关心你。”   谢君兰:“…………”   难道不是因为想尽早把他打发掉,才这么积极热情的吗?   这下,谢君兰看向白榆的目光都带上了些许同情。   这个后爸,比他想象的还要眼瞎。   难怪能看上他爸。   谢拂都听不下去了,转身回了房间。   这下换白榆跟谢君兰聊天,并且给他带来了一个同样有些扎心的消息。   他那个最八卦,最嘴碎,最抠门,最会酸别人的贾叔叔,都得到了刘姐的认可,成功抱得美人归,现在已经正式成为对象,用不了多久估计也要同居了。   想当初老贾追求人家刘姐时,还有那么多人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骂他不要脸,可他就是凭借着自己的死皮赖脸,成功达成了自己的愿望,这样励志的故事,在小区里流传得可热闹了。   正说着,谢拂在房间里就刷到了老贾的朋友圈,【新年第一场广场舞比赛,敬请关注敬请关注啊![图片][图片]】   一张图是刘姐单人,一张图是他和刘姐的合照,照片里的老贾扭动着那不协调的胖身体,笑得像个傻子。   第一次不少人点赞评论,从前是老贾酸他们,现在成了他们酸老贾,风水轮流转啊。   白榆进来时,就看见谢拂正抱着手机看得皱眉。   他上前伸手在谢拂眉心揉了揉,将眉心揉散,“怎么还不高兴了?”   谢拂不承认,“没有。”   白榆凑过来,“让我看看。”   看着屏幕上的朋友圈消息,他笑了笑,真心道:“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真幸运。”   随后他看向谢拂,“你不要告诉我,是和别人一样酸了?”   “没有。”谢拂拉住他的手。   他有他,怎么可能去酸别人。   他只是……   谢拂抿唇,沉默片刻,才低声道:“……他好多点赞和祝福。”   别人都在祝福他们。   他和白榆却没有。   到底有些不一样的。   白榆握住他的手,表情认真,似乎有些生气道:“别人重要还是我重要?”   谢拂毫不犹豫:“你。”   白榆倾身凑近,二人面对面,距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别人的话重要还是我的重要?”   谢拂仍旧不曾有半分迟疑:“你。”   下一刻,刚刚还严肃的白榆,忽然丢掉伪装出来的表象,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眸光温柔如水,像是晚霞余晖,灿烂却不刺眼,轻轻抚过人心。   “那你想要多少祝福?我说给你听。”   -------------------- 第274章 拥抱黄昏11   白榆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在拥有谢拂后,便再不觉得空虚。   一个人获得满足后便很愿意满足别人,虽然只是这么小的小事。   谢拂看了看他, 半晌,拉过他的手,笑了笑道:“不用了。”   刚刚就是无聊随便一想。   让随口一提的小事打扰白榆,才不是他想要的。   “不过我觉得你在哄人上很有一套,不如去教教那小子,免得他笨成这样, 说不定还要把人给弄丢了。”   对于便宜儿子的感情问题,白榆倒是想要给予帮助,但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传授的东西,就像他也不觉得自己对谢拂说的做的有什么特别的一样。   只是普普通通的话而已。   顺着心意说, 这样便够了。   “那是你比较好哄,我不懂别人。”   谢拂好哄?恐怕也只有白榆能说出这种话。   就连谢拂自己乍一听都稍稍愣了一下, 随即十分自然,淡定如常地应了一句:“那确实,现在的年轻人都爱折腾,像我这么听话的可不多。”   白榆笑,“是啊。”   两人一个说一个应,竟没人觉得不对。   笑过之后,谢拂便没再去管谢君兰的事,无论他是错过还是抓住机会,都是他自己的事。   反正总有一天他离开这里,和别人组建家庭, 不再做这个电灯泡。   在此之前,尽可能无视他吧。   *   或许是春天来了, 万物复苏,一切都到了繁衍的季节,又或许是氛围环境影响,谢拂白榆带的好头,今年开春,小区里竟然陆陆续续多了几对老年重组情侣。   以前跟谢拂钓鱼的那几个,也脱单了好几位,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还比较高调。   今天一起吃了饭,明天一起见了家人,又或者有其他活动,看看电影,一起逛街什么的。   每天恨不得昭告天下,他们的感情进展。   之前的老贾并不是独一份,之后谢拂还陆续在朋友圈看到了其他人发的消息。   他并不常看朋友圈,就这样都能看到他们,显然证明他们的存在感有多强,让谢拂忽略都忽略不了。   “老谢老谢!”晚饭后散步时,老贾叫住他。   谢拂转身看了他一眼,见他兴奋的模样,便微微皱眉。   “做什么?”   见这人这副模样,多半没什么好事。   “咱们小区最近要筹备一个老年人艺术表演大赛,谁都可以报名,我和刘姐已经报名了,你们俩要不要报名?”   “什么艺术表演大赛?”白榆感兴趣问。   老贾兴致勃勃地介绍。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展示才艺的地方,无论你会什么,现场制作,或者提前准备好,都可以,但是必须是自己做的,或者自己的表演。”   “我报名了吹口琴,想当年,我的口琴可是一绝,当年可是有不少女孩子因为这一点看中我,我现在再吹,也宝刀未老!”老贾洋洋得意道。   “刘姐报名的是跳舞,她说她要学新舞蹈,不用广场舞。”说着,他转头含情脉脉地看着身边的年轻大妈,“无论刘姐跳什么,我都支持你,跟着你学。”   刘姐差点笑出声来,不是她不想给对方留面子,而是眼前两个人根本用不着她隐瞒,老贾跳舞是什么模样,谢拂和白榆哪个不知道?   想要隐瞒那可真是不可能。   “看你表现。”跳得不好可是不能跟她一起的。   白榆打断了一下问道:“不是一个人表演一样吗?你学了也用不上吧?”   老贾嫌弃道:“这你都不知道可以当助场嘉宾,我去帮你跳个舞怎么了?”   “不怎么。”谢拂不高兴他刚刚对白榆的表情,用同样的表情看了他一眼,“就是原本能得奖的,有了你就没有了。”   老贾:“…………”   他气得嘴唇颤抖,指着谢拂质问道:“你看,你们看!这个家伙就知道欺负我!”   说着,他便委委屈屈地看向刘姐,刘姐忍俊不禁,却还是实事求是道:“老谢说的是事实啊,还有上次的广场舞大赛,没有你我早就夺冠了。”   谢拂还点点头道:“所以你看,这次要是还想得奖,可千万不要带上他了。”   刘姐竟然还认真思考起来了。   老贾看了看刘姐,又看了看谢拂,最后看了看事不关己的白榆,最终捂着胸口悲催地承认,这个家伙就是来克自己的,有他在,自己总要被嫌弃,诸事不顺。   “走了走了,我送你回去,别在这儿听他胡说八道,离间我们感情!”   他拉着刘姐就要走,不给谢拂埋汰他的机会。   直到两人离开,白榆才轻笑一声。   随即转身看向谢拂:“你怎么样?要不要去参加?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谢拂拒绝道:“算了。”   白榆疑惑问:“为什么?大家都在玩,看上去还挺热闹的。”   谢拂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没有才艺。”   白榆笑:“是吗?可我怎么觉得你挺有才的?就咱们刚认识那天,你砍一刀就砍得挺不错。”   谢拂:“……”   “咳咳……这个不是才艺,是运气。”   他还说:“你看我现在,这么久了,是不是就没砍成功过第二回 ?”   白榆闻言直笑,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回家后,白榆便将过年时没用完的剪纸拿出来,在上面画图案。   谢拂认真看了一会儿,“你在做什么?”   白榆:“练习剪纸。”   谢拂看了看家里早就被收起来的新年装饰,“现在已经过完年了,应该用不着它了吧?”   白榆:“我又不是在家用,我打算是参加比赛。”   “本来想要你一起参加,但既然你说没有才艺,那我也不能勉强你不是。”   谢拂:“…………”   白榆抬头看了看谢拂,见他站在原地半晌没说话,不由缓缓笑了。   谢拂抿唇,弯腰凑到他身旁,“你很可以。”   白榆笑得更愉快,眼尾的皱纹看上去都很美丽愉悦。   “谢哥,那你还参加吗?”   谢拂:“……不。”   白榆故作遗憾,实则笑意未减道:“那好吧。”   “你也不能。”谢拂张口却道。   白榆表情一顿,挑眉问:“为什么?”   谢拂面无表情道:“你年龄不够,人家要的是五十岁以上,很不巧,你今年四十九。”   白榆:“…………”   这一刻,他脑子里想的竟然不是他参加不了这个活动,而是……他竟然还不算中老年吗?   此时此刻,白榆竟然诡异地体验到了一丝仿佛自己还年轻的感觉。   白榆晕乎了片刻,等回过神来后,便发现谢拂已经将他的剪纸都收了起来。   白榆:“……”   可见某人面上装模作样,实力上还是小心眼。   *   一个月后,小区第一届中老年才艺表演正式开始,作为没有参与的两个人,谢拂和白榆只是作为观众参观了这些作品和表演。   他们进入广场时就被发了十朵小红花,可以在台上表演的时候,或者参观参赛作品的时候直接放在他们对应的框框中。   最后谁的小红花最多,谁的票数最高,也就是比赛的优胜者。   台上正有人正在表演太极剑,老爷子打得有模有样,就是看这种表演容易催眠,白榆刚刚看了几分钟,就觉得上下眼皮子在不受控制地开始打架。   他怎么努力分开都没用。   最后,白榆悄然将头靠在了谢拂肩上,晕乎乎昏沉沉睡了过去。   他们坐的是自家带来的凳子,能坐人,但是坐久了没那么舒服。   谢拂将凳子往白榆身边挪了挪,让对方能靠得更舒服点。   白榆睡着,他自己却稳稳坐在这儿,腰板挺直,认真看着台上的表演。   在老贾和刘姐上台跳华尔兹的时候,将花往台上扔。   这个动作让他的身体动了,也让睡着的白榆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他揉了揉眼睛,等看清台上人的表演,不由笑道:“都到他们了?”   “刘姐跳得真好。”   要是换个搭档肯定就赢了。   “没想到她跳华尔兹也这么好。”白榆感叹道。   谢拂想了想道:“你也想跳?”   白榆摇摇头,“就是随便说说。”   然而往往很多时候的随便说说,就是说的心里话。   “那是年轻人玩的浪漫,咱们就没必要了。”白榆笑着道。   “那只是一种交谊舞而已。”谢拂说,“是舞,就谁都能跳。”   这没什么年龄之分。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随手一指指着台上,“你看,他们就在跳。”   台上的人跳得投入,台下的人也看的津津有味,至少比之前的太极剑好上许多,得到的花明显也比其他人多。   等两人退下,已是满载而归,这场表演无疑是成功的。   白榆跟着鼓掌,觉得自己说不过谢拂,便只好连连点头,“嗯嗯,你说得对。但是咱们现在先看表演。”   他握住谢拂的手,轻轻捏了捏。   谢拂便没再说什么。   才艺大赛结束,参加比赛的都拿了参与奖,是一朵康乃馨,只有前十的奖品才稍微有一点价值,其他的都是一个安慰。   老贾抱着奖品一个小风扇过来炫耀,“老谢!”   谢拂随意看了他一眼。   “明天上我家来吃饭呗?这可是我和刘姐第一次一起请客!”   那语气里的炫耀,还有脸上的得意,神采飞扬的表情都让谢拂在想,这人到底是怎么被看上,被接受的?   果然有的人就是品味独特是吗?   “要送礼吗?”   “废话!”   “那我不去。”说罢,拉上白榆就走。   “诶诶诶——!”老贾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不至于吧?抠到这种份上?上次我去你家,好歹还送了一串香蕉是吧?”   他还好意思说。   他还真好意思,对比谢拂的什么都不给,他可不就好意思了吗?   谢拂沉默了片刻,最后是刘姐在老贾后背拍了一下,“说什么呢?送什么礼?我怎么不知道?”   说完,转头看向谢拂:“空手来就是了,都是邻居。”   “可以带上君兰啊,我家里有亲戚来,说不准还能顺便相看相看。”   回家后,谢拂便将这事跟谢君兰一说,“怎么样?你要是还没对象,我就帮你应下了。”   谢君兰皱眉拒绝。“用不着。”   谢拂点头,“那就是需要,我帮你答应。”   眼见谢拂真的要掏出手机打电话,谢君兰不得不上前制止,“爸,我说的是用不着相看。”   “我怎么知道,你又不说清楚,我还以为你说用不着拒绝。”谢拂无辜道。   谢君兰:“……”   谢拂:“这么说你已经有对象了?”   谢君兰支支吾吾:“算……算是吧……”   谢拂看他。   他微微偏头,面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就、就这样……没事我先回去了。”   说罢,便匆匆离开,连饭都没蹭。   白榆走出来,见他匆匆离开的模样,疑惑问:“君兰这是怎么了?连晚饭都没吃就走了?”   谢拂随意道:“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有人等着呢。”   白榆看他,大概领会到什么,便没再追问,只是脸上露出几分喜悦,微弯的眉眼显示着他的好心情。   “这样啊,那就不能留他了。”   谢拂走到他身边,“本来也不想留。”   白榆笑容更大,牵过他的手进厨房,“那你来帮我看看,我调的奶油怎么样,我可是严格按照视频里学的……”   空气里都飘散着奶油微甜的气息。   *   谢君兰匆匆回家,回卧室瞅了瞅,却没见到人。   “你回来啦!”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将他给吓了一跳,他匆匆回头,就看见姚苏叶穿着他的睡衣,头发湿漉漉,身上也还有没擦干的水渍,明显一副刚洗完澡的模样。   “你怎么……”谢君兰眼睛都看直了,一副想要回避,却又甩脱不掉的模样,面上不显,却心慌不已。   姚苏叶低头看了看自己,笑了笑,“你说这个啊,我刚睡醒觉得浑身不舒服,就借学长的浴室洗了个澡,还顺便借了件睡衣,学长应该……不会介意吧?”   他笑眯眯地看着谢君兰,眼中明显是期待。   谢君兰勉强维持住平静,假装淡定道:“不介意……”   “对了,咱们今晚上哪儿吃饭啊?伯父会介意我去蹭饭吗?”   谢君兰回想起自己刚刚从他爸那边落荒而逃,现在又回去,实在不像样。   “我给你下面,你喜欢吃什么面?”   姚苏叶想了想,试探问道:“该不会是红烧牛肉、老坛酸菜,或者香菇炖□□?”   谢君兰:“……不是。”   谢君兰做了两碗杂酱面。   当然,杂酱是买的现成的。   所以他只煮了面。   真的只有面。   等吃完这碗面,姚苏叶长长叹了口气,转头对谢君兰感叹道:“学长,不如下次咱们还是上伯父那里蹭饭吧?”   谢君兰:“…………”   他现在怀疑对方追他就是为了吃他爸的饭了。   不对,对方追他的时候根本没吃过他爸的饭。   谢君兰松了口气,毕竟这辈子第一个对象是靠他爸赚来的这种事说出去也挺戳心。   不说也戳心。   “明天周末,我们可以一起上我爸家……”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对自己自然而然地说出“我爸家”愣了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认定那里才是他爸家了,而不是他住的这里。   一只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谢君兰回神,“嗯,就是这样,今晚你住我房间,我睡主卧。”   姚苏叶笑眯眯道:“学长,刚交往第二天,就带我见家长,这样是不是太着急了。”   “我这不是……我这不是……”谢君兰面色微红,将他的严肃精英形象毁得半点不剩。   “我这不是因为……因为你已经……”   “已经向我妈介绍过你了吗?”姚苏叶看着他,“学长,如果你不知道这件事,还会答应跟我交往吗?”   谢君兰一愣。   作为被原主一手养大的孩子,谢君兰其实许多方面都和原主很像,比如在面对性向面对人言的胆怯。   无论表面看上去有多厉害,实际上其实很胆小。   不敢承认,不敢面对,不敢表现得和别人不一样。   因此,即便面对有好感的人,也很难跨出那一步。   这样的人,但凡姚苏叶不那么主动,但凡他没得到回应就放弃,谢君兰说不定都会跟原主一样,打几十年光棍。   “……会。”   幸而姚苏叶够主动,够坚持。   谢君兰看着他,眼睫微颤,抿了抿唇,紧了紧手中,却还是坚持道:“我会。”   姚苏叶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倾身凑到谢君兰面前,“原来……学长这么喜欢我啊?”   “但是……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你都没吻过……”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向来不肯多动一步的人,便抬头堵住了他的嘴。   没吻过吗?   那现在吻了。   ……   谢拂都没想到,自己那便宜儿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确认关系短短一个月内,就将官宣见家长这些步骤都做完了。   又在接下来半年内,将交往、恋爱、订婚结婚等步骤也进行完。   或许是从公开后非但没有受到排挤和鄙夷,反而感受到了不少善意和理解鼓励了谢君兰。   他渐渐觉得,同性恋似乎……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尤其是身边还有个比他更坦然更开放的男朋友。   在对方的影响下,他也渐渐从以前的刻板印象中走出来,重新认识了一下这个世界。   于是,觉得自己越来越勇敢的他,决定要给自己和男朋友办一场没有法律证明的婚礼。   谢拂也被请求帮忙,然而他是乐于助人的人吗?   可架不住白榆感兴趣,兴致勃勃地帮谢君兰策划,为此,谢拂也不得不加入进来。   “弄那么花哨做什么,简简单单不好吗,你看看他要请多少人,请这么多人难道不花钱吗?”谢拂一边帮忙还不忘在白榆面前抱怨。   白榆无奈失笑,“也没花你的钱啊。”   “这是钱的问题吗?”谢拂抿唇看他。   这是要写多少张请帖的问题。   这可都是他在写。   没办法,在几人写字看谁写得最好的时候,谢拂胜出了。   他当然不想赢,为此还刻意写差。   然而他低估了其他人的写字差的程度。   在他已经刻意写差的情况下,其他人也写得比他还差。   这就没办法了。   为此,谢拂怨念颇深。   白榆也心疼他要写那么多请帖,凑过来说:“我来帮你。”   “反正他们也不会仔细看,谁写的估计也看不出来。”   他将所有请帖搬上来,“这些够不够啊?你确定数量是够的吗?”   谢拂哪里知道,他只管写,“没有再买就是了。”   他将白榆拉到身边坐下。   有人陪着做某件事,这件事一瞬间就不无聊了,谢拂也没了那么大的怨念。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阵。   只是这请帖这件事也过于无聊,还费手。   他们写一会儿就休息一会儿,写了一整天,才勉强将这些请帖写完。   写到最后,连白榆都能将请帖上面的字记下来了。   最后请帖还剩下两本,估计是他们订请帖的时候多余留出来的,担心写坏了没多余的替换。   婚礼当天,两人作为新郎的家人,又要忙碌一整天,等婚礼结束时,结婚的那两人倒是早早脱身,他们却还要送客要跟酒店商议宴席后续,虽然花的不是他们的钱,但是谢拂宁愿花钱,也不想为别人的婚礼操心。   等回到家时,两人疲惫不已。   白榆拿了衣服进浴室洗澡,谢拂坐在桌前,不知道在写什么。   等白榆出来时,看见的便是他埋头伏案的身影。   昏暗的台灯下,谢拂戴着眼镜。   是他平时基本不会拿出来的老花眼镜。   白榆心中微动,凑上前想要问。   “再等等,马上就好了。”   闻言,白榆脚步微顿,微微一笑,转身去吹头。   等白榆再回来时,谢拂已经拿了衣服,去洗澡。   他目光往还亮着灯的桌上一撇,余光扫见一抹红。   很像新年时,谢拂穿的衣服的颜色。   也是最喜庆的颜色。   他缓步走上前,将那抹艳色拾起。   到了白榆这样的年纪,已经很少有能触动他,令他色变的事物,他看着眼前这张红底金字,看着上面的字字句句,眸光似随着灯影而流转。   谢拂曾买过一个星空投影仪,将它在黑夜中打开,就仿佛整个人置身于星空里,在星海中傲游。   那些人造星光璀璨静谧,温柔楚楚。   但终究不如此时的眸中光影。   同样是“人造”,一个用的是科技,一个用的却是感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但一定很久很久。   就像看到喜欢的东西便转不动眼睛,遇到喜欢的人,便放不下那颗心。   “写得怎么样?”   谢拂自他身后前倾,声音便响在他耳边,近在咫尺。   白榆微微转头,轻轻笑道:“很好看。”   “所以你之前写请帖,是没认真吗?”   谢拂:“……”   他抿唇侧头,正对上白榆的眼睛,顿了顿,“我只对写自己的请帖认真。”   白榆转头重新看着手里那两份用剩的剪纸做出来“请帖”,再次笑了。   纸上的文字不似人笔,更像是烫金。   他又想,这人连才艺这事也骗了他。   “现在应该很少人写这些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但似乎,应该说些什么,那就说说吧。   “谁让我们老呢,既然老,那就该用些老一点的东西。”谢拂随意道。   白榆失语半晌,他万万没想到,连老这件事,都能被对方拉出来当理由。   在谢拂口中,仿佛老这件事,不是什么遗憾和缺陷,反而是件美事,带着趣意。   在这人面前,老,从不需要畏惧。   谢拂将他手中的红纸抽出一张。   “年轻有年轻的活法,年老有年老的乐趣,只要相遇,那就不迟。”   他将红纸卷起,将之递给白榆,“这份才是你的。”   白榆讷讷接过。   谢拂便又对着他摊开手,“你该将我的婚书给我了。”   白榆又缓缓将那张薄薄的红纸放到谢拂手心。   纸上的“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①,仿佛一个个都化成了金色火焰,灼热的温度将手心烧得滚烫。   灯下,谢拂并未笑,只是眉目染上几分温柔。   他这人,笑时未必真,认真时,常不笑。   “诗中黄昏老,我道黄昏早。”   “未来尚且还有几十年,几千天,今后的每一天,都是最年轻的我们。”   “白先生,愿意跟我赴一场黄昏宴吗?”   白榆眸光闪动,在这半明半暗间,尤为明亮。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紧了那纸婚书,将手缓缓地、缓缓地……放进谢拂手里。   谢拂抿唇。   将它握紧。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新世界,没想到其他的就写npc那个。   ①:古代婚书 第275章 全息网游1   【主播晚上好。】   【裴哥晚上好!】   【开直播了!有没有人知道今天直播什么游戏?】   【一朵花花×10】   【万紫千红×1】   在观众们送礼物的送礼物, 打招呼的打招呼时,直播间的名字从“咸鱼123”改成了“《浮游大陆》内测直播”。   而一直没亮的屏幕在此时也亮了起来,一张帅得有点嚣张的脸出现在直播间, 又迎来一群人的尖叫。   【啊啊啊啊每天晚上被这张脸帅醒是多么美好的事啊!】   【每次看到主播的脸,我都觉得自己可能还在梦里。】   【睡前能看到主播,我安心了,今晚失眠拯救!】   裴楚悦无视了各种表白送礼的弹幕,直接关了直播间的送礼,不允许送礼物。   “今天直播的是我家的游戏, 连我自己都是打白工抓壮丁,大家不用送礼。”裴楚悦故作被压榨的模样。   直播间开始哈哈哈。   星历1529年,最新款全息游戏,号称第二世界的《浮游大陆》开始内测。   本游戏宣传时就打着真实度百分百, 开局随机,世界很大, 玩法多样的名号,据说可以打怪升级,可以休闲养老,可以在科举做官,可以模拟经营,可以修仙可以基建,就跟一个真实世界一样。   论坛从内测时间官宣开始,关于这个游戏的争议就没消停过。   现在社会的科技发展已经达到可以百分之八十真实度的模拟,目前市面上还没有出现过百分百真实度的全息游戏。   环境可以变化,但是人体的嗅觉味觉等等很难做到百分百传感。   目前市面上有很多打着真实度百分百旗号的游戏当噱头宣传, 实际上只是夸大,真实性并没有说的那么好。   因此这款《浮游大陆》出来时, 网友们也只认为它只是诈骗游戏的其中一个,并没有给予和其他游戏不同的关注。   裴楚悦作为一名游戏主播,经常找一些新开发的游戏玩,因为是个富n代,游戏直播的热度也不错,名气也不小,粉丝不少,有他给自己家游戏直播,流量还不低。   【裴哥哥,先说好,我们才不是为了你的名气才要玩这个游戏,而是因为你的脸,识相一点就快笑一个!】   【就是!快点,听到没有!】   裴楚悦看到这一条,眉梢微挑,勾起唇角,微微仰头,眼尾的锐利锋芒令他那张脸更具有冲击性。   “笑?是这样吗?”他轻描淡写道。   弹幕停了一瞬,很快密密麻麻冒出来,系统都差点卡住。   【啊啊啊啊啊阿伟死了!!!】   【这个男人为什么不进娱乐圈!这个男人为什么不进娱乐圈!这个男人为什么不进娱乐圈!重要的问题问三遍!】   【哥哥,我在梦里等你!】   然而裴楚悦的笑容只维持了一瞬,很快他就收敛起来,开始认真直播。   “先说好,我从来不管家里的事,这个游戏任何消息都没得到,在此之前更没玩过这个游戏,今天要是翻车了,你们记得捞我。”裴楚悦跟自己的粉丝们插科打诨。   裴楚悦不管家里的产业,只知道这款游戏花了家里人不少心血,毕竟他爸妈经常为此加班,因而即便之前没玩过,也是知道这款游戏质量应该不错。   【没问题,救生圈已就绪。】   【没问题,竹竿已就绪!】   【没关系,119、120已就绪!】   随着弹幕上被观众们刷着各种已就绪,在游戏仓里等了五分钟的裴楚悦,也准备就绪,等到了内测开始。   看着开始游戏那个按钮,裴楚悦随手按了下去。   与此同时,整个星际世界还有另外十万玩家,和裴楚悦一样,迫不及待进入游戏仓,开始游戏。   *   扶风山   问天阁   两个童子用微弱的灵力打扫着地面,将整座楼打扫得一尘不染。   其中一个童子看了看楼上最高处,   有一白衣人负手而立,眺望远方,似乎要从这云雾缭绕中,看清天下万景。   他貌如谪仙,广袖长袍,在仙风猎猎中,更显得飘渺出尘。   “大师兄这都站多久了?打算什么时候下来?”   “大师兄的事,是我们两个小童子能谈论的吗?打扫完了就走吧,免得打扰到大师兄。”   谢拂将那二人的话全然接收入耳中,却恍若未闻。   但他清晰地记得,就在几分钟前,这两个小童子还一动不动地定在那里,仿若雕塑。   不止是它们,是谢拂入眼可见的所有人,所有物,所有景,都好似被定格,没有半分生机,更没有所谓的灵气。   是在刚刚的某一刻,整个世界仿佛被注入了生机和活力,瞬间活了。   灵气由假成真,万物由静至动,就连这不起眼的一草一木,都有了生命。   013藏在谢拂的识海里,没敢动,在这样的世界里,它的存在有可能被发现。   【扫描中……】   【扫描完成。】   【发现独立意识。】   【……】   【欢迎玩家来到《浮游大陆》,来创建属于你的角色吧!】   【角色名称:谢拂(已锁定)】   【角色身份:玄元宗大师兄(已锁定)】   【角色外观:(已锁定)】   【角色信息:灵根:???天赋:???悟性:???修炼体系:???修为:???金钱:???】   看着眼前虚拟面板上出现的信息,谢拂在想这玩意儿究竟有什么用。   检查了一番也就只发现这玩意儿除了一连串的“?”有那么点不同寻常外,其他都和原主那个差不多。   《浮游大陆》由智脑系统浮游独立运行,自由度极高,安全性极好,几乎不需要人工维护。   然而让系统自主运行的结果就是,它的某些地方依旧死板,设定检测到有独立意识的人时,便会自动给予玩家身份,开放玩家系统面板。   原主作为觉醒的npc,就是凭借这个漏洞得到了一个阉割版的玩家系统。   可以加好友可以聊天可以看论坛却不能发帖不能用系统包裹不能一键任务不能一键升级不能商城购买。   这些内容全都是灰的。   谢拂手里这个也是。   他点开玩家论坛,看见上面飘了满屏新帖。   【啊啊啊啊我的天我到底是用什么运气才抢到了内测名额!这也太太太幸运了叭!!!】   【我竟然蹲在地上看了十分钟蚂蚁搬家,这游戏真实度绝了!】   【啊啊啊啊为什么我要随便就进入游戏!我那帅气的脸!我那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全!都!没!有!】   【救命!这个随机身份也太坑了吧!我刚进来就被压着上花轿!说我要嫁给一个病秧子冲喜!我特么好不容易捏个美女脸想玩人妖号我容易吗?!】   【开局即死!有谁?!还有谁?!我刚进来就从天上掉落!天上!天上!我特么开了百分百痛觉啊!!!】   谢拂:“……”   虽然吐槽的挺多,但是激动的人更多,他们既惊讶于这个游戏的真实度,又震惊于它的世界之大,地图之广,仿佛无边无界。   经过玩家们的总结,大家目前已经知道了以下信息。   第一,游戏版图很大,世界很广,且分为修真界和人间界,地图到底有多大还不知道。   第二,开局降落随机,身份随机,目前大致有两种模式,一种就是“突然出现型”,顾名思义,这种玩家就是凭空出现,没什么特殊身份,只有一个“游侠”名称。   第二种时“融入本土型”,仙凡不限,种族不限,身份不限,唯一有限的是玩家的样貌性别和名字,这些自定义的东西,但,如果他倒霉得身份是妖怪动物或者花草树木,那在他成功化形之前,可能连人都变不成,自己设定的样貌都解锁不了。   就连金钱都不固定,非酋可以倒欠,欧皇可以富可敌国。   两种进入游戏的方式,前者更广泛,人数更多,好处是无牵无挂一身轻,坏处同样是是开局一身轻,除了随机钱包,其他什么都没有。   后者的好处是更方便融入世界,有势可借,坏处是极有可能被身份坑惨,删号重来或者死亡重来。   极考验人欧非值。   谢拂刷了一会儿论坛,便关了论坛。   他出了问天阁,一路遇到的人都対他打招呼:“大师兄!”   “大师兄!”   谢拂这个npc身份是玄元宗大师兄,掌门亲传弟子,目前修为金丹初期,年仅二十出头。   他天资极高,极有可能百岁化神,是玄元宗年轻弟子们的偶像,一直仰望的人。   他性情冷淡,除了师尊,対其他人都态度淡淡,一心修炼,不理俗事。   这样的配置是不是很眼熟?   没错,就是许多修真小说里的那些炮灰大师兄。   像很多人说的那样,屌//丝是用来逆袭的,天才是用来夭折的。   没有反差,没有戏剧性,谁爱看?   《浮游大陆》虽然底图很广,发展方向也很广,但是为了让玩家们更有参与性,为了发放一些团队任务开放组队副本,在所有人都可以自由发展,走属于自己的单机人生路线时,它依然有一条主线剧情。   既然是修真界,最大的矛盾,最方便团队作战的点子就是正魔之争。   玩家们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开启主线任务,有无数可以到达主线任务的小任务。   里面的所有npc都有属于自己的剧情,而原主自然也有。   原主的命运线中,他从小就是天之骄子,然而无情之人最难破情障,在未来,他会遇到一个令他动心的人,会因为她而走下神坛,沾染俗事尘埃,会因为他破道心,会因为他修炼走火入魔,最后从正道第一宗门的首席沦为人人喊打的魔道中人,在正魔之争的主线中,也是知道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   在自我意识觉醒后,原主清晰地知道了这些。   而有了自我意识的原主也因此不甘。   凭什么他就要按照既定命运行事?凭什么剧情要他爱上别人就爱上别人?剧情要他做舔狗他就做舔狗?凭什么剧情要他入魔就入魔,要他死他就必须死?   既然没有灵魂的npc可以随意被人掌控,那他现在已经有了意识和灵魂,是不是就该轮到他主宰别人了?   原主npc设定的性格是高岭之花,可觉醒意识后的他却和这四个字扯不上边,他更像是入魔后的那个他。   行事任性,随心所欲,性格恶劣,怨天怨地。   他在游戏里搅浑水,将主线剧情弄得一团乱还不止,他还想离开这个游戏世界,进入现实世界,去看看那里的世界,去主宰自己。   为此,他挑中了裴楚悦。   除了因为他本人条件好,原主不愿意委屈自己外,还因为他爸妈是游戏公司的老板,这个游戏,裴楚悦也有份,将他创造出来,裴楚悦也有份。   因为这些,他选择了取代裴楚悦。   他设法和裴楚悦意识互换,身份互换,他代替裴楚悦成为他在现实世界身体的主人,而裴楚悦则代替他,永远留在游戏世界。   而那时的原主已经入魔,人人喊打,树敌无数,裴楚悦根本难以招架原主留下来的烂摊子,被人追杀而死。   他一死,就是真死了。   原主也代替他回到了现实世界,成为了现实世界中的“裴楚悦”。   谢拂欣赏原主的心性和手段,果决又狠辣,不给敌人留任何机会。   但前提是他要针対的人现在不是小七。   好在现在一切都没开始,谢拂不用替原主背锅。   “大师兄,一个月后的挑龙选凤你要去吗?”   “不了,我打算在静室闭关修炼一个月。”谢拂转头対走过来的师弟说。   “那我这就去告诉伍师叔。”   看着対方离开,谢拂当真转身去了静室,路上敏锐地看到有弟子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他,手指还在面前不断点着什么,凑在一起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谢拂并未多看一眼,径直离开。   挑龙选凤是宗门去下界挑选有灵根有天赋的孩子,想进宗门也可以参加挑龙选凤后的宗门大选。   而这些人中,必然有不少玩家。   谢拂走得干脆,也没将那个鸡肋的阉割版玩家系统放在心上,丢在一边就没管过。   也因此并不知道,这会儿的论坛已经被他霸屏了。   【爆!果然这才是真神仙!女娲毕设都没这么离谱!设计师快出来挨夸!】   【主楼:本欧洲人不仅开局即宗门弟子,还遇到了一个天仙般的人物!现悬赏他的所有资料!倾家荡产也要!!![图片][图片][图片]】   三张图,虽然因为匆忙,截图时的角度、构图、采光、距离都一塌糊涂,但依然不损图片里的人的美貌。   其实说美貌也不完全対,而是対方身上自带的缥缈如仙气质,眉眼间如霜如雾,淡淡一扫,便能让人彻底忘了反应。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定不是玩家吧?一定不是吧?怎么可能有人捏得这么好看!!!】   【一分钟!我要这个男人的所有资料!!!!!】   这个帖子以极快的速度hot,迅速盖起了高楼。   前面两百楼都是尖叫鸡,到了后面才渐渐有人正经讨论。   经过各方面的打听,已经有人把谢拂的身份扒了出来。   玄元宗首席,所有弟子们的大师兄,是二十岁筑基,二十二结丹的天之骄子。   但再多,就没有了。   因为这个人既神秘又单调,单调到生平都没什么说头的程度。   但玩家们看的是他的经历吗?看的是他的出身吗?   不是啊,他们看的是他的脸!   【呜呜呜……我随机的这个身份没有灵根,但是是一个国家受宠的小皇子,锦衣玉食应有尽有,还有个漂亮的老婆,我本来觉得这就是人生赢家的配置了,想开个夺嫡线登上皇位,开后宫三千,就算游戏有禁制不能睡,但是美人嘛,看看就高兴啊,可是现在我的快乐没有了,这个身份注定见不到最美的美人,我决定了,我要重来!】   【很好,玄元宗是吗?我现在就叛出宗门,神仙哥哥你等着我!!!】   【我是修真界第二大宗门的掌门之女,请问我是不是有机会和神仙哥哥联姻?】   【楼上做梦!哥哥是我的了,现在就在我床上!】   【我问到神仙师兄的名字了!!!!他叫谢拂!!!!!好有仙气的名字啊!!!】   【啊啊啊啊为什么这个游戏不能改名???我要改名谢哥哥的老婆!!!!】   【辣鸡游戏耽误我看神仙!】   【喂喂喂!最新消息!玄元宗即将开启宗门大选,想要加入玄元宗的,速来!!!灵根好的优先!!!】   【!!!!!】   由此可见,未来玄元宗收弟子时应该会有多壮观。   公测第一天,游戏的各种热度就上了星网头条,什么“星际第一全息游戏”、“看那些天坑开局”、“论欧非区别的极限在哪里”,这些都在榜上。   没多久,又有一条空降热搜。   #惊!我见到神仙了!!!#   游戏内测不到一个小时,这个游戏的消息就覆盖了全星网,引得无数人想要看一看这个游戏到底如何。   然而他们没有内测名额,再馋也只能看别人的游戏直播间解馋。   也因此,所有直播《浮游大陆》的玩家都白得了不少热度,涨粉无数。   而本来就是游戏主播的裴楚悦因为各种叠加的原因,热度蹭蹭蹭往上窜,这次直播的热度比他以往所有直播都高。   刷着论坛的裴楚悦将那几张谢拂的截图保存下来看了又看,眸色渐渐亮起,似有几分灼热。   狼狈的脸上勾起一抹笑容。   “玄元宗……谢拂是吗?”   -------------------- 第276章 全息网游2   【谢天谢地!主播终于没开局死了!】   【真的吗?我不信。】   【我也, 主播赶紧看一下,身边一定有陷阱!】   【摔死淹死砸死被开局即战场战斗波及而死……看了好几个直播间,我发誓就没见过比主播还要死得这么多这么丰富的。】   【hhhhhhhhhhhhhhhhh】   【2333333333我现在就想知道游戏策划现在的心情, 别人坑爹,人家直接坑了太子爷,饭碗不保!】   【那个啥……我觉得他们可能也不是故意的,毕竟应该也没人知道主播在这个游戏竟然是个非酋吧23333】   【所以主播这是终于结束各种死亡开局,要正常开始游戏了吗?】   【emmm有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感觉不対啊,主播都走了多久了, 还是这么黑乎乎的,什么都没有。】   【话说,游戏里各地时间应该一致吧?怎么其他人都是白天,就主播是黑夜?】   裴楚悦在深渊里走了十多分钟, 依旧没碰见任何人,别说人, 就是连棵草都没有。   按理说,遇到这种情况,裴楚悦就该自杀重登了,但根据之前他的各种死亡方式来看,就算他重登,多半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开局,与其再经历什么死亡,他还不如在这个看上去没什么人迹,也没什么危险的地方多待一会儿。   裴楚悦刷了会儿论坛,看到还有其他人比他更惨的开局后, 心里稍微平衡了些。   无意中看到了谢拂的图片,裴楚悦便移不开眼了。   【啊啊啊啊啊啊这是哪里的小哥哥!!!!!!!】   【233333连主播也没能逃过神仙师兄的美颜暴击吗!不愧是在游戏开始第一天就掀起腥风血雨的男人。】   裴楚悦无视网友们的调侃, 他将图片下载保存后看了很久,什么也没说,直接敲了客服。   作为太子爷,虽然为了游戏平衡没给他开外挂,但属于他的专属客服还是有的。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裴楚悦什么废话都没有,直接问:“游戏现在出结婚系统了吗?”   【哈哈哈哈哈他馋了他馋了,主播一定是馋神仙哥哥的身子!!!】   【2333太子爷加油,开个外挂,我看好你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可以我不同意,男朋友怎么可以拐走我老公!!!】   客服:“玩家您好,结婚系统要到五十级才会开启。”   客服:“而且结婚系统只在玩家和玩家之间开启,玩家和npc不可以哦~”   【hhhhhhhhhhh我敢肯定客服也在看主播直播!!!!!!!!!】   【主播的心思连客服都看出来了,所以还有谁不知道主播想睡神仙哥哥的吗?】   【笑死,难道还有人不想睡的吗?】   裴楚悦:“怎么玩家和npc就不可以?不是说要和别的游戏不一样吗?要不就从结婚系统开始吧,你看别的游戏玩家只能和玩家结婚,你们不一样,玩家还可以和npc结婚,多么特别。”   大概是他说的话过于让人无语,本该公事公办的客服那边都发来了一连串省略号,看得观众弹幕又是满屏哈哈哈。   他们都以为裴楚悦是在开玩笑,为了热度给游戏制造话题,也只有裴楚悦自己知道,他说的都是真心话。   在看到谢拂图片的第一眼就有了这个念头。   他还再接再励,“你们不是打着第二世界的旗号?既然是第二世界,那怎么能把玩家和npc分开?当然是要让玩家融入npc,在玩家心里,这个世界才会更加真实不是吗?”   “还有隐私机制,我觉得这个也应该改一改,这个游戏本来就是18岁以上才能玩,要是没有性生活,那18岁以上和18岁以下有多少区别?咱们做游戏也应该人性化一点。”   客服:“裴少,关于让第二世界更加真实这件事,楚总让你下了游戏找她说。”   裴楚悦:“…………”   【233333浪太过被婆婆抓壮丁了吧!】   【喜闻乐见嘻嘻嘻!】   【ddddddddddddddd太子爷说的就是我想说的,现实世界母胎单身,难道游戏里还要继续打光棍吗!!!】   想到出去要被他妈拉去干活,裴楚悦面无表情地结束了和客服的対话,转头开始在这个无聊的地方找出路。   然而走了不知道多久,裴楚悦依旧什么也没有触发。   “宝贝们,没办法了,你们都看到了,这地方是真的鸟不拉屎,我只能重来了,这可不算消极游戏。”   正说着,就听见一道含着怒气的声音,“有本尊在,哪只鸟敢在这里拉屎?!”   【有人!不容易啊,主播终于触发任务了!】   观众们兴奋,裴楚悦也双眼一亮,打消离开的念头,有人,有人就好啊。   “谁在说话?”   又没了声音。   裴楚悦也不着急,转了转眼珠悠哉悠哉笑着道:“我就说,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可能有人,刚刚肯定是心魔幻听。”   “嗬嗬嗬嗬……本尊确实不是人,本尊可是天下第一魔,整个修真界,都是本尊手下败将!”   “是吗,那你现在为什么被困在这儿?”裴楚悦悠悠问。   那声音瞬间卡壳了,彻底没了声音。   裴楚悦等不到回答,“看来是不好意思说,一个失败者的话,不值得我听,我走了。”   “你这小子骗谁?这里可是玄元宗禁地,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但是你一个连修为都没有的凡人,怎么可能离开历代玄元宗掌门设下的禁制,没有本尊帮忙,你只能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饿死。”   玄元宗三个熟悉的字,让裴楚悦突然来了兴趣,本来就是吓唬吓唬対方的,现在更是不想走了。   “你有离开的办法?怎么可能还被困在这儿?”   “本尊只是不想离开而已。”那声音怒气更重,显然是在逞强。   “要不是看你小子十世死于非命,霉运缠身,是个修魔的好苗子,本尊才不会跟你说话。”   裴楚悦:“…………”   【哈哈哈哈哈哈这个npc说的话都听懂了吗?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哦豁,十世死于非命……】   【哦豁,霉运缠身……】   【万万没想到,投胎太惨还有这种好处,这么一看太子爷也不亏啊。】   【讲真,楼上你真的觉得这是好处吗?】   【哈哈哈哈哈……】   裴楚悦深吸一口气,不断想这是自家游戏这是自家游戏,忍住想要自杀重来的冲动,心中分析着対方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   第一,玩家死亡后,虽然可以重来,但是从前经历的那些也不会彻底抹除,至少在这个修真世界里是能被人知道的,相当于轮回转世,转世后投生成新的人,但是从前经历的那些就会成为他的前世。   第二,这个世界真的有气运存在,气运好的能成为天之骄子,事事顺遂,像他这样气运大概为负,成了霉运缠身。   他点开玩家面板,果然发现上面有一行新的数据。   气运值:0。   裴楚悦:“…………”   他应该感谢这玩意儿不是负数吗?   不対,到底是不是负数,还是没有负数?   “废话少说,快说任务,要我做什么?”没了耐心的裴楚悦,不想再跟这没意思的npc继续扯淡。   “你这凡人小子!”   到底是想出去,哪怕那声音再生气,也依然忍着气対裴楚悦道:“本尊要你成为本尊的拥趸,为本尊办事,等未来本尊出来,你就是本尊最有力的下属!”   “改天一定要让剧情部门好好工作,这种简单粗暴的剧情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现在诈骗都不这么画饼了。”   听裴楚悦吐槽自家的游戏和公司,显然让观众们很愉快,纷纷在弹幕里刷23333333。   等裴楚悦从这个看都看不见的npc手中拿到奖励和出去的办法时,他就听见一声系统提示音。   【叮——!】   【恭喜玩家得到噬心魔尊的标记,成为魔族预备役!】   【恭喜玩家得到功法《天魔决》、《隐匿术》!】   当玩家们看到那两本功法时,一个个都不淡定了,这真的是霉运缠身该有的待遇吗?谁家的霉运缠身后还会得到两本紫级功法啊!   【举报举报!严重怀疑主播开挂!大家快来一起举报这个开挂狗!】   【啊啊啊啊啊全游戏都没见到谁开出紫级功法吧?还是两本!主播你实话实说,到底多少气运值?!】   【也不是吧,有的玩家一进游戏就是掌门的女儿,是宗门内部亲传弟子,开局自带筑基修为,自带紫级或者蓝级功法,这又怎么算?】   【不一样啊,人家是投胎的运气,可是主播明明投胎那么差,这两本紫级可是他自己开出来的!反应肯定开挂了。】   别说什么这是魔道,是被修真界人人厌恶的存在,自带恶人光环,玩家们在乎吗?只要能升级,只要身份高,功力强,潇洒帅气,他们才不管到底是正还是魔。   别说是他们,就连裴楚悦都觉得自己这运气不対。   但这大概有关于游戏内部的事,当着观众的面不好问客服。   “物极必反,果然人倒霉了那么多次,总有一次是走运的。”他自嘲一笑。   观众们终于想起裴楚悦之前的经历。   【话说,如果没有那十世死于非命,主播可能根本触发不了这个npc,直接困在里面出不去,只能自杀重来吧?】   【emmm这么看来,主播的运气可能别人也模仿不来。】   【只有我佩服主播吗?百分百痛感竟然还没被各种死于非命给折磨得精神受损,看看论坛里其他玩家死亡重来后的哀嚎,简直佩服主播,是个狼人!】   看到这条弹幕的裴楚悦没说话。   事实上他怀疑自己系统的百分百痛感出了问题,虽然经历了那么多次千奇百怪的死亡,但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真的死了,如果対于别人来说,死亡的痛苦很真实,但対他而言,就算是百分百痛感,死亡也只像是被蚊子咬了。   裴楚悦还想着从这里出去后,怎么在玄元宗留下来。   然而万万没想到,出去后,他立刻就被人发现了。   当他被人制住在原地时,他差点以为自己又要死一回。   也不知道这次死后功法还在不在,要是不在了,那他刚刚剧情岂不是白走?   “你是何人?竟敢出现在玄元宗禁地?”穿着白衣的玄元宗弟子持剑盘问裴楚悦。   裴楚悦眼见还有辩驳解释的机会,当即道:“误会,我只是路过,真的,你们看我修为都没有,就是个凡人。”   好在他警惕,功法他还没修炼,现在确实是个1级小号,修为0。   那弟子检查了一下,发现他确实是凡人。   “凡人想要到这儿来基本不可能,这人一定用了法子隐藏自己的修为,师兄,走,咱们把他押送回去交给伍长老!”   裴楚悦:“……”   【哈哈哈哈哈……】   【主播你很快就要进入心心念念的玄元宗了,高兴吗?】   裴楚悦:“…………”   裴楚悦微微一笑,选择关掉弹幕。   眼前一片干净,瞬间神清气爽。   伍长老看着裴楚悦,皱眉问:“凡人是怎么到的禁地附近?玄元宗看守这么弱了?”   “长老,这人真是凡人?”   伍长老点头。   “你要是再不说真话,我就派人将你送回下界,无论你之前怎么来的,以后再也不能来上界。”   裴楚悦看了看周围,最后低下头,乖巧认错道:“好吧,我说。”   “其实我是慕名而来。”   “慕谁的名?”   裴楚悦丝毫不心虚地说:“慕玄元宗大师兄的名,听说玄元宗大师兄不到三十岁就结成金丹,是整个修真界的天才人物,我自幼想修仙,最佩服这种天才,想来一睹风采。”   “胡说八道!”伍长老厉声说,“既然你满口谎言,那之后我也不必再听,直接将你送走。”   “你凭什么说我胡说?”裴楚悦不服。   伍长老:“你既说你自小想修仙,为何至今没有修为?”   裴楚悦面不改色:“我根骨差,灵根更差,还是个孤儿,一直找不到修炼的功法。”   “找不到修炼的功法,倒是找得到我玄元宗的禁地。”伍长老冷笑一声。   裴楚悦:“……”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是什么人?!”   裴楚悦抬头,看了看伍长老,又看了看周围的其他弟子,抿了抿唇,最终叹了口气道:“看来是瞒不下去了。”   “其实我是谢拂的粉丝。”   粉丝?那是什么东西?   众人皱眉沉思。   “就是狂热追求者。”他解释了一句,   众人:“…………”   裴楚悦继续胡说八道:“我们是个大群体,人员无数,种族不限,性别不限,年龄不限身份不限。”   众人:“…………”你看他们信不信?   在场的玩家:“!!!!!”   裴楚悦:“你们别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仅仅是我,现在上下两界,世界各地都有无数人朝着玄元宗而来,就为了睡……呸?瞻仰一下贵派首席的风采,我其实是用了卷轴,来报信的,让你们好早做准备,保护好谢拂,免得他被人争抢抓走。”   众人:“………………”   在场的玩家:“!!!!”艹!!!这家伙好狠的心!!!   裴楚悦:“你们要是还不信,就等着,派人打探一番,看看是不是谢拂的名声已经传遍了,还有无数人来玄元宗。”   十万玩家,也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来玄元宗的是少部分,也足以引起注意。   不等伍长老说什么,便有弟子传讯,“长老,出云宗有弟子上门送拜贴,说想要上门拜访,商谈一下两宗门之前合作互助的事情。”   刚刚还觉得裴楚悦在胡说八道的众人:“………………”   他们不由面面相觑起来,都看出了対方眼中的半信半疑。   唯有那几个幸运成为玄元宗弟子的玩家们顾不上现场紧张的气氛,飞快将裴楚悦截图传上论坛,用实际行动让裴楚悦不仅在玄元宗出名,还要在论坛中出道。   出云宗就是修真界正道第二大宗门,也是那个玩家成了掌门之女的宗门。   看来掌门之女的身份确实好用,裴楚悦再一次为自己糟糕的运气感慨。   “长老,这人要怎么办?”有弟子问。   伍长老皱了皱眉,“先将人看管起来,不许人随意走动,等洗清了嫌疑再说后续处置。”   虽然被看管,但幸运的是裴楚悦留了一条命,否则他真的要重新开局了。   然而众玄元宗弟子们心里想的却是,怎么证明清白,洗清嫌疑?难道要让这个来历不明的凡人到大师兄面前亲身展现一下他到底有多狂热吗?   没办法,想到证明,他们只能想到这种方式。   然而想到大师兄高岭之花的谪仙模样,又觉得自己刚刚想的东西太过荒唐,将那不可能的画面抛诸脑后,他们纷纷散开去做自己的事情。   裴楚悦走了,他留下来的后续却还在发酵。   玄元宗开始打探他说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而论坛上也冒出一个帖子。   【爆!来看神仙哥哥的玩家们注意了!!!你们被暴露了!】   帖子标题里的神仙哥哥迅速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他们纷纷点开这个帖子,瞬间就被主楼里的内容给提起了心。   楼主绘声绘色将刚刚玄元宗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并且在帖子最后提醒所有准备来玄元宗的人,他们极有可能被当成极端狂热邪/教粉,玄元宗可能会把他们当成是心怀不轨之人,并将他们拒之门外,让他们赶紧打消来这儿的念头,以后再找机会。   【呵呵呵呵我已经看出了楼主的险恶心思,别人不能去,那岂不是只有你们能看到神仙哥哥了?休想!】   【就是!诡计多端的情敌!我已经看穿了你们的阴谋,想要我们不去,想都别想!】   【越不让我们去,那当然越要去了!我到要看看,这条剧情会进展到什么地步,神仙哥哥会不会出现???这么用心的建模怎么可能是路人甲,一定有特殊剧情!!!好想见到他好想跟他有剧情!啊啊啊啊好期待!!!!】   玩家们一个个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能担心什么身份暴露吗?   暴露了又怎么样?他们本来就是来看神仙哥哥的,谁都不能阻止!   就算被人知道了,那顶多也就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八卦,他们又没真的做什么,玄元宗那么大一门派,难道还能随便対他们动手不成?   越是特别,就越是可能触发剧情甚至隐藏剧情,无论是为了神仙哥哥,还是为了剧情,玩家们非但没有打消热情,反而还更加热情,一个个的,跟打了鸡血似的。   于是,在玄元宗弟子的打探中,那些朝着玄元宗来的人越来越多,谢拂的神仙之名似乎也越来越广。   在谢拂不知道的时候,无论是论坛上还是游戏里,他都成了知名人物。   玄元宗甚至有不少弟子自愿组建了保护大师兄行动队,坚决要在这么多人的觊觎下保护他们的大师兄,让大师兄不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人给抓走。   游戏里时间过得很快,游戏里半个月,玩家们的实际时间才走了不到一个小时。   等谢拂闭关出来,时间已经到了宗门大选,那些主动上宗门的,还有宗门派人去挑龙选凤选上来的人,都已经到了宗门。   即将开启三场比赛,决定他们的最终归宿。   谢拂随意看了一眼,就发现他们里面有不少玩家。   玩家和npc很好认,一眼看过去,几乎不需要思考,就能分辨出来。   而玩家们也纷纷跟狗看肉骨头似的盯着谢拂,就差流口水了,手快的已经截图无数,且上传到论坛。   【啊啊啊啊啊我见到神仙哥哥了!!!!他真的太太太仙了!!!!!】   【救命!!!为什么有人能长成这样!!!我现在自杀销号重新捏脸可以吗?!!!】   谢拂视线在人群中巡视,似乎在找谁。   “大师兄,你有看中谁吗?”   金丹期其实可以收弟子了,只是原主刚金丹,没人提。   谢拂打算延续原主修炼狂魔的人设,不打算收任何人当弟子。   “只是觉得这次的人选未免多了一些。”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安静了一瞬。   弟子们欲言又止。   他们能说什么?说这都是大师兄的狂热追求者,被他吸引过来的吗?   谢拂察觉到异样,出声询问:“我闭关期间,发生了什么?”   弟子们犹豫不决,不知道是不是要让这种一言难尽的事打扰到大师兄。   而谢拂在其他人犹豫时,已经打开了游戏论坛。   真发生了什么,一定瞒不过玩家,玩家一定会闹上游戏论坛。   于是几分钟后……   谢拂沉默地看着上面裴楚悦的截图,陷入了沉思。   高岭之花会搭理狂热粉丝吗?   现在更改人设还来不来得及?   -------------------- 第277章 全息网游3   终究是觉得这件事不能瞒着谢拂, 弟子们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告诉谢拂。   谢拂假装自己刚刚才知道,神色淡定,未有丝毫触动, 只是在他们说时,偶尔思考一二。   “大师兄,伍长老对这件事也没有拿定主意,问你要怎么处理。”   作为掌管宗门俗务的掌门,伍长老也没想到,自己会面临处理这种事的局面。   按理说那些人倒也没做什么, 只是来玄元宗的目的不纯,却又并未真正做出什么来。   就是这不纯的目的,也并非是危害宗门,危害世界等邪恶行为, 甚至他们对加入宗门还十分上心,且真心实意地想留在宗门发光发热。   这样一番复杂的情况下, 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谢拂思虑片刻,方才出声道:“那个闯入玄元宗的凡人,所在何处?”   “正被看管在禁牢里。”弟子回答道。   谢拂神色未变,淡声道:“带我过去,我要亲自审问。”   “是!大师兄随我来。”   禁牢里,裴楚悦正在论坛跟其他玩家们大战三百回合。   不少玩家说他做人不厚道,竟然把他们也拉下水,现在整个玄元宗都会对他们戒备森严,很有可能想入门都入不到,都怪裴楚悦。   裴楚悦哪里是能忍气吞声的人, 直接跟玩家们怼上去。   【裴少不赔: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你们一个个的着急什么,都还什么都没有, 就自乱阵脚了,现在才哪儿到哪儿,现在应该做的不是内讧,而是齐心协力,想着怎么把我们这个组织过明路。】   【………………艹!有没有人把这个家伙抓走啊!】   【呵呵呵呵,过明路还不容易,等你死了,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说清理门户,都是你再外面败坏我们名声,我们才不是什么私生粉,就是普普通通的路人观众罢了!】   【小道消息,这个裴少现在已经被关在玄元宗,大家不用担心,很快这个家伙就要砍号重来了!】   游戏不可能死亡一次就直接变成新号,但是死一次掉一级是真的,而1级0级小号死亡就是死了,如果是以上等级,死了之后会被锁定重伤状态,下线期间,在游戏其他npc眼里只是重伤,并没有死,他这个号还在,只是掉等级。   而裴楚悦开局直接死亡砍号,那是没办法,谁让开局都是0级小号呢。   虽然现在经历了一个触发,等级升到了1级,裴楚悦这条小命也岌岌可危。   要是被杀,多半又要重来。   更悲催的是他现在做不了任务也不能修炼那两本明显是坑的功法,无法升级,只能维持着他的1级小号等待命运的宣判。   【裴少不赔:怎么都想让我砍号?要不咱们打个赌,要是我没死,成功活下来了,那你们就听我指挥,我让你们怎么做就怎么做。】   【要是你死了呢?】   【裴少不赔:要是我死了,那这两本紫级功法就要还给系统了。】   【!!!!!!!!!!!】   【艹啊!!!紫级!!!!】   【这家伙竟然有紫级功法!!!!】   【成交成交!!!再加个条件,功法要分享!!!】   功法可以传授给五个人,五个传五个,总有机会传给更多人。   这下子,连那些对八卦不感兴趣,一心只想升级的玩家也坐不住了,纷纷跟其他玩家们商量起来要怎么保下裴少不赔,这可不是一个讨人厌的玩家,而是两本紫级功法。   裴楚悦用两本功法,拉到了一群不太靠谱的同盟。   虽然没多少用,但也总比没有好,更比他们拖后腿更好。   无聊的裴楚悦打开弹幕,看到弹幕满屏都是刷666或者说他奸诈的。   “有什么办法脱身?”裴楚悦念着弹幕。   “没有啊。”裴楚悦直言不讳,“也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不过据我分析,玄元宗对我的处置不外乎以下几种,第一,一直关着我,直到他们找到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根本没有幕后主使。又或者是直到他们忘了这件事,等这件事已经过去。第二,把我送回凡人界,连同那些玩家们一起。”   两种可能,无论哪种都不太友好。   如果是前者,那裴楚悦只有自杀可以选,要是一直等,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在这玄元宗,没有任何防护的情况下,他必然不可能修炼两本魔功,这样下去,他也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是第二条路,那裴楚悦就得在凡人界一直待到能上来的等级和修为。   更主要的是,就算他到达了上界,只怕也会受到玄元宗的监视或者针对,日子不会太好过。   【主播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那就干脆自杀重来吧,我还等着主播再次上演开局死亡的各种当时呢!嘻嘻嘻嘻……】   【哼!这就是跟我抢老公的下场!】   【去下界去下界,这样主播就接触不到神仙哥哥了,就是想看主播抓耳挠腮求而不得的样子!】   裴楚悦冷笑看着弹幕,“一群不孝子!”   主播和观众互怼中,门口的禁制突然被人打开,几道身影走了过来。   玄元宗弟子皆穿白衣,作为首席大师兄,谢拂穿的款式与其他人略有不同,花纹也不同。   当众人进来时,牢里的壁灯也无风自燃,幽火将整个空间照得依然有些昏暗。   在如此光线下,一群身穿白衣的人款款而来,着实亮眼,而其中,为首之人又格外吸引人,见到他,仿佛身后众人皆沦为他的陪衬,丝毫不起眼。   广袖流云,锦袍玉冠,出尘的样貌即便是在这昏暗的牢房里也不被伤到分毫。   那双仿佛未装世间万物任何一处的眼睛淡淡落在裴楚悦身上,令裴楚悦仿佛感觉到了自己正身处冰天雪地中,一片雪花飘然坠落,落在他额头,又从额头融入体内,清寒之意遍布全身。   黑暗,牢房,一人在岸上,一人被困池中,浑身被冷水浸湿,狼狈加上狼狈,更加狼狈。   但即便是狼狈,也遮掩不住裴楚悦锋锐的帅气,若说谢拂是山巅之雪,不染尘埃,那裴楚悦便是地上随意开出的野玫瑰,玫瑰虽经历风吹雨打,却依旧顽强地开出自己的风采。   裴楚悦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么快便见到谢拂,这个只一眼便令他心动的人。   从小到大,裴楚悦都没有特别在意的东西,他生在富贵窝,拥有父母爱,他什么都有,什么都能轻易得到,轻易得到的后果便是不够珍惜,也毫无挑战性。   裴楚悦从小不对任何来追求他的人多看一眼,除去本身真的不动心外,还因为他们过于主动。   在见到谢拂之前,裴楚悦也没想到自己原来是喜欢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面对心动的对象主动出击的人。   可当真见到谢拂后,他却有那么一瞬,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该做什么,甚至忘了思考,思考怎么脱离这种状态,将心跳稳下来。   “你便是说狂热追求我的人?裴少不赔?”入山川冰水流过般的声音突如其来传入裴楚悦耳朵里。   裴楚悦:“………………”   霎时间,他从天上坠落在地。   刚刚飘飘欲仙的状态彻底被解除,取而代之的是宛如晴天霹雳,头皮发麻。   整个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到底为什么要取这么个名字啊啊啊啊啊!!!!!!   在场所有人中,只有两个弟子没忍住,露出了笑。   他们是玩家,至于其他能面不改色地面对眼前情景的人,都是npc。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hhhhhhhhhhhhhhhhhhhhhhh】   【抱歉,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乐子人,我们一般都不笑,除非真的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替主播尴尬到抠出三室一厅,啥也别说了,赶紧改名吧!!!!】   【话说,为什么别的玩家取各种各样搞笑的名字,我都只是随便笑笑,但是看到主播面前这种场景,就笑到肚子疼,根本停不下来?】   【没办法,神仙哥哥用那张绝美脸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不正经名字时反差过于大,主播的尴尬又溢出屏幕,我猜主播现在肯定在想要怎么改名。】   果不其然,还是跟了裴楚悦直播间的粉丝们最了解他,在与谢拂对视时,裴楚悦就已经飞快调出了客服页面。   “别废话,怎么改名?”   客服:“不好意思呢玩家,目前昵称就是玩家在游戏里的名字,内测期间暂时没有出改名办法呢亲亲(^_^)。”   裴楚悦:“………………”   开除!等他下游戏就把这客服开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敢肯定,客服一定也在看裴少的直播!!!!!】   既然没办法改名,那裴楚悦也只能顶着这个昵称对谢拂道:“就是我,能亲眼见到玄元宗大师兄,我也死而无憾了。”   裴楚悦看着谢拂的眼睛依旧亮晶晶的,不带丝毫惧意和胆怯,有的只是坦然欣赏和隐晦贪恋。   谢拂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眼前的裴楚悦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莫名其妙被成千上万人追求,似乎也并非什么重要的事。   他看着裴楚悦,也只问了这么一句。   目光倒是落在裴楚悦身上许久,似乎在看什么,却又完全看不出,他到底在看什么。   “你是个凡人。”他淡淡道。   裴楚悦挑眉,“修真者没修炼之前,也是个凡人。”   “身为凡人,难道就不能有一颗想要追求想要的事物的心?”   “凭你的废五灵根?”谢拂随意一句。   裴楚悦:“…………”   弹幕上又是满屏哈哈哈哈。   是的,裴楚悦是五灵根,还不是传说中那什么全能型的混沌灵根,就是有粗有细,混杂在一起的最废物的五灵根,简称废灵根,   裴楚悦抿唇:“修仙不是就是要修心吗?我有一颗向上进取的心,就算是五灵根,将来也能平步青云,若是尊上不信,不如拭目以待。”   谢拂定定看了他片刻,才随意撇开视线,淡淡道:“吾乃玄元宗弟子,不过是修仙路上一常人,修为平平,不必称呼尊上。”   谢拂身后的npc弟子们:“……”   修为平平……   说实话,他们也想要这样的修为平平,真的。   说罢,谢拂便转身离去,离开时,在牢房里留下一句:“很快会有人放你出去,但你还不能出宗门,不能离开。”   裴楚悦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可思议。   “我就这样过关了?他对私生粉这么宽容的吗?”   裴楚悦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说服谢拂将他留下来,他不相信,谢拂刚刚没听明白自己的用心。   他说要让谢拂拭目以待,便是在暗示谢拂留他一条命,甚至留下他。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谢拂真的留下了。   说话时,他下意识皱眉,并没有对谢拂的宽容而喜悦,而是在想,他对自己宽容,那对其他“狂热追求者”是不是也同样宽容?   那可不行。   裴楚悦还没出去,心中却已经盘算起了要怎么间隔谢拂和其他玩家。   然而玩家数量过于多,以至于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切实有效的办法,只能庆幸自己还有与他们的约定,或许有用。   弹幕上的观众还在谢拂对裴楚悦的宽容上疑惑。   【难道神仙哥哥是看中了主播的美色?不对啊,主播现在狼狈成这样,这美色也打了折扣。】   【而且明显神仙哥哥颜值更高,也更高级,他要是真是那样的人,干嘛不照镜子?】   【你们休想用凡人的思维来揣测神仙哥哥,神仙哥哥留下主播一定是有他自己的目的,我们等着看就是了。】   裴楚悦支着下巴装模作样想了一通,最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怀疑他对我们这种‘狂热追求者’感兴趣,想要近距离观察。”   弹幕都在呸,说他吹,神仙哥哥才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就是,谢拂一看就是全心全意投入在修炼上的人,对于这种无聊的事才不会感兴趣。   而此时,玄元宗弟子们也正在问谢拂。   “大师兄,那样别有目的的人,为何你不仔细盘问出幕后主使,还要放人走?”   ”我何时放人走了?”谢拂问。   “那你刚刚还说……”   谢拂:“我只是放他出禁牢,他依然要留在玄元宗接受看管。”   “可是师兄,明明将他们赶走就可以一劳永逸……”   见谢拂朝着他们淡淡一扫,说话之人瞬间闭嘴。   如此,谢拂才缓声道:“他这么久以来,一直关在这儿?”   “是。”   “没与任何人交流?”   “是啊。”   “那为何外面其他人却都得知了他被关在玄元宗的消息?”   师弟师妹们闻言一惊!   谢拂此言一出,令在场所有人怔住。   谢拂伸手一点,将那两个随机身份成为玄元宗弟子的玩家给定住,两道剑气瞬间穿过他们的身体,令他们无法动弹。   “有奸细已经潜入玄元宗内部,而你们竟没发现,警惕心如此薄弱。”谢拂此时才略微皱眉,似乎对玄元宗弟子的表现表达不满。   众人一见那两人震惊慌乱的神色,哪里还有怀疑,当即向谢拂请罪,“是师弟们一时大意,未曾注意到门内情况,望师兄指点!”   “先将这二人关押起来,细细盘问。”   说罢,那两人便毫无抵抗能力地被押了下去。   他们虽然有修为,可因为刚进入游戏,对于开局自带的修为和功力毫不熟练,根本不能反抗押送他们的人。   等那两人离开后,谢拂才在所有npc面前说:“虽说是狂热追求者,但肯花费如此大的力量,入侵玄元宗内部,必定不是小事。”   “有未知危机在眼前,自然是要将人扣在眼皮子底下,才能看出他们究竟是有什么打算。”   “若是将他们放走,岂不是放虎归山?”   “是!大师兄说的有道理。”弟子真诚肯定谢拂的打算,并且认真询问之后的打算。   “师兄可是要以身涉险?恐怕不合适,掌门师伯也不会答应。”   谢拂面不改色道:“他们既是打着我的旗号,便没人比我更合适。”   见其他人面露忧色,谢拂继续道:“难道你们还有更合适的人选?”   弟子们:“……”   他们当然没有,否则也不会站在这里认真听谢拂的话,对于对方要将危险留在身边这种事也不好反驳一句。   都是他们太废物了,才要让大师兄做这么危险的事。   此时此刻,在场所有弟子们都在心中懊恼。   看出他们想法的谢拂淡淡出声,“放心,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大师兄吩咐!师弟莫敢不从!”   “留在玄元宗的‘狂热追求者’不止一个,牢里那个身边有我,而其他人则需要你们重点观察,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要告诉我。”   “是!”   发现自己还有用后,众人心中顿时振奋,整个人就仿佛打了鸡血一般,精气神都出来了。   等谢拂将事情吩咐完离开,其他弟子们才凑在一起讨论。   “大师兄这都是为了玄元宗,才要以身犯险,那些人既然打着大师兄的旗号,那必然就会对大师兄采取一些未知的措施,我们一定要盯紧他们每个人,不能让大师兄受伤深陷险地!”   “对!大师兄平时里只专心修炼,从未管过这种事,如今却主动肩负起责任,都是因为我们能力不够,让他不放心,我们一定要将这件事办好,让大师兄看看,我们已经有能力承担起有关于宗门危机的大事。”   “所以我们要商量一个好计策,将这件事完美解决,让大师兄看见我们的实力。”   ……   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每个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跟打了鸡血似的。   他们发誓要保护好大师兄,保护好宗门,将那群所谓的“狂热追求者”的幕后主使给揪出来,好让大师兄刮目相看。   为此,他们还给这个计划取了个名字。   就叫“保护大师兄”。   那些人拿大师兄当旗号,口口声声说是大师兄的狂热追求者,他们自然也要用大师兄。   他们首先派人去牢里盘问那两人,有人已经在想着要怎么尽可能多地留下那群“狂热追求者”了。   离开的谢拂找上伍长老,表示他要将牢里那个人给留下来。   伍长老倒是没什么意外的,他只是不知道,谢拂将人留下来又要怎么安置,还有,将那人放出来,却又将两个卧底关进去,这样做有没有问题。   “长老,那人既然能第一个光明正大被发现,且只知道表面,必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而只是个探路人,两个卧底才更加重要,从他们口中才能知道更多。”   “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留下裴少不赔。”   谢拂微微一顿,将听到这个昵称时的些微停顿掩饰过去,“长老,没了一个探路人好说,但没了他,我们要如何揪出幕后主使的真实阴谋?”   “不是还有两个?”他说的是那两个被抓的奸细。   正当伍长老开口之时,便有弟子匆匆赶来禀报,说那两个被抓起来的卧底,已经不堪受苦,双双自尽,死前的口风半点没变。   伍长老皱眉,谢拂却神色不变。   这件事半点没有出乎谢拂意料。   他们能问出什么来才怪,因为根本没有什么幕后主使。   就是一群普普通通的八卦玩家,为了八卦与美色赴汤蹈火。   那两人口中说不出什么有效信息,一直被关着,说不定还要受折磨,两人觉得还不如自杀重登。   反正他们不是1级,死了也就是掉一级。   就是日后再出现在这些人面前时,可能就真成了诈死逃生的心怀不轨之人。   这锅还没法丢了!   伍长老看向谢拂。   后者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   “将探路人留在身边,必定能吸引更多的人找上来,以他为诱饵,不让他们不上钩,若是如此,那我们也不用再辛苦找人,只要等着,便有人主动上门。”   伍长老思索过后,最终还是答应了谢拂的提议。   谢拂达成目的,并没停留,直接告辞,“后续便交由长老,我回去修炼了。”   将一心修炼,只在关心宗门安危时出手的形象贯彻到底。   “去吧。”   伍长老在谢拂走后,便让弟子去关着裴楚悦的牢房。   “你可以出来了,我们大师兄大发善心,愿意饶恕你擅闯宗门一事,且愿意留下你在他身边做个侍剑人,你且愿意?”   裴楚悦:“……?!”   还有这等好事!?   -------------------- 第278章 全息网游4   裴楚悦被人带到扶风山, 在谢拂洞府外。   谢拂作为宗门首席,在他结成金丹后,便拥有了扶风山作为他的洞府。   山上除了做杂事的几个小童外, 并无其他人。   裴楚悦站在谢拂面前,倒是不显半分胆怯,反而十分大胆,且目光直勾勾地看向谢拂。   谢拂无视他的目光,只道:“今后你便留在扶风山,虽只是普通侍剑, 却也能修习入门功法,至于能修习到何等境界,便是你的缘分。”   说话间,谢拂随手在裴楚悦额头一点, 便有两本入门功法通过灌顶被传入裴楚悦脑海中。   换作别人,谢拂自然不会这么做, 毕竟对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行灌顶之术,恐怕还没成功,对方就可能因为精神承受不住这么多而暴走而疯狂。   但裴楚悦不一样,他并非普通凡人,能与他一起经历如此多的世界,灵魂和精神已经足够强大,这也是对他人来说痛苦的死亡重生,对他而言却很轻松的原因,   裴楚悦接收完两本功法,看向谢拂的目光更加饱含某些不可言说的意味。   “真人, 你教我这么多,按理来说, 我岂不是该叫你师父?”   他面露期待,跃跃欲试,似乎这个称呼对他而言有特别的意义。   弹幕上也正热闹。   【师徒play,主播好会玩儿!!!】   【吸溜吸溜~~~主播摩多摩多!!!】   【不行不行不行!!!快来人把主播带走!!!不许玷污神仙哥哥!!!】   【啊啊啊啊啊啊截图快截图!合影留念!!!】   谢拂淡淡看了他一眼,“你如今不过是玄元宗门人,而非弟子,当不得师徒之名。”   裴楚悦也不介意,“没有师徒之名,有师徒之实我也不介意。”   他笑意深深,看向谢拂的目光是其他人都不曾敢的炽热,且毫不掩饰。   谢拂看了看他,随意挥手,下一刻,裴楚悦便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他表情一懵,似乎没想到竟然还能有这种情况。   “待你引气入体时,法术自然解开,出去吧。”   言外之意,没引气入体,那就做一辈子哑巴。   裴楚悦想想自己那辣鸡的五灵根,觉得这人是真想让他做一辈子哑巴。   然而不出去不行,就算他能死皮赖脸留下来,谢拂随意挥袖,便又将裴楚悦扫出洞府外,且不得进。   裴楚悦看着设下禁制的洞府门口,最终咬咬牙去了旁边的小草屋,这是他在扶风山的住处。   裴楚悦先看了看谢拂丢给他的两本入门功法,又看了看属于他的两本魔修紫级功法。   从等级来说,二者基本没有可比性。   谢拂丢给他的入门功法已经算不错,却也只是蓝级。   想也知道,要是修炼了紫级,一定能更快升级。   然而裴楚悦想了想自己现在正在玄元宗,扶风山,在人家正道眼皮子底下修炼魔修功法,只怕真要坐实了心怀不轨,是魔修卧底这件事。   裴楚悦想了想,最后双眼一亮,打开论坛,发帖:【紫级功法分享,先到先得!想要加好友!】   论坛可以直接加好友,加了好友,就算远在千里之外,也能进行许多操作。   帖子一出,之前跟裴楚悦做约定的那些人纷纷赶来在帖子下面嚎叫。   裴楚悦只传给了自己认识的那几个有印象的人,比如出云宗掌门之女,还有那两个被抓,换得裴楚悦生路的两个人。   将功法分享给他们后,便有其他人问他们要。   很快,这两本紫级功法便渐渐传阅开。   既然得到,那自然有不少人开始修炼。   裴楚悦这个罪魁祸首却不动如山,慢慢修炼谢拂交给他的入门功法。   在游戏里修炼了几天,那修炼速度宛如蜗牛慢爬,只见他的修炼进度条,大概还没到指甲盖长,以这个速度,距离引气入体,他大概还要游戏时间的好几年。   原本想稳扎稳打的裴楚悦都没了耐心,想要尽快引气入体。   总不能一直做哑巴吧?   内测时间就一个月,他可不想在这一个月都在游戏里当哑巴。   然而当他蠢蠢欲动时,便听见宗门内的消息。   “知道了吗?,宗门刚收进门的新弟子,不少人都是魔修派过来的卧底,偷偷修炼魔修功法,已经被抓起来了。”   “我也听说了,据说就连曾经的弟子,内门弟子里都有修炼魔修功法的,伍长老半点没留情,直接废除功力,将人逐出宗门。”   裴楚悦:“……”   他默默又缩了回去,决定在玄元宗内,就不能修炼那两本功法。   什么《隐匿术》,竟然半点用都没有,那些人竟然都被发现了!   裴楚悦当然不知道,《隐匿术》属于高级功法,修炼它之前需要筑基以上的修为。   然而那些普通玩家想要在短时间内修炼到筑基,除非天赋异禀的,其他自然都要修炼《天魔诀》,然而这功法属于魔修功法,修炼起来就是魔气十足,在玄元宗根本瞒不过去。   因此,除了那些本身自带修为,或者天赋异禀的人,基本都被发现修炼了这魔修攻法,一时间,所谓的“狂热追求者”属于魔道势力这件事已经被锤死了。   而裴楚悦就是个派出来探路的炮灰这件事也基本没什么可怀疑的,毕竟这么久都没引气入体,也没修炼魔功的迹象,显然只是个废物。   但因为他离谢拂最近,宗门中人对他的监视并没有放松,甚至比以前更严密,想要守株待兔,引蛇出洞。   然而裴楚悦此时在玩家那边的风评也不太好,毕竟他才刚坑了那么多玩家,现在论坛上全都是对他的言语讨伐。   可他们越是想找裴楚悦算账,就越是容易被玄元宗的人给抓到,在继续死亡掉级后,他们终于学会了忍气吞声,先苟后报仇。   对玩家们恩怨毫不知情的玄元宗人竟将这件事误以为是他们的计策奏效,用裴楚悦来吸引人上钩是可行的,遂继续将这件事执行下去。   竟也误打误撞,形成了一个奇奇怪怪的闭环。   而作为闭环的连接口,整个事件中的关键人物,裴楚悦依然没能引气入体。   作为这件事的中心,谢拂更是置身事外,仿佛毫不知情,每日除了盯一眼裴楚悦外,就没出过洞府。   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下,事情仿佛陷入了僵局。   “今天继续给大家直播在扶风山的日常。”裴楚悦说不了话,只能在屏幕上打字。   然而粉丝们根本不买账。   【球球主播快雄起!明明距离神仙哥哥那么近,怎么能没有资源!!!非要我们跪下来求你是不是?!!】   【日常日常,连着几天日常了,主播还不如直接练魔功,被抓起来废除修为,离开了玄元宗,外面全都是广阔天地!玄元宗就是个坑!】   【楼上,玄元宗虽然坑,可能留下来的都是精英玩家啊!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主播能用废灵根留下,还在神仙哥哥最近的地方,这可是天赐的缘分,反正我就不想主播走,主播加油!千万别放弃啊!!!】   裴楚悦也没想走,但是觉得这样修炼进度也实在不行,正琢磨着怎么离开玄元宗这些人的视线,去一个隐蔽的没人的地方修炼到筑基。   思索间,一个地方突然浮现在他脑海中。   禁地!   对,没错,他怎么不去那儿修炼呢?   正想着,一道声音便从远方准确清晰地传入耳中。   “裴少不赔,进来。”   裴楚悦:“……”   谢拂看着他,“过几日在给新弟子授课,届时你随我一起。”   裴楚悦:“我都没引气入体,连你的剑都抱不动。”   此言一出,他顿时一愣,他怎么能说话了?   随后一想,必定是谢拂在刚刚解开了他的说话禁制!   他终于可以说话了!裴楚悦一时连去禁地的想法都淡了,不是哑巴的话,他还可以苟一苟,反正内测而已。   “没有引气入体,你也是我洞府门人,无人会置喙。”说罢,谢拂便再一挥袖,将人给打发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主播是被神仙哥哥当工具人用了,有用的时候什么都好,没用的时候随手丢开。】   【呜呜呜呜呜呜呜就算是工具人我也愿意啊,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   【神仙哥哥这么厉害,别人都在修炼,他竟然能给人上课!】   【死去的上学生涯突然攻击我……】   【要是当初上课的也是神仙哥哥这样的人,我早就考上第一学府了!】   谢拂默默看了看论坛,随后去见了伍长老。   “阿拂,你确定这样对你真的没有危险?说不定还有藏在暗处藏的更深的人还没暴露,若是你被发现,或许就危险了。”   “若是能一次性解决这些来者不善之人,冒一次险也没什么。”谢拂淡声道。   伍长老满意地看着他点点头,显然十分欣赏敢于涉嫌,关心宗门的谢拂。   从前谢拂只专心于修炼,他本还担心这弟子会因为修炼而忘我,日后道心不全,修炼受阻,现在看来却不必考虑这问题。   谢拂说完后却没走,而是在原地犹豫了片刻,又才对伍长老道:“长老,若是此事解决,我想有件事与你商量一二。”   伍长老:“何事?”   谢拂目光认真地看着他,不闪不避道:“若是能解决此事,那裴少不赔也算是大功一件。”   “他本也是无关紧要的探路炮灰,如今更是被我们利用,日后只怕也是要被魔修清算,别无退路。”   “我陷他于此境地,必然要给予补偿,此事过后,便留他在宗门,做个正式弟子吧。”   伍长老皱眉,“他也是魔道中人。”   “未曾修炼,不过是个凡人,日后修道还是修魔,且还未有定数,若是因此而让日后多一个修魔之人,也非我等心愿,能救一人于正道,也是功德一件。”谢拂有理有据,且字字句句真诚无比。   伍长老不过是简单思考片刻,便点头应了下来,“依你所言。”   他想的却是谢拂一直以来都行正道,做事无愧于心,那裴少不赔虽然是个无关紧要之人,但谢拂几次利用,若是什么也不做,任由这件事在谢拂心中产生心结,日后只怕是会对道心有损。   他答应这事,并非是为了一个不重要的裴少不赔,而是为了谢拂。   “便依你所言。”   【号外号外,神仙哥哥要来授课了!还在宗门里的人赶紧准时上课,错过错亿!】   帖子一经发布,便吸引来无数回帖。   然而和过去不同的是,帖子里面舔狗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吐槽骂游戏的。   骂游戏不做人,被赶出宗门前竟然要被废除功力!废除功力后基本就是废号,被赶出去后别说修炼,首先想的就是要怎么保命,要知道修真界可不太平,一不小心就会丢掉小命。   好一点的是修为虽然没了,但那两本功法还在,还可以重新学习,只是受伤状态下,修炼的速度大打折扣,现在仍然没有一个人成功修炼到被废除功力前的状态。   【不行,玄元宗真的太坑了,再待下去可能我们神仙哥哥没见到,反而将自己给搭了进去,得想个办法,要么立功,在宗门里大放异彩,要么趁着这次机会换地图,顺便把神仙哥哥劫走!】   【楼上在想什么屁吃!我们什么修为,神仙哥哥什么修为,还有玄元宗这么多人,你们都以为这是摆设?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觉得有机会,虽然我们战力不太行,但是我们人多啊,而且还有几个身份高点的,用点计谋将大师兄引开,说不定真能成事!】   【裴少呢?裴少出来,快讲讲神仙哥哥身边有没有特别的事?】   【裴少不赔:除了修炼还是修炼算吗?如果你们想动手,只有这次机会。】   裴楚悦对将谢拂劫走这件事并不抱太大希望,但是既然别人想做,他也不介意他们试试,反正不用他出力。   他一发话,其他人也活跃起来,后来连出云宗那位掌门之女也参与进来,让心血来潮的众人渐渐有了信心。   他们开始在线上直接商议计划。   却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始终被当事人给看在眼里。   谢拂微微皱眉,不明白这些人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   不过也好,他正好想将裴楚悦的身份过明路,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   几日后,裴楚悦被谢拂带着去了学堂。   新收入门的弟子都会在这儿学习关于修炼的基本知识。   裴楚悦乖乖跟在谢拂身后,刚进学堂,所有人便都被谢拂吸引去了注意力。   他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谢拂,似乎想要将谢拂整个人都记在眼睛里,根本移不开眼。   谢拂无视所有人的视线,兀自讲着自己的教学,随意将课堂里的弟子们一扫,便能轻而易举发现到底谁是玩家,谁是真的弟子。   真正进入宗门的npc弟子,都是经过千难万险,千辛万苦才进来的,进入宗门后,修炼始终是他们的第一大事,即便因为谢拂的出现而乱了一阵,在谢拂修炼讲课进入佳境后,便会认真听课,不会再被外物影响心神。   而玩家们正相反。   平时的时候他们过于会为了升级而孜孜不倦地努力,但当八卦就在眼前,且马上要搞事这种情况在,基本没什么人能认真听课,认真学习修炼。   他们一个个的正在截图的截图,在论坛上发消息的发消息,商议对策的商议对策。   终于,等谢拂一堂课讲完,要离开时,便见一个弟子慌慌张张从外面跑来。   “不好了!大师兄,出云宗的黎师姐失踪了,怎么也找不到人,出云宗的弟子们希望我们能帮忙找人!”   谢拂闻言眉心微蹙,“人何时失踪的?”   “就是昨晚。”那弟子惊惶失措,却还是努力将这件事表述清楚。   “近来宗门内不太平,出云宗的人担心他们黎师姐是受到了魔修的迫害,希望我们能赶紧将人找到,否则誓不罢休!”   这名弟子是npc,脸上对宗门的担忧不大丝毫折扣,显然是出自真心。   出云宗来玄元宗是为了合作结盟一事,若是合作不成,先结了仇,这件事必定会对宗门的关系造成严重影响。   “传我命令,宗门戒严,不许任何人进出。”说罢,谢拂便起身,“带路,我去找人。”   npc带着谢拂匆匆离开。   离开前,谢拂还不忘将裴楚悦带在身边,并留下一句话,“宗门内事故频发,你们虽刚入门,却也是宗门弟子,今日便一同帮忙找人,并维护宗门安危。”   随着他话音刚落,众玩家便听到一阵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叮——!触发特殊宗门任务——寻找并清除魔修!任务时间24小时,任务完成后将发放奖励每人2000点经验,随机功法一本,随机装备一件,未找出魔修者任务失败!】   宗门任务!   还是特殊任务!   2000点经验值,在这个低等级的时候,足够他们好好升上好几级了。   更别说还有功法和装备!   他们现在拥有的装备要么是系统自带,要么是宗门发放,还从没有开出能送装备的任务。   其他人听着,皆是面面相觑,有想找裴楚悦算账却没机会的,这会儿也不得不放下心思,专心执行他们的计划。   这明显是个大型团队任务,需要他们团结起来一起过关,至于找人算账这件事,就先放在以后吧!   和别人不一样,同样收到任务提示的裴楚悦却从心里忽然感觉到一股不安。   倒不是他不相信系统,但是这个任务确实让他处处感觉到不对。   在看完任务后,裴楚悦心里想到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玄元宗真的有魔修吗?   不安令他不知不觉将疑问从心里想,变成了直接问出口。   “玄元宗虽戒备森严,但也有宵小趁虚而入,即便宗门再小心,也总有利用旁门左道留下来的漏网之鱼,此事倒也不算稀奇。”谢拂竟是真出声对他解释了!   裴楚悦心中忽然明悟,就是再怎么防也防不过来,说不定宗门里还有不少这种人。   难怪他们一群玩家被当成是魔修,也只是那些年轻弟子,以前的弟子们出手处置,那些真正主事的大人物却连面都没露。   大概是在他们心里,觉得这件事并不重要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裴楚悦便稍稍放心许多,老实跟在谢拂身后,想着要怎么在接下来的混战中保住自己的小命。   “真人,我毫无修为,若是遇到了魔修,毫无反击之力,真人可有庇护之法?”   大约是他这球庇护的姿态太过自然且理直气壮,谢拂都愣了一下,随后转头看了他一眼,对上裴楚悦装乖的笑脸,终究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剑气一个防护术。   “金丹以下皆不可伤你。”   裴楚悦彻底放心了,他也不用怕那些玩家反水。   谢拂来到出云宗黎师姐的住处,对正在搜寻的两个玩家弟子问:“可有线索?”   那两人对视一眼,纷纷道:“只知道黎师姐失踪前一直在房间里。”   这是要引他去房间。   谢拂面不改色地踏步进去。   附近的玩家们纷纷准备,而屋中的黎师姐也和其他几个玩家一起,准备在谢拂进门后迅速开启传送阵法。   传送阵法直接连通外界,只要离开这儿,他们便能和其他被逐出宗门的弟子们一起,将谢拂困住。   经过玄元宗这段时间的经历,谢拂已经不仅仅是一个颜值高的npc,而是他们在玄元宗这段时间的胜利果实,是战利品,若是不赢一局,那他们可真就一事无成。   眼睁睁看着谢拂一步步靠近房间,开门那一刻,阵法还没来得及开启,便见谢拂手中凭空出现一把剑,挥剑劈了那道阵法。   在众人懵逼怔愣时,只听他淡声朝外面道:“在场之人皆是‘狂热追求者’,抓起来。”   话音刚落,便有一群往届收的老弟子从众玩家身后突然出现,将他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听大师兄的,抓魔修!”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和势在必得。   一时间,所有玩家脑子里都响起一道系统提示声音。   【宗门特殊任务进度:寻找魔修已完成!】   那一瞬间,无论是原本想没想明白,之前在想什么的玩家,此时此刻脑子里都只有一个字——   艹!   接着再骂上一句:去你的狗币游戏!!!   -------------------- 第279章 全息网游5   【啧啧啧~~~~~~~~~】   【没眼看啊没眼看……】   【太惨了太惨了!!!!!!!!】   直播间弹幕一时间几乎都是在幸灾乐祸, 充满了欢乐的海洋,没办法,眼前的这一切实在是太精彩了!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本以为自己是猎人,谁知不过是猎物,真正的猎人竟是看起来浓眉大眼,霁月光风的谪仙师兄。   亏得对方说话竟面不改色,直到最后才撕破脸皮。   变故突如其来, 任谁都没来得及反应,所有玩家都只能在脑子里骂一句狗策划,紧接着就得应对npc们的攻击。   然而玩家们都不过是刚玩游戏的玩家,即便有修为, 运用起来也不如npc们自然,何况他们大多数人的修为也不如npc们高, 这场对战几乎毫无悬念。   “卧槽!谁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是我们抢人吗?怎么变成我们被围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到底是哪个狗比竟然告密?!!!!!”   “兄弟们,你们怎么样???”   “顶……顶不住了!!!”   随着战斗的进行,玩家们一个个都逐渐败倒在npc剑下,且npc们对于抓“魔修”们十分有经验,几乎是没给玩家们下线的机会,直接给抓了起来。   等谢拂将房间内的布置处理完,再走出来时,这场战斗已经到了尾声。   “大师兄,幸不辱命, 魔修们尽数捕获!”   有弟子上前邀功,谢拂赞许点头。   他抬眼一扫, 便将在场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无视他人的或茫然或懵逼,他走到裴楚悦面前,“可还无事?”   同样懵逼的裴楚悦闻言愣了愣,这才摇头,“没……真人,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裴楚悦觉得自己仿佛不是全程两边观战,而是错过了重要剧情,否则怎么会一眨眼剧情就变了个样?   想问玩家们,可很显然这些玩家也并没有比他多知道多少。   “没什么,不过是一群借着我的名头想要在宗门里搞事的低级魔修。”看着裴楚悦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多安慰了一句。   “我知道你也曾是其中之一,但念在你不过是受到蒙骗,又未修习魔修功法,且在这次清缴中也出过力,玄元宗愿意将你的过往一笔勾销,今后你就是玄元宗正式弟子。”   裴楚悦:“……………………………………”   他几乎是下意识朝着玩家们看过去,果然见到所有玩家们投射过来的震惊、茫然,最后仇恨的目光。   好啊!原来叛徒是你!   所有人都没想到,原来一直牵头,给他们传递消息的人,竟然就是坑了他们的叛徒!   看见眼前这一幕,他们怎么能不反应过来,裴少不赔这么做一定是为了加入玄元宗,在这里站稳脚跟,今后也能长久待在谢拂身边。   对!绝逼是这样!   裴楚悦:“……”   说实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卧底叛徒了呢……   虽然很想说明自己的清白,然而眼前这一幕,估计他就算是说得天花乱坠,也没人会信了。   既然如此,裴楚悦干脆坦然起来,叛徒就叛徒吧,总比被当成同伙抓起来更好。   于是,便见他对谢拂笑笑道:“真人,我也没做什么……”   他说实话,却没人信。   玩家觉得他在得了便宜还卖乖,npc们觉得他在谦虚,真正知道他确实没做什么的,大概也只有谢拂了。   谢拂未再看他,反而转头看向身后,却见出云宗那位黎师姐正被npc们带出来,她走路脚步虚浮,脸色发白,看见谢拂时眼睛都不如从前明亮,眼里带着和其他玩家们的同款懵逼,以及对眼前这一幕的紧张和不安。   “谢、谢真人……”   谢拂看了看她,在黎师姐几乎掩饰不住的忐忑目光中,谢拂终是道:“黎道友受惊了,本是玄元宗内部之事,倒是无意将黎道友牵涉其中,刚刚被威胁,想来黎道友应当需要时间平复惊吓。”   三言两语,便将黎师姐跟其他人合谋说成她是被迫,解了她的危机,无论她是真被逼迫威胁,还是主动参与,至少玄元宗和出云宗之间不会生出更多矛盾。   黎师姐双眼一亮,似乎也才想到有这种可能,当即忘了其他被抓的玩家,开始为自己脱身而庆幸。   “谢真人说的是,我……我受惊了!”   说着,她当真晕乎乎起来,看样子仿佛要栽倒,连忙有两个出云宗的弟子前来扶住她往可以休息的客房走。   玩家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毫无合作精神地直接抽身,根本不管他们。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能脱身当然不会再想要招惹麻烦,她还得琢磨琢磨要用什么借口应付她的掌门爹呢!   “大师兄,这些人要如何处置?”有弟子上前问。   谢拂看了看他们,只淡声道:“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这边是要让人照旧处置的意思了。   从前那些被抓的人是什么下场,他们就是一样。   不过是被废除修为,赶出玄元宗。   于是很快,这些玩家们就跟那些被赶出去的玩家们做伴了。   两方人马汇聚在一起,一时间差点抱头痛哭!   他们辛辛苦苦积攒的修为啊!   【八一八那个大师兄!】   【谪仙还是阴险,带你们走进《浮游大陆》第一流量npc!】   【别靠近玄元宗,坑坑坑!!!】   一时间,网上的帖子层出不穷,虽然标题和内容有所差别,但终究是换汤不换药,都在向所有人宣告玄元宗大师兄,他们神仙哥哥的所作所为。   不仅仅是他,还有裴楚悦,也一同上了论坛热门。   不过比起对谢拂的含泪吐槽,对于裴楚悦就是严厉声讨了。   【裴少不赔,给我出来!信不信把你砍到销号!!!】   【大家快来看,今后看到这个家伙一定要绕道走!这就是个坑死人不偿命的家伙!现在我们是被逐出宗门,他倒是好端端的,还立了功,正式入门,一个修为都没有的一级小号,竟然顺利在玄元宗留了下来!】   【裴少不赔:这也不能怪我啊,不信你们看我直播间,我可是真的什么都没有,谁知道你们这么没用,一切行为竟然都被npc看在眼里,这能怪我吗?】   【放你的狗屁!真没你事那谢拂怎么可能维护你?还借着机会将你洗白,他凭什么对你这么好?真是你姘头不成!?】   见裴楚悦出现,那些人更来劲了,纷纷跟他对峙起来。   裴楚悦一个人吵不过所有人,但他又不是真为了吵架,只是上来澄清一下而已,随便他们信不信。   【裴少不赔:爱信不信,说不定他还真是我姘头呢(抠鼻)。】   成功激怒所有玩家,裴楚悦拍拍屁股关了论坛。   直播间的观众们:“……”   【6666666啥也别说了,给主播送上膝盖,这运气绝了!】   【就是!!!遇陷阱,别人都被坑了,就主播逃出生天,被玩家们围攻,还能面不改色舌战群儒,最重要的是,他竟然还真敢承认,什么姘头,神仙哥哥竟然还没打死他?!】   【这也不能怪神仙哥哥吧?人家根本不知道呢。】   【话说,你们到底看明白前因后果没?到底是谁告密?】   【咱们跟着主播直播间看的,主播都不知道,我们能知道?】   玩家观众,都没想明白他们到底怎么暴露的,最终只能认为是玄元宗宗门的监管,让他们不小心暴露了。   不过,虽然玩家们被逐出宗门,但他们被逐出宗门之前,特殊宗门任务显示已完成,并且发放了奖励。   然而看着那些奖励,又想想自己之前的一同遭遇,玩家们很难说是什么复杂心情,每个人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   打死这破游戏的狗策划!!!!!   找客服投诉的玩家一时间激增,游戏公司都差点应付不过来。   玩家们诉求主要是这种坑爹的任务是哪个大聪明设计出来的,以后还有没有。   客服表示游戏的任务都是随着剧情推动而自动触发,是智脑的自发的任务,他们只做大致调定,不会具体到细节的任务。   也就是说,所有的任务都是玩家自动触发的,跟他们无关,后续剧情走向不会影响,但究竟能触发怎样的任务,那得看玩家们自己的后续发展。   这样一番甩锅的回答当然不会让玩家们满意,然而玩家们不满意也没办法。   除去任务坑爹外,这游戏的其他配置基本没的说。   人设建模逆天,修炼方法多样,还有具体想走什么路线,做什么样的玩家,也都是玩家们自己说了算。   有些对修炼没兴趣的玩家,也已经通过其他路线的任务来升级,有的速度比修炼还快。   这种情况下,来玄元宗的那群玩家们也只能自认倒霉。   他们已经认定,玄元宗一定是后期剧情的重要地点,不是他们现在的实力能够兴风作浪的,而谢拂也一定是后期强力boss,以他们现在的等级和力量,肖想就是找死。   就连那些普通npc弟子都是三十级往上,他们根本比不过,更何况据说已经结成金丹的谢拂。   随着玩家们苟的苟,转为魔修的转为魔修,裴楚悦在玄元宗的日瞬间轻松起来。   而轻松两个字放到游戏里,通常还会伴随另外两个字——无聊。   裴楚悦已经正式收入门下,虽然只是普通外门弟子,但是因为因缘,他依然在扶风山有一个名额,不算谢拂的弟子,却也算是扶风山的人。   “真人,这是我花了不少时间做成的云间露,你要不要尝尝?”   裴楚悦日常上门和谢拂联络感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废灵根且没有修为的身份过于安全,谢拂如今都对他不设防,洞府并未再设下结界,裴楚悦常常出入也没问题。   “我已辟谷,你拿走吧。”谢拂随意看了他一眼,最后目光落在那壶云间露上,“修炼之人必须专心,你若是长时间将心思放在这些杂事上,本就缓慢的修炼会更没什么进展。”   裴楚悦无所谓笑笑:“人活一世,若是活几百年都只顾修炼,那还不如将仅有的几十年活得精彩有趣,真人这般一心成仙之人,也不知少尝了多少人间乐趣。”   “那你之前让我拭目以待,是拭目以待什么?”谢拂眼神询问,是拭目以待你怎么死吗?   裴楚悦:“…………”   不说他都要把这件事给忘了,谁能想到呢,谁能想到五灵根能这么废,废得估计就算他修炼魔修功法也比不上普通灵根修炼正道功法快。   他都没多少耐心了,反正内测时间就这么短,还不如多花时间跟他喜欢的美人多贴贴,谁知道公测后npc数据会不会清除缓存。   “真人,从前是我不知天高地厚,不懂修炼多艰难,才会口出狂言,现在我知道了,知道就算我花一辈子,也不一定能筑基成功,延年益寿,既然如此,那不去趁早享受,能在玄元宗无病无灾度过几十年,也算是我的幸运了。”   裴楚悦一番话说得诚恳务必,满脸真诚,谢拂嘴角在看不见的地方微微一抽。   “你倒是想得开。”他淡声道。   裴楚悦正高兴呢,便又停对方继续:“可惜我不喜没有上进心的人。”   裴楚悦:“…………”   谢拂闭上眼打坐,“你若是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那便去外门做个普通弟子,不必上扶风山了。”   说罢,裴楚悦便被一股风吹出了谢拂的洞府。   裴楚悦独自站在洞府外,望着门口,最后说了一句:“说好的不喝,那怎么不还给我?”   洞府内,谢拂倒了一杯云间露,这茶露自带山间草木灵气清香,味道确实不错。   谢拂看了看时间,发现内测时间已经过了一半。   这剩下一半,也不够裴楚悦修炼出个什么来。   裴楚悦摆烂的行为倒也正常,可他作为一个一心修炼的人,对于这种不求上进的弟子不应当有多好的态度甚至欣赏。   裴楚悦在扶风山无所事事,便开始在附近乱转,探索各种未知地图,反正是谢拂的地盘,应该不会像禁地那样不能去。   自然而然发现了问天阁,在查过资料后,发现问天阁其实就是藏书楼,里面有不少功法典籍,想要修炼都可以来这里找适合自己的功法。   只是功法修炼这东西必须循序渐进,不能一蹴而就,也不能跨级。   裴楚悦现在引气入体都没有,他能看的也就是一些入门功法,至于其他高深一点的功法,对他都是未解锁状态。   裴楚悦不由想到那些为了一本功法而被逐出宗门的玩家们……   心中来了趣味,对着问天阁和里面的功法各种截图,上论坛开帖。   【瞧一瞧看一看的,各种不要钱的免费功法,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这帖子一出,谁能错过?   然而众玩家们点进去一看,顿时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   尼玛!   这特么坑爹的狗系统!!!   【啊啊啊啊啊我就知道宗门不可能这么坑的!!!都是我们待得太短,没能探索成功!!!】   【所以我们到底是错过了多少西瓜,才捡到一颗芝麻……?】   【为什么为什么?????凭什么我们都被坑走了,罪魁祸首还能在玄元宗捡到这么大的便宜???】   【没办法,谁让人家运气好又会抱大腿呢?要是咱们也能像他那样,被人家玄元宗大师兄另眼相待,咱们也不用愁啊。】   【emmm有这么大的机缘还是个1级小号,裴少不赔这算什么?占着茅坑不拉屎?还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hhhhhhhhhhhhh】   【233333333我被安慰到了,就算他有大腿又怎样,大腿带不动还是带不动。】   裴楚悦看得暗暗抿唇咬牙。   观众们纷纷看好戏。   “我修炼不行怎么了?这就让你们看看,不能修炼也能在这第一宗门留下我的姓名!”   谢拂虽不怎么主动找裴楚悦,却时刻注意着对方的动向,无论是宗门里还是论坛上。   在注意到对方被嘲笑时,还以为裴楚悦会知耻而后勇,努力想办法修炼,然而事实却与他所想的大相径庭。   他并没有等到裴楚悦的修炼求助,反而等到了裴楚悦……更热情的勾搭。   裴楚悦之前都没有为了修炼而充值,可现在却为了谢拂而充值买了不少外观和配饰,将自己从一个普通宗门弟子变得和其他所有弟子都不一样。   他进入游戏时就懒得捏脸,直接导入自己的真实样貌,本就不俗的样貌,认真打扮起来,比往常更吸引人。   在玄元宗这个修真界第一宗门,裴楚悦没能成功修炼,倒是将如何让自己变得仙气飘飘这种事学得得心应手。   没过几天,他就在玄元宗内出了名。   很快,谢拂被他的npc师父找了。   “阿拂,听说你收了一个宗门外门弟子为房内人?”   掌门面上不显,但谢拂还是敏锐感觉出他的忧虑,就像一个原本乖巧规矩的孩子突然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走错路。   谢拂:“…………”   魔修会收炉鼎来修炼,正道虽不耻这种做法,但是双修也是一种修炼,有的正道中人也会搜集一些体质合适的人双修,算是互惠互利,而那些人在名义上都是妾侍。   “无稽之谈,徒儿未曾听过,师父多虑了。”   掌门闻言点点头,“你若是有心仪之人,为师也不会反对,只是如今修为还未稳固,若想与人结成道侣,还需一段时间。”   “是。”   谢拂回去后,便直接将裴楚悦提溜进洞府。   认真将他上下打量一下后,也难怪别人会误会裴楚悦在扶风山的身份。   这人不缺钱,也不知道在游戏里充了多少钱,买的都是寻常玩家根本买不起的限量款外观,还有功效的那种,扛攻击、回血、加攻击类似作用的衣服,已经不仅仅是普通衣服,而是需要炼制的法衣。   裴楚悦一个引气入体都没有的普通外门弟子,哪里来的资源弄来这些法衣?   当然只能是谢拂送的。   谢拂也没问他衣服从哪儿来,想也知道会随便找个理由被搪塞。   “最近我对你关心太少,无论如何,你好歹也是我扶风山的人,确实不能差太多,但既然你修炼不如他人,便只能在学识上多多用心努力。”   谢拂带着裴楚悦上了问天阁,“今后你就在这里读书,若是能完成我规定的任务,你就能出来放风,若是不能,那就继续,左右辟谷丹管够。”   裴楚悦:“………………”   他认认真真打扮一番,还以为谢拂终于要用不同的眼光看他,谁知道这人将他抓过来没夸他一句,直接将他给丢进这书楼里。   看看谢拂丢给他的任务,他从前上学都没这么累!!!   “真人……您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我这人灵根差,悟性低,蠢笨不堪,根本读不进去这么多书,不如……不如……”   谢拂双眼微眯,“不如什么?”   裴楚悦眼珠转了转,明明刚刚想说的不是这个,然而作为玩家的游戏心理终究还是占了上风,突然说了一句明显在作死的话。   “还不如走捷径,我听说双修修炼速度最快,要是有机会双修,想来我也能成功引气入体!这样也不会丢真人脸了!”   说话间眼神乱飞,看向谢拂时,都不是隐晦的暗示,而是明晃晃的调戏。   随着他话音刚落,裴楚悦脑海中便听见一道系统提示音。   【叮咚!恭喜玩家触发个人任务,解锁双修系统!】   -------------------- 第280章 全息网游6   听到系统提示音那一刻, 裴楚悦并没有惊喜,反而是警惕。   毕竟回想进入游戏后听到的几次任务提示,似乎都没什么好结果。   第一次那个魔修就别说了, 差点没把他坑死,如果没有那一出,根本不会有后续那么多麻烦。   之后是玩家们所谓的宗门任务,更是坑到不行。   那他现在这个什么双修系统能有什么好的吗?想想裴楚悦就觉得不可能。   他飞快看了两眼,随后神色了然。   果然。   这游戏根本就没那么好心。   所谓的双修系统,真的就只是个系统, 上面会显示一键双修,选择功法,还有双修进度,就是个简易工具, 根本不具备实际意义的双修作用,纯粹是一种状态, 而非现实。   对裴楚悦而言,就跟玩具差不多。   不过唯一的好处是,他比别人多了个修炼的方式,别人只能独自修炼,他可以跟人一起修炼而已,不用看灵根,可以被人带。   对偷懒还是很有用的,其他就别想了。   裴楚悦压下心里的失望,再次抬头看向谢拂时,眼中的遗憾和可惜几乎要溢出来。   这么符合他审美的人, 怎么就只能看,不能吃呢?   话说, 这游戏是他家的吧?那他应该能弄到对方的数据吧?将他的数据导入机器人,是不是就能用这种方式将人带出来了?   脑子里转动着这些想法,裴楚悦面上不显,只是如刚刚那样对谢拂笑着。   嬉皮笑脸的模样令谢拂眉心微凝。   “双修虽也是修炼之道,却实属下乘,若是你脑子里想的都是这般投机取巧的想法,未来修炼之路也走不远。”   裴楚悦却不赞同这话,他振振有词道:“既然都是修炼,又干嘛分出个上下?我现在的资质,连引气入体都难,不双修,等我七老八十快死了,说不定都没能筑基成功,修炼也算到头了。”   谢拂微微挑眉看他,竟是罕见认同了他的话,“你说得有道理。”   不等裴楚悦诧异,便又听见他继续道:“所以是我不喜欢投机取巧之人。”   裴楚悦:“……”   他看着眼前的谢拂,明白对方就是用这种姿态告诉自己,他就是不喜欢,纯粹不喜欢,看他怎么办。   裴楚悦……裴楚悦当然不能怎么办啊!   他怔怔望着谢拂转身离去的潇洒背影,无意识地露出略带花痴的笑容。   “这还是他第一次明确展现出喜好……”   “连生气都这么帅……”   直播间的观众们:“………………”   【没救了没救了,散了吧散了吧,这直播间很快就要从游戏直播变成恋爱脑直播了。】   【恋爱直播也好啊!我喜欢嘻嘻嘻嘻嘻!!!!!】   【喜闻乐见哈哈哈哈哈…………】   【我说的是恋爱脑直播,不是恋爱,主播倒是想恋来着,可人家根本不给机会啊,怀疑大师兄就是剑性恋,根本不可能对凡人动心。】   【神仙哥哥当然不可能恋爱了!!!神仙哥哥是大家的!!!谁都不许抢!!!尤其是主播!!!】   裴楚悦随意看到这句话,微微挑眉,“不许抢?谁说的?”   一瞬间弹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我”。   “哦。”裴楚悦淡淡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随后得意扬唇一笑,眉眼神采飞扬,“可我偏要!”   *   裴楚悦说到做到,之前他只是在外人面前装模作样,引得别人误会他和谢拂的关系,现在他却是真正付出实际行动。   每日嘘寒问暖送礼物样样不落,就算被关在问天阁,在谢拂面前的存在感也不低。   裴楚悦知道自己在游戏里基本没什么实力,想要什么贵重的礼物都别想,买的衣服可能还不如人家一身法衣强。   于是他干脆不送那些,而是送玩家才有的,什么烟花爆竹,什么鲜花玫瑰,什么零食饮料,什么好看的饰品。   什么有他送什么。   从前裴楚悦一直不屑氪金,现在倒是一次性将从前没氪的氪了个干净。   短短几天,荣登氪金榜第一,且一骑绝尘,甩第二名几倍,看得玩家们那叫一个牙根痒痒。   甚至为了迎合谢拂的喜好,他开始认真修炼,每天啃加修为的丹药啃得不亦乐乎,将每天的限量都啃完。   没错,修炼也是能用丹药的,但是丹药加修为每天有上限,吃到一定量后,就没用了,裴楚悦每天吃每天吃,积少成多,也总算将他那引气入体长长的进度条渐渐拉满。   成功跨过门槛,引气入体时,他屁颠屁颠跑去找谢拂邀功,想要对方给奖励。   谢拂:“…………”   磕药磕出来的也好意思要奖励。   可谁让他不应该知道呢。   于是他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看来逼一逼你果然有效果。”   “今后你就继续在问天阁修炼,想修炼什么功法都有,只要你能学。”   裴楚悦:“………………”   什么奖励没拿到,反而加长了修炼时间。   哪怕裴楚悦心态再好,这会儿也忍不住有点想崩溃。   这游戏内测就要结束了啊!   “真人,我已经这么久没休息了,你就不想我吗?”   他每天送礼难道半点用都没有?   谢拂淡声道:“不过数月,修行者闭关几年几十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   言外之意,几个月而已,算什么久。   裴楚悦:“…………”   怎么听起来不仅仅是觉得之前的几个月太短,还想给他未来的修炼时间也拉长的?   这个可能性在脑海中一晃而过,裴楚悦便拒绝再想下去。   他才不想在藏书楼里待那么久。   “可是我很想你。”他咬了咬唇,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倾慕和不舍。   裴楚悦的喜欢直白又坦荡,明晃晃地摆在谢拂面前,任凭他就算再不解风情,也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谢拂知道。   但即便知道,谢拂也并未表现出多少特殊。   依旧是从前那样对待裴楚悦,该盯就盯,该罚就罚,该教训就教训。   但这样没什么表示,便已经是一种表示。   至少玄元宗里的人都知道,谢拂身边从前身边从未有过如此情况。   明知道对方心存妄念,却并不遏止,便已经算是助长其生长。   也就是裴楚悦整天看谢拂态度如常,才不觉得他有什么变化。   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在这方面,还是直播间的观众们看得最清楚。   【啧啧啧,第几次了,到底第几次了,大师兄就不累的吗?不觉得主播整天在眼前晃很烦吗?为什么明明觉得对方蠢笨不堪,还在对方一次一次上前问问题的时候认真解答?莫名让我想起单蠢的校园时光。】   【对谁都不假辞色,唯对他不同的高冷学霸vs真笨假笨傻傻分不清楚的学渣,这cp我磕了磕了!!!!!】   【有没有人写这个的?快点快点,我爱看!!!】   【啊啊啊啊啊啊主播在搞什么鬼!!!!!我是来看你玩游戏的,不是看你泡男人的!!!!尤其还泡我男人!!!!赶紧的,给我从神仙哥哥身边滚滚滚滚开!!!!】   【话说,谁说泡男人不能直播了?不是还有个主播因为身份桃花特别多,整天给大家直播他的撩妹日常?男女平等,一视同仁啊!不能搞歧视!!!】   【喂喂喂,所以到底有没有人记性讨论一下,神仙哥哥对主播到底有没有意思???还是单纯将他看做自己人?】   【自己人……那也没见他给扶风山的童子们不厌其烦地答疑解惑啊。】   【emmmmm虽然但是……楼上你确定这不是因为主播比那两个小童子脸皮厚吗?无论神仙哥哥怎么冷眼,怎么冷待,都坚持不懈地凑上去。】   【……………………】   观众们觉得自己的才有道理,坚持己见。   然而他们中人数最多的从来不是什么理智观众,而是一群哪里有cp就磕哪里的cp粉。   不管是真糖还是假糖,只要吃到嘴里就都是甜的。   在他们的努力下,有关于这对cp如何甜,如何般配,都一一列了出来,并将这糖传得越来越广,看到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人自发产粮。   cp粉们高兴了,裴楚悦也看得开心,有人不爽了。   当然是那群被系统和裴楚悦坑了的玩家们。   他们本来都吃了这个哑巴亏,然而裴楚悦追人追得太高调,不仅是玄元宗,连论坛上也是人尽皆知,每天都有高楼诅咒裴楚悦怎么还没被逐出宗门。   像这样什么用都没有,还想打扰人家优秀弟子修炼的废物弟子,就算不明着赶出宗门,那也要将他和谢拂分开吧?   然而没有。   不仅没有,反而对方和谢拂越走越近,眼见竟然有he的苗头,玩家们哪里肯。   怎么就他们被坑,好处全让裴楚悦给拿了?   “兄弟们,不能让那家伙整天占便宜,这次咱们一定要让他将吃了我们的全都吐出来!”有人私底下联系上,决定要趁着内测最后的时间,给裴楚悦一点教训。   然而有人迷糊了,“不过,话说回来,他到底吃了咱们什么了?留在玄元宗,修为还没咱们高……”   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完,但那意思十分明显,就这么个废物玩家,他们能做什么?   众人:“…………”   “不管,反正就是要教训他,不出口恶气,心里没劲!”   闻言,其他人便也不再说些什么,其实他们也挺憋屈的,想着反正游戏就要内测结束,现在再不做点什么,之后就没机会了。   他们弄不了谢拂和玄元宗,还能解决不了裴楚悦吗?   一个刚刚引气入体的小号而已,这些人里,可大部分都是筑基期,各个都是炼气以上,这样的人数和修为,想给裴楚悦一点教训那是简简单单。   众人一通商量下,商定了一个简单的计划。   裴楚悦不是用他们洗白进了玄元宗吗?那他们就要让玄元宗的人看到,他们不计前嫌收的弟子其实还是个魔修,私底下还在和他们勾结。   商议过后,便是执行。   裴楚悦这边正琢磨着要不要在内测结束前将谢拂的数据导出。   还在想内测结束时,要给谢拂一段怎样难忘的回忆。   还有内测结束,游戏的数据全部清除缓存,那他再进入后见到的谢拂,还是现在的谢拂吗?   一系列的问题困扰着他,让他迟迟没能下定决心究竟要怎么做。   就在这时,有玩家偷偷联系他。   “裴少,有人要算计你。”论坛上,有人偷偷联系裴楚悦。   裴楚悦挑眉,“谁?”   “那些个被你坑过的玩家。”   “他们想怎么算计?”   “他们想陷害你在和他们勾结,让你被逐出宗门。”   裴楚悦心说内测都要结束了,出不出宗门有个什么关系?   “那你们又为什么告诉我?”   “嘿嘿,这不是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想找你透露点游戏内幕吗,裴少,我们配合你,这生意做不做?”对方说得真像那么回事。   “做。”裴楚悦一口答应,“这样,你们给我透露消息,偷偷把他们引过来,尽量不要暴露,到时候听我的命令行事。”   那边收到消息,当即对其他人报告,“上钩了!”   裴楚悦也转身去找谢拂,凑近时,面露犹豫。   “真人……”   谢拂抬眼看了他一眼。   “何事?”   裴楚悦似有难言之隐,想说却又不敢说的模样,着实令人心痒。   可惜谢拂也不是普通人,裴楚悦要装,那就任由他装,玄元宗大师兄可不是沉不住气的人。   最终,还是裴楚悦没忍住,凑到谢拂面前。   “真人,有些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说。”   谢拂:“你可以不说。”   裴楚悦:“……那我还是说吧。”   “上次宗门出的那么多魔修,被赶出去了都还不死心,他们偷偷联系上我,威胁我帮他们,不帮他们就陷害我和他们是一伙的……”他言辞恳切,惊慌又委屈,一副受到惊吓的忐忑模样。   “真人,我说这些也不是想要争辩,我知道自己修为低,还比不上别人聪明,但我是真的一心向着你,一心从良,从没想过要再和他们混,要是有朝一日……你可一定要相信我,不然……不然我一定会很难过。”   谢拂抿唇,假装自己信了他的鬼话。   “我知道了。”   “那你相信我吗?”   “我信。”   “可是你一个人信也不够,还要宗门里的人信才行。”   谢拂挑眉,幽幽看他,“我一个人……不够?”   裴楚悦心中微动,理所应当地点头,“那当然,要是宗门里的人怀疑我对你的真心可怎么办?那我是不是要冤死了?”   谢拂神色微微收敛。   “你想怎么做?”   裴楚悦眼中划过一抹狡黠,“当然是要向所有人证明,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啊。”   闻言,不用继续问,谢拂便已经大概猜到他要做什么了,但并没有反对。   只淡淡应了一句,“好。”   陪他玩玩,也无不可。   *   当日,假装反水的人联系上裴楚悦,说了他们决定来玄元宗的时间。   裴楚悦随意看了一眼,便提前拉着谢拂上了问天阁的屋顶。   问天阁在扶风山最高处,问天阁的屋顶,就是扶风山最高处。   站在这里,能一眼将扶风山的所有景色都尽收眼底。   “真人,来这儿坐。”裴楚悦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邀请谢拂坐过来。   谢拂淡淡往他身边一瞥,只走近两步,却并未像裴楚悦那样直接坐下晃荡着两条腿。   谢拂坐在屋脊上,袍袖一掀,夜风猎猎,白衣在风中飞舞,偏他身姿沉稳,如山如剑,便是在这风中,也依旧卓然出尘,缥缈如仙。   “你要等的人,何时来?”   “这么着急干什么,他们要是来了,就没咱们的时间了。”裴楚悦不高兴道。   “真人,我给你放个烟花,你喜欢什么样的?是要花形的,心形的,还是一生一世,三生三世?”   裴楚悦在商城里面翻来翻去,最后干脆拍板,“算了,什么都来一个好了。”   说罢,他就开始放烟花。   很快,整片扶风山就被笼罩在烟火中。   经常见到这一幕的玄元宗npc们已经见怪不怪,唯一疑惑的大概也就只有,这修为低下的裴楚悦,到底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么多漂亮的烟花?   不过看这烟花似乎也不需要灵力,想来花费应该不算高,这样,他们也就不疑惑了。   裴楚悦是没什么背景,可谢拂有啊,万一大师兄就是喜欢这样,花他的钱给他送礼物呢?   谢拂抬头欣赏着烟花,裴楚悦却看了看他,几番犹豫,终究开口,“真人,我还有些话想跟你说。”   谢拂低头,目光从烟花上落在裴楚悦身上,“什么?”   裴楚悦看了看他,表情认真,“你喜欢你现在的生活吗?如果有一天,有机会换一个世界,你……你想要吗?”   裴楚悦心中还没放弃那个想法,他想把谢拂带出去。   他本来就是一串数据,放在游戏里是放,放在机器人是放。   “你说三千须弥世界?”谢拂神色未变。   “于我而言并无区别。”   裴楚悦微微皱眉,他心说怎么会没有区别呢?这里不过是游戏,在现实中才是……   脑中闪过一瞬间这个念头,裴楚悦脑海中仿佛闪现出一个稍纵即逝,却又令人震惊的念头。   他们这款游戏打着第二世界的旗号,但实际上,在裴楚悦心里,都并未将它当成真实的世界。   生活在自己认定的“现实”中,很难相信自己创造出来的“虚假”。   但实际上,真实和虚假,就是绝对的吗?   裴楚悦并未再深想,但之前想带谢拂走的念头已经淡了许多。   正好收到那些人发来的消息,他仰头对谢拂笑道:“真人,要是这次缴魔修成功,我也算立功,你要给我什么奖励?”   谢拂想了想,“你想要什么?”   裴楚悦歪头想了想,“……我还没想好,到时候再找你要。”   谢拂:“好。”   裴楚悦眨了下眼睛,毫不避讳地用喜欢的目光看着谢拂,“就算是我想要做真人的道侣……真人你也答应?”   谢拂抿唇,似乎笑了一下,又仿佛只是唇边随意扬起一个弧度。   “玄元宗有规定,想要结成道侣,至少金丹。”   落在裴楚悦身上的目光不言而喻。   就算他答应,裴楚悦也根本不行。   裴楚悦:“………………”   裴楚悦发誓,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渴望提升修为过。   虽然有隐私保护,但是有名分和没名分还是很不一样的啊!   不等裴楚悦继续说什么,一阵风吹过,谢拂眸光一瞬间锐利。   “来了。”   说罢,它便隐在原地。   一群玩家们出现,看着裴楚悦得意一笑,“裴少不赔,没想到吧!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兄弟们,上!咱们一人砍一刀,也能吧他砍成白板!”   裴楚悦:“是吗?”   “别想等救援,我们的人已经上人将谢拂引开,没人会救你!”   前面的人还在大放厥词,然而后面的人觉得不对。   “他怎么一点也不惊讶,不应该上当受骗吗?”   众人也是一愣,他们原本的计划是让黎师姐想办法将谢拂引来,他们进来把裴楚悦砍成一级小号,再带他走,制造出裴楚悦跟着他们逃走的假象。   然而现在裴楚悦身边确实没人,但是他看上去也不像是发现自己被骗的模样。   “不好!快走!”   一个玩家忽然喊道。   话音未落,谢拂的身形便出现在众人眼前,双方瞬间进入对战模式。   众玩家们根本没来得及看清谢拂是什么模样,就被对方给砍得一丝血皮也不剩。   有眼疾手快的玩家也只来得及看一眼谢拂头顶的蓝条和血条,结果被那两个“+∞”给震得心头一梗!   什么大boss竟然连红蓝条都看不到尽头?终极boss都没这样的吧?   玩家最终只来得及喊出一声:“这不科学!狗策划挨打!”   遂扑街。   等谢拂轻而易举将所有玩家都解决干净,围观完谢拂潇洒身姿的裴楚悦心头一热,没忍住从他背后扑到谢拂身上,凑在谢拂脸上亲了一口。   “神仙哥哥,你太帅了!”   然而不等谢拂反应,更不等裴楚悦偷袭得意,就突然听见一阵警笛声的提示音响起。   【警报!警报!检测到玩家行为涉嫌x骚扰,封号现开启强制下线模式!并封号十天!下线倒计时:10、9、8……】   裴楚悦:“…………”   艹啊!!!   和非道侣、情缘关系的人做这种亲密的行为,确实会被打成x骚扰,然而裴楚悦追高岭之花追得太清纯,丝毫没有过什么逾越行为,以至于对于这条规矩都印象不深。   无论什么错,都只有亲身犯过后才能记得更清楚。   可他就算再怎么知错就改,也没办法阻止此时的强制下线。   下一刻,他瞬间捂住心口,双眼含泪,痛苦又不舍地望着谢拂,“真……真人!”   谢拂扶住他,“你受伤了?”   让他浪,现在被强制下线,自找的。   裴楚悦艰难点头。   “我可能要、不行了……”   “之前你说的愿望还算数吗?”   谢拂:“你想要什么?”   他以为这人会像刚刚那样,说什么要做道侣,想着这次被封号,只怕直到内测结束,对方都不能再上线,如果只是想听好听的话,他说几句倒是无妨。   然而他等了等,却只等到裴楚悦咬牙切齿地说:“如果有下辈子,我不想再读书学习了。”   “请让我走个捷径。”   “让、我、双、修……”   谢拂:“…………”   -------------------- 第281章 全息网游7   眼睁睁看着裴楚悦消失, 谢拂眼中唯一的情绪淡去,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剩下的所有玩家,将后续事情交给门派中的弟子。   “大师兄, 裴师弟呢?”弟子听完全程,犹豫了一下问。   “他……”谢拂本想说他受了伤,要养伤,暂时不方便露面。   然而转念突然想到,裴楚悦这次下线,之后就不能上线了, 而等到内测结束,开始公测,游戏缓存清除,对方曾经存在的痕迹都会消失, 这些人也不会记得他。   这么一犹豫,落在师弟眼中, 便是失神。   谢拂的失神被师弟们看着,众人皆面面相觑,眼中浮现出心疼。   “师兄,裴师弟……裴师弟虽然不在,但他一定不希望看到你为他伤心,我们一定会为他报仇的!”   谢拂:“……”   想明白他们的想法后,谢拂最终决定闭嘴不解释了。   算了,就这样吧。   在谢拂的默认下,扶风山那个裴师弟死于魔修之手的消息便传遍了玄元宗。   而因为裴楚悦不在,而选择独自闭关, 不理俗务的谢拂,也被众人认为是在裴楚悦死后心灰意冷。   玄元宗弟子们明面上不说, 私底下却传得热火朝天。   “大师兄一定很难过吧,好不容易有人能打动他,谁知好景不长,一切都只是昙花一现,梦幻泡影。”   “裴师弟真的不在了吗?会不会只是误会?”   “怎么你们都认为大师兄对裴师弟有意?我分明觉得大师兄和从前一样啊,不都是专心修炼,不管其他吗?”   “笨,大师兄从前是那样,但在裴师弟在的时候可不是,大师兄对裴师弟可不一样,”   “行了行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啊,裴师弟都不在了,只能希望大师兄能看开点,我们能做的,也就是多抓些魔修,给裴师弟报仇。”   众弟子纷纷认同,他们做不了其他的,也就只能在这件事上做点贡献了。   于是,修真界的魔修们倒霉了,尤其是那些行事嚣张的玩家们。   在玄元宗弟子们眼中,他们都是和那群什么“狂热追求者”是一伙的,而他们就是害得裴师弟丧命的罪魁祸首。   魔修玩家们:“…………”   尼玛——!   他们这是倒了什么大霉?!   一群玩家在论坛上骂人,当然,主要是骂已经被系统制裁,强制下线,却还能给他们制造麻烦的裴楚悦。   这家伙太能搞事了!   而那些觉得玄元宗邪门,裴楚悦邪门,那个谢拂更加邪门,而没有再去招惹谢拂的玩家们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他们没去!   他们后来看过当晚那一战的视频,当然也从玩家的视角看到了谢拂的红蓝条。   尼玛……那样的红蓝条不是终极大boss谁是?   而且他们还怀疑对方是那种完全没可能打败的终极大boss,想要过关只能用其他办法折服的那种,根本不可能打败!   遇到这种怪物,反正跑就对了!   有玩家还将谢拂的红蓝条截图给客服,然而客服那边给出的态度也很模棱两可。   说是一切事情都是浮游系统做的,而浮游系统会导致眼前这样的结果,都是因为玩家们的行为。   最终的解释竟然重新推给了玩家们,而客服那边只能用自己的权限,给予了一定的经验补偿。   虽然倒霉的玩家多,但是和十万比起来,还是算少的,因而这并没有怎么影响到其他玩家们的游戏体验,以及对游戏的评价。   这款游戏从内测至今,依然火爆全星网,不少人都在翘首以盼,等着内测结束,公测开始。   而另一边,裴楚悦正在为自己的内测账号而努力争取。   “强制下线也就算了,你们不觉得封号十天很不人性化吗?这还不是游戏里的十天,是现实里的十天!十天结束,内测早就结束了!”   裴楚悦来到自家公司,跟游戏团队据理力争。   难得稀奇,这还是裴楚悦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么积极地来公司,没人催,也没人要求。   他就这么主动来了。   虽然是为了让账号解封……   负责这个游戏的人心中无语,面上礼貌维持着微笑,“裴少,裴少,封号这件事是按照规定来的,其他游戏也是差不多的时间,这……”   这少爷根本就是在为难他们!   裴楚悦皱眉不悦道:“可这十天也太长了,内测总共才多久?十天一过,我还怎么玩?”   他小声凑到那人耳边,偷偷摸摸问:“咱就是说……要是不能,还有没有其他办法?比如……比如开个后门什么的?”   负责人:“……”   他依然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裴少,真不是我们不愿意,咱们也就是个打工的,您想要找话事人,找我们没用啊。”   裴楚悦在开着直播间的情况下直接把自己给浪强制下线并且封号,这要是开后门,岂不是明晃晃地告诉所有网友,裴楚悦这是给自己开后门了?   别游戏还没正式上线,就被这小祖宗给玩得没了口碑。   虽然现在裴楚悦在游戏里搞出来的那些事也把一些玩家弄得有苦难言,但那到底只是少部分人,其他大部分人,尤其是没能得到账号的网友们对这款游戏还是非常期待的。   他们可不能任由这小祖宗胡来。   裴楚悦刚到公司没多久,就被家里的母上大人找上了。   “难得见你对公司有兴趣,来的正好,《浮游大陆》快要内测结束,现在正需要对各种内测问题和bug的修复和改进,既然你这么热情,那也参与进来吧。”   楚女士不给自家儿子拒绝的机会,直接将这件事给定了下来。   “欸……”裴楚悦来这儿只是想解封账号,可不是想来做苦力的,“妈,这就不必了吧,我什么也不懂啊,根本没参与过这个,你这直接塞人,让公司其他人怎么看我?”   “你还怕别人怎么看你?”楚女士诧异抬头。   裴楚悦:“……”喂,这话什么意思?他当然也是要脸的好吗?!   “不用担心,我保证他们会很乐意接纳你。”楚女士神秘笑笑。   裴楚悦被这笑容弄得头皮发麻,心中忽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然而他又确实没想到他妈能怎么坑自己,不就是个游戏吗?   可当他被安排进去后,还是觉得自己太年轻了,太没有经验,才会觉得一切都很简单。   “裴少,麻烦您就多次死亡开局发表一下想法,或者有什么意见可以跟我们提的?”   “裴少,随机到废五灵根的情况下,你更愿意是删号重开,还是拿到不一样的机缘?”   “裴少……”   裴楚悦坐在原地,听着他们一句一句,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听得他心头越来越梗。   最终,忍无可忍的裴楚悦拍案而起!   啪!   “你们说要意见是吧?不巧,我这儿正好全都是意见。”   他站在主讲台上,开始毫不收敛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首先,我觉得最应该改进的,就是那个没什么卵用的双修系统。”   “请问我都已经有一键修炼了,还要那根本没用的双修系统干嘛?说好的是双修,分明就是挂羊头卖狗肉,你们想要噱头却又不敢真的搞,我都嫌弃!”   员工们:“…………”这少爷到底是有多想在游戏里双修?   “还有结婚系统,情缘系统,隐私保护,这些都需要改进!”裴楚悦一改之前的态度,侃侃而谈。   “明明都已经是十八岁以上才能看,且还必须是本人登录,不能顶替其他人的身份,为什么还要限制亲密行为?”   “亲个脸就被强制下线,人家现在小说里至少都还能有脖子以上,你们干脆就个个当和尚呗,做游戏干嘛?”   众人:“…………”这少爷说话难听,可有些话听起来好像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裴楚悦还没尽兴,继续尽情发泄自己的不满。   “关于结婚系统,金丹以上才能成为道侣?那走其他路线,不修仙的人怎么办?人家想结婚了怎么办?”   “这个……”听着裴楚悦似乎要继续说,有人弱弱举手,“裴少,虽然但是……金丹才能结婚,那是游戏里玄元宗的门派规矩,对于玩家来说,只要等级到了,结婚系统自动开启,不修炼也可以。”   裴楚悦:“…………”所以他倒霉啰?   在场众人几乎都关注过裴楚悦的直播间,又经过八卦,多少知道裴楚悦在直播间的搞事,此时见人吃瘪,纷纷在心中暗笑。   裴楚悦锐利的目光往众人身上一扫,所有人顿时一个激灵,正色起来,开始认真听。   “总之,我的意见就是这样,最好不要区分玩家和npc,玩家和玩家可以结婚,npc和npc可以结婚,那玩家和npc也不应该有限制……”   “裴少,这个恐怕很难。”有专业人员做出解释。   “游戏始终是游戏,连时间流速都不同,可能游戏里过百年,现实中才一两年,给玩家和npc区别,也是为了玩家在现实中的生活。”   简而言之,游戏就是游戏,不能沉迷,且现实和游戏就是两个世界,玩家们在两个世界的身份不同,背景不同,还有人际关系也不同。   要是一个人在现实中有婚姻有家庭,进入游戏中还跟人组建一个家庭,这怎么算?   因此,区分玩家和npc,不仅是是为了保护玩家,也是为了保护npc,维持游戏的稳定。   裴楚悦听着连连点头,似乎很赞同这些话。   然而在对方说完后,却问出一个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问题。   “你们到底是将它当成游戏,还是当成第二世界?”   “我看宣传的时候还觉得你们野心很大,现在看来,不过如此,你们也只是抱金砖的小儿,有实力没胆子,最后的结果不是被人将宝藏抢走,就是自己在无知无觉中将他们丢掉。”   “裴少……”   裴楚悦站起身,一眼扫遍在座所有人。   “明明有那个实力,为什么不朝着那个方向努力一点?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困在原定的轨迹?”   “说好了是第二世界,那就是第二世界,就算现在不够完善,但未来还有很久,还有很多年可以将这个世界完善。”   第二世界……谁不心动,可他们都是有理智的人。   “裴少,您不了解市场,任何游戏都有被淘汰的一天,等到了那一天,就算《浮游大陆》再完善,没有玩家,也是徒劳。”   游戏的寿命在那里,就算他们做得再好又怎样?还不如用更成熟的技术和更丰富的经验去开发新的游戏,只要有新游戏,就不怕没有回报。   “所以你们最应该做的不是打响《浮游大陆》的名气,而是将它和游戏分开,要在用户们心里留下一个它不是游戏,而是第二世界的印象。”   正好《浮游大陆》是第一款真实度近百分百的游戏,具有承上启下,开创性十足,极易和过往的游戏分开,以后要想再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不容易。   裴楚悦一通输出,虽然处处夹带私货,且不一定切合市场实际,但也确实有一些话令这些人茅塞顿开,助长了他们的野心,推动了他们的脚步。   确实,现在别说是他们,就是上面也从不把所谓的第二世界当回事,也并不支持。   虚拟世界的运用已经在各方面都很成熟,但成熟归成熟,没人觉得哪一天真有什么第二世界。   但过去千万年,一切的发展都是前人所没想到的,他们凭什么不能做后人的开创者?   裴楚悦见他们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心中满意地点点头,最后飘然离去,深藏功与名。   他就是随便说说而已,这群人能搞出个什么样的游戏来,那可就不关他的事了。   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玩家而已。   裴楚悦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回到家后,他趴在床上开始刷星网。   看着游戏论坛里面的各种谢拂的截图,裴楚悦心中一叹。   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再上游戏啊……   明明才一天不见,他却感觉已经过了好久好久。   裴楚悦刚想睡觉,这样时间过得快一点,随后他突然想起什么,一个跟斗从床上翻起来。   他打电话给楚女士,“妈,谢拂的人设建模版权在咱们手里吧?”   楚女士微微皱眉,“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得到答案的裴楚悦当即挂断电话,转而在网上下单一个谢拂同款等身抱枕,并备注:加急救命!   *   谢拂在游戏里闭关几个月,直到从游戏开始,到在游戏里过完了一整年,整个内测才算是结束。   他从论坛上看到了玩家们的各种战绩和成果,还有各大排行榜。   最后,谢拂的目光落在氪金第一那个名字上。   就算裴楚悦提前结束了自己的内测生涯,但是由于之前氪金太多,以至于之后一直没人超越,直到内测结束,氪金最多的都还是他。   内测结束那一天,谢拂独自坐在问天阁的楼顶,登高望远,将扶风山的风景皆揽入眼中。   他感觉到玩家们下线,他的玩家面板失效,也感觉到浮游系统开始自动清除内测时的缓存,一切都恢复原样。   两个童子在楼里打扫,他的洞府旁没有住人。   而那曾经放过许多个黑夜的烟花也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世界清清静静,明明有千千万万,却又只剩他一个人。   *   《浮游大陆》内测结束,游戏公司发出公告,两个月后,游戏将正式开始公测。   而这次,裴楚悦也终于靠着前段时间的启发,从公司那边要到了一点小小的特权。   真是很小的特权。   等到了游戏开始公测的时候,裴楚悦并没有直接开直播,而是等到创建好角色,才把直播打开。   进入直播间的粉丝们比平时少,他们也要玩游戏。   但即便不如平时多,人数也是几百万,他们看着裴楚悦创建的角色,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主播这是在现实中做自己还没做够,连游戏里也不放过?】   【上次还好点,好歹改了个名,这回倒好,连名字都不改了,直接真名上阵!强还是主播强!】   是的,裴楚悦让公司给他开的一点点小后门,就是把他的名字留给他。   进入游戏的昵称都只有唯一性,要是他手慢一点,名字就有可能被注册了,这样才是保险起见。   “我喜欢。”面对粉丝们善意的吐槽,裴楚悦也只用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表情看着众人。   用极快的速度创建角色,开始游戏。   一眨眼,裴楚悦便发现自己已经出现在游戏世界里。   大概是他霉运散了不少,这回进入时面对的并非是各种死亡开局,也没有在一个根本找不到出路的坑爹地方。   而是在一个花团锦簇的地方。   是的,花团锦簇。   这里不仅仅有各种各样的花,还有各种各样的美人。   “师姐,你喜欢哪个青年才俊?我瞧着万佛门的释心小和尚长得倒是俊俏,就是榆木脑袋不开窍。”   “这有什么,师叔她年轻时还曾与万佛门的掌门有过一段情缘,你找她教你,保管你学会了后能顺利把那小和尚拿下手。”   “裴师弟,修真界这么多仙子道友,你看中哪个?”   裴楚悦:“……”   “我……?”   “是吧。”那美人理所应当地看着他,“在咱们合欢宗,没有勾搭过情缘,可是会被鄙视的,虽然你是咱们宗门唯一的男弟子,但也不能不思进取,得赶紧开荤啊!”   裴楚悦:“………………”   他怀疑是上次自己被迫下线许的愿望在诅咒他。   弹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hhhhhhhhhhhhhhh】   【23333333333】   【喜闻乐见。】   【喜闻乐见+1!!!!】   【主播,你想要的双修就在眼前了,马上就要得到了,高兴吗?】   【废话,肯定高兴坏了,没看脸都笑僵了吗hhhhhhhhhhhhhhhh笑死我了!!!!!!!!】   玄元宗   “师兄,咱们这次招收的弟子似乎有些特别?”   “也不知为何,来报名的人极多,可留下来的却……”那师弟皱着眉满脸苦恼,似乎在想什么没想通的事。   “奇奇怪怪?”   “对,就是奇奇怪怪。”   谢拂:“……”   因为内测搞出来的事,玄元宗在玩家们中的名声几乎是整个游戏中最高,地图也是最热门的,可因为坑爹的系统任务和坑爹的人,导致那些玩家看热闹的居多,真想加入的,要么天赋异禀,要么故意找虐,要么就是没了解过盲入的。   看上去似乎确实有点奇怪。   “既已经收入门中,便不必再有疑虑。”   虽然知道那群玩家不会安分,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是。”   “大师兄,宗门外有人找你。”   谢拂微微挑眉,未多言语,便飞身出门。   等到了宗门口,他脚下的剑一顿,似有些迟疑。   待收回剑,泄露的些许剑气带起一阵风。   微风吹拂,轻轻扬起前面那人的裙角。   对,裙角。   那人缓缓转身,露出那张熟悉的面容。   只是比起上次见面,这次的他面容看上去偏女子的秀丽妩媚,少了几分男子的帅气。   裴楚悦咬了咬唇,目光小心又灼热地望着眼前和记忆中别无二致的谪仙剑修。   半晌,他才犹犹豫豫开口。   “你……你还记得我吗?”   谢拂抿唇,眼眸微转,努力维持住面上的平静无波。   “不曾。”   “没关系,我记得。”裴楚悦只礼貌性地矜持了一下,很快就恢复本性。   红唇一勾,低声笑道:   “你我有前世今生的缘分,前世你答应要与我双修,所以我来讨了。”   -------------------- 第282章 全息网游8   【2333333333333333主播编的这瞎话也太不靠谱了吧!现在哪儿还有这么俗气的搭讪啊!】   【我猜神仙哥哥一定正在想自己遇到了从哪儿来的神经病, 主播再这么浪下去,下次强制下线也要提上日程了。】   【emmmmmmm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奇怪吗???为什么主播突然来玄元宗,突然上门拜访, 突然就见到谢拂了???玄元宗大师兄是这么好见的吗?????】   【咦……楼上提醒我了,有猫腻。】   【该不会又是坑吧??????主播你冷静点,清醒点啊!!!!!别和其他玩家一样被大师兄坑,要是你都被大师兄坑了,那我粉的cp就be了啊!!!对谁都一样,唯独对你特别, 没有这种感觉还算什么cp???主播坚持住啊?!!!!!!!!】   弹幕密密麻麻,裴楚悦却没看一眼,他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谢拂,似乎想从对方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谢拂面上淡然, 目光却不着痕迹将眼前人打量了个仔仔细细。   裴楚悦一身藕粉纱裙,头梳云鬓, 手缚长绫,眉间点缀桃花钿,唯有胸前平平,显示着他的真实性别。   “谢拂不曾记得,自己曾认识一个喜好女装之人。”   被人说男扮女装,裴楚悦也不生气。   他是个能屈能伸之人,被人说几句女装又怎么了?   裴楚悦刚来的时候还对自己女装大佬的身份颇为不满,然而他已经进入游戏,好不容易随机到一个有身份有修为灵根还不错的,这要是都不抓住, 他……他下次要是还水逆怎么办?   于是乎,裴楚悦不得不忍耐下来。   而这一忍耐, 便会变成习惯。   从一开始的别扭,到后面的不情不愿,再到之后的逐渐适应,到现在已经是能面不改色地穿着各种女装光明正大地走在外面了。   他这样其实还好,只是伪人妖,有的玩家还专门做人妖呢。   只是这次正式公测后,许多功能和机制都有一定程度上的修改。   比如年龄,颜值,这些不能改,现实中已经结婚的,进入游戏后也自动已婚,无法触发婚姻系统。   公测上线后,有不少玩家在吐槽这游戏越改越渣,根本不像个游戏。   游戏嘛,当然是现实中能做的不能做的全都要做啊,可现在它让玩家们受到许多制约,导致玩家在这游戏里跟在现实中差不多,迎来了不少吐槽。   不过这游戏也不是没有别的改变颜值和年龄的办法,修炼可以让人返老还童,修炼可以让人青春永驻,且提升自己的颜值。   只是这些都需要时间或者天赋。   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   也就是说,这游戏虽然玩法多样,可升级却并不简单。   裴楚悦手指一弯,勾动长发,揪着把玩道:“道友不知道也无妨,现在知道就行了。”   他媚眼如丝,时不时落在谢拂身上,勾勾缠缠,仿佛那魔修妖女。   分明修炼的一身正道,却自带妖女气质,是许多人心中向往的类型。   “我说话可没诓骗你,不信的话,咱们可以去往生路上走一遭,看看上面有没有你我的名字。”   往生路,其实就是一个可以看前世今生的地方,对于npc们来说,算是一个探寻前世今生的好去处,可对于玩家们来说,那就是个玩家记事,上面会记在死了多少次,跟那些人相识相交(加好友)。   这算是游戏公测后,唯一存在的关于内测的过往。   裴楚悦借着这个身份找上门来,也不是一点准备也没有。   谢拂却不为所动,“前世今生本就是庸人自扰,修行者当以当前为主,我记得谁,谁便是今生,不记得谁,那便是前尘。”   “纵使过往与道友有过什么,那也并非是我,道友请回吧。”   他态度坚决,一副丝毫不为所动的模样。   裴楚悦抿唇不悦道:“你这是要始乱终弃,不认账了?”   谢拂神色淡然,“从未乱,何来弃?”   裴楚悦自带修为也不过刚刚筑基,就算玩家开挂,距离金丹也不容易,这要是太纵着对方,结局不外乎两个。   第一,两人处处忍耐,时时克制,还得防备对方一不小心浪过头。   第二,裴楚悦已经浪过头,被强制下线。   倒是可是结成道侣,但公测开始,玩家和npc可以结成道侣,但是条件比玩家和玩家,npc和npc更要严苛许多倍。   玩家和玩家只需要亲密度,只要亲密度够,等级达到,就可以随时结婚,而亲密度随便送点花就能达到目标。   npc和npc更是没什么限制,只要他们愿意,就算是人类渡劫大能和一株还没化形的草想结成道侣,那也轻而易举。   但玩家和npc,除了那些要求外,还有一个爱意值。   要把爱意值刷满,双方才能结婚。   而这玩意儿可不是直接送什么就能刷上去的,这需要实打实的相处,互相付出,互相倾心,才能将它缓慢刷上去,一时急不得。   裴楚悦就算想结婚,想双修,那也不容易。   “怎么就没有了?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说没有,那我这样全都记得的又怎么算?”裴楚悦转变战术,面露委屈。   “难道堂堂玄元宗首席弟子,竟然还如此薄情寡义不成?”   “就是!!!!!”一群和裴楚悦穿着一般无二,只是模样各有风情的女子从藏身之处跳出来,纷纷维护师弟,指责谢拂,“还说玄元宗是第一大门派,竟然敢吃不敢认!”   “师姐……”裴楚悦看了谢拂一眼,扭捏道,“他还没吃呢。”   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这下子,那群合欢宗的弟子看向谢拂的目光不仅仅是愤怒了,还有鄙视。   她们这么好看的小师弟都不吃,这人究竟是不行还是不行还是不行?   万佛门的小和尚都比他强!   有女子小声问裴楚悦:“裴师弟,要不咱们还是换个人讨债吧?这玄元宗的大师兄,怎么看上去中看不中用啊?该不会是……”   谢拂:“…………”   他抿了抿唇,锐利的目光落在裴楚悦身上,后者浑身一个激灵,却是偷摸飞快看了谢拂一眼,小声对其他女子说:“可是师姐,我就喜欢他嘛。”   众师姐没办法,只能继续帮裴师弟争取了,毕竟事关裴师弟的终身大事,可不能马虎。   “谢道友是吧?我们家冰清玉洁的小师弟一颗芳心暗许在了你身上,我们怎么拉也拉不住,你看看,感情这种事,可以培养的嘛,你和他可是有上辈子的缘分,说明你们一定也是合得来的,这缘分要是不续上,岂不是可惜?”   最后关头,还是大师姐见过世面,手段高超,三言两语将焦点转移,现在摆在眼前的问题是裴楚悦想再续前缘,而不是他们到底是不是真有什么过往。   “咱们合欢宗向来讲求个你情我愿,要是你真不愿意,咱们也逼迫不了你和裴师弟双修,现在只要你给个相处的机会,要是真培养不出来感情,我们又不能做什么。”   说着,他们便将裴楚悦推了一把,若非谢拂眼疾手快伸手将人扶住,裴楚悦说不定还得扑倒在地上。   “玄元宗与合欢宗好歹也是友好门派,现在我们小师弟需要出门历练,将他托付给玄元宗一段时间,作为玄元宗的大师兄,想来谢道友应当对接待一事当仁不让?”大师姐笑眯眯地说完。   随后转头看向裴楚悦,“小师弟,这次是你第一次出山历练,要是不成功勾搭一个,你就不用再回咱们合欢宗了,丢人。”   说罢,便带着一群合欢宗弟子离开。   谢拂默默看了她们背影几眼,心中将对方的话分析个清楚。   刚刚那话了不仅仅是跟裴楚悦说的,还是跟他说的。   谢拂一低头,就见裴楚悦正用亮晶晶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欢喜和想念。   “真人,我终于又回来见到你了!”   他一把将谢拂抱住,让谢拂没来得及,当然也没想着推开。   谢拂能感觉到,这人出现后,说了那么多胡言乱语的话,只有这一句最真。   也最能让人心软。   有过经验,这人这回应该不至于还把自己浪到封号吧?   谢拂这么想着,手上动作却相反,他将裴楚悦推开。   “来者是客,既然裴道友愿意来做客,玄元宗自然扫榻相迎。”   说罢,谢拂转头看向身后,伸手将那群藏在后面看戏的师弟们拉出来,对着所有人讪讪的目光,面不改色道:   “带裴道友去客房。”   裴楚悦闻言双眼一亮,随即美滋滋地看向谢拂身后那群有些眼熟的npc们,十分礼貌得体地行了个礼,“那就麻烦各位师弟了。”   跟着谢拂喊师弟,就是要时时刻刻占便宜。   “没问题没问题!”看了好戏的师弟们当即十分愉快地领路,“道友你来,咱们给你找一间客房,包你满意!”   一定要距离大师兄的扶风山最近的一间。   还想多多看戏的众人纷纷对视一眼,坏事干得心照不宣。   谢拂看着他们的背影,微微抿唇摇头。   谢拂最近很忙,暂时没空来跟裴楚悦玩什么前世今生的游戏。   新收进门的弟子中,不少人都是玩家,既然是玩家,那就充满了不可控性。   短短几天,玄元宗就乱得一发不可收拾。   所有开放的地图都被玩家们明里暗里各种探索。   所有没开放的地图也正被玩家们跃跃欲试,试图想办法开放他们。   就连所谓的禁地,也被一波又一波的玩家光临。   谢拂有心规整,却也无法做到尽善尽美,只能将重心放在惩罚措施上。   反正不管玩家们做了什么,都要把惩罚落实,保证做到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   不给他们钻空子的机会。   这样,无论他们犯了怎样的错,至少都有办法应对和解决。   等谢拂终于有空看裴楚悦时,却发现对方已经顺利打入玄元宗内部,跟谢拂的那些师弟们混熟,称兄道弟,亲热到不行。   “裴师弟,大师兄他最喜欢喝摘月峰上面的新雪泡的灵茶,下次你可以带上它,大师兄一定会喜欢的。”   “真的吗?谢谢苗师兄!”裴楚悦乖乖听着,津津有味的模样看上去是真的十分在乎有关于谢拂的任何事。   “小事情小事情,等将来你和大师兄要是成了,可得请大家喝喜酒!”众人玩笑起哄。   裴楚悦既期待又不好意思地说:“这……这八字还没一撇呢,真人他现在……看上去并不喜欢我。”   这语气,难过中透着失落,失落里又透着遗憾。   “这怕什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天大师兄能看到你的真心!”   “你放心,我们都是你的后盾,你就放心大胆地去追求吧!”师弟们看热闹不嫌事大,一直以来,大师兄一直是玄元宗的高岭之花,无人敢去摘,现在终于看到个胆大不怕死的,他们当然乐意促成。   “谢谢各位师兄师弟,你们真是太好了!”裴楚悦故作感动,感激涕零地看着众人。   “应该的应该的……”   “应该什么?”谢拂的声音冷冷从众人身后发出,惊得他们纷纷下意识站直,表情严肃。   “没、没什么……我们就是在跟裴道友开玩笑……”   “大师兄,突然想起来我的炼丹炉还没关火,先走了!”   “我屋里的灵兽又在打架了,我也走了走了……”   “我地里的灵植忘记浇水了!”   ……   没一会儿功夫,在场的人跑的跑逃的逃,转眼间,就只剩下他和裴楚悦。   谢拂看着眼前人。   裴楚悦对他的打量毫不避讳,目光坦然又诚挚。   “真人,你忙完了?”   谢拂:“不如你忙。”   这是在暗指他才来多久,就已经打入玄元宗内部,并拉拢了好些助力这件事。   裴楚悦仿佛丝毫没听出来他的暗讽,十分坦诚道:“今后我也是玄元宗的人,怎么能跟大家不熟呢?我这也是为了咱们的未来好。”   这就不见外了。   谢拂唇角微抿。   目光落在他身上的纱裙上。   “……随你。”   裴楚悦眼眸一转,似乎在疑惑谢拂的态度。   “你虽是玄元宗的客人,却也要守玄元宗的规矩,若是像其他人一样,对这儿的规矩置若罔闻,不管不顾,玄元宗也并非强留他人做客的地方。”   “有什么问题就……”谢拂话未说完,便一时顿住。   他似乎是想说句客套话,类似于有什么不知道的问题就问他,问玄元宗的人。   但大概想到裴楚悦如今在玄元宗人缘不是一般的好,他这样的话便显得有些多余,话才戛然而止。   裴楚悦脑子转的快,当即顺着话继续道:“有问题我一定来问真人,保证不给玄元宗和真人添一点麻烦。”   所以他口中的来问他,就不算是麻烦吗?   看着谢拂飘然离去的身影,裴楚悦目光恋恋不舍。   “我看中的人就是帅!”   弹幕上纷纷在嫌弃。   【主播快擦擦,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主播快在地上捡一捡,说不定还能把那张脸给找回来。】   【主播你变了,你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又酷又帅的帅哥了,问主播从活力帅哥变成预备司机到底经历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就是一个神仙哥哥的区别。】   【啊啊啊啊啊啊啊主播真的太自私了!!!把神仙哥哥藏着根本不给人接近的机会,人家好不容易进入的玄元宗,结果只在收弟子的时候远远见过神仙哥哥一面!!!而主播却可以经常见!!!天天见!!!嫉妒使我质壁分离!!!!!】   【艹啊,竟然还有人闯玄元宗,你们是真的牛!不怕坑还不怕卷!!!】   公测版本,玄元宗除了以坑爹闻名外,还有一个特点也出了名,那就是卷。   进入这儿的玩家条件本来就好,而他们为了跟上玄元宗的节奏,冲战力榜等级榜等等各种榜单,更是勤加努力,比一般的玩家还要用功。   一卷二卷,卷来卷去,最终,在玄元宗的玩家平均实力远高其他玩家。   也因此,即便玄元宗在内测时口碑一般,来这儿的玩家也越来越多。   也就裴楚悦悠哉悠哉,反正他只是一个普通玩家,就想谈个恋爱,结个婚,再来个双修……而已。   然而这都做不到。   裴楚悦开始面无表情。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等级,距离开启结婚系统的等级还差了十万八千里,而修为更是差许多。   他抿了抿唇,算着要达到目标大概需要多久,这大致时间在脑子里一晃,顿时就没了什么兴趣,脑子拐到了旁门左道走捷径上。   眼珠一转,谢拂自己答应的事,怎么能就不算数了呢?   反正他帮他记得。   *   谢拂来找掌门,“师父,门中事务大多安排好,剩下的只需要师弟们监管督促即可。”   掌门满意点头,“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谢拂不卑不亢,“都是弟子应该做的。”   掌门含笑道:“为师知道你素来不爱这些俗事,但是这段时间实在需要你。”   从游戏开始,那群玩家就将玄元宗闹得不行,也就是现在好点,但这样的好也并非是因为门派强力镇压,而是因为他们闹得差不多了。   地图踩得差不多了,各种npc也接触得差不多了,自然而然地就渐渐安静了下来。   “为师测算天机,修真界将要经历一场大变动,未来究竟是机缘还是灾祸,谁也说不准。”玄元宗掌门皱着眉道。   “听说浮游大陆里出现了一些外来者,这未来之路,多半会应在他们身上。”   “阿拂,为师二十多年前将你收入门下,玄元宗的未来,就落在你们身上了,务必要保护好这个世界。”   谢拂微微挑眉。   原主这个角色,原本应该就是个后期反派boss,连终极boss都不是,从掌门还嘱托这番话来看,这位掌门显然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角色,连原主是boss的身份都没有预见到。   也对,玩家们一开始都是小号,总要一步步升级,不可能一上来就对付满级怪。   现在玄元宗后山的莲心池还是不少玩家刷怪的圣地,那里的小怪才10级。   心中这么想,谢拂面上却恭敬应道:“谨遵师父命令。”   说罢,他便要退下,却又被掌门叫住。   “我听说,你在外面欠了感情债?被人家找上门来了?”   刚刚是正事,现在就是私事。   掌门心态放松,表情也是笑着的,明显是并不将这种事放在心上,纯粹是关心一下徒弟。   “我也不知。”谢拂坦言,“他说我前世欠了他。”   掌门笑着点点头,“前世今生虽也是缘分,可若是投了胎,喝了孟婆汤,那前尘往事,到底是不作数的。”   “不过我见他倒是对你痴心,若是你愿意,也不必执着于前世,只看今生。”   “我们修行者,修的是逆天而行,修的是顺心而为,若是你连自己的心意都无法满足,又如何谈这逆天而行?”   谢拂:“是,弟子知道。”   回去后,还未进入,谢拂便听见童子匆匆来报。   “真人,那个合欢宗的弟子又送东西来了。”   谢拂面色如常,裴楚悦老把戏,追人就是送东西,有什么送什么,“这次又送的什么?”   童子面红耳赤,犹犹豫豫:“他……他……他把自己送来了!”   谢拂:“……”   -------------------- 第283章 全息网游9   谢拂进入洞府, 便看见里面变了个样。   玄元宗弟子们的住处,都是不同的,谢拂的洞府原本就是简洁的样式, 里面的装饰看着低调素雅,但处处不凡,大约也是游戏为了匹配谢拂的身份。   好歹他在剧情中也是个boss。   谢拂过来后,也没有做什么改变,这里的装饰还是和以前一样。   但此时此刻,原来简洁素雅的住处, 却改头换面,变了个彻底。   屋内多出一张铺着红锦软褥的床,四周挂着飘逸的水红纱帐,踩在地上, 就能感觉到柔软的白狐皮,香炉琴案, 壁灯烛影,连从前只有吸收灵气作用的阵法,此时也已经多了其他同伴,增加了其他功效。   谢拂原本只是简洁的床,此时被屋内其他摆设衬托成了简陋。   而这里,也只剩下那张床还能看出这屋里原来的模样,至于其他,全都已经改头换面。   谢拂抿唇看着此时正坐在新床上,指挥着两个纸片人偶弹琴奏乐的裴楚悦,礼貌请教。   “如果我没记错, 这里应该是我的房间。”   “而我应该没有请裴道友进来。”   裴楚悦依旧是一身女装,虽然换了颜色款式, 但依然是合欢宗人穿的模样。   “真人,我没有霸占你的洞府,只是请示了玄元宗的其他师弟,希望能与你合住而已,师弟们说,你曾说过,我可以随意,这不就是同意的意思吗?”   裴楚悦笑盈盈看着他,整个人有恃无恐。   谢拂:“……”   他说的他可以随意找地方住,那是说裴楚悦可以随意在客房里挑房间。   这人非要这么曲解,恐怕他就算现在让人出去,也能被对方强行找理由留在他房间旁边。   就像内测时一样。   裴楚悦一个翻身从床上下来,快步走到谢拂面前,“真人,我想过了,执着于前世确实于现在的你不公。”   谢拂挑眉。   “可要我放弃我又不甘心。”   果然。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纠缠。”   才怪。   “所以我想与你做个约定。”   谢拂:“什么约定?”   裴楚悦抬眸与他对视,那双眼尾画着一瓣桃花的眼睛仿佛泛着光,光中有自己的身影。   “你帮我修习双修功法,助我突破到金丹,届时,若是你还不愿意与我再续前缘,我便放手离开。”   哼!才不信你不动心!   想想内测时这人就并非是半点也不动容,他就不信,否则当时自己根本不可能近得了他的身,更不可能真的亲到他。   既然能心动一次,就一定能再心动第二次,裴楚悦对自己充满了自信。   他口中说的双修功法并非是两个人水乳交融,而是一些需要两个人调和一起修炼的功法,且谢拂修为金丹,用自己的修为帮裴楚悦,能让裴楚悦修炼事半功倍。   谢拂似乎是动心了,他仔细看了看裴楚悦良久。   “可有时限?若是你一直无法突破,我岂非要一直助你?”   那正好啊!这样不就有更多相处时间了?   裴楚悦心道。   然而他也知道,要让谢拂一直帮他那不可能,他转了转眼珠,“十年,若是我十年还未突破,约定自动结束。”   他说的十年,是游戏里的十年,游戏里的时间可以过得很快,修炼起来更是有固定时间,一键修炼一按,时间瞬间就过去了。   谢拂取出一纸契约,用灵力在上面写下契约内容,“签了它。”   裴楚悦伸手接过,系统便自动跳出契约内容,提醒他,他正在签订契约,契约生效后,除非达成,不可解除,而契约所涉及的内容,也会受到相关影响。   比如这几年提到了双修,裴楚悦签约后,双修系统暂时会和谢拂绑定,结婚系统锁定不可用,当然,谢拂也一样。   他大手一挥写下自己的名字,契约生效。   契约自动消失,裴楚悦双眼亮亮地看着谢拂,“真人,您忙吗?咱们这就去问天阁吧!”   那废物双修系统终于有点用处了!!!   在谢拂与裴楚悦努力学习双修功法,提升实力时,浮游大陆各地也正在上演各种玩家们的精彩生活。   直播区和论坛格外热闹,整天都有大戏。   有玩家为了升级成为魔修,去魔修的地盘开疆拓土,竟当真做出点事业来,在魔修的地盘搞出不小的名气。   有玩家喜欢基建,正好出生地又在一片落后的地方,那里的人吃都吃不饱,更不用说修仙,他在那地方搞建设,提高人们的生活水平,不知不觉竟成了当地的话事人,主心骨。   有玩家搞科研,将科技和修仙结合起来,修真界出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发明。   相较于其他地方,玄元宗还算好的,除了修炼还是修炼,门派规矩摆在那里,就算出了什么乱子,也可以采取应对措施,不至于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裴楚悦除了修炼提升等级和修为外,还在研究一件事。   那就是爱意值怎么涨?   论坛上没少讨论这件事的帖子,然而它们似乎都没什么用。   一直没人总结出什么规律来。   有的人涨的快,有的人涨的慢,有的人根本一动不动,就算是两个人之间,涨的也不一样。   裴楚悦只能看到自己对谢拂的爱意值显示在63,刚开始涨得挺快,上60后就慢了下来。有时候修炼一整天都涨不了一点,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还好奇谢拂那边的数据,就是可惜看不到。   就算他问,估计谢拂都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所以到底为什么这项数据要隐藏啊喂?   “专心。”谢拂在他头上敲了一下,眉心微蹙,一瞬间,让裴楚悦回到了内测时被逼着读书的情景,当即正襟危坐,不再歪歪扭扭。   然而他这性子,根本坐不了多久,很快又开始懒散起来。   反正谢拂都是要帮他的,那他懒一点,不就能多赖一些时间?   “大师兄,伍长老找您有事相商。”   有弟子前来传话   谢拂起身,“我这就去。”   裴楚悦下意识也起身跟上。   谢拂却突然停下,并转身看他,将玉简丢给他,“你就在这里修炼。”   裴楚悦:“…………”   所以该享乐时就享乐,早知道他刚刚就不那么矜持,该多撩撩人了。   *   “伍师叔。”谢拂进门,就见到伍长老正拿着并非是玄元宗的玉简,似乎在看什么。   见到他来,招呼他过来,“阿拂来了。”   “这是流光宗的请柬,邀请各大宗门的人去参加掌门的晋升大乘的庆典,玄元宗只派出一些亲传弟子前去祝贺,由你带队。”   谢拂脑海中瞬间出现有关于流光宗的这段剧情。   说起来和原主还有莫大的关联。   因为那位在剧情设定中,应该令原主一见倾心,且后续入魔的女子,就是在这段剧情中认识的。   对方是流光宗掌门一个妾室生的女儿,并不受宠,处处受欺负,过得不好,原本的剧情中,应该是原主见她可怜,又见她有灵根,好心将她带回宗门,经过考核后,做了个普通弟子。   只是这弟子似乎并不普通,后来围在她身边的有不少修真界的大人物,什么魔尊妖主,什么渡劫大能,散仙残魂……   万人迷玛丽苏女主人设。   可偏偏她本人除了楚楚可怜,除了美貌外,没有别的优点。   原主就是不愿意接受自己竟然会被这样的人吸引,且为她入魔的剧情设定,才会直接砍翻了剧情。   “师叔,我在宗门尚且有事处理,可否派许师弟去?”   伍长老微微皱眉。   流光宗和玄元宗关系尚可,掌门成为大乘的庆宴,本该派出长老,派出谢拂去,已经是他未来掌门的身份加分了,随便派一个亲传弟子去,只怕还不够份量。   “罢了,既然你有事,我再考虑考虑。”   谢拂平时不是会推卸责任的人,能这样说,多半是真的有事。   伍长老本来想着,大不了自己走一趟,他的份量总比谢拂要好些。   然而接下来的时间,宗门里各方面频频出错,伍长老被拖住,根本脱不开身,更不可能去参加什么庆典。   而其他长老也是有事的有事,不在的不在,最终,伍长老再次找上谢拂时,谢拂并不意外地答应了。   嗯,看来游戏剧情并不能强制他一个已经不算彻底的npc的人做什么,却可以自动修复,通过调整别人,来影响谢拂,达到目的。   谢拂第一次拒绝了,也只是想试探一下而已。   “真人,听说你要去流光宗?正巧,咱们一起上路啊!”谢拂回去后,裴楚悦便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谢拂看了他一眼,“你应该没有请帖?”   裴楚悦理所当然道:“我没有,可合欢宗有啊,我已经拜托大师姐了,这次她会带上我的名字一起去!”   谢拂点点头,“既是和合欢宗一起,那你我应当不同步,我可以送你去合欢宗的队伍。”   裴楚悦不笑了,“你要敢这么做,我就敢当着大庭广众的面说你始乱终弃,说我是你的人!”   谢拂眸光微转,面色未变,眼中却不着痕迹闪过一丝笑意。   并未再言语。   【有没有人有流光宗请帖?高价收入!!!!!!!!!!】   帖子在论坛上飘了一整天,回帖已经成了高楼,只是里面并非是现场交易,而是主题讨论。   【根据我多年的游戏经验,这个流光宗庆贺大典一定是个特殊剧情,可以触发特殊的剧情或者人物,没有请帖的赶紧收请帖,免得错过后悔啊!!!!】   【大宗门,背靠大山好乘凉,不愁。】   底下一群说酸话的。   谢拂翻了翻,对于玩家们的敏锐度还是赞同的,有经验的玩家,没有任务都能制造出任务,没有奖励也能硬生生开拓出奖励,据记录贴记载,那个开荒基建的玩家已经升到50级了。   在其他玩家都卡在30级,经验条满了,就是找不到升级办法的时候,人家已经另辟蹊径升到了50级,在等级榜上一骑绝尘,傲视群雄。   当时裴楚悦看到,还十分羡慕。   一月后,裴楚悦升了一个小境界,从筑基初期升级到了筑基中期。   虽然他整日都想着偷懒,但有谢拂在,裴楚悦偷懒总没能成功,以至于才短短一个月时间,裴楚悦就到达了原本两年的目标。   去流光宗时,谢拂一群白衣剑修中,夹着一个穿着藕粉衣裙的“女子”,如此突出的模样,令人下意识就往谢拂身边看去。   包括玄元宗的弟子们,来的时候就在路上总看裴楚悦。   不仅仅是因为这人是合欢宗的人,却跟他们玄元宗一起赴宴。   还因为裴楚悦在玄元宗这段时间制造出的各种八卦。   看着裴楚悦能跟在谢拂身边,二人距离还那么近,众弟子们纷纷对视一眼。   原本以为是这位裴道友是一头热,可现在看来,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他们大师兄分明也并不排斥。   “玄元宗的道友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流光宗的弟子穿着金色衣服,看上去就十分富丽堂皇,一个字,贵!   作为炼器宗门,他们售卖的灵器整个修真界都闻名,且价格不菲,这身上穿的也就贵重些。   有玩家加入流光宗,别的不好说,但短短时间在财富榜上的攀升那可谓是极速。   谢拂一行人被迎了进去,安排在了最好的客房中。   虽然并不知道玄元宗的首席弟子为什么会跟合欢宗的弟子走在一起,但是因为他们自己愿意,流光宗便也将谢拂和裴楚悦安排住在一间客房。   裴楚悦是个会享受的人,合欢宗全都是会享受的人,他们出行的衣食住行处处都要精致要美。   裴楚悦进门,就把自己的东西摆了出来,并且热情地邀请谢拂一起用,他不介意他们用一个杯子喝水。   谢拂干脆拒绝,转身在床上打坐。   在原定的剧情中,原主在这时会去流光宗后山,这闲逛闲逛着,就偶遇了那个女子。   谢拂在进来后,就打定主意不会出去。   干脆打坐入定。   左右有裴楚悦在,谢拂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而裴楚悦能跟谢拂待在一起,能看着谢拂,就算是这里过于安静无趣,他也能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做。   他把直播打开,给粉丝们直播谢拂打坐。   【主播你变了,你竟然不抠门了!!!!!】   【友情提示,主播可能吃错药了,以前他可从来只给我们直播大师兄怎么对他好的。】   【楼上你确定那是给我们直播吗?那两个字分明叫炫耀!!!!!】   裴楚悦笑眯眯地回道:“对啊,没错,就是炫耀,我现在还炫耀。”   “来,给你们欣赏一下我家神仙哥哥的颜值,你们可要省着点看哦,很快就只属于我了!”   【主播又在吹牛,yue了!!!!】   【主播你有本事跟我们炫耀,有本事亲一口?你敢亲我就佩服你是个汉子!!!!!】   裴楚悦才不上当,“休想骗我!”   “你们想坑我,下辈子吧。”   【唉,主播,你真的越来越不可爱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裴楚悦笑着眯了眯眼,“我什么时候可爱过吗?”   他难道一直拿的不是可恶的剧本吗?   这么想着,他也就这么说了。   众粉丝们:“………………”   你还真是有自知之明啊…………   【主播这是在哪儿?盲猜一个流光宗。】   【这还用猜吗?看这房间布置摆设就知道了啊,除了流光宗,哪里还能把这土豪金用得这么极致?】   【土豪金hhhhhhhhhhhhh】   【主播你一个合欢宗的,不给我们直播怎么双修,反而混在玄元宗里面浪,你好意思吗???】   “谁说我没双修?”裴楚悦美滋滋地说,“现在我宣布,本人已经正式是谢拂谢道友的双修对象,当事人盖章!如假包换!”   可算是说到了!   看他那得意的小表情,显然就是故意想宣布这件事,刚刚的一切都是铺垫。   【不可能!!!!!!!】   【主播你别骗我?】   【啊啊啊啊啊我不信!!!!除非你给我们看看!!!!】   【不要看面板,我们要看行动!!!!】   他们纷纷都在要裴楚悦把谢拂叫醒,直播双修给他们看。   裴楚悦嫌弃地看着他们,“你们想害我直播间被封,我才不听。”   直播间又吵了起来,纷纷都在声讨裴楚悦胡说八道。   不过鉴于他胡说八道的次数不少,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闹了一阵后又消停下来。   【啊啊啊啊主播你在流光宗吗?快去后山,有好戏看!】   “什么好戏?”裴楚悦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便有玄元宗的弟子匆匆赶来敲门。   “大师兄!大师兄!”   谢拂睁开眼,看向门口,门口的禁制一开,房门自动打开。   “何事这般匆忙?”   “顾师兄在后山和人快打起来了,这会儿正在闹呢!”   谢拂眼神一跳,想到之前不想来流光宗,却被剧情推着来,心中忽然有了些不太好的想法。   裴楚悦一听后山,当即双眼一亮,“在哪儿?我也去!”   那弟子犹豫看向谢拂,玄元宗弟子和别人打起来,说到底有点丢人。   谢拂起身,“带路。”   几人到了目的地,就看见刚才那弟子口中的顾师兄正要出剑,而对方也那出了武器,战斗一触即发。   谢拂挥出一道剑气,在二人还没来得及打在一起的时候将人给分开。   顾师兄转头看见他,发红的面容微微泛白,刚刚的斗志瞬间摄于谢拂的威严,不敢造次。   “大师兄……”   他这一声也算是让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谢拂是谁。   那差点与顾师兄打起来的那名流光宗弟子见到谢拂这个能做主的人来,当即告状,“谢道友,你家这位师弟随意插手我门派中的事,可是玄元宗教的?”   顾师兄听得生气,可在谢拂面前还是小心翼翼道:“大师兄……我、我不是故意惹事,只是见这位姑娘被欺负得太可怜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虽然有理由,但这理由似乎真有多管闲事的嫌疑。   而师兄素来不喜欢麻烦。   谢拂目光落在他口中的那名姑娘上,只一眼,便认出对方的身份。   “这位师兄,不怪顾师兄,他也是……也是为了给我出头。”那女子脸上还有泪痕,面色苍白,楚楚可怜的柔弱模样令人的保护欲直线上升。   宁期许,流光宗掌门的饱受欺凌的女儿。   至于为什么明明是掌门之女却还饱受欺凌,剧情设定中,是因为她的生母背叛过流光宗掌门,以至于这女儿刚出生就被嫌弃,且掌门不缺女儿,有受宠的,那其他的也就不重要了。   原本剧情设定中,帮她的应该是原主,但是谢拂没去,就让别人代替,但还需要让谢拂与她结识,这帮忙出头的就成了玄元宗的弟子。   对方显然没有谢拂那么大的面子,流光宗的人并没有像对待原主那样息事宁人,反而闹了起来。   接下来,就该是谢拂大发善心,带对方走了。   “打扰了贵派私事,是我们冒犯了,改日再特地道歉赔礼。”谢拂只看了一眼,思绪收回,淡淡对流光宗弟子道。   【叮——!】   所有在流光宗的玩家们都听到这么一声系统提示音,却没听到后续什么提示或者任务,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宁期许脸色更白,却什么也没说。   “大师兄……”顾师兄出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谢拂只淡淡扫了他一眼,后者便收了回去。   流光宗弟子见谢拂态度好,也不好意思再抓着不放,当即也笑了起来。   “还是谢道友明事理,小事而已,无需赔礼。”   宁期许抬头看了谢拂一眼,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大约是剧情约束,明明谢拂是后来的,且对她没什么特别的态度,可她就是认准了谢拂一个人,看他的时间最多。   谢拂却目不斜视,仿佛眼前没有这么个人。   他还没有什么反应,身边人倒是速度更快,倾身倒在谢拂怀里,整个人虚弱不堪的模样。   “阿拂……”   谢拂扶着人的手差点收回来。   这矫揉造作的声音,这娇嗔柔弱的语气,没让他觉得好听,有的只有一身不由自主的鸡皮疙瘩。   “我头晕……”   裴楚悦一只手暗暗揪着谢拂的胳膊,另一只手装模作样地摸着小腹。   “是不是孩子不太好啊……”   谢拂:“………………”   玄元宗弟子们:“!!!!!”这么快的吗?????   其他人:“……”这是他们能听的八卦吗?   -------------------- 第284章 全息网游10   全场一片寂静。   首先有反应的竟然还是裴楚悦的直播间。   【………………………………】   【………………………………】   【………………………………】   【那啥……诸位, 刚刚发生了啥?】   【无话可说,只有两个字,主播牛逼!!!!!!!(破音)】   【擦擦擦擦擦擦擦擦擦擦】   【艹啊!!!!!】   【一直以为主播够浪了, 原来现在才发现,主播这是一浪更比一浪高,你永远不知道他到底能有多浪!】   【233333333333刚刚我就在想,那npc明显对大师兄另眼相待,态度不同,还在想主播看到会怎么样, 果然,主播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我喜欢这种情节啊啊啊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孩子孩子孩子……主播你加油,祝你和神仙哥哥早生贵子哈哈哈哈哈哈…………】   【这能忍?神仙哥哥别呆愣着了, 赶紧把主播就地正法啊!!!】   不仅如此,在场还不止裴楚悦一个玩家, 玩家人数不少,比npc还多许多,开直播的也不止裴楚悦一个,他们不仅在直播间直播,还在论坛上直播,将这里发生了什么,实况转播到了论坛,论坛已经盖起了高楼。   【你们认识这个玩家吗?我怎么感觉他好眼熟?是在哪里见过吗?】   裴楚悦从进入游戏后,整日都待在玄元宗,倒是没有再参与玩家们的大型活动, 一心都放在谢拂身上。   加上玩游戏的玩家可不是内测时的十万能比的,这么多玩家, 每天发生的事多,热闹多,他的事在其中倒也不算特别显眼,因此他在公测后,名气还不如内测时,也没有那么大的仇恨值,在玩家中还算低调。   此时被人关注,众人才被吸引了注意力。   【一直听说这个神仙哥哥身边有个死缠烂打的玩家,原来就是她啊。】   【看上去长得也不怎么样嘛,也不知道怎么被神仙哥哥看上的,上次我去玄元宗报名入门,结果没达到要求,没能成功,啊啊啊啊——!】   【什么???这玩家怀了神仙哥哥的孩子????!!!!】   【什么????这人已经和神仙哥哥结婚了?????????】   【什么????现在已经开放子女系统了?????????】   【什么!!!!玩家和npc竟然还能生孩子??????????】   无数问题砸晕了众玩家,有一瞬间,他们甚至怀疑自己和裴楚悦玩的是不是同一个游戏。   在混乱了好一阵,盖了几百层高楼后,终于有记性好的内测玩家想起裴楚悦像谁。   【?????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这个裴楚悦很像一个内测时遇到的王八蛋???】   这个消息一出,扒出裴楚悦的身份只是时间问题。   而玩家数量这么多,这个时间的花费还不到一分钟。   很快就有人发现他和内测时的那个“裴少不赔”除了性别不像外,其他都很像,尤其是这种搞事的作风,以及对神仙哥哥npv死缠烂打的态度,简直无人能比。   【艹啊!我记得内测结束后是要删档清缓存的吧?所以他到底是为什么在公测后又顺利混入玄元宗,而且还成为神仙哥哥身边最亲密的人的???难道他有特殊的攻略技巧???】   【现在难道不应该先问他到底是怎么把自己从男的变性成女人的吗?我记得这游戏不能改性别的吧?】   【是啊,本来我想玩人妖的,结果这破游戏说改变性别不方便第二世界的管理,所以他怎么改变的?】   【楼上这都不知道?进入游戏的时候不能改变,但是进入游戏后可以啊,这个裴楚悦肯定也是,进入游戏后换了女装而已,大惊小怪干什么。】   【女装是不值得大惊小怪,但男男生子可以,所以现在系统设定是男人和男人也能直接用身体孕育后代了吗?】   【不能吧,肯定是他胡诌的。】   【233333问过客服了,同性结婚也可以养育孩子,但是是需要一个生子果,将精血给生子果涂抹,孩子就能从果子里蹦出来。】   【66666666】   【这游戏,我服了!!!!!】   直播间弹幕和论坛上热闹非凡,可在现场,此时却一片寂静。   直到谢拂最先做出反应,他飞快握住裴楚悦揪自己的那只手,做出一个把脉的姿势,很快收回手,“你身体没事。”   众人:“!!!”   玄元宗弟子们也纷纷睁大眼睛,眼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谢拂虽没明说,却也没否认,几乎相当于默认的意思。   一些本来就在瞪眼的人,瞬间将眼睛瞪得更大了。   裴楚悦抓住谢拂的胳膊,好悬才没笑出声来。   刚刚因为谢拂跟另一个女人的特殊反应而产生的危机感和不悦顿时散去,只剩下对谢拂的满意,和对自己刚刚所作所为的略略心虚。   但话都说到这份上,怎么也要把这出戏继续演下去。   他将手抚着额头,做出一副难受的模样,“可我就是头晕难受嘛……”   “可能……”他埋在谢拂肩头,眼珠不着痕迹将周围人扫了一圈,“可能是因为这里人太多了,空气都不那么好了。”   谢拂心领神会,当即抬头看向那名流光宗弟子,还未开口,对方便十分知情识趣地开口道:“既然这位仙子身体不适,那我们也就不便再打扰谢道友,谢道友请自便。”   谢拂礼貌点点头,伸手环着裴楚悦的腰,转身离去。   跟他一起离去的还有玄元宗的其他弟子。   唯一还有些不舍的,也就是那位英雄救美失败的顾师兄。   可在其他弟子都离开的情况下,他也不好留下来,只能跟随其他师兄弟一起离开。   回到房间,谢拂回头看了一眼,房门自动关上,将其他弟子挡在外面。   众玄元宗弟子:“…………”   要不要这么严密?   “大师兄也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大的事不仅瞒得死死的,到现在都还不跟我们说!”   “就是!孩子都有了还不和人家成婚,给孩子一个名正言顺。”   众人齐齐开始数落谢拂,觉得他太不负责任了。   一起声讨了半天,才终于有一个声音后知后觉地弱弱说:“那个……”   众人齐齐看过去,那名弟子紧张地擦了一把自己汗湿的额头,讪讪笑道:“如果我没记错,裴道友……是师弟吧?”   “所以……师弟怎么怀的孩子?”   众人:“……………………”   对哦。   男的怎么怀孕???   没管已经被外面那一幕忽悠瘸了的师弟们。谢拂在屋内,视线紧紧盯着裴楚悦,静静地,什么也没说。   明明也没说什么,可就是压迫感十足,裴楚悦不敢与他对视,别扭地说:“看……看什么看,我刚刚可是在帮真人解围,那女子明显是想要赖上你,我这是……这是在帮真人你脱身。”   谢拂冷冷道:“不需要你,也能轻易脱身。”   他刚刚明明没和宁期许有太多交集,甚至话都没多说一句,要是想走,直接说他还有事,带人离开就行。   并不需要裴楚悦的“牺牲”。   “我……我也是好心想要帮真人……”裴楚悦心虚地垂下头,“要是真人觉得困扰,我现在就出去澄清,说我是男子,跟真人没关系。”   那只会让谣言继续发酵,越描越黑。   偏生裴楚悦已经做出这番姿态,表明他也是好心,且并非不愿意配合澄清,将他能做的做完了。   “真人,你说呢?”裴楚悦故意道。   他抬起头,步步逼近谢拂,一字一句说着扎自己心的话,   “我这就去告诉所有来参加庆贺的人,说我是个处心积虑,心怀不轨,一直在真人身边,妄图纠缠真人的男人,说真人并不喜欢我,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是我痴心妄想,有谁喜欢真人的,可以放心大胆地上,我裴楚悦没戏了。”   他倔强地看着谢拂,四十五度角,一只眼睛中的泪珠悄然滑落,另一只眼中的泪珠要落不落,恰到好处地能被谢拂看到。   “这样,真人就能消气,能满意了吗?”裴楚悦咬了咬唇。   他一身女装,此时的模样脆弱又倔强,竟比刚刚见到的宁期许还要惹人怜惜。   谢拂有一瞬间恍神,也只有这一瞬,随后便自然而然地判断起裴楚悦的言行举止来。   嗯,角度挑得不错,表情和妆容配合得很好,眼泪也掉得恰到好处,这样的姿态配上女装,简直无往不利。   这人让修炼嫌麻烦,倒是耍手段学得不错。   “难道不该如此?”他淡淡瞥了裴楚悦一眼,将他这身楚楚可怜简直无视。   裴楚悦:“……”   你个没心的混蛋!   裴楚悦是能一直装的人吗?刚刚装那么一会儿已经是超长发挥了,这会儿被谢拂不为所动的态度气到,干脆也不继续装了。   表情一秒改变。   “想的美。”   他整个人迅速扑到谢拂身上,紧紧抱着他,好在还记得不能触发x骚扰机制被强制下线,最终还是没下嘴,“想跟我抢你?下辈子去吧!”   这样强势的姿态,反而令谢拂眉心更加舒展,似乎心情不错。   可惜裴楚悦正趴在谢拂身上,根本没看见。   而直播间已经在裴楚悦和谢拂两个人说悄悄话的时候被关掉了,也没有观众提醒裴楚悦。   最终只能遗憾错过。   “这次算了,今后不许再有下次。”谢拂收敛神色,一句话轻飘飘地将这件事揭过,并未追究。   也没让裴楚悦出去跟别人解释。   玄元宗的人就算刚刚一时懵逼会误会,可后面就会清醒过来,至于其他人,跟他有什么关系?   裴楚悦继□□变脸,从刚刚的霸道切换到讨好模式。   抱着谢拂的胳膊撒娇道:“我就知道真人最好了,是最宽容大度善良的好师兄!”   心中暗暗遗憾,怎么就有什么防骚扰模式呢?要是可以亲就好了,这多好的机会啊,无论是道歉还是感激,一个亲吻那绝对是妥妥的啊!   裴楚悦将遗憾压下,转而拉着谢拂的手,感受着手中的触感,发现和真人几乎没什么区别,既然如此,那是不是做更亲密的事的时候,也没什么区别?   咳咳……   将少儿不宜的画面抛诸脑后,裴楚悦面上故作正经,抬头看了看谢拂,再看了看,又看了看。   那故作正经的表情,已经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转变成了笑容,还带着些许傻气。   “真人……”   “其实你对我也不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吧?”   “就算没有什么前世今生,你也是对我有感觉的吧?”   面对裴楚悦的试探,谢拂神色未变,淡定如初,仿佛没听见裴楚悦的话,又或者并未将它放在心上。   裴楚悦没得到回应,也不气馁,反而再接再厉。   “一定是的,否则刚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也不会为了配合我,故意那么说。”   谢拂依旧不为所动,“只是因为你是玄元宗的客人,且也是为了让我们尽快离开。”   “才不是!”裴楚悦十分直白道,“刚刚我都是找的借口,我就是看那个人看你的眼神不对,仿佛你们之间应该有什么,心里不爽,才故意那么做的。”   谢拂沉默看着他,眼睁睁看着某人得寸进尺。   裴楚悦丝毫不怵他的眼神,坦荡道:“你一定也看出来了,但还是配合我那么说,哼!你分明就是心里也有我!”   谢拂继续沉默不语。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还不肯答应我的追求?”   闻言,谢拂扯了扯唇角。   抿唇道:“裴楚悦。”   裴楚悦抬头,在呢,怎么了?   生气了吗?   生气就对了。   让你一直拒绝我。   只见谢拂默默看了他半晌,直到裴楚悦头都抬累了,才缓缓开口说了句:“玄元宗规定,结为道侣,修为最低金丹。”   “就算是与外门弟子结契,也是如此。”   言外之意,就算他真答应,他们也不能结成道侣。   不仅如此,这只是明面上门派要求,除了这些,还有不少隐形要求。   所以并非是他不答应,而是裴楚悦不争气。   裴楚悦:“………………”   “我一定好好修炼。”   他坚定发誓。   转了转眼珠,他又看着谢拂说了一句,“一定好好双修。”   谢拂:“……”这种时候都还记得要给他挖坑……   “等我修到金丹,你就会答应我?”裴楚悦激动问。   谢拂不正面回应,“等你修炼到金丹再说。”   裴楚悦想要提升修为的想法从来没有此刻这么浓烈。   当天,无聊的时候他都不玩了,而是跟人组队刷经验。   谢拂不知道,他可是知道,开启结婚系统是需要等级的。   而在他勤勤恳恳刷经验,兢兢业业修炼的时候,他无意中随意一瞥,却被一项数值吸引了注意力。   只见爱意值那一栏,已经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从60+增加了十几点,直接迈入了80大关。   *   当日之事在并没有人刻意压的情况下,到底还是传遍了流光宗,一开始大家真以为谢拂身边的裴楚悦是个女子,玄元宗的人当然不会随便说,可这些人当中还有大片的玩家,玩家们从论坛上知道裴楚悦的身份,知道他是个男的。   渐渐的,这消息也就泄露出来。   以至于有关谢拂的花边新闻是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谢拂只是随意看了看,便没有再管。   他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关于宁期许身上。   在没有了他的插手下,宁期许却也有其他机缘,同样被人英雄救美,之后还被人从流光宗带了出去。   看来对于游戏剧情,他就算是坚决反抗,这游戏系统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想来如果一开始他坚决留在玄元宗,有的是办法,多半也能成功。   这也是谢拂之前顺着裴楚悦的话说的原因之一。   他想借用这件事,看看剧情在他这里的宽容度是多少。   现在看来,还算可观。   只是就算没有他,关于宁期许的剧情也没有太大变化,没有他,自然会有人自动修复,顶替他的位置,走他原本应该走的剧情,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样的修复还是很智能的,逻辑方面还算严谨,至少那些剧情能进行下去。   流光宗这段剧情,玩家也参与其中,不少人都触发了有关于帮助宁期许,或者跟宁期许和她的蓝颜们相关的剧情。   提示是主线任务。   玩家们也忘了八卦,全心全意放在任务上,有玩家选择帮助女主们,也有玩家走反派的路,双方对决,反而原本应该参与其中的谢拂选择了旁观看戏。   裴楚悦不喜欢宁期许,选的是跟宁期许作对的那条路线。   他们才不管什么对错,也不管什么黑白,反正两条线都有经验和奖励拿,那他当然选自己喜欢的那条。   “真人,你看我这一手剑法怎么样?”裴楚悦学了一套耍起来很漂亮的剑法表演给谢拂看。   谢拂静静看着他在系统的帮助下表演完,才淡淡给出评价。   “花里胡哨。”   裴楚悦面无表情地走到谢拂面前,点了点他的胸口,“我觉得你应该想好了再说。”   谢拂又看了他一眼,这回眼中带着些许笑意。   “这套剑法的创始人是一名凡间青楼花魁出身的女子,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耍着好看,可以用于情人之间相处时。”   简而言之,调/情。   这玩意儿就只有这一个作用,哦,除此之外,应该还有一点锻炼身法的作用,虽然不大,却聊胜于无。   裴楚悦听得表情微微一僵。   所以他刚刚耍了那么一次,算是在对着谢拂调/情吗?   调/情不可怕,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调/情,还理直气壮地让人夸才尴尬。   然而裴楚悦的尴尬也只有那么一瞬间,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继续理直气壮地看着谢拂,“那真人有被我勾引到吗?”   他忽然发现,就算不能亲不能摸不能睡,也是可以勾引的。   世上勾引的手段千千万,办法总比困难多,想要做某件事,就很难找不到办法。   比如那些玩家,明明系统不允许三妻四妾,但还是有玩家和一群人同时发展关系,不能结婚,那就不结婚嘛,哪天想跟谁亲近,那就哪天跟谁结婚。   最后逼得游戏公司进一步对结婚做出限制。   多了一条离婚x天之内不能再次结婚。   有了这条规定,这种乱象才少了不少。   裴楚悦直接坐在谢拂怀里,抬头自下而上看着谢拂,妖冶的妆容无时无刻不在散发魅力。   而这些妆容也确实有魅力值加成。   谢拂任由他坐着,面上除了方才的些许笑意,看不出太多情绪,即便在此时,面对裴楚悦的步步紧逼,他也一派淡定从容。   “不到金丹,免谈。”   短短一句话,便将裴楚悦原本酝酿出的情绪浇了个透心凉。   他没好气从谢拂身上下来。   气鼓鼓地说:“真人,我跟你说,你再这样下去,是会失去我的,你信不信,我转身就找个没有这种门派规定的人结成道侣?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他故作威胁的模样,看不出生气,反而有些可爱。   谢拂也不拦着,直接道:“你去。”   裴楚悦:“………………”   他重新扑上去,抱着谢拂,将自己浑身的重量都压在谢拂身上。   “你就是欺负我喜欢你…………”   这话说得,着实咬牙切齿,这咬牙切齿中,还有明晃晃的委屈。   谢拂挑眉看他。   “是又如何?”   裴楚悦面无表情,“不如何。”   他抱着谢拂,凑到谢拂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谢拂眸光微微一动。   不等他有什么反应,裴楚悦便消失在原地,谢拂下意识伸手,却扑了个空,只捕捉了一手空气。   视线落在手心。   半晌,谢拂收回手,摸了摸耳朵,那里似乎还飘荡着裴楚悦刚刚那句话。   “我就下线让你找不到。”   有关于游戏下线上线论坛这种话,会自然而然被系统屏蔽,裴楚悦以为谢拂应该听不到,那句下线会被消音,越是听不到,谢拂便会越好奇心痒。   他要的就是这份心痒和好奇,他要谢拂时时刻刻都想着自己,念着自己。   却不知道有个鸡肋玩家面板的谢拂并没被屏蔽。   下线……   似乎确实是个好办法。   他们一个玩家一个npc,虽能相见能触摸,却到底隔了一个世界的距离。   -------------------- 第285章 全息网游11   “把谢拂的剧情给我一份。”   下线后, 裴楚悦就来到游戏公司,索要有关于谢拂的全部剧情。   到底是自己家公司,在上次内测结束后, 裴楚悦也在公司挂了个闲职,想要个剧情还是没问题的。   有问题的是,这游戏自主性极高,公司制作了剧情,玩家怎么触发却不一定。   像谢拂这样,竟然没走自己的剧情, 剧情被别的npc取代的,更是绝无仅有。   裴楚悦将有关于谢拂的剧情一看,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倒不是对谢拂入魔的剧情有意见,在游戏里, 正道魔道不过是阵营问题,如果谢拂入魔, 那他也入魔就好了,这不是问题。   有问题的是谢拂入魔的原因。   “什么玩意儿?因为爱而不得就黑化?他还要对谁爱而不得?他是那种爱而不得就黑化的人?他是那种把情爱看得比修炼还重的人?谁设计的脑残剧情?”   几个编剧缩了缩脖子,仍是有人不放弃,倔强地小声嘀咕:“年轻人不都喜欢这种剧情?逻辑算什么,情情爱爱更重要,这种高岭之花坠入尘泥,拉下神坛,堕入深渊的剧情时髦值高啊……”   此言一出,他顿时被身边人踢了一脚。   并且被示意不要再说。   裴少生气是的谢拂把情爱看得比修炼更重要吗?   裴少分明是生气谢拂爱而不得的对象。   他们作为游戏制作团队,当然时刻关注着游戏的情况, 而对于裴楚悦这个小老板,虽然没有特地监视, 但是也对他在游戏里的行为有所了解。   于是他们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少爷在游戏里根本不是在玩游戏,而是在谈恋爱。   当然,这游戏玩的方式有很多,还有人专门收集游戏里的npc美人,并且截图放在论坛盖高楼的。   只是这位少爷有些特别,人家玩游戏是为了看遍天下美人,而他只看一个而已。   “不行,这剧情我不同意!”   裴楚悦一巴掌拍在桌上,“改!”   必须改!   他可算是知道那个宁期许的npc和谢拂是什么关系了,难怪当时他就很有危机感,不喜欢对方。   一方面是生气谢拂竟然会为了那样一个女人而入魔,一方面是生气那个宁期许什么眼光?明明几个建模中,谢拂是最好看的那个,她竟然会选择别人?!!!   她是眼瞎了吗???   好吧,其实作为游戏里的几个主要的npc,包括宁期许在内,他们的建模都是游戏制作团队精心设计出来的,要说差那不可能,说丑更是无稽之谈,他们不仅不丑,还帅得各有千秋,美得千姿百态。   选择谁,更喜欢谁,端看自己的口味和喜好而已。   “这……”   剧情组皱眉,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要不要答应,“裴少,这些剧情都是已经生成的,系统已经在运行,如果要改,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后续麻烦不断。”   而且按这小祖宗的态度,真要是让他随意改,谢拂这个npc可能就废了,前面的所有投入都泡汤,成了一个专供给裴少的恋人npc,这让别人怎么说他们游戏?又将游戏往什么方向带?   裴楚悦没参与过游戏制作,对于游戏制作这些事不太了解,这是他自己家的公司,他也不好无理取闹,就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让游戏团队这么多心血都白费。   可他又确实不想让谢拂走这见鬼的剧情。   什么一见钟情,什么见鬼的宁期许,谢拂要喜欢,也只能喜欢他一个!   “如果我有办法在不需要人工干预的情况下改变剧情,且不影响后续剧情继续走,你们是不是就不会说什么了?”他双手环胸问。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皱眉。   “裴少……您这么做让我们很为难。”   他们是给公司打工,而作为公司老总的儿子,公司里的东西有裴楚悦的一份。   人家想用自己的东西,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不过是个npc,如果裴少愿意,我们可以再复制一个谢拂出来。”   复制一个谢拂二号给这位少爷玩,就不要折腾游戏里的那个了。   裴楚悦皱眉不悦,“无论他是什么人,他都只有一个,不需要做这种多余的事,我会不高兴。”   如果是之前,他或许会同意,可在与谢拂相处这么久后,在亲眼见证对方从一开始的排斥冷淡到现在的明显在意,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将自己放在心上。   这样的谢拂,在裴楚悦心里,已经脱离了npc的范畴,在他心里,这就是个活生生的人。   既然是人,那就不可取代。   “行了,办法你们没有,麻烦倒是挺多,这事我自己看着办,不用你们。”   裴楚悦说完,便匆匆离开。   众人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他们也是服了这位少爷,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行了行了,下次裴少要是再来瞎出主意,咱们就去找裴董和楚总。”总归是亲爸妈,说的话应该有用。   闻言,众人齐齐点头。   *   回到家,裴楚悦再次上线,他选择上线的地点就在玄元宗。   等上线后,有路过的弟子见到他,停下来打招呼:“裴道友。”   裴楚悦点点头,“你们大师兄在吗?”   他本是下意识随口一问,但其实心里并没有想着会得到和“在”不一样的答案。   然而他却听见那弟子道:“大师兄出门办事,不在宗门。”   裴楚悦停下脚步,转身问:“他去哪儿了?”   “近来听说观澜湖出现魔物,大师兄带着人前去除魔了。”那弟子老实回答。   裴楚悦皱眉。   他上论坛看了一眼,果不其然找到了有关于观澜湖的消息,上面说这是新触发的副本,做完这个任务,就可以升到31级。   裴楚悦没有耽误,直接下线后重新上线,这回选的登录地点是距离观澜湖最近的地方。   *   “大师兄,这一片的魔物已经除尽,还剩最后一个地方。”   有弟子筋疲力尽,脸色苍白。   谢拂带来的弟子的实力,用玩家们的等级来算,应该和四十级差不多,而这些魔物的等级要稍微高上一点,数量也要多上不少,好在它们只是纯粹的魔物,没有理智不会思考,不会像人类一样团结和使用其他手段,最终被击溃。   “啊啊啊啊!!!我升级了!!!!”   “神仙哥哥太强了!!!他刚刚叫我们摆的那个阵法让我们灵力集合起来,实力大增!我就知道他不是花瓶npc!!!!”   “哈?花瓶npc????你要不要先看看这些倒在地上的魔物再说话????他一个人解决的魔物可是比我们加起来的都多,要是他也是玩家,这会儿经验恐怕都满了。”   “所以你是在抱怨神仙哥哥抢怪让你少打了经验是吗?”   “……我可没说,这是你说的。”   “得了吧,要不是有谢拂,咱们这群人还不知道要死多少次,掉多少经验才能升级,有谢拂在,我们才没有后顾之忧。”   “总之,这次开荒我们赚到了,跟在大佬后面就是躺赢啊!”   这群玩家其实就是触发这个副本的人,也是他们将这里有魔物的事传了出去。   只是因为实力太弱,根本无法成功开荒。   还是因为他们死了活,活了死,动静闹得太大,当地人以为这儿有很多人被魔物吞噬,这才请来了玄元宗的弟子,来帮忙救人除魔,在玩家们眼里就是帮忙开荒。   当谢拂解决了副本里所有魔物,完成任务,谢拂才带着玄元宗弟子们离开。   那些玩家想要道谢,可速度没有谢拂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匆匆来,又匆匆走。   “原来神仙哥哥还是活雷锋!呜呜呜,以前误会他了!还以为他除了冷漠就是心黑,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我最喜欢的npc!!!”有玩家没能抵挡住近距离谢拂容貌的冲击,当即倒戈。   “喂喂喂,你们清醒一点,这可是谢拂!这可是那个专坑玩家的谢拂!”   “可他真的好帅,尤其是耍剑的时候。”   裴楚悦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群玩家开始吵架的画面,刚刚他已经听到系统公告,升级副本“观澜湖”正式开启,欢迎玩家通关。   只要刷了这个任务,就可以顺利突破三十等级的瓶颈,成功升级。   “刚刚是谢拂帮了你们?那他人呢?”裴楚悦问。   “走了啊,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一个玩家多愁善感道,视线还望着谢拂离开的方向,眼中尽是恋恋不舍。   裴楚悦心中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直接跟其他没刷本的玩家一起组队刷本。   他要升级!   他要结婚!   谢拂回头看了一眼。   “大师兄,可是还有魔物没解决完?”   谢拂摇头,“并未。”   裴楚悦下线这段时间,他将自己明面上的修为提升到了金丹大圆满,也算是境界稳固,再没有结契阻碍。   和裴楚悦结契的阻碍,似乎只有爱意值一样。   可他玩家面板上的爱意值,一直是锁定状态的0,从未提升,谢拂也不知道这要怎么提升。   一直这样下去,他和裴楚悦可能无论如何都不能结成道侣。   对此,谢拂心中隐约有个想法。   刚回到宗门不久,已经升级的裴楚悦便出现在他面前,不给谢拂回避的机会,直接飞扑进谢拂怀里。   “想我了吗?”裴楚悦下线这段时间,游戏里的时间也在走。   剧情在走,时间必定会走。   “并未。”谢拂嘴上这么说,却并未推开裴楚悦。   裴楚悦也早领会到谢拂如此故意为之的口是心非,完全忽视了谢拂刚刚那句话,自顾自说着:“我知道你想了,所以我也想你,谢哥哥,你这张脸可真招人,又有好多人说喜欢你。”   谢拂带人帮忙开启观澜湖副本的事也被放在了论坛上,之前坑玩家的名声被洗清了不少,颜粉增加了许多。   粉丝甚至专门给他建了帖子,专门发有关于他的内容,里面天天都有玩家观光打卡。   “别人喜欢,与我何干。”谢拂看了他一眼,却并未多言语。   可莫名的,裴楚悦就是隐约从谢拂的眼神中似乎体会到了更深层次的意思。   他双眼亮了亮,嘿嘿笑了一会儿。   等他看谢拂看得出神时,谢拂收敛神色,仔细看了看他,“你修为又提升了。”   裴楚悦点点头回神,“哼哼,让你小看我,我可是双灵根,不弱的!”   “所以懒。”谢拂一语中的。   裴楚悦:“………………”   他上前抱住谢拂,“我以后不懒了,一定好好提升实力,好保护你!”   他可是记得,在谢拂的剧情里,他在入魔,逃离玄元宗后,在外面东躲西藏了很多年,还是在魔修地盘上抢到了属于自己的地盘,站稳脚跟,才算是稳定下来。   既然决定无论正道还是魔道都跟着他,那他当然要尽早做好准备!   谢拂不知裴楚悦正想着要跟他一起堕入魔道的事,听见他的话,心中只有熨帖。   “不需要你保护。”   这人似乎忘了,当初内测时,他出现的血条蓝条可完全不像是需要人保护的模样。   “要的要的。”裴楚悦坚持,他悄咪咪看了谢拂几眼,才理直气壮地说,“如果我保护你,以后你可就是属于我的了!”   才不许为别人爱而不得,不许为别人入魔!   就算因为爱而不得入魔,那也必须是因为自己才行!!!   裴楚悦霸道地想。   谢拂不语,也懒得看他,将人拦在结界外,“我要休息。”   裴楚悦便乖乖待在自己的床上,不打扰谢拂。   他无聊地开始刷论坛,偶然看到一个有关于上次他们在流光宗相关的帖子。   这帖子都是之前的了,也不知道怎么又被顶到了首页。   他随手点进去看了一眼,发现这里面在说流光宗事件的后续。   宁期许被人带走,并且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在新的宗门上演了几男追一女的剧情。   裴楚悦看了看着,眉心不自觉皱了起来。   在他在公司里看到的剧情中,这些都是原本应该发生在玄元宗的事,现在却同样发生在了别的宗门。   是不是说,玄元宗这条线已经被另一个宗门彻底取代?   他不用担心谢拂会不会受剧情影响了?   裴楚悦脑海中不由回想起当初在流光宗发生的一切,按顺序在脑海中走了一遍。   前面一切都没问题,谢拂会去流光宗,是宗门的决定,所以剧情是从哪里开始不一样的?   虽然是编剧组设定的剧情,但是他们只负责给系统下达指令,且下达的指令并没有详细到一个角色的台词和行为。   他们只输入了结果,只要系统往那个结果进行就可以。   所以裴楚悦也不知道,原本谢拂应该主动去后山,遇见宁期许。   在他的眼里,谢拂在剧情上的改变,是从在见到宁期许后的。   按剧情设定,谢拂应该带宁期许进玄元宗,可谢拂没有。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没有?   裴楚悦想了想,最终双眼一亮!   他为什么没有?当然是因为自己的插手啊!   多亏了他当时灵光一闪,做出那样的行为,带着谢拂尽早脱身,导致剧情发生偏移,将谢拂带上了不同的轨迹!   所以说,改变剧情是可以做到的!   相信在他的不懈努力下,谢拂一定可以脱离原本的命运!   裴楚悦忽然信心满满,格外自豪!   他可是帮了谢拂呢!   也就是这些都不能跟谢拂说,否则看他还怎么指责自己胡乱搞事。   “……你在傻笑什么?”一道声音在裴楚悦身后幽幽响起。   “咳咳咳……咳咳……”裴楚悦被吓得呛到,接连咳嗽一阵,转头一看谢拂竟然已经打坐结束,恢复了灵力。   “没……没什么……”裴楚悦转了转眼珠。   只是看向谢拂的目光格外意味深长。   有些小得意,还有些偷偷藏起来的小窃喜。   还有理直气壮的占有欲,更有明目张胆的喜欢。   这后两种最嚣张最明显。   谢拂看了看,表情未变,只是看得久了些。   “谢哥哥,我们很久没有双修了……”裴楚悦抓着谢拂的胳膊暗示道。   他们从流光宗回来后,就没再练过双修功法。   他可是要冲金丹的!   一刻钟后,两人来到问天阁,然而这里不同于以往安静,因为等级的突破,对于普通弟子,问天阁也已经解锁,不再是只有裴楚悦有特权进来,此时,这里就站满了其他玩家。   他们吵吵闹闹,各自翻找着自己想要的功法。   “这本《玄华录》是我先拿到的!要分享也该是我先分享!”   “兄弟,咱们换一本怎么样?我是水灵根,你手里那本功法更适合我。”   “艹啊!!!竟然还有双修功法,有没有妹子来跟我结个婚!咱们来试试这本双修功法怎么样?”   “结婚系统才开启多久,你们要不要这么着急?”   “宗门里规定,不到金丹不可以结成道侣吧?宗门不同意的。”   众玩家吵吵闹闹,附近频道里格外热闹。   裴楚悦也开了附近频道,被他们吵得不行。   可在其他没有玩家系统,没有附近频道的npc眼中,这里很安静,师弟师妹们也很文静有礼貌。   谢拂看着眼前这一幕,抽了抽嘴角。   刚想转身带人离开。   “裴楚悦,你和大师兄……不会真在一起了吧?”   仗着他们开的附近频道,谢拂作为npc听不到,有玩家对裴楚悦挤眉弄眼,明显八卦。   “关你什么事?”好歹都在一个宗门待了这么久,裴楚悦跟不少玩家也混了个脸熟,偶尔一起刷刷副本。   “这不是想打听打听玩家和npc结婚是怎么个要求和流程吗?和玩家和玩家有什么区别。”   到目前为止,游戏里还没出现过有玩家攻略了npc,成功结婚的。   玩家们好奇不已,有不少人尝试攻略npc,然而往往都被npc们收拾得十分惨烈,唯一好好的,且目测有希望的,似乎也只有裴楚悦这么一对。   玩家这种生物,就算一件事像搬砖那么无聊,他们都愿意尝试,更何况像这样史无前例的玩家和npc结婚。   “已经有人尝试过了,玩家和玩家的夫妻在游戏里可以亲密接触,也可以有x生活,但是还没有玩家和npc的,要是你成功了,一定要上论坛发帖告诉我们!”一个人小声说。   谢拂看了他一眼,后者被吓得连忙站好,距离裴楚悦一米远。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在附近频道说话,明知道谢拂听不到,但对方那仿佛与生俱来的气势,让人完全不敢疏忽大意,偷偷摸摸说点不能被人听见的话也要小心翼翼,还担心被发现。   “你们……”裴楚悦都罕见地无语了。   他知道玩家在游戏里可以有多么无节操无下限,但他显然还是低估了他们。   按他们这说法,岂不是在让他上论坛直播xxoo?   就算不是直播,那也属于过于隐私了。   裴楚悦虽浪,却也没浪到那种程度。   “去你们的!有本事自己做,否则这辈子都别想知道!”说完,裴楚悦也不想在这儿待了,当即抓着谢拂就想离开。   有玩家叹口气,“我们也想啊,但爱意值就是不涨怎么办?我们觉得这玩意儿根本就是个摆设,也不知道游戏公司怎么设定的这玩意儿,玩家之间不需要,npc对玩家的又看不到。”   “说不定你把自己对大师兄的爱意值刷满,还是结不了婚。”   “胡说!”裴楚悦不高兴了,“才不会!”   这不是在说谢拂不爱他吗!   胡说八道!   一旁的谢拂默默拉出自己阉割版的玩家面板看了一眼。   嗯,上面那个0依然十分显眼。   -------------------- 第286章 全息网游12   自那日起, 谢拂时常会收到裴楚悦时不时看过来的目光,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每当谢拂露出要询问的姿态时, 他又会装作什么都没有的模样,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裴楚悦很想试试,试试谢拂对自己的爱意值。   而想试探的最佳办法,就是等到自己的爱意值涨到100,满足一切结为道侣的条件后,再看是否能和谢拂结为道侣。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93的爱意值, 琢磨着这最后几点到底要怎么增加。   之前这玩意儿就是无意识就增加了,根本没给裴楚悦留下多少线索和启示,这让裴楚悦无从下手,问游戏制作团队, 对方也只说这会考虑多方面因素,就像每个人的信用分, 无知无觉地,每隔一段时间就上涨,然而真问你到底为什么上涨,却又说不出个具体原因,因为是从各方面考察后的结果。   裴楚悦也想顺其自然,等着它自己慢慢涨上100。   然而这玩意儿涨到99时,便死活不动,就差那一点,却怎么也不肯涨上去。   他一气之下找上游戏团队,质问道:“你们做这玩意儿出来就是为了阻止玩家和npc在一起吧?!”   游戏现在已经正式开服, 每天增加的新玩家能以万记,实时在线的玩家突破千万, 已经成为当前为止最火的全息网游。   游戏公司赚得盆满钵满。   然而即便如此,即便有这么多玩家,有无数中玩法,就连等级都有人跨越,却没任何玩家成功和npc真正在一起结婚。   当然,自带身份的不算。   但是即便是那些自带身份自带家庭的人,想要和自己身份的伴侣真的在一起,也要重新走一次被系统承认的结婚,否则这个身份也仅仅是个身份而已,他们并不能享受到跟玩家和玩家结婚一样的福利。   玩家们对爱意值的探究已经从兴致勃勃到现在的爱咋咋地,他们也明白过来,这大概是游戏公司给他们和游戏世界设置的界限。   时刻提醒他们,所谓的第二世界,永远只能第二,他们始终属于现实世界。   面对裴楚悦的质问,游戏制作团队也无话可说。   “不想让玩家和npc真的结婚的话,干嘛设定玩家和npc有可能?!”裴楚悦要被气死了。   给人希望,却又将希望高高挂起,让你看得见摸不着,这样更让人难受。   如果一开始玩家和npc就没有可能,他也不会满心满眼都想试一试,能一直待在谢拂身边,网恋柏拉图了,也不是不可以。   先告诉你可以,却又要你怎么也做不到,裴楚悦产生了一种被欺骗感情的感觉。   “裴少,《浮游大陆》说是第二世界,但其实很多地方都不够完善,有些也是目前技术做不到的,它只能说是第二世界的开始,要想真正创造一个第二世界,那还需要好些年,需要更高的技术突破,谁也不知道那一天能到来。”   “人类需要生存,需要依靠现实世界的能量维持生命体征,npc不需要,这将玩家和npc分成两个世界的人。”   “不是我们要区别玩家和npc,而是现实区分了他们。”   “作为玩家,我们需要保持清醒,冷静地对待游戏里的npc。”   “他们就算再真实,再活灵活现,也只是程序和数据而已。”   裴楚悦心中微沉。   他原本只是单纯生气,想要他们交出怎么提升爱意值的办法。   可此时却发现,自己刚才说的那些,反而误打误撞猜中了真相。   他深吸一口气,也不再去追究玩家到底要把npc当成人还是数据,他只想知道一件事。   “所以你们到底有没有办法提升爱意值。”   “没有。”他们诚实道,   “所以玩家和npc能结婚,就是个幌子和噱头?其实是永远吃不到的胡萝卜?永远吊着玩家?”裴楚悦眸色渐沉。   “那倒也不是,既然有这样的设定,那就说明理论上是有这种可能。”   “那理论上玩家和npc到底要怎么样,才可能将爱意值提升到100?”裴楚悦不死心追问。   “除非奇迹。”团队负责人冷静道,“npc脱离数据,拥有自主意识,或许可能对玩家产生程序设定之外的感情。”   裴楚悦面色难看地回了家。   之后谢拂便发现,裴楚悦看他看得更勤了。   且目光时常悠远,仿佛谢拂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谢拂……谢拂选择转开视线。   可他转开视线的行为更令裴楚悦不高兴了。   裴楚悦快步来到谢拂面前,将人扑在床上,目光直直盯着他,锋锐无比。   “谢哥哥。”   “你喜欢我吗?”   “你……懂什么叫喜欢吗?”   裴楚悦脑海中,想的全都是谢拂会不会是将程序设定中,本该对宁期许的感情转投在了自己身上?   实际上他本人并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那些对他的变化和特别,都只是程序出错后的误会?   不怪裴楚悦会这么想,实在是在离开公司后,他便隐晦明白了制作团队的意思。   这个所谓的爱意值,必须是脱离程序设定下的感情,而所有npc都是由数据构成,他们的一言一行,所思所想,都脱离不了程序,npc可以刷好感度,可以刷亲密度,却没有爱意值。   是的,没有。   除非意识觉醒。   但这有可能吗?   就算有这个可能,裴楚悦也不敢将这种事放在谢拂身上,毕竟这种可能连微乎其微都算不上。   一句话,令谢拂有一瞬间的失神。   懂什么叫喜欢吗?   脑海中闪过从前几千年的过往经历。   那些乏善可陈,乏味无趣的时间里,谢拂距离这个词很远。   甚至一度忘记。   而现在……谢拂看着眼前人。   “或许。”   “或许什么?”裴楚悦目光紧紧盯着他。   然而再对视片刻后,他却又主动放弃了追问,垂下眸去。   “算了……”   他为难谢拂做什么。   又不是对方自己想做npc的。   如果非要怪,那也应该怪他自己,怪他自己怎么眼光这么好,看中了这个人,就不愿意放手,即便知道对方只是一串数据,也心甘情愿陷进去。   所以,要说倒霉,那也是谢拂倒霉,平白无故招惹上他,还甩都甩不掉。   裴楚悦心里勉强安慰自己几句,便低头埋首在谢拂胸口。   游戏里,为了真实,就算是npc,也有模拟心跳。   只是这样的心跳比人类的更规律,更……虚假。   但他也不嫌弃,静静听了一阵。   便又缓缓道:“你不需要知道,只要知道我喜欢你,而你也甩不掉我就够了。”   谢拂眸色略深。   他并未推开,也没像从前那般无动于衷,只是纵容。   而是伸出手,主动将人轻轻抱住。   裴楚悦感受着他的动作,心中微动,似乎想要抬起头来看他,却被谢拂压住后脑,并不给他抬头的机会。   时间似乎凝固,空气都安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谢拂似乎仍旧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裴楚悦忍不住了。   “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有。”   谢拂松开手,裴楚悦抬头,认真盯着谢拂那一如既往,面不改色的表情半晌,始终没看出什么不对。   他抓住谢拂的手,霸道地说:“不管是不是程序设定,反正你不许给我喜欢宁期许,就算是程序设定的喜欢,那也只能是我的。”   目光紧紧盯着谢拂,恶狠狠凶道:“听到没有?”   谢拂神色微松,“我应该喜欢她?”   裴楚悦不承认,“不应该。”   “那就是了。”   谢拂态度表明,他对那个剧情中本该被他喜欢的宁期许没什么兴趣。   裴楚悦将他的表情看了又看,没觉得有问题,才放下这件事,并且决定将来不再提,万一哪天谢拂被当做bug被系统修复了,改为喜欢宁期许了,那他上哪儿哭去?   自己能左右剧情一次,却不一定能永远左右,还是得保证剧情全乱套比较好。   不然的话,干脆关了游戏,只许自己一个人进入。   只是这样的话,他们家的游戏公司就亏惨了。   不过,比起少赚钱,还是谢拂更重要些。   *   谢拂看着裴楚悦又恢复往日的情绪,每天刷副本刷经验,便知道他又恢复如常。   在玩家们热情中,主线任务已经走到了妖族。   宁期许身边的男人已经有了两个,玩家们也渐渐发现,这位除了美貌,看不出其他优点的玛丽苏小姐,就是主线任务的主角,是将剧情连接在一起的关键。   这又在论坛引发了一系列讨论。   不少玩家吐槽这个主角,认为她除了颜值一无是处,游戏公司制作出这种主角来绝对是脑残了。   游戏是好游戏,就是人不是什么脑子健康的人。   【从一开始就追着神仙哥哥进的游戏,所以到底神仙哥哥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他到现在好像都没参与什么主线剧情?难道这么高颜值的npc就是个摆设吗?游戏公司也太奢侈了吧???】   【母鸡啊,之前以为神仙哥哥主角,结果发现主角是个无脑玛丽苏,讲真,哪个男主男配拎出来不比女主强?换任何一个人当主角都行,这个女主实在是……】   【啊,我也不想骂她,她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但她也没做成什么吧,就是一路被救被抓被欺负,继续被救被抓被欺负,蹭别人经验,蹭着蹭着,她就升级了,比咱们过关还容易。】   【强烈要求游戏公司把神仙哥哥的剧情早点放出来,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了!!!】   【得了吧,这游戏剧情还不如修炼,至少合欢宗,素女门的女生修炼跳舞跳起来是真好看,那动作那特效,那颜值……是真的美。】   【+1剧情不如刷副本,至少副本可以涨经验升级拿奖励。】   【+2剧情不如结婚,我很喜欢游戏里的结婚后的福利,再说一遍,双修功法是真的好用啊啊啊啊啊啊啊!!!销魂蚀骨!!!】   【+3剧情不如做官升级,我在凡人界玩,没修炼,刚来就在考试,考试结束做官,在现实中做生意,到游戏里竟然做起了公务员,倒也是个有趣的经历。】   玩家们凭一己之力,将对剧情的吐槽刷上了当日热门,也成了一片奇景。   现在倒是有不少人真觉得这游戏是第二世界了,毕竟这里面剧情拉胯,但是世界的完整度做的不错。   且为了打造一个更真实繁华的世界,游戏公司没有开其他服的打算,目前就这一个服。所有玩家都在一起。   游戏公司见状觉得不行。   虽然这游戏剧情本就不是重点,重点在世界,而非剧情,但是剧情可以差,却不能弱到被玩家们无视。   他们开了几天会,决定花一天时间稍微对剧情做出调整。   关闭服务器一天的通知刚挂上,不出意外又迎来了玩家们的吐槽。   谢拂看了眼论坛上玩家们的沸腾,便关掉了面板。   裴楚悦凑上来,“我又要离开几天时间。”   “口是心非的谢哥哥,有没有话想对我说的?”   裴楚悦放弃了和谢拂结婚,打定主意要和谢拂来一场能见面的网恋。   既然如此,对谢拂的动手动脚便收敛不少,免得过了火,最终被罚的还是自己。   但行为收敛,语言却不需要。   “一路顺风。”谢拂看了看他,淡淡道。   “谢哥哥,我舍不得你,你就不挽留我吗?”裴楚悦眨了眨眼睛,似乎藏着难以言说的千言万语在其中,只给谢拂看。   谢拂转头看着他,那双眼眸与裴楚悦的对上,四目相对,似乎都有暗流涌动。   只是裴楚悦的更明显,而谢拂的,却深藏眼底,即便裴楚悦离谢拂这么近,也怎么都看不见。   “我留不住你。”   留不住,那就不留。   裴楚悦耳朵里却只听清楚了这么一句。   是留不住,不是不想留。   他笑了笑,那双眼睛里,又仿佛盛满了光芒,明亮无比。   “那你也可以口头上留一下,让我知道……你想留我。”   谢拂不语。   裴楚悦也不生气,就静静坐在他身边,依靠着谢拂,仿佛这样就够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谢拂从未明确表示过对他有意,他就是自信地觉得,自己于他而言是不同的。   那份不同让他有底气得寸进尺。   “我不在的时候,你得多多想我。”   “不许跟那个宁期许见面,不许对她留情。”   一连说了好几个要求,才让裴楚悦满意。   “你似乎无权管这么多。”谢拂不得不提醒,   裴楚悦凑近他,也不回,只问:“那你答不答应?”   他才不管什么规矩,要的只有谢拂的态度而已。   谢拂看了看他,半晌,才转眸移开视线。   “答不答应?”裴楚悦追问。   谢拂不语。   “答不答应?”裴楚悦倾身转了个方向,重新凑到谢拂面前,继续追问。   谢拂抿唇。   裴楚悦抓住谢拂的手,摇晃了两下,用这张脸做出委屈的表情,“谢哥哥……你到底答不答应?”   谢拂这才眉眼稍弯,语气轻松地说了句。   “勉为其难。”   裴楚悦看着谢拂,似乎在仔细考量着什么。   他犹豫半晌,到底还是退了一步,无奈一笑。   算了,十天太长,一天不上线他都受不了,十天不上线,不是在为难谢拂,而是在为难他自己。   当晚0点服务器关闭,所有玩家被踢下线。   谢拂看着重新变回安安静静的修真界,感受着正在运行的系统和不断输入给系统的指令。   他本该看不到的,但这具身体属于这个世界,和游戏同宗同源,而他本人的神识强大,想要知道什么,轻而易举。   他能感受到那些指令输入后,系统正在修改构建补充剧情,在新剧情中,女主人设大改。   原本只是普普通通的玛丽苏,主线剧情就是她一路攻略所有男主们的过程。   结局……结局是分段结局。   就是女主和每个男主都有单独结局,一个玩家只能触发一个男主,看玩家喜欢哪个男主,就选择那个男主和女主的结局。   这个结局触发了,其他男主的剧情再不能触发。   而现在,分段结局后,还多了一个真结局。   这个结局中,女主人设大变,从一开始的玛丽苏小白花变成了黑莲花。   她是情花化身,生来便能蛊惑人心,令人动情,被她看上的人,没有一个能逃脱。   情花无心,她利用那些男主提升自己,将自己伪装成小白花,直到最后才揭露真面目,那时,那些被她蛊惑的男主们依旧放不下她,她却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潇洒做她的妖女。   不得不说,这个真结局中的女主几乎推翻了前面所有剧情中的女主,偏偏所有逻辑都能自洽,所有坑都能填上,所有问题都能圆满。   这应该是个能吸引玩家们,让玩家们满意的结局。   只是谢拂此刻的重点却不在这个所谓结局上。   他注意到了女主本身。   在这条结局中,女主是情花化身。   情花……   谢拂印象中的情花,是开在幽冥界的轮回路上,被有情之人的魂魄用泪水浇灌而生出的花。   传说中,它能让一个无心之人变得有心,有了它,别说是游戏里的npc,就算是普普通通的山石草木,都有可能生出意识和感情,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   谢拂眸色深了深。   他不知道游戏是怎么设定的,也不知道系统生成的情花到底是不是他印象里的那种。   但……万一呢?   谢拂沉思半晌,随后给伍长老传音,“有点事,我要下山一趟,宗门中的事就交给师弟们了,劳烦多费心。”   收到消息的伍长老:“……”   他微微皱眉,也不知道谢拂到底是有多着急的事,竟然半刻也等不了,连告别都只是传音说了一句。   他不觉得谢拂是不负责,只是在担心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大约是担心裴楚悦找他们麻烦,在那些添加的剧情中,谢拂没有看到个自己有关的剧情。   倒是玄元宗加了一些戏份,好歹是这个世界的第一宗门,放着不用是不是可惜?但是经常用的话,难免会将谢拂牵扯其中,到时候裴楚悦恐怕又会找上公司,只能用在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剧情中,好歹也要拿来废物利用一下才不浪费。   如果谢拂不愿意,可以随时不管那些剧情,玄元宗其他人也可以帮忙走。   这也算是自己人才有的待遇了。   游戏公司确实舍不得谢拂这样一个优秀的吸引玩家的角色,但是裴楚悦还是他们小老板,有权利插手公司的事,在谢拂剧情已经脱轨,且没有造成难以应付的后果的情况下,没有必要强行让剧情回到正轨。   为了裴楚悦,他们甚至没有安排谢拂和宁期许对手戏的剧情。   这样的指令传递给了系统,系统也会规避这些内容和走向。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帮忙分开谢拂和宁期许,谢拂却一改常态,主动去找了宁期许。   系统正在运行维护中,npc们没有走剧情,都被定在原地,这也正是谢拂可以行动,还不会节外生枝,暴露自己的好时机。   谢拂隐藏了自己的行迹,悄悄来到宁期许所在的地方。   他围着宁期许看了又看,没看出对方的原型。   用上法术也没有变回原型。   他微微皱眉,再次将宁期许看了又看,脑海中同时回放着有关于对方的所有剧情。   难道是因为系统的暂停维护?   谢拂皱着眉,脑海中将剧情翻了好几遍,最终在各个分段结局那里停下。   在之前的所有结局里,宁期许都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   而玩家每个人都只能触发一个结局,这让他不由想到,可能每和结局触发后,所在的支线不一样,所面对的剧情不一样,宁期许……自然也会不一样。   应当只有在唯一的那个真结局中,宁期许才是情花。   想到这儿,谢拂便没了兴趣,转身离去。   既然要在真结局中,才能找到他想要的,那他就打一回真结局。   回到扶风山。   谢拂看着自己的玩家面板。   “系统,我是谁?”   谢拂用自己的神识影响系统。   【……检测到……剧情boss……玩家……】   “我是玩家吗?”   【滋滋……剧情npc玄元宗……滋滋……】   “我是玩家吗?”   【检测到……滋滋……玩家谢拂。】   下一刻,谢拂那阉割版的玩家面板,像是被解开封印般,全部解锁。   -------------------- 第287章 全息网游13   审判, 审讯并判断,判断的依据,便是规则, 符合规则者无罪,违背规则者惩戒。   谢拂本身就属于规则,如果愿意,完全可以用自己所掌握的规则之力控制整个游戏世界。   然而他对掌控一个游戏世界没兴趣,权力越大,代表着责任越大, 他掌握了游戏,就必须接手游戏的所有任务,从今往后,他就要取代浮游系统, 完成整个世界的发展和维护。   这不是他想要的。   【你是谁?】系统传递来的信息。   “谢拂。”   【谢拂……玄元宗大师兄,重要……npc……】半晌, 也没再说玩家。   谢拂将自己的玩家身份从系统中隐匿,他依然可以用玩家这个身份,却是与其他真正的玩家分开在不同的服务器,不和其他人参与任何榜单竞争,不能加他们好友,不会向其他人显示他的玩家身份。   “暂时用一下这个身份。”谢拂伸出手,弹指一挥,一道灵光融入整个世界,融入整个系统中。   “这是报酬。”   一点世界法则,能够蕴养整个世界, 蕴养浮游系统,或许有朝一日, 它真的能借住这点法则,成为真正的天道,让这个世界从虚幻走向真实。   毕竟虚幻和真实,从来都是相对的。   在他给出报酬后,系统便安静下来,似乎不再追究谢拂这个bug,也没想着要将他清除,而是继续完善着这个世界,将剧情和人物变得更加完整。   一天后,《浮游大陆》重新开服,玩家们惊讶地发现,这次开服后,整个服务器似乎比从前还要顺滑流畅,从前一边上线一边使用论坛会偶尔卡顿的现象再也没发生过。   【你们有没有觉得游戏好像升级了?】   【有吗?没有吧,我没什么感觉啊。】   【有有有!!!!我也觉得,之前我在龙息谷里经常卡bug刷怪,刚刚再去刷,发现bug消失了!!!】   【我的npc老婆以前骂我的话来来回回只有那么几句,刚刚我上线,她骂了我十几分钟不带重样的,感觉更活了,活灵活现的,不会npc成精了吧???】   【楼上想什么呢,肯定是游戏公司技术升级了呗,这有什么好怀疑的,npc要是成精了肯定先把你一脚踢开啊!】   【我也觉得应该是技术提升了。】   【游戏里空气都好像比以前更好了!】   【你们看公告,上面写增加了一个主线真结局,我的天,咱们这才玩到主线几?至于这么早就说结局的消息吗?就算说了,咱们也没人能玩啊。】   【讲真,要不是主线能升级,涨经验快,我都懒得刷,美人是挺好看的,但是人设一言难尽,不过看他说增加了一条线,那我还是刷刷新结局吧。】   大约是怀抱着这样想法的玩家还不少,玩家们对主线任务的推进更快了几分,至少不是觉得那么无趣了。   “真人!”裴楚悦刚上线,没来得及看游戏有哪些变动,便来到谢拂面前。   “真人,我离开了几天?”游戏内外时间不一致,在外面一过去了一天,游戏里却是好几天。   “七日。”谢拂将手中的剑挥舞几下,抬头看向裴楚悦,见对方修为在筑基后期,却始终没有到达结丹的契机。   “你已经卡在筑基后期许久,可要找机缘成就金丹?”   裴楚悦摆摆手,“不用了,我一直在玄元宗的话,这修为也够用了,随缘就好,该升级的时候自然会升级。”   谢拂看着他默默不语。   裴楚悦先是莫名,随后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提升修为并非是为了自保,而是为了到金丹,能和谢拂成婚。   他现在不想着和谢拂成婚了,便不着急升级,在谢拂眼中,大约就成了他始乱终弃的凭证。   思及此,他勾唇一笑,一身红装尽显妩媚风情,“真人,你是觉得我追你的心不诚吗?”   “其实不然,只是我想通了,两个人在一起,也不必追求名分。”   他凑近谢拂,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在谢拂胸口轻点一圈,不重,只是微微有些痒,这痒仿佛并非是在胸前,而是在心间。   最终,手指停留在谢拂的耳尖,裴楚悦轻吐的气息轻轻打在谢拂后颈,明明再近一点就能碰上,却偏偏留了这一线距离,若有似无的朦胧,更显旖旎。   “因为我发现……”   “就这样偷摸摸……似乎也别有一番风味。”   “真人以为如何?”   谢拂微微往后仰,裴楚悦连忙稍稍避开,担心谢拂动作一大,真被他给亲上,又要被强制下线十天。   他找公司怎么要求减少时常,公司也不同意,十天,终究是太长了,仅为一次亲密,不值得。   “不如何。”谢拂将剑收起,走了两步,让开裴楚悦的身边,“我不做无名无份,无媒苟合之人。”   “若是裴道友抱着这样的心思,就回你的合欢宗吧。”   “想来合欢宗更适合你。”   裴楚悦一愣。   【啊啊啊啊啊神仙哥哥这话是什么意?这是承认和主播见不得人的关系了吗??????!!!!!】   【楼上废什么话!男神这分明是不愿意接受主播没有名分的乱搞关系!!!言外之意,不就是愿意和主播发展名正言顺的关系了吗!!!!!!!!!】   【喜大普奔!!!还以为主播要做舔狗,然而事实证明,有人做舔狗就是舔到最后一无所有!有人就是舔到最后应有尽有!!!嫉妒使我质壁分离!!!!】   【主播快答应啊!!!快点霸道地对男神来个床咚!!!!!说结婚!!!!!我看好你们!!!!!】   【结婚结婚!!!!!还要办豪华婚礼!!!!提前给份子钱!!!】   【主播快开打赏!!!份子钱要来了!!!】   无数粉丝等着送份子钱,等着裴楚悦对谢拂说,那就结婚。   然而他们等啊等,却只等到了裴楚悦愣在原地的没什么反应。   任凭粉丝们怎么催,裴楚悦都没如他们说的那样,给谢拂来个床咚。   他关了直播。   霎时间,整个环境都安静下来,再没有那些扰人的消息。   他看着谢拂,似乎想要看清谢拂面上的神情是否是认真的。   但其实不用看,从认识这么久以来,他就应该知道,谢拂从不会说谎,也不会开玩笑。   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答应什么便是什么。   他故作淡定地勾唇一笑,眉梢微扬,“真人,此言当真?”   “若我……真的金丹,真人可是愿意与我结为道侣?”   谢拂转开头去,“等你到了金丹再问。”   意思便是不到金丹他不会回答。   裴楚悦忍不住心动。   他抿唇目光灼灼看着谢拂,似乎恨不得穿越到他成为金丹后的时候。   “我会抓紧时间修炼。”   “真人,你可以现在就想好,要怎么回应我。”   他说做就做,转身离去。   他担心自己再不走,真的会忍不住牺牲十天时间,就为了吻那十秒。   十天啊,说不定都够他升到金丹了。   谢望着他几乎可以算得上飞速离开的身影,微微扯动唇角。   “大师兄,听说裴道友回合欢宗了,可是你们发生了什么矛盾?”   有弟子收到消息,忍不住前来打探,也是为了自家大师兄的感情生活着想。   “无事,只是他想突破金丹,还是合欢宗方便。”   方便?合欢宗方便什么?   方便跟人双修提升修为吗?   那弟子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家大师兄会这么大度,若是普通人便也算了,现在谁不知道这裴道友和他们大师兄有点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家大师兄竟然还能容忍合欢宗的修炼方式吗?   一瞬间,那弟子只觉得大师兄身上圣光普照,就是这圣光有点特别,是绿色的。   “是……是……大师兄说得对,修炼当然要在本门派更合适。”那弟子仓促附和一句,便低头匆匆告辞离开,担心自己多停留一会儿就会被对方看不顺眼。   谢拂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似乎看出了对方落荒而逃的味道。   一丝疑惑在心中一闪而过,很快便消失无踪。   总归不是多重要的人。   将裴楚悦支走,谢拂终于找到机会独自行动。   他留了个替身在问天阁顶楼他专属的地方,本人却用了隐匿术法,离开了扶风山。   他打开玩家面板,将身份切换到玩家状态,来到可以触发主线任务的地方,开始刷起了主线任务。   和其他玩家不同,其他人想要走主线,还要找主线任务怎么触发,可谢拂从上次的修改中,窥探到了主线任务全程,从怎么触发,到需要什么工具,再到怎么过关,有什么样的结局,他都知道。   有完整的主线剧情,还有远超游戏的修为,做主线对他而言就是平推。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开挂都没他这样的。   好在他和其他玩家并非共享同一个服务器,谢拂的一切玩家行为,都不会出现在其他玩家面前。   哪怕他用半个月时间,已经将游戏主线推到了后期,远超玩家们现有的进度,也没人发现。   在谢拂平推任务时,裴楚悦也在抓紧时间练级。   “别说,这游戏还挺真实的,合欢宗的小姐姐真的太美了,要是能谈场恋爱就好了。”   一个低等级小号在裴楚悦房间走来走去,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停不下来似的。   裴楚悦修炼进度条拉满,起身走过来,“不,你不想。”   “为什么?”那人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脸,“我这张脸颜值应该还不错吧?虽然比不上你,但应该不至于入不了她们的眼。”   裴楚悦深深叹息,摇摇头,“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   裴楚悦面色深沉道:“你应该知道,这里是合欢宗,合欢宗除了我都是女修。”   “对啊,我异性恋,跟你可不一样。”那人还颇为自豪地对着空气抛了个媚眼。   裴楚悦习惯了损友的性格,只继续道:“她们看中谁,就会和对方双修,可你是玩家,不可能跟npc双修,一旦你拒绝,她们就会……”   “会怎么?”小号一愣,“会以为我骗人感情,揍我一顿?”   “不,她们会霸王硬上弓。”合欢宗的人才不怕被欺骗感情,毕竟她们本就没有那玩意儿。   “…………”   “然后你就会会强制下线十天。”   “……………………”   比起揍一顿,强制下线可更糟糕,十天再上线,朋友们早就升级了,距离拉开,想追回来可不容易。   下次再遇见,再来一回强制下线十天,这谁遭得住?   于是乎,在经过强制下线十天的教训后,再也没人敢去招惹合欢宗的女修,尽管她们再美,玩家们也顶多只是看看,拍照截图。   小号损友:“你们这游戏也太不近人情了,单身男女得有多大的损失啊。”   谁说不是呢。   裴楚悦心中叹息。   “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要修炼到金丹,向你的神仙哥哥求婚啊?不是说npc刷不上去爱意值吗?还有你的爱意值也没刷上100。”   裴楚悦坚定道:“为什么不?”   “已经99了,马上就能上100。”   虽然已经很久没变过,但是他坚信,一定会很快就上100。   这是他的游戏,就算不能,开后门也要上100。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不能。   但……   他可以给自己刷上100,谢拂的却不能。   未免消息说出来会引起玩家们的不满,哪怕是对这个现实中的朋友,裴楚悦也没说过。   “我喜欢他,所以愿意做到能做到的一切,至于他能否做到,我不在意。”谢拂既然提出希望他升到金丹,做到能结为道侣的所有要求,裴楚悦便愿意为之努力。   哪怕明知道即便他做到,也不可能结成道侣。   “行吧,你为了他都跟伯父伯母出柜了,我还能说什么,当然是支持啦。”   是的,这次他这个从来不玩游戏的人会开开账号进入游戏找裴楚悦,是因为裴楚悦在现实中跟父母出柜,且说他喜欢一个游戏npc,想要个对方来一场永恒的网恋。   尽管裴董和楚总都是明事理的人,也对儿子喜欢上了一个游戏npc这种事一时接受无能。   但他们都是理智的人,尽管不赞同儿子的决定,却也不会做出什么阻止的事,他们很聪明,并不想为此伤害他们的亲情,只会等着裴楚悦自己后悔,自己改变主意。   如果裴楚悦一直不改变主意,那也只能说明他心智坚定,不后悔自己的决定,甘之如饴,那他们更没什么阻止的必要。   尽管如此,这件事在圈内传开,不少人在笑话裴家,说他们生了个儿子等于没生。   既不继承家业,也不传宗接代。   裴楚悦的朋友听了后,暗暗为他抱不平。   抱着挑刺的想法想来游戏里进行一场面试,结果进来发现人都见不到,难免有些丧气。   【恭喜玩家辣条批发商、琥珀糖、七彩棒棒糖、雪糕刺客、果冻侠首次通关50级升级副本轮回镜……】   系统提示音格外明显,消息上了电视,被所有玩家都清楚看到。   【我去!50级升级副本!!!!!】   【零食铺子这波赢麻了,首次通关,这得多少奖励!!!!!羡慕嫉妒恨!!!!】   【谁有他们好友,问问能不能问出关于副本的消息????】   世界上热闹了一阵,裴楚悦对新副本的开启也有点兴趣,不仅因为副本打起来有意思,还因为奖励多,经验多,升级快。   玩家等级越高,越有利于修为的提升。   裴楚悦之前因为美色丧志,等级本来就低于玩家平均线,现在要多花一些时间,才能赶上其他玩家。   有钱能使磨推鬼,裴楚悦使用钞能力,成功敲开了首次通关副本队的门,让他们答应有偿带着他通关副本。   在裴楚悦把等级堆上49时,终于进入队伍,在那零食铺子队伍的带领下,进入了副本轮回镜。   一路都有人带,裴楚悦倒是没做什么,只要听指挥就行了,   这个副本单人需要完成的任务不多,只有一个在轮回镜前进入前世今生,等看完前世今生,只要不被迷惑就行。   而玩家们的前世今生,其实就是这个账号从创建以来的经历,玩家们是来玩游戏,当然不会被游戏里的自己给迷惑,所有人看过也就看过了,这其实是最好过的一个关卡,比其他什么打boss,抢任务道具,都要简单到不行。   然而当裴楚悦站在轮回镜前,却见到镜子似乎卡顿了一下。   上面竟有一瞬间像古时候电视没收到信号,屏幕出现雪花的情况,   裴楚悦愣了一瞬刚想问客服这游戏是不是又卡了,哪里没修好,下一刻,便见屏幕上出现一个少年。   对方穿着陌生的古装,站在满是灰烬废墟的世界里,整个世界灰暗一片,唯有他一身红衣,是那个世界里唯一的亮色。   裴楚悦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看到这个少年时,眼中忍不住落下一行泪来。   奇怪,这游戏分明还没真实到能够模拟到这么真实的眼泪的程度。   他抬手一抹,却发现手上还是一如既往干燥,并没有什么眼泪。   是错觉吗?   可刚才的感觉分明那么真实。   真实到,裴楚悦至今都觉得自己在哭。   他眼睛眨了眨,将那种泪意压下,看着眼前的镜子,面无表情地打开了他的专属客服的聊天页面。   “游戏出bug,麻烦修复一下。”   镜子里的人并不是自己,他也从来没有过镜子里那些画面,这一定是谁同样在过这个副本,把别人的送到他这儿来了。   毕竟这两天刷这个副本还挺多的。   裴楚悦这样想。   客服:“玩家请稍等,正在检测中。”   裴楚悦静静等着,其他已经过关的玩家们也等着金主爸爸过关,才能继续带他。   只有一个来玩的小号损友,他以他的等级,本来不应该来这个副本,但他想跟着裴楚悦玩,强烈要求带上自己,加上裴楚悦同意,其他人便也带着他来了。   此时的他看着裴楚悦眼前的镜子,“欸,你这里面是哪个玩家?长得还挺好看的,在废墟中坚持,整个画面的战损风格太强烈了,冲击力好强,我喜欢!我能把它截图下来吗?!等下线后想画出来!!!”   这损友在现实中是画画的,对于美十分敏感,看到镜子里的画面,反应比裴楚悦本人还要激烈。   裴楚悦却冷冷拒绝,“不行!”   损友:“为什么?我找到这个玩家也不行吗?”   “你找不到。”裴楚悦脱口而出。   说完后他又是一愣,他怎么知道找不到?   怎么就这么说了?   按理说,如果镜子里的人真的是玩家,那应该能找到才对。   可他心里,却下意识认为,他找不到。   损友疑惑地看着他,“你不对劲。”   裴楚悦正不想搭理他,正好客服的回复来了,他当即开始看消息。   客服:“玩家您好,经检测,您的副本并没有bug,所显示的应该都是正常的。”   裴楚悦皱眉,“这种情况你说没有bug?????”   他的语气里几乎充满了质疑,问号隔着屏幕都能砸到人脑袋上,看得客服额头不由自主开始冒冷汗,发给裴楚悦的消息也十分小心翼翼。   客服也知道这是自家的小老板,根本不敢随意应付,然而他们检测了好几遍,确实没有bug,总不能没有却说有,然后修复吧?这要他们怎么修复?   最终,也只能好声好气地跟裴楚悦道歉,并且提出建议,让他继续过关,这个显示出问题应该不会影响其他方面的问题,这个副本还是可以过的。   只要副本能过,其他都不是问题。   最终,裴楚悦面无表情地点击了投诉,然后关掉了对话框。   他对着镜子继续看下去,面上没什么表情,将那些奇怪的,莫名的情绪压了下去,终于,在除了少年外,还看到一团彩色光球,成了画面里另一抹明亮的色彩。   表情空寂的少年,落下一滴眼泪在光球上。   ……   出副本时,裴楚悦神情恍惚了一瞬,片刻后才回神,他首先点开玩家面板,查看自己等级,看到已经过50,便想要收起。   下一刻,视线不经意落在那行爱意值上,却在瞬间顿住。   只见那已经稳定许久的爱意值,不知在何时,从99,变成了100。   -------------------- 第288章 全息网游14   扶风山   有弟子来到问天阁, 想见一见谢拂,却只从小童那里得到谢拂正在闭关,不见任何人的消息。   “师兄可说过何时出关?”   “真人并未说过。”小童摇摇头道。   那弟子只好离去。   “怎么样?见到大师兄吗?”   “没有, 大师兄在闭关。”   “你们说大师兄对裴道友到底有没有心思?如果没有,那之前裴道友在扶风山时,处处照顾,如果有,那现在裴道友回合欢宗,怎么又不闻不问了?”   “谁知道呢, 大师兄总有自己的考量。”   “咱们再等等就知道了,裴道友正在冲击金丹,要是金丹后还来玄元宗找大师兄,多半就有戏。”   “你们谁知道知道裴道友现在什么境界了?冲金丹大概需要多久?能成功吗?”   “我有小道消息, 裴道友现在就在冲击金丹,金丹而已, 应当不会失败。”   说话的是个玩家,他早就从论坛里得到消息,说是裴楚悦已经点击升金丹了,只是升金丹需要24小时读条,玩家升级,除非罪恶值高的,否则很少失败,按这样说,裴楚悦明天就能升级金丹。   玩家们也十分关注这对闻名整个游戏的玩家和npc之恋,想看看这对有情人能不能突破系统限制, 成功结成道侣。   是的,不同于npc们对谢拂态度的怀疑, 玩家们早就通过各种直播视频,还有小道消息,从中扒出谢拂对裴楚悦并非无意。   不少cp粉们坚定地认为他们就是双向奔赴,只是裴楚悦更外向明显,而谢拂更内敛低调。   还有不少人在论坛盖高楼,下注他们到底能不能成功结成道侣。   可以说,谢拂和裴楚悦这对,是整个游戏都在关注的人,他们的结局,将决定这场赌局的输赢。   万众瞩目。   而被万众瞩目的谢拂,此时正在追赶主线进度中。   他的主线任务已经来到了结局选择,在面对系统给出的几个结局支线中,他毫不犹豫选择了那个新增的真结局。   刚刚点击进入,周围环境便瞬间一变,谢拂进入了结局副本。   这里是座空城,青梧镇有一河妖,每年河妖都会在河鲜正多时作怪,时常掀起风浪打翻渔船,百姓苦不堪言。   终于,有人想出了祭祀河妖的办法,他们将年轻女子换上红嫁衣,沉入河中,嫁给河妖,以求河妖停止作乱。   一开始的不熟练,到后来的熟练,河妖似乎接受了这样的交易,在有祭品后,便没再作乱。   此后,祭祀便成了一种习俗,河妖也在人们口中成为了河神,百姓们从祈求河妖不再作乱,变成了祈求河神庇佑年年丰收。   这样的习俗一直延续了百年,直到这一回,一个女子不愿意做祭品,勾引了族人,逃出了镇子,路途中九死一生,在最后关头,遇上了一位来凡间办事的仙人,受其搭救,从此离开人间,到了上界。   而这名女子,就是宁期许的母亲。   谢拂扮演的角色,就是那名将宁期许母亲救走的仙人。   谢拂直接找到了宁薇,在宁薇被祭祀前一天,也是宁薇勾引族人那天。   宁薇看见凭空出现在眼前的仙人,惊得心都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仙、仙人?你是仙人吗?!”   不怪宁薇刚见面就叫谢拂仙人,实在是谢拂这装扮,就是仙人本仙,说他不是仙人还不会信。   谢拂什么也没说,直接施法带着宁薇离开了这儿。   刚从虎口脱险,宁薇心跳骤快,迫切想要跟着谢拂。   “仙人搭救,小女子无以为报,若是仙人不弃,愿……”   话音未落,脖子上就被一把剑抵住。   寒芒映着谢拂无情的面容。   “宁期许。”   “出来。”   宁薇眨了下眼睛,忽然妩媚一笑,对着谢拂道:“仙人,您听错了,奴家叫宁薇,不是宁期许。”   她仰着头,柔柔弱弱,楚楚可怜地望着谢拂。   “宁薇本是一介凡人,因受情花蛊惑,吞食而有孕,生下你,又因时机不对,被流光宗掌门宁薇和他人生下的孩子,而遭受厌弃,饱受欺凌。”   “情花想化形,需借助人体,借助七情六欲的滋润浇灌。”   “为了从宁薇身上获得更多的情绪,你冷眼看她受尽欺凌,看她为你而死,引诱其他人对你强取豪夺,你争我抢。”   “宁期许,你人身妖心,身负情怨,不可能得大道。”   谢拂的话说到一半,宁薇的表情便渐渐淡了下去。   等他说完,宁薇便瞬间从地上飞身而起,眨眼间,她面容一改,顿时变成了宁期许的模样。   她看着谢拂冷笑道:“万万没想到,我布置了这么多年的陷阱,竟然诓进来一个烫手山芋。”   她做出一番防御的姿态,“今日你若是非要拿我,那我必定拼个鱼死网破,也要自爆与你同归于尽。”   随后,她又妩媚一笑,“若是仙人愿意高抬贵手,手下留情,我愿意答应你一件事,任何都可以。”   拼死反抗,威逼利诱,若是谢拂只是想要普通奖励,他现在放过宁期许即可。   可可不巧,他要的东西,宁期许不可能给。   “不答应。”谢拂干脆利落地拒绝,随后便对着宁期许挥剑而去。   宁期许后无退路,只得应战。   然而即便她在游戏里,在这条结局支线中,是最后的终极boss,也不可能打的过谢拂这个bug。   更不用说游戏系统里有谢拂的一点法则,连系统都有意无意地偏向谢拂,而非宁期许这个主角。   在多重加持下,宁期许终究败在谢拂剑下。   当宁期许倒在地上,蓝条已尽,血条也只剩一丝血皮,谢拂抬手要挥出最后一剑时,却见宁期许摇身一变,换了妆容和穿着打扮,从妖女变回了最初的小白花女主。   她像是忘记了妖女模式时的自己,对于自己做过什么一无所知,记忆只停留在最初被欺负的时候。   那时的她可怜无助,谁看了不心疼。   “这……这里是哪里?!”   “你、仙人你是?”   谢拂低头垂眸看了看她,对上宁期许毫不避讳的害怕和无辜的神情,依旧面不改色,不曾动容分毫。   “改变状态想要博取同情?”谢拂低头,眼神淡淡落在宁期许身上。   “可惜,天道无情,规则无情。”   说罢,一道剑光穿透宁期许的心脏,她保持着茫然的表情,睁着眼睛,倒在地上,再没了声息。   宁期许死了,boss被灭,应该刷新大量奖励,谢拂看着地上宁期许尸体,等了几秒,眼睁睁看着她的尸体变回了原型,一株红色的花。   它躺在地上,迅速从盛放变得枯萎,消失在原地,最终只留下一粒种子。   谢拂没看其他奖励,单单将这粒种子捡了起来。   然而刚刚上手,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哈哈哈哈哈哈哈……想要情花的种子?我偏要让种子枯萎死去,让你即便得到也无用!”   空中仿佛传来那妖女狂妄的笑声。   即便是最后残存的意识,也要看到谢拂即便赢了也满盘皆空的结局。   谢拂握紧那颗种子,将它捏在手心里,感受着它在手心里一点点消失。   情花乃轮回路上魂魄的情感而生,被泪水浇灌,生来便拥有并掌控所有感情。   情花本身无什么用,成精后有了意识才拥有能力,它的种子比花更加无用。   可它存在本身,便已经有用。   情种。   它能让万物生出人类的感情。   拥有它,npc觉醒意识,成精,都不是梦。   若是普通玩家,在跟boss对打前,便极有可能拿奖励离开。   再厉害一点的,将boss血量打到一定程度,任务便能完成。   想要将黑化暴走的宁期许打死,可不是个简单任务,在满级前都不可能。   而即便他们把boss打死,最后尸体也只会变回原型,而非种子。   是宁期许发现谢拂的最终目的,才故意让花枯萎,种子失去生机。   谢拂任凭宁期许怎么请求,也不愿意退让半步,便是因为他要的东西宁期许不可能给,然而在生死问题面前,宁期许又怎么会不答应,唯一的可能,便是谢拂要她的命,要她的本体。   宁期许不知道谢拂要的是花还是种子,反正都死了,都枯了,谢拂就什么也得不到。   有了一点世界法则,这个世界的npc都灵活许多,还能看人下菜碟。   算下来,还是他自己坑了自己。   谢拂神色如常,依旧淡定的模样,仿佛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人不是自己。   他退出副本,回到扶风山。   分身融合,谢拂睁开眼,重新看着这片扶风山的风景。   窗外云雾缭绕,灵气充足,谢拂的神识能看到整个世界,他看见,自己给的那一抹世界法则正在自动完善修复,与浮游系统融合,更加具有活性。   这个世界的边缘也不再是明显的结界阻隔,而是一层浓雾。   看不清浓雾中到底有什么,更看不清浓雾里面,浓雾另一边的世界是什么模样。   但或许有朝一日,那浓雾将会一步一步,为这个世界打开。   谢拂闭上眼睛,站在窗前。   小童悄悄偷看了谢拂一眼,小声跟另一个人嘀咕,“你说,咱们要不要把裴道友的事说给真人听啊?”   “你问我,我问谁?”另一个小童也面露难色。   他想了想道:“总归真人可是金丹修为,总不至于忘记事,他记得裴道友,要是他问起,咱们就说,他不问,就说明他并不想知道。”   此言一出,另一个童子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答应下来,二人默契约定。   谢拂将那两人的话一字不落地停在耳中,很想知道他们到底是为什么总会忘记,即便他金丹的修为,神识也至少能遍布整个扶风山,更不用说大家都在问天阁,别人说什么,他都能听到这件事的。   然而他转念一想,那两人应当并非是忘了这件事,而是他们明知道他能听到,才故意这么说的,既能维持脸面,还能给他台阶下。   好歹是扶风山的童子,修为不高,脑子却不能不好用。   只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谢拂并没有主动问有关于裴楚悦的事,仿佛没听到,没有这件事一般。   谢拂如往常一般在扶风山看书打坐修炼。   偶尔听听师弟们汇报门派中的事务,解决一些不省心的玩家制造出来的问题。   比如后山那片禁地,从开服以来,那里已经成了玩家们的打卡圣地,玄元宗里的玩家们,没去过禁地,都已经落伍了。   即便他们还没找到禁地里的任务,却肯定里面一定有不同寻常的任务,并且孜孜不倦地尝试触发开启。   但其实因为谢拂的罢工,他并没有入魔,也没有开启正魔之战这条线,禁地那里面的魔尊npc,已经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简而言之,没啥卵用。   或许有一天,它会在某个玩家的误打误撞下开启,但那时,或许已经不重要了。   *   “你怎么了?回来后就一直病恹恹,没精打采的。”小号损友关心地看着裴楚悦。   裴楚悦躺在床上,双目皆空。   事实上裴楚悦倒也算不上病恹恹,只是整个人看上去没什么精气神,仿佛自己被掏空。   “你的读条应该快到了吧?到时候你就金丹了,数据也刷上去了,然后,你打算怎么办?”小号损友问。   “……什么怎么办?”   “你不是要求婚吗?”小号损友脸上莫名其妙,这人之前还兴致勃勃,怎么现在却似乎什么都没精神?   “哦……对。”裴楚悦从床上爬起来,“我还要求婚……”   他还要求婚……   原本没什么精神的脑子里,浮现出这个念头,让他有了些精神。   他点开商城,买了各种烟花,还联系上在玄元宗的玩家朋友,跟他们约好上门的时间。   最重要的应该是准备求婚时的说辞,裴楚悦在心里打了几遍草稿,觉得差不多了,便看向自己的玩家面板,看着上面还剩一个小时的倒计时,觉得这一个小时,自己或许也可以做点什么。   他找来合欢宗的师姐们,向她们请教关于求婚的问题。   她们一听,当即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对裴楚悦出主意。   一个字,要美。   人美,景美,话美。   只要做到这几点,不求拿不下对方。   她们也知道小师弟想要追求的对象是玄元宗有名的高岭之花谢拂。   要是小师弟能一举拿下对方,对她们合欢宗的扬名效果的巨大的。   他们连谢拂那样的人物都能拿下,天底下还有谁能逃出他们的魔爪?!   怀着这样激动兴奋的情绪,众人纷纷开始给裴楚悦出主意。   “师姐我有一套身法舞姿,等我交给你,你跳给他看,看他不被你迷得移不开眼!”   “还有我!我自己做的香露可是千金难求!给你一瓶,你好好用,让他被你的香味迷住!”   “对了!这香露还有催情的作用,你可得注意着份量,别用太多,导致你下不来床。”   裴楚悦:“…………”   师姐们说话……还真是够open啊。   比他还浪。   不过他却只是将香露收进储物袋中,并没有打算用。   笑话,不结成道侣的话,他和谢拂依旧要保持距离,这东西碰都不能碰。   有师姐见裴楚悦的那个小号损友长得还不错,一时兴起,弹指一挥将香露洒在损友身上。   损友闪避不及,懵逼在原地,转头一看,就见那对他洒香露的师姐笑眯眯地朝着他走来。   “小美人,姐姐我喜欢你,想请你来我的洞府做客,你同不同意啊?”   在损友眼中,那美人就像是看到唐僧肉般,吓得他只来得及说一句别过来,下一刻就匆匆按了下线按钮,主动下线。   主动下线总比被动下线十天更好。   裴楚悦:“…………”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那面露遗憾的师姐。   “师姐……”   那师姐讪讪收回手,对他笑笑,眨了眨眼睛无辜道:“我也只是跟他开个玩笑,谁知道你朋友这么胆小。”   她扶了扶发髻,“姐姐我屋里还有好几个顶级美人等着呢,你朋友只是清粥小菜。”   合着这还看不上。   裴楚悦觉得,自己幸好没每天游戏都跟合欢宗的人在一起,否则他早就被强制下线很多次了。   在x骚扰这件事上,npc们明显具备优势。   玩家骚扰玩家,被下线的是主动的那一方,然而无论是玩家骚扰npc还是npc骚扰玩家,最后被强制下线的永远是玩家,npc屁事没有。   没办法,就算玩家们再怎么吐槽,这条规定也不会修改。   “小师弟,你打算哪一天求婚啊?要我们帮忙不?”   裴楚悦当即摇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他真担心有她们帮忙,等待自己的不是求婚,而是被迫下线套餐。   “好吧。”几人看上去很遗憾的模样。   裴楚悦……裴楚悦转身离开,假装没看到。   师姐们在他身后感叹一句:“小师弟也长大了,不需要我们了。”   “这有什么,小师弟不要我们帮忙,却没说不让我们围观啊,咱们赶紧去玄元宗说好,一起埋伏起来,这样就不会错过了!”   “好主意!”   众合欢宗弟子纷纷赶往玄元宗,并且与玄元宗的弟子们商议好,到时候他们双方人马,提前埋伏在现场。   读条结束,裴楚悦成功晋级金丹。   至此,他想要和谢拂结婚的所有条件都满足。   裴楚悦心跳漏了一拍,随后又很快镇定下来,带着自己的准备上了玄元宗,扶风山。   *   “真人!裴道友来了!!!”小童兴奋地朝着谢拂跑来,面上还带着明晃晃的惊喜。   谢拂抬头朝着门外的方向看了一眼。   正对上孑然一身,徒步而来的裴楚悦。   问天阁在扶风山最高处,常年低温,常有落雪。   一阵清风吹来,卷起枯叶残雪,拂过裴楚悦面前。   谢拂远远望进裴楚悦的那双眼睛里,被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喜欢和情意糊了满眼。   心跳乱了一拍。   在谢拂没注意到的时候,他的灵魂中,出现一粒种子的虚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激动!!!!!!!!!!】   【前面的忍住,别乱叫!我们都等着呢!!!】   【快快,多来几个直播间,我要每个设备都开一个直播间,全方位观看这场世纪求婚!!!】   【论坛上只有图片太不方便了,游戏公司赶紧的,开发一下,让论坛也拥有直播功能!!!】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是输是赢就看今天了!!!】   裴楚悦开了直播,但是没开弹幕。   粉丝数在短短几分钟内就破千万,此时全都蹲着来看他们的人。   他们看着裴楚悦一步一步,朝着谢拂走近。   看着他在问天阁外停下,看着他开始放烟花。   一堆堆的烟花不停地放,很快便将整个扶风山都笼罩住。   此时正值傍晚,天色微微昏沉,一场流星雨在天空划过。   绚烂美丽。   “谢拂。”   裴楚悦原本想了很多话,还特地查过情话大全,然而在真正面对谢拂时,脑子却又空空,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些话。   最终,站在这儿半晌,却也只喊了一声谢拂的名字。   谢拂。   谢拂静静望着他,淡淡应了一声,“嗯。”   “你之前说的,还算数吗?”半晌,裴楚悦咽了咽唾沫,深深吸了一口气。   之前他在谢拂面前,一直都不怎么正经,今日站在这儿,虽依旧是那身合欢宗弟子衣裙装扮,却一改之前的态度,变得十分正经。   “我到金丹了。”   他微微一笑,眉眼弯弯,认真中却又仿佛带了几分随意。   “谢真人,你愿意……做我的道侣吗?”   在裴楚悦看不到的弹幕里,全都是粉丝们的尖叫,有的人游戏都不玩了,干脆蹲在裴楚悦的直播间里看最近距离的现场直播。   【快答应快答应!!!!!】   【呜呜呜呜呜我男神就要被人叼走了,虽然叼走他的也是男神,但还是好难过呜呜呜……】   【啊啊啊啊啊搞快点搞快点!!!还想不想要份子钱了!!!】   谢拂眼前跳出一个虚拟弹窗。   【玩家裴楚悦对你发出结婚邀请,是否接受?是/否】   两个选项,然而亮着的,代表可以选的,却只有否。   那个代表同意的“是”,始终是灰色,代表不可选择。   这个选择,从来只有一个答案。   谢拂只要说愿意,便会自动点击是。   然而他手动点击是,却会弹出一条“条件不满足”。   他的爱意值,依旧是0。   谢拂微垂眼眸,不去看裴楚悦。   渐渐的,激动的情绪散去,所有围观这场求婚的人,都莫名感觉到了不妙。   “该不会要拒绝吧?”   “完蛋了!!!我灵石要亏惨了!!!”   “啊啊啊不要啊!!!”   “答应啊!干嘛不答应!!!”   “你们……怕不是忘了那坑爹的爱意值。”   “………………”   “……对哦。”   “唉,散了散了吧,没啥看的了,结果已注定。”   一时间,无论是围观的玩家还是npc,又或者是直播间的粉丝们,都有些丧气,他们盼望了这么久的连续剧,本来以为能等到he,没想到等来的却是be。   不过,都已经等到这会儿了,他们还是想等到真的结局了再走,虽然结局似乎已经没什么玄念。   ……   “……对不起。”谢拂的声音像一阵风,轻轻拂过人耳畔,飘然而过,不留下半点痕迹。   裴楚悦抿了抿唇,面色不变。   说到底,他其实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半晌,他也只回了一声:“哦。”   他不怪谢拂,毕竟做npc并非他所愿,没有程序之外的感情也非他所愿。   是他,主动将对方拉入赌局,赌输了,只能怪自己。   怪他忍不住动心,怪他忍不住奢望,怪他……刷高了谢拂的好感度,令对方给了他希望,却又让他失望。   裴楚悦走到谢拂面前,握住他的手。   “不是你的错,别说对不起。”   淡淡的心疼在心中滋生。   他蹲在谢拂身前,伸手抚过谢拂的侧脸,轻轻一笑。   “你已经很好了。”   “真的。”   不够。   还不够。   谢拂知道,单纯的npc根本没有爱意值这一项,他有。   之所以为0,和游戏无关。   是因为他自己。   “谢真人,做人呢,该自私就自私一点,哪有把什么原因都往自己身上背的?”裴楚悦笑道,“你看,今天分明是我自己死缠烂打求来的,结果不尽如人意,当然有我的一份。”   他单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并起两指,在自己唇上亲了亲,又在谢拂唇上点了点。   裴楚悦笑眯眯道:“好了,亲过你了。”   在他要退开时,谢拂却一把将他的手握住。   “再亲一下。”   谢拂转眸看着他,目光紧紧盯着他,声音低沉,重复了一遍,“……再亲一下。”   当心得不到满足时,便迫切希望得到身体上的满足。   即便只有十秒。   那就只有十秒。   裴楚悦还没来得及跟谢拂说什么,便见眼前一片阴影投下,遮住了他的眼睛。   全息游戏的触感尤为真实,温热的气息落在裴楚悦唇上,他大脑惊慌到只有一句话。   他马上就要被迫下线了!!!   一直藏在谢拂识海的013震惊地发现,在谢拂与裴楚悦亲吻时,谢拂灵魂中那粒死死沉沉的种子,焕发出一丝生机。   就是那一丝生机,让系统卡顿一瞬,下一秒,原本固定为0的爱意值,瞬间跳到了100!   强制下线的提示没弹出来,反而是那个一直灰着的选项“是”——   亮了。 第289章 全息网游15   【啊啊啊啊啊亲上了!!!!!】   【我去, 直播间马上就要没了!!!小心网警!!!】   【啊啊啊啊神仙哥哥好帅!!!!亲人都亲得这么干脆!!!!(花痴脸)】   【我再也不嫉妒两个男神了,男神算什么!!!看两个男神在一起才是真爱啊啊啊啊啊啊啊!!!!】   粉丝们可以共享裴楚悦视角,没在现场, 却离现场最近,此时正看着他们缠缠绵绵,激动得无法自拔,恨不得亲身上现场为他们打call。   就算只有十秒,这一定也是最精彩的十秒!   生机悄无声息地在灵魂里滋生。   除了013,无人发现, 无人知晓。   谢拂微闭着眼,也未曾看见眼前的弹窗信息。   至于裴楚悦,更是破罐破摔地想,强制下线就强制下线吧, 既然已经这样,当然要吻个够本, 不浪费一分一秒!   于是他搂住谢拂,化被动为主动,让这场亲吻,从独欢变成合欢。   寂静新月,寒风残雪。   一阵风吹来,便是连风声的呜咽,都成了为他们的奏乐,万物皆陪衬。   在这孤峰楼影中,唯有他们明快动人。   ……   “1、2、3……”   “4、5、6……”   “7、8、9……”   “10!”   “咦?怎么还没下线?”   偷偷蹲在暗处的人正帮忙数着时间。   岂止是他们,几乎是所有再看这场现场直播的玩家粉丝和npc, 都在关注着裴楚悦的下线时间。   于是他们所有人都发现。   明明已经过了十秒倒计时,裴楚悦竟然没下线?!   这不科学!!!   甚至有人去问了客服, 询问现在是不是只要有npc主动,亲密行为就不会被判定违规,被强制下线?   还没得到回复,就已经有人在想怎么利用这个bug,诱哄npc主动了,玩家这种生物,就没有不卡的bug,也正因为如此,一切能钻的空子,游戏官方都不能留,否则他们永远也不知道,玩家会利用bug做出什么骚操作。   然而客服给出的回答令人失望,他们坚称系统没有修改不会有这样的bug产生。   当有玩家问他们裴楚悦和谢拂是怎么回事时,客服又开始甩锅,说刚刚更新上线,极有可能出bug,但只是暂时的,他们马上会修复。   然而哪有什么bug,他们修复不了,也没地方修复,只能尽力去找,至于能不能找到,只能凭运气。   在所有人都対眼前这一幕产生了怀疑人生的想法时,时间也在一点一滴地过去。   亲吻容易让人忘记时间,等到裴楚悦回过神来时,便后知后觉感到时间仿佛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可他还是没下线。   嗯?   脑海中下意识想,难道是bug?   下一刻便又想,如果真是bug,那他希望这个bug能存在久一点,修复慢一点。   谢拂睁开眼,看着虚空,视线落在那代表爱意值的100上,指尖不由轻颤,手心蜷了蜷,眸中似有一道微光闪过,似流星,轻轻划过,带来的光芒却照亮了那一片沉寂的黑夜。   他好似笑了一下,却又只是好似。   轻轻在裴楚悦唇上辗转片刻。   他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你再说一遍。”   “什么?”裴楚悦表情莫名,   “你再问一遍。”谢拂说。   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更沉,似乎带着时光的沉重和岁月的厚重,将裴楚悦的心重重敲击了一下。   令他瞬间仿佛福至心灵,想到了什么。   “我问……”   “我问,谢拂……”   “你……愿意与我结为道侣吗?”   话音刚落,谢拂眼前便再次跳出一回弹窗,将之前的弹窗覆盖,上面显示的内容却未曾改变。   【玩家裴楚悦対你发出结婚邀请,是否接受?是/否】   而这回那个选项“是”,却是始终亮着。   谢拂看着它许久,久到弹窗似乎都有些不耐烦,开始闪烁提示。   半晌,一道神识绕着“是”转了一圈,停在它面前许久,最终轻轻落下。   选择点击。   下一刻,系统便跳出一条世界消息。   【让这缠绵的诗句……幸福的钟声……恭喜少侠裴楚悦与谢拂结为道侣!祝……永浴爱河,白头偕老!】   天幕落下片片花瓣,礼花在四处炸开,将整个扶风山顶都笼罩在欢庆的海洋中。   谢拂和裴楚悦身处在花瓣雨的核心,是画面当之无愧的焦点。   所有玩家npc和粉丝,纷纷看着眼前这样绚烂美丽的一幕,有人单纯喜悦,有人高兴,有人懵逼,有人震惊。   但所有人都在沉默,终于,还是一声“卧槽”打破了沉默,紧接着,人群像是油锅中溅入一滴水,将整个油锅噼里啪啦炸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成功了!!!!!!!竟然真的成功了!!!!!!!!!”   “我滴乖乖,玩家竟然真的能和npc结婚????我再也不说游戏公司搞噱头骗人了,谁特么知道些竟然是真的!!!!!”   “呜呜呜……男神和男神在一起了,我怎么就这么想哭呢……”   “啊啊啊啊我发誓这个游戏就是我的神!!!它圆了我们cp粉的梦!!!我圆满了!!!!!”   世界频道的消息,每个玩家都能看到。   如果说npc只是单纯祝福,那么所有玩家和粉丝纷纷在祝福之前首先是震惊。   震惊于这游戏竟然真的能让玩家和npc结婚,震惊于谢拂真的同意了和裴楚悦结婚,震惊于他们原以为的be结局,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迅速扭转局势,化be为he!!!   太多太多的震惊,让他们一时无法确定要说什么,最终只顾着要尖叫,其他什么都给忘了。   还有玩家拼命将这一幕截图录屏,世界频道上的消息,尤其是代表玩家的橙色名字裴楚悦,和代表npc的红色名字谢拂。   是的,玩家和npc名字的系统颜色不同,明显的区别,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若是谢拂用玩家身份结婚,引起的轰动或许比现在更大,也更难以收场。   花瓣雨中,裴楚悦抬头怔怔看着谢拂,似乎还没从方才的变故中反应过来。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进入了什么副本,产生了什么幻觉,否则他怎么会……怎么会真的和谢拂结成了道侣?   这真的不是在做梦?   脑海中回想起之前问游戏制作团队,到底要怎么才能和npc结婚,他们的回答还在裴楚悦脑海中反复播放。   要有自主意识。   要有程序之外的感情。   要……极致的爱意。   差一点都不行。   裴楚悦心如擂鼓,明明是在游戏里,他竟然体会到了真实的窒息感。   像是掉进了海里,用不上力,爬不上岸。   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应该先震惊与谢拂有自我意识,还是应该先高兴于対方那几乎不可思议的爱意值。   是的,在裴楚悦心里,100爱意值,比npc有了自我意识还要不可思议。   大概也只有像他一样,经历了卡在99那么久,最后在莫名其妙中,升上100的人,才能明白其中究竟有多不可控。   就算是玄学和命运,也没那么捉摸不透。   裴楚悦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   “这是你制作的惊喜?”   他还以为谢拂原本就可以答应,但是一开始没同意,只是欲扬先抑,让这一刻的惊喜更浓重。   裴楚悦笑,“好吧,我承认你做到了。”   他现在确实很惊喜,是谢拂一开始就答应所达不到的惊喜。   当你以为没有希望的某件事,在最后关头成功,那一瞬间的情绪,足够将一个人的心彻底攻占,再想不到其他。   谢拂并没有解释,他只是看着裴楚悦,视线从未有丝毫偏移,似乎怎么也看不够。   裴楚悦没问谢拂是不是觉醒了自我意识,也没问他如何觉醒的,更没有提过爱意值一句。   眼前的场景,已经不需要他再多问什么。   事实已经说明了答案。   他勾唇一笑,眉眼弯弯,眼尾的花纹令他的眼睛更显妩媚。   他伸出手,腕间披帛勾缠住谢拂的脖颈,红白交相辉映,似白雪红梅,各自为美,交映更美。   “真人,从今往后,你可就是我道侣了。”   “可是要任由我为所欲为的。”   先是披帛,随后是手臂,勾住谢拂的脖颈。   谢拂垂眸看了一眼那垂在自己胸前的红纱披帛,又顺着往上看见了裴楚悦雪白的指尖。   “死生一诺。”   “不离,不弃。”   裴楚悦心如擂鼓,跳得仿佛不是他自己的。   明明是在游戏里,可这模拟的心跳却格外真实,让裴楚悦再一次恍惚,分不清眼前究竟是现实还是游戏。   游戏公司宣传的那什么第二世界,有没有诓到其他玩家他不知道,但是他自己却是真真切切地被诓住了。   似乎这是个真实的世界,可随后他又明白,分明是谢拂真实。   所以他在的地方才真实。   “……谢拂。”   谢拂搂住他的腰,“嗯。”   “低头。”   谢拂抬眸看他,対上裴楚悦笑盈盈的目光,四目相対,刹那间,时光凝结。   当再次吻住対方时,世界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一分钟的花瓣雨早就停下,世界公告也早已经结束。   当世界恢复宁静,谢拂将裴楚悦拦腰抱起,消失在原地。   “人呢?人呢???”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刚刚结婚,现在又是傍晚,当然是回去洞房啊!!!”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不带我们,明明我们也是他们的证婚人!还没闹洞房呢!!!!!”   “快跟上!!!别放过他们!!!!!”   “快快进直播间,进裴楚悦的直播间,晚了就赶不上了!!!”   玩家们纷纷奔赴战场……啊呸,是现场。   然而谢拂的洞府设下的结界,只要他想,整个游戏里就没人能解开。   他们找了许久,都没能成功突破结界,最终只能滚进直播间尝尝肉味。   npc们対于大师兄和裴道友结成道侣一事就只有纯粹的喜悦,虽然大师兄带着裴道友溜走,但他们想为那两人举办结契大典一事的积极性丝毫没有被打击到。   反而还十分热情。   “这可是咱们玄元宗近年来唯一一次喜事,主人公还是大师兄,一定要越隆重越好!”   “几位师叔师伯们在闭关吗?没有闭关的都通知一声,问他们有没有想要参与的。”   “至于结契大典需要的东西,我们也要赶紧准备起来,大典上的各种事宜还要和合欢宗的道友们一起商量。”   合欢宗的女修们一听,当即来了兴趣。   “结契啊,这个我有经验,我来帮忙!”   “师姐你一个人可不行,什么婚服啊我来,我手艺最好了,保证给他们做的衣服不仅好看还实用!”至于是哪方面的实用,嘿嘿嘿……   几个师姐妹鬼鬼祟祟地対视一眼,対这场结契大典更来兴趣了。   众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七嘴八舌,讨论得热火朝天,整个场面简直可以说是两派亲如一家。   在其他人都在讨论的时候,有几个合欢宗女修在角落凑到一起,“刚刚我可闻到味道了,师妹,你是不是用你的香露了?”   “哎呀呀,师姐你鼻子怎么这么灵,我只洒了一点,他们亲得那么投入,我就只是帮帮他们嘛。”那师妹还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就是随便洒洒,好心帮助小师弟。   师姐问过分量后,原本严肃的表情也转变成了笑容,対师妹夸了一句:“干得好!”   其他人也可以是笑眯眯的模样。   “小师弟这么久才将人拿下,说出去都不像是咱们合欢宗的弟子,这回一定要一步到位,可不能再让他们出什么岔子。”   “师姐你差点吓死我。”师妹拍了拍胸脯,庆幸道。   “能把玄元宗首席弟子拐回咱们合欢宗就好了,虽然不能吃,但是看一看心情也好啊。”   “有机会有机会,小师弟虽然嫁人了,但是还可以带道侣回娘家嘛!”   几人已经讨论到裴楚悦带谢拂回合欢宗时,要用什么新鲜玩意儿招待他们了。   npc们搞得热闹,玩家和粉丝们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裴楚悦的粉丝本来就多,一路跟着来的cp粉这次更是堪比过年,已经在星网上将“谢拂裴楚悦结婚”这条消息刷上了头条。   不玩游戏不知道他们的人看消息还以为是什么顶流明星,点进去一看却是一脸懵逼,什么玩意儿?玩家和npc?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惊讶于什么游戏竟然搞得这么花哨,还是该吐槽一个游戏的玩家和npc竟然能有这么高的热度,普通明星都没这排面吧?   他们刷了刷,发现刷这条新闻热度的不仅仅是粉丝还有游戏里以亿为单位的玩家们。   谢拂和裴楚悦成功结婚,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还是整个游戏应该庆祝的事。   这可是首例玩家和npc成功结婚的例子,由于以前从没有人成功过,玩家们还以为这就是游戏公司的噱头,骗人用的。   现在竟然真的有人成功了,対游戏世界来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甚至有无数人已经想着要去找裴楚悦询问追求npc的办法,结婚的条件,想要复制裴楚悦的成功。   只可惜,他们注定失败。   因为这个世界,有且只有一个裴楚悦,也有且只有一个谢拂。   游戏公司忙得不可开交。   在得知裴楚悦成功和谢拂结婚时,团队震动!   普通人只知道表面的玩家和npc结婚,他们却知道这件事更深层次的意义。   那就是……谢拂这个npc,觉醒了自我意识!   “联系上了吗?”负责人问客服,却只看到了客服苦着脸地摇头。   所有人都是既震惊又慌乱,一时间不知道究竟是该先处理这场不被他们期待的结婚,还是先去处理谢拂这个大麻烦。   他们给裴楚悦打了好多个电话,客服还发了许多消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通过直播,他们已经知道裴楚悦和谢拂是洞房去了,这更让人着急。   他们不得不通知了裴董和楚总。   裴董対自己儿子非要喜欢一个npc的事气到不行,根本不想听有关于他们的消息,楚总倒是率先过来。   先安抚了一下员工们,然后问了同样的问题,“联系上小悦了吗?”   “没有,楚总,您说,要不咱们强制下线?”某人出主意道。   这大概是最方便快捷的阻止这件事,悬崖勒马的办法。   楚总却在网上刷了几遍裴楚悦和谢拂结婚的视频,看着视频里的裴楚悦面対谢拂拒绝和答应前后的表情神态变化,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家儿子长大了。   她看了许久,最终关掉视频,轻轻一叹,“等他下线吧。”   众人沉默。   *   眨眼间,裴楚悦便从问天阁来到了谢拂的洞府,坐在自己的这张床上。   谢拂随手挥袖,整个房间便变了模样。   谢拂那张床消失,四周挂上了红绸,响指一弹,红烛点亮。   从普普通通到洞房花烛,不过是几息时间。   在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裴楚悦当即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我直播还没关!”   随即不顾直播间嗷嗷待哺哇哇乱叫的粉丝们,干脆利落地关掉直播,将一切都藏在这间洞府里。   抬头看谢拂,“这回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明天结束这个世界。   甜了这么久,下个世界如果没有别的的脑洞,就写文案那个生老病死,晚安~ 第290章 全息网游16   裴楚悦仰头吻住谢拂, 身上的衣裙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全红,那原本显眼的红色披帛,此时勾在谢拂颈间, 倒也不算太突兀。   谢拂微微闭上眼,也不知是不是身上的雪衣换成了红衣,倒衬得他面上似映了红光莹莹。   裴楚悦睁开眼,不知为何,他很想看见此时的谢拂,很想看着对方, 只是看着看着,他便笑道:“你可知有很多人喊你神仙哥哥?”   “如果让他们看到这样的你,说不定谪仙这名头,就换人了。”   白衣的谢拂处处透着仙气, 红衣的他却像是全然换了一个人,连明明没有化妆的眼尾, 也好似染了几分红光,显得妖冶夺目。   是仙是妖,只在一念之间。   “只给你看。”谢拂伸手轻抚着裴楚悦的脸颊,低声道。   裴楚悦听他并未询问那些人是谁,心中自有想法。   他不想问谢拂这是怎么回事,不想破坏此时的氛围,他无声地搂住谢拂,继续方才中断的吻。   之前他从未肖想过竟然还有这样的一天,但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那就没什么可犹豫的。   但临了临了, 他仍是有些担心地问:“他们可能已经得到消息,我可能会随时离开。”   到底是游戏, 要是被强制下线,他也没办法。   当然,谢拂应该也没办法,但是他总要说一声,要是毫无预兆地离开,被误会可不好。   “不会。”谢拂搂紧他,闭目埋在他颈间深深道,“只要你不想,没人能强行带走你。”   这是他不会被强制下线的意思?裴楚悦也没问谢拂怎么做到的,只是继续吻在谢拂颈侧。   也不知是不是方才那场游戏里的花瓣雨,裴楚悦似乎嗅到两人身上有花香的味道。   然而渐渐的,他发觉这并不是错觉,是真的有股花香在他们身上。   且这香味似乎有些不对劲,比如他的身体似乎正在升温,皮肉面色也渐渐向衣服的颜色靠拢,他看向谢拂,却见谢拂似乎没什么变化,明明是他们两个人的香味,却好像只有他一个人被影响。   “这是什么香?”难道结婚游戏还给发奖励的?用花瓣传递功效特别的香味,送上游戏的赠礼当份子钱?   “你师姐用的。”谢拂神识笼罩整个扶风山,别说是裴楚悦师姐的小动作,就算是一只蚊子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只是因为这东西没什么副作用,谢拂才没阻止。   一听师姐用的几个字,裴楚悦就知道不用去想了,想也知道这有什么作用。   但他奇怪的是,“为什么你没受影响?”   他和谢拂在一起,应当是他们一起被用了香露,然而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有反应,可谢拂却仿佛没闻到一般?   “她修为太低,制作出来的东西对我的作用有限。”谢拂沉默了一下说。   裴楚悦:“……”好吧,这理由足够强大。   但他想了想自己最会用香的师姐的修为,并没有觉得她比谢拂差许多,那只能是谢拂的修为并非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   思及此,裴楚悦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可比起问清那些事,他更想做眼前的事。   他抬头,对谢拂勾唇一笑,“真人,虽然之前说好的要双修,但今晚好歹是不同的,就不双修了吧?”   谢拂抬眸看了他一眼,眸中莹莹微光将他向来冷淡的表情看上去柔和了几分。   “好。”谢拂低头吻他,裴楚悦阖眸时,似乎窥见了谢拂唇边那抹清浅的笑意。   随着他话音刚落,那帐幔也无风垂落,明明朦胧一层,却就是透不出帐中风光。   只是这红烛也不知如何制成,烧了一晚,也只烧了小小一截。   红烛未尽,帐幔始终未开。   直到三天三夜后,红烛终于烧到了底部,只剩下浅浅一层蜡,才见一人从帐中出来。   再看,帐中空无一人,原本应当一起出现的那个人,直接从帐内消失。   谢拂将房间恢复原样,出门时,果不其然遇到了围在结界外的诸多玩家和npc弟子们。   见谢拂出来,众人没按耐住好奇心,纷纷围了上来。   “师兄!”   “大师兄!”   “……”   众人争先恐后,都想凑到谢拂面前好掌握第一手八卦。   三天,这可是整整三天!   虽然游戏里的三天,在游戏外面一天都不到,但是他们现在又不在游戏外面,想想裴楚悦和谢拂消失了这这三天,众人在脑海中都能脑补出一整个马赛克全片,是被扫黄的那种。   出于内心的激动,他们迫切想要从谢拂这里看出点什么。   然而当他们靠近谢拂时,却感觉谢拂周身仿佛有什么结界,让他们始终只能保持一个固定距离,不能离得太近。   众人渐渐安静下来,说话也开始有内容有章法。   “大师兄,裴道友呢?你们不是一起的吗?”有npc没看到裴楚悦,率先问了这事。   玩家们就不用问了,他们可是知道因为裴楚悦和谢拂的事,外面掀起了多大风浪。   这不洞房结束,赶紧去善后去了?   “他有事处理,先回家了。”谢拂淡声道。   有弟子凑上来,在谢拂面前开口道:“大师兄,有关于您和裴师弟结成道侣这件事,也是咱们玄元宗的一件喜事,在您……咳咳期间,师弟师妹们已经联合合欢宗的弟子想了一个结契大典,这里是流程,不知您意下如何?”他将他们做的计划交给谢拂。   谢拂拿着玉简查看一番,没发现什么大问题,他们愿意做就做。   “把当天穿的衣服,改成白色。”谢拂道。   那师弟有一瞬间卡壳。   “大师兄,典礼和衣服是配套的,如果要换成白色,那其他装饰也要换颜色。”那就要重新做。   谢拂表情不变,“没关系,典礼可以推迟,左右有时间。”简而言之,继续做,反正他不着急,有时间,大不了什么时候做好什么时候再办。   那师弟:“…………”   不愧是大师兄。   他心情沉重地拿着谢拂给的要求离开,并且告诉其他弟子们,大师兄最近不做人,最好不要有把柄落在他头上。   只是谢拂的这种表现,似乎只针对裴楚悦,或者和裴楚悦相关的人和事上,对于其他人,谢拂依旧是从前的态度。   并不特殊。   生机终究只是生机,它可以蕴养种子,可以令其生长,却不能瞬间将一颗种子变成一棵参天大树。   谢拂将那点新生的感情都给了裴楚悦,没有多余的给其他人。   游戏里三天,在游戏外面却只有几个小时。   只是对于游戏公司的人来说,这几个小时度秒如年,他们时刻都想操纵后台,让裴楚悦强制下线,然而有楚总在,他们也不好越过对方做事,想着反正出了事也有人扛,他们也就愿意听楚总的指挥,最后会如何,那便与他们无关。   裴楚悦是在家里登录的游戏,自然也是从家里下线。   他爬出游戏仓,便看见在房间里等了不知道多久的楚总。   此时她面前正摆放了一杯已经喝光的咖啡,墙上的时间正显示着此时正是凌晨五点,距离天亮也不剩多少时间。   裴楚悦见到楚总,下意识心虚了一瞬,随后想到自己的准备,勇气取代了心虚,对着楚总喊了一声:“妈。”   楚总双手环胸,应了一声,“嗯。”   她看了眼时间,提醒裴楚悦,“马上就到早上了,你在游戏里待了一整晚。”   裴楚悦听到一整晚,又没忍住心虚了一下。   “还赶得上吃早饭,我记得的。”   楚总冷笑一声,“记得?我怎么觉得你这是乐不思蜀了,怎么,想跟人家在游戏里双宿双栖,不回来了是吧?”   裴楚悦想要反驳,为自己争辩。   楚总:“你爸现在还不知道,你好好想想再开口。”   裴楚悦的话卡在喉咙里,对着楚总笑笑道:“哪能啊,我一直想着你和爸来着。”   楚总听着,觉得这是真话,但是这小子想他们绝对不是惦记他们,而是在想要怎么过他们这关吧。   “我们没什么可想的,只有一句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将有关那个谢拂的事都告诉我。”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怎么喜欢的,又是怎么结婚了。”   “不许有半点欺瞒。”   裴楚悦闻言稍稍松了口气。   这事不难,下线之前,谢拂便已经跟他商量好说辞。他们当然不会欺瞒,毕竟这游戏还在裴楚悦爸妈手中,还掌握着他们的未来,但是怎么组织语言,还是需要考虑一下的。   于是,裴楚悦便将谢拂的事娓娓道来。   在他的口中,谢拂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生出自我意识的,只知道他醒来便与其他npc不同,在游戏开始后,更是和玩家们接触,重点是裴楚悦,渐渐变得越来越不同。   求婚当日原本他也是做不到答应结婚的,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无法达成裴楚悦心愿这件事刺激到了他,让他在那一瞬间突破自我,成功脱离普通npc,成为了拥有独立意识的npc。   至于为什么刚成为拥有独立意识的npc,爱意值就能到达一百,对此他们也不知道。   裴楚悦还十分得意地表示,可能就是因为谢拂太爱他了,才让爱意值升得那么快。   楚总当场翻了个白眼,游戏制作团队的众人却对裴楚悦一点话竟然有几分相信。   不过他们却觉得这因果或许可以换一下。   或许是因为谢拂足够爱他,才会产生独立于程序设定的自我意识。   对此,他们都表现出了极度的兴趣,如果不是担心操作会不会影响到谢拂,对他造成什么难以挽回的后果,他们恨不得将谢拂这组数据拆了仔细看。   就算没拆,他们也已经在脑海中产生了要复制另一个谢拂的想法。   或许有第一个觉醒自我意识的谢拂,就有第二个。   楚总关掉通讯,仔细听完裴楚悦的话,最后问:“所以,你这是认定他了?”   “一个只能待在游戏里,不能出现在现实中,不能用身体拥抱,不能真实接触,甚至不能和你时间同频的npc,他在游戏里能活千万年,你准备陪他多久?”   “游戏这么真实,只要它一直存在,他就一直存在,他在游戏里能活很久,我在游戏里的时间也可以很久啊,至于现实中,时间流速不同,就算我只活一百年,也能在游戏里陪他很久很久了。”   “时间完全不是问题。”   谢拂还说过,他作为npc,极有可能在游戏里不死,如果裴楚悦生命走到尽头,他也会放弃这串数据,自我消亡,随他一起走。   作为一个连柏拉图网恋都能接受的人,裴楚悦能接受的程度远超现在的情况。   从前他都能接受,没道理现在还退缩了。   于是,面对楚总明显的不满,他也坚持己见。   “妈,您别总一副我吃亏了的样子,按理来说,谢拂碰上我,才是倒了大霉。”   楚总皱眉,脸上全都是你在说什么鬼话。   裴楚悦振振有词,有理有据,“你看,如果没有我,他可以在游戏里永远做npc,就算未来这个第二世界没发展起来,关服停止运行,他也能安安稳稳永远生活在那个世界。”   “可偏偏他遇上了我,不仅觉醒自我意识,还暴露身份,引来各种关注研究,未来充满了危险。”   “我是玩家可以随时上线下线,他却只能在游戏里被动等待,掌握不了主动权,哪一天我要是腻了,不上来了,他都没办法去找我。”   这就是在胡扯了,谢拂拥有远超设定的能力,连那个世界都接受了他一丝世界法则,或许他能做到的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   但别人不知道啊,至少楚总听起来挺是那么回事。   心中对谢拂的不爽渐渐被同情取代。   他们原本还觉得是npc引诱了裴楚悦,看看这情况,显然是裴楚悦将谢拂的生活带离了轨迹。   “所以妈,您就放心吧,无论如何,您儿子都不会亏。”   生意人,最忌讳吃亏,现在听裴楚悦说不亏,楚总心情一下子高兴不少   裴楚悦对这些问题都游刃有余,显然有过充分的准备。   楚总仔细看了看裴楚悦,见他容光焕发,神采飞扬的模样,显然心情很不错。   对此,似乎那些顾虑都是多余,正如裴楚悦说的那样,反正要是裴楚悦有一天后悔,也有机会挽回的余地,要是他不后悔,那更没有阻止他的必要。   一切都交给他们自己处理更好。   楚总这一关过了,裴董那一关只会更容易。   在解决了私人问题后,目前更重要的就成了谢拂的存在。   外人不知道,npc想要和玩家结婚,拥有严苛的规定,可游戏公司知道,游戏制作团队重要。   为了保护儿子这个不同寻常的对象,裴董和楚总这对夫妻决定封锁有关于谢拂拥有自我意识这个消息。   让外人都以为谢拂只是个普通的npc,并不知道游戏公司做的手脚。   有重利引诱,合约约束,那些人渐渐也安分下来,他们工作是为了什么?还不是赚钱?   现在已经有那么好的待遇,干嘛要舍本逐末。   况且公司也不阻止他们继续研究npc觉醒这件事。   他们拥有《浮游大陆》制作全过程,要是这都研究不出什么来,那他们就算把谢拂那组数据拆了,估计也是同样的结果。   思及此,他们对于不能找谢拂研究这件事,也只有一些遗憾,遗憾过后,转头便投入对其他的研究。   或许有朝一日,他们还真能创造出第二个拥有自我意识的npc。   解决了历史遗留问题,裴楚悦迫不及待地重新上线。   刚刚上线,就发现整个扶风山都热闹非常,来往的各个地方的玩家和npc格外多。   “这里在干什么?有什么重要事吗?”   裴楚悦拉住一个玩家问。   玩家看到他眼睛都瞪大了。   “啊啊啊啊大家快来!!!裴少在这儿!!!”   此言一出,不少玩家们纷纷冲了过来,脸上兴奋的表情看得裴楚悦没出息地遁了。   他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原地,庆幸之前和谢拂双修,将修为提升到了金丹后期。   谢拂正在被师弟们带着看举办结道大典的大殿准备得合不合心意,还没看完,就听见一道系统提示。   【你的道侣裴楚悦已上线!】   谢拂当即丢下其他人,转身要走。   “大师兄,还没看完呢!”师弟喊道。   “待会儿再来。”   说罢,便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众师弟和几名合欢宗的女修。   “师兄做什么去了,怎么急匆匆的?”   “难道是裴道友回来了?”   “有可能!”   “走走走!快去看看!”   作为游戏里有名气的大人物,谢拂和裴楚悦随时都被人关注着,无论是裴楚悦的上线,还是谢拂的消失,都迅速传遍了整个玄元宗。   “这俩人该不会刚见面还要来个三天三夜吧?”   “呵,又不能看。”   “啊啊啊,裴少开直播了,他们没有三天三夜,正在逛玄元宗!”   不仅如此,裴楚悦还在论坛上发了个帖子,表示他和谢拂不喜欢被太多人围观,希望他们能保持一点距离,不要在他们面前来,而是在直播间关注。   他们俩成功结婚后,cp粉直接翻倍,此时正在自发地在帖子里组织约束其他人,不让他们打扰到谢拂和裴楚悦。   至于那些锲而不舍的,被谢拂放倒几次后,也就不敢上前了。   他们算看出来了,谢拂就算是结婚了,整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冷漠无情,剑下毫不留情。   唯一的温柔都给了裴楚悦,而裴楚悦,作为一个曾经坑过玩家好几次的他,显然更不可能照顾玩家们的心情。   当然是自己更重要啦。   谢拂带着裴楚悦看过扶风山的装饰准备,裴楚悦却有些奇怪,怎么这所有装饰都是白色?   虽然民间也有装饰白色的婚俗,但很常见的还是红色。   这个疑惑在看到他们应该在大典上穿的婚服时被解答了。   看着那两身雪白的锦衣,裴楚悦罕见有一瞬间词穷。   或许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此时最应该有的反应。   他抬头看着谢拂,桃花眼脉脉含情,格外勾人。   手指勾住谢拂的手指,“真人,要是我觉得你穿白也好看,不想让别人看,要怎么办?”   “那就再换。”谢拂毫不在意道,那么多颜色,不喜欢换就是了。   裴楚悦笑容越深,“要是我觉得你穿每个颜色都好看呢?真人,你要不穿衣服吗?”   谢拂眼眸微弯,微微抿唇,搂住裴楚悦,低头吻他时边道:“那就将所有人都赶走,不穿衣服给你一个人看。”   裴楚悦心中笑得乐不可支,却还要忍着,热烈回应谢拂的吻。   吻着吻着,二人便消失在原地,回到洞府的床上时,裴楚悦还记得提醒道:“明天还有结道大典,别误了时间。”   “我记得。”   谢拂说记得,果然记得,第二天他们准时出现在结道大典现场,周围尽是各种认识的不认识的玩家和npc,新闻都有他们的身影,论坛被屠版,直播区也被他们霸占。   属于他们二人世界的婚礼早就结束,今日这场,是与所有人同欢。   也是对所有曾经关注过他们,追过他们故事,磕过他们cp的人一个交代。   谢拂白衣翩翩,有人将他今日的模样截图下来,和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截图做对比,表示明明都是白衣,明明装扮没有过多的改变,可就是感觉似乎和之前不一样。   讨论来讨论去,最终这点微妙的变化被人固定在了谢拂的眼神上。   有人说之前的谢拂眼神似乎比现在更冷。   而现在的谢拂,眼中尽是裴楚悦的倒影。   “啊啊啊啊啊我不管!!!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就算有一天说神仙哥哥因为裴少觉醒,我都不奇怪!”   看到这条消息的游戏工作人员神情复杂。   可不是吗。   被人猜中真相,却不能说,只能默默点了个赞。   大典结契的那一刻,气氛被推动到了高/潮,在喧闹中,谢拂似乎对裴楚悦低声说了一句话。   裴楚悦仰头凑到谢拂面前问:“你说什么?”   谢拂只是看了看他,笑了一下,“没什么。”   裴楚悦也没纠结,在谢拂猝不及防时,迅速吻住他。   欢呼声在瞬间变得更加热烈。   在这一片欢声中,埋葬了一句那没被人听见的低语。   对不起,一直在借用你的感情爱你,以后不会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世界,如果双死是he的话,其实算he吧?不过目前还不确定在哪里结尾。 第291章 韶华难逝1   千禧年, 为迎接新纪元,全国人民都换了新面貌。   国家飞速发展,人民生活改善, 谢家夫妻赶在时代的尾巴,抓住机会拼了一把,从建筑包工头转变成小公司老板。   两人年初结的婚,一个月后怀孕,算算时间,这孩子应该能赶在千禧年末出生, 夫妻俩都觉得孩子有福气,干起活来更有干劲,想要给孩子更好的生活。   七个月大的时候,夫妻俩还在忙着跑业务,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路上发生车祸, 两人被堵在路上。   “老婆你在车里待着,我去看看前面发生什么事了。”谢世昌安抚道。   苏素点点头,“你小心点。”   她一个人留在车里,这车是他们买的二手,平时不开,工作时代表公司门面才开。   “嫂子,咱们约钱老板的时间都快到了,这要是人还没到,怕不是要让人误会。”车里另一个男人说,这人是谢世昌一起长大的兄弟, 跟着谢世昌一起出来打工。   “要是咱们也有大哥大就好了。”谢荣向往地说。   苏素笑,“以后肯定买。”   她想了想说:“这样, 咱们这儿距离黎明大酒店也不远,你脚程快,跑过去先招待着,我这身体不方便,昌哥又还没回来,而且他还得开车。”   谢荣当即答应,“没问题,那我就先去了,嫂子你一个人在车里小心点。”   苏素点头,“路上小心点。”   谢荣被派了任务,兴冲冲地就跑了。   苏素打开车窗,将头探出去想看看谢世昌回来没。   当然,这样根本看不到什么,反而她将头探出去的动作,让她差点被几辆路过的摩托碰到。   她惊得连忙将头缩回来。   心跳不由自主加快。   那几辆路过的摩托车停了下来,他们头盔都没带,一眼看过去,只看得到五颜六色的头发,身上穿的破洞裤带着极具不好招惹的气质,当然,他们也将之称为潮流,但在许多人眼里,这样的人都是街头混混。   “臭三八!刚刚是不是故意的!想碰瓷哥?”   几个男人下车,走到苏素车外面骂人。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苏素的轿车,“你他妈有车还碰瓷,是不是故意的!”   苏素皱眉将车窗关上。   见状,外面那里人更来劲了,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瞬间心领神会,转头不怀好意地看着车里的苏素。   “出来!”   “给哥们道歉!”   他们站在车门前,一人给这辆车来了一脚,气势汹汹的模样,让一旁其他被堵的人都有些不敢招惹。   只是纷纷皱眉看着他们。   “再不出来我就砸车了!”为首的黄毛威胁道。   苏素依旧不为所动,她一个孕妇,不待在车里,独自出去面对这么多成年男人,那才是傻子。   但是外面那些人一直纠缠不休也不是什么好事。   那几人见苏素装死就是不出来,一时也没了办法,正想着到底是砸车还是算了,谢世昌就回来了。   “你们干什么?!”他脸色难看地盯着这几人,浑身肌肉隆起。   那几人觉得谢世昌应该是这辆车的主人,见他只有一个人,自己却是六七个人,当即有恃无恐地威胁恐吓,“干什么?你老婆刚刚碰瓷我们几个兄弟,我们兄弟几个问你们要点压惊费赔偿一下不过分吧?”   他步步逼近,然而在走到谢世昌面前时,便被他一脚踹倒在地,“赔偿你大爷!”   谢世昌知道做生意以和为贵,但这又不是做生意,他出来打工这些年,什么没见过,从不怕事。   他虽然是一个人,但在工地上锻炼这么多年,收拾起这几个混混来轻而易举。   将这几个混混撂倒后,他恶声恶气骂道:“滚!”   几个混混被揍得浑身疼,却又怕对方的身手,最终只能灰溜溜坐上自己车。   苏素见事情解决,下车仔细将谢世昌看了看,“没事吧?”   谢世昌扬头笑,“小看你男人。”   苏素轻轻拍了下他胸口,“什么时候不忘耍帅。”   “前面什么事啊?”   “车祸,堵车了,正在清理路面,估计没两个小时过不去。”   苏素皱眉担忧:“那怎么办?”   他们但是可以走路去见客户,但这车怎么办?   钱老板是大客户,谢世昌不去不好说,但是让他留下苏素一个孕妇在这儿也不可能。   在他想着要不要把车就放在这儿的时候,一阵由远及近的摩托声音极速而来。   苏素首先看见,匆匆将在想事情没反应过来的谢世昌往后一拉,“小心!”   那几辆摩托车从谢世昌身后呼啸而过,差一点就要将人给撞到,转眼间,就消失在视线范围。   “什么玩意儿!”谢世昌怒火中烧,后悔刚刚没有将人给打得爬不起来。   他转身想要安抚妻子,却见苏素正面色发白,一手扶着腰,一手捂着肚子,一副难受的模样。   刚刚退得匆忙,腰撞到了车上,肚子开始隐隐作痛。   “老婆?”   “老婆你怎么样了?”   谢世昌一慌,抱着苏素下意识就想将人送医院。   然而路被堵住,轿车根本开不动,路上又不见有其他车。   最近的医院距离这儿也有好几公里。   “兄弟,赶紧送你老婆上医院啊。”一旁被堵的其他人也只是口头上热心,却没点实际行动。   当然谢世昌也不指望他们能做什么,毕竟她们就是想帮也帮不上。   后面一辆林肯车上。   身穿唐装的年轻男人放下手中的书,抬头从车窗往前看了看,俊秀的眼眸带着岁月沉淀的味道,仿佛藏了一轮幽月,从古至今。   副驾驶上的助手解释了一句,“有孕妇似乎受伤了。”   他摘下眼镜,擦拭一番,“去帮忙。”   闻言,几个保镖下车朝着谢世昌夫妻走了过去,半小时后,几人回来禀报,“唐先生,已经将那位女士送上车了。”   “嗯。”   “那位先生说说想好谢您,我们没说您的身份姓名和地址,他便说他叫谢世昌,住在xxxx,要是有需要,可以找他,他一定帮忙。”   唐先生推了推眼镜,阳光照在眼镜上,微微反光,他合上书,将车上的收音机打开,悠扬的音乐声响起。   “嗯。”   他微微闭眼,似乎整个人沉浸在这音乐中。   几个小时后,路面终于被清理干净,车子启动,唐先生出现在一家主要接待外宾的顶级酒店。   私密包厢里,等了几个小时的几人见到唐先生,热情地上前握手。   “唐先生,久仰久仰!今儿让您被堵在路上,实在是我们招待不周!”   唐先生彬彬有礼道:“无妨,意外而已,让诸位久等了。”   “您客气了!接待您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   唐家传承几代,是香江有名的老牌家族,向来亲近内陆,从建国后就给予内陆不少帮助,如今刚回归不久,便想在内陆发展,这不仅仅是开拓内陆市场,更是在促进内陆经济发展,国家开绿灯,是实现双赢。   在一番交谈后,众人更加感受到这位唐先生虽然年轻,但在家族影响下,也是妥妥心向内陆,不由在心中感叹,若是每个香江人都如此就好了。   想到局势还有些混乱的香江,他们便越发喜欢唐先生这样的人。   结束时,唐先生回到车上,保镖汇报:“唐先生,今天在路上帮忙的那个人,刚刚打开电话,说他老婆生了,母子平安,他说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唐先生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笑容温和,气质儒雅,“倒也是件喜事。”   “也是有缘。”低头瞧见手腕上的一块平安扣,解下递给保镖,“帮我给送给那孩子。”   “好的唐先生。”   ******   医院。   苏素刚刚生产完,看着身边刚刚早产出生,幸好没什么大事的儿子,笑了笑,又不赞同地抬头看向丈夫。   “咱们受了人家的帮忙,怎么还能收人家礼物呢,这玉一看就不便宜,赶紧给人家送回去,再备些礼物上门。”   谢世昌揉了揉脑袋,“我倒是想,可这不是不知道对方的地址吗,人家有那么多保镖,多半非富即贵,对人家来说,这平安或许不值钱,只是送儿子的小礼物,咱们要是找上门,人家可能还觉得麻烦。”   苏素知道他说得对,“人家不介意是人家大方,咱们却不能不在意,听我的,有机会的话,还是提着礼物正式上门道谢。”   谢世昌点头应下。   他看了看正在睡觉的儿子,笑容满面地说:“咱们儿子长得可真好看,你看这平安扣,戴上正配!”   他都有些舍不得还了,心里还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再给儿子买几个。   谢拂闭着眼睛,假装睡觉。   再次做回婴儿,谢拂已经习以为常,淡定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成为婴儿的窘迫。   感受着胸前玉佩上熟悉的气息,谢拂睡意渐渐袭来,婴儿本就需要睡眠,没多久,他便又睡了过去。   在医院住了半个月,等到医生说大人孩子都没问题后,一家三口终于回家。   公司刚刚起步,夫妻俩还没买房,这房子还是他们结婚时候刚租的,租金交了一年,还差几个月才到期。   “等今年过完年,你就找找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如果合适,那就买下来,钱不够的话,就找人借点。”苏素说。   “行,到时候我看看。”他抱着儿子,喜欢得不得了,“咱们儿子真乖,都不怎么哭闹,比别人家的孩子安静乖巧多了,楼上那家孩子整天哭,吵得不行,没咱儿子好!”   苏素也骄傲道:“那当然了,也不看看谁生的!”   “哈哈!”谢世昌一手抱儿子,一手搂老婆,心满意足地在老婆脸上亲了一口,“还是我老婆厉害!”   苏素笑着拍了拍他胸口,“去你的!”   一番打闹后,有人来敲门。   谢世昌开门,见到是几个兄弟,当即欢迎,“来都来了,还带啥礼物!”   “谁给你带礼物了,这是给大侄子买的。”   几个兄弟将牛奶鸡蛋什么的放下,都凑过去看谢世昌的儿子。   “大哥,咱侄子长得也太好了吧,全照着你和大嫂好看的地方长的,这看得我都想找人结婚生个孩子了!”有人一拍大腿道。   谢世昌跟刚才的苏素一样骄傲道:“那当然了!我俩亲生的,能不好看吗!”   兄弟们看了看身材高大魁梧的大哥,又看了看样貌秀美的大嫂,觉得这么好看的侄子多半还是跟着大嫂长的,他们大哥,顶多只有十分之一的贡献。   谢拂被这群人吵醒,睁开眼,表情严肃地看着他们。   见他不怕人,几个很少见到婴儿的单身汉子更来了兴趣,走过来逗他,想看看他哭不哭。   威慑他人这种事,除非是灵异世界,否则婴儿的身体几乎做不到,谢拂决定不在这里人身上浪费时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会儿,就重新闭上眼睛睡觉。   “大哥,我想给大侄子当干爹,你就给我一个机会吧。”   “加我一个!我也想!这孩子胆子真大,都不怕人,长大了肯定也是个厉害人物!”   听儿子被夸,谢世昌还是很高兴的,然而面对几个兄弟们争着要当干爹这事,他还是拒绝了,“去你们的,我儿子才多大,你们就想他有这么多爸?”   苏素还在坐月子,不方便做饭,谢世昌也没怎么下过厨,干脆去外面打包了几个菜带回来跟兄弟们吃了一顿。   他端着炖鸡汤进来给苏素,“老婆你尝尝,这可是酒店大厨做的,味道肯定不能差。”   苏素轻哼一声,“这有什么,我也能做。”虽然比不上饭店大厨,但味道也不错。   “那当然是你做的最好吃。”谢世昌笑道。   苏素笑了。   她看了看丈夫,“改天把妈接过来吧,我坐月子不好做饭,你又不会,难道要天天吃饭店?钱多烧的慌。”   “这不是你早产,没准备嘛,明天我就把咱妈接过来。”   “对了,之前让你找的那恩人找到没?”   “打过电话,但是那边一直说不用谢,明显就是不想去麻烦,咱们凑上去反而不好,人家估计也没放在心上,就是个小事,我们上赶着,反倒成了死皮赖脸。”   苏素想了想,也只能算了。   她看了看睡着的儿子,便也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半年后,夫妻俩买了新房,搬了新家。   谢拂也从刚出生的婴儿,长到了半岁。   从出生开始,他就一直很乖,从不哭闹,平时也很安静,不爱玩玩具,很少有东西能够引起他的注意力。   平时除了喜欢跟着父母看电视看新闻外,最喜欢的,应该就是那块与他有缘的平安扣。   平时洗澡都不许摘。   见他这么喜欢,谢世昌也买了一些其他的玉器回来,什么佛牌貔貅,珠串项链,然而谢拂只是给他面子看了两眼,不到半天,就会失去兴趣。   谢世昌又是嫉妒又是好笑,“这小子,一双眼睛只看得到好东西!”   他买的没人家好,没人家贵,这小子就不多看一眼。   当然,这只是他此时的想法,等到后来,他买了比那个平安扣更贵的更好看的玉,也没能取代这枚平安扣的地位时,谢世昌才明白,这小子不是只喜欢贵的,而是只喜欢那一个。   “别理你爸,他就是嫉妒。”苏素把儿子抱过来,放在自己腿上,“来,宝宝,咱们看电视啦。”   这是苏素最喜欢的节目,每次看见儿子一本正经地看电视时的表情,她就觉得儿子真的太太太可爱了!   也就是家里没有照相机,拍不下来。   想到这儿,她抬头看向谢世昌,“老公,过两天儿子就半岁了,咱们带宝宝一起照全家福吧。”   谢世昌一口应下:“没问题,多拍几张,咱家相册里照片都没几张。”   去照相那天,谢拂被换上了一身红色的衣服,整个人看起来红彤彤的,格外喜庆,是长辈喜欢的颜色。   当红色的谢拂被定格在蓝色的背景里时,画面保存。   这是半岁的谢拂。   六年后,随着事业上的拓展,谢世昌又换了新家,一家人搬到独栋别墅,夫妻俩忙着工作,平时都让保姆和孩子的姥姥姥爷带谢拂。   虽然谢拂明确表示过他不需要人带,但作为一个七岁小孩儿,他的话显然没有话语权。   “阿拂,姥姥姥爷带你去邻居家串门,认识其他小朋友,电视等咱们回来再看好不好?”   以前家里电视是黑白的,换了新家,买的新电视是彩色的,连老人都稀罕,也不觉得小孩子喜欢看电视有什么奇怪的。   但事实上,谢拂看电视,只是因为他现在能接触到的信息渠道太少了。   这个时代信息发展还没那么好,最方便,也最快接收信息的渠道,除了报纸就是电视。   而他这个年纪,显然还没到能够熟练看报的阶段。   听见姥姥这么说,谢拂便听话地关了电视,换上新鞋,跟姥姥姥爷出门。   虽然他对认识新其他小朋友也没什么兴趣。   一家人都认为是姥姥姥爷在带孩子,然而实际却是谢拂在陪着他们。   两位上门还带着礼物,态度友好和善,恰好邻居也是很好说话的人,热情地招待了他们。   那家人也有一个孩子,是个比谢拂小两岁的女孩儿。   穿着公主裙,扎着小辫子,看见谢拂就欢喜地凑上来喊:“哥哥!”   都不用大人教。   “您家孩子真俊!我家姑娘眼光高,看见陌生人都不爱搭理,这孩子她第一次主动喊人。”   姥姥姥爷听得心花怒放,“您姑娘长得也漂亮,也不知道现在孩子怎么长的,都尽挑着父母的优点长。”   “谁说不是呢。”   这边大人们聊得高兴,那边的谢拂不得不应付小屁孩。   小姑娘喜欢这个长的好看的小哥哥,甚至将自己最喜欢的小皮球拿出来,“哥哥我们一起玩!我拍一下,你拍一下。”   谢拂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粉色的小皮球,十分不想配合对方。   然而小孩子这种生物,一不小心就会水漫金山。   那样会更麻烦。   想了想,他决定假装不会,在对方拍过之后,他将皮球拍歪,那皮球没有到小姑娘面前,反而在地上跳啊跳,随后滚啊滚,最后竟穿过大门下面的缝隙,滚出了门口。   “啊!皮球滚走了!”小姑娘着急地小跑过去。   “哥哥,我们把皮球捡回来!”   说着,她就要趴在地上,从铁门下的缝隙爬出去。   谢拂:“……”   他将对方抓回来,“你等着,我去。”   小姑娘亮晶晶的小眼睛似乎失去了水光,明显有些失望,她还挺想爬出去玩的,但是漂亮哥哥说话,当然要听啦。   于是她乖乖地仰头,甜甜地说:“那哥哥你要快点回来啊!”   “嗯。”   谢拂只能庆幸自己这具身体因为早产,看上去本就比同龄小孩儿小一点,否则这会儿只能找家长。   能自己做的事,他不太想麻烦别人。   爬出去后,他也没拍拍身上的灰,反正待会儿还要再爬一回,进去再一起拍。   于是,出现在唐先生眼中的,就是一个浑身沾着灰,看上去似乎挺皮的一小孩儿。   “老板,这儿的别墅卖得不错,目前已经售出70%,您自留的那一栋还在里面,是按照您的要求进行的装修……”助手还在汇报,话没说完,就看见一个粉色的小皮球滚啊滚,滚到唐先生面前。   他抬头看了一眼,见到一个男孩儿正追着球跑过来。   “可能是附近业主的孩子。”这可是路上,随时有车,谁家家长这么心大,让小孩儿在路上随便乱跑?转瞬间,助手已经想到了别墅群的安保问题。   唐先生没说话,他静静看着那小孩儿,见他视线里似乎只有那只皮球,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身高限制了视野,让那小孩儿没看到他。   总之,等到谢拂捡起那只皮球,才听见头顶一道温雅的声音传来,“现在的男孩子,都喜欢粉色吗?”   谢拂抬头,仰头看去,下一瞬,整个人僵住。   唐先生似乎以为他是被吓到了,他今天是来看房子的,而不是吓小孩儿的,便笑了笑,看上去更温和几分。   “喜欢粉色也没关系,男子汉就是要大胆地喜欢。”   他哪里知道,谢拂根本没听他说的什么,此时的他,满脑子都是怎会如此。   怔愣半晌,谢拂低头看了看浑身脏兮兮的自己,又看了看面前衣冠楚楚,优雅矜贵的人。   抱着粉色小皮球,整个人陷入了沉默。   -------------------- 第292章 韶华难逝2   爱人是个风度翩翩, 温文尔雅的成年人,自己还是个不到七岁的小孩儿。   对方穿着白色唐装看上去儒雅矜贵,而自己一身蓝色短袖, 上面甚至还有海豚图案。   对方打扮一丝不苟,手指修长而白皙,身上一尘不染,而他自己……膝盖和小腿上的灰尘还因为穿着黑裤子而格外显眼。   谢拂……谢拂不想说话。   他来这个世界后,想过很多种见面场景,或许见到对方时, 自己已经是个年龄相仿的少年或者青年,这是最理想的状态。也想过在幼年,想着幼年就幼年,反正他会长大, 却万万没想到,现实比想象更难以形容。   很快, 他就发现自己现在正在面临的另一个难题。   仰头脖子太累,他连看着对方都需要用很多功夫。   “我没有喜欢粉色。”   半晌,他还是说了这么一句平平无奇,又无关紧要的话。   他当然也没有讨厌粉色,只是在此时,他觉得应该说清楚,免得在对方心里留下一个喜欢粉色的第一印象。   虽然,他抱着粉色小皮球的行为看上去似乎没有那么强的说服力。   唐先生见谢拂还能冷静说话,且声音明显淡定从容,便知道他没有被吓到, 也没有紧张,那刚刚多半就是单纯的怔愣。   这小孩儿胆子还挺大, 跟陌生人说话也不卡壳,语言表述清晰明白,只是这重点……   心中笑着摇摇头,小孩子,果然还是更在意面子。   秉承着要给小男子汉面子,他也顺势为谢拂的粉色皮球找理由。   他抬头向谢拂来的方向看了看,见到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姑娘正扒着铁门朝着他们的方向看。   “原来是妹妹的球。”他笑着说了句。   “知道路上很危险吗?以后有事就找大人,不要自己逞强。”   虽说别墅区出现人贩子的机会比较小,但是来往车辆却也不少,总归还是有很大风险。   “我也没有逞强。”谢拂抬头看他,理直气壮道,“我能做到。”   原来还是个倔强自立的小男子汉。   唐先生心中暗道。   也不知是不是这小孩儿长的好看,还不哭闹,唐先生面对他,似乎格外有耐心。   心情好,还愿意多聊几句。   “是,你很厉害,能做到,但是也要给爱你的人一些机会啊,不然他们会伤心的。”   谢拂抬头看着唐先生,用一种唐先生看不懂的目光若有所思。   唐先生想,小孩子果然是最难懂的生物,他往大门的方向看了看,伸手揉了揉谢拂的头,“回家吧,妹妹还在等你。”   谢拂反驳:“不是妹妹,是邻居。”   唐先生笑着打趣一句,“原来是小青梅。”   谢拂:“……”   “你也住在这儿?”他决定先打探消息。   “以后会住这儿。”唐先生想了想道。   他本来还没确定到底住哪处房子,但是今儿见到谢拂,觉得与他有缘,那就住这儿吧。   “你家在哪儿?我可以找你玩吗?”谢拂抿了抿唇,婴儿肥的腮帮鼓了鼓,小孩子拥有的绝技,卖萌。   唐先生倒是当真仔细看了看他,才心情好地眯了眯眼,“可以。”   “不过,你想上我家玩,应该怎么称呼我?”   谢拂顿了顿,才脆生生喊了一声:“叔叔。”   唐先生再次笑眯了眼,“乖。”   他听得高兴,蹲下身,伸手将谢拂身上的灰拍了拍。   虽然黑色很难拍干净,但是好歹能看了。   “下次不要再这样了,这么可爱,弄脏可惜了。”他看着谢拂胸前的小海豚说。   谢拂抿唇不语。   是小海豚可爱,又不是他可爱。   唐先生刚要站起,视线却忽然在某个地方顿住。   刚刚入夏,今天气温高,谢拂穿着短袖,脖子露出来一截,就连胸口都露出来一部分。   或许是谢拂刚刚在地上爬,让一直藏在衣服里的那块平安扣掉了出来。   只是方才因为角度和颜色,没怎么看见。   此时倒是看了个清楚。   多年前,他在西部偶遇了一块稀罕的且末蓝,罕见稀有,价格昂贵,可以做收藏品。   只是他觉得东西只有使用才更有价值,便将它做成了几件玉器,这枚平安扣便是其中之一。   他落在那枚平安扣上的时间久了些,半晌,才再次看向谢拂,眼中染上了几分方才没有的光彩。   似乎在感叹缘分的奇妙。   半晌,他笑着伸手揉了揉谢拂的头,叹道:“原来是你。”   此时的他,倒是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和谢拂的父母建立联系,说不定当时他还能凭借有恩的优势,得一个干爹的身份。   “回家吧,改天到叔叔家玩。”唐先生说,   谢拂得了唐先生会住在这儿的消息,也不着急了,他今天形象不太好,也不是很想用这个模样一直出现在唐先生眼中。   闻言,一只手抱着球,一只手朝唐先生挥挥,“在家等我。”   看着他跑开的背影,唐先生微微挑眉。   他怎么觉得,那小孩儿那语气那态度,跟他家也是自己家似的?   助手看了看,贴心道:“老板,要将那孩子的身份查清楚吗?”   唐先生想了想,沉吟半晌才道:“唔,多打听一下他喜欢什么。”   助手:“……”   唐先生笑着道:“好歹要待客,总要让人宾至如归不是?”   您认真的吗?助手觉得老板的无聊再次上了一个巅峰。   *   谢拂回到别墅,收获了小姑娘敬佩的目光。   “哥哥你好厉害!竟然能跟那么高的大人说话!”她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看谢拂的目光跟看超人没什么区别。   谢拂伸手把粉色皮球地给她,“给。”   “哥哥我们再来!这次去后面,皮球就不会跑出去了!”   跟小七见了面,虽然别开生面,但谢拂心情确实舒畅许多,也愿意跟一个小屁孩儿玩一会儿这种游戏打发时间。   等到双方家长交流结束,姥姥姥爷才带着谢拂回家。   “阿拂跟妹妹玩得开心吗?”   “还好。”就是不怎么样的意思。   姥姥笑,“那么俊的小姑娘,阿拂都不喜欢啊,那以后怕不是要找个天仙才能配得上。”   谢拂选择假装没听懂。   “姥姥,我们还有邻居没拜访完。”   姥姥笑出皱纹,“原来阿拂还知道咱们还有邻居没拜访完,不过今天已经没时间了,明天再继续。”   明天……   谢拂:“姥姥,我要洗澡换衣服。”   “我乖孙真爱干净,姥姥帮你。”   “我要自己洗。”   “那姥姥帮你放水。”   *   “老板,已经问过了,那家人是最近才搬过来的,房子是夫妻的,男的叫谢世昌,女的叫苏素,夫妻俩经营着一家建筑公司,规模中等。”   唐先生记性还算可以,依稀记得当年听到的名字应该也是姓谢,那就没认错。   “家里只有一个孩子,叫谢拂。”   “谢拂……”   唐先生难以形容听到这个名字时是什么感觉,似乎有种对,就是他的感觉。   微妙的感觉在他心头转了两圈,被他不动声色地丢开,“他有什么喜好?”   “看电视。”   小小年纪就爱看电视,眼睛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有什么特别喜欢的颜色吗?”   “目前看来,没有。”   唐先生单手抚着下颌,轻轻一笑,“原来真的不喜欢粉色啊。”   助手:“……”所以不喜欢粉色有什么问题吗?怎么您好像有些遗憾的样子?   *   接下来几天,姥姥姥爷带着谢拂去拜访了附近几家住户,每次谢拂去,都会收到礼物,看得出来很受欢迎了。   然而谢拂心心念念想要去的唐先生家,因为在最里面,距离较远,在几天后才终于轮到。   两位老人抬头看着这明显面积大许多,装修都不一样的中式国风别墅,眼睛都亮了。   “这房子可真好看,怎么就没叫素素和世昌也这么装呢。”   姥爷也看得连连点头,眼中满是喜欢和羡慕。   只有谢拂一个人没关注这院子,而是主动当先锋,走在前面。   伸手想按门铃,然而因为身高而最终失败。   姥爷见他想按门铃,便将他抱起来,这样就能按了。   谢拂伸手按铃。   他的脑袋占据了整个摄像头,将来开门的阿姨吓了一跳,她后怕地拍了拍胸口,“这……这是个孩子?”   “唐先生,门口有人找。”恰好见唐先生穿着家居服下楼,便汇报道。   唐先生不知想到什么,眼中的波光似乎都生动起来。   “开门请进来吧。”   佣人去开门,姥姥笑着说:“我们是这别墅区的住户,刚搬来不久,来拜访一下主人,请问家里主人在吗?”   佣人看到了自己刚刚在摄像头里看到的人,也是将自己吓到的罪魁祸首。   镜头里的大脸放在现实中小了许多,看上去只剩下可爱,没有可怕。   佣人笑着招待,“唐先生在的,几位请进。”   几人进去,穿过前面的院子,进入主楼客厅,便看见一个年轻人正在倒茶。   抬头一瞧,看着谢拂笑道:“又见面了。”   谢拂眉眼舒展,“嗯。”   他从姥爷怀里跳下来,“要你久等了。”   唐先生手一顿,挑眉看向谢拂,似乎有些意外,意外于谢拂竟然还记得上次告别时说的话。   现在的小孩子记忆力都这么好吗?   他还以为只有记仇记得最清楚。   闻言,他微微弯了弯眉眼,“没关系,左右我也无事,就爱待在家里。”   姥姥姥爷有点懵,外孙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人家?   “阿拂,不能没礼貌,要喊叔叔。”   谢拂抿唇,乖乖喊道:“叔叔。”   唐先生笑眯了眼,“乖。”   他转头让佣人上楼将东西取来。   等佣人拿下来后,众人才看见那是个蓝色锦盒。   唐先生将盒子交给谢拂,“叔叔给你补的见面礼。”   见面礼分明是谢拂脖子上戴的那个。   但谢拂还是双手收下了。   姥姥姥爷却有些惶恐,“这使不得,这孩子能认识您是缘分,怎么还能收礼呢。”   “阿拂,把礼物还给叔叔。”   谢拂假装没听到,他不想还。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给他玩。”唐先生随意道。   他姥姥姥爷看这别墅看上去都要贵不少,想着可能人家送的东西可能真的对他而言不算什么,真心给孩子送玩具。   而且人家说了是送给孩子的,不是给大人。   想了想,忙把自己准备的礼物放在桌上,“这是自家做的下饭菜,还有补品,我们也不知道有什么功效,但是听人家专家说对身体好,您别嫌弃。”   “费心了。”唐先生看了看谢拂道,“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多让您家孩子来我家玩儿,我家只有我一个人,有人来还热闹点。”   “那您可别再送什么东西了,不然我们都不敢让孩子来。”姥姥姥爷说。   双方各自客套一番,便自然而然聊了起来。   年龄差总会有代沟,原本姥姥姥爷以为,像唐先生这样的年轻人,应该不喜欢听他们说些家长里短和忆往昔。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唐先生并没有觉得不耐烦,反而很能跟他们聊得来。   无论他们说什么,都能搭上话,并且言之有物。   总之,跟唐先生的交流十分愉快,等时间到了该午饭时,他们才反应过来,已经在这儿待了这么久。   “你看你看,聊着聊着就忘了时间了,小唐啊,要不你上我们家吃饭去,我和我老婆子亲自下厨,手艺可好了。”   短短一个上午,姥爷对唐先生的称呼就从您变成了小唐,语气里的亲切,比对女婿都浓。   唐先生却笑着道:“今日就算了,阿姨已经做好了饭,叔叔阿姨如果不介意,就和阿拂一起留下来吃吧。”   谢拂已经自觉坐上了餐桌,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闻言,姥姥姥爷也没纠结,想了想就答应下来,“行!那下次你再上我家吃去,我去海鲜市场买几条活鱼,新鲜味美。”   “好。”唐先生应下。   一顿饭吃完,下午又坐了一会儿,姥姥姥爷终于告辞了。   唐先生倒是想多留他们一会儿,但两位老人却说家里还有事。   不过,他也不是真想留他们,重点还是想留谢拂。   可他也知道,这里又不是谢拂家,谢拂总是要回家的。   约定好下次再来,姥姥姥爷就带着谢拂回家了。   晚上谢世昌苏素回来,两人将这事一说,夫妻俩都来了些兴趣。   “是什么人?那里面的房子可不便宜,而且听说有钱也买不到。”   “也没说,就知道小唐肯定很厉害,虽然年轻,可人家沉稳着呢。”   聊天的时候没发觉,现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能跟人聊天的时候让人没感觉到忽视不上心,安静倾听,在适当的时候说几句言之有物的话,这样的本事,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他还给阿拂送了份礼物,聊天太投入,回家又忙,都忘了看那礼物是什么了。”姥姥突然想起来道。   这下谢世昌夫妻俩纷纷转头看向一直安静吃饭,没插嘴大人的谈话,此时已经吃完放下碗筷的谢拂。   “阿拂,那个叔叔送的礼物呢?拿出来看看。”苏素问。   谢拂倒也没拒绝,跑去将盒子拿过来,放在桌上打开。   几人只见那蓝色的锦盒里,装着一块蓝色的玉佩,上面雕着一个栩栩如生的观音像,整个玉佩做工精细,工艺看上去似乎也比较新。   然而让谢世昌惊讶的,并非是这枚玉佩精细的做工,也不是它明显不菲的价值,而是这玉似乎很眼熟啊。   他看了看这玉佩,又看了看儿子脖子上挂着的那块平安扣,惊讶在心中越来越大,让他都有种觉得这不可能的下意识否定。   怎么可能会这么巧?   然而他当年没渠道,之后却找人问过,谢拂脖子上那块平安扣,是极罕见稀有的且末蓝,和田玉本就价值不菲,且末蓝更是其中可遇不可求,想买都不一定能买到。   怎么就两块都到了他儿子手里,真有这么巧吗?   “妈,您说那人姓什么?”刚刚他其实没仔细听。   “唐啊,叫什么不知道,他家佣人也叫他唐先生。”姥姥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边让外孙把玉佩收起来,一边随口道。   就算她没见识,也知道这玉佩价值不菲,如果是给大人的,她多半就让人还了,可这是给孩子的,为了外孙,自私的想法占了上风,她想,既然小唐能送出去,那她家阿拂应该也能收。   谢世昌一拍大腿,“这就对了!”   他激动地看向苏素,“老婆,你还记不记得你生孩子的时候有人帮过我们?后来那人还送了阿拂一块平安扣!”   “当然记得,这些年你可没少跟那平安扣吃醋。”苏素白了他一眼。   谢世昌:“我也就是闹着玩,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当时跟送我们的保镖说过话,他们对雇主的称呼就是唐先生!”   其他人瞪大眼睛,看向谢拂脖子上的平安扣,又看了看他手里拿的观音玉佩,都有些不可思议。   “哪有这么巧,会不会不是同一个人,都不知道名字,唐这个姓也不少见吧。”苏素还是有些迟疑。   “但是都有这样的玉,还出手这么大的,还跟咱家有缘的,就那一个唐先生。”   听丈夫这么说,苏素也觉得竟然或许有可能。   她想了想,“那明天咱们上门拜访,提一提这件事,看看人家还记不记得。”   谢拂戴着玉佩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房间,有这番渊源在,以后他和小七的见面时间肯定能增加。   第二天,谢拂跟着谢世昌和苏素上门。   原本夫妻俩还觉得这位唐先生应该就是当年那个唐先生,然而在见到唐先生后,他们又迟疑了。   无他,唐先生太年轻了。   昨天听长辈说唐先生年轻他们还没觉得怎么样,现在亲眼看见,却觉得对方年轻过头,这样的年轻人,在当年应该更年轻,而在谢世昌心里,那位唐先生应该是个中年人的形象。   毕竟年轻人玩玉的比较少。   但来都来了,他们秉承着做事就要做到最后的想法,先寒暄一番,对唐先生的见面礼表达了感谢,才提起几年前马路上那件事。   “这么多年来,我们夫妻俩一直想感谢那位先生,只是都没找到机会。”   唐先生从这对夫妻上门开始,就知道了他们的来意,听到这儿,面上依旧和煦微笑,没有什么意外或者茫然的表情,只是笑着道:“当时只是顺手,就算没有我,贵夫人还是会得到救治,阿拂也会顺利出生,我也没做什么,不必过多感谢。”   他竟是没有卖关子,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谢世昌夫妻闻言,当即激动道:“原来真是唐先生!这么久以来,一直没当面感谢您,我们夫妻俩一直很遗憾!好在有缘再见,今天终于可以向您当面道谢,算是圆了当年的遗憾。”   唐先生一心二用,一边跟这对夫妻说话,一边将遥控器给谢拂,让他可以随心意调电视频道。   谢拂看了看手里的遥控器,又看了看唐先生,眼中闪过一道沉思。   013偷笑,“宿主,你的小爱好被小七发现了。”   谢拂面无表情,“哦。”   他决定了,回去就把看电视这件习惯改掉。   反正已经见到人了,用不着再去找有关于唐家的信息。   “小事一桩,两位也说了,都是缘分。”唐先生笑着解释道。   “对对对!缘分!”谢世昌依旧难掩激动,面对唐先生,简直像是回到了几年前,苏素和谢拂刚刚母子平安的时候,他当时都恨不得当面给唐先生磕个头。   “真的是太有缘分了!没想到七年后还能再见到您!而且您还是先见到的阿拂,当初就是因为您,这孩子才能平安生产,如果不然,就算不出事,生下来也不会这么健康,都不像是早产的孩子。”   唐先生嘴上说着巧合,实际上也承认谢世昌的话,认为他和这孩子缘分过于巧妙了。   如果不是因为有些事真的刻意不来,他或许都要怀疑这孩子是有人设下的计谋。   “我也喜欢这孩子。”他玩笑道,“说起来,若是当初我们就见面,或许我还能捞个干爹的称呼?”   谢拂按遥控器的手忽然一顿。   心中有些微妙。   下一刻,就听谢世昌一拍手,干脆道:“这有什么,现在也可以啊!唐先生救了素素和阿拂,可以说阿拂是借着您的运道出生的,如果唐先生不嫌弃,就让阿拂认您做个干爹,以后就是您半个儿子,像养我们一样,给您养老!”   谢世昌一把将沙发上没反应过来的谢拂抱过来,让他站在唐先生面前,“儿子乖,给唐先生磕个头,喊干爹!”   谢拂:“………………”   -------------------- 第293章 韶华难逝3   谢拂本来以为初遇已经足够糟糕了, 万万没想到形势竟然还能糟糕出另一种方式。   被抱到唐先生面前,看着眼前明显大只的成年人,谢拂说不出这是他爱人, 而不是他爹这种话。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谢世昌毫无所觉,还在努力推销,“唐先生,您别看这孩子小,读书可好了,上学成绩每次都是双百。”   上幼儿园, 学校就考语文数学。   “是啊!”苏素也笑着道,“你看他长的也不错,给您做儿子不丢您的脸。”   虽然在城里打拼多年,但这对夫妻是地地道道农村长大的, 乡下地方出身,未免有些迷信, 觉得孩子不安全,有灾祸,就会给孩子找一个干爹,借一下对方的运,平平安安长大。   甚至有些时候这个干爹都有可能不是人。   而唐先生在谢拂出生时曾经救过他,这么多年后,还能再次相遇,并且凭着玉佩相认,这是何等缘分?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连自家兄弟都没能当成谢拂干爹的谢世昌, 肯定不会想到要让谢拂认唐先生当干爹这种想法。   唐先生稍稍一顿后,也没那么惊讶, 过往这么多年,想要认他当干爹的人也不是没有,但能让他迟疑的,还真是头一回。   如谢世昌所说,这孩子与他是真的有缘。   有缘到虽然在这个城市停留的时间只剩几年,他也想多见见对方。   “让这孩子认我做干爹,总要让他自己心甘情愿才是。”唐先生笑了笑看着谢拂,见他眉头紧锁,明显不同意到严肃表情,心中忽然生出几番趣味,倒不排斥认下这么一个干儿子,只是似乎,这孩子不愿意?   他再看了看,确认谢拂确实在皱着眉头。这怎么看都不是什么高兴的模样。   “孩子虽然是孩子,但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咱们大人也不能代替他,给他作主不是?”   谢世昌大手一挥道:“这有什么,阿拂他怎么可能不同意,您可是他的大恩人,之前还很喜欢你,从小长到这么大,一直都很喜欢您送的那块平安扣,就算是其他都不喜欢。”   “要是能认您做干爹,他一定很高兴。”说罢,谢世昌低头看着儿子,“儿子,你说是不是?”   谢拂:“………………”   他该说是还是不是?   唐先生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原来这么喜欢他送的平安扣吗?   谢拂没有多少时间犹豫,因为在场其他三人都正看着他。   谢拂想严词拒绝,然而这必然很下父母面子,也很不给唐先生脸面。   谢拂抿了抿唇,半晌,才说了一句,“我有爸爸,不需要其他爸爸。”   谢世昌一听,当即解释道:“傻瓜,我们当然还是你爸妈,只是你多了个干爹儿子,你不会以为我和你妈要把你送人吧?哈哈哈……”   苏素也笑着摸了摸谢拂的头,“阿拂,你收了人家那么重的礼,当然要还礼啊,你看你自己也没什么可以回礼的,只能送自己了。”   谢拂:“………………”   最终,最后他将目光投向了唐先生。   唐先生收到后,笑着眨了眨眼睛,“我是很愿意做这个干爹的,就是看这孩子答不答应了。”   谢拂:“………………”   唐先生已经表态,谢世昌夫妻当然热情应下,“阿拂他当然愿意了,您看他都高兴呆了。”   高兴没看出,呆倒是看出来了,唐先生心想。   谢世昌将谢拂抱跪在地毯上,“快来儿子,给干爹磕个头,以后就是唐先生干儿子了。”   唐先生也看着谢拂,满目期待。   谢拂:“………………”   最终,在唐先生的纵容,在谢世昌夫妻强烈热情下,才七岁没有话语权的谢拂,最终还是认下了这么个干爹。   于是回去时,一路上脸色都不太好。   只是因为天色昏暗,以及夫妻俩正在聊得热火朝天,并没有太注意到儿子的反应。   “欸老公,咱们这么做是不是冲动了点儿了?咱们连那位唐先生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   “这个我已经查过了,其他的不好说,但他是这片别墅区的开发商,这块地当初招标可激烈着呢,能把这块地拍下来,还跟政府往来密切,身份肯定没有问题。”都是生意人,这点眼力劲儿谢世昌还是有的。   闻言,苏素也就放心了。   “可我看咱们儿子好像不怎么乐意有个干爹,会不会不高兴?”她到底还是细心的,并非没注意到谢拂的态度,只是她也是赞同认这个干爹,才没有制止丈夫。   “怎么可能,他不高兴只是因为他觉得这件事麻烦,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他从小就不喜欢麻烦,但是只要是他认为是自己应该做的事,就会认真去做。”   “唐先生已经是他干爹了,以后他就会接受了。”谢世昌一副理所当然道。   谢拂:“……”   他倒是想强烈不满。   然而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现在再做,已经晚了。   回到家,跟姥姥姥爷一说认干爹这件事,两个老人都双眼一亮,十分赞同。   “这个干爹认得好啊!小唐是个厉害人,也是有福的人,有他保佑,阿拂肯定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长大!”   两人还去小祠堂上了注柱香,希望祖宗也能保佑。   全家除了谢拂,竟然全都欣然接受。   当然,正常人都会欣然接受,能抱上唐先生这样一个大腿,谁会拒绝?   当然,对谢拂而言,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好处。   至少从那之后,两家来往更加密切了几分。   而谢拂也能经常去唐先生家里玩,没有大人陪同,一个人去也可以。   拥有了去唐先生家的自由,谢拂才觉得那一声干爹没白喊。   到了唐先生家,看着坐在客厅里等他进来的唐先生,谢拂脚步顿住。   唐先生抬头看他,笑着打趣道:“干儿子,今天怎么不喊干爹啊?”   他笑得眯起了眼,朝着谢拂招招手,“过来,喊干爹,有礼物送给你。”   谢拂抿唇,一言不发地走到唐先生旁边。   见他正在画画,原本的画没画完,便抽出另一张纸,简单几笔,一个简笔的谢拂便跃然纸上。   画上的小人撅着嘴,一看就很不高兴,也很不好招惹的模样。   谢拂有些不满道:“我没这么凶。”   唐先生笑说:“是吗?我怎么觉得你对着我都挺凶的?”   谢拂暗暗瞪了他一眼。   还说。   要不是他的纵容,就算给谢世昌夫妻几百个胆子,也不能真做到成功认干亲。   之所以能顺利成为对方的干儿子,都是这人纵容出来的。   “没有,你看错了。”谢拂拒不承认。   “好吧,没有就没有。”唐先生也不在乎,他将这副画送给谢拂,“是你的了。”   谢拂将它接过来,虽然不怎么喜欢画上的自己,却还是认真将它卷好,揣进兜里。   唐先生将他认真的表情和动作都看在眼里,眉眼又弯了弯。   这张纸离开,露出下面那张唐先生原本没画完的画。   虽没画完,却也能看出,这画上是一片古代街景。   古色古香的建筑,路上隐隐绰绰的行人,街边的古老店铺,还有……远处巍峨的皇宫一角。   “这是什么?”谢拂假装不知道地问。   “这里啊……”唐先生声音顿了顿,才神色如常继续道,“是长安。”   很快,似乎对自己画的东西不满意,他又将这画揉了揉,丢进了垃圾桶。   “想吃什么?干爹让阿姨给你做。”唐先生一边打开电视一边问。   谢拂:“……”   “我吃过了。”谢拂是吃了午饭才来的。   “那就吃饭后甜点,下午茶,正餐吃完了,可以吃零食了。”唐先生是个相当随意的长辈,从不限制晚辈享受口腹之欲。   他认为,人类的欲/望若是一味地压制,那总有一天会全面爆发,可若是一味地放纵,那只会沦为欲/望的奴隶。   所以对于欲/望,要有选择地进行满足。   谢拂怀疑,他是想用糖衣炮弹腐蚀自己,幸好自己不是真的小孩儿,否则可能真的就上当了。   他摇摇头,“我不喜欢吃零食。”   唐先生有些意外,看着他好奇道:“竟然还有不喜欢吃零食的小孩子。”   “以后上了学,你一定是班级里最特立独行,也最靓的崽。”   今年九月,谢拂就要上小学了,唐先生已经提前让人找好了学校,保证是各个方面考虑过后,最合适谢拂的。   只是暂时还没跟谢家说。   虽说这个干爹似乎当得对方不那么情愿,但唐先生觉得自己应该要做个合格的干爹。   “老板,您要的衣服已经送到了。”助手领着一群送衣服的人进来。   唐先生点点头,“都放楼上去吧,三楼左手第二间。”   在那些人忙碌的时候,唐先生看向正在盯着那些衣服看的谢拂,微微一笑道:“好歹是你干爹,楼上给你布置了一个房间,可以看看自己喜不喜欢,还有那些新衣服,我都送到了衣帽间,你也可以去看,喜欢什么就穿。”   就谢拂刚刚匆匆扫的那一眼,就看见这些送上去的衣服各种各样,什么风格的都有,似乎都是他的尺寸。   谢拂却没关注什么房间和衣服。   他站在唐先生面前,双手环胸,做出一副大人的姿态,一本正经道:“唐先生,希望你时刻记住,我可以喊你干爹,但我不是你儿子。”   真成了儿子,他怎么办?   唐先生见他说话时正经严肃的表情,心中微微有些异样。   怎么就不是他儿子了?   怎么就不是他儿子呢?   此时的唐先生显然忘了,过去那么多年,始终孤身一人,从未接受过任何人感情方面的示好,是他自己的选择。   虽然谢拂不怎么愿意叫唐先生干爹,但他来唐先生家里的次数一点也没少,谢家其他人乐见其成,当然不会阻止,有时他们会陪谢拂一起来,有其他人在时,谢拂还会收敛一点,乖乖喊唐先生一声干爹。   可要是只有谢拂一个人,那多半是听不到的。   唐先生觉得有趣,也不介意谢拂的冒犯,并没有将这件告诉谢家人,谢家人对此毫不知情,还以为谢拂很喜欢干爹。   毕竟他成天往唐先生家跑。   假期很快过去一半,谢世昌和苏素正在看城市里有哪些师资力量好,校风好,并且离学校近的小学。   在夫妻俩都还在一家家考察对比时,唐先生的助手找上门。   “老板已经选好了最合适您孩子的学校,这里是它的资料,您可以看一下,如果您不反对的话,那学校这件事,就可以定下来了。”   谢世昌夫妻没想到唐先生这个干爹会这么认真,竟然在他们没有求帮助时,就提前给儿子找好了学校,这可真是……太贴心,太善解人意了。   “这……这也太麻烦唐先生了。”夫妻俩对于唐先生对儿子的看重,都有些惶恐了。   唐先生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他们儿子?   这对夫妻表示,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但是对于别人递出来的橄榄枝,这对夫妻当然不会拒绝。   在看完学校资料后,两人便当即拍板,就它了!   不愧是经过唐先生精挑细选出来的学校,条件好到让这对夫妻都没有什么拒绝的想法。   他们对唐先生的信任,是发自内心的。   “快要开学了,你害怕吗?”唐先生见谢拂玩乐高玩得还挺认真,想想学校都选好了,九月就要开学,就有些想逗逗他。   谢拂默默看了他一眼,怎么说呢,唐先生从前也经常用这种目光看别人。   那是看傻子的目光。   “不怕。”   虽然觉得这是个傻问题,但谢拂还是回答了。   唐先生眸光微动,看来是学习任务不重啊。   “阿拂,我想了想,小孩子怎么可以输在起跑线,我听说,你隔壁的那家人的小姑娘,现在就开始学跳芭蕾了,等到了以后。”   “你都七岁了,家里又不是没条件,不能落后人家。”   “我改天就找几个老师,你可以看一看,自己喜欢什么,多学几个技能,就都是你自己的。”   唐先生一脸为谢拂着想,苦心孤诣的模样,仿佛他有多真诚。   谢拂:“…………”   如果不是看见你的眼睛在笑,或许他就相信了。   “我不需要。”   他干脆利落地拒绝。   “为什么?”唐先生问道,“难道你想输给其他同龄的孩子吗?”   谢拂:“我不学也可以赢他们。”   唐先生显然不信。   还想劝说,谢拂却油盐不进,任凭唐先生怎么诱惑,谢拂都坚定地保持拒绝的态度。   见状,唐先生终于露出一个似乎有些兴味,又有些疑惑的笑容。   “所以,明明可以坚持到底,为什么之前明明不想认我这个干爹,最后却还是认了呢?”   谢拂组乐高的手一顿。   唐先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双经历过岁月沉淀,带着时光积累的温柔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一切。   谢拂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酷酷地转身,“偏不告诉你。”   唐先生:“……”   他对待别人用的方法在一个几岁小孩儿面前根本行不通。   大人说谎会心虚,会伪装,会欺骗,会装聋作哑。   总之,他们拥有各种各样想要蒙混过关的方式。   却终究抵不过小孩子的一句,就是不想告诉你。   有原因,就是不说。   听起来似乎有些欠揍,然而却是应付老狐狸的最干脆直接的办法。   唐先生知道,自己方才的所有铺垫和酝酿,都白费了。   可他却不生气,反而更对这个孩子来了兴趣。   过往许多年,他并非没有见过天生早慧的,不是没见过智多近妖的,也不是没见过真正的小孩儿。   可早慧的没有谢拂任性,智多近妖的没有谢拂真诚,真正的小孩儿,足够天真真诚,却又没有谢拂的心思深。   他真是一个矛盾体,却也是一个让人十分想探究的存在。   *   唐先生等着开学的一天,他想送对方去学校,然而还没等到开学,却先等来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礼物。   应该是礼物吧?   “这是哪儿来的?”唐先生晃了晃手里的吊坠,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是用一些廉价珠子水晶编出来的一根花朵挂饰。   “我自己编的。”谢拂说。   唐先生打趣道:“送给你邻居家的小青梅妹妹?”   谢拂眉心轻轻一皱,“给你的。”   “而且,我没有什么小青梅,那就是普通邻居而已。”   唐先生笑:“无缘无故的,送我东西,不好吧?你零花钱还有吗?”   谢拂眉心皱得愈发紧,“这个不用你操心。”   唐先生遗憾道:“好吧,原本还想给你零花钱的。”   谢拂没搭理,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真的不缺零花钱。   “你还没说,怎么突然想送我礼物了?”   “难道你良心发现,我这个干爹对你特别好,心生愧疚,所以才送的?”唐先生大胆猜测。   谢拂抿唇。   片刻后,他才道:“我妈妈说今天是节日,她和我爸互送了礼物,节日不就是要送礼物的吗?”   总之,就是他看到父母在送礼物,才想着也应该送唐先生一份。   节日?   唐先生下意识想了一下,今天是什么节日,想到后,不由沉默了一瞬。   他摸出手机看了看,发现上面确实都是七夕的消息。   原来是七夕啊……   唐先生眸色深了深,很快,却又清晰起来,看着手里的挂饰,哭笑不得。   七夕,他没有收到什么追求者的礼物,倒是收到了自己新认的干儿子的礼物。   这小子,也就是这会儿看上去傻乎乎的,像个孩子。   连是什么节日都不知道,就随便送礼。   他招手对谢拂喊,“你过来。”   谢拂放下乐高,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干什么?”   唐先生好声好气道:“礼物呢,这次我就收了,好歹是你第一次送我的东西。”   “不过下次就别再乱送了,连是什么节日都不知道,礼物也送错了,别人会不高兴。”   谢拂态度却很符合他的性格,“又不是谁都送。”   合着他还得庆幸自己在这孩子心里有特殊地位?   唐先生怀疑,是不是自己太久没见过小孩儿,也没养过小孩儿,所以对这个新时代的孩子有什么误解。   现在的孩子都这样吗?   开学那天,还是谢世昌和苏素送谢拂上学,到底是亲生父母,唐先生没有跟他们争抢对谢拂的第一照顾权。   干爹和亲爹,当然还是不一样的,何况那小子似乎也没真将他当干爹。   只是下午上课,谢拂正在教室里面听课,却敏锐发现唐先生突然出现在教室外。   唐先生站在他能看见的地方,对着谢拂笑了笑。   谢拂就这样看着他,看到被老师点名。   “谢拂同学,虽然是第一天上学,但是也要认真听课哦,有什么事,可以下课后再说。”老师温柔又严厉地说。   谢拂:“……嗯。”   下课后,唐先生来到谢拂身边。   “你来做什么?”   唐先生浅笑温柔:“出门办事刚回来,路过,顺便想看一看某个第一天上学的小朋友会不会哭。”   谢拂抬头看他,“……我不会哭。”   唐先生笑眯眯道:“是呢,小朋友没有哭,就是被点名了而已。”   谢拂:“…………”   他到底是因为谁被点名?罪魁祸首有资格笑他吗?   “叔叔,你是谢拂的爸爸吗?”一个小朋友说。   唐先生有些高兴,“为什么这么问?我们很像吗?”   “你们长的都好看!”好看就是像。   唐先生在兜里摸了摸,摸出一颗糖送给他,“是的,你真聪明,我是他爸爸,这是猜中的奖励。”   谢拂:“……”再说一遍你是谁爸?   还有,为什么要送别人糖?   他都没有。   --------------------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多久才会写小七在这个世界的名字? 第294章 韶华难逝4   谢拂自诩不是小孩子, 因而哪怕心中不满,也并未表现出对唐先生随手给出的糖有半分在意。   上课铃很快响了,唐先生不得不离开, 离开时还揉了揉谢拂的头,“以后上课要专心听,可不能走神。”   谢拂:“……”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走神这人当真不知道吗?   “以后工作要认真做,别随随便便就顺便来看一眼。”   唐先生失笑,见老师来,他挥挥手出了教室。   助手为唐先生打开车门, 请上车,“老板,要回别墅吗?”   唐先生本想点头,随后却又转着手腕上的玉珠手串, “不了,回市区。”   助手应下, 车子行驶。   车载电视开着,车内响着里面节目的娱乐声音,唐先生耳边听着,脑海中回想着最近这些年的所见所闻。   “有年,你工作几年了?”   助手闻言答道:“老板,我从您接手唐家开始,已经有十年了。”   唐先生沉吟,“十年可不短,这些年,你觉得什么变化最大?什么变化不大?”   助手想了想道:“时代发展变化最大, 刚开始工作之前,我连大哥大都没见过, 现在手机都有智能触屏的。城市化也很快,前段时间回老家,平时不觉得,看前几年的照片,差异非常明显。”   “您当初做出转内陆发展的决定很正确,正因为有您的带领,我们才能在内陆发展中占据重要地位。”   现在香江目光短浅的人还在香江一亩三分地里打转,有远见的人已经想转投内陆,抢占内陆市场,只是比起他们,唐家显然已经走在了最前面,无论后来者怎么努力,也超越不了唐家的地位。   唐先生面上并没有被夸的喜悦,只是笑了一下道:“看来这些年过来,你拍马屁的功夫也精进许多。”   助手:“您过奖了。”   唐先生又问:“那你觉得,有哪些没什么变化的?”   助手这回倒是认真想了想,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人类在成长,上回回老家,连他老家门口那块一直用来乘凉时候坐的大石头都比前几年更光滑,似乎还小了一点。   似乎没什么是没变化的。   思索间,他无意中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坐在车后的唐先生,目光微微一顿。   “老板,这些年我都已经从一个刚毕业的小青年,进化成了而立之年正在奔四的男人,头发微秃,身材也微微发福,倒是老板您,一如当年我见到您的时候,似乎没什么变化。”   “我家里都还有当年您在内陆新公司成立时的照片。”   唐先生闻言微微一愣,“是吗。”   他想起来这些年似乎确实留下过一些照片。   现代社会确实便利许多,便利到短短几十年,便取代了过去几百年的生活方式。   可它也有许多不好,从前在一个地方待久了,直接换个地方,连名字都不用换,就能顺利地生活下去。   现在却不行了。   “以后要是还有需要留下影像资料的时候,记得帮我拒绝掉。”   “好的老板。”助手应下。   过了大约十分钟,助手还是没忍住礼貌问道:“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逾越,但是老板,作为您的助手,我能请问一下,您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吗?”   唐先生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呵斥,而是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看窗外,“因为啊……”   “人都会老。”   “我不希望有照片记录下我变老的样子。”   “也不想在自己老去后,看到过去的韶华。”   助手:“……好的,老板,我明白了。”   但他其实并不是那么明白。   比如他的老板是个很在乎外貌和年龄的人。   又比如明明比他年轻,明明还没老,就已经杞人忧天提前害怕衰老的老板。   他觉得就连他自己都能说说上几句,但是他这个老板应该没资格害怕衰老。   *   小学不用住校,谢拂每天走读,每天下午都能回家,在上了半学期后,谢拂在众多人的班级中脱颖而出,成了第一名。   谢世昌高兴地简直想请客庆祝,两个老人也很赞同,还是苏素制止了。   “知道的还以为是孩子考好了,不知道还以为是高考考了状元呢。”   “不就一个半期考试吗,以后还有那么多考试,难道你要孩子每考一次你就请一次酒?冤大头也没这么冤大头的。”   谢世昌弱弱反驳:“这还是孩子上小学后的第一次考试,本来就应该鼓励,咱老谢家还没出过会读书的,咱儿子以后肯定有出息!”   “你鼓励可以想其他办法,请别人吃酒算怎么回事?阿拂还那么小,你请别人喝酒吃肉,他又吃不上多少。”苏素白了他一眼。   谢世昌闻言,也觉得老婆说得对。   但他就是想炫耀啊。他儿子他给他长脸了。   “那老婆,你说怎么做?”   “买礼物鼓励鼓励就是了,咱儿子早熟着呢,肯定看不上你兴师动众,还会觉得你没见过什么大场面。”   谢世昌:“……”所以炫耀还炫耀错了吗?   不过老婆都这么说了,他听话就是了。   “那你觉得咱们应该买什么才好?”   这些年来,给谢拂选礼物一直是件困难的事,因为谢拂看什么都觉得一般,并没有特别喜欢的倾向,每次他们送礼物,都显得他们对孩子不关心不了解似的。   “等过两天咱们抽出一天时间去商场逛逛。”   两天后,夫妻俩来到商场,一边购物,一边买东西。   等出了商场,苏素正在广场等着丈夫把车开过来的时候,一张传单被发到了苏素手上。   “女士,女士您看一看,咱们旋风艺术最近正搞活动,报一个班我们免费送一个星期的课程,报两个班就是两个星期,我们课程丰富,您家孩子想学什么都有,什么钢琴小提琴古琴国画油画……绝对有您家孩子喜欢的!看一看不吃亏不上当!”   苏素拿着宣传单,看着上面的各种丰富的课程,眼睛就亮了亮。   谢拂回家后,看着眼前两张笑得十分明显,甚至有些傻气的面孔。   “爸妈,你们有话直说,我还要写作业。”   其实早就写完了,但是他还是更喜欢私人空间。   “阿拂,你看电视,里面的人在舞台上弹琴拉琴的样子帅不帅?你想不想也成为电视里的人一样?”苏素笑眯眯问。   “弹琴不喜欢的话,还有跳舞,看这些大哥哥跳舞好不好看?你想不想也像他们那样像是在发光?”谢世昌也连忙道。   两人说的话虽然有所不同,但是目的都是一个,那就是望子成龙,希望儿子能更加优秀。   “还有电视里的那些明星,走在哪里都有好多人追捧喜欢,拍一部戏就有好多人看,你想不想也像他们那样受人追捧。”   每个家长都有个明星爸妈的梦想。   连姥姥姥爷都说,他们喜欢哪个明星,那个明星长得俊,电视演的好。   谢拂听着听着,始终面不改色。   听他们说完,才说:“不去,不学。”   没想到兴趣班这种事,小七没安排上,这对父母却主动给安排了。   说话不可谓不直接,态度不可谓不干脆,脑子转的不可谓不快。   然而见他如此反应,谢世昌和苏素仍不放弃,“真的不考虑一下吗,那里有很多小朋友也在学,你还能认识更多的朋友。”   谢拂:“班里同学我都还没认识完。”   “你看别的小孩儿都在学,你要是不学,以后比不过他们怎么办?”他们印象里,自家儿子可是还有那么点在意比别人优秀的。   谢拂:“家长不要太攀比,读书优秀已经满足不了你们了吗?”   几人:“…………”   好奇怪,到底谁是孩子谁是家长?   这样的一个念头在几人心中一闪而过,随后迅速消失于无形。   看着谢拂毫不留恋地转身回房间,夫妻俩对视一眼。   “咱儿子这口才,可真厉害!”苏素说。   谢世昌深表赞同。   上学后,在这对父母面前,谢拂逐渐表现出比过去更强的主见,和更明显的早慧,逐渐潜移默化地变化着。   当然,在一直看着他的家长眼中,这样的变化并不明显。   只是看自家儿子,越来越觉得他年纪轻轻就这么帅。   并非只是外貌的帅,而是言行举止各方面的因素,越看越喜欢。   “生日礼物。”   谢拂正在看唐先生家里的碟片。   听着电影开头的声音,谢拂眼前忽然出现一和锦盒。   和上次唐先生送的装那块玉佩的盒子有点像。   难道又是玉?   谢拂脑子里转了一瞬。   他伸手接过,也没扭捏,直接打开一看,五颜六色的糖果被塞满了整个盒子。   谢拂眉梢微挑,抬头看了唐先生一眼。   唐先生同样看着他,有些无奈,“以后别人送你什么礼物,可别当着面打开,尤其是有外人在的时候,会不礼貌。”   谢拂低头看向糖盒,“这里又没有外人。”   唐先生心中轻笑,看来他这个干爹,还是有点地位的。   “我不喜欢吃糖。”谢拂将盒子盖上,“而且,我在换牙,唐……干爹,难道你不知道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糖吗?”   唐先生双腿交叠,双手随意又从容地放在膝盖上,“我又没让你一下子全吃完,这些糖保质期很长,放半年都没问题。”   谢拂:“我不喜欢。”   没有其他理由,他就是不喜欢,看你怎么办。   “是吗?”唐先生挑眉笑,“我还以为某个小朋友总盯着我送给别人的糖,是因为他也想吃,原来不是吗。”   谢拂:“……”   “你看错了。”   唐先生不在意地笑笑,“那就是看错了吧。”   轻飘飘一句话,让谢拂无处辩解。   回家后,谢拂将那盒糖打开,翻了翻,在里面找到了好几种口味的,他随手剥开一颗丢进嘴里,橙子的香甜在口中蔓延。   将糖纸揉成一团,在指尖碾了又碾,“也不是很甜。”   上学后,凭借着优异的成绩,谢拂其实可以申请跳级,但他想了想,跳级有什么用,上学的日子结束了,上班的生活同样会占据他很多时间,都是一样的结果。   唐先生倒是时常看着他,有些遗憾地说:“你怎么这么小呢。”   谢拂:“……”   如果不是他现在确实太小,而失去记忆的小七就算再禽兽,也不会对这么小的他产生性趣,他都要误会这人说这话的真正意思了。   “我小碍着你什么事了吗?”他真诚发问。   唐先生开口,“这倒是没有。”   随后他又一笑,“只是你这么小的话,我就可能看不到你长大了。”   谢拂:“……你要走了?”   唐先生笑着眨了下眼睛,玩笑道:“说不定是死了呢?”   谢拂面无表情,“那我肯定不给你烧纸。”   唐先生:“……”   他伸手在谢拂额头点了点,“小没良心的,白疼你了。”   谢拂歪头问:“所以你很希望我给你烧纸?”   唐先生:“……是又如何?”   谢拂低头从茶几下面找出纸币,放在唐先生面前,“那你写吧。”   唐先生疑惑看着他:“写什么?”   谢拂解释道:“我记性不好,可能时间一长,有些事就忘了,你把要我给你烧纸这件事写下来,我收着,以后就不会忘了。”   他还贴心地将笔打开,伺候瘫痪在床的病人那样放在唐先生手边,“来,你写。”   唐先生:“…………”   他眼皮跳了跳,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人有时候真的要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因为这不是什么无缘无故的念头,而是身体在接收到所有信息后,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身体和意识共同做出的反应,在给你发出报警信号。   他轻咳两声,以拳掩唇,“这事不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忘了就忘了。”   谢拂目光定定看着他,唐先生移开视线,转头朝厨房喊:“林姐,午饭做好了没?”   “好了好了!上桌了!”随着声音由远及近,佣人端着饭菜上桌。   成功转移注意力,唐先生面不改色地起身,将谢拂抱上餐桌,“吃饭吧。”   谢拂:“……我可以自己走。”   唐先生挑眉,“哦。”   “但是干爹想抱你。”   谢拂:“……”   说干爹不对劲,不说干爹也不对劲。   觉得抱不对劲,可转念一想,抱这个字也没什么不对劲。   所以到底哪里不对劲?   *   谢拂小学生涯即将结束,他作为优秀学生当着全校的人发言。   其实他想拒绝来着,因为现场会照相,画质和画面无论现在看上去有多好看,未来十几年再看,都是黑历史。   但是作为骄傲了整个小学期间的谢世昌和苏素,却不会错过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就算他不上台,这夫妻俩也自己带了相机手机,不会错过将他留在相机里的机会。   既然如此,谢拂也放弃抵抗,按部就班结束了并不那么有趣的一天。   “可惜,你干爹没来,要是他也在就好了,他拍照拍得特别好看。”谢世昌遗憾道。   苏素也跟着点头,“是啊,明明保养得那么好,这么多年都没看出岁月的痕迹,怎么就不爱拍照呢,连这种场合也不想出现。”   这些年来,虽然唐先生和谢拂一直很亲近,唐先生家里一直向谢拂敞开。   但是因为工作忙,以及知道唐先生的身份远不是自己能比得上的层次后,为了避免对方觉得他们上赶着,谢家一直任由谢拂这个孩子亲近唐先生,他们却并不常与唐先生来往见面,也就是过年过节送东西请吃饭,平时有事没事都很少登门。   唐先生对谢拂一直很好,他们很感激,越是感激,就越是不想被别人误会,被对方看轻。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能从偶尔的见面中看见唐先生,这几年下来,对方除了发型和打扮变得更成熟了外,还真看不出来和刚认识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他们倒也没有怀疑,没觉得奇怪,毕竟很多明星也是这样,保养得很好,三四十岁看上去还和二十岁一样,没什么变化。   只是在心中诧异于唐先生对外貌的在意。   不由感叹,原来越有钱的人越怕死,也不是没道理。   结束后,谢拂回家都没坐,他就跑去了唐先生家里。   开门的是一个阿姨,唐先生几乎两三年年就要换一批佣人,眼前开门的这个还是今年才招的。   “是阿拂啊,先生今天还没回来,你先坐着,我给你端饮料拿零食去。”   将谢拂放进来,那佣人就匆匆去了厨房。   谢拂自然而然在沙发上坐下,摸出手机给唐先生打电话,得到的却是忙音。   平时对方在开会什么的,也会这样,但是并不奇怪。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谢拂终于听见了车子的声音,没多久,唐先生便走了进来。   见到谢拂,他笑了一下,“恭喜毕业!今天太忙,没机会去接你,下次补偿。”   谢拂:“我有爸妈。”   不是没人接。   唐先生故作伤心道:“所以我这个干爹在亲爹妈面前一点地位都没有是吗?好的我知道了,下次我会记清自己的位置。”   谢拂:“……”   他就这么看着他,看看这人还有多少花招。   唐先生却是一笑,伸手揉了揉谢拂的头,“行了行了,开个玩笑,放假这么久,又想过去哪里玩吗?我请了长假,刚好有空哦。”   谢拂重点却在他请假上,眉梢微挑,“请长假做什么?”   “陪你啊,高不高兴?干爹可是特地推了所有工作,空出的时间来陪你。”唐先生说。   谢拂认真看着他,半晌,却没从唐先生完美的表情中看出任何不对劲。   然而没有不对劲,就是最大的不对劲。   “你想去哪儿随便你,别带上我就行,我对出去玩没兴趣。”   说完,谢拂便起身回家。   在他走后,唐先生收敛表情,揉了揉自己笑得略有些僵硬的脸颊。   “我应该没暴露什么吧?”   怎么有种什么都被这小子看透的感觉?   “老板,一应交接手续已经办好了。”助手打开电话。   唐先生点点头,“嗯,辛苦你了。”   在电话要被挂断时,助手没忍住问:“恕我冒昧,但作为为您工作了十几年的助手,在这即将分别的时候,想问您一句,为什么您要放手集团?就算职业经理人再优秀,我想也比不上您,是您……出了什么事吗?”   这是在猜他是不是生了什么病,所以不得不放手。   唐先生哭笑不得,有那么一刻,他还真有些希望他是真的生了病。   别人又怎会知道,对于有的人来说,生病也是一种奢侈呢。   “并不是,只是工作太累了,我想休息一段时间,散散心,至于立遗嘱什么的,只是防患于未然而已。”   “别人不清楚,但你跟了我这些年,你知道,虽然我看上去年轻,但实际年龄却不年轻了。”   电话挂断,也不知道他的话有没有说服助手,但既然他没有再问,就是说表示他接受了。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七点了,想来谢拂家里应该在吃饭,那他就不去打扰人家一家人的晚餐了。   几日后,面对拒绝了自己邀请的谢拂,唐先生也只能无奈遗憾道:“好吧,既然你不想,那就算了,可惜我特地做了旅游攻略,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谢拂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唐先生推了推眼镜,“来内陆这么久,已经很久没有回香江了,过段时间我会回去一趟,到时候你可是想见我都见不到了。”   “难道你会不回来?”谢拂问。   唐先生:“……”   回当然会回,但是怎么回,回来还是不是他,那可不一定。   谢拂:“如果你不回来,我或许还会敬你一回。”   什么意思?唐先生离开的路上都在琢磨。   然而想了想,却直觉那可能不是他想领会的意思,便干脆不想了。   半个月后,唐先生坐飞机回了香江。   又过了半个月,便有消息传了回来,到了谢拂面前。   是唐先生曾经的助手。   身后还带着律师。   “谢先生,谢太太,谢小先生,老板他出事了,根据他的遗嘱,他的部分遗产将赠予谢小先生,等小先生成年后可接管。”   谢家夫妻满脸不敢置信,翻来覆去询问是不是真的,开玩笑吧?怎么一个月不见人就没了?   唯有谢拂一脸平静,“哦,他怎么死的?”   助手:“在野外被野兽咬死的。”   谢拂:“……尸体呢?”   助手:“没有,被吃了。”   听了满耳朵荒唐离谱的谢拂:“…………”   姓唐的,你真行。   -------------------- 第295章 韶华难逝5   中学期间, 谢拂跳了一级,并且没有上高三,而是高二直接走了高考。   当他踏进大学校门时, 刚刚十六。   他考的学校距离家里还挺远,要跨越半个国家。   原本谢世昌苏素还想亲自送他去上学,但因为临时有工作,最后只有苏素跟着一起去。   这些年来,谢拂都没怎么出过远门,这下一下子要去那么远, 夫妻俩担心他在外面过得不好,想把什么都准备最好的。   谢拂却拒绝了夫妻俩打算托运大包小包的计划,“那边什么都有,需要什么可以直接买。”   “那你多带点钱……算了, 爸给你转账。”   谢拂不缺钱,但有人觉得他缺。   “大学可和以前的学校不一样, 你别整天只知道学习,多认识认识同学和朋友,就算不跟他们亲近,至少表面关系也要过得去,现在好多案件都是大学校园,前些年不是还有什么感谢室友不杀之恩?这人心啊……还是提防着好。”谢世昌叮嘱道。   “用得着你说,咱儿子又不是傻子。”比起他,苏素显然更对谢拂放心,并没有过多念叨,但是她也有担心的地方。   “虽然上了大学, 但是阿拂你都没成年,早恋嘛, 爸妈虽然不鼓励,但是也不禁止,但前提是你是认真的,不要因为什么别人都有,所以自己也应该有这种原因胡闹。”   “还有啊,你还没成年,更没到结婚的年龄,所以有些事也得有分寸,不可以乱来。”   无论是成绩还是能力,苏素都相信自己儿子,只是恋爱方面,因为没有经验,她也不知道谢拂对这方面的态度和想法,只能捡着原则问题提醒几句。   谢拂面上看不出什么想法,似乎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也像是心中早有成算。   “我知道。”   听完他们的嘱咐,谢拂便出了门。   谢世昌见他这么晚了还往外跑,连忙问:“这么晚要去哪儿啊?”   “我去隔壁,今晚可能不回来。”谢拂说的隔壁,就是唐先生留下的那栋别墅。   见他头也不回地离开,谢世昌摸了摸发际线逐年上移的头发,低声嘀咕:“这小子,有事没事总往那边跑,到底哪里是他家?”   那房子的主人都没了,房子显然不那么吉利。   “那是他干爹的房子,以前他也没少待,你念叨个什么劲儿。”苏素也想到了唐先生,感叹道,“没想到唐先生年纪轻轻就不在了,说起来也有几年了吧?我怎么感觉好像还在昨天?没什么真实感,好像唐先生还在似的。”   谢世昌也跟着附和,“是啊,可能是因为太突然,事情太荒唐,咱们又没亲眼看见,才觉得什么都没发生吧。”   “也对,葬礼都是在唐先生老家办的。”他们本来想去,虽然他们和唐先生往来也不算特别亲密,但是谢拂却是唐先生的干儿子,唐先生还将一部分遗产赠予了谢拂,理所应当为对方送终的,结果问过后却被告知已经结束了。   从去世到下葬,跟赶趟似的,仿佛生怕被别人追上。   当时两人心里就是这种感觉,随后又心中忏悔,觉得这样想一个已经不在人世的人不对,何况对方还是帮过他们,对他们儿子非常好的恩人。   可这似乎也不怪他们,因为似乎就连唐先生的助手,都对唐先生的去世颇有微词,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   唐先生的别墅一直有人打扰,定期保养,谢拂偶尔会来这儿睡,因而这里该有的什么都有。   他依然住在唐先生最开始为他准备的房间,只是将原本不大的床换了更大的。   这里改动不多,唐先生留下的东西依然在,仿佛他本人也在似的。   谢拂本来以为,那人在用那样不走心的借口死遁后,会很快就再次出现,然而他竟低估了那人的忍耐程度,竟然能在这几年里从未出现。   谢拂不由又想说那句话。   姓唐的,你真行。   “阿拂哥!”第二天一早,谢拂刚到家门口,就听见隔壁有人喊。   转头看去,就见一名少女穿着奶白色的裙子正笑着朝他招手。   “嗯。”谢拂应了一声。   “阿拂哥,你有没有空啊?我想找你帮个忙。”   谢拂果断拒绝:“没空。”   “哎呀!”她皱着秀眉,跑出来讨好地拉住谢拂的胳膊,“真的真的,这是最后一次了,你就再帮帮我嘛。”   谢拂:“我马上要去外地上学。”   “啊,那我怎么办啊!”她脱口而出,下一秒,她表情微僵,转了转眼珠,讪讪笑着对谢拂道,“那个,我是说祝你一路顺风。”   谢拂看了他一眼,开门就要进去,少女慌忙抓住他,“诶诶诶,哥哥哥……你就再帮帮我嘛!”   “这回肯定不那么麻烦,你就露个面就行,别人看到你就自惭形秽了。”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你看你都要走了,帮帮我呗,以后我再想麻烦……找你帮忙都不行了。”   在对方的死皮赖脸下,谢拂为了避免更多麻烦,最终答应第二天送对方去学校。   两人差着两岁,加上谢拂少上两年学,今年那姑娘才上初二。   也是谢拂之前上学的地方。   到了学校,谢拂将对方送到教室,毫无疑问吸引了教室里其他学生的目光,他们假装淡定地偷瞄谢拂,却因为谢拂冷淡的气质和态度止住了脚步。   “茉茉,你哥又来送你啊?你也太幸福了!”朋友凑到孙墨茉身边,羡慕地说。   “那当然,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哥考上了S大,他才高二,就考了全省第三!”   “哇!他也太厉害了!原来说他以前还是咱们学校永远的第一名都是真的?!”   “肯定啊,学校老师都知道他,不信你们问。”孙墨茉故意放大了声音,“以后我男朋友,就算比不上我哥,那也不能差太多,没我哥长得好,总得有我哥这么优秀,没我哥优秀,总要有他长得好,要是一样都没有,那我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此言一出,班里有几个男生表情变了变,有些泄气。   在班里露了个脸,便将不少少男心思给浇了盆冷水的谢拂离开时,还有不少女生跟在后面偷看。   “哥,我送你!”   孙墨茉跟上,将谢拂送到校门口。   “不就是有人追吗,不喜欢直接拒绝,很难吗?”谢拂不是很明白孙墨茉这种,连拒绝都要拐弯抹角。   “那多伤人啊,我最见不得别人伤心了,虽然我不喜欢他们,但我是个善良的人。”孙墨茉矫揉造作道。   谢拂懒得看她,“随你,反正我要走了,以后你就算再怎么想让我帮忙也不行。”   孙墨茉遗憾地叹了口气,“那也没办法,谁让我就是这么优秀呢,长得漂亮,成绩也好,性格也温柔善良,让那么多人喜欢。”   “…………”   如果不是知道这人在别人面前假装随便学学,背地里疯狂补课,对着别人温柔善良,实际自恋又臭美,就享受被人喜欢受人追捧的感觉,他或许就信了。   “快上课了,我走了。”   “去吧去吧。”   谢拂坐上车离开。   孙墨茉看着他上车,这才转身想要回去,转头时,余光瞧见一道身影,脚步顿了顿。   她歪着身子看了看,见那人目光似乎正看着谢拂坐的车子离开的方向。   虽然戴着口罩,但看模样,应该是个年轻人。   孙墨茉顿住脚步当然不是因为对方被挡住的那下半张脸,而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对方似乎有那么点眼熟。   难道是哪个同学的家长?   没等她回想起来,就见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看不见身影。   *   入学报名那天,苏素和谢拂到了s市,苏素将谢拂即将待上至少四年的地方转了个遍。   “学校这么大,平时上课多不方便啊,要不妈给你买个车吧。”苏素说。   谢拂:“……我没有驾驶证。”   苏素一呆,不好意思道:“你看,我给忘了。”   “之前就想着等你上大学就在本地给你买辆车,去哪儿也方便,谁知道你会这么快就上了大学。”   话虽如此,苏素那语气和表情明显是在骄傲。   虽然儿子的优秀已经成了习惯,但做父母的却不能将这种习惯当成理所当然,习以为常。   “说起你上大学,之前还想着等你成年后,就去你干爹老家给他上柱香,磕磕头,你干爹一个人在那边,应该也挺想你的,去见见他也好。”   谢拂:“……”   这就大可不必。   “应该有人打理,他总不能什么准备都没有。”   墓地应该是有的,但多半是空的。   “别人是别人,你去看他,是你的心意。”苏素拍了下谢拂的胳膊,“以前你和你干爹关系最好,怎么他走了,你态度反而不好了?虽然过去几年了,但做人要记得别人的恩情,常怀感恩,不能忘恩负义。”   谢拂抿唇,“嗯,我知道,有机会就去看他。”   再不出来,他也要去把人揪出来了。   “这才对。”苏素满意道。   “同学,需要办卡吗?我保证我的套餐是性价比最高的。”刚进宿舍楼,便有一个从楼上下来的男生热情地凑上来。   “不办,不买,谢谢。”   一路上,谢拂不知道拒绝了几个这样的学长学姐,对方见他身边还有家长陪同,也没多纠缠,只能遗憾离开。   苏素一路看过来,看得出那些凑过来说话的热情学长学姐未必都是为了拉业务,也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可谢拂都跟没看见似的,一律拒绝。   之前苏素还担心谢拂会对感情不认真,现在却担心起了对方根本不开窍。   想想别人初中高中就开始早恋,她儿子却这么多年都只专注于搞学习,难道是她和他爸从小望子成龙,才将儿子的生活弄得这么简洁,一路专注学习,从不开小差?   谢拂找到宿舍时,寝室里没人,不过看已经铺好的床铺,应该已经有一个人先他一步住了进来。   谢拂找到自己的床位,将东西铺好。   “妈查了下,听说这里有家餐厅味道还不错,待会儿就在那儿吃怎么样?”   “可以。”宿舍没人,谢拂并未多待,东西放下就出去了。   时间距离中午还早,苏素便先带着谢拂去逛商场买东西。   午饭后,哪怕苏素再怎么不舍,也要离开了。   “一个人在外面要是想家了就打电话,妈飞过来看你,虽然上大学了,但你还小呢。”   比苏素还高一个头的谢拂:“……”   大概在对方心里,无论他多少岁,都还小。   “你室友我也没见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好不好相处,如果实在不好相处,那就告诉爸妈,从学校搬出来。”   “我知道,您放心。”谢拂拦下车,跟着苏素上车,还想将人送去机场,苏素却阻止了。   “送来送去干什么,我去机场就走了,你还要转回来,那多麻烦。”   说罢,苏素关上车门,笑着冲他挥挥手。   谢拂犹豫了一下,也抬手挥了挥。   直到车子离开视线范围内,谢拂才转身回学校。   到了宿舍,已经有两个室友在里面,虽然是陌生人,但好歹要住在一起几年,互相态度都挺不错。   “兄弟,你被学姐拉着办卡了吗?你们办的多少钱的?”说话的那人有些自来熟,很快就开始称兄道弟。   “办卡了没有啊,我没遇到学姐。”戴黑框眼镜的同学疑惑道。   “啊?那你亏了,我听说我办的套餐是最实惠的,对了,我还有那个学姐的联系方式,不如推荐给你们吧,你们想要也可以找她办,学姐很热情的。”   谢拂一听对方办的套餐,沉默了一瞬,这人办的套餐是他听到的里面最贵的。   所以……最实惠的说法是怎么来的?   “下午你们有活动吗?我听学姐说,学校附近有条小吃街,正逢开学热闹,好多店铺都在搞活动,如果你们没事的话,不如我们一起去逛逛?”   “这,人多吗?”黑框眼镜的男生显然有些社恐,不是很愿意出现在人很多的地方。   “怕啥,哥罩你!你什么都不用管,只用吃就行了!”自来熟的同学拍了拍黑框眼镜的肩膀,十分豪气道。   “那……那好吧。”黑框眼镜也想和室友多熟悉,便也答应下来。   这下子,两人都看向了谢拂。   “抱歉,我晚上有点事。”谢拂拒绝道。   “什么事?我们能帮忙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谢拂道,他顿了顿,继续说,“你们自己吃就行,这次没空,下次请你们吃饭。”   “行!”这下子气氛又瞬间缓和起来,少了几分生疏。   下午五点,谢拂去了一条陌生的街上。   大约是因为这儿比较偏僻,没什么人,来往的车辆也不多。   谢拂抬头向上看,见对面老楼都写上了拆字。   他微微挑眉。   原剧情中这里拆迁了吗?   疑惑在心中滚了一圈,随后被他压下。   谢拂向四周看了看,见前方巷子深处,还有一家杂货店开着,里面没什么人,老板都一边看电视一边织毛衣。   “一瓶矿泉水。”   “两块,扫码就行。”老板娘头也没抬,眼睛盯着平板电脑,手上的动作还一点儿也没停顿。   “这里一片都在拆迁吗?您怎么没搬走?”   “搬什么搬,是对面拆迁,又不是我这儿拆。”老板娘没好气道,看样子,对于没拆迁这事显然不高兴。   要是没碰上就算了,结果对面都碰上了,他们却错过,这谁不气?   “对面什么时候拆的?老板是谁您知道吗。”   “谁知道那个,反正也就是这两年的事,小帅哥,你东西买完了?要不再看看?”   “不了。”谢拂将水喝完,顺便扔进店里的垃圾桶,这才离开。   他在这条街上转了半个小时,都没遇上原剧情中应该遇上的那辆车。   也对,本来剧情就从他七岁那年发生了变化。   原本他不应该那么早就和对方相遇,原本他们也不该那么早就相认,原本更不应该有唐先生是他干爹的那几年。   原本,十年换一次身份的原则,不该被打破。   原本,原主也应该是在两年后,才会在这条街上,差点被那人的车给撞到。   原剧情中,虽然有出生时的缘分,但应该是在十八年后,唐先生这个身份又换了两次,才会遇到那个人。   原主不知道唐先生的是曾经帮过他出生的人,唐先生却在见到平安扣时将对方认了出来。   因为这点缘分,唐先生对对方态度明显和其他人不同。   而原主将之当成了喜欢。   误认为唐先生喜欢自己。   那时的唐先生的身份是个律师,社会精英,各方面条件也很优秀,这样的人喜欢自己,原主是骄傲的,也是禁不住动心的。   但是认为主动的人先输,原主迟迟没有开口,只等着对方先告白。   然而他等啊等,什么也没等到。   他当然也不可能等到。   因为在唐先生心里,原主是晚辈,是一个恰好和他有缘的小孩儿。   对原主的感情也是长辈对晚辈的照顾。   有其他想法才奇怪。   可原主不知道。   在久久等不到对方主动的情况,原主忍不住了,主动向那人告白,然而结果可想而知。   被拒绝的原主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在他的追问下,唐先生也只说是因为自己的哥哥曾经帮过原主,所以在他心中,原主一直是个需要照顾小辈。   这理由的荒唐程度虽然比不上唐先生给自己编的死亡理由,却也足够登上各种离谱的告白被拒理由的榜单前三,这样荒唐的理由原主当然不信,这很正常,毕竟正常人都不会信。   虽然和真相相差无几。   在这样的情况下,原主开始蛰伏起来,他开始暗暗观察唐先生,在背地里展开各种调查。   他原本只是想调查原主是不是有其他喜欢的人。   谁知道,却发现了一些不太一样的东西。   互联网有记忆,过去的东西,只要有心,未必什么都找不到。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唐先生大约也并没有特别刻意去隐藏那些东西。   原主并不难地发现对方与一个几十年前的知名企业家很像。   再之后,一切便是那么自然而然。   原主无法接受自己喜欢的人会长生不老,而自己只是对方悠长生命中的一个不起眼的过客。   与其相信长生不老,他宁愿相信唐先生之前的那番说辞是真的。   可他相不相信,与事实是与不是,是两码事。   在他知道真相后,唐先生便不再隐瞒。   他似乎也并不惧怕被人发现。   原本以为原主会远离,可原主反而正常起来,他开始和唐先生恢复从前的相处状态,只字不提什么告白,仿佛那只是发生在梦里,与此同时,唐先生却开始遭遇各种意外。   什么车祸,受伤,生病,人为的,意外的,常见的,不常见的……各种各样,什么都有。   唐先生知道是谁,而原主似乎也并没有隐瞒的样子,他们依然如之前那样相处。   有一天,原主喝醉了,他问唐先生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恨他。   唐先生却笑道:“事实上我很感谢你,如果你可以帮我这个忙,或许下辈子,我可以接受你。”   在唐先生眼里,原主并非是害他,反而是在帮他。   意识到这一点后,原主心中甚至有些悲哀。   因为他知道,自己想做的可能永远也无法成功。   事实也如此,在之后的几十年,原主从未放弃过带唐先生一起走,可惜每每都是以失败告终。   他不会老,也不会死。   最后,死的只有原主。   “我输了。”   唐先生没有笑,反而有些哀伤。   “我也输了。”   虽然没有明说,可他们却心照不宣,这几十年,这场赌注,没有赢家。   谢拂不过是来碰碰运气,在等到晚上八点,仍然没有看到那人后,便回了学校。   刚走到校门口,天上便飘起了雨。   谢拂没有带伞,他将兜帽戴在头上,快步走向宿舍方向。   雨越下越大,浑身逐渐湿透,雨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雨中都是行路匆匆的学生,有的打着伞,有的也与谢拂一样,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毫无防备。   谢拂停下,想在附近找个地方先躲一会儿,等雨小一些再走。   兜里的手机已经进水,多半已经报废,而他也没有可以打电话叫来接他的人。   而就在他停下脚步时,雨停了。   不,不是雨停了,是他头上的雨停了。   意识到什么,他抬起头,还未抹干净雨水的眼睛看东西依然模糊,然而就算再模糊,有些人的模样他也不可能忘记,即便看不清,也可以轻而易举便认出对方。   那人没戴眼镜,一改从前的西装或者唐装的穿着,换上了白衬衫黑裤子,标准的校园男神装扮,还换了发型,整个人看上去似乎年轻了十岁,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即便从前的助手从身边擦肩而过,也未必能认出他来。   可谢拂甚至不需要认,在抬头的那一刻,心中便有了答案。   见谢拂抬头,那人勾唇一笑,“同学打伞吗?”   “可以分你一半哦。”   “不过,得用你的名字来换。”他笑容有点欠揍,哦不,应该说他本人比较欠揍,“我叫唐韶千,你呢?”   唐韶千。   韶华万千。   很美好的名字。   谢拂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半晌,才幽幽吐出两个字。   “干爹。”   唐韶千:“……”   谢拂:“我叫干爹,你怎么不喊?”   -------------------- 第296章 韶华难逝6   夏末秋初时的夜, 既带着夏日的闷,也带着秋日的微凉。   经雨水一冲刷,闷意渐淡, 取而代之的是雨水带来的凉爽。   站在雨里,到不像是被困,反而像是享受。   而此时,即便没有再淋雨,对谢拂来说,也是享受。   一下午的失望此时淡去, 心中尽余些许喜悦,更多的却是整个人仿佛圆满的安宁。   眨了下眼睛,抬手将脸上的雨水抹去,顶着一张湿漉漉的脸, 平静地看着眼前人,昏暗的路灯并不能将整个夜色照亮, 也因此,那眼里藏着的微光反而显得更明显。   只是他不愿轻易显露,唯有认真专注,始终看着他,不错开一刻才能发现。   “唐……同学,你怎么不喊?”   唐韶千静静看着他,半晌,才忽而一笑,“谢同学真爱开玩笑,实不相瞒, 我是你室友,知道你没带伞, 才来接你的,刚刚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   谢拂淡淡嗯了一声,“玩笑你可以开,我不可以,谢谢唐同学向我亲身示范了什么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受教了。”   唐韶千:“……”   算了,这小子本来从小就会说话。   只是在他不在这几年,他变得比以前更会说话了而已。   想到这儿,唐韶千心中闪过一丝心虚。   不过也只有纤毫那样的一丝,肉眼分辨不出那种。   唐韶千活了这么多年,要是良心还在,早就不堪重负了。   “既然接到,那谢同学还是先跟我回宿舍吧,换身衣服,否则感冒可就不好了。”   谢拂没反驳,这就是答应的意思。   两人共用一把伞,这把并不算很大的伞,要挤下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也就是勉勉强强。   雨伞边缘刚刚把两人笼罩其中,雨水顺着伞面滑落,两人要是稍稍偏离一点,就有可能被雨水淋到。   然而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两人的步伐始终同步,若不是两人都能被清清楚楚看见,恐怕都要有人怀疑他们是一体,这伞下笼罩的,是一个人。   从这里到宿舍,原本应该有十几分钟的路程,可因为雨,两人一共走了二十分钟才终于到达宿舍。   唐韶千收伞,谢拂率先进门,刚进去,就见白天那个自来熟的同学惊讶地凑过来,“谢同学,唐哥真的把你带回来了?”   谢拂首先注意到的,是他对唐韶千的称呼。   视线在宿舍里扫了一圈,将桌上摆放着的各种小吃美食看遍。   “嗯,刚好在快到校门口的时候遇到。”唐韶千走进来说。   他身上干干净净,并未淋雨。   “那可真是太巧了!”自来熟的同学惊喜道,“刚刚唐哥说要去接你,我们还不信他真能把你接回来开着,心说哪有这么巧,现在看来你们的缘分那是杠杠的!”他比了个大拇指。   唐韶千笑着看向谢拂,那微微上扬的眉眼显然掩饰不住他的得意,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写着快夸我,快感谢我。   谢拂选择无视。   “这些小吃……”   他刚开口,话音未落,自来熟的冯文州就赶忙解释道:“你说这些啊,都是唐哥请客,我们不仅在美食街吃了好多,还买了这么多回来,唐哥说要给你带的。”   谢拂这回再不扭头看唐韶千就说不过去了。   他转过头看向对方,后者心满意足地看着他,笑道:“新同学,室友,别客气,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冯文州也跟着道:“就是,谢同学,别和唐哥客气,大家都有份,唐哥出手了大方了。”   看得出来,这几人下午过得不错,就连社恐的苏回舟都明显没白天那么生疏了,整个人看上去轻松许多,也不好意思地对着谢拂笑着点头表示肯定。   谢拂抿唇,看着唐韶千的目光逐渐变得危险。   眨了一下眼睛,谢拂迅速收敛神色,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淡声道:“那可真是多谢唐同学了。”   唐韶千摸了摸鼻子,十分淡定地说:“不客气,大家都是同学,以后可还要一起住四年,谢同学,以后多多关照。”   说着,他还笑着伸出手,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对着谢拂手指微勾。   谢拂低头,看着唐韶千那勾引(字面意思)的动作,知道在另外两个人面前自己要是不接受,就是不识好歹。   他伸出手,跟唐韶千交握,用力。   唐韶千:“……”   等这场握手结束,唐韶千忙说:“你们慢慢聊,我去打热水。”   说罢,用另一只手提着水壶离开。   等出了宿舍,他才咬了咬唇,甩了甩刚刚被谢拂握过的手,嘀咕道:“臭小子……真是越大越不乖,脾气大到不行。”   说着,随后却又低笑起来。   笑声里尽是愉悦。   *   宿舍里,见唐韶千走了,冯文州连忙抓住谢拂说,“谢同学……算了,我就叫你名字怎么样?一直喊同学同学好生疏,谢拂,你是不是不高兴我们几个下午都在外面玩,没叫你啊?”   “其实原本只是我们两个去的,唐哥是后面来的,我们本来想叫上你一起,只是忘了要你的联系方式,这才只好给你带回来,这些都是唐哥一个人提回来的,他没落下你,下次再去的时候,绝对带上你一起去。”   他似乎是看出了谢拂对唐韶千有些暗暗不满的态度,所以想尽可能维护两个人的关系,维护宿舍的和谐。   然而谢拂听见他这份解释,非但没有领会到他的良苦用心,反而表情更冷了,似乎比刚刚还糟糕。   他的号码一直没变过,他不相信唐韶千不记得,来了后非但没有联系他,反而和另外两个人逛街吃东西。   呵。   “哦,我知道了。”   冯文州心中倒吸一口气。   完了,这矛盾更大了,他刚刚说什么了?明明没说什么啊,怎么就把这位给弄得更生气了?   他还想说些什么,然而谢拂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你们要用浴室吗?如果不用的话,那我就先去洗澡换衣服了。”   冯文州这才想起来谢拂刚刚在外面淋了雨,整个人浑身还是湿淋淋的。   他连忙让开,“不用不用,你先用。”   谢拂拿了干净衣服和洗浴用品,很快,浴室便传来了水声。   听着浴室里的声音,他凑到苏回舟身边苦恼道:“闹矛盾了,想想办法,怎么缓和一下他们的关系?”   苏回舟看了看浴室的方向,迟疑道:“这……应该没有吧?可能只是你想多了,我看唐哥和小谢都不是小气的人。”   “你不懂,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宿舍容不下两个优秀的人,我听说谢拂可是以高分录取,而唐哥更是特招进来的,咱俩一个成绩低空飞过一个颜值不过关,入不了他们眼,那两个男人碰到一块儿,岂不是要分个胜负出来?”   苏回舟挠挠头,还有些懵,“是吗?”   “那肯定啊!”冯文州对自己的猜测十分笃定。   “咱们一定要想办法,为了咱们宿舍的和平,以及未来几年的平静,要让他们和平共处。”   苏回舟慢悠悠点头,“哦……”   “这是我们共同的秘密任务,不能泄露。”冯文州拍了拍他的肩。   被这么委以重任,苏回舟心中一时间迅速生出跟朋友拥有共同秘密的兴奋感,双眼一亮,缓缓点头,“冯哥,你放心!”   *   大学开学避免不了的就是军训,这是一个辛苦的过程,也是让同学舍友互相熟悉的过程。   谢拂宿舍里,就他年龄最小,身材也就比社恐宅男苏回舟好,跟另外两个人比还是要幼一些。   听说他还是早产,原本以为他应该是最难坚持军训的,谁知道他竟表现得十分优秀,多次被教官表扬。   他优秀,唐韶千也不赖,两人几乎夺去了整个班的目光,或许不仅仅是班级里,而是整个年级。   还有人拍了他们的照片发上论坛,现在的像素没有那么高清,然而就算是糊图,也根本掩盖不住在发光的人。   很快,论坛上就开始争论今年金融系的系草应该是谁。   他们从系草开始打到校草,却始终没有分出胜负。   后来还是有人曝光谢拂未成年的年龄,将一些颜粉转变成了妈妈粉,又因为妈妈粉们表示儿子还小,不许恋爱,也不许被怪蜀黍怪阿姨们觊觎,这才将系草身份踢给唐韶千。   冯文州全程围观整个军训期间两人明里暗里的较量,你有女同学送水,我就有人拉着拍照。   从班里到学校里,还有论坛上的所有血雨腥风,每天都在担心两人会不会当场打起来。   好在大概两个人都爱形象好面子,始终维持着表面和谐,没有打起来,让冯文州提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中午解散吃饭,唐韶千主动走到谢拂身边,笑着邀请道:“谢同学,一起去吃饭吗?我请客。”   冯文州:答应啊!赶紧答应啊!   这要是被邀请的是他自己,他肯定立马就答应了,唐韶千出手大方,请客基本随便点。   不过谢拂看上去也不是什么缺钱的人,之前报废了一部手机,很快就又买了最新款,他看了那价格,好几千,他要省吃俭用几个月才买得起。   “不必了,我们口味不同,没必要吃在一起。”谢拂再次拒绝。   像这样的邀请,他几乎每天都要拒绝一两次,其中必定有一次是唐韶千。   这人却始终没放弃,被拒绝一次,就再问一次。   而且每次都是面带笑容,态度和善,看上去一点也不因为谢拂的拒绝而生气的样子。   短短半个月,所有人都知道了唐韶千的好脾气,和谢拂的冷淡性格。   两人虽然风格不同,但都是难得一见的帅哥,而且一个是文质彬彬的温柔暖男,一个是性格冷淡,但对人也很有礼貌的冷酷小帅哥,各有千秋,让很多人都难以抉择,否则之前投票打架也不会打得那么厉害。   和两人的优秀名声一起被广为人知的,还有他们貌似并不和谐的关系。   虽然是舍友,但是平时却很少交流,唐韶千几次三番想邀请谢拂吃饭,却都被谢拂用各种理由拒绝。   论坛上已经有两个帖子盖起了高楼。   一个是【今天校草成功请到儿子吃饭了吗】。   楼里是一水的没有。   另一个是【校草被儿砸花式拒绝集锦】。   里面的理由五花八门,连谢拂说自己每个月有几天不舒服这种荒唐理由都有。   帖子里的水友们哈哈哈哈哈哈笑个不停,唯有唐韶千笑不出来,只有闹心无奈。   别人都以为谢拂是在开玩笑,只有他知道,这人是在报复。   报复他之前胡乱搞的那个离谱的死亡理由。   他糊弄谢拂一次,那谢拂就糊弄他许多次。   那人的心眼跟蜂窝似的,又小又密。   然而他能怎么办,自己认的干儿子,总不能打一顿回炉重造。   自己又没生他。   今天的唐韶千依然在努力求和中。   谢拂去食堂吃饭,路上看到不少同学都跟他打招呼,后知后觉地感觉认识自己的人是不是过多了些?有些明明自己不认识的人,也像是知道他是谁似的。   不过他并没有深思,毕竟知道他名字信息的途径就那么简单的几个,都不需要去问,大概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之前论坛上选什么校草闹得沸沸扬扬,但实际上作为当事人,谢拂根本不知道,也对这件事不感兴趣。   左右不过是一个虚名,还是外人眼中的形象,那并不重要。   手机上跳出一条消息,是那个“死”了几年的账号。   唐:【别吃太多重口味,小心长不高。】   谢拂正在夹菜的动作一顿。   唐:【你现在比我还矮几厘米,是想一辈子比我矮吗?】   谢拂抿唇沉默。   他放下筷子,拿起手机,打开社交软件,拉黑。   嗯,世界清净了。   坐在不远处的唐韶千看着正在安静吃饭,没再看手机一眼的谢拂,心想某人怕不是要反了天了。   想摆出一副长辈姿态,然而想想自己做的狗都干不出来的事,这点想法又顿时泄了气。   他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下。   “怎么教育儿子……”   不行不行,太笼统了,搜不出什么来。   “被儿子拉黑怎么办?”   搜索。   【没收他手机。】   唐韶千:“……”这手机他可没收不来。   【偷手机解除黑名单。】   唐韶千皱眉,这也很为难,他想了想,自己能从谢拂身上偷到手机的可能性,顿时觉得这不现实。   【打一顿,让他解除黑名单。】   唐韶千默默退出百度。   这要是能打,他还用坐在这儿纠结吗?   这网上净出些没用的馊主意。   他实在是冤枉网络了。   毕竟像他这样,和自己儿子做同学的情况,在现在也着实罕见。   军训结束后,学生解禁,冯文州热情邀请谢拂,“上次不是说带你去美食街吗?今天你晚上你应该没事吧?”   谢拂想了想,“没有。”   冯文州高兴拍手:“那就好!”   “那下午自由活动,快到时间了我给你打电话!”   在冯文州要去邀请苏回舟时,谢拂叫住他问:“唐韶千去吗?”   对上谢拂那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目光,冯文州哈哈笑了笑,挠挠头道:“已经问过了,他说晚上要跟人吃饭,就不来了。”   谢拂目光盯着他,半晌,才移开视线,“哦,好,那我去。”   冯文州心中感叹,至于吗,至于吗,一点点小矛盾,果然是未成年,还没长大,好面子,爱较真。   冯文州走后,谢拂目光微沉,“跟人吃饭?”   “谁?”   这个问题在晚上的时候得到了解答。   看着原本不该在这儿的人出现在这儿,谢拂双手插兜,静静注视着眼前的几人。   在他的目光下,冯文州和苏回舟都微微低下头,心虚不已。   倒是那个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却仿佛没有感觉到场面的僵持,微笑看着谢拂。   谢拂将目光从唐韶千转移到冯文州身上,“不是说已经有约了吗?”   冯文州不得不讪讪笑着出来打圆场。   “意外意外……本来有约的,谁知道竟是被放了鸽子,这不是见他被放鸽子可怜,才带上他的吗?”   谢拂双手环胸,继续看着他。   冯文州继续道:“看在是同学是舍友,看在老唐可怜的份儿上,咱们做舍友的份儿上,就带上这拖油瓶呗。”   唐韶千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把我当钱包也可以。”   谢拂转开视线,走了两步,见那几人还在原地,停下来回头看,“还不带路?”   冯文州连忙小跑上前,高兴道:“我来我来,我对这儿可熟了!”   苏回舟不太想被谢拂和唐韶千包围,加入他们的战场,便也快步上前,跟在冯文州身后,“冯哥等等我。”   谢拂没等唐韶千,跟在那两人身后,慢悠悠走向美食街的夜市。   唐韶千紧随其后,是谢拂想甩也甩不掉的状态。   “阿拂。”   谢拂脚步一顿。   这还是重逢后,唐韶千第一次这么喊他。   “前面有家卖冰淇淋的店,味道不错,只是冰淇淋不好带,上次才没给你买。”   “……我也不爱吃。”半晌,谢拂竟也回应了一句。   “是吗?明明你以前挺喜欢的。”唐韶千说。   谢拂冷眼一扫,“现在不喜欢了。”   唐韶千:“……”好吧,你说不喜欢,那就是不喜欢。   “不是说跟人吃饭?”谢拂斜眼看他。   还在计较这人找的什么狗屁理由。   唐韶千丝毫不知脸皮为何物,“这不正陪着吗?”   谢拂眸中光线微闪,虽然是同样的面无表情,但显然周身笼罩的气息温和许多。   唐韶千见状,有种总算见到曙光的感觉,稍稍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我一直很想你,上次本来就想去见你的,结果你陪你那小青梅在中学里孔雀开屏,都没注意到我。”说着语气还有点小委屈。   谢拂微微挑眉,没想到还有这回事。   “所以其实你早就回来了?”   “早就回来了,却没出现。”   唐韶千:“……”   让你多嘴!   对上谢拂,他实在没招,这小子比小时候还难对付,简直软硬不吃,翻起旧帐的本事却不小,更糟糕的是,他真的有很多旧账很难算清楚。   “所以你到底要怎么样才愿意宽宏大量地赦免一下我?”   “我真的很有诚意。”   谢拂停住脚步,看他,“我说你就做到?”   唐韶千点头。   谢拂手搭上唐韶千的脖子,“我早就说过了。”   什么?   却见谢拂唇角扯出一抹气定神闲的浅笑,仰头好整以暇道:“叫爹。”   唐韶千:“……”   -------------------- 第297章 韶华难逝7   僵持中, 二人对视时,眼中除了彼此,再无其他。   恰逢流转的灯光从二人所在之处移开, 两人瞬间从光明里到了灯火阑珊处。   二人一个有恃无恐,另一个心中暗道逆子果然要上天。   这便导致这场对峙时间格外长了些。   还未等这二人分出胜负,究竟谁先低头,便有一道撕心裂肺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手下留人——!”   冯文州飞快冲过来,将谢拂的手从唐韶千身上拉开,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提着的心放下大半, 他左看看谢拂的似乎是挑衅的微笑,又看了看唐韶千素来挂着温和浅笑的脸上此时竟是半分笑容也无,嗓音有些干涩。   “那个……有话好好说,打人、打架是不对的, 我们要做五好青年,要牢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拒绝暴力!”   他以为这两人是在后面一言不合要打起来了,毕竟向来不搭理唐韶千的谢拂竟然将手放到了唐韶千身上,这显然就是动手了啊!难不成还在拥抱抚摸吗?   苏回舟也气喘吁吁地小跑回来,看了看眼前情形,也跟着磕磕绊绊道:“冷静……冷静……我、我买了几个冰淇淋,来来一人一个,降降火、降降火……”   冯文州不管不顾将苏回舟手里的冰淇淋塞进谢拂和唐韶千手里,“来一起!庆祝咱们宿舍第一次出来玩,干杯!”   说罢,他强行让四个人的冰淇淋杯碰在一起, 象征着这个四人寝的和谐友情。   谢拂低头看了冰淇淋一眼,知道这应该就是唐韶千之前说的味道不错的那家。   便打开吃了一口。   冰凉的口感在口腔蔓延, 却并未将心中的温度散去,反而像是一滴油,将心中的那团火浇得更旺。   “味道很好,谢谢。”   在他说了味道好后,唐韶千这才也跟着吃了起来,眼尾微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重新挂上微微融融笑意。   见气氛缓和,冯文州这才在心里长长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可算是阻止了。   天知道,刚刚他差点被吓到,想着这两人要是当街打起来,自己千万不能掺和进去,毕竟这样还能帮忙交罚款捞他们出来。   不知道是第几次在心里感叹,怎么好好的两个帅哥,一天到晚闲得针锋相对,互相找茬呢。   有那个时间,游戏酒吧哪里不能玩?还可以找个女朋友谈恋爱啊,就这好条件,不多谈几场恋爱他自己都觉得可惜。   可惜的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人家对自己能谈多少恋爱毫不在意,反而是他这么个外人在替他们可惜。   想想都觉得心酸。   虽然心酸,但冯文州还是秉承着一个好室友就要维护好整个宿舍关系的原则,坚定地站在谢拂和唐韶千中间,将这两人隔开,让他们再也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他相信,只要自己盯得够严,他们就算想制造矛盾都没机会。   自觉肩负着重任的冯文州在心中感慨,自己明明是一个人,却背负了四个人的重量,太惨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唐韶千几次想和谢拂搭话,却都被冯文州给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岔开,让唐韶千无从入手。   谢拂默默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眼尾微微向上扬,就连这冰淇淋,吃得都快了许多。   等他解决完,唐韶千手里的那杯都快化得差不多了。   谢拂随意看了一眼,“不喜欢就不要吃,免得浪费食物。”   又来了又来了!冯文州心中哀嚎,面上却不得不讪讪笑着打圆场:“唐哥也只是吃得慢了点,没关系的,冰淇淋嘛,化了也很好喝。”   说罢他给苏回舟使眼色,后者懵逼了一下,随即也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嗯嗯,放心吧,今天正好店铺做活动,这款冰淇淋买一送一,很便宜的。”   有这两人说话解围,谢拂和唐韶千终究没能针锋相对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吵架也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之前几次没闹起来,之后两人也没再互相针对,只是谢拂依旧不怎么搭理唐韶千。   几个男生胃口大,他们先去吃了火锅正餐,然后才在各种路边摊小吃边吃边逛,等他们逛完这条街,时间已经快到了门禁,当即也顾不上走路消食,忙一起打车回了学校。   赶在门禁前最后一刻进了宿舍,几人都松了口气。   然而等回了宿舍,洗漱时,又难免有些磕碰。   谢拂没找到自己的洗发水,他的记忆力几乎不存在出错的可能,那么只有可能是别人出错了。   他问其他人:“你们看到放在这儿的洗发水了吗?”   “什么样的?我帮你找。”冯文州连忙道。   “紫色。”   冯文州闻言一愣,“紫色?什么紫?”   “紫罗兰。”   “那不是唐哥的吗?”苏回舟挠头疑惑道。   说完他看着冯文州,“冯哥,我记得你下午借用过唐哥的洗发水?是不是拿混了?”   冯文州自一拍脑袋,“对对,我搞混了,把洗发水放回去的时候还奇怪,怎么有两瓶。”   “你看看,应该就在唐哥柜子里。”   唐韶千柜子没关,谢拂轻易便将它打开,看着里面并排的两瓶一模一样的洗发水,陷入了沉默。   两瓶都是新的,分不出来了。   只迟疑了三秒,谢拂便随手拿了其中一瓶。   “不止洗发水啊,你们好些东西都是用的同款,挺容易弄混的,要不换着别的买?”   可他们换着别的用也是同款。   “用习惯了。”   表示出拒绝的态度后,谢拂便出门打水。   看着他的背影,冯文州叹了口气摇头,“唉,怎么就是要争要比呢?连东西都用同款,以后该不会还要穿同款的衣服吧?”   想到那样的画面,冯文州顿时替自己未来四年的校园生活感到心累。   他要承受的真的太多了……   谢拂提着水壶下楼,在楼梯里遇上了打水回来的唐韶千。   看了他手里的水壶一眼,唐韶千伸手将自己手里的水壶递给谢拂,又将谢拂手里那个空的拿了过来。   “干什么?”谢拂不给。   “你用我的,我再去打。”唐韶千觉得这可是自己干儿子,就算现在是同学,那也要照顾对方。   谢拂却不领情。   “不需要,又不是小孩子。”   谢拂提着自己的水壶要下楼。   唐韶千抓住他的手,“阿拂,别跟我犟。”   谢拂抿唇,悠悠看了他一眼,“谁跟你犟?我又不是断手断脚的残废。”   “还有,唐同学,别再把我当小学生,我需要帮忙的年龄早就过去了。”   说罢,谢拂闲庭信步下了楼。   唯有唐韶千低头一直看着他的身影,辗转消失在楼梯里。   他下意识想推眼镜,才想起来自己摘掉了平光眼镜,换了新造型,换了新身份,那个处处照顾谢拂,看着他长大的唐先生,已经消失很久了。   唐韶千心里第一次产生一种微妙的情绪,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可能是因为孩子长大,而自己却错过了对方最重要的那段时间的失落吧。   又或者……是因为谢拂对自己淡定从容应对,并不争执吵闹的无措。   有那么一刻,他竟然真的在怀疑,自己之前匆匆离开是不是做错了。   然而这个念头仅仅在他脑子里出现了不到三秒钟,便被唐韶千抛诸脑后。   什么后悔,什么愧疚,不存在的。   他顶多就是为了谢拂而象征性那么难过那么一秒,随后便又迅速回过神来,该干嘛干嘛,继续哄人。   就是唐韶千有点头疼。   孩子大了,没小时候那么容易满足,太难哄了。   唐韶千的哄儿大业还没有什么里程碑式的进展,学校就开始放假。   学校半个月放一次,一般人都会在这个机会回家。   比如冯文州和苏回舟。   唐韶千情况特殊,他现在属于没有家的状态。   新身份一片空白,没有亲戚没有朋友没有需要联系的人,名下倒是有房子,房子里面也什么都有,甚至每两三天都会有家政打扫一次。   但是没主人。   唐韶千一次都没住过。   在其他两个舍友都走后,他才没了顾忌,直接问谢拂:“你要回家吗?”   谢拂挑眉:“为什么不回?”   唐韶千心说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谢拂回去了那他怎么办?   回原来的别墅是别想了,被人说诈尸可不好。   还有谢拂家,唐韶千暂时还不确定自己现在能不能成功哄骗过他们,现在还是少出现比较好。   他闻言无语了一瞬,随后才故作淡定道:“这不是担心你没买到合适的航班吗。”   谢拂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谢谢,这个世上有个词,叫预约。”   最后看着谢拂也提着行李箱回家,唐韶千一路送他到校门口,等着他坐上车,眼睁睁看着他坐的车消失在视线里,唐韶千才咬了下唇瓣低声笑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   *   儿子回家了!谢家一家人热情欢迎,父母的嘘寒问暖、热切关怀让谢拂行李箱都没来得及放回屋里,就被家里人拉着关心了几个小时。   最后还是佣人帮忙把箱子提上去放回他房间。   姥姥姥爷年纪大了,身体虽然还好,但是谢世昌和苏素都不想让他们再劳累,便请了两个佣人,一两个人分工做家务,两个老人从家务中解放出来,现在整天跳跳舞,串串门,打打麻将。   今天最喜欢的外孙回家,想着外孙很久没吃他们做的菜了,两人乐呵呵地进了厨房,决定负责今晚的晚餐。   “我回来那天晚上,给你打电话,你怎么关机了?”要不是第二天谢拂又打了回来,苏素可能都要再飞过去看看情况了。   谢拂回想了一下,眨了下眼睛解释道:“那天下大雨,我没带伞,回来的路上手机泡水报废了,第二天才买了新的。”   苏素稍稍松了口气,“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雨大吗?没生病吧?”   “没有。”   “……有舍友来接我。”   心念一动,谢拂便多说了一句。   苏素和谢世昌果然来了兴趣,“那看来你舍友人很不错啊,交个朋友,好好相处。”   “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唐韶千。”   谢世昌和苏素笑道:“那还挺有缘的,跟你干爹一个姓。”   在他们认识的人里,当然不止唐先生姓唐,实际上唐这个姓说多不多,但是也没罕见到稀有的地步。   只是在那些姓唐的人里,和他们关系最深最紧密,让他们一听到姓唐就会瞬间想到的,也就是唐先生。   谢拂不着痕迹给他们先打预防针,“嗯,是挺巧的,他长得也和干爹很像。”   谢世昌和苏素都不怎么在意,心说像能像到哪儿去,“是吗?有多像?”   “像到别人看见,肯定会下意识认为他才是干爹的儿子。”谢拂说。   这下谢世昌和苏素愣了,小声嘀咕:“那这得多像?”   两人虽然好奇归好奇,却也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毕竟这个世界上还真有长的很像的人。   “要是有机会见到的话,你们别被吓到就行。”谢拂悠悠道。   “哈哈,这有什么可被吓到的,就算是你干爹诈尸,咱们没做亏心事,也不怕鬼敲门啊。”夫妻俩毫不在意道,见姥姥姥爷已经开始上菜,也终止了话题,“不聊了,先吃饭。”   谢拂微微挑眉。   诈尸也不怕是吗?   好的他记住了。   *   宿舍都走完了,唐韶千一个人待在学校,整天除了日常休息,还真没别的事可做。   他时不时就刷社交软件,看看谢拂有没有新消息发过来,没有的时候,他就发消息骚扰对方,如果对方还不回,他就开始刷过去的聊天记录。   只是可惜,他身份换了,手机当然也早就换了,且这玩意儿更新换代快,即便当年的手机还在,这会儿估计也没办法正常运行。   于是,换了设备后,他们过去的聊天记录也被删了。   上面现在只有他重新回来后的聊天记录。   他慢悠悠刷着,心都安静了下来。   虽然他和谢拂经常是自己发十句,对方才回两三句,但他依然看得津津有味。   他就这么看着看着,睡意袭来,逐渐睡去。   晚上十点,在唐韶千熟睡时,只有一个人的宿舍,响起了开门声。   敏锐的唐韶千瞬间从床上醒来,睁开眼睛目光锐利地盯着发出锁芯被打开的声音,那一刻,唐韶千手里的书都快要脱手了。   好在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他眼中诧异。   “是我一觉睡太久,已经睡到第二天早上了?”   这人怎么提前一天回学校?   眨了下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唐韶千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目光温柔地看向正在整理行李的谢拂,“阿拂,是你舍不得丢下我一个人在宿舍,所以来陪我吗?”   嘴上嫌弃,实际却在意得不行。   看来他这个干爹还是没白当。   谢拂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只是担心某人这回在宿舍里淹死了,连累其他人而已。”   唐韶千:“……不至于,真的,哪儿能那么容易淹死。”   “是吗。”谢拂挑眉道,“所以在宿舍淹死能比被野兽吃掉还离谱?”   唐韶千:“…………”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他这个儿子,真是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自己之前到底欠了多少账。   他想说自己也不是真不负责,不是还给谢拂留遗产了吗?然而一想谢拂现在的年纪……算了,还没成年,遗产还没到手呢。   “你放心,宿舍淹死谁都不会淹死我。”唐韶千笑了一下安抚道。   谢拂无语地看他,“你还挺自豪?”   “……哪有。”唐韶千干巴巴道,“只是事实而已。”   早在很多年前,死这个字,就和他无关了。   “嗯,你不会。”谢拂淡淡应道。   别人会。   他……也会。   气氛突然沉默下来,谢拂进了浴室,听着里面传来的水声,唐韶千睡意彻底没了。   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谢拂方才那意味深长的留白。   有些事,有些话,似乎自己领会比听别人说出来更深刻,深刻到仿佛在心里划了一刀。   看不见伤痕,却感觉到了疼。   嗯,他是时间凝固的人,可其他人的时间却一直在走。   这回他给自己定的年龄的十八岁,暂且比谢拂大两岁。   这样的情况可以持续五年、十年、十五年……   总有一天,谢拂会比他老。   时间于他而言没有意义,可对别人而言,是过一天少一天。   他已经错过了谢拂四年,而谢拂又还有多少个四年能让他错过?   唐韶千微垂眼眸。   今晚格外安静。   半夜,始终没有睡意的唐韶千从自己床上爬起来,偷偷来到谢拂床边,看了看闭着眼睛,从被子里露出半张脸的谢拂。   他轻轻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谢拂的鼻子让他更容易呼吸。   看着似乎见风长,一瞬间从玩皮球的小孩儿就长成了翩翩少年的谢拂,唐韶千心情复杂地低声轻斥一句:   “不省心。”   不省心的小子。   谢拂翻了个身,嫌弃似的小声嘟囔了一句:“吵。”   唐韶千:“……”   行吧,把他当蚊子赶了。   第二天,谢拂刚醒来,耳边就传来唐韶千的声音。   “小笼包热豆浆,以前没吃过的店,起来尝尝合不合口味。”   谢拂睁开眼,看了看在将早餐摆在桌上的唐韶千,这才缓缓从床上起来。   包子还是烫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叫的外卖,是唐韶千亲自去买的。   “还行。”吃了一口后,谢拂淡声道。   唐韶千笑了笑,“喜欢下次还买。”   但实际上,对于两个活了太久的人而言,美食对于他们的诱惑力并没有那么大,如果将人的满足感定为10,一般人能美食上得到的满足感是6、7、8,而对谢拂和唐韶千而言,他们能在美食上得到的满足感大约只在2,甚至更少。   当时间失去了意义,那么世界上许多东西,都会一起失去意义。   但即便如此,谢拂和唐韶千,也会在对方面前隐藏起这一面,伪装出因为美食而感到美好和满足的样子。   而事实上,他们真正满足的,却只是抬头对视的那一刻。   将垃圾收拾干净,又将宿舍打扫了一遍,唐韶千偷偷觑了一眼谢拂,“待会儿我要去图书馆,你要不要一起?图书馆安静,不用担心我打扰你。”   谢拂看了他一下:“……嗯。”   唐韶千转了下眼睛,“那……都一起去图书馆了,中午要不再一起吃个饭?一个人吃不方便,两个人可选择的空间会更大。”   谢拂:“……随你。”   唐韶千笑了一下,“下午估计舍友就要回来了,可以捎带他们一份。”   “随便。”   “别生我气。”   “看你……”   谢拂声音一顿,双眼微眯,扭头看向唐韶千。   却见此时的唐韶千就在他身后,他这一扭头,正好和唐韶千面对面,对方正经的模样轻易地映入眼中,“阿拂,对不起。”   谢拂神色微顿。   “对不起,当年那么糊弄你。”   “对不起,这几年也没来找你。”   “不是找,我不需要找。”谢拂反驳道。   他从来都在那里,根本不需要找。   是唐韶千没来见他。   唐韶千话音一顿,随后笑道:“嗯,是我的错,是我没来见你。”   “也是我一声不吭,就出现在你面前。”   “连句解释也没有。”   唐韶千轻轻一叹,“阿拂。”   “是我自以为是,觉得这样超出现实的事情你可能不能接受,可能不会相信,可能……就算想到了,也只会自欺欺人,假装无事发生。”   “却从未问过你真正的想法。”   “你能接受……我的与众不同吗?”   唐韶千低着头,没去看谢拂,他在等谢拂的回答,虽然心中觉得应该没什么玄念,但是到了此时此刻,依然有几分莫名的忐忑。   从前并非是没人发现他的异样,有人畏惧,有人贪婪。   可谢拂是不一样的。   这个他参与过对方出生,见证了对方成长的孩子,和那些人都不一样。   半晌,他才听到谢拂说了句:“你在说什么鬼。”   “你有什么不同?是比别人多了个鼻子还是少了个嘴巴?”   “是能飞天还是遁地?”   “空间有吗?异能有吗?”   “都是两只眼睛两只耳朵的普通人,在你存在的时候,就和活人没什么不同。”   “别把自己看得多特殊,金手指都没有,当不了主角。”   唐韶千:“……”那我还真是给你丢脸了。   唐韶千觉得自己不能输,他是没那些小说主角厉害,但好歹也是有特殊能力的,然而想想那堪比诅咒的能力,又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这么多年来,唐韶千曾被人恐惧,被人觊觎,被人遗忘,被人传说,却从没有感受过此刻的挫败和放松。   挫败是因为在谢拂眼里,他很普通。   放松也是因为在他眼里,他很普通。   他是个普通人。   不是怪物,也不是唐僧肉。   唐韶千思绪翻涌,半晌,眸中荡起了星光,失笑道:“谢谢,你真会安慰人。”   他现在都没空心情复杂了。   “庸人自扰。”   “……”很好,他现在连普通人都不是,直接成庸人了。   唐韶千无语的同时,心情也格外轻松,笑道:“那这个庸人,请求和你冰释前嫌,重归于好,你批准吗?”   谢拂悠悠看着他,“我早说过……”   “爹。”   谢拂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目光幽幽地看着唐韶千。   后者却神色淡定,竟又喊了一回:“爹。”   “原谅……”我了吧。   砰!   话音未落,宿舍门就被突然打开,露出了站在门口,目光惊疑不定看着他们的冯文州。   谢拂和唐韶千齐齐看过去,目光都有些锐利,被双重死亡视线盯上的冯文州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下意识把门重新拉上。   忐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那、那啥……都、都是同学,千万别打脸啊……”不然他还怎么假装宿舍一片和谐。   谢拂:“……”   唐韶千:“……”   -------------------- 第298章 韶华难逝8   半个小时后, 冯文州才小心翼翼进来,他的目光首先在谢拂和唐韶千脸上看了看,在看到皮肤白皙完好, 没有红肿受伤后,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看来这两位还是看重面子的人。   所以嘴上更不饶人?   冯文州回想了一下之前听到的那一声爹,实在难以想象一直沉稳温和的唐韶千,究竟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喊出那么屈辱的称呼。   一想到这儿,冯文州看向谢拂的目光, 就不可避免地带上了畏惧、敬佩、好奇、崇拜等等各种复杂神色。   从现在开始,他冯文州最佩服的人就是谢拂了,竟然能让唐哥叫爹,这是何等神人?!   没想到宿舍里最小的那个才是最狠的, 连唐哥那样的人都被他的手段折服,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折服的, 但是冯文州已经打从心底里将谢拂的形象从需要照顾的小弟弟,转变成了需要膜拜的大佬。   “大……不是,谢哥,我要去打水,顺便帮你。”   说罢,匆匆提着谢拂的水壶走了。   谢拂和唐韶千看着冯文州匆匆离开的身影,一时陷入了沉默。   唐韶千看向谢拂,笑道:“你说会不会真有人误会你是我爹?”   谢拂挑眉看他一眼,“难道不是吗?”   唐韶千无奈失笑,倒也没继续跟谢拂较真这么个称呼。   跟谢拂比起来, 喊一声爹实在不痛不痒。   然而到了晚上,两人吃晚饭回宿舍, 还没开门,就听到里面冯文州兴奋的声音。   “爸爸!金主爸爸带我飞!”   两人:“……”   看来爸爸这个称呼,也没那么金贵。   冯文州报名了一个击剑社团,刚入校的时候,他就被宣传单上面的学长击剑的英姿给吸引,在击剑社团成员的邀请下,他脑子一热就加入了。   然而加入之后才发现,他们学校的击剑社人少事多还穷,想要办个比赛活动,人都凑不齐。   现在学长都开始发动成员招揽自己的同学舍友什么的,也不用他们做什么,到活动地点当个观众,捧个人场,给活动充充门面。   作为新成员,冯文州对这个社团还是很有兴趣的,于是也非常热情地邀请谢拂和唐韶千去现场观看。   “你不是刚入团吗?学了什么这就要上场?”谢拂问。   “可能是学长学姐想给新生制作个宣传素材,作为新生,他只要出现在现场,表现出对这个社团的喜欢和热情就够了。”唐韶千想了想说。   冯文州:“……”也没这么差吧?   “你们可以来现场看看,学长说了,可以给您安排视野最好的位置。”   “知道了,到时候去现场支持你。”唐韶千笑着应道。   谢拂瞥了他一眼,“我说要去了吗?”   都不问他直接做决定,是觉得这个同学兼舍友很重要?   比他重要?   谢拂当然不介意给冯文州捧场,但这话从唐韶千嘴里说出来,那就不一样了。   冯文州心一紧,担心这两人又闹起来,连忙出声解围,“都去,都去,我保证给你们安排最好的位置,不会厚此薄彼,都是舍友,结束了请你们吃饭!”   担心这两人到了现场坐在一起会闹矛盾,他打算让这两人分别坐在两面台。   然而到了当天,冯文州先是被学长们抓去当壮丁,等他终于有空招待同学时,却见谢拂和唐韶千已经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坐在两个相邻的位置,他看得简直心头一跳。   他发消息给坐在那两人后面的苏回舟。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看着吗?】   苏回舟:【(流汗)我也不知道啊,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呢,他们俩就自然而然地坐到一起去了,根本就没机会分开好吗!】   苏回舟:【冯哥,该不会你想错了,他们没闹矛盾?我看他们好像关系还不错?谁有矛盾还非要坐一起的啊?】   冯文州心里闪过一丝怀疑,随后瞬间被自己听到的那一声“爹”给打碎。   要是真没矛盾,谁会那么郑重正经地喊爹?   他也只有在被人带飞的时候才会激动到喊爸爸好吗!   【我觉得还是危险,反正你多看着点,切记要在他们矛盾升级之前阻止他们。】   苏回舟:【嗯!】   谢拂看着下面的人菜鸡互啄,脑子里已经在想待会儿要不要去看电影了,虽然电影也挺无聊的,但好歹也是热门活动,不像是这儿,这么大个会场,现场却没几个观众。   眼前忽然递过来一只有线耳机,谢拂低头一看,见唐韶千打开平板,上面正播放着一场演讲。   “阶梯教室里陶教授演讲的现场直播,要看吗?”   “你还需要听这种演讲?”这人从前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年商人,金融手段有多成熟,早就不需要别人的经验。   “偶尔听听也不错。”唐韶千笑道。   谢拂看了他一眼,心中瞬间明白了,这是给他看的。   “我也不需要。”他淡淡道。   见他是真不感兴趣,唐韶千便关了平板。   “等等。”谢拂喊住。   唐韶千看他:“嗯?”   “拿都拿出来了,放部电影。”   于是,几分钟后,两人戴上耳机,开始看这部大概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电影。   虽然地点还是那个地点,人还是那些人,但这里似乎没那么无聊了。   苏回舟在后面听得满头问号,两只高度近视的眼睛里充满了怀疑。   心里再次怀疑起冯文州的话来,谢拂和唐哥之间真的有矛盾吗?谁家有矛盾是用一副耳机看电影?   这种行为他只在情侣之间见到过。   而且为什么明明有蓝牙耳机还用有线耳机?   真的不是为了拉近距离吗?   拉近距离如果不是因为关系好,难不成是为了在对方不注意的时候出其不意揍人?   应该……没那么无聊吧?   等结束时,谢拂和唐韶千都只跟冯文州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冯文州只能抓住苏回舟问问情况。   “他们没闹起来吧?”   时刻都在担心宿舍和谐的他,真是操碎了心。   “没有。”苏回舟说。   他犹豫了一下接着道:“冯哥,我觉得你可能感觉错了,小谢和唐哥关系应该挺好的。”   冯文州心说怎么可能,他耳朵难道是摆设吗?   但他知道,说服一个人需要用现实理由。不然根本说不动,于是开口道:“为什么这么觉得?”   苏回舟便把之前自己见到的谢拂和唐韶千的行为说了一遍。   冯文州却越听越皱眉,到了后面,眼中忧虑更甚。   等苏回舟将自己认为他们那比情侣还黏的行为说完,就看见冯文州满脸忧愁,他被吓了一跳,“冯哥,你怎么了?”   冯文州摇摇头,“我没事,有事的是咱们宿舍。”   苏回舟莫名:“这还有什么事?不是都和好了吗?”   “你不懂。”冯文州痛心地说。   “你以为他们说听演讲就是普通的听演讲吗?分明是他们互相嘲讽对方能力不行,比不上自己,需要更多的学习。”   “你以为他们听一对耳机就是普通听一对耳机吗?那分明是为了故意恶心对方,暗暗较劲谁最先受不了。”   苏回舟愣住,他茫然地想,是吗?原来有那么多深意吗?是他想的太简单,才没看出来?   “冯哥,你真是火眼金睛。”他佩服道。   冯文州骄傲挺胸,那当然。   也不看看他有多了解那两人。   那可是他从刚开学就重点观察的对象!   “那冯哥,你觉得咱们应该怎么做?”苏回舟期待地看着他。   冯文州:“……”   是啊,所以看出来又怎么样,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平时尽量把他们隔开,难道还能不让他们回一个宿舍睡觉吗?   到底要怎么让两个非要凑到一起比较的舍友成熟一点,做个和谐友好的好舍友,好同学?   愁啊。   *   周末,唐韶千带谢拂如看他买在s市的房子,离学校还有一点距离。   位置不算近,但是优点是安静。   附近绿化很好,风景优美。   “唐先生,你不是已经把遗产捐的捐,送的送了吗?”   又翻旧账。   不过,重逢后第一次听见谢拂喊唐先生,唐韶千的心情不错。   “狡兔还有三窟,我总不能连兔子都不如。”唐韶千指纹解锁。   “欢迎来到我的新家。”唐韶千笑着邀请。   谢拂一眼看穿他,“这里你也是第一次来吧。”   唐韶千:“……”   怎么什么事都逃不出这人的眼睛。   果然长大了就是比小时候还难应付。   话虽如此,谢拂还是闲庭信步地走了进去。   进去后看了看,心想,就算唐韶千也是第一次来这儿,但他应该也是对这房子用了心的。   因为房子的装修,和谢拂家里的房间风格很像。   谢拂有两个房间,一个是自己家,一个是唐先生的别墅。   两个房间风格相差不大。   而此时,他眼前的房子,更是将那两个房间的风格运用到了极致。   明明是刚来,却仿佛很熟悉。   “怎么样,有没有想住在这儿的冲动?”唐韶千问。   他走到客厅,将电视打来,下意识将遥控器放在谢拂身边。   谢拂微微低下视线,落在那遥控器上一瞬,目光微柔。   这个习惯,这人这么多年都没变。   尽管他早就并没有那么常看电视。   “还行。”   唐韶千笑了笑。   别人口中的还行,就是勉强,不怎么行。   可谢拂口中的还行,就是嗯,可以的意思。   算是表示肯定。   唐韶千烧水,给谢拂倒了一杯。   “喜欢就以后多来这儿住,房间一直有你的一间。”   谢拂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会说把房子送给我。”   唐韶千表情微僵。   “我看上去是那种人吗?”   谢拂点头,他名下还有唐韶千的部分遗产,虽然只是一部分,但也是很大一部分。   几个谢家也比不上。   毕竟唐家的底蕴在那里,那么多年的家族,财富的积累是可怕的。   而这些年来,唐韶千除了开拓市场,发展产业,捐款捐物,回馈社会这些外,基本没什么花销。   在计划让“唐先生”死亡前,连唐韶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名下到底有多少财产。   “我现在从头来过,一切重新开始,当然要节俭一点。”唐韶千装模作样道。   直接送有什么用,当然是要把房子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样才能将谢拂留下来。   “你做唐先生不是做得挺好的?唐家这么百来年,一直都是在你手里吧?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原本的剧情中,唐先生依旧是唐先生,却并不是那个香江百年老牌家族的唐先生,可见在原剧情中,唐家也是消失了。   说起这事,唐韶千就面露苦色。   “这是我不想要吗?还不是因为现代科技太过发达,以前还好,虽然也能照相,但是也不至于随时随地都在拍,可后来手机发展太快,电脑也逐渐普及,网络发展迅速,我做了那么多年的唐先生,总会在一些场合露面,保不准哪天就放网上广泛传播。”   “要是被那么多人发现,我可以几十年样貌不变,还不把我当妖怪。”   不得已,只能舍弃唐先生这个身份。   唐家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现在自己舍弃,倒也不心疼,反正除了谢家护不住的,他都给了谢拂,也不算浪费。   钱财而已,只要有时间,总能再回来。   唐韶千并不在乎。   事实上,如果不是谢拂,在他舍弃唐先生这个身份时,他就会将唐家都捐了。   谢拂没忍住笑了一下,看了一眼唐韶千故作苦恼委屈的表情,心情便越发愉悦。   唐韶千活了这么多年,阴谋诡计没有铲除他,邪魔歪道没有打倒他,却败在了现代科技下,只能狼狈逃离。   说起来也是好笑。   唐先生看着谢拂那抹清浅的笑意,心中也笑了一下。   “时间不早了,我去做饭。”   事实证明,当一个人的生命太过漫长,他会主动或者被迫向全能方向发展,毕竟时光漫长,若是不学习新技能,那这日子将会无趣到让人发荒。   唐韶千是会做饭,厨艺还不错,谢拂有幸悠闲了一回,只等着吃就够了。   两个人的晚餐,并不丰盛,但胜在色香味俱全,一点也不糊弄。   当晚,谢拂在这里住了一晚。   两人没在一个房间,却不约而同地没什么睡意。   谢拂是知道,自己是因为爱人明明就在身边,明明想和对方一起睡一点也不难,这才睡不着。   欲念得不到满足,它便会像蚂蚁一般,在你的心里渐渐爬满,让那痒意时刻在心里侵蚀你的身躯和意识。   唐韶千却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睡不着。   他想了想,觉得应该是太安静了。   这段时间他都在宿舍睡,宿舍里还有其他人,睡觉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毫无动静,尤其是冯文州经常打游戏到半夜,敲键盘的声音几乎成了睡觉伴奏。   而他的房子隔音很好,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让人睡意全无。   唐韶千将手机打开,开始播放白噪音。   半个小时后,他再次睁开眼睛。   他拿着手机翻了翻,最后打开上次和谢拂一起听的陶教授演讲,开始播放。   老教授的声音带着些许浑厚,语气不疾不徐,声音跌宕起伏,时而平稳时而激昂。   明明应该振奋人心的演讲,唐韶千听着听着,睡意却逐渐袭来。   入梦时,唐韶千脑海中想的却不是演讲内容,而是当时谢拂坐在他身边,挨得极近的模样。   *   翌日。   早饭过后,谢拂便表示要回学校。   “时间还早,不如在这儿多注意休息。”唐韶千挽留。   谢拂依然拒绝,“不用,学校宿舍也可以注意。”   唐韶千无奈,只好道:“那我跟你一起走。”   他成年了,有驾照,也有车,昨天就是他开车载谢拂过来的。   两人一起下楼。   坐上车,回学校的路上,唐韶千试探道:“这次来的匆忙,下次来,买一些你用的日常用品,这样你以后住这儿也更方便一些。”   谢拂却挑眉,“偶尔来就行了,怎么你说得跟我要长期住这儿似的?”   “……偶尔?”唐韶千显然没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有些不高兴。   “是啊。”谢拂直接道。   “又不是我家,经常来这儿做什么。”   唐韶千:“……”   “阿拂,你不是原谅我,不生气了吗?”   那怎么还不愿意跟他住?   “哦,我是不生气了,但这跟我要不要住你家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是你干爹,你爸妈还说要你给我养老。”唐韶千坚决争取作为干爹的权利。   “我干爹是唐先生,不是你。”谢拂淡淡道。   唐韶千:“……”这到底是不是在翻旧账?   唐韶千都不太确定,谢拂到底还在没在记仇。   明明说好了不生气,怎么还张口闭口把以前的事挂在嘴边?   他犹豫了片刻,终究是开口说:“你这是要我诈尸?”   谢拂:“…………”   “就算诈尸又怎么样?以前说给你养老,但……你需要养老吗?”   唐韶千忽然觉得指尖仿佛在无形之中被针刺了一瞬。   十指连心。   在心中的那抹异样还未平复时,谢拂又一句话砸在了他心头,“唐韶千,需要养老的,是我吧?”   *   宿舍门打开,看见两人回来,苏回舟连忙招呼道:“唐哥,小谢,你们回来了,来吃水果,是我爸妈从老家寄过来的山竹,很甜的!”   谢拂接过一个剥了,“谢谢。”   唐韶千却神色淡淡,“不了,不过不用了,早餐吃得有点多。”   他素来带着笑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便人明显感觉到他心情不好。   而事实也是如此,唐韶千此时此刻,脑子里回响的都是之前谢拂说的话。   那些他不愿意深想的话。   苏回舟有些被吓到,本来还想问他们昨晚去哪儿了,现在不敢问了,只小心问了句:“唐哥,你没事吧?”   谢拂笑了一下,解释道:“他没事,就是刚刚吃了不喜欢的香菜,待会儿就好了。”   苏回舟讪讪笑道:“这样啊。”   心里却不怎么相信,他觉得唐韶千不是会因为这种小事就不高兴的人。   脑海中想起了冯文州说的话,谢拂和唐韶千有矛盾,处处攀比争抢。   唐韶千心情好,谢拂就会对人爱搭不理,谢拂心情好,唐韶千必定没有笑容。   原本苏回舟还不是特别相信,但现在看来,还是冯哥真知灼见。   他将这事跟冯文州一说,两人都开始发愁。   两个舍友都是很不错的人,可怎么凑到一起就犯轴呢?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要挽救我们岌岌可危的和谐舍友情!”   冯文州眼里爆发出坚定的火焰。   他凑到苏回舟耳边低声耳语,苏回舟时不时点头称好。   -------------------- 第299章 韶华难逝9   “兄弟们, 我联系到了608宿舍的女生和我们宿舍联谊,能不能趁着这个机会脱单就看咱们的本事了!”   冯文州带着好消息在宿舍宣布,然而除了苏回舟, 谢拂和唐韶千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苏回舟不忍看冯文州冷场,便按照他们商量好的那样,热情捧场道:“真的吗冯哥?就是那个很有名的中文系人均才女的宿舍吗?”   “我听说其中一个还是系花,好多人追呢。”余光看向那两人,依旧没得到反应。   冯文州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当然是真的,难道我还能骗你们吗?这次可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 也不知道打败了多少人才争取到的,你们到时候可别掉链子,我也想脱单的。”   说罢,他凑到谢拂身边, 小声说:“兄弟,别说我不帮你, 对方宿舍的人悄悄透露,人家系花就是为了你才来的,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你俩多般配!”   谢拂却没什么兴趣,“我不找女朋友。”   冯文州无奈:“好好好,是我要找,不管系花,你就当是帮兄弟我脱单怎么样?”   这个理由谢拂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挑眉看了一眼另一边的唐韶千,“可以。”   唐韶千耳朵微动。   冯文州终于劝动了一个,想劝另一个就容易的多, 只要跟唐韶千说谢拂答应了,对方多半也不会拒绝。   对于这两人的关系, 冯文州觉得已经摸到办法和精髓了,只要掌握他们爱较量的心理,来一下激将法,百试百灵。   果不其然,听说谢拂答应联谊,唐韶千便没拒绝,只是那微蹙的眉心显示着他的不太高兴。   私下里,唐韶千找到谢拂,想了想,觉得自己的态度不能太严厉,孩子大了,不能什么都管,当然更不能什么都不管。   “阿拂,我知道年轻人都会有一段春心萌动时期,想要谈恋爱无可厚非,但是你要记住,你还没成年,还不算是大人,有些事,还是成年后做比较好。”   一想到谢拂会跟人谈恋爱,会给一个陌生人送早餐送礼物,哄她开心,会跟她牵手亲吻甚至更进一步,唐韶千就下意识感觉到不适,眉心不自觉蹙起。   他将之定义为自己觉得看着长大的人还是个孩子,不应该接触成年人的世界。   而事实上,无论是谢拂的心性,还是他现在大学生的身份,就算恋爱也算不上早恋。   果然,谢拂对唐韶千的话显然并不认同。   “谢谢干爹,不过干爹,如果你多了解一下就应该知道,我这个年纪,早就不算春心萌动了,也算不上早恋了,如果你是想要教育我,那我不得不提醒你,你错过了最佳时机。”   唐韶千:“……”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谢拂都早恋过了?   想到这种可能,唐韶千便感觉胸口有一股郁气,闷闷的,发不出去,却又咽不下去。   苏回舟偷偷摸摸给冯文州发消息:【冯哥,你说的办法真的有用吗?我怎么觉得,咱们的办法还没起作用,他们就先被对方给绊倒了?】   冯文州这次却对自己的计划格外有信心,他可是做了双重保险的,一个计划失败了,还有计划二呢。   再不济,到时候再想其他办法嘛。   当天,一行人相约在校门口碰面,远远就看见几个女生走了过来。   “媛媛,这里!”冯文州激动地朝着一个圆脸女生招手。   等对方过来后,便热情地对谢拂他们介绍,“这是我喜欢的女孩儿,陈媛,你们可以叫她媛媛。”   女孩儿长着一张圆脸,模样可爱乖萌,笑起来还有两个甜甜的酒窝,155的身高站在178的冯文州身边,显得格外小鸟依人。   “你们好,早就从冯哥这里听说你们了,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这是我的舍友,季思雨,文筱竹,明白薇。”   其中明白薇就是那个据说喜欢谢拂的系花,看她的样貌,确实挺漂亮,衣品也很好,整个人有一股书卷气,是个温婉的江南美人。   她微笑着对几人点头打招呼,“你们好。”   虽然对几个人态度都很好,但很明显落在谢拂身上的目光更多。   唐韶千下意识皱眉。   冯文州看手表,“我在餐厅订了房间,吃饱了才有精力玩,出发!”   餐厅不远,走路就能去。   路上陈媛问冯文州,“今天怎么不吃火锅啊?”   “我这不是担心吃火锅太热,会弄花你们的妆吗。”   “补妆就是了,下次还是吃火锅吧,人多热闹。”   “好好,下次一定!”   “谢同学,我听说你是京市人?好巧,我也是,你高中是在哪里读的?”谢拂的消息又不是秘密,只要有心就能知道,明白薇说这些,也只是想找话题。   谢拂说了个名字,明白薇双眼一亮,“这么巧吗?我表姨家的女儿也在那里读书,听说那里是当地升学率最高的学校。”   “这样的学校京市有不少,也算不上最高。”谢拂说。   “比我们学校高,我在我高中也算是名列前茅,稳居前三,然而高考成绩比起你还是差了许多,我听说你们学校有个神人,初中高中六年始终的第一,从没拿过第二,那个同学上的哪所大学?”   这样的消息,在家长里面总是传得最快,虽然明白薇的学校和谢拂那所学校距离挺远,但明白薇也有幸从亲戚那里听说过几句。   谢拂:“……s大。”   “我们学校?那他是谁?我认识吗?”明白薇兴奋道。   谢拂淡淡应了一句:“你现在认识了。”   明白薇:“……?”   她也不是蠢人,瞬间反应过来,但还是有些难以抑制的惊讶,睁圆了眼睛看他。   “原来就是你啊……”此时的她,看谢拂的目光,简直比刚刚还灼热。   明白薇是智性恋,从小就喜欢成绩好智商高的人,一开始注意到谢拂,也不是因为他的样貌,而是因为他的成绩。   原本知道谢拂成绩比她好,明白薇便已经对谢拂有感觉,现在把谢拂跟印象里的神人对上,更不得了,眼睛就跟长谢拂身上似的。   唐韶千努力让自己忽略,然而始终忽略不了,目光总看着谢拂,可谢拂却并没有多看他一眼。   当然,谢拂也没多看明白薇一眼。   “校草,你和谢拂在一个宿舍,会不会感觉有压力?会担心校草的名头被抢走吗?”穿着小黑裙的文筱竹问。   唐韶千回神,“不会,虚名而已,想给谁都行。”   “你们关系怎么样?之前听说你们关系有点紧张,冯文州都偷偷跟我们说了,还想让我们帮忙,让你俩关系缓和缓和。”文筱竹是608宿舍的宿舍长。   唐韶千看了冯文州一眼,“他想错了,我们关系没有不好,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   文筱竹点点头看似认同,实际上心里却不怎么信,真要是很好,这一路能一句话都没说?   她想,可能是唐韶千想要维持自己温和友善的印象,所以不想让人知道他和舍友关系不好,闹矛盾。   然而到了餐厅,唐韶千的表现却又让她对自己的猜测产生了怀疑,看着能帮谢拂点菜,知道的他习惯和喜好的唐韶千,文筱竹又觉得对方说的他们关系很好的话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谢拂,虽然没怎么跟唐韶千搭话,但是也没拒绝对方夹到他碗里的菜。   而对明显对自己有意思的明白薇,他连纸巾都没帮忙递。   原本这种场合,要是有意思,男生就会更主动,比如那边正在剥虾剥得格外热情的冯文州就知道了。   谢拂既然没什么表示,就摆明了他对明白薇的态度。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性格如此,所以要想其他办法,于是明白薇主动剥了一只虾想放在谢拂碗里,却被对方躲了过去。   “谢谢,这虾剥得不容易,只是我不喜欢吃,别送给我浪费了。”继续纵容下去,确实可以看唐韶千纠结的模样,但是为此让别人陷入认为有可能有希望的想法中,对对方不好。   明白薇不蠢,听出了谢拂的言外之意。   她难掩失望地收回了那只虾,表情难以维持笑容,“哦、哦,好……”   几分钟后,她起身去了趟洗手间。片刻后再回来,整个人的状态又调整回一开始的模样,重新挂上了笑容,整个人也放松许多。   苏回舟暗暗将桌上的情况看在眼里,觉得冯文州想要谢拂和唐韶千陷入爱情的漩涡,甚至因为女友关系好,而对彼此态度转变这种办法是彻底流产了,根本一步都没迈出,直接胎死腹中。   现在只有寄希望于计划二能管用了。   饭后,系花明白薇找借口离开,她来这儿本来就是为了谢拂,现在没了希望,继续留下来在她看来就是浪费时间,有这个时间,她还不如多看一些书。   虽然找不到谢拂做男朋友了,但是她还想着能在学习上不输给对方。   就算不是同一个系,她也不会放弃。   剩下几人一起去了剧本杀。   这是一个宫廷剧本,场景也是古代布景,如果愿意,还可以换上古装,几个姑娘对那几套漂亮的古装没啥抵抗力,纷纷跑去把衣服换上。   冯文州为了女朋友也换了衣服,苏回舟在冯文州的怂恿下,也换了衣服,只有谢拂和唐韶千,无论他们怎么说,都不换。   “来来拍照。”冯文州将他们也拉进来,照片拍完,他遗憾地看着照片里穿着常服的两人。   “你俩在里面,这画风就不一样了,要是换了多好,这画风就完整了。”   “换衣服太麻烦了,这衣服不方便。”唐韶千说。   冯文州不服道:“怎么就不方便了?都不用脱裤子,直接套上就行。”   唐韶千随口道:“上厕所不方便。”   几人:“……”   要多掀一层布,是有点麻烦,但……至于吗?   文筱竹歪头,之前陈媛还说可以撮合她和唐韶千,然而被她以唐韶千表面形象太完美太假而拒绝。   现在看来,这位处处完美的校草,似乎也不是大家想的那样高高在上。   也就是个凡人。   大家都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剧本,冯文州中奖,拿了死者的剧本,开场就要“死”,接着自己玩儿。   他嘤嘤嘤拉着陈媛,“媛媛,我不能陪你大杀四方了。”   媛媛表示没关系,她可以自己大杀四方。   冯文州:“那怎么行,我都不能保护你,那我还有什么用。”   唐韶千用胳膊撞了装谢拂,示意对方看冯文州。   谢拂面露疑惑。   眼神询问他,看冯文州干什么?   唐韶千同样眼神回复:谈恋爱的人都会变成这副蠢样,所以最好不要谈恋爱,如果真想谈恋爱,就多回想一下他的模样。   莫名其妙看懂他眼神的谢拂:“…………”   在那边两人依依分别后,游戏终于开始。   宫廷剧本,边关刚刚打了胜仗,一场庆贺的宫宴结束后,皇帝突然死在自己的寝殿内。   当晚见过皇帝,有可能是凶手的人分别有皇后、贵妃、太监、太子、宫女、将军。   原本人物性别和现场的人刚好符合,然而几人是随机抽的身份卡,并没有按性别分。   而谢拂很不幸,抽到了贵妃。   至于唐韶千,抽中了太监。   唐韶千正皱着眉看自己的身份信息。   看样子陷入了什么难以理解的纠结中。   谢拂凑上来一看,“怎么了?”   唐韶千郁气困惑,“为什么一个太监要帮贵妃掩饰痕迹?还因为贵妃难过而对皇帝下杀心?”   谢拂挑眉:“不是写了吗,太监小时候受过贵妃恩惠。”   唐韶千:“我知道,但是不是已经还了吗?太监还帮贵妃干了不少坏事。”   谢拂双手抱臂,好整以暇看他,“谁说那是还恩。”   唐韶千不明白,“不是还恩是什么?”   “当然是喜欢啊!”一直围观的几人齐声道。   唐韶千:“……”   众人简直不敢置信,这么简单的剧情唐韶千竟然不仅没看明白,还要纠结那么久。   这是很难看懂的剧情吗?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就差直接写出来了!   苏回舟抹了把脸,他此时深深觉得,冯文州想的这什么方案一就是狗屁,有用才怪了,对上唐韶千这样不解风情的直男,再好看的美人在面前,估计也是白搭。   文筱竹已经决定了,等今天回去,她就把今天知道的消息发到论坛上,看以后谁还能说唐韶千有多完美。   唐韶千真的看不懂这剧本的意思吗?   当然不是。   这么多年他又不是白活的。   之所以会发出刚才的那些疑问,并不是因为剧本离谱,而是因为抽中贵妃的是谢拂,代入剧情,太监喜欢贵妃,落在现实中,就是他喜欢谢拂。   这样的想法让他不得不脑子懵住,几次三番的询问,也是因为下意识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便开始质疑。   谢拂在他心里,一直都是自己看着长大,需要照顾的小辈,现在要做同学就算了,一下子身份转到了可以喜欢和恋爱的人,跨度略大。   唐韶千看向谢拂,正好碰上谢拂也正看着他,唇边似乎还有一抹淡淡的弧度,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唐韶千下意识转开视线,低头假装若无其事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剧本。   其他人也看自己的剧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杀人动机和杀人可能。   太监的剧本就是贵妃的走狗,愿意为了贵妃做任何事,贵妃年轻,进宫时很天真,还对皇帝动心,后来渐渐知道皇帝薄情寡性,才渐渐黑化。   黑化之后,便想着得不到的东西就毁掉,要让皇帝死在自己手中。   将军打了胜仗,但是功高盖主,被皇帝猜忌,宫宴说是为将军接风洗尘,实际上是鸿门宴,皇帝给将军下了毒,想要毒死对方,然而将军提前有准备,没被毒死,想要将计就计,毒死皇帝。   皇后与皇帝少年夫妻,可亲生儿子被害死,不得不收养了别人的儿子做养子,还让他做了太子。   虽然是养子,但她认为太子占了自己亲生儿子的位置,对养子暗中虐待,母子关系不好,因此,皇后和太子对皇帝下手,却都陷害对方,想要别人认为是对方下的手。   宫女看上去是个最不起眼,也最简单的角色,她想要对皇帝下手的原因很简单,她是敌国派来的奸细卧底,敌国战败,想要皇帝的国家也乱起来。   拿到宫女的陈媛表示她的任务只是让这个国家乱起来,她可以有很多办法,没必要对皇帝下手,所以她最不可能。   唐韶千率先站出来反驳:“这可不一定,想要国家乱起来确实有其他办法,但是杀了皇帝是最方便的,太子地位不稳,皇后不帮他,又不是唯一的皇子,还和将军有仇,得不到将军的支持,一旦皇帝死了,他想上位可要经过一系列艰难的斗争,内耗严重。”   “那你太监还最方便呢,我可是知道,你这太监可不仅仅是太监,还是皇帝的男宠,你喜欢贵妃,却被皇帝强迫,岂不是更恨他?而且你本来都已经对皇帝下慢性药了,说不定就是你的药下的差不多了才导致皇帝死了。”陈媛不服气说。   听到男宠,唐韶千皱了下眉,似乎没想到自己这身份和皇帝还有这种关系。   “他的药才下了半个月,要一个月才会致死。”谢拂拿出自己找到的道具。   唐韶千看了他一眼,眉心顿时松开。   苏回舟看了看剧本说:“不一定,皇帝寝殿里的醒酒茶里有药,份量远超以前太监下的份量,我想太监是准备在今天一劳永逸吧,唐哥?”   唐韶千下意识想要推眼镜。   见他这动作,谢拂道:“那是我准备的,醒酒茶是我送的。”   文筱竹看了看唐韶千,又看了看谢拂,才出声问:“你们剧本拿反了吧?还是说,我们的剧本还没拼凑全,其实贵妃对太监也有感觉?”   别人针对唐韶千一句,谢拂就反驳一句,这谁能说不是爱情?   谢拂:“……”   “……我只是按剧本来而已。”   陈媛目光锐利,“按剧本来你看太监做什么?”   谢拂:“……”   唐韶千下意识笑了出来。   随后他又收敛了笑容。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吗?   贵妃喜欢太监……   唐韶千瞬间代入了谢拂喜欢自己。   这个念头刚刚生出那一瞬间,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下意识看了谢拂一眼,然而刚才的念头就像是一个什么可怕的开关,让他此时看见谢拂,就觉得心跳跟漏电似的,一会儿被电一下,一会儿被电一下。   只有不看谢拂,才勉强能维持住些许平静。   “太子呢?太子今晚来找皇帝是为了什么?”   其他人很快又开始陷入混战,给了唐韶千短暂的休息时间。   他不想去思考自己方才紊乱的思绪,便想找点什么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扭头看见躺在沙发上装死的冯文州现在看起来跟真死了似的。   他走上去拍了拍对方,“怎么了?睡着了?”   冯文州一把揭开盖在自己脸上的衣服,生无可恋地说:“不,我在忏悔。”   唐韶千挑眉,“忏悔什么?”   这人就拿了个死者的剧本,有什么值得忏悔的吗?   “朕(皇帝)娶了季皇后还不够,还娶了谢贵妃,有了谢贵妃还不够,还要了唐太监,看样子,陈宫女也和朕暗通款曲,恐怕也有什么首尾。”   冯文州听着那几人在那边讨论剧情,听得整个人胆战心惊。   原本还挺乐呵的,然而他有那么一瞬间代入现实,瞬间就从乐呵变成了惊恐。   别说是皇后贵妃还太监了了,就是一个宫女他都已经消受不起,如果这剧本再狗血点,说不定皇帝还能对将军来个小黑屋剧情。   将贵妃太监代入一下谢拂和唐韶千,他瞬间觉得自己小命不保。   想着那种可能,他顿时用惊恐的语气颤巍巍说了一句:   “朕,何德何能!”   唐韶千:“……”   所以他代入以后感觉奇怪其实并不奇怪是吧?   下意识看了一眼谢拂的方向,却不想谢拂不知为何竟也正看着自己,确切来说,是看着他拍在冯文州肩上的手。   不知怎的,他下意识收回手。   再看谢拂,便见他已经转过头去,跟其他人说了起来。   刚才那个隐约将他烫了一下的目光,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但……真的是错觉吗?   像他心里的异样一样的错觉吗?   -------------------- 第300章 韶华难逝10   接下来的时间里, 唐韶千的心思都没放在游戏上,一路划水,以至于玩到最后, 众人票出真凶结果却错了时,他才回神。   “怎么可能不是宫女?她是最后一个见皇帝的,机会那么多,杀机那么重,怎么可能不是她?”季皇后和文太子都不相信。   陈宫女不满地看着她们,“喂喂, 你们什么意思嘛,我怎么就非得是凶手了?都跟你们说我不是了,你们还不信我!”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谁让你拿到身份卡后那么激动, 参与游戏这么热情,平时你可不会。”   陈宫女:“……”   她能说她是因为这剧本错综复杂的感情线而激动吗?多么狗血, 多么有看头。   “既然真凶不是你,那是谁?”文筱竹看了看其他人,却都没人承认。   片刻后,后知后觉的唐韶千才慢悠悠拿出自己的身份卡。   “那个……你们说的真凶,是这个吗?”   众人一看,便见他的身份卡揭开,凶手两个字清晰地落入众人眼中。   ……   所有人面面相觑,纷纷朝着唐韶千冲过来作势要掐他脖子。   “好啊你个演技帝,我还以为你是现场最单纯的,结果竟然是最黑的!”   “之前的同情终究是错付了!”   “唐哥你不厚道, 我刚刚还帮你说话来着,说你不是凶手, 你就是这么坑我的吗?”   “我懂了,所以当凶手最好的办法就是全程划水,当你划水划到大家都信了,那就安全了是吧?”   唐韶千……唐韶千能说什么呢?   能说他其实一早就忘了自己是凶手吗?   一开始拿到身份卡,他就的注意力都被放在了剧情上,接着又放在了谢拂身上,全程划水真不是故意的,然而得到这样的结果也是阴差阳错,谁也没想到。   在场也就是谢拂知道,唐韶千大概是真的忘了自己是凶手,或者说,他是心思都不在游戏上,这才对游戏心不在焉,既不指证别人,被人指证也没有激烈反驳。   降低存在感,才成了眼前这局面。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转场转场,我当尸体当得都快困了。”冯文州从沙发上爬起来,招呼众人转场去ktv。   几人呼啦啦跟着冯文州离开,谢拂落在后面,而唐韶千还在他们身后,两人又有意无意掉队,和前面那群人隔绝开。   “玩了这么久,累不累?”唐韶千关心问。   “不累。”谢拂回道。   唐韶千想起谢拂从前,“跟人出来玩这么久都不累,想想以前,我想带你出去玩,你都说不想去。”   谢拂显然也想到了唐韶千死遁前的事,白了一眼道:“你那是带我出去玩吗?”   分明是要走了所以打算最后给个临别旅游,还是被隐瞒的那种。   要是他真是个普通小孩儿,刚旅游完回来,干爹就不在了,那得有多难受,说不定还会留下心理阴影。   唐韶千:“……”   被指责的人没资格反驳。   他选择闭嘴。   然而这嘴并没有闭上多久,他就没忍住问了个问题。   “你怎么发现的?”   他一直都有点好奇,谢拂是怎么发现他的秘密的,那时的谢拂还小,又怎么会猜到这么违背常理的事情上。   “我有收集旧报纸,民国时期的也有。”谢拂点到为止,并没有过多深入,但聪明人并不需要说得太明白,他会自己将事情脑补完全。   谢拂的话落在唐韶千耳中,就是他从收集来的旧报纸中看到了自己的照片。   虽然民国时期的照片不够清晰,但是看清一个人的五官样貌却没问题,尤其是唐韶千这样五官分明,样貌并不大众的。   当时照相还是新鲜事物,唐韶千也拍过,如果早知道未来科技会发展到这种地步……算了,没有早知道。   “你也真敢想。”唐韶千无奈道。   这世上长得很像的人并不是没有,尤其是这么多年过去,人都换了几茬,谢拂竟然没认为那只是一个长得像的人,而是直接认为他就是唐韶千,这是何等的信心。   “你不希望我那样想,那你是希望我认为你死了吗?”谢拂幽幽道。   唐韶千:“……”   他不是,他没有。   谢拂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而唐韶千经过几次触雷,已经决定彻底闭嘴,免得再惹得谢拂不高兴。开始翻旧账。   晚上八点,一行人来到ktv,点了个包厢,叫了酒水零食。   陈媛和冯文州刚进来,就拿着话筒开始情歌对唱,时不时对视一眼,那眼神里的甜甜蜜蜜腻得其他人纷纷自顾自吃零食喝酒喝饮料,都不多看那两人一眼。   苏回舟偷摸看了看桌上的那几瓶酒,又看了看谢拂和唐韶千,“唐哥,阿拂,你们要喝酒吗?”   “喝酒?酒来了?”冯文州听到声音,结束了和陈媛的情歌对唱,开始放原唱,自己则拉着陈媛跑了过来。   “我们也要喝!”   到底是学生,他们点的酒度数不算太高,一般人喝半瓶也没事,就起个热闹气氛,带动情绪的作用。   陈媛眼睛在在场众人身上转了转,玩味道:“光喝酒多没意思啊,咱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好啊!”文筱竹问来了兴致,她拿起一瓶啤酒,咕咚咕咚,没一会儿就把酒喝干净,将瓶子横放在桌上,“转瓶子,瓶口指向谁就问谁。”   她的豪迈惊到了在场众人,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静的女生喝酒能这么猛。   在她的带动下,现场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众人纷纷围在桌子周围,文筱竹率先道:“我先来。”   她转动瓶子,瓶子稳稳地在中间位置转动,几乎没有偏移。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那瓶子上,看着它飞快转动,看着它降速,看着它渐渐停了下来,看着它的瓶口,最终指向了冯文州。   冯文州没想到第一个中招的就是自己,但是想想自己玩个剧本杀都能拿到死者的身份,又觉得这样的运气似乎没毛病。   “来吧。”他鼓起勇气道。   文筱竹惦记着自家舍友的幸福,张口便问:“和所有前女友分手的原因是什么?”   “哇哦……”众人纷纷看向冯文州。   这个问题可谓是一箭好几雕,既问了冯文州恋爱史,还问了他和其他女生分手的原因,考察他在恋爱方面的缺陷。   面对众人八卦的目光,还有身边的准女友陈媛锐利的视线,冯文州红着脸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因为我没有前女友。”   “初恋啊!”   这下子众人暧/昧的目光则是落在了冯文州和陈媛两个人身上。   面对众人的打趣,陈媛悄悄红了脸,和冯文州坐在一起,看上去还挺般配。   下一个由冯文州开始转瓶子,最终这瓶子对准了第一个转的文筱竹。   “天道好轮回!”陈媛兴奋道。   她拍着冯文州的胳膊,激动道:“这个问题我来想!”   冯文州哪有不答应的,当即依言问文筱竹,“上次送你来宿舍,还帮你铺床的男的是谁?”   文筱竹撩了撩头发,镇定从容道:“我未婚夫。”   “啊!”   “你都有未婚夫了!”   “所以宿舍里现在就我和薇薇是单身狗了吗?!岂有此理!”   “之前还想给你和唐哥牵线,现在看来是我们多此一举了!”   陈媛激动问:“你们什么时候订婚的?”   文筱竹淡淡道:“这是下一个问题。”   她不怎么讨论自己的私人问题,之所以没告诉他们,也只是他们没问而已。   游戏渐入佳境,气氛也越来越热烈,转了十几次,其他人都轮过了,有人还轮了两次,然而谢拂和唐韶千却一次都没中招,要不是确认他俩都没碰过瓶子,大家都要以为他俩作弊了呢。   冯文州原本就打算希望让这两人参与游戏中,这样无论是自爆揭短、做游戏还是酒后闹笑话制造黑历史,都能拉进人与人的关系,这样的话,两人的关系说不定就能从单纯的互相看不顺眼变成会互相揭短的损友。   损友损友,虽然损,但好歹也是友。   而这计划想要成功,首先就要让这两人参与游戏。   在冯文州的坚持不懈,和其他人的起哄下,瓶口终于第一次停在了唐韶千的方向。   “啊,总算轮到唐哥啊,我差点都以为这瓶子是颜控,谁长得好它就舍不得指谁。”   “快快!已经轮到校草了,那转向谢拂还远吗?!”   众人顿时打起精神。   转到唐韶千的是陈媛,她激动地问:“你最想对你最重要的人做什么?”   唐韶千顿住。   最想对他最重要的人做什么?   唐韶千目光下意识转向谢拂,却正好对上谢拂也看着他的眼神。   那双眼睛里,是和其他人一样的好奇。   他也想知道?   这个念头在唐韶千心里转过,便被人给打断,“唐哥,是在问你,你看阿拂做什么?快点回答,不许撒谎。”   唐韶千回神,看向其他正好奇看过来的众人,他微垂了眼睫,在回答和喝酒之间,唐韶千终于说道:“亲亲他,抱抱他。”   幽暗的灯光下,却掩不住谢拂唇边的那一抹笑意,眼中闪过的流光,似乎比这柔和灯光更温柔。   “哇偶~~~要亲亲还要抱抱,是不是还要举高高?”   “唐哥,看你斯斯文文的正经人,没想到想得还挺花的。”   唐韶千忍住转头去看谢拂的冲动,镇定道:“我说的最重要的人是我儿子,想回到他刚出生的时候,亲亲抱抱婴儿应该不犯法?”   “啥?你都有儿子了?!”众人齐齐傻眼,万万没想到,现场还能爆这么大个瓜!   唐韶千这也太拼了吧!   这要是传出去,指不定还要被别人传成什么样。   在众人以为自己捅了娄子,都不知道这游戏还应不应该玩下去的时候,便又听唐韶千解释说:“别误会,干儿子。”   至于其他,他什么也没说。   事实上他也确实没说错,至今他都挺后悔,谢拂出生的时候自己没见到。   想看看那时候的他,一点也没错。   他的脑海中回想着谢拂幼年时的模样,似乎只有这样,可以短暂忽略谢拂已经长大,甚至快要成年的事实。   众人一听,竟齐齐松了口气,差点以为听到大料了。   虚惊一场后,场面经过两三轮,又重新热闹起来,冲淡了唐韶千方才带来的惊吓。   现在现场只有谢拂还没中招,众人开始不约而同齐心协力朝着谢拂努力。   努力给谢拂挖坑。   而众人的意志力大约是真的有作用,在他们的坚持不懈下,终于让谢拂首次中招。   “哇偶!总算到你了!”   “姐妹们,赶紧抓住这次机会,不能轻易放过他!”   谢拂拒绝了明白薇,几个女生站在明白薇那边,当然想帮明白薇找回场子,虽然人不在这儿,但是她们作为舍友,对于舍友的面子一定要坚决维护。   冯文州畏畏缩缩道:“那个,阿拂啊,兄弟我现在入赘到了608,帮不了你了,自求多福吧。”   苏回舟面上没说什么,但是对于打听谢拂的八卦,还是很有兴趣的,原本有点困的,这会儿精神都好了不少。   唐韶千……唐韶千看着谢拂,却并未从谢拂的表现中看出什么紧张来。   他笑了笑,也对,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能洞若观火,沉稳老练,如今又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真心话大冒险而紧张。   几个姑娘问谢拂,“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谢拂抬眸:“真心话。”   “你喜欢的人比薇薇好在哪里?”   这个问题……   唐韶千瞬间领会到这几个姑娘的小聪明。   这个问题和最开始文筱竹问的一样,只要回答了一个,就能得到好几个问题的答案。   但到底也只是在八卦的范围内,并不算针对谢拂。   况且在唐韶千看来,这个问题对谢拂而言相当简单,   有什么需要回答的?直接一句自己没有喜欢的人不就完了?   他淡定从容地端起自己那瓶果酒饮料喝了几口,还未咽下去,耳边便传来谢拂的声音。   “比她高。”   噗!   “咳咳咳……”   饮料呛了喉咙,唐韶千连续咳了好几声,才勉强缓过来。   然而喉咙缓过来,脑子却还在混乱中。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什么高不高的,唐韶千都不放在心上,重要的事谢拂回答的本身,他惊讶的是谢拂回答的竟然不是“我没有喜欢的人”。   是他听错了吗?   不可能。   唐韶千几乎是迅速看向谢拂,试图从谢拂的表情上看出什么来,然而没有。   谢拂依旧是那副淡定从容的模样,不见丝毫紧张,哪怕他这个干爹锐利的视线盯着他,也没有半分退缩。   一切事实都证明,唐韶千刚刚没有幻听,而谢拂刚刚也并不是在开玩笑。   事实摆在眼前。   谢拂有喜欢的人。   嘴里的饮料瞬间变得索然无味。   而谢拂的话竟然还没说完,在唐韶千咳完后,又听见他继续说:“……比她好看,比她优秀,比她吸引人。”   唐韶千越听心里越不爽,脑子里正在回想和谢拂有关的人,从小到大,和对方有关的女生。   他脑海中第一反应其实是孙墨茉,然而孙墨茉还小,谢拂现在16岁没错,但好歹已经是大学生,而孙墨茉还在上初中。   不过,也或许正是因为如此,谢拂才没有和对方在一起?   毕竟这个年纪,要是在一起的话,孙家的家长或许不同意。   这样想着,唐韶千眉心越紧。   沉思中的他,并未注意到谢拂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玩味。   “不过,以上内容都不重要。”他悠悠道   唐韶千回神,不重要是什么意思?是谢拂刚刚只是胡说玩弄他们,其实他并没有喜欢的人?   想到这种可能,唐韶千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或许就是他想的那样。   谢拂唇边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并没有看唐韶千,而是对其他人道:“重要的事,无论他好不好,只要我喜欢就好。”   “艹!这还怎么争?!”   “唉,看来薇薇是真的没戏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被他这么喜欢。”   “输了输了,我晚上回去就和薇薇道歉,不该给他们牵线搭桥。”   “看不出来,阿拂竟然这么会说情话,只是这些话对我们说有什么用?当然是要给当事人说才有用啊。”   “就是,刚刚应该录下来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不亦乐乎,在场唯一安静的,大约只有坐在谢拂身边的唐韶千。   唐韶千克制着手上的力度,才没将瓶子捏爆。   一切的侥幸全都被打破,事实就是他最不想面对的那样。   谢拂有了喜欢的人。   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有了自己想守护的人了。   本该为孩子长大而高兴,可此时的他却只有和之前玩剧本杀时,冯文州说的那一句。   何德何能。   那个人何德何能,得到谢拂的喜欢?受他保护?   他看着长大的人,自己都还是孩子。   “唐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该不会是……因为阿拂比你先找到喜欢的人而不高兴了吧?”苏回舟心说至于吗,这多大点事。   没必要计较到这种份上吧?   看来唐哥和小谢,不仅仅是小谢爱挑衅,唐哥这心眼对上小谢,似乎也不大。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在行动上,还是要表达关怀。   “唐哥,恋爱找对象这事急不得,你看阿拂他都只是说喜欢的人,没说是女朋友,这说明找到对象还不够,还要把对方追到手,这个过程可不容易,你努努力,说不定还能后来居上。”   唐韶千:“……”   安慰很勉强,但是有一句话说到了他的心上。   谢拂只说是喜欢的人,可见还没追上。   既然没追上,那就不算早恋。   他这么安慰自己。   然而想着想着,他心里又有点不爽了。   他的阿拂这么好一孩子,对方还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吗?   唐韶千心情复杂,但总体来说不怎么好。   大约人真的有磁场这种东西,当一个人心情不好时,他周身都是负能量的磁场,负能量磁场越来越多,今儿导致人倒霉。   前半场唐韶千和谢拂都是幸运儿,别人轮到两三次,他们才轮到一回。   后半场谢拂依旧是幸运儿,中奖的次数很少,且并没有被难倒。   而唐韶千身上的幸运buff消失,开始倒霉,连续几次轮到他。   这个游戏总不能回回都选真心话,有的选了大冒险,而对方提出来的要求有些为难,或者唐韶千不想做时,他便直接喝酒。   本来心情也不好,有时他都不等对方问,直接喝酒,仿佛故意借酒浇愁。   不知不觉下来,他连续喝了一瓶。   即便度数不高,他面上也泛上了些许红晕,意识倒是清醒。   结束时,已经晚上九点多,宿舍有门禁,几人开始打道回宿舍。   冯文州送陈媛几个女生回她们宿舍,打了一辆车离开。   苏回舟刚出了门又走回去:“唐哥阿拂,我肚子疼,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会儿行不行?”   “早点出来。”谢拂看了眼时间道。   只剩下谢拂和唐韶千站在路边,唐韶千喝了酒,酒意不浓,他的意识还清醒着,只是微醺,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也挺轻松,倚靠在路边的树上,目光却始终落在谢拂身上,神色带着些许复杂。   谢拂走到他身边,目光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在看什么?”他问。   唐韶千笑了一下。   “……你长大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眼前这个在印象里还是个孩子的人,如今已经有了爱别人,保护别人的能力。   “嗯,长大了。”谢拂并不否认。   “但是长大了,也可以抱,可以亲。”   唐韶千看他,他看着唐韶千。   半晌。   “我就在这里,你想抱吗?想亲吗?”   他醉了。   唐韶千想。   否则他怎么会听见谢拂说任他抱,任他亲。   但这醉得他忍不住心动,虽然和小时候不一样,但谢拂就是谢拂。   是他曾想过,将之抱在怀里的谢拂。   大脑仿佛陷入了混乱,一个声音让他随心所欲,谢拂本来就是他的人,另一个声音说不可以,谢拂不是小时候的孩子,亲父子尚且随着年龄要保持距离,何况他们还只是干爹和干儿子。   后者更有理,唐韶千也向来遵循法理。   但今天,他忽然不想守礼。   明月坠在眼前,唐韶千看着那轮月色,轻轻拥抱住他。   清风拂夜色,我揽明月入怀。   苏回舟看着不远处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揉了揉眼睛。   又揉了揉眼睛。   “我、我喝醉了,我还没醒酒呢。”   转身冲进ktv洗手间,发誓等酒醒了再不出现幻觉了再出去。   -------------------- 第301章 韶华难逝11   冯文州刚刚和女朋友确定关系, 黏黏糊糊好一阵才从女生宿舍楼下离开。   他本来以为自己回来得那么晚,其他人应该早就到了,然而回了宿舍却没看见任何人的影子。   十几分钟后, 才听到回来的脚步声,看着那几人陆陆续续进宿舍,他还奇怪道:“怎么回来这么晚?还以为你们在我前面回来。”   唐韶千没说话,谢拂接了一句:“回舟肚子不舒服,等他等得久了点。”   被提到的苏回舟僵硬地扯了扯唇角,低着头推了推眼镜, 连连点头道:“对对,我……我晚上喝多了,有点拉肚子,让唐哥和阿拂等久了。”   几人的反应落在冯文州眼中, 他看了看神色自若,只有微扬的眉眼显示着自己好心情的谢拂, 以及不知道在想什么,坐椅子上沉默着出神的唐韶千,还有低着头仿佛藏了什么秘密的苏回舟,心想自己和他们到底是多久没见面?才半个小时而已,怎么感觉变了个样?哪里怪怪的。   作为拥有共同秘密和目的的战友,他把苏回舟拉到宿舍外面小声问,“我走后你们又发生什么了?”   “没……没有啊。”苏回舟强作镇定道。   “是吗?那我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冯文州对自己的第六感还是很信任的,觉得人的第六感不会无缘无故。   “真的没有,我就上厕所离开了几分钟,真有什么我能不知道吗?”苏回舟鲜少说谎, 这会儿说起谎来说话都有点磕巴,但是冯文州并没有见过他说谎的模样, 因而也不知道此时的他是在说谎。   “几分钟……那也足够打一架了,看他们那模样,会不会是唐哥打输了,小谢赢了?”   苏回舟心说打什么啊,无奈道:“真没打架。”   这话说得十分真诚恳切,毕竟是真话。   “那你觉得他们关系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我看晚上玩游戏的时候他们还挺和谐的,不会游戏结束就原形毕露了吧?”冯文州闻言也关心起其他方面来。   苏回舟心想还要怎么好,现在都已经能在大庭广众下抱在一起了,那之后岂不是还要睡一张床?   啊呸呸呸……   什么睡一张床,才不会那样……   ……   ……真的不会吗?   思绪混乱间,冯文州推了推他,又问了一次,“老苏,老苏你怎么了?怎么老是走神?”   苏回舟推了推眼镜,“我今晚喝了几杯酒,头有点晕,反应有点慢。”   冯文州点头理解,“这样啊。”   “那你说说他们怎么样,就回去休息睡觉。”   “他们……”   “他们……”   苏回舟纠结犹豫半晌,最终只能说了一句,“我觉得他俩挺好的,以后不用担心他们关系不好,真的。”   真得不能再真了。   “真的?”冯文州还是怀疑。   苏回舟连连点头,“你想他们今晚玩游戏的时候,不是挺好的吗?”   冯文州想了想,“好像也是。”   “这么说咱们挽救宿舍和谐关系的计划成功了?”   苏回舟肯定点头,“成功了,冯哥,都是你的功劳!”   冯文州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道:“好说好说,是咱俩一起的功劳。”   互相恭维了一番后,这场尴尬的谈话终于结束。   看着冯文州转身进门,苏回舟这才松了口气。   心跳还有些快,显示着他的紧张。   好险,还好没露馅。   打死苏回舟也没想到,他会在ktv外面看到谢拂和唐韶千抱在一起的画面。   那可是谢拂和唐韶千啊!   是冯文州口中水火不容的对头!   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抱在一起?   然而这样不可能的事,却成了事实。   哪怕苏回舟回去冷静了一阵又一阵,仍然没办法忘记那一幕,实在是过于美好,美好到让人看一眼就无法忘记。   以至于他现在,脑子里还时不时闪现那副画面,看到谢拂和唐韶千时也会下意识想起来,既而表情微变,以至于之后他一直低着头,只要自己头足够低,别人就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嗯。   他深吸一口气,做足心理准备后才进宿舍。   唐韶千刚刚提着水壶,“我要去打水,要不要顺便帮你打了?”   苏回舟连连摇头,“不不……不用,我待会儿自己去,正好……正好锻炼身体。”   看着唐韶千出去,又转头看见已经上床的谢拂,苏回舟脑子里反复回放。   这俩可是能抱在一起的关系。   这俩可是能抱在一起的关系……   啊啊啊!   所以这么大的秘密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还不能告诉别人!   当然,苏回舟也不敢告诉别人,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帮谢拂和唐韶千保守秘密,并且打掩护,就连冯哥都不能说。   *   “谢拂同学,刚刚上课的笔记我还没记完,我能借用一下你的笔记吗?”一个女生走过来问道。   谢拂装书的动作一顿,伸手将书又拿了出来,翻来给对方看,“不好意思,我也没记。”   对方尴尬笑笑,“抱歉,打扰了。”   对方红着脸回到朋友身边,隐约还能听到她们的声音,“好尴尬,他说他也没写。”   “是不是委婉拒绝?”   “一点也不委婉,都直接翻书给我看了。”   “不是说他成绩很好吗?”   “是很好啊,我们老师特别喜欢人家,可能学霸的世界就是个我们普通人不一样吧,人家的优秀,连笔记也不需要。”   谢拂背着包下楼,摸出手机看了看,没看见唐韶千的消息,便直接去了食堂方向。   到了后,搜寻一圈,终于在某个角落看到了对方的身影。   “今天新上的炸猪排,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可以尝尝鲜。”唐韶千将另一份还热的餐放在谢拂面前。   “上午班级群里说要办一次班级活动,我已经帮你报名且交了钱。”   谢拂放下筷子,抬头看了看他,“唐韶千,你这是真把自己当我爸了?”   这操心的模样,不给他贴个老父亲的牌牌都对不起他。   唐韶千抬手在他额头轻轻敲了下,“说什么呢。”   “我什么时候不是你爹了?”   “别把干爹不当爹。”   谢拂:“……”   低头吃饭,不去看他。   “下周我要去参加一个公益活动,你跟我一起。”   “什么公益活动?什么时候的事?”唐韶千眨了眨眼睛,收敛神色道。   “十分钟后。”   “……”   直到去现场前,唐韶千都不知道谢拂说的公益活动是什么。   当他到了现场,换上衣服,挂上临时工作证,跟着队伍接受分配去了养老院,才知道谢拂报名了什么。   他微微皱眉,“来这儿做什么?”   谢拂:“不做什么,看看自己的未来。”   唐韶千不喜欢这句话,“你未来不会住这儿。”   谢拂笑笑,并没有反驳他的话。   两人在这儿做了一整天义务劳动,打扰房间,洗衣服,做饭……陪老人聊天。   这里的老人每个都头发花白,他们很少能见到年轻人,对谢拂他们态度很好,还邀请谢拂坐下来下棋。   谢拂推说自己不会,让唐韶千陪他们下。   几个老人对上唐韶千,哪怕加在一起也不是对手,唐韶千不着痕迹放水,才让他们在最后艰难取胜。   “小伙子下棋厉害啊!咱们接着来!”几个老人觉得自己合起来欺负人家一个年轻人,胜之不武,想要找回场子来。   然而谢拂他们今天义务劳动的时间到了,“不好意思,我们该下班了,下次有机会再来。”   其他人已经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他们也要跟上,老人们见状丧气道:“走吧走吧。”   离开后,两人将衣服和工作证还回去,齐齐回学校。   一路上唐韶千都有些沉默。   “你现在16了。”   谢拂:“嗯?”   “再过两年,就能拿到我给你的那些遗产。”   谢拂抬头看他,在唐韶千眼里看到了笃定。   “有足够的金钱,就有足够的保障。”   总不会成为养老院里那些老人。   无论谢拂未来如何选择,是否组建家庭,都会如此。   谢拂静静看了他几秒,忽然问:“你觉得你留的那些东西,现在还剩下多少?”   “未来又能剩下多少?”   “万一我傻了呢?被人骗了呢?”   “你不会。”   谢拂不理他了。   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人,唐韶千快步追上去,抓住谢拂的手臂,“会也没关系。”   谢拂停住。   紧接着便又听见对方继续说:“总归有我。”   “等你老了,我就做你儿子,给你养老。”   谢拂:“……”   对上唐韶千从容得仿佛天塌下来也不用担心的笑容,谢拂原本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了。   推开对方的手,转身往前走。   看着他的背影,唐韶千的笑容渐渐淡了几分。   *   谢拂向来不怎么喜欢参加什么集体活动,但是在有空,且并没有什么理由拒绝的情况下,他还是愿意花点时间刷一下自己在这世上的存在感。   班里组织了一次野炊,直到当天,谢拂才从其他同学中得知地点和时间。   “不在城里,已经算得上郊区了,听说是选了挺久才选定的,有去过的本地同学说那里环境好,环境也合适,平时就有不少人去,还得早点去,才能占个好位置。”一个同学说。   听说去的人多,这些没野炊过的同学也就没那么担心,大家都去的地方,总不会不安全。   担心班长买的东西不合口味,他们每个人都带了一些自己喜欢吃的带上,有新鲜的肉菜,也有一些方便速食和零食。   只有谢拂和唐韶千,身上除了手机钥匙什么都没带。   到了地方后,他俩一个人被分到烧烤那一组,一个被分到煮饭那一组。   唐韶千跟人换了一下,才把自己的烧烤任务换成了跟谢拂一样的捡柴火。   这里是郊区,倒是也有树,只是捡柴火这活依然挺麻烦。   “要捡多少?”   “先捡了回去看看他们怎么说。”   “我一个人就可以,你别碰,免得把衣服弄脏了。”   “又不是不能洗。”   “可是……”   “闭嘴。”   谢拂没搭理唐韶千的话。   唐韶千摸了摸鼻尖,好吧,自己被嫌弃了。   摇头失笑。   当两人回去时,谢拂将木柴放在地上,“这些够了吗?”   “这么多啊!”   “应该够了吧?”   他们也没怎么来野炊过,不是很清楚要用多少,但当唐韶千将自己那一份也放下时,他们连连点头,“够了够了,你们休息吧,这里我们来就好。”   谢拂去一旁洗手。   唐韶千看了看天色。   “你不洗?”   唐韶千无奈道:“我觉得待会儿就不需要洗了。”   谢拂挑眉望天,瞬间明白唐韶千说的什么意思。   “你带伞了吗?”谢拂问。   唐韶千摊手,“显然没有。”   他们坐车来的,但是车子送他们过来后就离开了,要到下午指定时间才过来。   他们又没有露营的打算,并没有准备帐篷。   现在是半点办法也没有。   当雨滴一滴滴砸下来的时候,班长不敢置信抬头看着天空,“怎么会这样?我看天气预报明明是晴天啊!”   “天气预报准个屁!”有人大声骂道。   “哎呀,班长,别再懊恼了,赶紧啊,想想办法,咱们躲哪儿啊?有谁带伞了?”   “啊!我刚刚做好的饭!”   “火也灭了!烧烤架上的肉也不能吃了。”   几个同学正在惋惜自己的劳动成果。   原本正在附近拍照观景的同学也跑了回来,虽然都是淋雨,但是跟这么多同学一起淋雨,和两三个人一起淋雨显然更安全,更让人安心。   冯文州正抱着手机争分夺秒给女朋友打电话,“媛媛,媛媛你听得到吗?我手机可能就要报废了,你要是打不通我电话,不要生气啊,等我回来就去找你。”   等雨越下越大,手机彻底报废,冯文州才呼出一口气,庆幸道:“幸好今天没带上媛媛,班长说可以带家属,还好媛媛没来。”   苏回舟顶着包包在头顶,他的包是皮的,还能多抵挡一会儿。   “冯哥,我包大,一起顶不?”   话音刚落,冯文州就钻了进来,“早说嘛,说不定我手机就不会报废了。”   苏回舟:“……”   恋爱的人都是这样的吗?   那他以后还是不恋爱好了。   想到这儿,他下意识看向谢拂和唐韶千的方向。   便见唐韶千将自己的衣服挡在两人头上,两人挨得极近,几乎没距离。   苏回舟心头一跳,大概是因为心里有鬼,明明是很正常的事,其他同学也是男男女女分别躲在一起,他心里就觉得挺紧张担心的,担心被别人看出什么来。   他赶忙换了个方向,让自己尽量挡在谢拂和唐韶千前面的方向,让其他同学尽可能看不见他们。   而他这一动,让原本躲在包包下的冯文州又瞬间完全暴露在雨里。   冯文州赶忙也跟着换了位置,“兄弟不至于吧?我就随口一说,你就让我多淋雨啊?”   “格局小了……格局小了!”   苏回舟心说还什么格局不格局的,当然是掩护舍友重要啊!   谢拂收起手机,“叫的车还要一会儿才来。”   “那就等等。”   两人不是没淋过雨,也不怕雨,听着其他同学因为这雨吱哇乱叫的声音,谢拂笑了笑,忽然想到。   “第一天来学校的时候,也在淋雨,”   “我们是不是和淋雨有缘?”   上次是谢拂淋雨,唐韶千只是来接他的。   这回倒好,直接一起同甘共苦,还和这么多同学一起。   思及此,唐韶千也笑了笑,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贴在额头,雨水顺着面颊流淌下来。   “是有缘。”   但不是他们和雨水有缘,而是他们有缘。   “如果可以,这样的缘分还可以再多一点。”   一件衣服能挡多少雨?   并不能挡多少,该湿的还是会湿,该冷的还是会冷。   “唐韶千。”   “……我冷。”   现在已经入秋,秋雨向来带着与生俱来的刺骨凉意,被风一吹,那凉意更是深入骨髓,周围响起不少同学的惊叫声,显然这风雨也并没有厚此薄彼,而是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   当然,这每个人中,也有唐韶千。   只是他什么也没说。   他伸出手臂,将谢拂揽在怀里,雨水浸湿的身体,唯一一件衣服贴在身上,令两人此时仿佛亲密无间,没有半点距离。   只是拥抱而已,唐韶千心想。   其他人也不是没有这样。   他下意识向其他人看过去,虽然雨势略大,雨幕阻碍了视线,但是较近的一些人还是可以勉强看见的。   而在那些唐韶千能看得见的同学里,大家都是三三两两躲在一起,有的用餐布遮挡,有的用包包,有的用塑料袋,虽然也有一起挡的,但是没有互相报团的,唯一那个和人抱在一起的,还是一个女同学和她带的家属男朋友。   意识到这一点,唐韶千抱着谢拂的那只手便微微僵了僵。   可尽管僵,他却并没有松开,反而抱得更紧了些。   他闭上眼,心中默念这是他干儿子,抱一抱怎么了。   难道孩子冷了,还要因为一些莫名其妙、无足轻重的原因任由对方自生自灭吗?   他在心里反复这么想,似乎这样想得多了,就成了真的。   苏回舟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将明显抱在一起,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尽收眼底,瞬间又转过头去,强迫自己不去看,强迫自己忘掉刚刚的画面,嘴里嘀咕着,“肯定是因为太冷了才这样的,肯定是……”   “冯哥,我好冷。”他推了推身边人。   冯文州耳朵里只有雨声,苏回舟声音又小,他没听清,“啥?你说什么?”   苏回舟:“……”算了。   看,这才是正常直男。   至于后面两个……   那就当变异直男吧。   并不知道自己在舍友眼中已经变异的谢拂感受着身边人的动作,笑了笑。   只是因为低着头,这抹浅笑谁也没看见。   “你冷不冷?”他问唐韶千。   两人凑得极近,几乎脸贴脸,耳朵贴耳朵,哪怕雨很大,也并不影响唐韶千听到谢拂的声音。   “不冷。”   “这么说来……不需要我抱你?”   “……”   唐韶千沉默一瞬,随后道:“不用,我又不会生病。”   他是真的不会生病,这具身体会受伤,却不会生病。   且即便受伤,也会自我修复。   他也曾被刺过心脏,但只要给他时间,身体就会自动修复回原来的模样,连伤口都不会有。   “你说这雨多久才会停?”谢拂看了看阴沉的天色问。   “应该用不了一会儿。”这样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是吗。”谢拂笑了一下道,“我倒是希望它能下得久一点。”   他侧着脸,对着唐韶千的方向,令唐韶千也不自觉地看向他。   两人本就近,现在几乎面对面,呼吸都在这小小的空间里交融,偶有雨珠打在脸上,阻碍着视线,令他们看向对方时,视线仿佛带了些许朦胧。   一丝带着凉意的草木气息萦绕在鼻尖,也不知到底是自然的气息,还是对方身上的气息。   唐韶千没喝酒,却莫名觉得此时的自己,大脑似乎转得慢了半拍。   而着半拍里,全是谢拂的身影。   “……为什么。”   他听见自己轻声问。   “因为……”   谢拂的声音有些低,即便这么近,他似乎也只隐约听到些许。   “因为……”   接着,便没有因为了。   耳边再听不见其他声音,亦看不见其他风景。   不知道是谁先主动。   但当秋雨在彼此的口中交换,那些许凉意,都尽数淡去,秋雨成了温酒,交融于唇齿,醉了人心。   淋湿的衣服垂盖,浅浅藏住在这秋雨中的一方春色明媚。   -------------------- 第302章 韶华难逝12   “靠!”   苏回舟匆匆回头, 剧烈的反应让一旁的冯文州问了一句,“怎么了?”   一边问,他还一边下意识回头看, 然而不等他回头,苏回舟便眼疾手快地将他的脑袋掰回来。   神色匆匆,语气激烈:“没什么!”   心跳得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苏回舟最近经常烦恼,在这个宿舍一直待下去,他早晚要被开除社恐籍。   就算现在不开, 早晚也要被开除。   整天旁观他人的秘密,还不能告诉别人,憋都得把胆子憋大。   天知道他刚刚到底为什么要好奇转头,为什么又要目睹那两人偷偷摸摸。   现在好了, 不止看了他们抱在一起,现在还看见他们亲在一起, 这是他能看的内容吗?   冯文州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嘀咕了一句,便也没再转头,苏回舟松了口气,他真怕冯文州发现后一个不小心给大声叫出来,到时候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遮住在场所有人的眼睛,封住所有人的嘴。   此时的苏回舟恨不得自己是个魁梧大汉,面积大点,能够挡住谢拂和唐韶千的地方多点。   心中却在哀嚎, 那两个人怎么回事?大庭广众下……这么敢的吗?   不过想想也对,这俩人有什么不敢的?又不犯法。   到底要怎么提醒舍友做这种事要看场合呢?   这场雨对班里同学来说是无妄之灾, 是令人烦躁的等待,无时无刻不盼望着雨停,盼望着车辆的到来。   对苏回舟来说,这场雨是令人难耐的煎熬,时刻都是紧绷状态。   而对谢拂和唐韶千来说,是场暧/昧朦胧的一方幻境,在幻境的蛊惑下,共赴一场隐隐约约的春梦,雨停梦醒,一切都消失得悄无声息。   而有些事,并非是不去想,不去提,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偏移了就是偏移了。   既大声过,便留了痕迹,如果是表面不显,那必然是留在了心里。   “阿嚏!阿嚏!”   回到宿舍,冯文州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却还不忘拿着新买的手机给女朋友打电话,阳台上传来他的说话声和喷嚏声。   “媛媛,我可能要病了,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啊?”   “什么小病?感冒也能死人的,怎么是小病呢,你来看我吧,我想你了。”   “好好好!到时候我下楼来接你!”   ……   “擦一擦。”谢拂刚从浴室出来,唐韶千便将干净毛巾交给他。   但似乎还不放心,在谢拂接过来之前,便主动开始给他擦头发。   “那个,唐哥……我有吹风机。”苏回舟试探着说了一句,见两人争毛巾的动作一顿,飞快把吹风机放在桌上,“你们先用,我洗澡去了!”说罢,便匆匆离开,也不敢多看两人一眼。   唐韶千低头,拿起这个小功率的吹风机开始给谢拂吹头发。   “我可以自己来……阿嚏!”谢拂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鼻子。   “少说话。”唐韶千将刚刚泡好的感冒冲剂放在他面前,言简意赅,“喝药。”   他的视线都落在谢拂的头发上,并未看谢拂的脸,手上轻抚谢拂头发,吹头的动作格外温柔。   谢拂从镜子里看见他的神色和动作,微微挑眉,似有一丝笑意染上了眼尾。   碰着还有些烫的感冒冲剂,他吹了吹,喝得悠然自得,仿佛淋雨后打喷嚏的不是他自己。   唐韶千的身体确实如他自己所说,不会生病,别说打喷嚏,淋了那么久的雨,身上都还是温热的,没有雨水的凉意。   这也是他当时在雨里抱着谢拂,为他取暖的原因。   思及此,唐韶千的动作顿了顿。   他这一顿,吹风机吹那一片头皮吹得久了点,灼烧的感觉从头上传来,让谢拂稍稍避让了一下。   这样的动作惊醒了走神的唐韶千,令后者回神。   他赶紧关了吹风机,将谢拂的头发擦了擦,几下梳好。   “你头发有些长了。”他说。   “是啊。”谢拂意味不明地回了一句,“总是挡眼睛。”   几乎是一瞬间,唐韶千便想起刚刚在雨里,两人亲吻时,额头时不时贴着额头,谢拂的头发,也曾在自己脸上留下痕迹。   唐韶千立时不说话。   见他站在面前,像个出了故障,或者年久失修的机器,又像个犯了错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踌躇不前的孩子。   谢拂想笑,却没笑出来。   真笑了,多半就得被对方发现今天自己有意的引诱。   虽然也是迟早的事,等对方头脑清醒,便能轻易反应过来,但是谢拂喜欢看唐韶千此时的状态,便想让对方将这种状态维持得久一点。   大约是人做了坏事,便有报应上身,虽然谢拂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坏事。   但因为淋雨而感冒这种事,也让人难以预料。   给谢拂量了体温,38.7。   唐韶千微微皱眉,“老师那边我已经给你请假了,要去医院打针还是在校医室买药?”   “买药……咳!”谢拂忍着咳意,“随便买点就行。”   “我看你还是打针更方便,见效更快。”唐韶千说。   谢拂默默看着他。   唐韶千想责备,然而想想淋雨也不是对方想要的,想了半天,最终也只憋出一句,“明知道自己从小身体不好,平时就该多穿点,换季正是容易生病的时候。”   说罢,便出了宿舍去给他买药。   谢拂觉得他在无理取闹。   虽然他是早产,但是这么多年来,他的身体并不比寻常人便,且在他的锻炼下,身体一直都比寻常人好很多,这么多年来,很少生病,这次感冒真是巧合。   但唐韶千非要觉得他身体差,那他也没办法,只能无奈接受对方的照顾。   谢拂一个人在宿舍,下意识拿出手机想要看看和唐韶千的聊天。   然而打开一看,却是一愣。   手机不是他的。   一场雨让两人的手机报废,新手机是唐韶千一起买的,同款,颜色都一样,不注意的话容易拿错。   唐韶千刚才出去,应该是拿成他的了。   不过唐韶千知道他的支付密码,倒是没什么问题。   谢拂下意识点来两人经常联系的软件,他一眼便看到了被唐韶千置顶在最上面的那个聊天框,熟悉的头像让他瞬间便知道,那是他。   而唐韶千给的备注却是:逆子。   谢拂:“……”   一时间,谢拂心里想了不少大逆不道的想法,觉得自己要是不实施一下,都对不起唐韶千给他备注的这个称呼。   一场病让谢拂在宿舍待了一整天,几乎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让他有种自己回到了小时候的感觉。   见对方还要给自己喂饭,连苏回舟都简直看不下去,直接找借口出了宿舍,谢拂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夺过唐韶千手里的筷子,“我是病了,不是手残了。”   被谢拂抢过筷子,唐韶千愣了一下,随后道:“我去看看阳台的衣服干了没有。”   今早刚洗的衣服,现在才晚上,怎么可能干,唐韶千躲到阳台,勉强让自己的心安静了一会儿。   他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过了,过于奇怪。   但昨天的事还仿佛在眼前,唐韶千控制不住想要做一些符合自己“干爹”身份的事,来巩固一下这个身份和事实,仿佛这样,就能忘掉昨天的意乱情迷。   但人心这种东西,又哪里是能够人为控制的。   若真如此,那这世上就不会有情难自禁。   情难自禁……   唐韶千转头,看见晾在阳台的衣服,在一众衣服里,他准确无误地看见了自己的那件外套。   就是它,曾遮住了那场意乱情迷。   一阵风吹来,似吹来一股衣服上的香味,淡淡的浅香萦绕在鼻尖,分明与昨天的草木气息不同,却依然让他不由自主回想起那时的画面。   情难自禁……   这难自禁的,究竟是哪种情?   *   时间匆匆,期中过了,期末也马上就来,一个学期仿佛就要这样结束了,许多人都没反应过来,这大一就这样过去了一半。   考试结束和其他人都在纠结自己有没有挂科不同,谢拂和唐韶千就没提过一句有关成绩的事。   “寒假你要回哪里?”谢拂正在收拾东西,唐韶千帮他把一些暂时不用的东西锁进柜子里。   苏回舟早早离校回家,冯文州正在外面和女朋友约会,他们决定晚两天再回家,此时,宿舍里只有谢拂和唐韶千两人。   说话时也不必有什么顾忌。   “我没有京市的房子。”唐韶千说。   谢拂默默看他一眼。   唐韶千:“别这样看我,那房子给你了就是给你了,不算我的。”   说来也好笑,曾经他在京市建了不少房子,如今自己却一套属于自己的都没有。   其实可以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给自己留,换了个身份,哪怕有钱,也没有给自己买。   现在他名下,也只有在s市的房子。   “你不去算了,我是要回家的。”谢拂淡淡道。   “以后你的家都在s市,想来我们见面的时间会少许多。”   “不过,既然你都不在意,我若是在意,岂不是自作多情。”谢拂提上行李,最后看了唐韶千一眼。   “唐先生,麻烦让让。”   唐韶千看着他从容离开的背影,揉了揉眉心。   这人如今极少喊他唐先生,偶尔喊一次,竟是要他让让。   半晌,终是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只是那笑声里并非是愉悦,而更像是咬牙切齿。   这个家伙,总是有办法克他。   *   谢拂回家后,受到了家里人的热烈欢迎,见谢拂还穿着去年的衣服,苏素特地带着谢拂上街买新衣服。   虽然家里有钱,也可以让人定制,但是苏素和谢世昌都是苦过来的,白手起家,他们没那么讲究,买衣服还是更多在商场买。   “姐姐您真好看,您儿子和您长得真像,看上去跟亲姐弟似的。”   导购开始跟苏素拉家常,很快便聊了起来,在对方的建议下,苏素给谢拂挑了不少衣服。   谢拂只要做个试衣服的工具人就好。   两个小时后,两人从商场里出来,手里提着大包小包,不仅有谢拂的衣服,还有一些年货。   “这些都是贴门上的,厨房卫生间都贴,你房间也贴。”   苏素看着那些对联说。   随后她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你干爹那房子今年要不要布置?”   以往谢拂都会一起布置,而且过年那天,守完岁后,后半夜会在那套别墅休息。   谢拂愣了一下,从唐韶千回来后,谢拂便很少在意唐韶千留下的那些东西了,什么房子股份钱财,都是在唐韶千不在的时候才有用,既然唐韶千回来,那谢拂便不再需要其他东西。   但他想了想,还是道:“布置吧。”   苏素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现如今试探出的结果却不如她的意,无奈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一直因为你干爹出事而自责,觉得自己要是不拒绝他邀请你出去旅游,可能就不会有后面的事发生。”   “但是你现在都长大了,应该明白,当初的事和你没什么关系,就算你真的答应和你干爹旅游,等你干爹回香江后,也极有可能发生同样的事情,这是不可避免的。”   “你也不要一直把这件事怪在自己头上,你干爹知道了也会不高兴。”   谢拂:“……”   这几年来,他时常去唐韶千的别墅住,但那房子现在没什么人,前主人还没了,算起来是有点晦气的,苏素和谢世昌他们不太同意也正常,谢拂不得已,便编了个自己因为唐韶千的死而愧疚的原因。   没想到这理由似乎格外有说服力,让这对夫妻到现在都深信不疑。   谢拂不好拆穿自己,只好点点头,“我知道了。”   但回家后,看着谢拂提着东西去了另一家别墅,苏素心里暗暗摇头。   “你说咱们儿子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   谢世昌对这话就不赞同了,“这怎么就是死脑筋了?这叫不忘恩负义,咱家儿子要是都是死脑筋,这世上就没几个活的了。”   他那么聪明的儿子,怎么可能死脑筋?   苏素:“……”   临近过年那几天,苏素和谢世昌就忙了起来,几乎每天都在参加谁家的宴会,还有公司的年会,谢拂每每见他们回来,都是很晚。   谢拂不想跟着他们出门应酬,只嘱咐厨房的阿姨在他们回来后送上一杯热牛奶。   连续忙了好几天后,他们终于在小年这一天闲了下来,开始放假。   有谢拂在,哪怕他话不多,家里仿佛也多了人气,苏素和谢世昌怎么也是有精神的。   他们把在老家的姥姥姥爷也接了过来,也算是团圆。   这些年姥姥姥爷老了,更怀念故土,就喜欢在老家住,那边亲戚朋友多,随时串门,不像城里这么拘束。   也只有过年和谢拂放假时,他们会来城里住,看看外孙。   对着满满一桌年夜饭,谢拂想了想,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发了个朋友圈。   没有文字,只有这一张图片。   很快,下面就有了不少人点赞,以及别人发的新年快乐。   谢拂看了看,却没在里面看到自己想看的人。   苏素注意到他的动作,暗暗跟谢世昌嘀咕,“是不是恋爱了?”   “怎么看出来的?你想多了吧?”谢世昌觉得自己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没看出来。   “平时不怎么用手机的人突然开始时不时刷手机,这么明显你都看不出来?”苏素嫌弃看了丈夫一眼。   “这有什么,儿子到了新学校,认识了新同学,多和新同学联系联系感情而已。”   苏素……苏素不想理他了。   她再次看向谢拂,却见对方已经收了手机。   年夜饭后,一家人都坐在客厅打牌看电视,春晚的声音成了今夜的伴奏背景,两个老人看得津津有味。   苏素和谢世昌,在谢拂的攻击下节节败退,明明打的不大,却也输了不少。   偶尔谢拂给他们放放水,两人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以为自己真的打败了谢拂。   “再来再来……”在一局结束时,谢世昌还叫嚷着再来,却听到老人的声音。   “快到十二点了。”   谢世昌看了看时间,“嚯!还真是!”   他们收拾了牌桌,等在电视面前,等电视里放烟花。   “城里就是不方便,连烟花爆竹都不能放,哪里有乡下安逸。”两个老人还在嘀咕,数落着城里的缺点。   “您说的是。”对此,谢世昌也颇有微词,“明明以前还能放的。”   当初生了儿子,他还买了鞭炮放过。   “明年过年,不在城里过,跟咱们回乡下去,想放多少放多少。”   “好,听您的。”   话音刚落,电视里的烟花爆竹声便想了起来。   守完岁,老人终于撑不住,回房间睡觉了,在苏素和谢世昌也回房后,谢拂却一个人出了别墅。   此时天上飘着雪,虽然算不上鹅毛大雪,却也不算小,地上本就有积雪,这场雪今夜也不知何时开始下的,地上的那层白很快便凝实起来,此时走在路上,还能听见簌簌踩雪的声音,脚印在地上落了一串痕迹。   不过是从谢家的别墅,到唐韶千别墅这么短的路程,谢拂走过,肩上、头上,眉上便堆积了一层白雪。   到了唐韶千的别墅,打开灯,看着院子里的红灯笼亮起,听着雪落时的寂静,谢拂瞬间感觉周身的凉意散了大半。   平时他只让家政定时打扫,并没有雇佣全天的佣人,此时这别墅里没有别人。   只有他,也仅仅有他。   谢拂睡不着,便将这别墅里的灯都打开,看着亮堂的夜晚,仿佛不睡也是理所应当。   附近的邻居见了这一幕,纷纷跟家人闲聊。   “谢家那孩子又在那栋别墅?”   “是啊,这么晚了,不睡觉,还去那儿,他也不害怕。”   虽然唐先生并不是在别墅里“死”的,但他到底是“死”了,还“死”得那么莫名其妙。   那样荒唐的死亡理由,但是并没有让别人怀疑唐先生死亡的真实性,毕竟连名下财产都成了遗产,还被人继承,这假死代价也太大了,换作他们,把家族这么多年的积累都丢了,故意假死,那不可能,又不是拍电影。   因而比起怀疑死亡的真实性,他们更觉得唐先生的死是天意,是命运,又或者是小人作怪,无论是哪一样,这唐先生曾经住的房子,总是不吉利的。   换作他们,就会把房子卖了。   就算是为了留作纪念,自己也不会去住,顶多是把它封存,或者租出去。   可谢拂非但没有,还时不时来这儿过夜。   “要是唐先生还在,现在都能受到这谢家小子的孝敬了,这干儿子没白收。”众人心中纷纷遗憾。   要是谢拂知道他们所想,恐怕还真的会卖房子。   毕竟唐韶千现在回来,他也再不需要这栋房子。   可惜谢拂并没有听到。   他摸出手机看了看那条朋友圈,挑眉看着唐韶千在下面发的那条评论。   【今晚下雪,出门记得穿厚点。】   谢拂点开和对方的聊天对话框。   谢拂:【你怎么知道我今晚会出门?】   万一他不出门呢。   大年三十,都在家看春晚,出哪门子的门?   唐韶千竟回复得挺快。   【我不知道啊。】   谢拂:【……】   唐韶千:【但我知道你现在会出门。】   谢拂看着消息,还没深思,一通电话便打了进来。   他下意识接听。   耳边响起簌簌的声音。   声音有点熟悉。   是脚踩在雪上,将蓬松的新雪踩得紧实的声音。   还有人略微粗重的喘息声。   谁也没先开口,只是听着呼吸声,便仿佛陷入与天地同频的安宁中。   半晌,才听见唐韶千带着些许无奈的声音。   “出来接我。”   谢拂脚步下意识迈出去,却不知想到什么,又回去拿了一把伞。   将黑色的大伞撑开,顶着无边风雪,快步朝着小区大门走去。   风雪交加,且越来越大,即便谢拂打着伞,却也总有漏网之鱼从伞下飘进来,在谢拂手上落下片片冰凉。   视野被白色占据,直到离门口越来越近,才有明显的颜色映入眼中。   那人就站在那里,黑色的衣服让他在这整片白中格外明显,也能让人一眼便锁定。   虽还看不清,却仿佛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带着能够温暖雪夜的温度。   等真正看见那个戴着口罩,差点被保安当成嫌疑犯的人时,谢拂才微微扬眉,眼尾染了一抹笑意。   “不是说这里没你的房子吗?”   唐韶千看着他,伸手轻轻拂去飘在谢拂肩上的白雪,声音温柔如风。   “这里是没我的房子。”   “但有我的人。”   -------------------- 第303章 韶华难逝13   落雪纷纷, 悄然无声。   唐韶千是打车来的这儿,又在外面站了许久,身上早已经覆盖了一层薄雪, 他眼中却仿佛看不到自己身上的雪,却将谢拂身上那些许雪色掠去。   谢拂视线落在他身上,四目相对,盯着对方许久,他才开口道:“谁是你的人?”   风声呜咽,夜色下, 一切都仿佛隐匿在这无边夜色里,唯有些许微光方可窥见一二。   “唐先生,谁是你的人?”   唐韶千对上谢拂的目光,不闪不避, 声音里却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宠溺。   “……你。”   “是你。”   谢拂眉眼飞扬,这才没别的话, 撑着伞转身往回走去。   “走吧。”   “回去了。”   保安亭里值夜班的保安正在和家里人通视频,哄着孩子,说保证第二天一早就能看到他。   通过监控看到谢拂出来,又看见对方领了一个人进去,并没有放在心上,既然是业主认识的人,应该没什么问题。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人的身形有些熟悉。   可能以前也来过吧,只是他给忘了。   他这么想。   丝毫不知道对方是这儿曾经的主人,也是给他发工资的老板。   唐韶千虽然回来了, 但他之前唐先生的身份已经“死亡”,现在的他也算见不得人, 回自己家都跟做贼似的。   谢拂领着他回了唐韶千的别墅,将人退去洗漱,自己则进厨房下了一碗面。   这里他不怎么回来,家里的食材有限,只有一些容易放的,不容易坏的食物,唐韶千想吃什么大餐是不可能了。   这人连夜赶回来,想也知道跨年都是在飞机上跨的,说不定晚饭都没吃。   唐韶千进了房间才发现,这里和他离开的时候几乎没变,尤其是他的房间,里面的东西都好好收着,就仿佛,一直等着它的主人回来。   他知道谢拂不会相信那荒唐的假死理由,但是没想到对方竟一直等着他回来。   直到此时,他才对自己的不告而别,和几年消失而感到些许愧疚,之前他觉得遗憾,是因为错过了谢拂四年成长,现在他觉得愧疚,是因为他现在才发现,当初走时,似乎并没有问过谢拂的想法。   这么想来,再次出现后,谢拂对他的生气刁难,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洗了个热水澡出来,谢拂已经将面端上来。   “这里没什么好吃的。”   唐韶千吃了一口,“这就很好了。”   谢拂亲手做的,在他看来就是最好的。   看着他一点点将面吃完,谢拂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你会觉得饿,那你尝试过把自己饿死吗?”   唐韶千手一顿。   整个人陷入了沉默。   “你需要我试试吗?”   这些年来,他还真没挨过饿,就算饿过,也远不到会饿死的地步。   虽然不知道一直饿怎么样,但他猜大概也不会怎么样。   顶多只是会一直觉得饿,却又一直饿不死。   “算了。”谢拂又不是真想看唐韶千花式作死。   说到底,时间,年龄,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些东西,只有和认定的人一起才有意义,否则也不过只是虚无寡淡。   当晚,唐韶千睡在他以前的房间,谢拂也留在这儿没有回去,直到第二天一早,才留下一条信息,说他先回了谢家。   大年初一,谢拂在家里陪家里人,唐韶千却只能被偷偷藏在别墅里。   谢拂每每跟对方用手机聊天,见缝插针发消息,同时还要收到苏素那仿佛看见什么的目光时,莫名有种自己在和秘密情人偷情的感觉。   “这是您家孩子吧?长得真是一表人才,在哪个学校读书啊?”来拜访的人热情恭维。   都是商场上认识的人,能在大年初一就上赶着上门的,多少都要扒着谢家,夸起谢拂来那也是不遗余力。   谢拂不耐烦听这些没有营养的彩虹屁,好在这是长辈需要应付的场合,他只需要当一个拉进双方关系挨夸的工具人。   唐韶千本不是耐不住寂寞的人,但知道谢拂在哪儿,知道双方离得这么近,知道对方此时也正无所事事想念着自己,又怎么能再按耐住想念。   便时不时给谢拂发消息。   唐韶千:【院子里的两棵梨树怎么换成了梅树?】   谢拂:【看它们不顺眼,你想换回来?】   唐韶千:【我就问问……】   站在院子里,看着院子里两棵梅树上生长的红梅。   心中又忍不住觉得谢拂的眼光好,这两棵梅树长得好,开的梅花也好看。   到了中午,谢拂又说要跟着谢家夫妻出门,估计到了晚上才回来,也有可能晚上不回来。   唐韶千看着这条消息,忽然觉得这梅花也没那么好看了。   “阿拂,你真不打算出席?你都上大学了,也该随我们出去见一见圈里人,这样等你以后进入公司,也有好处。”   虽然儿子可能比他们还有钱,但他们夫妻俩拼来的家业,最后总是要留给儿子的。   “如果我有实力,别人自然会主动‘眼熟’我,如果我没有实力,那现在就算刷再多存在感,也是面子工程。”谢拂直接道。   这话将谢世昌二人说得说不出话来,夫妻俩对视一眼,知道自己被儿子一句话给说服了。   *   再次回到这这栋别墅,唐韶千心里略有几分复杂的想法。   当初在这儿时,他与谢拂倒也勉强算父子,可如今再次回到这儿,他却不确定起来。   这模糊暧/昧的关系,连他站在别墅里,回想从前与谢拂的回忆,总觉得明明从前清清白白的记忆,都仿佛因为如今的变化,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化学反应,就好像也笼罩了一层滤镜,将那些清晰的回忆,都便得同样模糊起来。   “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吹冷风的习惯?”   随着声音由远及近,同样一起由远及近的,还有那个熟悉的人。   谢拂走过来,看着唐韶千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吹风,仿佛很喜欢似的。   “以前没有。”唐韶千笑了一下,“但现在不介意有。”   说罢,他又看着谢拂问道:“不是说要出门,晚上才回来吗?”   “只是担心某人觉得一个人寂寞,才好心来看一眼。”   唐韶千笑,原本还想再说这什么,却被谢拂抓住手,整个人微微一顿。   谢拂挑眉,“走吧,回去。”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谢拂便牵着他进了屋。   半晌,唐韶千才稍稍回神。   就这样,整个过年期间,唐韶千都被谢拂像藏情人一样藏在这栋别墅里。   抽空才来一趟,倒是晚上几乎天天夜里都睡在这儿,竟也没被人发现。   直到新年快要结束,才有保安打来电话。   “小谢先生,你12栋别墅里白天有动静,在你不在的时候,也有超出寻常的用电记录,我们现在怀疑房子里有人偷偷借住,如果方便的话,希望您能配合一下查看房子情况,这样也是为了保障所有住户的生命财产安全。”   谢拂:“…………”   可能是他停顿的时间比较久,让电话那头的保安以为他可能没听到,于是接连问了几句。   “您听见了吗?”   “听见了。”谢拂赶忙道,“那是我朋友,他暂住在那儿,不用管。”   保安那边也沉默了一下,随后才道:“抱歉,是我们没查清楚情况,打扰到您了。”   “没事,你们也是尽职尽责。”谢拂宽慰了一句。   挂断电话,谢拂便受到了苏素的询问,“谁打来的?出什么事了?”   什么朋友暂住,听着像是谢拂的房子,可谢拂在这儿也只有唐先生以前留的房子在住吧?   “没什么,一点小事。”   就算是谢拂,也并不想将自己偷偷把别墅的前主人藏在别墅里,还差点被保安当成小偷的事说出来。   无他,过于可笑。   唐韶千还不知道自己被当成小偷了,他听到楼下有动静,以为是谢拂过来了,然而下来一看,却见是个陌生女人。   对方也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这儿还有其他人。   “哦,你好,我是这家主人请来的钟点工,请问你是?”   “……我是他朋友,暂时住在这儿。”唐韶千想着谢拂怎么没跟他说今天有钟点工上门,要是知道,他就不出来了。   虽然对方不重要,但是被人看见总是不好。   “原来是谢先生朋友,那您休息,我这就开始工作了。”   大概是有唐韶千在,对方干活特别卖力,速度也很快。   只是别墅很大,就算她是熟练工,也花了将近一整天的时间才将活干完。   谢拂过来时,也是一愣,因为自己不常来这儿,他一时还真没想起来今天是家政固定来打扫的时间。   毕竟是过年,在对方临走时,还送了对方一个红包。   对方收下后,那是笑容满面,连连感谢。   从别墅离开后,她就收到一通电话,看了看来电显示,她便笑着接了起来。   “苏姐,是我,我今天来了,不麻烦不麻烦,干活嘛,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不用红包,刚刚走的时候小谢先生就给过了……那真是太感谢了,您一家都是大好人!”   “不累,挺干净的,小谢先生的朋友也是爱干净的,没将房子弄乱。”   谢拂不在家时,都是苏素他们和家政联系,毕竟距离近,要是有什么事也方便处理,也更有威慑力,不会造成有什么问题却鞭长莫及的情况。   毕竟家政偷偷拿些雇主家不起眼的东西这种事,还是挺常见的。   家政以为今天苏素来也是想问问别墅的情况,那么大个别墅,都是钱,人家当然会在意。   家政也就自然而然老实回答。   那头的苏素挂断电话后愣了愣,随后将谢世昌叫来,震惊严肃地将家政的话告诉对方。   这下连谢世昌都愣了。   “朋友?”   “那小子还有朋友?”   倒不是谢拂不交朋友,只是他从小到大的朋友,都没有带回家里做客过。   没有那么亲近。   “这是重点吗?重点应该是既然是朋友,那为什么他不把人带到家里来?!”苏素有些激动道。   说实话,过年带朋友上门做客这事不算什么,但是朋友来了不带进门,反而偷偷摸摸藏在一栋没人的别墅里,这就不好说了。   这很难不然苏素多想。   难道……   “难道是小偷?”谢世昌双眼一亮道。   话音刚落,他就被媳妇抬手敲了敲头,“什么小偷?真要是小偷,你儿子都过去了,难道还看不见认不出来叫不来保安?”   苏素收拾完老公,这才正经道:“这事只有一种解释,你儿子他,明显在金屋藏娇!”   谢世昌觉得不可思议,“不能吧,真要是金屋藏娇,在哪儿不好藏,他手里又不是没钱,买不了房难道还租不了吗?至于去住他干爹的房子?”   苏素也才想到这一点,“也对。”   儿子对干爹的在意是他们都看在眼里的,就算是金屋藏娇,也不应该住那个房子,那是对他干爹的不尊重。   但反过来说,万一他这样做,是已经认定了对方,想将对方带着给干爹看一看呢?   苏素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具体如何,还是要看情况。   “要不,咱们去看看?”   “看什么,儿子既然不告诉我们,那当然是有原因的。”对儿子全然信任的谢世昌想得通透,儿子不说,那肯定有原因,儿子愿意说,那当然更不用问。   “难道咱们就这样假装不知道?眼睁睁看着他们偷偷摸摸?”   苏素好奇心让她有些不甘心。   从小到大,儿子都格外优秀,优秀到即便是他的父母,都觉得他仿佛完美无缺,如今好不容易发现对方不对劲,有犯错的苗头,要是不亲眼看看,她觉得自己一定会后悔。   “知道他们偷偷摸摸还不够吗?真要是捅开,还可能会让那小子毫无顾忌,现在看着他明明想见人,却还要偷偷摸摸,这才有好戏看嘛。”谢世昌笑眯眯道。   苏素一听,也跟着笑了起来,“你说得对。”   *   丝毫不知道自己暴露的唐韶千正在跟谢拂一起收拾别墅里的装饰。   新年都要结束,那上面挂着贴着的那些新年的装饰自然也要撤下。   在摘灯笼的时候唐韶千还有些不舍。   “这灯笼挺好看的,摘了少了点味道。”   至今他都还记得,重新回到这别墅那天,刚进院子时,看见的满院子红灯笼,仿佛将整栋别墅都照得亮堂堂,红彤彤,格外喜庆,仿佛在欢迎他回家。   唐韶千很喜欢。   “喜欢红灯笼?”谢拂看了他一眼。   在唐韶千点头时,直接将手里摘下里的红灯笼塞进唐韶千怀里,“那送你了。”   唐韶千:“……”   这些灯笼虽然是能折叠,但是折叠起来也很多好吗。   将灯笼收拾进储物室,唐韶千出来找了找谢拂,才发现他正在书房的落地窗前喝咖啡。   为了暂时不暴露唐韶千,谢拂连阳台都很少去了。   思及此,唐韶千便微微皱眉。   他原本觉得自己来这儿,是给谢拂一个惊喜,现在才发觉,似乎带来的麻烦比惊喜多。   “找个时间,带我去你家吧。”他想了想道。   谢拂挑眉,“那我怎么介绍你?”   人的记忆没那么差,虽然谢家夫妻从前和唐先生见面不多,但到底认识了好些年,不至于才短短四年,就把对方的样貌忘了个一干二净。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或者你可以说我是唐先生的子侄。”唐韶千说,完了想起自己从前的人设似乎是家里没什么人,又哪儿来的子侄,又轻咳两声,心虚地补了一句,“远房的也行。”   谢拂却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半晌,他将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杯子被重重放在桌上。   发出的声响仿佛一记重锤,敲在人心上。   唐韶千的心忍不住为之一振。   他看向谢拂,却见对方已经站起身,三两步便走到自己面前。   也是这时,唐韶千才忽然发现,一个年过完,谢拂似乎又长高了一截,原本看对方时,他的视线还要微微朝下,现在却是平视。   这个初见时还不到他大腿高的孩子,此时却已经长得和自己一般高。   他早就不需要自己照顾,不需要自己保护的孩子。   虽然还没成年,但是谢拂本就早熟,未成年的身体,并不影响他早就成熟并强大的内心。   他有父母,有亲人,需要的从来不是一个管着他照顾他的长辈。   而是……   而是……   “我是说……”   谢拂凑近他,二人之间的距离几近于无,不说话时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更是扑打在双方脸上。   “我要怎么介绍你和我的关系。”   过于近的距离,让唐韶千不得不下意识回想起那次躲雨时的情形。   距离那日已经过去了两三个月,而自那日起,他便有意克制,再也没发生过那日的“意外”。   此时谢拂的主动靠近,让唐韶千瞬间想起来,当日谢拂也是如此,先说冷,随后又凑近,再然后……   唐韶千到底没忍住,稍稍侧身让了半步,“这屋里暖气开高了。”   谢拂唇角微扬,竟附和道:“是啊,热得你都脸红了。”   唐韶千:“…………”   看了看眼前始终游刃有余,从容不迫的谢拂,他暗暗磨牙。   “你还没回答我呢。”谢拂悠悠问道。   他一点也不着急的模样,只这么好整以暇地看着唐韶千,等着他的回复。   唐韶千看着眼前人,一时好气又好笑。   “同学关系?”他试探道。   谢拂不为所动,“我同学多了去了,从没有值得我带回家的。”   “……朋友呢?”   “也没有。”   唐韶千没笑了,反而微微皱眉。   谢拂的独他早就知道,只是现在才发现,对方的独远超他的预期。   对方长这么大,认识的人不少,来往的时间也不短,却从没有和任何人亲近过。   虽然觉得自己作为对方除去亲人外,唯一亲近的人,有些高兴,却也不由为对方的人际关系忧心。   “为何不多认识一些交心的朋友?”   谢拂略有些诧异地看他,“你活了这么多年,竟然觉得人和人,是能交心的吗?”   唐韶千一愣。   他回想自己过去的经历,一时间竟也有些惭愧。   无论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他情况的人,显然都没达到交心的程度。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不要妄想和别人交心。”   “那是不可能的。”   谢拂看着唐韶千,也不知道这人从前到底做过多少傻事。   看来对方如今的聪明,都是靠这么多年的经历才一点一点刷上来的。   “普通一点的也可以。”唐韶千觉得自己好歹挽回一点面子。   “既然是普通朋友,那更没有深交的必要。”谢拂态度冷淡,“又不能过一辈子,很多人,都不过是一段时间的过客而已,时间过了,那就过了。”   每个阶段都要认识许多人,在当时的阶段认识当时的人就够了,不重要的东西,不需要一直抓在手里。   他要抓住的,从来只有一个。   谢拂瞟了一眼唐韶千。   唐韶千心情复杂,见谢拂领会他花了几百年才明白的事,一方面为他高兴,一方面又有些怜惜。   其实完全没必要的怜惜。   “……那我也是你一段人生中的过客?”他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情问了这么一句话。   谢拂却仿佛抓住他的什么把柄,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道流光。   “你要是不想当过客。”   “总得拿出些诚意来。”   有些事,在心里斟酌了又斟酌,谨慎了又谨慎,考虑了又考虑,将一切的阻碍和恶果都在心里念了千百遍,但终究挡不住那四个字。   情难自禁。   唐韶千看着他,良久,方才低头轻轻吻了谢拂的唇。   “是这样的关系。”   -------------------- 第304章 韶华难逝14   在唐韶千的唇贴上的那一刻, 谢拂便反客为主,给这个轻飘飘的吻添了一把火,让它愈演愈烈。   窗外的寒风拍打着窗户, 似乎在故意惊扰窗内的人。   淡淡的咖啡香从谢拂口中蔓延,侵染了唐韶千的味觉和嗅觉,让他一时竟不知自己吻的究竟是咖啡,还是人。   又或者,既是咖啡也是人。   谢拂搂着唐韶千的腰,动作隐忍又克制。   不知过了多久, 唐韶千才稍稍退来,抿了抿唇,有些忍耐却又最终没忍住,就像有些感情想抑制却没能抑制住一般地问了一句:   “什么时候?”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听上去莫名其妙,谢拂却听懂了, 笑了一下道:“你回来那天。”   他到底收敛了些,没说第一次见面。   “从那天第一眼见到你,就想这么做了。”   唐韶千暗暗咬牙。   他万万没想到,在自己把这小子当儿子的时候,对方却已经对他心怀不轨。   更气的是自己没忍住,没抵抗住勾引,现在已经到了这一步,再回过头想要算旧账,已经来不及了。   心中满面有些后悔,自己刚刚不该那么快, 就算……就算要那样,那也要先把账算清楚再说。   觉得自己亏了的唐韶千看着笑得格外好看的谢拂, 总觉得对方的笑容中带着挑衅。   “唐先生,你要找我算账吗?”   他有恃无恐,因为他知道,唐韶千已经输了。   彻彻底底。   唐韶千看了他半晌,随后伸手揉了两把谢拂的头发,将帅气有型的头发揉成和他的心一样乱的鸡窝头,这才高兴了一点。   “先欠着。”   总有机会讨回来。   见他真咽下了这口气,谢拂眨了眨眼睛,随手理了理自己头发。   心里没把后续说出来。   那你可能没机会了。   “中午想吃什么?”   “番茄,玉米,小青菜。”唐韶千面不改色道。   谢拂幽幽看了他一眼,“冰箱里没有,大过年吃这么多素,你兔子变的?”   唐韶千却仿佛跟这些菜杠上了,得不到不罢休,“都是很寻常的菜。”   是很寻常,就算不在当季,也能很容易买到,但是这别墅里没有,让谢拂上哪儿弄去?   半个小时后,谢拂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谢家,还进了寻常都不会进的厨房,帮佣正在准备今晚的晚餐,见到谢拂进来。还以为谢拂对今晚的晚餐有什么吩咐,赶忙问:“小谢先生,今晚您想吃什么吗?”   谢拂看了看厨房,才没话找话道:“厨房里的菜够吗?”   “够的够的,几天都吃不完。”帮佣说。   谢拂点点头,“天气冷了,热两杯牛奶给我爸妈送上楼,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帮佣这就拿出奶锅和鲜奶,热好后装成两杯端上楼。”送给谢世昌和苏素时,还夸了谢拂。   “小谢先生真有孝心,知道关心先生太太。”   听见这话。谢世昌和苏素不可避免地心情舒畅,笑了。   同时也在心中暗暗决定,不追问谢拂别墅里的朋友的事,等谢拂什么时候想说的时候再说。   等帮佣下楼回厨房,谢拂已经不在了。她带来冰箱刚要准备晚餐,却在看见冰箱里状况时愣了愣。   她认真看了看冰箱里的菜的份量,皱着眉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就她下个楼的功夫,这冰箱里的菜就少了?   唐韶千看着谢拂提着一袋子蔬菜过来,没忍住抿唇一笑。   谢拂见状,将菜放在案板上,“晚饭你做。”   唐韶千也没推辞,当下便动起手来。   谢拂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心却渐渐平静下来,一直播放着的电视此时进入了广告,声音都成了背景,将谢拂笼罩其中,很快便催得人昏昏欲睡。   谢拂就这样抱着抱枕,仰躺在沙发上,悄然睡去。   唐韶千出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即便是睡着,谢拂也是动作端正,规规矩矩,从这一点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规矩正经,丝毫看不出他性格中的放肆和不羁。   能将干爹变情人的人,可不会这么乖。   唐韶千本想将人叫醒,然而走到面前,竟又舍不得了。   他在谢拂旁边的沙发上坐下,靠着挨着谢拂的那边,稍微调低了点电视音量,静静看着当背景音的电视。   或许是终于得偿所愿,谢拂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锅里的香味渐渐溢满客厅,他也没醒来。   在唐韶千起身,想要回厨房继续处理晚餐时,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唐韶千怕打扰到谢拂,便随手接通,大步走出去才对着话筒回应。   “喂。”   对方也沉默了一下。   唐韶千意识到似乎不对,拿起看了眼来电显示。   爸。   唐韶千:“……”   猝不及防的通话,来的这样突然,双方都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但已经接通的电话总不好刚说一个字就挂断,唐韶千稳了稳心绪,重新镇定地将手机放在耳边。   “你好,阿拂睡着了,请问……叔叔您有什么事吗?”   别说是谢拂,就连谢拂的父母从前在唐韶千心中都是晚辈。   一朝将晚辈变成长辈,这心理改变和落差还需要一些时间适应。   那头,正抱着手机的谢世昌和苏素也是愣了一瞬。   他们刚刚打算要给儿子自己的空间和时间,谁知道还没半天,就猝不及防跟儿子的“朋友”通了电话。   没预想到这种情况的谢世昌夫妻尴尬过后,随即道:“你好你好,阿拂还没醒啊,那就算了,别叫醒他,让他多注意。”   “我们打来就是想问问,他晚上回不回家吃饭。”   唐韶千回头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的谢拂,犹豫了一下道:“不好意思,今晚阿拂应该不能回去了。”   他说话这理直气壮,理所应当的语气和态度,简直比谢世昌他们还家长,一个词,□□。   这直接的回答直接将电话那头的谢世昌和苏素给说懵了,两人愣了愣才尴尬笑了两声,“不回来也可以,晚上记得吃晚饭,早点休息,不要熬……太晚。”   谢世昌都不知道自己这电话是怎么挂的。   他和妻子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些许茫然和呆滞。   他们还没从谢拂别墅里住着一个男人这件事上反应过来,就被谢拂这个点还在睡的事给砸了个头晕。   一个从前一直没想过的念头突然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不会吧?   他们儿子不仅是同性恋,还是下面那个?   从没做好这种心理准备的夫妻俩此时坐在这儿陷入了茫然和沉思中。   半晌,才仿佛回神般开口道:“可能真的只是朋友。”   “嗯,可能真的只是困了。”   两人又沉默片刻。   二人不约而同看向对方,对视半晌后,才齐齐默契出声:“在床上应该是出力的那个最累吧?”   “阿拂身体还是太差了。”   嗯,确定过眼神,补身体的计划提上日程。   两人被转移了注意力,此时完全忘了,他们还没接受儿子的对象呢,已经开始操心起他们的生活来了。   而另一边,唐韶千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微微皱眉,不是很明白言简意赅的谢家夫妻的反应。   闻着空气中的味道,他快步来到厨房,将焖了大半个小时的番茄牛腩给起锅端上来。   当他将饭菜摆上桌,便见谢拂已经从沙发上坐起来,只是动作还有些迟缓,双眼片刻后才逐渐清明。   “我刚刚不小心接了你的电话,你爸妈打来的。”唐韶千说,“已经帮你说过,今晚不回去了。”   谢拂看了眼手机,并没有说什么。   注意到唐韶千还看着他,谢拂顿了顿,才道:“明天,带你上门。”   唐韶千听他这么说,神色不变,解下围裙,拉着谢拂到餐桌,“刚刚出锅,趁热吃。”   两个人吃两菜一汤,也花了不少时间,吃饭时,看见唐韶千的动作,谢拂又忍不住想,如果唐韶千一直吃一直吃,会被撑死吗?   只是经过上次的问题,谢拂觉得这种幼稚又没有营养的问题,如果没有想好,还是不要问出来制造笑话了。   当晚,他们依然分房睡,唐韶千却没睡着。   白天发生的一切都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就这样变了。   轻而易举,又自然而然。   并没有自己曾经想的那些纠结。   明明什么都没明说,却什么都心照不宣。   半夜,睡不着的唐韶千下了床,悄悄来到谢拂的房间,他没开灯,只在黑暗中,蹲在床边默默留了片刻。   最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仿佛从未来过一般。   翌日,谢拂便光明正大带着唐韶千上门。   而对此已经隐隐有预料的谢世昌夫妻在做足了心理准备后,打算以平静又不失礼貌的态度来面对儿子的这个“朋友”。   然而当看到唐韶千时,两个好说歹说要让自己冷静的人,终究还是变了脸色。   他们震惊且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半晌,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唐韶千倒是神色自若,礼貌笑道:“叔叔阿姨好,我叫唐韶千,是谢拂的朋友和同学。”   之前说是确定关系后介绍给谢家夫妻,然而如今,唐韶千却依然只是说是朋友。   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朋友。   总要给别人一些时间适应一下。   同样做好心理准备的唐韶千已经熟练改口,没有半分滞涩。   然而他这一声,并没有将眼前的沉默给打破。   直到正好起床的姥姥姥爷到了客厅,见状,看着唐韶千惊讶道:“这个年轻人……怎么这么眼熟啊?”   “好像在哪里见过?”   两个老人记忆力不如从前好,他们将唐韶千看了又看,忽然一拍手道:“这年轻人,是不是跟阿拂的干爹长的很像?是亲戚吗?”   “可能只是巧合,都姓唐,五百年前是一家。”回神的苏素连忙收敛神色,开始解围。   唐韶千礼貌对他们笑笑,“实不相瞒,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阿拂也这么问过我,问我是不是他干爹唐先生的亲戚。”   “虽然知道我们之间没什么关系,但是还是很感谢这一点缘分,让我成了阿拂身边最好的朋友。”   听听这话,说得多大气,连谢拂是因为别人才对他态度特殊这种事都不在乎。   唐韶千没戴眼镜,言行举止带着几分年轻人的随性,和那个儒雅温润的唐先生到底还是有不少区别,加上回忆的滤镜,模糊了过去唐先生的形象,在其他人都只说像的情况下,几人也被带着认为唐韶千和唐先生长得像。   没有人怀疑唐韶千就是唐先生。   至于名字,更不用担心。   唐韶千从前对外的称呼就是唐先生,极少会提到全名,就算提到,当时他那个身份的名字也并非是唐韶千。   唐韶千,是他出生时得到的名字,也是他这么多年来的第一个名字。   过去他总觉得这名字不祥,这许多年来,并没有再用过,然而在回来时,他还是换回了这个名字。   唐韶千态度淡定从容,谢世昌夫妻就尴尬了,虽然心知儿子并不会真把唐韶千当成唐先生的替身,但是因为这种原因才接近,说起来还是很不礼貌的。   两人表情缓和不少,对唐韶千也总笑着,态度温和。   苏素抽空把儿子叫到一边,“怎么回事,你没说你这朋友和你干爹那么像啊。”   差点把他们吓了一跳。   谢拂无辜道:“我说过啊。”   苏素:“……?”   什么时候?   她在脑海中搜寻着,没过多久,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内容。   整个突然陷入沉默。   谢拂却继续提醒道:“当时您和我爸还说不要紧,天下总有人相似。”   那他们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像啊。   苏素无语。   谢拂还说:“当时你们还说就算干爹”诈尸也不怕,这只是像而已。   苏素:“……”   你这不是诈尸,却堪比诈尸。   苏素一时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不是故意在捉弄他们。   “妈,您该不会害怕吧?”谢拂故作诧异问。   苏素拍了他一下,“害怕什么?又没做亏心事。”   说罢,便转身离开,不搭理这儿子了。   虽然唐韶千的样貌给谢家人带来了些许惊吓,但是也让谢世昌和苏素松了口气。   既然这人和唐先生长得那么像,那他们之前胡乱猜的那些就多半不算数了。   他们儿子又不是什么混不吝的,他能和唐韶千做朋友,多半就是因为对方和唐先生相似的长相。   至于其他,应该只是他们想多了。   毕竟,儿子那么尊敬唐先生,怎么可能和一个长得跟唐先生那么像的人真的在一起?   夫妻俩纷纷放下心来。   *   唐韶千在谢拂家里过完了整个寒假,最后是和谢拂一起去的学校。   当两人同时出现在宿舍时,苏回舟多看了他们一眼,冯文州却没察觉到什么,只是惊讶道:“好巧,你们路上碰到一起了?”   谢拂点了点头,笑着看了唐韶千一眼,“碰巧。”   苏回舟心里觉得一点也不巧,他现在怀疑这俩人寒假都是一起过的。   寒假还带着人回家,不得不说,这俩人是胆子真大。   “明天才正式开学,今天下午你们打算怎么过?”冯文州就是个闲不住的,除了打游戏,没有其他活动能把他留在宿舍里。   现在谈恋爱,支配的空余时间更少,他游戏都打得少了。   “不了,下午要睡觉,你们出去玩吧。”唐韶千拒绝道。   苏回舟敏锐察觉到了那句“你们出去玩”,觉得对方是在暗示他也出去,虽然他没有证据,说出来恐怕会被当做想多了。   他忙说:“下午我要去图书馆,恐怕不能跟你们出去玩了。”   “你们!”冯文州一连被两个拒绝,最终只能将希冀的目光落在谢拂身上,表情还带着几分可怜。   后者却依然无情拒绝,并建议道:“你可以和你女朋友一起去。”   冯文州失望道:“你们以为我不想啊?她说她要和舍友们聚餐逛街,不想带我这个电灯泡拖油瓶。”   也难怪他只能把主意打到舍友上。   “别的寝室都在聚餐,只有我们没有,一点也不统一,一点也不团结,你们不知道反思反思吗?”   唐韶千挑眉,“一起睡觉?”   苏回舟,“冯哥不是我不帮你,我还有点作业没做完,实在爱莫能助。”   冯文州不争气地看着他们。   “你们也太不争气了,我刚入学不到一个月就脱单成功,你们明明条件那么好,却对这件事半点也不上心。”   “没错,说得就是你们。”他看着谢拂和唐韶千。   “知不知道现在就是最能享受到恋爱的快乐的时候?早了晚了都不好,等以后你们就知道脱单有多么不容易了。”   苏回舟听得尴尬,一时也不知道是该替谢拂和唐韶千无语好,还是替冯文州同情好。   “谁说我没对象的?”谢拂看了唐韶千一眼。   而在他这句话说出口时,唐韶千也下意识看了谢拂一眼。   “我有对象。”谢拂盯着唐韶千,一字一句说。   仿佛这话是给唐韶千说的,而不是别人。   或者,也可以把仿佛两个字去掉。   唐韶千看着谢拂,半晌都没移开视线,眸中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丝丝温柔。   苏回舟默默移开视线,让自己不被他们闪瞎眼。   而冯文州则是惊喜地看向谢拂,“没想到啊!什么时候的事?是谁?什么时候带我们见见?”   谢拂转开视线,不再盯着唐韶千,却笑了一下,“暂时不了。”   “他害羞。”   “咳咳咳……”苏回舟被空气呛到,连续咳了好一阵。   害羞?   无论如何,他都没办法把这两个字放在唐韶千身上。   此时更不敢多看唐韶千一眼,生怕自己的目光不对劲,让大家都尴尬。   冯文州了然笑笑,转头又关心起唐韶千来,他觉得自己真是为了舍友们的大学幸福生活操碎了心。   “唐哥你呢?就没想过找一个?你看阿拂这么小都真香了,要是总不能咱们宿舍,你年龄最大,却还最晚恋爱的吧?”   唐韶千想着谢拂刚刚那一句“他害羞”,神色莫名地看了一眼谢拂,见对方若无其事,也只能抿唇,像是不服气一般道:“我也有。”   他害羞?   他怎么就害羞了?   唐韶千微微皱眉。   冯文州一呆,万万没想到,一个寒假不见,宿舍里两个不开窍的都恋爱了。   他看了看谢拂,又看了看唐韶千,似乎想到什么,神色变了又变,态度瞬间收敛低调起来。   见苏回舟要去图书馆,连忙跟对方勾肩搭背一起出去,“突然想起来,我也有点资料需要去图书馆查,我们同路!”   说罢,攀着苏回舟的肩就出门。   等走到楼梯间,确定谢拂和唐韶千都听不到后,冯文州才松了口气,小声跟苏回舟说起话来。   “出大事了!”   苏回舟警惕起来,心里又难免激动,难道冯文州已经知道宿舍里那两人的事了?终于不是他一个人保守秘密了!   “唐哥和小谢肯定又闹起来了!”冯文州忧心忡忡。   苏回舟:“…………”   警惕和激动纷纷退去,他平静地哦了一声,却还是捧场地问:“怎么说?”   “我不问的时候谁都不说,我一问,一个两个都说有对象,说的时候还要看对方一眼,我怀疑他们根本没对象,是故意这么说的,就是为了在这方面赢对方一回,看那一眼分明就是挑衅!”冯文州振振有词,说得还有理有据。   如果苏回舟不是知道真相,说不定还真的会被忽悠住了。   “万一是真的呢?”   “这种可能性很小。”冯文州谨慎道。   苏回舟:“哦,那冯哥你打算怎么办?”   冯文州皱眉,“还没想好,本来想找你商量的,看了一眼他背的作业,算了,你先补作业,我自个儿想想。”   苏回舟毫不留恋地去了图书馆,他没有看人犯蠢,替人尴尬的爱好。   冯文州在楼梯间等了片刻,才悄悄折返,想要看看单独留在宿舍的两个人有没有露出真面目。   知道他们什么情况,才好对症下药。   他猫到宿舍门口,贴在门口偷听,却一直没听见说话声,只有轻微的衣服摩擦声,和轻微的喘息声。   犹豫片刻,他慢慢站起身,悄悄从小窗往里面窥视。   下一刻,他浑身僵住。   只见屋里两人没吵没闹,而是抱在一起,吻得难舍难分。   ……   这一刻,冯文州只感觉仿佛滔天巨浪朝着自己猛扑过来,将他掀翻在沙滩上,晕得昏天黑地,茫然又无措。   -------------------- 第305章 韶华难逝15   咔咔咔咔咔!!!   五雷轰顶不足以形容冯文州此刻的感受, 这宛如实质的雷击声仿佛剧烈击在冯文州的世界观上,将他原本完好的世界观劈得哗啦啦碎了一地。   他僵硬在原地,震惊的双眼甚至都忘了眨动, 等他微微回过神时,便感觉自己因为蹲得太久,浑身酸痛,而两只眼睛也因为太久没动而变得干涩难耐。   而里面的人却还没停止这毁了冯文州三观的行为。   冯文州感觉这扇门仿佛是通往异世界的大门,自己才是真实,里面是个陌生的世界, 自己和他们身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只要打开,他就回不到原来的世界了。   他觉得眼前的一切可能是幻觉,然而眼睛闭了又闭, 眨了又眨,眼前的“幻觉”依然没有变化, 也没消失。   就在冯文州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仿佛在等着某个人将他从幻境中带走时,里面的两个人终于停了下来。   谢拂看向门口,正好与藏在小窗一角偷看的眼睛対上,挑了下眉,轻笑了一下。   唐韶千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看到了明显站在门外的人。   冯文州被两人看得浑身再次僵硬,却连反应都做不出。   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谢拂上前开门。   “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他语气自然,态度从容, 丝毫没有被人发现秘密的尴尬和害怕,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他没和唐韶千拥吻,而冯文州也没从门外偷看到一般。   浑身僵硬的冯文州闻言整个人仿佛被注入了一股能量,这股能量控制着他做出接下来的反应。   他仿佛木头人似的,僵硬笑了笑,回应道:“哈!是!”   “是落下了……”他视线缓慢又僵硬地挪动着,最终落在他床上还没收拾起来的换洗衣服上。   他脚步僵硬地走过去,随手拿上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被雷劈过的脑子还没能正常运作,此时反应不太灵光。   “我、我忘了拿……拿……”   他僵硬低头再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揣的东西,一条红内裤。   “哦対,我忘了拿内裤了。”他嘴巴咧出标准的八颗牙。   唐韶千:“你……要拿着内裤去吃饭?”   冯文州低头看了看,“哈、哈……是、是我奶奶说,要我随身揣着红内裤,说是辟邪、辟邪……”   他将内裤塞进兜里,这才同手同脚地朝门口走去。   “我、我走了,你们……自便、自便……”   他的眼睛好似看了他们,却又仿佛什么也没看,无神的双眼中焦距都不那么清晰,等他彻底消失在门口,走廊里渐渐传来慌乱的脚步声,似乎还被绊倒了,重重地摔在楼道里。   谢拂好心问了一句:“没事吧?”   被左脚拌右脚的冯文州坚强回应:“没、没事……我就是,就是脚不听话,摔摔就好了……”   他一瘸一拐地走向楼梯,且以极快的速度飞奔下楼,可谓身体力行地诠释了什么叫身残志坚。   他有罪。   他不该有眼无珠。   等走到宿舍楼下,冯文州才掏出手机着急忙慌地给苏回舟打了个电话过去。   “老苏啊——!”   激动又热情的声音,让苏回舟下意识将手机拿远了些。   等対方停下嚎叫,才重新听着。   “怎么了?”   冯文州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卡在了嗓子眼。   怎么了?两个室友在宿舍里当众亲吻!   这么大的事就发生在刚刚!   冯文州迫切想要找人分享刚刚受到的惊吓,然而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他是要说其实谢拂和唐韶千并不是対头,而是情人,他之前所猜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错了吗?   还是说他们宿舍里只有四个人,却有两个内部消化的同性恋?   冯文州知道同性恋,但是那仅仅是知道有这么个群体,在今天以前,冯文州从没想过同性恋会出现在自己面前,此时的他回想起谢拂和唐韶千亲吻的画面整个人都还会三观崩碎。   他都如此了,那苏回舟那个整天戴着老式黑框眼镜的书呆子会是什么反应。   迟疑了半晌,他最终还是在沉默中缓缓说了一句:“我……我今天,带了红内裤,”   “……可好穿了。”   苏回舟:“……?”   *   之后,冯文州每每看向谢拂和唐韶千时,整个人都不対劲了。   别别扭扭,扭扭捏捏,连日常不小心的触碰都有些别扭,时不时就用宛如看外星人的目光看着两人,就差没在脸上贴上“你不対劲”四个字。   谢拂刚开始还当没看到,但是冯文州这持续的时间过于长了些,让他也不由推了推唐韶千。   “傻了?”   唐韶千笑了笑,“或许吧。”   谢拂趁机道:“那还是离远一点,免得传染。”   唐韶千挑眉,知道谢拂这是有了搬出去的想法。   但肯定不是因为嫌弃冯文州,而是他自己想搬了。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住校,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唐韶千。   作为同学一起住宿舍,总比作为父子住校外好。   现在想搬,当然是因为身份变了,不是父子,而是情侣。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谢拂就向辅导员申请搬去校外住。   s大対学生住校这点没有硬性规定,他的申请没受到什么阻碍就被通过。   新学期,还没在宿舍住热,谢拂便又要搬家了。   而跟他一起搬的,还有唐韶千。   当宿舍里另外两个人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是一愣,但愣过后倒也不算太惊讶。   知道这俩人的关系后,就対他们想要搬出去这件事的原因心知肚明了。   小情侣嘛,当然想过二人世界了。   然而两人対视一眼,看向対方的眼中纷纷带着些许试探。   苏回舟先开口问:“冯哥,你觉得阿拂和唐哥为什么要搬出去?”   冯文州头皮一紧,“这……这还能有什么为什么,肯定是因为恋爱了啊。”   “恋爱了,当然想搬出去。”   苏回舟:“你不是说。他们可能是胡说的吗?其实并没有女朋友?”   冯文州笑容一僵,“那个……那个我突然觉得……这也不能太武断,都没亲眼看见……怎么能信誓旦旦这么说呢。”   “之前是我想错了,我们应该対咱们这两位舍友多一点信任,他们说有対象了,那肯定就是有対象了!”   反正対象是男是女,他没说,唐韶千没说,谢拂没说。   那苏回舟闻言,也顺着冯文州的话继续道:“我也这么觉得。”   冯文州一拍苏回舟的肩,“我们英雄所见略同。”   苏回舟:冯哥这么直男,就算跟他说了唐哥和小谢的恋情他都可能当做开玩笑,况且唐哥和小谢自己都没主动说,应该还是不希望更多人知道的吧?   冯文州:老苏这书呆子,要是知道了唐哥和小谢是同性恋,那可不得了,说不定最后这唯一一个舍友也要因为觉得不适应,别扭,而搬出去。   二人対视一眼,纷纷从対方眼中看到了坚定,呵呵笑道:“他们搬出去真好,咱们宿舍就宽敞了。”   “是啊,祝他们长长久久……”   “…………”   “我是说和他们対象。”   转身背対彼此,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冯、苏:为这个宿舍我付出了太多!   *   新家当然是在唐韶千买的那栋房子。   那地方准备了这么久,如今才算是真正用上。   唐韶千一早就让人打扫过,搬过来的时候就很干净,且吸取了在谢家那边的别墅的教训,一开始就把冰箱装得满满当当。   谢拂见状却是挑眉笑了一下。   “唐先生,你是不是忘了,这房子在市区。”   在市区,就算不想出门,就算家里什么也没有,也可以直接一个电话叫过来。   唐韶千:“……”   还真忘了。   谢拂看着冰箱里这么多食材,幽幽道:“这么多东西,还有很多是不方便存放的,容易坏。”   他抿唇看着谢拂,低头轻轻碰了碰唇,“那就辛苦一点,尽快把它们吃完。”   于是,接下来好几天,两个人都没在外面吃过饭,一直都在家做,中午要是没时间,就会有一个人抽空回家做好了用保温桶带过来。   两个人一同搬出宿舍的消息在学校也有一些人知道,只是他们只知道两人是搬出去,却不知道他们是搬去一起住。   见他们搬出去后,关系反而比以前还好,一时间也有些莫名,偷偷向冯文州和苏回舟打听,却也只打听出什么“本来就关系好”、“他们一直是好朋友”这种和从前矛盾的消息。   有人质问,“不是你们说他们关系针锋相対吗?”   対此,冯文州振振有词,“就不兴他们化干戈为玉帛啊?”   众人:“……”   行吧……反正你怎么说都有理,   冯文州看着整天腻歪在一起,一点都不知道在别人面前掩饰的谢拂和唐韶千,心道这样不行。   再这么下去,迟早所有人都得知道他们是同性恋,还搞在一起了。   不想让舍友陷入流言蜚语中的冯文州,决定要扛起自己的重任,帮他们保驾护航,为自己从前的眼瞎赎罪。   于是,他开始撺掇着苏回舟,一起在其他人面前刷谢拂和唐韶千感天动地的兄弟情。   什么你生病我照顾,什么你带饭我占座。   反正能拿来刷兄弟情的素材他全都翻了出来。并且翻来覆去在其他人面前刷,加深他们的印象。   于是,没多久,在谢拂和唐韶千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在其他人心目中都成了感天动地兄弟情的最佳代表。   除非两人跟之前在冯文州面前出柜似的,当众接吻,其他人都不会把它们想歪,就算谢拂和唐韶千拉着手,或者将対方的手揣进自己的衣兜里,大家也只会认为这天气真冷,连两大男神都受不住了。   谢拂并没有刻意隐藏什么,当然他也没有非要在别人面前秀的想法。   就是寻常的情侣间的相处,虽然没有太明显,却也很容易看出两人之间关系亲密。   然而到了大一下学期整学期结束,都没人发现他和唐韶千的关系,令他略感诧异。   现在的人反应都这么迟钝吗?   背后做出巨大贡献的冯文州深藏功与名。   刚开始没人发现,谢拂还没觉得有什么,结果当时间越来越长,谢拂也开始觉得这似乎有点意思。   他跟唐韶千打赌,看看是不是到了大学毕业,都没其他人发现。   唐韶千也有点兴趣,“赌注是什么?”   谢拂推给他,“随你。”   唐韶千略微一思索,“要是一直没人发现,等将来结婚,也给相熟的同学发请帖怎么样?”   谢拂翻书的手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   两人都知道这话里的重点是什么。   半晌,谢拂眼尾微挑,端起手边的保温杯喝了口水,淡淡应道:“好。”   唐韶千深邃的目光始终注视着他,不曾移开半分。   倾身靠近,伸手轻抚过谢拂眉眼。   看到这一幕的其他同学:“……”又来了,一定是谢同学眼睛里进沙子了,唐同学在帮他吹眼睛。   他们一点都不奇怪呢。   时间一天天过去。   在大三结束后,谢拂带唐韶千回了家,这回不是以同学和朋友的身份,而是男朋友。   谢家着实乱了一阵,倒不是谢世昌他们不同意儿子是同性恋,找个男朋友,只是这男朋友的対象,实在是……   有些难以接受。   “他和你干爹长得这么像,连名字都像,你就不觉得别扭吗?”   谢世昌夫妻皱眉问。   他们対儿子的心大也是服了,対着这样一张脸也毫无心理障碍,让他们不得不怀疑儿子和唐韶千在床上能不能行。   “没有。”谢拂干脆道。   “干爹都走了这么多年,长什么样我早就记不清了,我喜欢唐韶千,他就只是男朋友。”   谢世昌、苏素:“……”   以前始终不肯卖房子,甚至每次回家都要在那别墅里住的人是谁?   以前珍藏在心,现在却张口就说记不清対方长相,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两人都在心里闪过一个自家儿子貌似有点渣的苗头。   没办法,虽然谢世昌夫妻対于儿子找了个男朋友和他干爹很像这种事。虽然有些接受不能,但是谁让他们只有谢拂一个儿子,而谢拂又是从小优秀,又受了他们多年宠爱的儿子呢?   唐韶千这个人,除了性别和样貌上的瑕疵,其他地方也找不出什么毛病来,和自家儿子站在一起,看上去也格外养眼,不知道内情,不认识唐先生的人,也必然会觉得两人般配。   最终,在一年后,谢拂大学毕业,谢世昌和苏素也逐渐能够接受唐韶千。   这在谢拂的意料之中,留出这么一年时间,只是为了让他们能够有时间消化并接受而已。   谢世昌还能工作,毕业后,谢拂便没有进他的公司,而是自己开了个小公司,而唐韶千则是跟他一起,将小公司慢慢运作成长。   他如今的年纪,并没有什么要开疆拓土建功立业的想法,只想在谢拂身边,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対方。   谢拂也差不多。   在两个并没有多大理想的老板的运作下,这个小公司虽然业务不多,但是各个分量不小,员工们在工作完后,还有时间光明正大摸鱼,有时候找上门来了的业务还会拒绝,理由是太忙了,他们老板没空。   这样的理由说出去着实令人无语,然而更令人无语的是,它竟然不是编造,而是事实。   公司里不多的员工们经常感叹,拥有一个咸鱼老板的打工人生活简直太美妙了。   工作步入正轨,结婚的事也开始提上日程。   当谢拂在家里宣布自己要结婚时,谢世昌和苏素也只能无奈接受。   婚礼过程和会场布置,有唐韶千和谢拂亲自决定,谢世昌和苏素开始敲定酒席,并问他们要请哪些人。   谢拂和唐韶千対视一眼,都想起来那个赌约。   “你写还是我写?”   谢拂自然而然道:“当然是一起写。”   他们将要请的同学都定下来,便开始写请帖。   默契地写了対方的名字。   凑巧的是,如今距离毕业也刚好一年,班级群里正商量着要准备举办同学聚会,正在商量把地点定在哪里。   【还是s市吧,这里同学多,还是熟悉的地方,知道的适合玩的地方也多。】   【s市待了四年,早就玩腻了,我闭着眼睛都知道s大附近有几个酒吧餐厅,还不如去个新的地方。】   【但是也没有合适的地方吧,在s市还方便,在这边就业的,和本地同学都多,去其他地方人生地不熟,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都上班了,自己赚钱自己花,同学聚会之后一年都不一定有一次,当然要珍惜。】   谢拂:【来京市,包吃住和来往车费。】   【????】   【!!!!】   寻常谢拂不会在这个群里说话,如今突然冒出来,还真把大家吓了一跳,尤其是他说的话,把不少平常潜水的同学都炸了出来。   【谢拂,早就知道你是富二代,现在终于摊牌了?!】   【这也太大方了吧,谢拂你说真的?可不许反悔!】   谢拂:【嗯,你们来我就报销。】   这话说得,不答应都対不起谢拂的大方。   好不容易有白嫖的机会,大家怎么会放过。   以前读书不知道,现在开始找工作上班才之前钱有多不好挣。   按谢拂这么说,每个人至少花费也是上千,同学出手这么大方,他们当然高兴,尤其是这还是从前和他们不怎么亲近,有点只可远观这种感觉的同学。   【老同学,你该不会坑我们吧?盗号了吗?会不会是骗子把咱们全班骗了卖去山沟沟?】   【哈哈哈哈……好像也不是没这种可能啊,谢同学,要不要出来解释一下?】   【哈哈哈哈……】   谢拂:【。】   谢拂:【不放心的话,到时候可以全程直播。】   【!!!这可是你说的!我当真了!】   说话的人是一个做主播的同学,不过対方是游戏主播,倒也凭借着幽默风趣和犀利的操作有小几万粉丝。   同学聚会没什么好直播的,但是有同学主动请客并且这个同学颜值,履历和出身都很优秀的情况下,还是有不少看点,直播不但能够打消其他人的疑虑,还能给自己涨点热度,何乐而不为?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响应起来,等谢拂退出时,已经有一大半人决定要走这一趟。   到了当天,一大群同学打车到了谢拂发的地点。   然而到了地点,众人都怀疑是不是谢拂把地址发错了。   酒店价格贵倒是其次,只是从这酒店外面停的这么多的婚车来看,酒店今天分明是在办婚礼啊。   婚礼包场,他们应该坐不到吧?   “老庞,你真在直播?”   庞同学扬了扬手机,“那当然,可不能辜负谢同学的心意。”   “其他人呢?都来了吗?”   “刚来了几个,都在聊天,没上去。”这酒店地势较高,还要往上爬山。   “怎么不上去?”   “前面全是车,没位置停啊。”   “那就走路。”   众人一边聊天一边往山上走。   “我上网查了一下,这酒店消费可不低,咱们这位谢同学这回可是下了血本。”   “人家本来就有钱,这点钱不算什么。”   “难道这就是他请客的原因?想向咱们炫耀?不是很多小说电视里总有一些同学会打脸情节?”   “……人家不是那种人好不好,不然在学校早就炫耀了。”   “也是哈……”   在众人闲聊时,不知不觉走到了酒店门口。   他们看到不少穿着西装,打扮精致的男女从豪车上下来,不断走进门口。   几人在门口站定,看着这一幕,纷纷迈不动脚步。   “这……咱们……是走错地方了吧?”有人再次提出了这个猜测。   “那个……我觉得……应该……可能……大概不是。”   一个同学颤巍巍指着门口立着的海报,声音颤抖着问:“你们觉得……他们眼熟吗?”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瞬间跟两个无比眼熟的人対上脸。   海报上的两个人,不是谢拂和唐韶千又是谁!   再看酒店门口亮的灯,赫然显示着“欢迎各位来宾参加今日谢拂和唐韶千两位先生的婚礼”。   婚礼……   婚礼……   婚礼……   “欸……老庞撑住,别晕别晕!”   庞同学手机上弹幕乱飞,他却已经顾不上了,只是有些虚弱地说:“我就是有点中暑……”   众人纷纷跟着抹了把汗。   实不相瞒,他们也有点……中暑。   -------------------- 第306章 韶华难逝16   【怎么黑屏了?】   【主播?还在否?】   【[棒棒糖×10]】   【召唤主播!】   【别召唤了, 现在还能听声音,真召唤了让主播想起来还在直播,恐怕连声音都没了。】   【怎么回事?这不是游戏主播吗?我走错了?】   【楼上的没错, 今天是主播的特别节目,直播结婚。】   【啥?主播今天结婚?】   【对对对没错,主播今天结婚。】   【哈哈哈】   【别乱说,是主播同学。】   【你们有谁看清楚那个海报吗?我怎么看到两个男人?是我看错了?】   【楼上你没错,因为我截图了,啊啊啊啊好帅!】   【楼上, 交图不杀!】   【哈哈哈哈xswl,你们猜今天是意外还是故意的?】   【这还能有意外吗?忘了同一个一个还有可能,所有人都忘了通知,只能在门口现场发请帖, 我以为这件事已经可以定论了。】   【好想再看一看主播和主播同学震惊我全家的傻样,一定很好看鹅鹅鹅鹅鹅】   确实很好看, 此时的庞同学和其他同学正茫然懵逼地从接待人员手里领取属于自己的请帖。   “诸位都是先生的同学,先生特意嘱咐过,不用给礼金,诸位的食宿将由先生包办。”接待的人发完请帖,带着这些人往特地安排给他们的桌位走。   当众人坐下来,看着陆续进来的宾客,才仿佛反应过来一般,出声发言。   “所以……你们有谁发现他们奸情吗?”   “没有,他们藏得太深了!”有人懊恼。   众人沉默,谢拂和唐韶千藏得深吗?他们回想了一下, 那两人在学校里整天形影不离,还一起上课一起吃饭, 一起打球,参加什么活动也是一起,弄得别人邀请他们都习惯性一起邀请。   就连学校里最具盛名的情侣小树林,都有人经常在那里看到他们。   所以这算什么?   根本不是人家藏得深,而是他们眼瞎啊。   明明有那么多证据,明明那么明显,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真相就在眼前却还能视若无睹的?   众人认真回想了一下,很快就从记忆里找出了罪魁祸首。   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了冯文州和苏回舟身上。   就是这两个人,在学校不遗余力地宣传谢拂和唐韶千的社会主义兄弟情,让大家在心里形成了固有印象,以至于在看到他们一些不合常理的行为后,自动在心里给他们补齐了理由。   如果没有这两人,他们肯定早就发现谢拂和唐韶千的奸情了!   被这么多人看着,冯文州也不由抬手抹了把汗,“我、我也不是故意的……”   眼见其他人的目光越发锐利,他顿时缴械投降,“好吧我是故意的……”   “我这也是觉得知道的人太多对他们不好……”   虽然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多此一举,多管闲事……   此时的冯文州才反应过来,要是谢拂和唐韶千真的担心被太多人知道不好,就不会有今天的婚礼,那两人分明从来没将其他人的看法放在眼里,从来不害怕被人知道。   如果说冯文州是紧张,那苏回舟就是震惊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冯文州,“什么?冯哥你早就知道他们的关系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啊!”   冯文州也懵逼地看向他,“难道你也知道?什么时候?”   两人面面相觑,这才明白原来对方早就知道谢拂和唐韶千的关系了,只是互相以为对方不知道,还想着隐瞒。   苏回舟觉得自己真蠢,他就不该相信冯文州的话,仔细想想就该知道,对方的话能信吗?   亏他还真信了对方是真以为谢拂和唐韶千关系不好,宣扬他们的感情好是希望让其他人相信他们关系真的好,还傻傻地跟着对方也添了一把宣传的火。   就是嘛,他就觉得以谢拂和唐韶千的关系,根本用不着宣传,他们本来就关系好。   谢拂过来时,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正欢。   他和唐韶千一过来,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他们,有奇怪有震惊有好奇。   “抱歉,没提前告诉你们,感谢各位参加我们的婚礼。”谢拂和唐韶千牵着手,穿着一身礼服,打扮精致,面带微笑。   “哈哈哈恭喜恭喜!”   “你俩可真行,竟然四年滴水不漏!”虽然早知道他们没隐瞒,但是思维上还有些难以改变,觉得他们这几年来就是好朋友。   “你们也不提前说,这我们也没准备什么礼金,白吃白喝还拿伴手礼,你们可亏了亏了。”   “两位新郎官,你俩谁上谁下?”   “话说,你俩今天是不是故意的,就想看咱们震惊成傻狗的样子吧?门口不会有摄像拍照什么的,把这黑历史给记录下来吧?”   “太损了!”   “论坛里现在都还有不少学弟学妹和读研的学姐学长惦记着你们,万万没想到,你俩内部消化了,我现在要是把消息传上去,得有多少人哭晕在厕所!”   随着众人的话,气氛开始热络起来,谢拂看得出来,这些人也是想用这种方式刻意缓解气氛,化解尴尬。   招呼他们吃好喝好后,两人又一起去招呼其他人。   随着两人离开,刚刚热闹起来的场面逐渐冷静下来。   看着那两人游走在宴席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众人才恍惚从梦中醒来。   “那啥,其实他们站在一起还挺配的。”   “哪里是还挺配,分明是配一脸好吗,以前论坛上云配对的那些没法比。”   “奇怪,明明我不太能接受同性恋,我大姨就是被同性恋骗过,但怎么看他俩就没什么反感的情绪?”   “可能是因为,他们始终都只有彼此?”   “不知道,反正我看他俩的时候就一种感觉,觉得原来如此,本来就该这样,他们在一起才是应该的,一点违和感都没有,你们懂吗?”那人皱眉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组织自己的语言,书到用时方恨少。   但其他人却很能体会他的心情,帮他说出了心里话。   “这大概就是天作之合吧?”   *   婚礼还没结束,作为主人公的谢拂和唐韶千已经悄悄提前离场。   谢世昌苏素以为他们今天会在酒店过一晚,然而两人却开车低调地回了家。   不是谢家,而是唐韶千那栋别墅。   他们曾在这栋别墅里度过很多年的二人世界,这才是除去谢家外,属于他们真正的家。   在谢拂成年后,彻底接手唐韶千留下来的遗产,也包括这片别墅群。   谢世昌和苏素也不怎么来这儿,只要他们愿意,可以想将这栋别墅怎么样就怎么样,也可以让物业帮忙隐瞒。   他们将这里布置成婚房,而在这栋婚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唐韶千脱掉染了酒气的礼服,其实敬酒的时候都是掺的水,但是心情高兴,便难免没忍住喝了几杯。   几杯酒不算什么,唐韶千也不可能就这么喝醉。   但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帮谢拂脱掉外套,顺势亲了亲谢拂的唇。   “你怎么没喝酒?”他亲谢拂时,没在谢拂唇上尝到半分酒味,只有些许甜味,那是雪碧的味道。   谢拂扣住他的脖子,将浅尝辄止变成深吻,片刻后才退开,勾唇轻笑道:“今天可不能醉。”   唐韶千有些不满,想让谢拂也喝酒,转身要去酒柜里面拿红酒,却被谢拂给拉了回来,“难道今晚你就只想喝酒?”   唐韶千当然不是,但是……   谢拂不喝酒,那他的计划可不就泡汤了?   似乎知道他所想,谢拂眼尾微挑,低声在唐韶千耳边道:“就算我喝酒,也是一样的结果。”   唐韶千觉得自己还是要争取一下,“我不信。”   “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谢拂却不上当,拉着人就进了浴室,   “你醉了,我帮你洗澡。”   “我没有……”   “你有。”   “没有……”   “我说你有你就有。”   ……   两人相拥倒进浴缸里,将这满池清水溅飞了一地……   玫瑰花瓣随着水波开始荡漾,只能随水漂荡,无力反抗。   淡淡的玫瑰花香随着空气弥漫满室,似乎沁入人身体里,谢拂尝到了满身香甜气。   暖黄的灯光倾洒在二人眉眼,染上几分氤氲旖旎。   唐韶千被谢拂勾得难受,刚到关键时,忽然听见谢拂在耳边喊了一声。   “干爹。”   唐韶千:“……”   身体突然偃旗息鼓。   “别这么喊……”   谢拂不依,“你不是喜欢听我这么叫你吗?”   他凑近要亲,在唐韶千兴起时,又坏心眼地又喊了一声干爹。   唐韶千被他闹得没了脾气,没好气推了他一下,“你要是想让我阳/痿就直说。”   谢拂笑得眉眼灿烂,“我没有这么想。”   唐韶千气笑,“那你想怎么样?”   谢拂将他按靠在浴缸内壁,倾身吻上,“只是想让干爹如愿。”   “真正做一回逆子。”   这逆子一做就是一晚上,直到天光熹微,黎明破晓。   翌日醒来,唐韶千就看见谢拂正站在床前穿衣服,见到他醒了,谢拂微微一笑。   “早,干爹。”   唐韶千:“……”   逆子!   婚后生活和往常一样,只是之前谢拂还要找借口跟唐韶千住,现在却是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地让唐韶千住在这栋别墅里。   谢世昌和苏素原本觉得谢拂带着唐韶千住在唐先生的房子里不太好,然而在谢拂的坚持下,他们也没辙。   对此,苏素隐隐有些荒唐的猜想。   难道儿子真正喜欢的是唐先生,但是因为唐先生去世了,只能找唐韶千做替身?这替身还替得格外完整,连住处都是住的唐先生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将苏素吓得连忙否决。   怎么可能呢,唐先生走的时候阿拂才多大?小学刚毕业的孩子,懂什么喜欢不喜欢。   肯定不可能。   她在心里坚定地告诉自己。   只是与此同时,也有一些反驳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浮现。   或许是从前太小,谢拂没意识到,后来长大,才后知后觉将感情确定下来,而这时,又恰好出现一个唐韶千……   不行,不能再想了,她克制住自己不去胡思乱想,然而就算她不想,在面对唐韶千时,心中还是忍不住对他生出愧疚,处处对他比以前更好了,看得谢世昌都有些莫名其妙。   婚后,虽然同住一个小区,但谢拂和唐韶千有意控制和谢世昌他们见面的次数,只是每周来谢家吃两次饭,偶尔住一晚,平时都说工作忙。   对此,谢世昌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甚至还很理解,毕竟年轻人都想要过自己的二人世界。   却不知道谢拂这是在为未来做铺垫。   减少双方相处时间,将来要是长时间不见面,才不那么突兀。   未来究竟要如何他们暂时不用想,至少未来十年,他们都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谢世昌见儿子结婚后日子过得滋润,心里难免羡慕,不禁生出了想退休的想法。   “你长大了,我和你妈年纪大了,未来还有多少年,现在就想过过清闲日子,你还年轻,未来时间有的是,现在先让我和你妈轻松轻松。”   这么一通话砸下来,谢拂不得不接手谢世昌的公司,至于他和唐韶千那个咸鱼养老公司,则是全权交给唐韶千处理。   两人开始过上了每天早起上班,不能偷懒的日子,刚开始时,还有点不适应,或者说也不是不适应,就是怀念当初摸鱼养老的生活。   “剁椒鱼头,蒜蓉大虾,椒盐排骨……今天的午餐不错。”唐韶千将镜头对准自己面前摆放的饭菜,给谢拂直播吃饭。   “可惜你吃不到。”   虽然都是工作,工作内容都增加了不少,但是唐韶千那个咸鱼公司当然和谢拂刚接手的这个不能比。   尤其是谢拂刚刚进入公司,还没站稳脚跟,许多事都等着他,多少也要花点时间和精力,才能逐渐放手。   “小谢总,你在听吗?”正在汇报工作内容的一个经理微微皱眉,想要发难。   戴着耳机的谢拂抬头,面不改色,“业绩下降是底下员工问题,销售方案是上头领导问题,你这个经理倒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既然所有事都和你无关,那公司要你做什么的?”   “养老吗?”   在场其他人忍住没笑,却时不时抬头看看面红耳赤的经理。   谢拂听着耳机里唐韶千跟他说闲话的声音,问他晚上吃什么,神色未变:“继续。”   之后的时间里,没人再触谢拂的霉头,大家也都知道,这位新来的总裁不仅手段强行,这嘴皮子也挺利索。   “以前怎么不知道,太子爷长得这么帅?”   “以前没见这位,也就只有董事长的助理见过几次。”   “他好低调。”   “我好喜欢。”   “我看你喜欢的是人家那张脸。”   “谁说的,我还喜欢那张嘴,你没看到,刚刚在会议上,秃头张被骂得脸红的模样,真想拍下来。”   “哈哈哈!”   “怎么样?有没有人想勾搭一下?”   “这……就算了吧?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没勾搭上人,反而工作丢了怎么办?”   “丢了就丢了呗,工作哪儿都能找,这么极品的男人可不多见。”   “行了,别做梦了,人家这位太子爷早就名草有主了。”   “啊?不是吧?他看起来还这么年轻!”   “真的,我都看到戒指了,明显是婚戒。”   “万一人家就是想戴戒指呢?”   “我还听到他说今晚吃小鸡炖蘑菇,松鼠鳜鱼,语气温和得不得了,半点没有会议上对秃头张的明嘲暗讽。”   “真的?”   “假不了。”   “啊……怎会如此,这样的人,都不想再多玩几年吗?这就被套牢了?英年早婚!我恨!”   春心还没彻底动起来,就被冬天给冻死了。   更让这些八卦实锤的,是接下来的一个打到总裁秘书那里的电话。   “……点名给小谢总的,在楼下前台。”   秘书下楼,几分钟后,提着东西敲响了谢拂的门。   “小谢总,有人给您送的东西。”   谢拂刚刚将桌面收拾好,准备下楼去食堂吃饭。   “进来。”   秘书将袋子放在桌上,“好像是订的饭。”   谢拂看了一眼,是他刚刚还看过的饭菜。   剁椒鱼头,蒜蓉大虾,椒盐排骨。   贴在上面的便签上也是唐韶千的字迹。   “共享。”   *   晚上,谢拂刚回到家,就闻到了厨房里传来的阵阵香味。   还没换衣服,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唐韶千走过来帮他脱外套拿包。   见他这样,谢拂不由心中微动,“你这是从什么妻子教学班级进修了吗?”   真贤惠。   唐韶千又重新将外套丢进谢拂怀里,“贤惠的妻子罢工了。”   谢拂歪头:“所以你还是更喜欢逆子?”   唐韶千:“…………”   看着他转身去厨房的背影,谢拂笑了笑。   当他换衣服下来,饭菜已经上了桌。   小鸡炖蘑菇明明很清淡,但是香味却很浓,霸占了谢拂的嗅觉。   “还要忙多久?”   “不能心急,任何事情的发展都需要时间。”   “你去公司,有遇到什么不小心的咖啡,迷糊的小助理吗?”   “……你最近看了什么偶像剧?”   “太多了。”   “……”   “下次开个娱乐公司,多拍几部正经的剧。”   “你去?”   “……那还是算了。”   两人都不想麻烦,对于工作都是能不上就不上,倒也不是累,只是没什么意思。   饭后,两人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说是不让看,但唐韶千将电视频道调到偶像剧时,谢拂也没阻止。   看着屏幕上的两个主角各种小暧昧,两人都面不改色,心中毫无波动。   工业糖精。   两人在心里对这部剧下了评判,并决定将它当做背景。   “过几天爸妈决定送姥姥姥爷回乡下,他们为了参加婚礼来城里,住了几个月,已经腻了,现在想回去。”谢拂忽然道。   “我们送他们?”唐韶千还挺想去乡下看看的,虽然谢拂并不是在乡下长大,但到底也和对方有关。   “你想得美。”谢拂瞥了他一眼,“我们去了谁工作?”   “所以?”唐韶千问。   “爸妈送,送回乡下住一段时间,就要去旅游。”   当然只有谢世昌和苏素两个人。   人刚闲下来还有点不习惯,过了适应期后,谢世昌就打算带着老婆去旅游。   家里就丢给小的。   儿子生下来是干什么的?   当然是接替做苦力的。   谢拂在意识到谢世昌的想法后,从来都对养孩子没什么想法的他,竟然也有了想要养一个孩子的想法。   自己淋过雨,也不能让别人打伞。   随后又觉得自己这想法过于幼稚。   工作这东西,总是做不完的,以后不想做了,总有人愿意做,用不着现在就开始发愁。   在送姥姥姥爷回乡下后,谢世昌和苏素就没回来,直接出发去旅游。   而这一旅游,两人似乎就像是从笼子里飞出去的鸟儿,根本不想回来。   倒是还没忘记在忙着工作的儿子。时常寄些东西回来,都是当地的什么特产。   而每每收到那些特产,谢拂感到的都不是欣慰,而是不平衡。   有一回,他终于开口,“要不我们养个孩子?”   唐韶千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你吃错药了?”   就他所知,谢拂可不是什么喜欢孩子的人。   也不是讨厌,就是没什么感觉,既不喜欢也不讨厌。   “就是不喜欢。”谢拂却心想。   然而这想法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第二天就被抛诸脑后。   当一个月后,唐韶千说他已经把京市有名的福利院都看过了,也看过了一些孩子时。   谢拂才愣了一下说:“我开玩笑的。”   唐韶千:“……”   -------------------- 第307章 韶华难逝17   放飞后, 谢世昌和苏素似乎爱上了旅游,趁着还没老,身体也还好, 能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就多看看,尽量多在世界各地留下自己的脚印。   如此一来,一年倒是有大半时间都在外面,剩下的时间里,又有一部分都在老家陪姥姥姥爷,来城里的时间不多。   放假时, 谢拂便带着唐韶千一起去乡下住一段时间。   虽然工作繁忙,但谢拂上手,让一切步入正轨后,又开始了该偷懒偷懒, 该摸鱼摸鱼的生活。   唐韶千作为唐先生留下的东西太多,谢拂成年后, 将许多东西整合精简,只留下了一些重要的,其他的都放手交给了其他人负责。   虽然他不管事,但在许多产业里,他还是重要人物,也因此经常收到一些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产业发来的活动邀请。   谢拂都只是挑选着去,换言之,爱去哪个去哪个。   但当他看到一个电竞俱乐部发来的邀请时,还是顿了顿。   “你还投资过电竞?”   唐韶千也顶着一脸无辜,反复看了看上面的内容, 才犹豫了一下道:“好像是资助过一个小网吧,只是看它快倒闭了, 顺手而已。”   网吧成了电竞俱乐部?虽然有关联,但这也算是跨行了吧?   查了一下才知道,唐韶千确实投了一笔钱,但是那网吧老板觉得开网吧没前途,就用那笔钱搞了个电竞俱乐部,那时候电竞刚刚兴起,那家俱乐部也算是赶上时候,如今发展到现在,也成了个老牌俱乐部,地位一直不低。   但这不过是唐韶千那些产业中毫不起眼的一项,并没有怎么引人注意。   但这活动跟俱乐部一样,赶上了好时候,谢拂正想着偷懒罢工两天,只是还没确定要去的地方。   既然它到了眼前,那就确定是它了。   两人顺利从工作岗位上偷溜,去另一个城市观看比赛。   他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赛场,又有多重要,就纯粹看比赛而已。   俱乐部送来的位置在前排,离选手很近,但这也代表着目标明显,他们拿那两张票跟别人换了两张位置不那么显眼的票。   唐韶千两人戴着口罩,坐在一群举着灯牌和海报,对着台上的俱乐部和选手们摇旗呐喊的粉丝中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时他们才知道,跟他们换位置的两人是俱乐部的粉丝。   “帅哥,你们也是G神的粉丝吗?怎么没拿海报啊?送你一张!”后面一个女生说完就从同伴那里抽了一张多余的海报递过来。   “你们这儿空落落的,从台上看会不好看。”   坐在这儿说不是粉丝,不说被群起而攻之,但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唐韶千接过海报就随意立在腿前。   谢拂低头看了一眼那海报上的陌生男人,再看看台上大屏幕,终于在一众选手中锁定了对方是谁。   嗯,很年轻,看上去也就二十左右。   “他打得怎么样?”唐韶千对电竞这玩意儿不是很懂,兴趣也不大。   “还行。”谢拂看了两眼,但是比赛刚开始,还看不出什么来。但是有附近的人听见他的话,不太高兴。   “G神可不是还行,他16岁就入队,17岁当首发,18岁拿下第一个全国冠军,现在才20岁,等这次比赛结束,就能飞往国外,世界冠军也指日可待,你看不出他的厉害,只能说你水平不够,一会儿注意听解说,就知道他有多厉害了。”   谢拂只是来看个比赛,对他来说和看电影没区别,对选手和演员也没什么区别。   这女孩儿说话的时候其他人也看过来,露出和她差不多的神色,明显是在维护台上那位G神。   这些粉丝一副为偶像义愤填膺的模样,谢拂却只有一个想法,“这么年轻,高中毕业了没?”   众粉丝一噎,却还是为偶像据理力争,“G神之前办了休学,去年就已经重新上学,今年就要毕业了。”   “不急,大学还有四年。”谢拂悠悠道。   众人:“……”   那可是职业选手的黄金时间,想也知道还要休学。   “G神已经好多了,好多选手都是放弃学业,或者根本就是没上学的网瘾少年。”他们不服气道。   “你们到底是不是粉丝啊?不会是黑粉吧?”之前送海报的女生怀疑地看着他俩。   唐韶千笑着解释道:“刚粉上。”   人家都已经承认是粉丝了,他们再咄咄逼人,未免显得斤斤计较。   比赛期间,唐韶千起身去洗手间,等回来时,却没戴口罩。   “你口罩呢?”   唐韶千想了一下,“好像落在洗手台上了。”   谢拂闻言,便又从兜里摸出一个新的,要给他戴上。   在整理时,一道迟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怎么感觉,帅哥有点眼熟啊?你们是明星吗?”说话的哥们儿面露迟疑。   唐韶千否认道:“不是明星,可能是人有相似。”   心里却在想,以后出门还是尽量把口罩焊死在脸上,现在不要紧,要是以后被发现他一直如此模样,那才糟糕。   那哥们儿闻言也挠挠头,似乎还有些迟疑。   身边的女朋友拉了拉他,“你这什么眼神?人家戴口罩你都能认出?”   “我只是……宝贝儿,我只看你。”   “看我什么看我,看比赛啊!”   “好好好,看比赛!”   一场比赛看完,注意到有人正走到他们原本那两张票的位置去询问,便知道有人知道他们来了。   两人都不想应付这种场合,便悄然离场。   “人呢?”工作人员找来时,却发现这儿的位置已经空了,他们问附近的粉丝观众,“请问你们知道坐在这儿的人去那儿了吗?”   “走了吧,你们找他们有什么事吗?”   “走了?还回来吗?”   “这谁知道?”   工作人员皱着眉离开,一直出神想事的那个男生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一拍大腿道:“我想起来是在哪儿见过他的了!”   “就那个视频啊!之前不是给你看过一个视频吗?我关注的主播的特别直播节目,在网上很火的那个!”   女朋友一听他这么提醒,逐渐也想了起来,“你是说同学聚会变成参加婚礼那个?”   “是啊!虽然看到的时间不长,但是截图还是能看清婚礼主角的样貌的,刚刚那人分明就是期中一个,那另一个应该是婚礼另一个主人公吧!”   “什么?!竟然是他们?真的假的?”   现场看过视频的不止一个,毕竟当时视频还上了热门榜单,在网站里热度破百万,至今都还被那个主播置顶。   “你们谁拍照了?有拍照的吗?”   “戴着口罩呢,拍不到啊。”   “都看比赛呢,谁拍其他人。”   众人忍不住后悔,刚刚就算是背影,也应该留下一张的。   这会儿正在休息期间,众人聊天聊起来,又将谢拂和唐韶千的消息在小范围内传播了一波。   *   等出了场馆,周围的空气都顿时清新了一截。   唐韶千牵住谢拂的手,注意到不远处有家冰淇淋店,走上前要了两个冰激凌球。   谢拂制止道:“只要一个就够了。”   最后,两人挑了一个香草味的,冰淇淋球上面撒上巧克力碎屑,黑白交织,看上去格外优雅又般配,走时,谢拂却拿了两个勺子,两人一起分食这个冰淇淋球。   “刚刚应该要小球,然后多买两个不同味道的。”唐韶千见谢拂吃得还算开心,有点后悔只买了一个味道。   谢拂:“你还想吃几个?”   “可以每个味道都来一个。”唐韶千说。   谢拂淡淡应了一声,“那就每个味道都来一个。”   唐韶千……唐韶千默默看了看他,“我说的是冰淇淋。”   谢拂诧异看他:“我说的也是冰淇淋,你在想什么?”   唐韶千勉强信了他的话,然而当晚上回到酒店,看着床上那堆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小玩意儿,唐韶千面无表情地想。   我信你个鬼。   两人在这个城市里玩儿了三天,直到催他们上班的电话快要打爆了,他们才慢悠悠启程回去。   听说他们到来的俱乐部老板找人找了许久,却连他们人都没见到,难免懊恼。   “谢总,已经按您的要求,给福利院捐助了几批物资,还开展了爱心计划,那些有重大疾病的孩子,都可以申请救助金,这一批支出,走您的私人账户,目前已经有47名儿童申请成功。”   唐韶千整理了那几家福利院的资料,也不是一点用也没有,虽然他们没有□□,但是谢拂成立了一个慈善基金会,捐赠了福利院不少财务,让更多残病儿童得到救治。   谢拂点头表示肯定,“做的不错,计划继续。”   “另外,我要再增设一个副总的职位,就从下面几个经理中选,通知他们准备一下。”   秘书合理怀疑这是老板想把更多的工作推给别人所做的决定。   但老板愿意下放权力,这是看重他们,他们没理由拒绝。   “好的,谢总。”   只要老板有能力,在他的掌控下公司蒸蒸日上,大家都在赚钱,就算他天天摸鱼,也没人会对他说什么。   在习惯了谢拂不揽权,爱将权力下放的工作模式后,公司的其他人也逐渐调整适应。   慢慢的,他们觉得在谢拂手底下干活,比在谢世昌手底下干活轻松不少,也更喜欢谢拂这个上司。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这上司不那么做人。   别人都在勤勤恳恳工作的时候,他在和对象聊天,别人在为了抓紧时间吃外卖的时候,他在享用爱人亲自做了送过来的大餐,别人在熬夜秃头的时候,他在琢磨着晚上要看哪部电影。   都这样了,他们……好吧他们还能忍。   谁让人家给的钱多呢。   时间无声无息流逝,这样悠哉悠哉的生活,谢拂过了十几年。   年过三十的他看上去和从前变化不大。   只是比过去少了几分稚嫩,多了几分成熟,不是外貌上的,是气质上的。   他依旧年轻,依旧帅气,但和照片里大学时期的自己相比,还是有明显区别。   同样的,唐韶千也跟着改变自己的风格,从穿着打扮到言行举止,都更往从前的唐先生靠拢,样貌上变化不大,但是整个人的气质都愈发成熟。   他们不常与谢世昌他们见面,但是每次见面,苏素都感觉唐韶千越来越像唐先生。   从前只是七分像,现在则成了九分,剩下一分是对谢拂的态度。   从前的唐先生把谢拂当孩子,现在的唐韶千把谢拂当爱人。   “你这么对小唐,是不是对他太不公平?”一次过年,苏素终于没忍住,将谢拂拉到一边说悄悄话。   谢拂:“……”   “妈,您说话什么意思?”   苏素明显气恼,“我什么意思?我还想问你呢,让小唐越来越像唐先生,越来越往唐先生靠拢,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唐陪你多少年?唐先生又陪你多少年?再深的感情,能抵得上小唐对你这么多年的陪伴和照顾?他傻傻地按你的要求做,都不为自己争取,你却只把他当替身,你这样做心里过得去吗?”   有什么过不去的。   都是同一个人。   当然这话不能就这么说出来,谢拂斟酌了下词句:“我没拿他当替身。”   苏素满脸写着不信。   “您都说了,他陪我这么久,我要是还拿他当唐先生,那多对不起他,您儿子又不是渣男。”   苏素双眼一眯,“你承认你以前是拿他当替身了?”   谢拂:“……我没有,别误会。”   苏素轻哼一声。   谢拂只得继续道:“我真没有,但他就长那样,我也没让他故意穿什么奇怪的衣服打扮,难道为了证明没把他当替身,还要送他去整容?”   苏素:“……”那倒不必。   听谢拂这么说,苏素也觉得纠结这一点没必要,正如谢拂所说,唐韶千的容貌改不了,这不是人生来就能选择的。   “你真没把他当唐先生?”   谢拂肯定点头,他本来就是。   “那我昨晚在门外怎么听到你喊他干爹?”苏素皱眉。   这才是她今天忍无可忍找上谢拂的原因,否则从前那么多年都没找,总不能今天突然就想了。   谢拂:“…………”   看来给老家的房子换更隔音的门得提上日程了。   只换门没有翻新重建好,但是也聊胜于无,这房子才翻新没几年,现在又要翻新,一时也不好找理由。   “我只是在跟他聊天,提到干爹了而已,妈,您偷听怎么只听半截?”   苏素一愣,“是吗?”   谢拂面不改色点头,“不信你去问他。”   见谢拂这么坦然,苏素这才信了他的话。   “那这话也不好说,到底是因为小唐和唐先生长得像,你才结交他的,再在他面前总是提,他难免会不高兴。”   谢拂点点头,“我以后不说了。”   苏素这才满意放他走。   重新回到牌桌,正在桌上琢磨怎么不着痕迹输给别人的唐韶千抽空看了身边人一眼。   “怎么了?妈叫你什么事?”   谢拂摇摇头,“没什么。”   他看了看唐韶千手里的牌,“出这张。”   唐韶千看也没看,直接将牌丢出去。   又走了一圈,唐韶千看着自己的牌顿住。   谢拂帮他将牌一推,“胡了。”   没来得及输,就先赢了。   晚上在床上,谢拂难得没喊唐韶千干爹,唐韶千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结束后才反应过来,推了推谢拂,“今天怎么了?”   谢拂拉了拉被子,给两人都盖上,“改天换个隔音好的门。”   瞬间领会的唐韶千:“……”   “这房子也不隔音,以后你还是闭嘴吧。”   谢拂:“……”   *   姥姥姥爷虽然没病没灾,但是年龄在那里,加上年轻时候吃了不少苦,在谢拂四十岁时,身体就渐渐差了,又过了两年,在梦里安然离世。   好在晚年生活安逸舒适,幸福美满,走的时候也是开开心心的,两个人前后脚离开,相差不到一个月。   姥爷先走,在他走后,姥姥也精神慢慢降了下去,那一个月,儿孙都守在身边,总能听到她经常感叹的一句,“时间到了,留不住哦。”   离开前,她也只是笑着说:“老头子来接我了。”   短短一个月,就办了两场葬礼。   白席上,大人们喝酒,小孩儿们吃肉吃糖,看着谢世昌和苏素还要笑着招呼在场的客人吃好喝好,唐韶千有些看不下去。   他转身去了没人的角落,点了一根烟。   他素来不爱抽烟,也就是最近心烦时才偶尔抽上一两根。   烟刚刚点上,就有人从他手里将烟夺走。   随意丢在火里,谢拂伸手掐住唐韶千的下颌,似乎要往他嘴里看。   “干什么?”   “看你有没有烟渍。”   “……”   “你的身体会吗?”   “……不知道。”   唐韶千还真不知道,毕竟他以前可没怎么抽烟。   当然,现在也没有。   “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谢拂松开手,倾身吻了吻唐韶千,没尝到烟味。   “回去补个妆。”他拉着唐韶千的手回屋,进屋后,低头看了看两人牵着的手,这才意识到哪里有问题。   “你的手,看上去太白嫩了,也要化妆。”   唐韶千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抬起来看了看,虽然谢拂的手也不显老,但也有皮肤松弛,有些许细纹的现象,放在一起对比还是有些明显。   唐韶千眸光暗了暗。   “我一会儿就上个颜色。”   黑一点,看起来就没那么明显。   未来那么多年,唐韶千总不能一直躲在家里不见人。   于是在每次要和其他人见面时,唐韶千就会给自己化妆。   现在的化妆技术已经发展得很好,借住一些工具,化逐步衰老的妆不是问题。   有问题的是持妆时间。   因而每次谢拂都会时常提醒唐韶千,什么时候补妆。   “手和脸不一样,手会经常洗,还会拿东西。”谢拂想了想,随后他转身在抽屉里翻找了一会儿,从里面找到了一双手套给唐韶千戴上,看着唐韶千的手全都被手套包裹住,这才满意地拍了拍。   “这样就好了。”   现在正是天气冷的时候,戴手套也不奇怪,唐韶千用戴着手套的手握住谢拂的手。   心里却不是很满意。   这样就摸不到谢拂了。   整个丧礼全程,唐韶千的表情都不是很好,在将老人成功入土为安后,他便借口工作还忙,和谢拂一起回了城里。   本想带谢世昌和苏素一起回去,却遭到了两人的拒绝,他们要在乡下多住几天,到时候再回城里看他们。   谢拂也只能由着他们。   等回到家,唐韶千便不用再维持脸上的妆容。   他却站在镜子面前,对着自己脸上有年龄感的妆容看了许久。   直到谢拂洗完澡出来,他都还没卸掉。   “看什么?难不成你还喜欢这个妆?”   唐韶千抿唇,“……是真的就好了。”   谢拂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面上表情却没什么变化,“有什么好的。”   “变老可不好看。”   他看着镜子里的唐韶千,认真道:“我还是觉得你真实的样子最好看。”   闻言,唐韶千才将妆给卸掉,露出那张几十年如一日的脸。   谢拂伸手轻轻抚上唐韶千的面庞,忽然笑了笑,“当年你做我干爹,那现在我是不是可以做你干爹?”   现在的他们,从外貌年龄来看,倒是可以这么算。   “我喊过了。”唐韶千说。   他指的是当年大学时,为了讨好谢拂,为了和好,喊出的那么几回。   “不一样。”   谢拂想了想开玩笑道:“你换个身份,去娱乐圈转一转,我就做你的金主干爹。”   唐韶千:“…………”   “这样是不是很好玩?”   唐韶千并不想这么玩。   但这些年来,他当然也知道这儿哪些话是开玩笑,又有哪些话是认真的,并没有将这个话题深入,只是抓着谢拂的手道:“别闹。”   谢拂果然不闹了,他反而揪住唐韶千的衣领,将两人的距离拉到几近于无感受着对方的呼吸,一改刚才的玩笑,忽然沉声问:“唐韶千。”   “……你在怕什么?”   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明明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明明……未来是那么清晰,那么一目了然。   又有什么可怕的?   唐韶千指尖微颤,青白一片。   怕什么?   他怕的可多了。   怕时间太快,怕谢拂老去,怕有朝一日他们出门,会被人认成爷孙。   还怕死亡……   但……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他狠狠吻上谢拂的唇,敛眸阖目,低低的声音一字一顿。   “怕你走后,我还要笑。”   -------------------- 第308章 韶华难逝18   刚刚洗完澡, 浴室门大开,连带着空气里也仿佛沾染了氤氲水汽。   唐韶千的手深入谢拂湿润的头发中,一下一下, 轻轻抓握着……   谢拂缓缓回应唐韶千的吻,明明揪人衣领的动作那样激烈和粗鲁,可当吻上时,却又是那样温柔,似带着几分怜惜,轻轻舔舐的动作, 安抚着唐韶千并不平静的心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谢拂感觉自己的唇都被吻到失去知觉,渐渐麻木时,才不得不制止唐韶千想将自己啃食干净的行为。   “我没吃你这个唐僧肉, 你倒是想把我这个普通人给吃下去。”谢拂抿唇舔了一下自己破皮的唇。   唐韶千伸手用指腹在谢拂唇上轻抚过,“你可不是普通人。”   “能将我这个唐僧肉都蛊惑的, 就不会是普通人。”   谢拂轻笑了下,“谢谢夸奖。”   “但夸我也没用,你该进浴室了。”他将唐韶千推进浴室,关门前叮嘱,“好好泡一泡。”   听这语气,仿佛他说的是好好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   唐韶千站在浴室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年轻英俊,风华正茂, 久久无言。   等他再出来时,谢拂早已经躺在床上, 屋里只留了一盏暖色的壁灯,笼罩在谢拂身上,将他整个人都置于静谧温暖里。   唐韶千轻手轻脚上了床,本就没睡的谢拂转过身来,给他让出位置,等唐韶千躺好后,又靠近对方,感受着对方的气息和温度,方觉安心。   担心抱这个动作阻碍对方行动,唐韶千便只牵着谢拂的手,被窝里,两只沾染着同样气息,同样温度的手交握在一起。   埋首在谢拂颈间,却不带半分暧/昧,只是单纯想要靠近对方,触碰对方。   谢拂任由着他,伸手摸了摸唐韶千的头发,掌心轻触发梢,带着淡淡的洗浴用品的香味。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不用办什么葬礼。”   “更不用宴宾客。”   “我的墓前,有你一人足矣。”   这是在回唐韶千之前的话。   没有葬礼,没有宾客,自然也不用对人笑脸相迎。   闻言,唐韶千沉默半晌,却是轻轻笑了笑。   “那岂不是只有我一人记得你?”   谢拂不在乎,一下一下,轻轻啄吻唐韶千的唇,“那你还想要谁记得我?”   唐韶千不说话了。   原本只是亲近,逐渐发展成耳鬓厮磨。   但仅仅如此,似乎还不够,吻至情浓时,谢拂微沉的声音断断续续,喘息声带着些许粗重,“唐韶千……”   “嗯……”   “如果真到了那时候,我的墓碑上,只留你的姓名。”   唐韶千心中一痛。   太久没经历过这样的感觉,以至于他都快忘了,当人真的心疼时,心是真的会疼的。   “我的名字……”喉头滚动,那两个字终究还是从喉咙里吐了出来,“不好……”   唐韶千。   韶华万千。   原本是祝福。   可落在唐韶千身上,就成了诅咒。   从前唐韶千只知道藏在长生不老背后的险恶用心,知道它是诅咒。   可知道和亲身体验是两回事。   过去的他什么都不在意,什么也不放在心上,名字可以丢弃,万贯家财可以轻易抛弃,喜欢的衣服没有了,没关系,可以再买其他的。   他心里没有独一无二的东西。   得到尚且有选择的余地,而失去却总是身不由己,且命中注定。   而这一次,当他拥有不想失去的东西时,他才真真切切感受到长生不老这个诅咒的可怕之处。   他在走一段不断经历得到拥有,再失去的道路,而在这条路上,于别人来说已经是一生,而对他而言,却只是一段距离,他们的一生,也不过是他短时间的过客而已。   它就像一滩沼泽,任凭人在其中怎么挣扎,怎么求生,最终却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被沼泽吞噬的结局。   谢拂却抱住他,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可我很喜欢……”   “对我而言,再没有比它更好的名字了。”   “唐韶千。”   “我很喜欢,喜欢你你永远年轻的样子。”   “若非如此,那我也不能和你相遇。”   若是没有长生不老,那唐韶千早就该死在千百年前。   这个故事还没开始,就已经结局。   回应谢拂的是唐韶千更热情的拥吻。   像是要将这千百年来无从发泄的爱意都倾洒在谢拂身上,烙印在谢拂心里。   暖色的壁灯安静地坚持自己的工作,从夜晚,到天明。   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床上的人渐醒,才功成身退,得到休息。   *   一周后,谢世昌和苏素从乡下回来,谢拂派司机开车去接他们。   送走两个亲人,谢世昌夫妻也终于觉得自己老了,他们在这里安定下来,打算长住。   既然要长住,那难免会经常见面,所幸唐韶千的化妆技术已经格外高超,应付一下两人没什么问题,只是总归有些麻烦。   于是谢拂干脆让唐韶千时不时装病,假装身体不好。   这样一来,唐韶千有时候就可以不出现,在家养病。   这样之后,唐韶千便渐渐给谢世昌夫妻留下一个体弱多病,身体不好的印象,生活上倒是比从前更多了关心,每次见到谢拂都要问上几句,再让谢拂带点好吃的补身体的东西回去。   每次看见他们让谢拂带过来的东西,唐韶千都会难免心虚和内疚。   “要不我还是化妆出去?左右只是多花些时间而已。”唐韶千无所谓。   谢拂却只说:“总要适应。”   不是现在,也是未来。   当谢拂越来越老时,唐韶千也要跟着化更浓的妆,那样不行。   谢拂吻了吻唐韶千的脸颊,“抱歉,一直在让你迁就。”   唐韶千揉了揉谢拂的耳垂,吻了吻他的眼睛。   “没有。”   “是我自己选的。”   唐韶千大可以和他从前一样,死遁离开,或者死遁后直接藏起来,不出现在认识的人面前。   但唐韶千不愿意。   至于原因……   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原因。   只是他不想失去谢拂爱人这个身份,不想无名无份,不想躲起来,只留谢拂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阳光下。   他还担心别人给谢拂介绍对象,发展第二春。   他会嫉妒。   这样的生活还是坚持了下去,只是唐韶千在逐渐减少出现在人前的机会。   不仅仅是在谢世昌夫妻面前,还有其他人。   他将和谢拂一起创办的那个咸鱼公司放手交给了其他人,自己则以身体不好为由退了下来。   见他如此,谢拂也忍不住羡慕,很想提前退休,将公司丢给别人管。   然而不行。   见唐韶千太清闲,谢拂干脆将那个慈善基金会交给唐韶千打理。   没道理他都还在工作,身体比他还好的唐韶千却已经提前退休,没老的人开始养老,那可不行。   唐韶千也不推辞。   他不止接手慈善基金会,连谢拂手上的工作也多有参与,当然,这只是夫夫俩私下的事,在外人面前,公司事务还是谢拂在处理,却不知道皇帝不理政务,皇后垂帘听政。   每周,唐韶千除了陪谢世昌他们吃一顿饭外,也就只有陪谢拂体检的时候会出现在人前。   每每出现,都要化老妆,这样无疑是不舒服的。   谢拂下班回家,堵车在路上,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却看见街桥对面的一条街上灯影摇曳,人来人往。   隐隐约约的音乐声似乎在增添那里并不需要的热闹氛围。   谢拂随手上网搜了一下,才得知那条街上正在办什么节日,似乎一共要办五天,今天是第二天。   他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唐韶千。   唐韶千很快给他打开了电话。   “路上堵车?”他问。   “嗯。”谢拂的声音似有些不高兴,“下次一定要早退。”   今天都怪那个什么王总,平白无故迟到半个小时,让他提前给自己预留的半个小时浪费掉,没能早退成功。   唐韶千忍俊不禁。   “好,下次我去接你。”   想了想,又继续道:“戴口罩,别人发现不了。”   谢拂答应了。   心情恢复得不错的他跟唐韶千说起桥对面夜市的事。   “明天还开吗?”唐韶千问。   “嗯。”谢拂肯定道。   “那明天我去接你的时候,顺便去逛逛。”   谢拂听见电话那头温和纵容的声音,似乎无论他说什么,想做什么,对方都能无条件答应他,用120%的行动力,完成他一时兴起的想法。   一如多年前,他随口一句收养,对方就当真去认真找了那么多个福利院,花时间花精力,最后听他说了一句开玩笑,也不生气。   或许是灯光太美,或许是晚风太柔,又或许是因为夜色太浪漫。   总之,一切的一切,助长了谢拂心中那点莫名其妙的冲动和任性。   他毫无预兆开口:“那我要你现在来呢?”   他望着路上的行人成双成对,似笑了一下,“现在过来。”   “不要化妆。”   “我想看你真实的模样。”   何止是唐韶千自己不喜欢化妆,就连谢拂,也不喜欢唐韶千伪装起来的模样。   只是可惜,白天太亮,也只有夜晚,能够包容一切,也包容所有秘密。   前面的车子开始行驶离开,谢拂却开车转眼,将车子开向了那条步行街。   将车子停在路边,他走下车,孑然一身,等在寂寞夜色里。   夜风卷起一片落叶,凉意毫不客气地随着风侵略着夜晚,以及这个夜晚里的人。   唐韶千刚站在这儿没几分钟,就感觉自己被风吹得皮肤微凉,唇上干冷。   不知等了多久,打车过来的唐韶千才远远看到站在路口的人。   大约是那条街上人太多,担心自己一进去,唐韶千就看不见自己,谢拂便一直站在路口处,一边是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夜市,一边是孤孤单单的谢拂,唐韶千走过来的脚步顿了顿,随后加快步伐,又在快要接近时慢下步伐。   肩上骤然落下一件黑色大衣,将吹了许久的晚风挡去。   由于和夜色太过接近,在灯火阑珊处,并不那么显眼,谢拂低头一看,眉眼舒展。   唐韶千握住他的手,“冷不冷?”   谢拂轻轻回握。   “现在不冷了。”   两人相视一笑,缓步走向那夜晚的喧闹处。   街道两边停着各种各样的小吃摊子,还有一些地方特产。   总有年轻姑娘停留在亮闪闪的摊子面前。   母亲从摊主手里接过小碗,将碗里五颜六色的糖果小球喂给怀里的孩子。   随时随地在拍摄的视频达人,这里瞧瞧那里看看的少男少女。   唐韶千仿佛回到了当年在大学时,经常和谢拂一起逛夜市的日子。   那时的他们住在校外,无人管束,白天做完白天的事,晚上便在外面逛到很晚。   谢拂看着一个卖糖葫芦的,忽然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变了,夜市里的其他摊子也换了好几茬,倒是这冰糖葫芦这么多年都没变。”   唐韶千知道谢拂并不讨厌甜,有时还挺喜欢,但是对冰糖葫芦却是敬谢不敏,一直认为那玩意儿甜不甜酸不酸,吃外面只有甜,吃里面只有酸,不是很感兴趣。   但今天他却买了一根,递给谢拂,“尝一个?”   见谢拂不动作,干脆塞进谢拂手里,“不吃,拿着也不错。”   谢拂:“……”   “你拿还差不多。”   虽然带着口罩,但唐韶千现在确实是年轻的模样。   唐韶千这个模样吃冰糖葫芦都还好,但像谢拂现在的年纪,买来多半会被认为是给孙子买的。   尤其是他说话时,还有个小孩儿一只手里抓着一只氢气球,另一只手里抓着一根和谢拂手里一般无二的冰糖葫芦,甜得满脸糖浆,欢欢喜喜地跑过去。   这下子,谢拂毫不犹豫地将冰糖葫芦丢给了唐韶千。   后者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冰糖葫芦,不由失笑。   唐韶千追上谢拂,就看见他站在一个面具摊子面前,上面的面具样式个个不重样,质量都挺好,一旁还有两个年轻女孩儿,一个选了蝴蝶,一个选了凤凰。   “你想要哪个?”唐韶千问。   谢拂看了看,最终却什么也没选。   “不喜欢?对面也有一家,再去看看。”   谢拂拉住他,“不用了。”   “比起戴面具,我还是喜欢什么都不戴。”   唐韶千握住谢拂的手,温声道:“带上面具,我们就能毫无顾忌地对人说我们是爱人。”   “嗯。”谢拂知道。   他抿唇勾出一个清浅的弧度,“可我更想被你随时看见。”   面具阻隔了别人,也阻隔了彼此。   唐韶千心中微动。   他下意识伸手摸上自己的口罩。   心中不自觉想,谢拂是不是也更想看见他?更希望他不戴口罩,坦然地走在他身边?   这么一想,唐韶千便鬼使神差地摘了口罩,等他回过神时,口罩已经被他揉成一团,随手投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发现他没跟上来,谢拂下意识回头想喊人,下一刻,却对上唐韶千那张几十年如一日的脸。   那张只能在家里看见的脸。   那张……仿佛穿越了时间和空间,回到过去的脸。   唐韶千步步朝着他走来,在靠近时,才莞尔一笑,眉眼弯弯,他主动握住谢拂的手,为他驱散夜晚的寒凉。   “晚上好,谢先生。”   “这条街还很长。”   “我们慢慢走。”   这个夜晚,他们忘了遮掩。   坦然自若地走在大街上。   夜晚拥有很多秘密,可有的秘密,只想说给你听。   *   翌日,谢拂心情很好地走进公司。   作为早已经习惯迟到早退的老板,谢拂早就对能够迟到早退没什么感觉,自然也没什么幸福感,也因此,今天心情好,绝不是因为又成功迟到。   只是心情好的他只顾着和唐韶千“网恋”,并没有注意,今天公司的气氛略有些奇怪。   下属员工眼神诡异交流,私下窃窃私语,拉的小群里聊天消息已经有了不知道几个99+。   他们热烈分享着今天的八卦,眼神时不时就往董事长办公室瞟。   作为谢拂秘书的张秘书也被迫好奇。   作为秘书,他总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更知道有些事可不能随意八卦。   但今天的事可不仅仅是老板私事,这还影响到公司形象和股价。   让他不得不找上谢拂,确定处理方案。   不是他不称职,而是过去也没出现过这种情况,让他想要找经验做个参考都不行。   于是,在谢拂刚到公司,屁股都还没坐热,秘书就敲响门找了上来。   “谢董。”   “这是今天的新闻热搜。”秘书将消息拿给谢拂看,“您看……这件事要怎么处理?”   谢拂不以为意看了一眼,只这一眼,神色就顿住。   倒不是因为内容有多糟糕,而是……有点诡异。   #拂晓董事长夜会私男,童话打不过色衰爱弛#   上面的配图是自己和唐韶千站在街口。   谢拂:“……”   角度原因,唐韶千没被拍到正脸,而且他当时戴着口罩,但是谢拂的正脸却清清楚楚,无从抵赖。   现在的技术发展得也很快,就算是死亡角度和镜头下,照片也是高清,谢拂也不是什么从不在公众面前露脸的人,有时候会被媒体狗仔拍到也正常。   大众多少也认识他。   不过,大家知道他除了知道他是公司老板外,还因为多年前谢拂和唐韶千的婚礼。   当时的婚礼也只是热了一阵倒是不算什么,只是后来,同性婚姻合法后,媒体为了热度,又把一些有名的同性恋情侣拉出来报道一番,其中就有唐韶千和谢拂。   尤其是两人因为颜值还小火了一把。   当时不少人都关心他们领证没有,只是这种事情又不是网友们想知道就知道的,任凭媒体怎么挖都没挖到,就算被挖到,也根本不能报道。   当时便有人唱衰,说他们根本长久不了。   不过更多人还是愿意相信他们从校园到结婚的童话爱情。   力求证明同性恋中也有童话。   只是可惜,他和唐韶千确实没有领证,不过这并非是因为感情,而是结婚对一个人的束缚会变多,要是死遁,会更麻烦。   虽然唐韶千不打算死遁,但是万一呢?   结婚与否,其实对他们而言并不重要。   谢拂又仔细看了看新闻上的图片。   唐韶千的就没怎么露面,谢拂一直在有意掌控唐韶千的照片被传出去,从很多年前开始,就一直让人盯着。   现在看着照片里只说自己,谢拂竟还有点庆幸。   庆幸他们都不认识唐韶千。   否则撤新闻和删图会更麻烦,无处不入的狗仔也是个问题。   庆幸过后,便是无语。   除了当事人,恐怕就连拍照片报道的媒体,都不清楚这条新闻的诡异程度。   “澄清一下就行,另外让人把照片删了,不许在网上传播。”   秘书犹豫了一下,“是澄清没有出轨吗?”   “嗯。”谢拂应道。   “那,请问这图上人的身份?”秘书试探道,“谢董,将身份落实,会对澄清更好,更有信服力。”   谢拂就这么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秘书头上渐渐出现冷汗,他连忙拿回自己的手机。   “我明白了谢董,我这就去处理。”出了办公室,秘书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   好半天,他才整理好心情,点开同事们拉的小群,看着聊得热火朝天的同事们,面无表情地发了一个“。”。   消息一出,消息刷得更快了。   大家纷纷问照片上那个人的身份,想知道老板到底是不是出轨。   秘书只发了个哭的表情,没说话。   然而这已经足够说明结果了。   这一天,无数相信爱情的人,信仰崩塌了。   整个公司阴云笼罩。   而造成这一结果的罪魁祸首,正在将这新闻当成笑话发给另一个当事人。   “唐先生,当小情人的感觉怎么样?”   唐韶千:“……”   -------------------- 第309章 韶华难逝19   唐韶千得知网上的新闻还是因为苏素打来的电话。   谢拂去公司后, 他就接到了对方的电话,电话接通后,苏素又顾左右而言他, 一会儿问昨晚谢拂回家了吗,一会儿问他们现在感情怎么样。   在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苏素又道:“小唐,阿拂这个人虽然小毛病不少,但在做人这方面,还是合格的, 他不是那种会对不起你的人,你可不能信外面胡乱写的东西,就算生气,也要等阿拂回来当面说。”   唐韶千还有些不明所以, 但听这话大致也明白,多半是外面传了什么消息, 但他也只以为是圈内,没有想其他。   至于生气,那当然没有。   他温声安抚完两人,挂断电话后刚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就收到了谢拂的消息。   等再把事情经过一了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那现在外面岂不是都以为你是个中年出轨的老渣男?”   “多委屈你。”   谢拂打蛇随棍,“你想怎么补偿?”   唐韶千眸光微动,笑了笑道:“让你的小情人多陪陪你?”   谢拂闻言也笑,“好啊。”   两人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游戏,时不时就搞一出大老板幽会小情人的戏码, 他们倒是并没有无聊到故意找人曝光,玩弄网友, 但是架不住狗仔无孔不入,迫切想知道小情人的身份。   有流量的地方就有他们,出轨这种八卦新闻,总有永恒不衰的市场,尤其是有钱人出轨。   就这样,在谢拂和唐韶千玩游戏时,也被偷拍到几次。   只是都没拍到唐韶千的正面照,没能挖出他的身份。   但谢拂出轨的传闻却在公众面前坐实了,只是公司从事的都是实体行业,网上的舆论对其造不成多大影响。   但是网友们对谢拂这对同性/爱情cp却是彻底be了,童话破灭,纷纷唱衰有钱人就是没有真心。   当然也有不少人反驳,只是因为事实,反驳的声音压不下唱衰的声音,当年就不看好谢拂和唐韶千的人又冒了出来,开始继续曾经的马后炮。   对此,谢拂和唐韶千都只当玩笑看。   但网友们确实十分好奇他们的想法。   在流量的驱使下,仍有媒体抓住机会就问谢拂,有关于小情人的事。   在一款产品的发布会上,受邀来参加采访的记者中,有一个人在其他人都询问和产品相关问题的情况下,问了一个私人问题,脱颖而出。   “请问谢董,网传您近来与一年轻男子有超出寻常的关系,请问他是你什么人?”   此言一出,无论是发布会现场的人,还是网上看直播的人,都被这画风突变的问题给提升了更大的兴趣。   网友们纷纷在网上刷同样的问题,迫切想从谢拂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同样在场的唐韶千微微挑眉,谢拂看过去,正好看到唐韶千脸上一闪而过的笑容。   媒体顺着谢拂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经过一番伪装的唐韶千。   不少人猜测起唐韶千的身份来。   “是公司董事?”   “可能是商业上的合作伙伴。”   “你们看他和谢董的位置,紧挨着。”   “艹!这该不会是那个一直隐形神秘的谢董伴侣吧?我记得姓唐来着?”   “这么看来,当然还是小鲜肉更可口啊,人老了,有些事上当然也不好用了。”   “呸!成天想着乱七八糟那些事,我不信,作为校友,当年我可是亲眼见过他们感情有多好的。”   “额……敢问楼上贵庚?”   网上的消息又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   现场的气氛热度在谢拂看向唐韶千时达到了顶峰,大家都想看看这位大老板在伴侣面前会如何回应。   谢拂对着话筒,眼睛还落在唐韶千身上,见对方一副悠然姿态看好戏的模样,便抿了抿唇道:“这是产品发布会,不是新闻发布会,请问有关于产品相关问题。”   这样回避的态度,似乎是理直气壮,对绯闻不予理会,也可以说是报道的都是事实,他不屑于解释,也无话可说。   但众人都觉得是后者居多,毕竟从绯闻开始以来,公司都只是口头上的澄清,并没有拿出实际上的证据,也没有告传播绯闻的媒体和网友。   这一系列的行为,在网友们看来,几乎可以说是默认了。   于是又是一阵骂声。   结束后,无人时,唐韶千问:“怎么不解释?你这样反而让他们更加误会。”   谢拂无所谓:“那就继续误会吧。”   唐韶千看了看他却说:“就算被误会,你也不能再借着这件事要补偿了,机会只有一次,不能一而再再而三。”   谢拂这才有些失望,“你之前没说,不算。”   唐韶千:“……”合着你还真是这么想的?   一路开车回家,谢拂坐在后座,不知在何时悄然睡去。   唐韶千等红灯时,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见谢拂闭着眼睛靠在后座上,微微垂头,安安静静的模样,看着却又很乖。   但这都是表象。   无论什么年龄,活到多大岁数,这人都和乖这个字搭不上边。   回到家后,唐韶千没有喊醒谢拂,而是将人抱下车。   经过身份识别,一路上的智能系统自动开启,畅通无阻。   唐韶千将人放在床上,解下外套,对着醒了却又不想起来的谢拂吻了吻,这才下楼准备晚餐。   网上的风云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他们只是一对偶尔玩玩游戏的普通夫夫。   于是,在这种无人澄清的情况下,绯闻越传越广。   甚至有人开始扒娱乐圈的明星,猜了不少人,有的爱惜名声的人当即就澄清了,有些却想要利用流量和热度,黑红也是红。   只是往往这些人还没掀起什么浪花来,谢拂就很快以集团官方的账号发出声明澄清。   只说照片上不是那些人。   却没说照片里的不是谢拂的情人。   这几乎不用再问,网友们认定出轨实锤。   只有谢拂和网友们口中年老色衰,委曲求全的正宫唐韶千,偶尔还会来上一次这个有趣的小游戏。   不知道真相的谢世昌和苏素对此颇有微词,他们相信谢拂不会出轨,但是对谢拂对这件事的无作为不高兴,认为他这是在自毁名声,一点也不珍惜自己的清名。   谢拂却说他不需要那玩意儿,自己过得开心就好。   而每每被数落时,唐韶千又都会站出来帮他说话。   “阿拂不在乎怎么说,不把别人的眼光放在心上,这样的洒脱和自在,别人想要还不一定有。”   苏素无语,她怀疑她儿子就算真的出轨了,这唐韶千还会找借口帮他说话。   眼瘸也不能瘸到这种程度。   “你就惯着他吧。”   唐韶千都这么说了,他们干脆也不管了。   年纪大了,想管也没精力管。   “我和你妈想回乡下住了。”   谢拂微微皱眉,“怎么突然有这么个想法?到了乡下我们不在身边,谁照顾你们?”   “不是突然有的,是一直都有,只是一直没说。”谢世昌说罢看了他一眼,“你们在身边,也没怎么照顾我们。”   谢拂:“……”   谢拂无话可说。   为了不让唐韶千长时间戴着面具露面,他和对方来谢世昌和苏素住的房子次数不算多。   虽然电话什么的也很勤快,但是这回老家也同样能做到。   谢世昌和苏素怀念乡下老家的心急切,在通知了谢拂后,没两天就打包收拾好了行李,两人重新回了乡下。   而此时的乡下再也不是从前的模样。   在最近两年,谢拂找人把这里的老房子推了重修,修了一栋独栋别墅,带院子的那种。   住在这儿的体验,和在城里的别墅住也差不太多了。   谢拂原本还想请保姆照顾,但是都被谢世昌和苏素推辞了。   他们说自己的手脚还没断,又不是动不了。   至于家里的家务,有家务机器人。   最终,谢拂只是在别墅安装了各种监控和报警器,防止发生意外的时候不能及时得知。   将两人安顿好,他就该和唐韶千回去了,临走前,苏素还是将谢拂叫住,说了会儿小话。   “你和小唐也不小了,就真没有领养个孩子的想法?”   见谢拂皱眉,她继续道:“我和你爸老了,还有你们,等你们老了,又还有谁?”   然而无论她怎么说,谢拂都不为所动。   只推脱道:“科技这么发达,连陪伴型机器人都有了,您完全没必要担心那么多。”   机器人能和相处了有感情的真人相比吗?   苏素这么想,但谢拂明显没有养孩子的意愿,她见状也不再说什么。   回到城里,卸去伪装的唐韶千和谢拂站在一起,别说,大约是因为共同生活的时间太长,两人的生活习惯,言行举止,表情神态都有些互相影响,以至于看起来有了几分夫妻相,当这种夫妻相加上年龄差,看上去就成了父子相。   “唐先生,以后走出去,别人当真是要把你当成我儿子了。”谢拂轻轻感叹。   唐韶千挑眉调笑,“不是小情人吗?”   谢拂有些遗憾,“小情人还是少出现好。”   要是真被拍到正脸,掀起什么风浪可就不好了。   唐韶千笑着握住谢拂的手。   “先去洗漱吧。”   两人分开洗澡,等唐韶千回来,就见谢拂正在擦头发。   见状,唐韶千顾不上自己的头发也还没干,拿着吹风机就要帮谢拂吹。   这么多年来,他都习惯了这样的服务,帮谢拂吹头发的动作不要太熟练。   也因此,在感受到头皮上的灼热时,谢拂有些意外,抬头要看唐韶千,“怎么走神了?”   唐韶千当即回过神,继续动了起来,一只手用梳子轻轻梳着头发,另一只手使着吹风机。   “没什么,就是有只蚊子刚刚咬了一口。”   谢拂:“……”   “你在说笑?是我买的香不管用?”   唐韶千闻言笑了笑,“可能总是有那么几只运气好的逃过一劫。”   “现在呢?”   “已经解决了。”   谢拂便不再问。   吹完头发后,唐韶千帮谢拂抹上精油,梳了个发型。   “好了。”   “我来帮你。”谢拂想给他吹。   唐韶千却拒绝,将他推回卧室,“时间不早了,先去睡觉,早睡早起身体好,抗衰老。”   被他直白地说衰老二字,谢拂也没什么反应,他微挑了下眉,便好似明白了什么,没再坚持,回了卧室,   在谢拂走后,唐韶千才摊开掌心,看着躺在掌心里那根不那么明显的银发,端详半晌,才将之放在水流下冲走。   只是有些东西,并不是消灭了,就不存在了。   一时的隐瞒只是将这件事推迟而已。   不过,因为平时谢拂不怎么注意这些,倒是让唐韶千隐瞒了不少时间。   而这也意味着,当谢拂都注意到是,一定是量变的数量增加。   多到已经无法忽略。   某一日,唐韶千起床时,看见谢拂正站在镜子前仔细观察自己的头发,他当即眼皮一跳。   却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在做什么?”   谢拂并不避讳,“在数有几根白头发。”   唐韶千走到他身边,“我帮你。”   谢拂放下手,让他来。   片刻后,谢拂却感觉头皮一痛,“你拔了做什么?”   唐韶千却一愣,“难道还不拔?”   谢拂看了他一眼,“我听说,白头发越拔越多。”   唐韶千忽然心虚,难道谢拂的白头发是他给拔/出来的不成?   见他紧张心虚的模样,谢拂又笑:“逗你的。”   唐韶千:“……”   白头发又怎样?有些人依旧还这么不乖。   他抿了抿唇,伸手就又要继续拔谢拂的头发,谢拂却连忙制止。   “别拔,不用。”   唐韶千皱眉,“留着不好看。”   谢拂却无所谓,“那又怎样,我还是我。”   刻意维持自己的外表仪容确实可以将它继续维持下去。   但那没有必要。   变老就是变老。   时间留下的痕迹,人类往往无法拒绝。   坦然迎接自己的变化和未来,也是一种优雅。   “别人都想着怎么让自己看起来更年轻,就你,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唐韶千说着还有些不悦。   “再年轻,那也只是看起来,真实的年龄和岁月无法造假。”谢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微微一笑,“每次看着自己的一些变化,都在心里提醒自己,已经和你走过了多长时间,未来又还剩多少时间。”   “想着每天的自己都是最年轻的姿态,就会更珍惜每一分一秒。”   唐韶千心中微动。   长生不老让他失去了对时间的敬畏和概念,这些年来在谢拂身边,才感觉到它的存在,感觉到它的轨迹。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但似乎,谢拂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尽管变老,他也一直是姿态优雅的。   相比起来,在发现谢拂有白头发后,只想着藏起来,拔掉消灭它的自己,反而没那么坦然,没那么从容。   唐韶千站在谢拂身后,从身后拥住谢拂,倾身用下巴在谢拂肩上轻轻蹭了蹭,“可我想看你年轻的模样。”   “就像你也喜欢看我。”   谢拂的手顿住。   唐韶千还真是说了个他没办法拒绝的理由。   没道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于是,最终谢拂还是任由唐韶千拔掉了那几根白头发。   此后,在不需要隐藏的唐韶千每天就多了一个任务,帮谢拂拔白头发。   谢拂有时会开玩笑说:“要是有朝一日,我的白头发拔也拔不过来呢?你会给我剃光头吗?”   唐韶千闻言,便伸手抱住他,似乎这样才能让他更安心,更能安抚住心中的不安。   “真到了那时候,我就认命了。”   谢拂无言。   唐韶千不想看谢拂老,可却又对此毫无办法,他帮谢拂拔白头发,是在与时间做抵抗。   然而这终究只是负隅顽抗。   终有一日,他得认命。   他只是……希望那一天到来的晚一点,再晚一点……   有时他都在想,如果自己真是唐僧肉,吃了就能长生不老,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割肉给谢拂吃。   但很可惜,他的肉什么用都没有。   这在过去很久很久以前,在被人为此的加害追杀时,是他庆幸的事,现在却成了他遗憾的事。   所以说,有时还真不能随意对某件事做下决定,因为说不定哪一天,当时的观念和选择都会发生彻底的转变。   当他偶然吐露了几句这样的想法后,谢拂当时便问了一句,“你没给我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唐韶千:“……”   “……没有。”   谢拂勉强信了。   但由于这个话题还是有些特别,以至于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谢拂都不太放心唐韶千一个人下厨房。   但是做饭机器人的手艺又很一般,他干脆搬个小板凳跟着唐韶千,对方在厨房里忙碌,他就坐在厨房门口守着,不知道的说不定还以为他多馋吃的。   唐韶千:“……”   原本他是没对割肉放血什么的有想法的,但是见谢拂这么个反应,他忽然真想让谢拂尝上一口。   反正他又不会死。   唐韶千看向谢拂的目光中,带上几分跃跃欲试。   谢拂意识到唐韶千不对劲是很简单的事,只从对方“受伤”的频率开始增加就可以看出来。   第一次是以为不小心。   第二次觉得是巧合。   第三次、第四次……   直到忍无可忍,谢拂才道:“你当自己的血是自来水,可以随便放的吗?”   唐韶千将伤口喂进谢拂嘴里,“它比自来水好用。”   水只是可循环,它却是可再生。   然而再好用,没有效果也是无用。   谢拂推开他的手,唇上还残留着些许艳红,“你也知道了,没用的,别再做无用的事。”   唐韶千却看着谢拂唇上的艳色笑了笑,低头吻上,缓缓道:“或许刚开始是有那么点不切实际,异想天开的想法,但是现在只是单纯喜欢你喝我血的样子。”   他轻吻着谢拂,声音沉沉,“谢拂……”   “我总有种奇怪的,觉得我的就是你的这种感觉。”   他也说不清道不明,只是这种感觉让自己和谢拂亲密更亲密。   谢拂吻上他,闭上的双眼遮住了那一闪而过的微光,“那说明我们合该天生一对。”   唐韶千搂紧谢拂的腰,沉沉舒了口气。   天生一对是吗?   那老天爷又为何不能送你我一个长久呢?   唐韶千不信命,也不认命,但因为谢拂,他想信一回。   信他的天生一对。   又过了几年,谢世昌病了。   癌症早期。   幸运的是发现的早,经过及时的治疗,癌变的地方被切除,手术很成功。   然而病痛对身体的损伤是不可逆的,就算是癌症没了,身体也在一天天衰弱下去。   原本他和苏素夫妻俩还在老家种了几块菜田。   现在他身体不好,苏素又要照顾他,菜田荒废。   谢拂将谢世昌接到城里调养身体。   城里的医疗设施什么的都更完全,做什么也更方便。   但是两人都习惯了乡下生活,搬回城里反而不方便。   没过多久,医生确定谢世昌身体没问题后,两人又回了乡下。   谢拂和唐韶千陪他们住了一段时间。   看着因为生病而精神大不如前的谢世昌,谢拂整个人也比往日要沉默几分。   唐韶千见他心情似乎有些低落,便跟他说话。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爸的样子。”   谢拂转头,“那时候不是没见过面吗?”   唐韶千眨了眨眼睛,“看过你出生时的全家福,应该就是差不多时候吧?”   谢拂无言。   “好像过得很快,一眨眼,年轻人已经垂垂老矣。”   刚刚出生的谢拂,如今人生也已经过了大半。   谢拂伸手轻抚唐韶千的脸,却只摸到一手的妆容。   他低头看看指尖的深色痕迹,神色难辨。   他们的几十年,对唐韶千来说,太过短暂。   即便知道他们能在下个世界相见,但对这个世界的唐韶千来说,谢拂就只是他茫茫人生中的一颗流星。   带来片刻的绚烂和美丽,稍纵即逝,只留下灰烬。   “唐韶千。”他忽然出声喊道。   “嗯?”   谢拂又沉默了。   过往不可诉,未来不可说,他如今能说的,似乎也只有一声名字。   连名字,也只属于这一个世界。   等待半晌,没等到他的继续,唐韶千握住他那只染了深色的手。   将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   看向谢拂的眉眼弯弯。   “谢先生。”   “和你的这几十年,是我度过最短,也最长的几十年。”   “请务必要让它更长一点。”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贪心。   只是从没有贪心的余地。   从不被允许。   -------------------- 第310章 韶华难逝20   尽管有专业人员精心照顾和调养, 但是身体的依然衰亡是人力不可控制的。   几年后,谢世昌在家中去世,苏素的身体也在一夜之间垮了不少, 几个月才缓过来。   她拒绝了谢拂陪她留在乡下的要求,这个年纪,也不想再去城里换生活环境。   她留在乡下,用上了谢拂买的比从前更先进的陪伴型机器人。   她从前常劝谢拂领养孩子,现在自己老了,却拒绝孩子的陪伴, 是不想给对方添麻烦,也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乡下还有一些和自己差不多的邻居,他们时常串门,互相做伴, 生活倒也是有滋有味。   唐韶千问要不要他们也搬到乡下来,反正他已经提前退休。   谢拂却摇头拒绝, “每个人一生总有特别的怀念的地方,对于妈来说,乡下是她最想停留的地方,对我们来说却不是,勉强谁都不好。”   很多人长大后结婚生子,认为只有生育后代,才能给自己的老年生活带来保障。   可真看看那些老人,生活不外乎是寄人篱下和孤家寡人两种。   每个人都是个体,他们一个人来,又一个人离开, 谁都无法陪同。   不过唐韶千提起这件事,却给谢拂提了个醒, 回去后,他便以自己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为由,辞了集团里的职务,开董事会,选了个新的董事长,彻底从工作岗位上下来,和唐韶千组成了养老组合。   只是一个是真养老,一个是假养老。   两人彻底从人前消失,过起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生活。   他们先是在全国各地旅游,每到一个地方,唐韶千都能说出它们的前世今生,在这里发生过什么,就仿佛亲身经历过。   而通过他的描述,谢拂也隐约从中听出一个人的人生轨迹,知道过去那千百年,唐韶千都有过哪些经历。   时间悠久,而在这悠久的时间里,唐韶千曾经做过名士,也曾归隐山林,在乱世中立过功,也在盛世中做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商人。   而他说了这么多,却始终没说过,自己最开始的经历,以及长生不老的原因。   谢拂也没问,但也不需要问。   因为那些久远的故事,都和这些已经改头换面的城市一样,将过去埋葬在历史中,无需再忆。   又过了两年,谢拂的身体不比从前,他们没再频繁出去,而选择留在家里。   当他们踏着风雪回家时,唐韶千看向谢拂的头顶,竟一时分不清对方头上的银白究竟是白发还是落雪。   这时的谢拂,再掩不住苍老的痕迹。   唐韶千习惯性将大衣披在谢拂身上,后者却微微皱眉,并不想穿,“重。”   唐韶千无奈,“给你买羽绒服你又不愿意。”   谢拂听见羽绒服更是皱眉,“不好看。”   好看的不耐寒,耐寒的不好看。   唐韶千:“……”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有种这人越活越回去的感觉,年轻时对方好像也没这么要风度不要温度,越来越任性。   “那就赶紧回家,回家有暖气。”   这个提议不错,谢拂脚步快了两分。   那件外套终究还是在谢拂肩上,随着他一起,盛了满身落雪。   退休养老的生活是悠闲的,同时也是缺乏趣味的,只是对于两个都活了许久的人来说,这样的生活其实是常态。   只要有对方在身边,生活就不算是无趣。   变化发生在日常小事中。   谢拂最近敏锐觉得自己记忆力在下降。   从前他能对自己的过去经历的事如数家珍,记得每个世界中,他曾对小七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也记得每个世界小七的一颦一笑。   当然,现在他依然记得。   那么久远的记忆都记得,可明明刚刚已经在汤里放了盐,却不记得了。   放两次盐的后果是,那锅汤重新倒了热水再煮。   这样刚刚做过的事转眼间就忘了的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但这确实最明显,也最能让人警示的一次。   这顿饭唐韶千吃得味同嚼蜡,根本没吃出什么感觉。   他始终低着头,没敢抬头,总担心抬头后,就会被谢拂发现他眼中的惊忧。   相反,谢拂却吃得慢条斯理,津津有味,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在唐韶千以为谢拂把那锅汤也给忘了时,却听见他语气如常地说:“你尝尝汤的味道怎么样?还要再调吗?好歹煮了几个小时,倒了可惜。”   他没忘记,只是从容淡定,仿佛不在意。   “我去看看。”唐韶千进了厨房,一只手搅动锅里的汤,一只手拿出手机,对着私人医生的电话犹豫不决。   电话到底没打出去,他佯装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仿佛失忆的不是谢拂,而是他。   将汤盛起来,用勺子喂到谢拂嘴边。   等谢拂尝过后才笑着道:“虽然没有那么醇厚,但是味道还是不错的。”   说着,便一口将那碗汤饮尽。   谢拂看了看他,笑了一下没说话。   只是汤是喝下去了,可他却根本没尝出什么味道。   在谢拂吃完,去房间休息后,他独自在饭桌上坐了许久,才一个人慢慢收拾残羹冷炙。   当晚,唐韶千睡不着,在不知道第几次翻身后,谢拂终于轻叹一声道:“唐先生,隔壁房间也还有床,要是不想睡,可以去别的床上翻滚。”   唐韶千:“……”   他抿了抿唇,翻身握住谢拂的手,“休想赶我。”   谢拂伸手在他额头点了点,“那就睡,不知道的还以为要人哄你。”   “你要是现在想做我孙子,那我也不是不能答应。”   以唐韶千和谢拂现在外表看上去的年龄,唐韶千还真能做谢拂的孙子。   唐韶千颇有些不满,“我不是你孙子,你就不哄了?”   “谢拂,谁说会一直爱我的?”   现在却连哄都不愿意了。   他看向谢拂的目光,活像是在看什么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惹得谢拂没忍住睁开眼,连睡觉都顾不上,眼神怪异地看着他。   半晌,才悠悠吐出一句:“唐先生,你是长生不老,不是永远三岁。”   这是在说他幼稚?   其实谢拂想说的是,唐韶千只是看着年轻,又不是真的十八岁,然而一想自己,只是看着老,实际年龄更老,实在没资格说这话。   真要算起来,他要比小七大那么一点。   一丁点也是大。   唐韶千轻叹一声,“想听你说几句好听的话,就这么难吗?”   谢拂眉眼舒展,拍了拍唐韶千的手,“乖,睡觉了。”   到底是谁要乖。   唐韶千心里这么想着,然而不知怎的,听见这话,他心里当真像是被安抚了一般,安定下来,睡意悄然袭来。   唐韶千睡了,谢拂却睡不着了。   屋子开着一圈微光壁灯,光线暗淡,谢拂却能看见唐韶千的眉眼轮廓。   每个世界的小七都长的不一样,但又隐约相似,那熟悉的相似总让谢拂回想起一些早已经过去不知道多久的模样。   他闭上眼,什么也不想。   ************   翌日,唐韶千醒来后,却没看见谢拂。   他从床上坐起身,一只手揉眼睛,另一只手自然而然从床头拿过手机,拨了电话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了起来,“在做早饭吗?我马上下来。”   “早饭已经做好了,在锅里,我不在家,跟人约了见面,中午就回来。”   对于谢拂突然的外出,唐韶千有些意外,但意外之余,更多还是担忧。   唐韶千犹豫了一秒,随后道:“什么时候回家?我去接你。”   大约是在外面的缘故,谢拂那边的声音有些小,“你出来更麻烦,到时候再说,我会给你打电话。”   说罢,谢拂便将电话挂断。   伸手拉开车门,上车,关门将风雪阻隔在外,“师傅,麻烦去医院。”   “好嘞,您坐好。”   车子一路平稳行驶。   谢拂视线看向窗外,冬天已经快要结束,但这雪却一直没停,昨夜至今又下了一场,此时窗外的路面上已经积攒了一层薄雪,行人走在路上,留下浅浅的脚印。   到了医院,谢拂并未犹豫,便到了提前预约好的医生诊室。   “谢先生,您预约的检查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   医生见到他来,当即起身相迎。   谢拂随意点点头,跟他去了检查室。   唐韶千吃完了谢拂做的早餐,等了不知道多久,度秒如年。   在看到时针指到十二点时,他依旧没接到谢拂的电话。   唐韶千不再枯等,他给自己化好妆,做好伪装,开车出门。   他不知道谢拂去了那儿,但他们互相有对方的定位,不需要知道,只要直接跟着定位走就行了。   他一路开车来到定位的地方,将车停在医院门口,看着眼前安静没多少人的私立医院,唐韶千的手始终没开门。   他在等。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唐韶千的电话终于响了起来。   “不用下车,我已经出来了。”   话音刚落,唐韶千抬头朝医院门口望去,一眼便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隔着老远的距离,二人四目相对。   下一刻,谢拂稳稳朝着车子走去。   谢拂想坐副驾驶,唐韶千却让他坐后面,后面更舒服。   “我还没给你打电话,你怎么就过来了?”谢拂将一个袋子随意放在座椅上,自己则是打开车上的保温箱,将里面还是温热的饭菜取出来,慢条斯理吃着。   唐韶千将车子开得更慢更稳了些。   “这说明我们心有灵犀。”唐韶千说,“你看我还没告诉你,你不也知道我来了吗?”   谢拂:“……那是因为我看了定位。”   唐韶千轻咳两声,坚持道:“如果你没想过我会来,你会看定位吗?”   这话倒是有道理,谢拂没再与他争辩。   那家医院专门给富豪们看病,因而位置离谢拂住的地方不远,   开车不到半个小时,在谢拂吃完一块小蛋糕后,就到了家。   唐韶千没下车,而是等谢拂喝完汤才下车。   回家换了衣服,两人面对面坐在客厅沙发上,仿佛在对峙。   面对唐韶千的严阵以待,谢拂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将装在袋子里的各种检查报告摆在桌面上。   然而唐韶千却并没有看这些东西一眼,而是一直看着谢拂。   后者无奈,只好道:“唐先生,你再不说话,我就去看电视了。”   唐韶千非但没能以气势迫人坦白从宽,反而让谢拂破罐破摔,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他抿了抿唇,有些泄气。   早就知道,在这人面前,他根本提不起气势。   “没有下次。”   “谢拂,没有下次。”   谢拂抬头看他,起身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要是还有,你能怎么样?”   唐韶千:“……”   不能怎么样。   对这人,他只要认输就好了。   看着他这副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谢拂浅笑了一下。   这才应道:“好。”   “没有下次。”   唐韶千的心仿佛刚刚还在风中无所依从,此时却又仿佛被泡进了温水中,轻柔温和,似乎要将它融化。   这个人总是知道,怎么能让他心甘情愿认输。   **********   检查结果唐韶千仔仔细细看了,每一项检查数据,他都看得十分仔细。   虽然他并没有接触过西医这个行业,但是他可以上网查,可以问医生。   等他将这这些检查内容都了解清楚,差不多也把谢拂的情况了解清楚。   但其实,只需要看最终的结果,也能知道目前大约是什么情况。   确诊阿尔兹海默症。   虽然只是在初期,症状不明显,但确诊足够了。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后发现,谢拂只在记忆这方面有轻微症状,其他地方目前没有明显症状,状态还算良好,只要用药治疗,就能将病情控制在一个比较缓慢的过程。   电话里的私人医生话说得有多好听,都无法掩饰一个事实。   那就是无法治愈。   且病情将持续加重。   就算它速度再慢,也无法改变结局。   正如他们一生。   谢拂其实还好,目前并没有表现出对自己生病的抗拒和消极,甚至及时发现,并积极参与治疗。   从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出现问题后,便干脆果断地去做检查就能看出来,他对生病,一直是积极的态度。   相比其他,唐韶千更像是生病的那个,对眼前的情况有些无法接受,他挂断了医生的电话,转身去了院子里,“我去抽根烟。”   然而等到了院子里,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带烟。   是谢拂身体不好,吸烟有害健康,他便禁止烟出现家里。   唐韶千在院子里站着吹冷风。   他还不想进去。   然而没等他站多久,便有一只手从身后伸了过来,那只手里,拿着一支烟。   唐韶千:“……”   他转身看过去,正看见谢拂从衣服里摸打火机的动作。   “不是……这烟哪儿来的?”   总不能是谢拂偷偷藏的,这人又没有烟瘾。   “今天回来之前买的。”谢拂自然而然道。   “我觉得你可能需要。”   唐韶千:“……”   谢拂将烟和打火机都给他,“抽吗?”   唐韶千……唐韶千忽然就不想抽了。   他将烟和打火机都从谢拂手中拿了过来,“没收。”   “一会儿我就扔了。”   谢拂眸中似乎闪过一丝笑意:“那你还吹风吗?”   唐韶千搂着谢拂的肩,将人往屋里带,“吹什么吹,回去睡觉。”   下午正是适合睡觉的时候,两人说睡就睡,从下午三点,一直睡到六点。   等唐韶千醒过来时,还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会儿到底是晚上还是早上。   不知今夕何夕。   和时间一样被暂时遗忘的,还有睡觉之前发生的事。   他还记得谢拂去了医院,记得他做了检查,记得检查的结果是……   唐韶千指尖轻颤了一下,眼中的迷蒙瞬间清醒。   他揉了揉头,轻轻拍了拍,似乎想让自己变得更清醒。   然而清醒过后,他还宁愿自己没清醒。   唐韶千站在窗前,望着天边渐起的暮色,忽然有种迫切想要留住那细微天光的想法。   然而就如同他不愿意面对的现实一样,那缕微弱的天光,也是他无论如何也抓不住的。   他希望自己在做梦,想要自己在做梦,然而事实却是他越想,记忆里的一切就越清晰。   谢拂睁开眼,看到的便是那站在窗边的人影。   他看了又看,唐韶千却宛如一座雕塑,只知道站在那里,毫无其他反应。   半晌,谢拂微叹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唐先生。”   “改天你要是再换个身份,我觉得艺术馆里面的雕塑就挺不错的,你肯定很专业。”   唐韶千:“……”   “我还没失业,你连我下一份工作都想好了?”   当他们开始说话,屋内那一直凝固的氛围便在瞬间散去,唐韶千转身,重新坐回床上。   “这叫未雨绸缪。”谢拂挑眉。   “那我还真得谢谢你。”唐韶千无语道,“不过我很喜欢自己目前的工作,还不想改行。”   “所以是等你失业后。”谢拂起身下床。   看着他的背影,唐韶千眸光沉沉。   失业?   谢拂的伴侣这个职业,他可不想失去。   也不会失去。   两人下楼,因为偷懒,做饭机器人已经把早餐准备好,味道说不上多好,但是也足够了。   之后两人一如既往看电视玩游戏。   生活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谁也没再提起谢拂的病,仿佛真的没发生过,不存在。   然而到了和医生预约好的时间,唐韶千却还是提前准备好,陪谢拂一起出门。   他握住谢拂的手,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将对方抱在怀里,伏在谢拂肩上,缓缓闭上眼,“谢先生,你说过的没有下次。”   岁月让谢拂老去,却也赋予了他独属于岁月的柔情。   便是不笑,也仿佛被山风轻轻拂过,温柔雅意。   “又没说不带你。”   “只是在我说之前,你就提前准备好了。”   “唐先生,有时候也可以不用那么主动。”   唐韶千面无表情地理了理谢拂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头发,上面黑白灰掺杂,却终是白色略胜一筹:“你是在说我上赶着?”   谢拂拉着他的手,将人往车上带,“我是说你总要留给别人主动的余地。”   谢拂从不讳疾忌医,也从没想过要隐瞒唐韶千什么。   但是很显然,那天喝汤时,唐韶千的情绪太过敏感,要是那时就直说自己的猜测和想法,唐韶千还说不定是什么反应。   毕竟他们对老去早有预料,对于老去的途中会发生的意外,却没什么心理准备。   就连谢拂都没想过。   毕竟以往的世界也没经历过类似的事。   只是,也不足为惧。   两人到了医院,几名医生已经根据谢拂的病情制定了一个初步的治疗方案。   其实病情很简单,并不需要这么麻烦。   但是患者家属有要求,医院也只能尽全力满足。   回家后,唐韶千肩上仿佛承担起了重任,整个人变得比从前要沉默。   谢拂原本想用表面的一如既往稳住唐韶千的心情,然而收效甚微。   也无奈了。   “唐先生,生病的是我,你这样让我这个病人担心你,忍心吗?”   唐韶千不说话。   谢拂摘下眼镜,放下书,拍了拍身边装睡的人。   “告诉我,害怕什么?”   “或许说出来就不怕了。”他似乎笑了一下,大约也是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态度来对待。   唐韶千依旧将自己蒙在被子里,没什么动静。   半晌,谢拂才感觉到对方在被子里翻了个身,面对着他,伸手搂住他的腰。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   “谢拂。”   “……嗯。”   “你不会忘记我吧?”   “……”   “不会认不出我吧?”   “……”   他不想得到否定的回答,连问的方式,都直接先否定了那样的可能。   可事实是,谢拂自己都不能肯定。   然而当唐韶千以为谢拂会理性分析摆出事实,再安慰的时候,谢拂却直接跳过了前面的步骤。   他眼眸微垂,隔着被子,落在将自己藏起来的某人身上。   伸手攥住被子里人的手,感受着对方沉沉的脉搏心跳,血液温度,对方的肌肤依旧紧致细腻,可握着它的人却已然无法完全感受。   他们不再契合。   却从未背离。   声音似温风清酒,融融醉人,却不带半分玩笑,只觉字字真心,句句实意。   “我不知道自己会病到什么程度。”   “但我所有重要记忆和感情的都是你。”   “记得是你。”   “忘了也是你。”   无论未来是否还有理智、头脑清晰,但凡有丝毫喜怒哀乐,七情六欲……都是为你。   他是他的一切悲喜。   --------------------   作者有话要说:   讲道理,如果单独写这个病,可以单独成一个世界,我只写在这个世界后期,已经笔下留情(狗头)。   大概明后天结束这个世界,下个世界甜。 第311章 韶华难逝21   仲春时节, 春暖花开,趁着季节好,谢拂去乡下看了看苏素。   原本他不想带唐韶千, 但是后者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心,坚持跟上来,谢拂拗不过他,也只好答应。   到了地方才发现苏素病了,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感冒, 只是一直拖拖拉拉病了半个月都还没好。   谢拂要带她去城里看医生,她却说一个小感冒而已,就算到了城里,也没有更好的治疗方式, 纯粹是白费功夫。   “要有那时间,说不定我都好了。”她说。   “您要是真好, 早就好了,哪里还用拖这么久。”   苏素:“……”   谢拂也没有太坚持,只是打了电话,把医生从城里请了过来。   检查过后,也只说是普通感冒,但是老人家身体不行,免疫力低下,这才一直没好。   输了液,开了药,医生就离开了。   “平时让您有事就告诉我们, 您不听。”唐韶千语气无奈。   苏素不在意地摆摆手,“只是小毛病, 那么兴师动众做什么。”   谢拂搬来躺椅,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唐韶千见状,从屋里拿了一张毛毯盖在谢拂身上,一同带来的,还有一只眼罩,“把眼睛遮住,免得太阳伤眼。”   谢拂却没戴,“戴上它就想睡,等会儿再说。”   他看了看唐韶千,“你坐下,挡着太阳了。”   唐韶千失笑,所以他现在还没太阳重要了是吗?   虽然但是,他还是在谢拂身边安安静静坐下,春风徐来,拂过一阵草木香。   整个世界绿意盎然,生机勃勃。望着沐浴在阳光下的谢拂,唐韶千满目柔情。   春风卷起些许柳絮,飘飘然而来,眼见着就要落在谢拂身上,却被唐韶千俯身轻轻吹去。   谢拂没睡,能感受到唐韶千吹动的气流,也能感觉到风的气息,轻抚过脸颊,不留半分痕迹。   他们一共在乡下住了一个多月,原本应该在苏素病好了就走的。   然而不知为何,谢拂却始终没说,被苏素问起时,也只含糊地说:“等等……再等等……”   可到底在等什么?又需要等什么?   这个问题盘旋在唐韶千心中,直到一个月后终于有了答案。   一早,唐韶千去叫苏素吃早饭时,发现对方昨夜无声无息地在梦中去世,此时身体都已经僵冷了。   苏素去世十分突然,前一天她分明还在院子里的菜地里忙活了大半天,摘了新鲜的蔬菜瓜果给唐韶千和谢拂吃,下午还将那些堆在院子里的好些盆花换了个位置摆放,搬来搬去,十分有劲,仿佛还能再活十年的模样。   然而生死大约当真有命,它就固定在那里,你不知道什么时候遇到它,当知道时,便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唐韶千终于明白谢拂到底是在等什么。   他想,母子之间可能真的有心灵感应,也不知道谢拂哪儿来的直觉,但这直觉最终让他们避免了这场可能的遗憾。   苏素走了,而在她走之前,都是有谢拂和唐韶千陪着的。   生前无病无灾,在梦中笑着离世,这个年纪,也是喜丧,两人跟乡下附近的人都不那么熟,但还是按照乡下的规矩办了丧礼。   只是丧礼酒席什么的他们都拜托了村长帮忙,他们作为死者的家属,只参加了挖坟立碑,入土为安。   等到一切结束,谢拂便将这房子封存,院子里那些不能放,不能丢的菜,拜托了村里人照看,当做报酬送给了他们,其他东西他都将它们封在了别墅里。   回去的路上,坐在飞机上,唐韶千问:“你怎么感觉到的?”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唐韶千听说过,在亲人去世时,当事人或许会有不同寻常的反应,但是没见过提前一个月,甚至更久,就有预感的。   谢拂想了想,到底没说原剧情中对方差不多就是这个年纪去世的。   想了想只说:“并不是有预感,只是医生走之前告诉我,她的身体看上去还好,但实际上只是一股气撑着,内里已经油尽灯枯。”   “我只是想多陪陪她。”他如是说。   唐韶千默然无语,久久得不到回应,谢拂睁开眼看他,却见唐韶千始终注视着自己,和他闭眼假寐前一样,几乎没怎么变过。   他伸手在唐韶千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唐韶千握住他的手,将之放在自己腿上,微微垂眸,嘴角缓缓牵动,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没笑。   “我还以为……”   他还以为真的有预感。   他沉了沉声,半晌才道:“刚刚我还在想,等你要走时,我会有什么感应。”   现在才发现,原来什么也没有。   有的只是突如其来,毫无预兆。   谢拂反握住唐韶千的手。   未说一语。   空姐推着餐车走过,两人什么也没要,等人离开,谢拂才轻声道:“还早。”   “未来的事,就让未来去说。”   “现在的话,先睡觉。”   睡醒就到家了。   *   谢拂的病情在药物的作用下控制得很好,检查结果表明,病变速度很慢至少未来几年不用担心日常生活的问题。   但唐韶千听话总能敏锐听出那些不好听的内容。   未来几年不用担心日常生活,那就是几年后需要担心。   记忆力衰退,视觉味觉受到影响,这些都还算在不用担心日常生活的范畴。   真当到了需要担心日常生活时,那就是身体机能的衰退,痴呆程度加深,见衣食住行吃喝拉撒都会很困难。   唐韶千想象不出那样的画面,他也不愿意去想。   “还有更好的治疗方案吗?”   医生们面面相觑,“唐先生,作为医生,我们很能理解您作为家属的心情,但是这种病一直是业内难题,至今没能攻破,目前为止的所有进展也都只是控制并减少并发症的产生和发作。”   阿尔兹海默症最开始影响的都只是患者的生活,让患者走向死亡的是它导致的并发症,尽量减少并发症,能有限延长患者的寿命。   只要有家属的耐心照料,患者还能继续活着,但也仅仅是活着,连尊严都无法保证地活着。   作为当事人,谢拂倒是没什么反应,唐韶千的脸色却比他要难看许多倍。   只是再如何,他也不能做什么,毕竟医疗水平就在那儿摆着,除非他自己攻克。   此时的唐韶千,当真后悔起自己这些年来都没有从事医疗行业,没有学习医术。   或者说,从他知道谢拂生病时就开始了。   “你们已经尽力了,辛苦大家,就按现在的治疗方案来就好。”   唐韶千心情不好,谢拂便站出来应付完这些医生,确定好后续治疗,就让他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等人走后,谢拂才牵住唐韶千的手,“这里是外面,有什么话,等回家再说。”   唐韶千看了看他,到底还是被牵着手离开了。   一路沉默着回到家,唐韶千依旧心情很不好。   谢拂反而丝毫不像个生病的患者,反过来还要安慰比他年轻比他身体好的家属,无声叹息道:“放宽心,唐先生。”   “我那么相信你。”   “相信你,一定可以照顾好我。”   唐韶千看着因为衰老,连身高都有些微萎缩的人,或许是因为生病吃药,谢拂那头上原本还有着的稀疏黑发,如今已经几近全白。   从前是他从谢拂头上挑拣白发,现在就算要挑拣,也只能挑拣黑发。   这场与时间的抗争,终究输得一败涂地。   伸手将谢拂拥入怀中,将头轻轻埋在谢拂肩上,闭上眼,长长叹息一声。   “……我也相信。”   他声音低沉,似乎发出了声音,又似乎只是气声,却清晰地落入谢拂耳中。   谢拂任由他抱着,伸手在唐韶千背上轻轻拍了拍。   “可是谢拂……我不想。”   谢拂轻拍的动作一顿。   他想抬头,唐韶千却压住他的后脑,并不让他起来,像是不舍得他从怀中离开,又像是不愿意谢拂抬起头,看见什么。   对方喉中隐约的声音响起,虽不那么明确,却让谢拂的动作定在原地,没再动作。   “你不应该是那个样子……”   这些日子以来,唐韶千无数次偷偷在网上看过各种相同疾病患者的模样,随着病情严重程度,他都看了个遍。   初时还好,除了记忆力减退外,其他没多大问题,渐渐的,症状加重,从偶尔忘记一些事,到间歇性忘记很多事,再到连人都不认得,记不清,找不到正确回家的路,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生理功能。   到最后,成了一具仿佛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唯一的意义只有活着。   谢拂不该是那样。   那也不该是谢拂。   唐韶千所认识的谢拂,从来都是聪明的,骄傲的,璀璨夺目的。   他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那样的对方。   更不知道,等到谢拂的身躯成为一具行尸走肉时,自己还能不能,相信他还“活着”,灵魂没有消失。   说来可笑,唐韶千明明不相信神佛,如今却毫无违和地想到灵魂,认为只有灵魂存在才是真的存在,否则就算是身体活着,那也不算是活着。   谢拂眸光微动,他的手颤了颤,却让唐韶千误以为他是冷了,便将他的手握在手心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对方。   谢拂低着头,看着唐韶千一言不发地做着这一切。   却说不出什么保证的话来。   从前没有经验,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进入彻底痴呆是什么个状态,更不知道,那时的他,或者说这具身体,还能不能认出唐韶千,能不能“爱”他。   他只能沉默。   “那我……”声音刚出口,谢拂便是一愣。   无他,实在是这声音有点像卡带,颇为艰涩,将他自己都给吓了一跳。   半晌,他缓过劲来,才维持住声音的如常,缓声道:“那我就在清醒的时候多多爱你。”   “每天说一遍。”   “每天想一遍。”   “时时刻刻挂在心里。”   “唐韶千。”   “你是我的一切悲喜。”   *******   生活还在继续,尽管有唐韶千的悉心照料,病变的速度很慢。   可就算再慢,也在慢慢变化。   谢拂开始忘记的事越来越多,越来越久,大脑反应变慢,有时,一件事需要反复确定,最终还是记错。   他不太喜欢自己的状态,但是对于人生的馈赠,无论是惊是喜,都只能坦然接受。   唐韶千准备了一个备忘录,谢拂经常翻,但那其实是唐韶千给自己准备的,上面记载了有关于谢拂的所有日常行为,包括他忘记的,他重复的。   谢拂有时候会翻开它来看看,看自己做过什么,忘记过什么,倒不像是在回忆,而是像在看一个人的电影。   直到有一天,他连备忘录都给忘了。   或者说,是第几次将备忘录给忘了。   再记不起时,它便成了唐韶千一个人的秘密。   从前是唐韶千常常待在家里,有什么需要外出的事,都是谢拂出去。   现在却反了过来。   有什么需要外出露面的事,大多都是唐韶千去,谢拂反而成了留在家里的那一个。   某一日,唐韶千从外面办完事回来,脸上的妆还没卸。   就见坐在客厅看电视的谢拂看着他诧异笑了笑,“唐先生,你怎么突然变老了?”   唐韶千走过来的脚步一顿。   随后继续自然而然地过来,“是啊,变老了。”   等他走近,谢拂眼尖地发现他脸上不是真的,只是化了妆,做了伪装。   这才了然道:“你这是不能老,就化老了先给我看看?”   他抬起手,想要摸摸唐韶千的脸,却在手刚刚被抬起时顿住。   视线落在手上,他眼中神色凝了凝。   片刻后,才无奈揉了揉眉心,“抱歉,我……”   唐韶千伸手帮他按揉眉心,“别老皱眉,皱纹会越来越多。”   多就多了,反正都这么多了。   谢拂心想。   面上却是乖乖任由唐韶千按揉眉心。   “我从医院回来,医生说,下个月要去医院做一次检查。”   谢拂淡淡嗯了一声,“确实该检查一下。”   他觉得自己的病情相比刚刚确诊时,已经加重不少,后续的治疗方案或许应该随之转变。   他现在还能想事情,不大部分时候头脑还算清晰,但是这个时间已经越来越短,相反,发病的时间越来越多。   唐韶千都已经不放心让他自己出门了,就算是从他们住的别墅,到谢世昌那栋别墅都不愿意。   谢拂知道,唐韶千担心他,安全感得不到满足,他也做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有积极配合治疗。   这两年来,唐韶千投资了不少医疗相关的实验室,尤其是研究阿尔兹海默症的,只是目前都没有太大的进展。   他大约也没有真的相信那些实验室能研究出个什么来,但有它们在,就是一种精神慰籍。   唐韶千扶着谢拂上楼回房间休息,然而本该在上楼左拐第二间,谢拂却在唐韶千之前,进了左拐第一间。   唐韶千愣了一下,意识到什么,才抿了抿唇,快步走了进去,将谢拂从房间里带出来。   “走错了。”   “我们的房间在隔壁。”   谢拂也愣了一下,神色微动。   他没说什么,只是乖乖跟随唐韶千的牵引,回房间休息。   等上了床,谢拂才在心中将自己的症状又加了一条。   也不知道第二天醒来还记不记得,他心想。   **********   翌日,唐韶千开车带谢拂去医院。   一系列检查下来,已经快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唐韶千跟随医生去拿检查报告,谢拂要去洗手间。   洗手间就在不远处,唐韶千看着他进去,才放心进了医生办公室。   “根据检查结果来看,谢先生的情况已经比我们预想中的要好很多,跟谢先生生病时间相近的病人,如今情况要比谢先生严重许多,他的身体,他的意识,都在主动抵抗病魔,拥有很强的自救意识。”   但病变并不是人不想变就可以不想变的。   虽然对病情能起到延缓的作用,但作用有限。   “人的身体是很神奇的存在,它会自我进化,会对不利于身体的存在进行自我抵抗,谢先生的意志力很强大,他是抵抗病魔勇士。”   “只是抵抗吗……”唐韶千知道医生是在挑好听的话说,只要不是战胜,那其他都没差。   见唐韶千失望,医生也只好继续劝慰。   说已经有新药的消息,正在进行临床试验,如果试验成功,就能投入生产使用。   但是唐韶千了解了一下,那药也不过是延缓病情,起不到治愈的作用,心里并不抱什么希望。   唐韶千看了看时间,见已经过了十几分钟,谢拂还没过来,他心中有些不安。   “抱歉,医生,我去看看我先生。”   他刚出门,就看见谢拂从走廊另一个方向走过来。   见到唐韶千,他才好似松了口气,“差点把你忘在这里。”   唐韶千看他朝自己走来,半晌,两三步来到谢拂面前,将对方抱紧。   **********   回到家,唐韶千都还有些后怕。   “下次去哪儿都不能放你一个人。”唐韶千说。   谢拂见他精神紧绷,有心安慰:“我带着定位,无论去哪里,你都能找到我。”   唐韶千默默看向他,半晌,沉声道:“为什么不说你哪儿也不会去?”   谢拂:“……”   这他哪儿能保证?   于是只好沉默装死。   唐韶千的心情并没有变好,但谢拂的话也不是没用,至少他提醒了唐韶千,需要在谢拂身上多装几个定位,免得什么时候一个失效了。   至此,谢拂无论去哪儿,唐韶千都看着,用谢拂的话来说,连看犯人都没这么严的。   唐韶千干脆道:“你不是犯人,是心上人。”   要锁在心里的那种。   谢拂这就不说话了。   然而一件事,只要有可能发生,那就防不住。   就算唐韶千再怎么严防死守,也无法阻止谢拂自己主动离开家里。   毕竟他也不能将对方真当犯人那样囚禁起来。   于是在一个平凡普通的一天,唐韶千一觉醒来,谢拂就不见了。   大约是因为一件事发生,人的第六感真的能有所感应。   唐韶千几乎没有在家里浪费时间寻找,他拉监控进度条看了一遍,准确看到今早谢拂在天微微亮时就出了门。   只是奇怪的是,他在别墅外面转了一圈,似乎在确定什么,只是似乎结果并非他想要的,这才转身离开。   唐韶千开车出门,来到谢世昌那栋别墅外,从监控外看见谢拂进来又出去。   唐韶千皱着眉,打电话问别墅区保安要附近的监控。   然而当他出现时,保安们都疑惑了,“先生您是?”   唐韶千一愣,低头一看,这才反应过来,他出来得太过匆忙,以至于没有化妆。   现在的他,是年轻的唐韶千。   只是好在别墅区的保安都换了好几茬,早已经没人见过年轻时的唐韶千,现在的唐韶千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只当对方是唐韶千的亲戚。   “我是唐先生的亲戚,先生病了,派我来找谢先生。”   他这相似的容貌很有信服力,保安们迅速出动人,四处找寻谢拂。   保安们在别墅区内找人,唐韶千则开车在附近山上找人。   也是刚刚坐上车,他才想起来还有定位这回事,连忙打开手机,上面却显示定位全都在家里。   谢拂早上换了衣服,又没带手表和手机。   “老伯,谢谢你帮我赶走那条蛇,你家在哪儿啊?我送你回去。”一个背着包的年轻姑娘笑着问。   想起刚才惊魂的画面,她就脸色惨白,心有余悸。   谢拂也一本正经地困惑,“我也在找。”   “啊?”年轻姑娘愣住,她这是遇到迷路的了?不对啊,迷路只是不认得路,也不应该不记得家住在哪儿吧?   难道是……   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还没成型,就见一辆车竟没从这路上走过,而是稳稳停在了他们面前。   从车上下来一个面貌英俊的年轻男人,不知为何,明明对方长得那样好看,周身的气势却令人感到畏惧,仿佛有什么东西压抑着,一不小心就会爆炸。   见他走过来,年轻姑娘下意识后退两步,正害怕着。   却见对方并没有走向自己,而是在那位刚刚帮了她的老爷爷面前驻足。   站定,下一刻,就见对方将老爷爷轻轻抱住,动作间小心翼翼,似乎抱着什么宝贝珍品,担心摔碎。   “你真是……不省心。”   唐韶千都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时,究竟是咬牙切齿多,还是松了口气多。   谢拂眸中带了些许疑惑,像是在辨认眼前人。   片刻后,仿佛认出眼前人是谁,谢拂微微一笑。   “原来在这儿。”   唐韶千咬了咬唇,“你要找什么?”   “你。”   “嗯?”   “找你。”   “……”   谢拂醒来忘了许多,只记得自己好像要回一个地方,找什么东西。   只是他连要找什么都忘了。   此时见到唐韶千,倒是想了起来。   “我应该是要找你的,小七。”   小七……   唐韶千心中一紧,这个称呼令他一瞬间似乎脑海中浮现许多,可再仔细一看,却又什么也没有。   空气仿佛凝固,时间似乎也没了动静。   直到围观的姑娘打破了此时的沉默。   “那个,帅哥,请问这位老伯是你什么人?”   虽然这么问,但她心里猜测应该是什么长辈亲戚,多半是爷爷外公什么的,连带着脑海中也浮现出一些都市言情,什么女主因为救了男主爷爷结缘,什么因为长辈的要求先婚后爱……   然而不等她发散思维展开幻想,就听见那年轻人说:“是我爱人。”   “啊——?”姑娘露出比刚刚还浓的茫然。   唐韶千却认认真真看着谢拂,坦坦荡荡道:“他是我爱人。”   感受着唐韶千尚未平复的心跳,谢拂也轻笑了下,“对,这是我爱人。”   姑娘懵逼地看了看两人,她当然不信这两人的话,毕竟这太匪夷所思。   大脑飞快转动,很快就给自己找了个看上去似乎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一定是这位老伯生病了,年轻的帅哥为了安抚老伯才这么说的。   她看向谢拂的目光带上了同情,老年痴呆,她爷爷也得过,所以对这病也不陌生,“这样啊,那帅哥你快带老伯回家吧,外面可危险了,下次不要再把老伯弄丢了。”   唐韶千半晌无言,只是攥着谢拂的手不自觉更紧。   谢拂垂目看了一眼,他又瞬间松了松。   眼中是因为刚刚失而复得还没散去的微红。   声音微哑,“走吧,回家。”   匆匆数十年走过,连真话也再无人信。   他们也曾那样般配。   -------------------- 第312章 韶华难逝22   回家后, 唐韶千将手表给谢拂仔细戴上。   “以后去哪里,也要戴上它。”   唐韶千也知道,这话多半无用, 毕竟日后谢拂又像今日一样,那多半也是不记得的。   但他依然说了。   且未来还会反复说。   而谢拂,也当真点头答应下来,至少此时的他是记得的。   唐韶千理了理谢拂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温声问:“你今天出去是做什么?无论你做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我帮你。”   谢拂的记忆已经不太清楚,尤其是那很久很久,久到在时空来时的那头。   “我好像,在找你。”他犹豫着说。   因为他也不明白, 唐韶千就在眼前,他还要去找。   唐韶千也不懂, 但他只以为是因为自己假死那段记忆影响了谢拂,心中又是后悔。   早知如此,当初才不会那样做。   他将谢拂抱在怀里,却不敢太用力。   “我就在这里,就在家里,不需要去找。”   “要是什么时候你没见到我,也不用找,我会来找你。”   “……来找我?”唐韶千说了这么几句,可谢拂的注意力仿佛只在最后那句。   他会来找他。   唐韶千沉沉应道:“嗯……”   “来找你。”   “你是我的。”   “我也是你的。”   “当然要在一起。”   谢拂心中微微一动,似有所感。   他觉得自己应该想到什么, 但却想不起来。   下个世界……   到了下个世界,他肯定能想到。   现在他能做的, 也只是将此时的灵光一闪记下来,将自己还有一件事没做记下来,将有个人来找他记下来。   将……   什么记下来?   谢拂望着桌上那束漂亮的铃兰花,知道自己又把什么给忘了。   算了。   记得眼前这个人就够了。   记得这是他爱的人就够了。   之后,除非需要谢拂伴侣这个身份出现,唐韶千极少再化妆成老人模样,他就这样以真容出现,并生活。   很快,一些人就知道,谢家住了个年轻人,是唐韶千那边的亲戚,和唐韶千长得很像。   换作别人,恐怕会以为这个年轻人是唐韶千的私生子,可但凡了解谢拂和唐韶千感情的人就知道,这不可能。   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存在任何人。   这个叫“小唐”的年轻人出现,多半也是为了照顾两位老人。   唐韶千就这样和谢拂生活着,他担心谢拂不认得他,不记得他,便时常有事没事都让谢拂看看他,看着他。   谢拂当然不会拒绝。   只是尽管如此,谢拂清醒的时间也在逐渐减少,痴呆发病遗忘的时间越来越多。   他越是不想忘记什么,便越是记不起什么,有很多次,连唐韶千都认不出。   唐韶千没对此说什么,但在谢拂清醒时,他总会让谢拂喊他。   喊他唐先生,喊他小七。   这个早被他忘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称呼,从谢拂嘴里喊出来,却仿佛带着时空的眷恋和韵味。   一日,再次目睹谢拂的灵魂在这个身躯里再次变得痴傻,一直沉默着,没打扰他和小七的013终究没忍住,开口道:“宿主,不如去下个世界吧?”   短暂清醒的谢拂眼中浮现疑惑,他望向唐韶千,“唐先生,你听见什么声音吗?”   唐韶千将倒了热水的杯子放在谢拂手中暖着,“什么声音?”   “……说话的声音。”谢拂想了想说。   唐韶千倾身在他额头轻轻吻了下,“你是在暗示我要多跟你说话吗?”   谢拂笑了一下,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唯有013蹲在角落默默垂泪。   通过刚刚的交流,它终于发现宿主连它都给忘了。   即便清醒的时候也不记得了。   这样的他,还记得穿越,还记得有下一个世界吗?   013发现它也不敢确定。   时间一天一天走着,谢拂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且即便清醒时,他也未必记得所有,但他记得唐韶千,记得小七,至于其他,在他看来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那就不用浪费精力去记住。   谢拂不清醒时,人也不怎么闹,不会乱发脾气,跟其他同类型病人比起来,是很好照顾的。   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没什么反应,连唐韶千叫他,跟他说话,也很少回应,像是个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人偶。   可他分明说过,他的世界里,只有小七。   唐韶千不怕谢拂发脾气,只怕他没反应,因为谢拂曾经说,无论他什么样,只要有喜怒哀乐,那都是他,都是他的感情,都是他在爱他。   可像个人偶没反应的谢拂,又是什么?   唐韶千心里在害怕着那样的他。   每当谢拂没反应时,他也会比平时少说些话,更经常默默守在谢拂身边。   又一年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的季节,谢拂罕见清醒,精神也不错,唐韶千提出带着他去踏青。   他也不敢带谢拂去太远的地方,也不好去陌生的地方,就想开车带谢拂在别墅所在的这座山附近转转。   山上生了新绿,远看青翠,近看生机。   路上开着不知名的野花,唐韶千推着谢拂,行走在山间小路上,揽尽春景。   生机勃勃的春天总会给人带来好心情。   唐韶千折枝摘花,编了个花冠,放在谢拂的帽子上。   “年轻时我就想这么做了。”   他又将牛仔帽正了正,笑着评价:“好看。”   “那时你说,我也不会不答应。”谢拂任由他动作,眼中尽是纵容。   唐韶千却道:“总有一些事,留在特定的时候做,才会更特别,印记更深。”   谢拂似听懂了,“不拍照吗?”   唐韶千犹豫了一下,最后拍了一张两人的合照。   照片里,他蹲在谢拂身边,两人看着彼此,没看镜头。   连阳光都垂下头,洒下片片温柔。   照片背后记着:永远般配。   快乐总是短暂的,这日过后,准确来说,今天还没过,谢拂便又发病。   且从此后,清醒的时间极其短暂,次数也减少。   有时十天半个月,也凑不出两三个小时。   唐韶千日渐疲惫。   并非是身体上的疲惫。   而是心理上的。   他想念谢拂,想念清醒的那个谢拂,想念会喊他会叫他的那个谢拂。   可即便如此,他也未曾将那些想念对无知无觉的谢拂表现出来,他依然珍惜地照顾着他,依然时刻守在他身边,只担心错过任何一个清醒的机会。   中午,唐韶千将谢拂抱到院子里晒太阳,可太阳太温暖,还不刺眼,唐韶千沐浴在阳光下,不小心睡了过去。   谢拂木呆呆的眼中忽然焕发出精神,清醒过来的他发现身边的唐韶千,停下动作,只低头看着身边的人。   他看到唐韶千微白的唇色,还有在梦中微皱的眉心。   下意识想要伸手将他的眉心熨平,却又在即将靠近时,停住了动作。   他不知道自己还会有多少清醒的时间,也不知道唐韶千还要照顾不清醒的他多久,还要经历这样在空荡的世界里等待多久。   只为那片刻的光明。   唐韶千……   唐韶千……   唐韶千……   谢拂心中声声叹息,一个早就存在的念头渐渐清晰。   不知从何时开始,谢拂的身体不可控制地衰败下来。   若说之前的他只是大脑精神上的病变,那现在就是身体各项机能上的衰退,   一日一日,像灰败的落日,渐渐西沉,渐渐被黑暗吞没取代。   唐韶千紧张起来,找医生看了又看,却没发现什么问题,各种显示也只说是身体的自然衰败。   “唐先生,您也不要太紧张着急,谢先生这个年龄,身体的自然衰败是不可避免的,我们医生能做的是尽可能挽救,而您作为家属,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   “他之前都还很好的,我应该做什么心理准备?!”   “他之前还好好的!”   “他之前还好好的……”   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唐韶千,神情恍惚,嘴里就念叨着这句话。   “病人身体突然衰败也是有可能的,有些病人死前一天还能正常生活,突然失去生命体征,这都是自然现象。”医生尽可能解释。   唐韶千忽然想到了苏素。   但他理解不代表能接受。   “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   医生也做不了别的,只能开了一些不一定有效的药。   很多病人到了谢拂这个阶段,就是熬,熬日子,对于他们来说,或许死才是更好的选择。   然而医生不能这么说,救死扶伤是他们的指责,许多患者家属也不一定能够接受。   至少唐韶千不能。   他带谢拂回了家,再没去过医院。   不知不觉到了唐韶千生日。   谢拂罕见地清醒过来,他微微一笑问:“唐先生,生日打算怎么过?”   唐韶千一愣,沉浸在谢拂清醒喜悦中的他,这时才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生日,   说实话,连他自己早几百年都忘了,也不知道谢拂怎么知道的,更不知道他是怎么在生病的情况下还记得的。   但这并不影响他高兴。   他抱着谢拂,认真道:“你能醒来,就是最好的生日。”   谢拂无奈摇头,“没出息,就不能提一个更高一点的要求?”   唐韶千却依旧如此:“我没什么要求。”   最终,在谢拂的强烈要求下,唐韶千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两人坐在院子里,在月色下点亮蜡烛,四周花树上挂着月亮灯,悠扬的音乐声飘荡在空中,每个音符都仿佛染上了浪漫的色彩。   “生日快乐。”谢拂牵住唐韶千的手,吻了吻。   唐韶千俯身在他唇上一吻。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谢拂,似乎担心自己错过任何一个谢拂清醒的瞬间。   “谢拂……”   谢拂笑了笑,想说自己今晚一定会很清醒,却又担心这变成一个flag,只好默默在心里约定。   当晚,这顿烛光晚餐确实完整且安全地度过。   唐韶千却只觉得自己走在悬崖边,脚下是自己喜欢的寸寸月光,恨不能一直走在月光中,却又时刻担心月光消失,他彻底坠入悬崖。   当晚,他舍不得睡,缠着谢拂看电影。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谢拂在身边陪着他,太让人安心,唐韶千听着电影的声音,沐浴在屏幕的光影中,渐渐睡去。   谢拂转头看着他。   枯瘦苍白中似乎带着些许青灰的手犹豫半晌,终究没抚上唐韶千的面庞。   幽幽的光影照映着两人模糊的身形,在这个平静的夜里,仿佛旁观的见证。   见证……   见证……   *   翌日。   唐韶千睁眼醒来,遮挡的窗帘将阳光隔绝,暗沉的房间中,他起身将窗帘拉开,等眼神清明,方才看向谢拂的方向,见谢拂躺在床上,安安静静,也并未有什么异样,只是上前想要将人叫醒,他还怀着谢拂清醒的奢望。   然而当手触碰到谢拂时,心头顿时重重一跳。   不似平常温软的身体带着些许诡异陌生的僵冷。   分明还在夏天,唐韶千却仿佛被一盆冰水浇入寒冬。   ……   “……谢拂?”   “……谢拂。”   “谢拂……”   他未曾去探谢拂的鼻息,只固执地这么喊着。   然而他喊了几声,几十声,几百声……都未有人应。   甚至没有任何动静。   终是像送走苏素那样,等来了这一天。   唐韶千回想起过去,他曾问谢拂,等到对方走时,他会有什么感应。   事到如今,他终于得到了答案。   世界成了灰色,唐韶千从未体会过,原来真正的行尸走肉,是这种感觉。   在房间里待了不知道几天,最终还是因为担心谢拂的尸体会因为放置太久而腐烂异味,才终于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打的电话,叫人帮忙收敛尸体,他只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在耳边。   “先生,这是从死者身上发现的,应该是留给亲人的东西。”   唐韶千眼神缓慢转动,最终落在一个小小的存储卡上。   “先生,请问要进行尸体检验吗?”   唐韶千微微动了动干涩的唇,“检验……什么?”   “他能活过来吗?”   “不能。”   “但我怀疑,死者并非是自然死亡。”话音刚落,说话那人的衣领就被揪住,下一刻,唐韶千泛红的双眼死死盯着他。   “你说……什么?”   *   “检验结果表明,死者生前一次性服用过大量药物……”   这些药物少量吃只会让身体衰败,一次性吃太多,那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因为死因出现意外,警察介入调查,首先调查起的,就是死者去世时身上的东西。   而那张小小的存储卡显然有些重大怀疑。   作为死前和谢拂单独在一起的唐韶千,一开始被列为第一嫌疑人。   然而在看完存储卡里的东西后,警方撤销了调查。   他们把那张卡还给了唐韶千。   当看完里面的东西后,心中纵有万般疑惑和猜想,如今也都得到了解答。   视频开始,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的谢拂。   屏幕里的谢拂看上去要更年轻一点,精神更好一点。   “唐先生。”   原本看着窗外的谢拂,转身看向镜头,他坐在椅子上,窗帘轻轻飘飞,阳光温暖轻柔。   “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清醒多久,那就……能有多久算多久。”   “我记录了自己所有清醒的时候,都放在这个存储卡里。”   “从确诊后,每一次清醒的时候,每一次想你的时候,我都会写你的名字。”   视频里的谢拂转开眼眸,似乎在规避屏幕外的唐韶千。   “还记得,你曾经问我,会不会一直记得你,一直认得你,一直爱你。”   “我说,会,一直都会是你。”   “可是现在,我也不确定起来。”   “不确定那个发病时不认得人,没有反应的自己还是不是你想要的我,是不是我承认的自己。”   “我不怕发病,却怕死之前都是那样的自己。”   “怕直到死亡,你都等不到我最后的清醒。”   谢拂重新看着镜头,眼神平静,一阵暖风拂来丝丝缕缕温柔。   泪水模糊的视线,唐韶千用力眨了下发红的眼睛,两行泪溢出,视线却再次清明。   视频里的谢拂笑了一下。   “所以我决定了自己死亡时机。”   “我无法保证自己什么时候清醒。”   “却能确定自己直到最后一刻,也在爱你。”   生时是你,死时也是你。   唐韶千找到了谢拂说的,那个写了他无数次名字的本子。   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张白纸。   白纸上有千千万万个“唐韶千”,每一个都是谢拂在清醒着写下,每一个都是一句“我爱你”。   这千千万万个“唐韶千”,组成了一幅画,画上的唐韶千闭着眼睛,有一道阴影,似在吻着他的眼睛。   角落里留着最后一个唐韶千,还有一句这张画上唯一不是“唐韶千”的字。   别哭。   又是一年春时,年轻人将花束放在墓前,他在墓前坐下,从早晨到傍晚,从日出到日落。   直到守墓人巡视。   “小伙子,这么晚还不回家?”   守墓人年龄不小,见过人生百态,知道能在这地方的,都有些一些难过的过往。   “这人啊,总要往前看……”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给打断了。   “这里面,是我爱人。”他的声音清清冷冷,却并不刺人,只是平静。   守墓人愣了一下,“那你爱人一定也不想看你在这儿吹冷风。”   年轻人笑了一下。   他伸手轻轻抚过墓碑上的照片,上面是谢拂年轻时的模样。   守墓人也看了照片,墓碑上的字没看清,但照片上的年轻人却令人一看就觉得惋惜。   他以为对方是英年早逝,心中感慨。   “年轻人,这世上没什么不能……”   “我们般配吗?”   守墓人一愣,“嗯?”   “我们般配吗?”   虽然一方已死,再说般配这话不吉利也更扎心,但明显这年轻人只想听肯定的回答。   守墓人心中不忍,便轻叹一声,声音怜悯。   “你们很般配。”   --------------------   作者有话要说:   本世界完,生老病死,总算圆满,没写到小七去世,如果以后有灵感,可能在之后的世界填一下这个世界的结局,如果没有合适的机会,那大家只当小七在阿拂死后会失去长生不老的能力,直到自然死亡离开就行。   下个世界在文案,甜,he。 第313章 总裁的俏秘书1   #谢拂住院#   #谢拂被小三#   #史上最惨霸总#   “hhhhh笑死!谢少什么时候沦落到要当小三了?”   “23333谢总, 发表一下被三感言呗?哦我忘了,谢总现在还在医院,估计没空理咱们这些吃瓜群众(狗头)。”   “吃瓜都赶不上趟, 有没有姐妹说说事情前因后果?”   “讲真,虽然谢少爷女朋友一箩筐,但个个都是你情我愿的情侣关系,不劈腿,不撕逼,好聚好散, 我要是首富独子,那我也一天换一个女朋友,这样都还能被揍,实惨!”   “实惨+1, 听说是那小网红早就有个男朋友,瞒着没说, 脚踩两条船,翻车后,那个男朋友又恰好看到谢少爷,直接就上手就,毫无防备的谢少爷直接喜提住院。”   “真惨!”   “所以那个小网红呢?”   “2333万万没想到还能看到谢少爷遭报应的一天,早说花心是有代价的。”   “不至于不至于,谢少爷也就是换女朋友勤了点,罪不至此。”   ……   “谢哥别看了,网上都是嘲笑你的,你脑震荡还没好呢, 咱别看那些影响心情。”陆修抢过谢拂的手机放在一边,给谢拂倒了一杯水。   “谢哥你放心, 池秘书已经去处理后续了,保证让那男的和小网红吃不了兜着走!”竟敢骗到谢哥头上,这俩人别想在网上混下去了,也别想在京市混下去了。   谢拂没好意思说头上这伤根本不是人家打的,而是对方打过来的时候,原主往后躲,脑袋撞在了架子上,把自己撞进了医院。   轻微脑震荡也是脑震荡,谢拂这会儿感觉头疼眼花,有点想吐。   他喝了水,拿起手机发了条微博。   谢拂V:“暂时死不了,另外,已分手,建议立马归还以前送的东西,折损部分照价赔偿。”   “23333谢少竟然也有分手后翻脸不认人的一天,看来是真被气到了。”   “何必呢,何必呢,这样一来那小网红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也没捞到还要面临网络社死?还不如老老实实当网红呢。”   “你怎么知道她没捞到?谢少不值钱吗?能睡到首富独子,这价钱就够普通人倾家荡产了吧?”   “哈哈哈哈哈xs!!!首富独子被迫卖身做鸭!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谢拂看不下去了,选择关掉手机。   陆修见他不悦,小心道:“谢哥,你要休息了吗?我这就……”   话音未落,敲门声响起。   谢拂:“进。”   高级病房被人从外面打开,首先看到的是一只修长素雅的手,白皙的皮肤包裹着漂亮的骨型,阳光一照,透出几分莹莹如玉的光泽。   来人穿着简洁低调的银色西装,一副浅绿色的无框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镜片下,是一双淡定从容,仿佛面对任何情况都能面不改色的眼睛。   从头发丝到脚趾甲,都透着一股冷淡精英范儿。   自他出现开始,谢拂的眼睛就没动过,他看着眼前人,似乎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回忆什么,怎么看也看不够。   上个世界最后,谢拂的许多记忆其实都模糊了,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时时记着小七,时时想着小七,始终记着每个世界的小七的感觉。   如今人又出现在眼前,谢拂脑海中难免不断回想着和对方的过往,和对方的一切,曾经的一幕幕,自动在脑海中播放。   情感在心中回笼,谢拂的目光也不知不觉带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温柔。   这一放,就是很久,直到对方出声才打断。   “谢总。”   他的声音也格外清冷,面对谢拂时,也是这样淡然中带着些许恭敬。   只是这恭敬并非是给谢拂的,而是给谢拂的首富亲爹。   “事情已经办妥,那位李小姐很快就把东西换回来,律师算过的折损价值,也已经打到了您的卡上。”   谢拂看到银行卡的信息了。   “她倒是动作挺快。”陆修还有些不高兴,为自己哥们打抱不平,“谢哥,真就这么放过他们?你这脑震荡岂不是白受了?”   池照雀推了推眼镜,继续道:“医药费和赔偿也已经算在里面,对方也已经在微博和直播平台发文道歉,并且未来无限期退出直播界。”   “那个男人呢?”谢拂问。   “对方在得知您的身份后,吓坏了,多次道歉,也表示已经跟李小姐分手,并想当面向您道歉。”池照雀声音不疾不徐。   对方之前并不知道谢拂,知道后就被吓破了胆子,他以为只是个普通富二代,谁知道是首富的儿子,那可是首富。   知道自己差点就把首富儿子打了,把他卖了都不够赔的,就已经被吓得半死,他家只是有点小钱,怎么敢跟首富比。   池照雀了解到,脚踩两条船的是那个网红主播,对方之前也不知情,这件事情里,还算情有可原。   “道歉就不必了……”谢拂感觉头晕,连眼前的池照雀都模糊了一瞬。   池照雀冷静按了呼叫铃,很快就有医护人员来给谢拂检查。   结果表示病人今天才刚醒,还需要休息。   等人走后,陆修也说:“谢哥,那我就先走了,你既然病了,那晚上的聚会就不能来了,下次再请你,给你找几个好的,保证比那个开了美颜瘦脸的网红主播好。”   谢拂:“……”   等陆修走了,池照雀也要开口告辞,谢拂却开口制止,“池秘书。”   “我爸让你照顾我,可不是让你把我直接扔在医院不管的。”   “谢总,医院的医护人员比我专业,有他们照顾,您养伤能更快,另外,您已经一个星期没去公司,公司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   虽然儿子不上进,但谢首富还是给了儿子一家公司让他学着练手,为此,还将池照雀安排来协助他,只可惜原主一点也不领情,也很讨厌池照雀这个总被谢首富挂在嘴上夸的人,一点也不配合,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工作是半点不干。   谢拂去公司也是摸鱼,总裁的工作基本都是池照雀做的,谢拂也只有一个用总裁身份签字的作用。   池照雀给这位谢少收拾烂摊子收拾惯了,无论面对谢拂的如何挑剔和刁难,也都能游刃有余,从容应对。   “公司公司,池秘书,你要记住,你首先是我爸安排给我的私人秘书,然后才是公司的总裁秘书,我现在需要你,该怎么做,不需要我说吧?”   谢拂头还在疼,他就是不想池照雀走,才这么胡搅蛮缠。   池照雀见他扶着脑袋皱眉,还坚持要为难他,微微抿唇,垂下眼睑,“知道了谢总,我留在这儿,您有事直接吩咐。”   谢拂安心躺下睡了。   看了他片刻,池照雀发消息让人拿把电脑拿到病房来。   在病房里,池照雀戴着耳机,开着视频会议。   时不时有敲击键盘的轻微声音传来,并不噪耳,反而带着几分规律轻柔,像是催眠曲。   至少谢拂是这么觉得的。   这一觉就睡到晚上八点,谢拂醒过来时,没见到池照雀,却看见茶几上放着池照雀的电脑。   猜测人应该没走远,他拿起手机,给对方拨了个电话。   看着上面的备注“心机婊”,谢拂皱了皱眉,删了备注,重新备注了“池秘书”。   电话拨通,池照雀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提着保温箱。   “谢总,您醒了,这是我让你家里阿姨准备的晚餐,饿了的话就吃点。”   里面有几道清淡的菜,还有好消化的粥,水果汤品饭后甜点一个不落。   都是谢拂喜欢的口味。   “池秘书在我家是越来越熟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家。”   同样的话,在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意思就不一样。   如果是原主,这话就是在讽刺池照雀,谢拂嘴里说出来,带着几分暧/昧。   可惜,池照雀明显理解成了第一种。   他面不改色推了推眼镜,“为您服务是我的工作。”   谢拂扶了扶脑袋,“我头疼不方便。”   他看着池照雀,“让我吃饭应该也是池秘书的工作任务?”   池照雀:“……”   脑海中闪过电视剧小说里面什么儿媳妇伺候婆婆被刁难,一会儿说冷了一会儿说热了,这个不好吃那个差点味道的画面。   “谢总,我听医生说,您除了头部轻微脑震荡,没有其他问题。”   言外之意,你是撞了脑子,不是断了手。   谢拂点头承认,“我脑震荡,头晕眼花,吃饭可能吃到鼻子里。”   话都说到这份上,池照雀就算是不想让谢拂用鼻子吃饭,也要亲手喂了。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他想象中的被为难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相反,谢拂很乖很听话,池照雀喂什么他就吃什么,喂多少吃多少,等到把晚餐都喂完,池照雀才发现,谢拂竟然没有故意针对他。   心中微微诧异,觉得可能是因为中午也没吃,真饿了,顾不上找茬。   “我还要在医院住多久?”   高级病房虽然也不错,但是到底比不上家里宽敞。   有家干嘛要住院。   “医生说,明天要是没什么特殊情况,后天就能出院。”池照雀回道。   谢拂拿过手机,想看看有没有未接电话。   池照雀却以为谢拂在看网上的消息。   “网上的热搜已经没了。”   “谢总,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您。”   谢拂没看到未接来电,放下手机,“什么?”   池照雀推了推眼镜,遮住眼底的微光。   “好消息是,您上次拖我打听的事已经有消息了,顾冰小姐的团队正在争取一部电视剧的女一号,且这部电视剧剧组接受投资,如果您愿意投资,想帮顾冰争取女一号不难。”   谢拂:“……”   顾冰,娱乐圈当红小花,是个长相高冷的事业咖。   原主前几天偶然见了一面,一见钟情,当即准备跟小网红主播女友分手,去追求高岭之花。   他提前让池照雀去调查顾冰的消息,自己则是跟小网红主播当面说分手。   好巧不巧被对方男朋友撞见,才有这无妄之灾。   原主跟那小网红主播满打满算也才交往了一个星期,这么巧就在最后一天出了事,也是没谁了。   谢拂不想费心去琢磨原主的男女关系,反正现在都没了:“坏消息呢?”   “坏消息……”池照雀看了谢拂一眼,眼中不带任何私人情绪,“谢董得知您受伤住院后,很生气,一怒之下停了您的卡,您现在没有投资的钱。”   何止是没投资的钱,谢拂现在能用的只有几个网络支付账号里的钱。   可原主从前习惯刷卡,谢拂看了眼,几个软件里面的钱,加起来还没五位数。   ……总比没有好。   “那就不投。”谢拂干脆道,“以后也不投了。”   池照雀只当他是因为受伤这事影响了心情,暂时不想再追什么人。   他将保温箱收拾好,“谢总,您好好休息,明早我再来。”   “池秘书。”   谢拂叫住他,“隔壁有给家属住的客房。”   这是要他晚上也住这儿。   池照雀微微皱了下眉。   “谢总,明天我还要上班。”   谢拂拿起手机,给原主的一个助理打了电话,“去给池秘书买一身衣服和一套洗漱用品送到医院来。”   挂断电话,他抬头看池照雀。   池照雀:“……”   他将保温箱放在桌上,拿起电脑去了隔壁房间,“如您所愿。”   谢拂看着他的身影,唇边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高级病房虽然没家里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什么也不缺。   池秘书脱掉衣服,在浴室里洗了个澡,在他摘掉眼镜,站在盥洗池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湿漉漉的头发还滴落着水珠,皮肤因为洗过澡而泛着微微的红,绯色的唇仿佛被什么滋润过一般,带着几分令人垂涎欲滴的娇艳。   戴着眼镜的池秘书是个满身斯文气质的贵公子,摘掉眼镜的他少了几分斯文,却多了几分不为人所知的色气。   敲门声响起。   池秘书向病房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敲门声又响了两下,显然床上那位少爷是不会下床开门的,池照雀扯了浴袍随手裹在身上,出去开门。   助理小吴看见站在门口明显刚洗完澡的池秘书,愣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来的不是病房,而是某五星级酒店。   而他也不是给总裁秘书送衣服,而是给总裁的小情人送事后穿的衣服。   将脑海中这种大逆不道的荒唐念头抛诸脑后,助理小吴双手将袋子递上,“池秘书,你的衣服。”   衣服都是池照雀的尺寸,他低头看了一眼,从颜色来看,也是自己平时会穿的风格。   “辛苦了,算加班费。”   助理小吴笑了,“应该的,那您……和谢总好好休息。”   完蛋!更像事后场景了怎么办?!   池照雀并不知道眼前这个浓眉大眼的小助理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提着衣服转身回了病房。   关上门,就见刚刚还躺着的谢拂已经靠坐在床上,正默默看着他。   “池秘书。”   池照雀:“谢总还有什么吩咐?”   谢拂:“以前不知道,现在才发现,池秘书不戴眼镜更好看。”   池照雀当他心情不好发癫,表示没有事的话,他就回房间休息了。   等回到房间,池照雀将新衣服熨好挂起来,拿放在盥洗池上面的眼镜时,他动作顿了顿,多看了镜子里不戴眼镜的自己几眼。   戴上眼镜,将那几分色气重新封印。   两天后,谢拂终于从医院刑满释放,从医院出来时,还被狗仔拍到,上了热搜尾巴。   原主作为一个网络红人,在网络上的知名度堪比一线,只是他的生活太空虚无趣且重复,更没什么大料,缺乏报道价值,跟他的狗仔不算多。   得知他出院,陆修给他打电话,“谢哥,出来玩吗?这里有漂亮姐姐妹妹,保证你喜欢!”   “不去,我戒了。”谢拂挂了电话,打车回家。   另一边,有人问陆修,“怎么样?人到哪儿了?”   陆修想了想,“谢哥估计真被上次伤到了,留下了心理阴影,都不出来玩了。”   “真的假的?他谢拂不至于吧,一个小网红主播有那么重要?”有人不信。   他们这样的,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可不认为谢拂会真的喜欢一个小网红主播,喜欢到被人三还给留下了心理阴影。   “你们懂什么,谁说是因为小网红主播了,分明是因为被小三才有心理阴影,你们想想,以前谢哥可从来都是正正经经好聚好散,哪遇到过这么不讲究的,不知情的情况下当了小三,不仅是心理阴影,还丢了面子!”   “我还听说,谢叔叔还停了他的卡,估计就算想出来也不好意思。”   “有道理,所以他不来,咱们谁结账?”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决定靠抽签。   *   原主的首富爹还在国外谈生意,连儿子住院都没回国。   原主亲妈是谢首富的原配,在原主六七岁的时候,受不了丈夫在外面的小三小四,毅然决然提出离婚,那时候原主爸虽然还不是首富,财产也不少,他出手大方,没有亏待前妻,分了对方不少财产。   原主亲妈现在已经再婚十几年,还有个小他十岁的妹妹。   谢首富没有再婚,身边有几个人,只是都没带回家,这个家里还是只有父子两个人。   谢首富不在,那就只有谢拂一个人。   “阿拂回来了,你喜欢的佛跳墙今晚就能吃,好好补补,住在医院两天,都饿瘦了。”管家文伯心疼地说。   谢拂:“……”   “我挺好的。”   管家哪里听,他说瘦了就是瘦了。   谢拂给手机充上电,就发现上面有池照雀的未接来电。   因为他没接听,对方又发了消息。   烦人精:【谢总,有两份重要的合同需要您签字,因为您没接电话,我已经带着合同去您家,大概一个小时左右能到。】   谢拂手动将备注改成池秘书。   看了看时间,距离池照雀发消息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小时。   “文伯,我饿了,可以先吃午饭吗?”   “当然可以!”文伯当即答应道。   谢拂:“那就再加一个人的份,另外准备两样菜。”   文伯一听,明白应该是谢拂的朋友会来,这就高兴地进厨房吩咐去。   池照雀开车到别墅,将车子停在外面,按响门铃。   文伯看见进来的池照雀就是一愣。   “是小池秘书啊,来找阿拂有事吗?”   “是有点事。”池照雀对文伯点点头。   要是平时,文伯肯定是要邀请池照雀留下来吃顿饭的,但是现在家里就只有谢拂一个人,而谢拂一直都不喜欢池秘书,这是家里都知道的事,谢爸爸不在,没人能压住谢拂。   池秘书进去就看见谢拂躺在沙发上,面对着门口的方向,视线也是望着他,脚步微顿。   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要以为谢拂是故意的,故意这样可以在第一时间看见他。   “谢总,这是需要您签字的两份文件。”   将文件和笔都放在谢拂面前。   以前他还会给对方讲一下签的文件什么内容,后来发现他越说对方越不耐烦,于是省略了这个步骤。   池照雀注意到,谢拂今天竟然没有直接翻到签字的地方,而是从前面认真在看。   然而从他看的速度来看,很难让人相信他真的看懂了。   签完字,池照雀就要走,谢拂叫住他,“池秘书,掐着饭点来,又这么着急走,是觉得谢家连一顿午饭都吝啬吗。”   池照雀:“……”   文伯:“……”啊,原来是给池秘书准备的吗?   两人虽然身份不同,但此刻想法保持了高度一致。   那就是谢拂脑震荡后,可能把脑子撞傻了。   -------------------- 第314章 总裁的俏秘书2   坐在饭桌上, 池照雀看着桌上有自己喜欢的菜,并不惊讶,毕竟之前也在谢家吃过, 厨师记得也不奇怪。   只是既然如此,更证明了谢拂留他吃饭并非是一时兴起。   心中想着要不要让医生再给谢拂检查一下脑子,好歹是谢董的儿子,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人就这么傻下去。   谢爸爸作为一个知名企业家,也做过不少慈善事业,其中一项就是资助贫困生, 受到资助的人如果达到了要求,就能免除资助费用,前提是需要在谢氏企业里工作十年。   这対双方来说也算是双赢,一个得到了未来一个得到了人才。   而池照雀就是资助的人中, 最优秀的那一个。   在其他人还在上大学的时候,他就已经能够在谢氏中担任职位, 这几年下来,已经成为谢爸爸的心腹,并安排他辅助唯一的儿子。   在待在谢拂身边这一年的时间里,池照雀不知道帮対方处理过多少烂摊子。   一开始他还対这位首富儿子怀抱希望,后来就放弃了,现在只是单纯履行自己的职责。   他知道谢拂一直看自己不顺眼,但并未放在心上,并非是认为谢爸爸看重他,而是他知道,自己対谢家来说只是个外人, 他向来会察人于微,有自知之明。   原主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否则也不会将対池照雀的厌恶表现得那么明显,毫无遮掩。   饭后,池照雀提出告辞,谢拂并未挽留,只是提醒道:“明早开车来接我上班。”   池照雀:“……”   文伯:“……”   果然是脑子被撞坏了吧?   谢拂双腿交叠,瞥了池照雀一眼,“怎么,我不能去?池秘书这是打算架空我,只手遮天?”   池照雀礼貌微笑,“我只是担心谢总您的身体。”   “我的身体自己知道,没问题。”谢拂眼珠转了下,才状似不经意道,“対了,我爸在国外不能赶回来,肯定很担心我的情况,你跟他说我已经开始上班了,身体已经没事了。”   原来如此。   池照雀眼中闪过一抹了然,比起谢拂想上进,他确实更愿意相信谢拂是想假装表现好,好让谢爸爸恢复他的卡。   想通了谢拂的行为,池照雀心中稍定。   不怕一个人突然改变,就怕他变得没道理,无厘头,习惯走一步看十步的池照雀,总想将一切都看个清楚。   “您放心,我一定将您的情况如实告诉谢董。”   “但我想,谢董应该更希望谢总您亲自跟他说。”   谢拂微微冷脸,“让你去你就去。”   “是。”   当晚,谢拂就接到了谢爸爸的跨国电话,虽然话里还是诸多训斥,但语气亲近,且宠溺居多,训斥也是不痛不痒。   “既然你打算上班,就好好上班,爸想了想,上班也要应酬,兜里不能没钱,给你卡里转了三十万,省着点花。”   这都还没上班呢,就有三十万进账,有这么个爸,原主被宠得不求上进也完全能理解。   第二天早上八点,池照雀开车准时出现在别墅门口。   没一会儿,谢拂就顶着一张睡眠不足的脸上了车。   明明爱人就在这个世界,却还不能见到,谢拂昨晚没睡好,上了车就开始打瞌睡。   大约是池照雀在身边,感受着熟悉的人,没两分钟就睡了过去。   池照雀面不改色地认真开车,対于这位明明说好要上班的谢总,还没开始上班就睡觉的行为并不感到意外。   等车子停在公司大楼下,他才叫醒谢拂,“谢总,到公司了。”   谢拂睁开眼,瞬间眼中睡意全无。   他下车后,池照雀将车停去停车场,等回来时,看着谢拂等在门口,眼中划过一抹意外的神色。   “快点,马上到点了。”   池照雀不轻不重说了句,“谢总也会在意上班踩点吗?”   谢拂单手揣兜,“池秘书,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讽刺我。”   “作为你的顶头上司,我觉得有必要教你一些说话好听的技巧。”   池照雀面色如常,他又没说他听不出来。   推了推眼镜,“如果谢总希望我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我也可以学。”   很好,一连两个都是贬义词,就差没说你就配这样的词了。   谢拂没再理池照雀,看上去是生气了。   他走在前面,池照雀却微微松了口气,跟脑子撞坏了的谢拂相处,比跟之前那个厌恶他的谢拂相处还累,如果可以,池照雀希望生活可以简单一点。   当然,讨厌也可以简单一点。   谢拂说是上班,然而原主就不是个会认真上班的人,这便宜了谢拂,在其他世界他需要做一个尽职尽责的老板,毕竟要为自己的身份和员工负责,可在这个世界,可以奉旨摆烂。   公司有他的专属办公室,在他的总裁办公室里,有顶配游戏机投影仪,还放了不少手办,零食饮料什么都有,就是办公的东西最没人理睬。   他拉开百叶窗,透过玻璃墙可以清晰地看见外面的办公区。   单面玻璃还能保证谢拂可以看见外面,外面却看不到他在办公室做什么。   谢拂就这样欣赏着工作状态中的池秘书,欣赏了一早上。   一连几天,谢拂都老老实实在公司打卡,虽然没做什么正经事,但也没有闹什么幺蛾子,这么几天下来,别说是池照雀,就连公司其他员工都感觉哪里不対劲。   “谢总这是怎么了?不约会不交女朋友,该不会是真被那个小网红给伤到了吧?”   “不至于,谢总什么样的女朋友没有过,一个小网红而已,哪里就至于为她受伤了,我看多半是被谢爸爸管控了,最近才乖一点。”   “你们猜,这回谢总空窗期能多久,要不要来打个赌?”   “赌什么?”   “就赌……谁输了谁去追求谢总。”   “你好狠!”   “怎么就狠了,这不是挺好的吗,谢总这么好的条件,单纯艳遇都是赚了吧?”   听了一耳朵闲聊的池照雀不等回神,手机就响了。   他看了一眼就拿着手机去没人的地方接通。   “谢董。”   “谢总最近都待在公司。”   “没有。”   “嗯,会的。”   这边,池照雀刚跟谢爸爸说谢拂最近都乖乖待在公司,没去跟狐朋狗友鬼混,也没找什么女朋友。   另一边,听说谢拂被关在公司几天的朋友们这就打电话要拯救他于水火。   “谢哥,哥几个组了个局,给你去去晦气,大家都很关心你,想看看你最近怎么样。”   谢拂原本不想搭理,却在听到某个名字时改了主意。   “池秘书,晚上送我去碧海云天。”   池照雀:“……”   忽然后悔白天说的那些话,说太快了。   “谢总,晚上我们请了王总吃饭。”   谢拂单手支着下巴,煞有介事点了点头,然后来了一句,“和我有关系吗?”   “你可以先送我,然后再去跟那个王总吃饭。”   “対了,哪个王总来着?飞天还是宏图?”   池照雀:“……”   最后,他只默默说了一句,“飞天的是汪总。”   谢拂觉得自己很无辜,在原主的记忆里,宏图那位就姓王。   下午六点,池照雀开车送谢拂去了碧海云天会所。   看了眼时间,“谢总,结束了可以和司机小刘打电话,他会来接您。”   “怎么不是你?”谢拂手撑着窗户,似乎対于池照雀的提议并不满意。   “我一会儿应酬不知道要到几点,未免耽误谢总时间,还是打电话叫小刘更好。”   给这少爷当了几天司机,显然早就不想干,想摆脱了。   谢拂偏不让他如愿。   “应酬就应酬,难道你的应酬还能应酬一晚上?还是池秘书也学了别人,要在酒店过夜?”   池照雀対他的揣测并不做解释,只偏头看了谢拂一眼。   “既然谢总发话,我会尽量做到。”   离开时,池照雀想,这大概就是谢拂的目的,把他困在身边随时找机会折腾。   太……幼稚了。   *   “谢哥来了!”   砰!   谢拂刚进门,就被礼花喷了满身。   谢拂:“……”   “你们干什么?”   陆修凑过来,手里还拿着刚刚放的礼花“给你除晦气啊,本来应该用柚子叶的,但是没找到,只能用这个将就一下。”   “就是,好歹是兄弟们的心意。”   “下次你再找女朋友,记得擦亮眼睛,别随随便便就上。”   “听说你最近都乖乖修身养性?真没什么问题?”   说话的几个都是和原主关系好,玩得好的,说起来也没那么多顾忌。   “只是没兴趣。”   众人已经知道他被停卡的事,顾着他面子,也就心照不宣互相看了一眼,没戳穿谢拂。   “谢哥,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吧?”   一个年轻人端着酒走过来。   谢拂:“陈宛白。”   无人注意到,在看向眼前人时,谢拂眸中闪过一道冷光。   原主看池照雀不顺眼,但碍于谢爸爸,也只在平时找池照雀的茬,都是小打小闹。   他不懂生意上的事,虽然蠢,但还不算毒,之所以会在后来故意掺和公事,还在其中搞出一个大差错,不仅误了公司的生意,还牵扯到不正当竞争,在之后更是将责任推到池照雀身上,导致対方引咎辞职。   一切不过是因为有人跟他打赌。   対方抓准原主厌恶池照雀,嫉妒池照雀的心思,跟他说有个办法能够判断出谢爸爸究竟更看重池照雀还是更看重他。   只要按対方说的做,就能让谢爸爸放弃池照雀。   原主又没真傻到不知道他这个儿子更重要还是一个秘书更重要,但是他很想将池照雀从谢氏赶走。   対方显然抓住了他心里的想法。   事情发生后,很显然谢爸爸还是要保住他这个儿子的面子,选择放弃池照雀。   池照雀引咎辞职,担着这样的名声,之后在业内也不好找工作,而公司也因为他的离开,原主又是个草包,许多工作无人接管,乱了一阵。   这家公司在之后发展并不好,到了后来,更是陷入亏损状态,如果不是背靠谢氏,恐怕破产时间还要更早。   那个挑唆原主的人,就叫陈宛白。   陈宛白笑眯眯地和他碰了一杯,“还以为你都把我忘了,好不容易回来,以后多聚聚啊。”   谢拂随意举了下杯,大家体谅他刚出院,享有特权,杯子里都是饮料,“有空一定。”   “我从国外,别的没学到,但是这些东西学到不少,各位有没有兴趣?”他掏出一副牌,在众人面前表演了一下玩牌的花样。   “没想到你竟然还会这个,来来给我算一个!”   众人一拥而上。   每个人都対自己的命运好奇,算命这种东西,谁没玩过?   平时看到什么心理学测试的推广都会顺手测算一下。   “帮我算算,今晚能不能遇到合心意的人。”   “没劲,帮我算算我家那个老头子什么时候归天。”   “卧槽,你牛逼!”   “我还是老问题,什么时候能结婚?”   “唉,滚远点。”   “喂喂,什么意思,我就不配问吗?”   “你背叛了组织。”   “追一个人追了五年,结果还追不上,鄙视你。”   陈宛白来者不拒,每个人的愿望都测算了一下,有人高兴有人失望,但气氛是起来了,大家也没说信不信,就是玩游戏而已。   最后每个人都算了,只剩下谢拂。   “谢哥,你不算算?”陆修问。   “你在说什么胡话,谢哥有爸有妈,谢叔叔还只有他一个儿子,有钱有颜,前女友一个连,不用辛苦工作,这么完美的人生还需要算什么?他有什么得不到的?”   那人说出了所有人的心里话。   虽然原主是个草包,但是羡慕嫉妒原主的人数不胜数,不说网上,就是原主身边都有很多。   “这可不一定哦,我看谢哥眉心就有一股黑气,最近运势不好,说不定还真需要算一算。”陈宛白神神秘秘地说。   闻言,众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宛白,你这个样子真的和天桥底下算命的没任何区别。”   “有缘人,我看你印堂发黑,必有血光之灾。”   “这不一样,别人算命要钱,我可是免费。”陈宛白将手里的牌玩出了花,一手技术看得其他人啪啪鼓掌。   “谢哥,算一个呗!”   谢拂放下装着饮料的杯子,“好啊。”   “我就抽一张。”   陈宛白将洗好的牌铺开。   谢拂随手在里面抽了一张出来。   大家多数都不懂塔罗牌,不知道这些牌代表什么寓意,但看这张牌的图案,就下意识觉得凶。   陈宛白拿着那张牌看了看,“刚刚我只是开玩笑,但是谢哥抽到这张牌是我没想到的。”   “看来刚刚我说的话也不全是开玩笑,应该是一种灵感给的预警。”   “什么意思?谢哥真的有血光之灾?”   陈宛白摇摇头,又点点头。   “是也不是。”   “你这从哪儿学来的兜圈子的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咱们兄弟还需要搞得这么神秘吗?”有人皱眉道。   “那我就直说了,谢哥最近运势不好,是因为有小人作祟,対方还和谢哥离得很近,能接触到很多事,才会影响到谢哥生活的方方面面。”   “这种小人作祟如果能解决,那就没什么大问题,如果不解决,谢哥说不定会被夺了运势,甚至夺了命运。”   “从此你们的命运调换,你的都成了他的。”   有人被陈宛白的话说得一个激灵,搓了搓手臂,“你这话说得……跟真的是的。”   大家虽然都玩过,但他们到底只当这是游戏,如果帮他们算命的是个仙风道骨的老爷爷,他们说不定还会勉强信一下,但现在给他们算命的是一个认识的朋友,这种可信度大打折扣。   陈宛白随意笑了笑,刚刚的神秘气质瞬间散去,“我也就是随便玩玩,可能不准,但是谢哥,这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算没有我说的那么严重,但你最近运势低是事实吧?被小三还因为脑震荡住院,听说谢叔叔还停了你的卡,这些都不能忽视,你应该找到关键之处。”   众人齐齐冲他竖起了大拇指,他们都没敢说谢拂被停卡这事儿。   谢拂像是没听懂陈宛白的意思,根本不顺着対方的话说,而是翘着腿,端起自己的饮料慢悠悠喝了一口。   “我觉得你算得不准。”   “你说我最近运势低是遇小人,我却认为是厄运退散,好运将来。”   “不妨算一算,究竟是你认为的糟糕的事先出现,还是我心想事成?”   唇边似笑非笑。   “谢哥牛逼!早就知道你不可能因为一个小网红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这是有目标了啊,亏得我今天本来还打算给你找新人,你不要的话,那咱们就随便了。”   “谢哥,你又看中谁了?说说呗?听说你前段时间还在打听那个顾冰,真的假的?是她吗?”   “不是。”谢拂随口回了一句,目光看向陈宛白,后者装进他眼睛里,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小心思可能都被看穿了,然而再一看,又觉得刚刚都是错觉,谢拂怎么可能有那样洞穿一切的目光。   “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谢哥既然不信,那这対你来说就是没用的。”他随手将牌收起,并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下去。   之后的时间里,其他人都玩得热闹,而谢拂则在他们叫人之前提前离开。   看着他出去,有人啧啧摇头,“看来是真有目标了,対咱们找的都不感兴趣。”   “也不知道这回能坚持多久。”   “打赌?我赌一个星期。”   “半个月。”   “一个月。”   “都还不知道是谁呢,你们也太看得起対方了。”   “要玩就玩大的,我赌一辈子。”   “喂喂,这有什么意思,必输的选项。”   那人摊手,“你就当我钱多烧的,反正我花的都是老头子的钱,不心疼。”   “押!”   *   谢拂走出会所,空气都清新不少,吹了一会儿风,他才打电话给池照雀。   第一个电话响了好久,直到自动挂断都没人接。   谢拂又打了第二个。   这回接了。   “……喂……”   听这声音,谢拂便挑眉,“你喝醉了?”   “……还好。”池照雀揉了揉眉心,“我让小刘去接你……”   “在哪儿?”   “嗯?你别动,小刘会……”   “我问你在哪儿。”   “……云顶酒店。”   半个小时后,谢拂找到了池照雀所在的包厢。   一开门,他就被里面的情况给弄得脚步一顿。   包厢里一共五个人,已经趴了四个。   只剩池照雀还勉强端坐着,但看他疲惫的面容,还有被酒意晕染的眼尾,一双桃花眼浅浅眯起,看东西都是模糊的,眼神没有聚焦,俨然一副已经醉了的模样。   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他下意识抬头看去,一道模糊的身影越来越近。   池照雀努力眨了眨眼睛,只是这动作非但没让他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反而将他本就发红的眼睛眨得更红,眼底还泛着些许水光。   似醉似哭,尽令人心痒。   谢拂俯身凑到他耳边,“还能走吗?”   “……能。”   谢拂单手就要将他扶起,池照雀却怎么也不肯配合,抓着他的手臂,推了推眼镜,努力装出一副清醒的模样。   “你是谁……?”   “你老板。”   池照雀笑了一下,“我那个……脑子真被撞傻了的老板……?”   谢拂:“……”   没想到自己在対方眼里是这种形象。   他抿了抿唇,咬牙切齿地凑到池照雀耳边,“是,他脑子撞傻了,所以来接你。”   有幸享受一下脑子撞傻了的老板的服务,大概醉了的池照雀也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这回谢拂扶他的时候,他没再反抗,顺从地跟谢拂走了。   走之前,谢拂开了几间房,让酒店服务员把包厢里其他人都送去房间休息。   自己则带着池照雀上了池照雀的车。   从池照雀身上找到钥匙,谢拂坐上了驾驶座。   车子开得很平稳,窗外的风轻轻吹着,将原本要睡着的池照雀给吹醒了。   醒了,却还醉着。   只是比刚刚要好一些,至少不会认不出身边的人。   脑子里慢吞吞播放着一些刑侦罪案故事里的情节。   他这是……要被杀人抛尸了吗?   手缓缓在身上摸索着,西装口袋……裤子口袋……   “找什么?”谢拂余光瞥见他的动作。   “……手机。”池照雀浅浅皱眉,显然没找到。   走的时候谢拂顺手将他放在桌上的手机收进了自己口袋里,他当然找不到。   “要给谁打电话。”谢拂一只手就要从口袋里把他的手机拿出来,下一刻就听到池照雀的回答。   “110……”   谢拂:“……”   -------------------- 第315章 总裁的俏秘书3   刚刚要拿出来的手机又被重新塞了回去, 谢拂这回专心开车,没再给池照雀一个眼神。   池照雀头晕,也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吹风, 晕着晕着就睡了过去。   直到车子停下,熄火。   车门被打开,夜风一吹,将池照雀吹醒了。   他谨慎地抓住车门,镇定问:“……到了?”   他努力辨别附近的环境,发现这儿有点陌生, 又有点熟悉,反正不是他晚上应该回的地方。   “……这是哪儿?”   “我家。”谢拂将人从车里捞出来,池照雀整个人重心都倚在谢拂身上。   “我、自己走。”   哪怕醉了,但凡有点清醒的意识, 池照雀也不愿意让自己依靠别人。   “行。”谢拂微一挑眉,倒是没纠缠, 干脆松手。   然而他松了手后,池照雀站都站不稳,走路更是走蛇形,还时不时就要歪倒。   谢拂就站在他面前,倒退着看池照雀表演怎么走花路。   脚下踩中一颗石子,让本就走不稳的池秘书更是没能掌握住平衡,整个人往前倒去。   一只手接住他,紧接着池照雀感觉自己被人圈住,耳边传来一道有点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声音, “池秘书,这可是你主动投怀送抱。”   熟悉的是声音, 陌生的是语气。   将人打横抱起来,谢拂一路稳稳走回了别墅。   文伯走出来一看,顿时愣住,“阿拂,这是……”   无论是池照雀的出现,还是谢拂抱着对方的动作,都足矣让这个在谢家工作了半辈子的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不过他很快回神,上前要帮忙。   “阿拂,我来扶着池秘书吧。”   谢拂避开,“不用,他这么重,万一累着你。”   池照雀眯着眼睛,眼镜歪在鼻梁上,反应慢的大脑听到却没有理解谢拂的话。   文伯:“……那我去给池秘书准备客房。”   “不用客房。”   说罢,谢拂便抱着人上楼,他没去客房,而是直接进了自己房间,等将人放到床上,池照雀被灯光晃得更睁不开眼。   许是睡得不舒服,他蹬掉鞋子,脱掉外套,衬衫扣子也解开两颗,手在床上摸索了片刻,将被子拉过来蒙住脑袋。   等谢拂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就看见床上的人蒙住了上半身,只剩两条被西装裤包裹着的大长腿露在外面,一条腿还将悬未悬,挂在床边。   谢拂拍了拍被子,“起来洗澡。”   没动静。   等谢拂再拍时,被子更往上拉了拉,像极了掩耳盗铃。   谢拂:“……”   将池照雀悬着的那条腿捞上去,谢拂也不折腾了,在床的另一边睡了下来。   半梦半醒间,池照雀觉得哪里不对,却又实在抵挡不住睡意和醉意,最终就这么皱着眉睡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睡觉之前的印象,这一晚,池照雀做了个梦。   在梦里,他那个脑子撞坏的老板终于撕开这段时间的伪装,露出了他的真面目,将他偷偷套了麻袋,将他困在小黑屋,并且像各种影视剧里的反派一样恶狠狠地说就算他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他。   池照雀怎么挣扎也挣扎不脱,就算在梦里,他额头也微微冒汗,整个人就在这样的挣扎中惊醒过来。   花了半分钟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在做梦,低头一看,就见自己正被人抱着,对方的手臂将他整个人困住,禁锢的感觉令人感到被束缚。   难怪昨晚能做那样的梦。   池照雀下意识将人推开,扭头一看,待看到身边人是谁后,表情都有一瞬间空白。   不过,也仅仅是一瞬间。   脑海中冒出昨晚的记忆,大致都还清楚。   可正因为清楚,他眉心的褶皱才越深。   这位少爷到底哪根筋搭错了?   他起身下床,动静惊醒了床上另一个人。   谢拂见池照雀镇定地捡起地上的外套穿上,半坐起身,故意露出松松垮垮地浴袍没能遮盖住的右肩颈,上面明显的红痕瞬间将昨晚蒙上了一层异样的色彩。   谢拂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池秘书,我好心收留你,你却心怀不轨,这算不算恩将仇报?”   池照雀微微眯眼,怀疑这人没看清自己的定位。   “谢总,如果您昨天和人春风一度,实在没必要拉我做挡箭牌,这点小事,想必谢董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影响您的形象。”   反正对方就是这么个形象。   池照雀语气镇定,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谢拂跟人睡了还想推到他身上。   谢拂表情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彻底不笑了,“你的意思是我诬陷你?”   “就像你说的,这事根本不算什么,我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为什么要诬陷你?”   当然是为了恶心他。   池照雀心想。   面上却淡定如常。   “昨晚喝醉了,打扰到谢总我很抱歉,不过,下次我要是再醉,谢总大可以将我留在酒店。”   很好,还嫌他多管闲事。   跟不讲理的人胡搅蛮缠没意思,池照雀如往常一样,干脆认下,让谢拂一拳打在棉花上。   然而这回谢拂却不如从前那样反应,脸上表情一变,似乎没了怒气,反而轻笑一声,“池秘书,既然你承认了,总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   池秘书推眼镜的动作一顿,“谢总想如何?”   谢拂悠悠道:“我要的也不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让我也咬一口,这事就算了。”   池秘书终于皱眉,显然不愿意。   然而不等他拒绝,谢拂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着他的衣服往下一拉。   宿醉后有些头疼的池照雀双腿一曲,磕在床沿,整个人没能控制住,往前一扑,正中谢拂怀里。   紧接着,池秘书便感觉锁骨处传来一道温热的气息,随着气息一同到来的,还有些许湿润的触感。   只这一下,便令池照雀浑身一僵,酥麻感从那片皮肤蔓延至四肢百骸,令他整个人一个激灵。   他飞快推开谢拂,扯过衣领盖住刚才被谢拂触碰的那片肌肤。   可即便如此,刚才的感觉依旧还在,始终无法去除。   池照雀整个人的感知都落在那片肌肤上,刚才的温度、触感,还有此刻都能感觉到的因为湿润而产生的凉意,都仿佛刺在他身上,不疼,却又痒又麻,令心跳都变了频率。   他锐利的眼眸射向谢拂,刚刚被他推开的人重新从床上坐起来,一边揉着方才被池照雀推的地方,还一边道:“池秘书,我要是再次脑震荡,一定让你在我床前当爹一样伺候。”   池照雀脸色微冷,可方才因为谢拂的动作而造成的绯色也没退去,整个人看上去又冷又欲。   片刻,他调整好表情,沉声道:“如果真有拿一天,我一定心甘情愿。”   快点来个人把这人再砸个脑震荡。   赶紧把脑子砸回去。   *   浴室里,池秘书站在镜子前,池照雀对着镜子看着方才被谢拂碰过的地方……   伸手用指腹轻轻在上面触碰了一下,一股异样的感觉自心头蔓延。   池照雀的脸和脖子又染上了一层绯色。   他仓皇低头,拧开水龙头,连续在脸上浇了几捧凉水,当凉水滑进衣服里,掠过那片皮肤时,脸上的表情才渐渐淡了下来。   他从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会那么敏感。   简直……简直像另一个人。   经过这一插曲,池照雀一早上都没跟谢拂说话,默默吃饭,安静开车,准时打卡上班。   哪怕谢拂主动挑起话题,池照雀也只默默去做,并不回应。   眼见池秘书就要坐回自己工位,就要开始一整天的工作,谢拂双手环抱,站在池照雀的工位前。   池照雀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池照雀:“……”   池照雀可以无视谢拂,专心做自己的事,可其他人却不能。   就算谢拂这老板没什么形象,但到底是老板,是顶头上司,没人能够忽略。   “谢总,昨晚没睡好的话,可以回办公室休息一会儿。”   “一个人在办公室太无聊,我看你这儿挺好的。”谢拂干脆拉了个椅子,就在池照雀面前坐了下来。   池照雀:“……”   其他员工纷纷偷偷看戏,谢总又为难池秘书了,按理说这种戏码早就看过了,都没什么新鲜感,应该免疫了才对。   然而任何人之间的氛围真的能感染其他人,至少此时的其他员工就敏锐觉得,今天的池秘书和谢总之间似乎和以前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们也说不清楚。   但如果说以前两人之间闹矛盾,只会让其他人害怕,并且纷纷远离,免得殃及池鱼,那么今天的这两人非但没让他们觉得害怕,反而产生了八卦之心,都在不着痕迹地偷看。   没办法,谢拂不走,其他人又不过来,池秘书明明在公司,却搞成了线上办公,有什么事都在线上交流,就算其他人要送什么东西,也都是悄无声息地送,又不着痕迹离开。   谢拂坐在这儿俨然像个门神,抵挡着所有妖魔鬼怪。   虽然在池秘书眼里,他可能才是那个妖魔鬼怪。   一上午都在这样的环境下度过,到了中午午休时间,池照雀悄悄看了眼前玩手机的人几眼,直到其他员工都走得差不多了,谢拂还没要走的迹象,他终于没忍住,提醒道:“谢总,该吃午饭了,需要我帮你约人吗?”   作为谢拂的秘书,池照雀这儿有谢拂这一年来的交往对象的联系方式,只要谢拂想,他就可以帮对方约人,相信那些人都不会拒绝和谢拂再续前缘。   这一上午,池照雀除了工作,还在抽空思考谢拂今早是抽了什么风。   除了觉得对方故意恶心自己外,更多的可能是空窗好几天,被关在公司无所事事,无聊了,所以想找找乐子。   之前不喜欢谢拂无缝接轨,是因为不想给对方收拾烂摊子,现在他却一反常态,觉得比起关在公司发疯,那还是放这人出去浪吧。   “没意思。”   “听说兰新娱乐从影视学院里签了不少新人,资质都不错。”就是长得好。   兰新娱乐也是谢氏旗下的公司,当初谢爸爸要给一家公司给原主练手时,原主想要的就是兰新,只是谢爸爸担心公司被原主玩儿成了后宫,否决了他的要求。   谢拂好笑转头,单手支着下巴,玩味地看着池照雀,“池秘书,你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吗?”   “如果你想改行拉皮条,我一定会大义灭亲,向我爸举报的。”   我和你算哪门子的大义灭亲?   池照雀抿了抿唇,起身冷淡道:“谢总不吃,我却饿了,谢总,下午见。”   说罢,他转身去了食堂。   看着他的背影,谢拂也没追上去。   手机铃声响起,看了眼来电,谢拂起身回了办公室。   “喂。”   “你要我们查的已经整理好,发到了你的邮箱。”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失真,听起来像用了变声器。   “确认后尾款会打给你。”   下午,谢拂一边吃着盒饭,一边看查到的东西。   原剧情中虽然这家公司受创,最后还破产,原主也让谢爸爸失望,让谢氏董事会的人不同意他管理谢氏,但这些其实都无伤大雅,就算不进入集团,原主仍然能接手谢爸爸的一切,包括股份,依然可以做他的大少爷。   反而是对池照雀的影响最大。   原主之后并没有刻意去打探池照雀的消息,但有惯会拍马屁的狗腿子为了让原主高兴,去踩池照雀一脚。   谢爸爸是对池照雀心有愧疚,但这愧疚也只体现在给了池照雀一笔钱上。   池照雀背着的名声不可能澄清,哪怕大家都知道这是给原主的一层脸皮,谢爸爸也要给原主披上,池照雀就只能背锅。   由此推断,谢拂更愿意相信这个局从来都是针对池照雀,原主不过是个被利用的傻子。   那么陈宛白又为什么要和池照雀作对?   从这些资料看来,陈宛白和池照雀的交集,也就只有曾经上过同一所大学。   还是同一届。   只是陈宛白只读了两年,就主动申请去了国外,之后两人再没有交集。   两年同学而已。   距离现在已经过了好几年,有什么事让陈宛白一直记到现在,都还要整池照雀?   还没查清原因,谢拂就接到了远在国外的谢爸爸的电话,“臭小子,才安生多久,你就又跟人出去胡闹?是不是还想进一次医院?!”   “我告诉你,我回国前你最好安分一点,否则你的卡永远也别想恢复!”   谢拂:“……”   他看着挂断的电话,又看了看外面坐在自己工位上,唇边似带了一抹轻松浅笑的池照雀。   罪魁祸首是谁简直不言而喻。   谢拂提着吃完的盒饭出了办公室,随手将盒子扔进池照雀身边的垃圾桶。   双手环胸看着池照雀,“池秘书。”   “打小报告挺积极的。”   池照雀倒也没否认,而是义正辞严道:“谢董托付我看着谢总,我拿着谢董付的工资,总要尽职尽责,不能尸位素餐。”   谢拂也不在乎他这通大话,只煞有介事点了点头,随后故作不解道:“池秘书,难道你就没想过,我被勒令要安分,就意味着被关在公司,出现在你面前的时间越来越多吗?”   池照雀唇角一僵,瞳孔有一瞬间涣散。   他抿了抿唇,却最终也没说出什么来。   谢拂笑容愈深,伸手扶了扶池照雀的眼镜,“池秘书,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你可别觉得我烦。”   但那怎么可能。   “池秘书,你跟谢总怎么了?”看了热闹的其他员工终于大着胆子找池照雀八卦。   池照雀收敛神色,推了推眼镜,仿佛在将刚才谢拂留给他的感觉给去除。   “没什么。”   见他一点分享的意思都没有,其他人表面如常,背过身去却甩了个白眼。   “什么嘛,既然没什么,那有什么不能说的?就仗着是谢董派下来的钦差,身份高贵,还不是个打工的。”   “小声点,你想被炒鱿鱼?人家就算是打工的,也是比我们更高级的打工人。”   “那又也怎么样,谢总讨厌他,以后要是谢总上位,他怎么样还不好说呢。”   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不接话。   别说最近几天看起来谢总似乎没那么讨厌池照雀,就说这个前提,谢总上位?   谢总能不能上位还不好说呢。   众人纷纷对视一眼,都统一心照不宣,以后离这个傻子远一点,免得被牵连。   傻子没听到人附和,还有些不高兴,“你们说我说得对不对?”   其他人随意笑了两声,随后纷纷找借口散开。   不过一会儿功夫,周围就没人了。   那人茫然地站在原地,“什么嘛……”   下班后,池照雀再次担任送谢拂回家的司机身份。   把谢拂送到后,谢拂主动邀请,“池秘书辛苦了,不如今天留下住一晚,反正一回生二回熟,多来几次也就习惯了。”   谁要多来几次。   “不必了,谢总明天见。”   他伸手去拉车门。   谢拂制止他的动作,“贵人多忘事,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东西落在我家?”   池照雀神色如常,丝毫没有意外,“衣服明早我再顺便拿。”   “我说的不是这个。”   池照雀这才皱眉。   谢拂从兜里摸出一个池照雀眼熟的东西,他愣了一下,才从谢拂手里拿过来。   “我的手机怎么在谢总那儿?”   他今天找了好半天,还以为丢了,打算一会儿去买的。   谢拂似笑非笑看着他,“怎么,耽误池秘书打110了?”   池照雀:“……”   “什么110?”皱眉的表情有模有样,丝毫看不出假装的痕迹。   “多谢谢总帮我找到手机,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下一秒,池照雀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没来得及收到兜里的手机迅速亮屏,下一刻,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便清晰地呈现在两人面前。   zyg。   谢拂拿着手机表情疑惑。   “池秘书,麻烦你解释一下,我两个字的名字,怎么有三个字母缩写?”   池照雀在看到来电时心头一跳,不过很快又放下心来。   他推了推眼镜,“谢总,在我回答你之前,我想你应该先解释一下随意开我手机,乱改备注这件事。”   谢拂气笑了,“你说这是我改的?”   “我都不知道你密码。”   “可以指纹解锁。”   这是打定主意要赖在他身上了?   池照雀大概是认定反正也不用维持他们没有矛盾的假象,竟开始赖皮,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谢拂拿他没办法,就站在这儿看着他,“那我站在这儿,看着你改。”   池照雀当即解锁点开电话簿,找到谢拂的号码,将备注改成了谢总。   然而谢拂依然站在这儿,拉着车门不肯关上。   池照雀微微皱眉,想了想,又像是想到什么,在谢总两个字面前,添了一个A,还拿给谢拂看。   奇怪,以他们的关系,谢拂又怎么会在意这个,而他又怎么会觉得谢拂在意这个?   然而那一刻,就是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福至心灵般,改了备注。   而谢拂的行为也证明了他刚才那一瞬间的福至心灵并非是错觉。   当谢拂松手,并且帮他关上车门时,池照雀自己都愣了一下。   也只是一瞬。   他踩下油门,车子往自己的住处行驶去。   大半个小时后,池照雀终于回到家。   他看了眼时间,匆匆洗了个澡,再出来时已经到了晚上九点。   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坐在电脑前处理今天被谢拂耽误的工作。   等到结束时,已经快到十二点。   此时的他已经十分疲惫。   躺在床上给手机充上电,这时才看到微信上来了一条新消息,发消息的人还很陌生。   列表里最帅的人。   这谁?   池照雀想了一会儿,也没想起来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加过这么一个人。   点开一看内容……   【早知道你会否认,为了不辜负你的期望,所以提前坐实罪名,没我发话,备注不许改。】   池照雀:“………………”   -------------------- 第316章 总裁的俏秘书4   周末, 江家继承人的生日宴,谢拂也收到了邀请,谢氏和江家一直有合作, 谢爸爸在国外回不来,谢拂要代表谢家出席宴会。   池照雀提前为他订好出席要穿的衣服配饰,等谢总摸鱼结束,放下手里的游戏机,就带着人去了高定礼服店。   “谢总,这是您定的礼服, 今天刚到,需要我们帮您试一下吗?”   谢拂看了下那件宝蓝色的衣服,“只有这一件?”   店员礼貌道:“您是觉得哪里不满意吗?如果您不喜欢,还可以看看店里其他款式, 只是这件是我们的M老师亲自设计的最新款,它的风格和款式也很适合您, 目前只有这一套。”   店员以为他不满意,还努力为他介绍。   谢拂却扭头看了一眼沉默的池照雀,“我是说,有没有他穿的?”   店员看了一眼池秘书,微笑道:“有的,二位稍等。”   等盆走开,另一个店员给谢拂和池照雀倒了茶,茶几还放着杂志和点心糖果。   池照雀看向之前那位店员离开的方向,“谢总,我不需要买衣服。”   谢拂将茶水表面的浮叶吹了吹, “池秘书,作为我的秘书, 你穿什么代表的是我的颜面,你不在乎,我可在乎得紧。”   池照雀心想自己什么时候说他要跟这人参加宴会了。   “谢总,您这次出席要带的女伴我已经安排了人选,您可以先看一下。”   他将手机递到谢拂眼前,似乎担心他看不见。   谢拂却没看一眼,而是抬头看着池照雀,将対方淡定从容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磨了磨牙,皮笑肉不笑,“池秘书,这人呢,总要知道老虎的尾巴不能摸,如果非要摸,那倒霉的肯定不是老虎。”   池照雀対上他的目光,最终将手机收了回去。   暗自在心里默念,不跟这人计较。   带秘书参加宴会无可厚非,作为谢拂的秘书,他倒是可以,但从前谢拂从未有过这种需求,这让池照雀心中的异样越深。   在谢拂的要求下,池照雀也换了一身银色的低调礼服,简单做了个发型,跟着谢拂去了会场。   “谢哥!这里!”   谢拂刚到,就听见有人在喊自己。   他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俨然是几个平时相熟的朋友。   侧身低声対池照雀吩咐,“你自己转转,待会儿来接你。”   池照雀被“接”这个字弄得微微蹙了下眉,很快又松开,“不用在意我,谢总玩得开心就好。”   谢拂不想带池照雀过去,是因为曾经原主明确在这些人面前表示过対池照雀的厌恶不喜,如果贸然带人过去,其他人多半会认为谢拂是故意带池照雀过来进行羞辱。   无端生出不少麻烦。   但他也没解释什么,难道他还要说自己曾经很讨厌他吗?   谢拂离开后,池照雀端了一杯香槟,站在这儿缓缓巡视全场,找寻着认识的或者可以攀谈的人。   然而不等他找到合适的目标,就听见一道故作惊讶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池照雀?你怎么会在这儿?”   池照雀转头看过去,在看到说话的人时,眉梢微挑。   対方见他注意到自己,也笑着走上来,笑着伸手攀上池照雀的肩,“池大学霸,不会是忘记我了吧?虽然咱俩只同班两年,但好歹也是同学好不好。”   “不过,我出国这些年,看来你混得不错,别来无恙啊?”陈宛白笑眯眯地问。   池照雀垂眸看了搭在自己肩上那只手一眼,不着痕迹让开,礼貌举了下杯,“别来无恙。”   陈宛白注意到他的动作,笑容愈深。   *   “谢哥,今天怎么没带你新女朋友?”   “还带着那个你爸的哈巴狗,你不是说最讨厌他了吗?要不要让兄弟给你出口气?”   说话的人姓江,是江家二少,江家那位继承人的弟弟,在家里还挺受宠,在他的地盘,想教训一下人那是轻而易举。   “别乱来。”谢拂扫了他一眼,“没有新女朋友,只有个还没追到的男朋友。”   “噗——!”   “咳咳!”   “哈?”   一群人纷纷震惊地看向谢拂,随后又看向池照雀。   于是因为感受到瞬间的视线聚焦,池照雀抬头往那群人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眼,迅速让其他人收回目光。   池照雀眉心微蹙。   “谢哥,你吃错药了?”   “该不会跟小说里那样,脑袋撞过后,直接撞那啥了吧,认知都错位了。”   谢拂抿了抿唇,刚想说什么,却听见啪啪的鼓掌声。   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纤瘦男人双眼放光地看着谢拂,“高!实在是高!”   “老韩,你吃多了?高什么高?”有人不解。   韩寒枫鄙视地看了那人一眼,“跟你们这些脑子不会转弯的傻子说不清楚。”   说罢,他又转头看向谢拂,“老谢,你从哪儿进修来的计谋?我也想报班学习一下,争取早日气死我家老头子。”   谢拂:“……”   “说话就说话,打什么哑迷。”江二少推了推韩寒枫,“说不说?不说我就让人把你丢出去。”   韩寒枫翻了个白眼,“这还需要我挑明吗?”   “老谢之前明明那么讨厌那个池秘书,有可能突然就改观并且喜欢上人家吗?想想就是假的。”   “我猜你肯定是想先追求対方,等玩到手之后,再狠狠抛弃。”他语气坚定,显然很信任自己的猜测。   众人齐齐震惊地看向谢拂,眼中尽是闪烁着同样的目光,“你这么狠?”   谢拂:“……”   他吸了吸气,继续看着韩寒枫,想看看対方还能说出什么鬼话来。   “倒也没有那么狠,虽然下作了点,但一不违法,二不影响形象,反正老谢本来就渣,任谁也抓不到他把柄,顶多只能在道德上谴责一下,但他会怕这个吗?”   他还说得有理有据,听得其他人都信了这番说辞。   但还有人迟疑,“不至于吧,为了整一个小秘书,谢哥牺牲这么大?不仅要改变性向,连身子都赔上了,到底谁更亏?”   “所以我觉得他估计也是腻了,想换换口味,况且那池秘书条件也不错,比起老谢以前的女朋友,只好不差。”圈内男女通吃的人不少,就算是单性恋,但人总有好奇,想尝试一下新鲜事物,这都很常见。   “你这么高兴干什么?要是这都是真的,那你打赌不是输定了吗?”陆修看向韩寒枫。   后者摊手,“无所谓,反正不是我的钱。”   一直沉默的谢拂这才开口问:“什么打赌?”   众人将他们上回在会所里打赌的事一说,谢拂看向韩寒枫忽然有些奇怪。   “都是玩玩,都是玩玩,大家也是无聊嘛。”韩寒枫以为他是生气了,有些心虚。   “你看我还出了一百万打水漂,根本没想着赚钱。”   谢拂:“……”   “都在这儿呢?”陈宛白走了过来,看向谢拂,“谢哥,你怎么把池秘书一个人落在那儿了?我好心帮你带过来,可别再把人给弄丢了。”   众人的目光,若有似无地从池照雀身上略过,有看好戏的兴味,还有対他的好奇,偶尔还有些许并不明显的怜悯。   池照雀心中不解,面上却淡定如常,“我是个成年人,不会弄丢,也不需要谢总看顾。”   陈宛白故作难过地看他,“池大学霸,我可是在帮你,你这样太让人伤心了,还是老同学呢。”   “你们是同学?”陆修惊讶。   陈宛白点头,“虽然只同学了两年,但好歹也有几分同学情谊吧?学霸你说呢?”   池照雀没否认,就是承认同学这回事。   “这倒是巧了。”谢拂声音低沉,语气意味深长。   “可不是,不过也不算巧吧,我记得当年上大学的时候,学霸就是谢叔叔资助的那群人中最优秀的,当时就在帮谢叔叔做事了,现在能受到重用,还让他来帮谢哥,我一点也不意外。”   被人资助?   附近有听见的人看向池照雀的目光淡了下来。   “确实优秀,要不是看我实在不争气,我爸也不会把他留在我身边。”谢拂好整以暇看着池照雀,“池秘书,说起来,还是我挡了你的青云路,要是在总部,说不定你的职位还能更高,前途也更好。”   “你觉得我要怎么补偿你才好?”   他面露思索,仿佛还真在认真思考。   池照雀眼中眸光微动,意味不明看向谢拂一眼,“都是职责所在,无需补偿,不过……”   “谢总如果能认真工作,我想我会更高兴。”   “那可不行,我要是认真工作,你岂不是就要走了?”谢拂的语气还有些任性,像个想要什么就要把它抓在手里的孩子。   池照雀扯了扯唇角,没再多说。   其他围观的人表情有些奇怪,怎么这两人说话奇奇怪怪,跟谈情说爱似的?   谢拂那群朋友彼此対视一眼,都默默在心里朝谢拂竖起了大拇指。   真没想到,谢拂这回还真是下血本了,听听这句句都跟带着钩子似的,还能不把人给勾过来吗?   为了帮兄弟,几人也纷纷做起了助攻,“就是,多亏了池秘书,谢哥才有空经常找我们玩,池秘书,谢哥不上进,以后就只能拜托你了。”   “谢哥以前就在我们面前说起过你,总夸你如何如何优秀,我们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下次谢叔叔回来,谢哥也别忘了在谢叔叔面前多夸夸,上次你生病,还是池秘书照顾的你。”   池照雀心中有些茫然,他什么时候跟这群公子哥有关系了?   还有……谢拂会夸他?   咒骂他还差不多。   知道这群人想法的谢拂:“……”   陈宛白心中皱眉,面上却仍带着笑,“原来谢哥和学霸关系这么好啊,那还真是缘分,是我瞎操心了。”   他举起酒杯饮了一口,遮住自己的表情。   宴会进行到一半,大家都和自己熟悉的人聚在一起聊天,谢拂取了一些蛋糕甜品,递给池照雀,“空腹喝酒不好,填填肚子。”   池照雀垂眸看了那盘子里地甜点一眼,“多谢谢总。”   知道拒绝后,这人多半会继续纠缠,不如干脆答应。   “谢总,您晚上也没用餐。”他想吃东西应该能让这人消停一点。   谢拂挑眉,“你在邀请我?还是关心我?”   池照雀:“……”   他的错,他就不该多嘴。   池照雀端着盘子在休息区找了个位置坐下,至于谢拂,随便吧,反正又没人敢找谢拂不痛快。   谢拂给他拿的蛋糕里,还有一个小小的人偶,対方穿着西装燕尾服,架着小提琴,精致可爱的模样让人有些不忍心吃掉它。   池照雀莫名觉得这个小人偶笑着的模样有些像那个家伙,一口将人偶半个身子咬掉后,心里竟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爽感。   池照雀眉眼间都带上了几分惬意。   而这惬意只在他抬头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池照雀微微皱眉地看向某个方向,似乎是察觉到什么,対方也看了过来,陈宛白笑着朝池照雀举杯,只是比起之前的笑容,此时这个笑中仿佛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   打完招呼,陈宛白继续跟面前一个年轻小姑娘聊起天来,対方被他几句话逗得忍不住笑,明明刚认识,眼中竟有几分含羞带怯。   池照雀看向那个方向的时间长了些。   连谢拂什么时候来的都没发现。   直到谢拂从他背后直接跳过沙发,坐在池照雀身边,“池秘书,走神可不是个好习惯,万一我是坏人呢?”   “那我只能自认倒霉。”池照雀随意答了一句。   谢拂凑近他,二人之间距离猝不及防拉近,池照雀下意识后仰,身后却是沙发靠背。   “谢总。”   “这里可不是你家。”   “哦,你是说在我家就可以离你这么近?”   池照雀:“……”   有人就是只听自己想听的话,他也没办法。   在池照雀想换个座位时,谢拂又直起身退开,端起一杯酒,虽然在遮掩动作,但那双眼里分明带着些许笑意。   “你和陈宛白以前是同学?之前都没听说过,关系好吗?”   他们正前方就是陈宛白,虽然虽然距离稍远,但一抬头就能看到,池照雀以为他是抬头看见时想起这件事,随意问的。   “不熟。”   “不熟?”谢拂似乎不信,“可看他刚刚対你的态度,好像和你关系还挺好的,怎么,他喜欢你?”   池照雀差点噎住。   “谢总,请不要讲鬼故事。”   还是恶心人的鬼故事。   谢拂竟然没反驳,而是当真乖乖闭嘴,没再继续提这件事。   宴会结束,两人都喝了酒,只能叫代驾。   “二位,去哪儿?”   “碧园。”   谢拂看向身边的人,“池秘书,今晚我家可以收留你。”   池照雀并不领情,“谢谢谢总,不过我有住的地方。”   “先去碧园,再去仙海公寓。”   谢拂并未将池照雀的拒绝放在心上,依然悠然自得地坐在対方身边,强烈的存在感令池照雀心里忽然觉得,或许他下次应该坐在副驾驶。   碧园离江家别墅也不算太远,十几分钟就到了地方,谢拂下车,対池照雀挥挥手,“池秘书,明早别忘了来接我。”   池照雀面无表情关上门,心想他什么时候忘过。   等他回到家,洗漱过后躺在床上,看了一眼手机,才回过神来。   明天是周末,不用上班,他接谢拂干什么?   *   第二天,谢拂睡到自然醒,文伯给他端早餐的时候提醒道:“阿拂,你爸今天打来电话,说他这两天就要回来了,你最近可要悠着点,乖乖表现一番,说不定你爸就把你的卡恢复了。”   谢拂并没放在心上,他又不是原主。   “我知道了。”   吃完饭他等了半个小时,还没等到池照雀过来。   *   电话打到池照雀手机上时,时间已经过了早上九点。   好不容易睡个好觉的池照雀迷迷糊糊摸起手机。   “……喂?”   虽然努力掩饰,但谢拂依然从他声音中听出一分慵懒,显然还没睡醒。   “池秘书,容我提醒你,你已经迟到了。”   声音令池照雀彻底清醒,迟到两个字更是令他下意识慌了一下,然而下一刻,他又忽然反应过来,今天周末。   好好一个周末,也要被这少爷折腾,池照雀罕见没忍住脾气,随手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戴上眼镜,一边去浴室一边皱眉回道:“谢总……”   “今天周末不上班,也不用加班,不用去公司,您可以随意去你想去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知道啊。”谢拂语气无辜,“可我还缺个司机啊。”   池照雀:“…………”   他看着镜子自己刚睡醒的模样,明明一天才刚开始,他竟然已经感觉累了。   心累。   “我是您的秘书,不是保姆。”   别有事没事都找他!   谢家又不是没有司机!   上班的时候任由対方就算了,池照雀不想周末还不能放松,他有预感,这次要是答应了,以后可能就没完没了了。   “你放心,等我爸回来,我就让他给你升职,让你做我的专属秘书,工资翻倍,不止是工作上,生活里我也离不开你。”   池照雀又不是傻,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这话里隐藏着的工作时间007,24小时随叫随到。几乎没有自己的私人时间。   “多谢看重,但我対现在的工作状况很满意。”   “你真的不愿意?”   池照雀不说话。   “真的不愿意?”   池照雀没回应。   “那我就把你想给我拉皮条的事告诉我爸。”   池照雀:“……”   “我没有,我只是……按你的需求给你提供服务。”   “我现在就有需求。”谢拂的声音忽然放软,明明是胡搅蛮缠,却又带着丝丝缕缕的的软意,见鬼的是池照雀竟然莫名觉得対方是在撒娇?   心里那丝不愿,在顷刻之间变成了为难,又从为难变成了甘愿。   直到电话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挂断,他才从镜子里发现,似乎有一抹绯色悄无声息地爬上了耳畔。   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只摸到一股烫手的热意。   “见鬼……”   *   谢拂挂了电话,抬头就看见文伯奇怪的表情。   “阿拂,池秘书要来的话,我给他准备一些水果。”   谢拂点头,“他喜欢葡萄和芒果。”   连人家喜欢吃什么都知道了。   文伯心中的怪异更明显。   他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之前本来就在奇怪怎么谢拂和池照雀的关系变好了,现在似乎找到原因,但……这好像也没比之前好到哪儿去吧?   要不要告诉谢先生?   犹豫了片刻,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年轻人想一出是一出,万一只是误会,他说了岂不是影响他们父子感情?还影响池照雀的前途。   谢拂上楼换衣服,就这一会儿功夫,就听见手机消息的声音连续不断,也不知道是谁这么话多。   他拿起手机一看,都是以前经常聊天的熟人。   【谢哥,你什么时候吃回头草了?】   【谢哥,要帮忙吗?当然不是免费的。】   【老谢,昨晚挺热闹啊,宴会离场你还给自己加了午夜场?】   【谢哥,我就说你最近走背运,身边可能真的不干净,你真的不考虑想点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其他的谢拂都没怎么放在心上,最后一个人他抬头一看昵称,果然,陈宛白。   他率先回复这一条,【不需要,我挺好的,另外,要相信科学,别迷信。】   陈宛白:“…………”   他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谢拂看完微信消息,又爬上微博看了一眼。   #当红小花和人夜会酒店,疑似复合?#   似乎是原主某个前女友没错,但拍到的男人并没有看清是谁,说是谢拂不过是蹭热度。   而网友们也并没有相信,都是调侃居多,毕竟原主还真的从没有吃过回头草。   他的那些朋友也知道都是炒作蹭热度,言语间都是看热闹。   偏陈宛白一个人刚回国,看不清楚情况。   谢拂随手给池照雀发了条微信。   【池秘书,你失职了,昨晚我在哪儿你应该很清楚,快让不良媒体还我的清白。】   池照雀刚坐上车,看到谢拂的消息后皱眉。   他刷了下微博,刚想让公关联系人澄清,就刷到一条被顶上来的消息。   发消息的是谢拂某个朋友,也是圈内几代,在微博上有些人气。   【别看了,都是假的,昨天还亲口听他说新看上的是个男人。】   池照雀心头一跳。   他将消息截图发给谢拂。   【清白?】   谢拂:“……”   -------------------- 第317章 总裁的俏秘书5   网上的消息本来也就热一阵, 等到池照雀找人联系上照片里的那位小花,让对方澄清一下,很快就没多少人再关注。   对方虽然因为不愿意暴露男方而有些犹豫, 可比起不想恋情曝光,对方更不愿意得罪谢拂,犹豫过后,很快便发布了澄清声明。   至于谢拂那边,连个反应都没有,用实际行动诠释了这件事有多不被谢拂放在眼里。   而此时的谢拂, 正在车上时不时看一眼池照雀。   “池秘书。”   “你知道,网上的消息真真假假。”   池照雀面色如常,“嗯,我知道的谢总。”   “您是想说您那位朋友故意这么说, 就为了开您的玩笑是吗?”   谢拂:“……”   谢拂双腿交叠,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要是我说, 他说的是真的呢?”   车子骤然急刹车了一下,好在这儿路比较偏,路上来往的车辆很少,他们身后没有人,   池照雀顿了顿,很快又重新启动车子,让车子继续平稳上路。   他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从容,可仔细听,却能听出不同以往的微沉。   唇边轻笑了一下,“那我会尽快补齐有关于追求同性这方面的知识, 以便于为您之后的需求提供更全面的服务。”   谢拂也笑了,手肘撑着车窗, 从窗边吹过的风带起了他微扬的眉眼,“那你要好好补充了,我希望我的秘书能完美胜任现在的工作。”   什么工作?工具人吗?   不过说起来,也没什么工作不是工具人,每个人都不过是完成任务的工具。   将自己当成一个单纯的打工人,是社畜适应社会的第一准则。   池照雀忽略那一瞬间的异样,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车子开往目的地,最终在一座山顶温泉酒店停了下来。   池照雀不知道这位少爷怎么突然要来泡温泉,但是既然对方想,那他就照做。   “谢总,劳烦我提醒您一下,您的卡还不能正常使用。”   谢拂指尖夹着一张金色卡片,在池照雀眼前晃了晃,“不好意思,包年会员。”   信用卡不能用,会员卡里还有钱。   这也是谢拂查某些资料时才发现的地方,这里是原主一个朋友从家里接手的产业,不过原主并不喜欢泡温泉,会办这个会员主要还是为了支持朋友的事业。   事实证明,作为高级会员,还是个名人,就算是谢拂没来过这儿,工作人员也很热情地接待了他。   “谢先生您好,两位是吗?”   “要两个房间。”   谢拂看向池照雀,“你想去哪儿玩?我请客。”   池照雀推了推眼镜,微笑道:“不好意思谢总,我不会游泳,恐怕要辜负您的好意。”   谢拂上前两步,二人面对面,“池秘书,我发现你最近很喜欢跟我抬杠?”   “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谢拂轻哼一声,倒也没有继续追究,挥挥手道:“那就先去学游泳。”转头看向接待的工作人员,“你们这儿有游泳的地方吧?”   后者微笑点头,“有的,我们酒店还聘请了专业的游泳教练,包教包会,不会可以退钱。”   谢拂看向池照雀,“池秘书,游泳还是要学的,不然以后我要是掉水里了,你怎么来救我呢?”   就不能打电话或者叫其他人吗?   他是秘书又不是保镖。   然而看谢拂这架势,一副要把他牲畜使的模样,池照雀心中皱眉,开始琢磨起了向谢董申请调离岗位的事。   池照雀被要求去跟教练学游泳,谢拂这个本该去泡温泉的人,似乎对池照雀的学习过程很感兴趣,竟跟着来到了游泳池旁边。   他穿着白色浴袍,躺在椅子上,悠哉悠哉地看着池照雀对着泳池狠狠皱眉。   同样穿着浴袍,池照雀此时看上去显得有些拘谨,不如平时自在。   池秘书是个体面人,这个体面同样体现在他不会随便在别人面前袒胸露背,衣冠不整,为此,他对游泳这项运动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很想跟教练说不,然而旁边有个监工,他怎么也得敷衍下去。   教练让他不用这么紧张,大家都是男人,游泳是项正经运动,等习惯了就好了,让他脱掉浴袍做热身运动,这样下水才不容易抽筋。   “我不下水,就一定不会抽筋。”池秘书有些固执。   他看了泳池对面的谢拂一眼,小声对教练说,“你随便教教我,敷衍一下就行。”   教练:“……”   “会影响你收入吗?”池照雀问了一句。   教练轻咳一声,小声回:“我们有提成。”   池照雀皱眉,想了想,还是咬牙说:“你加我微信,我把少你的提升私下补给你。”   教练十分纠结,“这……”   “我真不想学游泳,对面那个是我老板,我才不得不听他的,看在同样是打工人的份儿上,互相体谅体谅?”池照雀努力劝说。   教练已经犹豫了。   池照雀又劝说了几句,表示之后要是有任何问题,他都可以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是他不想学,也不喜欢游泳。   两人对视一眼,虽然没明说,却暗中达成了共识。   之后教练只是在跟池照雀讲理论知识,偶尔还下水给池照雀示范一下,但池照雀本人却连浴袍都没解开过。   他坐在泳池边,优雅的姿态依然是那个无论面对任何情况都从容不迫的池秘书。   谢拂看了半天,就知道对方在划水。   不过他也没拆穿,就这么看着池照雀明明不想做,却还要因为他而敷衍的模样。   中午,两人去餐厅用餐,谢拂故意不满道:“池秘书,周末只有两天时间,要是你还学不会,那我……”   池照雀眸光微动,就算了?   “就只能为你翘班了。”谢拂叹了口气。   池照雀:“……”   他推了推眼镜,“谢总,我缺少运动细胞,手脚也不协调,学游泳确实很难,但我可以为您招一个拥有各项救生本领的新秘书。”   谢拂挑眉,“现在的人工作都是遇到困难不迎难而上,而是直接将责任推给别人吗?”   池照雀唇角微翘,“我只是有自知之明。”   谢拂煞有介事皱眉,“但我作为你的顶头上司,在员工能力不足的时候,有义务给予适当的帮助和提携。”   池照雀唇边的弧度平了下来,“谢总,您的意思是?”   “接下来我来教你游泳。”   池照雀表情一僵,刚要出声阻止,谢拂就笑着站起身,“不用客气,池秘书,相信在我身为老板的buff加成下,你一定会学得很快。”   “就这样说定了,睡个午觉,下午两点见。”   等谢拂彻底离开,池照雀才拿出手机找上上午刚加的那个教练的微信。   池照雀:【大哥,下午你还来教游泳吗?】   教练:【经理说我不用来了,对了帅哥,经理还说你这个名额也算提成,所以你不用给我钱,他还说有人会接手我的工作,既然都是打工,那你还是好好学游泳吧。】   池照雀:“……”   *   下午,泳池意外没有其他人,然而没有其他人,池照雀也不想跟谢拂两个人单独在一起。   “池秘书,上午你听了那么多理论知识,但理论总要和实践相结合,否则再有多少理论也没用,想学游泳,不下水可不行。”   谢拂说完,整个人便跳去水中,漂亮的身材在水中一览无遗,水花溅起,亲吻着肌肤,健美的肌肉下,藏着诱人的力量。   池照雀不想承认自己看呆了一瞬,但事实上却是,他的大脑有一瞬间断层。   等回过神来时,就见谢拂已经游到另一边,拿了个救生圈过来。   “池秘书要是实在害怕,也可以套上救生圈,很多小朋友初学游泳时,都是这么做的。”   池照雀双眼一眯。   别以为他没从谢拂的话里听出挑衅。   激将法,老套却好用。   池照雀一米八的个子,总不能比小孩子还不如。   然而游泳看上去简单,好像是个人下去划两下就能游,可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想要适应在水里的感觉都是个挑战。   池照雀被谢拂手把手带着教,行为上都是点到为止,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池照雀在经过刚开始的不习惯后,以后便也坦然起来。   克服心理上的不适应,之后竟也觉得,游泳似乎没有那么难,他也可以学会。   池照雀休息时,谢拂在泳池里游了几个来回,看着那道在水里悠然自如的身影,池照雀的思绪有些出神。   从前只知道这位少爷劣迹斑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现在却发现,即便如此,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金玉其外,至少还有金玉。   这少爷那皮相倒是挺能唬人。   最近更是连表面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愚蠢都不见了。   是意外,还是真的改过自新?   晚上,山顶的星空最美,明天是个大晴天,天上的星月都很明亮,谢拂泡在露天温泉里,池照雀没下水,只是应谢拂的要求,坐在这儿陪对方看星星。   虽然他觉得这种行为很无聊,但不得不承认,今晚的星空确实很美。   顶楼的温度比室内低,池子里的温泉温度比其他温泉要高一点。   池照雀坐在池边,感觉到热气往他脚上冲,浸得他的脚踝又湿又暖。   “想喝什么?”谢拂正扫码点单。   “一杯柠檬水。”   谢拂没等到后续,抬头问:“只要这个?”   池照雀点头,“是的谢总。”   “池秘书有点好养。”谢拂笑了笑,低声道。   “谢总说什么?”池照雀皱眉。   谢拂:“我说什么了吗?”   池照雀默默看着他,谢拂理直气壮回望。   最终是池照雀收回视线。   狭路相逢,脸皮厚者胜。   等酒水端上来,池照雀端着他的柠檬水就要换个位置,背对着谢拂最好。   谁知那送餐的服务员在看见池照雀后,认真地看了看他,似乎在确认什么。   直到池照雀端着柠檬水要路过她身边。   “你是……池学长?”   池学长……   这个称呼令池照雀停下脚步,转头再向那服务生。   后者见他反应,显然是承认了他的身份。   她笑了笑,“池学长,我是小你一届的学妹,隔壁小语种的,你还记得吗?”   “我家里人生病了,你还借过钱给我,还教我怎么办助学贷款。”   她说前面池照雀还没想起来,说到后面他就想起来了,眸光微动,下意识看了谢拂一眼,见对方正在端着酒杯好奇地看着他们,似乎是对眼前这一幕巧合有些好奇。   “池秘书看我做什么?不该看你的小学妹吗?”   语气做作中似乎还带着一些酸味。   池照雀当即皱了下眉,收回视线。   那服务生听见谢拂的话,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在工作,工作时间显然不是什么老朋友叙旧的好时机。   “不好意思学长,差点忘记这是工作时间,不如我们加个微信,私下再聊吧?”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去摸手机。   谢拂却凑了过来,笑眯眯说:“没事,我是vip顾客,可以让你留下在这儿服务,你们好不容易遇上,这么巧的缘分,怎么就被工作打断呢?”   他话是这么说,然而整个人却十分兴致盎然地看着他们,显然留下这位服务生并非是为了让他们好好叙旧,而是自己单纯想看八卦,听故事。   “谢总,还请您最好不要干涉别人的工作。”   谢拂不为所动,“我只是在享受自己作为vip顾客的待遇。”   “小学妹,你以前和池秘书关系很好吗?他那么帮你?”   服务生本来都想走了,然而谢拂表现得格外热情,热情得过了头,三言两语,就把本来因为池学长的存在而没多少戒心的服务生给哄住了。   她含蓄笑道:“其实我和学长关系也没那么好,我只是个普通学生,只是学长他好心,见到我有困难,所以帮了我一把。”   “要不是学长,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做什么呢。”   说着,她叹了口气。   然而谢拂还记得她之前说的话,”你不是学小语种的吗?怎么在酒店当服务生?”   这专业可不对口。   此时的服务生露出一副被社会欺骗的沧桑表情,“是啊,我是学小语种的,当初就是看它人少稀罕,谁知道学的人少,需求更少,毕业根本找不到工作,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工作。”   “你们别看在这儿是做服务生,但是收入很可观的,有时候还能收到小费,每个月工资除开家里所有花销,还能剩点儿。”   她说完,忽然想起来眼前这两位一个是vip客户,有钱人,池照雀看上去至少也是精英白领,根本看不上她那点儿工资,应该也不耐烦听她说那些有的没的。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啊,我话太多了。”   “没关系,我喜欢听。”谢拂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容,“我听你说你上学时被池秘书帮过,那时候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是啊,那会儿我爸病了,家里又没钱……”   两人一个说一个听,看着好像还挺和谐。   池照雀一开始没觉得什么,只是一个从前认识的人而已,可随着谢拂的几次挽留,再看他这么耐心地倾听,还时不时给予回应,似乎还听得挺认真的模样,池照雀渐渐皱起眉来。   他端着柠檬水,一口将杯子里的柠檬水喝了大半,眉心皱得越紧。   莫名觉得这儿的柠檬水要格外酸。   等到那服务生离开,谢拂温泉也泡够了。   他朝着池照雀伸出手,“池秘书,拉我一下。”   池照雀淡淡看他一眼,“谢总应该不至于聊了个天,聊得不会出温泉池了?”   谢拂揉着太阳穴,“我真没力气了。”   池照雀知道他装,但人家都装了,他能怎么样?当然是配合上司的表演啊。   作为一个专业的打工人,池照雀知道怎么才能更好地完成这项工作。   池照雀起身走到池子边,伸手抓住谢拂的胳膊,带着人上来。   谢拂泡得有些久了,上来时头晕了一下,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去。   他下意识抓住池照雀的手臂,将自己的的重量压在对方身上。   池照雀差点没扶稳他。   他手臂用力,却仍是没能制止谢拂倒向自己,等嗅到对方身上一股淡淡的香味,那刚出浴一样的湿热感扑面而来,池照雀心跳不由乱了一拍。   脚下后腿半步,方才将谢拂扶稳。   “谢总,还好我那小学妹不在这儿,否则你在她心里的形象就被毁了。”   谢拂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一下池照雀身上的那股凉意,对方就退开。   他闭了闭眼睛,站了一会儿等晕眩的感觉过去,才奇怪问:“我为什么要在意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   池照雀无声看他,眼中尽是这还用说吗。   谢拂想了想,才好笑道:“你不会是以为我想追她吧?”   池照雀见他没事了,放心地走到一旁坐下,“谢总哪需要追,只要你表个态,对方就会忙不迭凑过。”   他歪头看他,“谢总是这个意思吗?”   谢拂:“……”   这特么还真是原主的想法。   “我说不是,你信吗?”   他双手环胸,理直气壮的模样看上去没有丝毫心虚。   池照雀愣了一下,才转了下眼眸道:“谢总什么想法,似乎并不需要我相信。”   谢拂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双腿交叠,“池秘书这么说,我可就不高兴了。”   “要知道,我可是很在乎池秘书看法的。”   他笑起来的模样带着些许漫不经心和玩笑,看上去就并不认真,令人难以相信。   池照雀似乎也没当真,只随意道:“看来先前谢总说要追求男性只是开个玩笑,既然如此,想来我也不用学同性恋相关内容。”   “为什么不学?你怎么知道我以后用不上?”谢拂挑眉。   池照雀皱眉,他看着谢拂,觉得这人还是个以前一样,故意折腾他,偶尔觉得他改变的错觉才是错觉。   “我都能为了了解池秘书而和你的小学妹聊天,池秘书当然也能为了我去了解从前未接触过的东西吧?”   池照雀一愣。   他下意识反应是什么鬼。   这俩能混为一谈吗?   不对,什么叫了解他才和小学妹聊天?   所以他刚刚不是在勾搭小学妹?   要不要相信,这是个问题。   池照雀陷入了沉思。   见他犹疑,谢拂叹了口气,有些失望道:“果然,我就知道你不信,估计你还以为我又在猎艳……”   “不对。”他反应过来一般,后知后觉地说,“你刚刚分明已经误会了。”   池照雀:“……”   他微微挑眉,“抱歉,我只是根据您从前的行事习惯来判断。”   言外之意,是你自己太浪。   谢拂:“……”   “那你现在知道我是清白的,就没什么表示吗?”   池照雀十分干脆,“对不起,谢总,我不该以自己的经验揣测您的行为,误会了您的清白,我很抱歉。”   该服软服软,丝毫不给人话柄,他还真是……   谢拂心中一笑。   面上却似乎还不太满意,但也只能接受的模样。   “鉴于你误会我,明天给我写两千字检讨。”   池照雀:“……”   “谢总……明天不是还有别的任务吗?”   比起写什么并不承认的检讨,他忽然觉得今天不愿意的游泳,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两千字而已,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谢拂挥挥手,“我累了,回去了。”   池照雀抿了抿唇,想着检讨和游泳,总要推一个。   只是还不等他想好,谢拂就进房间锁上门,表示他要睡了。   池照雀:“……”   皱着眉上床,刚刚勉强让自己接受要写检讨,就又听到手机消息。   列表里最帅的人:【差点忘了,还有你的下一个工作也不能耽误,刚开始是难了一点,就先看十本同性恋的小说吧,记得写观后感。】   池照雀:“……”   调职,必须调职。   另一边,谢拂关了手机,随手甩到一边,动作随性又洒脱,还带着一些干坏事后的愉悦。   愉快地睡了一觉,谢拂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池照雀。   然而他在门口敲了好一会儿门都没反应,打电话也关机。   谢拂微微挑眉,他抓住一个服务生问:“住在这儿的人呢?”   对方看了看他,礼貌微笑道:“您就是谢先生吧,住在这儿的先生一早就走了,说是突然有事,让您自己在这儿好好玩。”   谢拂:“……”   池照雀跑了。   还开走了代步工具。   连阵车尾气都没给他留下。   谢拂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好样的。   -------------------- 第318章 总裁的俏秘书6   池照雀刻意躲着谢拂, 这一躲,就躲到了谢爸爸回国。   池照雀开车来接人,上车后, 谢爸爸揉了揉眉心,还打起精神关心自家不省心的儿子。   “小池啊,这段时间多亏你了,我在国外鞭长莫及,要不是你,那臭小子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麻烦。”   “您客气了, 谢总最近都很安静,一直都在按时去公司上班。”池照雀倒是没故意说谢拂坏话。   当然,作为亲爹,谢爸爸也不会真的想听有关自己儿子的坏话。   “你别帮他说话, 我还不知道他,说是去上班, 实际上什么也没干,我看他那职位,也就挂个名头,还不如你去做。”谢爸爸随口道。   池照雀当然没想着要抢谢拂的职位,但既然谢爸爸这么说了,池照雀心里也有别的打算。   “其实现在公司已经进入正轨,如果谢总愿意,完全可以直接上手,届时,再找个专业的助手从旁辅佐就可以。”   虽然可能效果没现在好, 但也干不坏,背靠谢氏, 公司再如何也能摇摇晃晃走下去。   谢爸爸听出了池照雀想调职的意思,让这样的人才去小破公司辅导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他也心疼,但谢拂到底是他儿子,每次觉得他没救的时候,対方又会做一些让他觉得还能抢救一下的事。   于是他随意点点头,“你这工作做得不错,放心,我都记着,等到找到合适的人选,就让你来集团总公司。”   然而人选在哪里,什么时候找,却没个确切时间。   池照雀微微一笑,“谢董放心,我在哪儿都是为您工作。”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有些疲惫的谢爸爸一眼,心说这可是你自己不让我走的,出了什么后果,我也不负责。   回到家,谢爸爸进门没看到谢拂,“臭小子呢?又去哪儿鬼混了?”   文伯上前让佣人端茶倒水,“先生,您想错了,阿拂他最近可都乖乖在家,没怎么出去。”   “只是昨晚看书太累,今天起晚了。”   “看书?他能看什么书?”谢爸爸都疑惑了,他那个儿子从小连四大名著都不爱看。   “我也不知道,阿拂从网上买的,我看那些书都花花绿绿,挺好看的。”文伯只看金庸古龙,不看网络小说。   他也知道是故事书,但好歹是书不是?   果不其然,谢爸爸虽然轻哼一声,并没有対谢拂看不务正业的书有什么反感。   “这都几点了,还不快叫他下来。”   “这才几点,爸你干什么火气这么大?”   谢拂穿着家居服步履轻松悠然地从楼上下来,从冰箱里拿了一瓶饮料,打开一口气喝了小半瓶。   “你看看你,晚上不睡白天不起,人家小池都能一大早开车接我然后去公司上班,亏他还跟我夸你。”谢爸爸対儿子谢拂懒散的模样看得皱眉。   “是吗?他夸我什么?”谢拂挑眉。   “夸你知道去公司上班,你看看你现在,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在为了帮你说好话唬我。”谢爸爸轻哼一声。   谢拂愉悦地舒展眉眼,“那他还挺识相。”   谢爸爸:“……”   他微微皱眉,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毫不在乎别人说他的儿子,想了想道:“你再这样下去,我看人家迟早要走,不跟你干。”   “他这么跟你说了?”谢拂坐上沙发,微微皱着眉,将剩下的饮料也放在茶几上。   谢爸爸见他如此,以为谢拂是不高兴,“哼,人家当然说得委婉,但你要是不听话,下次可就不会这么委婉了。”   谢拂无所谓道:“不委婉就不委婉。”   反正他也不想委婉。   “爸,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卡重新还我?”   谢爸爸一听,当即警惕起来,“你又想干什么?”   消停这么久,打算干一票大的?   谢拂双手插兜,“当然是没钱了,没钱怎么找対象?”   这话谢爸爸听不得,一听就不高兴,“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正经対象,我看你陈叔叔家的姑娘就挺不错的,听说也是混娱乐圈的,你以前不也喜欢交娱乐圈的女朋友吗?”   “你是说最强战绩,同时和四个人交往的那个?”   “……那你顾爷爷的孙女呢?好像在研究所工作。”   “哦,半年不回家说的就是她。”   “……还有你黄阿姨,听说她家有个小女儿,刚从国外回来。”   “是呢,据说还有外国贵族血统,在国外已经结过两次婚,生了一个儿子。”   “……”   “你就是不想找个正经対象。”   “谁说的,我都有目标了,这回保证很正经,等我把人拐回来,您就后继有人了。”   “……你不会乱来吧?我告诉你,强x迷x都是犯法的。”   “……”   *   池照雀刚下班,出公司就看到一辆骚包的粉色跑车停在门口,敞篷车,车上坐的人真是不想看到都不行。   “上车吗?帅哥,送你回家。”谢拂推了推鼻梁上搭配的粉色平光眼镜,目光专注着池照雀,対路过的其他人视而不见。   池照雀以为谢爸爸回来后,谢拂会收敛一点,然而一看这辆亮瞎眼的跑车,他就知道这人非但没收敛,反而还有些明目张胆。   “多谢谢总,不过我有开车,可以自己回家。”   “今天刚买的,不想试坐吗?”谢拂一点也不嫌弃原主的爱好,看看池秘书暗暗嫌弃却还得上来的模样也不错。   “您哪儿来的钱?”池照雀虽然问,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难不成是自己之前随意夸的那两句产生的特殊效果?   早知道会这样,他就不客套了。   “我爸给的,你想要吗?我们一起花。”谢拂能赚钱,但啃老的感觉还不错,当然,能带着小七一起啃老更不错。   池照雀嘴角微抽,“谢总,您别开玩笑了。”   谢拂笑了下,“那你就当我开玩笑吧。”   这里是商圈聚集区,下班高峰期,来往的人不少,为了不让人看热闹,池照雀没能犹豫太久。   坐上车,谢拂启动车子,“抽屉里有零食,饿了可以先吃点。”   池照雀拉开看了看,意外发现竟然不是谢拂办公室里那种死贵死贵的进口零食,而是很便宜很大众的怀旧小零食,有几样还是池照雀小时候吃过的。   他拆开一包辣条,只是一小包,一口就能吞掉那种。   然而即便如此,这辣条的味道也很浓,几乎是刚刚拆开,空气里就充斥着那股味道,不过还好,很快就散了,如果不是敞篷车,他也不会吃。   “没想到您还会喜欢这些。”   “有几样我都以为停产了。”   还有的应该改版过,味道和记忆里的不一样,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记忆的美化,所以明明一样的东西,会觉得和记忆里不一样。   池照雀并不是个爱怀旧的人,但是偶尔看到一些和美好记忆有关的东西,还是会高兴。   谢拂笑他,“池秘书真好骗,一点廉价小零食就能把你哄走,小时候肯定很多人送你零食吧?”   池照雀:“……”   他到底为什么要为这人生出一丝丝触动?   感性的池秘书消失,理智上线,他咽下嘴里的零食,又喝了两口矿泉水,等嘴里的味道散一散,才开口道:“谢总小时候肯定也这么大方,用零食拐过不知道多少小朋友。”   谢拂叹口气,“没拐过池秘书,还有点小遗憾,不过今天但是补全了这点小遗憾。”   池照雀仔细看了看他,大概在估摸这人脸皮有多厚。   为了避免再次被谢拂打扰,池照雀摸出手机刷视频。   却刚好刷到一条访谈视频,大概就是聊感情。   “很多渣男骗女生的套路就是,如果她涉世未深,就带她看遍繁华,如果她历经沧桑,就带她坐旋转木马……”   池照雀皱着眉看着这一段,莫名有种熟悉的既视感。   手机是公放,这会儿又是车子刚刚停下来等红灯。   声音好不意外地传进了谢拂耳朵里。   他还点点头,“讲挺好的,池秘书就该多看看,免得容易被人骗。”   池照雀推了推眼镜,皮笑肉不笑,“谢总,没人像您那样无聊。”   “池秘书何必妄自菲薄。”   明明是在说他无聊,怎么成了他自谦了?   好在为了方便上班,池照雀住的地方离公司不算太远,没一会儿,车子就到了目的地。   “今天多谢谢总。”   “明早来接你。”谢拂摸出一颗奶糖丢给他,“吃颗糖,嘴会更甜。”   池照雀:“……”   他怀疑这是在暗指他在车上没说好听的话。   “不用了谢总,明天我可以……”   “你是我送回来的,当然也该由我接走。”谢拂并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说罢他勾唇一笑,“况且,你接送我这么多次,难道就不想享受一下我的服务?”   “免费的。”   池照雀心动了。   这该死的胜负欲。   他微微一笑,“那就麻烦谢总了。”   “不麻烦,秘书福利。”   池照雀看着远去的车子,眼皮一跳,谢拂这话什么意思?   知道他想调职了?   *   之后地几天,谢拂当真接送池照雀上下班。   然而除了第一次外,池照雀之后都想拒绝,可谢拂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到点就出现。   那时的池照雀才知道,有的车,不是那么好坐的,有的便宜,也不是那么好占的。   公司里的人原本都觉得他和谢拂的关系不好,可经过谢拂的这种行为,两人的这种名声倒是好了不少,大家都说他们化敌为友,握手言和了,而且看谢拂的行为,似乎还挺看重他的,池照雀上班都比从前更顺利,更得心应手。   池照雀想,如果这就是谢拂的目的,那自己或许是应该感谢対方。   虽然他并不需要。   “池秘书,这是対方交的设计稿,您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动的?”   池照雀看了一眼,“你们有认真说我们的要求吗?”   “说过了,対方说就是按要求做的。”   “那就让他把稿吃了,重新画。”   “……”   “你们有没有觉得,池秘书心情不好?”   “早就看出来了!估计大姨父来了!”   “你们都不知道,平时温温和和的人发起火来有多可怕,他每笑一下都像是一场刀光剑影。”   “还好吧,你想多了。”   “不是说最近和谢总关系好了吗?怎么感觉池秘书并没有很高兴?”   “可能他并不想跟谢总关系好?”   “唉,都是打工人,可能这就是陪太子读书吧。”   “唉,打工人为何为难打工人。”   “哈,我看你催稿的时候也挺不客气的。”   “咳……工作需要,工作需要……”   池照雀回到自己的工位,点开电脑办公,不小心碰到不良广告,下一刻,电脑就显示出奇奇怪怪的网页,好在他开的静音,没被人看到。   池照雀退出后,脑海中还回放着刚刚的画面。   两具男性的躯体坦诚相待,那一刻,给池照雀的冲击是前所未有的。   消化了半晌,他忽然想起来,谢拂之前还胡乱要求他要看十本有关于同性恋的小说。   不过他之前并没有放在心上,之后谢拂也没再提起,估计就是临时起意,谢拂自己都忘了。   那他也不需要当真。   不対。   就算谢拂非要要求,対于这种无理要求,他也可以拒绝。   哪有老板要求员工看小说的?他们是化妆品公司又不是文化产业。   池照雀理直气壮地想。   ……   半个小时后,却见池照雀的电脑多了一条浏览记录。   “同性恋小说可以在哪些网站看?”   *   “谢哥,怎么突然请我们喝酒?你有钱了?”陆修一把拍上谢拂的肩,却收到谢拂一个静静看着他的眼神。   “……”   陆修看了看其他人,忽然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那什么……我刚刚开玩笑的,我们一直都不知道你的信用卡被停了。”   被出卖的其他人:“……”   大家也只好一起尴尬笑笑,表示他们是真不知道。   “被你们请了几回,今天我请客,都来了哪些人?”谢拂光明正大地打量起所有人,当准确无误地从人群中看到陈宛白时,心中就知道今天的目的达到了一半。   “大家敞开了喝,我买单。”   “谢哥,你爸不会生气吧?刚刚解禁就又花这么多。”   “没事,反正是我爸的钱,以后都是我的。”谢拂嘴上这么说,可那表情却一点也不好看,浅笑冷冷,整个人都处在低气压中。   他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其他人当然也不能装没看见,当即关心询问:“发生什么事儿了?需要什么尽管问兄弟们开口。”   谢拂摇头,只说没什么,让他们自己好好玩。   别人再问,他也不开口。   其他人见状,也不好再打扰谢拂,只都默默让开了一个位置,让谢拂安安静静坐在那儿喝酒。   谢拂尽管心情不好,可喝酒的动作依然优雅矜贵,举手投足间尽显雍容气度。   陈宛白不知什么时候凑了上来,端着一杯粉色的酒,“谢哥,喝这个,这个酒味道足,后劲小。”   “谢谢。”谢拂接了,却没喝,而是慢悠悠品着手里的洋酒。   陈宛白也不介意,似乎那杯酒只是一个凑过来说话的借口。   “我听说谢叔叔回来了,还让你和你那个秘书好好相处?”   “说来也有趣,不过是一个秘书而已,怎么就需要你和他好好相处了?谢哥,你确定这个秘书和谢叔叔没有其他的关系?”   谢拂眉心紧皱,明显心情很糟糕,“你的意思是,他是我爸私生子?不可能,我爸从来没有过私生子。”   倒也不是不想生,有了金钱财富和地位,谁不想多子多孙?可惜谢爸爸患有弱精症,精子活性低,这么多年来,也就走了一次运,有了谢拂,这也是他対原主格外宠溺的原因。   否则谢爸爸看到原主这么不成器,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动再生一个的苗头。   但那也只是有可能而已。   在谢爸爸心里,原主这个儿子还是很重要的。   “我也没说一定,只是有可能。”陈宛白当即道,他转了下眼珠,“不过,既然他不是谢叔叔私生子,那谢叔叔怎么这么看重他?谢叔叔资助过那么多人,却只有这一个得此重用。”   “你不是他同学吗?上次你们看起来还关系不错。”谢拂皱眉看他,眼中的怀疑和疑惑那样明显。   “嗨,都是面子情,场面话,就像谢哥你,明明讨厌他,却还要假装维护和他的关系,谢哥心情不好,也是因为这个吧?”   谢拂脸色极差,似乎被说中了。   陈宛白心中肯定了自己查到的信息,他就说,明明之前查到谢拂很讨厌池照雀,怎么上次看谢拂好像还挺护着池照雀,原来是被威胁了。   “谢哥,那个池照雀就是这样,把自己包装地那么好,实际上心思深沉,以前学校里的同学都把他当好人,但其实他藏得比别人都深,我出国都是他害的!”   谢拂挑眉,仿佛来了兴趣,“是吗?他有那么大能耐?”   “我当时也不知道是他,当时在参加学生会竞选,我俩是対手,我当时还不知道是他,后来才知道的,只是那时候我已经出国了。”   “你可千万别以为他看起来人模人样,就是个好人,要対他有戒备心,你爸现在能为了让你和他好好相处停你的卡,以后说不定还能做更多,他就算不是谢叔叔私生子,也有可能有其他关系,总之你要小心点!”陈宛白一脸为谢拂着想的模样。   谢拂皱着眉,却并没有反対陈宛白的话,没有反対,那就是默许。   陈宛白眼底划过一丝愉悦。   “我知道了。”   谢拂拍了拍他的肩,“谢谢你的提醒。”   “没关系,我也是看你和我一样是受害者,被人蒙骗。”   “不过我说真的,你可不能不放在心上,如果可以,先抓住他的把柄,咱们不主动害人,但也不能让别人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却还只能被动挨打吧?”   “可他也没什么把柄……”   “肯定有,只是他藏得深,只是咱们需要迂回一点……”   等陈宛白单方面跟谢拂聊天愉快,自以为达成目的,谢拂才走出包间,摸出兜里的手机。   “池秘书?还在听吗?”   那头沉默了片刻,才有人回道:“在。”   “刚刚那场戏好听吗?”谢拂单手揣兜,脚步从容悠然地往外走。   “你今天出去就为了这个?”奇怪,池照雀的注意力却在这一点上。   “当然……不止。”谢拂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这会儿夜幕刚刚降临,天色将暗未暗,很是好看。   “这不是还跟你邀功来了吗?我可是帮你找出一个潜在仇人,就没有什么想奖励我的?”   “没有。”池照雀打开窗户,抬头看了眼挂在天上的月亮,听着电话里那头隐约传来的风声汽车声,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不是也在看月亮。   他自己都未意识到,唇边带着一抹很浅的笑意。   这笑意却比以往的都要轻松惬意。   “也対,我都没提前说,池秘书没准备也是理所当然。”谢拂一点也没生气,甚至还十分体谅対方的模样。   “只是我现在都说了,奖励总该准备着吧?”   池照雀:“……”   “你还真是……”   谢拂挑眉,“怎么,难道池秘书还希望我像你一样,做好事不留名吗?”   池照雀听着这话,倒也没有意外,按谢拂的做法,想要知道什么,就会将它调查清楚。   “只是顺手而已。”   顺手有一些陈宛白诱骗女生还拍照片视频的证据,顺手举报,仅此而已。   谢拂说得十分理直气壮,“可我又不是顺手。”   “我可是专门为了池秘书才披甲上阵。”   随意又认真的语气,带着些许温柔笑意,恍如一阵春风抚过心上。   令人心痒。   -------------------- 第319章 总裁的俏秘书7   接下来一段时间, 池照雀都很忙。   作为总裁秘书,还是一个不管事,全权放权总裁的秘书, 池照雀身上的工作压力不小,许多原本该在谢拂身上的工作,都被下放到总裁办和经理身上,其中池照雀又扛了大头。   “池秘书,微缘那边的合作之前谈得好好的,都要已经签合同了, 现在又被故意拖延搁置,说是还有几个条款还没谈妥,但我们的人打听到,青木那边有人私下接触过他们。”白秘书皱着眉说。   池照雀看过合同, “他们还有哪些不满意?”   “和条款无关,我看他们就是找到其他合作方, 不想跟我们签约,但我们给的条件已经是业内少有,他们没有理由不答应。”   “那只能说有人给的条件更优厚,和那边的人联系了吗?套出什么来?”   “一直打太极。”   “想办法约出来。”   池照雀刚回到自己工位上,就看到手机亮屏,上面是某人发来的消息。   列表里最帅的人:【池秘书,明天周末,带你出去玩。】   ……每天都想改备注。   池照雀转头朝着总裁办公室看一眼。   抿了抿唇。   虽然但是,自己工作忙,对方却悠闲自在还能出去浪, 心里难免不平衡。   池照雀:【周末加班。】   列表里最帅的人:【我给你放假。】   池照雀:【谢总,您说了不算。】   谢拂:“……”   想给员工放假都不行, 这个总裁不当也罢。   第二天,池照雀来公司,却发现公司关门,保安守在门口。   池照雀:“怎么回事?”   保安看他还来公司,“池秘书,今天老板说不许加班,想加班的人都被劝回去了。”   池照雀:“……”   等出去后看到谢拂等在外面的车,池照雀凝了眼眸,款步上前,站在谢拂车窗外,“谢总,能遇到您这样为员工考虑的老板,是公司的三生有幸。”   “有池秘书这么辛勤付出的员工,也是公司三生有幸,这么好的池秘书,作为老板当然要时刻关心。”   谢拂今天换了辆车,比起上次得那辆,这回显然正常了许多,是辆银色的,虽然还是跑车,但低调了不少。   “上车。”   上午的打算泡汤,现在去哪儿也无所谓。   池秘书上了总裁的车,心想算了,左右也不是特别重要的工作。   车子一直开到一家跑马场,谢拂刚到,就有工作人员殷勤接待,显然是常客。   “谢少,我们马场新修了马厩,您的马已经换了个地方,我带您过去。”   “不用,我们先看看。”谢拂道。   对方十分了解这儿的客人的习惯,见状就知道谢拂并不想人跟着,找了个理由就离开了。   私下里,和其他人嘀咕,“谢少今天来了,竟然没带女伴。”   “他一个人?”   “没,还跟了个男的,看上去应该是商务人士。”   “不会是来谈工作的吧?”   “谢少会工作吗?”   众人都沉默了。   心想可能这是有钱人的新把戏。   池照雀跟着谢拂到跑马场,那边竟然还有熟人。   韩寒枫朝着他们挥挥手,“这里!”   和谢拂不同,这位韩少爷已经穿上了防护,手里牵着马,看样子是准备进场了。   “兄弟,等你这么久,还以为你不来了。”   “这不是来了吗。”谢拂走过去看了看他的马,伸手摸了摸。   “怎么样?我养的马!”语气里都是骄傲。   “嗯,像你。”   “哪里像?”   “傻的时候。”   “……”   心里在考虑着要不要跟这人绝交,就有一道骑马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辆白色的大马飞奔而来,稳稳停在几人面前,马上的人也穿着同色的骑马装。   池照雀心里忽然飘过一个词,“白马王子。”   “什么?”谢拂偏头目光犀利地盯着他。   池照雀这才发现自己刚刚下意识将那句话给念了出来,他扯了扯唇角,“我夸这马,跟西游记里的白龙马特别像。”   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还有可能是唐僧。   “哈哈哈哈,表哥,你这可是当了一回唐僧。”韩寒枫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唐僧”扫了他一眼,“那我一定给你念紧箍咒。”   韩寒枫非但不生气,反而还十分高兴道:“那咱们这儿正好有四个人,西天取经四人组。”   他俩就占了俩名额,剩下的二师兄和三师弟怎么分?   池照雀和谢拂对视一眼,纷纷不搭腔,反正他们不认。   “表哥,幸会幸会。”谢拂随手对那位表哥挥了挥手,“好久不见,果然你还跟老韩说得一样。”   表哥挑眉,“哦?他说我什么?”   “说你一般情况下还像个人。”   “……”这特么是夸人的话吗?   韩寒枫踹了谢拂一脚,被后者躲开,“表哥你别听他胡说,我那是酒后胡说八道。”   表哥点头表示了解,“酒后吐真言。”   ……   天被聊死了。   谢拂伸手将池照雀拉近,“这是我的私人秘书,姓池。”   表哥转头看了一眼。   连全名都没说,是没必要,还是不舍得?   池照雀在看到眼前人的第一眼就认出对方是谁。   心中闪过无数想法,然而在面对对方时,却很自然地维持了表情,微笑伸手,“贺总您好,我是谢总的秘书。”   贺总友好握手,“池先生年轻有为,听说和韵能有现在,离不了池秘书。”   池照雀眸中闪过一道光芒,“某些位置总有人坐,大家都是社会的螺丝钉,没有谁离不了谁。”   贺总看了他一眼,“池秘书很有意思。”   池照雀笑而不语。   韩寒枫不喜欢在休闲场所谈工作,“跟表哥你这种人玩真累,谢拂,池秘书,我们来比赛怎么样?谁输了谁今天中午请客!”   池照雀笑了笑,“我就算了,去了必输无疑,谢总玩吧。”   他骑过马,但那只是坐在马上被工作人员牵着走了十分钟,根本算不上会,一时半会儿也学不来。   谢拂倒是没拒绝,“等我换衣服。”   没一会儿,他就穿了一身黑色的骑马装,牵着一匹黑色的马出来。   韩寒枫:“今天怎么不骑你的白鹤?”   “都有人骑了,我再骑不就撞色了吗?”谢拂说着还目光意味不明地瞟了一眼贺总的马。   众人:“……”   见鬼的撞色,合着场上是没有黑色的马了吗?   韩寒枫:“我今天肯定赢你!”   谢拂翻身上马,干脆利落的动作仿佛他从前骑过无数次,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那股自然和潇洒,令人晃眼。   被闪的。   可一转眼,却又会恍惚怀疑方才的念头是不是错觉。   池照雀有一瞬间的失神,仿佛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那耀眼的黑色,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在某一刻变成了妖冶的红。   不过很快,他移开视线,那错觉便消失。   “池秘书身体不舒服?看来是谢少不够体谅人,你工作那么辛苦,周末还要你加班,不让休息。”   池照雀回神,客气笑了笑,“工作而已,都是我的职责。”   “职责……”贺总精明的眼眸中划过一道光芒,“当职位变动,责任当然也会变动。”   “说实话,我不是很看好和韵的未来,一个人支撑不了一个企业的发展,你的存在对它而言,只是缓刑,它留不住你,你迟早会走,那时的和韵未必还是现在这样。”   ……   “贺总多虑了。”池照雀平静道,“您未免太看得起我,我也不过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有谢氏在,就是和韵的底气。”   “谢氏……”贺总笑了一下,“如果你的谢总一直是这个样子,未来谢氏改名,也是迟早的事。”   “像贺家一样吗?”池照雀心里不知哪里生出一股火气,这股火气令他一时没忍住,说了这么一句刺人的话。   贺家从前也是数一数二的企业,只是贺家夫妻只生了两个个女儿,大女儿早早嫁人,相夫教子,小女儿又没有经商天赋,只喜欢搞艺术,夫妻俩只好招赘韩家没有继承权,却在经商上颇有天分的小儿子,谁知道人家就算是不招韩家在乎的一条狗,也觉得自己姓韩,在贺家夫妻俩死后,就带着贺家的大半产业改姓韩,连儿子的姓也被改成了韩,妻子被气死。   贺家大女儿这时毅然决然离婚,并且把儿子改姓贺,勉勉强强维持住贺家的部分产业,那个改姓的儿子,就是眼前这位贺总。   贺总闻言略有些诧异。   池照雀微微低头,“抱歉,是我口不择言。”   贺总并不介意,这些年来没少人在背后人前议论这些事。   “看来谢少工作一般,却是个善待员工的好老板,对池秘书很好。”   池照雀面不改色,“我从小受谢董资助,做人要会感恩。”   一直很平静的贺总这时闻言讽刺笑了一下,“如果世上像池秘书这样的人多一点,那世界和平也不是梦想。”   “贺总,和韵给出的价格,不说是市场最优,但绝对是最实在的价格,未来还会长期合作,贵公司如果放弃合作,绝对是损失。”   “而且,据说青木的臻颜系列配方上出了问题,只是消息一直压着,如果您想知道,可以派人私下调查。”池照雀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从听到青木后,就开始让人抓把柄。   “……”贺总抬头看向池秘书,心中更谨慎了些。   既然池照雀能说,就代表应该确有其事,否则谎言一戳就破。   他笑了下,“池秘书,看来我还真不得不答应?”   什么东西都有保质期,要是生产的商品卖不出去,烂在仓库里,那才是大赔巨赔。   微缘的技术虽然没有顶级替代品,但平替也不少,效果虽然不如,但胜在价格优惠。   池照雀丝毫不谦虚,“您不会后悔。”   合作意向达成。   之后只要这位贺总有心,总能找到证据证明池照雀的说辞。   贺总却笑,低声对池照雀道:“不过,我愿意答应合作,并不是因为和韵条件优厚。”   “而是因为我忽然发现自己误判了和韵和谢氏的未来。”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池照雀,又看了看那道还在马场里奔跑的身影。   “或许有朝一日,还得仰仗池秘书。”   池照雀皱眉。   临走时,贺总又顿了顿脚步,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对池照雀道:“另外,池秘书既然能查到青木出了问题,就没查到谁在针对你们吗?”   “要知道,我为了池秘书,要狠心拒绝比你们还优厚的条件,还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比他们还好?   这已经不是正常的商业竞争,或许其中还真有他不知道的东西。   池照雀心中思索,回过神才发现,那位贺总已经走了。   他抬头看向场内,便见场中两人还在跑。   事实上,两人已经跑过几圈,都是谢拂胜。   但韩寒枫会耍赖,第一局输了就说三局两胜,第二局又输了,又变为五局三胜,第三局还是输了,韩寒枫没了借口,开始耍赖缠着谢拂,非要胜一局不可。   “这家伙到底什么时候去进修的马术?不能吧?最近也没看他来,难道脑震荡还能有这种功能?”韩寒枫已经疲惫不已,看着那跑了几圈却好像一点事也没有的谢拂,眼中尽是不敢置信,心中甚至跃跃欲试,想改天自己也撞个脑震荡试试。   “不跑了,不跑了……”韩寒枫认输投降,他是没力气了,任由工作人员来牵马。   然而等他下马,抬头一看,却见谢拂还在奔驰。   从远处飞奔过来,速度却没有降低分毫,分明是不准备停下的意思。   韩寒枫抬手挡了挡太阳,总觉得那家伙浑身散发的光芒比太阳还耀眼,“不是吧,还跑?明明都碾压我了,这是要把我踩在地上翻来覆去碾压?”   池照雀走近了些,有些想喊谢拂停下,跑这么久,他不累吗?   然而他只见对方速度不减飞奔而来,那仿佛,是在朝着他奔来,稍微走了一下神,就这一瞬间的走神,就错过了最佳的开口机会。   等到他想趁着距离近开口时,却见谢拂一弯腰,一伸手,下一刻,池照雀就被捞上了马。   他的心跳停了一拍,随后紧接着的,便是心跳加速且紊乱,仿佛成了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一下一下,重重的,清脆的,将池照雀的胸腔敲得震天响。   脑袋一阵轰鸣,五感封闭,一片空白,唯有后背那胸膛,炽热的温度仿佛也传递给了他,将他烧得滚烫。   池照雀手紧紧抓着马鞍,风声疾驰。   “喂!”   他喊了一声,可这声音刚喊出,就散落在风里,连他自己,都只能听见自己骨头的震动。   “池秘书,抓紧了。”谢拂垂首,俯身在池照雀耳边说,仿佛在说什么隐秘的悄悄话。   疾风灌耳,池照雀恍惚间听见了一声低低的轻笑。   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那不是风带来的,而是从身后那人的胸腔中传来,并没有经过空气,而是直接从二人紧贴着的部位震动传来。   他在笑。   愉悦地笑。   池照雀咬了咬发白的唇,半晌,才稍稍平复心情,有心思去看马上的风景。   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在后退,路过的树林,绿色的草地,还是马儿的嘶鸣,若非是池照雀还能看见其他人,穿着现代的衣服,恐怕他都要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某个不知名的古代。   而他身后并非是个花花公子纨绔总裁,而是个肆意任性的少年将军,策马而过时路遇一名美人,便随意掳了去。   池照雀唇色渐渐由白变红。   谢拂只带着池照雀跑了一圈,一圈结束,他先跳下马,又拒绝了工作人员的帮忙,自己将池照雀从马上抱下来。   等双脚平稳地踩在地面上,池照雀才感到一阵心安。   心跳却没能迅速停下来,他的耳边听到的最清晰的,还是他自己的心跳声。   池照雀抬头狠狠盯着身边扶着他的人,有无数会被屏蔽的话想说,却好似不知道该先说什么,便齐齐堵在了嗓子眼。   这家伙……   这家伙……   “谢拂,你太过分了,想要耍帅也好歹考虑一下池秘书的心情吧?你把他脸都吓白了!”韩寒枫率先指责谢拂,才不想承认他是被谢拂给帅到了,心里嫉妒。   工作人员上前关心道:“先生,您没事吧?感觉怎么样?”   看池照雀的脸色,似乎也没白,反而微微泛红。   池照雀摇摇头,“……我没事。”   工作人员松了口气,虽然刚刚那一幕是客人的行为,但要是在他们马场里出事,他们多少也会有些麻烦。   “谢少,您刚刚的做法很危险,虽然您的骑术精湛,但是不建议刚刚的行为,会对您和这位先生带来巨大的危险。”   谢拂也没争执,而是乖乖认错,“我知道了,下次会注意的。”   工作人员:“……”   合着还有下次是吗?   他觉得自己应该找老板提一下马场里多添一些规则,就是为了不让这样的客人钻空子。   韩寒枫好奇地问池照雀,“池秘书,刚刚谢拂吓到你了吧?他真的太不是个东西了。”   故意在他面前耍帅,真的太不是个东西了。   池照雀缓了缓,才勉强道:“还好,我就是一时没准备。”   韩寒枫:“……”   啧啧……   原本以为会有一个人跟自己一起吐槽谢拂,结果忘了谢拂这家伙是对方老板,员工能说老板坏话吗?   何况这还是当着面。   他同情地看了眼池秘书,拍了拍他的肩,真心实意感叹道:“做谢拂的秘书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想起谢拂还假装追对方,之后再狠狠甩掉,韩寒枫头一次觉得谢拂不做人。   小秘书太惨了。   池照雀扯了扯唇角。   他后知后觉谢拂还扶着他的腰,沉声道:“谢总,您可以松开了。”   谢拂犹豫,“你真的可以吗?”   “可以。”池照雀只觉得扶着自己后腰的那只手太烫,想尽快推开。   谢拂恋恋不舍地收回手:“那好吧。”   韩寒枫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半了,“走走,到时间了,说好了中午请吃饭,爷请客,随便点!”   附近有餐厅,环境和菜品都不错,走路也很近,只要几分钟。   然而池照雀刚刚迈出一步,忽然觉得腿软,差点没摔在地上。   谢拂及时扶住他,忍笑忍得并不成功。   “池秘书,刚刚是我的错,我很乐意帮忙的。”   池照雀也就是刚刚那一下有些腿软而已,现在适应了,就要拒绝,“不用了……”   “需要的。”   “不用。”   “要的。”   “我说不用。”   “你说不算。”   “……”   谁来把他带走!   韩寒枫坐在餐厅等啊等,就看见谢拂在远处和他那个小秘书拉拉扯扯,两人一个眉眼含笑,一个隐隐暴躁,一点也不像是互相看不顺眼的上司和下属,反而有点像是闹别扭的小情侣。   韩寒枫摇头感叹,“太狠了……”   没想到谢拂对自己也这么狠,为了玩弄小秘书,竟然能做到这种份儿上。   原本还怀疑小秘书会看不上花花公子不学无术的纨绔少爷,现在看来,应该没有人能够逃脱谢少的魅力。   花花公子也不是谁都能做的。   一顿饭吃得很热闹。   韩寒枫单方面看戏很热闹。   池照雀脑子里还在回放刚才和谢拂在马上的情景,吃了什么根本没感觉。   谢拂全程都在暗暗欣赏池照雀心不在焉的模样,根本没把这桌上的食物放在心上。   韩寒枫……韩寒枫吃瓜吃得很开心,还在偷偷跟朋友们聊天,将今天拍到的照片发群里。照片上的谢拂抱着池照雀骑马的模样,真的怎么拍怎么帅,他想选一张最差的,然而托手机太好的福,竟然一张都没糊。   最终只能勉勉强强挑了一张角度最差的。   饭后,谢拂和池照雀离开,韩寒枫朝他们挥挥手,“慢走不送,下次别来了。”   谢拂假装没听见。   他坐上车送池照雀回家。   两人一路上都没说话,直到送到目的地,池照雀想下车时,谢拂才一把将池照雀拉住。   “池秘书,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本来有的,骑完马就没有了。   “有,谢总,我想请两天假。”   “什么假?”   “病假,受到惊吓,需要修养。”   “……”   “不批,好了,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没了。”   谢拂失笑,“池秘书,你好像还欠我一个奖励。”   “你不给,那我只能自己讨要了。”   池照雀皱眉转头,唇边却正好擦过温软的触感。   他下意识要向后仰,狭窄的座位却不给他避开的余地。   “对了,那人说得没错,今天确实在耍帅,所以池秘书,我今天是不是有点帅?”   不等池照雀回答,谢拂便堵住了他的双唇……   或许是不在乎答案,又或许,早就知道答案。   池照雀也不知道谢拂今天是不是最帅,但他知道自己此时的心跳最响。   也最快。   -------------------- 第320章 总裁的俏秘书8   地下停车场光线昏暗, 恰巧谢拂停车的地方头顶的电灯出了故障,一闪一闪,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闭上眼的情况下, 人的其他感官会变得格外敏锐。   一开始只是谢拂主动,池照雀被动接受。   不知从何时起,一个人的游戏成了两个人的共舞,池照雀嗅着谢拂身上一股淡淡的草木香,明明本该令人头脑清醒,神清气爽, 他却觉得这味道诱人非常。   否则他又怎么会在此时乱了心房。   池照雀并没与人接过吻,但当遇到令人心动的人时,即便没有经验,有些事仿佛也与生俱来, 天赋异禀。   过了不知道多久,二人才渐渐退开, 却依旧靠得极近,额头轻触。   池照雀听见自己明显加重的喘息声,他微微闭眼,缓了缓心神。   谢拂舔了舔唇上被池照雀咬破的伤口,伤口渗出些许血珠,衬得他的唇越发妖冶诱人。   “池秘书,看来你吻技有待加强。”   池照雀推开他,淡淡道:“不如谢总身经百战。”   天地良心,池照雀说这话时真没生气,真要是在意, 方才就不会回应。   但谢拂莫名觉得对方就是在嘲讽,难道这就是心虚时总会胡思乱想?   一下子说得话题难以继续, 池照雀下车,对谢拂道:“有劳谢总送我回家,路上小心,周一见。”   说罢,转身进了单元门。   背过身时,那平静的表情忽然绽出些许笑意。   等看着人进电梯,谢拂才低头思忖,心想自己刚刚是不是被白嫖了。   还是翻脸不认人那种。   周一到公司,池照雀就收到了微缘那边递来的签约意向,动作倒挺快。   他想了想那天贺总的话,有心将青木调查了一下,表面看不出什么问题,不过到底是同行,从前或许双方公司之间有过利益冲突,但到了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这份儿上,还真不至于。   池照雀低头沉思,其中究竟有何隐情?   “谢总来了!”   池照雀下意识抬头,就看见谢拂从出入口那边走过来,脚步轻快,还向路过的员工打招呼,“早上好。”   “谢总早!”   路过池照雀前面时,弯了弯眉眼,“池秘书早!周末休息得怎么样?”   池照雀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多谢谢总关心,休息得很好。”   “那就好。”谢拂意味深长笑了笑,遂进了办公室。   “池秘书,谢总好像心情很好,难道是知道签约顺利这事了?”一个秘书小声问。   池照雀:“……你对谢总有什么误解?”谢拂根本不是会因为公司顺利而高兴的人,他分明是因为……   垂下眼睑,收敛神色。   “也是……”那位秘书也觉得自己刚刚肯定是脑子抽了才会有那样的想法。   “多半是因为周末在马场玩得太开心了。”她说。   池照雀挑眉,“马场?”   “是啊,前两天谢总特地让我预约了马场的行程,应该是带谁去约会吧,果然人谈起恋爱来就是不一样。”这位秘书还不知道他口中的约会对象就在眼前,还在八卦地猜测这回谢总的对象是谁,什么身份,什么风格。   池照雀听了一会儿,就好心提醒道:“邹秘书,该工作了。”   邹秘书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只是刚坐下,就被人从身后拍了拍。   她回头看过去,小声问:“干什么?”   一位专门负责公司对外联络的秘书偷偷举起手机给她看。   只见他朋友圈有个叫顾二的人转发了一条朋友圈,配字只有三个字:啧啧啧。   转发的那条朋友圈是一个人在吐槽某人装逼小心遭雷劈,配了张图,上面是两道身影亲密地坐在马上,虽然镜头有些远,但依然能清晰分辨出那马上的两个人的样貌。   邹秘书下意识往池照雀的方向看了一眼,忽然打了下自己嘴巴。   让你乱说!   回想起自己刚刚还说什么约会,什么女朋友,邹秘书就担心自己会被穿小鞋。   不至于吧……一个玩笑而已,不知者无罪。   她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你干嘛?”   “没什么,就是觉得嘴巴有点痒。”   这两人无论是谁,即便看了照片,也没有乱想。   实在是这位谢少从前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   交往的对象从来都是女生,也没有过任何有关于同性纠缠不清的传闻。   大概除了接吻和床照,其他都不会动摇他们的想法。   传阅这张照片,也只是八卦而已。   中午,谢拂掐着点放下游戏,出来走到池照雀面前,敲了敲他的桌面,“池秘书,该吃饭了。”   几分钟后,两人出现在食堂,池照雀看了一眼,随便找了个窗口排队,谢拂却将他拉过来,“我想吃四号窗口的照烧茄子和糖醋排骨。”   池照雀默默看了一眼他手里拿着的餐盘。   谢拂表示想吃的有点多,一个餐盘装不下,“池秘书你多打点,一起吃。”   池照雀默然无语,半晌才道:“下次还是点外卖吧,或者家里做了送来,想吃什么都有。”   说完这话,他便默默站到了四号窗口的队伍里。   等打完餐找位置坐下时,池照雀看了一眼谢拂的餐盘,却见里面的菜是自己常吃的。   这人还十分大气地说:“我吃你的,你也可以吃我的。”   池照雀:“……这和我打我的你打你的有什么区别?”   谢拂振振有词,“池秘书难道不知道,吃别人碗里的东西会更香吗?”   池照雀觉得他是还没吃就撑了。   两人有说有笑的模样,令附近的人再一次了解到,这两位关系是真的变好了。   所以到底为什么聪明能干的池秘书会和不学无术的谢少相谈甚欢?谢氏太子爷又为什么会接受这位亲爹派到他身边约束他的钦差?   一切都是未解之谜。   “今天我爸在家,要不要上我家去?”谢拂邀请道。   “你不是很崇拜他,很想听他讲生意上的事吗?”为了把人拐回家,卖亲爹卖得毫不犹豫。   池照雀抿了抿唇,“明天一早还要上班。”   “这有什么,到时候让司机送我们,你不用开车,还可以在车上睡觉。”谢拂这回想起来家里有司机了。   池照雀没答应,也没反对。   只是当下午下班后,坐上了谢拂的车。   谢爸爸回国这些天,忙着处理公司堆积的事务,一直没什么空闲休息,经常都在公司附近的房子起居,很少回别墅。   今天有空回来,本来想跟儿子说说话,谁知对方回来,把池照雀也带了回来。   “小池来啦,坐。”谢爸爸招呼道。   文伯看了眼池照雀,又看了眼谢拂,转身进厨房准备瓜果茶水点心。   “谢董,不请自来,真是抱歉。”池照雀从前面对谢爸爸,态度淡然自若,但今天在对方面前,要比从前沉默规矩不少。   还下意识看了谢拂一眼。   “什么不请自来,我的邀请不是邀请吗?”谢拂不满道。   “池秘书,你总听我爸的话,这可不行,明明我才是你顶头上司。”   “你还好意思说,公司什么事不是小池帮你做帮你管的?你这个顶头上司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羞愧。”谢爸爸一听儿子的话,就气不打一出来。   他把池照雀安排在谢拂身边,本来是想让对方辅佐谢拂,毕竟做生意这种事,除了理论知识,更重要的应该是实战经验,哪怕谢拂没学相关专业,只要有人带,也能积累经验。   可这家伙倒好,不喜欢他安排的人,为了不干活还把所有事都推在对方身上,成了现在这样。   不过,看儿子能请池照雀上门做客,看来这两人关系应该有所缓和,或许他之前的想法还有可能实现。   “能者多劳,池秘书那么能干。”谢拂一点也不惭愧。   “我去看看厨房晚饭做什么。”说罢,他转身离开。   剩下池照雀和谢爸爸攀谈起来,两人都是聊的公司上的事。   谢拂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正事儿没干,提前试菜这事儿倒是没少干。   等出来时,就见客厅只剩下池照雀,“我爸呢?”   “去书房了。”   家里只有一个书房,原主也不是什么喜欢看书的料。   谢拂在他身边坐下,将刚刚从厨房里顺出来的一颗虾丸喂进池照雀嘴里,上面还带着刚出锅的灼热温度,一口下去,满口鲜香。   池照雀看了眼谢拂的手,见他指腹泛红,伸手摸了摸,还能感到那格外烫人的温度。   谢拂反手握住池照雀,“池秘书,我好心喂你,你却趁机占我便宜,没有这样的。”   池照雀不搭理他,却也没推开他。   谢拂见他不搭腔,便又转移了话题,“改天把我卧室隔壁的客房也改成书房。”   池照雀眉心一跳,看他道:“谢总年过23,终于想发奋图强了?”   “我还需要发奋图强吗?”谢拂大言不惭。   那修什么书房。   谢拂捏了捏池照雀的指尖,池照雀垂眸看着两人缩在沙发缝的手。   “总有人要用。”谢拂意有所指。   池照雀面上不动声色,心却如明镜。   晚餐因为不知道池照雀要来,多加了两道菜,上餐时间晚了点,等吃完后,时间也到了晚上八点,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   谢爸爸出言表态,“晚上开车不安全,今晚就留下,等明天让司机送你和阿拂去公司。”   “谢谢谢董。”池照雀并未拒绝。   晚上睡客房,佣人收拾出来的客房,正是谢拂隔壁那间。   刚进去时,池照雀就想到了谢拂说的要把这儿改成书房的话,没忍住笑了笑。   谢拂收到几个朋友邀请打排位,打了一个小时,他便丢下游戏,“不来了。”   “不是,谢哥你怎么回事?好不容易能带哥几个飞几次,就这么不来了?你现在又没对象,不至于这么早睡吧?”   谢拂:“谁说没有?”   “??????”   几人回想起之前谢拂和池照雀共骑的图片,心想不会吧?玩这么大?   他们还以为谢拂真和韩寒枫说的那样,是为了耍池照雀,纷纷觉得谢拂为了搞那位池秘书,玩得太认真了。   以前那些女朋友都没这么认真过。   众人私下讨论起来,“之前那个打赌,还能改选择吗?我琢磨着谢哥付出这么多,多半是要多耍那池秘书一段时间,想把时间改长点。”   “买定离手,哪有反悔的。”韩寒枫无所谓道,“你们看我就从来不慌。”   “……谁像你那么无聊,把钱丢着玩儿。”虽然不多,但蚊子腿也是肉。   韩寒枫:“你们就是嫉妒。”   “……”   “对了老韩,你那天亲眼看见他们骑马,感觉怎么样?我怎么看着还挺和谐的?”   “什么和谐,那池秘书是被吓到了,坐在马上都不敢动,下来还腿软出丑,啧啧,你们都没看到对方气到不想搭理老谢那模样。”   “……”奇怪,怎么更像打情骂俏了?   “总之,我看那池秘书是逃不出老谢的手掌心的,唉,造孽啊。”   “怎么你还挺同情那小秘书?那你为什么不去通风报信?”   “他谢拂造孽,关我什么事?当然是看戏更重要啦。”   被他们认为造孽的人去浴室洗完澡。   此时别墅楼上除了几个卧室还亮着灯外,也就是走廊还亮着灯,楼下还隐约传来佣人收拾厨房的声音。   池照雀从浴室出来,发现房间里原本开着的灯竟然关了。   他挑眉看向床的方向,见被子鼓起来,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他屏息凝神,放轻脚步,小心翼翼朝着床走去,手抓着被子的一角,想要迅速掀开时,忽然动作一顿,反手用手肘向身后抵去。   “池秘书,小心些,要是伤了我,可是要负责的。”   那人语气中带着些许随意任性,明明没笑,却字字都听着像是含着笑意。   “擅闯房间,谢总要不要先解释一下?”   他这么说着,随手拉开被子,却见里面藏着个枕头。   好一个声东击西。   以前他只觉得谢拂是草包,现在发现对方还挺聪明,只是这聪明劲儿没用对地方,令人好气又好笑。   “有什么可解释的,整个别墅都是我家。”谢拂毫不在意道。   池照雀:“……”就知道这家伙不会规规矩矩。   谢拂从身后抱住他,两人都刚洗完澡,穿着浴袍,这样的距离,轻易还能嗅到对方身上的香味。   那是沐浴露带下来的香味。   谢拂只是抱着他,并没有其他动作。   池照雀一开始还有些僵硬,片刻后,倒也放松下来,任由谢拂这么抱着。   直到房间里传来一道声音。   “主人,睡觉时间到,睡觉时间到……”   两人同时抬头看向床头亮起来的手机。   谢拂伸手拿过来,看了眼时间,才十点。   “池秘书原来喜欢这样的闹钟。”   池照雀将手机拿过来,关掉闹钟,“要睡了,谢总,你该走了。”   谢拂抓着他的手,“不想走怎么办?”   “你还可以爬。”池照雀面无表情说。   谢拂:“……”   好狠的心。   “要我走,总要给点甜头吧?池秘书,你那么聪明,那么会做生意,总该知道无利不起早,有钱能使鬼推磨。”   “你想要人做事,总要诱之以利。”   谢拂将下巴靠在他肩上,歪头看他,“你打算用什么引诱我?”   说话间,呼吸倾吐在池照雀脖颈,忽轻忽重,时有时无,却勾得人心痒。   池照雀不用看,都知道谢拂此刻的模样,必定是眉眼狡黠,像只干坏事的妖精狐狸。   令人明知道他心怀不轨,却依然会被引诱,想将对方勾得永远留在身边。   “你想要什么?”   池照雀将问题抛给他。   谢拂默默将怀抱他的动作收紧,轻轻长叹一声,“池秘书,将主动权交给对方,可是生意场的大忌,要是我没有良心,你可是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说得,好像他很会做生意似的,分明是个不学无术的富家少爷。   “你会吗?”   池照雀神情自若,似乎并不担心。   谢拂感受着他的心跳,发现他还真是淡定从容,没有丝毫紧张。   原本只是想逗逗的谢拂忽然改了主意。   他凑到池照雀耳边,小声道:“我当然……”   “不会像别人那样,恨不得从池秘书身上剜下一块肉。”   “毕竟我又不是商人。”   “不过……”   “我不是商人,却也没有良心。”   说罢,便吻上池照雀的脸颊,又一路从脸颊,慢慢下滑,到下颌,又才往上吻住对方的唇。   夜色正浓,窗外的月亮高高挂起,像守卫人间夜晚的神明,无悲无喜,却照亮着人间一切的悲喜。   谢拂和池照雀都只穿着浴袍,还是系着活扣,腰间的扣子极容易解开,   池照雀也不知怎的,吻着吻着,他的小腿便碰到了床沿,这一情况令他忽然想起上次在别墅,还是在谢拂房间,也是这样,谢拂咬上了他的锁骨。   说是咬,但其实更像是爱抚,一点也不疼,甚至因为他推得快,连一点印子都没有,只有一片濡湿。   上次池照雀还在推开,这才多久,却全然改了态度。   而这和上次截然不同的场景,却都带给了池照雀同样的感觉。   他非但没有推开谢拂的亲近,甚至还有意迎合。   他攀上谢拂的脖颈、后背……手不由自主轻轻抚上那细腻温热的肌肤,谢拂亦是如此。   身体微微战栗……   当晚,谢拂到底没从这儿出去,两人在床上相拥而眠。   早晨醒来时,池照雀一眼便看见两人身上或多或少都留着斑驳痕迹。   只是到底还有理智,顾忌着今天还要上班,痕迹都在并不明显的地方,衣服一遮,轻易便盖去。   等池照雀从床上下来,谢拂还翻了个身,不想起床。   “谢总,再不起来,就要被人发现你昨晚不在房间了。”池照雀提醒道。   谢拂无所谓道:“发现又如何?我本来也不在。”   池照雀:“……”   “我在意。”   他将谢拂拉起来,见谢拂满脸慵懒,故意道:“昨晚都只是点到为止,又没做到底,谢总就这么累,怕不是身体太虚。”   谢拂:“…………”   就算是为了证明身体不虚,他也要赶紧支棱起来。   “药可以乱吃,有些话可不能乱说。”谢拂意味深长道。   池照雀看了他一眼,转身默默进了浴室,有些事,还是以后找机会证明吧。   谢拂咬了咬唇,心中忽然有些后悔。   成年人,还本就双方暧/昧,意乱情迷这种事很正常,但是碍于没有作案工具,最终只能点到为止。   这件事告诉我们,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事实证明,池照雀刚才就是危言耸听,两人先后从房间里出去,并没有人发现他们昨晚狼狈为奸,暗通款曲。   一起去公司上班,也没有吸引公司其他人的注意。   谢拂只听到有人感叹,“谢总和池秘书感情真好。”   一种锦衣夜行的感觉,莫名令人不爽,不,应该说是不满足。   他看向已经进入工作状态的池照雀。   嗯,想告诉别人,这人是他的。   只是他的。   -------------------- 第321章 总裁的俏秘书9   月末有个商务会谈, 这种活动一直都是池照雀代表公司参加,这次谢拂却主动要求要和池照雀一起去。   “谢总,你不会喜欢那种氛围。”池照雀觉得这人就是无聊闲的, 等真到了那里,说不定撑不到半个小时。   谢拂偷偷勾了勾他的手,“谁说的,这可不一定,我现在就挺喜欢的。”   池照雀信了他的鬼话。   两人一前一后下班,却是谢拂开车先把池照雀送回家, 然后再自己回家。   将车子停在池照雀小区门口时,谢拂还不想放人下车。   “真的不去我家?我爸这两天可不回家。”谢拂暗示道。   池照雀严词拒绝,“不了,谢总路上小心。”   说罢, 他便要推门下车,   谢拂还努力争取, “那我都在你家楼下了,你就没想过请我去你家坐坐?”   池照雀眼皮一跳,心说这和去谢拂家有什么区别?   想到上次谢爸爸在家,这人都敢夜袭他房间,这要是没人,会发生什么还用说吗?   男人这种生物,意乱情迷的时候什么都顾不上,只想先放纵了再说,可当冷静下来,便又会理智回归, 披上那层人皮。   池照雀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也会是被欲望掌控的感性动物,穿上衣服的时候, 他还是要点脸的。   手刚开门,就被人从身后搂住,池照雀被迫转身,迎上那带着不容拒绝力度的吻……   “妈妈,叔叔和叔叔在亲亲!”   “宝贝不许看!”   “为什么?”   “叔叔们会害羞。”   “那我偷偷看。”   谢拂:“……”   池照雀:“……”   两人分开时,就见刚刚说话的妈妈已经抱着小孩儿跑了,而她怀里的小孩儿还正对着他们,捂着眼睛的小手张开指缝,一双清澈好奇的眼睛正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   池照雀忍了又忍,没忍住推了下谢拂,将人推开,“下次不许再开跑车。”   谢拂虚心认错,“下次我把敞篷拉上。”   池照雀皱眉,“谢总,你车库里就没别的车了?”   说实话,他觉得在这交通拥挤得跟腊肠一样的市区开跑车,纯粹是吃饱了撑的。   谢拂对着他眨了眨眼睛,“池秘书,你要我开别的车,难道是想让我的车上还坐别人?”   他装模作样地推了推换了个颜色的平光眼镜,“可不是谁都能上我的车。”   池照雀心中微动。   随后又不知想起来什么,拿出手机鼓捣了一阵,随后举着手机给谢拂看,一张张照片翻,每张照片都是谢拂和不同女生的车照,开车的照片,真·开车。   照片上的女生各个都笑容灿烂,举止亲密。   谢拂:“……”   池照雀好整以暇看着他,“这就是谢总的不是谁都能上你的车?还真是不随便。”   谢拂眼皮一跳,嘴角抽了抽。   池照雀并没有那么在意谢拂从前的感情经历,但他发现偶尔用它来刺一下对方很好用,每每都能让这人说不出话来。   眼中划过一抹笑意,然而还不等他收回手机,手机就被谢拂抢了去。   谢拂一手拿着池照雀的手机,一手将池照雀揽在怀里,镜头对准两人一通拍,岂止是车照,连接吻的照片都没漏掉。   也不知道拍了多少张,谢拂才将手机还给池照雀,“池秘书不用羡慕别人,我保证我们的照片比别人都多,你想要多少有多少,想要什么有什么,下次想要就主动告诉我,用不着看着别人的羡慕。”   池照雀:“……”   他什么时候羡慕了?   等回到家,池照雀才认真翻了翻谢拂刚刚拍的那些照片。   照片里的自己看着镇定,实际还有点懵。   而照片里的谢拂,却是姿态随意,唇角含笑。   一双漂亮的眼睛却好似藏着一抹深邃的情意,和那些和其他女生的合照里的他仿佛带着些许不同。   或许不是仿佛。   池照雀自己都没发现,在看这些照片时,他的唇角不自觉翘起。   *   经过几天美人计的诱惑,谢拂还是顺利让池照雀同意他去商务会谈上摸鱼……哦不,是是交流。   为了方便,主办方将会议地点选在游轮上。   当日,两人提前换上一身正装,在池照雀的时刻监督下,谢拂也得言行举止端庄正经,端看他双腿交叠坐在位置上,眼睛注视着主讲台的模样,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唯有他身旁的池照雀,正因为刚刚拒绝了谢拂递过来的,正播放着小说人声朗读的耳机而感到无语。   他刚才只听了一下,分明听到某某角色正在经历天劫,准备筑基。   不过好在谢拂说话算话,说要装装样子就装到底。   直到讲话结束,进入自由交流阶段,他都没被人发现在摸鱼,可谓是把样子做得很足。   “池秘书,好久不见,上次邀请你和谢总去海边度假,结果你们都不来,这次好不容易聚聚,我请你们在b市好好玩?”一个看上去和池照雀很熟的人走过来笑着对池照雀和谢拂握手。   之所以说对方和池照雀熟,自然是因为对方先打招呼的是池照雀而不是谢拂。   谢拂都怀疑对方是看他在这儿才把他带上。   “这位……”他犹豫了一下,   池照雀提醒:“赵副总。”   谢拂自然接上,“就不劳烦赵副总了,池秘书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很忙的,没空跟不太熟的人度假。”   赵副总笑容不变,“谢总就是爱开玩笑。”   说完又转头看向池照雀,“我有些公事想和池秘书谈,谢总要是觉得无聊,去饮食区坐坐也无妨。”   谢拂双手环胸,“赵副总也知道我是谢总,公司的事我就没什么不能听的,你觉得我烦,可以当我不存在。”   池照雀拧了一下他的后腰,微笑看他,“谢总,我有些饿了,您可以帮我挑选一些食物吗?”   那什么副总的话谢拂可以不听,但池秘书的话谢拂却无法拒绝。   他抿了抿唇,却也没有拒绝,一时将手机郑重拍到池照雀手里,“那你要保护好它,这里可是有重要机密!”   看他郑重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手机里藏了炸弹。   池照雀无语凝噎,心想小说算什么机密?   他回头看向赵副总,却见对方的目光正落在池照雀手里的手机上。   眼神中还有些跃跃欲试。   池照雀:“……”   回想某些拔网线抢公章的商业竞争行为,池照雀忽然觉得手里的手机还真有点像炸弹。   下一刻,他将手机揣进兜里,嗯,瞬间感觉周围的视线收回去了。   “赵副总,您想谈什么?”   赵副总笑了笑,“听说池秘书已经在谢氏工作了三年,算上在校期间,已经有六年,现在却还是个旗下公司秘书,不会觉得屈才不甘吗?”   此言一出,池照雀心中顿时了然。   “谢氏培养了我,这些都只是我应该做的而已。”池照雀兴致缺缺,甚至想结束自由交谈,直接去找谢拂,跟这人说话就是浪费时间。   “谢氏发展固然不错,但谢董为了自己儿子,导致池秘书工作受限,池秘书就没有一点不高兴?”   赵副总胸有成竹道:“实不相瞒,我想代表公司邀请池秘书跳槽,给出的待遇十分优厚,相信池秘书不会拒绝。”   池照雀不动声色,“赵副总渴求人才,不如去找找别人,不用在我身上花功夫。”   不说他和谢拂的关系,就说他和谢爸爸有过合约,要在谢氏工作十年,也不可能跳槽。   “池秘书说话不用这么绝对,未来的事谁知道呢,如果你改变主意,可以随时来找我,至于你和谢董的合约,也不用担心,我们会替你解决。”   池照雀皱眉。   *   池照雀在饮食区找到谢拂,见他已经拿了食物,正坐在某个位置上吃东西。   见到他来,头也不抬,直接阴阳怪气,“真不容易,池秘书竟然想起来还有我这个谢总。”   “不跟你的赵副总聊天了?”   “他啤酒肚还秃头,当然没有谢总赏心悦目。”   谢拂挑眉。   嘴这么甜,有什么阴谋?   “我手机呢?”   池照雀从兜里摸出来递给他。   谢拂继续连上蓝牙听书。   池照雀见他听得满脸认真,心中迟疑,想着难道这人是真想跟着主角修仙筑基?   梦里还差不多。   听讲话听了一早上,这会儿都下午一点了,池照雀是真饿了,低头认真吃东西。   对面人冷不丁冒出一句,“呵,赵副总诚挚相邀,池秘书这魅力不小啊。”   池照雀额角青筋直跳,脑子瞬间反应过来,“你录了音?”   “我不录音怎么知道你还偷偷打算跳槽?”谢拂理直气壮翘起腿。   池照雀皱眉,“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要跳槽了?”   谢拂将手机拍在桌上,“四舍五入就是跳了。”   池照雀额角抽搐,“你别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池秘书,谁允许你质疑上司的话?”谢拂板起脸。   “我没质疑上司。”池照雀扫他一眼,“我在修理我男朋友。”   谢拂……谢拂表情差点没绷住。   好好的上司教训小秘书的戏码,怎么变了。   池照雀还不放过他,反问:“我刚才是在质疑你吗?”   谢拂:“……没有。”   “还要无理取闹吗?”池照雀吃了块冰淇淋,很爽,又甜又爽。   “……不了。”   “乖乖听话吗?”   “听——!”   好歹是第一次承认他是男朋友,不承认就是吃亏。   这戏也演不下去了,两人低头干饭,眉眼间尽是愉悦。   饭后,谢拂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在盥洗池那里碰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你也在这儿?”   陈宛白见到他热情了打了声招呼,“谢哥!”   “我跟我叔叔来的,人太多了,你没看到我,不过我一来就看到你了。”   其实没有,他之前都没想过谢拂会来,他是知道池照雀会来,才会“巧合”地出现在这儿。   谁知看到池照雀就发现了谢拂。   “谢哥,你还在和池照雀玩儿啊?谢叔叔对他也太好了,为了他还委屈你,明知道你不喜欢他,还要你跟他来参加商务会谈。”   “是挺烦的。”谢拂顺着他的话附和。   “我也不想来,但是没办法。”要是没有池照雀,他还真不想来。   “早就不想工作了。”他本来也不用做什么工作。   陈宛白装模作样叹了口气,“谢哥。你信我,我之前说的话都是真的,我玩塔罗牌还挺准的,你没听说吗?韩寒枫他爸前两天刚中风进医院,就跟我上次给他测的对上了,所以我觉得你也应该重视一下。”   谢拂皱了皱眉,“你说得有道理,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这个很简单,那池照雀不就是仗着被谢叔叔重用,才能在你面前耀武扬威吗,你让他被赶出谢氏,没了工作,他可不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走了,谁来帮我工作?”谢拂看上去不太愿意。   “工作总有人做,又不是离了他就不行,谢哥,你难道真觉得他很能干很重要吗?”陈宛白继续说。   那当然。   谢拂面上皱眉,一副不高兴,不愿意承认的模样。   陈宛白转了转眼珠,“谢哥,你得趁着他还只是个秘书,要是他真有了更重要的身份,那你想赶走他可就难了。”   “我知道了。”谢拂洗完手,烘干后整理了一下衣袖。   “不过我还有个游戏跟他玩,暂时不打算赶走他。”   玩什么游戏?陈宛白心想。   却见谢拂得意笑了一下,“忘了告诉你了,他现在是我男朋友。”   虽然是别有用心地告诉给不怀好意的人,但这还是谢拂第一次跟别人说他和池照雀的关系。   在池照雀承认他们关系的半个小时后。   陈宛白双眼瞪大,随后想起来几个认识的人传的八卦,说谢拂要整一个人,打算把对方追到手后甩掉,这么看来,他们说的是真的?那个人就是池照雀?   陈宛白从前也做过类似的事,用不正当手段和一些女生发生关系,拍照威胁她们不许说出去,当然熟悉这个套路,以为谢拂也是做和他同样的事,只是看起来好听点,更抓不到把柄一点。   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倒不是鄙夷谢拂做的事恶心,而是觉得谢拂胆子太小,一点都不如自己大胆。   “谢哥聪明!这样那池照雀以后岂止是在商圈混不下去,直接让人社会性死亡,我都没想到。”他语焉不详地夸了又夸。   谢拂扯了扯唇角。   转身出了洗手间,就看到现在外面的池照雀。   心虚的陈宛白面上不显,心里却吓了一跳。   他试探道:“池同学,现在做秘书都这么拼吗?老板上洗手间,自己还要在外面等?”   “谢哥,你这个上司也太严苛了,都不知道体谅一下下属。”   池照雀看到他后,眸光微深。   “我刚来。”   谢拂牵住他的手,“下属当然不用贴身伺候老板。”   “但是作为男朋友,池秘书当然会舍不得离开我片刻。”   池照雀:“……”他只是想来看看谢拂是不是掉厕所里了而已。   陈宛白没想到谢拂会来这么一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谢哥说得是真的,刚刚听谢哥说,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不过现在想来,谢哥和池同学还挺般配,性格互补,看上去就是天生一对。”   毫不吝啬地恭喜。   陈宛白心想,现在多甜,以后就多痛,他巴不得池照雀多喜欢谢拂一点,谢拂这个花花公子,就算会因为池照雀的外貌对他有点感觉,也绝对会喜新厌旧,根本不用担心他假戏真做。   “多谢夸奖。”池照雀心念一转,就知道这人心里想什么,看了谢拂一眼,后者却表情无辜,他刚刚可没乱说,只是说了实话而已,别人要怎么想是他的事。   “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房间了。”   两人相携而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陈宛白正做着未来池照雀被甩还丢工作的美梦,那一丝的异样被他忽略。   游轮上的房间不大,安排是一个人一间,谢拂却跟着池照雀的脚步,直接进了他的房间。   池照雀看了他一眼,“不是要回房间?”   谢拂毫不客气道:“是啊,这不回来了吗?”   池照雀眼底划过一丝笑意,“谢总低头在地上捡捡。”   “脸皮掉了。”   谢拂伸手抱住他,“胡说,分明在你这里,让我找找你藏哪儿了。”   说罢,便低头吻上池照雀的唇,辗转厮磨,纠缠不休。   这一找,就找了个彻底,池照雀忍不住推开他,那双唇已经被吻得不成样子。   “谢总找到了吗?”   沉沉的声音带着些许轻喘,分明有意克制,却更显诱人。   眼眸流转,有些歪了的眼镜,遮不住镜片下那丝丝温柔,缕缕情意,像是一汪清池,被微风带来了甜意。   “池秘书好狡猾,再让我在其他地方找找。”   谢拂轻扣池照雀的腰身,二人身形相仿,贴在一起时,远远看去竟像是融为一体。   他伸手轻轻摘下池照雀的眼镜,有些模糊的视线令池照雀双眼微眯,还不等他适应,便有一片温热落下。   “是不是在这里?”   他吻上他的眼睛。   “那这里呢?”   他又吻了他的耳垂,只一下,耳垂便肉眼可见变得鲜红得仿佛娇艳欲滴。   “这里呢?”   他吻了池照雀的锁骨。   此时的池照雀衣衫不整,眼前所见的肌肤莹白如玉,泛着些许的粉,金色的阳光一洒,更像是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谢拂顺着吻了下去。   最终停留在一处。   是池照雀心脏的位置。   他语含笑意。   “找到了,在这里。”   -------------------- 第322章 总裁的俏秘书10   游轮上的三天两夜, 池照雀只有少部分时间在和其他人交流,更多的时间都是被谢拂缠着吃喝玩乐。   “谢总,这才是你的目的?”池照雀将人从身上推开。   谢拂供认不讳, “不然还能干什么?那些人能有池秘书好看?让我赏脸看他们老脸?”   池照雀:“……”   行吧,本来也没指望他干正事。   “那谢总在房间好好休息,不要影响我工作。”池照雀瞥了他一眼。   谢拂觉得自己很无辜,他也没干嘛啊,不就是总粘在他身边吗?   别人家都是老板谈工作时带着秘书,他家是秘书工作时身后跟着老板, 这也……没问题?   来这儿的第一天,谢拂去了一回给他安排的房间,然而刚进去就被藏在房间里的女人给逼得退了出来。   将这事说给池照雀求安慰,却得到对方一句:“如果谢总洁身自好, 就没有这一出了。”   “……”   很好,安慰没有, 反而被讽刺了。   之后谢拂干脆赖在池照雀的房间里,虽然小,但两个人睡也能睡下。   池照雀去找人聊天,谢拂一个人无所事事,跑到甲板上吹风。   有人似乎想来搭讪,谢拂一眼看过去,就看到有眼熟的人,像是明星。   只是不等他们来,陈宛白就走了过来,“谢哥!”   “怎么没看到他?”这个他是说谁, 不言而喻。   “跟人联络感情,嫌我碍事。”谢拂颇有怨念道。   陈宛白一听, 下意识皱眉,“谢哥,你这样不行啊,虽然是你耍他,但怎么能让他爬到你头上呢?你以前对你女朋友可都没这样。”   谢拂瞥了他一眼,“哦?你不是刚回国不久吗?怎么知道我和我前女友怎么相处?”   陈宛白讪讪一笑,“都是听别人说的。”   “看来你们私底下没少八卦我。”谢拂悠悠道。   陈宛白勉强笑了笑,“谢哥,你放心,我从来没对别人透露过你的事。”   “你没把我和他在一起的事说出去?”谢拂挑眉问。   陈宛白连忙否认,“当然没有。”   “怎么能没有呢?必须要有啊。”谢拂皱眉不高兴道。   陈宛白:“……”   “谢哥你这什么意思?”   谢拂眼眸深沉,意味深长道:“我和池秘书在一起这种喜事,当然要传出去,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陈宛白略一想,随即了然一笑,“还是谢哥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知道的人越多,难得越大,不止现在谢爸爸会对池照雀不满,之后分手了,池照雀也会更丢人,要是有什么照片泄露,那更是知道的人更多。   “谢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好好宣传。”   谢拂拍了拍他的肩表示鼓励。   “记得一定要吹我们感情好,说我有多喜欢池秘书。”   听到这样的消息,池秘书已经会被带着毒的蜜糖给迷了心眼,对谢拂更倾心,揭晓真相时受伤更重。   陈宛白心想,看来这家伙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在这种事上,他还是有脑子的。   这样也好,谢拂的心机都用在整治池照雀身上,他巴不得。   有谢拂的鼓励,陈宛白终于可以在朋友圈和群里发有关他们的消息。   陈宛白:“在游轮上偶遇谢哥,我在工作,谢哥陪男朋友度假,同一艘游轮,不同的人生,别问,问就是嫉妒。”   朋友圈消息一发出,刷刷刷收到不少回复。   前排都是???   被问号刷屏。   直到有人发了条:“我去,还真成了?这么简单?”   之后陆陆续续有了其他回复。   “宛白你说真的?不是误会?”   陈宛白:“真的,谢哥亲口承认的。”   “男朋友是谁?该不会真是我想的那个吧?”   陈宛白:“别怀疑,就是他。”   “老谢玩真的?他不是只喜欢女孩子吗?”   陈宛白:“可能是爱情不分性别,谢哥爱的深沉。”   “……”   因为这条回复太令人无语,下面刷了不少省略号,很显然,大概除了当事人,没人相信谢拂有爱情。   以后评论还在增加,陈宛白却已经被人拉到群里聊了起来。   这个群是临时拉的,里面都是熟人,也都是从韩寒枫那里听说过谢拂想要玩先追上后抛弃来戏耍池秘书的人。   这些人自以为知道真相,又不想走漏消息,让谢拂计划泡汤,干脆在小群里聊。   “那个池秘书就这样答应了?这才多久,看来他也确实不是什么好的,和那些冲着钱来的人没什么两样。”   “这怎么一样,他可是在谢氏旗下公司工作,谢拂能带给他的比那些要钱的人生多多了,人家要钱,他要前途。”   “本来还对谢哥想耍人有点恻隐之心,现在看来人家根本不需要。”   “行了行了,大家既然知道,那就都藏着掖着,别被他提前知道了。”   “对了宛白,谢哥说过要耍他多久吗?一个星期?还是一个月?”   “不能这么长吧,老谢又不是真喜欢男人,肯定受不了的,不过那个池秘书的样貌,尝尝鲜也不亏。”   “喂喂,你们问什么问?问了不就知道咱们上次赌约的结果了吗?怎么,想作弊啊?”   “还没下注才叫作弊,都下注了算什么作弊,我就是想提前知道答案。”   “还有,你们谁也不许私下联系谢拂作弊,要是被发现,罚款罚款。”   陈宛白:“谢哥说了,要我们吹他有多喜欢池秘书,有多深情,大家都配合一点。”   “这是干什么?”有人不解问。   “笨啊,欲要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前期铺垫当然是为了最后的大招,没想到谢哥这么聪明,放心,我们肯定不会坏他的好事。”这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聊过之后,众人纷纷在自己的各个社交软件上发布动态,都是说他们的好兄弟终于找到真爱,甚至有人还发红包抽奖庆祝。   这么一来,不到半个小时,#谢拂真爱#的标题就冲上了热搜。   随之一起冲的,还有#谢拂同性恋#、以及恶搞版#首富独子变性为哪般#。   标题足够醒目,足够吸引人眼球,足够勾起人的八卦之心。   网友们本来以为是有人捆绑谢拂炒作,结果点进去一看,哟呵,竟然是真的?!   不敢置信!   进来的网友们纷纷先发了个震惊的表情包以示礼貌。   之前池照雀和谢拂的骑马照片就在朋友圈里流传过一阵,今天这么一出,这张照片重出江湖,并且就挂在上面,热搜一点进去就能看到。   “刚刚看热搜,第一反应是哪个糊比竟然敢捆绑我谢少炒作,不知道人家是钢铁直男前女友一箩筐吗?点进来一看……抱歉,是我鲁莽了……如果是真的,那我只能说,谢天谢地,感天动地,这个男人终于去祸害男人了!!!”   “我还是不信,这种有钱少爷怎么可能真喜欢一个人,还是改变性向去喜欢,肯定是假的。”   “我也,他图啥啊?图委屈自己?”   “不是……我瞧着照片上的小秘书挺好看啊,听说还很出色,名校毕业的高材生,现在事业有成,不比谢少前女友们强啊?”   “一时新鲜吧,谢拂以前就是纯粹的异性恋,这回肯定只是尝尝鲜,用不了多久就会分手,大家等着看吧。”   “那小秘书也太惨了吧,办公室恋情本来就不被待见,对方是太子爷,就算分手也屁事儿没有,他要是被甩,工作可能都没了,赔了夫人又折兵,太亏了!”   “谢爸爸肯定不同意儿子和男人在一起,小秘书还不知道要被怎么针对,提前点个蜡。”   “你们都在唱衰,我偏不,我偏要祝他们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之前看到照片的时候就觉得他俩挺配的,不管了,反正现在磕到了,我就要说,我磕的cp不会be!!!!!”   网上热闹得不行,说各种言论的人都有,不过总体来看就是大家并不看好这对恋情,哦不,暂时也只是绯闻八卦,没有得到正主承认。   不过谢拂以前的恋情也不是每次都有正主承认,就在大家以为这次也是这样时,他们却真的等到了正主的声明。   谢拂V:【池秘书看我。[图片]】   配图是一张池照雀转身的侧影,看样子应该是谢拂在后面喊他,听到的池秘书转身回头。   谢拂抓拍得十分巧妙,没有露出池秘书全貌,只有小半张脸,但构图很美,池照雀本人气质也不俗,半遮半掩的面容更添了神秘感,唯一被镜头捕捉到的一只眼睛略带几分娇嗔的感觉,明明想生气,这气却还没升起,就成了无奈和宠溺。   在镜头没拍到的后续里,池照雀直接走到谢拂面前,“在玩什么?”   “在炫耀。”谢拂低头编辑着微博内容,点击发送。   池照雀这才看到他发了什么出去,眼皮一跳,“你就这样公开了?”   谢拂理直气壮将手机揣兜里,不给池照雀删的机会,“好不容易得了名分,当然要光明正大炫耀我有对象,为我正名。”   谢拂不给他看,池照雀自己拿出手机看网上的消息,在谢拂的那条微博下,已经被网友的震惊体给霸屏,一划拉下去,不少大拇指点赞,说谢拂真勇。   “帅哥欸!!!我开麦了,谢拂就是颜狗!”   “这哥们是真帅,我也喜欢(我不是gay)。”   “啊!不要啊!刚刚发现这位是我们学校学长,据说是以前的风云人物,这就被猪拱了?以前没追到的学姐学长们估计要被气死!”   “猪……种猪吗?”此消息点赞迅速破百。   凑过来看到的谢拂:“……”   池照雀眼皮一抽,好险没笑出来。   他连忙点击这条评论,举报删除一条龙,这才看谢拂安慰道:“好了,没有了。”   谢拂轻哼一声。   有这么一打岔,两人都没再看网上的消息,左右用不了多久热度就会下去。   但是谢拂的手机很快就接二连三响起了电话,都是来问他关于热搜上的事儿的。   有问真假的,有质问的,还有来骂他的,后面都是原主的前任。   谢拂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这号码里那么多原主前任电话都没删。   微信也没删。   他皱了皱眉,直接将手机丢进海里。   池照雀趴在围栏边往下看,“你干什么?电话不想接关机就好了,丢掉干嘛?”   谢拂:“那号码不用了,回去买新的。”   池照雀无语:“谢总还真是败家。”那手机不便宜,卖了都比丢了好,不过少爷也不缺这点钱。   “我败我爸的,要是你给我的,我肯定一分一毫都舍不得用。”谢拂伸手揽住他。   池照雀怀疑这人是在暗示他要交工资卡。   他假装没听见,转移话题问:“你手机没了别人打电话怎么办?或者想找别人怎么办?”   “他们又不是我爸妈,更不是我爱人,丢了就丢了,不重要。”谢拂随意道。   池照雀闻言,微微挑眉。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池照雀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摸出来一看来电,谢董。   手机瞬间成了烫手山芋,有那么一瞬间,池照雀甚至想像谢拂那样直接将手机丢进海里。   也是这时他才明白,谢拂直接丢掉手机,不为别的,就为了爽快简单,瞬间甩掉那些恼人的麻烦。   但他是谢拂,没人能限制他的任性。   池照雀却不行。   他接通电话,另一头传来谢爸爸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没多少问题,“是小池啊,那臭小子呢?在你旁边吗?”   池照雀看了谢拂一眼,“在的,谢董。”   “把电话给他,我有话找他说。”   池照雀:“谢董,您别生气,我和谢总……”   “是不是他逼迫你的?”   “……”   “你不要被他威胁,你是我选的人,他没资格开除你。”   “不是……”   “我知道你这孩子死心眼,看在我的面子上不好拒绝,我一会儿就骂他,你……”   还没说完,手机就被谢拂给抢了过去,“爸,你说完了没?说完了你就听着,消息都是真的,不是开玩笑,更不是玩玩,现在池秘书是我男朋友,以后还会结婚,您想要孙子是不可能了,如果想要孩子,就指望指望你自己吧。”   池照雀:“……”   “臭小子,给老子回来!看老子不揍死你!”谢爸爸被气得脏话都出来了。   “你为什么想揍死我?我和池秘书在一起你不高兴吗?你不是很喜欢他吗?也很看好他,那我把他拐回家不是正合你的意吗?你以后也用不着发愁后继无人,我也用不着违背自己的心意去工作,两全其美,多好啊。”谢拂语气真诚。   池照雀:“……”   他忽然觉得,同性恋也挺好的,不要孩子,就不会遭报应。   此时的他忽然对谢爸爸感到同情。   谢爸爸显然也很同情自己,他捂住胸口,怀疑自己就要被这臭小子给气出个好歹来。   “你再给我胡说八道,我立马停你的卡!”   “哦,那你停吧。”谢拂无所谓道,“我还在跟新上任的男朋友度假,挺忙的,就先挂了,回去会给你带礼物。”   说罢,直接挂断电话,将手机还给池照雀。   “不用关机,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再打过来了。”   池照雀:“……我也这么觉得。”   “你干嘛故意气你爸?这下好了,你的卡又要停了。”   谢拂对他眨了眨眼睛,“我又不蠢,当然早就把钱转到其他账号了。”   池照雀:“……”   “那你……还挺聪明。”   谢拂笑着握住他的手,“不聪明怎么能成为你男朋友?”   池照雀一想也是,面对自己,这人明显心眼多,所以以前怎么会觉得他就是个草包?   现在仔细回想,他对谢拂的印象早就改变,从前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现在却是个玩世不恭的心眼胚子。   唯一有一样没变,有时候都挺气人。   “谢董肯定很生气。”池照雀倒是并不担心自己会被辞退,也不担心自己被为难,那不过都是工作上的事。   生活又不只有工作。   不知何时,有人早就取代了工作,成为他最重要的东西。   思及此,池照雀目光便不自觉放柔。   “他什么时候不生我气?”谢拂倒是没放在心上,“你放心,他肯定不会为难你,只会觉得我毁了他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好白菜。”   可不是吗,谢爸爸资助那么多人,最看好的还是池照雀,还被自己儿子给拉着胡来,要是牵连到公事,以后池照雀不能为他工作,那他就亏惨了,生意赔本,这比儿子成了个同性恋还让他难受。   池照雀想了想,竟然无法反驳。   “那你说什么孙子,也是气你爸的?”   “只是提前给他打个预防针,毕竟他年纪也不小了,精子质量还不好,想要孩子得趁早。”   池照雀:“…………”   “你爸有你还真是他的……”   谢拂:“福气?”   池照雀:“报应。”   谢拂:“……”   想想原主,谁又能说池照雀的话说错了呢。   另一头,谢爸爸捂着心口,“药呢?我药呢?”   助理额头冒着冷汗,“谢董,您身体好,基本没吃药啊。”   谢爸爸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以后就要吃了!”   游轮上三天两夜即将结束,谢拂明显还不想走,池照雀礼貌提醒,“谢总,休假结束,您该回去上班了。”   “我不正上着吗?谁说出差不算工作?”谢拂振振有词,仿佛之前说度假的不是他。   池照雀怀疑这人回去后连公司都不来。   “谢总,明天早上我接您去公司。”   “这多不好,太麻烦池秘书了。”谢拂微笑。   “不麻烦,习惯了。”池照雀淡淡道。   “那也麻烦,池秘书早上6点就得出门。”谢拂悠悠看着他,“我有个办法,可以不用那么麻烦,池秘书要不要听听?”   “愿闻其详。”   “池秘书要那么早就来接我,是因为我家离公司太远,要是我换个住处,离你更近更方便的地方,你就不用浪费那么多时间在开车上。”   “听起来有点道理。”池照雀不动声色道,“那谢总不如住公司,全天24小时执勤,到时候谢总一跃成为公司最勤快的人。”   谢拂:“……”   “池秘书,不要装傻。”   “我没装傻,分明在逗你。”   谢拂抿了抿唇,将人拉进怀里,吻上那张隐隐含笑的唇。   “池秘书……”   “你家还缺暖床的吗?”   “姓谢,叫谢拂的这种。”   这人……就连条件都限定得这么死。   忒霸道。   池照雀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回吻。   “缺。”   -------------------- 第323章 总裁的俏秘书11   “终于舍得回来了!”谢拂刚进门, 就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客厅响起。   他抬头一看,果不其然,客厅里坐着的谢爸爸正沉着怒气看着他。   “爸, 身体还好吧?”   谢爸爸面无表情,“不好。”   “多看医生多吃药。”谢拂一脸淡定,“我又不是医生。”   谢爸爸:“……”   “你跟我过来!”   说罢,他起身去了书房。   好歹过了一天,谢爸爸气也消了不少,已经冷静下来。   谢拂跟着他到了书房, “什么事还要来书房谈,这么正式。”   谢爸爸在椅子上坐下,一脸严肃地看着谢拂,“以前你过得随意放肆, 但我见你还有分寸,就没怎么管你, 但你现在越来越过分。”   谢拂对他的冷脸无动于衷,悠哉悠哉地找了个椅子坐下来,“我怎么了?”   “我还说爸你越来越过分,管天管地还管我谈恋爱。”   谢爸爸见他这样心里就是气不打一出来,他忍着怒意道:“我不跟你那么多废话,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为了故意气我,才和小池在一起的?”   不是故意气他,就是为了玩弄池照雀。   谢爸爸一直知道儿子看池秘书不顺眼,也知道他不喜欢自己看重池秘书, 因此得知儿子和池秘书在一起,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子故意的, 故意用这种办法报复他,或者戏耍池秘书。   谢拂:“……”   “没看出来,爸你脑洞还挺大。”   岂止脑洞大,脸也很大。   谢爸爸皱眉,“不然你怎么解释,明明你以前都喜欢女孩子,现在态度来了个大转变?”   谢拂:“就不能是我遇到真爱?”   谢爸爸面无表情:“我信你遇到个鬼。”   他又不是没喜欢过人,但这人嘛,喜欢也就那样,哪有什么非你不可,长得像的性格像的人那么多,他就从不觉得谁是无可替代。   能让谢拂心动到改变性向,反正他不信。   谢拂无所谓他信不信,“我又不能给你看我们怎么做/爱。”   谢爸爸:“……”   “无所谓,随便爸你信不信。”   谢拂给他支个招,“你既然喜欢池秘书,可以继续重用他,我又不拦着你,至于池秘书……爸你真觉得我要是用谈恋爱玩弄他能成功?在你心里,他是恋爱脑吗?”   那当然不是。   谢爸爸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他比其他人更了解池照雀,池照雀从实习起,都是他看着过来的,还亲自上手带,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和眼光,池照雀不是会因为感情而影响工作的人。   显然他并不知道,现在的池秘书心里,工作和谢拂之间没有可比性。   听完谢拂这么一番话,谢爸爸心里顿觉安慰,见状,谢拂趁机开溜,等谢爸爸反应过来时,就发现屋里已经没人了,没好气轻斥一声:“这小子!”   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一顿,整个人僵住。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要是谢拂说的是真的,他既不是在气他,也不是在玩弄池照雀感情,那他岂不是真的要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以后不打算结婚生孩子了?   想起谢拂在电话里跟他说的那些话,他心里一紧,连忙追出去喊:“你给我回来!”   文伯吓了一跳,“谢先生?”   谢爸爸着急问:“臭小子他人呢?”   “阿拂他刚提着行李出门,说要出去住一段时间。”   谢爸爸皱眉,“他不是刚回来?什么时候收拾的行李?”   文伯老实回答:“回来之前就提前打电话让佣人收拾好了。”合着就是现成的,提着就能走。   “他有说要去哪儿?”谢爸爸心想那小子卡都用不了,能在外面浪多久?   文伯犹豫了一下,却还是道:“……阿拂说他要住男朋友家,让男朋友养,要是您不同意,那他就做上门女婿。”   谢爸爸:“………………”   谢拂的车还没下山,就收到了一条银行卡的到账消息。   收入一百万。   还有几条微信消息。   爸:【脸呢?还想做上门女婿?让别人养你?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小白脸!】   爸:【给你打了一百万,免得你吃饭都要花别人的钱。】   最后像是气不过,还骂了一句。   爸:【混账东西!】   混账东西心情很好地开着车,大约是因为天色太晚,一路畅通无阻。   等他到了池照雀楼下,才给他发消息。   列表里最帅的人:【猜猜我在哪儿?】   池照雀:【……】   池照雀:【该不会在我家楼下吧?】   列表里最帅的人:【池秘书真聪明。(拇指)】   池照雀:“……”   几分钟后,池照雀的身影出现在小区外面。   今天谢拂开的是一辆浅蓝色汽车,即便是在夜里,也能很明显,池照雀几乎是一眼就看到。   他信步走到车子外面,敲了敲车窗,等车窗降下来,才微微抿唇对稳稳坐在车内,没有丝毫要下车迹象的谢拂问道:“谢总这是受了腿伤?自个儿下不来?”   谢拂双臂交叠,将下巴抵在手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池照雀,“池秘书,我好歹是上门女婿,可是嫁出去的那个,我都自己送上门了,要一家之主来抱我下车,不过分吧?”   神特么的嫁出去的上门女婿。   池照雀嘴角控制不住抽搐,一言难尽地看着谢拂。   二人对视片刻。   池照雀:“开门。”   谢拂依言打开车门,池照雀伸出双臂将谢拂从车上抱下来。   他不经常锻炼,还没承受过谢拂这样的重量,脚步微微踉跄,脸色都在泛红。   谢拂随手关上车门,上了锁,笑了一下问:“池秘书,能撑住吗?”   “实在不行的话,我还是下来吧。”   池照雀没说话,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说话也需要力气。   他此时只庆幸这里离他住的那栋楼不远,但即便如此,等他成功进入电梯,额头也渗出细细的汗珠。   等成功进入家门,他几乎是瞬间卸了力气,而谢拂也在此时迅速跳下来,不等池照雀反应,反手便将池照雀给抱了起来。   池照雀一个人住,房子不大,随意一扫,便轻松找到卧室。   池照雀气都还没喘匀,意识到什么,眼皮一跳,下意识抓住谢拂的衣服,匆忙道:“还没吃晚饭。”   谢拂:“待会儿再吃。”   这个待会儿是多久?   ……   池照雀呼吸还没平复,谢拂只是浅尝辄止吻了吻他的唇,随后便移到了其他地方。   从额头到眼睛,从耳垂到脖颈……   池照雀感觉到自己浑身热度飙升,额头微微冒汗,他推了推谢拂,“还没洗澡。”   谢拂动作顿了顿,“一起洗?”   那是纯洗澡吗?   池照雀家的浴室也小,但越是狭窄,越是能放大声音。   池照雀咬着唇,将唇瓣咬得殷红一片,头顶淋下的水珠从唇上抚过,带着仿佛能将人烫到的温度。   他双臂攀在谢拂肩背,彻底淋湿的衬衫下,肌肤若隐若现。   眼镜被谢拂摘掉,不知道放去了哪里,他的视线有些模糊,热水浇透,更是令他睁不开眼睛。   看不见,其他感觉便更加清晰。   他听着谢拂略有些重的喘息,任由对方施为。   “池秘书,放轻松,都咬出血了。”谢拂轻轻吻上池照雀的唇,尝到了一丝湿咸的血腥气。   池照雀觉得他在说屁话,“不如我来?谢总放轻松点?”   谢拂微微挑眉,“如果结束后池秘书还有力气的话。”   闻言,池照雀倒是真来了兴趣,之后也真的放松下来,不再压抑自己的声音。   两人在浴室里消磨了一个小时,才转战卧室。   等到尽兴时,池照雀也早忘了矜持,更忘了什么换着来的话,只恨不得时间更久一点,这夜更长一点。   晚饭到底没有吃进肚子里。   这个待会儿,就待到了第二天中午。   *   池照雀醒过来时,还没看时间,就觉得肚子饿得有些难受。   平时因为工作的关系,他吃饭本就不准时,胃有些弱,稍微不注意就容易难受。   他刚想翻身下床,却发现自己的神经控制不了身体的动作。   浑身像是做了一整天的激烈运动,酸痛难受。   池照雀缓了缓,眯着眼睛从床头摸到了眼镜,戴上后掀开被子看了一眼……   不堪入目。   勉强下床,随意披了一件睡袍。   腰带还没系好,脚步声就越来越近。   眼前出现一个水杯,杯子里的水还隐隐冒着热气。   “先喝点热水。”谢拂顺手将池照雀凌乱的头发也理了理,让对方看上去精神许多。   池照雀接过水杯,刚喝到一半,整个人仿佛忽然惊醒一般,抓住谢拂的手腕,“上班是不是迟到了!?”   谢拂给他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上面清楚地显示着时针已经指到了十二,他表情淡定道:“不是迟到,是已经翘班一上午了。”   池照雀一听,顿时有些着急,“你怎么不叫醒我。”   他将水杯放在床头,就要找衣服换上。   然而他行动间,身体传来的反馈却让他忽然冷静下来。   不得不冷静。   这个状态他能不能开车都成问题,还上什么班?   谢拂抓住他的手,不经意瞟见池照雀手腕上的痕迹,不动声色将对方的袖子往下拉了拉,“怕什么,一天不工作,公司又不会倒闭,我带你翘班,谁敢说你。”   池照雀拍掉他的手,根本没听他的鬼话。   确实不敢当面说,但他已经能想到,那些人会在背后怎么八卦他了。   前脚公布恋情,后脚齐齐翘班,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不是饿了吗?我们先吃饭。”谢拂将人拦腰抱起。   池照雀下意识搂住谢拂的脖子,维持住脸上的淡定,“我能自己走。”   谢拂:“那得花多少时间。”   池照雀:“……”   他这样都是因为谁?   虽然确实很爽。   但经过昨晚,池照雀深切感受到上床这种事有多耗费身体,他觉得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以后不能这么放纵。   他看了看谢拂,奇怪问:“你怎么看起来什么事也没有?”   明明对方出力更多,没道理只有他一个人不行。   谢拂意味不明地看了池照雀一眼,“池秘书,你经常运动的话,你也可以。”   不爱运动的池照雀:“……”   一方面不希望以后每次自己都这么废,一方面他又真不喜欢运动。   他陷入了纠结。   想不通,干脆把矛头转移到谢拂身上,“你说的运动该不会是床上运动吧?”   谢拂:“……”   这人是见缝插针都要刺他一回。   也是真爱。   “如果池秘书想,那也不是不行。”谢拂干脆顺着他的话说,“不如我们来定个运动计划表,以后每天运动一到两小时,坚持不懈,你肯定能适应。”   池照雀埋头喝粥,假装没听到。   已经翘班一上午,池照雀也没刚开始那么着急了,吃完饭,安抚好胃,两人开始躺在沙发上看电影。   池照雀都不怎么放客厅的电视机,要用的时候,还差点打不开,找不到看电影的地方。   还是谢拂拿着遥控器调了一会儿,终于顺利调整到播放电影的地方。   然而电视上的电影放着,池照雀心不在焉。   大约是刚开荤的后遗症,脑海里总是想着昨晚的画面和感觉。   身体在休息,精神却还在亢奋。   昨晚做到尽兴时,大脑充血,那时意识都模糊了,什么都没想,全身心沉浸在享乐里,现在清醒过来,反而有心思去回味那一切。   他谢拂眼睛落在屏幕上,意识却注意着身边的人,早在池照雀推他的第一下他就知道了,却因为池照雀也没说话而没有回应。   直到池照雀终于小声开口。   “你昨天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谢拂挑眉,假意不知他问什么。   既然已经开口,越过那个门槛,池照雀反而坦然起来,“跟我做的感觉。”   谢拂有些想笑。   有人食髓知味,便是身体在休息,也忍不住在脑海中回味。   他一手搂着池照雀的腰,一手撑着下巴,“池秘书,你这是在作为售后问我产品使用体验吗?”   池照雀推了推眼镜,“如果我说是呢?谢总打算给个什么反馈?”   谢拂转了下眼睛,“如果我说不满意呢?”   池照雀一秒冷漠:“那就退货回收。”   “池秘书,你这么霸道的吗?这么做商家,是赚不到钱的。”   “总有更有眼光的人。”   谢拂:“……”   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人都得跑了。   不就是想听好听的话吗,他愿意听多少,他就能说多少。   谢拂挪动身体向池照雀的方向更靠近几分,凑到他耳边,低沉暧/昧的声音隐隐含着些许笑意。   “很好。”   “想要认定他一辈子的那种好。”   池照雀还来不及满意,便听见谢拂继续道:“另外,池秘书也找不到比我更有眼光的人。”   池照雀眸光流转,在谢拂身上打量半晌,才悠悠问:“谢总是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最有眼光的人?”   谢拂:“不。”   “世上当然还有更优秀,更有眼光的人,但他们看上的是更好的产品。”   池照雀:“……”   这人是在暗讽他不够好吗?   他抿了抿唇,脑海里已经考虑起了刚深入交流就分手的可行性。   只是还不等他思考多久,就见谢拂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脖子,凑上来浅浅吻上池照雀破皮的唇。   刚刚才说那样的话,现在又来吻他,池照雀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没有脾气。   他侧头避开,却又被对方将头掰过来。   池照雀抿唇。   却见谢拂笑了一下,额头抵着额头。   “更好的产品当然有更优秀的人配。”   “我只配你。”   谢拂只配小七。   -------------------- 第324章 总裁的俏秘书12   谢拂和池照雀度过了相当悠闲的一天, 以至于第二天上班时,连池照雀都罕见地生出了一点懒怠的念头,直到车子开往公司的路上, 他才调整好心情。   谢拂将车开到大楼门口,放池照雀下车时,他突然喊住他,“池秘书。”   已经侧身开门的池照雀不得不回头,眼神询问。   谢拂倾身为他理了理衣领,将刚刚因为侧身动作而露出的些许痕迹遮掩住, “下次还是买点遮盖的工具,会更方便,”   池照雀后知后觉,“这么说来, 难道不是不留痕迹最方便?”   谢拂:“……池秘书这就不好了吧,哪有这样只许州官放火, 不许百姓点灯的。”   他身上的痕迹分明也不少。   池照雀眉梢微扬,“开个玩笑,谢总这么较真做什么。”   语毕,下车走进公司,转身时往谢拂的方向看了一眼。   谢拂将车停在停车场,才后一步走进公司,看了眼时间,比上班时间晚了两分钟,已经算是迟到了。   当他慢悠悠上了所在楼层,和坐在位置上的池照雀对视一眼。   “池秘书, 早上好啊。”   池照雀淡定应道:“谢总早上好。”   表面风平浪静,那相触的眉眼却满是只有双方才能领会的笑意浓情。   几个秘书对视一眼, 纷纷在手机上聊天。   【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谢总和池秘书之间气氛和平时有些不同?】   【被滋润过的不同?】   【……咳咳咳你们也太明目张胆了!不过我喜欢!嘻嘻!】   【你们猜他们谁上谁下?】   【这还用猜吗?结果很明显啊,你们怎么不猜他们用什么姿势?】   【悠着点,小心群被封。】   【大不了再拉一个。】   【……】   【昨天他们没来我就在想了,这俩肯定没羞没臊去了。】   【啊啊啊啊我不甘心,我心目中冰清玉洁的池秘书,这就被花心大萝卜叼走了!!!!!】   【谢总厉害,以前我从来没佩服过谢总,只羡慕过他会投胎,现在我真心实意佩服他,以那样劣势的条件都能将池秘书拿下,谢总都在努力,我们凭什么不努力!决定了,周末不加班,去勾搭小哥哥!】   【……】   【本来还想试着勾搭一下谢总的,现在看来是没戏了。】   【就算没有池秘书也没戏,我听说谢总不喜欢工作努力的女生,就是那种很商务的风格。】   【所以他和池秘书真是真爱?】   【……】   【呵,真爱?我反正不信,你们等着看吧,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就要分手了。】   【好歹那么郑重地公开过,估计会多坚持一段时间。】   【那池秘书怎么办?和前任一起工作,还给前任当秘书,这也太影响工作心情了。】   【要是谢总以后再找对象,岂不是更尴尬?】   【还有谢董,不会找池秘书麻烦吧?】   他们这么说倒不是真有多关心池照雀,不过是单纯八卦而已,甚至有人还在暗想,要是池秘书被调走,那必然有人要接手他的工作,接替他的位置,那个人会不会是自己?   【现在多半不会,以后却不一定。】   众人都不看好池照雀和谢拂,和网友们一样,因为原主从前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导致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们,纷纷唱衰,认为他们也就是一时新鲜,尝过味了也就没感觉了。   公司的人比网友们有个优势,他们清楚地知道池照雀和谢拂至少在什么时候进行了生命大和谐。   再按谢拂以前的恋情保质期来算,他们大概算出了一个谢拂和池照雀这段恋情的持续时间,暗暗在私底下打赌,想看看他们实际上能坚持多久。   【喂,你们看,谢总发微博了!都来转发![链接]】   点开链接,直接进入谢拂几分钟前发的一条新消息。   谢拂V:“心情好,抽几个人发红包。”   转发微博,抽一百个人发1314。   微博下已经有人在真相了,说这是不是份子钱。   头一次见当事人给网友们发份子钱的。   “一百个1314,很好,是有钱人才玩得起的游戏,又是羡慕嫉妒恨的一天!”   “每次刷这家伙的微博,我都在仇富!”   “这么大方的红包,以前的女朋友可没这个待遇,从这一点上来讲,这位秘书也算是赢了吧?”   “才十几万而已,对于首富的儿子来说就是毛毛雨啦。”   “管他呢,转发转发转发,我要多开一些小号来转发!”   “你们不讲武德!”转发。   “谢少,你什么时候还会心情好?”   “谢少,既然性别都不是问题了,那你看看我怎么样?我不介意做小。(脸红)”   “呕——!楼上快点把脸皮戴上!”   “真是,这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我就不一样,我不想当谢少的小老婆,我就想当他儿子,当首富孙子,爸,爷爷,您看您家还缺孩子吗?上过大学的那种?”   “对啊,谢少要是真和这位男朋友在一起,那谢爸爸不就断子绝孙了?家产怎么办?”   “我心动了!”   接下来都是一水的喊谢拂爸爸,喊谢爸爸爷爷的评论,画风彻底歪楼。   池照雀:【谢总,听说您在全网招聘儿子?】   谢拂挑眉,开始打字,【怎么,池秘书想来应聘?】   池照雀差点被空气呛到,嘴角抽了抽,【我只是看谢总思儿心切,想主动为谢总寻找解决办法,为您分忧。】   谢拂眉眼俱是轻松随意,【用不着,看见没,全网都想给我当儿子女儿,我不缺那玩意儿。】   似乎看出什么,又在隐隐回应什么,心照不宣的默契让池照雀在这是抬头向总裁办公室里谢拂所坐的方向看了一眼。   而恰巧,谢拂也正在看他。   这个唯有谢拂一个人知道的对视,却让谢拂眸光微动,闪过几丝光芒,视线透过玻璃,落在池照雀身上半晌,久久没有移开。   中午,池照雀和谢拂在总裁办公室里吃盒饭。   谢总嘴刁,买盒饭都是往好了买,比食堂的味道还要好。   没有了其他人的目光,他们也没了拘束。   “晚上提前下班,带你出去玩。”谢拂将翘班说得理直气壮。   池照雀额角青筋跳了一下,他深切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从前兢兢业业工作的日子就会被某人带得一去不复返。   “谢总,我还要工作。”   “工作重要还是我重要?”谢拂质问他。   池照雀:“……”   那当然还是谢拂重要。   他被说得没了拒绝的理由,又觉得哪里不对,低头陷入了沉思。   谢拂看了他一眼,将一只香酥鸡腿夹进池照雀碗里,“吃鸡腿。”   池照雀低头看见碗里的鸡腿,注意力被转移。   直到下午五点,池照雀坐上谢拂的车,才反应过来,今天钻入了谢拂的圈套。   他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自己平时也还算聪明,怎么就被这人轻易糊弄住?   转头看了看正在认真开车的谢拂,半晌,池照雀才在心里找到了答案,果然是美色惑人。   谢拂余光瞟见他,“池秘书,我可要提醒你,不要在车上勾引司机,除非是在车震。”   他语气平静地说出车震两个字,半点含蓄羞涩也没有。   池照雀尚且不及他的定力,在听到车震两个字时,尽管竭力克制,可某些生理反应并非是大脑能够克制的。   绯色从他的脖子蔓延到耳后,他推了推眼镜,试图遮掩那一瞬间想了许多的眼神。   “谢总说得这么淡定,以前试过?”   谢拂微微抿唇,才揶揄道:“池秘书,你知不知道自己一紧张,就会将矛头指向别人?”   池照雀扶眼镜的动作一顿,他掩饰性地垂下眼睫,放下手,假装没听到谢拂的话,“所以谢总的答案是?”   谢拂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如果池秘书想,我也愿意陪你试试。”   池照雀当然不会承认他想,话题戛然而止。   等车子停下,池照雀才往外看了一眼,微微挑眉。   谢拂倒不是带他来了什么陌生的地方,这里池照雀很熟悉,是谢拂以前最喜欢来的会所,从前他还来这里接过谢拂……和他的前女友……们。   他目光幽深地看向谢拂,后者牵住他的手,“池秘书,想看戏可不能只让别人付出,好歹你也配合一下不是?”   池照雀没反对,跟在谢拂身后进去。   “谢少请,陆少他们已经到了。”服务生领着他们进去时,还意味不明地多看了池照雀几眼。   从前池秘书也来过几次,只是都是来接谢拂,给他当司机,或者帮他和别人分手,这还是第一次正经进来。   领完路,服务生功成身退,谢拂开门进去,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一眼望去,至少十几二十个,男女都有。   “谢哥!”陆修走过来,也和池照雀打了个招呼,“池秘书。”   “谢哥,你把手机换了倒是干脆,现在那些打听八卦的人都打听到我这里来了,整天都要接十几二十个,我都想换号了。”陆修摸出手机。   “快来,把新号告诉我。”   谢拂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告诉陆修号码,给了陆修,那就得给其他人,他假装摸了一下,“手机落车上了,下次吧。”   “谢哥,这就是池秘书吧,你眼光确实好,有池秘书在,我叫的这些人都不够看了。”   说话的人装模作样地说,他怀里搂着的男生也笑着附和,“我们哪能和池先生比,池先生可是谢少心上的人。”   他长的不错,笑容起来也很好看,只是比起寻常人多了一丝谄媚,就是这丝谄媚,生生将他的颜值往下拉了一个档次。   “知道比不上就不用说了。”谢拂态度冷淡,“我不喜欢玩的时候身边有不熟的人。”   包厢里的气氛陡然一凝,很快,陆修反应过来,“谢哥说了不喜欢,那你们就先回去吧。”   那些陪酒的男女陆续出了包厢,还有人恋恋不舍回头,却没人能留下来。   “谢哥别生气,来来喝酒!你还是第一次带池秘书来见我们,这杯酒可躲不掉。”陆修还叫上池照雀,“池秘书也来,谢哥以前可没这么正经过,这杯酒不喝可不行。”   此言一出,其他人也纷纷反应过来。   他们觉得刚刚谢拂太着急了,前期的奚落都还不够,怎么就让人走了呢?后面的维护力度也不够,池秘书怎么能相信谢拂对他格外特别?   刚刚的机会错失,现在可不能掉链子,为了兄弟的计划,他们也要拼尽全力为对方保驾护航,此时对池照雀的态度好得出奇,拼命想证明谢拂对他的重视,光见面礼都送出去不少。   还没说什么就收到一堆礼物的池照雀:“……”   他本来还觉得谢拂戏耍这些人有点无聊,现在却觉得,让他们被玩玩也不错,以后就长记性了。   谢拂和池照雀隐晦对视一眼。   今晚,他们欢聚一堂,各怀鬼胎。   期间,为了体现谢拂有多宠爱池照雀,谢拂愣是没让池照雀喝一杯酒,不肯退让的态度,全心全意的维护,还有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其他人纷纷感叹谢拂演技之高超,反正要是让他们在自己讨厌的人面前装出一副很喜欢他的样子,他们勉强可以做,但是绝对做不到谢拂这么完美。   所以谢拂的技能都点在这方面了吧?他怎么不进娱乐圈?拿个影帝绰绰有余。   酒过三巡,韩寒枫拉着谢拂去洗手间,刻意支开对方。   面对落单的池照雀,其他人开始了真心话模式,开始讲述起了谢拂对他的“爱”,说他背地里为池照雀做了什么。   池照雀本来没怎么在意,毕竟什么“大醉三天”、“喝醉了喊你的名字”一听就是假的。   谢拂还从没在他面前喝醉过。   直到他听到谢拂得知合作受阻,谢拂特意通过韩寒枫联系了他表哥。   池照雀始终淡定的心情,终于掀起了些许波澜。   原来……如此?   *   洗手间,谢拂甩开韩寒枫,“你以为自己是小姑娘吗?上厕所都要手拉手?”   韩寒枫觉得他不识好歹,“哥们儿可是在帮你,刚刚那么演肯定累了吧?出来休息休息,忙里偷闲嘛。”   谢拂淡淡道:“我不需要。”   话虽如此,他却并没有回去。   韩寒枫拍了拍他的肩,“还是你聪明,真正的高手说话是真假难辨,相信你那些真假参半的话,肯定能唬住你那小秘书。”   谢拂挑眉不语。   “我说你还要玩到多久?演戏太累了,才一晚上我就觉得自己的脸笑得有点僵。”说着,他还对着镜子照了照。   韩寒枫喝了不少酒,这会儿酒劲上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始自恋地捧着脸,“枫哥真帅!”   “亲一个,mua——!”   路过的人目光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   谢拂:“……”想走。   “你自己搞快点,我在外面等你。”说罢,转身快步出了洗手间。   韩寒枫转了一圈,没看到谢拂,“……人呢?”   自认为今天帮了兄弟,心情很好的韩寒枫,也想炫耀一下自己的战绩。   他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表哥啊,你肯定不知道你弟弟我今天有多英勇!”   贺总还在加班,拿表弟的醉话当笑话。   “你干啥了?”   韩寒枫顿时将自己怎么和朋友们一起帮谢拂糊弄池照雀的经历说了一通,在他的描述里,他们都是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侠士。   贺总:“……”   “你是说……你们帮谢拂骗池秘书,让池秘书以为谢拂对他情根深种?”   “对啊!是不是很厉害……嗝!”   “……”   到底是他们为兄弟两肋插刀,还是某人为哄美人开心插兄弟两刀,贺总真的不想知道。   心累。   这么笨,没救了。   -------------------- 第325章 总裁的俏秘书13   谢拂重新回到包厢时, 池照雀正好抬头,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谢拂将背在身后的手中拿出一捧一看就很鲜艳精致的玫瑰,“池秘书, 请笑纳。”   池照雀眼神询问,谢拂却是扫了其他人一眼。   其他人迅速反应过来,连忙心领神会地起哄,“谢哥就送这么几朵,太小气了吧?池秘书可不要轻易收下,这花没有1314朵, 今晚别让谢哥上床。”   “就是,谢哥,你以前送别人包包首饰都不眨眼,怎么现在怎么抠了?干脆送池秘书一片花田。”   “我的就是你的。”谢拂看着池秘书, “池秘书是最特别的,当然要与众不同。”   众人再次佩服, 学到了学到了,只要対一个人说你和以前那些人都不一样,这谈个恋爱礼物都不用送,直接一句我的就是你的,至于以后会不会真的是你的,那谁又知道呢?   他们怀疑谢拂这段时间不出来,就是琢磨怎么攻略池秘书了,现在看来,人家显然已经学成了恋爱大师,颇有成效啊。   池照雀扶了下眼镜, 镜片反了一下光,遮掩住他眼中的神色。   他接过谢拂手里的花, 将其送到鼻尖轻轻嗅闻,“谢谢,我很喜欢。”   经过精美包装的鲜花喷上香水,看上去就要和这富丽堂皇的包厢相配,和这里面各个衣着打扮精致的人相配。   “只是刚刚收了大家的礼物,都没回礼,现在把这束花送给大家,一人一朵,希望大家都能和我们一样,找到対的人。”   池照雀说话间,手指已经从花束中抽出一支,递给最近的人。   其他人没想到他刚收了谢拂的花,转眼就把花分给了他们,听听他的话,看来是真的対谢拂很认真了。   这一刻,大家收花都收得有点心虚。   也只有一点而已,转眼就散了。   说到底,还是不觉得池照雀算什么牌面上的人物,耍了就耍了。   因此池照雀也不觉得谢拂这样有多过分,耍人者人恒耍之。   “这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借池秘书吉言!”   众人很快将一束花分完,甚至还有人没拿到。   等韩寒枫从外面回来时,就看到众人手里都有花,他没有,得知是谢拂送给池照雀,池照雀又分送给他们,他还有些不满,“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尤其是老谢,见色忘友!”   不止花没他的份儿,连刚刚说在外面等他都是骗人的。   韩寒枫挂了和贺总的电话后,出来一看,哪里还有谢拂?!   谢拂眨了眨眼睛,“其实我本来是想等你的,可谁人家花篮里的花太好看了,我光想着将它买来送给池秘书,就把你给忘了。”   韩寒枫重重哼了一声。   不过碍于刚刚他才跟表哥八卦过担心自己酒后嘴上没把门,乱说话,他有意克制自己不多说话。   谢拂和池照雀,又在包厢里多待了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下来,包厢里的人醉得差不多了。   就算是喝醉了,他们还没忘帮谢拂说他的好话,就从这一点来说,他们也算是谢拂的真朋友了。   “池秘书,我跟你说……谢哥这个人,可单纯了,他以前……只是单纯找女朋友,但是你是他唯一喜欢的人……”   谢拂伸手将要扑上来的人推开,哪怕対方说他的好话。   “走了,不跟一群醉鬼玩。”他牵住池照雀的手,带着这个唯一没喝过酒的人出了包厢。   他们走出去时,还能听到里面的人在大喊:“你们别走啊,回来啊,我们还能再、再讲十个甜蜜爱情故事!”   池照雀捏了捏谢拂的手指,“谢总,您是怎么把他们忽悠成这样的?”   洗脑洗得这么厉害。   谢拂挑眉,“池秘书可不能冤枉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分明是他们自己误会,自己把自己忽悠成这样,我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明明说的真话,却没人信。”   池照雀白了他一眼。   但既然谢拂想玩儿,他也没拒绝,左右纵着就是了。   两人走出会所大门,深夜的广场上都没了几个人影,喧嚣散场,就连刚刚买花的女生都提着已经空掉的篮子打算回家。   “帅哥,又见面了!”   她看了眼池照雀,又看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笑着道:“两位看上去可真般配!”   帅哥这年头都被帅哥消化了。   “刚刚你多给了钱,我把它找给你。”说着,她就伸手要摸兜。   “多少钱?”池照雀问。   “一束花49,他给了50。”   也就一块钱。   他伸手从女生篮子里将那唯一一朵剩下的花拿了起来。   “就当买了这朵吧,还是我们赚了。”池照雀淡声道。   一朵花当然不止一块钱,但这朵花因为被压过,早就打蔫,看上去就不新鲜,根本卖不出去,就算被女生带回去,也就是被丢弃的命。   但莫名的,池照雀却还挺喜欢。   大概是在看到这朵花是这只花篮里唯一一朵,独一无二的一朵,无可取代的一朵时,便心念微动。   “这花送你们,不值钱。”女生又从兜里捡了两张香水卡片,“这个也送你们,祝两位帅哥百年好合!”   说罢,她提溜着空篮子回家了。   池照雀拿着卡片嗅了嗅,是之前他闻到的香水味道。   谢拂从他手里拿过一张,“池秘书不喜欢刚刚我送的新鲜花,原来是対打蔫的情有独钟,你早说,早说我就等它们蔫了再送给你。”   池照雀似笑非笑,“是啊,我这人,就是眼光不太好,大家都知道。”   确实网上和现实中有不少人都认为他眼光不好。   谢拂是条件很好,可他名声糟糕,而且前任都是异性,妥妥的异性恋,不少人都认为他不靠谱。   池照雀身份远不如谢拂,可算起来也是精英,是许多人都达不到的位置,并不差,没有谢拂,他也能找条件好的対象,毕竟现在还有不少条件一般的男性都能为了吃软饭嫁富婆,没道理池照雀做不到。   男人和男人结婚在国内可不合法,在一起还好,分手就是血亏。   可他偏偏被谢拂的花言巧语迷惑,不是眼光不好是什么?   谢拂:“……”   他也是池照雀眼光不好才看上的。   池照雀忽而低头,“不过,就算我眼光不好,也只能请谢总多担待了。”   他将那朵打蔫的花递到池照雀面前,“谢总,赏个脸?”   谢拂收花的动作毫不犹豫,“忽然觉得这花比刚刚的那些还漂亮。”   “池秘书,眼光不好还会传染吗?那你可要负责。”   池照雀淡淡应道:“那谢总想怎么负责?”   “我喜欢池秘书的香水味。”   谢拂凑到池照雀面前,二人脸対脸,鼻尖対鼻尖,谢拂微微闭眼深吸一口气,“让我闻闻……”   池照雀手里的两张香水卡片落在地上,说是闻香水味,但实际上香水无人问津。   谢拂压下来的那一刻,池照雀忽然想起什么,手轻轻抵上谢拂的胸膛,小声提醒了一句,“谢总,你喝酒了。”   说不定他也得被染上酒味。   “没关系,反正有代驾。”谢拂一只手握住池照雀的手,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   闻言,池照雀也只能微微一笑,任由他去。   晚风吹拂,带着些微凉意,从池照雀领口钻入,冻得他一个激灵,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   谢拂脱掉自己的外套,仔细给他披上,手却直接隔着大衣将人搂紧怀里。   池照雀鼻尖嗅到淡淡的酒香,不同于香水带着的些许清甜,酒明明会影响人的健康,酒香有着它独特的诱人沉醉的魅力。   就像眼前这个人。   看着像毒药,吃着也像毒药,却偏偏能解他心上病,诱他动凡心。   他伸出双手,紧紧回抱住眼前人,凉意拂过,身体却渐渐有了热意,恰如冰消雪融,春暖花开。   二人就在这广场边上,在这寂寥夜色,在着徐徐夜风里相拥亲吻。   那支被插在谢拂胸口的玫瑰也不知何时被压得更不成形,却染上了他们的体温,相融在一起,再分不清。   ……   不远处的会所大厅灯火通明,几个还勉强有些意识的阔少们出来,看着远处那亲在一起的两个身影,都纷纷揉了揉眼睛。   再看,再揉。   再看,再揉。   确认対方就是谢拂和池照雀,而且两人正在亲吻时,众人哪怕醉得脑子都木了,都还在想,真拼啊!   一个受不了的当场就替谢拂委屈落泪,“谢哥真的……牺牲太大了!”   “我也没想到,老谢这回是受苦了,我们一定要好好帮他把这场戏演下去!”   原本已经有些疲惫倦怠的人,现在想到受苦牺牲的兄弟,也狠狠点头。   “一定!”   *   隔天,谢拂和池照雀在大庭广众下接吻的照片就传到了网上。   虽然是偷拍,但是因为周围没人,狗仔又因为没被阻止而胆子大了起来,照片的画面还挺清晰。   照片上的两个人,看上去就有种别人难以插入进去的气场氛围。   谢拂翻了翻,有些觉得那狗仔胆子还是小了些,要是直接走近了拍,肯定能拍得更好看。   照片下,有不少网友们来看八卦,狗仔还爆料两人已经同居,又让关注这俩人的网友们柠檬了。   然而柠檬也没用,这世上就是有人什么都有,幸运得不讲道理。   “分,肯定会分!”   既然已经柠檬了,那稍微嫉妒一下没问题吧?唱衰他们也没问题吧?   于是,或真心嫉妒,或玩笑跟风,网友们在下面刷起了各种唱衰词。   “谢总,你们什么时候分手,你和池秘书分手,我等着庆祝。”   “小秘书好帅,不要喜欢那个渣男,快来喜欢我!我养你!”   谢拂一一回复。   “就是不分。”   “抱歉了,家里都是他养我。”   于是,没一会儿,#谢拂吃软饭#这个话题分分钟冲上热搜。   凭借一己之力给自己送了个热搜,其他明星见了都要心生嫉妒,偏偏这人他们还比不了。   等池照雀看到这条热搜时,他微微挑眉。   看来某人还真是一点都不想努力,发誓将吃软饭进行到底。   以前吃爹的,现在吃男朋友的。   池照雀觉得自己不应该纵容这种不上进的心理,然而等他回过神来时,又下单了几道谢拂夸过的菜。   *   “池秘书,你让查的事已经查到了,青木之前一直是胡家在掌管,只是后来收益不好,就出了不少股份,算是放弃了这里,前段时间有人偷偷联系上,说是有办法可以让青木起死回生。”   “谁?”   “这个人我们没查到。”   池照雀面色如常,対方紧张了片刻,才听到池照雀淡淡道:“算了。”   “不用查了。”   対方还有些紧张,池照雀又说了两句,対方才稍稍放心退下。   池照雀并没有将背后之人放在心上,在背后做小动作,说明対方背景势力并没有那么厉害,还见不得人。   这样藏头露尾的老鼠,除非一直不出现,否则一出现就能打死。   池照雀进办公室向谢拂汇报行程。   “谢总,上午十点有个活动要参加,十一点约了和黄总的见面,中午十二点在酒店订好了位置,还有明天要参加一个慈善拍卖会,已经为您准备了一千万的善款……”   “等等……”谢拂越听越不対劲,越听越皱眉,打断他问,“我怎么听着觉得哪里不対?”   他一个不干活的总裁有这么忙?   池照雀礼貌微笑,“谢总,我念的是我的行程。”   谢拂:“哦……”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対于整天都和池秘书黏在一起的他来说,池秘书的行程,就是他这个谢总的行程。   之前都在玩,一时没有体现出来。现在开始上班,问题就很明显了。   合着他恋爱一谈,也相当于工作了。   “谢总还有什么问题吗?”池照雀问。   “……没有。”   自己选的人,当然要承担所有结果。   于是,在接下来一段时间,无论是公司的人还是外界都发现,谢总好像开始认真工作了,不止在公司出全勤,像出差谈合作这种场合,也少不了他。   虽然说话的都是别人,但是有谢拂在现场给他们镇场,谈合同也要比以前顺利许多。   毕竟谢拂的身份在那里,作为谢爸爸唯一的儿子,就算他真的和男人在一起,谢爸爸的一切也都会是他的。   “谢总,今天和您的交流很愉快,下次有机会我请你们去h市,我们当地可是有很多外界吃不到的美食,您一定要赏光!”   面対眼前这秃头胖子的笑脸,谢拂面无表情。   刚刚他分明一句话都没说。   池秘书笑了一下,在其他人走后打趣道:“和谢总认识这么久,以前一直以为谢总是不会工作,现在却发现,谢总是没找好自己的定位,换一个职位,谢总一定会做得非常好。”   谢拂挑眉,“做什么?”   池秘书:“花瓶。”   “还是要古董的,价值上亿的那种。”   不止赏心悦目,还贵不可言。   谢拂:“……”   当晚,谢拂将池秘书压在床上,“花瓶一碰就碎,我可不会。”   池照雀大喘着气,被撞得头晕,“是……”   “谢总厉害……”   他怀疑某人偷偷练了金刚不坏神功。   第二天醒来,他打开微信正要找医生咨询,房事过多会不会対身体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却发现置顶的那个人偷偷改了备注。   改了一个字,却变得格外不同。   列表里最爱的人。   池照雀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   他将前缀删掉,只留了后面那几个字。   最爱的人。   -------------------- 第326章 总裁的俏秘书14   之后谢拂又带着池照雀和那群狐朋狗友玩了几次, 一开始众人还为了兄弟两肋插刀,想要配合谢拂达成所愿,然而几次下来, 渐渐来的人都少了。   谢拂打电话,总有人找借口推辞不来。   无他,他们累了。   整天在池照雀面前赔笑脸演戏,池照雀还没耍到,他们就先受到折磨了。   最后一次结束的时候,终于就连韩寒枫都忍无可忍, “老谢,你到底还要玩多久啊?别人一周一个月三个月顶天了,你特么现在都快半年了,兄弟我每次见到池秘书, 都感觉自己跟个买笑的似的,脸都僵了。”   他们刚开始还为谢拂感到委屈, 觉得要他睡一个男人真是受苦了。   后来忽然反应过来,这不是他自找的吗?他不玩池秘书,什么事都没有。   这么一想,他们对谢拂的同情和委屈就一扫而空,转而同情起了自己,为了谢拂,他们在池照雀面前跟装孙子似的,明明不想笑,却还要强颜欢笑。   所有人为自己鞠一把同情泪。   谢拂心想这些人的耐心也大概告罄,看他这回叫人, 竟然只叫来了韩寒枫和陈宛白就知道。   陈宛白这人还真是有耐心啊,为了看池照雀的笑话, 就算装孙子也要凑上来,每次谢拂喊人,他总不会落下,每次都盼望着这回是揭露真相,让池照雀难堪的一天。   “快了,我打算求婚。”谢拂说。   韩寒枫来了精神,“求婚?你是打算在求婚现场来个大反转?”   谢拂没否认。   “好!好!我们保证,无论你打算做什么,我们都完全配合你!”韩寒枫当即转身打电话通知其他人。   “谢拂打算求婚,这场戏要落幕了!”   “……”   “真的真的,我保证,他亲口说的!”   “……”   “快来配合工作!我们付出那么多,没道理还要错过最精彩的时候!”   最后这一句,就是所有人的心理写照,他们已经付出了那么多,不想连最后的报酬都收不到。   沉没成本太多,他们输不起。   最后一场戏了,他们心想。   演完这一场,他们这辈子都再也不玩这种游戏了!   谢拂一句话,又让所有人都支棱起来,第二天,所有人都聚在了一起。   他们开始为谢拂的求婚出谋划策,出场地的出场地,搞设计的搞设计,做助攻的做助攻,陈宛白转了转眼珠,“不如我们直播吧?不是有很多网友也很关心谢哥这段感情吗?”   闻言,陆修微微皱眉,“这就不必了吧?谢哥,就是私底下玩玩,闹到网上,多少有些不好看了。”   陆修觉得池照雀就算再不讨喜,也没做什么违法乱纪,大逆不道的事,一点小教训还好,直播到网上,让对方在网上社死,这就过分了。   他们不怕网络,因为他们有底气,可池照雀什么都没有,这件事过后,说不定连工作都保不住,就这样了,陈宛白还要人网络社死,陆修也算看出来了,陈宛白对池照雀的恶意不是一般深。   只是他讨厌池照雀就讨厌池照雀,不应该拉上谢拂做他手里的枪。   陆修想提醒谢拂一下,结果不等他开口,谢拂便已经拒绝,“我不喜欢直播和自己有关的事。”   陆修放下心来,其他人也没再劝。   陈宛白压下心里的不甘,面上却只是笑笑,“谢哥心善,ok。”   之后陈宛白一直沉默,并没有参与其他人的话题。   他打开手机看了看,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录音,想录下谢拂的真面目,等到了那时候发给池照雀,多给予他一些打击,可谢拂这人大概技能点和聪明劲都放在了这上面,这段时间演戏一直很完美,就算是私底下,也从来没明确说过他在耍着池照雀玩,言语间没有落下任何话柄。   陈宛白皱着眉关上手机。   手机端着酒杯,遮住他眼中的一抹不甘心。   当晚,谢拂很晚才回家,只是即便这么晚,池照雀也还没睡。   反而是见到他回来,池照雀才合上电脑。   “怎么这么晚?”   谢拂脱掉外套,“他们太热情了。”   池照雀挑眉。   紧接着听谢拂继续说:“可能是之前折腾太狠,各个都反弹得厉害,为了最后的反转不遗余力。”   “池秘书,你说到时候他们知道真相,会不会把我大卸八块?”谢拂身上沾着酒气,没有抱池照雀,只是牵住他的手。   “该。”池照雀一点也不心疼他,“谁让你要这么玩的。”   谢拂闻言,没好气在池照雀唇上咬了一口,“我分明是为了给你出气,池秘书好没良心。”   池照雀眉眼微弯,“在意别人做什么。”   池照雀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就像这么久以来,依然有无数人唱衰他们,他也没给半点关注。   想想也知道,这样的未来,说不定会持续很多年,甚至是一辈子,真要在意,那未来日子不过了。   谢拂视线落在池照雀的唇上,他咬得轻,没留下半点痕迹。   “总要告诉他们,你对我有多重要。”   只一句话,便让池照雀眉目温软,瞬间转变态度。   “你啊你……”   语气中的无奈和纵容,是那样显而易见,又真诚无比。   “那你们商量好要怎么做了吗?需要我怎么配合你?”态度转变不可谓不明显。   分明是谢拂为了池照雀设局,结果却是池照雀为了谢拂的游戏,而甘愿为他打配合。   也真不知道到底是该说天生一对好,还是狼狈为奸好。   谢拂却出乎意料地拒绝了:“不告诉你,最后的戏,提前剧透给你,你就不好演了。”   他抵着池照雀额头,“我的池秘书,一直做池秘书就好。”   这场戏需要演员和观众,池秘书即可以做演员,也可以做纯粹的戏中人。   看透一切的戏中人。   池照雀心领神会,笑着吻了吻谢拂唇角。   “如你所愿。”   *   谢拂又消失了几天,不知道在私下搞多少事,但池照雀始终听他的话,并没有去探究,只是专注着自己的事。   直到一天下午,谢拂载着池照雀,“带你去一个地方。”   池照雀注意到他的目光,眸光微动,没再多问。   露天广场上,一群躲在角落的人在风中等了许久,吹得他们脸都在发疼,“艹!这鬼天气!你们确定这蜡烛不会被吹熄灭吗?”   “谢哥说了,吹了就点上,下雨就撑伞,再不然就搭棚子,反正天王老子来了,今天也得继续下去。”   “太好了,终于要结束了!”喜极而泣。   “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啊,话说,我们是不是太惨了点?哪有人玩游戏是把自己玩这么惨的?”   反观那池秘书,这段时间可是半点亏都没吃。   “管他呢,反正今天就结束了,我把话撂在这儿,以后不管谁还玩这种游戏,反正别找我。”   “也别找我。”   “更别找我。”   韩寒枫:“……”   谢拂,真是个罪恶的男人,看看都把兄弟们玩成什么样了?!   “有没有人给谢哥打电话啊?人呢?怎么还没到?”   “刚刚收到消息,说是路上堵车,让我们再等等。”   一阵风吹来,地上的蜡烛吹了一片。   “我靠!蜡烛啊啊啊!!!”   众人手忙脚乱地把蜡烛重新点上,原本还冷的他们,此时额头都在微微冒汗,紧张得。   “这样总行了吧?总不会再吹熄灭吧?”   众人心想。   然而他们还是高兴得太早了,谢拂迟迟不来,他们从傍晚等到了晚上,连天热都是明显的黑暗,这段时间里,蜡烛被吹了好几次,他们次次点上,次次吹熄灭。   “靠!我为什么不等人快到了再点?!”   “艹!为什么我们不让别人来点?!”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终于想到还有更方便的办法,然而此时的他们已经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折磨,哪怕找到了办法,也没能拯救多少他们的心情,所有人都站在寒风中,满脸沧桑。   韩寒枫想了想表哥让自己别掺和的话,忽然觉得表哥是对的,他就不该掺和这些,受苦的总是自己。   “来了来了!我看到距离了!”   “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   “一百……68……23……”   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的拐角处行驶过来一辆粉色的跑车,依旧是那样拉风,那样不正经。   直到车子停在路边,谢拂从车上下来,替池照雀拉开车门。   敞篷跑车实在没什么可遮盖视线的方式,池照雀一眼望过去,将广场上的布置映入眼中。   池照雀笑了一下,“谢总,看来您的审美还是这么俗气,半点进步都没有。”   谢拂无辜道:“这怎么能怪我,是他们觉得我应该这样俗气。”   池照雀下车,意外看他,“谢总是会听别人话的人吗?”   “不是。”   “……”   “但我要符合戏里的人设。”   “……”还玩上瘾了。   谢拂牵着池照雀的手,一步步走到广场上,广场四周围着漂亮的彩灯,还有五颜六色的气球和彩缎,将广场围了起来,仿佛单独组成一个世界。   广场中央,那颗用玫瑰蜡烛和彩灯拼成的巨大心型也实在不够人性化,电视上演的那些浪漫剧情,却没人说,蜡烛多了,燃烧的蜡烛味道很浓,也很难闻,风一吹,就顺着空气飘进池照雀鼻子里。   池照雀克制住了想皱眉的冲动,抬头看向谢拂,却见对方也皱着眉,显然也对这股蜡烛味很是嫌弃。   不知怎的,池照雀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些也不那么难受了。   他不想皱眉,反而想笑。   “算了,不要过去了。”谢拂拉着池照雀,两人离那片蜡烛远远的。   躲在暗处的众人:“……”   怎么回事?   “他们怎么不走了?”   “好像是嫌弃那片蜡烛?”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觉得不好了,心中发堵,如果不是时机不合适,他们非常想冲出去抓着谢拂的衣领质问,“哪里不好了?!蜡烛哪里不好了?!”   那可是他们守护了快两个小时的蜡烛!   就这样被那家伙给嫌弃了!   “不对劲,我怎么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呢?”韩寒枫一语成谶,今晚就没顺利过。   蜡烛不要了,池照雀和谢拂踩在光秃秃的地面上,似乎缺少了那点精致感和浪漫。   谢拂走到花坛边,似乎在找什么。   见状,韩寒枫叫了一声,“糟糕,我们是不是把花给忘了?”   “花?不是到处都是吗?”   “不是布置的花,是求婚用的花啊!”   “哥你在想啥,谢哥又不是真求婚,准备了也用不上啊!”   “……对哦,但是我……”他怎么就给忘了呢?   等韩寒枫看向谢拂时,终于明白过来,一定是谢拂演得太真了,真到他连这是演戏都给忘了。   那边,池照雀走到谢拂身边问:“在找什么?”   谢拂弯腰,在花坛里折下一支开得正好的玫瑰。   茎上的刺扎破他的手指,艳红的鲜血顺着绿色的茎流淌下来,组合成一个刺眼的画面。   池照雀抓住谢拂的手,有些紧,眉心也微微蹙起。   “在找最好看的一支。”谢拂此时才解释。   可池照雀却无心听他解释,他握住谢拂的手,从胸口摸出手帕,擦了擦谢拂指尖上的血,又将他的手包裹住。   谢拂还不忘用另一只手将那支刚刚折断的最鲜艳的玫瑰递给池照雀,淡淡的香味萦绕鼻尖,“这种时候,都要有鲜花才应景,才浪漫,不是吗?”   池照雀瞥了他一眼,“我不需要这种浪漫。”   他生气了。   谢拂想。   不是因为这样俗套的浪漫,而是因为谢拂为了这俗套的浪漫流血了。   谢拂盯着池照雀认真用手帕将他那微不足道伤口包扎起来的模样。   片刻后,他将刚刚辛苦摘下的花一丢,将它重新丢入花丛中。   “那就不要了。”   “我把它丢了。”谢拂伸手压了压池照雀的眉心,将那微微的褶皱压平。   “池秘书,高兴一点。”   就这么简单的举动,池照雀的表情便从不悦变成了无奈。   却也只是多看了谢拂一会儿,垂下眉眼,“我没不高兴。”   “只是担心你。”   他握了握谢拂刺伤那只手,“疼不疼?”   谢拂摇头。   池照雀却不信。   一般情况下的刺伤,伤口也很小,顶多是血珠,根本不至于鲜血流淌。   谢拂却不知怎么回事,明明血都流了下来,他竟半点眉头也没皱。   蜡烛被嫌弃,玫瑰花也被丢弃,这场闹剧一般的游戏,最终也只剩下他们自己。   嗯……和一群他们并不怎么在意的人。   只是那群人却很惦记着他们。   “他们怎么还在卿卿我我,谢拂有说什么时候反转吗?”   “好像是让我们在他拿出戒指的时候出去。”   那他快点啊!被冷风凌虐许久的众人心中呐喊。   陈宛白偷偷发消息。   【人到了吗?】   【放心,已就位!】   【来了!】   拐角处,一个女生举着手机对着镜头,“好久没给大家惊喜直播了,正在去吃美蛙的路上,大家准备好了吗?要开饭了哦。”   【主播晚上好!】   【主播在哪儿?】   【???主播你旁边是不是xx广场?听说今天那儿被包下来了,看这布置,是不是求婚?】   【主播转镜头,先吃瓜再吃饭。】   女生一脸无奈,“好吧,大家都这么说了,那我当然是答应啦,不过人家可能不想出镜,我们离远一点。”   【??????我看错了吗?怎么有个人那么像我老公?】   【???】   【???】   忽然被刷屏,不少人都问是不是谢拂,只是如果那个人是谢拂,那他身边的人岂不是小秘书?   所以这是谢少对小秘书求婚???   艹艹艹!!!   因为是直播,热度令直播间瞬间冲上平台首页。   无数双眼睛都在暗中关注着这一切。   谢拂余光扫了一眼。   “人齐了。”   池照雀:“什么?”   “观众。”   谢拂轻笑了一声,“就是这样,一场戏要是没有观众,是不完美的。”   “谢总。”池照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今天是不是忘记吃药了?”   谢拂:“…………”   池照雀伸出手,轻轻抚过谢拂眉眼,指尖在上面轻轻描摹,温柔地在谢拂眼尾落下一吻,缱绻温暖。   “我不需要做别人眼中的主角。”   池照雀轻轻捏了一下谢拂指尖。   伤口微微一疼。   原本不疼,可因为是池照雀捏的,谢拂便觉得疼了。   疼痛反而令他眉眼舒展。   “我知道。”   “你只想做我的主角。”   “池秘书,我也是你争取来的吗?”   池照雀仔细将他打量一番,含笑道:   “是。”   “你是我赌上一切赢来的。”   谢拂默了默。   一切啊……   他笑了。   “那我也把我的一切给你。”   虽然他贫瘠又无趣,枯燥又乏味。   但你想要,就给你。   “小七……”   他从兜里摸出早就准备好的戒指。   “等了一个月,不知道合不合你……算了,我知道你肯定喜欢,就不虚伪了。”   此时此刻,哪怕被无数目光在黑暗中注视,他们也卸下所有伪装和虚假。   “是因为这是你送的?”池照雀微笑,“谢总还是这么自信。”   谢拂打开盒子,两枚极具设计感,世界上独一对的戒指展现在眼前。   想两根缠绕的命运线。   也像两道交缠相融的光。   “有你喜欢,我为什么不自信?”   谢拂说得坦荡直白,将就是仗着他喜欢展现得淋漓尽致。   “池秘书。”   “请给我再多点自信的底气。”   直白地要求,甚至不是偏爱,而是要做那独一无二的存在。   池照雀将其中一枚戒指取出给谢拂戴上。   “谢总,你可以更自信一点。”   我将所有的爱给你,不必客气。   -------------------- 第327章 总裁的俏秘书15   灯影朦胧, 池照雀站在融融灯影中,整个人都显得更柔和动人。   谢拂看了片刻,待到池照雀都不由无奈提醒, “谢总,想看随时都能看,现在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别的任务?”   谢拂垂下眼眸,将剩下那枚戒指戴在池照雀手上,尺寸恰好,和対方修长白皙的手指格外匹配。   谢拂一手牵住他, 一手搂住他的后腰,将人带入怀中,倾身吻住时,还不忘辩驳道:“都怪池秘书自己。”   “怪你为何偏偏要生得这么动人, 教人失神。”   池照雀想回嘴,却由于嘴被人堵住, 而失去了反驳的机会。   什么叫怪他,分明是某人在为自己的定力不够找借口。   一开始池照雀还在心里默默念着什么,渐渐的,便什么也没想了,脑海中唯一的存在就是眼前人,怀中人,正在和他拥吻的人。   这个叫谢拂的人。   寒风中,十几个人正在瑟瑟发抖,心和身体都仿佛被浸泡在冰水中。   他们从谢拂拿出戒指盒开始就站出来,然而他们才走了几步, 事情就有点不対劲起来。   果然,不等他们靠近, 就见那两人已经麻利地互相给対方戴上了戒指。   众人:“……”   “???”   所有人脚步不约而同顿住,半晌才有人道:“那个……谁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鬼知道。   韩寒枫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唇,咽了咽唾沫,才坚强道:“可能……是还不到时候?我们再等等,或许等等就能等到结局了?”   “等个屁啊!再等人都走了!你们看那俩吻得难舍难分的模样,等吻完就该回家上床了!”有人忍不住吐槽出了真相。   闻言,众人心中纷纷赞同,未免人跑了连个问的机会都没有,众人纷纷打定主意这就过去。   他们心中都憋着一口气,走路带风,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然而真到了面前,他们却又不得不摆出一张笑脸来,就是微微有些僵硬。   “啪啪啪!”   鼓掌声惊扰了谢拂和池照雀,他们睁眼退开,谢拂的手却还落在池照雀腰间。   “恭、恭喜!”   “谢哥,池秘书,你们……”   谢拂扯了扯唇角,“我们要结婚了。”   众人:“……”   心口的那口气更堵了。   这家伙到底是有别的计划,还是说真的?   如果是以前,他们当然认为是前者。   可此时此刻,他们心里竟然有一个荒唐的念头。   一个从前他们根本没想过的念头。   看出他们浑身僵硬,状态都很糟糕,所有人都仿佛被冷风凌虐过的模样,头发乱糟糟,脸色也很差,池照雀心中难得生出一抹无足轻重的同情。   他笑了笑,主动道:“谢谢各位,阿拂都说了,这次多亏了你们出谋划策,他才能轻松布置出这里求婚。”   众人:“……”   “这段时间以来,我们感受到了各位対我们感情的用心和祝福,结婚的时候各位一定要来。”   这一刻,所有人心里都跑过去一群草泥马。   去他妈的用心,去他妈的祝福!   “哈!哈!应、应该的……都是兄弟嘛……”韩寒枫笑容僵硬,一时间,脑海中各种前段画面不断播放,池照雀和谢拂的相处细节,那毫不勉强的笑容,那毫不遮掩的亲密,以及偶尔対视间的默契……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   韩寒枫突然想起表哥贺总几次三番提醒自己,不要掺和谢拂和池照雀的事,不然以后吃亏可别找他。   韩寒枫咽了咽唾沫,心中有些不敢置信地想:不……不可能,他表哥才见过他们几次,怎么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就看出来不対劲?   対!这不可能!   比他更不愿意相信的是陈宛白,这人现在脸色难看到笑都笑不出来,勉强也勉强不出来,他手心握紧,指甲在掌心留下留下几道深深的印子。   池照雀唇角弯弯,看了他们一眼,不经意间掠过陈宛白,又看向谢拂,“有你们这群兄弟,是阿拂的幸运。”   所有人:“……”有谢拂这个兄弟,是他们倒了八辈子霉。   谢拂将池照雀往怀里扣得更紧,“你谢他们干什么,一个个什么都没做好,最后用上的分明只有我的戒指。”   尼玛!   所有人在心里朝着谢拂竖中指。   池照雀差点没忍住,笑出来,“时间不早了,都回家去,外面这么冷。”   两人坐上车,跑车的优势尽显无遗,车上只坐的下两个人,其他任何人都别想上来当电灯泡。   离开时,池照雀対那些人点点头表示再见。   等车子乘着夜风离去,所有人在寒风中站了片刻,才一个个缓缓回神。   “所以……这算什么?”茫然的声音在这时竟显得有些可怜。   “不是……这就真的在一起了?不是演戏吗?”   “谁还不许假戏真做了?”   “我知道可以假戏真做,关键是那家伙假戏真做了,我们呢?我们活该被遗忘在角落?”   “为美人插兄弟两刀,他谢拂行的,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还是个恋爱脑了?”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吐槽,他们没想到谢拂从一开始就在骗他们,毕竟原主以前是真的讨厌池秘书。   只以为是谢拂和池照雀在一起后,没忍住假戏真做了,从此把他们抛诸脑后。   可即便如此,谢拂的行为也称得上是罄竹难书。   总结来总结去,所有人都在心里骂了一句。   “混蛋!”   闹剧收场,受了憋屈的众人纷纷回家,丝毫不想再继续留在这伤心地。   最后广场上竟只剩下陈宛白一个人。   他看似不经意地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想到自己做的那些都打了水漂,非但不会让池照雀全网社死,反而会让対方大出风头,心中的愤怒和恨意便不断翻涌。   这回他连谢拂都恨上了,没有别的原因,就因为他喜欢池照雀,还真的要跟他在一起。   他将烟蒂丢在地上,抬脚狠狠踩了踩,像是在踩某个人。   直到他也离开,才有一个主播从角落里走出来。   她此时瞪大眼睛,压抑住心中的兴奋,対着镜头対着观众们说:“兄弟姐妹们,大家都看到了吗,刚刚是谢少吧?是谢少跟人求婚,还成功了吧?!我没做梦吧?今天这么走运!!!”   此时此刻,她万分庆幸,自己没有把那通电话当成骗子。   昨天收到一通电话,说是今天这个点在广场这边有大新闻,大热闹可看,只要她直播进去了,一夜之间观看破百万没有任何问题!   她原本以为是骗子,可対方模糊地说了几个信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和贪念。   她想着反正是繁华地段,她还在直播,不可能有人在众目睽睽下做坏事,她就大着胆子来了。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新闻!   全网唯一一个直播到谢拂求婚的人,她必定会得到不少关注,这条视频也绝対会在短时间内迅速蹿红。   不,它已经红了。   慕名而来的网友们进来没看到谢拂等人,   【人呢人呢?我听说这里有人求婚?还是谢拂?他跟谁求婚?】   【来晚了兄弟,早就结束了!】   【所以是真的?他跟谁求婚?】   【你说是谁?还能是谁?】   【不要告诉我,是之前那个上热搜的男秘书……?】   【恭喜楼上,答対了,没有奖励。】   【艹!他们竟然还没分手吗?我还以为谢少就是玩玩,原来这么久都没分手吗?】   【分什么手啊,我宣布,这俩要是分手,我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   【没看过的都快去看,已经有人录屏了,看了后和我们一起磕绝美爱情!】   弹幕还在刷屏,但是已经较之前直播谢拂和池照雀交换戒指相拥而吻时少了不少。   看到上面说有人录屏,主播连忙下播,表示她会迅速把这次直播视频简单剪辑一下后上传。   有人和她争流量!那必然不行啊!   网络发展迅速,信息传播速度极快,已经有人将录屏上传,很快,#谢拂直播求婚#这个话题就迅速冲上热搜前排。   视频传播速度极快,不少网友慕名而来,弹幕密密麻麻,都是一水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他们也确实该震惊,该不敢置信,谢拂从前交了那么多女朋友,从来都没牵扯上结婚这种事,现如今却被一个男人给摘了桃子,难道还真是真爱?   因为离得远,视频里的人没有声音,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也依然能看出来,视频里两个人完全处于自己的世界,不在乎外界任何人和目光的态度和氛围。   看得出谢拂面対池照雀时的在意和认真,看得出他们独有的默契,以及対望亲吻时的珍惜。   就这还说不是真爱,那就真的是眼瞎了吧?   【不,我不相信,谢少以前明明喜欢女人。】   【可能这就是……我不喜欢男人,就喜欢他?】   【多少年了,这么老套的句子都没人用了。】   【如果是真的,那谢拂以前算不算骗女孩子?】   【不至于,又没人规定性向不可以改变。】   【讲真,你们就没想过另一种可能吗?】   【啥?】   【比如总裁天阉y不起来,为了掩盖真相,经常换女朋友当挡箭牌,直到遇到那个特定的人,才终于有了感觉,找到了真爱?】   【……】   【…………】   【………………】   【上面的,你不去写小说可惜了。】   【话说,真的没有谢少的前女友现身说法吗?谢少到底行不行啊?】   话题歪到了奇怪的地方,还没到十二点,话题就黄了,不少人的号被封,然而即便如此,其他人也依旧乐此不疲地讨论着。   正被网友们讨论到底行不行的谢拂,正在家里身体力行地和池照雀实践着这个问题,   两人从沙发到地毯又到床上。   池照雀有那么一刻,甚至认为谢拂之前买地毯就是为了这个。   要知道他家以前从来不铺地毯的,他嫌弃那个麻烦,还不好清理。   今夜过后,这地毯估计也废了,他想。   结束后,两人一起懒懒躺在床上,靠在一起,池照雀戴上眼镜,一眼就看到了谢拂手上戴的那枚戒指,眉眼间的疲惫驱散不少。   他握住谢拂的手,戒指上已经染了谢拂的温度。   “谢总,不提前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不让我露馅,还是为了不让我提前知道惊喜?”   “你猜。”谢拂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我猜是后者。”池照雀肯定道。   “原因?”   “今天根本没演戏。”就算和那些人说了几句话,也都是很简单很正常的话,根本不需要演技,也没有池照雀的用武之地。   谢拂眉眼舒展。   猜対了,但是没有奖励。   池照雀身体很疲惫,精神却还在亢奋,这会儿根本不想睡。   但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想想也知道,明天不会轻松,至少应対谢爸爸就是一个难题。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等他的精神平静下来,才渐渐有了睡意。   半梦半醒间,他隐约感觉到自己戴着戒指的那只手似乎被人五指交握,戒指被人轻轻摩挲,温度交融。   *   另一边,别墅灯火通明。   “怎么样?打通了吗?”谢爸爸臭着脸问,   文伯摇摇头,“先生,阿拂的手机关机了。”   “他竟然还敢关机?!”谢爸爸气笑了,“这个混账东西,招呼都不打就搞了这么一出,怎么,还想逼我?以为闹这么大我就会同意?告诉他,想都别想!没门!”   文伯尴尬道:“先生,阿拂的手机应该是没电自动关机。”   就他们连续打了这么多个电话,自动关机也不奇怪。   谢爸爸:“……”   他硬着声音道:“那也不行!”   他到底没做出连夜找上池照雀家门抓儿子这种事,大概他自己也知道,这会儿那边估计正打得火热,他去了多半尴尬。   正僵持时,电话响了,谢爸爸双眼一亮,心说难道是那臭小子?该知道给他来电话,那他就……   文伯拿起电话看了一眼,“先生,是顾女士来的电话。”   谢爸爸一愣。   顾女士,顾聆夕,谢拂亲妈,谢爸爸前妻。   “她打电话来干嘛?”来兴师问罪?   谢爸爸有些紧张。   虽然前妻已经另外有了家庭,但作为他曾经唯一的妻子,还是他唯一的儿子的妈,対方在他心里的地位还是不一样的。   “先生,接吗?”文伯问。   谢爸爸沉吟一瞬,“接。”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头传来一道女声:“姓谢的,儿子都要结婚了都不告诉我,你怎么做爸的?”   “谁要结婚了?我都没同意!他说要结婚就结婚?”谢爸爸一听就不高兴了,连忙表达自己的不满。   “什么?你还想不同意?你想棒打鸳鸯?我告诉你,我同意了,我儿子喜欢谁想娶谁都行,你要是不想当这个爸,那你可以不同意,反正他还有个后爸,少一个亲爸也没问题。”顾女士彪悍道。   从前她也是个温柔美丽的妻子,只是在发现丈夫长期出轨后,脾气越来越糟糕,尤其是在谢爸爸面前,丝毫不压抑自己的情绪,想骂就骂,他活该。   “你你你……”谢爸爸被前妻气到心堵,早知道这个前妻脾气差,却没想到対方竟然还想要谢拂不认他,去认后爸。   “你胡说八道!后爸哪有亲爸好!”   “呵呵,后爸至少不会指手画脚。”   “……”   直到电话挂断,谢爸爸这口气都没缓过来,他问文伯,“我真的指手画脚了吗?我这是为他好啊。”   文伯:“……”   他一个管家,能说什么呢?   “顾女士只是希望阿拂高兴。”   “什么是高兴?他以前交女朋友不也很高兴?怎么就非要和男人在一起?”谢爸爸皱眉挠头。   手拿下来一看,抓下来不少头发。   他心头一凉,又抓了一下,果然,头发更多了,都怪那个臭小子,让他脱发越来越严重了!   “老文,几点了?”他连忙问。   “快一点了。”文伯看了眼时间说。   话音刚落,抬头就见谢爸爸赶忙从沙发上站起来,抬脚匆匆往楼上走去。   “都要一点了!我去睡了!那小子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我不管了!”   他还不想秃头。   *   翌日,谢拂给罢工的手机充上电,看到上面二十几个谢爸爸的未接来电,还有一些是其他人的未接来电,谢拂一点也不意外。   他回拨了一个电话给谢爸爸,结果却是文伯接的。   “阿拂吗?你爸他昨晚睡得晚,现在还在睡觉,等他醒了再打过来吧。”   谢拂这回有些意外挑眉,“爸还睡得着?”   “本来睡不着的,得知不睡脱发更严重,就立马能睡了。”   谢拂:“……”   “我改天给他找个生发秘方。”   “那样先生肯定很高兴。”文伯笑着说。   电话挂断,谢拂感到腰间缠上了一双手臂,“怎么样?谢董没事吧?”   刚刚醒来,池照雀的声音还有几分慵懒而沙哑。   “没。”   “你放心,我已经知道怎么让他同意了。”谢拂用手机点了个外卖,继续缩在被窝里抱着池照雀。   池照雀揉了揉眼睛,“什么?”   “让他摆脱秃顶烦恼。”   池照雀:“……?”   当晚,谢拂领着池照雀回家,谢爸爸看了一眼就别开眼,假装没看到。   “文伯,多做几个菜。”谢拂说。   “做什么做?家里就一个人吃饭,做多了不吃多浪费。”谢爸爸阻止,这就是不让谢拂和池照雀留下吃饭的意思。   谢拂手里提着几包药,“爸,给你的生发秘方。”   “你不要我们就走了。”   “等等!”谢爸爸故作不在意,“谁知道是真的假的,有没有用。”   “是真是假,有没有用,你用过不就知道了吗。”   谢爸爸轻哼一声,却没再赶人走,态度显然已经有了松动。   为了头发,谢爸爸决定勉强同意这两人留下。   “小池,你上书房来,我有公事和你说。”   谢拂拉了拉池照雀的手,“怎么办,影视剧的经典剧情,给你五百万,和我儿子分手。”   池照雀咬了下唇,忍笑,回握了一下谢拂,低声回道:“谢总放心,你可不止五百万,我又不傻,不能做亏本买卖。”   谢爸爸:“……”   混帐小子,别以为他没看到他们眉来眼去!   他气冲冲上楼回了书房。   等池照雀进来时,刚刚还生气的谢爸爸已经恢复了平时的镇定模样,在书房的他,进入了工作模式。   池照雀看了一眼,低头喊道:“谢董。”   谢董不太高兴。   “五百万不够,那你觉得我应该给你多少钱?”   池照雀嘴角微抽,反问道:“谢董觉得谢总值多少?”   谢爸爸:“我看他一文不值。”   池照雀:“……”   片刻后,他从兜里摸出一枚一元硬币,放在书桌上。   谢爸爸看了看,皱眉不解:“这是做什么?”   “您说他一文不值,那我给您一块,您把他卖给我,您还赚了。”   谢爸爸:“……”   “你什么时候也学了他的牙尖嘴利?”   “明明以前是个听话的孩子。”   池照雀微微一笑,“可能……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那怎么不是他和你学?”谢爸爸发出灵魂质问。   池照雀:“……”他怎么知道。   “人都有多面的,我在您面前听话,是您于我有恩,在其他时候却不一定。”   谢爸爸:“那你现在怎么不听话了?”   池照雀忽然觉得,谢拂的牙尖嘴利分明是家族遗传。   他礼貌笑笑,“因为有了更重要的东西。”   谢爸爸靠在椅背,“你把他看得这么重要。”   “有没有想过你在他心里,却未必有这么重要?”   “我生的儿子,我了解,他从小到大什么都有,也就什么都不看重,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往往都不会珍惜。”   “他现在重视你,新鲜你,等未来五年十年二十年之后呢?你为了他得罪我,赌上前途,就不害怕赔得血本无归?”   池照雀推了推眼镜,眼中闪烁着属于商场上生意人的精光。   “做生意,就不能怕输,任何事都有风险,只看结果,更想要哪个。”   “您说的我当然想过,赌局风险很大,若是输了,结果我也不是承担不起,但一旦我赢了,那我就能得到最想要的。”   “生意场上的事,相信谢董您远比我懂。”   谢爸爸目露欣赏。   他喜欢锐意进取的年轻人。   然而一想到対方想要的筹码是自己儿子,他表情又有一瞬间僵硬。   自己很看好的年轻人,和觊觎自己儿子的年轻人,两个大相径庭的身份,令他対池照雀一时心情复杂。   “谢董,这生意,您还做吗?”池照雀提醒。   什么生意,谢爸爸顺着池照雀的视线一看,就看到桌上那枚一元硬币。   哦,是卖儿子的生意。 第328章 总裁的俏秘书16   谢拂躺在沙发上, 一边看电视,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文伯聊着晚餐。   “文伯,我爸最近怎么样?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你觉得他还能工作多少年?”   聊完重要的,谢拂开始换话题。   私下议论主家,还是说这种敏感的话题,本来应该紧张惶恐,可文伯在谢家工作许多年,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担心。   “你爸现在身体还行, 再工作二十年没问题,但是阿拂你也别故意气你爸,他心里还是惦记着你的。”   “我没故意气他,分明是他故意气自己。”谢拂无辜表示, “如果他能欣然接受,不就不用生气了吗?”   说服不了别人, 就得学会说服自己,和自己和解。   文伯笑了,“你这孩子……”   说话间,池照雀从楼上下来,谢拂见他神色淡定,眉眼浅含笑意,便知道他没吃亏。   “他呢?”谢拂见谢爸爸没下来,好歹问了一句。   池照雀:“谢董说他休息一会儿。”   “还叫他谢董?”谢拂将人拉到身边,让对方坐在自己腿上。   “怎么,谢总是想着谋朝篡位了吗?”池照雀挑眉问。   谢拂:“你要是想, 也不是不行。”   池照雀说说而已,他不是不知道谢拂对工作没什么兴趣, 否则以对方的精明劲儿,相信根本不需要人帮忙辅佐。   “罢了,谢总这样的富贵花,还是得养在家里欣赏,要是放在外面,指不定得招惹多少蜂蝶。”   谢拂勾了勾他的手心,“那池秘书可要看仔细了,小心我红杏出墙。”   池秘书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皮笑肉不笑,“那就把枝折了。”   明明说的是花枝,谢拂却莫名觉得下身一凉。   “咳咳!”谢爸爸下来,看见两人的姿势,皱着眉道,“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大庭广众之下,不像话!”   谢拂从沙发上坐起,两人从坐腿变成并排坐着。   “爸,你也可以找你的相好,别眼红别人。”   池照雀掐了一下谢拂的大腿。   这人……   刚刚在楼上,谢爸爸就没说过他,池照雀还有点担心谢爸爸连续受刺激,既而突发疾病,那可不好。   谢爸爸努力告诉自己,别生气别生气,身体是自己的,指望这臭小子心疼那是在做梦。   好半天,他才努力平复心情。   “你妈刚刚打过电话,说她明天要过来商量你结婚的事。”   谢拂想了一下原主的亲妈,“你不躲一躲?”   谢爸爸理直气壮,“我躲什么?这是我家!”   谢拂点点头,“有道理。”   在谢爸爸背过身时,谢拂拉了拉池照雀的衣服,小声问:“你家里人呢?也把他们叫来,输人不输阵,只有一个人,你会吃亏的。”   池照雀父母在他小时候就意外去世了,监护权和户口落在了叔叔家里。   叔叔一家对他还行,虽然比不上亲生儿子,没有多亲近,但也没贪他爸妈留下来的那点遗产,当然,也可能是看不上,不想因为几万块落人话柄。   池照雀从小开始住校,跟叔叔一家也不太亲,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去看一眼,顺便送点礼,就是普通亲戚。   “不用,难道你不站在我这边吗?”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说得格外贴心,令谢拂也不由舒展眉眼。   “池秘书这算盘可打得真好。”   他把池照雀的手握在手里把玩,“说的好听,却只想让人做白工,可没这样的道理。”   池照雀推了推眼镜,“那谢总想要什么样的报酬?”   谢拂:“还没想好,等以后再说。”   第二天,谢拂的母亲,顾女士一早来了别墅。   “妈,大哥家里好大啊。”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兴奋地在客厅四处看。   “您当初怎么就愿意和谢爸爸离婚,和我爸结婚的?”小姑娘不由感慨。   她不是第一次来谢拂家,但是每次都会被这里的豪华给震惊到。   她爸就是个普通老师,性格也闷,几十年都只会教书育人,家里的开销还是靠的顾女士。   顾女士离婚后分到的钱,也算是个富婆,财务自由,想找什么样的男人都不是不可能,却偏偏找了她爸。   她这个做女儿的有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   顾女士余光瞥见从楼上下来的某人,冷笑一声,拉着女儿教育道:“燕燕,以后你就知道了,找对象看他经济条件之前,得先看他是不是个人,然后看他是不是个男人。”   “这两样要是不看好,家里再有钱也没用。”   小姑娘就算年龄再小,也听出来她妈这话的意思是外人眼□□成名就的谢爸爸不是人,更不是个男人。   她小心看了谢爸爸一眼。   虽然现在的她对顾女士的话一知半解,但她妈愿意不要首富,宁愿找个普通人这件事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影子。   谢爸爸:“……”   “背后诋毁我,小心我告你诽谤。”   顾女士冷笑环胸,“我只是在教育女儿,请某些老男人不要自以为是对号入座,有人非要代入关我什么事。”   “你这个女人,不要太过分!”谢爸爸气到发抖,觉得这么久没见,这个女人真的越来越牙尖嘴利,儿子肯定就是遗传她的!   “到底谁过分?”顾女士一点也不怕他。   “妈,好久不见。”谢拂下楼来,对顾女士打了个招呼,也对她旁边那个不太熟悉的妹妹点了点头表示打招呼。   小姑娘看着他,眼睛里就差没冒星星了。   “大哥!”   她忍不住左右看了看,却没再看到其他人的身影,“怎么就你一个人啊?你男朋友……咳,就是池秘书呢?”   小姑娘对这个哥哥印象还行,虽然不怎么见面,但是生日过节的时候经常收到对方的礼物。   对方是名人,她经常能在网上看到关于谢拂的消息。   就是谢拂和池秘书的事,都是她先从网上看到,然后告诉顾女士的。   她从头追到尾,也算是他俩的cp粉来着。   谢拂看了她一眼,“他还在休息,待会儿再起来。”   “哦……在休息啊。”小姑娘笑得意味深长,抱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聊,聊得热火朝天,眉飞色舞。   顾女士把谢拂拉到一边,打听池秘书的家庭情况,身份背景。   她这人其实不在乎身世,但不在乎不代表可以不知道。   谢拂也并没有隐瞒,将池照雀的家庭情况简单说了说。   在知道池照雀父母早亡,从小都没有家人疼爱,只有不算亲近的叔叔一家后,顾女士那颗怜爱幼小的心忍不住发作,感叹道:“小池这孩子从小到大不容易,你可不要看人家没背景没倚仗就欺负人家啊,就算以后感情不合,也要好好的,和平分手。”   谢拂:“……”   虽然知道对方只是提前把话说在这儿,但是在他们还没结婚的时候就说以后分手,真的好吗?   池照雀下来的时候,刚好听到这一句,忍不住看了谢拂一眼,笑着上前,“伯母您好,初次见面,都没来得及给您准备礼物。”   顾女士摆摆手,“什么礼物不礼物的,本来应该是我们做长辈的送你见面礼才是。”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买了一块表,你们男生都喜欢这个。”说着,她招呼女儿,“燕燕。”   小姑娘拉开自己书包,将一个礼盒拿过来,“大哥,池大哥,这是我和我妈一起挑的哦,情侣手表。”   池照雀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妹妹生出些许好感,笑着收下,“谢谢伯母,也谢谢小妹。”   谢拂看向便宜妹妹:“想要什么?我买给你。”   被排除在外的谢爸爸不高兴了,忍不住出声,“哼!你哪儿来的钱?还不是花我的用我的?”   谢拂面不改色心不跳,“我还可以花我男朋友的。”   顾女士也看不惯谢爸爸,翻了个白眼说:“人家孩子正式上门,连个礼物都没有,亏你还赚那么多钱,我看就是个死抠门的,什么首富,让人笑掉大牙了。”   谢爸爸:“……”   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觉得离婚是个好主意,真要是让这母子俩在家里一起气他,他估计都得短命好多年。   池照雀忍笑,“也是我们来的匆忙,谢董不怪已经很好了。”   “你瞧瞧,都把人家孩子吓成什么样了,还喊谢董,某些人啊在商场上耍威风还不够,回到家里还要耍威风。”顾女士继续火力输出。   谢爸爸……谢爸爸成功被气到,转身回了楼上。   “你还没说呢。”谢拂看向燕燕,显然还没忘记刚刚自己说的话。   燕燕兴奋地掏出手机,对着谢拂和池秘书,“你们能戴上手表,然后我给你们拍个照吗?”   “还有合照!”   这算什么愿望?   但谢拂和池照雀还是配合她同意了。   手表是黑白两色,男士女士都可以戴,表盘是星空钻石,看上去精致奢华,两只表很般配。   小姑娘拍了照片,将它发上微博。   【大哥大嫂,嘿嘿[图片]】   作为一个沉迷网络小说的少女,她认为大嫂这样的称呼格外苏,也格外有味道。   不止是网上,她还发到了同学群,网友群。   不少人这才得知她是谢拂的妹妹,纷纷热情地找她问八卦,还有一些来勾搭她的。   面对前者她很热情,拉着人家一起磕cp,对于后者那就是不感兴趣,直接无视了。   前天才直播曝光求婚,这两天网上热度正高,不少网友们都在八卦这件事的后续,很多人认为谢拂求婚成功,就算是为这段感情盖上了真爱的章,之后一定会结婚。   无论以后会不会分手,但现在肯定是真心的。   但更多人觉得事情没这么容易,豪门是那么好进的吗?那些身价不菲的明星都绞尽脑汁想尽办法都不一定能进,更不用说池照雀还是个男的。   求婚肯定是谢少自作主张,谢爸爸肯定不同意,没看从谢拂官宣恋情以来,谢爸爸就从来没对外表过态吗?   肯定是想冷处理,等时间久了,未来他们总有一天会分手。   这样想的人还不少。   随着时间流逝,以及谢爸爸的不回应,认定这样的说法的人越来越多。   可这时,一个疑似谢拂妹妹的人却发了张支持他们的照片。   这是不是说明他们已经得到了家人的认可???   【等等……现在豪门是这么好嫁的吗?就算不能结婚没有财产上的问题,省了很多婚前协议,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吧?我还以为要过三五年甚至七年之痒呢。】   【你要是有小秘书那样优秀,也可以试试。】   【优秀归优秀,优秀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是非小秘书不可,怎么就他特别?】   【工作不是非他不可,只要谢少非他不可就够了。】   【……莫名觉得楼上真相了。】   【甜蜜暴击,这口糖喂得好,甜得我都不好意思继续唱衰了。】   【那就一起吃糖!磕这对的赶紧+群,里面各种姿势的同人文同人图应有尽有!!!知名大手产粮,入股不亏!!!】   【别说了,我进我进还不成吗!】   看着微博上随时一刷就有不少评论回复的燕燕小姑娘,她笑眯了眼睛。   她可从来没有这么火过,这么多人都来看她的微博。   她抱着手机继续网上冲浪,其他人却开始聊婚礼的事。   对此,谢爸爸并不同意,他就像网上说的那样,像个恶毒公公,成为池照雀和谢拂之间的阻碍。   “我不同意,他们才交往多久就结婚?万一结了又想分手呢?这不儿戏吗?还会造成公司股价动荡,这得损失多少钱???”   “你这老东西冥顽不灵,别人都能结了婚又离婚,你这话说得,难道是要你儿子一辈子不结婚,或者老了才结?”顾女士当即不满。   “哼,他们又不是男女,结婚也得不到法律保障,结不结又有什么区别?”谢爸爸冷哼一声,显然还在气儿子要和男人在一起。   “跟你说不通,你不同意就算了,我是他妈,我给他办婚礼。”顾女士倒也没有非要谢拂和池照雀接过,但是她喜欢和谢爸爸对着干,谢爸爸不同意,那她当然必须同意。   说罢,她看向谢拂和池照雀,“不用管那老头子,你们想要什么样的婚礼?告诉我,我可以一手给你们包办。”   没想到顾女士的到来还有这样的惊喜,以后要是有事,直接找顾女士来就可以了,   “谢谢妈!”谢拂拉了拉池照雀的手臂,后者心领神会,跟着弯了弯眉眼,“多谢……伯母。”   几人旁若无人地闲聊着,完全将谢爸爸当做空气,谢爸爸再次被气上楼,并决定吃饭也不下来了。   等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文伯上楼来敲门,算着时间的谢爸爸心中总算松快了一下,调整好自己的表情,顶着一张镇定的脸打开门。   “先生,吃晚饭了。”   “嗯。”谢爸爸腆着肚子下楼时,却只看到空荡荡的饭厅。   整个人瞬间傻眼。   “他们人呢?”   文伯看了看他说:“顾女士带阿拂和小池秘书已经去看场地了。”   谢爸爸:“…………”   他抹了把脸。   他就不该同意那个女人过来!   *   第二天,谢爸爸满脸沧桑地坐在客厅。   “行了,我同意你们的事。”   最终,他还是不得不妥协,不妥协不行,儿子都要跟前妻走了!   “不过我只答应先订婚,结婚什么的以后再说,反正国内又不能领证,订婚结婚也没区别。”   “既然没区别,那你干嘛不答应?”谢拂反问。   谢爸爸一噎,心说他到底是为了谁?还不是给他一个后悔的机会?   真要是结婚了,就算是名义上的,等分手的时候也很影响名声的好不好?!   “我就这样,你们爱答应不答应。”谢爸爸被谢拂气到不行,干脆破罐子破摔。   这儿子,不要也罢。   “我没意见。”池照雀拉了拉谢拂的手。   谢拂看了他一眼,也顿时改了话头,“那我也没意见。”   本来结婚与否于他而言都区别不大,只是希望对方高兴而已。   现在池照雀都同意了,谢拂也就答应下来。   谢爸爸心中一梗,别以为他看不出来,这俩人之间,分明是他儿子听池照雀的。   这臭小子,明明以前万花丛中过,怎么现在不仅从良,还变成妻管严了呢?   简直丢脸!   *   订婚的事开始准备,池照雀要工作,平时参与订婚事宜的更多是谢拂。   顾女士也非常热情地帮忙,谢爸爸什么都不管。   即便如此,订婚典礼还是顺利举行。   谢拂还在微博上开了抽奖,所有祝福他和池照雀的人,没有骂过他们唱衰他们的人都可以参与抽奖。   网上一时间全都是吹他俩的彩虹屁,翻到谢拂的微博底下,可以清晰得看到金钱的力量。   只要你足够有钱,就可以只听好听的话。   方法有效,却不值得提倡。   谢拂十分好心地给他那群好兄弟递了请帖,邀请他们出席,甚至还坐位置最好的那几桌。   只是这些阔少各个都一言难尽,上桌如上坟。   他们非常不愿意出席这场订婚宴,更不愿意用助攻兄弟团的名义出席。   想当初,他们可是为了谢拂,才千方百计配合对方,搞池秘书的,否则他们之间无冤无仇,干什么要针对对方?   结果现在到好,人家俩人甜甜蜜蜜去了,就他们枉做坏人。   喝酒都喝得十分憋屈。   “你们说,这会不会是谢拂在酝酿大招?之前都是障眼法?”还有人抱着那一丝丝侥幸。   “行了,认命吧,那小子就是这么不厚道,和人看对眼,就把咱们这些为他两肋插刀的兄弟给抛到一边。”   “这混蛋!以后再信他就是狗!”   “以后再做这种里外不是人,吃力不讨好的事,我就不是人!”   “话说回来,你们谁还记得咱们几个月前的打赌?”   众人面面相觑,也瞬间想了起来,当初他们还为谢拂能和新对象坚持多久而打赌。   谢拂最新的对象就是池秘书,所以这个打赌的内容其实是谢拂能和池秘书在一起多久。   “现在的话,其实赌约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吧?除了老韩,其他人选的最长的时间都过去了。”   被cue到的韩寒枫:“……”   他想了想,反应过来,“对哦。”   “我是不是赢了?”   他脸上尽是不可思议,“我竟然赢了!?”   天知道,当初他真的只是拿钱打水漂而已,结果竟然是他赢了!   众人心里酸溜溜,倒不是舍不得钱,他们就是嫉妒韩寒枫的好运气。   当初谁都认为必定输的人,结果成了唯一的赢家,这让人心里怎么平衡?   “你就是运气好!”   “走了狗屎运!”   众人纷纷吐槽。   韩寒枫笑眯眯的一点也不生气,“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各位慷慨解囊,我正好缺钱!”   他调出自己的收款码,一个个举给别人,笑得好不要脸。   众人:“……”   虽然很不爽,但众人倒也不至于耍赖,还是一个个掏出手机转账。   出血的他们忍不住又是一气,想来想去,最后把这件事怪在了谢拂头上。   谁让他改邪归正,浪子回头?!   谁让他眼瞎看中了池照雀!   谁让他不顾兄弟情谊!   等谢拂过来招呼他们喝酒的时候,桌上一群人咬牙切齿,给纷纷要给谢拂灌酒,池照雀笑着将谢拂挡在身后,“他酒量不好,还是我来吧。”   “老谢,你还是不是男人?喝酒都要别人挡!”   “我是不是男人,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谢拂站在池秘书身后,一点也不介意自己被人护在身后,反而很享受。   不要脸!   太不要脸了!   众人没辙,只能和池照雀喝。   只是他们对谢拂这个兄弟可以下狠手,对池照雀却不好太狠,最后也只是意思意思喝了几杯。   池照雀揉了揉额头,“我去一下洗手间。”   谢拂拉着他,“我陪你。”   “又不是小学生,上厕所都要一起。”池照雀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吧,一会儿就回来,又不会丢。”   “大哥,来跟我拍张合照,网友们想看。”燕燕凑到谢拂身边,拉着人拍照。   等照片拍好,池照雀已经走了。   谢拂下意识往兄弟那两桌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几个空出来的位置。   他微微挑眉,举起酒杯浅啄一口,表情从容淡定。   燕燕将修好的图拿给他看了一眼,“哥你觉得怎么样?”   谢拂瞟了一眼,随口道:“嗯,拍的不错。”   洗手间。   池照雀刚进隔间,就听见外面传来别人的交谈声。   “谢拂真不是个东西,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明明之前找我们一起耍池秘书的是他,现在真订婚的也是他,难道真的喜欢上人家了?”   “我看未必,说不定是放长线钓大鱼。”   “我也觉得,就算喜欢,以他那性子,也未必会只有池秘书一个。”   “小声点,别被人听到说给池秘书听。”   “怕什么,我看那池秘书要么单纯到有些傻,要么所图甚多,反正就算听别人说,也不会信,更不会离开谢拂。”   “看不出来,心机还挺深。”   “哪有老谢深,之前把人家耍得团团转的不是他吗?”   “啧啧……”   说话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池照雀才从隔间出去。   他站在盥洗池前,面前的镜子里出现了另一道身影。   陈宛白怀着看戏的心情,好整以暇道:“你都听到了吧?”   “池同学,池秘书。”   “你的好未婚夫,可是一直都在骗你。”   “什么真爱,不过是一场游戏。”   -------------------- 第329章 总裁的俏秘书17   池照雀将手烘干, 再抬起头,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衣服袖口,始终没对陈宛白的话有什么特殊反应。   陈宛白微微眯眼, 眼中闪过一道凶光。   “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在意?”   说罢,忽然笑了一下,“也对,你抓住谢拂,本来也不是为了他的爱,又怎么会在意他到底爱不爱你。”   “其实他们说的是对的对吧?池同学。”   “谢拂算什么呢, 除了有个好爸,一无是处,他的喜欢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能够利用他来达到的目的, 省了你多少事,少浪费多少年光阴,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他到底是不是在玩弄你,只要他不戳破,那你就可以一直装下去,这笔生意你一点也不亏,是吗?池秘书?”   池照雀神色微变,不再是刚才那样淡定无所谓,仿佛没听到,此时的他唇角微抿,唇线拉平, 总算给了陈宛白一个态度并不好的眼神。   “他重不重要,不是你可以定义的。”   陈宛白原本因为池照雀的表情在笑, 听见这话,表情僵了一瞬,随后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池照雀,“你竟然在维护他?”   他像是没见过池照雀一般,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语气惊诧道:“我本来以为,你就算不厌恶他,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好感,现在看来,我竟然错了。”   “池同学,我记得也不是没有优秀的人追求过你,结果你对他们不假辞色,却对一无是处的富二代纨绔百般维护,我真是看不透你。”   池照雀受够了他言语间对谢拂的贬低,冷淡道:“他好不好,不需要别人评价,另外,他就算不务正业,也总比无视法律的法制咖人渣好千百倍。”   说话时,他还扫了陈宛白一眼。   陈宛白当场变了脸色,“你……”   他没想到池照雀在这时候撕破脸皮,他以为池照雀不敢,不敢明着和他作对,毕竟当年的他连举报都要偷偷匿名,要不是他花了大价钱,也不一定能知道是他干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印象中的人也和从前发生了变化,是因为谢拂吗?   有谢拂在,就有了底气?   陈宛白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没说错,谢拂除了一个好爹,其他一无是处,可偏偏就是因为他有个好爹,他就什么都有了,连带着池照雀也跟着一朝麻雀变凤凰。   陈宛白不甘心。   不甘心看着池照雀从此被人护着,平步青云。   从今天过后,他要是再想针对池照雀,可就没有以前容易了。   “这么惊讶做什么。”池照雀扫了他一眼,“你不是早就知道是我了吗?还费尽心机想对付我,真以为我不知道之前几次生意上遇到麻烦都是谁在搞鬼吗?”   陈宛白脸色愈发难看。   是啊,他在背地里做了那么多手脚,可没有一次是成功了的,而且以后也不会成功,就算成功了也没多少用。   从前的池照雀只有工作,只有工作能让他成功,只要在工作上遏制他,就能让他无法翻身。   可现在的池照雀,就算没了工作,依然还有谢拂护着。   陈宛白几乎掩盖不住脸上的表情,“你很得意?”   “你得意什么?”   “曾经的你匿名举报都还要偷偷的,现在的你就算有了身份地位又怎样?不过是靠着被人睡得来的,等到你被人抛弃,一朝跌落,多的是人来踩你几脚,到时候,我倒要看还有谁护着你!”   池照雀并不生气,只是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陈家现在不好过吧?”   “陈氏影业连着几部电影都没能收回成本,被挖走的艺人团队和幕后越来越多,青黄不接,甚至还有人曝光霸王条款,一些灰色产业也被调查。”   “你猜,这次举报的人又是谁?”   话音刚落,陈宛白便狠狠揪住池照雀的衣领,“是、你!?”   池照雀皱着眉看着被他揪住的衣领,“放手,把我的衣服都弄脏了。”   陈宛白抬起手就要狠狠揍池照雀一拳,却被池照雀率先抬脚踢倒在地上。   “陈少,小心点,今天酒店包场,我随时可以打电话叫人把你请出去,到时候可不太好看。”   陈宛白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他死死瞪着眼前这人,似乎要将对方的样貌刻在心里,狠狠记上一辈子。   “别这么看我。”池照雀手动整理着被陈宛白弄乱的衣领,“我只是个遵纪守法又热心的好公民。”   “从前如此,现在依然。”   他笑起来的模样,让陈宛白几乎能想到,当年自己被逼出国,对方是不是也是这样在背后笑他的?   只要他这么想,胸口的那股憋闷就挥之不去。   想想现在池照雀不是他能轻易对付的小角色,他心里更加不平衡。   他冷笑道:“你以为自己很厉害?是正义使者?不过都是因为谢家,因为谢拂。”   “你算什么台面上的东西,没有谢家,你什么都不是!”   “陈少是上得了台面上的人物。”池照雀悠悠走到陈宛白面前,“所以,你怎么还躺在这儿?”   陈宛白:“你!”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忽然看到了什么,故意激池照雀道:“你敢说你不是为了利用谢家?利用谢拂?其实你根本不喜欢他对吧?不然怎么可能不在意他曾经是异性恋,还有那么多前任!”   池照雀推了推眼镜,“是又怎么样?”   “这和你有关?”   陈宛白双眼迸发出光芒,“谢拂,谢少,你都听到了?这人根本就是骗你!你可千万别上他的当!”   一道身影从洗手间外面走进来,他单手揣兜,看到躺在地上的陈宛白,还悠哉悠哉走到面前欣赏了一下对方此时的丑恶扭曲的表情。   “池秘书,你这刀,杀人不见血啊,看看,我们陈少都被你气成什么样了。”   池照雀挑眉,“谢总也觉得陈少此时的表情惹人怜爱,忍不住怜香惜玉了?”   “这样,那我也不拦着,毕竟陈少都说我根本不在乎你,不在意你身边有没有别人。”   谢拂眨了眨眼睛,“明明是他说的你,怎么为难起我来了?我冤不冤?”   池照雀礼貌微笑,“谢总宽宏大量,可惜我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眼睁睁看着两人借着自己打情骂俏,陈宛白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们,颤着声音,“你们……你们……”   一个令人不愿意相信的想法逐渐在脑海中清晰,他分明不愿意去想,可事实却让他不得不去想。   难道……   不、不可能……   谢拂低头看向他,“宛白,你知道我这人最讨厌违法乱纪的人,之前不知道还好,现在知道了,你让我怎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屁!他什么时候是这种人!   陈宛白坚定地认为谢拂是为了池照雀才这么说的,但即便如此,他也只能认了。   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我刚刚……就是和同学开个玩笑。”   “谢哥,你别当真。”   “我以后不会了。”   看着眼前的池照雀和谢拂,他心中不免生出浓浓悔意,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肯定不会出现在池照雀面前撕破脸皮。   可是又如何能早知道!   谁不是认为这俩人只是一时的着迷,并不是有太深的感情?!   谁知道他们竟然早就心意相通,没有秘密?!   别说是陈宛白,就连外面那些来参加订婚宴的宾客,也都是这样认为。   陈宛白想,并不是他蠢,而是这俩人瞒得太好,演得太真,在一起时太过不可思议,才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   他心里再没有找池照雀麻烦的想法,反而生出了浓浓的害怕,害怕池照雀会不放过自己。   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有再多的不甘和怨恨,也只能深深藏在心里,再不敢表现出来。   “谢哥,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总不能为了一个人完全不顾我们多年的情谊。”   “和我认识多年的人有很多,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谢拂淡淡道。   “不过,今天你运气好,我不想在今天找麻烦,你可以走了。”   陈宛白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谢拂说今天不想嫌麻烦,没说以后不想,但继续留在这儿也不是什么好选择,他得尽快想办法。   匆匆离开的陈宛白,出了酒店就开始打电话,想找能帮忙的人。   然而最近陈家的情况实在不太好,他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愿意接,要么接了没说几句就挂断。   陈宛白打给相熟的朋友兄弟,结果不等他开口,就听见对方问:“你在哪儿?宴会还没结束你就溜了?”   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熟悉的人,也是谢拂熟悉的人,甚至因为自己出国几年,那些人和谢拂的感情更好。   一股绝望忽然笼罩住陈宛白,令他茫然地站在原地。   *   “跟他废话那么多做什么,浪费时间。”谢拂淡淡道。   池照雀:“你不觉得他那个样子很像影视剧里的反派吗?反派下场,好歹要多给点镜头和台词。”   谢拂:“……”   “你最近都在看什么?”   “《追凶24小时》,《疑案风云》。”   “……以后少看点,咱们没在悬疑剧场。”   “谢总,还没结婚,就想插手我的日常生活了?”池照雀双手环胸,“您这占有欲,是不是太大了点?”   谢拂揣着手,“我只是担心池秘书哪天跑错频道,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哪敢,谢总为了我哄骗不少人,这样的情意,我怎么敢忘。”   池照雀牵住谢拂的手,眉目温柔。   “池秘书永远爱谢总,像谢总永远爱池秘书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相携往外走去。   “你想结婚的话,我们可以去国外领证,我爸他管不着。”   “这不好吧,伯父会生气的。”   “他都妥协一回了,还差第二回 第三回吗?”   “那也没有必要,我们不差那一张没用的结婚证。”   “你不是说我插手你的生活吗?”   池照雀:“……”   原来在这里。   他侧头吻了一下谢拂的唇角,“随便插手,只要你乐意。”   果然,谢拂再没说领证结婚的话。   池照雀微微松了口气。   哄人也是个技术活。   两人出去后,便将维修中的标示牌撤开。   然而在他们离开几分钟后,一道身影缓缓从洗手间里出来。   满脸都是听到一耳朵八卦的茫然和震惊。   他脚步僵硬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酒杯,想到刚刚谢拂还给他们敬过酒。   “陆修,你怎么了?上个厕所回来魂都丢了?”   陆修坐着没反应。   坐在他隔壁的人拍了拍他的肩,“你不会是因为老谢订婚后,有了对象就不是兄弟而不高兴了吧?”   “没听过吗,都说兄弟如手足,对象如衣服,老谢以前有那么多对象,又怎么样?就算现在这个认真一点,那也比不过咱们,你们还是最好的兄弟。”   他们这群人中,和谢拂关系最好的就是陆修,以前还形影不离,也就是现在谢拂和池照雀在一起,才减少了一起玩的时间。   陆修……陆修忍无可忍,怒道:“你们见过人断手断脚的,有见过人不穿衣服裸奔的吗?!”   “……”   众人面面相觑,“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不是早就接受谢拂有对象了吗?总不至于后知后觉到这种地步?   “没什么,我只是忽然发现,我们把某人当兄弟两肋插刀,某人却可以插兄弟两刀……而已!”   陆修说得咬牙切齿,这模样,想让人想不到是谁都没办法。   众人惊疑不定,“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怎么这么说?”   陆修抬头扫了他们一眼,“你们真想知道?”   他冷笑一声,“那好吧,我告诉你们。”   谢拂,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   “阿嚏!”谢拂摸了摸鼻子。   池照雀皱眉用手背贴了贴他额头,“没发烧。”   “我觉得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谢拂开始告状。   池照雀:“……背后说你坏话的人还少吗?”   谢拂:“……有道理。”   “在那么多说我坏话中的人脱颖而出,说明要么那人比较重要,或者坏话比较重要。”   池照雀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那你是想?”   谢拂抓住池照雀的手,“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对视一眼,几分钟后,两人出现在酒店地下车库,谢拂开着一辆大红色超跑,载着池照雀离开了这里,消失在路上。   等一群人开始找谢拂算账的时候,他们把酒店翻了个底朝天都没看到人影。   众人憋着怒气问:“人呢?!”   酒店经理匆匆赶来,擦了擦额头的汗,“陆少,谢少已经提前走了,说要去度蜜月,短期之内不会回来。”   “走了?!”   “什么时候?”   “现在人到哪儿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问,然而酒店经理大多回答不出来,他看着众人,心中颤了颤,生怕这群人一言不合就要闹事。   “他肯定是害怕我们,才跑了的?”   “你们谁透露给他了?”   “没啊,估计是他做贼心虚。”   “有道理,所以咱们怎么办?”   “还怎么办,赶紧追啊!”   *   坐在飞往国外的飞机上,谢拂将自己和池照雀的手机都关掉,世界清净了。   池照雀却还有些不放心,“我们走了,公司怎么办?”   “不是还有远程办公?应付一个月足够了。”谢拂无所谓道。   他还不忘教训池照雀,“池秘书,工作是做不完的,未来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工作,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   “还是说,在你心里工作比我重要?”   池照雀看着眼前这个故意找茬的人,无奈一笑。   “谢总,争宠不是这么争的。”   “你应该直接这样。”说罢,池照雀什么废话也没有,勾住谢拂的脖子,吻上他的唇。   事实证明,池秘书不仅工作很出色,争宠也很出色,将昏君勾得神魂颠倒,心甘情愿将江山奉上。   出国是个好主意,至少等他们度完蜜月回来,之前还想对着他们要喊打喊杀众人已经平复了心情,只是揪着谢拂灌了几瓶酒而已。   也算是一醉泯恩仇。   只是变化还是有的,之前这些人还有些看轻池照雀的想法,在经过这一出后,算是彻底没有了。   他们知道,能让谢拂花费心思为了他演戏捉弄兄弟的人应该有多重要,别说是那些连名字都不记得的前任,听说就算是谢爸爸,也没从谢拂那里讨到便宜。   更不用说陈宛白。   据说就是因为得罪了池秘书,陈家现在倒霉了,资产被查封,陈家人出入境都受到限制,据说还在被调查中。   至于陈宛白,其他罪名还不好说,但是强/奸、传播□□色情这些是少不了了。   曾经陈家帮他掩盖的东西,现在又被重新翻了出来,还找到了人证,其中一个还是温泉山庄的服务生,池照雀的那位学妹。   而这些,都仅仅是因为陈宛白得罪了池照雀。   这样冲冠一怒为蓝颜,谢拂算是刷新了其他人对他的认知。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并不是没手段没本事没魄力,只是从前没有表现出来而已,没看陈家都快被他搞没了吗?   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却在在意的人受到威胁时重拳出击。   一战成名不过如此。   就连网上都有不少网友对这位曾经的纨绔阔少改观,认为他为了帮未婚夫出气而让陈家破产的行为太霸总了。   而池秘书则是霸总的小娇妻,霸总生来备受宠爱,如今却将自己的宠爱给了小娇妻,无数同人产粮差点将广场话题淹没,网友们纷纷感叹,他好爱他!   #当霸总文学照进现实#挂在热搜好几天,也让池照雀看了好几天热闹。   唯有谢拂觉得自己很无辜。   “明明是因为陈家本来就不干净,怎么他们说得跟我设局似的?”   他就是个遵纪守法的热心公民而已。   就算为池照雀出气,他也只是戏耍了一下那群人,哪有天凉王破。   池照雀捧着他的脸看了又看,“可能是因为你太帅了,完美符合大家对于霸总的想象。”   “就是可惜了,这样的你,是我的。”   这么想着,池照雀便也发了条微博,拍了一张谢拂戴戒指的手的照片,配字“我的”。   网友们羡慕嫉妒地在他微博下面回。   “好好好,你的你的。”   “可不一定永远是你的。”   “啊啊啊啊啊我磕的cp发糖了!!!好甜好甜好甜!!!”   “围观打卡。”   “打卡+1”   “坚持打卡,说不定有一天就分手了。”   “啊,你们好嫉妒,我就不一样了,我直接一个嗨,谢爸爸,你还缺儿子吗?谢总,你还缺兄弟吗?大学毕业会打游戏那种。”   网友们不知道谢拂为了池照雀耍了一圈朋友,差点搞得自己被圈内朋友孤立绝交。   但他们知道更甜的天凉王破的霸总剧情,现在口风反转,如果说从前大部分人都唱衰他们,现在则是唱衰和看好他们的人五五开。   未来的许多年里,相信他们,看好他们的人会越来越多,只是那时候大家才后知后觉发现,大概人家根本不需要他们的相信和看好。   谢总和池秘书,从不在乎他们的质疑,也从不需要他们的肯定。   他们的信任来源于彼此,无论外界舆论如何,无论他人看法如何,只要彼此相信,彼此相爱,那么一切都不过是浮云。   他们订婚后很久,都迟迟没有结婚,本来两个男人也不受法律肯定,就算不结婚也没什么,但是订婚却不结婚,就有些落人话柄。   有人认为他们感情变淡,有人认为是谢爸爸不同意,之前订婚只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   外界议论纷纷,他们的生活却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直到十年后,一则意外的消息席卷全网乃至全国。   同性婚姻合法。   律法刚刚实行,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谢拂微博悄悄晒出一张结婚证的照片。   什么话也没说,却也什么都不需要说。   微博很快就被惊讶和祝福给淹没。   受到祝福的谢拂却还在问池照雀,“池秘书,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办婚礼?”   现在的池照雀早已经不是秘书,谢拂却依然喜欢这样叫他,就像池照雀也喜欢叫他谢总一样。   “那就得看爸他什么时候退休了。”池照雀微微叹气。   “你当初就不该跟他做什么约定,什么你接替他的位置后才能结婚,他就是在坑你,让你给他打一辈子白工。”谢拂有些不满。   池照雀倒是不后悔,唇角微弯,“可他把你抵给我了。”   “谢总。”   “这是我这辈子最值得的一笔生意。”   用一生换你。   携手白头。   共享悲喜。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新世界,写枇杷树那个,be。 第330章 庭院枇杷1   佛山脚下有一座小城, 名为梅。   梅城有着古老的历史,从古至今经历过许多战乱,却都保存了下来, 城里百姓安居乐业。   城西一家小院,住着一位银匠师傅,祖传的银匠手艺,父子相传,传了十几代人,至今在梅城颇有名气, 但凡有谁家姑娘媳妇要打首饰,基本都找这家,手艺好价格也不贵,样式也时常换新。   老银匠去年冬天因病去世, 去时,还十分庆幸自己早给儿子娶了媳妇。   只是可惜, 儿媳妇刚进门不到半年,肚子里的孩子才三个月,他没能看到孩子出生。   他走时笑着说:“人有生老病死,谁也躲不过,我走了就走了,不用太伤心……”   “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孩子……我昨晚梦到了,是个男孩儿……以后再生个女孩儿,给我倒杯酒……”   老银匠去世当晚,院子里从老银匠小时候种的一棵枣树莫名其妙枯死, 这并不是个好兆头,老银匠儿子特地请了先生来看。   先生看了看, 算了算后说:“树木有灵,这棵树跟了你父亲几十年,早已经和他息息相关,如今你父亲去世,它便也跟着走了。”   银匠夫妻半信半疑,世上多有精怪之说,但到底没人亲眼见过,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   但世人大多都重情义,听到这样讲人间情义之事,便是假的,也愿意相信。   老银匠儿子还有些遗憾地说:“小时候我也该种一棵树,这样就可以看看是不是真的了。”   “你只是为了看故事真假才种树,心不诚,便是树木真有灵,也不会应你。”他媳妇说。   “也是,还是你说的有道理。”他挠挠头说。   “我没有,咱们儿子可以有,等咱们儿子出生了,就给他种一棵。”   这话此时也只是随口一说,毕竟这孩子都还没出生,是男是女也没影的事。   老银匠临终前说梦到是个男孩,但夫妻俩都不太相信,觉得很可能是父亲想要孙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们将老银匠下葬,小院里就只剩下夫妻两人。   老银匠去了,他儿子也从小师傅变成了银匠,他的手艺也是从小练起来的,二十年下来也熟能生巧,手艺很不错。   比起老银匠,也没有逊色太多,相信过几十年的磨练,将来能比老银匠还厉害。   “秋师傅,我想让你打个新镯子,原来这个样式都不新了。”一个穿着蓝色旗袍的女子敲响了院门。   银匠抬头看他一眼,“是方太太,您这镯子不是今年年初才打的吗?”他还记得,那时他父亲在生病,这个活是他做的。   “这都半年过去了,已经不时新了。”方太太不高兴道。   其实是她今天打牌的时候被隔壁的王太太嘲笑了,说现在谁还在戴这么老气的银镯子,人家国外都在戴珍珠,镶宝石。   方家家境不错,是本地大家族,不过厉害的并不是方太太的丈夫,而是方太太丈夫的大哥,方家大哥方大帅手里有兵,谁也不敢招惹,只是方太太丈夫本人没什么作为,或者说,方家除了方大帅,其他人都没多少本事,依然也被人看低一层。   方太太平时也不见得能成天见地买珍珠宝石,她便将气撒在镯子上,想要换个款式。   银匠也没再说什么,“您喜欢什么样式的?我记得您上次说要细一点,这样看起来瘦,这样,我给您把这个镯子打成两个更细的,叠戴会更好看。”   方太太双眼一亮,“这个听起来不错!不过你可得给我把款式打好看点,花纹要刻好看点,不要那些什么福字款式,都太老气了,还俗气。”   方太太年轻,自然看不上那些普通的款式。   “没问题。”银匠一口应下。   “那我过几天让人来拿。”   等方太太走了,银匠媳妇才挺着大肚子走过来,给男人倒了杯水,“这镯子挺好看的啊,咱爹手艺比你好,方太太以后想要还没有呢。”   银匠委屈,“媳妇儿,这是我打的。”   银匠媳妇面露怀疑,“真的假的,你不是把咱爹的当成自己的了吧?”   “……我是那样的人吗?你要是喜欢,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打一个。”   银匠媳妇拉住他,“信你了,打什么打,家里有多少银子能让你糟蹋?”   银匠:“……”   他们银匠虽然打的都不是自己家的银子,但是祖祖辈辈倒也传下来不少收藏。   只是他们更看重那些银饰的手艺做工,还有制作它们的祖宗,不到万不得已时,并不会轻易将它们重铸。   能让他打的还真不算多。   这两天银匠给家里添置了不少东西,有红糖新布,新打的棉花,还有让匠人打的新床,婴儿车。   这孩子预产期就在这几天,银匠寸步不离地守着媳妇,连活都不想干。   弄得银匠媳妇想笑,“行了,你不干活,想要咱孩子和我喝西北风呢?”   “就这两天。”银匠从怀里摸出一块盒子装的糕点,“听说这是外面传过来的洋玩意儿,人家说过生辰就得吃这个,今年你生日的时候爹刚去不久,没怎么过,今天我路过看到,特地买了一块,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花那多余的钱做什么,你以为自己是大地主呢?”银匠媳妇这么说,唇角却是笑的。   她尝了一口,“就那样,味道还不如咱家自己做的白糖糕,这次就算了,下次别买了。”   “是吗?我听他们说味道好着呢。”银匠挠头。   银匠媳妇喂给他,“想知道什么味道,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银匠也想知道是什么味道,便也跟着吃了一口,他觉得还挺好吃的。   还不等他回味这味道,便见银匠媳妇皱起了眉,将蛋糕放在桌子上,手捧着肚子。   “媳妇你怎么了?”   “我、我……我好像要生了!”   一句话,惊得银匠赶紧将媳妇抱回了房里,“媳妇你等着,我现在就去请陈婆来!”   陈婆是附近有名的接生婆,经验丰富,接生过的孩子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一直有口皆碑。   城里虽然有医院,但是一般人家生孩子还是习惯在家里,真有不对的情况才会去医院。   陈婆来得快,银匠还不停在她旁边催促,陈婆见过太多这样的人,“先去烧水点灯,着什么急,生孩子哪有这么快,你媳妇还是头胎,有得折腾。”   银匠抹了把额头,看了房间一眼,咬了咬牙,转身去烧水了。   陈婆是个有经验的,银匠媳妇从上午开始发动,一直疼到晚上,直到快到十二点,才终于生下这个孩子,历时十几个小时。   陈婆洗干净手,把孩子洗干净用棉布包裹起来,给银匠看,“是个男孩!”   银匠眼睛都离不开这孩子,“我滴乖乖……还真是男孩!”   银匠忽然有些相信老银匠的话,心里对树木有灵的说法也信了不少。   他给了钱礼,亲自送陈婆出去。   转身在火炉旁驱散了凉气,才进屋抱着孩子到床边。   “媳妇你看,这是咱儿子。”   “真好看!”银匠媳妇脸色发白,看着孩子却还笑着。   “对了,你给咱儿子起名字了吗?”   银匠一拍脑门,“我给忘了!”   “那还不快去想!”   银匠想了好几天,却都没想到什么好名字,他觉得那些名字要么俗气要么难听,要么更是寓意不够。   给自己孩子,总想要给最好的。   他一咬牙,提着礼物上城里唯一一家学校,找到一位认识的老师,请这位老师给他家孩子取名。   老师曾经在他家打过银饰送礼,收了礼物,翻了一会儿书,思索片刻,给这孩子取了个名字。   秋砚亭。   砚是希望他日后多读书,亭则是希望他日后长得好。   银匠识字不多,但能听出这都是好意思,便感谢了这位老师,拿着写着名字的那张纸回了家。   “咱儿子有名字了!”   “是个好名字!”   “秋砚亭!”   他对着正在流口水的儿子念了好几遍,直把孩子念得闭上了眼睛,大约是嫌他烦。   银匠很喜欢这个名字,认为它有文化,每天小名也不念了,就砚亭砚亭地喊着。   别说是孩子,连银匠媳妇都觉得有些烦了。   但看男人高兴,她便也忍了。   方太太的镯子已经打好,方太太派人来取走的时候,还多送了礼,“听说秋师傅家添了新丁,太太特地让我们买了礼物一起送来,沾沾喜气。”   银匠有些惶恐,但听说沾沾喜气,便也就明白了。   方太太结婚三年,一直都没怀胎,得知银匠家刚生了儿子,想要沾沾喜气也不奇怪。   “这是家里的红鸡蛋,姑娘不嫌弃的话,就带回家尝尝。”银匠给了回礼。   “行了,我就收下了。”那丫头抱着鸡蛋和装着镯子的盒子回了方家。   “太太,镯子拿回来了,您瞧瞧,秋师傅说了,您要是还想改,就让人告诉他。”   丫头将盒子打开。   方太太放下咖啡,拿过来打开看了看,拿起来戴上,晃了晃,眼里都是满意。   “这秋师傅手艺还真不错。”   “对了,听说他家媳妇生了,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是个男孩儿。”   “男孩儿……”方太太笑容淡了淡。   “怎么别人家刚结婚就能生,还一生就是男孩儿,我结婚这么久,肚子都没动静?”   “太太宽心,少爷他可是满心都是您,隔壁那王太太生了孩子又怎么样,家里不还是一个又一个姨太太,少爷可从没说要姨太太。”   “就你嘴甜。”方太太心情好了不少。   丫头又将银匠送的鸡蛋提过来,“这是秋师傅家的鸡蛋,说是送给太太沾沾喜气。”   方太太看了眼那框红鸡蛋,“那今晚就尝尝吧。”   “好嘞!我这就交给厨房。”   *   七月底,天气还有些闷热,银匠媳妇坐月子难受,不想让儿子也和自己一样难受,便让银匠把儿子抱到隔壁房间。   然而刚出生的孩子根本离不得父母,随时会哭,要喝奶,还要换尿布,刚抱过去没一天,就又抱了回来。   “你最近是不是没活?”银匠媳妇见银匠整天都陪着自己,便开口问。   银匠:“是没什么活,不过你放心,家里还有钱,不用担心,也不用省。”   “谁说这个,我是想说,既然你最近闲着,就去找找种子。”两人成亲后,钱财都是公开的,银匠媳妇当然知道家里有多少钱。   “种子?”银匠一愣,表情还有些懵逼。   银匠媳妇见他忘了,提醒道:“是啊,不是你说的,要给咱儿子种一棵树吗?”   银匠一拍脑袋,“你看我这记性,这都给忘了!”   “对对对!是要种一棵!你让我想想要种什么……”   银匠原本还对树木有灵的说法半信半疑,然而在看到媳妇生的真的是个儿子时,对于有关于父亲的事,就变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反正种一棵树也不费什么功夫。   乡下有种说法,让孩子认个干爹,今后就能借干爹的运顺顺利利地长大。   这个干爹,可以是个物件,也可以是植物动物甚至是不存在的神佛。   之前银匠还听说有认树当干爹的。   不过既然他要种一棵树,让这棵树和儿子一起长大,那他俩地年龄来算,就不好认干爹了,当兄弟还差不多。   银匠越想越有道理。   父子可以借运,兄弟应该也可以共同分担。   怀着这样的念头,银匠对这棵树的重视就更多了一分。   他从自己家附近适合生长的树里挑挑拣拣,最后选了枇杷这种树。   枇杷养的好的话,是可以和人的寿命差不多长的。   他不要能活很久很久的,也不能要寿命比较短的,像枇杷这样,和人类寿命差不多才正好。   在想好要种什么后,银匠便去市场上去淘种子。   只是卖树种的不多,他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最后是问一个专门卖这类树种的小贩,拜托对方去找枇杷种子,还要品相好的。   他等了几天,小贩终于把种子带了过来,“你看看,这些都是我精心挑选的良种,只要能长成苗,都不用管他,就可以好好长大。”   “枇杷结果可是能结三十多年,你买了绝对不亏,这价格也不贵。”   “我不想着卖钱,就是自己家自己吃。”银匠挑挑选选,最后挑中了自己觉得最好的一颗,付了钱,带着种子和从小贩那里得来的种植办法回了家。   “媳妇!种子买来了!”   “你看,这种子好不好?我可是选了很久的!”   “怎么只有一颗?”银匠媳妇皱眉问。   银匠一愣,懵逼问:“一颗还不行吗?不是说好只种一棵树吗?”   “你怎么知道这颗种子就能成活?”银匠媳妇都懒得说他了,只轻轻翻了个白眼,算了,自家男人不聪明,她早就知道了。   “你多买几颗,这样要是没种活,就还有余地。”   “那要是都活了呢?”银匠问。   他笑了笑,“咱们就一个儿子,也没多余的分啊。”   银匠媳妇皱眉,“就不能多种几棵?”她还有些贪心,   “那就不一样了吧?”银匠挠头,他认真想了想,“反正……我爹就只种了一棵枣树。”   银匠媳妇抿了抿唇,“那好吧,就先种着,要是没活,那就再种一棵。”   “行!咱现在就来种!”   银匠拿着种子就要出门,忽然想到什么,又转身撤回来,“是给咱儿子种的,他看都不看的话,那不好吧?”   刚刚今天也出月子,银匠媳妇干脆抱着刚满月的儿子看银匠给树挖坑。   银匠想让儿子沾染这棵树……不,是这颗种子的气息,就把种子放在儿子手里让他玩。   秋砚亭抓着种子,好奇地看了看,拿到鼻尖闻了闻,还放在嘴边想要咬。   只是他牙齿都没有,想咬都咬不到,只留了满手口水,连这颗种子也都被口水给包裹住,跟洗了个澡似的。   拿着滑溜溜的,好几次都差点掉在地上。   好不容易抱住,他一张小脸上染上庆幸,抱着种子又放在嘴边要咬。   说是咬,却更不如说是亲。   还顺便淋了个口水浴。   013忍笑,但又不好真的笑。   “宿主,小七还是很喜欢你的,就算你现在是一颗种子,他都要亲你。”   谢拂:“……”   他怀疑这家伙不是想亲他,分明是想吃他。   只是因为他太硬,咬不动,也吞不下,才只能作罢。   可即便吃不了,这人也并没有放过他,看他玩自己玩得多高兴,连银匠媳妇要从他手里拿走种子,他都不愿意。   还是夫妻俩好说歹说,还用其他玩具吸引秋砚亭的注意力,才勉强将谢拂从秋砚亭手中拯救出来。   等到谢拂躺在土里,被泥土掩埋,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舍。   “宿主,其实你还是更想被小七舔的吧?”013戳破他的心思。   谢拂:“……你好像话比以前多。”   013:“这不是因为宿主你不能和别人说话,担心你心理出现问题,才跟你聊天的吗。”   它现在已经不怕谢拂了,看着他一路走来,它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见到谢拂会被对方的气势威慑住的小员工,有过这么多世界的经验,它也算是出差的工作经验丰富了。   谢拂拒绝了它的善解人意,“谢谢,我不需要,你可以安静一点。”   “宿主不会觉得无聊吗?这个世界,你可是不能说话,不能化形不能和人交流的。”   “又不是很难的事。”   “也对,宿主你还可以睡觉,意识沉睡,想睡多久睡多久,这个世界直接睡过去也可以。”   “我没说要睡。”   “那……”   “闭嘴。”   “……好的。”   谢拂刚刚苏醒时,发现自己是一颗种子,且种子的生机正岌岌可危时,并没有很着急担心。   经历过那么多,他已经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处境而担忧,因为他知道,无论他变成什么,总会遇见对方。   哪怕只是一颗种子,没有自主权,也总会到他身边。   只是刚见面就来了个口水浴是他没想到的。   也让他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个世界不会那么……轻松。   预感来的莫名其妙,然而往往都有迹可循。   谢拂在土里待了几天,除了有时候银匠夫妻会抱着秋砚亭在他所在的那片土地看两眼外,他根本见不到秋砚亭。   秋砚亭显然也并不知道,那片光秃秃的土里有什么。   等了几天,谢拂开始睡觉,觉得多睡几天应该就能长出芽来。   七八天后,那片新土上长出些许嫩芽,这让银匠高兴不已,“媳妇,媳妇来看!长芽了!这颗种子肯定能活。”   银匠媳妇也高兴道:“那要不要多浇水?”   “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用浇太多。”   “那好吧。”   夫妻俩也是第一种枇杷树,平时没事就看两眼,对这嫩芽竟也有了些许感情。   又过了一周,嫩芽长成小苗,银匠还有些骄傲道:“我听说咱们这苗长得格外好,就说是我这种子挑得好吧!”   “你就臭美吧,明明是种子自己会长。”银匠媳妇转身进屋,“我把儿子抱过来,让他也看看。”   秋砚亭被抱过来,看到那长成小苗的枇杷苗,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伸出小手就要去摸,嘴里还咿呀咿呀地叫着,像是在说话打招呼。   银匠媳妇笑着将他抱得更近了些,“儿子乖,这是你爹给你找的兄弟。”说着,还打趣地看了一眼自家男人,这是还记着银匠种的时候说的那句玩笑话。   让儿子和一棵树做兄弟,也亏他想的出来。   夫妻俩对视笑时,没注意秋砚亭,等转头时,就看见秋砚亭手抓住了那枇杷苗上的嫩叶,正笑着用力揪。   “诶诶,这个可不能揪!不能揪!”   银匠赶忙将叶子从秋砚亭手里拯救出来。   差点被薅秃的谢拂:“……”   被制止的秋砚亭非但没长教训,还在伸手跃跃欲试,只是这回银匠媳妇看得紧,没让他成功。   没如他的意,秋砚亭不开心地瘪起了小嘴。   “还是先把他抱回去把,他看着叶子揪不到更不高兴。”银匠说。   银匠媳妇想想也是,正要起身回屋,却忽然感觉手心一热。   “哎呀,这是尿了。”   她赶紧将尿布解开,免得湿得更多。   得到解放的雀儿没了顾忌,尿去老远,对着某棵树苗当头浇下。   谢拂:“……”   013:“……”   “宿……”   话音未落,它就被丢去了角落关小黑屋。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觉得不虐,大概是一棵树陪一个人相伴百年,走过一个世纪的故事。   只是人始终是人,树永远是树。 第331章 庭院枇杷2   春去秋来, 几经寒暑。   秋砚亭从会爬,到会走,会跑, 小院里满是他的身影,处处都曾留下过他的声音。   而谢拂比他长得还快,不过两三年,就长成了人高,每当秋砚亭发现谢拂又长高一点,就兴奋不已。   而银匠和银匠媳妇也早就发现, 儿子对这棵树格外在意,几乎每天都会围着它转,关心它喝不喝水,施不施肥, 被风水雨淋都会在意,曾经还干过半夜把银匠吵醒, 让他给树打伞盖棚子的举动。   银匠夫妻越来越觉得,他们不是给儿子种了一棵树,而是给儿子找了个玩具,小孩儿精力旺盛,爱玩爱闹,一棵树就能消耗儿子大半精力,便也乐得如此。   于是乎,秋砚亭每天最爱做的事就是跟这棵树说话,在它旁边玩。   “亭亭!”   “亭亭!”   一个小孩儿从院外翻进来,门口的高门槛都没能阻止他的进入, 小孩儿先一条腿跨过去,翻坐在门槛上, 然后才将另一条腿从门槛外拖过来。   银匠媳妇放下手里的毛衣,笑着看向噔噔噔跑进来的小孩儿,“是龙龙啊,来找小七玩吗?阿姨给你拿糖去。”   “谢谢阿姨!”龙龙说要,就跑向秋砚亭,“亭亭,我们来跳格子吧!”   秋砚亭嫌弃转身,“我不要,你总耍赖。”   龙龙抹了把额头,“不会了,这回肯定不会!”   秋砚亭还是不答应,虽然还小,他却已经隐约知道诚信这回事,不想和没诚信的人玩,“不要。”   见他宁愿坐在树旁边玩草玩土,也不跟自己玩,龙龙委屈得不行,“你跟我玩嘛,我把爸爸给我做的小木剑给你玩。”   那是他爸爸新给他做的玩具,他可喜欢了,一直很宝贝,就算秋砚亭是他最好的朋友,也从来没玩过,这回算是大出血。   银匠媳妇从屋子里拿了一把糖霜花生,分别塞进儿子和龙龙兜里,“朋友要好好玩,不可以吵架哦。”   龙龙将甜甜的花生喂进嘴里,笑眯了眼睛。   秋砚亭却将一颗花生放在树下,“给你吃。”   龙龙跳起来冲着银匠媳妇喊:“姨姨,亭亭又把东西给树吃了!”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见秋砚亭这么干了,这在他家可是浪费粮食,要挨打的,以前他还会说是秋砚亭把好吃的扔掉了,是秋砚亭多次认真强调,他这不是扔掉,是给树吃的。   龙龙知道这个,每年逢年过节,家里也会给祖宗和神佛摆吃的,有时候还有肉。   但是这还是有不一样的,他们给祖宗神佛吃的东西都放在碗里,摆完后还会拿回来自己吃,据说吃了这个还会得到保佑,但是秋砚亭给树吃的,就是直接放在树下,花生接触到泥土,人就不能吃了。   银匠媳妇显然也习惯了,闻言也并未抬头,而是继续织自己的毛衣,“小七,不可以浪费哦,树树一颗都没吃,就不会吃其他的了。”   秋砚亭悄悄收回还想放的小手。   他心想万一是枇杷树觉得一颗太小太吝啬,懒得吃呢?或许多一点就会吃了。   只是在亲娘眼皮子底下,秋砚亭还是放弃了顶风作案。   但之后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要看一眼,看看那颗花生树吃了没有。   然而每次回头,都能看见那颗花生还在树下。   秋砚亭从暗暗期待,到次次希望落空,一双眼睛里都失了神采。   013:“宿主,小七看上去有点可怜的样子。”   谢拂:“你帮我吃?”   013:“……”还是算了,它想吃也吃不了啊。   不多时,一只黑色的猫儿一跃而上跳上墙头,躺在墙头,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姿态慵懒,神情自在,黑色的毛在阳光下都仿佛泛着金光。   “狸狸!狸狸下来!”龙龙挥舞着双臂,招呼黑猫下来玩,然而黑猫都不搭理他。   “亭亭,我们把狸狸叫下来玩!”   秋砚亭扭过身子,“不要叫它!它不乖!”   “怎么不乖啦?”龙龙可喜欢猫了,就是家里说猫吃粮食吃肉,不好养,才不许养的。   “它偷吃!吃了我给树树的肉肉!”秋砚亭鼓着腮帮,气呼呼地说。   银匠媳妇听得心里无奈又好笑。   儿子总喜欢给树下丢吃的就算了,但他连肉都丢,虽然只是一片,但那也令银匠媳妇心疼,好在还有猫可以吃,虽然也心疼,但也算是没那么浪费。   银匠媳妇只庆幸还有猫,秋砚亭却怨起了黑猫偷吃。   “龙龙,留在姨姨家吃午饭吗?”眼见着日上三竿,银匠媳妇打算去做午饭。   “我回家吃,我娘说中午要做豆干!”龙龙一听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忙吸溜了下口水,想回家了。   “亭亭,我下午再来找你玩!”   秋砚亭才不稀罕,他一个人也很好玩。   “小七,进来给妈妈烧火。”银匠媳妇招呼道。   秋砚亭丢下小铲子,“来啦!”   别看说是烧火,但这么小的孩子,银匠夫妻俩平时疼得跟什么似的,根本没让他动手,就是让他坐在灶前看着火。   秋砚亭就乖乖坐在木桩凳子上,看着灶里的火烧得正旺。   正是一年里日子好的时候,城里有好几家人嫁娶,银匠最近接到的活不少,中午银匠媳妇蒸了米饭,还煮了肉丸子,秋砚亭喜欢吃这个,好吃还不费牙,软软的,很Q弹。   在快要煮好的时候,秋砚亭又溜到门口,探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只是碍于距离太远没看清,他便又走近了看。   等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跳到树下,张口就把那颗花生叼进嘴里后,秋砚亭“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银匠媳妇盖上锅盖,又看了眼火,这才一边擦手一边往外走去。   “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秋砚亭伤心得不能自已,小手指着黑猫气道:“又偷吃!狸狸又偷吃了!我讨厌它!讨厌它!”   他哭得小脸通红,满是泪水,还一抽一抽的,胸口明显起伏,然而银匠媳妇并没有放在心上,只觉得这是件小事。   笑着上前抱着儿子安慰,“好好好,讨厌它,中午不给它吃肉肉好不好?”   “我们小七多吃点,把饭吃光光,狸狸就吃不了了。”   秋砚亭觉得有道理,他要吃光光,一口都不给黑猫留!   但是除了不给黑猫留外,他显然还记得要给树留。   这回他终于长了教训,以前他给的食物都被猫吃了,这次他要让猫吃不到。   午饭时,他小手拿着一颗肉丸子跑到树下,用他的专用小铲子辛辛苦苦铲了半晌,终于铲出一个小坑,将肉丸子丢进坑里,又将土盖上。   等做完这一切,他的额头已经冒出了细汗。   银匠媳妇将他抱回来,“小祖宗,看看你累成什么样。”   晚上哄儿子睡觉,银匠媳妇和银匠说起了私房话。   “秋哥,你说咱儿子是不是太较真了?你说要让他把树当兄弟,他就真的把什么都要留给枇杷树一份,每天对着树都能说一整天的话,都说三岁看老,实诚是好事,但这孩子太较真了也不好吧?”   人生在世,总有许多事不如意,一个人要是太较真,最后伤到的只能是自己。   “不至于吧,也就是小事,哪有那么严重?”银匠想了想说。   他摇着大蒲扇,一边给媳妇儿子扇风,一边思索道:“上次我说给他买风车,结果风车卖光了,没买到,他也没说什么。”   银匠媳妇看出本质,“那是因为咱儿子根本不喜欢玩风车,你后来亲手做的那个也没见他玩多久。”   银匠疑惑:“是吗?”   银匠媳妇肯定点头:“咱儿子平时看不出来,但其实霸道着呢,他说隔壁的龙龙自私,不爱跟龙龙玩,但其实他自己比龙龙还霸道,龙龙好歹有时候也愿意分享,可但凡是咱们儿子喜欢的东西,就没见他允许谁碰过的。”   那些愿意分享的,都是不那么上心的。   “霸道也好,这样才不会委屈自己。”银匠笑着说。   反正自家儿子,无论做什么都是好的。   银匠媳妇闻言也笑了,“你就这么惯着他吧。”   “这是咱儿子,咱们不惯谁来惯?”银匠却理直气壮。   “你没瞟见方太太怎么宠女儿的,那可真是要什么给什么。”   说来也巧,方太太在吃了银匠家的鸡蛋后,还真被发现怀孕了,生了个女儿,刚好比秋砚亭小一岁。   虽然是个女儿,但方家也是将这个唯一的孩子宠到了骨子里,家里就是伺候的佣人都特意买了两个。   也因为这个女儿,方太太对银匠夫妻格外感激,她觉得这是银匠家带来的好运气。   平时还多有往来,但凡是银饰上的事,都是交给银匠家来做。   银匠也因此赚了不少,颇为感激。   “那倒也是。”银匠媳妇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银匠看着儿子媳妇,心里满足得不得了,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秋砚亭还记着挖坑埋肉丸子的事,当然,他不觉得这是在埋肉丸子,只是觉得这是为了给树吃肉丸子。   为了看树有没有吃到,他又用小铲子铲开那个坑,等看到坑里明显还在的肉丸子后,他的小脸皱了起来,愁眉苦脸的表情放在一个小孩儿身上,并不显得厌烦,只让人觉得可爱。   “你吃啊?怎么不吃呢?”   “不吃肉长不高,你不吃,以后就不能长高了!”秋砚亭选择性遗忘了这棵树长得比他还快的事实。   院子里听到的银匠媳妇觉得不能让儿子这种念头根深蒂固,于是说道:“小七,树长高是不用吃肉的,它们不吃肉就能长得很高。”   秋砚亭扭过头,双眼有神地看着他娘,“那、那它要怎么长高?”   “要喝水,晒太阳,多喝水,多晒太阳,这样就会长高了。”银匠媳妇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   秋砚亭挠挠小脑袋,抬头望了望天,到底没有想到究竟怎么才能给树多晒太阳,他又抓不到太阳,不能拿太阳送给树。   没有太阳,那只有水了。   银匠媳妇看着儿子一脸跃跃欲试,连忙提醒道:“但是水也不能多浇,只要浇一点点就好了。”   秋砚亭郑重点着小脑袋,“我知道的娘。”   见他这么坚定点头,银匠媳妇也放松了戒备,觉得儿子应该这么聪明,肯定会听话。   可惜她不知道,秋砚亭听话是听话,可小孩子的听话,和大人理解的听话能一样吗?   秋砚亭记着银匠媳妇说的不能浇太多水,但他浇的次数多啊。   他搬着小板凳放在水缸旁边,站上去用葫芦瓢缓慢舀了一口水,又小心翼翼捧着葫芦瓢来到枇杷树下浇灌。   他每次都只浇一点,可他每天能浇十几次。   几天下来,银匠都对着水缸莫名其妙,“怎么感觉这两天水用得有点快?”   今天,秋砚亭惯例浇完水后,蹲在树面前说:“小树小树,你要快快长高长大。”   谢拂:“……”   这样下去,别说长大了,他能不死都是万幸。   013对宿主充满同情。   秋砚亭的小动作终于被发现了,但不是因为家里水用的快,而是因为在他的辛勤努力下,谢拂终于……变黄了。   他的叶子变黄了。   秋砚亭还不知道这黄叶子是生病,只觉得好看,抱着叶子就喊爹娘,“爹娘,树树长新叶子啦!”   语气兴奋又欢快。   银匠和银匠媳妇本没放在心上,顺着声音看了一眼,才知道儿子说的新叶子不是新的嫩芽,而是树叶变颜色了。   这哪里是长新叶子,分明是生病了!   银匠皱眉围着树看,“怎么回事?明明之前都好好的。”   银匠媳妇倒是想起儿子浇水的事来,他们没种过多少庄稼,却也知道作物水浇多了是会生病的,   “是不是因为小七浇太多水了?可我明明让他少浇点的。”   银匠也想起用得格外快的水缸,觉得这多半就是真相,“我去问问会种树的,看看这要怎么治。”   银匠出去了,在他走后,银匠媳妇抱着儿子,点了点他的鼻尖,“你啊你,以后可不能再给树浇水了。”   秋砚亭哪知道谢拂是生病,一听不能浇水,他就不高兴了,“要浇水!要长高高!”   银匠媳妇哭笑不得,“你不浇水它才会长得更高。”   秋砚亭很生气,觉得他娘说话骗他,明明之前还说要给树浇水它才会长高的!   他决定不理娘。   只是这单方面的生气只持续了半天,等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又会抱着自己的小碗说好香了。   银匠回到家,说他问过别人,树的生命很顽强,只要之后不要继续浇水,慢慢它就会恢复。   深夜时分,在人们沉入梦乡时,谢拂正在努力将腐烂的根须切断,及时自救。   做人不易,做树更不容易,尤其是当有人拖后腿时。   这么多个世界,还是第一次体验差点被小七给送走这种经历。   简直一言难尽。   “宿主,小七还小啦,等他长大就好了。”   “是吗……”   三岁看老,在这一点上,谢拂和银匠媳妇难得保持了一致。   总觉得就算他长大了,也不一定就有多好,但总比现在好。   要是真被秋砚亭给送走,谢拂哭都没地哭去。   *   冬天,秋砚亭已经穿上了厚厚的衣服,以己度树,认为枇杷树也冷的他,坚持要给树也穿上衣服。   于是银匠和银匠媳妇只能将一些烂掉的衣服拿出来,缠在树干上。   但担心阻碍树的生长,并没有缠得太紧。   给树保暖,倒也不是件坏事,总不会有上次浇水差点把树根浇烂那样糟糕。   只是好端端的树上缠着烂衣服,原本看上去也是身姿挺拔的树忽然变得有些……丑。   嗯,时髦值瞬间降了许多。   秋砚亭却很高兴,他觉得树不会冷了。   小手摸上树干,“要健康哦。”   “开花花,结果果!”   他显然还记得银匠和银匠媳妇跟他说的话。   然而秋砚亭显然是想多了,这么小的树,还不会开花结果。   “爹,娘,树树多久开花结果啊?”秋砚亭眼巴巴问,他都等了好久好久了。   “小七要长大,树当然也要长大,等小七长大的时候,树就会开花结果了。”   于是秋砚亭从盼望树长大,变成了盼望自己长大,每天吃饭都比以前多了。   冬去春来,年后,银匠家又有了一件喜事。   银匠媳妇怀孕了。   夫妻俩都很高兴,银匠抱着秋砚亭,“小七,你要做哥哥了,喜不喜欢呀?”   秋砚亭:“小七本来就是哥哥呀!”   他指着树说,“那是弟弟。”   银匠、银匠媳妇:“……”   “好好好,是小七又要做哥哥了,小七高兴吗?”   经过这么久的经验,夫妻俩显然已经明白了,不要在枇杷树这件事上和儿子较真,因为你根本较真不过他。   “还行吧!”秋砚亭勉为其难点点头,“但他要像树树那样听话。”   还行……   看着儿子这副勉为其难的模样,银匠和银匠媳妇都忍俊不禁。   树当然听话了,它都不能说话不能动,当然不会反对秋砚亭。   秋砚亭希望新的弟弟妹妹像树这样听话,那是没可能了。   尤其是银匠媳妇这次孕期反应大,总觉得这孩子比儿子还闹腾。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几个月后,秋砚亭多了个小他四岁的妹妹,妹妹的名字也是请先生起的,秋容澜。   有了新生儿,银匠夫妻的注意力难免要被分去一部分,加上秋砚亭好歹也四岁,算是立住了,身体健康,没病没灾,他还聪明,平时不需要太让人担心头疼,夫妻俩难免更注意刚出生的女儿。   这样一来,秋砚亭就更愿意和枇杷树说话了。   “妹妹好小,丑丑的,还总是哭,我不喜欢。”   秋砚亭用胳膊抱着枇杷树,“还是你好,乖乖的,听话。”   谢拂心说一棵树什么也做不了,能不听话吗?   但即便如此,心里依然难免生出些许温暖柔意。   一阵微风吹来,一片嫩绿的叶子轻轻飘落,轻抚过秋砚亭头顶,又悄然落在地上,归于尘土。   *   女儿出生,银匠有想过要不要给女儿也种一棵树。   然而从前还主动要种树的银匠媳妇,这回却坚决反对。   给儿子种树,种得儿子和树的感情比和他们好,现在还要给女儿种,是觉得家里粮食多,还想要女儿以后也每次都分给一棵根本都不需要的树吗?   儿子这棵树是他们主动种的,现在种成这样,他们习惯了,也认了,可给女儿出生,要是再来一棵这样的树,那他们就是主动给自己找罪受。   本来还有些想法的银匠,在听见媳妇这么说后,也当即歇了心思。   他也觉得媳妇说得有道理。   于是他们没种树,只是给女儿打了一个平安锁,和一对银手镯。   当然,给儿子也打了。   只是以前只打了平安锁,没有手镯,这次干脆把手镯也打了,就是不戴,以后也可以送给媳妇。   只是让夫妻俩没想到的是,在看到妹妹和自己都有平安锁银手镯后,秋砚亭问了个出乎意料,但似乎又是情理之中的话,“树树的呢?树树也要!”   银匠夫妻:“……”   哥哥妹妹有,弟弟也要有,嗯,没毛病。   银匠媳妇揪着银匠的耳朵回屋,回房将人骂了一顿。   让你当初说和树做兄弟,现在这兄弟做得可好?   银匠理亏,乖乖挨骂。   然而骂归骂,骂完还是要解决问题。   秋砚亭记性可好着呢,他们今天糊弄过去,明天他还是要问。   那怎么办,以前给树一口吃的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打首饰,也亏他们儿子想的出。   “小七啊,你看树没有手没有脖子,做了也戴不上啊。”银匠苦口婆心劝道。   秋砚亭脑袋瓜转的快,可不上当,指了指妹妹手腕上的镯子,“可以不戴,不能没有。”   银匠夫妻:“……”   这是他们之前针对秋砚亭镯子说出的话,现在被秋砚亭拿来对付他们自己。   夫妻俩莫名感觉心塞,有种自家儿子胳膊肘往外拐的错觉。   不对啊,明明那棵树也是他们家的。   没办法,儿子太较真,如果不想被天天念叨,夫妻俩只能满足他的要求。   最终,银匠还是多做了一个平安锁和一对手镯,只是并非是全银,而是镀银,但表面看上去没区别,秋砚亭终于被糊弄住了。   他高高兴兴地在树下挖坑,把东西埋在树下。   银匠夫妻松了口气,好歹儿子没真的要挂树上。   013打趣:“宿主,你这是被送聘礼了吗?”还是不能拒绝的那种。   -------------------- 第332章 庭院枇杷3   枇杷树不算难养, 但是像院子里这棵这样长得好的却不多。   相比起同岁数的枇杷树,它显然长得格外高大,要不是银匠是亲自把它种下去的, 可能都会怀疑它的岁数。   秋砚亭始终记得爹娘说要等自己长大,枇杷树就能结果子了,只是他好像忘了问,要等自己长到多大,枇杷树才能开花结果。   他等啊等,等到院子里的常春藤爬上墙, 等到黑猫狸狸长大了好几圈,等到那个只会躺在床上,或者爹娘怀里的小婴儿会爬会走,还会喊得得。   秋砚亭纠正好多次, 是哥哥,不是得得。   然而小孩儿显然还不能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 秋砚亭郁闷地又去跟谢拂抱怨。   “她好笨啊,都不会喊哥哥,如果是你,你肯定会喊対。”秋砚亭迷之自信。   谢拂是能喊対,但前提是他能喊。   嘴上说着秋容澜笨,但是等秋容澜屁颠屁颠过来找他时,秋砚亭还是会勉强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陪她玩。   两个小孩儿在树下玩过家家,玩虫子,玩草玩叶子。   嗯,是谢拂掉下的叶子。   日复一日, 谢拂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看着秋砚亭一点点长高, 每次长高一点,他都要高兴地来到谢拂面前说一声。   可惜,他在长,谢拂也在长,且他长高的速度,远远比不上谢拂。   无论如何,谢拂在秋砚亭面前,都是那样高大。   秋容澜从小就很羡慕哥哥有一棵属于自己的树,她就没有。   而且哥哥很宝贝这棵树,连她都不许随便碰。   趁着秋砚亭去隔壁玩,四岁的秋容澜偷偷爬树,只是这树可不是那么好爬的,怎么也爬不上去的她,只好求助自己的母亲。   银匠媳妇想着儿子这会儿不在家,让女儿玩玩也没什么,只是四岁的孩子到底也不轻了,担心孩子把树枝压断,银匠媳妇只是抱着女儿在树下离枝叶更近了一点。   秋容澜毫不客气地抓住了谢拂的叶子,咯咯咯地笑着,“娘!叶子!”   银匠媳妇小声道:“嗯嗯嗯,是叶子,澜澜可别揪,你哥哥看见了,可要打你屁股的。”   秋容澜挺着小胸膛,“哼哼!哥哥,不打!”却也不知道是说秋砚亭不会打还是不许打。   “你个小调皮!”银匠媳妇无奈摇头。   闺女是真调皮,从小比哥哥还爱爬爱动爱闹,衣服都坏得比哥哥快。   小时候秋砚亭也爱玩闹,但是随着年岁一天天渐长,他也变得没有那么爱闹,比以往文静许多。   银匠和银匠媳妇都认为是上学的原因,上了学,儿子一下子就乖了,以前还偷要给树喂东西,现在也不怎么喂了,肯定是读书知道的多,更懂事了。   实际上是秋砚亭知道树不能吃人吃的食物,就把这事给省了。   但平时在树下玩的时间也没少,跟枇杷树诉说的心事也从没少过。   几年前求来的那个平安锁和手镯,也一直装在盒子里,被埋在树下,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就在秋容澜正抓着秋叶玩得正欢时,一道声音含着怒气的声音忽然从门口的方向传来。“秋容澜!你又趁我不在偷偷动我的树!”   秋容澜心虚,下意识收回手,只是收回的时候忘记把叶子松开,这小胳膊一拉,一片叶子就这样被她给揪了下来。   秋砚亭气炸了,小跑过来看着秋容澜抓着叶子的那只胳膊,这下好了,证据确凿。   “你不止玩,你还揪叶子?!”   秋砚亭眼睛都气红了。   本来就心虚的秋容澜,眼看着哥哥这么凶,心里又急又怕,还生气,小孩儿越是心虚就越是理直气壮。   “就要揪!哥哥不给我玩,哥哥坏!”   秋砚亭捏着小拳头,跟她据理力争,“那是我的树!”   秋容澜被银匠媳妇抱着,这会儿和哥哥比起来还更高,居高临下地看着哥哥,颇有气势地叉着小肥腰。   “哥哥坏,哥哥是自私鬼!”   很好,从前被秋砚亭用来骂隔壁家龙龙的话,现在被自家亲妹反过来用在自己身上。   秋砚亭可不觉得自己自私,本来就是他的树,这可是他从小看到大(其实也并不大)的树。   他看这棵枇杷树宝贝的紧,多掉一片叶子都要不高兴半天,现在秋容澜竟然当着他的面揪了一片叶子下来,还跟他说话大小声,今天他不打臭妹妹的屁股他就不是哥哥。   “娘,你把她放下来!”   秋容澜反手紧紧抱住银匠媳妇,“不下,娘,我不下!哥哥要揍我!”   银匠媳妇进退两难,只好跟儿子说:“小七啊,你妹妹刚刚也是不小心,娘替你揍她,你看,我揍她屁股。”说着,她轻轻拍了拍女儿屁股,“你看这样好不好?”   秋砚亭的气消了一些,瞪着妹妹说:“以后不许揪叶子!”连他都只会捡落在地上的叶子玩。   知道自己有娘护着,逃过一劫,秋容澜小胳膊抱着银匠媳妇的脖子,还不忘扭头瞪哥哥,还做鬼脸,“哥哥就是小气鬼,小气鬼,喝凉水!”   秋砚亭理直气壮地看着她,“我就是小气,就是不许你揪,你能怎么样?”   那她偷偷揪!秋容澜转动眼珠子,生气地扭头看银匠媳妇,“娘,哥哥不给我玩树,我要种树,比哥哥多,也不给哥哥玩!”   银匠媳妇:“……”   “娘,我要树要树嘛……”   被女儿抱着撒娇,银匠媳妇就是再硬心肠,这会儿也都软了。   “好好好,给你种给你种。”   银匠媳妇无奈,当初没给女儿种树,这会儿女儿倒是主动跟他们要,还要不止一棵,这算什么事。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秋容澜扭头冲着秋砚亭扬着小脑袋示威。   秋砚亭翻了个白眼。   他才不在乎秋容澜有多少棵树,长得好不好,他只要他的树没事就好了。   说要就要,没过几天,银匠就从市场上淘来了一些树种。   最终给秋容澜种了一颗桃树,一棵枣树,都是她喜欢吃的。   还有几棵梨树种在院外,因为银匠认为梨=离,不吉利。   有了属于自己的树,还有那么多,虽然都只是这个小树苗,但秋容澜依然很高兴,都不找哥哥麻烦了,整天围着她那几棵树转。   秋砚亭看着她这副模样,陷入了沉思。   难道自己小时候,也是她这么傻的吗?   已经读过书还学会识字的秋砚亭,対于自己妹妹是小笨蛋这件事深信不疑。   每次秋容澜惹他生气,谢拂都能听到秋砚亭絮絮叨叨在他面前吐槽妹妹的话。   谢拂总有种自己变成垃圾桶的感觉。   做一棵树的日子说有趣不算,说无聊也不尽然,谢拂已经从一开始的不喜,变成了现在的适应良好。   每天只需要晒太阳,汲取养分,催生枝叶,其他什么也不用做。   更多的时间,他都花在了听秋砚亭说话上。   比如现在。   秋砚亭:“枇杷枇杷,学校里的小孩儿都没我聪明,你有我这么聪明的哥哥,是不是很自豪?”   谢拂:“……”谢谢,并没有。   秋砚亭:“我妹妹从小到大都没我好看,也没我聪明,她还揪你的叶子,你不许跟她好,只有我带她你才可以跟她玩。”   谢拂弯了弯眉眼,体现在树上,应该就是有几片叶子弯了弯。   这占有欲从小到大一点都没变。   秋砚亭:“你放心,我才不像我妹妹,她有那么多棵树,我只要你一棵,你肯定比那些树长得更好更快!”他十分自信。   这可不一定。   不同品种的树基因不同,决定了它们能长多高,现在枇杷树仗着年龄大,还能压其他树一头,等那些树也长成,或许枇杷树还是最矮的那一棵。   谢拂却小声说:“我尽量。”   当然,这声音也除了013,也并没有被别人听到就是了。   秋砚亭抱住他的宝贝树,最后还不忘小声吐槽妹妹,“秋容澜就是个花心大萝卜,要了一棵两棵三棵还不够,还想要更多,看她种都种不过来,过几天就不喜欢了。”   “我跟她不一样,我只要你一棵,也只喜欢你一棵,你也要喜欢我。”   枇杷树的枝叶随风轻舞,一股愉悦的感觉油然而生。   秋砚亭似乎也感觉到了这样奇妙的感觉,他咧嘴笑了起来。   一片树叶从他头顶落下,刚好落在秋砚亭头顶,被秋砚亭抓住。   “这是你给我的吗?”   秋砚亭已经习惯在树下捡到掉落的叶子,他将之当成是枇杷树送给他的礼物,每次都很宝贝地拿着玩好几天,直到枯萎。   他觉得家里多了几棵树,枇杷树可能会有危机感,为了安抚対方,证明自己心里还是最喜欢它,秋砚亭决定把这张叶子多玩几天。   说完悄悄话,秋砚亭又悄悄回到自己的小屋睡觉了。   谢拂不需要睡觉,但他还是让意识沉眠,这样,他想,也算是陪対方睡觉了吧?   *   银匠原本还想像他爹老银匠那样,从小教秋砚亭打银饰,将来做个银匠,也算一门手艺,将秋家这么多代的手艺继续传下去。   然而在得知儿子读书厉害,识字很快后,他有些犹豫了,私下和银匠媳妇商量,“你说咱儿子读书能出息不?”   “出息?你想要什么出息?”银匠媳妇看他一眼。   “外面那么乱,再有出息又怎么样,一个不小心,还不是……”她说得小声,话里的意思却很明确。   银匠心一紧,那想让儿子出人头地的念头当即打消大半。   但看儿子明显更喜欢读书,银匠又不忍不让他读。   思来想去,他决定还是让孩子多读几年,至于手艺。   他还年轻,儿子也还小,就算晚两年学也是行的,毕竟儿子那么聪明,他就没想过儿子会学不会。   这么想着,便也安心睡了。   秋砚亭说得没错,秋容澜就是一时兴致,等她看习惯了家里的那些树,她便开始觉得无趣,没有再多关注那些树,対它们的感觉还不如対谢拂。   可能这就是那句话,抢着吃的东西才更香,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只可惜谢拂已经有了秋砚亭这个守护神,秋容澜也不能轻易招惹,只能看看,不能上手作贱。   看看就看看。   秋砚亭白天有时候还要上学,秋容澜倒是天天在家,天天都能看,这一看,可就看得不得了了。   “哥哥!哥哥!长花花了!”   等秋砚亭回到家,就看见妹妹迎面冲过来,嘴里还兴奋地喊着什么花花。   “你说什么?”秋砚亭问。   秋容澜抓着他的手就将他往枇杷树的方向拉,“哥,树长花花了!”   秋砚亭被拉着往枇杷树走去,仰头认真看,就见树上果然长出了一些花苞。   淡色的花苞看着有些素雅。   配上这浓绿的叶子,更为雅致。   秋砚亭不知道什么是雅致,就是觉得这样的枇杷树枇杷花很好看。   站在树前,秋砚亭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就是花?   这就是开花了?   他按捺住兴奋,但笑容不减,眉梢眼角都是开心愉悦,上前抱了抱树干,“枇杷枇杷,我们都长大了!”   他长大了,它开花了。   明明没有风,枇杷却也晃了晃枝叶,谢拂想要触碰秋砚亭,却又无法像做人那样,揉了揉他的脑袋,最后也只是无风自摆了两下,算是点点头。   他长大了。   *   外面风雨飘摇,梅城因为地利缘故,加上还有镇守在这儿的方大帅,始终安静祥和,无论外面怎么打仗,这里都没发生什么战事。   在许多地方的人流离失所时,梅城却进入了热热闹闹的过年时节。   秋砚亭认为今年这个年不一样,因为他养了这么多年的枇杷树终于开花了,来年还会结果子。   秋砚亭想犒劳谢拂,只是他已经知道树不能吃人吃的食物,想了想,他便特地让银匠媳妇做了一根围巾,还是大红色的,过年那天,秋砚亭就将围巾围在树上。   有了这根围巾,就连谢拂一棵树都染上了过年的气息。   围巾能围住的地方有限,挡不住多少寒气,谢拂本身的抗旱能力够用,倒也不需要这围巾,戴上反而有些滑稽。   比雪人围围巾还不如。   然而他说了没用,又没别人能听见。   于是他只能戴着这根围巾,在鞭炮声中过完了新年。   来年春天,如玉的枇杷花褪去,枇杷树开始结果子。   刚结出的果子看上去不算好,又小又青。   一看就和市面上的枇杷不一样。   秋砚亭兴奋地摘了一颗,剥皮喂进嘴里,满口酸涩,他当场就一口吐了出来,整张脸皱在了一起。   “哈哈哈哈……哥哥被酸到了吧!让你偷吃!”秋容澜发出毫不犹豫的笑声。   “酸到了又怎么样?谁说我偷吃了,这是我的树,当然是光明正大地吃!”秋砚亭还有理。   只是心里却罕见怨上了谢拂,怎么长得果子就这么酸呢?要是稍微甜那么一点,他就不会吐了。   “枇杷枇杷,你能不能甜一点?甜一点的枇杷才好吃。”秋砚亭偷偷说。   他担心说得太大声,被人听见了,会觉得他是在嫌弃枇杷树。   谢拂低头沉思,秋砚亭这话到底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还是真实意思?   到底是希望枇杷甜一点,还是希望别的?   不过,无论什么意思,谢拂也会努力让枇杷甜一点。   在自身条件下,做最大的努力。   到了收获的季节,枇杷树上的枇杷已经有不小的个头,而且味道还挺甜。   秋砚亭吃过后,心满意足地摘枇杷,而在他的同意下,吃了枇杷的银匠和银匠媳妇都微微有些意外。   很多树第一次结果的味道很糟糕,甚至都不能长大。   但是这棵枇杷树却不仅没有如此,这枇杷的品相,就算是卖去外面,也能卖不少钱。   只是一棵树上的枇杷到底不多,加上秋砚亭坚决要把枇杷全都留在家里吃,银匠和银匠媳妇也只能答应下来。   枇杷不能放太久,除了现吃,他们还将其他的其他用来做了其他的,什么枇杷罐头,枇杷汁,这让原本还対枇杷树有些别扭的秋容澜都重新喜欢上了这棵树。   “哥哥我不跟你抢枇杷树了,你把枇杷分我一点。”   她跑到秋砚亭撒娇。   秋砚亭勉为其难,“那好吧。”   当晚却又偷偷跑到谢拂面前说:“这下好了,终于没人跟我争你了!我聪明吧?”一脸等表扬的表情。   谢拂失笑。   分明是他结的枇杷的功劳,和他有什么关系?   但见这小子嘚瑟的表情。谢拂还是掉了一颗枇杷到他脑门上,也不知道是夸还是砸。   秋砚亭倒是自信,“不用谢不用谢,你是我的,这本来就是我应该的!”   说完,拿着枇杷,抬头挺胸骄傲地回屋了。   夏天,一天,秋砚亭看见银匠媳妇正用剪刀剪枇杷树的枝叶,看着原本繁茂的枇杷树被剪掉了一地的枝叶,他当即跑上前,“娘,您干什么呢?不要剪啊!”   银匠媳妇:“我在替它修剪枝叶,把多余的枝叶,枯病的枝叶剪掉,这样它才能长得更好,不然它就不长了。”   她是知道儿子看重这棵枇杷树,却也知道,只要讲理,儿子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果然,闻言,秋砚亭脸上就有些半信半疑,他挠挠头,“真的吗?”   银匠媳妇自然而然点头,“那当然,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秋砚亭相信了她的话,当即双眼亮晶晶地向他伸出手,“那我也要来!”   “娘,我来给它剪。”   银匠媳妇:“……”   她儿子还真是……   有关于这棵树的事,可是半点也不假手于人啊……   眼看着秋砚亭就要成功拿到剪刀,013都紧张了,“宿主,怎么办,小七还不会把你给剪秃吧?”   以八岁的秋砚亭的力气,想要剪大枝那是不可能的,于是他沉溺于剪小枝叶。   在他的祸祸下,谢拂整棵树,都变成了斑秃。   这一块那一块,秃得还挺均匀……   谢拂:“……”   他该庆幸自己现在不是人,也没有人形吗?   这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等银匠一回来,见到这副情景,都差点笑出来。   “儿子,这剪树枝可不是这么剪的。”他拿来剪刀,给秋砚亭示范这枝叶应该要怎么剪。   秋砚亭旁观完了,最后悄悄対谢拂说:“我还是觉得我剪的更好看,这一片,那一片,多好。”   “我爹剪得太多了,你都瘦了。”   谢拂:“……”   瘦了……瘦了……   好吧。   看来这人下意识也将他当成人的。   “瘦了也比秃了好。”谢拂说道。   -------------------- 第333章 庭院枇杷4   秋家虽然也在城里, 但是位置不算太好,甚至还有些偏僻,这样的好处是安静隐蔽, 平时只要不出去,就不会被外面打扰到。   为此,秋砚亭上学就要走好一阵路,从前是银匠接送,从秋砚亭十岁后,就变成了他和附近几个孩子一起同行。   他们一起上下学, 上学在一起,回家也经常一起玩,感情倒是还不错。   “秋砚亭,明天不上课, 我们打算上山春游踏青,你去不去啊?”放学后, 隔壁家的龙龙问。   “哪座山?什么时候回来?”秋砚亭没第一时间拒绝。   “就城外不远的云霞山,不远,也没什么危险。”   秋砚亭想了想,答应下来。   “那好,要准备什么东西?”   “带上午饭!”   两人分道扬镳,秋砚亭回到家,就见到银匠媳妇正在清扫院子。   枇杷树下全是残花,扫完后瞬间干净许多。   “娘,爹还没回来?”   “没呢,你去生火, 娘来做饭,待会儿你爹就回来了。”   秋容澜坐在院子里, 手里拿着秋砚亭以前用过的书,“哥,你这个字写错了,多了一个点,哥你以前好笨啊。”秋容澜找到自己哥哥出错,高兴得尾巴都快要翘起来了。   秋砚亭白了她一眼,“我的笨蛋妹妹,你好好看看,那本是我六岁时候读的书。”   而秋容澜今年九岁了。   秋容澜瞪圆了眼睛。   她不死心地翻了翻,还真在上面看到了日期。   秋容澜:“……”   秋砚亭进屋烧火,见水已经烧上了,火一时半会儿也不需要再添柴,他就转身进了银匠的工作间。   银匠不在家,这里的工具没人用,秋砚亭进来,就熟门熟路地来到工作台旁,在桌上的那几样银条上拿出一根还没制作完的。   他学着银匠的样子,在上面刻起了图案。   他想刻一片祥云,然而因为手艺问题,这片云看上去还很稚嫩,工艺一般,只能看出一些形态,却并不精细精致,很粗糙,卖不出去那种。   半个小时过去了,这片祥云还是那样,并没有好看到哪里去。   秋砚亭不太满意,只是银匠说了,这种活唯有熟能生巧,想要一蹴而就根本不可能。   从小时候开始,秋砚亭就从小看着银匠打银饰,于是并不觉得这有多难做,也不觉得这有多难得。   以前他也并没有生出多少兴趣,还不如读书对他的吸引力大。   还是十岁那年,秋砚亭无意中从枇杷树下翻出了那块埋了好几年的平安锁,和一对手镯。   只是和自己一直戴的平安锁不同,这个平安锁和手镯已经变色,还隐隐露出下面的铜。   秋砚亭原本都要忘了,只是这一挖,竟然又将小时候的事想了起来。   他想起来小时候问父母要过手镯和平安锁,给枇杷树要了一副,眼下自己挖出来的这些,就是他小时候埋进去的。   “爹,娘,这怎么还变色了?”秋砚亭拿着东西跑到银匠面前不解问。   银匠有些心虚地挠头,“这个……你一直埋在地下,又不戴,当然会变色,我跟你说,银饰只有经常戴,才不会怎么变色。”   可惜秋砚亭不像小时候那么好骗,他那时已经十岁了,在寻常人家,也是个半大小子。   他从小虽然没学习怎么打银饰,却也是经过各种熏陶,知道银有什么特性,而其他金属又有什么特性,这平安锁和手镯根本不像是银。   “爹你骗我,分明是因为这根本不是银打的!我又不是瞎子,这一搓就看到里面的颜色了,这是铜打的对不对?”秋砚亭直接道。   银匠讪讪一笑,“这东西打了又没人戴,那岂不是浪费吗?我用铜打,也是因为铜的损失没有银大。”   秋砚亭冷哼一声,却也没再揪着这点不放,他知道,他爹也是担心他拿这个当玩具,随便扔给树,指不定哪天就不见浪费了。   这可不是随手一抓就有的泥巴,而是银饰,银子,就算一块平安锁和一对手镯,那也不算便宜,可不能随便给他扔着玩。   只是秋砚亭拿着这平安锁和手镯陷入了沉默。   “爹,再给我打一副好不好?”秋砚亭说话时,视线还不忘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枇杷树。   十岁的枇杷树如今已经长得很高,比秋砚亭还高,可秋砚亭站在它旁边,却好像还和小时候一样,一样的安心。   少年站在树旁边,人像树,树似人。   别说是几件银饰,只要他有的,都愿意给这棵树。   他觉得他爹可能没说错,他和这棵树就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自己有的,兄弟当然也要有。   然而向来宠他的银匠却不会任由秋砚亭拿家里的钱财玩。   他要是自己喜欢,银匠当然不介意给他打,但他显然是要拿着东西给一棵树,银匠能答应才怪。   只是儿子不像小时候那样好骗,非要缠着他答应不可。   银匠烦不胜烦,最后干脆道:“你要是想要,那就自己打,你能打出来就算你的。”   秋砚亭当即双眼一亮,“真的?”   银匠眼皮一跳,“我说的当然是真的。”   “但前提是你真的能打出来。”   说实话,银匠是不信的,毕竟从小开始,儿子对打银饰就没什么兴趣,看他打过那么多回,却没有一次说自己也想试试,银匠都做好了以后家里的打银手艺不再传下去,或者从父子相传变成师徒相传的准备,甚至都开始琢磨着什么时候收个徒弟,毕竟学手艺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的,总要花费时间和精力去教。   谁知如今峰回路转,儿子竟然要学打银饰?   担心儿子是想一出是一出,银匠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秋砚亭行动力很强,之前说好了要打,第二天就开始动手尝试。   家里有一些用来练习的银条,秋砚亭也见过银匠平时都是怎么做的,过程这些基本没问题,有问题的就是动手能力。   秋砚亭的动手能力还行,但也要练习很久才勉强有成效。   刚开始不太顺利,但是他并没有气馁,也没有半途而废,之前随口说的话,秋砚亭始终实践到了今天。   经过几年锤炼,现在的他,其他方面已经能做得不错,唯有錾刻并非一日之功,需要长期练习才能熟能生巧。   这是打银饰中最麻烦的一点。   工作间有不少图纸,上面有许多银饰上需要的图案。   也是奇怪,银匠并不怎么识字,画这些图案却能画得很漂亮,甚至栩栩如生。   这是秋砚亭第一回 真切体验到术业有专攻。   从前他并不觉得做这些有多难,现在却隐隐佩服起自己父亲来。   一个人要是能在某一领域中做到顶尖,就已经足够了不起。   “小七,吃饭了。”   银匠媳妇在院子里招呼道。   秋砚亭这才放下手里的工具,抬袖抹了把自己额头的汗。   他走出去一看,见院子里已经摆上了饭菜,借着天光能看见两菜一汤做得很用心。   秋容澜已经把书拿回屋,此时正帮银匠媳妇盛饭。   “娘,爹还没回来?”   秋砚亭说话间,就听见开门声。   银匠从外面回来,“我回来了。”   “爹!”秋容澜小跑上前,“爹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银匠揉了揉闺女的头,从怀里摸出几块糖果给她,“乖,拿去和哥哥一起吃。”   “先吃饭,吃什么糖。”   银匠媳妇瞥他一眼,手上给他盛饭的动作却没变。   当晚,孩子们都回房间睡觉后,银匠才小声和媳妇说起白天的事来。   “我今天去方家,找方太太拿图纸,不经意间听到方家的佣人在说话。”   “说什么?”银匠媳妇见银匠面色有些沉重,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就是一些小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总觉得城里这两天的气氛不对劲。”   “你没瞧见,街上巡逻的大兵都多了吗?”   银匠媳妇对此不是很明白,“你是说方家出事了?”   他怀疑梅城出事了。   只是这话不好和媳妇说。   他抓住媳妇的手,“家里挖了地窖,里面藏了不少东西,要是真有事,咱们就带着孩子藏在地窖里。”   银匠媳妇连连点头,这是他们从小就会的事,不一定有用,却总好过坐以待毙。   秋砚亭这一晚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几个饼和一壶水出了门,并告知银匠和银匠媳妇,自己下午回来。   “别在外面玩太晚。”银匠媳妇扬声道。   “知道了。”   看着秋砚亭和朋友们汇合,他们往城外去,却见城门口堵满了人。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秋砚亭抓了路旁一个看热闹的年轻男人问。   “城门戒严,不许进出,城门口那些人正在纠缠。”   无论是要进来的,还是想出去的,都对关城门这件事很不满。   但秋砚亭好奇的是为什么关城门。   “那咱们怎么办?不去了?”其他几人面面相觑,脸上都透着失望。   秋砚亭想了想道:“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看到城外。”   十多分钟后,几人跟着一起爬上了一栋已经破旧无人居住的老楼。   楼是用很旧的木材搭建而成,过了很长时间都没有人住,越来越破败不堪,一群少年上楼,都还要轻手轻脚,并非是担心被人发现,而是担心自己动作一大,这楼就会直接坍塌。   没想到秋砚亭会带他们来这样一栋危楼,其中一个少年拍上秋砚亭的肩,“砚亭,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不觉得这儿很阴森该很危险吗?”   秋砚亭:“之前想找一些梧桐叶来收藏,找了好久,发现这里有。”   他指了指楼内院子里那棵大梧桐树。   众人都望着那棵梧桐树惊呼,“这树好大啊!”   “这得有几十年了吧?你们看它的主干,这得好几个人合抱才能抱住。”   几十年?   秋砚亭看到这棵树时,想的却是未来谢拂也能长这么大的吗?   不过显然他想多了,无论过多少年,基因决定了枇杷树不可能像这棵大梧桐树一样,长得这么高大粗壮。   轰隆——!   一阵剧烈到能让地动山摇的声音忽然从城外响起!   众人闻声,齐齐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秋砚亭扶着栏杆,手心不由冒出些许冷汗。   轰隆一声响后,随之而来的还有不断的枪声。   “好像……打仗了!”   *   城外的动静那么大,城门口那么多人都听到,城里的这下不闹了,纷纷往家里跑,城外的却开始闹得更大,哪怕守城门的士兵鸣枪,也没能阻止他们迫切想要进城。   银匠正在给方家太太送东西,只是还没进门,就看到方家有人正在紧张地收拾东西,他心里一紧,想要上前询问,却又觉得他们不会说。   他假装没看到,跟着人去找了方太太。   方太太满意地收了他送上来的银银杏叶手镯,“辛苦你了,这是给你的报酬,你看看,说好的双倍。”   银匠收下报酬,刚想向方太太打听一下,却见有佣人急匆匆跑来,“太太,太太!城外打起来了!有人攻城!”   银匠当即止住要问的话头,转身朝家里跑去。   秋砚亭急匆匆也往家里赶,然而当他匆匆跑回家,却只看到正慌张无措的秋砚亭。   “娘,爹呢?”   “他去送东西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银匠媳妇心里发慌,却还没彻底乱了阵脚。   “咱们先在这儿等着,你爹可能会回家,要是出去找才容易错过。”   她一把将儿子拉到地窖边,让他下地窖,在地窖里,秋砚亭看到了正在哭的秋容澜。   见到他,秋容澜当即停了眼泪,扑上来抱住他,“哥!”   秋砚亭拍了拍她:“别哭。”   从包里塞给她一块冰糖。   “小心哭声被外面的人给听见了。”   闻言,本就哭得很小声的秋容澜更是哭得无声无息,还下意识捂住嘴,担心声音泄露。   然而这样不好呼吸,秋容澜捂了一会儿,又松开了。   冰糖在嘴里,却感受不到半点甜味,舌尖还有眼泪的湿咸。   地窖里很暗,银匠媳妇用石板将地窖口盖住,自己却凑到石板下面偷听,听有没有人闯进来,听银匠有没有回来。   梅城许多年没有发生过这么紧张的战乱,银匠媳妇对此经验不多,心跳又乱又快,迫切希望能听到丈夫的声音。   然而她等了许久,却始终没能等到银匠。   好消息是,银匠没回来,却也没有其他人闯入院子里。   他们就这样在地窖里躲了一天一夜。   晚上,秋容澜哭累了,银匠媳妇也撑不住睡了。   秋砚亭悄悄推开石板,好艰难才终于有新鲜空气进入,刚憋闷的胸口顿时一松。   他小心翼翼探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发现还算安全,没有人后,才偷偷出去。   他在院子里外转了一圈,没见到有谁的身影,周围邻居也都静悄悄的,没有灯光,唯有月光微微将他的视野照亮。   秋砚亭没找到银匠,心中微紧,回去时,看到那棵始终没变化的枇杷树,脚步不由自主走上前。   他的手轻轻抚上枇杷树的树干、枝叶,手心似乎将心中的焦灼也传递给了对方,一阵微风吹过,枇杷树的枝叶轻轻碰了碰秋砚亭的额头。   “你一棵树在外面,害怕吗?”   谢拂当然不能回应他,尽管他并不害怕。   “抱歉,我也不能把你搬走,地窖里不适合你。”   谢拂是一棵树,从被种在这儿之后,就做好了一辈子不挪窝的准备,毕竟,要将一棵树连根拔起,重新栽种,是件费时费力还费钱,且不一定能成功的事。   谢拂知道,秋砚亭是在紧张担心。   不仅仅是担心他,还担心银匠,担心这个家,担心这座城。   谢拂无法告诉他,这只是一场在这些年里,再寻常不过的小战役。   小战役下,同样覆灭或者伤害了许多家庭,秋砚亭家不过是其中之一,再不起眼不过的之一。   谢拂什么也说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枇杷树抖了抖身子,枝叶舞动,花瓣漫天飘落,洒了秋砚亭满身。   月色寂静,唯有莹莹微光将少年的满身碎玉花瓣照亮。   *   第二天,外面的枪声早就停了,银匠媳妇从地窖里出来,却不许秋砚亭和秋容澜出来,她走出院子,和周围其他也一同出来看情况的邻居们汇合。   得知银匠没回来,其他人顿时对银匠媳妇心生同情。   “我看外面已经安静了,街上也乱,应该是没攻进来,不如我们去外面找找,打听打听?可能银匠只是见势不妙,临时躲在哪儿了。”   银匠媳妇憔悴的眼里盈满泪光。   “谢谢!谢谢……”   众人都出言宽慰,心里却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想着人多半出了什么意外,否则怎么可能不回来。   但他们还是帮忙找了一下。   得知银匠昨天是去方家送东西,众人却有些迟疑了,方家啊……   昨天和外敌打的就是方家的方大帅,他们去的话,会不会遇到危险?   银匠媳妇并没有强求,反正她自己是一定要去一趟的。   最后众人都把她送到附近,他们眼看着银匠媳妇敲响了方家的门。   “找谁?”一个下人小心翼翼探头。   “我是银匠家的,昨天我家男人来给方太太送东西,想问问他回家了没有。”   “他早走了,不在这儿。”   说罢,那人便迅速关上门。   银匠媳妇心头一空。   走了?   走了怎么没回家?   眼看着银匠媳妇失魂落魄,其他人也围了上去。   “怎么样?打听到了吗?”   银匠媳妇脸色发白,“他们说,说他早就走了。”   “走了?那怎么没回家?该不会是骗你的吧?”   银匠媳妇摇摇头,“那个小哥我认识,应该不会骗我。”   “那可能就是我们猜的那样,临时躲在哪儿了,我们找附近人家问一问。”   他们敲了好几家的门,却都没人开门,还是在路上碰到一个刚刚打探情况回来的人,当即抓住机会问,“怎么这儿的人家都不开门?是这儿昨天有敌军攻来了?”   “没,城门口都没失守,他们怎么进来?”那人说。   “那我看大家怎么这么害怕?连门都不敢开?”   “废话,没敌军,还有其他兵,一不小心就被抓去充军了,谁敢出来乱晃?昨天可是拉了不少人,别说了,我要回去了!”   “……”   “欸欸!银匠家的!”   *   银匠没有回来。   也多半回不来了。   银匠媳妇也病了一场。   被人送回来后,秋砚亭和秋容澜便小心紧张地照顾着,养了一段时间后,银匠媳妇才勉强恢复,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损失大半。   秋容澜也在夜里偷偷哭过几场。   只有秋砚亭没哭,每当他觉得疲惫的时候,他就坐在枇杷树下,抱一会儿谢拂,抱过以后,他的心情就会平复许多。   “枇杷枇杷,我爹他还能回来吗?”少年的声音里,带着忐忑和希冀。   如何不忐忑,如何不希冀。   然而面对一棵无法回应他的树,他又着实无需忐忑,也无法希冀。   被抓去当兵的人不一定回不来,但就谢拂所知道的剧情里,银匠是没有回来过的。   而之后的秋砚亭,也会度过这一关,慢慢将银匠遗忘在回忆里。   记忆会模糊,声音会遗忘,留下来的,也只有幼年时名为幸福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会一直陪伴他,度过未来的岁月,成为照亮他一生的光。   “你说,他会不会受伤?”   “我见过因为战争受伤的人,他们有的伤了手,伤了腿,伤了腿的话,还能走得回来吗?”   秋砚亭絮絮叨叨,语气忧心忡忡,也不知压抑了多久。   也就是他的倾诉对象是一棵树,不会回应,却也不会反驳,可以任由他倾吐任何心声。   任由他将无法表现出来的担心和害怕都对着谢拂尽情倾倒。   谢拂垂首,枝叶微倾向秋砚亭的方向……   明知道无论现在如何,一切都会过去,是苦难还是幸福,是甜还是苦,都会成为秋砚亭人生中一抹无需回顾的印记。   面对此时明明脆弱,却要强撑坚强的秋砚亭,谢拂依然微生怜意。   花已残,谢拂唯有落下几片树叶,绿油油的树叶仿佛泛着光,盖在秋砚亭心口。   树叶微凉,却恍惚又带着不知名暖意,令秋砚亭心口滚烫。   他不知何时被睡意侵袭的秋砚亭下意识捂了捂心口,却似乎因为不明白为何手心微凉,心口滚烫而浅浅皱眉。   不知过了多久,秋砚亭抱着树干缓缓闭上眼睛。   寒月微光,映树下少年模样。   -------------------- 第334章 庭院枇杷5   一个人的长大需要多久?   有时是一生, 有时是一瞬。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一切都那样自然,转瞬之间, 秋砚亭便仿佛长成一个大人。   他照顾生病的母亲,关心受惊的妹妹,将家里里里外外打理得十分有条不紊。   银匠不在,日子依然要过。   秋砚亭承担了家里大部分事务,学校因为战乱暂时停课,但秋砚亭知道, 就算哪天开课,自己多半也是不会去的。   学费还是其次,主要是家里缺人。   银匠媳妇的病养了好一段时间,然而病能养好, 精气神却养不回来,银匠媳妇缺了精气神, 仿佛失了魂魄。   若非家中还有两个孩子,她怕是要出去找银匠。   日子回归平静后,秋砚亭重新捡起了打银饰的活。   只是和从前不同,如今的他并非是为了那些许兴趣,而是为了生活。   家中有些积蓄,却不能坐吃山空。   只是难在秋砚亭的技术远远比不上银匠,还并不能接活。   他没日没夜地练习,从前并不在乎的银匠教授的窍门和技艺,现在却要在脑海中努力回想,只是能记下来的, 依旧是少之又少,一切都需要自己摸索学习。   春夏季, 又到了枇杷结果成熟的季节,学校重新开学,秋砚亭却依旧待在家里,银匠媳妇这才意识到什么。   她将秋砚亭叫来,“小七,你不打算去学校了?”   秋砚亭给出解释,“能学的我都学得差不多了,再学下去也没什么用,反而浪费时间,比起上学,我更想在家里练打银的手艺。”   他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反而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银匠媳妇有些心疼,却也明白,或许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么多年来,你爹也没怎么教你,小七,这活看着简单,可不好做,可能对你来说比读书还难。”   秋砚亭笑了笑,“娘,从几年前我就在学了,现在就算比不上我爹,却也不是一窍不通的外门汉,你应该相信我。”   “而且我做这个,也不全是为了生活,也是真心喜欢。”秋砚亭说。   “就算爹在家,可能过两年我还是会回家专心做这个,现在只是把时间提前而已。”   闻言,银匠媳妇心中总算松了松。   “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娘也就不劝你了。”她招呼秋砚亭到床边来,将一个带锁的木盒子拿过来,用钥匙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看着里面的金银和银元铜元,秋砚亭几乎是瞬间就明白这些是什么。   “你长大了,这个家也由你当家,我现在就把家里的积蓄都交给你。”   “你爹还留了好些首饰,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拿出去卖也能卖上不少,但你爹说,那些都是老祖宗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以动。”   “我知道了娘。”   从银匠媳妇那里接过家中积蓄,秋砚亭算了算知道大概有多少后,便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藏着,却是先拿了拿着祖传的银饰来看。   观察他人的工艺,推测这是怎么做出来的,随即他开始自己模仿。   一开始模仿得不像,但也能从中锻炼熟练度。   后来越来越像,许多基础性的问题对他而言已经不知不觉自我跨越,克服了那些困难。   又过了两年,秋砚亭做出来的银饰成品总算能摆出去了。   当秋砚亭第一次卖出去自己打的银饰时,他特地从肉铺买了肉和糖回家,让家里吃了顿好的。   银匠媳妇也很高兴,整个人看上去都比以往精神许多。   当天晚上,秋砚亭半夜被憋醒后,听到了从隔壁传来的属于银匠媳妇的细细哭声。   “他爹,咱们的小七长大了,现在还会赚钱了。”   秋砚亭悄悄离开了门口。   回来后,他也睡不着了,在听到银匠媳妇屋里没声音后,便搬了个凳子来枇杷树下坐着。   如今的枇杷树已经很高了,秋砚亭看着,恍惚间像是他小时候,这棵树也还小时的模样。   秋砚亭伸手抚摸上树干,像以前一样,将枇杷树当成朋友兄弟那样说话。   “今天庆祝的时候没带上你,你是不是生气了?”秋砚亭还拍了拍他。   谢拂哪里会生气,他不能变成人和秋砚亭坐在同一桌吃饭,而秋砚亭早就没有小时候那样的习惯,吃什么东西也总要给他一份了。   并非舍不得,只是因为得知他不需要。   一棵树,不需要人类的食物。   “虽然呢,晚饭的时候没带上你,但是我也没忘记你。”说着,秋砚亭便从怀中摸出一块红布。   揭开红布,便能清晰地看见放在里面的那几样东西。   秋砚亭笑了笑,“虽然我的技术一般,但好歹也做出来了,你可别嫌弃。”   红布里,赫然是他曾经答应过要给谢拂的平安锁和手镯。   在银匠走后,他到底是将这个平安锁和手镯给打了出来,也不知花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   给一棵树的承诺,这个单方面的,像是玩笑一般的承诺,终究还是兑现了。   “……不嫌弃,我很喜欢。”   谢拂从未像此刻这样,遗憾一棵树无法开口,遗憾他的话秋砚亭听不见,遗憾他们始终都仿佛身处两个世界。   他想跟秋砚亭说话,想伸手轻抚少年的头,想……轻轻吻他。   谢拂定定看了半晌,看到秋砚亭在树下站了好一会儿,手在树干上抚过,随后又撑在树上,借助树的力量让自己稍稍依靠一二。   半晌,秋砚亭方才用红布重新将它们包起来,放在小箱子里,又将箱子埋在树下,就像幼年时给谢拂埋食物那样。   谢拂心中微动,他缓缓挪动根须,当根须触碰到木盒时,心中顿感安宁。   秋砚亭抱了一下谢拂,浅浅笑了一下,闭眼轻轻道:“晚安……”   秋砚亭回屋了,谢拂却没像平时一样陪他沉眠,而是默默守了一夜,直至天明。   *   看到秋砚亭能独当一面,银匠媳妇卸下心中重担,这一松懈,整个人失了支撑自己的大半执念,便又病倒了。   这回的病拖拖拉拉,始终没好。   一开始还天天喝药,可发现更多是心病,喝药也无用后,银匠媳妇便拒绝喝药,希望省下些钱来。   “再过两年,你也该说亲了,娘看着你成家立业,看着澜澜嫁人,这辈子就安心了。”现在支撑着银匠媳妇的便是这些。   说到亲事,秋砚亭却不感兴趣,“娘,我还不到十六,说这事还早。”   “你都要十六了,再慢点,都晚了。”   秋砚亭:“……”   “这事真不急,还有妹妹的亲事也不急,我打算送她去学校上几年学。”   “上学?女孩子也要去上学?”银匠媳妇之前只知道儿子要上学,女儿上学,也就是富贵人家的事,他们家从前都没考虑过,怎么现在反而要送女儿去上学?   “当然要去,现在的女孩子,就是要读书上学长见识,长了见识,才能把日子过好,才能不被人骗。”秋砚亭确实一直在考虑送秋容澜去学校的事。   之前家里没进账,他就算想提,银匠媳妇也不可能同意。   可现在不一样,他终于有了赚钱的能力,算是名副其实的一家之主,一家之主想送妹妹去学校上课,倒也没那么难。   银匠媳妇皱眉,显然还在犹豫。   秋砚亭趁热打铁,“娘,我也不求妹妹能读出个什么来,只要她能读书看报不受影响,以后嫁人生了孩子,还能自己给孩子启蒙,就像我以前就在家里给她启蒙一样,一个人学会,得省下多少钱。”   银匠媳妇觉得有道理。   秋砚亭继续道:“她现在还小,可以学个两三年,到时候再定亲也不迟。”   一听也就两三年,银匠媳妇也没再说什么。   女儿也是她生的,能让对方过得好,她当然不会反对。   等秋容澜得知这件事后,愣了愣,随后顿感惊喜,惊喜没多久,便又想到家中情况,收敛神色,“哥,还是算了吧,我读书也没什么用,你在家里教我的已经够了。”   秋砚亭不赞同她的说法,“谁说读书没用?要是真没用,那你哥我为什么还要读书?”   “你平时看报纸,上面有些文章就是女子写的,你和她们差在哪里?”   秋容澜听她哥将自己和报纸上那些先生相比,就算是她再自恋,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哥,你还想让我写文章呢?”   “写不写文章不重要,心里有没有文章才重要。”   秋砚亭可以教秋容澜读书识字,却教不了她外面的世界。   这个世界,总要自己亲自看,才属于自己。   就这样,秋容澜被送进了学校后,银匠媳妇便鲜少再说起孩子们的亲事。   虽然她没再反对女儿读书,却也知道寻常人家的女孩儿是不会读书的,没有谁家的姑娘愿意自己男人要养小姑子读书。   秋砚亭的亲事被耽搁下来。   左右他自己也不着急,银匠媳妇便也随他去。   放下这件事,银匠媳妇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人一轻松,便容易被病魔入侵。   银匠媳妇又病了。   比平时还要病得重些。   冬天天冷,银匠媳妇整天咳嗽,药没少喝,可就是不好。   除夕夜,她看着桌上由儿子女儿准备的一桌年夜饭,还有喝了许久却没什么用的药,搓了搓自己冰凉的手,恍然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孩子们的负担。   他们已经长大,而她也不能再给他们带来多少用处。   有的只是拖累。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的病更重了,一度重到下不来床。   整个年,银匠媳妇都是躺在床上度过的。   “娘,药热好了,你记得喝。”秋容澜端着药碗放在银匠媳妇床头。   “好,娘待会儿就喝。”   秋容澜去厨房洗碗。   听着工作间里传来的敲打声,银匠媳妇知道儿子又在里面工作。   她披上衣服,端着药,来到窗外檐下,将盛满药的碗缓缓倾斜。   带着滚烫温度的药汤倒在地上,顿时融化了一片积雪,随着药汤流淌过,在地上勾勒出一道蜿蜒痕迹。   “宿主,为什么她要这么做?明明小七和妹妹都很在乎她,和钱比起来,还是她更重要不是吗?”013为银匠媳妇的愚蠢而不解。   “你是人吗?”谢拂问。   013:“……”虽然但是……这一定是宿主在球身攻击。   “你又没做过人,就别去揣测别人怎么想的。”谢拂毫不掩饰地嫌弃道。   013憋着气,最终还是不高兴地反击,“宿主你也早就不算人了。”   谢拂表情不变,“哦,谢谢提醒。”   013:“……”   怼人一时爽,后怕火葬场。   刚刚那话说出口,013并不存在的小心脏就砰砰砰乱跳,它吭吭哧哧半晌,才小心翼翼说了句:“不……不用客气。”   谢拂:“……”   *   银匠媳妇知道自己身体亏空大,就算再怎么补也无济于事,既然药没用,那就不喝了,至于不喝药的她会如何,那就看老天爷的意思。   老天爷愿意留下她一条命,那她就留下。   老天爷不愿意,那也随他去。   这时候许多人都迷信,相信老天爷,认为人力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结局,他们将之称为命运。   她只是将自己交给了命运。   又过了一年,银匠媳妇一病不起。这回她再不如以前好运。   在最后关头,银匠媳妇心中既有轻松,也有不舍。   她望着床前两个孩子,他们都没有哭。   她笑了。   “你们都长大了……”   “娘、娘很欣慰……”   秋容澜双眼发红,不忍再看。   秋砚亭走到床边,将刚刚煮好的糖水喂给银匠媳妇。   这是从前银匠在时,银匠时常会买来煮给她喝的。   从银匠失踪后,银匠媳妇就再也没喝过。   银匠媳妇不知不觉眼睛模糊了,恍惚间,她仿佛看见银匠就在眼前,他还和以前那样,总是从外面带好东西回来给她。   此时此刻,她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甜。   “照顾好自己……”   一碗糖水还没喝完,银匠媳妇便永远沉睡在甜蜜里。   秋容澜低低的抽泣声响起。   秋砚亭坐在床前半晌,抬袖抹了抹眼睛。   “娘,您好好睡。”   银匠媳妇下葬后,家里变得比往日更要安静。   秋容澜不习惯,平日更宁愿待在学校,或者和同学在一起。   秋砚亭的生活和从前没什么变化,一如既往沉浸在练习打银饰中。   而他这样的付出,并非没有收获,在长时间的不断练习下,他精工细作制作出来的银饰,已经有七成从前银匠的作品。   生意算不上多好,却也足够养活一家人。   一家人……   嗯,包括谢拂。   中秋时,兄妹俩吃完团圆饭,秋容澜便回房睡下,秋砚亭却还坐在院子里,一个人喝酒。   上个月他刚刚十八岁。   这是他第一次喝酒。   这是他从街上有名的一家铺子里买来的酒,在那家店里已经算是中等品质,可他喝在嘴里,却仍觉得不好喝。   或许并非是这酒不好喝,而是单纯的他不喜欢。   既然不喜欢,那么无论是什么酒,只要他喝,便是不好喝。   “这酒你好像还没喝过。”秋砚亭脸颊已经酡红,醉意涌上大脑,恍惚间,眼前的这棵树,似乎变成了人。   他笑着邀请对方喝酒,“你要喝吗?”   谢拂自然不会回应,   于是在秋砚亭眼里,那个人也没回应,甚至没有靠近。   他就站在那里,静静看着,看着……   秋砚亭一杯酒洒在谢拂面前,浇湿了地面,在这秋夜里留下明显痕迹。   酒香四溢,谢拂仿佛闻到了那股味道,也尝到了那口醉意。   “你觉得好喝吗?”秋砚亭伸出手,在谢拂的树干上抚摸,掌下的触感令他的意识清醒些许,眼前的人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棵树,   一棵他再熟悉不过的树。   “不好喝。”谢拂的回答没人听见。   “你也觉得不好喝?不好喝就对了!”秋砚亭笑着拍了拍树干。   013惊悚:“宿主……小七这是能听见你说话!?”   谢拂:“……”   “他只是醉了。”   醉了的秋砚亭,觉得谢拂便是尝过了这酒的味道,也绝对会说不好喝。   事实也确实如此。   谢拂觉得不好喝,却并非是因为这酒本身,而同样是因为秋砚亭认为它不好喝。   “以后别喝了。”就算那人听不到,他依然不放弃管教的机会。   秋砚亭没听到,依然将酒一杯一杯地倒。   虽然他不喜欢,但这是他买的,不喝就浪费了。   秋砚亭不喜欢浪费。   当然,给谢拂不算,他并没有把分一份吃的等着给谢拂当成是浪费。   秋砚亭一个人把一壶酒喝完,站起来要回屋,却因为脚下不稳,歪歪扭扭,眼看就要栽倒。   夜风中,一枝枇杷忽然被吹到秋砚亭身旁,秋砚亭下意识抓住,扶着它稳住身形。   已经醉了的秋砚亭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他已经下意识将枇杷树当成朋友,当成一起喝酒的好兄弟。   回房时,他还朝身后挥了挥手,“再……再见。”   风中,刚刚被秋砚亭抓住的那截树枝晃了晃,像是在冲着秋砚亭挥手,回应他刚刚的话。   “再见。”   一夜无梦。   第二天,秋砚亭是在一阵头疼中醒来的,当他从床上坐起,直到好长一段时间,秋砚亭的大脑都还是晕的。   他晃了晃脑袋,迟钝的大脑什么也没想,此时此刻的他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他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这体验感一点也不好,亏得那些人说喝酒好,会喝酒才算是大人。   以前学校里有比他大一些的同学,他们总爱吹嘘自己有多厉害,能喝多少酒,现在秋砚亭觉得,能喝酒也不算什么。   这玩意儿谁爱喝谁喝。   坐在床边,等自己大脑缓过劲来,才穿好衣服起床出门。   走到院子里,余光瞥见院子里的石桌上摆放着的那个酒壶,他的脚步一顿。   迟疑地转身回头,目光落在那壶酒,那棵树上。   “奇怪……怎么有种我昨晚在和人一起喝的感觉?”   他走过去拿起早已经空了的酒壶。拍了拍谢拂的树干,打趣道:“该不会是你变成人和我喝吧?”   枇杷树静悄悄的,无风也无动静,无论如何看,也只是一棵普普通通的树。   秋砚亭怀疑自己是不是压力太大,导致酒后出现幻觉,将他的树想象成了一个人,还陪他喝酒,陪他过中秋。   “难道你成了精?只有晚上才会出现,白天只能做一棵普通的枇杷树?”秋砚亭发挥他的想象力。   他以前也有看一些志怪小说,什么动植物修炼成精,变成人形,和人发展一段跨越种族的恋情。   “哥,你酒还没醒呢?”秋容澜从厨房出来,就看见他哥站在枇杷树面前自言自语说胡话,有些无语。   “我跟它说会儿话。”秋砚亭倒是毫不避讳地说,左右从小到大,他都有这个习惯,家里人都习惯了。   秋容澜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树能听懂就有鬼了,要是这树真能听懂,那得多烦她哥?   “说完了就来吃饭,饭好了。”   秋砚亭挥挥手表示知道了。   见秋容澜回了厨房,他才凑近树干,小声地仿佛在说什么秘密:“好了,这儿没别人了,你要是真能成精化形,那就变给我看看。”   谢拂:“……”   没等到,秋砚亭还不放弃,“你别怕啊,我又不会害你,还可以让你吸取精气。”   谢拂:“……”   “宿主,小七都这样说了,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努力一下吗?”013忍笑。   努力什么努力,再过些年头,就是建国以后不许成精了。   见枇杷树还是没动静,秋砚亭难掩失望。   轻叹一声道:“还以为你真能变成人和我说话。”   匆匆数年,便接连失去两个家人。   表面不显,但到底是寂寞了。   谢拂遗憾于此时无风,却也庆幸此时无风,否则他必定忍不住会凭风借力。   秋砚亭对着谢拂笑了笑。   “虽然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到,但还是想对你说一声。”   “……谢谢你。”   谢谢你陪我成长。   谢谢你度我苦厄。   幼年无知,以为树有灵,长大才恍然醒悟,哪里是树有灵,分明是心有寄托,寄托成灵。   他已经长大,该醒了。   013疑惑:“宿主,小七什么意思?”   谢拂沉默良久。   方才听一道平静无波的声音,似静水覆盖着汹涌暗流。   “他不信我了。”   年少时的幻想一朝清醒,非是不再喜爱,而是现实无力。   他依然喜欢这棵枇杷树,却不再相信它有灵。   可他却从不知,幻想并非幻想,他的付出感情,一直都有回应。   -------------------- 第335章 庭院枇杷6   院外, 鞭炮声,唢呐声,还有街巷中人们的说话声, 小孩儿的欢笑声,都不绝于耳,将这年尾的寒气都吵散了不少。   “接新娘子啰!接新娘子啰!”   客人们也纷纷站起来,望向门口的方向,不时拍着手掌。   不过多久,便有一个穿着红衣的年轻人, 背着盖着盖头的新娘进门。   两位新人先在堂屋拜了高堂,接着又被簇拥进洞房。   “闹洞房!闹洞房!”一群年轻人去凑热闹,秋砚亭也被裹挟在其中,被带着去了新房外。   他看着窗外和门上贴着的大红双囍, 脚步便停了下来。   “砚亭,走啊, 怎么不走了?”身后有人推。   秋砚亭侧身让开,笑了笑道:“我就不进去了,这要是吓到新娘子,小心林飞龙找你们算账。”   “看把你吓得,他放马过来!”说罢,那人便快步进了新房。   秋砚亭落在队伍后面,看着那一屋的热闹,无奈摇摇头。   转头,他便见到院子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正上演着一出青涩的追求,   隔着老远,加上屋里的热闹声不断, 秋砚亭便没能听见那边的说话声,可看着那衣冠楚楚的青年垂下头丧气的模样,便知道这场追求并不顺利。   等两人分开后,秋砚亭才走上前,拍了拍另一位当事人的肩。   対方回头,看到是他,脸上不耐烦的皱眉表情顿时松懈下来。   “哥,你怎么不去凑热闹?”   “你呢?又是为什么没去?”秋砚亭反问。   “别提了,要不是刚刚被人堵住,我早就在新房里了,现在倒好,想挤都挤不进去。”秋容澜还颇为遗憾,心里又将刚刚那人给骂了一遍。   “刚刚那个是同学吧?他好像不是第一次找你表白?”秋砚亭回想了一下,脑海中対那人还有印象。   “是啊,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都拒绝过了,他还非要凑上来。”秋容澜暗暗翻了个白眼。   “你看不上他,那你看得上谁?”秋砚亭好奇问。   作为一家之主,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承担起属于自己的家长责任,关心妹妹的婚事。   “我谁都看不上。”秋容澜看她哥,“哥你怎么了?你自己都不娶媳妇,还管我嫁人?今天被飞龙哥结婚刺激到了?”   秋砚亭:“……”   很好,作为一个一直不想结婚的人,秋砚亭似乎没资格说秋容澜什么。   “我就是关心你。”   今年秋容澜十七了,虽然他觉得还小,但如果是父母还在,秋容澜这会儿可能已经出嫁了。   “真不需要,我要找的対象,一定是要和我志趣相投,有共同的理想,并且共同奋斗的人。”秋容澜表情向往。   说罢,她还瞥了秋砚亭一眼,“我和哥你可不一样,我是有嫁人的打算的,可不像哥,一点想法都没有,我都要以为你要孤独终老了。”   银匠和银匠媳妇在时,秋砚亭或许还没这么洒脱,现在家里没人管的了他,秋砚亭当然是自己怎么自在怎么过。   他不想娶妻生子,便回绝了所有想给他说亲的人,无论是哪儿来的亲戚,只要是来说亲,下次上门的时候,秋砚亭保准不在。   这么拖着,就拖了几年,拖到了隔壁比他还小一岁的龙龙都结婚了,他依旧是众人眼中的大龄光棍。   尽管他今年才二十一岁。   秋砚亭……秋砚亭无话可说。   自从送妹妹去读书后,対方越来越牙尖嘴利,说话都快要说不过她了,不仅如此,她还会变着花样回怼自己,学的几门外语也没浪费,一样都没落下。   喜宴结束,秋砚亭和秋容澜回家,天色已晚,但他们就住隔壁不远,走几步路就到。   “哥。”秋容澜忽然喊道。   秋砚亭:“嗯?”   “你说我要是结婚去外地,以后很久都不能回来,你能接受吗?”秋容澜犹豫着问。   秋砚亭微微皱眉,“你想嫁的人在外地?”   “没有,我就是问问。”黑暗中,也看不清秋容澜的表情。   秋砚亭也没说信不信,“我当然还是希望你就嫁在本地,这样也好相互照应,但如果你非要嫁给外地人,而他又対你好的话,那也不是不行。”   现在的人都不爱离开故土,别想人家会把家搬过来,真嫁去外地的话,以后秋砚亭也顶多只能多去看看対方。   “也就是说,你还是会同意的対吧?”秋容澜问。   秋砚亭双眼一眯,“我可跟你说,你想嫁到哪儿还有商量的余地,可你要是敢背着我和别人弄什么互许终身,就算他再好,我也不同意。”   “知道了知道了……”秋容澜随意应着,声音里尽透着欢快,令秋砚亭不由在心中猜测,难道她真有対象了?   天色早已经彻底黑了,今晚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等秋砚亭点燃油灯,在厨房里照明烧水,准备洗漱时,秋容澜也端着盆走了过来。   “哥,今年枇杷树的花开得好,来年结的果子肯定又大又甜,家里又吃不完,不如到时候拿出去卖,以前总送人,送得我都心疼了。”秋容澜喜欢吃枇杷,家里这棵树长得枇杷味道又好,每次送人她都不舍得。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家院子里适合种枇杷,明明是一块地,桃子梨枣子都不如枇杷味道好。   “一点枇杷而已,用来送给邻居,搞好邻里关系,才是最好的回报,卖能卖多少钱?”秋砚亭想得要多些。   秋容澜奇怪地看着他,秋砚亭微微拧眉,“怎么?”   “哥,这可不像你。”秋容澜说出自己的想法,“以前你可宝贝这棵树,宝贝得紧,连片叶子都舍不得,现在倒是说起话来将利益计算得透透的,可不见半点不舍。”   秋砚亭搅动锅炉里柴火的动作微微一顿。   脸上的表情有片刻的失神。   “……是吗?”   虽是问,可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秋容澜连连点头,“是啊,我还一直奇怪来着。”   似乎这两年来,他哥対这棵树的关注就渐渐少了。   倒也不是关注渐渐少了,平时秋砚亭还是会重视这棵树,只是从以前会喜欢和树说话聊天,将树当成情绪垃圾桶,现在他却将它当成一棵正常的,普通的树。   不会再有唠唠叨叨说不完的话,也不会再有时不时省下来的食物酒水,更没有偶尔睡不着时,在树下静坐谈心。   秋砚亭依然很喜欢这棵树,却只会给它捉虫治病,修剪枝叶,让它长得更好。   “……又不是小孩子,当然会变。”秋砚亭不动声色道。   秋容澜却不赞同道:“不是小孩子又怎么样,不是小孩子就没有玩的权利了吗?没有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权利了吗?哥,做人不要太死板。”   秋砚亭:“……”   很好,曾经还不能外出读书的人,现在叫他做人不能太死板。   “洗你的脸去。”   将人打发走,秋砚亭不经意往门外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便见到那棵已经长大的树还稳稳立在院子里,妆点着不够动人的夜景。   *   过了几天,秋容澜说她要带一个同学回家做客。   秋砚亭点头应下,“那我提前准备一下,你同学不会嫌弃咱们家普通吧?”   秋容澜故作不满,“哥你说的什么话,我眼光有那么差吗?根本不会和看不上咱们家的人做朋友好不好。”   秋砚亭:“不是说只是同学?”   “那也是朋友啊。”   “行吧,说不过你。”   秋砚亭笑笑,还是认真准备起要招待客人,或许还是他未来妹夫。   他能不知道秋容澜吗,这些年来,她的同学有那么多,却极少带人回家,尤其是男同学。   就算现在不是妹夫,未来也不一定。   到了上门当天,秋砚亭提前便准备好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这也算他这些年练习的另一门手艺。   也是无奈之举,要是不学不练,那将来许多年都只能吃味道平平,没滋没味的饭菜。   满足口腹之欲是人类生活的基本需求。   咚咚,叩门声响起,秋砚亭脚步匆匆,“来了!”   等他开门,神色却有着意外。   秋容澜笑着拉着一个青年介绍,“这是我同学周海洋,那边是他表哥谢均。”   周海洋身材高大,但看上去还有些憨,见到秋砚亭,整个人都有些紧张,他紧张地対着秋砚亭就来了个九十度的鞠躬,“大哥好!”   秋砚亭:“……”   他看了秋容澜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就这都还不是対象?   秋容澜眼珠尴尬一转,有些小心。   好吧,周海洋确实在追她,而她也觉得対方不错,愿意相处试试,但目前为止确实还没确定关系。   这么一想,她便又理直气壮起来。   将她的表情在心里转了一遍,秋砚亭就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表情不变,礼貌道:“澜澜的同学看上去都挺优秀。”   说罢,他便将目光转移到了旁边的人身上。   那位表哥戴着一副圆形眼镜,见到秋砚亭的目光看过来,便礼貌笑笑,一身西装十分得体。   如果说周海洋是憨,那这位表哥看上去可一点也不憨,反而有些深藏不露的味道。   “秋先生好,今日冒昧造访,实在打扰,准备了一些礼物,希望你和秋小姐会喜欢。”说着,他便将手里提着的礼物送出去。   周海洋见状,被他提醒,当即也将自己手里的礼物送出去。   “対対,差点忘了礼物,大哥你不要嫌弃!”   秋砚亭眸光微动,   不知为何,秋砚亭的目光落在这位谢均身上的时间长了一些。   片刻后才侧身让开,“不必客气,都进来吧。”   饭菜已经做好,都温在锅里,现在直接端上来就好。   秋容澜帮忙一起将饭菜端到院子里的石桌上,招呼着周海洋和谢均,“待会儿别客气,多尝尝,我哥的手艺可好了!”   “秋大哥真厉害!”在喜欢的人面前,当然要用力夸対方大哥。   秋容澜见他这表情,没忍住笑了。   比起这两人的眉来眼去,谢均则是观察起了这院子的摆设环境。   静谧雅致的小院有几分趣意,是个写诗做文章的好地方,嗅着桌上的烟火气,有那么一瞬,他都有些留下来多待几天的想法。   视线落在旁边那棵枇杷树上时,目光顿了顿。   “你家这枇杷树开花真好,品种一定很好吧?是什么品种?”   “不知道,这是我爹在我哥小时候给找来的,我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不过我爸买回来,肯定是好的。”秋容澜毫不客气地夸人。   周海洋和谢均知道秋家长辈亲人都没了,从几年前开始,秋容澜就和哥哥相依为命。   “确实不错,结的果子肯定也很好吃。”周海洋没忍住抿了抿唇。   被众人当成谈资的谢拂:“……”   他看向那个谢均,微微眯眼,心绪复杂。   “宿主,错过也就错过了,都当了这么多年的树,也就不要再计较那么多了,左右也变不成人。”013宽慰道。   它这宽慰还不如不宽慰。   原本来这个世界,谢拂应该会成为“谢均”的。   只要谢拂成为谢均,世界会自动修复名字,那样的话,周海洋的表哥就不会叫谢均,而是谢拂。   只是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导致他进来后成了一颗种子,谢均依然是原来的谢均。   原剧情里,谢均依然会通过周海洋和秋容澜而认识秋砚亭。   他们会逐渐互相心动,相知相恋。   倒也有一段纯粹甜蜜的时光。   可谢均是个新时代进步青年,一生都想投身国家事业,而秋砚亭只想偏安一隅,守在这个地方,守着这个只有他一个人的家,二人理念不合,这段感情无疾而终。   原本谢拂应该代替谢均的……   只是想想,便有名为不甘的情绪在谢拂心中悄然滋生。   “好了,可以开饭了。”秋砚亭端来最后一碗汤,坐下招呼道。   谢均先喝了半碗汤,双眼微亮,“秋先生手艺很好。”   秋容澜有些得意地笑,“我就说没骗你们吧!”   谢均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确实,他之前还以为只是客套话,并没有抱多大期望。   秋砚亭看了秋容澜一眼,“你这丫头,骄傲得好像自己厨艺很棒似的。”   秋容澜:“……那我不管,你是我哥,你手艺好就是我手艺好。”   秋砚亭:“……”   一群人吃得其乐融融,旁边只能围观的枇杷树却仿佛浑身冒着寒气,风一吹,就算是桌下放着火炉,也令桌上四人感觉到了一股凉意。   秋容澜搓了搓手臂,“这天怎么这么冷,要不是下面有火堆,这顿饭也别吃了,全冷了。”   秋砚亭抬头看了看四周,也微微皱眉,“之前还好好的,还有太阳,我看比平时还暖和点。”   也正因如此,他才将这桌饭摆在外面。   “可能天气就是这么多变,没关系,下面有火,还暖和,平时在家也这么吃过,真没关系。”周海洋为了心上人,估计就算是在冰天雪地里喝西北风都会说没关系。   秋砚亭看了看他手都有些抖,觉得这人为了他妹妹,还挺不容易的,这样一想,他看这人也比刚刚顺眼了。   “还是回屋吧,我把炭炉烧上。”他站起身,让秋容澜把饭菜端回屋,自己则是进厨房将炭炉烧起来,看着里面的炭都烧红了,这才端着它进屋。   果然,屋里暖和不少。   他将门一关,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包括谢拂。   谢拂:“……”   013心生同情。   “宿主,放宽心,小七肯定不会喜欢别人的。”   “……我知道。”   他郁闷的是他明明知道小七不会喜欢対方,刚才却还是没忍住顺着风动了动,助风生长,将秋砚亭逼回了屋里。   很好,现在什么也看不了了。   一条土狗屁颠屁颠赶在最后一刻跑进屋,凑到桌子底下,吃着众人啃过的骨头,秋砚亭见状,丢了一片肉在地上。   土狗眼疾嘴快地将肉叼进嘴里,迅速咬碎吞咽下去。   “哥,你现在舍得和大黄吃,都不愿意给枇杷树了,喜新厌旧的男人。”秋容澜望着眼前这一幕啧啧感叹。   秋砚亭:“……”   不知是不是过去十几年的影响,乍一听到秋容澜这话,秋砚亭心里还真生出一瞬间的紧张和心虚来,下意识向枇杷树的方向看了一眼,可惜什么也没看到。   他没好气道:“吃东西还堵不上你的嘴。”   秋容澜乖乖闭嘴,埋头吃饭。   “这其中有什么故事吗?”另外两个人听得没头没尾,心中好奇,便忍不住问。   “没什么,就是我哥,以前他喜欢喂枇杷树,现在不喂树了,改喂狗了。”   周海洋听得半懂不懂,只顾着看秋容澜说起这些家里趣事时愉悦的表情了,有些痴痴地看了秋容澜片刻,随后低下头,唯有耳朵冒出一片红。   没出息。   谢均心里冒出这么一句话。   他今天陪表弟来,本是想帮忙看看情况,现在倒好,还看什么情况,周海洋一个人就漏了个底朝天。   不过好在対方也确实是不错的人,就连据说继承了祖传的手艺,只想做个银匠的秋砚亭,也并非是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些普通的匠人。   “听说秋先生也读过书,现在还在读吗?”   若是其他人,恐怕会因为这人的话而以为対方看不起自己。   秋砚亭却只从谢均身上看到认真和真诚。   他顿了顿,才道:“平时有时也会看看书和报纸,只是不如各位专心。”   谢均却道:“有人读书为增加学识,有人读书为修心养性,不过都是为了增强自身,若是一直在提高自己,那无论有没有读书,都不重要。”   秋砚亭觉得这人还挺有意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   谢均:“多谢夸奖,不过这话也不是我说的,只是拾人牙慧而已。”   秋砚亭:“谦虚了。”   谢均微微皱眉,“这是事实,并非我谦虚。”   秋砚亭:“……哦……好。”他只是客气客气。   这人不错是不错,就是太较真了。   说话有点累。   莫名想起以前和枇杷树说话的日子。   仔细算算,活了这二十来年,他度过的这么多岁月里,秋砚亭觉得和自己说起话来最舒服的対象,并非是什么人,而是那棵枇杷树。   不需要他思考要怎么开口,用什么话术,可以想什么就说什么,也不用担心说错话。   秋砚亭并非是必须要得到回应的人,他可以一个人和一棵树说很久。   可自从决定主动收回寄托时,他便约束自己,不再和枇杷树说话,不要再把自己情绪,都倾倒在一棵无辜的树上。   此后他便努力克制着倾诉的欲望,幼时的唠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比从前更稳重内敛的秋砚亭。   时至今日,沉默已成了习惯,真让他站在枇杷树面前说话,他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是偶尔会怀念,想此时此刻一样,忽然怀念枇杷树,怀念那些日子。   一人在屋内,一树在院里。   却都在想念着彼此,却不知対方也在想着自己。   -------------------- 第336章 庭院枇杷7   之后不久, 秋砚亭便从秋容澜那里得知了她在和周海洋谈恋爱的消息。   秋砚亭并没有阻止。   他已经从上次的交流中得知周海洋是隔壁县城里的人,只是来这里上学,心想隔壁县城也不算太远, 倒是并不觉得秋容澜日后若是真的嫁人会有多少不便。   对方家境还不错,也养成了周海洋比较单纯的性格,他也不需要担心日后妹妹会被欺负。   两人恋爱谈了一年,直到从学校中学毕业,并且打算继续考大学,周家人终于坐不住了。   “你要上大学我们不阻止, 但是你都这个年纪了,总不能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半点打算都没有,还有秋家的姑娘,人家和你谈了这么久, 至少也要把名分定下来。”   周家家境虽比秋家好,秋家还没有能够顶立门户的长辈, 周家却并未因此而小瞧秋家。   就凭秋砚亭能够愿意出钱供妹妹上学,秋容澜在学校的表现也十分优异,还有考大学更近一步的想法,他们就很满意这个未来儿媳妇。   要是儿子因为拖拖拉拉,把人弄丢了,他们那才会后悔。   等将来秋家姑娘见了更大的世面,认识了更多优秀的年轻人,看不上他们家书呆子该怎么办?   周海洋听他们这样提自己和秋容澜的事,微微脸红,“这个我也提过了, 但是澜澜她说还没立业,暂时不考虑成家。”   说着, 语气还有些失落。   “她这么说你就这么信了啊?”周太太冲儿子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本来也不指望你能做什么,这样,改天我找个时间上门找秋家哥哥聊聊。”   周太太动作很快,说动就动,没两天就带着礼物,挂着笑脸上了周家门。   “周伯母。”秋砚亭放下手里的事务来接待。   倒了一杯茶给对方,“您喝茶。”   周太太态度和蔼,就像是个普通长辈,“小秋啊,我也是看着澜澜这孩子和我家小子处了这么久的,这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能有澜澜这么优秀的人在我家小子身边督促上进,我高兴还来不及。”   “您太客气了,是他们处得好。”秋砚亭心中微松,听这语气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吧,年轻人喜欢上进没问题,可也不能忘了自己啊,他们这年纪也差不多了,将来读大学会更忙,不如趁着现在有时间,将婚事给办了?”   秋砚亭闻言,总算明白对方今天上门是为了什么。   他笑了笑,“伯母,多谢您对我妹妹的喜欢,但是婚事上,我还是想听听我妹妹的想法。”   “应该的应该的,是该听听。”周太太并未阻止,反而十分高兴地等秋砚亭叫来秋容澜。   等得知周太太来意,秋容澜向来坦荡大方的脸上也不由染上些许红晕。   “哎呀哥,这种事你就自己和伯母商量嘛,叫我来多不好意思。”得了,都不用多问,秋砚亭一眼就看出秋容澜的想法和态度。   想来之前会拒绝周海洋,多半是因为面对婚事上,她身为女子的内敛含蓄。   虽然待人落落大方,可这到底是自己的终身大事,秋容澜还是少见地会有些含蓄。   见她自己愿意,周家态度又好,显然很看重秋容澜,秋砚亭也没找到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事情似乎就这么定了下来,之后周太太就多留了几天,主要是和秋砚亭商量嫁娶的事。   什么聘礼嫁妆,还有婚礼过程,以及怎么从梅城去周家所在的隔壁县,走那条道,都需要仔细商量。   等到几天后周太太离开时,几乎连要是两人以后有了孩子要怎么办都商议好了。   等人走后,秋砚亭才对秋容澜道:“婚事定在年后,赶在你们去考大学之前。”   “你可要想好了,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哥,你这是不相信我的眼光?”秋容澜有些不满道。   她觉得她哥是因为不放心周海洋才会这么说,不放心周海洋,岂不就是怀疑了的眼光。   “当然不是。”秋砚亭揉了揉她的头,“只是觉得未来还很长,一切都说不准。”   “你要是嫁了人,我可就没办法时刻护着你了,或许连你出事都不知道。”   秋容澜拍开他的手,“哥你别危言耸听,我知道你就是觉得我嫁了人,你就是孤家寡人了,舍不得我。”   “你放心,我会回来看你的。”秋容澜虽然也舍不得哥哥,但是她也很向往外面的生活,畅想未来。   秋砚亭盯着她,忽然有那么一刻,有些后悔自己送她上学的决定,有些鸟儿,出了笼子,就注定回不来了。   不过,也仅仅是一瞬,秋砚亭不是那种宁愿折断鸟儿的翅膀,阻止它飞翔,也要将它困在眼前的人。   既然秋容澜做出这样的选择,那便证明她心里是喜欢的。   既然喜欢,那要是他当初并没有送秋容澜出去,见识外面的世界,她也依然会逐渐被外面的世界所吸引。   思及此,秋砚亭便摇摇头,将思绪散开。   之后的一个月,秋砚亭都泡在工作间里,只有三餐睡觉会出来。   谢拂只能听到每天从工作间里穿出来的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等到秋砚亭终于出来时,他怀里还揣着一包红布。   进屋找了个红漆木盒子,将红布锁了进去。   过年时,秋砚亭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两个人根本吃不完那种。   鲜少看到大哥这么浪费粮食,这些东西他们吃不完的话,就只能拿出去送给街上的乞丐了。   “哥,这回这么有兴致啊?”秋容澜笑道。   秋砚亭没否认,只是看了她一眼,“好歹也是你和我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年。”   秋容澜笑容淡了下来,表情懵了一瞬,随后忽然明白过来,秋砚亭说话什么意思。   她看向这桌明显精心准备过的饭菜,脑海中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要是嫁人,对于她,对于秋砚亭,是一种怎样的改变。   她低下头,心情有些低落。   “哥……”   “我会经常回来的。”   秋砚亭笑了笑,“你过得好就行。”   秋容澜手中握紧筷子,咬着唇瓣,明明还没嫁人,却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想到了小时候父母在时的无忧无虑,想起了变故发生后哥哥撑起这个家,想起了这些年来,哥哥的不容易。   她见识到了更广阔的世界,却似乎离对方越来越远了。   秋容澜眨了眨眼睛,将泪意忍下去。   “哥,不如等来年,你和我们一起去首都,以你的本事,想要考大学并不难。”   “咱别窝在这个小镇上,我们完全可以一起去更大的世界看看。”   她双眼发亮地看向秋砚亭。   只要秋砚亭跟她一起去上大学,就算不上大学,去别的地方继续卖他的这门手艺,也可以不用分开,他们一直在一起。   然而秋砚亭却摇头拒绝了。   “不了,我没有离开的打算。”秋砚亭连犹豫都没有,干脆利落地拒绝了秋容澜的提议。   这更令秋容澜不解,她皱着眉问:“为什么?”   “难道你不想见识更大的世界,不想学到更多的东西,做一个更有用的人吗?”   “什么才叫更有用的人?”秋砚亭问,“我专注于银匠这个职业,将传承继续传下去,就是没用,没出息吗?”   秋容澜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觉得自家哥哥明明更聪明,还可以学得更多,能够帮到现在的社会更多。   “我只是……只是觉得哥哥不应该只是这样。”   明明哥哥比她更优秀,没道理她可以做到的事,哥哥却做不到。   不对,不是哥哥做不到,而是他根本没想做。   但是为什么呢?   秋砚亭似乎半点不在乎秋容澜为他抱不平,为他怒其不争的想法。   然而秋砚亭本人却不在意。   “容澜,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一个伟大的、需要付诸实践的梦想。”   秋砚亭不经意看了枇杷树一眼,又微微低头垂目,看向桌上正在消散热量的饭菜。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茄子,是小时候银匠媳妇就爱做的一道菜。   秋砚亭做的,和银匠媳妇做出来的,无论是外表还是味道,都有明显区别,明明是同一道菜,不同的人做出来,味道却很难一样。   而令人遗憾唏嘘的是,秋砚亭似乎已经忘了,银匠媳妇做出来的是什么味道。   那只存在于记忆里的味道,早已经随着记忆的深藏而逐渐模糊。   “每一个故事都需要一个讲述它的人。”   “每一段过往也都需要一个守护它的人。”   “我喜欢这里,想留在这里,并非是因为我不向往外界,只是希望还有人能记得并守护这个小院,这段故事。”   他的视线又落在了枇杷树上,忽然笑了一下。   秋容澜视线忽然模糊,她似乎有些理解了秋砚亭。   这个世界都在往前走,都在除旧迎新,无论过去曾发生过什么,历史的车轮从未停止过行驶。   而秋砚亭唯独想留在这个小院,想留在银饰叮当里,想留在枇杷累累里。   他守着这片岁月。   两个月后,小院里办起了喜事,秋容澜从这里出嫁,戴着秋砚亭专门给她打的一套银饰,坐上花轿,从此有了别的家,和别的家人。   下午,送走了吃完席的客人,秋砚亭收拾完院子,原本热热闹闹的小院又安静下来,且这回比以往都要安静。   清风吹来,拂去满身酒意。   如今,秋砚亭的酒量不同以往,哪怕敬过几桌酒,此时也不过是微醺。   耳边传来树叶沙沙声,他转头看去,入眼便是正在花果交替时节的枇杷树。   他望着树上自己亲自绑上去的红绸带,似想到了什么,眉眼弯了弯。   他送走了秋容澜,看完了一场喜宴,固执地留在这个寂静无人的小院,做自己喜欢的事,看自己喜欢的书,也照顾着自己喜欢的树。   这小院里的一切又何尝不是在见证者他。   他走到枇杷树面前,摸了摸坚硬的树干,风将红绸带吹动,他随手一弹,将红绸带从面上拂去。   “只剩下你我了。”   “枇杷啊枇杷。”   “往后多多指教。”   在这微醺醉意里,他到底呼唤了它的声音。   谢拂悄无声息地看着他,神色中带着惬意。   夕阳洒下一片橘红,莫名将也穿着红衣的秋砚亭照得格外喜庆,仿佛今天成婚的是他一般。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秋砚亭喜欢这个小院。   而谢拂喜欢秋砚亭。   --------------------   作者有话要说: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卞之琳《断章》 第337章 庭院枇杷8   秋叶从枝头坠落, 肆意的风带来的一场叛逆,将它们从树上割离,行人一踩, 便碾碎飘零。   秋砚亭从邮箱中取走了属于自己的那封信,上面还有来自首都的邮戳。   他边走边拆开信封,动作间有些迫切。   等走进家门,这封不算短,却也不长的信便已经被他看完。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秋砚亭脸上绽放出喜悦的笑容。   “砚亭, 你妹妹又来信了?”   “是啊,婶子在做晚饭?”   “可不是嘛,今晚婶子包饺子,多包了不少, 你也来吃一碗,有肉, 管够!”   “那我就不客气了。”秋砚亭笑着应下。   “跟婶子客气啥。”龙龙他妈将水一倒,端着洗过的韭菜就回了家。   秋砚亭回到家,将东西放下。   大黄见他回家,凑过来汪汪叫了两声要吃的。   秋砚亭见它看家看得尽职尽责,揉了揉它的头,从屋里的锅灶里掏了两个烤红薯,一个掰开放在大黄面前,一个则是自己撕开吃了起来。   一人一狗就这样安静地吃着,秋风不断吹拂,将枇杷树上挂着的风铃摇得叮当作响。   秋砚亭抬头看去, 便看见满树风铃随风飘荡的漂亮画面。   他欣赏了片刻,才微微勾唇。   “你也想要?”   风铃还在响, 却无人能从中听出什么话语。   秋砚亭将烤红薯吃完,用葫芦瓢舀来一小捧清水,缓缓浇在树下,“你又吃不了,那就给你浇浇水吧。”   如今的枇杷树已经不是小时候那样幼小脆弱,如今又是天气略干的秋天,偶尔浇一点水对它没多大影响。   从秋容澜结婚后,秋砚亭便没再克制。   他所拥有的,所在意的,所守护的就只有这些,枇杷树作为其中最重要的存在,秋砚亭不可能对它无动于衷。   年少时将枇杷树当成一起长大的朋友,一厢情愿地将对方当成有灵的人。   长大后褪去幼稚,逐渐从幻想中清醒,不再将它当成人。   如今,他依然如此。   可即便不是人,没有灵,那也是他很在意,也很珍惜的朋友。   无论有没有灵,都无法改变这一点。   如今的秋砚亭并没有想在这棵枇杷树上寄托什么,也并不求回报什么,他只是像个寻常朋友,平时偶尔几句问候,几句闲谈,便足矣。   收拾完院子,秋砚亭进了工作间,今天收到的秋容澜的信里说,她生了个女儿,也是他的外甥女。   秋砚亭打算给这新出炉的外甥女送些见面礼。   像他们小时候出生时,银匠打的平安锁,银镯子,都是最基本的。   只是这东西还没开始做,便有人在秋家院外喊:“老秋,说好的吃饭呢?你别又在你那屋子里叮叮当当吧?”   是林飞龙。   秋砚亭解下围裙,“来了。”   还没走出院子,就能看到林飞龙站在外面招呼,“你快点,吃饭都不积极,还有什么能积极?我家大宝听到吃饭,都比你跑得快。”   他口中的大宝是他那翻年刚刚三岁的儿子。   几年过去,曾经的朋友陆陆续续都成了家,有了孩子,唯有秋砚亭还一个人单着。   不是没人介绍操心,只是秋砚亭都拒绝了。   朋友们都不理解,在他们心里,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毕生追求,而秋砚亭这样孑然一身,什么都不在意,什么也不追求的人,在他们看来就是和世界格格不入。   甚至有人怀疑过他身体有问题,还推荐他找医术好的大夫看一看。   也有人怀疑别的,只是见秋砚亭并没有来往很亲近的人,整天最喜欢的也就是待在他那工作间里打银饰,找不到的证据的事,顶多也就是在心里嘀咕几句。   不过专心也有专心的好处,当一个人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某件事上时,他很难没有半点成就。   至少,在这些年秋砚亭的专心致志下,他的打银技术越来越高超,已经有从前银匠的水平,甚至还更胜一筹。   他读过书,接受新知识新事物,喜欢在传统的基础上进行创新,设计出来的许多饰品都广受好评,在梅城的名气越来越大,不少小姑娘新媳妇都爱在他这里定制银饰。   “容澜在首都读书怎么样啊?”饭桌上闲聊,话题也不免提到了秋容澜身上。   “她在首都挺好的,夫妻俩都打算毕业后留在那里任教,说他们还有很多东西都需要学习。”秋砚亭想了想说。   “那生活呢?她和她丈夫感情怎么样?这么久了,有孩子了吗?”林家婶子是女人,自然更关心这方面。   “一个月前刚生了个女儿。”秋砚亭并没有多说。   “那就好,这下你也该放心了。”   秋砚亭笑笑,并没有说自己从来没有不放心过。   几天后,他便将回信和送的东西都包裹起来,邮寄去首都。   一个月后,秋容澜收到包裹,等她看到平安锁和银镯子时,到底没忍住,红了眼睛。   周海洋见状,当即放下孩子过来安慰她。   “怎么哭了?是不是大哥出什么事了?”   秋容澜眨了眨眼睛,“没有。”   “就是突然有些想家了。”   银匠和银匠媳妇走时,她已经大了,记忆也很清晰。   小时候在父母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的日子是那样幸福。   之后父母相继离开,哥哥撑起这个家,也让她走出去,立起来。   成长是好的,它能让人更有勇气,更有力量,哪怕世上无人保护,也不必惧怕。   可它也是累的。   偶尔,秋容澜也会怀念一下小时候的日子,怀念父母哥哥的保护。   “等晚晚大一点,我们就回家看看,到时候多待一段时间。”周海洋提议道。   秋容澜当即答应,“好啊。”   只是即便如此,也只是见一面少一面。   明明才二十来岁,未来还有几十年的时光,却似乎已经能看到这一生的结局。   刚结婚前几年,秋容澜还能每年带着丈夫回家看看,然而之后渐渐的,他们回来得少了,不仅是回秋家的时候少,回周家的次数也不多。   从前每个月来一封信,之后也渐渐变成了两个月、三个月、半年……甚至更久。   秋砚亭有问过周家,可周家也没得到更多消息,只知道他们一家在首都过得挺好的,没什么事。   可能就是因为没什么事,才会很少来信吧。   这说法秋砚亭却不信,但他知道,既然秋容澜还能给他写信,那应该就是没事,只是写信的频率越来越小,只能是一个原因,秋容澜不希望他们来往过密。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秋砚亭不欲深想,却又隐隐心知肚明。   他坐在树下,看着一本从首都寄来的书,这原本是一本外文书,只是被翻译成了中文,而译者中,赫然有秋容澜的名字。   “我这个妹妹,好像比我想的还要优秀?”他眉眼轻松,翻书的动作闲适自然,看书时,神色有着明显的骄傲。   “妹妹都这么优秀,那我再不努力,岂不是没道理?”   大黄冲他汪汪两声。   枇杷树下风铃悦耳,像是鼓励。   “看来你们也比我还要在意。”秋砚亭面露无奈。   他揉了揉大黄的狗头。   这条狗来家里也有许多年了,看上去依然威风凛凛,只是比从前多了许多沉稳。   枇杷树也正当年,看着它,秋砚亭才想起,自己如今也正是一个人最好的年岁。   此时的他,脑海中才会有一个念头,哦,原来自己还年轻。   年轻的银匠师傅在不久后盘下一家小店。   真的很小,面积大概只有十几平米。   但作为一家银饰铺子,这店已经够大了。   大黄现在也多了一份看店的工作,看它正经严肃地蹲在店里,扫视其他人的模样,还真有模有样。   013叹了口气,替谢拂羞愧,“宿主,这家里就你最没用。”   谢拂:“……”你对一棵树有什么误解?   -------------------- 第338章 庭院枇杷9   这一年, 是特殊的一年。   战争结束了。   两年都没回来的秋容澜一家,终于带着孩子回了梅城。   曾经的小姑娘早已经长大,成了秋砚亭没见过的模样, 但当她笑着对他招手喊了一声“哥”时,又仿佛一切都没变。   身边的男人怀里抱着个穿着红棉袄的小女孩儿,和秋容澜小时候很像。   “乖,喊舅舅。”   小女孩儿晃了晃小胳膊,手镯上的铃铛声叮当作响,“舅舅。”   秋砚亭微微一笑, “别站在外面了,都进来吧。”   ……   “……你没看见,当时广场上人山人海……”秋容澜兴奋地跟他讲述着自己看到的盛况,还在遗憾秋砚亭没看见。   “我听见了。”秋砚亭说, “街上有广播,也能想象到当时什么模样。”   说起这, 他又想了起来,“应该还有拍照摄像吧?那未来过段时间或许还能看到画面。”   秋容澜也笑,“也对,现在科技太好用了,以后还会发展更好,对了,我还给你买了台收音机,你要是想听,以后自己在家就能听。”   秋砚亭并不是没见过收音机,但是秋容澜带回来的这一台明显是新的, 一看就不便宜。   “这东西在首都好买吗?”他上手提了提,重量不轻。   秋容澜:“还挺多人买的, 很多人家都有。”   她上手将收音机打开,拉长天线接收信号,调了一会儿频道,手把手教秋砚亭怎么用。   当收音机传来清晰的广播声音,音乐声,秋砚亭向来不怎么有变化的脸上也有了几分好奇。   “你们还打算待在首都?不考虑回来吗?”晚上饭后,秋砚亭问他们对未来的计划打算。   秋容澜夫妻对视一眼,最后都沉默了一下,才犹豫道:“我们还想继续做老师,首都那边学校多,机会也多。”   秋砚亭看了看他们,笑了一下,“是我想的简单了。”   已经出去见过了世面的人,又怎么可能愿意回到原来的小地方。   他的想做自己喜欢的事,也挺好的。   秋砚亭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个他们拉起了闲话家常。   大人聊天,小孩儿就离开了大人的视线,自己在院子里好奇地转着玩。   周晚晚小朋友不是个内向的小孩儿,她从小就学了母亲的性子,性格开朗大方,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也能玩得很自在,连大黄都不怕。   大黄对这名人类幼崽很是小心,它知道这是对主人很重要的人。   在周晚晚凑过来要摸它的头时也没躲开,而是乖乖任摸。   见它这么听话,周晚晚小朋友更来劲了。   她抱着大黄的狗头,嘴里喊着:“驾!驾!”   这是要将狗当马骑?   谢拂看得有趣,恰逢一阵风吹过,将他树上的风铃吹得叮铃铃响。   清脆的响声吸引了正在和大黄玩的周晚晚小朋友。   她仰头看去,这下就看到了挂了满树的风铃在摇晃。   她瞪大了双眼,葡萄一样漂亮清澈还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谢拂。   嘴里发出一声惊叹:“哇!”   她抓住秋容澜的胳膊摇晃,“妈妈,好听!好听!”   秋容澜正在和哥哥聊天,没空管这小丫头,左右院子里也没什么危险,她便拍了拍她的头,“是是是,好听好听。”   “你自己玩吧。”   见他们不搭理自己,周晚晚小朋友轻哼了一声,自个儿跑到枇杷树下,正是枇杷花开的季节,她在地上捡了一会儿枇杷花,捡累了又一屁股在地上坐下,歇了歇,抬头就看到树上还有好多花,比树下的好看,也比树下的多。   觉得不满足的周晚晚鼓了鼓腮帮,伸出短胳膊短腿就要爬树。   这下连013都有些紧张了。   “宿主,你说这小孩儿要是摔了,小七会不会迁怒你把你砍了?”   谢拂:“……他不会砍我。”   013幽幽道:“小七不舍得,秋容澜舍得啊,要是她要求,你这不死也得残。”   谢拂:“……”   这家伙到底还会不会说好话?   谢拂顺着风,将树上的风铃摇得更响了,希望说话的那几人能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可惜他们聊得太过投入,一时竟都没发现。   包括秋砚亭。   谢拂原本只是有一点不喜,不喜这小孩儿的大胆无畏。   可见秋砚亭因为和别人聊天而忽略自己,甚至都没看自己一眼,他心中的不悦更甚。   同时,013的话也不是没道理,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早已经存在许久。   他试图不去触碰,可有时又不可不想。   在这个世界,作为一棵树的他,和作为人的亲人,哪个在秋砚亭心中更重要?   他一棵树,只守着秋砚亭一个人。   可秋砚亭却还有血脉相连的亲人,有关系和睦的领居朋友,甚至还有一条狗。   他这棵不能说话,不会回应的树,在他心里又算什么?   眼见着宿主气压越来越低,深觉自己说了个垃圾话题的013恨不得自打嘴巴。   “宿主,你也别多想,在小七心里,你一定是最重要的,你看,你身上的风铃,就是他一个一个打磨好,亲自挂上去的。”   “那是因为家里太安静了,他想要听不一样的声音。”   现在他有了收音机,又怎么会再在意风铃。   013:“……”莫名觉得宿主有种怨夫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不是吧?   它小心翼翼继续劝道:“可他确实很在乎你,以前就给你送各种东西,就算你不需要也还一直送。”   “那是他年纪小,傻。”谢拂淡淡道。   “可他长大后还送过你首饰,四舍五入也算聘礼了吧?”   谢拂语气幽幽:“你到底入了多少?”   “咳咳……也就一般般。”013心虚地说。   说话间,谢拂也没忘记注意这胆大包天的小孩儿。   在看到她还真往树上爬了两步时,便是他再平静的心,也被这小家伙给弄得难免有些许紧张,担心她会摔倒。   周晚晚小朋友刚爬了没两步,就又滑到了地上。   第一次滑下来的时候,她整张小脸上都是懵逼。   而随着滑下来的次数越来越多,周晚晚小朋友已经从刚开始的懵逼,到现在的乐不思蜀,恨不得自己在这树上安了家。   被当成滑梯玩的谢拂:“……”   还是秋容澜率先发现这边的情况,   天知道她看到周晚晚已经爬了快一米高时,整个人心脏骤停,等心跳重新开始运作时,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周晚!”   她骤然喊了一声,突如其来的声音将玩得不亦乐乎的小朋友吓得手一松,整个人就要从树上倒着栽下来!   一直看着她的谢拂,赶忙用一根树枝轻轻晃动,在背后不着痕迹托了托周晚,才让她稳稳从树上滑下去,而不是头朝下栽倒下去。   秋容澜快步跑过来,将受到惊吓的女儿抱在怀里。   “没事吧?你这孩子,谁让你爬树的!”   “你还这么小就敢爬树,以后长大了还不知道敢做什么!”   她打了两下周晚的屁股,还有点重。   被吓到的周晚也哭了起来,“爸爸妈妈……”   夫妻俩又抱着她安慰。   好半天,哭声才渐渐停了下来。   秋砚亭目光不经意往谢拂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起身走到秋容澜身边,“孩子没事吧?”   秋容澜笑了笑,宽慰道:“没事,她就是从小太皮了,没怎么吃到教训,这回被吓到,说不定之后就不敢这么皮了。”   秋砚亭微微皱眉,“小孩儿可不能吓的,去哄她睡会儿吧,睡醒了就好了,你们最好也陪她睡。”   秋容澜住的屋子还空着,正好收拾出来给他们一家人住。   而秋容澜们赶回来风尘仆仆,本就舟车劳顿,现在被这么一说,也当真有些疲惫起来。   将这几人赶回屋里休息后,秋砚亭开始收拾院子。   礼物拿回屋,瓜子扫干净,秋砚亭抬头看了安安静静的枇杷树一眼,对方安静的模样,仿佛他刚刚那种异样的感觉只是错觉。   犹豫半晌,他到底还是走到枇杷树面前,盯了它好一会儿。   “是巧合……还是你真的成了精?”   谢拂安安静静。   秋砚亭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任何不对,便也只能作罢。   他转身要进屋,谢拂微微松了口气。   秋砚亭又毫无预兆地转头看向他。   谢拂下意识屏住呼吸。   谁知那秋砚亭也只是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便转身进屋。   隔壁秋容澜屋里,惊吓后缓过来的周晚晚小朋友重新兴奋起来,她抱着秋容澜的胳膊,摇了摇。   “妈妈。”   哄了会儿孩子,没把孩子哄睡,反而自己困了的秋容澜努力睁了睁眼睛。   “……嗯?”   “妈妈。”周晚晚继续抱着她的胳膊晃。   秋容澜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快睡觉。”   周晚晚一点也不想睡,只想说话。   “妈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她挡着小嘴,像是真的有秘密一般,凑到秋容澜耳边小声说,“树树会动!”   “树树里有神仙!”   秋容澜根本没把孩子的玩笑话放在心上,她笑了笑,“嗯嗯,有神仙,晚晚睡着后就能见到了。”   她拍了拍女儿,要她睡觉。   而周晚晚见已经睡着的亲爹,又看了看昏昏欲睡没精打采的亲娘,故作大人地叹了口气。   “笨蛋爸爸妈妈。”   一次意外的惊吓,并没有打消周晚晚小朋友对枇杷树的喜欢和好奇。   之后几天,她每天都跑到树下玩,只是这回有秋砚亭看着,没敢让她继续爬树,哪怕小丫头痴缠哀求,秋砚亭也郎心如铁,不动分毫。   气得周晚晚小朋友说了好几次舅舅坏。   秋砚亭哭笑不得。   “那晚晚告诉舅舅,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想爬树?”   秋砚亭将她抱起来,站在树下,没有爬树,她却也处得很高了。   小丫头兴奋地揪住了枇杷树的叶子,似乎觉得还不够,一只手揪住叶子,另一只手抓着风铃。   风铃是贝壳做的,看上去很漂亮,隐隐的七彩光芒更是刚她爱不释手,恨不得是自己的。   “舅舅!”她兴奋地喊。   秋砚亭解下一片贝壳,让她拿着玩。   “哇!”她高兴地瞪大眼睛,“喜欢舅舅!”   秋砚亭失笑。   “你还没告诉舅舅,为什么想爬树呢。”   周晚晚抱着贝壳犹豫了一会儿,才神神秘秘地凑到秋砚亭耳边,小手挡着,悄悄用气声说:“因、为、树、上、有、神、仙!”   “晚晚要找神仙!”   “神仙?”秋砚亭微微挑眉,看了安安静静的枇杷树一眼。   一眼望去,整棵树一览无余,根本看不到她想找的神仙。   秋砚亭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她额头,“傻丫头,建国以后可不许成精。” 第339章 庭院枇杷10   在秋家住了几天, 周晚就不想走了,这里有好看的舅舅,好看的树和花花, 还有可爱的狗狗,有漂亮的首饰,来买东西的漂亮小姑娘小媳妇,还有舅舅做的好香的肉肉,对小孩儿来说简直是天堂。   离开的时候还抱着秋砚亭怎么都不肯走,“舅舅我不走, 我要找神仙姐姐!”   秋容澜拍了下她的屁股,“哪儿来的神仙姐姐,你别闹你舅舅,这几天你老让你舅舅抱, 你还这么重,都把舅舅累着了。”   “妈妈骗人, 晚晚不重!”周晚晚小朋友十分自信,坚决不承认自己胖。   “是是,晚晚不重。”秋砚亭不赞同地看向妹妹,“小孩子哪里重了,可别在孩子面前说这种话。”   “哥,你这么有心得,怎么不自己生一个?”秋容澜看他。   “没那功能。”秋砚亭表情都没变。   秋容澜:“……”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   但见秋砚亭就是一副听不懂的模样,这些年来他没少被人念叨这件事,脸皮早就练得刀枪不入了,秋容澜还真比不过。   送走三人后, 秋砚亭回到家,将秋容澜送的那台收音机拿到院子里打开。   广播没几个频道, 但是对于没怎么听过的人来说,这已经很新奇了。   这天下午,周围邻居纷纷顺着声音来秋家看热闹,晚上天黑了都舍不得回家。   回去后,也都纷纷说起了秋家那两年没回来的女儿现在可了不得,不仅在首都大学里教书,做翻译,还买了收音机回来给大哥。   比起邻居们有多稀罕那收音机,经常来秋砚亭家听,秋砚亭对收音机的兴趣还没枇杷树多。   他始终记得外甥女说的树上有神仙。   只是这好几天,每天围着这棵树转,也没找到什么神仙。   秋砚亭对枇杷树的态度没变,每天扫雪扫落花,013战战兢兢观察好几天,却都没观察到什么异样。   “宿主,小七到底有没有怀疑你成精了?”   谢拂:“你希望他怀疑还是不怀疑?”   013心说它怎么知道,再说,这不是宿主的事吗?和它有什么关系?   对哦,这是宿主和小七的事,和它没关系,它一直紧张个什么劲儿?   思及此,013就冷静了下来,觉得自己之前真傻。   “无论有没有发现,都没区别。”冷风吹来,吹落枝头薄薄一层积雪,谢拂在这风中闭上眼睛。   无论秋砚亭怎么想,秋砚亭都是人,而他也只会是树。   听不到声音,得不到回应,唯有随着一年四季不断变换。   “宿主你就不担心小七因为害怕,把你砍了吗?”013心里跃跃欲试。   谢拂:“……”   “那我就变成鬼缠着他。”   013浑身一抖,宿主这是有多变态,变成鬼都不放过人家。   但是这个世界没有鬼吧?   不过它自己都觉得刚才的假设不可能。   小七怎么可能杀谢拂。   就算谢拂只是一棵树,他也绝对不会。   顶多……是捡来当柴烧吧?反正这些年谢拂被剪掉的枝叶也都是这个下场,都习惯了。   *   又过了许多年,当收音机在城里渐渐变得寻常,当院子里的枇杷树又结了满筐,秋砚亭在某一天忽然发现,自己眼角竟在不知不觉中有了些许细纹,才惊觉自己似乎已经不那么年轻了。   又想到年前妹妹来了信,说周晚结了婚,给他送来喜糖沾沾喜气。   当年的小姑娘如今都已经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家庭,年过四十的秋砚亭觉得自己的人生应当已经过了大半。   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有什么劳累和烦忧,过得还不错,就算是因为国家政策最艰难的时候,也比寻常人过得好上许多。   大约是没什么牵挂,也没什么欲望,一个人就会活得很轻松。   反而是这些年来,他看惯了周围人的悲欢离合。   隔壁的龙龙前两年送走了父母,世道艰难,两位老人走得并不算轻松。   这让秋砚亭不由想到了自己父母,若是他们还在,是不是也会像隔壁家的长辈一样受苦?   如果真是如此,那提前离开,也未必不是一种恩赐。   门口有两个有些瘦黄的小孩儿偷偷探头,还不时抿着干燥起皮的唇。   秋砚亭认得他们,是龙龙的孙子孙女。   曾经的朋友早已经当了爷爷,这让秋砚亭不免想到自己,也是该当爷爷的人了。   “两个小家伙,过来。”秋砚亭喊道。   两个小孩儿四处张望了一下,看没有其他人,才小心翼翼又迅速跑了进来。   “秋爷爷!”   秋砚亭从怀里摸出几个枇杷,塞到他们手里,“吃完了再出去。”   两个小孩儿拿起枇杷就啃,连皮都舍不得丢掉,要不是秋砚亭阻止,他们恐怕还想把籽都吞掉。   这熟练的动作,显然也不是第一次来。   两个孩子最喜欢隔壁的秋爷爷了,因为他会经常给他们吃的。   院子里的树只要结了果子,他们就都能吃上,甜甜的,可好吃了。   等他们吃完,秋砚亭又塞了两个,“还要吗?”   两孩子摇摇头,“不要了,谢谢秋爷爷!”   秋砚亭拍了拍他们的头,“那就回去吧,免得你们家里人担心。”   “嗯嗯,秋爷爷再见!”   他们朝他挥手,便手拉手跑了出去。   秋砚亭笑了笑。   他也剥了一个枇杷咬了几口。   吃完后才看向枇杷树,“我怎么感觉今年的枇杷个头没原来的大,果子也没以前那么多?”   “不过好像也不奇怪,连我都不年轻了。”   这话像是在对枇杷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013听了半晌,“宿主,小七这话是在说你不中用的意思吗?”   谢拂:“……自信点,去掉吗。”   013:“……”   “咳……那个啥,这也是在所难免,人会老,树也会嘛,一般的枇杷树都只能活五十年,结果子的时间也就二三十年,按你这个岁数,应该早就不结果了,想想看,你比它们已经好上太多了。”   013绞尽脑汁想着宽慰谢拂的话,却收效甚微。   毕竟事实摆在那里,而事实就是,无论是人还是树,都不年轻了。   对于一棵树来说,他已经是老年。   谢拂并不在意自己会老,又不是没老过,但这话从秋砚亭口中说出来,多少会有些在意。   偏偏这一世他还是一棵树,一棵无论对方说什么,都没办法回应,没办法反驳的树。   哪怕他想说些什么,也根本不能被秋砚亭听到。   这就像是跟人在打游戏,突然网卡住了,想跑跑不了,只能任由对方输出,看着自己一点点变成残血,这种感觉谁经历谁知道。   枇杷时不时掉下一颗,在地上溅起些许肉眼看不见的尘土,果香扑鼻,诱人采摘。   不多时,秋砚亭又从屋里出来。   他手里还拿着个葫芦瓢,也不知换了几轮。   手沾着清水洒在果叶上,阳光一照,泛着莹莹光泽,整棵树看上去都要精神许多。   贝壳风铃早已经换过几次,如今的贝壳还很新,上面的五彩珠光在阳光下更显闪耀。   几片枯叶从枝头坠落,剩下的都是青绿叶子,从果到叶,都焕发生机,宛如盛年。   当确定水洒遍所有枝叶,秋砚亭才将剩下的那些许倒在地上,渗进泥土里,触摸根茎。   秋砚亭面对着枇杷树,迎着阳光,唇边噙着浅浅笑意。   他的声音已经和年轻时有些许变化,只是比起年轻时的清脆的此时的声音更添了几分被时光滋润过的温润沉稳。   “再活得久一点吧。”   “再陪我多走一段。”   谢拂与他隔空相望,无声回应。   “……好。”   -------------------- 第340章 庭院枇杷11   秋砚亭以为自己的人生已过大半, 然而事实却是,他比自己想象的过得还要久。   五十岁那一年,担心自己活不了太久的他收了一个徒弟。   这个年代, 别说是拜师,只要能吃饱饭,有个手艺,改名换姓认祖宗都行。   秋砚亭收徒还带着些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特点,日后他哪天去了,对方也要为他摔盆办葬礼, 这是老一辈的习俗。   虽然秋家打银的手艺是父子传承,但没有子嗣的他也只能以收徒的方式不让传承断绝。   小徒弟也是城里的人,才八九岁,父母已经没了, 族里连自己家都照顾不过来,更不用说照顾一个半大小子。   要真是个四五岁的孩子还有可能给口饭吃, 养一养。   可这八九岁的孩子,再长个一两年,就可以自己找活了。   秋砚亭将对方收在膝下,也是给对方一条出路。   而见过了亲戚间的互相推诿的小徒弟,在面对秋砚亭这个给了他一口饭吃的师傅时,也格外恭敬孝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让练习多久只会多不会少。   对方在打银饰上的天分不算太出色,但好在够勤勉,又年轻, 未来数十年如一日坚持在这一行上,仍然能有所成就。   “师傅, 这是方家下的单子。”小徒弟将单子拿过来。   自从银饰铺子常年关闭后,人们购买银饰就从店里购买又恢复成了私下定制,谁想要,想要什么,就下个单子。   秋砚亭看了一眼,是给小孩子打的一套银饰,不算麻烦,报酬却给得很高,是他定价的两倍。   “这单接了,我打的时候你记得在一旁看着我是怎么做的。”秋砚亭神色不改道。   方家自然还是从前那个方家,只是自从方大帅走后,方家便不如从前辉煌,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方家在梅城还算得上号。   当年银匠的事,也不全赖在方家身上,那不过是一个时代下,一个不起眼的悲剧。   当时方家事后也给了抚恤,只是他们并不想接到。   这些年来,秋砚亭并没有怨恨或者针对方家,只是将他们当成其他所有人一样,一视同仁。   倒是秋容澜一直介意,虽然她并没有表现出来,但作为她的哥哥,秋砚亭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这单活,秋砚亭没做几天就完成了,小徒弟一直在给他打下手,看到精美的银饰在秋砚亭手中轻轻松松就产生,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步骤和动作,小徒弟眼中是掩饰都掩饰不住的震惊和向往。   “师傅,您这手艺学了多少年?我要多久才能做到您这样?”他忍不住问。   秋砚亭闻言,面不改色道:“三十来年吧。”   小徒弟表情顿时有些垮了下来。   三十来年,那时候他都四十多了。   见状,秋砚亭又笑了笑,“我学了三十来年,但是早在二十年前,就有这手艺了。”   小徒弟睁大眼睛,看着秋砚亭工作台上摆放的各种银饰跃跃欲试。   想到自己十几年后也有这手艺,他就忍不住心潮澎湃。   秋砚亭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有积极性进取心是好事,只是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这未来能做到什么样,到底还要看他能做到哪一步。   家里多了一个人,但是没有多余的房间,秋砚亭就让小徒弟住在之前的店里,索性也不远,来回也方便。   对于住在外面而不是师傅家里,小徒弟半点怨言也没有,能有个遮风挡雨的住处就很好了,他原来的家已经被亲戚占了,当然,也不是白占,给了他一些钱。   只是这钱跟白菜价没区别,不对,现在吃的东西还挺贵的,这房子还没白菜值钱。   又过了一段时间,继收了一个徒弟后,秋砚亭又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两条狗,一条在家里养着,一条给小徒弟带去他住的店里,只是吃饭还是在一起吃。   秋砚亭美其名曰是找条狗陪着他,保护他,让他一个人住也能有安全感。   说得挺像那么回事,效果也还真有,至少之后小徒弟晚上睡觉都睡得更安稳了。   小徒弟很喜欢秋砚亭这个师傅,他教他手艺,给他饭吃,这就是再生父母。   对于师傅在意的事物,他也在意。   他会帮师傅打下手,打扰房间院子,做接单送货的活,真拿对方当亲爹孝敬。   只是他有一点不太明白,为什么师傅会那么重视一棵树。   明明只是一棵普普通通,甚至已经年老的枇杷树,秋砚亭却无论什么都亲力亲为。   扫花摘果,修剪枝叶,还有喷药除虫,秋砚亭都自己做。   甚至家里还有几本关于怎样种树养树施肥浇水除病虫害的书籍。   也是看到秋砚亭在看书时,他才知道原来他师傅还读过书,认识很多字,心里对秋砚亭的敬佩越来越浓。   一年秋冬,对着迟迟没有开花的枇杷树,秋砚亭眉头紧锁。   小徒弟见他翻遍了家里所有书,甚至还想去卖废品的地方偷偷找书,吓得赶紧劝道:“师傅,这可使不得!要是被人偷偷发现举报,可不是小事,家里这些书都留不住。”   书留不住还好,人出事了才糟糕,师傅年纪也不小了,小徒弟可不希望对他这样好的师傅出什么事。   秋砚亭知道他的顾虑,宽慰道:“放心吧,没那么紧张,只是件小事。”   小徒弟却担心得不行,着急忙慌下,就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师傅,用不着看书,我听你说这枇杷树也有五十来年了,那它迟迟不开花,应该也不是病了,只是单纯的老了,很多树老了就是这样,它能活这么久,已经是幸运了。”   秋砚亭刚刚没被劝住的脚步在这时顿住。   他在原地站定片刻,方才偏头看向枇杷树。   树上的树叶仍是青绿,伸手轻轻触摸,也十分具有生机。   它看上去像是还能再活五十年的模样。   秋砚亭伸手摸了摸,摸到了清晨的朝露凝结而成的水珠。   冰凉的触感浸入手上,顺着指尖滑入掌心,凉意瞬间穿透心脏。   他想起自己早晨起来照镜子时,看到的脸上的浅浅皱纹,连他的脸上都有了岁月留下的痕迹,这棵饱经风霜的树,又有多少沟壑伤痕?   他的手扶着树干,感受着掌下粗糙的树皮,眼眸微垂。   忽然笑了一下。   “老了……”   “是老了啊。”   声音里没有伤感,只有对眼前现实的深深无奈和叹息。   想想自己从前还说过的,希望对方能够陪着自己久一点的想法,秋砚亭忽然有些难过。   并非是难过于他们都在老去。   而是他突然意识到,一棵原本大概只能活五十年的树,是怎么陪他坚持的?   违背自然,不断努力汲取着生机,就为了活下去,陪他活下去。   秋砚亭到如今,早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将它当成一棵纯粹陪伴自己许多年的树,还是一个陪他一起走过许多年的朋友。   无论是树还是人,似乎都没什么区别。   “很辛苦吧?”   他问。   秋砚亭目光温柔地看着枇杷树,它依旧满身翠绿,也不知为了这身翠绿花了怎样的代价。   “努力活下去,很辛苦吧?”   作为人尚且活得如此艰难,作为一棵看天吃饭,适者生存的树,它又做了多少努力?   沉睡许久,再次醒来的谢拂,看了看秋砚亭,仿佛感觉到一股暖意和生机被注入这棵树里。   “不辛苦。”他声音低低地回应。   他只是沉睡的时间多了些,减少平时的生机消耗,对生机开源节流,努力延长自己的寿命。   不知道是不是作为一棵树,有着和人不同的对于树的了解,人认为树老了,但在谢拂的角度看,是树的生机消耗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当生机入不敷出,它就渐渐老了。   谢拂能做的,也只是尽量让自己晚一点老,为此,沉睡必不可少,当他沉睡,这棵树的时间就会走得慢一些。   小徒弟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师傅要问一棵不会说话没有意识的树辛不辛苦,就像他不明白一棵树活着有什么辛苦一样,再辛苦能有人辛苦吗?   但他也很识趣地并没有打扰秋砚亭,而是在意识到秋砚亭不会再出门去找书后,乖乖地回了工作间,不多时,里面便传来一些敲打的声音。   秋砚亭看向枇杷树,好笑道:“奇怪,怎么现在跟你说说话,都要别人回避了?”   一个人,一棵树,又不是什么敏感的关系。   秋砚亭觉得有趣,忽然觉得家里多了一个人,热闹一点,也不是全然不好。   他坐在树下,原本似乎有许多话想要对枇杷树说,只是在看到一片从树上掉落到他面前的一片碧绿鲜嫩的树叶时,似乎又觉得什么也不需要说了。   脑海中浮现幼年在枇杷树下玩时,树上时不时会掉落在他面前的嫩叶,秋砚亭忽然有种强烈的念头。   这棵树是真的有灵魂,它的灵魂不仅记得他,还记得和他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   莫名觉得心口都炙热了几分。   秋砚亭拿着那片叶子把玩了一整天,直到睡觉时,还不忘放在枕边,一夜安眠。   翌日醒来,枕边的树叶依旧美丽,只是不如昨天新鲜。   他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又凑在鼻尖嗅了嗅,淡淡的清新叶香萦绕鼻尖。   懒怠起床。   人老了难免精神不济,从前还能勤勉努力,现在却没了那样的想法,他都有徒弟了,还努力个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了大清早就上门的小徒弟的声音。   对方脚步匆匆,敲响房门,他的声音透着急切和惊喜,像是有件喜事,迫不及待想要个秋砚亭分享。   “师傅!”   “师傅快出来看。”   “枇杷树开花了!”   秋砚亭一愣。   片刻后,他穿戴整齐打开房门,走出房间。   小徒弟正高兴地指着某个方向给他看,脸上仿佛在邀功。   “师傅看,开花了!”   时节已入冬,昨夜不知何时开始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薄薄的积雪遍布地面、屋檐、树梢枝头……将整棵树覆盖上一层浅浅的银色。   天地间银装素裹。   而在那银装素裹下,仍有如玉花朵屹立枝头,彼此簇拥,开得正盛。   它们一簇一簇,占据着这棵树正对着秋砚亭的最好的位置,仿佛想要占据的并非是树,而是他的视野。   新雪已旧,鲜花满枝头。   一切都仿佛是最好的模样。   白雪纷纷落在头上,将头上隐约的银白发丝遮盖,伪装出一场属于自然赠送的“白头”。 第341章 庭院枇杷12   到了这个年纪, 秋砚亭的心情早已经被岁月打磨,不会再有很大的起伏波动。   可即便如此,在看到眼前的情景时, 仍有一瞬间的心跳紊乱。   他听到自己胸腔里明显的心跳声,那样清晰,那样明亮。   就像眼前这耀眼白雪,沉静的枇杷花,夺去了他所有的目光。   小徒弟的声音还传入耳中,“怎么一夜之间就开花了?还开这么多, 开得这么好,真神奇!要是有相机就好了!”   是啊,怎么会一夜之间就开满了花?   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便又被秋砚亭轻轻撇去。   他笑了笑, 并没有再想这一点。   此时此刻,他只想沉醉在这场被鲜花白雪铺满的梦里。   他走到院子里。   小徒弟紧张道:“师傅, 小心地上有雪,会滑倒。”   地上早已经铺满了青砖,天气潮湿时,也会有青苔,偶有顽强的杂草从缝隙中冒头,也会被无情拔去。   秋砚亭走到枇杷树下,看着被白雪覆盖的枝头,在白雪下轻轻摇晃,仿佛活了过来,正在对他招手。   他伸手拉住一片叶子, 冰凉的触感令他的手指瞬间一凉,原本在兜里揣得微微泛红的手, 在这白雪鲜花下显得像是泛着光。   叶子被轻轻一拉,新雪纷纷坠落飘洒,露出了下面正漂亮的花。   “……很好看。”   “很美。”   在他话音刚落时,一朵花从枝头坠落,他匆忙伸手将它接住,这朵花便落在他掌心,安安静静,乖乖巧巧,仿佛并非是死亡,而是回了家。   秋砚亭心头忽然生出一股热意,令他不禁下意识将这朵花握紧。   由于舍不得将它给碾碎破坏,这动作又做的小心翼翼,还有些担心自己因为数十年如一日忙碌劳作的手会不会因为粗糙而将它划伤。   微风拂过,风铃脆响,白雪纷飞,唯有那一团团,一簇簇的花朵依旧坚韧得屹立在枝头,无论风吹雪打,都不曾落下。   而秋砚亭手中那一朵,是枇杷树对他绝对的偏爱,也仅仅它一朵,便胜过万千繁花。   *   又过了许多年,小徒弟逐渐接手了秋砚亭银饰的活,铺子重新开张,而老板换成了小徒弟,秋砚亭只挂个名,已经很少接手订单,可能一个月也做不了两单。   他生活并不挥霍,这些年来的积蓄早已经够他余生的生活,如今接单只看心情。   平时偶尔也会在有兴致时设计一些新款,一直在线的审美让他的作品供不应求,不少人都愿意下大价钱找他定制。   小徒弟又收了小徒弟,秋砚亭升级成了师祖,生活依旧如从前那样简单。   “师祖,我今晚能在你这儿睡吗?”才七八岁的小孩儿从门外探头。   躺椅上的秋砚亭睁开眼看他一眼,笑眯眯问:“又偷懒被你师傅罚了?”   “师祖~”小孩子最会撒娇,他这个小徒孙尤其是个中翘楚。   这孩子从小就机灵,喜欢漂亮的东西,被父母送来学手艺时因为看首饰好看就欢天喜地答应了。   然而学手艺哪里又是那么容易的,这得从小练起,可小孩子正是贪玩的时候,尤其现在又不比从前,不缺物资,不缺食物,人们的生活水平提上去了,不需要为生存发愁,这懒惰的因子便在人身体中生根发芽,怎么也去不掉。   小徒孙聪明机灵,也有天赋,可他学手艺快,学其他的也快,比如偷懒,且屡教不改。   小徒弟每次看他都恨铁不成钢,作为看着勤勉才走到今天的他见不得小徒孙这样有天赋却不好好学的人,恨不得一天到晚拿着小皮鞭在小徒孙身后督促。   小徒孙每每都躲到秋砚亭这儿,求师祖庇护,师傅总不可能在师祖面前打他,他眼珠子转得滴溜圆。   秋砚亭哪能看不出他的小算盘,却也不训斥,反而隐约纵容。   到了下午,小徒弟就找来了,“师傅,这小子又躲你这儿偷懒!你也不教训他。”   秋砚亭微微一笑道:“来喝杯茶,去去火。”   师傅亲自倒的茶,做徒弟的哪能不喝。   喝完后,小徒弟勉强气顺了些,但还是看偷懒的徒弟不顺眼,皱着眉又开始如往常一般的苦口婆心。   “学手艺是门长期才有成就的活,你今年开始就要去上学了,在学校那么久,还能有多少时间练习?我当初为了学好,没日没夜练习,才有现在的本领,你要是不抓紧时间,那点天赋也要被磨没了。”   小徒孙躲在秋砚亭身后,殷勤地给他捏肩捶背。   享受着小徒孙伺候的秋砚亭惬意地眯起了眼睛,摆摆手道:“别说你徒弟,我都要被你这些话给说得烦了。”   “时代不一样了,以后读书才是大道,咱们这些手艺人也要被取代,现在就有很多事都被机器取代,到了以后只会更多。”   “机器是机器,怎么能和手工比,师傅你这……”小徒弟微微皱眉。   秋砚亭点点头,“我知道,机器当然比不上手工,但我想说的是,现在的孩子会有更多出路,像咱们这些手艺,就得让喜欢的人来学,你不能强逼着人家,万一人家有更好的出路更高的成就呢?”   “像我妹妹,喜欢读书喜欢外语,现在翻译的作品也能堆满一个书架,我外甥女还是有名的外交官,岂不是更厉害?若是当初我压着她们学手艺,她们还会有现在的成就吗?”   小徒弟沉默半晌,忽然有些伤感,眼眶微微泛红,“我就是觉得以后这些手艺会越来越难了,师傅……”   能在这一行坚持这么多年,小徒弟一开始是生活所迫,可后来却也是真心热爱这一行,它给了他一口饭吃,也给了他成就感,他不想见这门手艺就此没落下去。   这也是他选了这么多年,才选到一个有天赋的人收下做弟子的原因。   因此在见到小徒孙浪费天赋时,才会更加恨铁不成钢。   秋砚亭好笑看着他,“一把年纪,你怎么还哭了?也不怕你徒弟笑话。”   小徒弟瞪了小徒孙一眼,“他敢!”   小徒孙当即闭上眼睛,“咦咦,我怎么看不见啦?师祖师祖,我是不是瞎了?”   秋砚亭失笑,微微弹了下这小子额头,这鬼灵精。   “有什么好伤感的,手艺人越少,靠手艺才能吃饭的人越少,这说明大家的生活越来越好,不是吗?难道你还希望像你那样一口饭都吃不上的人以后有更多吗?”   那当然不是。   虽然道理都懂,可就是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小徒弟看了小徒孙一眼,见对方油嘴滑舌偷奸耍滑的模样,心中越来越觉得指望对方将手艺传承下去不太靠谱,深深觉得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他以前问过师傅,为什么只收他一个弟子,师傅说他嫌麻烦,只要一个就好。   可他不嫌麻烦。   既然师门没有只能收一个徒弟的要求,那他还是多收几个的好。   做下这个决定后,小徒弟对小徒孙也没那么严格了,而没了小徒弟的强压,因为对漂亮的饰品确实有喜爱,小徒孙反而比以前更勤勉,这让小徒弟不免啧啧称奇。   之后他陆陆续续又收了两个弟子,三个弟子一起学,积极性都高了不少。   时光匆匆,又是二十年过去,秋砚亭活到了一个他自己都没想过的年龄。   一百岁。   临近生日时,他的徒弟徒孙们也陆陆续续回来,想要给他庆祝百岁生日。   这可是个大寿,大家忙忙碌碌,务必要给秋砚亭一个难忘的生日。   作为寿星公的秋砚亭反而是最清闲的,在别人都在忙碌时,他待在翻新的小院里,坐在枇杷树下。   伸手扶着树干。   干枯的手和干枯的树干仿佛是一体。   “一百岁……原来你也一百岁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不出意外今晚完结这个世界,新世界写哪个还没确定,但是暂定不会再添新世界了,后面顶多再写两个世界,再修改/重写第六个世界,就会写完结的世界。为了方便大家代入,对第六个世界的修改会在写完结世界之前(因为很有可能是重写,相当于新世界新故事),至于到底是专心写第六个世界,还是一边写它一边更新倒数第二个世界,我还没确定。   最近听歌听得非常想写属于谢拂和小七最初的故事,忍不住了QAQ,爱他们~ 第342章 庭院枇杷13   百岁寿宴, 秋家大摆筵席,办了三天的流水席,邻居熟人纷纷上门庆贺。   而秋砚亭本人, 则是在自家小院里,和几个徒弟徒孙吃饭。   “师祖,我上个月打了一支凤凰钗,在拍卖会卖了六十万,已经全都用您的名义盖了学校。”   “师祖,我在网上建了个账号, 专门宣传咱们店里的饰品,粉丝已经破百万了。”   “师祖,我打听到央视有个节目在宣传文化,之前就托关系给咱们报了名, 已经定好了,过段时间就会有节目组的人来咱们这儿拍视频, 宣传手工银饰,银匠这样的手艺人,师傅不是担心以后没什么人传承吗,等咱们上了央视,名气大增,肯定会有更多人对这一行感兴趣,就算不是为了传承,单纯为了兴趣,也肯定会有人喜欢。”   几个徒弟徒孙争相摆出自己的生日礼物,最后还是被大徒孙给抢了风头。   这小子在练习手艺上不如后面的师弟师妹勤勉专心, 甚至之后大学还选了和这个行业没什么关系的传媒专业,之后更是进娱乐圈混了个职业, 银匠反而真成了他说的那样,只是为了兴趣而做的副业,现在技术已经逊色于师弟师妹。   可他能耐啊,哪怕自身不练习,也能用另一种方式将这一行发扬光大,让更多人看见。   在听到他的生日礼物时,其他人都暗暗咬牙,心想这次竟被这家伙抢先了。   尤其是之前那个说在网上注册账号,粉丝百万的师弟,他和师兄努力的方向相同,只是结果却差了老远,网上热度再高,能有上央视能耐吗?那可是大牌明星都不一定能上的节目。   他心想,难道自己则应该找个有分量的工作?   可他高中毕业,想找也没师兄那么能耐吧?   “都很好。”秋砚亭笑着将他们挨个夸了一遍,连两个知道他喜欢枇杷树,所以送了枇杷树模型摆件的妹妹的双胞胎孙女都没忘记,两个孩子穿着一样的衣服,挨在一起笑,像是洋娃娃。   “你们也忙了一天了,都开始吃饭吧。”秋砚亭招呼道。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来吃流水席的人见这家人这么多,还觉得这家人人丁兴旺,从前那些说秋砚亭不结婚没有子嗣后代,会晚景凄凉的人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生日结束,因为生日而引发的后续却还没结束。   随着网上秋家银匠热度上升,甚至有拍电视剧的剧组人员想要和他们定制首饰道具,只是中间因为其他原因,暂时还没谈妥。   但很快,便有消息传出,秋砚亭许多年前打造的一套凤冠被某为元勋的孙女买下,用在婚礼上,那一套服饰还出了圈,而那顶精美到极致的凤冠也传遍了网络,甚至迅速出了许多盗版仿品,有些还价值也不少。   这事一出,别说是电视剧剧组迅速放宽要求签下合约,就连央视那个节目组也觉得他们走了大运,淘到宝了,打算给秋家银匠的镜头增加一些。   这一期节目讲的古代首饰,当然不只有秋家这一个银匠,但他们决定多给他们一些镜头。   节目组来拍摄之前,还听说秋家这位老祖宗还是一位百岁老人,对他的态度更是尊敬,生怕一不小心就让这位百岁老人磕着碰着或者不高兴了。   让他们放心的是,这位老先生似乎并不排斥他们这些拍视频录节目的新鲜事物,甚至还接受良好,和他们很能聊的来。   节目组也很上道地给这位老人多了一些镜头。   镜头中,老人坐在已经明显干枯的枇杷树下悠然品茶听广播听音乐,阳光微微倾洒,给整个镜头铺满了一层柔和的滤镜,似乎是时光留下的温暖。   “这棵树有些年头了吧?”节目组的人好奇问。   大徒孙在一旁点头讲解,“从我拜师以来就在了,听我师傅说,他从小的时候也在,我师祖说,这棵树是他出生一年种的,至今和我师祖一样,也有一百年了。”   节目组的人啧啧惊叹,“百年枇杷!难得啊,我还从来没见过!”   大徒孙叹了口气,“是不容易,它都有几十年没开过花结过果了,现在连叶子都很少,看这树干树枝干枯成这样,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节目组的人闻言也点点头,“有些树是会这样,看着还屹立着,外表完好,实际上内里已经空了,早就死了。”   “它没死。”秋砚亭笃定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正在悄悄说话的几人,众人看去,就见秋砚亭正看着他们,眼中尽是信任和笃定,以及对他们的微微皱眉。   很显然,前者是属于枇杷树,后者才属于他们。   秋砚亭抬头,望向外表已经光秃秃,看不出任何生机的枇杷树,眼中尽是百年时光孕育出来的温柔。   “它没死。”   他的声音其实很平静,就像他此时的表情,似乎他真的全然相信着这棵树,唇边似乎还有着些许笑意。   “我都还在,它又怎么会死。”   大徒孙知道自己师祖是有多喜欢这棵枇杷树的,哪怕它不开花结果,秋砚亭也将它照顾得很好。   平时记得捉虫,冬天也记得防寒保暖。   他像爱自己一样,爱着这棵树。   在寻常人看来,这颇为不可思议,然而在大徒孙简单讲述了一下秋砚亭和这棵树的渊源后,节目组都难免有些震撼和感动。   有个女生甚至还忍不住微微红了眼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年头,总是会为一些人与自然,人与动物之间的感情而感动。”   这下他们总算明白,为什么秋砚亭会这么爱一棵树了。   这对他来说,又哪里仅仅是一棵树。   听说这位老人一生没有娶妻生子,血缘最亲的妹妹也在数年前离世,走过这漫长的一百年,大约也只有这棵树,从开始一直陪伴他到现在。   他们一起见证过时代,一起经历过悲欢,互相守望,互相陪伴,一棵树又如何,它的地位不可取代,   节目组的人意识到这是一个足矣令观众动容的买点,无论是为了收视率,还是为了传播这一段感人的故事,他们都用镜头将眼前这一人一树记录下来,并用时间将这个故事完整地记录到了镜头中。   节目播出时,不仅是视频里出现过的各种精巧美观的首饰出了圈,这个关于人和树的感情故事也被广为流传。   古代的故事尚且只能想象,可秋砚亭这个故事就在现下,就在眼前。   秋砚亭并不知道网上的情况,他也没兴趣知道,在节目组走后,其他晚辈也陆陆续续去工作上班,小院里的人瞬间就少了,平时来的最多的还是同样已经老了,现在早就不管事的徒弟。   “师傅,快入秋了,别总在院子里睡,屋里也有躺椅,回屋里吧。”   “我说你这把老骨头,比我还不中用,现在才什么时候?九月都不到,就怕冷了?”秋砚亭将徒弟数落一顿,又将人给赶回家休息。   “也不知道谁陪谁。”   在赶走委屈的徒弟后,秋砚亭便也感觉到一阵困倦。   他躺在躺椅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恍惚中,他似乎梦到了许多。   幼年时的欢乐,少年时的离喪和成长,成年后的执拗与任性,以及送走了所有亲人后,独自在这个小院的宁静……   脑海中走马观花闪现了许多人,父母妹妹邻居朋友客人徒弟徒孙……   还有一些不是人,他曾养过的许多猫狗花草,以及……那棵枇杷树。   在脑海中,其他所有人事物都是灰白色,唯有这棵树,哪怕已经干枯,它也是生机勃勃的。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缓缓抚上树干,却只穿透了一片虚影。   下一刻,他便从梦中惊醒,惊醒时,心跳还很快,等他看到眼前的枇杷树,看到在夜晚的灯光下,已经不那么清晰的枇杷树枝干,才终于放下心来。   虚惊一场。   秋砚亭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不在了。”   虽是笑,面上却难掩心有余悸。   谢拂想晃叶子,可他此时已经没有叶子。   他想说自己不会不在,会一直陪着他。   也不知道秋砚亭有没有感受到,他只是对着谢拂笑着。   “我刚刚做了个梦。”他眼神深邃一瞬,“梦见了许多。”   “我所忘记的、所怀念的、所见证的、所不舍的……都一一浮现在眼前。”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老了都会多愁善感,但自从生日过后,我似乎越来越想要说些什么。”   “……只说给你听。”   谢拂眸光微动。   秋砚亭微微垂眸一笑。   他想说些什么,但似乎又没什么可说的。   他们这一生都在一起度过,所见所闻,所念所想,皆是一般无二。   “你……能再为我开一次花吗?”   最终,他也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也是他最后一个要求。   秋砚亭望着眼前这棵树,仿佛在望着隔世的爱人,眸光如水温柔,只是带着些许混浊和模糊。   片刻,仍无人回应。   他却并不着急,只是静静望着枇杷树。   片刻后,枇杷树的枝头忽然渐渐长出嫩芽新叶,不过转瞬,它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干枯变得茂盛。   接着又是新芽花苞,从小长到大,从花苞到含苞待放,再到彻底盛开。   又是转瞬间的功夫,莹白的鲜花便遍布枝头。   它们开得热烈又鲜艳,宛如梦幻。   花朵盛开一会儿,又不断飘飘飞落。   不断有花苞长出,不断长成花朵,不断花瓣飘洒,纷扬而下……   这样令人仿佛置身于梦境中的场景,真切地发生在眼前。   像是这棵树在燃烧剩下的生命,在为秋砚亭上演一场浪漫的奇迹。   ……也是无声的回应。   秋砚亭缓缓抬起手,有花瓣飘飞落入他手心,被他接住,宛如拥抱住了它,拥抱了这棵树。   他笑了,纯粹而美好,像一个拥有了全世界的孩子。   “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花。   ……也看到了你。   这一夜,花开花落不知多少回,也不知在何时才结束的这场盛宴。   第二天有人来时,看到了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再也没有醒来的秋砚亭。   和一棵彻底干枯死去,毫无生机的枇杷树。   ……还有满地残花。   此后许多年,小院一直被保留了下来,这里成了当地一个有名的景观,有人路过这儿时,看见枇杷树的残骸,便有上了年纪的人为年轻人讲述一个故事。   “这里曾经住着一个人,还有一棵树。”   “后来呢?”   “后来啊……就没有后来了。”   他们曾守着一个故事,后来,他们也成了故事。   --------------------   作者有话要说:   本世界完,下个世界还是写甜吧。 第343章 顶级绝配1   “谢先生, 请问是什么原因驱使你报名参加这档节目?”   采访室内,摄像机对准了眼前来参加节目的嘉宾,对方也看着采访的主持人, 一脸莫名其妙。   “这不是谈恋爱的节目吗?那我当然是来找对象的,不然还能来干嘛?吃饭啊?”意识到自己身处的环境后,谢拂当即调整好了状态。   直播间里弹幕齐飞。   【哈哈哈这位大哥说得没错,当然上来谈恋爱找对象的啊!】   【这节目好像有点意思,本来想走的,再看一眼。】   【啊啊啊为什么要给我这个暴发户这么多镜头?我只想看我家哥哥!】   【贸然点进直播间, 这造型什么鬼?难道这不是恋综而是乡土节目?这人就是乡土剧里的大老板土财主?】   【退退退!!!】   【不行了,这个直播间有毒,这大哥的造型简直太闪了!好土好土好土……然而我几次退出直播间,最后都忍不住回来了……】   【看一眼, 什么鬼?再看一眼,好像有点意思, 再再看一眼,不行了,到底什么鬼?】   主持人笑容微微僵了一瞬,果然,素人嘉宾果然是最难采访的对象。   要么采访不出效果,要么就是效果都到了主持人身上,想也能知道,用不了多久,这段尴尬片段传遍全网。   “那在公布出来的那几位嘉宾中,你最想和哪位嘉宾一起搭档呢?”   “这……我说了就算吗?这节目还包分配的?”谢拂挠挠头, 表情像是还有些美滋滋,期待的心情溢于言表, 抬手间,手上的金表晃了下他的眼睛,谢拂选择性无视了。   主持人表情又僵了一下,稳了稳才笑道:“或许哦,如果你说出想搭档的嘉宾,说不定节目组导演会酌情考虑安排你们多一点互动。”   “那你先说说都有那些人,他们都什么条件吧。”谢拂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模样,但是这语气这态度,却像是他掌握着主动权,对其他嘉宾挑挑拣拣。   【诶不是,这大兄弟到底哪儿来的?他不上网不看微博吗?总不能连嘉宾定了谁都不知道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大哥和之前几个素人嘉宾比起来画风就突变了,所有嘉宾里,他独领风骚。】   【hhhhhhhhhhh独领风骚xswl!!!!】   【艹!哪儿来的暴发户竟然对我家哥哥挑挑拣拣!!!!!节目组疯了吧!为了话题热度什么人都拉郎配!想到我家哥哥可能被这个暴发户糟蹋,我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把节目组暗鲨!!!】   【人家怎么了?暴发户怎么了?哦,就你家哥哥金贵,是宝贝疙瘩,人家就该无缘无故好端端的被你们嫌弃辱骂,依我看,你家哥哥还配不上人家呢,至少人家是正儿八经来谈恋爱找对象的,你家哥哥为了什么来还不知道呢。】   【srds……只有我吃糙汉攻吗?想看糙汉攻把小受压倒强行酿酿酱酱,小受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他,只能在床上哭唧唧,嘿嘿……逐渐变态!】   【楼上,笔给你。】   【!!!!dna动了!!!!!】   谢拂没看直播间,专心等着主持人的回答。   主持人也就不得不介绍起了其他明星嘉宾,“宇文星,是刚刚出道的组合歌手,18岁……”   还没说完,谢拂就不赞同地皱眉,“这么小?那不成,这个年纪都该在读书呢,跟他谈恋爱,感觉自己整个跟变态似的。”   很好,这个被淘汰了。   直播间里顿时冒出了不少那位歌手的粉丝,选秀出道的歌手的粉丝战斗力都挺强的,听到谢拂把他们家小哥哥淘汰了,当即憋不住喷了满屏,其中还夹着一些说谢拂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们家小哥哥,自动退出的话,总体态度还是不太友好。   采访还在继续,主持人接着说了第二位嘉宾,“徐复,32岁,知名导演,代表作有《人间喜事》、《探幽》。”   “不行不行。”谢拂又很快否决了,“《人间喜事》这部阴间电影是他拍的?看的时候还以为是喜剧片,结果看完后大过年的吓得我整个年都没过好,我家里人对他可有意见了,我们不合适。”   主持人:“……”   【哈哈哈哈哈哈我想到他会拒绝,万万没想到会是以这种理由拒绝,徐导你听到了吧?让你大过年放阴间电影吓人!这不报应来了?哈哈哈哈……】   【突然对这大哥有好感了,同被阴间喜事吓过的人握手!】   【暴发户大哥:跟你在一起家庭难关太难过了,我们不合适。2333333】   “这是最后一位明星嘉宾了,慕兰因,26岁,歌手,演员,代表作有《山河赋》、《念念不忘》、《十三月》。”   主持人还以为这次谢拂还要打断他,然而等到他说完,谢拂既没有打断,也没有立马拒绝,而是想了想仿佛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他啊。”   主持人见状当即觉得有戏,抓紧机会问:“你认识他?”   “认识啊,不是天天上电视吗。”谢拂理所当然道。   作为当红顶流,慕兰因目前已经有两部剧连续在多台播放,确实打开电视就能看到。   只是对于现在已经不怎么看电视,只看网上热度的网友们来说,天天上电视这个说法还不如说天天上热搜。   “我觉得他挺好的,可以试着处处。”谢拂说得淡定,然而这种淡定到了其他人眼里,就成了没有自知之明,不自量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要知道,在这几位嘉宾里,慕兰因是最火的,粉丝也是最多的,战斗力也很强。   弹幕瞬间淹没了直播间,甚至造成了直播间卡住。   他们纷纷骂谢拂痴心妄想。   其他看热闹的网友们也纷纷咋舌,他们之前看谢拂否定了那两位嘉宾,以为他是有自知之明,谁知道他竟然是胆大包天,不care那两个人,是因为看中了最好的。   主持人也忍不住问:“你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啊,不是演戏的吗?”谢拂非常自然地说。   主持人:“……啊对,是演戏的。”   “就是嘛,我家人还可喜欢看他的电视剧了,他跟我在一起肯定不会有长辈不同意的问题。”   主持人:“哈哈,是吗,叔叔阿姨还挺潮,那他们最喜欢慕老师哪些作品呢?”   “《最后一枚子弹》、《老六的春天》。”谢拂张口就来,显然是真的知道不是随便说的。   然而主持人:“……”这都是什么见鬼的剧?   弹幕上忽然卡了一下,随后有不少人和主持人同款的一脸懵逼,这都是什么剧?   而有的人已经开始反应过来。   许多明星都有不红的时期,而慕兰因也不例外,在他早期混剧组的时候,参演过一些没那么好的剧,其中就有两部最出名,他的戏份还不少,《最后一枚子弹》是一部抗日神剧,其中手撕鬼子,子弹拐弯等等神剧情频出。   《老六的春天》则是一部乡土剧,全剧所有角色造型都很糟糕,慕兰因在里面饰演一个傻子,造型和剧情都是最糟糕的,现在网上很多他的黑图都是出自这部剧,网友不一定知道这部剧,却绝对见过那些图。   【hhhhhhhhh我的天,这大哥从哪个旮旯找到的这两部剧?mly也就这两部烂剧最出名吧?被他精准点艹,他真的不是黑粉吗?】   【我看不像,大哥说得可认真了,显然是真爱啊。】   【粉到深处自然黑23333】   主持人看了一眼弹幕,也差点被口水呛到,他尴尬问:“真的吗?但是这两部剧在慕老师剧里不算有名吧?”   谢拂:“什么真的假的,你是觉得我骗人?喜欢就喜欢,这有什么可骗人的?我全家都喜欢看,我妈看到老四饿死的时候还哭了,说老四太可怜了,她恨不得买一车馒头送给他,让他每天都吃得饱饱的。”老四就是《老六的春天》里面慕兰因饰演的傻子。   主持人:“……”   【哈哈哈哈买!给他买!不买你就是不行!】   【别人家的攻,送鲜花钻戒豪车房子,谢老大大手一挥,让人拉来一车馒头,“慢慢吃,管够!”】   【不行了,眼泪出来了,怎么办,我竟然有点喜欢上了这个清新脱俗的暴发户。】   【姐妹们,把暴发户大哥独领风骚打在公屏上!】   一直关注着直播间的助理看到这儿也憋不住了,整个人脸涨成了猪肝色,没忍住泄露了一声笑,忍笑忍得浑身发抖。   慕兰因终于抬头,小心看他,“你……我帮你打个救护车?羊癫疯可不好控制,还是得上医院。”   助理:“……”   -------------------- 第344章 顶级绝配2   助理默默转了个方向, 继续看直播。   直播间里,谢拂那张看着就充满了土气傻佬帽的脸上还挂着满脸认真,嗯, 看着更傻了。   主持人担心慕兰因看到直播间后会干脆解约,连节目都不录了,想赶紧结束《老六的春天》这种话题。   “那阿姨看电视还挺真情实感的哈……其实咱们慕老师也不止这些作品,以后阿姨可以多看看其他的。”   “下一个……关于这档节目,你有什么期待的吗?”   “这就完了?不说其他嘉宾了?不是还有两个跟我一样来参加节目的吗?咋只说了明星?就是我不能和他们之外的人谈恋爱?”谢拂看着满脸不解。   主持人汗,当然是因为这档节目就是让素人和明星搭档, 这样才有看点,谁想让素人和素人在一起?这有什么看头?   然而眼前这人不一样,主持人莫名觉得,要是不让对方满意, 他这采访就进行不下去了。   于是干脆也不管了,简单说了一下另外两位素人嘉宾的条件, 一个是老师,一个是网吧老板,两位都是男性。   为了避免性向冲突影响配对,他们这季节目干脆纯粹是男性同性恋,所有嘉宾都是男性。   谢拂果然没有继续纠缠,当主持人重新问出刚才的话题时,他开始认真回答。   “期待,当然是找到对象啊,希望节目组把我和慕兰因分在一组。”谢拂老实认真答道。   主持人:“这个其实节目组也没办法决定,嘉宾愿意给谁机会, 和谁搭档,我们节目组也强求不来。”   他觉得慕兰因要是看到这个采访, 不直接解约不录了已经很不错了,眼前这人还想跟人家搭档?直接做梦可能比较快,于是他提前打个预防针。   谢拂闻言当即皱眉,“你们节目组怎么说话不算话呢?不是说好了对谁有兴趣就会多安排机会的吗?合着你们都是骗人的?”   【就是啊,节目组不老实!俺家大哥这么实诚的人都坑,看把俺家大哥愁成啥样了,找不到对象了啊!】   【大哥别担心,你在俺们心里就是坠棒哒!嘉宾不选你绝对是他们眼光不好。】   【9494,是金子总会发光,大哥放心,嘉宾们绝对会被你身上的金子闪瞎眼!】   【……一时之间我竟然分不清楼上几位到底是认真还是嘲讽。】   【谁说不是呢……】   主持人已经想提前结束采访了,他的笑容标准而失去了灵魂,“好的,感谢这位大哥……不是,感谢这位谢先生的配合,咱们采访结束,继续,换下一位嘉宾。”   谢拂被请出采访室时还有些不满,“我还有很多想法都没说呢,怎么这就结束了?”   “谢先生,您这边请,那里是休息室。”工作人员硬着头皮装作没听见他的话,领着谢拂进了休息室。   这个休息室里已经有了两位素人嘉宾,见到谢拂进来,纷纷抬头看去,那眼神,那表情,嗯,可以确定,他们刚刚也在看直播。   谢拂十分友好地打招呼,“你们好。”   “你好你好!”   “你好。”   两人笑着点头,对谢拂态度很好,一点也没因为谢拂暴发户般的打扮而看不起对方,天知道他们刚刚在看直播的时候都忍不住差点笑倒。   “大哥,你这大金链子在哪儿买的?看着好闪啊!”苏昭熟练地用直播间观众对谢拂的称呼打起了招呼。   如何拉进和人之间的关系?那就是对对方夸夸夸,对对方喜欢的东西夸夸夸。   果不其然,听到苏昭这么夸自己的大金链子,谢拂当即就笑了,“好看吧?不是店里买的,店里卖的哪有这么粗,是我买了金子特地让人打的,那老师傅手艺真不错,打出来我很满意,就给我全家都打了一副,你们也想要吗?我把那师傅的联系方式给你们。”   “不了不了,金子太贵了,我们没大哥你这手笔。”苏昭连忙拒绝,   阮亦寒虽没说话,却也点头。   “那好吧。”这语气听起来还有些失望。   素人嘉宾采访结束,紧接着是更受期待的明星嘉宾们的采访。   歌手宇文星对外形象是可爱小奶狗,尤其是一颗虎牙看得粉丝们少女心爆棚,被问起来参加节目的目的时,他说自己就是来学习谈恋爱的经验,经纪人给他接了个偶像剧角色,他不会演感情戏,为了演戏才来学习。   偶像艺人不能恋爱,尤其是宇文星刚出道不久,这么年轻,可他这么说的话粉丝就容易接受许多。   【呜呜呜,我就说我家小哥哥怎么可能谈恋爱,原来是为了演戏,他好努力!】   【小哥哥加油,小星星永远不离不弃!】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没劲,还不如刚刚那个大哥的采访好看。】   【没劲+1】   休息室里,谢拂也在和其他几人看直播,他看得眉头紧锁,刚刚还高兴的表情这会儿变了个样。   另外两人还在对宇文星的消息进行交流,见到谢拂表情,好奇心就被勾了起来。   “大哥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位嘉宾吗?”   谢拂挠头,“那也不是,就是这节目组不是来找对象的吗?那他不想找对象的来干嘛?这不就是那什么……占着茅坑不拉屎吗?”   苏昭:卧槽,他好勇,说出了我的心声!   阮亦寒:他真敢啊。   两人在这时候,心里不约而同地决定,这个节目里真的要把谢拂当成大哥,就凭对方这么敢说。   正在拍摄的摄影师都汗了一下,不同于其他观众和素人嘉宾,他们这些节目组工作人员是知道内情的,这位歌手宇文星来参加节目虽然确实不是为了谈恋爱,却也不是为了演戏,而是纯粹因为他们这档节目的热度。   要不是他们公司塞了钱,还不一定能上呢。   也就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紧接着是徐复,关于参加节目的原因,对方的回答更简单,休息时间,为了放松也为了找灵感,经纪人帮他接了这档综艺。   合着也不是来谈恋爱的,不过他比宇文星好点,表示自己不排斥恋爱,如果遇到心动的人,并不介意谈一场恋爱。   最后才是最火热度最高粉丝最多的慕兰因。   他一出现在直播间,直播间的弹幕也瞬间霸屏。   【啊啊啊啊我家兰兰好帅!果然他只要是在镜头里,就没有不好看的时候(拍戏除外)】   众所周知,慕兰因在戏外是个十分注意形象管理的人,他所有的衣服都有专门的设计师造型师搭配,每次出现穿的衣服都不带重样的,衣服或者造型有半点瑕疵,他都会立即处理,为此没少被人骂他过于讲究,不接地气。   当然,因为谢拂刚刚的采访里的两部烂剧,不接地气这种说法已经隐隐站不住了。   如果是过去,直播间弹幕一定是各种舔颜和花式吹捧。   可因为谢拂刚刚那一出,现在弹幕里除了那些粉丝的花痴发言外,还有不少节目组的观众粉丝在热热闹闹认认真真给慕兰因拉郎配,至于拉郎的对象,当然就是刚刚十分直白地对慕兰因表示出了明显好感的谢拂。   “没想到慕老师会想要谈恋爱,能说说您的理想型吗?”主持人问,   和前面两人不同,慕兰因会上这档节目,除了因为受到邀请外,确实有他自己想要找对象的原因在。   没人知道,慕兰因其实一直都想和一个人组建家庭,他觉得自己应该在找一个人,但他又确定自己过去从来没遇到过一个这样的人。   恰好有节目组邀请,他又恰好有空,他就来了,毕竟节目组给的酬劳也不少。   “我的理想型,应该和我差不多。”慕兰因想了想道。   “具体哪方面呢?我想您在娱乐圈里应该能更容易遇到才对。”主持人继续问。   “这个说不好,得看缘分。”至少过去这些年,慕兰因就没在圈内遇到过。   “我的理想型,应该和我的性格喜好眼光品味相近,对其他人不假辞色,对我温柔包容。”   “还有吗?”   慕兰因想了想,又加了一条,“可能话比较少。”   【嗯嗯,很好呢,真的一条都不符合呢。】   【兰兰说的就是我啊,呜呜呜为什么我没能参加这个节目!】   【唉,你们说大哥听到会不会哭啊?】   【……忽然很想看!没错我就是这么变态,但是谁能拒绝猛男落泪呢?!】   【hhhhhhhh笑死我了猛男落泪!!!】   此时休息室里的人也都看向了谢拂,大概是想看谢拂会不会真的丧气到猛男落泪吧。   然而他们转头一看,非但没看到猛男落泪,反而看到了一脸满足和……兴奋?   奇怪,他兴奋什么?   谢拂看着直播间,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又迅速遮掩过去。   “大哥,你不难过吗?”苏昭没忍住问。   谢拂视线从屏幕上移开,一脸莫名,“难过?为什么要难过?”   “就是慕老师的理想型……”苏昭犹犹豫豫,担心伤到谢拂的心。   谁知谢拂根本不需要他小心翼翼,他十分自信且理直气壮道:“理想型怎么了?这说的就是我啊。”   众人:“……”   此时此刻,他们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   “大哥……慕老师的理想型,是性格喜好爱好品味都要和他相近,还要温柔包容。”觉得他可能没听清,苏昭没忍住提醒了一句。   谢拂神色不变,点头道:“我就是啊,你们觉得不像吗?”   众人:“…………”   他们沉默地看了看直播间里和谢拂从穿衣品味打扮就大相径庭的两个人。   到底哪里像了?   -------------------- 第345章 顶级绝配3   慕兰因从采访室出来的时候, 节目组的人就走过来将他带到嘉宾休息室。   路上工作人员提醒他,“慕老师,我们这个节目有一半的素人嘉宾, 为了让大家互相了解,建议您找时间看一下大家的采访视频。”   他们已经从慕兰因助理那里听说,慕兰因来的一上午都因为在看剧本,没有看采访直播。   会吃亏啊。   尤其是这期节目有一个特立独行的嘉宾已经将他当做目标。   慕兰因总觉得这位工作人员看他的目光有些奇怪。   他作为演员,擅长捕捉并分析人的情绪,很容易就能看出这位工作人员此时的好奇、憋笑和期待。   他余光借着路过的玻璃门照了一下镜子, 确定自己的穿着打扮没什么问题后,才将疑惑压下,礼貌笑笑,“谢谢, 我会的。”   “这里就是嘉宾休息室了,您可以先休息一会儿, 聊聊天,等会儿导演就会来宣布节目规则。”   慕兰因打开门走进去,屋内所有人齐齐转头看过来,他脚步微顿,很快调整好表情,微微一笑道:“大家好。”   “你好你好。”   “慕老师好!”   “慕老师,我是你粉丝,可以签个名吗?”   “慕老师,我好喜欢你,我们可以留个影吗?”   慕兰因缓缓走过去, 找了一圈,才终于找到一个离所有人距离都较远的单人沙发坐下。   “可以签名, 签哪里?”   等签名结束,气氛稍稍安静一点,慕兰因却仍感觉到一股视线正牢牢锁定在自己身上。   和其他人的或好奇或不纯的目光不一样,他能感觉到这道目光是那样纯粹,纯粹而坚定。   他不得不抬头,朝着那道视线的方向看去,只一眼,他就觉得自己眼睛有点要瞎的趋势。   从进屋后,他就一直有意忽略的存在,那个画风和所有嘉宾格格不入的存在。   别的嘉宾不是衬衫就是休闲装,毕竟是个录制日常生活的综艺,休闲一点更搭。   偏他一身西装衣裤,里衬倒是解开了脖子,看上去没那么正经严肃,可脖子上戴着的闪瞎人眼的大金链子又那么夺目,配上手腕上的金表金戒指,瞬间将人拉成了暴发户土大款,尤其是他身材高大,坐在沙发上,肌肉将西装撑得仿佛要裂开,□□大哥的气质十足。   因而哪怕他样貌也算得上俊朗,但就坐在那儿,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样貌,打心底里觉得他就是大哥本哥。   对方这身,从上到下都不符合慕兰因的审美,进门后,慕兰因就在有意无意忽略对方,然而在对方专注的视线下,他再想忽略也是徒劳。   慕兰因看着谢拂,谢拂竟也没回避,还是那样看得坦荡。   两人对视时,周围其他人也不自觉放低的说话声,纷纷一心二用,一边聊天一边关注着这俩人。   直播间的观众也激动起来,纷纷起哄。   【上啊!大哥你上啊!说好的要处处呢?咱不能见面就怯场啊!】   【大哥!我代表我们全班同学支持你!!!冲!!!】   【原本以为这俩画风差别这么大,同框看起来会很糟糕,没想到还挺和谐的。】   【哈哈哈哈慕老师一脸懵逼,这是被咱大哥给整不懂了。】   【慕老师:你瞅啥?大哥:瞅你好看。】   谢拂转了下戒指,对慕兰因露出和一点也不吝啬的笑容,“他们都叫你慕老师,那我也叫你慕老师吧,慕老师你好,我叫谢拂,家里种树的。”   慕兰因的眸光在听到种树的时候微微一动。   “你好。”他看另外两个素人嘉宾都拿了签名,想了想问,“你要签名吗?”   谢拂:“行,你给我多签几个,等我回去拿给我家里人,他们肯定喜欢。”   签名而已,这玩意儿慕兰因要多少能写多少,“要多少张?”他翻开签名本开始写。   谢拂想了想,“先签个十几张吧。”   慕兰因签名的动作一顿,原本流利的笔画瞬间像是断了一下。   “你家……人还挺多。”   谢拂丝毫不谦虚,“那可不,每次过年家里两三桌都坐不下。”   慕兰因:“……”   收到签名,谢拂还拿在手里认真看了看,毫不吝啬地夸道:“慕老师你这字写得漂亮!”   “我爸肯定喜欢,他就喜欢字写得好看的人。”   【很好,妈妈本来就喜欢老四,爸爸现在也喜欢字写得好看的慕老师,公婆都解决了,随时可以嫁了啊!】   【这套路,还是大哥牛逼!】   【诡计多端的攻。】   某山庄里,正在看直播的一群人中,一个样貌和谢拂有七分相似的中年男人满意地一拍大腿,点头表示赞同,“还是咱儿子眼光好,一眼就看中最好的!”   谢妈妈也毫不犹豫点头,“可不是,也不知道咱儿子啥时候把媳妇带回家,我可得提前准备好。”   “爷奶,小叔他真的能把兰兰带回家当老婆啊?那到时候兰兰岂不是就是我小婶了?”   “对啊,那我们是不是想要多少签名合照就有多少张?”   “小叔他也太厉害了!”   几个孩子也围在直播间面前叽叽喳喳,满是对谢拂把慕兰因拐回家这件事的兴奋和期待。   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解决了结婚难题的慕兰因正对谢拂的夸奖表示感谢,“谢谢。”   态度还是礼貌中透着疏离。   或者说他对在场所有人的态度都这样,包括同处娱乐圈的宇文星和徐复。   导演开门进来,“各位嘉宾休息好了吗?我们这就开始正式录制。”   他让工作人员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个板子,“现在请各位分别根据初始印象给其他嘉宾打分,满分一百分,取整十数。”   这个分数关系到嘉宾的初始活动经费,苏昭和阮亦寒不想得罪人,给明星嘉宾的分数都比较高,基本都在80、90分,给谢拂的分数也高,90分,不过相比起其他人,这个90分他们给得一点都不亏心,他们可太喜欢这大哥了。   宇文星看了一圈,笑着说:“慕老师太优秀了,我都找不到减分的地方,徐导也很厉害,年纪轻轻就拿了好几个奖,苏哥和阮哥人也很好,谢哥的话,可能是审美问题,我的审美可能更欣赏慕老师这样的。”   他不好意思笑笑。   他看谢拂不顺眼,来参加这个节目,一个是因为热度和流量,另外一个目的就是勾搭上其他明星嘉宾,他都打听过了,拍摄前几天是强行的明星和素人配对,但是几天后,就是随意配对,喜欢谁就可以邀请谁。   得知慕兰因会参加这个节目后,他就把目标放在了慕兰因身上,面对一开始就对慕兰因目标明确的谢拂,当然没什么好感。   谢拂当然能看出来,闻言将他上下一瞅,微微皱眉,嘀咕:“这小身板,看着也攻不起来啊。”   宇文星笑容一僵。   【哈哈哈哈大哥这是亲口承认了吗?攻受分明啊!】   【这还有什么疑问吗?谁站在大哥面前能有攻气?】   【其实单看兰兰还是可攻可受的,但是把兰兰放到大哥身边,我就是开十级粉丝滤镜也说不出他像攻这种话。】   徐复给所有人的打分都比较客观,慕兰因分数最高,其他人和慕兰因有明显差距。   慕兰因给所有人的打分也更客观,并没有掺杂其他因素,都是按照他的喜好审美来排的。   其中宇文星分数最低。   只是在给谢拂打分时,他动作顿了顿,片刻后,却是笔尖一转,将原本的60改成了80。   明明是一身完全不符合他审美的造型,他竟也给了个不低的分数,他想,或许是因为谢拂之前说的种树吧,他喜欢会种树的人。   “很好,现在大家得到的总分数就是大家的初始资金,并且按照分数高低分配房间。”   第一名慕兰因分到的房间最好,有阳台浴室卫生间电视空调,装修也很豪华。   有宇文星的低分,导致谢拂的分数错过了第二,房间里没有卫生间。   有了积分制,之后的三餐都要他们自己花钱购买,积分和金钱比例1:1。   节目组提供的食物有豪华版,一般版,和简单版,豪华版一份就是50,一般的要20,简单的只要10块。   谢拂直接要了两个豪华版的套餐。   “大……谢哥,你要两份干什么?吃不完吧?”大哥过于匪气,苏昭已经改成了谢哥。   连慕兰因都忍不住说了一句:“现在看着积分还富裕,但这还只是一顿,要是三顿都这么花,你的积分还用不了两天。”更别说节目组肯定还有其他很多花积分的地方。   谢拂却说:“导演都说那只是初始资金,就代表之后肯定还有其他挣钱的机会,该省省该花花,亏待谁都别亏待自己的肚子。”   慕兰因:“……谢先生应该根据自己的饭量酌情考虑,别人点一顿豪华套餐是50,你一顿要吃100。”   “谁说我要吃100?”谢拂将其中一份推给他,“请你的。”   【来了来了,这个男人揣着他的绝技来了!】   【咦?怎么是盒饭不是馒头?馒头呢?给大哥端上来。】   【233333大哥不行啊,还没婆婆大手笔,婆婆可是说要送一车馒头的,大哥怎么也得来个两车啊,一份盒饭算什么?】   【哈哈哈哈兰兰都懵了,是因为没吃到馒头吗?】   【你们够了,再这样下去,直播间都要成馒头盛宴了!】   慕兰因愣了一下,他当然知道谢拂这是什么意思,虽然还没看谢拂的采访视频,但他也能确定对方的目标对象是自己了。   心中微动,他微微一笑,敛眸道:“谢谢,不过我可以自己买。”   好怪,明明这人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符合他的审美,但是在意识到对方对自己有意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愉悦。   人类的虚荣心啊。   谢拂直接将套餐塞进慕兰因怀里,“请你就请你,我家里人说和喜欢的人吃饭不能让对方自掏腰包。”   这人说话好直白,也好……没有美感。   慕兰因心想。   其他人:“……”所以这是把他们给忘了吗?明明是所有嘉宾一起吃饭,怎么那俩人就能吃出二人世界的感觉?   宇文星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菠萝饭,端着走到慕兰因面前,“慕老师,我听说你喜欢吃泰国菜,恰好我拿到一盒,不如你尝尝?”   他心里算盘打得好,慕兰因肯定不会喜欢这个暴发户,自己这样即可以给对方一个拒绝暴发户的借口,他也能顺理成章地和慕兰因拉近关系。   至于慕兰因会不会选择暴发户而拒绝他?   怎么可能。   片刻后,慕兰因低头打开了谢拂送的那盒套餐,“谢谢,不过我已经有了。”   宇文星:“……?!”   谢拂用低头吃饭的动作掩住笑意,“慕老师,饭要趁热才好吃。”   慕兰因:“嗯。”   宇文星:……/@?!<&#%?   -------------------- 第346章 顶级绝配4   第一天节目组就发给所有人邀请卡, 第二天想和谁约会就把邀请卡给谁,只要对方接下,第二天就可以顺利约会。   当然, 邀请也是有规则的,比如明星必须和素人配对。   到了这时候,慕兰因才明白工作人员说的不看采访视频会吃亏是什么意思。   其他人都看过了各自的采访视频,就他没看过,对其他人缺乏了解,甚至连各自的职业都知道的不多, 此时,想要做选择就没那么容易。   慕兰因正拿着邀请卡沉思时,谢拂却已经朝着他走来。   看着这一幕,原本还想上前的苏昭和阮亦寒纷纷停下脚步。   苏昭小声和阮亦寒嘀咕, “谢哥动作好快啊,我本来还想去邀请一下慕老师试试的。”   阮亦寒眼中露出些许震惊, “你想和谢哥抢人?”他到底是觉得自己能压下谢拂还是能压下慕兰因?   此时此刻,阮亦寒对苏昭的自信有了新的定义。   苏昭却道:“虽然肯定约不到,但是来都来了,我上这个节目就是为了和明星面对面,现在有机会邀请我喜欢的明星约会,就算明知道会被拒绝,也会想试试嘛。”   阮亦寒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想了想,他凑到苏昭耳边,“你是只喜欢慕老师还是只是想和明星近距离?”   苏昭:“怎么?”   阮亦寒:“如果你只喜欢慕老师, 那我没办法了,只能勉强给你收尸这样子, 可如果你只想和明星面对面约会,那我建议你可以选宇文星,他想要镜头,约会的镜头肯定更多一点,他会答应的。”   苏昭看向阮亦寒的目光简直带上了佩服,心想,果然三个素人里面,自己就是最菜的,只能开个网吧混日子还真不怪他。   得到指点的苏昭,听话地去邀请宇文星,果不其然,后者欣然答应。   反正前几天他又不能约慕兰因,拿这个小老板增加镜头也不错。   另一边,谢拂也向慕兰因递出了邀请卡,“慕老师,明天跟我约会吧。”   慕兰因眉梢微挑,抿了抿唇,抬头看向另外两个素人。   “不用看了,他们不会来打扰我们的,你不答应我,也没其他人了。”   慕兰因:“……”   慕兰因就没见过眼前这样嚣张地这么直接的人。   这是在明确威胁必须选他吗?   慕兰因不喜欢被人威胁,可还没人能威胁得了他。   “抱歉谢先生,我刚来节目,还不了解大家,想先休息一天,了解一下各位。”   谢拂一点也不见外地说:“叫什么先生,文绉绉的,我比你大一点,你可以叫我谢哥。”   慕兰因:“……”莫名并不想呢。   “你不了解,我也不了解,其实大家都不了解,这就更要深入接触啊,为什么要浪费一次约会机会,只是试着约会而已,又不是一上来就让大家谈恋爱。”   好像有道理。   但是为什么就非得是你?   他扭头看向另外两个素人,见苏昭已经和宇文星“相谈甚欢”,而阮亦寒也正在跟徐复说话,很好,这个问题的答案瞬间出来了。   慕兰因看着谢拂手里的邀请卡,想到对方今天请自己吃的那50积分的饭,心中微动,最终还是收下了谢拂那张邀请卡。   谢拂一点也不意外,“就说嘛,出去玩谁不喜欢,你想去哪儿?咱俩合计合计。”   慕兰因也不知道去哪儿,随口道:“看你。”   谢拂不赞同道:“怎么就看我了?要是你不喜欢,那出去还有什么意义?”   谁说耿直的人不会说情话。   慕兰因心中微动,觉得这人说话虽直,却也有和含蓄浪漫不同的好听。   “那我选的要是你不喜欢呢?”   “不可能,我哪儿都喜欢。”谢拂说得笃定。   慕兰因微微一笑,“是吗?那好吧,明天的地点我来定。”   【我敢肯定,兰兰要给大哥挖坑。】   【23333喜闻乐见!】   【喜闻乐见+1】   当晚,结束拍摄回到房间,助理进了慕兰因房间,“慕哥,给你手机。”   “那个……”他眼珠一转,“我觉得你还是今早看一下今天其他嘉宾的采访视频才好。”   说罢,他就溜了。   慕兰因皱眉,这已经不是第一个人这么说了,难道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慕兰因终于还是打开了手机,从网上搜索了一下节目组的采访视频。   他将其他人的视频仔细看过,最后才看的谢拂的。   在打开之前,慕兰因心里甚至有些说不清的期待,期待着,谢拂会怎么夸他?   然后……   “肯定不会有长辈问题……”   “《最后一枚子弹》、《老六的春天》”   “买一车馒头……”   老六的春天……   老六的春天   喜欢,你全家都喜欢!   慕兰因心梗住了,咬了咬唇,脸色泛红,隐隐还有些羞恼。   他喘着气,面色微红,将手机往床上一扔。   想到自己传遍全网的黑图都是谢家人喜欢的剧情,饶是慕兰因这些年来都不将黑图放在心上,此时也难免有些羞恼之情。   他不觉得演戏那样是辛苦,可演戏就是演戏,不应该拿到现实中里说。   姓谢的那家伙却在直播间里反复提起那两部雷剧,还口口声声说喜欢,慕兰因微微咬唇。   回想自己还接了谢拂的邀请卡,明天甚至还要和对方有一一场二人世界的约会,慕兰因就不由得恨自己不该吃谢拂的那盒饭,更不该一时心软,接下了邀请卡。   他面上不显,心中却极其懊恼。   当晚,慕兰因一想到网上铺天盖地都是他在雷剧里的黑图,黑粉们蹦跶个不停,他就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好想自己是黑客,把网上他所有的丑图都黑了!   带了三个行李箱,连睡觉都要精致的慕兰因,无法忍受别人拿着自己的丑图剧照和现实中的自己对线。   半宿没睡,最后还是因为担心睡不好觉第二天会有黑眼圈,才勉强自己睡着。   第二天,谢拂看到慕兰因,微微睁眼,“你昨晚怎么了?怎么好像有黑眼圈?”   慕兰因:“……”   还能怎么了?!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话。   他下意识往玻璃上看了看,心想自己明明用了遮瑕,这人怎么看出来的?   谢拂凑近看了看他眼睛,“红血丝都有了。”   慕兰因:没戴美瞳是他失策。   冷静冷静,这里可是有镜头的,不能让观众看到自己毁形象的事,绝对不能!   好面子的慕兰因忍下心中郁闷,维持住表面的淡定。   “没事,只是看视频睡得太晚。”他不着痕迹收敛神色。   “可不能睡太晚,对身体不好,你比我年轻,我都没黑眼圈。”谢拂微微皱眉,满眼关心,“不能仗着年轻就不爱惜身体,现在的放纵,只会加速身体的消耗,提前衰老。”   “你现在不注意,以后就要比我先老了。”   慕兰因:“……”   直播间前的粉丝说出了他的心声。   【拳、拳头硬了!】   【救命,大哥到底有没有做功课?他难道不知道兰兰最在乎的就是自己形象吗?】   【要是他这样都行,那我也可以!忽然自信!】   慕兰因浅浅一笑,“不好意思,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作息很规律,坚持锻炼,先衰老几乎没可能。”   谢拂:“我为什么要失望?你身体好是好事,这样以后还能一起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   慕兰因心中忽然像是被谁用羽毛轻轻挠了一下,方才的那股气,瞬间便散得一干二净。   他不明白,这人究竟是怎么从气人和哄人之间来回切换得这么自然的。 第347章 顶级绝配5   “谢哥, 你和慕老师今天打算去哪儿玩啊?我和小宇还没定好,听你们的参考一下。”成功约到宇文星的苏昭积极问。   谢拂干完自己的早饭,昨晚和原主父母打了电话, 在电话里,谢爸谢妈对于他看中慕兰因这件事给予了毫不吝啬的夸赞,认为他眼光最好,还让他务必把人给带回来。   谢拂好不容易应付完他们,深深觉得这个世界他不仅仅要在节目里维持人设,现实中也不能ooc, 否则原主的父母亲人保准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个世界的原主不是什么坏人,他就是想上节目追星,结果事实证明,粉丝还是离喜欢的明星远一点才好。   人无完人, 哪怕是偶像,也有很多缺点, 慕兰因很火是没错,但他也是凡人,他有很多龟毛的小毛病,事实上有些毛病在许多人看来都挺正常的,只是恰好原主和他在生活习惯性格喜好方面都很矛盾。   矛盾就意味着双方都不喜欢对方的很多地方,近距离接触后,不仅慕兰因不喜欢原主,原主对慕兰因的粉丝滤镜也碎得稀巴烂。   两人相处得很不好,可偏偏慕兰因最火,流量最高, 镜头根本剪不得,且闹矛盾也是观众们喜欢的看点, 他们的直播间热度一直是最高。   当两个大相径庭的人面对面,那彼此都成了对方的照妖镜。   慕兰因因为原主,暴露出不少毛病,且在黑子们的镜头下放大。   当然,原主的毛病其实也很多,只是他是素人,哪有慕兰因热度高,新闻媒体为了热度,当然是将重点都放在了慕兰因身上,原主反而没怎么样。   节目拍完下来,原主拍拍屁股脱粉回家,慕兰因却要面对无数黑粉的攻击,甚至有对家趁机浑水摸鱼,知道节目上面那些不讨喜的黑料根本伤不到慕兰因根本,就制造了一些假的料,什么私生活很乱,耍大牌,抢角色抢戏,人设崩塌,包养。   明明很多黑料看上去就很矛盾,站不住脚,然而水军带节奏,白的也能说成黑的,就这样搞差慕兰因的名声和路人缘。   慕兰因不打算和老东家续约,公司仅仅是袖手旁观,而不是上去加把火,已经是他们做事留一线,不想彻底得罪慕兰因的结果了。   之后慕兰因经历了好长时间的低谷期,原本这也不算什么很严重的事,只要慕兰因找到靠山,或者多花些时间,他照样能起来。   毕竟他人气在那儿,演技在那儿,从前也那么火。   只是不巧,有人见他从高处跌落,趁机想对他下手,下药,绑架,最后以慕兰因挣扎中将人头砸破,将人重伤成植物人结束,惹上官司,慕兰因从此也彻底绝了东山再起的可能。   这档节目就是慕兰因命运的转折点。   原主虽然和慕兰因合不来,互相不喜欢对方,但是他也没想间接害得慕兰因事业受到重大打击,知道的时候还有些后悔来着,想着早知道就在节目上对慕兰因态度好点。   现在换了谢拂和小七,哪怕是两个截然相反,处处矛盾的两个人,也能演绎出一场天作之合。   谢拂根本没把原主土气暴发户的人设放在心上。   说起来,原主也不算暴发户,顶多算拆迁户和种植户,早年原主家乡凭借着拆迁拿到了不少拆迁款,都是一个地方的,附近一片都是亲戚朋友,老实农民,拆迁后手里的钱烫手,干脆合伙承包了几座山,一起种起了茶树花果,那边茶树果园花田还有一些观赏树都有,渐渐形成了一个种植区。   因为它而带动起了当地的经济发展,又是农业经济,当地政府也一直多有扶持。   只是他们只会种树种花,根本不会做生意,种出来的东西价值一直被商人盘剥打压,虽然产品都很好,但是没路子没人脉没市场,他们的收入还真没不多,称不上富。   他们种地习惯了,以为本来就该如此,也一直过得安乐。   直到几年前,网络又发展得越来越好,当地的年轻人也长大了,他们聚集起来,齐心协力,自己找门路找人脉,才将当地的品牌名声打出去,又因为品质好,那边的东西从此不再愁卖,第一年就赚了个盆满钵满,把老一辈都惊呆了。   原来种地真的能赚钱?他们此时才意识到这一点。   现在几年过去,花果山这个品牌已经很有名了。   是的,他们的品牌就叫花果山,有花有果还有山,这个名字不能更贴切了。   原主当年学的就是金融相关专业,在发展当地经济上,他出力最多,赚的也就最多。   赚了钱做什么呢?当然是买买买啊,很多人都会囤房子,坐等升值。   可原主那边都有好几座山了,这么大的地方,处处都是庄园,空气好景色好,他们还真看不上城里的房子。   原主又因为从小生活的环境和养成的三观,没事就喜欢买金子,什么玉啊翡翠钻石他都不感兴趣,金子才是最实在的。   原主喜欢,原主的家里人只会更喜欢,他不光给自己买,还给家里人买,经常人手一套金首饰,他们可都喜欢得很。   暴发户、土大款就是这么来的。   说得好笑一点,那边人均暴发户。   谢拂想着,就将那只大金表从兜里摸出来戴上,“还不知道,慕兰因决定,他还没说。”   苏昭看了一眼吃饭的动作顿了顿的慕兰因,小声凑到谢拂身边,“谢哥,你怎么喊慕老师全名啊?”喊人全名听上去有点不礼貌,明明刚刚他谢哥还是喊的慕老师。   谢拂哦了一声,“我觉得喊慕老师怪怪的,太客气了。”   “而且我只在学校喊过别人老师,喊他老师就有种自己在学校搞师生恋的感觉,这样不好,不好,可不能让观众学了,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苏昭挠头,好像是有点道理,但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阮亦寒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   明明他才是真的老师,这样真的好吗?   苏昭也正想起这一点,他推了推阮亦寒,“阮老师,是不是你也应该换个称呼?”   阮亦寒:“你约会地点定了?”   苏昭:“没呢。”   阮亦寒:“那你还在闲聊什么,还不快去约会。”   苏昭:“……”   他不服气地反问:“那你呢?我们阮老师有决定好约会地点吗?”   阮亦寒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我没有约会任务。”   苏昭愣住,下意识看向坐在沙发上抱着电脑的徐复,“你们没约会啊?”   阮亦寒:“我有一些工作需要做,徐导也有正事。”   苏昭叹了口气,合着只有他需要纠结去哪里约会?   慕兰因吃完饭,整理了一下自己,转头对谢拂道:“收拾一下,换套正经点的衣服,要出门了。”   谢拂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花衬衫,配大金链子正好,至少看上去□□大哥的气质降了不少,花花公子的气质上来了。   谢拂不解:“怎么不正经了?这也是衬衫好吧,买来好几百,老贵了。”   慕兰因:“……”除了拍戏,他已经很久没穿过五位数以下的衣服了。   【话说,暴发户大哥身上最值钱的也就是大金链子和金表了吧?衣服裤子这些加起来还没兰兰一个袖扣值钱,所以到底为什么我们都喊他暴发户?靠气质取胜的吗?】   【笑死了靠气质取胜,我保证这绝对是我见过的最像暴发户的暴发户,真正的暴发户都没他像。】   【这人根本配不上兰兰,保护我方兰兰不被玷污!!!】   【你们有没有觉得兰兰对大哥的态度和昨天有点不一样?】   【我早就想说了!兰兰今早起来对暴发户可不客气了,还回了好几次嘴,那火星子都看见了!】   【哈哈哈肯定是暴发户翻车了,兰兰肯定看到了昨天他的采访视频,指不定多后悔昨天对暴发户的好脸色呢,也就是约会定好了不能鸽,不然兰兰肯定撂挑子不干了!】   【喜闻乐见2333】   【不要啊,我还想看暴发户和小王子的爱情故事,不要鸽啊!】   最终,谢拂还是在慕兰因的强烈要求下,换了一身单纯点的衣服,和昨天差不多的□□大哥装扮,因为他们今天要去听音乐会。   慕兰因看了眼得知约会地点是音乐会,却没有半点异样的谢拂,不由问了一句:“你喜欢听音乐会吗?”   谢拂直白道:“我又没听过,怎么知道喜欢不喜欢?”   慕兰因:“……你以前没带男朋友去过?”   “你不要冤枉我啊,我哪来的男朋友?”谢拂连忙澄清,随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笑了起来,“当然,如果你答应和我交往,那我就有了。”   慕兰因:“……”   “你大学的时候也没谈过?”   “上学当然要学习啊,毕业就也还要工作,现在事业上了正轨,我不就出来找对象了吗?”谢拂一脸坦然。   慕兰因转头没再看他,确定了,是个呆子。   音乐会门票不用他们出钱,但是过去的交通需要他们自己解决。   慕兰因走到街边就开始叫车。   谢拂拉住他,“打什么车啊,等在路上塞成腊肠想走都走不了,我查过了,从这里去听音乐会有直达的地铁,便宜又不堵车。”   慕兰因皱眉,他可不想坐地铁,“地铁人多,录节目不方便。”   谢拂看向摄影师,后者连连摇头,节目组表示他们哪儿都能拍。   慕兰因:“……我是明星,要是暴露会引起不必要的轰动。”   节目组立马递过来口罩帽子。   慕兰因……慕兰因攥紧了拳头。   谢拂知道,他其实就是不喜欢地铁人多拥挤味道大,洁癖的他不喜欢那样的环境。   【怎么看兰兰好像很不想坐地铁的样子?】   【呵呵,大明星当然只爱豪车啦,哪里能看得上我们普罗大众的地铁。】   【楼上阴阳怪气个什么劲,我就不信你有豪车还想坐地铁,我特么要不是社畜怕迟到,谁愿意挤地铁?!】   【就是,都不喜欢挤地铁,怎么明星就不行了?黑子们别双标。】   谢拂:“你这样,戴上口罩时不时咳嗽几声,最好表现得严重点,其他人就会自动离你远一点。”   慕兰因:……信你个鬼。   “咳咳咳……”   “咳咳……咳……”   慕兰因捂着口罩,谢拂护着他隔开他和其他人。   “不好意思,我男朋友有身体不好,吵到大家了。”   其他人看了看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慕兰因,又看了看谢拂,纷纷退了又退,“没有没有……”   谢拂揽着慕兰因:“看,我说的没错吧?”   慕兰因口罩下的脸通红,也不知道是憋的还是气的。   “你确定他们真的不是因为怕你才避开的?”   还有,谁是你男朋友!   -------------------- 第348章 顶级绝配6   地铁上, 尽管有大家的刻意避让,然而位置就那么大,再避让也避让不到哪儿去, 为了避免慕兰因和其他人接触,谢拂始终都护着对方,为此,两人之间的距离无限拉近。   慕兰因一度是在谢拂的怀里,鼻尖都是对方身上的味道。   说不清是什么味道,但反正不是香水, 也不是汗味,非要计较,应该是一点洗衣粉的味道和属于谢拂本人的体味。   越是想,脸上的红晕便越是浓。   因为谢拂, 慕兰因见地铁里人挤人的复杂难闻的味道都淡了。   慕兰因拉了拉口罩,只庆幸口罩将自己遮得严实。   然而也不知道谢拂是不是开了透视眼, 他笑了一下,竟然大言不惭道:“是不是被我迷倒了?偷偷告诉你,只要你一句话,就可以拥有我这么棒的男朋友。”   慕兰因……慕兰因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他,这人总是有一句话将别人的心绪打乱的本事。   “五花肉而已,你这样的,菜市场多的是。”   他微微侧头,似乎是在避开谢拂的怀抱,避开对方身上的味道。   只是避开谢拂,地铁里原本那些复杂难闻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差点没把慕兰因直接送走。   他咳了几声,这回都是真咳。   谢拂不服气道:“你这人怎么还胡说呢, 什么五花肉?明明都是肌肉,做人要实诚,你不能自己没有就诋毁别人。”   艹,谁诋毁你?   口罩下的慕兰因皮笑肉不笑,“我定期都有健身锻炼,用不着羡慕。”   “我都没说羡慕呢,你自己就说了。”谢拂冲他挤眉弄眼,眉眼间尽是透露出一股“放心,我懂你”的意思。   慕兰因:“…………”   两人说话虽小,却还是清晰地被收音设备记录了下来。   【hhhhhh实属怜爱了家人们,慕兰因到底为什么还没把这人给打死的?我一外人都要忍不住了。】   【这还用说,肯定是因为这在录节目,当着镜头和咱们的面,兰兰要大局为重(狗头)。】   【摄像师是懂兰兰的,还给了兰兰的手一个特写,看孩子都把拳头捏成啥样了,就差把它砸人脑袋上了。】   【自从追了直播间,我整个人都心平气和了,现在看着自家的狗男人的眼神都平和不少,再狗能有暴发户狗吗,兰兰都能忍下他,我也能忍下我家这只。】   “你们……不会是外面拍什么节目吧?或者是电视剧?你们是明星吗?”一个年轻女生看了看谢拂他们,重点还是落在节目组摄像师身上。   从进地铁,这摄像师就抱着摄像机对着谢拂他们,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她也没真见过明星拍电视,就是看着摄像机猜的。   谢拂似乎是愣了一下,扭头看了看,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自己。   “你说我吗?”谢拂脸上露出些许无语,“你见过谁家大明星还挤地铁的?这不是自己找事吗,就算拍电视,那也要安排群演的吧?你看咱们这儿有吗?”   女生想了想,竟然觉得有道理。   也对,她可以肯定,地铁里的人没有群演。   “不好意思,我误会了。”她抱歉笑笑,“我就是觉得这大哥的摄像机老对着你们拍,挺奇怪的。”   谢拂回头看了节目组的摄影师一眼,皱眉道:“对啊,你拍什么呢?咱又不是什么大明星。”   他态度自然,语气认真,撒起谎来也丝毫看不出一点不对劲和违和感。   这一手,连观众粉丝们都被惊到了,纷纷夸谢拂演技好,都可以进娱乐圈演个戏了。   摄影师额头冒汗,当即抱着摄像机对谢拂和其他人道歉,“抱歉抱歉,我们就是拍个vlog,交作业用。”   一听到交作业,众人都看向摄像师已经秃了的头顶,心道这年头大学生都已经早衰成这样了吗?   恐怖如斯。   之后摄像机果然没有一直对着谢拂和慕兰因,而是看上去似乎还真像那么回事。   就这样坐了半个小时地铁,一行人平平稳稳地到达了目的地。   进场前,谢拂还在会场外面东张西望。   “你做什么?”慕兰因疑惑。   “哪儿有卖爆米花的?我想买一桶。”谢拂自然而然道。   慕兰因:“……我们是听音乐会,不是看电影。”   谢拂真诚发问:“听音乐会就不能吃爆米花吗?”   慕兰因:“……”   “不可以,不许买。”忍了一路,忍无可忍的慕兰因终于下了死命令。   这是听音乐会要注意的基本礼仪,但慕兰因知道,谢拂肯定不理解也不想听,那干脆不解释,只命令好了。   他已经发现了,跟这人说话说不通的时候,那就干脆不要说了。   果然,听到他下达命令,谢拂果然没再找哪里能买爆米花,失望地叹了口气,“那好吧,你不要后悔。”   慕兰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后悔,又后悔什么。   进入音乐厅,会场里的位置只坐了一半。   这是一个乐团的巡回演出,乐团名气尚可,也有代表作,慕兰因以前就听过他们演出,因而这场音乐会对他的吸引力不大。   他更想看的是谢拂听音乐会。   只是已经到了这儿,他难免还是会被音乐吸引到。   “这是乐团的代表作,创作背景是在国外的战争地区,整首曲子的风格都带着一点沉郁压抑,据说它的创作者……”像是人们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会忍不住安利给其他人一样,慕兰因也没忍住,给谢拂讲起了他喜欢的音乐。   整个人的状态都要比刚刚在地铁上好上许多。   眼中的神采最是吸引人。   令谢拂看得目不转睛。   是的,他没看台上的演出,看得是慕兰因。   【兰兰和大哥像极了我和我的冤种男友,每次跟他说话他都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认真,也不放在心上,上次给他安利电视剧,完了才发现他早就睡着了!气死我了!】   【兰兰好美!我好喜欢!吸溜吸溜!】   【老婆贴贴!老婆不要对暴发户浪费感情。】   【今天一早上可把兰兰憋坏了,看现在,兰兰明显高兴很多,可爱!】   听着喜欢的音乐,慕兰因整个状态都放松了许多,加上身边的谢拂也因为场合原因不得不安静下来,渐渐就忘了来听音乐会的目的,而是单纯欣赏起会场里演奏的音乐。   直到音乐会过半,慕兰因余光扫到身边像是微微有一片阴影靠近。   他转头看过去,“…………”   谢拂撑着脑袋防止它因为用力过猛而直接折了。   迷迷糊糊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   “谢!拂!”   谢拂下意识回应,“嗯……?”   “给我醒醒!”   “嗯。”   “我让你醒醒!”   “嗯……”   慕兰因:“…………”   他没忍住,伸手去掐谢拂的胳膊。   艹!好硬!   谢拂因为这一掐短暂地醒了一下,眼皮却像是还糊着胶水,短暂分开后又忍不住合拢。   “……怎么了?”他问。   慕兰因目光死死盯着他,最终深吸一口气,扯了扯唇角,“没什么,你继续睡。”   谢拂也真不客气,让他继续睡,他还真就继续睡了。   【哈哈哈哈哈大哥闭眼不再挣扎的动作像极了起床起不来的自己!】   【讲真,我也和大哥一样睡着了,刚醒……】   【还能守在这个直播间的都是狠人,这都没睡着。】   【好了,已经打算拿这段当催眠曲了。】   【人家好端端的表演被你们当成催眠曲,人家冤不冤?】   【我等俗人,不配欣赏。】   【2333之前我还觉得大哥土爆了,自己上节目都比他强,今天才发现大哥才是我等凡人,人间真实,兰兰这样把音乐会全程听下来的是真厉害。】   演出即将结束,谢拂赶在最后一分钟醒了过来,成功蹭到了音乐会结尾。   “这就完了?这么快?”   慕兰因已经不想说话了。   离开会场的时候,谢拂还有些不舍,“怎么就走了?我还没待够呢。”   【哈哈哈哈哈是还没睡够吧!】   慕兰因扭头看他,皮笑肉不笑问:“你很喜欢这次音乐会?”   “喜欢啊。”谢拂答得毫不犹豫,“下次还有的话我们还一起来。”   慕兰因:“……”   “音乐会开场你就睡着了,结束的时候才醒过来,你到底喜欢上它哪儿了?”慕兰因沉声问。   “它太好睡了。”谢拂夸道。   慕兰因:“……”   【hhhhhhhhh神特么的太好睡了!合着他还真是来睡觉的???】   “这是音乐会,音乐是给人听来欣赏的。”慕兰因一字一顿,几乎咬牙切齿。   “是吗?那我这种不会欣赏的岂不是没资格听音乐?”谢拂淡淡问。   一句话将慕兰因怼得无语,他刚想反驳,说音乐会和平时听音乐不一样。   可他还没说出来,就听谢拂继续输出,“我觉得音乐只要是有用,那就是好音乐,比如同样的音乐,能让你听了后心情愉悦,陶冶情操,能让我睡觉睡得更好,那它就是有用的。”   “你觉得听音乐会能让自己高兴,所以喜欢,我觉得听音乐会能让我睡觉,所以喜欢,我俩都喜欢,下次再一起来,有什么问题吗?”谢拂真诚发问。   慕兰因:“…………”   【2333333当然没问题!大哥别怀疑自己。】   【兰兰就从了吧,我都替你心累,干脆放弃抵抗,你好我好大家好。】   【人生第一次觉得歪理也有道理。】   【有道理的歪理那就不是歪理。】   【艹,楼上还不会是大哥真身吧?好有歪理的样子。】   最终,慕兰因决定放过自己,扯了下唇角。   “你说得对。”   再带这家伙来听音乐会他就是猪!   -------------------- 第349章 顶级绝配7   音乐会结束的时候, 时间还早,慕兰因已经被气得完全不想继续和谢拂待下去。   谢拂却不想回去,“你不饿吗?”   他不提还好, 一提慕兰因就觉得自己肚子正咕咕叫了。   但他想到节目组说的话,当即反问:“想吃饭?你有钱吗?”   节目组的人可是说了,就算自己出钱在外面吃东西,积分也是会被抵扣的。   积分要是为负,就会被暂停一切约会活动,直到做任务把积分重新赚回来为止。   上恋综不约会, 只做单人任务,还有什么意思?镜头都没多少,无论是明星嘉宾还是素人嘉宾都不想那样。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谢拂当即拿出手机, “花钱才扣积分,不花钱就扣不了了吧?”   一个电话拨出去, “老王,我带对象约会,上次不是尝过你家的佛跳墙就忘不了吗,这次想带他也尝尝。”   “什么?你请客?不收钱?这哪好意思,那就这么说定了,下次到我家来玩我亲自招待你!”   电话挂断,谢拂冲慕兰因扬了扬手机,“老同学请客,免费。”   慕兰因觉得自己应该是饿眼花了,不然怎么会觉得这会儿的谢拂仿佛浑身散发着金光?   【免费!好诱人的两个字!】   【兰兰别被暴发户的糖衣炮弹给收买了, 他也没花钱,根本就是抠门, 不然怎么不自己请你吃大餐?】   【楼上用心险恶,肯定是想让我大哥把钱花完,就不能和兰兰约会了,大哥你可千万不能中计!】   【请人吃大餐算什么,有本事的男人就该带着老婆一起免费蹭吃蹭喝!】   【有本事的男人就该带着老婆一起免费蹭吃蹭喝!】   【有本事的男人就该带着老婆一起免费蹭吃蹭喝!】   ……   谢拂老同学的那家店就在附近,两人走着过去,直接被服务生带去了包厢,包厢里已经开始上菜了。   关注着直播间的导演正吃着盒饭,见到直播间里给了特写镜头的佛跳墙,没忍住咽了咽唾沫,嫉妒地说:“以后坚决明令禁止这种作弊行为!”   声音被清晰地收录进了这边的收音设备里,其他在看别墅这边直播间的观众们清晰听到了导演恶狠狠的声音。   在当他们正为导演的正直而叫好时,下一刻又听到导演小声鬼祟地对身边的助理吩咐:“去,帮我也买一份佛跳墙,就要那家店的。”   助理:…………原来你是这样的导演。   可惜导演注定要失望了,那家店的佛跳墙是招牌菜,价格高不说,还每天都是限量的,谢拂那一份,还是人家老板从自己嘴里省下来的,他们就算想买,也根本买不到。   导演:……更嫉妒了。   改!立马改规则!   等谢拂带着慕兰因回来,手里还提着几样打包好的菜。   “大家都吃好了吗?”谢拂问其他人。   几个嘉宾还以为谢拂给他们带的菜,纷纷双眼一亮,他们隔着包装,都能闻到大餐的香味。   “谢哥你太好了!我今天中午就没吃,这会儿肚子早饿了!”苏昭兴奋又感动地凑过来。   今天他和宇文星去了游乐园,到了才知道节目组可以给他们提供游乐园的门票,却不会给他们提供各个项目的票,他们想要玩的话,只能自己买票,而这游乐园里的项目动辄几十一两百,他们那点积分也就够玩两个。   节目组还规定他们必须打卡至少三个项目,否则今天的约会会在打分的基础上减分。   这下好了,临时赚钱,发传单都排不上他们,最后苏昭进网吧代打的几局游戏。   他开网吧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喜欢玩游戏,喜欢在网吧玩游戏,他游戏技术也还行,接点代练勉强可以赚点钱。   而宇文星在街上唱歌卖艺,可他虽然选秀出道也算小有名气,却不至于到走在大街上就有人认出来的地步,想借自己的名气赚钱是别想了。   更悲催的是他表演的地方很快来了个小丑在吹气球变魔术,一下子将大部分路过的孩子和家长都吸引过去了,宇文星观众都没剩下几个,更不用说打赏了。   宇文星差点没把鼻子都给气歪。   苏昭辛辛苦苦赚够了自己要用的钱,却因为宇文星根本没赚到多少,又重回网吧接了两个小时代练。   最后他们成功打卡三个项目,时间也已经从上午变到了下午。   玩完后两人精疲力尽,纷纷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别墅,也就比谢拂他们先到没一会儿。   在苏昭即将碰到谢拂手里打包回来的饭菜时,谢拂动作利落地将手一收,“没吃啊,节目组肯定准备了,你问他们要吧,需要我帮你问吗?”   说着,他也没等回答,就冲着导演的方向问:“导演,听到了吗?有人都饿了。”   苏昭:“……”   慕兰因:“……”   导演看向助理,后者会意,当即让人提着盒饭过来,笑着道:“都是热的,放心。”   苏昭的眼神一会儿茫然一会儿又幽怨,显然心情复杂。   慕兰因将谢拂拉到一边,没好气道:“你至于吗?带回来这么多你吃的完?”   谢拂认真看着他说:“你似乎对我的饭量有所误解?”   “还有,谁说是我一个人吃了?不是还有你吗?这可都是你喜欢的菜。”   慕兰因眼皮一跳,“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   谢拂浅浅翻了个白眼,“我又不瞎。”慕兰因对桌上那些菜多动过筷子,眼睛经常看向哪儿,他都记着呢。   慕兰因缓了神色,放低了声音,“现在就是在直播,放出去全国人民都知道你抠门了。”   谢拂毫不在意地亮了亮脖子上的大金链子,“我是来找对象的,又不是来当明星的,当然要以你的需求为先,管那玩意儿干嘛。”   慕兰因心中微动,一股莫名的情绪忽然在心头蔓延,被偏爱的感觉就是这么好。   正美着,慕兰因心情又变了变,最后,面无表情地看着谢拂,“谢先生是不是忘了,我还不是你男朋友!”   “我们今天不是约会吗?限定男友嘛,这个我还是知道的。”谢拂毫不谦虚道。   慕兰因挑眉,“是吗,那我明天要是和别人约会,岂不是也和别人是限定男友?”   谢拂皱眉看着他,语气里有些不敢置信,“你确定真的要放弃我这么好的对象去选别人?”   这表情,这声音,仿佛慕兰因做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不是你说的我们刚来都不了解,要深处接触了解对方吗?”慕兰因用谢拂的话堵他,像是抓住了他的把柄,“怎么现在又不行了?”   谢拂说得直白,贱得坦荡,“那话就是找借口哄你的,不然你怎么会答应跟我约会。”   慕兰因:“……”   当一个人不要脸的时候,你真的就拿他没办法了。   【大哥亲身向我们诠释了什么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现在求兰兰的想揍人指数23333】   【但凡我有大哥十分之一的本事,也不至于母单至今。】   【完了,忽然觉得兰兰根本抵挡不住这大哥的攻势,啊啊啊啊我不允许!我不允许未来嫂子是个比兰兰还高还壮的暴发户!!!】   两人在这儿私聊,聊明天的约会。   然而到了晚上再次决定第二天约会的时候,节目组却给出了新的决定方式。   “抓阄?”苏昭首先惊呼。   谢拂微微皱眉,慕兰因下意识看了谢拂一眼,却在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后连忙转过头。   导演笑眯眯地看向众人,“没错,今晚咱们抓阄,抓到谁就是谁。”   虽然如此,这抓阄却也还是在明星配素人的基础上。   这回导演没给素人嘉宾特权,而是将抓阄的机会给了三位明星嘉宾。   桌上摆放着三个纸团,慕兰因抓了其中一个,谢拂的视线紧紧跟随着他手里的纸团。   “我觉得我们肯定是天生一对。”他说得笃定。   慕兰因却觉得他是嘴硬。   在两人磨蹭的时候,另外两人已经展开了纸团。   动作这么快,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对明天的约会没那么积极。   徐复是来玩的,谁都行,宇文星是反正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谁都行。   然而在看到明天的约会对象时,宇文星竟然罕见得露出一个扬眉吐气的表情,不怀好意地看向谢拂,“谢哥,明天我俩一起约会哦,有没有很期待?”   这个家伙,总算让对方不能纠缠慕兰因了。   谢拂闻言,当即转头看向导演,“导演,可以放弃吗?”   导演冷酷无情:“不行。”   看谢拂捏了捏拳头,活动手腕,导演小心脏一颤一颤,“不过既然明星嘉宾抽签,那就由素人嘉宾决定约会地点和活动。”   谢拂走向阮亦寒,“兄弟,来,我们交流交流感情。”   被慕兰因抽中的阮亦寒:“……”   你不要过来啊!   -------------------- 第350章 顶级绝配8   经过和阮亦寒的“友好”沟通, 也不知两人达成了什么协议,总之谢拂重新回来时,明显心情不错。   阮亦寒无声揉了揉自己肩头, 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表情扭曲。   这下宇文星就尴尬了。   谢拂来到这个节目后的目标一直很明确,除了慕兰因外,就没考虑过别的可能。   哪怕是被迫和别人约会,也在想办法给自己和慕兰因制造机会,甚至为此还和阮亦寒达成了合作。   明明是四个人的剧情, 其他三个人都联系在了一起,却偏偏漏掉了宇文星,他没有任何选择权,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谢拂为了慕兰因,完全忽略了他, 不在乎他的感受。   甚至就连观众都觉得这非常棒,谁不喜欢专一的人呢?尤其是专一的对象还是他们也喜欢的。   可是对于因为对方的专一,而必须牺牲的炮灰工具人来说,谢拂的行为无疑是将他的脸面丢在地上踩。   宇文星还以为今天的约会就已经足够让他丢脸的时候,万万没想到才一天不到,他更丢脸的时候就来了。   他被气得脸上的表情都差点维持不下去,在直播镜头前彻底黑脸。   他咬牙切齿道:“虽然是素人嘉宾决定地点,但是约会是两个人的事,总要顾忌一下对方的感受吧?像谢先生这样的,以前我还真没见过。”他扯了扯嘴角, 却始终没能扯出笑容,反而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更难看扭曲了。   【u1s1, 暴发户这么干也太不尊重人了吧?好歹他和宇文星还是搭档。】   【不是之前就表示过两人关系不好吗?那可是情敌,对情敌的同情,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有这回事吗?宇文星喜欢慕兰因?哪里看出来的?】   【建议楼上去挂个眼科。】   “你都说了是素人决定了,还有什么可说的?”谢拂双手环抱,理直气壮道。   宇文星:“……”   “慕老师,抓阄决定约会对象是节目组的规定,既然来参加了节目,就要遵守节目的规定对吧?”宇文星找到慕兰因,想从他这里入手,他被气到了,宁愿自己要和谢拂互相折磨,也不想让谢拂如愿。   早就看那家伙不顺眼了!   慕兰因眨了下眼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里有谁不遵守规定吗?”   宇文星:“……”那还真没有,谢拂顶多算是投机取巧。   慕兰因双手环胸,“如果太闲,你可以先去问问明天要去什么地方,要花多少钱,可以怎么赚钱,免得明天来不及。”   这可瞬间戳中宇文星的伤口,膝盖上仿佛中了一箭。   他对着慕兰因的笑容都减了。   【啊啊啊啊我就知道兰兰老婆是喜欢大哥的!!!看他维护他的样子,这都不是爱,那什么才是?!】   【他甚至都不知道大哥背着他偷偷干了什么。】   【对大哥处处维护,对别人重拳出击。】   【我不管,谢幕cp就是真的!!!】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很魔幻吗?刚开始明明他们看上去那么不般配,岂止是不般配,那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哪怕硬着头皮凑成一对,也认为他们一定是营业,结果现在两人不得不分开,我竟然还不习惯了?!】   【魔幻+1!】   【魔幻+2】   有人沉迷磕cp的,当然也有人不同意谢拂和慕兰因,不想让他们在节目组里配对的,且愿望是将两人分开的。   眼见着明天慕兰因终于不用再跟暴发户匹配,他们长长松了口气。   他们翘首以盼,等待着明天,坚信只要慕兰因随意和任何一个人约会成功后,就会发现那个暴发户究竟有多糟糕,不费吹灰之力将暴发户淘汰掉。   在他们看来,哪怕就是苏昭,在性格上都比某暴发户好太多,也讨喜太多。   当天晚上,参加约会的人各自给自己的约会对象打分,除了徐复和阮亦寒,另外四个都打分了。   慕兰因看在之后那顿大餐的份儿上,勉强原谅了谢拂在音乐会上全程睡过去这件事,给了个不高不低的分数。   而谢拂还用说吗,当然是大手一挥满分。   等他看到慕兰因打的分数时,也并没有后悔自己打的分高了。   反而还在蛊惑慕兰因,“你要是以后每次都和我约会,以后我每次都能给你打一百分。”   慕兰因无视了他这句话。   宇文星因为受了帮助,给苏昭的分数格外高,苏昭不想得罪对方,给的分数也不算低。   这样算下来,得到分数最低的竟然还是谢拂?   观众们觉得谢拂吃亏了,当导演宣布,各自得到的约会积分会直接加到积分账户里时,这种吃亏的感觉越重了。   “明天开始,无论嘉宾在哪儿吃的饭,给没给钱,吃的东西也要算价值,坚决不允许某些人作弊或者投机取巧。”导演说话时,还特意看了谢拂一眼。   【哈哈哈哈哈哈导演报复心太重了,不就是没吃到佛跳墙吗,至于这样吗?】   【大哥因为兰兰被针对,兰兰还要红杏出墙(不是),坐等大哥把兰兰拉进小黑屋酿酿酱酱!!!】   【快看兰兰的眼神,我敢肯定,他刚刚绝对后悔打低了分数!】   【兰兰好乖,还想给老公改分数,好一股浓浓的人/妻味。】   【吸溜吸溜!】   只能庆幸谢拂他们要是没看到弹幕,否则这人保准节目也不录了,直接走人,并且还要拉上慕兰因一起走。   第二天,慕兰因起床后明显兴致缺缺,晚餐吃完都有些没精打采的,谢拂凑到他身边,“你这是约会的人不是我,就没兴趣了?”   慕兰因打起精神,“当然不是,不要自作多情,我只是昨晚没睡好而已。”   谢拂闻言皱眉,“又没睡好?长时间不睡好对身体可是很不好的,你等我抽空打电话给我爸妈问问,有没有解决失眠的办法,我爸妈可喜欢你了,肯定愿意说。”   慕兰因每次听到谢拂说他的父母喜欢他,都会有种自己已经和谢拂是一对的错觉。   可他们分明才仅仅是约会过一次的关系而已,坐火箭都没这么快的。   他将袖子扣得一丝不苟,又对着玻璃看了看自己确定形象没问题后,才淡定平静道:“不用,我有褪黑素。”   谢拂:“如果你答应和我处对象,咱俩一起睡,根本不需要褪黑素。”   慕兰因:“…………”   【???一大早的说这种话合适吗???】   【有一说一,我喜欢,我想看,我想听,我就想看大哥狠狠疼爱老婆的样子!嘿嘿……(逐渐变态)】   【你们别想多了,万一大哥只是说得按摩呢?我听说按摩对促进睡眠也有用。】   【按摩?全身按摩吗?】   【小脸通黄!】   不想再听谢拂满嘴跑火车的慕兰因,找到阮亦寒确定约会地点。   阮亦寒选择的地点是本市的图书馆,是的,他决定带着约会对象去看书。   也不知道是他想看还是想让慕兰因也接受知识的熏陶。   慕兰因没什么想法,只是等到要出门的时候,谢拂和宇文星就加入了进来。   “一起啊!”   慕兰因皱眉不解,“又不同路。”   阮亦寒尴尬笑笑,“其实……这个地点是昨天我和谢哥一起商量好的,所以这不仅仅是我们的约会地点……”   谢拂笑着看他,身上的花衬衫在阳光下格外晃眼,“这不就又一起了吗?”   四人约会,成功和慕兰因集合在一起,他笑起来格外纯粹。   慕兰因被这笑容晃了眼,下意识错开,可那心中的轻松的、浅浅的愉悦却是避无可避。   “就你投机取巧。”   导演肯定又被气死了。   不过他竟意外的不反感。   四个人的剧情里,永远被忽略的宇文星。   宇文星:“…………”玛德,就没人看见我吗?! 第351章 顶级绝配9   到了图书馆, 阮亦寒便大松一口气,十分识相地去书架找了本有兴趣的书看,并示意其他人随意。   慕兰因很快发现了图书馆的好处, 环境限制,让来这儿的人都不能大声说话,就算是小声说话,也不能说太多,否则就会引起他人的不悦。   他挑眉看了谢拂一样,想到对方想说不能说的样子, 便不由生出几分愉悦。   他从书架上挑挑选选,却始终没下手抽哪一本。   目光在那些花花绿绿的小说书架上逡巡流连,脚下却始终没好意思迈过去。   他还记得这里还在录节目,他们是在广大观众粉丝们的目光下, 要是让大家知道,他本人其实是个喜欢看动漫小说, 兴趣低俗的人,他不要面子的吗?   犹豫半晌,他还是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请理解我》。   厚重的书看上去就很有份量,他拿着书走到靠窗的位置,窗边的纱窗轻轻飘荡,将那阳光过滤下来,撇去了炽热浓烈,余下浅浅暖光。   慕兰因刚坐下没一会儿,眼前就投下一片阴影,面前更是砰的一声放下一摞书。   是的, 他没说错,那是一摞。   一摞……   慕兰因看着那书封面的模样, 眼睛便亮了亮,这么漂亮,这种名字,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书,他喜欢。   但大明星不能表现出来,他假意皱眉,小声问:“你怎么拿这么多?看的过来吗?”   谢拂:“挑了好久,都是我感兴趣的,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完,万一有我不喜欢的呢?那不得换其他的?多拿一点方便,这么多,总有我喜欢的。”   他拿下一本正要翻来,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慕兰因:“你要不要?我觉得它们可都好看了。”   慕兰因撇开眼,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正经书,“不用了,我不喜欢看那些。”   谢拂眼底闪过一道流光,皱眉微微抿唇,“怎么会有人不喜欢看小说和故事书,小孩子睡觉都要讲故事。”   慕兰因:“我又不是小孩子。”   谢拂:“是吗,可我爸现在都还喜欢看小说,他前段时间喜欢看娱乐圈,现在喜欢看赘婿文,你要是跟他见面,肯定聊的来,你们有共同话题。”   慕兰因:“……”   什么共同话题?   论文娱小说和现实娱乐圈的适配度吗?   谢拂拿出手机:“我现在就给我爸发消息,让他继续多看看娱乐圈的小说,这样等以后你到我家,才更有得聊。”   这有什么好聊的……   还有,他什么时候说要去谢拂家?   这人总是喜欢自说自话。   慕兰因决定低头认真看书,不搭理谢拂。   然而他对这种书实在兴趣不大,看着看着,他忽然就理解了昨天在音乐会上的谢拂。   还记得谢拂说只要有用,那就是好音乐,所以书能够催眠的话,那也是有用的书吧?   “我拿了这么多书,看不过来了,你来帮我挑选挑选,我只看甜的,不要虐的,还有我喜欢看灵异刑侦无限流,喜欢看先婚后爱。”谢拂给慕兰因拿了几本,给他看。   你这喜好还挺丰富……   慕兰因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佯装不情不愿地皱眉翻开谢拂给的书,认真看了起来。   【我和大哥有同一个喜好,我也喜欢看甜文,还喜欢看恐怖悬疑剧情流,四舍五入,我就是大哥的小弟了。】   【人不可貌相,万万没想到大哥这么高大威猛的人竟然喜欢看甜文,想到大哥看甜文笑得抠脚趾的模样,我的脚趾也痒了。】   【先婚后爱,先婚后爱听到没有!兰兰小心,他这是在暗示你他想跟你先上车后补票啊!千万千万不能上当!!!】   【emmmm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兰兰妥协得很干脆吗?一点都没有嫌弃大哥看这些看起来就很没营养的小说。】   【加一!】   【所以有没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兰兰其实并不讨厌看这些?】   【岂止是不讨厌,你们都没注意到兰兰开始看小说后,整个人都更精神了,原本皱着的眉也渐渐不知不觉松开了吗?】   【朋友们,我们可能还不止和大哥有同一个喜好,说不定还和大明星也有同一个喜好吗。】   慕兰因丝毫不知道自己的爱好已经在忠实的镜头下被无情曝光,此时的他还在努力维持自己的淡定和不在意。   翻了翻第一本,总结了一句,“古早言情重生复仇文。”   谢拂闻言闻言皱眉,“我明明都选的耽美,怎么还有言情,落网之鱼。”他一把将那本书丢到桌子最远的地方。   刚看了个开头的慕兰因:“……”   他抿了抿唇,又拿了一本来看,这回是本青春疼痛文学,虽然主角换成了两个男生,但是内容根本没有明显区别,显然不是谢拂的菜,也不是慕兰因的菜,他放手也放得干脆。   第三本、第四本……   不知道是第几本开始,慕兰因彻底沉浸在剧情中,忘记了和谢拂说的话。   谢拂抬头时,只能看到慕兰因因为沉浸剧情而专注的目光,不由看了许久。   他的注意力似乎从书上转移到了慕兰因身上。   片刻后,他端来几盘点心,边吃边看,当然,是看慕兰因,顺便才看书。   慕兰因似乎闻到了一股草莓的香味,余光似乎扫到眼前出现了一块粉色的甜点,看上去就很软糯,覆盖着糖霜,甜味入侵着嗅觉,刺激着唾液分泌。   他摆摆手,推了推谢拂的手,示意自己不吃。   谢拂却坚持不懈地举着甜点到他面前。   慕兰因无法,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和谢拂拉扯下去,他皱眉咬住那块甜点,草莓味的甜香迅速在口腔中蔓延。   一开始,是谢拂自己吃一块,给慕兰因喂一块,到了后面,就是他专心给慕兰因投喂,而慕兰因只是机械性地吃下去。   一块、两块、三块……   直播间的观众都看得无语。   【咱就是说,大哥这是在投喂老婆,还是想撑死老婆?】   【母鸡啊。】   【只有我好奇,究竟是有多专注,才能看书看得完全忘了周围的环境,也忘了自己还在干什么吗?我敢打赌,兰兰这会儿根本早忘了自己在录节目。】   【可见他对科幻爱的深沉。】   【好消息好消息,网上《最后一颗星星》已经卖脱销了!!!】   【所以……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怎么就是好消息了?】   【展现了我家兰兰的带货能力啊!这才一个多小时,就卖脱销了,兰兰牛逼!】   【讲个笑话,我在恋综看带货。】   【艾玛,笑死!】   看着那边两人那么“和谐”,一直被当成隐形人的宇文星坐不住了。   他憋着气找到摄影师,“今天是我和谢拂的约会吧?他这么不配合,你们就不管管?!”   摄影师额头冒汗,虽然宇文星咖位不大,可他到底也是节目组的嘉宾,哪里是他一个小小的摄影师能够对付的。   闻言也只能笑呵呵地打太极,“宇文老师,导演虽然不在,但导演也能看到直播间,如果他觉得有问题,会打电话给我。”   言外之意,没打就是没问题。   导演都说没问题,他一个小摄影师也不能怎么样啊。   宇文星咬牙,他差点就绷不住形象,想在镜头前威胁节目组了。   可他到底还没失去理智,知道现在自己这情况还能获得观众们的同情,要真威胁,观众们大概也只会笑他没有自知之明。   “我现在就跟导演打电话!”他恶狠狠地出了图书馆,图书馆里说话都要小声,显然不适合告状。   *   慕兰因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是身体已经发出了抗议,连续吃了那么多甜点,他嘴里齁得慌,又干又渴,迫切想要喝水解渴。   抬起头来,就看见面前摆了好几个盘子,上面已经空空荡荡,只剩下食物残渣。   他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忽然抬头瞪向面前人。   他咬了咬唇,如果眼神可以放刀,现在谢拂已经被刀刀命中红心了。   谢拂给慕兰因递了一瓶饮料,“你喝这个,这个饮料好喝卫生又健康。”   慕兰因皱眉看了过去,发现是个挺有知名度的牌子。   “好喝就算了,你怎么还知道它健康卫生?你是老板?”   “那倒不是。”在慕兰因想继续的时候,谢拂又道,“不过我认识它们老板。”   “这饮料原料就是我家种的,那必须卫生健康啊。”   慕兰因默了。   他本来以为网传的暴发户只是开玩笑,毕竟谢拂这打扮确实容易导致误会。   可现在看来,网上说的也不一定都是假的。   “你家种橘子树?”   谢拂只说:“下次带你去吃。”   慕兰因转开眼,心说谁要去。   下午回到别墅,导演走了过来,“今天大家约会得开心吗?”   “哼!”   谢拂转头,就看到宇文星冷笑的目光。   “是这样,咱们今天的额外活动,是给今天的约会对象写封信,也是约会的感受,记住,是给各自的约会对象写和对方相关的内容哦,这个可是要和打分结合起来的,决定你们今天能得到多少积分。”   【233333】   【这个糟老头子坏的很,不过我喜欢嘿嘿!】   【你们看宇文星得意的表情,这是和导演达成了什么协议吧?】   【惊!这个节目竟然还有潜规则!】   导演满脸都是不怀好意的笑容,看得慕兰因眼皮直跳。   他下意识看向谢拂,却见谢拂表情淡定从容,没有半分苦恼,仿佛这就不是事儿一样。   他很想问你怎么就不担心,   然而想想又把话咽了回去,总觉得自己要是真问了,像极了自作多情。   一个小时后,众人拿着信封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   慕兰因几次不自觉看向谢拂。   谢拂都神色如常,还问他今晚想吃哪个套餐。   慕兰因:“……”   几人汇合,各自拿出自己的信,转交给收信人。   宇文星两手空空却满脸得意。   “你怎么不用写?”苏昭没忍住问。   宇文星心说总算到这个时候了。   导演站出来道:“小宇给我们节目组出谋划策,所以这个活动自动满分,他不用写。”   嘉宾和观众齐齐无语,他们当然明白,这哪里是因为出谋划策不用写,分明是因为导演和宇文星私下交易才不用写。   黑幕过于明显。   宇文星才不管,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谢拂,等着谢拂将信给自己,心说你拽什么拽,狂什么狂,还不是要写信夸我?!   慕兰因微微皱眉侧目,莫名不是很想看谢拂给别人写信递信。   宇文星眼睁睁看着谢拂的那封信从自己眼前划过,最后到了慕兰因面前。   ………………   笑容逐渐僵硬。   艹!   -------------------- 第352章 顶级绝配10   慕兰因看着眼前的信封还有些愣, 谢拂却已经在催促他了。   “愣着干嘛,快拿着啊。”   谢拂还在催促。   宇文星瞪着导演,导演僵着脸提醒, “谢先生,我之前说,是给约会对象写……”   谢拂一脸坦荡,“我就是啊,我的约会对象不就是他吗。”   众人:“……”   宇文星鼻子都要气歪了,不行不行, 他的鼻子可是垫高过,不能歪!   导演觉得这位素人嘉宾不会听人话,但……谁让对方现在人气高呢,为了收视率, 为了直播间人气,他忍了。   “谢先生, 如果您不按照咱们的游戏规则来的话,是会零分的哦。”   谢拂无所谓道:“没事,没有就没有。”   导演:“…………”   头一次遇到这种完全不配合的嘉宾,他觉得自己的低血压都要被治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敢肯定导演正在心里疯狂骂我大哥!】   【岂止是导演,你们看宇文星表情,原本以为自己能掰回一局,结果丢脸的还是自己,太惨了,真的。】   【笑死,以前对宇文星无感, 看这个节目后突然怜爱。】   【是我,我也骂死他好吗, 有这样根本不听话的嘉宾吗!他玩游戏根本不遵守规则,那这游戏还有什么意思!】   游戏规则就是那样,所有人都遵守的时候就没什么,但只要一旦有人打破规则,根本不遵守规则做事,那其他人心里也会不平衡,规则就形同虚设。   现场其他人虽然没有说什么,可看向谢拂的目光难免带上了敬佩,觉得他太勇了,甚至隐隐还有些羡慕。   被规则束缚的人,看到那些打破规则,视规则为无物的人,难免会产生这种情绪。   他们忍不住去想,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他敢这么做?   答案似乎很简单,因为谢拂的目的很简单。   正如他所说,他来参加这个节目,就是为了找对象,而在节目刚开始的时候,他就确定了自己的目标,他的所有行为,都是建立在这种情况的基础上。   所以他对慕兰因锲而不舍,所以他无视导演的要求,所以他眼中除了慕兰因没有其他任何人,哪怕是因为不配合而退出这个节目,他也无所谓,因为他已经找到自己想要的了。   “草啊,好羡慕!”苏昭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无论是现场的,还是直播间里的观众,都有这种感觉。   好羡慕。   既羡慕谢拂的纯粹,又羡慕慕兰因能被这份纯粹眷顾。   慕兰因心跳略快,也不知是不是被这份纯粹所打动,他收了谢拂的信封。   宇文星又开始搅屎棍,反正他注定成为节目组里的笑柄,那他当然要让水更浑。   “是啊,打开看看,大家的都一起打开。”苏昭看热闹不嫌事大,宁愿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因为他真的很想知道,谢拂这封信里,到底能写什么。   【好期待,这就要看大哥写给兰兰的情书了,嘿嘿!我喜欢!】   【这样不好吧,四舍五入这也是情书了,大家都这么放得开的吗?我承认了我想看!】   【虽然但是,想看+1!】   【想看+2!】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慕兰因对着谢拂晃了晃这张信封,“不介意吗?”   谢拂淡定道:“送你的,当然随便你处置。”   慕兰因闻言,便也不再犹豫,拆开看了看。   缓缓打开信纸,只隐约看见了信纸的色彩。   一眼,真的只有一眼!慕兰因便迅速将信纸合上,并且毫不犹豫、干脆利落地揉在一起。   慕兰因面无表情,抬头瞪着谢拂。   二人四目相对,谢拂恍惚间似乎看见了从慕兰因眼睛里迸射出来的火花,正对着自己而来。   若是火有实质,说不定此时的谢拂早已经被火焰给吞没了。   【是什么?你们看见了吗?】   【没啊,刚刚镜头都还被拍到,兰兰动作太快了。】   【话说,看慕兰因这个反应,那肯定不是东西!所以是到底什么?】   【难不成真是情书,还是特别肉麻的那种?】   【我觉得不是吧……比起情书,我更觉得可能是战书,看慕兰因那仿佛淬了火的表情,简直太香了。】   【我猜事情并不简单。】   导演看向摄影师,后者额头冒汗,却还是硬着头皮摇摇头,慕兰因动作太快了,他刚刚镜头都还没拉近。   “慕老师,现在可以请你读一下信的内容吗?”导演提醒道。   这回慕兰因的态度却与刚刚截然相反,“导演,既然这信是送我的,那它的处理方式应该由我一个人决定,而它也只需要我一个人看。”   说罢,他也根本不给导演继续劝说的机会,干脆利落地转身回房。   导演:“…………”   一个刺头还不够,现在刺头又带来了一个刺头,导演觉得自己都需要叫呼吸机了。   “谢先生,既然慕老师不肯说,那不如你来讲讲?”宇文星敢肯定,那信里写的东西绝对不好公之于众,这人就是在逞强。   也苦了慕兰因,竟然要在镜头面前为它背锅,明明是谢拂写得见不得人,现在却要被说成是因为慕兰因小气。   谢拂客气回应,“不好意思,我爸妈教我,以后要听我对象的。”   好甜!苏昭在心中呐喊,他想做个吃瓜路人,兴奋地吃着慕兰因和谢拂的瓜。   所以,他其实也很好奇,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回到房间,慕兰因躲在被窝里,确认摄像机拍不到后,他才两声轻笑,笑容蛊惑中带着几分危险,瞬间统治了这个直播间里的所有粉丝。   【啊啊啊啊,兰兰好帅,他肯定是被暴发户气到了!】   【一时竟不知到底要不要求兰兰多生生气。】   【所以,到底写了什么呢?】   这个所有人都没能得到的答案,全都在慕兰因的被窝里。   他悄悄在被窝里打开纸团,见纸张并没有破,不由微微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彻底松完,他又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时岔气了。   他目光复杂地盯着纸团上写的东西。   其实内容很简单,甚至没有多少带上了私人感情的东西。   上面赫然只是一张书单。   普通的书单当然没什么不可说的,只是这书单里的的书,全都是今天慕兰因喜欢看的类型的小说。   想想他当着所有观众和粉丝的面读什么《鬼少归来》、《重生成负翁》、《开局成了xx孙子!》。   光想想,慕兰因就感觉一阵窒息。   所以一个问题涌上心头。   谢拂到底是怎么知道他的喜好的?   他今天分明都没看这些类型的书好吧?!   脑袋开始冒烟。   还不知道自己爱好已经暴露的慕兰因还在苦苦维持形象中。   镜头照不到信纸,却照到了慕兰因,清晰地将他的表情收入镜头内,让直播间的观众们看得一清二楚。   【不行了,我敢肯定,大哥写了羞羞的内容,否则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东西能让兰兰变成现在这样!】   【那就是了,我不好奇了,反正也不可能读,读了也不能过审,还是脑补吧。】   【号外号外,已经有太太要写了,感兴趣的可以点击我后面的链接!!!】   【楼上发车带我一个!】   【带我一个+1】   谢拂在这时发来了消息。   谢拂:【喜欢吗?】   慕兰因犹豫了一秒钟,很快回道:【不喜欢,谁告诉你我喜欢这些的?】   谢拂似乎有些苦恼,【不能啊,我都是根据你今天的反应推测的,难道猜错了?】   慕兰因正犹豫自己到底是要承认还是嘴硬,就又见他发了一条。   【我找这个找了三四个小时呢……算了,错了就错了,你先看着,下次再给你挑其他的。】   写信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这人分明早就开始准备了,那时的他根本不知道要写这什么信。   慕兰因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敲击回复道:【……没有不喜欢。】   谢拂笑了一下,却是回复:【?】   慕兰因:【……我很喜欢。】 第353章 顶级绝配11   这还是慕兰因第一次在谢拂面前直白地表示自己的喜欢。   之前无论是对谢拂的穿着打扮, 言行举止,还是相处间,他都只表现出了不合和嫌弃, 哪怕有高兴和喜欢,在谢拂面前,也不会清楚明白地表现出来。   这是第一次。   只是除了他们两个当事人,并没有其他人知道。   当天积分,谢拂毫无疑问地拿到了零分,积分入不敷出, 导致他在第三天积分只有两百多,相反的是慕兰因积分反而比初始积分还要多。   早上,慕兰因帮谢拂付了早饭。   “算是感谢。”他给出解释。   众人都不知道他在感谢什么,难道是感谢昨晚谢拂把信写给了他?   谢拂也没有解释的想法, 见状,也只是简单回了句:“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 他就当真不客气地吃了起来,一点也没拿自己当外人。   见惯了圈内人的虚伪客套,慕兰因发现自己更喜欢谢拂这样的直白简单。   虽然有时候没有美感,不够浪漫,但是他真实不做作,跟他相处的时候不用想太多,能够从身到心都彻底放松。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今天没有约会任务,今天是聚餐,所有人都在别墅,要准备今晚的晚餐, 每个人都要准备两道菜,必须有一道是肉菜, 不能重复,最后晚餐的时候大家都要给别人的菜打分。”   导演发布了任务,今天他们就只需要做这个,其他时间只要还有空闲,就可以自由活动。   “你们谁要去买菜?帮我带一下。”阮亦寒问。   谢拂回应:“我,跑腿费20。”   阮亦寒:“……”   “哥,您真不愧是做生意的。”随时随地都不忘给自己谋利。   “过奖。”谢拂微笑,但没收回要跑腿费的话。   20而已,又不多,阮亦寒虽然不富裕,却也出的起这点钱。   有了一个带头,之后徐复和苏昭也都将买菜的任务交给了谢拂,谢拂净赚60,一下子就把昨天约会的积分赚到了,毕竟要是他真写给宇文星,还不一定能拿到积分呢。   导演想出声阻止,谢拂却拿话堵他,“导演,你也没说积分不能转赠吧?我合情合理合法地赚钱,你总不至于还要扣我这点钱吧?”   导演:“……”   他转头问编导,“让你想办法制裁他你想的怎么样了?”   编导额头微微冒汗,“导演,除非慕老师和别的嘉宾配对,并且好感度比对他高。”   “……我是让你制裁他,不是让你制裁我。”   他要是真的能左右慕兰因的想法,至于到现在都对他们束手无策吗?   无论是慕兰因和谢拂,哪个的话题他都舍不得错过。   编导也觉得导演没事找事,让人家小两口甜甜蜜蜜好感恋爱不好吗?   啊,暴露了!   他飞快看了眼导演,才斟酌着道:“导演,我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你看直播间的关注度多高,还有我们剪辑好的视频,播放量也很高,热度几乎都要追到我们第一期的时候,那一期还是因为三个明星都是流量大咖。”   导演:“……”   “你不懂,观众他们就喜欢看他们多灾多难,我这回非要当一回王母不可。”   *   “要跟我一起去逛超市吗?”谢拂邀请道。   慕兰因看了眼谢拂用手机记录下来的他需要帮别人买的东西的清单。   “买这么多,你一个人也提不完。”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   他表面矜持,故作皱眉,可眼中分明半点为难的神色都没有。   【啧啧啧,要不要这么口嫌体直,我都看不下去了。】   【才三天,兰兰就彻底颠覆了我对他的认知,快把从前那个矜贵王子一样的兰兰还给我!】   【2333有谁还不知道慕兰因是来这个节目谈恋爱的吗?之前还有那么多人希望他来参加这档节目,现在你们满意了吗?】   当初粉丝们支持慕兰因参加节目,是因为节目热度高,还有粉丝们也很期待,慕兰因的理想型,以及对待恋爱这方面的态度和状态。   现在倒好了,慕兰因明摆着并不排斥谢拂的靠近,不仅和对方约会,还处处不着痕迹维护对方,现在更是准备和对方进行第三场约会。   是的,约会,只有他们两个人出行逛超市,怎么不算约会?   摆明了慕兰因对谢拂并非无意,也就是说,这个家伙极有可能做他们的“嫂子”。   想想谢拂将慕兰因搂在怀里,高大的身躯挡在他们和慕兰因面前,对着他们说:“以后这就是我媳妇,不许你们调戏。”的模样,所有粉丝们都有些难以接受。   无他,这俩人画风太违和了……   今天的谢拂出门依旧戴着大金链子和金表,他那个手机也不知道是不是定制款,浑身土豪金,上面还刻了谢拂的名字。   之前慕兰因还没仔细看,只是觉得他手机好闪亮,今天慕兰因凑近,才看到这只手机上的刻字,只是名字竟然已经多了一个。   谢拂&慕兰因   慕兰因:“……”   这完全骚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什么时候刻的?”总不可能这人上节目之前就喜欢他,想和他搞对象了。   “第一天晚上。”谢拂还将手机拿到慕兰因面前邀功,“好看吧?看咱俩名字多配。”   慕兰因:“……”   再般配,有像你这样把名字刻在手机上,恨不得昭告天下的吗?   “再好的名字落在这手机上都俗了。”   这已经不是慕兰因第一次嫌弃谢拂的审美,然而谢拂表情不变,眼睛都没眨一下,俨然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态度。   “我觉得好看。”谢拂说,“我还给你订了一款,也有刻字,以后就是情侣款了。”   慕兰因想象了一下自己拿着土豪金手机的模样,瞬间就觉得这个对象不找也罢。   哦,这人还不是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就这样,要是真成了男朋友,那岂不是更灾难?   *   进了超市,慕兰因首先就去了生鲜区,谢拂拉住了他想要拿的那盒牛肉。   “这盒不新鲜,肉质也不好。”谢拂重新给他选了一盒。   慕兰因看了他一眼,默默将那盒肉拿过来。   之后慕兰因无论买什么,谢拂都在旁边指指点点,不过他是真的指点,不是没事找事。   没用多久,慕兰因又刷新了对谢拂的认知。   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长得这么像□□大哥的男人竟然这么居家?   “你怎么懂这么多?”他到底没忍住问。   “这有啥,我们那儿的人都这样,从小耳濡目染,我爸说这样才找得到对象。”   “我觉得他说得很对,想要和别人竞争,就得充实自己,多学些技能,发挥自己的优势,提高自己的核心竞争力。”谢拂表情认真。   慕兰因嘴角微抽。   并非是谢拂说得不对,只是他顶着一张□□大哥脸,说着这样的话,难免有违和感。   “那你还挺厉害。”   “你喜欢就好。”   “……”谁说他喜欢?   好吧,确实并不讨厌。   【终于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都找不到对象了,兄弟姐妹们都看到了吗?都按照这个标准给我卷起来!这样我就能拥有一个居家顾家还会做饭做家务体贴温柔的优质对象了!】   【内卷全世界,造福千万家,世界的本质是内卷。】   【怎么会这样,我当初还暗暗吃邪恶□□大哥vs娇气柔弱大明星,结果他俩从一开始就画风突变,到现在更是彻底宣告我萌的cp破产了!】   【emmm只有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吗?本来就是甜甜的不好吗?】   【甜甜的+1】   直播间前,谢爸爸正在得意得摸着头,“看,都是咱俩教的好,当初这小子还不想学,现在还不是要靠咱俩的本事找对象?”   “你说照这样下去,是不是过不了多久,咱儿子就会带对象回家了?”   “八九不离十,咱们也该准备上了,把家里收拾收拾。”   “我让大孙子来调电视,一定要在那孩子上门的时候播放《老六的春天》,好让他看看,咱们是有多喜欢他,咱家又有多欢迎他!”谢妈妈脸上忍不住露出些许兴奋。   谢爸爸还煞有介事点头,“这主意不错。”   被谢妈妈叫来得大孙子:“……”   你们确定这样做真的不会在人家上门的第一天,门都没进直接转身走人的吗?   慕兰因还不知道自己都还没和谢拂在一起,就已经被人预订了上门见家长的行程。   中午,他和谢拂提着几大袋食材回去,将所有人都要的食材分好,谢拂就转身提着自己准备的东西进厨房。   他一个转身,忽然发现慕兰因也跟个幽灵似的和他来了厨房。   “你要用?我让你。”他假意没看出慕兰因眼中的迟疑。   慕兰因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点点头进去了。   将手机打开放在面前,认真看了好久。   很快,谢拂就眼睁睁看着慕兰因将牛肉拆开,开始用刀切肉。   谢拂看见他拿刀的动作就眼皮一跳。   “拿错了,这个才是切肉的刀。”   慕兰因看了看谢拂手里的,又看了看自己的,“有什么不一样吗?”   谢拂:“有,但你听不懂。”   慕兰因:“…………”   他觉得某人根本找不到对象。   “需要我帮忙吗?”   谢拂刚问了这么一句,导演那边就大喇叭扬声喊:“每个嘉宾必须自己做菜,不能让别人帮忙,不然不许吃晚饭。”   很好,已经从扣积分变成扣晚饭了。   估计也是发现扣积分根本威胁不到某些人。   某些人谢拂看向慕兰因,神色关心,“你能行吗?”   慕兰因皱眉,“你怀疑我?”   谢拂眨了眨眼睛:“我看过你一个采访,你说你不会做饭。”   慕兰因:“……”   “你为什么会看到那个采访?”   他记得那应该是关于一部电视剧的采访,他在那部剧里扮演食神,剧里他的厨艺无人能比。   有记者问他现实中是不是也厨艺很好。   “我想多了解你,你又刚好是明星,了解你很容易。”   “……但那部剧是很早的时候拍的,也不是主角,那个采访视频应该没多少人知道。”   “哦,是这样,我在超话里找到了你的粉丝群。”   慕兰因:“……”   “你加了?”   “我被拒绝了。”   慕兰因莫名松了口气,他想想谢拂潜水在自己粉丝群里的画面,就忍不住浑身发麻。   “不过我被拉进了黑粉群,你的这个采访视频就是在里面看到的。”谢拂又道。   视频里的慕兰因因为还不红,造型……堪称黑历史级别。   慕兰因面无表情。   慕兰因想骂人。   -------------------- 第354章 顶级绝配12   慕兰因怀着想骂人的冲动, 折腾完了所有牛肉,好不容易才将它们切成一块一块,虽然形状不太雅观, 但好歹是将它们给切下来了。   耗费了他不少精力,也让他没空再去想谢拂竟然在他黑粉群里的事,而他也不知道,因为谢拂刚刚的话,他的各大黑粉群,已经发动起了自查, 要把谢拂这个卧底给找出来。   当然,他们这翻动作倒也真有点用,还是筛选出去了一批立场不那么坚定的,或者已经黑转路黑转粉的。   只是他们筛选出去的这些人, 还真没有谢拂。   最后众黑粉一合计,坚决认为谢拂太狡猾, 伪装黑粉伪装得太成功。   谢拂自认并没有做什么,他只是将自己现在这个形象完全照搬到了网上。   喜欢慕兰因演的神剧,喜欢里面慕兰因的角色和形象,甚至将剧照当头像。   不明白他有多红,始终将他当寻常人看待。   认为他和暴发户(自己)是天生一对,活该锁死。   原来满足这些条件,就是黑粉了吗。   谢拂微微挑眉。   他正在刷手机,忽然听到厨房一阵噼里啪啦响,还有一声短促的惊呼声。   谢拂快步走过去,就见到正将锅盖挡在前面, 掩护自己逃出厨房的慕兰因。   他紧闭双眼,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   “怎么了?”   “不知道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就开始炸锅了!”   谢拂转头看去,好家伙,这是放了多少油,又是掺了多少水,生牛肉倒锅里,甚至隐约能看见血红。   谢拂拿过慕兰因的锅盖,将锅扣上,关火。   没一会儿,它就消停了。   这锅肉也算是废了。   谢拂将它们倒掉,转身问慕兰因,“你有什么比较熟悉容易上手的菜吗?”   慕兰因认真想了想,“老干妈拌饭?”   谢拂微微叹了口气,“我教你一个,很简单。”   “不是说不能帮忙?”   谢拂:“我又没动手,就不能我想吃了背一遍菜谱吗?”   导演:“…………”   【啧啧,这个男人真的好靠谱。】   【可惜和咱们无关。】   【怎么无关了,等他和兰兰在一起,就是我们嫂子了。】   【你们不是不认吗?我记得还有一些黑粉群用这个验证是粉还是黑,黑粉们都既盼着慕兰因和暴发户在一起,又明目张胆地嫌弃暴发户,把人家从头嫌弃到尾……】   【话说,大哥他还不会就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成功潜伏进黑粉群里至今没被发现吧?】   【楼上,你可能猜中了真相!】   【好消息好消息,黑粉群改了,这个问题被替换掉了,现在改成了慕兰因的辣鸡厨艺。】   【这速度,也真够慢的,我从第一天就开始磕他俩了,黑粉们这消息有些滞后啊。】   “我没菜了,要重新去买。”慕兰因微微皱眉,正要脱掉围裙出门,谢拂却阻止他,“我把我的虾分你几只。”   导演喇叭响了,   谢拂当即改口,“是卖,卖你几只。”   “几只虾能做什么?”慕兰因不解。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谢拂说得笃定。   慕兰因想想自己对厨艺确实一窍不通,便决定相信谢拂。   *   当晚,众人奉上自己做的菜。   当然也有个慕兰因一样根本不会做菜,纯粹买了材料根据网上的教程做的,只是对于不会厨艺的人来说,就算是照着做,也极有可能和慕兰因一样,眼睛会了,手废了。   大概也是考虑到这一点,导演才让每个人准备两道菜,多点选择,总是有能勉强咽下去的菜。   阮亦寒见面前有一盘西红柿炒鸡蛋看上去还不错,便先行一步动了筷子,然而下一刻……他艰难地咽下鸡蛋,起身去倒水,咕噜咕噜喝了整整一杯。   他转头看向面露期待的苏昭:“怎么样怎么样?”   阮亦寒沉默半晌,最终委婉回道:“你炒完菜,都不先自己尝尝的吗?”   苏昭理直气壮的样子是那样坚定,“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保持神秘感和新鲜感,要是一开始就知道结果,那还有什么意思。”   “还有啊,有好东西当然要先和别人分享。”   阮亦寒:“……”我看你是想说有毒药当然要先让别人试毒。   好在虽然六个人里有三个人做的菜根本不能吃,另外三个人做的都还行,可以入口。   尤其是谢拂,那几乎是差点儿就能去开店的程度。   苏昭张口就往嘴里刨饭,双眼亮晶晶地看向谢拂:“谢哥,因为您自己就是厨神,所以才喜欢慕老师演的食神吧?这就是绝配啊!”   谢拂瞥他一眼道:“我喜欢你的形容。”   苏昭当即又接连说了好几句狗腿的话,连夹菜的动作都理直气壮起来。   一时间,桌上吸溜吸溜喝粥的声音不绝于耳。   慕兰因听着,莫名有种成就感。   虽然是谢拂全程指挥,自己其实只是相当于一个帮忙执行他命令的工具人,但这海鲜粥确实也是出自他的手不是吗?连节目组都无法否认它的“肉菜”定位。   他隐晦往谢拂的方向看了一眼,却看见谢拂也恰好看着自己。   他假装淡定询问:“看什么?”   谢拂伸手似乎就想摸他的脸,慕兰因心头一跳,下意识躲开,谁知谢拂的手只是从他唇角擦过,令他虚惊一场。   “刚刚脸上沾了一粒米。”   慕兰因:“…………”   谢拂仿佛没感觉到慕兰因的低气压,还在那里教训对方,“吃饭要仔细,多擦擦嘴,镜头就在面前,要是让粉丝们看到你这样,你又会不高兴。”   已经看到了……   而且,慕兰因确实不高兴。   然而他除了会不高兴,还会嘴硬,“别胡说,我什么时候是那种人。”   【你什么时候不是那种人?】   【哈哈哈哈哈讲真,别说大哥看上去都像是兰兰黑粉,跟着直播间镜头到现在,我都感觉自己是兰兰黑粉了!大哥他冤枉啊!】   【以前怎么没发现慕兰因有这么多缺点呢?还觉得他就是完美偶像,现在滤镜碎了一地。】   【拜托,我家兰兰什么时候走过偶像路线了?明明一直都是演员好不好!】   【这个男人他口是心非,表里不一,虚伪做作,可我就是好喜欢!谁不想拥有一个像兰兰这样漂亮猫猫老婆呢?!】   【楼上你小心,小心大哥连夜顺着网线爬过来找你。】   谢拂正微微一笑看着慕兰因,“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想那么多,瞻前顾后干嘛。”   慕兰因心中冷笑,这人说得倒好听。   “喜欢你的人无论你什么样都喜欢你,不喜欢你的人你又干嘛要去讨好。”   慕兰因微愣。   他当即否认,“我才没有讨好谁。”   谢拂淡淡哦了一声,“好吧,那就是我想多了。”   慕兰因心中微堵。   莫名觉得谢拂的态度有些敷衍。   奇怪,明明自己也在敷衍别人,可当对方也对自己敷衍自己时,就不行了。   “算了,反正哪天你不想待在娱乐圈了,就换个工作,山不转水转,大可以放轻松一点。”谢拂无所谓道。   慕兰因眸光微动。   却见谢拂笑了笑,“还可以跟我一起当地主。”   “咱俩一起承包几座山,让别人给咱们种地。”   那随意的语气,仿佛当地主是啥了不起的活。   慕兰因见他言行举止中透露出来的洒脱随性,莫名觉得如果像谢拂说的那样生活,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个人似乎有一种将任何事都变得美好的能力。   然而脑海中迅速又浮现出曾经出现在影视作品文学作品里教科书式的种地的农民模样……   慕兰因便迅速将这个念头抛诸脑后,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做一百年明星。 第355章 顶级绝配13   第四天, 导演一大早就宣布了新规则,今天抽签决定约会对象,和之前不同的是, 今天是六个人随机抽,且每个人都必须和自己抽到的人一起约会,要是一个人运气好地被抽到了两次三次,那他就要和抽到他的人各自约会三次。   这玩意儿,纯粹看运气。   为了表示节目组没有黑幕,工作人员将所有签都抽出来, 在镜头前展示了所有签上面都是不同的人名。   “大家谁先来?”   谢拂目光从刚才就没从签筒上移开,他直接越过其他人,率先站到签筒前,“我先吧。”   “谢哥, 真不用这么着急,就算别人抽到了慕老师, 你也还是有机会抽到慕老师的。”工作人员打趣道。   “那他得多累啊。”谢拂还埋怨起了节目组,“你们搞出这么个规则是不是故意折腾人?万一有人就是运气非常差,被所有人都选中了呢?那他岂不是一连两天,随时随地都要约会?”   怎么可能这么巧,众人想,这种概率几乎不可能吧?   他们都觉得谢拂是因为不希望慕兰因和除他之外的人约会而不高兴,才会故意这么说。   然而之后的事就像是见鬼了一般,往着众人不敢置信的方向发展。   谢拂第一个抽,一下子就抽中了慕兰因。   慕兰因都忍不住在心中感叹自己和这家伙似乎是真有缘分。   但,他并不排斥这样的缘分。   可他的笑意还没蔓延至脸上, 就见第二个来抽签的徐复也抽中了写着慕兰因名字的签。   “哇偶……”宇文星开始阴阳怪气幸灾乐祸,“这也太巧了吧, 看来徐哥和慕老师的缘分也挺深呢。”   “这样的话,那我也来抽一个吧,说不定借着前面两位的运气,我也能抽中慕老师呢。”   说着,他就真的上前随手抽了一支签,却在看到上面的人名时瞬间笑了出来。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谢拂,“谢哥,看来你的运气是真好,我这么个蹭的人都能真的蹭上,多谢多谢了!”   这话堪比杀人诛心,要是谢拂真是那样介意的人,这会儿肯定已经恨得咬牙切齿了,然而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宇文星,随意道:“这只能说明你运气不好,好不容易一次约会的机会,你被分到了一个不喜欢你的人。”   宇文星:“……”   由于谢拂从上节目以来就一直和宇文星是塑料情,这会儿竟然没人指责谢拂对宇文星态度不好,说话不客气,大家全都在心里摇头笑,笑宇文星吃亏这么多次都不记得长记性,佩服谢拂怼人厉害,又勇又狠。   连续三个人都抽中慕兰因,观众们都在怀疑是不是作弊了,然而节目组把签又拿到镜头前仔细展示,确实没问题啊,放在签筒里也确实摇了又摇啊。   所以真的就只是慕兰因的运气不好吧?   接下来镜头给到了苏昭和阮亦寒,大家都想看看这种巧合究竟还会不会上演。   苏昭、阮亦寒:“……”   忽然压力山大。   阮亦寒看了苏昭一眼,:“你先吧。”   苏昭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哥,你可真是我哥……这么多观众都看着我呢。”   还有谢哥虽然没盯着他,但是他本人站在那儿就很让人有压力好吗!   苏昭抽签的手都在颤抖。   犹犹豫豫,挑挑拣拣好半晌,才怀着应该没那么巧吧的想法视死如归地抽了一支。   等看清上面的人名时,他整个人简直仿佛中了头奖,“耶!我安全了!”   看着签上的“阮亦寒”三个字,苏昭恨不得抱着阮亦寒的大腿感谢。   “阮哥,真是太感谢你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亲哥!”   “谁要做你亲哥。”阮亦寒将人推开,自己在已经重新摇晃过的签筒里抽了一支。   大约是因为有了苏昭在前,觉得这种一直抽到慕兰因的魔咒给打破了,此时的阮亦寒心情十分轻松,一边抽签还能一边跟苏昭说话。   只是当他把签抽出来时,周围一阵沉默。   阮亦寒察觉不对,低头一看,正好看见自己手里的那支签上,赫然是慕兰因的名字。   额头忽然微微冒汗。   “我说,我们真的没有作弊,你们信吗?”他笑容微微僵硬地看向直播间前的观众们。   【不信!】   【鬼才信!】   【导演太坏了,肯定搞了黑幕!姐妹们,黑幕刷起来!!!】   【黑幕黑幕,继续黑幕!】   【虽然搞黑幕,但我喜欢,嘿嘿,这样的修罗场谁不爱呢……】   【求大哥现在心理阴影面积……】   谢拂就没有心理阴影面积这玩意儿,他也不去网友们猜测的那样生气,或者质问节目组是不是有黑幕。   他知道这回节目组并没有做手脚,除了他能抽中慕兰因是靠着眼力外,其他人能抽中慕兰因则纯粹是靠运气。   他神色淡然地看向慕兰因,正对上慕兰因盯着他的目光。   谢拂眨了下眼睛,“该你抽了。”   慕兰因掩住眼里的犹疑,却还是在抽签前问道:“你不生气?”   谢拂表情似乎有点摸不着头脑,“为什么生气?”   慕兰因不说话,谢拂自己就理解了,“哦,你是说有那么多人要跟你约会的事?”   “巧合而已,用不着放在心上。”   慕兰因微微挑眉,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什么想法,有点憋闷,还有点不高兴。   似乎是谢拂这样的表现,仿佛他根本不在乎自己会跟谁约会一样。   “你就不担心我会喜欢上别人?”   “不担心啊。”   谢拂说得直接干脆又坦荡,令慕兰因忽然有点想跟他反着干。   正要跃跃欲试时,却又听到谢拂继续的后半句话:“因为不可能。”   他不可能喜欢上别人。   谢拂的语气笃定,看着慕兰因的目光也从未有片刻迟疑,仿佛他发自内心地这么认为着,慕兰因不可能喜欢上别人。   慕兰因只会喜欢他。   这样没来由的信任,又或者说是自信,本来应该让人不喜,令人反感。   然而看着眼前的谢拂,慕兰因忽然觉得心跳微乱。   并非是为喜欢谢拂。   而是这样坚定的信任格外迷人。   他的手伸向签筒,看也没看就随手抽了一支签,等看到上面的名字时,无论是慕兰因还是在场其他嘉宾工作人员,又或者是直播间的观众们,忽然或明确或在心里小小地欢呼了一声。   “哇偶!”   “是谢哥!”苏昭兴奋得快跳起来了,“竟然真的是谢哥!慕老师和谢哥就是真的,谢慕永不谢幕!”   阮亦寒连连点头,“对对对,是是是……所以你的手可以轻点了吗?”他胳膊都被掐疼了。   谢拂的视线也落在那支写着自己名字的签上,挑眉看向慕兰因,“我就说嘛,咱俩就是天生一对,你看,老天爷都不忍心拆散我们。”   至此,之前其他人抽中慕兰因的事彻底被盖去,无人再注意。   谢拂一下子就抽中慕兰因,哪怕有别人也抽中慕兰因,可慕兰因唯一的机会,抽中的却是谢拂。   也只有谢拂。   在这一场抽签中,互相选中彼此的,也只有他们。   【啊啊啊啊这就是所谓的双向奔赴吗!爱了爱了!!!!!】   【太甜了!已经说腻了!】   【谢幕就是真的!!!】   再无人记得也有其他人抽中了慕兰因。   宇文星鼻子真的快歪了,吓得他都不敢做出生气的表情,然而心里的憋屈无法发泄,表情于是更加扭曲起来。   艹!   真就阴魂不散了!   *   某论坛。   【李涛,今天的某直播综艺你们看了吗?忽然发现一个盲点,mly说的一句话你们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吗?】   【1楼:艹!一秒解码!】   【2楼:啊啊啊啊楼主说的是那句“你就不担心我会喜欢上别人”吗?我当时就觉得哪里怪怪的,之后反复把那段看了几遍后发现,当时兰兰说这句话的语气好奇怪,说不出的奇怪。】   【6楼:我懂我懂,就那种mly说话的时候,就默认自己正在喜欢暴发户的感觉,我前男友就爱这么跟我说话,恃宠而骄,后来他就成前男友了。】   【7楼:…………】   【9楼:啊啊啊啊啊我不相信!兰兰就算喜欢圆润经纪人都不可能喜欢那个暴发户!!!】   刚好刷到这个帖子的圆润经纪人:“……”   他觉得自己得让慕兰因涨工资,在这段不知道开没开始的感情里,自己这个外人真是承担了生命不可承受之痛。   他将这个帖子转发给慕兰因,提醒对方看情况决定要不要收敛点。   如果只是单纯上个综艺玩一玩,那就多注意一点自己的形象,不要和那个暴发户大哥在镜头面前有一些更过火的言行。   看完帖子的慕兰因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象着之后有朝一日自己这张脸经历风吹雨打后被摧残的模样。   他问经纪人,“你觉得我去做农民有前途吗?”   经纪人:“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前途,我只知道你要是再不收敛,你的黑粉会非常有前途。”   慕兰因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由于这次抽签结果太过巧合和震惊,也导致节目组对于某些规则不得不做出调整,否则难道还真让你慕兰因在这两天都挨个跟他们约会吗?那这五次约会下来,恐怕慕兰因这辈子都不会想约会了。   约吐了。   节目组将约会改成了在家里,两个人在家一起做一件事,打扫卫生、做饭、养护别墅外的草坪、遛狗……反正都能做。   不用出门,花费时间少,保证慕兰因一上午一定能解决三个人。   这个也是按顺序来。   第一个是谢拂。   谢拂和慕兰因去遛狗。   这条狗是隔壁邻居家的,被节目组借来遛遛,一只大金毛,那体型,跑起来的话,慕兰因都不一定能拉住。   谢拂主动接手了牵它的活。   “我来吧。”   慕兰因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看着谢拂轻轻松松就能带着这条金毛在别墅外绕着房子转圈,慕兰因隐隐有些羡慕对方的身材体型。   “你从小就这个体型吗?”   谢拂:“……怎么可能,肯定要长大啊。”   “哦……”   “羡慕?”谢拂似乎听出了什么。   “没有。”   “那就好。”   “嗯?”慕兰因微微皱眉,“你什么意思?”   “哦,我是想说这人的身材其实也和基因挂钩,你想要练成我这样,基本上没可能了。”   “…………”觉得自己和这个人说话可能就是一个错误。   “不过你这样也挺好的。”谢拂又转了话头,“你这样,我就可以轻松把你抱起来。”   说着,慕兰因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就感觉自己腰上被人一搂,脚下突然悬空。   下一刻,他整个人就被谢拂抱了起来!   慕兰因瞪大眼:“!!!!!”   -------------------- 第356章 顶级绝配14   “你干什么?!”慕兰因吓得抱住谢拂的脖子, 却在回过神后就挣扎着要下来。   “别动。”   谢拂将人抱得更紧了些,“你看,我真的能抱起你。”   他双眼微微闪着光, 像是能抱起慕兰因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事。   他眼睛不知是不是因为映着阳光,莫名闪亮,虽然没有笑,却能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好心情。   “以后等你走不动,或者不想走,我就可以抱你。”   慕兰因堪堪回神, “我走不动的时候你难道还能走得动吗?”   “还不快放我下来,狗都快跑了。”   这就冤枉狗了,那条大金毛分明还在不远处蹲着,两只狗眼亮晶晶地看着慕兰因和谢拂, 兴奋地吐着舌头,身体力行表演了什么叫狗也喜欢吃瓜。   慕兰因想到还有直播镜头, 更有千万粉丝正蹲守在直播间看着自己,他刚刚被人抱起来的模样肯定被他们看到了!   慕老师好面子的心又在疯狂叫嚣。   一想到自己这样一点也不男子气概的模样被无数粉丝网友们看到了,他就浑身不自在,浑身不受控制地开始一点点变红,从脖子到耳根,再逐渐蔓延到脸颊。   赶在某人恼羞成怒前,谢拂将他放下了,这时慕兰因才看到,谢拂刚刚就算抱着他,手里也还牵着狗绳, 那条狗根本跑不掉。   但谢拂什么也没说。   一个小时的遛狗时间结束,慕兰因从谢拂手里把狗抢回去交任务了, 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什么叫做过河拆桥。   谢拂:“……”   第二个约会対象是徐复,慕兰因询问他想要做什么,后者却没选择那些,而是対慕兰因笑笑道:“都已经是来参加节目玩的了,那就别把自己搞得太累吧,我只想和慕老师聊聊天。”   聊天?   慕兰因対这位导演也并不熟,了解不多,见対方想聊天,心中反而比対待其他人更警惕了些,“好啊。”   “不知道徐导想聊什么。”   徐复喝了口无糖咖啡,“就聊聊高兴的事吧,比如谢先生。”他看了开始皱眉的慕兰因一眼,“慕老师不用太紧张。”   “我和他也是这次节目才认识的,我和他的所有相识经历,都在这档节目里,徐导也都知道,如果徐导想要了解,不如直接去看直播回放更方便。”   徐导摇摇头,“人的言行都能看到,但是人心又怎么可能看得清。”   徐复来参加节目本来是为了放松,顺变找找灵感,现在他发现自己两件事都做到了。   这几天确实一直都在放松休息,至于找灵感……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慕兰因身上。   “之前就一直听说慕老师,只是可惜始终没机会合作,没想到第一次和慕老师合作,竟然是参加一档综艺。”   “人生的因缘际会,总是这么难以预料。”   “那不知道慕老师目前最让你难以预料的事是什么?”徐复问。   慕兰因搅动咖啡的动作一顿。   他看到徐复面前始终打开着的电脑,还有时不时在上面敲击的手指,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挑眉道:“徐导这是在拿我当你的灵感素材?”   徐复手指微顿,“慕老师介意吗?”   慕兰因重新搅动起咖啡,他端起来喝了一口,太甜了,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已经放过糖了。   “不介意,如果能给徐导创造灵感,那也是它的作用。”   “只是可惜,我的经历乏善可陈,并没有什么值得深入研究的。”   徐复指尖在桌面轻敲。   “这几天我一直都有在关注微博新闻。”   “发现慕老师最近还挺热闹,有不少媒体一直在不断发你的黑通稿,说你目下无尘,自命清高,空有少爷的身子,却没少爷的命,还说你过度吹嘘自己,粉丝吹你演技高,实际只是平平。”   除了这些,还有耍大牌,打压新人,忘恩负义……等等,但他斟酌了一下,还是没说了。   “听到这些,你不生气吗?”   “别人误解我,自然有事实打脸。”   言外之意,他会用行动打脸,想想慕兰因今年上半年播出的剧,现在已经越来越火,要是后期不崩,说不定还能成为这几年以来的现象级作品。   而慕兰因日后要是有这样的作品傍身,就算是一时的低谷,也能很快爬起来,并且爬得比从前还高。   “那慕老师有不愿意対方误解你的人吗?”徐复又问。   慕兰因皱眉,“徐导,如果您除了挖我的私密事外没其他事的话,那我觉得咱们可以结束这次聊天了。”   “我好不容易有这次机会,慕老师就忍心让它匆匆结束。”徐复摇摇头,“慕老师,你不觉得自己的偏心太明显了吗?”   他哪里偏心了?慕兰因下意识想。   自认始终是按节目组规矩来,并没有刻意偏向谁的他觉得冤枉,这徐导不说人话。   “好吧,我说实话,其实我是想向慕老师采访一下你対谢先生的想法和态度的变化过程。”   “我和网友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慕老师和谢先生明明是没有一点重合的人,甚至隐隐互相排斥的人,却能互相接受対方?”   “我不觉得我和他互相排斥,只是一些喜好习惯的矛盾而已,并不是很难接受,毕竟世界上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个自己一模一样的伴侣,我看小说的时候,很多文都会写反差萌,有性格方面的,身份方面的,甚至还有立场和想法态度。”   “他们往往开始排斥,最后却互补,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徐复打开手机,给慕兰因播放了一段视频,视频里,是刚刚上节目的他正対着直播镜头侃侃而谈自己的理想型。   慕兰因:“……”   “……徐导大可不必,就算是本人,也不可能対自己的未来猜测准确,就算偶尔……真香一下,应该也用不着大惊小怪。”   徐复笑了,“我喜欢这样的戏剧性。”   “当然,也喜欢慕老师的坦诚。”   他转头看向直播镜头,“观众朋友们,大家可都看清楚了,是这个人,是你们的偶像亲口承认的真香,我可没有逼他,也没有诱导。”   慕兰因:“……”   【呜呜呜呜呜……终于,自家的白菜还是要被猪拱了,白菜你就不能支棱起来,反抗一下吗???为什么非但不反抗,反而就这样欢天喜地地接受了?!】   【不行,我不接受,兰兰你不能这样糟践自己,你知道上一个你这样的角色都是什么下场吗?那可是被大佬关在小黑屋啪啪啪了半个月都没下床!你也想有那种下场吗?!!!】   【啊啊啊啊啊我就说谢幕是真的,不可能有假!太棒了!】   【大哥要是真能成功,一个土财主暴发户能拐到大明星,这件事将会载入史册!】   看到那条惨烈的啪啪啪半个月没下床,慕兰因心头一颤,脑海里浮现出一些不健康的画面。   他心情复杂地想: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慕兰因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挣扎一下。   “我刚刚没说什么対吧?”   “我根本没说过自己有喜欢的人,甚至喜欢谁的这种话吧?”   弹幕纷纷怒而刷屏,粉丝们都在疯狂揭他的皮。   【说了!!!】   【你的眼睛说了!】   【你的语气说了!】   【句句没说喜欢,句句都是喜欢,粉丝和偶像都别挣扎了,躺平认命吧……】   慕兰因:“……”   这届粉丝也是够呛,句句不是指责,句句都在指责。   难道揭他老底就是这群人対他的报复?那未免也太狠了。   -------------------- 第357章 顶级绝配15   谢拂看着直播间里和粉丝们扯皮的慕兰因, 眉眼透着一股飞扬之气。   “谢先生,关于慕老师在和别人约会这件事您怎么看?”有工作人员看热闹不嫌事大,凑过来采访做花絮。   谢拂神色淡淡, 一点没有暴露出自己刚刚偷看了慕兰因直播间的事实。   他手起刀落,一刀割断了鸡脖子鸡血流淌在碗里,这只乌鸡死不瞑目。   “我劝你们节目组不要欺负他,他可是有那么多喜欢他的人护着的。”谢拂用玩笑的语气说威胁的话。   【嘿嘿,大哥说的说我们吗?还怪不好意思的。】   【哼,知道兰兰有我们护着就好, 你也别想欺负他!】   【本来对你无感,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们也不是小气的人,之后多支持一下你吧。】   【楼上是不是忘了这人来上节目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他就是来拐走兰兰的啊, 你支持他,岂不是支持他拐走兰兰???】   【……】   【不行, 兰花们不能认输!姐妹们支棱起来啊!】   【还支棱啥,都认命了。】   【……】   工作人员笑了笑,“既然谢先生也知道有很多人喜欢慕老师,那谢先生就没有危机感吗?之后慕老师可是还要跟两个人约会的,而且其中一位还对慕老师抱有明确好感。”   谢拂停下手里给鸡拔毛的动作,抬头看了这位工作人员一眼,忽然神色认真道:“我也劝你们也不要欺负我,我可是有他护着的。”   【………………】   【!!!!!!!】   【啊啊啊怎么回事,我怎么就觉得这话忽然戳中我,甜到我心上了呢?!】   【好吧我承认, 这个男人一本正经炫耀的模样,还是挺帅的, 而且是一种和别人完全不一样的帅!】   【联动啊联动啊,这两人难道就这么心有灵犀?连炫耀秀恩爱都这么同步???】   【秀、秀恩爱……?如果我没记错,他们至今都只是普通的约会对象,还没有发展近一步的关系吧?】   【楼上别怀疑,没有穿越没有错过,这俩的进展就是这么画风清奇。】   当事人都还没正式确立关系,甚至都没有互相亲口承认喜欢对方,可就是莫名其妙的,自带一种仿佛早就在一起了的气质。   让所有观众粉丝们都被带入了这种氛围,否则慕兰因的粉丝怎么会这么不甘心,他们喜欢了这么久的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一个暴发户拐跑了啊!   没有考验,没有难关,甚至连磨合都只有最开始的那两天。   这节目才开始几天,要是时间再长一点,说不定他们都能交往恋爱见家长一条龙了。   相亲闪婚都没这么快的!   【srds……真的很甜很甜啊!!!】   导演没忍住抽了根烟,编导走过来问:“导演,这个王母,您还做吗?”   导演一咬牙,正想说做,他的工作电话就响了起来。   他不由停下话头,“什么?有人赞助?还愿意免费提供拍摄场地?谁啊?老哥你等你的,我这就去签约!确定了就请你吃饭!”   说罢,他哪里还有功夫管谢拂,当即屁颠屁颠去签合同了。   好不容易和徐复聊完,慕兰因不由松了口气,他下意识左右看了看,却没找到谢拂的身影。   宇文星在这时凑过来,“慕老师,该我们了,不知道慕老师想做什么?”   慕兰因看了眼时间,“不好意思,已经快中午了,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下午再约。”   说罢,他便要错身离开,宇文星却叫住他,“慕老师是在找谢拂吗?他好像不在别墅。”   慕兰因脚步微顿,“我没找他。”   说罢,他脚下一转,回了房间。   刚回到房间,他就接到了经纪人的电话。   他让导演关了自己房间的直播,这才接通电话。   “孙哥,怎么了?”   经纪人声音低沉,“是有点事想问你,你身边没其他人吧?”   慕兰因:“没人。”   “这样,小慕,咱俩合作也有五年了,互相都挺了解,今儿我开门见山问一句,你是不是真的不打算续约了?”   慕兰因刚入娱乐圈的时候就和这家公司签约,但人不能始终都在一个地方打转。   他并没有辜负了公司培养这种想法,说到底,他和公司是互惠互利,他不欠谁。   慕兰因并没有犹豫,“不续。”   那头的人沉默了片刻。   “那我也直接跟你说了,公司这方面对于你的解约有点意见,最近网上一直有人黑你,公司都压着公关不动,恐怕也是为了你解约的事。”   慕兰因也知道自己被黑这件事,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不同于原本应该来势汹汹的抹黑,这回因为有谢拂和这档综艺,慕兰因越来越显示出真实的自己,还都是讨喜的一面。   那些人无论怎么黑慕兰因,可没图没证据,网友们也更相信自己看到的慕兰因。   综艺对艺人消耗很大,但对于从前并不参加综艺的慕兰因来说,这次机会不仅仅是让他找到有好感的人,还让他展现出更真实的自己,拉近了自己与粉丝,与大众之间的距离。   这反而是件好事。   “嗯,我知道了。”对于公司的不作为,慕兰因并不惊讶,他反而更在意另一件事,“孙哥,你今天打电话给我,是代表公司吗?”   经纪人顿了顿,“小慕,你是我带过的艺人里面数一数二的,天赋高运气好,我相信你未来肯定能走得更远。”   “不过比起带你一个人,我更想多挑一些新的好苗子,想像当年带你一样也把他们带出来,我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公司工作,人脉关系什么的大多都在这里,要是跟你走,多半也帮不了你什么,就提前祝你前程似锦。”   慕兰因沉默。   他也确实想过,让经纪人跟他一起离开,只是既然对方没那个意思,那他也不能强买强卖。   “好,谢谢孙哥这些年的照顾,如果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一定一定。”说开后,两个人都轻松许多。   经纪人挂断电话前,还给慕兰因带来了一个消息。   “你知道的,公司没办法对付你,但是也不会轻易就让你解约,据我所知,已经有上面的高层和节目组打了个招呼,想塞人进来。”   慕兰因微微皱眉。   “我猜公司的人多半会让你在节目组里带带新人,这是你们和平解约的条件。”   慕兰因不反对带新人,但是在这个节目,他莫名就不愿意。   “这期节目只有最后三天,都快要结束了,中途插进来有什么意义?”   “我也不清楚,你自己小心,如果后续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尽管很有可能今后不能再合作,经纪人也会在最后的时间里尽好自己的责任。   不得不说,孙哥能当这么多年经纪人,还带出慕兰因这样的人才,他的能力也是足够的。   当天,经纪人就接到高层的电话,对方让他做中间人,商量解约的事。   经纪人看到了那个被公司推出来力捧的人,说实话,他眼尖地发现对方的穿着打扮都有刻意往慕兰因的方向靠拢的嫌疑。   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偷偷告诉了慕兰因,让他在节目里小心。   当晚,导演就过来宣布,徐复因为临时有事,决定离开节目组,而明天将会有新的嘉宾到来,顶替徐复的位置。   慕兰因心中了然,难怪,原来是徐复要走了。   不得不说,这样把人安排进来,确实不着痕迹,更加自然。   在慕兰因因为要应付明天的嘉宾而皱眉时,谢拂端了一碗汤过来,香味早已经入侵慕兰因的嗅觉。   “特地买来乌鸡炖的汤,炖了一下午,来尝尝。”   慕兰因既有些受到美食诱惑,又不由道:“节目组有准备饭菜,浪费时间准备那些做什么。”   “整天吃盒饭怎么行,总要吃些热乎的。”   “还有,你一下午都在和别人约会,我不找点事做转移注意力,不然你还真想让我跟背后灵一样跟着你啊?”谢拂瞥了他一眼。   慕兰因被他说的画面给逗笑了。   想想谢拂跟在人身后当背后灵的模样,慕兰因想,或许这人比背后灵都管用,保准他一出场,鬼神皆退。   慕兰因喝着汤,对谢拂的厨艺又走了进一步的认知,他忽然想到什么,抬头道:“咱俩一起喝鸡汤,算不算约会了?”   他和谢拂还有最后一场约会,也是慕兰因抽中的那一次。   谢拂:“……节目组这么小气?连这也要算?”   导演:“……”   本来还在犹豫,现在是犹豫都不用犹豫了,他当即拿着大喇叭喊道:“慕老师和谢先生今天最后一次约会开始。”   谢拂看向慕兰因的目光顿时有些幽怨。   慕兰因:“……”   他转头看向导演的方向,最后无能为力地转头看向谢拂:“没办法,看来有人就是这么吝啬还小气。”   导演:“……”   这像是哄人的几句话,让谢拂的表情很快平静下来。   看得慕兰因心头微动,就连因为明天有不速之客过来的心烦都没有了。   *   第二天,徐复离开,导演领着一名年轻人走了过来,“这位嘉宾叫姜泽蓝,也是一名演员。”   “大家好,我叫姜泽蓝。”新来的嘉宾笑盈盈地对着众人打招呼,伸手不打笑脸人,很快,姜泽蓝就跟其他人聊了起来。   “你是演员,演过哪些电视剧?”苏昭十分没眼色地缠着问。   “之前一直在跑龙套,刚刚签约公司,还没什么代表作品,以后有了一定先告诉苏哥。”姜泽蓝像是一点脾气都没有,好声好气地回道。   苏昭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赶忙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是随便问问。”   “那你上节目之前有看过我们的直播吗?”   “有啊。”姜泽蓝笑了笑,两只眼睛笑眯起来的模样,还真是和慕兰因有些像,“我可喜欢这期节目了,每天都在看,没想到自己也有来参加的机会。”   “那你都喜欢哪些嘉宾?可以多选哦。”   姜泽蓝看了看所有人,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都喜欢。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谢哥。”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到谢拂身上,空气忽然安静,苏昭暗暗捂住嘴,心中懊恼。   正在摸鱼的谢拂:“……”   姜泽蓝笑眯眯道:“之前就觉得谢哥性格很好,是我想成为却始终没能成为的人。”   他看向谢拂的目光简直称得上在发光了。   谢拂眼皮跳了跳。   慕兰因淡淡瞥了他一眼,“谢先生总低头干什么,不看看你这第一位小迷弟吗?”   “什么迷弟,我才不需要,我只想要个对象。”谢拂一如既往干脆利落,眼里根本没有其他人。   “他还得姓慕,叫慕兰因。”   -------------------- 第358章 顶级绝配16   【见了鬼了, 这年头暴发户都是抢着要的?】   【可怕的是其中一位还是家喻户晓老少皆宜的大明星。】   【楼上……你说的家喻户晓和老少皆宜,还不会是指表情包家喻户晓,神剧老少皆宜吧?】   【噗!你们能不能正经点?!我们是在谈暴发户竟然也会被人争抢这件事。】   【我知道原因, 这就跟股市炒股一样,人多的股就容易被买进,人少的就无人问津,一个道理。】   【明白了,所以这暴发户大哥还是个潜力股?】   【什么潜力股,人家分明已经功成名就事业有成了好吗, 妥妥的稳赚不赔!】   【所以现在有人来抢咱们兰兰的股票,姐妹们,冲不冲?】   【废什么话,当然冲啊!】   大概人就是这样, 平时就算是自己嫌弃的东西,当有人来抢时, 他们也会很生气,并且齐心协力将竞争者给打出去。   他们可以看不上谢拂,但这绝对不是有人来抢他的理由。   “谢哥和慕老师看上去真恩爱,可以问一下,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吗?”姜泽蓝满脸好奇,仿佛是真的在关心。   谢拂微微挑眉,“别人的事,还是少打听为妙。”   姜泽蓝笑容僵了僵,却还是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继续道:“我只是关心谢哥和慕老师的关系而已, 我知道,现在全网都跟我一样关心, 所以我是代替他们问的。”   说着,他还朝着镜头前眨了下眼睛,抛了个媚眼。   【emmm姐妹们,咱们还冲吗?】   【看样子这小帅哥并不是想跟咱们兰兰抢暴发户?】   【人不可貌相,咱们也不是啥不分青红皂白的粉丝,先观察观察!】   “哦,那更没有必要了,反正我们的事也根本没必要对谁解释,多谢关心。”谢拂四两拨千斤将人给敷衍过去,抬头看向慕兰因,“你好了吗?”   慕兰因点了点头,谢拂见状便起身道:“那我们走吧,说好的要带你去玩的。”   昨天谢拂就以约会被小气鬼搞得泡汤为理由,邀请慕兰因一起出去玩。   今天并没有安排硬性任务,也就是随便他们怎么浪,只要有钱(积分)花,晚上能回来就行。   两人刚出去,谢拂就逮着慕兰因问,:“那个新来的怎么回事?说话怪里怪气的,还老是提到我和你,奇怪,我们和他很熟吗?”   下意识将自己和慕兰因拉入一个立场,慕兰因原本还因为姜泽蓝而隐隐升起的不悦在这一刻都散了许多。   只是有些事他不好当着直播镜头的面说出来,干脆掏出手机开始很对方发消息聊天。   【我公司派来的,可能抱着一些小心思和目的,想蹭我热度,不过用不着放在心上。】   左右也就这三天时间,就算慕兰因愿意给他蹭,对方也未必能蹭到多少。   谢拂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我也不了解你们圈子,但是也看过一些有关娱乐圈的小说,在这个圈子里,很多视频和资料都是会保存很久的吧?】   慕兰因目光落在这条消息上,微微一顿。   【你想到什么?】   谢拂:【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感觉那个人演得挺假的,一点也比不上你真实。】   慕兰因:“……”他真实吗?   自以为自己很装的慕兰因觉得,这应该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否则总不至于是谢拂年纪轻轻就眼瞎了。   “对了,我爸妈昨晚打电话,说他们想请你上我家吃饭。”谢拂突然爆出这么个消息,让毫无准备的慕兰因差点摔了手机。   他抬手抹汗,“叔叔阿姨……还挺热情……”   他觉得这一家子都是一个样,真是一点都不见外。   慕兰因有心说什么,比如咱们还没那么熟,或者这未免太早了,又或者自己最近挺忙的,估计没时间去,改天再上门拜访。   想着想着,慕兰因就发现自己被绕进去了。   他现在简直就是按照自己已经是谢拂对象这个条件来想办法的。   可他们分明还什么都没有。   不能因为对方说几句好听的话就上赶着啊。   “我工作挺忙的,估计最近都没时间去你家玩。”   慕兰因都不知道,自己说这话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是一个拒绝去对方家里的人,而是像小时候想去朋友家,却因为害怕,只能强忍着期待说我妈妈不让我太晚回家的小孩儿。   谢拂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唇边似乎有些许弧度。   欣赏了片刻,谢拂才道:“你放心,我爸妈说已经安排好了,你绝对有时间。”   慕兰因心生困惑,却还没想明白,他们等的车就到了。   两人去外面逛了一圈,不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众人只知道,等谢拂带着慕兰因回来时两人几乎贴在一起,如胶似漆,而那个今天刚来的,连名字都有一个字音相同的来的山寨版,根本没机会在他们面前出现。   作为一个带着目的来参加节目的人,姜泽蓝十分尽心尽力完成自己需要做的任务,并且为了示好且立人设,他主动提出晚上要给大家准备晚餐的事。   说实话,众人并没有特别期待,在吃过了不少人的黑暗料理后,他们开始,简简单单就吃套餐挺好的,毕竟这套餐也是现做的,每次也都挺热乎乎的。   只是他们并不好反驳了新来的,也不能说什么打消他的积极性,只能鼓励一番后,各自心里想着,大不了到时候再吃盒饭好了。   慕兰因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姜泽蓝在厨房里动作利落地切菜,一把菜刀虽然没有飞起来,却也隐隐有了残影。   他莫名想起自己之前在厨房差点把厨房都给炸了的画面。   福至心灵的他迅速拿出手机看直播间,等看到一两条夸姜泽蓝做菜厉害,又顺带好似不经意地提了一两句,说慕兰因都不会做菜,随后自然而然地将两人对比起来。   慕兰因眸光微深,似笑非笑地抬头看了正在厨房里不辞辛劳的姜泽蓝一眼。   看来是他掉以轻心了。   原来是想踩着他上位。   恰巧苏昭也凑过来好奇问:“慕老师的你们当明星演戏有多辛苦?我听小姜说他以前为了一百块要在大夏天穿着大棉袄躺在地上一整天,这样真的不会受伤中暑吗?一百块药钱都不够吧?”   慕兰因随意扫了姜泽蓝一眼,后者闻言也停下刀,不好意思地转头对慕兰因笑笑,“慕老师,那都是我当群演的经历,我没接触过更好的资源,也不知道当主演是什么滋味,希望您别嫌弃我小家子气,见识短。”   慕兰因双手环胸,“我是那种人吗?”   姜泽蓝不好意思红了脸,“抱歉慕老师,是我太紧张了,一直都很担心给你给大家留下不好的印象。”   慕兰因摆摆手,大度道:“没关系,以后改过就好了。”   他拉过谢拂,竟然还能十分有闲情逸致地问:“你觉得小姜做饭刀工怎么样?有这么厉害的刀工,肯定做饭也很好吃吧?”   谢拂似有不解,“他做饭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就是随便问问。”慕兰因嘴上说着随便问问,可目光却始终落在谢拂身上,俨然非要等到一个回复才甘心。   “还好吧,做饭好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本事,我还会呢。”   “你老是看别人干什么。”谢拂皱眉,他要不高兴了。   慕兰因一愣,随即失笑。   无论别人怎样卖力表演,眼前这个人眼中,却始终只有自己。   想到这儿,他心情就瞬间放晴。   弯了弯眉眼,声音都不自觉放柔。   “好,看你。” 第359章 顶级绝配17   慕兰因的经纪公司在下一盘大棋, 他们派姜泽蓝来上节目,表面是让慕兰因带新人,蹭蹭他的热度, 实际却是制造素材,制造慕兰因不如姜泽蓝,而姜泽蓝胜过慕兰因的素材。   一时半会儿自然没什么问题,观众和粉丝甚至不会多放在心上,毕竟姜泽蓝对慕兰因态度看上去还挺恭敬,很尊敬他这个前辈, 公司运作一番,两人还能炒炒同门师兄弟的情。   只是这却是在给慕兰因的未来挖坑。   等解约后,公司就会大力推姜泽蓝上位,前期必然是走捆绑慕兰因的路子, 一个公司想要推谁,对方只要不差到极致, 怎么也能翻出水花来。   等到姜泽蓝名气越来越高,之后便逐渐走拉踩慕兰因的道路。   无论是捆绑还是拉踩,都是蹭慕兰因的热度,只是方式不同而已。   好歹是个大公司,他们倒真没必要逮着慕兰因不放,他们的主要目的还是想再推出一个“慕兰因”出来,至于针对慕兰因本人,不过是顺带的,毕竟跟谁过不去都不会很钱过不去。   姜泽蓝被选中作为公司重点培养的新人的时候,觉得自己走了大运。   就算之后知道公司选择他的原因后, 他也依旧这样认为。   既然走了大运,他就要抓住这份运气和机会, 在节目上好好表现。   什么?捆绑拉踩不好?圈内不都这样做的吗?   怀着这样的想法,姜泽蓝上节目特别积极,随时随地都在展示自己的才艺和能力,有的是本来就会的,有的是最近为了上节目而恶补的。   都不是什么很厉害的事,但是他每次都能说点什么,或者展示一下,就会显得他多才多艺。   “这绣球花开得真好看。”   “对了,阮哥,阳台上的花是不是该浇水了?”姜泽蓝找了一圈没找到水壶,觉得应该是在厨房,笑了笑道,“我来给花浇水吧,以前我在家就总喜欢侍弄些花草,看着它们长得好心情也会好。”   阮亦寒一愣,似乎犹着要说什么,然而姜泽蓝速度很快,阮亦寒这一犹豫的功夫,他就已经快步去厨房了,那动作要多积极有多积极。   他匆匆回到阳台,一边浇花还不忘和阮亦寒聊天。   却没发现阮亦寒是满脸的欲言又止,接话都接得有些不自然。   谢拂来阳台晒太阳,端起倒了一杯桌上的花茶,看着姜泽蓝眼中露出些许困惑,他转头看了一眼阮亦寒询问:“他这是在做什么?”   阮亦寒犹豫了一下,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让场面更加尴尬。   不等他说些什么,姜泽蓝就热情地回应谢拂,“谢哥看不出来吗?我在浇花啊,你看这几盆多肉长得多好,随意一拍都可以发朋友圈了,我得让它们多晒太阳浇浇水,希望他们能长得更好。”   谢拂脸上困惑更重了。   “它们长得好看跟晒太阳和浇水有什么关系?”   “这些不都是假的吗?”   姜泽蓝:“……”   他握着水壶的手瞬间僵住。   弹幕也在瞬间停滞了一下。   随后又迅速爆发。   【啊这……】   【隔着屏幕我都替姜泽蓝尴尬,咱们隔着屏幕也就算了,他是怎么做到离这么近都没发现花是假的的?】   【楼上我知道,这个还真有可能,我朋友以前送过我一盆花,我给它浇了一个星期水都没发现这是假的,还是后来把它搬到办公室,同事才发现告诉我,我朋友还因此嘲笑了我好久……QAQ】   【楼上惨。】   【虽然但是,这个姜泽蓝不是说他经常在家里侍弄花草?怎么还看不出来这些绣球花和多肉是假的?一个看不出来,这么多都没看出来吗?就是我,在看到那盆绣球花的时候就觉得不对了,这个季节哪来的绣球花开这么好?】   【早就想说了,这人到底哪儿来的?从他上节目开始就觉得他装了,老爱现,装逼转过头了,好假。】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觉得,所以不是我的问题!】   【+1】   【+2】   姜泽蓝首先是感觉浑身一冷,随后又感觉到一股羞耻和热意涌上大脑,令他渐渐脑袋冒烟。   丢人的场面他经历的不少,可在这么多人面前直接丢脸的,他还从没有经历过。   想想也知道,现在直播间一定有很多弹幕骂他鄙夷他,喊着他太假的话。   阮亦寒开口打破此时凝滞的空气,“不好意思,刚刚我忘记告诉小姜了,不怪小姜没发现,现在的造假技术已越来越逼真了,没认出来也很正常。”   给了台阶,姜泽蓝赶紧抓住,“真不好意思,是我太笨了,没看出来。”   “家里从来没买过假的,我一直以来也都不知道现在假花都真到这种地步了。”他垂着头,神色有些低落。   谢拂直接无视,“以后就知道了,以后可要把眼睛擦亮,可别再认错了。”   姜泽蓝:“……一、一定。”   旁观的慕兰因低头笑了一下,看着姜泽蓝被怼的模样,看着谢拂完全无视了姜泽蓝的样貌,仿佛无论姜泽蓝再好看,都入不了他的眼。   “饿了吗?请你喝下午茶。”慕兰因走过来问道。   谢拂转头,目光专注地看着他,“今天这么大方?”   慕兰因不高兴了,“我什么时候吝啬了?”   谢拂:“你对我笑的时候就挺吝啬的。”   慕兰因:“……”   谢拂目光依然追随着他,“不然你现在对我笑一下看看?”   呵,套路,以为他会信?   慕兰因收敛神色,“爱喝不喝,不喝我走了。”   谢拂这才追上去,“喝喝,你请的,我还能不喝吗?”   两人走后,阮亦寒也找了个借口离开阳台。   总算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姜泽蓝松了口气,然而想到还有无数观众看着他,他这口气又卡在了嗓子眼。   直到他进了洗手间,隔绝了镜头,他才变了脸色,慌张地打电话给自己的经纪人,“赵哥,怎么办!我刚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出丑了!你能不能让人把直播镜头剪了啊?”   “你怎么这么蠢,连真花假花都分不出来?公司费尽心思给你安排好了路,让你走你都还能掉链子!算了,我已经让人去给你公关了,之后你乖一点,不要做会暴露里浅薄无知的事!”   经纪人想,要不是这家伙和慕兰因长得有一点像,化妆能有两三分像,名字仿佛也很有缘分,他们才不会把姜泽蓝推出去。   和网上现在传的消息不同,姜泽蓝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小混混,小时候跟在爷爷奶奶身边生活,因而学到了一些厨艺,之后爷爷奶奶相继离世,而他也就游手好闲做了个混混,入娱乐圈也是阴差阳错。   “我一定一定,谢谢赵哥!赵哥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公司对我的期望!”姜泽蓝恭维讨好的声音,和他在直播镜头前的表现截然不同,要是有人看到此时的他,说不定当场脱粉。   *   当晚,导演当着所有嘉宾的面宣布道:“大家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所有嘉宾都要转移阵地,出外景。”   慕兰因微微皱眉,“导演,不会自己掏钱吧?”   谢拂:“不会自己赚路费吧?”   “不会还要做什么任务吧?约会?”宇文星说着,表情都忍不住扭曲了一下,看起来对约会已经深恶痛绝,提不起丝毫兴趣。   导演:“…………”   话都让他们说完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还有,别人就算了,谢拂在中间凑什么热闹?他家里人就没说什么?   清了清嗓子,“放心,这次去的地方不收费,免费请你们去玩,你们可是占了大便宜。”   众人一脸我怎么就不信呢,苏昭那白眼翻得极有水平,都快溢出屏幕了。   【哈哈哈哈哈现在的嘉宾们都长心眼了,上节目跟导演斗智斗勇。】   【看苏苏的表情,像不像被骗多次后终于醒悟的小傻子?】   【果然,找了对象就是不一样,现在说话做事都开始这么同步了。】   【我不理解,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妻相?可他们才当了多久夫妻?这都还没亲还没睡吧?咋就这么像了?】   【楼上伸头!】   【楼上的楼上小声点,现在mly粉丝都还不愿意接受现实,你把他们叫醒,就准备承受好他们的怒气吧。】   【……】   *   慕兰因并没有将明天要换地方拍摄的事放在心上,晚上,谢拂敲响他房门,手里还举着手机。   慕兰因一看他那土豪金的手机就眼皮跳了跳。   “这么晚了干什么?明天还要早点起床,你不想睡了?”   谢拂:“来跟你聊聊天,想问问你喜欢什么。”   别人打听喜欢的人喜欢都是旁敲侧击,暗中观察,他倒好,直接张嘴问了。   慕兰因觉得,这人要是稍微能浪漫一点,委婉一点,自己说不定已经松口了。   不对,他现在会这样,不就是被这人纠缠的结果吗?要是换了浪漫委婉的,或许还做不到。   慕兰因越想越觉得,这人就是老天爷派来专门克他的,渐渐看谢拂的目光都不对起来。   谢拂假装不解问:“你怎么了?我惹你生气了?”   慕兰因双手环胸,“没有。”   谢拂自然而然道:“那你怎么好像不高兴?”   他竟然真信了?!   慕兰因:“…………”   “算了算了。”谢拂转移话题,“我来找你可是有正事的,你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口味?有没有忌口?我爸妈担心你到我家会吃不惯,让我提前问问你。”   慕兰因心说这担心得未免太早了,自己可没说要上他家。   目光瞥了谢拂一眼,“我没什么不喜欢的,只是有一点,不太喜欢金色,也就是你手机手表项链戒指这样的吧。”   谢拂:“……”   “没别的事我就先睡了。”   望着被关的门,谢拂回想起原主家一水的土豪金装饰和摆件,低头看着屏幕陷入了沉思。   *   第二天一早,节目组就派车接这群嘉宾去了新的拍摄场地,车上,原本众人还有些好奇和兴奋。   然而车子越走越远,越走越偏,还往山里走。   “导演该不会是想把我们给卖了吧?”慕兰因看着四周越来越丰富的植被和山林,随口一句到。   导演的表情似笑非笑,尤其看着他的目光意味深长。   “到了你们就知道了。”   慕兰因原本只是随口一说,现在竟然觉得这竟然极有可能。   在他正想着时,车子在山脚停了下来。   “到了。”   众人只见那路边正立了一块牌子,“花果山1山”。   花果山……   慕兰因刚觉得有些熟悉,就听见身边的人伸了个懒腰,脖子上的大金链子不见了,这人却还是没什么精英像,脱了西装外套,整个人就跟解放了似的,满脸放松惬意,衬衫下的肌肉都透露出一股兴奋劲。   “终于回家了!”   “欢迎大家来我家做客!”   谢拂家?这里是他家?!   众人都有些惊讶,惊讶过后,就是看向慕兰因。   慕兰因:“…………”   什么玩意儿?   谢拂家?   哦对,好像确实是他家。   可他们明明是换个地方拍摄,今天却来了谢拂家,所以这是……他们要在谢拂家拍摄的意思?   他慢半拍地回想起昨晚……   心跳一乱,还微微有些梗。   “你、你昨晚说……你爸妈要见我?”   “是啊。”谢拂表情无辜,“不用担心,他们昨晚还夸你真人比电视剧里好看,肯定喜欢你。”   慕兰因:“……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夸我?”   谢拂眨了下眼睛:“可能因为,我跟你说话的时候正在和他们视频?”   慕兰因:“…………”   -------------------- 第360章 顶级绝配18   慕兰因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他现在浑身都觉得不自在, 明明头发是早上精心打理的,妆也是确认过的自然无痕迹,凑到他面前面对面也保证看不出来的。   更别说衣服从来都是重中之重, 不搭配好根本不会出门,鞋子也是他喜欢的最新款,各种配饰也绝对够亮眼,却不会喧宾夺主。   他整个人从上到下,从脚趾甲到头发丝都是被绝对武装过,可他依然觉得不自在。   一会儿觉得妆重还不如不化好看, 一会儿又觉得头发太新潮,颜色可能也不太符合长辈的审美。   一会儿觉得衣服不够庄重,颜色也不够沉稳,一会儿觉得自己双手太空荡, 什么也没有,有这么上门的吗?   不对, 也没有这么邀请别人的好吧?   慕兰因浑身都有些僵硬。谢拂走过来时,他还下意识道:“别过来!”   谢拂脚步一顿,表情无辜,“怎么了?又不高兴了?”   慕兰因心说还问怎么了?这人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   他看着谢拂老实的表情,一方面觉得自己想多了,这人分明不是那种耍心眼的人,一会儿又觉得对方的行为肯定有猫腻,就是故意的,故意让他在为对方父母面前出丑丢脸,形象俱毁。   “你昨晚怎么不跟我说?”   谢拂老实道:“本来就想跟你说啊, 可你还没给你机会就关门了。”   慕兰因:“……”   所以难道还是他的错?   明明是谢拂敲门不一来就说正事,也是谢拂惹他生气, 让他故意说出什么不喜欢金色东西的话。   好吧,他本来也不喜欢,纯粹的金子金块除外。   然而慕兰因视线落在眼前这人身上,只见对方原本闪亮的大金链子金表戒指什么的都不见了,浑身素了不止一个档次,再没让慕兰因看到半点金子的痕迹。   慕兰因沉思片刻,勉强承认自己确实有点责任,“那你怎么不通过打电话发短信发微信等方式告诉我?”   这话难免有点胡搅蛮缠,不讲理的意思了,在他已经明确表示不想听的情况下,谢拂要是继续纠缠,那不是在拉低印象分吗?   “万一你觉得我烦怎么办?”谢拂想了想问,显然他也是这么想的。   “不会。”慕兰因昧着良心,斩钉截铁道,不给谢拂反驳的机会,继续道,“总之,我让你这么做,你就这么做,知道了吗?”   谢拂眨了下眼睛,十分听话地应下。“听你的,我知道了,下次一定记得。”   慕兰因这才松了口气。   他眸光微转,自己都觉得刚刚说的那番话格外不讲理,谢拂却半点怀疑也没有,而是直接应下,哪怕化了妆,慕兰因也觉得自己的脸肯定是在变红。   然而想到这里是哪儿,自己又要即将面临怎样的情况,又觉得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总之都是谢拂的错,这么想着,他又稍稍理直气壮起来。   *   那边,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已经说明了规则,今天不做别的,就爬山,爬到半山腰,爬到走到承包了这座山的村民们的住处,就算完成任务。   没有规定时间,随便他们在今天什么时候到,但肯定没人会拖到晚上,这里再怎么是人类居住的地方,也总会有什么生活在野外的东西。   最后才到也不会有什么惩罚,但是节目组按照先后到达的顺序自己选房子住。   闻言,慕兰因心里微微一松,还好还好,他似乎不用住在谢拂家里,这对他来说着实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想想要是住在谢拂家,他浑身都开始造反。   谢拂却在这时候凑过来,小声道:“我不用挑房子,可以直接住自己家。”   作为带资进组的“关系户”,谢拂怎么也应该有点特权,现在只是把特权放在这种小事上面,对节目组简直不痛不痒。   慕兰因对他话里话外的蛊惑免疫了,推开他道:“知道了,那你自己回家住。”   谢拂看着他爬山没多久就开始喘气,放缓脚步,又接着跟上去,“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跟我一起。”   这就是明示了。   然而慕兰因是会愿意和谢爸爸谢妈妈见面的人吗?   本来他还没觉得见面有多难,可现在他每每回想起昨晚,就觉得这辈子都不跟谢拂在一起,不用见对方父母,似乎还挺不错的。   慕兰因假装没听到,埋头往前走,任凭谢拂在一旁怎么诱惑也不为所动。   路边的树林密密麻麻,树木茂盛,在这日子里,展现出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只是此时的众人谁都没兴趣看,他们只顾着埋头赶路,气喘吁吁,   或许是节目组看热闹不嫌事大,又或者终于意识到谢拂带资进组的金主身份,开始给谢拂提高待遇。   上山也不用走了,有当地的摩托直接载着。   这下子,可算是把其他人心里的不平衡和嫉妒给勾了起来。   “我说导演,我知道你们是想讨好金主,但是也不用踩着我们上位吧?”宇文星现在看谢拂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说话也越来越不客气,连导演都怼。   反正他上这档节目就是这样,连公司那边都说不用管,不用改,不用收敛了,他干嘛还憋着?当然是有什么说什么啊。   “跟我们没关系,这只是谢先生的朋友友情赞助,想送谢先生回家。”   这会儿,那个开摩托的小哥也到了,老远就看到谢拂,刚下车就笑着冲谢拂打招呼,“拂哥!你回来啦!”   他看了看周围人,心想这就是拂哥上的那个节目吧?这里面可是有大明星的。   “小山,你是节目组喊来的?”   “是啊,节目组说需要一个人载你,我立马放下碗就来了,看哥们我对你多好!”   他的目光落在慕兰因身上,双眼一亮,正要问时,宇文星就开始质问了,“导演你还怎么解释,明明人家就是被你叫来的!”   导演也不挣扎了,反正他们现在要热度有热度,还挣扎什么?   “你们说是那就是吧,反正我就是讨好金主又怎么样?”   众人:“……”   丢掉脸皮后,导演都能变得无敌。   他们再不情愿,也只能接受现实,而在他们眼中被区别对待的谢拂正在慕兰因面前诱惑对方。   “坐摩托只要几分钟,顶多十几分钟就能到,你们爬山要爬一早上。”   一早上……这话听听就让慕兰因腿软。   “你放心,我爸妈真的很和善,都很喜欢你,你完全不用担心他们会不会对你有什么意见。”   这是他担不担心的问题吗?   慕兰因推开他,“起开,资本家别打扰我们小老百姓。”   谢拂:“……”   小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盔,询问地看向谢拂:“哥,你还坐车吗?”   谢拂瞥了一眼他的摩托,摆摆手道:“算了,你回家吧,改天上我家玩。”   小山对录节目可感兴趣了,这会儿根本不想走,然而在谢拂的目光逼迫下,他还是不得不三步一回头地上了车。   “拂哥,我下午来找你啊。”说罢,骑着车一溜烟跑了。   慕兰因看了谢拂一眼,“怎么让人走了?不是你司机?”   谢拂摊手,叹口气道:“没办法,谁让你不肯,我爸妈说了,不能把对象随意丢在外面。”   他牵住慕兰因的手,“走吧,带你回家。”   慕兰因垂眸看着谢拂牵着他的手,眉梢微挑。   感受着谢拂手心的温度,他莫名就不那么害怕见谢拂的父母了。   能教出这样的儿子,应该也是很开明的人吧?   慕兰因忐忑地想。 第361章 顶级绝配19   作为这儿的本地人, 谢拂比节目组的人都清楚这儿的情况。   在他的带领下,嘉宾们不仅成功抄了近道,还因为同时到达, 而不好决定谁选谁家住。   最终导演不怀好意地下了决定,“既然嘉宾们放弃了自主选择的机会,那现在由我来统一分配。”   不等嘉宾反应,他首先第一个就点了慕兰因,“慕老师和谢拂住谢拂家。”   慕兰因:“…………”   谢拂微微挑眉,压下笑意。   【哈哈哈哈哈哈……】   【导演你公报私仇的样子好丑恶, 但是……我喜欢!!!!】   【啊啊啊啊要见家长了吗?竟然这就要见家长了吗?!我的天,我们竟然能跟兰兰一起见家长,这个节目组真的太神了!】   【兰兰的表情……抱歉,我不厚道地笑了……】   【233333虽然兰兰很懵逼很无措很僵硬, 但是本观众老爷们喜闻乐见。】   【喜闻乐见+1!】   【喜闻乐见+2!】   【喜闻乐见+10086!】   网上以前欢笑声,从节目组开播以来, 谢拂和慕兰因这对全网最不般配的cp一路经历了有趣但不看好——咦,好像有点搞头——哇,有点甜——真的好甜好甜——怎么不知不觉就好像变成真的了?   中间也掺杂了不少质疑和诋毁,至今都还有人在怀疑他们的真实性,这类人还不少。   可他们就是一路稳稳地走到了现在。   短短几天时间,就好像走过了几年,走过了半生。   观众们有种自己见证了他们全程的感觉,还十分有参与感。   如今眼见着剧情就要进行到见家长环节,连他们都忍不住感慨,真快啊。   记得当时看节目刚开始时, 他们俩完全不相配的模样,仿佛就在昨天, 又恍如隔世。   当慕兰因站在谢家院子外面的时候,他犹豫了,“那个……要不还是算了吧?就这么上门打扰不太好吧?”   “有什么可打扰的,既然他们参与被选方案,那就是他们自己答应的,这场地都是他们主动给的,他们就是想见你。”   慕兰因实在不愿意去想他们想见自己的原因。   这会儿的慕兰因全然忘了,自己根本没答应谢拂什么,他会来谢家,纯粹是因为节目组的要求和规定。   紧张让慕兰因的大脑没能反应过来,始终清楚的谢拂却不做丝毫提醒。   观众们倒是想给慕兰因提个醒,可慕兰因这会儿又看不到弹幕。   “嘉宾们,虽然我们能够免费入住人家的房子,但这也是有条件的,入住谁家的房子,就必须完成人家安排的任务,如果完不成,那免费的就会变成收费的。”导演又趁机用对讲机宣布了规则。   每个已经站在人家院子里的嘉宾:“……”   太狗了!这导演真是太狗了。   然而事已至此,他们总不能真的就在外面露宿。   只能希望任务能简单一点。   而慕兰因却反而在这提醒下,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录节目,不是真的见家长,整个人一下子就平和许多,也不那么紧张了。   然而刚刚转变的心态,在谢家开门,他看清谢家客厅的装扮布置后,又瞬间凝固了。   “小四儿!你就是小四吧?哎哟终于等到你了!”谢妈妈看到慕兰因的第一眼就激动起来,她上前握着慕兰因的手不肯松开,脸上都是见到偶像的兴奋和激动。   “他爸,你快来看啊!我就说人家长得俊吧!这……这就跟天仙似的!”   明星和素人差别还是挺大的,尤其是现实中,明星就算不化妆,看起来也会比化了妆的素人还要精致仙气。   “叔叔阿姨好,我叫慕兰因。”慕兰因的视线勉强从客厅的装饰上收回,笑容略有些僵硬,实在不想问谢妈妈口中的老四是谁,他一点也不想知道。   “小慕小慕,我记得呢!快快进来!我让他爸杀了鸡,咱们今儿吃烤鸡!”谢妈妈热情招呼。   原来杀鸡的手艺都是祖传的。   然而慕兰因却站在门口,怎么也迈不出进门的那一步。   谢拂眸光微闪,看他问:“进去啊,怎么不走?”   慕兰因面无表情地扭头看他。   【啊啊啊啊怎么回事?是我睡过头了吗?怎么感觉自己错过了好多天?这谢家满屋的大红色是在闹什么?】   【楼上你来晚了,今天大哥就和兰兰结婚了,你刚赶上给份子钱。】   【对,要结婚了,看现场,就是婚房配置啊!】   【233333】   【搞什么,要不是我是全程观看,我也要以为自己错过了,这谢家在做什么?真的不是婚房吗?】   【终于,终于还是到了被拐去做媳妇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肯定逃不过……(点烟)】   网友们开着玩笑,实际上谢拂家客厅虽然红了一点,但也没达到婚房的程度,只是这一眼看过去,格外壮观。   “你家……这审美还挺复古的。”慕兰因纠结了半晌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谢拂愣了一下才道:“什么我家审美复古?这不是你喜欢的颜色吗?”   慕兰因:“……?”   他怀疑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喜欢这个颜色?还有,我说喜欢什么颜色,跟你家布置有什么关系?”   “你又不记得了,之前我找你问你喜欢什么,你说你不喜欢金色,那我还不得打电话给我爸妈,让他们赶紧换,至于红色……”   他打量了一下慕兰因身上穿的衣服,正好是暗红色,真诚发问:“你真的不喜欢吗?”   慕兰因卡壳,整个人被谢拂弄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冷静下来的慕兰因才沉默地抹了把脸,“进去吧,别让叔叔阿姨等久了。”   他累了。   *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谢爸爸谢妈妈这样十分热情好客,在节目组的吩咐下,其他嘉宾想要入住成功并吃上晚饭,一度被弄得灰头土脸。   “妈,您不至于吃饭还要拉着他的手吧?这让人家还怎么吃饭?”谢拂问。   谢妈妈没好气道:“吃不了我就亲手一口一口一口喂,反正也不碍事,你小时候,那也是我一口一口喂出来的!”   谢拂伸手示意他继续,他不会再打扰他们了。   只剩下慕兰因一个人尴尬。   当晚,慕兰因还被谢妈妈热情地拉到一间客房外,“你来得匆忙,也没来得及多花一些时间,只有这么简简单单安排了一下,你可别介意。”   慕兰因看着眼前和客厅风格一致的房间,微微垂眸,忽然笑了笑,“谢谢阿姨……我很喜欢。”   谢妈妈闻言高兴起来,“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说着,她又好像像是什么,“明天早上想吃什么,阿姨一早就起来给你做。”   “我看节目好像说你喜欢吃馒头?好多观众都知道,都在那个屏幕上说,明天阿姨就起床给你做馒头,保证松软香甜!就是可能做不了一车那么多,你不介意吧?”   慕兰因:“…………”   【哈哈哈哈哈让你们玩儿馒头梗,现在玩到婆婆头上了吧?】   【233333……看看兰兰那有趣的小表情,啧啧,真是让人不截图都舍不得。】   【你们简直太坏了……不过我喜欢!嘿嘿!】   慕兰因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此时看上去到底有多僵,只知道自己这会儿非常想将网上那群说话没把门的网友们给揍一顿。   揍不掉?那就拔他们网线!   “不介意……阿姨您喜欢就好,我没关系的,就是希望没有太麻烦到您。”   “这怎么就麻烦了呢,蒸个馒头而已。”谢妈妈看上去更高兴了,只觉得这孩子果然和她想的一样,乖巧可爱,还知道体贴他们,不希望麻烦他们。   第二天,在吃过谢妈妈的馒头盛宴后,慕兰因就跟着谢拂出去玩。   节目组让他们已经完成了任务就可以自由活动,随便他们去哪儿。   谢妈妈给的任务十分简单,简单到几乎不用刻意完成,什么吃晚饭,体验客房睡觉的感觉,还有吃两个馒头。   这些简简单单的任务里,都是对他们的关怀。   慕兰因正走神时,已经准备好出门的谢拂出来了。   他一出现,就将慕兰因给吓了一跳。   慕兰因震惊地看着彻底变装的谢拂,嘴唇都在无意识颤抖。   “你……你要干什么去?”慕兰因声音颤巍巍道。   谢拂拍了拍自己手里的草帽,他身上的老头背心将他健壮的身躯勾勒得一览无余,花短裤在阳光下也格外好看,脚下一双胶鞋让人仿佛回到了八/九十年代。   这身再农民不过的打扮让慕兰因嘴角忍不住直抽抽。   他没想到,谢拂不戴大金链子和金表,和自己的代沟还能有海沟那么深,差距有整条黄河那么长。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身农民打扮在谢拂身上完美契合,没有半点违和感。   甚至连那身浑然天成的□□大佬的气质都消失许多。   这又告诉慕兰因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这身农民打扮显然比之前谢拂那身黑西装打扮更适合他。   眼前这副场景,仿佛在告诉慕兰因他之前以为自己和谢拂之间的区别只有大金链子的想法有多天真和好笑。   “还能干嘛,带你去巡山。”谢拂转头看了正在客厅看电视的谢妈妈一眼,“妈,我们出去了,中午回来。”   “嗯嗯,好好带小慕转转。”   慕兰因强迫自己没去看,他实在不想和电视屏幕上的自己来个脸对脸。   “那当然。”说罢,谢拂就将草帽那么一戴,又将另一顶给慕兰因戴上,“走啰!”   “诶!你慢点!”慕兰因都有些跟不上他的脚步了。   “拂哥!拂哥你回来啦!”谢拂刚出门到了地里,就有一群小孩儿凑上来。   谢拂随手薅了一把离得最近的小孩儿的头发,“今天怎么全都凑一起了?”   “嘿嘿。”那小孩儿笑得十分鸡贼,“我爸妈说你领媳妇回家了,我们专门来看你和姐姐的啊,对了,姐姐呢?”他们转了一圈,都没看见有漂亮姑娘的身影,“是不是拂哥你舍不得给我们看,把她给藏起来了?”   一群小孩儿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副谢拂不把人交出来就别想过关的模样。   谢拂伸手将慕兰因往自己怀里一揽,“谁说我没带了?”   “还有,谁说老婆一定就要是女的?”   众人:“…………”   他们瞪大眼睛看了看面色泛红的慕兰因又看了看谢拂,一时没反应过来。   慕兰因的手默默伸到了谢拂背后,被镜头精准捕捉到。   那只手在谢拂腰上掐了一把,这会儿就得感谢谢拂穿的老头背心了。   耳边尽是慕兰因咬牙切齿的声音,“谁说我是你对象了?!” 第362章 顶级绝配20   慕兰因的声音很小, 除了谢拂和直播间的观众们,没有其他人听清。   而眼前这群小孩儿还沉浸在谢拂自爆出柜的震惊中。   其中一个男孩儿挠挠头,“娶媳妇还能这样吗?我爸妈他们没说过啊, 那我以后也要娶个男媳妇,真酷!”   慕兰因没忍住了,“别听他瞎说,当然是要娶自己喜欢的。”   现在同性婚姻虽然合法了,但是许多人还是接受不了,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 他们的年纪大了,三观早已经塑成,几乎不能改变。   也因此,慕兰因之前才会说谢拂的父母很开明, 这样的父母可不多。   “哥哥你真好看,我以后的老婆要是有你一半好看就好了。”那小孩儿说。   慕兰因嘴角抽搐, 果然,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是颜控。   慕兰因让开镜头,让这小孩儿此时的模样被镜头清晰地记录下来。   “他未来的老婆在哪里?要是哪天你看到了这条微博,不用怀疑,你就是他最想娶的人,所以必须有我一半好看这件事就算了,你觉得呢?”慕兰因笑容和善,宛如天使,神仙下凡。   男孩儿被慕兰因的笑容迷惑, 完全没察觉慕兰因话里的不怀好意。   “那……那没有哥哥你一半好看也可以,但是一定要像哥哥你说话这么好听。”男孩儿脸红成了猴屁股, 还不忘为自己未来的媳妇提要求。   慕兰因笑得越发和善。   【唉,现在的小孩儿有事没事乱立什么flag,现在好了,给自己留下黑历史了吧?也不知道这条视频会给他未来的追妻路上制造多少困难,反正就……祝福呗!】   【兰兰好坏,嘿嘿,不过我喜欢!】   【啊啊啊啊兰兰以前明明很乖的,除了演戏和工作什么都不在意,现在会这样肯定是被人带坏的!谢老农,你还我又乖又好骗……呸!单纯的兰兰!】   【噗——!谢、谢老农!这又是哪儿冒出来的称呼……不过那啥……好像还挺形象的?】   【艾玛,别想,真的!我幼小的心灵承受不住这种打击,为什么有人一副农民打扮,都能这么性感诱人?浑身荷尔蒙都快要隔着屏幕溢出来了,简直比穿西装的□□大佬更戳我xp!】   【楼上你暴露了!】   【罪过罪过!】   谢拂同情地揉了一把那男孩儿的头,却没提醒什么,说到底,和这小孩儿比起来,当然还是慕兰因更重要。   谢拂的新造型落在慕兰因和观众面前自然是惊人眼球,可是在这群山里长大的小孩儿面前,谢拂这样的打扮再正常不过。   “拂哥,你们还要去哪儿?我们和你们一起!”一群小孩儿说。   谢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我还要巡视整座山,你们也要来?”   闻言,那群小孩儿连忙摆摆手,“不了不了……拂哥还是你自己去吧!”   整座山他们从小到大都玩够了,一点新鲜感都没有,谢拂请他们去他们都不想去,有那个功夫,他们还不如在去其他嘉宾的住处玩,那边也有明星呢!   说罢,一众小孩儿呼啦啦就跑了,谢拂喊都喊不住,反而让他们跑得更快。   等所有人都跑得看不见身影,谢拂才收回要阻拦他们的手,就连脸上的表情都变了变。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慕兰因:“……”   他上下将谢拂仔细打量了一番,仿佛自己对谢拂的认知被刷新了一番。   从前的谢拂在他心里就是个老实人耿直的形象,现在看来,这人似乎也没那么老实啊,这不耍小孩儿耍得挺熟练的吗?   “总算走了,咱俩约会呢,怎么能有其他人,你不会怪我把他们赶走了吧?”   慕兰因好奇问:“你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   谢拂答得十分自然,一点心虚卡壳都没有,“小时候我爸妈逛街买东西不想带我就是这么干的。”   慕兰因嘴角抽了抽,拍了拍谢拂的手臂,“……那叔叔阿姨还真聪明。”   谢拂面无表情道:“然而每次牺牲的都是我。”   慕兰因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笑了,“你被骗过后就没长记性?”   谢拂叹了口气,“我也想啊,但是那么小的我能记住的东西实在有限,很多东西都是长大后他们告诉我的。”   慕兰因唇角微抽,眼中同情的光芒更甚。   “你还挺不容易。”   “还好还好,大家不都这样过来的吗。”谢拂无所谓摆摆手。   他说得那样自然,仿佛真就是这么想的。   “走,我带你去花田。”   这个季节,花田里正好种着漂亮的月季,开了满园,看上去就非常壮观。   花朵颜色深浅不一,远远看去,斑斓瑰丽,就很漂亮。   然而当他们从远处走近,首先看的却不是谢拂的花田,而是在这花田旁,正在另一片田里忙碌的两个人。   “你们在做什么?”慕兰因走近问。   “在给花田除草。”阮亦寒累得给额头抹了把汗,从来节目组后,他还没这么辛苦过。   “阮哥,你喝水。”苏昭殷勤地给阮亦寒递水。   原来这除草是苏昭的活,阮亦寒只是来帮忙而已。   “怎么你们不是一起的吗?”慕兰因疑惑。   “不是啊,这不是要有人组队才能一起吗?除了慕老师和谢哥,我们几个都是算的单人。”   慕兰因看了看他们哼哧哼哧在地里干活的场景,莫名心情复杂,“那你们亏了,要是组成cp,就只用做一个人的任务。”   阮亦寒眸光微动,苏昭却是仿佛才想起来有这么个办法一般,当即兴奋地看向阮亦寒,“对啊!阮哥,我们也可以这么做啊!”   阮亦寒犹豫了一下,“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既然规则在那里,不就是等着我们投机取巧吗?不信我打电话问问,我敢肯定宇文星已经这么干了。”   电话打过去,都不用问,就能听到那边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最后,阮亦寒终于勉为其难同意,两人跟节目组报备,成功将身上的两个任务减成了一个。   而站在原地的慕兰因没空帮他们高兴,反而陷入了沉思。   他想起昨天导演的那一句直接将他和谢拂分在一起。   是为什么?   所以节目组所有人都已经默认他和谢拂是一对了吗?   最关键的是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竟然就跟着一起默认了???   看见他怀疑人生的表情,谢拂假装不知道,走到花田边,“你想要什么颜色的?深一点还是浅一点?”   “你就这么给我,不浪费吗?”对他们来说,这就是钱吧?   “自己种的东西,当然是随便自己处置。”谢拂说话间就剪了一支粉白色的。   这满田的月季花一眼望去看不出什么,可当其中一支被单独拿出来,它的美终于再没有隐藏,盛开的花瓣莹润如玉,清晨的露珠令它看上去娇艳欲滴,粉白渐变的颜色更是让人忍不住为它的淡雅和俏丽心折。   只一支,就这么美。   慕兰因舍不得让这花落在地上被压坏花瓣,从谢拂手里接了过来。   这时的他只觉得谢拂眼光高,挑选的花也是这么好看。   可当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很多支花都到了慕兰因手里时,他才发现不是谢拂眼光好,而是这里的花本就这么好。   “别再剪了,你不心疼,我都心疼了。”   慕兰因叫住他。   等谢拂出来,慕兰因看了他一眼,“这么漂亮的花都愿意送给我糟蹋,你也真舍得。”   “肥水不留外人田,都是给自家人,有什么舍不得的。”谢拂始终都是那副将慕兰因囊括其中的态度,他似乎认定了,他们就是会在一起。   而这一回,慕兰因竟也没出言反驳,只淡淡瞥了他一眼。   -------------------- 第363章 顶级绝配21   节目最后一天, 节目组大方做了回人,什么任务也没安排,只是让嘉宾们聚在一起, 逛一逛这里的山水。   这里一片十几座山都是属花果山品牌,为了区分,就把它们各自编了序号。   想要在一天之内把这里十几座山都逛完是不可能的,因而他们只是在谢拂的建议下,逛了附近的几座。   镜头带着观众们走过漫山花海,走过累累果林, 走过青翠茶园,也走过人家炊烟。   一幅幅画面,都美得仿佛是一幅画,令人向往憧憬, 流连忘返,仿佛连心都远离了喧嚣, 获得了安宁。   【之前我还羡慕谢拂有钱,现在不羡慕了,只羡慕他能生活在这样的山水田园间。】   【好美啊,这完全可以拍电视了吧?】   【啊啊啊啊这个画面救命!真的好美!这些花田太好看了!】   【截图截图截图截图手都按酸了。】   【想问一下这里开放参观吗?买票的话多少钱?暑假的旅游地点找到了。】   在观众们正为这里的景色惊叹时,谢拂在镜头摘下草帽大手一挥,像是在将这里的山水都介绍给所有人:“大家看好了,这里就是花果山品牌的产品原产地,纯天然无污染高品质,买东西,认准花果山。”   一顶草帽飞过来盖在他头顶, 冷冷的声音宛如烈日下的一汪清泉,“本来就不白, 再晒黑你是想去演包公吗?”   谢拂扶稳头顶的草帽,反手将自己手里的那一顶盖在慕兰因头上,“我又不演戏,晒就晒了,倒是我家的大明星,可一点也晒不得。”   我家的大明星……   简单几个字却令慕兰因心头微动,只是他面上不显。   “我刚刚的广告打得怎么样?”谢拂得意地看着慕兰因,似乎再等他的夸奖。   慕兰因点点头,“挺好的,一眼就能让人知道这是广告。”   硬核!   谢拂把它当成夸奖,“之前他们还说要买广告推广,我就说那不划算,还不如我自己上。”   “你看,我上这节目不仅没花钱,还拿钱,我爸妈也就是提供了免费的场地,真没投多少钱,这一个广告就赚回来了。”   慕兰因:“……你还……真是个商业鬼才。”   他转头看向导演方向,导演也陷入了沉默。   谢拂在节目组里待了几天,让所有人都忘了他的商人身份,现在却忽然想起来。   哪怕谢拂打扮得再像□□大佬,再像农民,看上去浑身一副土里土气的暴发户气质,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   和商人谈生意,你不一定会亏,但対方一定会赚。   【咱就是说……谁还记得刚开始的时候谁都不看好暴发户和大明星的?】   【这个节目,短短几天,一个临时退场,一个人设崩塌,还有个绿茶还没红就被骂,除了另外两个素人嘉宾有点cp感外,几乎就是暴发户和大明星这俩的cp一手遮天,这样一想,某人赢麻了好吗!】   【啧啧啧……本来磕cp磕得挺上头的,怎么这么一说,忽然感觉阴谋论就上来了,bgm都换成了暗黑风。】   【巧合吧,你们说谢老板也就算了,怎么还把其他嘉宾的情况按到他身上?别人又和他没关系。】   【也不能说完全没关系吧,都是上这个节目的。】   【不敢想不敢想……细思极恐啊!】   【対対対!谢拂肯定会下咒你们快让节目组的人都去庙里拜拜,说不定就能时来运转,解除诅咒了!】   【救……救命,所以这人根本不是粗枝大叶啥也不懂的暴发户,根本就是大智若愚,那兰兰岂不是羊入虎口?】   羊入虎口的慕兰因仿佛毫无自觉,站在柑橘林里任由谢拂拍照,谢拂拍照技术很好,随便一拍就是大片,都不用精修。   比阮亦寒好多了,隔着不短的距离,慕兰因都能听到苏昭抱怨的声音,也不知道阮亦寒拍的到底有多烂。   “导演,到底什么时候结束?我的飞机都快要错过了。”宇文星一如既往的拉长个脸,上节目以来,他什么好处都没得到,哦,如果网友怜爱也算好处的话。   现在他的粉丝都已经从妈妈粉变成姐姐粉了,怜爱他这个弟弟,每天上线必问今天弟弟挨打了吗?被嫌弃了吗?无能狂怒了吗?   挨打了?   那太好了!   气得他每天用小号和粉丝大战三百回合,骂他们都是假粉!   现在他已经完全不想走公司给他安排的道路了,完全不想讨好粉丝,改天他就让公司给他重新安排规划。   他还不知道,因为他在节目上的表现,公司已经想培养他往谐星方向发展了。   “快了快了!”导演随口安抚道,然后又带着助理问当地的农民确认了采购的事,他在这儿订了不少水果茶叶还有花,打算一部分自家吃一部分送人。   “节目就要结束了。”慕兰因忽然说了句,目光看向谢拂。   谢拂仿佛后知后觉地回望他,“怎么了?”   慕兰因:“……我说节目就要结束了。”   谢拂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知道,然后呢?”   慕兰因简直目露怀疑,“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谢拂摘了草帽扇了扇风,“需要说什么?或者你想听什么?”   如果不是确实感受到対方这些天的认真,慕兰因都快要觉得他这是毫不在意自己了。   “节目结束后,我就要工作了。”   说谎,最近忙着和公司扯皮,根本没功夫接新工作,为了避免解约的时候麻烦,他最近也不打算接新工作。   谢拂不应该知道这些,“是吗?那你工作累不累?”   慕兰因沉默了片刻。   谢拂正了正他头顶的帽子:“觉得累就休息一段时间,如果能留在我家就更好了,我爸妈肯定高兴。”   慕兰因:“都说节目要结束了,我怎么还会继续留下来。”   “说不定我们以后也见不到了。”   “不想留下来也没关系,我可以去陪你,听说拍戏经常进组消失几个月,要我几个月都见不着你,那可不行。”谢拂假装没听出他的意思,继续鸡同鸭讲。   “谢拂。”慕兰因忽然正经严肃地喊了他的名字。   谢拂无辜看他,“怎么?”   见他还是这样无知无觉,没有丝毫危机感的模样,慕兰因抿了抿唇,“你知道这是一档综艺节目吧?”   谢拂挑眉,“我难道应该不知道吗?”   慕兰因:“那你知道综艺节目很多都是假的吗?”   幸好这会儿两人避开了直播镜头,还关了麦,否则就这一句话,也不知道会引起多少风浪。   “那又怎么样,我们又不是假的。”谢拂无所谓道。   慕兰因:“……”   “你就不担心这只是我为了节目效果而故意为之?等节目结束,一切也就结束了。”   “不担心。”谢拂答得干脆,。   “为什么?”   “因为我不答应。”谢拂双手环胸,“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始乱终弃,我就敢上网曝光你,让全国网友都来帮我评评理。”   慕兰因:“…………”   艹!这狗主意!   关键是慕兰因仔细想了想,发现竟然这办法还真的最有用!   但凡他还要点面子,但凡节目组还要点名声,就不会允许谢拂这么乱来。   可他们要是和谢拂硬杠,先不说能不能成功,就算是成功,也会损失惨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不是他们能承受的。   原本慕兰因还想逗逗谢拂,结果现在反倒被対方给威胁了。   “怎么,你还真想始乱终弃?”谢拂皱眉。   “……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慕兰因神色收敛,冷静下来。   不等谢拂满意,便又听慕兰因补了一句:“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怎么能算得上始乱终弃呢。”说罢,他就眉眼微扬,转身要走。   谢拂:“……”   他赶忙追上去,“你什么意思?怎么还能不认账的?”   慕兰因双手环胸,“我又没欠账,哪里就不认账了?”   “你怎么没欠了?你欠我了。”谢拂紧追不舍。   “那你说说,我欠你什么了?”慕兰因帮他细数这几天的事。   “是我答应和你交往了?还是承认你是我対象了?”   “你但凡能想起来一次,我就认。”   慕兰因说得斩钉截铁,语气笃定不已,显然敢肯定自己从来没说过这种话。   谢拂想了想。还真没有。   但他会在意吗?   他直接理直气壮道:“你欠我感情了。”   慕兰因:“……”   “你说说,这几天我拿你当対象看,什么都紧着你,你有真正拒绝过吗?不都是嘴上说不要,结果却还是答应了吗,这还不是骗我感情那是什么?”   那不都是你非要凑上来的吗。   慕兰因心中腹诽,却也没有真的仔细想,他自己则知道自己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纯粹。   然而那边被始乱终弃的谢拂已经找上了其他人,将正在和果农聊天的导演给拉过来。   一起被吸引过来的还有几位嘉宾。   “你们帮我评评理。”谢拂说话间,还把麦打开了。   “谢先生怎么了?”好歹是金主爸爸,导演摆足了态度。   “节目都还没正式结束呢,有人就想要始乱终弃,过河拆桥了!”谢拂摆出一副讨薪农民工的架势,脸色臭得不行。   众人在生气的谢拂和表情明显也不対的慕兰因,心说这俩人又怎么了?打情骂俏还要让所有人评理?吃饱了没事干?   谢拂瞪着慕兰因,当着所有人的面质问,“你们说,他,慕兰因,到底是不是我対象?”   “是啊。”   “是……吧……”   “这个还有什么疑问吗?”   “谢哥和慕老师确实很配了。”所以用不着随时秀啦。   “……”   得到支持,谢拂眉眼都飞扬起来了,仰头看着慕兰因,“你看!好好听听!听听大家的心声!”   慕兰因还真是第一次听到所有人対他和谢拂之间关系的认知。   这种不约而同的反应,令他深深沉默了。   “我明明没答应过,他们都是被误导了。”   “还有你们,我什么时候答应过和他交往了,你们仔细想想。”   众人:“……”   “这……都不是心知肚明,心照不宣了吗?”苏昭小声道,说完还接了一句,“大家都这样认为。”   所有人沉默的态度代表了默认。   【是啊是啊,不都是在一起了吗。】   【还用问,肯定闹别扭了。】   【哈哈哈哈闹得好!分!赶紧分!】   观众们看热闹,粉丝们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个都怂恿慕兰因把人踹了。   谢拂板着脸走到慕兰因面前,“你不就是觉得我俩太纯洁所以想着可以不负责任吗,我现在就让全国观众看看,你是怎么大庭广众下占我便宜的!”   说罢他便伸手将慕兰因拉进怀里,堵住他的唇。   所有人:“!!!”   慕兰因:“………………”   艹!   现在他满脑子都在想,特么到底谁占谁便宜?!   -------------------- 第364章 顶级绝配22   正想着要怎么落实关系, 机会这就送上门来了,还有比这个更高兴的吗?   镜头就算再高清,也无法捕捉到谢拂将慕兰因拉入怀里时, 眼中闪过的一道笑意。   倒是将慕兰因的懵逼和无措给拍了个完完全全,清晰地向所有观众展示了他是怎么被趁其不备攻其不意的。   大庭广众下,当着千万观众们的面,谢拂和慕兰因真真切切亲上了。   没有借位,也不是p图,就是真的亲了。   之前还有不少人说慕兰因和谢拂就是节目组推出来的荧幕情侣, 所有的一切都是剧本,等到节目结束肯定分手。   可在这一刻,之前的那些猜测和留言都消失了,如果真的是演戏, 没必要做到这样。   如果真是演戏,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来这么一出。   如果真是演戏……艹, 傻逼才会相信一个综艺节目能请当红小生和花果山品牌的老板来演戏!   没错,就是在骂那些相信的人是傻逼,这是全网的心声。   【艹啊!!!】   【啊啊啊啊我的cp是真的!!!!!】   【晕了晕了!!!我家兰兰被暴发户……不对,我家兰兰被老农给玷污了!!!!!】   【啊啊啊啊啊啊亲亲亲!就往死里亲!!!你们的份子钱我早就准备好了!】   【这是我吃过的官方按着粉丝吃的最甜的cp糖。】   【呜呜呜呜呜兰兰……我的兰兰……终究是你先狗一步啊!】   【楼上没打错吗?】   【没啊,我和兰兰比谁先脱单谁是狗!】   【但是……兰兰好像也还没脱单吧?他不是不承认吗?】   【……】   对啊,现在这场面不就是因为兰兰不承认,所以某人顽强讨薪吗?   但是……   众人又认真看了看镜头里正亲在一起的两个人。   谢拂自是不必说,本来就是他先主动的,这亲得投入情有可原。   可是慕兰因……   你不是说不认吗?   你不是说不喜欢吗?   你不是说没搞对象吗?   那你闭眼睛干嘛?   你怎么不反抗了?   你脸红心跳个什么劲儿?   这种打脸自己的戏码,比之前的姜泽蓝闹的那一出还要精彩。   可观众们喜闻乐见, 现场的人也看得目瞪口呆,俨然已经被这一幕给震惊到无以复加。   他们目光落在眼前两人身上, 想法各有不同。   苏昭阮亦寒心中直呼谢拂牛逼,宇文星除了骂人还是骂人,姜泽蓝笑容也快维持不下去了,他上这个节目上了个寂寞?热度没蹭到,拉踩打压也没做到,慕兰因显然还很嚣张啊!   不嚣张?不嚣张能在恋综上直接和人亲起来的?他可是明星,他不想要男友女友粉了?   他们看啊看,等啊等,然而直到眼睛都酸了,还没等到两人分开。   【这都多久了?他俩都是螃蟹?互相钳呢?】   【我怀疑兰兰是已经窒息了,紧张紧张紧张!】   【分开了!我去,看这架势!战况惨烈啊!大哥都被咬出血了!啧啧,看来要多多练习熟练度才会提升,嘿嘿……】   【啧,楼上怎么就知道兰兰不是故意的?】   【……所以还真是螃蟹?】   慕螃蟹脸上的红晕还没下去。他也看到了谢拂唇上的伤口,目光忽然飘忽。   “你亲我了。”谢拂抓着他的手。   慕兰因转了目光,“那是咬。”   谢拂指了指他的脸,“你脸红了。”   慕兰因板着脸嘴硬,“那是憋的。”   “你……”   “你什么你?你不出来了?”   “我说你很好看。”   “……”   “你脸更红了。”   “……”   “这回可没憋着你。”   “……”   “你……”   “你能不能闭嘴?”   “那你是不是我对象?”谢拂不依不饶搂着他,一副他不承认就不松手的架势。   慕兰因被缠得不行,只要想到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干了什么,脸上的红晕就怎么也下不去,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偏偏这人还在不断提醒他刚刚的意乱情迷。   这会儿慕兰因觉得别人看他的目光都不对了。   脸上灼烫的温度让太阳都更炽烈了。   他手心微微冒着细汗,想从谢拂手里抽开,可谢拂握得着实紧。   若是换作没外人的时候,慕兰因说不定在刚刚就被勾得承认了。   可偏偏这会儿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要承认,便总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   明明节目刚开始的时候,他说的理想型和谢拂完全不一样,明明刚开始的时候,他并不觉得自己能和谢拂配对成功,现在答应,岂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你……你差不多行了。”他低声道。   “差不多?差的可多了。”谢拂跟他掰扯,“有名分的话我可以正大光明带你回家,拉你炫耀,亲你抱你,给你探班,没名分……连网上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都能嘲笑我,你就舍得?”   他怎么就舍不得了?   好吧,确实有的舍不得。   慕兰因的心仿佛被谢拂最后那四个字轻轻戳了一下。   他想象了一下,他的粉丝接着谢拂名不正言不顺的借口,对着他或玩笑或认真地笑他……   只是想想,慕兰因就心软了。   见状,谢拂再接再厉,趁热打铁,向慕兰因举例更多好处,“要是有名分,以后你也能名正言顺地亲我睡我,你真的不想测试一下我的体力?”   慕兰因下意识往谢拂身上一瞟,随后眼皮一跳,不敢想这话过后网上弹幕会以哪些内容刷屏。   “我要是惹你生气了,你还可以理直气壮地奴役我,让我跪榴莲跪键盘……”   “好,我答应了。”慕兰因干脆利落。   谢拂的话说到一半卡壳了,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惊喜砸中,都忘了该做出什么表情反应。   “什么?!”声音里的惊喜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我说我答应了,我承认了,你是我男朋友。”慕兰因脸上的红晕褪去,变得面无表情。   谢拂小心谨慎问:“你不会骗我吧?”   慕兰因:“……”拳头硬了。   谢拂见他表情逐渐不对,当即转头看向其他人,“导演,你刚刚听到了吗?”   导演因为节目热度节节攀升甚至早就超过了最火的那一期而喜悦,偏偏还不能在观众面前表现出来,憋笑脸都要憋僵了,这会儿终于有机会,他毫不吝啬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听到了,慕老师说你是他男朋友。”   谢拂又将目光转向其他人,宇文星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姜泽蓝不情不愿地说了声听到了,阮亦寒点点头,而苏昭则是兴奋地冲谢拂喊:“谢哥你好棒!你就是我偶像!是我最崇拜的人!”   上一个节目就能把当红明星拐回家当老婆,有还有比他谢哥更牛逼的嘉宾吗?   没有!   全网所有恋综都没有!   谢拂还看向直播镜头,“观众朋友们,你们也帮我见证,我谢拂,今天开始,就是慕兰因亲口承认的男朋友,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改不散,哪天他要是敢始乱终弃,你们一定要为我讨回公道。”   【行行行,你是你是你是!】   【看他那得意的小表情,生怕咱们看不见似的,谁稀罕啊,不就是兰兰亲口承认的男朋友吗,我不酸,一点都不酸!!!】   【哈哈哈哈我的cp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噗!早生贵子什么鬼?】   【过年啦过年啦!!!谢幕女孩过年啦!!!我就说他们就是真的!!!!yyds!!!!】   欣赏够了观众粉丝们的酸言酸语和甜言蜜语,谢拂这才走到慕兰因面前,带着点傲娇,“好了,现在可以亲吻你男朋友了。”   慕兰因眼风一扫,冷笑一声道:“现在,你可以跪榴莲了,我亲爱的……男朋友。”   谢拂:“……” 第365章 顶级绝配23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   【绝还是兰兰绝, 我已经在想大哥委委屈屈跪在榴莲上的样子了23333333】   【刚得了个男朋友的名分,还没享受过男朋友的福利,就先享受到男朋友的“权利”, 惨,太惨了!】   【不是男朋友的时候还能强吻兰兰,现在成了男朋友,却反而只能跪榴莲,大哥,我就问你后悔不?】   【所以当别人答应一件事答应得干脆利落的时候, 你就千万要当心了,因为他极有可能前面就是坑。】   【咱就是说,整个期待住了,赶紧的, 上榴莲!】   谢拂的唇边原本还挂着笑意,这会儿笑意却僵在脸上, 带着一点滑稽,仿佛在嘲笑自己。   他动了动唇,半晌才说了句:“我们这儿……没有榴莲。”   慕兰因十分大方地表示:“可以买。”   他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人。   谢拂被他盯得不由看向其他人求助,“你们别愣着啊,快帮我说说话,哪有这样的。”   高大的身躯此时却更加显得他整个人无助。   他眼巴巴地看着慕兰因,“我也没做错什么吧?”   慕兰因依旧是那个姿势,“不是你说的我可以理直气壮让你跪榴莲?”   “怎么,才几分钟, 你就忘了?”   谢拂当然没忘,只是他没想到慕兰因答应会是这个原因。   “谢老板, 都是男人,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啊,可不能言而无信,否则慕老师也可以对你言而无信。”宇文星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脸上的得意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谢拂指着他告状,“他在嘲笑我。”仿佛还指望慕兰因帮他报仇一般。   慕兰因心说人家不是说的事实吗。   “他还在离间我们。”谢拂继续指控。   慕兰因微微皱眉。   宇文星不笑了,“你别血口喷人啊!”   谢拂凑到慕兰因身边,小声道:“跪榴莲这种事,当然只能给你一个人看,这可是你作为男朋友的权利,你说是吧?”   慕兰因认真想了想,竟然觉得还挺有道理。   他付出了名分才得到的权利,不能让这些什么都没做,纯粹看好戏的人白嫖。   于是他十分干脆答应下来,“那等私下的时候。”   谢拂成功逃过一劫。   只是观众们有些失望,还有人在弹幕上愤愤不平。   【果然!妖妃误国啊!】   偶然瞟到这条弹幕的慕兰因忍不住沉默了一下。   他扭头看了眼正在掀起背心擦脸上的汗,随意露出诱人腹肌的谢拂,觉得说他是妖妃,实在是侮辱妖妃了。   慕兰因之前说的话也并非全都是逗谢拂的,节目结束后,他虽然暂时没有多少工作,但是和公司扯皮是更麻烦复杂的事,这些都要他自己来。   因而在和节目做完最后的告别后,慕兰因刚看向谢拂,后者便凑上来问:“你行李那么多,一个人拿不下,我开车送你。”   慕兰因刚想说自己有助理来接,只是想到助理也是公司安排的,他现在和公司基本已经撕破脸,继续用对方也不好。   “你不忙?”   之前不知道,现在看见这么多山,这么多作物,他就知道对方平时的事务肯定也不少,就这样,都还能抽出整整一个星期什么正事都不干,这人到底有多想找对象谈恋爱?   思及此,慕兰因双眼微眯,思考着这人找他谈恋爱,究竟是因为喜欢他,还是因为单纯想找个人谈恋爱,而他只是这些人中比较合适的一个。   手边没镜子,慕兰因抬起手表,借着表盘看了眼,确认自己今天的形象依然完好。   “工作再忙哪有你重要,我可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朋友。”谢拂语气隐隐透着自豪。   慕兰因:“……”这熟悉的拉踩台词。   看来自己没看错,这人确实有去做明星的天分,这小手段一套一套的。   谢拂回家开车送慕兰因,姜泽蓝瞅准机会找上来,“慕哥,咱俩一个公司的,你能顺便捎我一程吗?”   慕兰因半个眼神都没给,“不好意思,行李太多,没位置了,你自己找车吧。”   这一开就是好几个小时的车程,他这会儿上哪儿找车去?   姜泽蓝愤愤看了眼远去的越野车,不得不打电话给经纪人,“哥,节目结束了,你什么时候派人来接我啊?”   “还接个屁,你上了个屁的节目!”经纪人骂道。   通过这节目,他们算是对姜泽蓝失望了,对方非但没能踩着慕兰因,反而毁了自己的形象,有这个节目在,他心机绿茶男蠢货的标签算是摘不掉了。   姜泽蓝还委屈呢,“这也不能怪我啊,我这不都是按……喂?喂?”   “靠!什么玩意儿!”   等谢拂把慕兰因送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还得亏慕兰因住的地方和谢拂就在邻市。   “这么晚了,不如你留下来休息一晚。”慕兰因提出。   他自认不是个没良心的人,总不能让谢拂开了这么久的车还要自己找酒店。   谢拂也不客气,“我本来也没想走。”   慕兰因:“……”   他一个人,房子也不大,但是住两个人绰绰有余。   只是在谢拂进浴室洗澡的时候,慕兰因才想起来自己家根本没对方的衣服,他的衣服谢拂恐怕也穿不上。   找了又找,最后慕兰因找了一套睡衣出来,到底是比日常衣服宽松些。   然而谢拂拿着在浴室穿上出来,好好的宽松睡衣被他穿成了紧身衣。   慕兰因赶紧让他脱了,“换了换了,穿你的浴袍去,别把我衣服崩坏了。”   谢拂不高兴了,“怎么你说得跟我还没你衣服重要似的?”   慕兰因面无表情地告诉他这件衣服的价格。   五位数的衣服就在他身上,谢拂当即二话不说脱了下来,“什么衣服卖这么贵,又不是织女做的!”   慕兰因早就发现了,别看这家伙在节目里对他挺大方,可从他白嫖人家的餐厅,身上穿的所有衣服加起来都很少上四位数来看,就知道谢拂抠门。   也不能说是抠门,就是不注重穿着打扮,认在这这些上面花不必要的钱就是浪费。   “以后在别人面前少露出这种小市民样,要被人看不起。”好歹是他的男朋友,可不能给他丢脸。   “谁稀罕似的。”谢拂皱眉,“又不认识。”   慕兰因:“……你就不担心给我丢脸?”   谢拂:“我男朋友这么优秀,瞎子才看不到。”   慕兰因扯出一抹笑容,“谢谢夸奖。”   笑容逐渐收敛,“所以我的榴莲呢?”   谢拂:“……”   他打了个哈欠,“太晚了,都累了,你不是还要工作吗,早点睡才是最重要的,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罢,他转身径直进了客卧。   慕兰因回房时,浅浅翻了个白眼。   谢拂还没睡上几个小时,天刚蒙蒙亮,手机就响了起来,“哥,大哥,你怎么又走了?村里都忙不过来了,咱们店里都卖脱销了,这些天大家都在忙,好不容易等到你拍完了那什么节目,怎么一转眼人就又走了?”   “人手不够就再招人,把我一个人叫回去有什么用。”谢拂说着也从床上坐起来。   “不都是因为你吗,你在节目里带货成功,现在订单跟天上的雪花一样落下来,你这个罪魁祸首怎么能躲。”   谢拂:“……”   东西卖得多,确实也赚得多,但是人也更忙了,谢拂作为老板,怎么能放过。   “行了,知道了。”   早饭是慕兰因叫的外卖。   饭桌上,慕兰因就说:“这几天我白天可能不在家,我把密码告诉你。”   谢拂:“不用了,村里挺忙的,我得回去帮忙,过两天再来看你。”   慕兰因愣了一下,才哦了一声,“随便你来不来。”   “这怎么能随便,当然要来,不然好不容易找到的对象丢了怎么办。”谢拂不赞同皱眉。   “还有你,可不能几天不见就反悔了,反正全国人民都帮我看着呢,你要是敢始乱终弃,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慕兰因踢了他一脚,“吃你的饭!”   眉眼却微扬。   *   中午,慕兰因换上正式的衣服,化了个带有攻击性的妆容,全副武装去了公司。   直接闯进了老板办公室。   他抬眼一扫,笑了一声,“张总好。”   张总见到他,还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慕老师回来了,综艺玩得开心吗?听说你还给自己找了个男朋友,恭喜恭喜!”   慕兰因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还得多亏张总的关照,不放心我一个人,还特地派个小姜来帮我。”   张总笑容微僵,“小慕啊,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公司这些年也待你不薄,结果你一朝翻身就想自立门户,这公众知道了也不好看不是?”   “我做主,把你的待遇再往上抬一抬,什么姜啊蒜的都是小喽啰,根本不用把他们放在心上。”   “如果一开始这么说或许还有可能,现在……”慕兰因冷冷扫他一眼,“张总觉得我是金鱼吗?”   张总脸色不好看了,“慕兰因,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现在是发达了,觉得公司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可你别忘了是谁把你提携到现在这个地位的!”   慕兰因皱眉:“我不否认你们帮过我,可我给你们带来的回报也远超你们的付出,我不欠你你们的。”   他就是因为感受到公司的掌控欲越来越强,时不时就对他说公司帮了他,提携他这种话,他才不想继续留在公司。   本来是互惠互利的事,非要弄成主仆,还想要他对公司感恩戴德做奴才,这种pua,慕兰因很厌烦。   “我已经委托律师处理解约这件事,很快就会找公司交涉。”   说罢,他起身就要离开。   张总气地站起来:“慕兰因,你非要不识抬举,是想要全网都知道你小时候捡垃圾吃的过去吗?”   慕兰因神色未变,转头笑道:“张总,看来你是真不了解娱乐圈,你放这种消息,我还得感谢你帮我虐了一波粉,刚刚我最近粉丝涨了不少,虐过之后凝聚力就更强了,我提前谢谢你。”   说罢,他闲庭信步走出办公室,听着身后传来砸东西的声音,慕兰因脸色渐冷。   谢拂被拉着做了几天苦工,跟着员工们摘果子打包寄货,几天下来,人都又黑了一层。   好不容易终于忙过这一阵,他装了一车土特产,打算去找慕兰因。   “哥,你这个忘了!”   一个年轻人肩上扛着个大家伙跑过来,等凑近一看,谢拂沉默了。   年轻人将榴莲塞进谢拂的副驾驶,“哥。特地帮你准备的,用它找嫂子道歉,保准好使!”   谢拂:“……”我谢谢你啊。   -------------------- 第366章 顶级绝配24   今天走的早, 到慕兰因家的时候天刚刚黑下来。   谢拂打电话让慕兰因下楼拿东西。   慕兰因戴着口罩下了停车场,皱眉看着塞满了一整车的东西,“你这是来找我还是给超市进货?”   谢拂抱着榴莲出来, “超市可没我的好。”   慕兰因眼睛就盯着谢拂手里的榴莲上了,还有些意外谢拂还真带了榴莲。   “挺自觉啊。”   “那必须的。”谢拂一本正经,半点不心虚。   “给我,我来抱。”慕兰因伸手讨要。   谢拂将榴莲给他,慕兰因却因为错估了榴莲的重量而没反应过来,榴莲瞬间砸在地上, 发出沉闷的声响。   “还好还好,皮厚,不怕坏。”慕兰因重新将它抱起来。   大袋小袋搬回慕兰因家里,慕兰因将手里大榴莲放桌上, “你坐,我去换身衣服。”   等慕兰因换完家居服出来, 刚踏出卧室门那一刻,他的脚就是一僵,皱眉捏鼻,“什么味儿啊?”   他走到客厅一看,终于发现臭味源头。   桌上的榴莲摔坏了,连里面的果肉都能看到,臭味在短时间内污染了他整个房子。   从来不吃榴莲的慕兰因没想到这玩意儿会这么臭,“它是不是臭了烂了?”   “新鲜的,都这个味儿。”   “拿走拿走!不要让我再闻到它!”慕兰因不允许自己当着高档熏香的家里被这种味道玷污,哪怕听说榴莲再好吃, 他也永远不会想吃了。   谢拂微微挑眉,“这不行吧, 不是还要让我跪的吗?”   慕兰因把头一扭,“你不丢它,那你跟它一起出去。”   这下谢拂二话不说,抱着榴莲就出门,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慕兰因正拿着他的香水在屋子里狂喷,窗户大开,这是有多怵那个味儿。   他眸光微动,“你吃晚饭了吗?我给你做饭。”   抽空的功夫,慕兰因又换了一身衣服,晚饭是慕兰因喜欢的口味,他吃得心情都好了许多。   “我看你和之前的公司解约了,之后你想去新公司吗?我找人帮你。”就算没见面,谢拂也始终关注着慕兰因。   慕兰因摆摆手,“不用,我自有打算。”   谢拂见状,也不再劝,只是语气略有些失落,“那好吧。”   慕兰因对人的情绪多敏感,听见这声音就听出来了,他瞥了谢拂一眼,见他没说什么,也就没开口。   晚上,谢拂还是睡的客房,然而当他洗完澡进房间时,却看见慕兰因正盘腿端坐在客房的床上,看见他进来,还主动招呼,“洗完了?”   谢拂愣了一下,眸光微闪,“嗯,洗完了。”   他心中闪过慕兰因想睡他、慕兰因今晚想睡他、慕兰因主动来睡他这些念头,面上还装着老实人。   “你今天要和我一起睡?这、这不好吧,都还没结婚呢……我妈从小就教我,不能这么随便。”   慕兰因:“……”   他眼神奇怪地看着谢拂,“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妈宝男。”   谢拂:“……我只是觉得这话有道理,做什么都得名正言顺才行。”   这么明显的目的,慕兰因又不傻。   但交往都只花了几天时间,还想这么早结婚?想的挺美。   “我家都很传统,我爸这辈子就爱我妈一个,我大伯二伯小叔他们都是,我肯定也是,你这辈子注定要跟我结婚,早点晚点也没差。”谢拂继续蛊惑。   “那就晚点。”   “……”   “你不想睡我?”谢拂质问。   他这么个大高个,站在床前,却活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慕兰因忍了又忍才没笑出来。   “我没爸没妈,也没不许婚前性行为的规矩。”慕兰因这话像是意有所指,“不过既然你家有,我也愿意尊重你。”   谢拂:“……”   所以这不是来找他睡觉的?   “那你过来找我……”   啪!   慕兰因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个东西丢在地上,“来让你兑现承诺。”   谢拂定睛一看,地上赫然是一块木制的榴莲壳。   “…………”   谢拂的真榴莲丢了,这还有个假的。   就像慕兰因没想到谢拂会拿个榴莲过来一样,谢拂也没想到,慕兰因竟然提前准备了。   这种较真的程度,让谢拂隐隐有点奇怪。   只是现在显然不是探究的时候,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跪榴莲。   “你说的,做你男朋友就可以指使你跪榴莲,不是骗我的吧?”慕兰因目露怀疑。   谢拂当即否认,“当然是真的。”   “只是这也得有个说法吧?总不能无缘无故的……”   他要说法,慕兰因就给他。   “全网揭我黑历史算不算?”   “你觉得那是黑历史,对我来说却不是,就是单纯喜欢,每个人事物都有人讨厌和人喜欢,你总不能让人不喜欢你。”谢拂理直气壮。   慕兰因心跳漏了一拍。   所有东西都有人讨厌,也有人喜欢,区别只是多一点或者少一点。   简单的道理,它就在那里,却总有人不在意,他们只看到眼前自己看到的,忽略了那些没看到的。   喜欢吗……   眼前这个人,又有多喜欢他呢?   “你对我定的约会活动一点也不重视,别人约会,就算电影再难看也会给面子,你却一点面子都不给我,浪费我心意。”   “这个更冤枉!”谢拂再次为自己叫屈,“我明明是很在意你定的约会活动,才没有浪费音乐会上的一分一秒,都在很认真地睡觉,怎么就成了不重视你了?要是换成别人,我要走了。”   “你不能觉得我在睡觉就说我不重视,事实上我很喜欢那场音乐会,前一天太高兴没睡好,音乐会让我睡得可太好了。”   慕兰因听完,真的不太清楚谢拂这番话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在阴阳怪气。   如果是别人,肯定是阴阳怪气没跑,可换了谢拂,他竟觉得这人多半说的是真心话。   这就更令人无语了。   谢拂还拿出手机,找到那个乐团的微博,指着一条最近的微博给他看,“你看,他们自己都这么说,只要音乐能带给人用处,那就是好音乐,他们还很高兴呢。”   慕兰因看了一眼,还真是。   “……”   “我和别人约会你都不生气。”他又拿出新的指控。   “那是因为相信你,有我在,你怎么可能看上别人,什么时候信任也是错了?”谢拂还反过来质问他。   慕兰因不知道他这种自信到底从哪里来,但被信任的感觉确实不错。   “不打招呼就带我去见你父母。”   谢拂眨了下眼睛,“那不是录节目吗,不是专门见家长啊。”   “…………”   “你一点也不注意自己的仪容,做我男朋友也不知道改变,害我黑粉笑我。”   “你很奇怪,为什么要在意讨厌你的人说的话?”   “…………”他一时语塞。   “还有为什么要改变?谈恋爱就一定要改变自己吗?那我也没让你和我一样穿背心戴黄金啊。”   “……这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谢拂神色坚定,“谈恋爱是让自己开心,如果是为了开心才改变,那当然没问题,可明明不开心,那为什么要变?就为了委屈自己和另一个人同轨吗?那为什么不是另一个人改变?”   “我喜欢在夏天穿背心,戴草帽,你喜欢穿各种时尚的衣服,我喜欢俗气的大金链子,你喜欢各种时尚靓丽的首饰配饰,我喜欢寸头,你喜欢其他年轻帅气发型,我们都很开心。”   “选自己喜欢的东西,做喜欢的事,爱喜欢的人。”   “干嘛要改?”   “又没错。”   “……别人会笑你,笑我,笑我们。”   “什么人?”   “很多人。”   “哪些人?”   “粉丝、网友、还有我们工作认识的人。”   “哦,不认识,不重要,不在乎。”   “……”   “我的开心比他们重要。”   “我爱你也比他们重要。”   -------------------- 第367章 顶级绝配25   我的开心比他们重要。   我爱你也比他们重要。   两句话像是砸在慕兰因心上, 发出一阵震荡。   他指尖控制不住地颤了颤,眼睫也不自觉抖了两下,下意识微垂下眼眸。   “你也就是现在会这么说。”   “我什么时候都这么说。”谢拂不服气, “别人都是鼓励对象说好听的话,怎么你还反过来给人泼冷水的。”   “那你怎么不找别人当男朋友?”   “……”   事实证明,和自己对象争论是不明智的,输了的话你完了,赢了的话你更完了。   “……那这条过了吧?”   慕兰因:“……”   最终,他还是放过了这一条, 也不知道是因为谢拂说得有道理,还是谢拂说动了他心里。   在谢拂觉得今晚应该能安稳度过的时候,耳边又传来慕兰因悠悠的声音。   “你没经过我的同意,在节目里吻我。”   谢拂:“……”   很好, 总算知道前面几条为什么过得那么轻松了,原来最后一条绝杀。   但谢拂依旧顽强抗争, “我那是因为你吊着我不给我名分……”   “你强吻我。”   “而且你也回应了,肯定是喜欢的。”   “你强吻我。”   “其实这种事情也可以礼尚往来……”   “你强吻我。”   “…………”   “好吧是我做的。”手段用尽,依旧得不到怜惜,那就是没辙。   谢拂干脆认了,他低头看了地上的榴莲壳一眼,忽然有点好笑。   当初他用这种办法要来了名分,终于也要在今天还回去,可见老天爷是公平的。   谢拂干脆利落地屈膝下跪,然而在膝盖触及到榴莲壳的瞬间,他便是一愣。   低头看去, 却见自己的膝盖压着榴莲壳,成功将它给压塌软在地上。   这看似木制的榴莲壳, 却是硅胶软壳,别说是跪一层,就算有千千万万根刺,也不会痛。   谢拂抬头,对上慕兰因单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看他的目光,眼中有些不同以往的神色。   “你说做你的男朋友就可以名正言顺让你跪榴莲。”   “那我说你跪了榴莲,就是我名正言顺的男朋友。”   慕兰因搂着谢拂的后颈,低头毫不迟疑地吻住他。   ……   当晚深夜,慕兰因那自从宣布和原公司解约的微博上,忽然发了一条私人微博。   【慕兰因v:某人今后要跪的榴莲。[图片]】   熬夜的粉丝们纷纷冒出来。   【一种植物,这么晚了你们还在一起?】   【兰花们,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实不相瞒,我也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喜结连理,百年好合,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早生贵子!】   【今天我生日,还能吃到cp发的喜糖,甜死了!!!】   【没人关注兰兰的榴莲吗?看样子应该是木头特制的,这是真的要跪一辈子了?真狠啊!】   【啊啊啊啊兰兰你有本事发榴莲照,有本事发大哥跪榴莲的照片啊!!!】   【我也好期待!早就想看了!兰兰你不要私藏啊,快拿出来分享分享!】   然而任凭他们再怎么嚎叫,慕兰因也再没回应。   几天后,慕兰因和自己约好的一名圈内经纪人在酒店见面。   谢拂说要陪他去,给他撑腰。   慕兰因将他推了回去,“把你带来的那些东西收拾好,不然你就从我家出去。”   谢拂这次来,不仅带来了不少土特产,还有他的一些衣服和日用品,这几天两人光顾着厮混,根本没顾着收拾这些,慕兰因家客厅都还被谢拂带来的东西给占着。   慕兰因找的经纪人在圈内也不是无名之辈,他曾经带出过一个影帝和歌后,要不是前两年因为家庭而暂时休息,慕兰因还不一定能够约到对方。   “慕老师,你的条件很优越,开出的待遇我也很心动,但是你没有什么背景。还得罪了原来的公司,目前还打算自己开工作室,没有靠山背景,你的处境实在不容乐观。”经纪人剪着利落的短发,耳钉上的钻石在灯光下闪烁着光芒。   “百乐不是什么顶级大公司,我在公司的时候尚且压不下我,现在我都解约了,更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相信这难不倒朱小姐。”   “没有背景,意味着我借不了别人的力,却也不会有多余的麻烦,有利有弊,我相信以朱小姐和我自己的能力,没有背景的限制反而能更好地发挥。”慕兰因面上始终淡定平静,游刃有余,仿佛已经笃定对方会答应自己。   当朱小姐在合同上签字的时候,她笑了笑,“果然和几年前一样,你一直都没变,我没看错你。”   当年慕兰因只是个在剧组打杂的小配角,却能每天起得比别人早,睡得比别人晚,不是没人向他伸出橄榄枝,只要他稍稍软和一点,妥协一点,他就能轻而易举得到更多的东西,可他都拒绝了。   慕兰因没问对方,为什么这么说,简单一思忖就能猜到的事儿。   两人签了合同,算是正式确定了经纪人和艺人的关系。   “你目前主要的麻烦是小心原公司找麻烦,他们做不了别的,散播一下谣言总是可以的,如果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上,请你先告诉我,我不会对你的事戴有色眼镜,不过是想针对性布置战术。”   “我没什么把柄。”慕兰因想了想道,“如果他们想找我麻烦,除了造谣,就只有一件事可操作。”   慕兰因从包里摸出另一份文件,这上面大致是他从出生至今的简单经历。   朱小姐翻了翻,只有几页纸,很快就看完了,朱小姐神色未变,只点点头道:“如果只是上面这些,那不算什么问题,你不用太担心。”   “我知道,我只是想说,如果他们真的如我所想的那样,那你也不用有所顾忌,怎么做最好就怎么做。”   “我明白了。”朱小姐看了慕兰因一眼,见对方脸上的表情如常,开了句玩笑,“看来恋爱确实会使人快乐,你的心情看起来不错。”   慕兰因闻言眉眼神色放柔,但笑不语。   随后朱小姐话锋一转,“虽然恋爱令人沉迷,但你也应该开始工作了。”   “你之前因为公司的事工作骤减,现在也该重新步入正轨。”   “接下来我会帮你挑两部合适的剧,占满今年剩下的时间,你没有休息的时间了。”   慕兰因:“……”   他现在沉迷恋爱,对工作生出了几分倦怠。   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剧本我要亲自过眼。”   “那是当然。”   暂时谈妥后,慕兰因这才回家。   而此时,慕兰因家里也已经焕然一新。   谢拂带来的那些东西,谢拂都已经收拾起来。   水果蔬菜都放在厨房,茶叶收进柜子。   慕兰因还看见桌上长时间不用的花瓶里,正装着一束鲜艳的玫瑰,他伸手上去摸了一把,是真的。   “这也是你从家里带过来的?你来那天我怎么没看到?”而且这么多天过去了,怎么还会像刚摘下来一样?半点萎的趋势都没有。   “当然不是,要是的话肯定早就萎了,这是我自己买的。”谢拂道。   慕兰因:“……”   “买的花同样鲜艳好看,不是吗?”谢拂向慕兰因展示着自己的杰作。   桌上的鲜花娇艳欲滴,高低参差,错落有致,装点着整间屋子。   慕兰因看了谢拂一眼,意有所指道:“嗯,确实好看。”   人比花娇。   明明是寻常的词,偏偏落在谢拂身上,就显得有些滑稽。   慕兰因只是想想,那笑意便在眉眼间,下不去,散不掉。   没多久,慕兰因就接到一部电影的主角,这是一部年代剧,主角人到中年妻离子散,一事无成,一次醉酒和车祸,让他回到了三十年前。   三十年前,才刚刚成年的主角正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此时的他朝气蓬勃,前途似锦。   中年主角一开始想让年轻的主角避开从前的所有错误选择,不要放弃大学,不要错过喜欢的人,不要错过儿子的成长。   然而随着时间的发展,他渐渐发现,无论他怎么干扰,年轻的他都会做出和他曾经同样的选择,命运始终会回到原来的轨迹。   他终究会成为如今这个,在生活的磋磨下,碌碌无为,普普通通的自己。   最后的最后,他终于明白,从来没有什么错误的选择。   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当时最正确、也最合适的选择。   父母生病,让他放弃学业,进厂打工,喜欢的人因为他的辍学使双方的差距越来越大,从而分手,帮助了在厂里遇到的同样来打工,还被欺负的未来妻子,缘分依然如过去那样到来。   婚后,因为一场意外,妻子重病,为了给她治病,他不得不把儿子放在亲戚家,自己去外地打工,就因为介绍他的人说那里工资更高。   妻子离世,他不用再不要命地打工,回到老家找了个安稳工作,而这时,儿子已经八/九岁,他早已经错过孩子的童年,以至于儿子感情不够亲近。   等儿子长大后,更是因为觉得只想窝在老家的他没出息,大学后,拼了命想要留在大城市,父子俩几年都不一定见上一面。   主角眼睁睁看着年轻的自己,也变成了中年的自己,命运在一瞬间重叠。   一瞬间,仿佛时空重叠,主角醒了。   他看着镜子里熟悉的自己,还不等消化心中那抹感慨,就接到了儿子的电话。   儿子告诉他,儿媳妇生了个女儿,今年他们一家三口回老家来看他,顺便一起过年。   自己也有了孩子,对方似乎更容易理解做父母的心情,父子关系有所缓和。   朝阳升起,春光正好。   在这部剧里,慕兰因既要演年轻的自己,也要演中年的自己,需要做的准备和练习不少。   “我进组的话,可能要很久才能请一回假。”慕兰因提前给谢拂打预防针。   谢拂表示他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家属,很能体谅他。   “懂,我经常去探班呗,你让导演别拦我。”   慕兰因:“……我可没这么说。”他眼珠一转,才不承认。   “那是我想你,想去找你探班。”谢拂自然而然改口。   慕兰因没忍住笑。“你这样三天两头来回跑,真的不累?别到时候觉得累,却又说是因为我才这样。”   “什么为了你,我想见你,见到你就开心,当然是为了我自己。”谢拂说。   慕兰因伸手抚上谢拂脸,从脸庞一直往下,直到下巴。   “谢拂,你跟谁学的?怎么说的话总是能这么合我心意?”   谢拂闻言反而笑了,语气略有些不正经,“没学,你喜欢听,因为我俩就是绝配,天生一对那种。”   慕兰因失笑。   行吧,你说是就是。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快结束了,下个世界大概和拂哥小七原生世界相关,也比较短,我还要同时写新世界替换第六个世界,攒够九千就替换一章,之后新章的更新就变成每天一更吧,还是晚上0点。晚安~ 第368章 顶级绝配26   谢拂开车回家, 车子刚进山,路上就遇到不少熟人。   最近橘子熟了,大家伙儿都正忙着, 见到谢拂也只是打了个招呼,随便聊两句就走了。   “拂哥,你不是去城里和你家的大明星住了吗?”一个牵着孩子的女人扬声问。   “他在拍戏,忙着呢。”谢拂随手揣给那小孩儿一把糖。   “谢谢拂叔叔!”   “那你们这么久都见不着,就不担心?”   “担心啥?”谢拂语气淡定,“是我的肯定跑不了。”   女人笑了笑, “也是,还是拂哥厉害,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随随便便就找了个大明星当对象, 我看网上好多人都羡慕你嘞,来咱们店买东西的不少人都是冲着大明星来的, 多亏了他,咱们东西都更好卖了。”   “那也是咱们这儿东西本来就好,不然怎么会有回头客。”谢拂冲吃糖的小姑娘挥手,“少吃点,小心蛀牙。”   等他回到家,却发现家里不只有父母。   “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你们怎么都在?”   虽然是一家人,但是成家后,大家都是分开住的, 也就是谢拂还没结婚,才和父母住。   众人见他身后没别人, 有些失望,“你家的大明星呢?听说你回来,还以为你会带人一起回来,之前都没怎么说话,这不是想再见见吗。”   明星在现实中就跟发着光似的,那是一点瑕疵都没有,再看多少次都看不腻。   “他也要工作,下次再说。”   “小叔,我拿小婶的签名跟同学看了,他们还不信呢,改天我要和小婶合照,再拿去给他们炫耀。”上初中的大侄女上来央求道。   谢拂:“我都没有,你也别想。”   大侄女:“……小叔你这男朋友怎么做的,连张合照都没有?”   谢拂挑眉,“之前天天和他在一起,还要什么合照。”   大侄女:“……”   我以为你是在委屈,结果你是在炫耀?   “那这都要中秋了,小慕他来不了,我多做点月饼,你去拿给他,我听说有的剧组不许探班,比学校还严,他们不会也是吧?”谢妈妈问。   “不会,又不是坐牢,再说,他也得休息,休息的时候我总能见到人。”   中秋那天,谢拂提着谢妈妈提前做好的月饼飞去横店。   下了飞机他给慕兰因打过电话,电话是新招的助理接的,助理可不敢怠慢谢拂,赶忙领着他进了剧组。   慕兰因还在拍戏,周围围着许多人,影视剧展现出来的画面,现实却完全不同。   谢拂将一小袋月饼递给助理,“中秋快乐,中秋也不放假,照顾他辛苦了。”   助理双手接过,“哥您客气了,这是我的工作。”   说实话,和谢拂站一起挺有压力的,就凭对方高他两个头的身高,助理就觉得身边仿佛有一座山,尤其是对方长相虽然也英俊,可那种英俊自带一种凶意,整个人就透着一股老子不好惹的气质,谁看谁怵。   助理都不明白,慕兰因是怎么跟这位在一起的,跟他睡觉不怕半夜被……吗?   反正他怕。   拍了半个小时,慕兰因终于能休息一会儿,谢拂叫的饮料也到了。   趁着助理在给剧组其他人发饮料的时候,他走到慕兰因身边,把一杯柠檬茶递给他。   “你怎么来了?”不是慕兰因不想他来,只是今天中秋,他还以为谢拂会在家里过节。   “我在家过了二十多年中秋,今年跟你过怎么了。”谢拂给他擦汗。   “你别把妆蹭花了。”慕兰因今天拍的是中年戏,脸上化了符合剧中年龄的妆,整个人看上去老了三十岁。   谢拂很小心地没有弄花妆,还端详了许久,像是在欣赏慕兰因此时的样貌。   “你看什么?”慕兰因问。   “在看三十年后的你,还是一样好看。”   慕兰因笑着推他,“我三十年后才不会这么老。”   也不会这么沧桑。   “但是你,年轻时候不好好保养的话,等以后恐怕要比我老了。”慕兰因希望激起谢拂的紧迫感,平时让这人跟自己一起保养,他总不以为意。   “你不嫌弃就行。”谢拂满不在乎。   慕兰因:“……”   “我嫌弃。”他一把将人推开,“回遮阳伞下去,本来就这样了,再晒更丑。”   谢拂听话地过去,走的时候还顺走了慕兰因喝完的塑料杯。   一整天,慕兰因都在拍戏,谢拂就看着他拍戏,直到晚上天黑,他今天的戏份才结束。   卸完妆换完衣服,已经是晚上十点。   回到酒店,谢拂便将月饼拿给慕兰因。   慕兰因挑了自己喜欢的口味,吃了两个就吃不下了。   月饼个头大,份量可不小。   看着谢拂动作娴熟地解决掉剩下的,就算知道他吃得下,慕兰因也在担心他齁不齁嗓子,连忙给他倒了杯热水。   “你总吃多糖多油,现在年轻还好,上了三十就要开始发福,到时候别人看我们就更觉得不配了。”   不提他会不会嫌弃,就说别人会觉得他俩在一起不般配。   谢拂:“……我会控制的。”   终究还是要一起保养身体。   慕兰因唇角微勾,“把你拐来和我过节,叔叔阿姨不会怪我吧?”   “等我下回把你拐回去,他们就会觉得赚了。”   慕兰因瞥了他一眼。   白天拍戏很辛苦,晚上谢拂没闹他,洗完澡后,陪他对了会儿台词,慕兰因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谢拂动作小心地将剧本抽出来,丢在沙发上,将人抱上床睡觉。   第二天,谢拂是被电话吵醒的。   他看了眼床头,是慕兰因的手机。   拿到阳台接了起来,“喂?”   “他们动手了,看网上,从昨晚开始,就有营销号爆料你的消息,经过一晚上的发酵,现在已经挂在热搜上,还爆了。”   “什么消息?”谢拂抬头看了眼太阳,意识清晰。   经纪人看了眼自己打的号码,确实是慕兰因没错,“……你是?”   “我是他男朋友。”   “哦,是谢先生啊,兰因呢?麻烦让他接一下电话。”   谢拂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昨天他太累了,现在还在睡觉,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还是不要叫醒他好。”   经纪人思绪一下子不受控制地想歪。   她连忙拉回思绪,“那麻烦谢先生等他醒来让他看微博,并告诉他,后续我会处理好的。”   “麻烦你了,我会转告他。”   电话刚挂断,慕兰因就醒了,他揉了揉眼睛,“谁的电话?”   “你经纪人。”谢拂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来。   慕兰因从床上坐起来,“她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让你看微博。”   慕兰因用手机翻了翻,很快,眸光动了动,表情却未变。   “小事,不用在意,她会处理好的。”   他关掉手机,没让谢拂看。   “导演给我放了两天假,你可以想想去哪里玩。”慕兰因一边用手机订餐,一边问。   “哪里都没家里好玩儿。”谢拂不感兴趣。   慕兰因:“……”   他怀疑这人不是觉得家里好玩,而是觉得床上好玩。   酒店送餐的速度很快,等两人洗漱完,送餐的服务生就到了。   慕兰因还在穿衣服做造型,谢拂坐在桌边等他,他刷了下手机,点进微博,轻而易举就找到了经纪人电话里说的事。   #慕兰因杀人犯#的词条还高高挂在微博最上面,后面还跟着一个爆字。   不明所以的人看见这个词条,下意识会觉得慕兰因是杀人犯,他杀人了。   几秒钟后又会冷静下来,推翻这个猜测。   然后想,这应该是哪部影视剧里的角色剧情,但后面跟着的爆字似乎又说明了它并不简单。   怀着疑惑和好奇点进去,内容比想象的还要精彩。   营销号昨晚爆料慕兰因的生父是杀人犯,他是杀人犯的儿子,从小成了孤儿,睡过大街,翻过垃圾桶,吃过百家饭,初中毕业就去打工,辗转到了影视城当群演,遇到他原来的经纪人才被挖掘。   当然,营销号写这些内容都是避重就轻,重点突出慕兰因的杀人犯父亲,突出他曾经的不堪,突出他很拉的学历,突出他忘恩负义,红了之后就踹了经纪人和公司,突出他耍大牌,穷讲究。   网友们被这些爆料给震惊到了,他们下意识否认,他们看到的那个光鲜靓丽的偶像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不堪的过往?   可这些爆料不仅逻辑清晰,甚至还附有证据。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找的慕兰因小时候的照片,穿得又脏又破,身材干瘦,两眼凹陷,小手揪着衣角,脏兮兮的手上还有伤痕,只是图太糊了,根本看不清。   谢拂刚要点开看得更清楚点。身后就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看够了吗?”   谢拂的手指一僵,当即按灭了屏幕,将手机倒扣在桌上,双手捧着自己的粥碗,乖乖道:“看够了。”   慕兰因坐下来,看了他一眼,“说说,看完什么感觉?”   谢拂神色淡定从容,“什么感觉?心疼算不算?如果我小时候就认识你就好了,把你捡回家,当童养媳。”   慕兰因:“……”   这人说什么都能拐到不正经上。   “你不害怕?”他生父发现生母出轨,冲动之下杀了妻子,自己锒铛入狱,他也因此从小被按上杀人犯孩子的标签,无论到哪儿都不待见。   名字可以换,过往可以隐藏,可记忆却忘不了,发生的事也不可能当没发生过。   他终究,也还是要重新背上这个标签。   “怕什么,你会杀我吗?”谢拂问。   慕兰因故意道:“那可不一定。”   谢拂:“我不信,你可舍不得。”   依旧自信爆棚的态度,却让慕兰因反而放松了些,唇角微动。   “那你不觉得嫌恶吗?”   慕兰因是演员,想要演出一个毫不在乎,轻松随意的态度很容易。   然而在单独面对谢拂时,他总是无法彻底投入演戏的状态。   这个男人,时刻都在提醒着他这不是戏里,而是现实。   “你眼前这个光鲜的大明星,曾经穿过破烂,捡过垃圾,睡过露天席地,被同学厌恶又畏惧,还瞧不起。”   他目光直直落在谢拂身上,不肯错开。   早在决定要曝光的时候,他就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事实确实,不到真的发生时,再多的准备也是枉然。   他笑了一下,此时的他,不再是电视上那个永远精致帅气的大明星,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变回了那个处处不堪,人人嫌弃的小垃圾。   “这样的我,你还喜欢吗?”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明天完结这个世界。下个世界在文案,阿拂会失忆,有记忆的是小七。 第369章 顶级绝配27   桌上的早餐刚从餐盒中取出, 冒着热气,却暖不了此时的气氛。   慕兰因忽然垂下眼眸,微微一笑, 将一个包子夹到谢拂面前的碗碟里,“吃饭,都凉了。”   他主动转移话题。   “你这话有点奇怪。”谢拂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我又不是因为你的父母、学历和明星这个身份喜欢你,为什么会在你本身没什么问题的情况下就因为这些而不喜欢你?”   慕兰因:“……”   其他也就算了,这人到底是怎么才能说出不是因为他明星的身份才喜欢他的?   他指出:“你之前不是还说喜欢我演的电视剧?”虽然是黑历史。   谢拂吃了他夹的包子, 气氛顿时松快下来:“对啊,可我喜欢你演的角色,那也只是角色,你的角色会让我对你一开始就有好感, 你的演员身份可不会,这是不一样的。”   “比如除了你之外, 也还有其他明星嘉宾,我都没多看一眼,昨天在你剧组,也有不少明星,我连人都没记住,这还不足以证明吗?”   好有道理的样子,慕兰因点点头,表示他信了。   所以新的问题又来了。   “那你喜欢我什么?”   是啊,喜欢他什么?   慕兰因之前觉得自己条件挺不错的,可现在看来, 他自以为还不错的条件,在谢拂这里, 大概并不重要?   “喜欢……”谢拂状似认真地想了想,半晌才道,“就是喜欢啊,这还能列出个12345吗?”   慕兰因:“……”   他不可思议问:“难道我就没有你喜欢的12345条?”   那目光如刀,如果可以,此时恐怕已经刀了谢拂许多下。   “有啊。”谢拂此言一出,慕兰因神色稍稍收敛,他借着道,“你有很多优点,可我觉得,就算你没有那些优点,我还是会喜欢你。”   慕兰因不信,“你这话太没道理。”   “可感情,不就是这种没道理的东西吗?”谢拂真诚发问,“一开始或许能说出什么一二因果,可等到时间一长,或者感情足够深,就说不出什么了。”   “总觉得你做什么都是好的,说什么都是对的,看见你就开心,喜欢看你笑,喜欢听你的声音,喜欢看你因为我而牵动情绪,更会因为你生出种种情绪。”   “就像我说的那样,假如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只是个狼狈不堪的乞丐,我也依然会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你,然后将你拐到身边。”   慕兰因心跳漏了一拍。   他不自在地捋了下耳发,“如果我作奸犯科,是个无恶不作的坏人呢?”   “你的喜欢,会凌驾于道德和法律之上吗?”   他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太霸道,太没道理。   一个人如果作奸犯科,无恶不作,他又有什么理由要求别人喜欢他呢?   这问题不仅霸道不讲道理,还没意义,因为他不是那样的人,也不会变成那样的人。   这个假设根本不可能。   “我喜欢你,跟你是什么样的人没关系。”   “它们从来不是矛盾的关系。”谢拂说得随意,话的内容却并不轻易。   慕兰因仔细看他神色,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敷衍。   大概除了敷衍和欺骗,他想不出对方会这么说的理由。   毕竟对于正常人来说,再怎样喜欢一个人,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何况他们相识的时间并不长,至今也不过几个月而已。   几个月的时间,足够让这份喜欢凌驾于道德和法律之上?   然而他看出了谢拂神色中的随意,却看不出随便和敷衍。   谢拂的表情和目光,都和从前一样,简单纯粹而真诚。   在他面前,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喜欢就是喜欢。   “就算我作奸犯科,恶贯满盈,你也喜欢?”   “就算你作奸犯科,恶贯满盈,我也喜欢。”   “你怎么喜欢?”   “陪你承担因果,背负罪孽。”   你有错,就和你一起承担错误,你有罪,就和你一起赎罪。   无论是喜怒哀乐,还是善恶因果,都和你共享。   有那么一瞬间,慕兰因甚至都觉得,这话并不是谢拂说的,或者说,不应该是这个谢拂说的。   念头一出,又觉好笑,他所认识的,除了这个谢拂,还有哪个谢拂?   “难为你说这么多甜言蜜语哄我,好了,我现在心情很好,你多吃点,补脑。”慕兰因笑着将餐食往谢拂的方向推了推。   谢拂:“……”   他并没有说甜言蜜语,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还有,补脑是个什么意思?   慕兰因说的心情好不是假话,具体就体现在饭后还拍了一桌空碟传上微博,配字:【家里养了个大胃王。】   很快,他的评论区就被各种人员给攻占。   【都什么时候了还秀恩爱,上微博都不看热门吗?!!!!】   【粉了你这么久,所以我一直是粉了个杀人犯的儿子。】   【呜呜呜呜呜兰兰好惨,图片上那么小就要捡垃圾,心好痛!】   【原来你改名了?我就说图上的人和经历怎么那么熟悉,作为曾经的同学,我只能说感到唏嘘。】   【装死有意思吗?!装傻有意思吗?!你对得起我们这些被你狠狠欺骗了的粉丝吗?!!!】   【快澄清快澄清快澄清!!!!】   【啧啧啧,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原来还是家族遗传。】   【兰兰加油!兰兰必胜!我们兰花永远支持你!!!】   随后慕兰因就联合律师发出声明。   慕兰因:【捡过垃圾饿过肚子改过名字,没杀人没违法犯罪没否认,关于那些谣言的,辱骂我和我爱人,以及我粉丝的人,已经采取法律措施,网络并非法外之地,望各位谨言慎行。】   非常正式的回应,直接承认了爆料里说出的大部分内容,可算是炸了锅。   那些始终相信着慕兰因,等待慕兰因回应的粉丝们这下终于放心,开始放手帮慕兰因控评,将那些恶意辱骂的水军都给举报。   他们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根本就是有人在黑他们兰兰,他们兰兰这么努力才走到现在,他们可不能让那些等着看兰兰笑话的人得逞。   说到底,慕兰因没杀人放火打家劫舍,这些所有的爆料中,他甚至是占着小可怜的位置。   就算有不少网友还在抓着他爸是杀人犯这点说事,也在得知他爸杀的是他妈后,骂声小了许多。   那些事,本来也怪不到慕兰因身上。   之后慕兰因没再关注,只让经纪人跟进,那些浑水摸鱼造谣的,还有辱骂的,都不会放过。   慕兰因看了一眼正在好奇翻他的剧本的谢拂,微微一笑。   他唯一需要在意的人,早就向他表明了心意。   他被他坚定地信任着。   也被他坚定地喜爱着。   狼狈不堪的内心再也不需要用精致华美的外表来掩盖,因为有人已经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脏兮兮的小孩儿。   ……拥抱了他。   一点一点,将他的狼狈和肮脏都擦干净。   那个人叫谢拂。   *   之后,慕兰因一直安心在剧组拍戏,谢拂留在这儿陪他。   外面的纷纷扰扰一点也没影响到他们的生活,渐渐的,大家也习惯了,不再用异样的目光看他。   “你觉得这部电影怎么样?能拿奖吗?”慕兰因推了推谢拂。   谢拂睁开眼,“拿奖?我觉得可以。”   慕兰因好奇问:“真的假的?为什么这么说?你给人评委塞钱了?”   围观剧组其他人:“……”   哥,真就当他们不是外人呗?   谢拂给出一个强大到让人无言以对的理由,“每次看那些所谓拿奖的好片子我都会睡着,这回看你拍戏我都睡多少次了,不拿奖都不科学。”   慕兰因:“…………”   其他人:“…………”   这理由……很好,很强大,大概也只有谢拂能说得出来。   慕兰因纠结了一天,都不知道自己应该给谢拂什么脸色,谢拂全当没看到,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自然而然的态度很快将慕兰因带得也忘了这回事。   只是也不知道究竟是谢拂的经验太有效,还是他那张嘴开过光,他说能拿奖,这部电影还真拿了奖。   还不止一个。   最佳编剧、最佳剪辑、最佳男主角。   最佳男主角!   当主持人叫到慕兰因的名字时,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还是谢拂率先反应过来,侧头吻了一下他,“该你上台领奖了。”   慕兰因被这个吻带来了清醒和镇定,这一刻,仿佛周遭的声音都安静下来,只有谢拂一个人的声音在耳边。   该领奖了。   他走上台,拿起奖杯,只觉得好重。   他望着台下的许多人,忽然笑了一下。   “感谢剧组,感谢导演,感谢工作人员。”   “感谢粉丝,感谢喜欢我的人。”   “也感谢我自己。”   他与谢拂遥遥相望,耳边仿佛传来了对方的声音。   “恭喜你,我的最佳男主角。”   * 第一部 电影就成为影帝是什么感觉?   用慕兰因的话来说就是……没有感觉。   时间依旧悠悠走,生活依然那样过,那个人始终在身边。   成为影帝后,因为上次的爆料沉浸几个月的慕兰因再次进入大众视野,成为资本和媒体青睐的香饽饽。   找他的剧本和代言都接到手软,他也成功成为了超一线,目前最炙手可热的流量影帝。   掉的粉早就涨了回来,且比以前掉的还多的多。   粉丝比以前更爱他,更有不少人觉得,他和谢拂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现在在娱乐圈越走越远,迟早会和没有共同话题的谢拂分手。   他们觉得慕兰因能找到更好更优秀的伴侣。   然而他们等啊等,却只等到了慕兰因和谢拂结婚的消息。   之后,慕兰因更是在微博上晒出了结婚照。   慕兰因:【世上更优秀的人有很多,可我只想配他,他也只属于我。】   众粉丝们:“……”   粉丝们还能怎么办呢?当然只能含泪祝福,索性这么久以来,他们都习惯了,习惯了谢拂的存在,习惯了慕兰因的坚定,习惯了……看他们“强行同框”。   他们想叫谢拂好好照顾他们男神都没地方,因为谢拂根本没有注册微博。   此后许多年,网友们始终关注着他们。   他们看着谢拂和慕兰因相伴了许多年,在这许多年里,他们并未被迫为对方改变,他们依旧喜欢着自己喜欢的东西,拥有着不一样的想法。   他们的世界不同,却也不需要相同。   重要的是,他们始终相爱。   数十年如一日,始终证明着,即便各种条件都不相配,他们也依然是这世上独属于彼此的绝配。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新世界。 第370章 祸国妖妃1   天盛三年, 天下太平。   初春时节,万物生发。   距离太子登基已有三年,朝堂稳固, 百姓安宁,夏国已有盛世之相。   朝堂百官在忙碌之余,还抽空来操心一下皇帝的终身大事。   没办法,他们怀疑要是他们不提,这位陛下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想到这件事。   别人家当皇帝,哪个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就算是有勤政不爱美色之名的太宗皇帝, 那也有一后二妃三昭仪。   可他们这位皇帝,却以二十二岁高龄,还保持着童子之身,这可不是猜的, 是皇帝身边伺候了十多年的老太监的干儿子喝醉后亲口说的。   为此,那干儿子还被老太监革了职位, 打发去看守冷宫了。   据说泄露皇帝私事本是死罪,还是皇帝听说此事后,开口宽恕了那干儿子的死罪,那人这才被打发去看冷宫。   说起这位陛下,那也称得上一个传奇。   先帝也算是有能之君,只是在美色上有所瑕疵。   先帝还是皇子时,便娶了一位家族强盛的皇后,为了登上帝位,还小心捧了几年,做了几年恩爱夫妻。   等到得到皇位, 便暴露本性,广纳后宫, 虽然因为皇后背后的势力而对她还是有尊重,但他也从不吝啬宠爱别人,什么贵妃、昭仪、美人,都跟韭菜似的,一茬一茬来,割了生,生了还割。   先帝喜好美色,却从不贪恋一个人的美色,在他的后宫里,各种争宠手段层出不穷,随时上演阴谋诡计。   皇后哪怕有人支持,也无法阻止先帝开枝散叶,便干脆任由那些妃嫔争斗,自己专心琢磨起生下皇子,左右她是皇后,是先帝唯一一个会放在眼里的女人,无论其他妃嫔会换多少茬,她的皇后之位都不会受到威胁。   可她的运气不好,前面生了三胎都是女儿,先帝登基五六年后才生下儿子,而这时,先帝光儿子都已经有了八个。   如此,皇后之子,先帝唯一的嫡子,成了九皇子。   先帝虽然对自己女人很冷心冷肺,但对自己的子嗣却很看重,后宫争斗但凡涉及到皇嗣,无论对错,牵涉到的人都会严惩,几次过后,那些妃嫔们便再也不敢在子嗣上下手。   而在先帝勤勤恳恳的播种下,他的子嗣数量超越了历代所有皇帝,在位二十五年,活下来的皇子有三十二个,公主二十七个,凭一己之力创造历史,这还不算没活过七岁早夭的。   好在老天爷大概也看不下去,在先帝五十四岁时,一场风寒带走了他,没让皇宫变成猪圈。   先帝虽在女色上不堪,可对于天下来说,他选贤任能,轻徭薄赋,也算是一位明君。   他重视皇位传承,重视子嗣,虽看中皇后,却并未将皇后所出的嫡子当成唯一可以继承大统的目标。   他对自己的儿子一视同仁,认为皇位乃有能力者居之,用养蛊的方式养这些儿子。   一共三十几名皇子,除了年纪太小的那些,前面十几名皇子都曾有缘皇位,在生母的念叨下,他们都奋发图强,想要争那个皇位。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是皇后,都对自己儿子继位这件事怀有忧虑。   她不怕那些皇子的生母,却怕先帝,怕有优秀到让先帝不顾夫妻脸面,都要立对方为太子。   好在她的担心并没有持续几年,便在自己儿子的出色下安下心来。   九皇子小小年纪,便表现出远超常人的聪慧,不仅受到先帝大加赞赏,还被人戏称仙童,认为是神佛座下仙童转世。   九皇子小小年纪便有这种名声,必然惹人眼红,再加上他嫡子身份本就遭人妒忌警惕,那些有意皇位之人,无不在心中盼着他早早去见阎王。   皇后便是有三头六臂,也很难挡住所有的明枪暗箭。   可神奇的事发生了,无论是怎样的明枪暗箭,在九皇子面前都不堪一击,就算是有些没被发现,也会阴差阳错让设计的人自食其果。   甚至有很多次计谋,从开始到结束,九皇子全不知情,这已经不能算是运气了,九皇子绝对是老天爷亲儿子。   次数多了,有人已经怕了,逐渐放弃和这位诡异的九皇子争。   而那些还顽强抗争,不肯放弃的,最终的下场也都不怎么样。   不外乎是被下狱,被圈禁,或者贬为庶人。   先帝五十岁时,九皇子被立为太子。   “陛下孝期已满,应当考虑立后一事。”   皇帝陪太后用午膳时,太后斟酌提起。   皇帝……不,谢拂神色如常,“母后若是觉得宫中寂寞,大可以在宗室挑合眼缘的孩子进宫陪伴。”   面对大臣,谢拂尚且能用身份压制,那些上书的奏折,他也大可以不看。   可面对太后,他总不能像对大臣一般。   “先帝在时本宫便提过此事,你说大业未成,无心娶妻,本宫要为你纳妃妾,你又说尚未娶妻,又怎能先纳妾。”   “刚登基时,便理应大选,你又借口先帝尸骨未寒,要为先帝守孝。”   “如今,总算是没借口了。”   没借口,便开始转移话题。   这顿饭吃不下去了。   谢拂放下银筷,“母后既然知道,便不应继续提及此事。”   他说话时,语气虽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不容拒绝的态度。   “朕还有政务要处理,便不打扰母后。”   谢拂起身欲走,又似乎想到什么,脚步一顿,“朕欲诏宗室子嗣入宫读书,母后若是有空,不如替朕提前准备一番。”   说罢,便离开了慈宁宫,太后一句挽留也无。   片刻后,她才叹口气,余光瞥向内殿,“听到了吧?不是本宫不帮你,皇上乃圣君,无心情爱,亦无心娶妻。”   在新帝登基前,太后便因为对方的威势而无法像寻常母亲对待儿子那般。   她这个儿子自小虽然聪慧,却也没什么人情,她曾时刻关心过对方,也曾时常哄他开心,可无论她怎么做,这孩子都是淡淡的,既不会因为她的亲近而给欢喜,也不会因为她的失望和冷淡而难过疏远。   别人都夸他沉稳持重,有大将之风。   她这个母亲,却是第一个发现这孩子有问题的人。   他仿佛天生没有感情,他知礼仪,懂规矩,便始终循礼而行。   比如陪她用膳。   明明她没有要求,明明没有想念,可哪怕政务再忙,他也会抽空陪她用膳。   又比如做皇帝,他似乎对皇位并没有多少欲望,可在坐上这个位置后,也依然勤勤恳恳地处理朝政,安定天下。   他冷血无情,哪怕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姐妹,谁犯了事,也能照杀不误,就算是太后娘家,也不曾留情。   时间一长,众人便也知道,这位新帝眼中容不下沙子,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没有情分。   唯一可以仰仗的,只有礼法。   太后不过是试探几句,谢拂便转身离去,可见他心意之坚定。   作为母亲,对谢拂不娶妻这件事,太后早就看开了,先帝那么多儿子,她也烦,谢拂自小与她尊敬有余,亲近不足,她也不期待他的孩子。   女子从内殿走出,眼眶还微微泛红,“姑姑,可陛下是天子,江山要有血脉继承,怎么能没有子嗣,便是……便是为了让江山后继有人,咏洲也愿意,姑姑,求您再替侄女筹谋一二。”   她在太后面前跪下。   太后笑了,“先帝几十个儿子,宗室之人更是无数,就算是你们江家都死绝了,他们老谢家都还在,人家用不着你担心后继无人。”   她揉了揉眉心,“行吧,你走吧,本宫累了。”   那姑娘似乎还想说什么,然而太后身边的宫女却走了过来,“江二姑娘,太后娘娘要午睡,奴婢送您出宫。”   江咏洲抬头看太后,太后却闭着眼睛懒得看她。   她咬了咬唇,红着眼睛走了。   太后轻笑一声,“还年轻啊。”   年轻人,才为情所困,为情所伤。   *   御书房。   谢拂说是来理政,便当真在理政。   不过理政之余,也不妨碍他一心二用听听闲话。   待小太监将慈宁宫发生的一切细细说来,谢拂将最后一本奏折放在一旁。   “江尚书公务繁忙,忘了关心家中小辈,让人将京城青年才俊的画像送到府上,算是朕为江二姑娘的婚事的一点小小心意。”   送画像的太监到的时候,江夫人还不明所以,等看到小女儿惨白的面色,便是心中一紧。   她连忙关上门,对小女儿严厉盘问,对方才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全盘托出。   她没想到谢拂竟然知道她在,还知道她做了什么,她的脸色白得可怕。   江夫人万万想不到她竟然这么大胆,敢跑到太后求帮忙,若是成功便也罢了,可现在明显失败了,不仅如此,还被皇帝知道了这一切。   传出去,他江家要被人怎么看?   江尚书铁青着脸道:“找个时间,尽快嫁了吧!”   “爹……”   再转头看江夫人,见江夫人已经开始看起了宫中内侍送来的画像。   江二姑娘瘫坐在地。   翌日,江尚书称病告假。   宫中派太医来诊治,还有内侍慰问。   江尚书松了口气,看来皇上没因为这件事而生气。   对于这个外甥,江尚书可不敢掉以轻心,更不敢真拿对方当外甥看。   那可是一言不合,连自己老师都敢说砍就砍的人。   虽说那人犯了罪,可如皇帝那样不留情面,全然按律法来办的,还是世所罕见。   登基这三年,皇帝平日里处理政务之余,大半时间都花费在修订律法上,如今大夏所用的律法,已经与以往截然不同。   不等江尚书病好,麻溜上班,朝中便传出一则重要消息。   皇帝挑选三岁以上,十岁以下的宗室子入宫读书。   这位皇帝似乎在用行动表示,别想让他成亲,也别指望他有子嗣。   先不提朝中官员有何反应,宗室中的那些人却已经被这消息给震翻了天!   *   安王府   花园里两个小丫鬟说悄悄话。   “听说宫中要选太子,天子重礼教,咱们王府的几位公子应当会最受青睐。”   近日,京城里的宗室们因为宫中的消息轰动了,所有人都兴奋不已,各个府上又发生了无数明争暗斗,勾心斗角。   “可不是,京城谁不知道咱们安王府最重礼数规矩。”   两人笑了一会儿,忽然粉衣的那位想起什么似的道:“听说宫中要的是三岁到十岁的孩子,那……梧桐苑的那位……是不是也要去?”   紫衣的姑娘闻言下意识拧眉,“不能吧?谁不知道陛下重礼法,若是将那样不孝不悌的人送进去,岂不是平白惹怒陛下?”   “可他毕竟是府上七公子……”   “说不定明天就没有了,谁知道呢。”   -------------------- 第371章 祸国妖妃2   一月后, 京城的各个王府都陆陆续续将府中的适龄孩子送入皇宫。   谢拂那些兄弟,自从绝了登基的可能后,也没别的正事干, 整天吃喝玩乐,沉迷美色。   虽然在谢拂的规定下,宗室中人能娶的人数有定数,就算是王爷,也只能有一正二侧三夫人,但丫头这种没名没分的女子却没有限制, 生了孩子照样可以寄养在有名分的女子名下,这样也能上族谱。   为此,在这一个月内,各家府上几乎快闹翻天, 那些没名分的女子千方百计想要自己的孩子上族谱,倒是让京城百姓看了不少笑话。   如此一来, 入宫的人便更多了,已然超过了三位数。   太后不得不在宫中多收拾了几座宫院。   她现在是彻底没有让谢拂生孩子的想法了,看着这些大小个头不一的孩子,她只觉得头疼,三天两头就有一些摩擦发生,需要让人来主持公道。   而谢拂忙于政务,安排了老师给他们上课后,便没再关注过,宫中又没有其他主人,各种事务不得不落在太后身上。   太后深深觉得, 谢拂可以不生孩子,却要娶个皇后, 再不济,纳妃也行,她要求不多,只要一个。   只要有一个,她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摆脱这些杂事。   她这个年纪,要是操劳下去,还指不定能活几年。   怀着这样的念头,她再次向谢拂提了立后纳妃一事,这回她还放低了要求,只要是个活的,能管事的人就可以。   谢拂:“……”   大约是太后的要求过于离谱,让谢拂终于意识到那群孩子给宫中带来了多少麻烦。   他提拔了几个看得过眼的内侍和宫女,让他们帮忙辅佐太后。   太后这才轻松不少。   谢拂忙过春闱,抽空去看了那群孩子一眼。   学堂内,他们被分为不同的班级,由不同的老师轮流上课。   谢拂从外面走过,不出一盏茶的时间,便将所有人看了个脸熟。   当然,也将某些人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在课间休息时,谢拂又在无人察觉处观察了一阵,将这些孩子的情况摸了个大概。   野心勃勃者有之,冲动愚蠢者有之,扮猪吃老虎者有之。   其余种种,不一而足。   谢拂没在这儿待多久,很快便离开,却没刻意隐藏自己来过的消息,很快,一些消息灵通的孩子就收到了皇帝曾经来过又离开的消息,心中立刻反思自己之前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让皇帝对自己印象不好。   思来想去,没想到才松了口气。   当然也有表现不好的,深深觉得都是受到了别人的影响,之后又发生了不少矛盾。   谢拂不过来了一次,便将看似平静的宗室子们掀起了不少波澜。   而谢拂则是让人将消息说给他听,饭后闲暇时,当做听故事了。   老太监见他面上不以为意,并未对谁表现出偏爱,想了想问道:“陛下,可是那些小主子都不合您的心意?”   谢拂并未对他讨论与立储相关事宜而生出不喜。   “你觉得朕老吗?”   “自然不是,陛下风华正茂,千秋万代。”   “既然如此,朕又为何要在此时对他们有所评价?”   他大可以花费几年几十年来慢慢挑选。   “陛下圣明,是奴才狭隘了。”   谢拂看了眼窗外的天,“准备好行装,明日出宫。”   老太监神色不变,皇帝喜欢出宫这个习惯,在他还是皇子时便如此,那时还有好几次在出宫时遇到了刺杀,只是都化险为夷。   谢拂曾经还是皇子太子时,尚且有先帝和太后的约束,如今自己当家做主,便无所顾忌,出宫成了家常便饭。   “是。”   *   翌日,谢拂到了城外的乡下村里,他只有一个人,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打扮的护卫,便再无其他。   他身穿一身深色衣裳,头上绑着布带,其他并无多余装饰,看着简单,可那料子是上好的棉布,做工也很精细,并非是寻常人家穿得起的。   更不用说谢拂通身气度,让人一看便知他来历不凡。   “老伯,这地好,养了不短时间吧?”   被他搭话的老伯笑了笑,“可不是,这两年用上朝廷教的肥地方子,果然就把地给养活了!”   听得出,他语气中对此事的喜悦,以及对朝廷的信任。   生活在皇城边上,他们比天下其他地方的百姓更信任皇帝。   从对方还是皇子,便大义灭亲斩了罪行累累的小舅舅时,百姓们便很信任这位宛如神明的九皇子。   如今对方成了皇帝,更令人心悦诚服,颁布的政令,无有不应。   谢拂点点头。   见贵人非但没有嫌弃他们,而是仿佛很感兴趣似的认真聆听,老伯说得更来劲。   “从皇上登基后,老天爷都高兴,这些年都风调雨顺,家里的收成多了,攒下来的钱财也多了,再过两年,就能把我那两个小孙子送去学堂,以后考试当官,就能为皇上做事。”话里话外都透露出对皇帝的推崇。   谢拂神色未变,仿佛对方说的并不是自己。   他遥遥看着对面,见到几个孩子正在田野间跑来跑去。   “您孙子也在里面?”他看着对面疯跑的一群孩子问。   老伯看了一眼,笑骂:“这两个小子,肯定去玩水了!”   “老伯不担心?”   “担心啊,我这把活干完,马上就去找他们。”   “他们平时还是很听话的,今天肯定是有认识的朋友来玩,一起起哄撺掇的,不过不用太担心,我家那两个小子会游泳,他们爹亲自教的。”   也难怪人家还能坐得住,现在还想着要把活干完。   谢拂看着那群孩子有的还光着屁股,实在有辱观瞻。   “公子,不如去那边山上看看?”护卫指了相反方向。   谢拂无所谓,他在附近转了一圈,遇上人就说上几句,他态度和善,其他村民也不敢拿乔,和这样明显不凡的公子说话,总觉得自己都见过大世面了。   “前面是百兽山,平时有不少野兽出没,贵人还是不要往那里面去好。”村民提醒道。   他们也是好意,见谢拂只有三个人,要是遇到野兽还真不一定能对付。   “我们就在外面转转。”谢拂说罢,便抬步往那边走去。   宫外的景色没有专人精心打理,并没有宫中的御花园好看,却有着宫中没有的野性美。   万物自然生长,生机勃勃,拼命汲取着阳光和养分。   林中树影斑驳,山中隐隐有狼啸传来。   忽然,草丛中似乎有什么动静,始终警惕着四周的护卫敏锐察觉,厉声呵斥,“谁?!”   “保护公子!”   两人挡在谢拂身前,面对着草丛严阵以待。   有人已经摸出匕首,就要朝着草丛掷去。   “等等。”谢拂出声制止。   “退下。”他挥退二人,两名护卫虽然忧心,却还是应声退下。   谢拂目光盯着那边的草丛,方才他隐约看见了一双眼睛。   不过是一瞬,快到连他自己都差点以为是错觉。   谢拂抬步走去。   “公子……”护卫忧心,忍不住跟在他身后不远处,好可以尽快保护他。   “别藏了,看见你了。”谢拂喊道。   片刻后,一道年轻的声音从草丛中传来,“我没藏。”   “我本来就在这儿,是你们后来的。”那语气理直气壮,加重了语气强调他们才是后来的。   谢拂闻言微微挑眉,“既是你先来,那你为何不出来?”   “我出不来。”那声音短暂沉默后,又说道。   谢拂微微皱眉,“那我过来了。”   并没有声音说话,应该算是默认。   谢拂抬步往草丛走去,高高密密的草丛中,果然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谢拂首先看到他的头,头发微微泛黄,有些毛燥,看上去就缺乏营养。   或许是因为身处草丛,头发还有些凌乱。   紧接着,对方的上半身也出现在他眼前。   有些不合身的棉布衣服,将那瘦瘦小小的身躯包裹住,袖子宽大,袖长却不够,在那袖子的遮盖下,是干瘦的手臂。   小孩儿听到声音抬起头,一张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脸便出现在谢拂眼前。   “你被打了?”   “为什么?”   谢拂目光静静落在这张连五官样貌都无法看清的脸上。   对方的眼睛很大,也不知道是因为被揍得发肿才显得大,还是因为对方睁得大。   那双大眼睛就这样直直盯着谢拂,看不出多少情绪,隐约还有一瞬间失神。   作为皇帝,已经没人敢这么看着自己,但谢拂并不觉得冒犯,只觉得这孩子反应慢,有些呆。   “我问你为什么被打。”   小孩儿回神,揉了揉发疼的脸,“他们不让我在他们的山上找食物。”   谢拂有些意外,“你不是这个村的人?”   一个地方的人都有些排外,外面来的人,当然会受到排挤和驱逐,如果是那些小孩儿不让这孩子来觅食,也不是不可能。   “不是。”   “那你来这里?”   “我住的地方不给我吃的,我就跑出来找。”他说得平静如常,听不出对那些不给他事物的人的怨恨,也听不出苦闷,更像是陈述事实。   “他们为什么不给你食物?”谢拂已经猜测起了这孩子的情况。   对方口称他住的地方,而不是他家,多半是父母不在,没了家,寄人篱下。   如此,吃不饱饭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有人想让我自生自灭,他们听那些人的话。”   谢拂眉心愈紧。   “你腿怎么了?”   “跳下洞里抓兔子,脚崴了。”   那兔子呢?   不用问,肯定被抢走了。   千辛万苦得到的兔子没了,人还被揍成这样,看着就可怜。   但谢拂并不可怜对方,他只是微微皱眉,看了眼四周,目光在两个护卫身上停留一瞬。   可最终,却还是说:“我帮你。”   说罢,谢拂便半蹲下身,帮他揉了揉脚。   护卫看得瞳孔地震,揉了揉眼睛,眼前这一幕却还没变化,两人都有些恍惚。   明明要帮忙的话他们也可以,怎么主子就亲自上手了?   他们探究好奇的目光落在小孩儿身上,似乎在想他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竟然能让谢拂为他揉脚。   也不知谢拂怎么做的,简单在几个地方点了几下,脚便不疼了,活动了几圈,竟然没有半点不适。   谢拂重新站起身,那小孩儿的目光随着他往上。   “你是大夫?”   “只是碰巧会。”谢拂否认。   “谢谢。”   谢拂收下了。   平生第一次帮人揉脚,担得起这声谢。   咕咕——!   谢拂的视线落到小孩儿肚子上。   “饿了?”   “一直在饿。”小孩儿的话十分诚恳。   谢拂朝身后招招手。   护卫赶忙上前,没有分毫犹豫,将怀里揣的东西拿出来交给小孩儿。   纸包被打开,香甜的气息扑鼻而来。   粉色的花形糕点看上去就很好吃,令人食欲瞬间被提了上来。   小孩儿也不客气,抓起来就吃,动作很快,只是虽然快,他咬的次数却一点也不少,并没有被梗住。   谢拂看着吃得恶狼扑食的某人,问了一句:“你就不怕这糕点有毒?”   小孩儿头也不抬,“那也可以做个饱死鬼。”   谢拂:“……”   没一会儿,他吃完了,抬头看谢拂,“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谢拂:“……?”   “我听说现在我这样的小孩儿还挺值钱,去做下人还是卖进宫当太监都要给好多银子。”小孩儿说。   谢拂:“……你从哪儿听说的?宫里已经不会再要太监了。”   “那你要我做下人?也可以。”   谢拂揉了揉头,“我对拐卖小孩儿不感兴趣。”   安静片刻,那小孩儿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你……”   预感自己要是不打断,很可能听到什么更离谱的事,谢拂当即道:“不需要你做什么,不需要你报答,几块点心而已,你就当我一时善心大发,救济乞丐了。”   这小孩儿听起来和乞丐也差不了多少。   听见自己被比喻成乞丐,小孩儿脸上也不见愤怒。   “你一直这么傻吗?”   谢拂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帮别人却不要回报,不傻吗?”他的语气太过真诚,真诚到谢拂有那么一刻当真觉得自己挺傻的。   竟然会试图去理解一个小孩儿的话。   他还继续说:“如果你一直这样的话,那我是不是可以继续求你帮助?”   说求都是抬举谢拂,因为刚才他分明没有求过。   谢拂:“……”   总觉得自己要是再对这小孩儿给予帮助,就相当于在自己脑门上贴上明晃晃的两个字:傻瓜。   还是他主动的。   -------------------- 第372章 祸国妖妃3   回宫后, 太后派人来请谢拂去后宫。   谢拂刚进慈宁宫,便听到里面传来说笑的声音。   “早就想进宫见见母后了,驸马非说母后近日忙碌, 要我不要给母后添麻烦,我怎么就给母后添麻烦了?分明还能帮母后分忧,母后说是不是?”   太后的声音听起来比和谢拂说话时柔和亲近,“你啊,还帮忙,帮倒忙还差不多, 驸马倒是了解你。”   “母后,你怎么和他一起说话?我可是你最疼爱的女儿!”   “外祖母,璋儿给外祖母捶腿。”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儿站在太后身边,用两个肉拳头一下一下给太后捶腿。   “璋儿乖, 比你娘懂事多了。”   男孩儿表情乖巧却又一本正经,脸上的婴儿肥让他看上去格外喜人, “爹说娘是我们的小公主,就是要开开心心,不用懂事。”   太后含笑点头,看了看自己仿佛还没长大的女儿,“几个姐妹里,你嫁的是本宫最满意的。”   先帝公主皇子多,国库养起来就很困难,以至于公主皇子的待遇一直在降。   皇子还好,多少能有个府邸和爵位,甭管大小, 好歹有层表面光鲜。   公主就不同了,好一点的还能有个封号, 有点嫁妆,大多数的公主什么都没有,前十几年都是被几公主几公主地叫着,只有出嫁时随意给个封号,给几千两嫁妆,其余便再没了,比京城许多高官贵女出嫁都寒酸。   驸马只有个虚衔,还没了仕途,公主又不值钱,之后的公主甚至沦落到嫁给普通举人进士的地步,还是寒门出身,毫无背景的那种。   所有公主中,也就是太后所出的三位公主有公主府有嫁妆。   昌华公主笑着抱住太后,“那也是母后眼光好。”   “十一姐若是想念母后,大可在宫中住上几天。”谢拂走进来,自然而然道。   昌华公主听见这声十一姐不由下意识皱眉,又很快松开。   作为从来不把其他公主放在眼中的嫡公主,昌华公主才不喜欢和那些批发公主一起排序,对于上面两个亲姐姐,她也是喊二姐三姐,可对这个弟弟,她曾经也教过他喊三姐,可谢拂却始终坚持叫玉牒上的序号,连私下也不肯,叫她很不高兴。   只是不同于曾经的她还可以发脾气,现在的她哪怕不高兴,也只能对谢拂笑脸相迎。   “皇弟还说呢,这般年纪也不肯立后,害得母后如今还要操劳,我都心疼。”   谢拂闻言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朕知晓母后辛苦,因而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等到一切走入正轨,便会让宫中内官接手宫中事务,届时,母后也能安心歇息。”   “什么?你要将母后的权力给那些奴才?!”昌华公主惊怒。   谢拂神色如常,“十一姐既然希望母后好生歇息,朕还以为,十一姐会高兴。”   “高兴什么?你都要让那些狗奴才爬到母后头上了!日后母后若是想吃点山珍海味,都要看那些奴才的脸色?!”   “昌华。”太后沉声呵斥,冷眼一扫。   “这些事不归你管。”听着女儿一口一个狗奴才,太后眉心都皱了起来。   “母后,我是在帮你。”昌华公主还一脸委屈。   “你安生些,就算是帮本宫了。”太后拍了拍小男孩,“璋儿也累了,你陪他去偏殿休息。”   等到昌华公主不情不愿出去,太后才对谢拂道:“朝堂上的事本宫也不懂,你自己做主便是。”   “至于昌华……不必管她。”   “宗室中的孩子已经够多,十一姐想将璋儿送来,开了这个先例,之后便挡不住,宫中的孩子数量恐怕会翻倍。”谢拂说道。   昌华公主以为自己的心思掩饰得很好,然而无论是太后还是谢拂,都一清二楚,心知肚明。   昌华公主当然没有大胆到想要自己生的外姓子也能竞选太子,不过是想趁机让孩子结交人脉,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谋求一个从龙之功。   作为典型案例,昌华公主太知道有权势地位和没有权势地位的区别了,看她其他二十多个姐妹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她便不得不生出这些野心。   太后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便觉得即便不为了朝堂稳定,就算是为了自己的清净,她也不能开这个口子。   “本宫会处理好,皇上大可放心。”语气之坚决。   “那朕便不打扰母后休息了。”谢拂体贴道。   临走前,太后好歹还是叮嘱了一句:“皇上如今背负江山社稷,还望将自身安危放在心上,宫外可不是安全的地方。”   “宫中也不算清净。”谢拂想到自己那个父皇的众多后宫,至今还在宫中。   登基时,他便让那些有儿女的妃嫔跟随自己的儿女出宫,而今先帝孝期已过,也是时候处理剩下的那些人了。   “朕欲放先帝遗妃出宫,若是母后有空,不妨先问问她们的想法。”   太后一愣,随即想到那些被圈在永寿宫的那些妃嫔,那么多人,挤在一座宫殿里,连伺候的人都没多少,日子过得比宫女还不如。   “皇上有心了。”   让这么多人无论是去给先帝守陵还是出家为尼,都未免太狠,放出宫,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对名声不太好。   不过以谢拂如今的威望,办成此事并不难。   谢拂回到自己宫中,沐浴过后,他却毫无睡意。   走到御案前,随手翻开一本书,不过翻了几页,目光便迟迟未动。   犹豫半晌,他唤来白天陪同他出宫的一个护卫。   “白天见到的人呢?”   护卫停顿一瞬,才跪下请罪,“属下无能,跟丢了。”   谢拂捏着一张书页角的手悄悄用力,书页便发出轻微声响,破了。   他目光微动,又轻轻将那破了的口子捋平。   “朕似乎并未要你们跟踪。”   白天被那人那样一说,谢拂干脆转身离开,并未与那冒犯他的小孩儿纠缠。   只是不知为何,明明已经走了,今日一整日,对方总是时不时浮现在他脑海中。   白天离开得干脆,如今却似乎隐隐有些后悔。   他跟一个小孩儿计较什么?   对方看上去还那么惨,自私自利一点,小心机多一点,都不过分,也不奇怪。   他见过无数心机深沉之人,怎么就容不下一个孩子了?   何况对方并非如其他人那般算计,而是直白地说出来,坦荡至极,只这一点,便比其他人好过不知多少。   谢拂就这样说服了自己,仿佛已经忘了白天被对方的话激得转身离去。   “是属下自作主张。”护卫继续请罪。   虽然他们是看出谢拂在意那个小孩儿才跟着的,但只要谢拂不承认,他们就得当做不知道。   谢拂合上书,“罢了,你下去。”   “是。”   护卫退下,谢拂躺上床,却意外的睡不着。   接下来几日,谢拂照常忙于政务,再也没提起过当日见到的小孩儿,仿佛已经将对方抛诸脑后。   倒是那两个护卫,还惦记着当日的事,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找找人,只是他们之前便问过附近村民,他们都说他们村没这个人,附近也没有。   对方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说不定还是心怀叵测故意接近陛下。   正当两人观察着谢拂再也没提起此事,琢磨着他们是不是也该放下时,谢拂又出宫了。   这回是上护国寺为先帝和太后祈福。   众人:“……”   皇上是不是忘了自己除了规定的特殊日子,从来不为先帝祈福?   以为带上太后做幌子,他们就会相信吗?   不过皇帝常出宫这件事,早已经成了京城中人的共识,他们也早已经习以为常,倒是没人觉得这有多特别。   谢拂如愿出宫。   在像模像样地去护国寺转了一圈后,他又去了前些日子去的村子,去了百兽山。   其实他并未抱有多大希望,毕竟已经过去好几天,那孩子那般年纪,应当不敢在这山上待这么久,当日他应当是走投无路。   在知道这里排斥外人,极有可能被打被赶走,还得不到猎物时,他早该走了。   然而谢拂刚走到附近,便隐约看见了一道身影。   对方依旧穿着那身衣服,但能看出应该是洗过,那张脸上的青紫也消去大半,大致能看得出五官轮廓,年纪虽小,营养不够而导致身材瘦小,却也能看出这孩子应该长得不错。   谢拂微微挑眉。   并非是因为对方长相不错,而是因为觉得对方似乎有些眼熟。   不等他想起来到底哪里眼熟,对方便已经发现了他。   小孩儿眼中没有意外,看见谢拂,也只是说了一句:“你来了。”   “你看起来并不惊讶。”谢拂款步走近。   “我在等你。”那小孩儿说得理所应当,仿佛不觉得这话有问题。   谢拂却出乎意料,“你知道我要来?”   小孩儿摇头。   “那你等什么?”谢拂不明白了。   “只是猜测,我觉得你会来。”他依旧是那副态度。   “为什么?”谢拂回想自己上次,什么时候表现出会回来的意思?没找到后,确认并非是自己记错,这才继续问,“万一我不来呢?”   “我只是每天来碰碰运气。”   嗯,原来每天都来。   “我觉得你会,你看起来像个好人。”   “只有好人才像你这么傻。”   谢拂:“……”   不说这个词他们还能好好聊天。   “如果我没记错,你之前是想让我帮忙。”   “成天将骂人的话挂在嘴边,可不像是求人帮忙的模样。”   “骂人?这不是夸人的吗?”那小孩儿真诚问。   你家夸人这么夸的?谢拂抿唇。   “我说你是个好人,不就是夸你善良吗?”   “我以为你会喜欢。”他垂下头。   不知怎的,他明明表现得情绪低落,谢拂却无端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嘲讽。   很好,现在谢拂不仅仅怀疑这小孩儿是不是故意的,还怀疑起了对方是不是真的希望自己帮他。   没人是这样求人帮助的。   “我给你带了衣服。”   护卫将一个包袱丢给小孩儿。   谢拂:“换好衣服去洗个脸,毕竟总不能一直穿那一件。”   小孩儿也没推辞,抱着包袱就躲进草丛去换了。   等他洗完脸回来,整个人仿佛大变样,与谢拂第一次见到的小屁孩模样天差地别。   “……现在天还有些冷,衣服比较厚实。”谢拂目光落在小孩儿的脸上,出神了片刻。   护卫看了看那小孩儿,又看了看谢拂,才小心凑到谢拂耳边道:“公子,这孩子长得似乎与您有些像。”   谢拂也发现了。   他想了想这孩子古怪的性格和态度,犹豫了一下,才说了句:“你别误会,我应该不是你爹。”   小孩儿:“……”   -------------------- 第373章 祸国妖妃4   谢拂说完, 自己都没忍住唇角轻轻扯了一下。   他当然不是真的觉得这孩子是将他当成抛妻弃子,不负责任的亲爹。   不过是觉得这小孩儿的态度格外有意思,倒真有那么点味道。   要说这孩子和他长得有多像也不至于, 但那眉眼间的神色,却足足像了十成十,乍一看过去,便觉得格外相像。   “我当然知道谁是生我的人。”小孩儿无语沉默片刻后道。   谢拂听着他口中说的是生他的人,而不是爹,心中有所猜测。   他没问他的来历, 也没问他为何会是如今的处境,只是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将在宫中鬼使神差带上的点心递给他。   “吃吧。”   小孩儿二话不说,接过来就吃, 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这糕点有问题。   “不担心我下毒?”   “你不会。”他回得毫不犹豫。   对于他这个仅仅两面之缘的陌生人,抱有深深的信任, 是件很奇怪的事,可谢拂并不想探究,他只知道,自己并不排斥。   “你对其他人也是这么相信吗?”谢拂忽然问。   “当然不会,他们又不是你。”小孩儿吃完点心,拍了拍手,谢拂还能看见那瘦小的手上的青紫血管,以及血管中透出来的血液。   “你这是赖上我了?”谢拂话里并没有什么生气的意思,反而像是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不知道我是谁,就轻易托付信任, 以你的处境,可不像能活这么大。”   说到此处, 谢拂便又想起一件事,“你多大年纪?”   小孩儿忽略了他之前的话,淡淡回了句:“七岁。”   可他看起来也就五岁的模样。   谢拂动了将他带进宫的念头,遇到一个奇怪的小孩儿,他非但不担心对方的目的,只想看看这孩子究竟还能有多奇怪。   然而他转念一想,宫里除了太监和侍卫,以及那些来读书的孩子,还没其他人能名正言顺住进去。   他带这孩子进宫,不仅名不正言不顺,对方很快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你平日住在哪里?”谢拂问。   小孩儿伸手指了个方向,“那边。”   谢拂转头看向护卫,后者回禀,“公子,那边是安王府的一处庄子。”   安王?   想到这孩子的样貌,谢拂不由下意识想,难不成自己与他还真有血缘关系?   虽说安王这个爵位是太宗皇帝那一辈封的,如今已经是第三代,安王也从亲王成了郡王,血脉也不如先帝的儿子们与他亲近,但怎么也还在同一个族谱上,无论是血脉,还是礼法,都是宗室无疑。   “你是安王府庄子上的人?”   他点点头,“我还住那儿,应该算吧。”   听得出他对安王府并没有什么感情,无论是眷恋还是厌恶,都没有。   “这么说,你是想换个地方住?”谢拂问。   小孩儿没点头也没摇头,“还没想到。”   是没想到换地方,还是没想到换哪儿?   谢拂直觉是后者。   “那你要不要跟我走?”他出声道。   护卫下意识心头一紧,余光瞥向谢拂的方向,却见他神色淡然,悠闲自在地等着对方的回复。   “你终于要带我回去伺候你了?”小孩儿仰头望着他,眼中竟莫名有些高兴和欣慰。   只是这话听着怎么听怎么奇怪。   谢拂想起过去也有人问过要不要找人伺候,沐浴的时候问,睡觉的时候也问。   谢拂眼皮忍不住一跳。   “你上次帮我揉脚,这回又给我带衣服和吃的,加起来都够买个小孩儿了,我跟你走也是应该的。”小孩儿认真地说。   看不出来,他还挺会算账的。   谢拂被气笑了。   哪怕是跟在身边的侍卫,也极少见到谢拂笑,如今见到了,却并不觉得荣幸和高兴,只忐忑地低下头。   “我反悔了。”谢拂盯着眼前这个很会气人的小孩儿,“我看你自己生活得也挺好,应该不需要别人多管闲事。”   “跟我回去,会失去自由,我觉得你不会喜欢那样的生活。”   这么想伺候人?那他当然不会让这小子如愿。   虽说谢拂之前也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想好要这小孩儿进宫做什么,但也绝对不是伺候人的。   “为什么会不自由?”小孩儿没有被抛弃的难过,反而是针对谢拂后面的话有意见,“自由不是你给的吗?”   他真诚发问,那怀疑的表情仿佛在说是不是他没用,才给不了他自由。   谢拂倒是想问一句,他凭什么觉得伺候的人会有自由,便是那宫中宠妃,也不能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可想了想,他又忍住了,只淡淡看他一眼道:“嗯,我不行,给不了。”   小孩儿:“……”   谢拂见他噎住,不由微微一笑。   不过很快,这抹笑容便又自他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分浅浅的疑惑。   小孩儿并未纠缠,若是换作寻常人,知道自己错过一个翻身的机会,必定会后悔莫及,就算不苦苦纠缠,也会面露悔意。   可他什么都没有。   仿佛能不能过上好日子,还不如谢拂说的没有自由重要。   真奇怪。   但,也是真有意思。   谢拂极少能有什么感兴趣的事物,如今见到,便舍不得放过。   “我要走了。”谢拂看了眼天色,今日在护国寺耽误了一早上,接着又在这儿耽误两个时辰,如今天色已经有变暗的趋势,他也该回宫了。   他抬手在这小孩儿头上揉了揉,又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丢到对方怀里,“好好照顾自己,希望我下次来的时候,你身上没有伤。”   说罢,谢拂便转身离去。   之前他说的都是真心话,比如他相信这孩子自己也能过得很好。   他口口声声要要自己帮忙,可实际上他并不需要自己的帮助。   他就是想赖着自己。   谢拂想。   在他离开后,小孩儿打开药瓶,倒出里面的药膏涂抹在脸上,药香萦绕在鼻尖,避无可避,挥之不去。   “走得那么快。”   还真是一点没变。   他垂眸看着药瓶,重新盖上,往怀里一揣。   他等着谢拂来找他。   他才不要主动找谢拂。   才不要那么傻。   夕阳下,小小的身影却始终站在那里,目光向着谢拂离开的方向,久久都未曾收回。   阳光将影子拉得越来越长,从黄昏到傍晚,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唯有些许月光将那道影子照亮。   *   “陛下,今日是小公子们第一次考试,您可要亲自观看?”老太监提醒道。   谢拂将那些孩子接进宫来后,也并非全然不管,只交给别人。   他跟几个老师确认了授课内容,还要求他们每月在教过的知识内对那些孩子进行考试,并且规定了达标的要求。   若是那些孩子没能达标,一次可以当做是失误,两次可以说是运气不好。   可若是三次不达标,那就不好意思,只好请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据老太监所知,那些小公子都很看重这次考试,想要在皇上面前表现一番。   谢拂闻言,第一反应并非是那些孩子考得怎么样,而是这么快,竟然已经有一个月了。   “既然他们这么用功,朕也自该鼓励一番。”   早朝过后,谢拂便去了所有孩子们上课的学堂,见他们还坐在室内安静答题,问过后得知,他们还要半个时辰才结束。   谢拂不想在外面枯等半个时辰,便从几个课堂外慢慢走过,目光看似随意,却又以极快的速度不着痕迹将所有人的行为尽收眼底。   有孩子注意到他的到来,吓得手里的笔都掉了,试卷也被墨迹玷污,不得不找老师重新要了一张,可要了一张,这回答还是要重新写的。   这样的孩子不止一个,谢拂的出现,无疑是将场面的气氛推到了顶峰。   那些紧张的更紧张了,深沉老练的已经端正坐姿,认真答题,争取在谢拂面前露出最优秀的一面。   谢拂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便去找了间偏殿歇息,并打发走其他人,叮嘱他们不要暴露自己的存在。   等考试结束,那些孩子果然以为谢拂只是来看了一眼便走了。   毕竟谢拂从前便一直如此,并未多重视他们,他们倒也能理解,毕竟这么多人大浪淘沙也要时间,前期自然不需要多重视。   “谢宣!你站住!”一个个头略高还有些壮的孩子叫住另一个看着清瘦的孩子。   谢宣停了下来,回头礼貌询问:“魏世子,敢问有何指教?”   “有何指教?你也配本世子指教?”魏王世子冷笑一声,扬声冲着还没走的老师道,“老师,我要揭发,谢宣作弊!”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面面相觑,又纷纷看向谢宣。   后者下意识皱眉,捏紧拳头,厉声道:“魏世子,无凭无据,你休要污蔑我!”   魏世子双手环胸,“我污蔑你?”   “本世子是魏王世子,你区区一个落魄宗室中的小小庶子,有什么值得本世子污蔑的?不得脏了本世子的手!”   “老师,我亲眼看到的,他刚刚考试带了小抄,现在搜肯定能搜到!”   还没走的那位老师额头冷汗都要下来了,心中暗道倒霉,怎么就碰上这种事了?这群小祖宗,一个不好就会得罪人,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未来储君。   “此事需要证据……”   魏世子当即道:“证据就在他身上!只要看一眼便知!”   谢宣又羞又怒,甩袖道:“我没有!”   然而却在他甩袖间,袖子里忽然落出来一个纸团,很小很小,几乎只有米粒大小,若非众人都盯着,眼睛尖,都不一定能发现。   一个离得近的孩子当即蹲下身将纸团捡起来,打开一看,果然是小抄!   “老师!就是他作弊!”   谢宣脸色一白。   他家中已经没落,自他有记忆起,家中都是靠着祖母、母亲的嫁妆过日子。   嫡母不能生育,对待家中生育的姨娘妾室十分宽仁,这次他运气好,年龄刚好合适,便在其他兄长的羡慕中进了宫。   家中深知这是个出头的好机会,只要表现好,就算日后不被选中,也有机会得到重用,父母兄长都希望他能有出头的机会,这样也能带领家族崛起。   他身上压着家中所有人的期望,入宫后边抓紧一切时间努力学习,从未懈怠。   这样的他,从来没想过作弊,他也不敢作弊。   脑子不笨的他,当即想到这是有人在陷害自己。   他迅速抬头,环视四周,最后忍住惊惧紧张,为自己辩解,“老师,有人陷害我,我根本没作弊!”   “宣弟,圣人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犯错不可怕,不知悔改才是无药可救。”一个风度翩翩,小小年纪便已经有君子之风的少年站出来道。   谢宣憋着一股怒气,“我没错,也没作弊,不需要安王世子故作圣贤,假惺惺!”   “谢宣,人家安王世子好心劝你,你就算不听,也没必要恶语相向。”有人皱眉不赞同道。   谢宣越听心中越火,他现在看眼前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有嫌疑,觉得他们每个人都可能陷害自己。   老师不想将事情闹大,必定想低调处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这样一来,自己必定说不清,日后要一直背着一个作弊的名声。   他不能息事宁人。   只有将这件事闹大,引来太后陛下关注,才有洗清自己清白的可能。   到底年轻,就算有几分聪明,面对眼前的情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说的好听,分明是他空口污蔑我,难道还要我感恩戴德?”   “老师,我是被诬陷的,诬陷我的极有可能就是刚刚说话的那些人,他们一个个目中无人,道貌岸然,您一定要查清楚!”   偏殿的谢拂隔着窗户欣赏着眼前这一出好戏。   “真是年轻啊。”   也是年轻,才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   谢拂一眼便将情况看出个大半,他的注意力根本没放在事件上。   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其中某个孩子身上。   他盯着那位安王世子许久,才语带疑惑说了一句:“也不像啊。”   那小孩儿并不像安王世子。   安王世子也不像他自己。   与其说那小孩儿和安王世子有关系,他觉得大家更愿意相信那小孩儿和自己有关系。   若非他自己清楚,恐怕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在外面沧海遗珠。   谢拂转动了下手上的扳指,“走吧。”   再不出去,外面可能都要结束了。   就在外面众人焦灼之时,谢拂从偏殿走出,“在聊什么这么热闹,不如说给朕听。”   谢拂目光淡淡将众人一扫,空气顿时一静。   安王世子额头不由滚出冷汗。   -------------------- 第374章 祸国妖妃5   谢拂一出现, 众人纷纷心头一颤。   有些胆小的孩子已经忍不住腿软发抖。   谢拂看起来性情温和,至少他从不会对谁发脾气,可谁都知道, 这位陛下是不会发脾气不错,可他神色平静地将人免官去职、下狱时,却更令人心中生畏。   便是自觉无错的谢宣,在见到谢拂时,也不由言语磕绊。   “陛、陛下,我没有作弊, 这纸条不是我写的,还请陛下明察!”   听着还有条理,却紧张得连自称都给忘了。   “纸条不可能凭空出现。”谢拂点点头,“那你觉得, 是谁诬陷你?”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是给他挖的坑。   指认不是, 不指认更不是,   谢宣嗫嚅半晌,等脑子渐渐镇定些,才说了句:“臣不敢无凭指认,臣相信,陛下圣明英主,定能还臣清白!”   “你这意思,朕若是还不了你清白,就不是圣明英主?”   谢宣双膝跪地,“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孩子被吓成这样, 谢拂也没有再开玩笑。   他摆摆手,“要查, 就一起查吧。”   “将何统领叫来,让他好好查,在事情没结束之前,谁也不许随意走动。”   说罢,谢拂便转身离去,从头到尾,都未曾动怒,似乎并不将这些小孩子们的小打小闹放在眼里。   那些自觉自己手段高明的人早已经在天子威压下吓破了胆子,站在谢拂面前,他们只觉得自己面前仿佛有一座大山,大山巍峨,遮天蔽日,将他们压得心神震颤,抬不起头。   等谢拂走后,好半天都没人说话。   等到众人心情逐渐平复,魏世子才发怒将谢宣一推,谢宣本就跪着,这一推更是将他给推倒在地上。   “都是你这个家伙,带小抄还不算,还不承认,害得本世子在圣人面前丢脸!”   其他人也气,第一次真正面对皇上,却被吓成这样,他们都后悔不已。   “宣弟,这就是你不对了,圣人日理万机,你怎可拿这等小事麻烦于他。”安王世子皱眉指责道。   谢宣咬牙从地上爬起来,“是你们先陷害我的!”   他现在也不怕了,陛下一定会查清楚真相,还他清白。   虽然谢拂让人生畏,可他也同样让人信任。   “少假惺惺,安王府连亲子都能随意欺辱丢弃,还装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想糊弄谁呢!”   “陛下乃圣君,爱重的自然是真君子,根本看不上你们安王府这种伪君子,真小人。”   安王世子表情一僵。   “宣弟从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都是无稽之谈。”   “也对,反正都是你们安王府自己说了算,你们要谁没了,谁就得没了。”谢宣撂下这句诛心之言,便回课堂收拾东西准备回自己的住处。   院墙外,谢拂转头问老太监,“你说他们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能被同样的方式坑两次。   老太监为那群孩子说了句话:“小公子们都还小。”   “确实还小。”谢拂背着手,“小小年纪就会趋炎附势、阴谋陷害、伪装演戏,个个都是高手。”   老太监不说话了。   这宫中哪有天真的人,就算是孩子,也有自己的心机。   谢拂忽然想到宫外那个小孩儿。   与其看宫中这群小孩儿勾心斗角,他发现自己宁愿被那小孩儿光明正大地赖着自己。   “去查查安王府,好歹也是皇室血脉,就算没了,也不该不明不白。”   然而谢拂脑海中浮现出宫外那小孩儿的身影,忽而唇边轻轻扯出一点笑意。   或许,那孩子并没有像其他人想的那样没了,反而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顽强地活着呢。   “是。”老太监应下。   *   谢拂并未刻意隐瞒宫中的消息,很快,京中的宗室们便得知了宫中发生的事。   安王府   安王妃焦急地看着安王:“王爷,您快想想办法,要是寅儿出事,咱们王府怎么办?”   相较于安王妃的紧张,安王倒是比她淡定许多,毕竟他在宫中可不仅仅有安王世子一个儿子,一个儿子出了事,大不了再立一个世子。   只要登基的是自己儿子,嫡子庶子又有什么关系。   “寅儿做事向来谨慎,何况他只是在背后算计,并未亲自上手,即便是真查到了,也没证据,别人担心陛下怀疑,也未必敢上报给陛下。”   “咱们若是自乱阵脚,才是给人留下把柄。”   不得不说,安王能维持这么多年的君子形象,还是有点脑子和胆子的。   听他这么说,安王妃便也稍稍放下心来。   然而不等这夫妻俩安心多久,管家便匆匆进来禀报:“王爷!王妃!宫中、宫中来人了!”   安王心中一惊,心想难道是儿子出事了?   心里在一瞬间闪过要如何应对,如何撇清关系,在面对宫中来的内侍时,便态度放低了些。   “敢问天使,可是我儿在宫中生了事端?还请天使看在小儿年纪小,不懂事的情况下,让陛下稍作宽宥。”   管家笑盈盈地送上银两。   内侍收了银两,“非也,今日陛下派奴才前来,是听闻安王府有残害皇室血脉之嫌,特让奴才前来询问一番,郡王爷,谣言可属实?”   安王万万没想到,宫中来人是因为这种没人管的闲事。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君子的形象装过头了,引起了皇帝反感,专门来抓他德行有亏的把柄。   无论是不是,他都不能承认。   “天使明察,本王最是疼惜膝下子嗣,每个都上了玉牒,此乃谣言,定是有人不喜本王,在背后恶意中伤本王!”   内侍假作困惑,“可这谣言空穴来风……”   安王皱眉假装沉思片刻,才恍然大悟道:“本王确实有一子不在身边,不过却是因为他生而克母,生母为了他伤了身子,那孩子也因此体弱多病,有大师曾说,孩子福薄,受不住王府贵气,因此,本王才不得不忍着父子分离之痛,将之送到庄子上养身体。”   内侍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郡王爷一片爱子之心,奴才必定报于陛下,只是小公子不在王府,到底使人非议,陛下那边……”   安王当即十分体贴地表示:“天使放心,当年大师也说过,若是有贵人相助,那孩子便不必有此一劫,如今陛下发话,有真龙之气协助,定能让那孩子逃过一劫,也让我等不必再承受分离之苦。”   内侍这才满意笑了,“郡王爷体察圣意,奴才必定在陛下面前为王爷洗清污水。”   一通交流,双方都很满意。   等到内侍离开,安王妃才不满地看向安王,“王爷,您当真要将那小畜生接回来?他可是连对生养他的生母都能下手的畜牲。”   安王不耐烦地皱眉,“你没听见刚刚的内侍怎么说的吗?皇上怀疑本王的德行有亏,这不是那个小畜生回不回来的事,是你男人还能不能继续维持君子名声的事!”   “别说是他被丢到庄子上自生自灭,就算他真的灭没了,也要好好‘活着’!”   安王妃听出来了,这是说就算那小畜生死了,找了假的也要带回来。   心中一方面是因为那小畜生要回来的不甘,一方面又是对于宫中的畏惧。   最终,她在心中暗自咬牙,“便宜他了!”   内侍刚回到宫中,便主动将安王府赠的银两上交,并将到了安王府后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甚至连语气都惟妙惟肖。   谢拂听完,并不意外地找了一下,“这安王倒是知情识趣。”   “陛下明察秋毫,自是无人敢欺上瞒下。”内侍小小拍了个马屁。   “行了。”谢拂随口淡淡道,“照例,那些银子自己收着。”   内侍笑着磕头,“多谢陛下体恤!”   谢拂知道水至清则无鱼,他允许这些人收孝敬,但必须上报过明路,他不缺那点东西,但是不允许下面的人糊弄他。   有光明正大收东西的机会,底下人自然不会反对,左右都是收,报给陛下还能收得心安理得,坦坦荡荡,谁人不愿?   “既然安王之子体弱多病,又受朕龙气庇佑,为了孩子的身体,朕探望一二也无不可。”谢拂悠悠道。   内侍闻言当即十分有眼力劲地开口道:“陛下体恤宗室,关爱晚辈,奴才这就准备陛下择日去安王府一事。”   谢拂不置可否,只是默默将手下的画画完。   三日后,谢拂换了常服出宫,当他悄无声息进了安王府大门时,安王还在听管家上报自把那小畜生强行带回来后对方的表现。   若非担心对对方造成明显的伤痕,安王早就让人将那小畜生绑起来,关进关押犯了错的下人的房间了。   “王爷,那……七公子又将三公子给打了,三公子不依不饶,非要将七公子腿给打断……”   三公子也是安王的儿子,但并非嫡出,没有世子之位,年龄也超过了十岁,没能入宫。   为此,他心情烦闷,还遇上一直看不上眼的存在,想到对方因为皇帝的一句话就又回到王府碍眼,气不打一出来,之后便自然而然打了起来。   他出手虽重,可到底养尊处优,并不如对方一直摸爬滚打,十一岁的年纪,明显高大的块头,竟都没打过对方,这样一想,便更气了,叫嚣着要将七公子给打断腿。   安王皱眉不悦:“徐侧妃呢?让他把老三带回去好好管教,这个关头还给本王找事,是生怕陛下抓不到本王把柄?”   “哦?安王有何把柄?可否与朕说说?”   安王浑身一个激灵,瞬间从椅子上站起来,震惊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   “陛、陛下……”   谢拂淡淡瞥他一眼,“既然闹了矛盾,便带朕去瞧一瞧,朕倒是想看看,那位体弱多病的公子,是怎么和人打架的。”   安王差点跪了。   他想阻止,然而面对谢拂,他却一句话也不敢说,最终只得赔笑着领着谢拂,战战兢兢地往后院去。   在他的眼神示意下,管家悄悄退下,谢拂只当没看见。   在绕了一圈,觉得管家大概已经处理好时,安王终于带着谢拂到了传话中两人打架的地方。   只是还没走近,一行人便远远看见矮个的孩子被高个孩子推入湖水中。   而下一刻,他自己也仿佛脚下一滑,跌入水中。   谢拂离得远,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落水。   对方身上穿的并非是他上次送的那件衣服,离得这么远,他却依然一眼便认出了对方。   他的手握紧栏杆,眸中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声音是他自己都未曾想到的冷冽。   “救人!”   紧接着是扑通扑通下水的声音,等谢拂走近,那两人也已经被捞了上来。   小孩儿吐了两口水,感觉到头顶被遮去光芒,努力睁开眼,看见谢拂就站在自己身前。   一件青衣落下,盖在他身上。   “怎么每次见你,总是这么狼狈。”   -------------------- 第375章 祸国妖妃6   小孩儿浑身湿漉漉的, 青衣披在他身上,更显得他小脸苍白。   一连打了两个喷嚏,就这样, 他还不忘记反驳,“这次我没挨打。”   是他打别人。   谢拂觉得好笑,这是重点吗?   “是没挨打,只是落水。”   小孩儿:“……他也掉下去了。”就算落水,他也不忘将人给勾进水里,对方根本没占到便宜。   谢拂无奈, 沉默片刻道:“你怎么听不懂?”   “我是心疼你落水。”   此言一出,谢拂自己便是先一愣。   心疼?   这是他会有的情绪吗?   谢拂不由产生了自我怀疑,怀疑刚刚说话的自己是被什么控制了。   这两个词能从自己口中说出,简直不可思议。   他怀疑过是不是这小孩儿会下蛊, 让自己面对他时,和面对其他人时完全不一样。   仿佛……他的情绪感情在因对方复苏, 灰白的世界正在被他一点点上色,一切因他而起。   奇怪的感觉,他却并不反感,甚至还有些新奇。   太后很早便能看出谢拂的问题,谢拂当然也能。   医者不自医,一个人未必了解自己,能发现自己身上的问题,但谢拂会读书,长了眼睛和脑子,还聪明。   他从书中见到世间真情, 他知道一个人本该如此,可他不是。   自小他便不会因太后的埋怨泣泪而心疼, 不曾因为先帝薄情而伤心,不曾因为得到皇位而喜悦……   仿佛世间于他,也不过尔尔。   他知道自己有病,可他不去治,也不会治。   可如今,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一切想法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谢拂看向那小孩儿,却正好对上小孩儿看自己的目光。   向来对他似乎不算太好的小孩儿眼里竟然罕见出现了一丝喜悦和满足。   “嗯,心疼,我感受到了。”他似乎是真高兴,眼睛笑得好看,似曾相识。   看他一脸认真,仿佛真感受到了一般。   谢拂伸手理了理小孩儿额前湿漉漉的头发,“人小鬼大。”   “还不快把三公子捞上来!”安王气喘吁吁跑过来。   他养尊处优多年,体力完全比不上谢拂,谢拂方才速度飞快,他却只能在后面慢慢追。   而王府的那些下人的速度似乎也受到了传染,直到安王过来,才将湖里另一个人捞上来。   那小孩儿之所以能上来这么快,还因为他自己本来就会游泳,掉下去后便迅速往岸边游。   安王匆匆赶到谢拂身后,也不敢抬头,慌忙低头作揖告罪,“今日发生意外惊扰陛下,是臣之罪,臣日后必定好好管教两个孩子,必不会再有今日之事。”   谢拂自安王靠近后便不曾低头看那小孩儿,他背着手站在原地,听见安王这话,也只是似笑非笑说了句:“早听闻安王教子有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安王一张老脸一阵红一阵白,若非还自持王爷身份,恐怕此时早已经跪下向谢拂请罪。   “臣……臣平时只关注嫡子,对庶子疏于管教……臣有错!”   谢拂低头看了身材瘦小,披着他的衣服,仿佛能将他全身都包裹起来的小孩儿,声音忽然冷了下来。   “你确实有错,错在生而不养,养而不教,朕倒是不知,安王府何时困难到连一个七岁孩子都吃不上饭的程度。”   陛下他知道!   安王一听这话,便知道谢拂是早有准备,在来安王府之前,便早已经将情况查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下,他也顾不上什么王爷不王爷了,当即跪下来请罪。   “陛下明鉴,并非是臣生而不养,实在是这孩子乃妖孽降世,生来便自带妖性,不尊父母,不悌兄弟,他生母因生他而伤了身体,他非但不心存孝敬,还对他生母殴打辱骂,生生将生母气死……”   “臣实在无法,本想让他为他生母偿命,可到底是臣的血脉,臣心慈手软,才将人送去庄子上。”   安王字字句句将自己给放在无辜者的身份,一切的错都在这个孩子。   都怪他是妖孽,都怪他生来便没有人性。   小孩儿打了个喷嚏,哪怕安王说了自己那么多坏话,他也没有生气,更没有反驳,他比谢拂还要淡定。   这样的态度,让谢拂的心都忍不住放松下来。   “你可有话说?”谢拂问。   小孩儿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没有。”   “我只是反击而已。”   谢拂也只是点点头,并未继续问。   “先去换身衣服。”   仿佛说了一通废话的安王:“……”   他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却正好看到那个小畜生身上披着一件眼熟的衣服,再看谢拂,便见他身上的外裳不见了。   安王心中一个咯噔。   不等他深思,便听见那小畜生的声音。“这里没有我住的地方,也没有我穿的衣服。”   安王:“……”果然是小畜生!   谢拂笑了下,“原来堂堂安王府,连一个孩子的容身之地也没有。”安王府冷汗涔涔,“陛下……”   “还不快带人去换衣服!”他呵斥王府下人。   “是是……”   下人要带小孩儿走,那孩子却固执地推开他们,他仰头望着谢拂,“你要走吗?”   安王府心头一抖,这小畜生怎么敢这么和皇帝说话?   谢拂安抚道:“放心。”   简简单单两个字,仿佛当真令小孩儿放下心,他没再问,乖乖被带去换衣服。   而这时,被救上来的三公子也醒了,那小子刚醒,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开始告状,“父王,是他!是他拉我下水!父王,你一定……一定要狠狠收拾那个小畜生……”   啪!   赶在对方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安王赶紧给了三儿子一个巴掌,恶狠狠道:“闭嘴!”   三公子被这一巴掌给打懵了,安王自诩君子动口不动手,从来未曾亲自动手打过谁,三公子如今却被打了。   极度的愤怒与恐慌涌上心头,他甚至不敢反驳上一句,便被下人匆匆带走。   “安王确实教子有方,朕今日长见识了。”谢拂冷眼扫了安王一眼,转身去了前厅。   唯有安王瘫坐在原地,崩溃地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谢拂说好了不会走,便真的没走,他在前厅坐了两刻钟,茶水都冷了,愣是没人敢来换。   不多时,安王妃也来了,刚来便请罪,说是她没管好后院,也是她招待不周,惊扰了他。   谢拂始终不为所动。   直到门口出现一道身影。   那小孩儿穿着一身勉强合身的昂贵丝绸衣服,可他那张面黄肌瘦的脸和身材根本撑不起这衣服,穿上便有些不伦不类,违和感十足。   “小……”安王妃声音卡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叫对方什么。   习惯性叫小畜生的她,半晌也没想起这孩子的名字。   谢拂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在场其他人,并不知道谢拂与这孩子并非第一次见面,也不觉得这问题突兀。   可谢拂意识到,这还是几次见面后,第一次问对方的名字。   而他似乎也从未说过自己的姓名。   “我没名字。”那小孩儿说,“如果你非要叫,那就叫我小七吧。”   小七……   谢拂想到他的排序,下意识便认为七是排第七的意思。   一个简陋至极的称呼,却莫名仿佛给谢拂心中注入了一股暖流,耳边像是传来了一道声音,在告诉他,就是他了。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这样想。   安王爷在听到小七说自己没有名字时,脸色终于挂不住了,一阵青一阵红,煞是好看。   “安王今日令朕大开眼界。”谢拂像是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能针对安王的机会。   安王不得不又将之前指责小七的话又说了一遍。   什么不敬父母,不悌兄弟,听着就十分严重,说得有模有样,听着就很吓人。   在场就连谢拂带来的侍卫,也不由往地上那个孩子看去,仿佛想看看对方是不是有那样的能耐。   谢拂听完安王的诉苦,不置可否,只是将问题抛给了小七,“你怎么说?都是真的?”   “我只是自保而已。”小七没说真假,相当于默认。   有那么一瞬间,谢拂觉得眼前这个孩子很像自己。   一样的无情。   或许是因为生长环境不同,对方比他还缺少道德和律法的约束。   像只野生的小狼崽子,爱咬人。   可只要能亲近他,受他认可,他又像只一只小狗,那双眼睛湿漉漉的,很难让人不动容,   “此事还需证据,在此之前,安王,你可是忘了另一件事?”   安王眼珠转动,“不知陛下何意?”   “你既说府上所有孩子都上了玉牒,他分明符合三岁至十岁的要求,是否该送他入宫?”   安王瞪大眼。   他又没疯,厌恶这小畜生都来不及,怎么可能送他入宫?   对方连一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就说明他根本没上玉牒。   可现在不是他上没上的问题,而是皇帝要他上,他就必须得上的问题。   眼下情况十分明显,也不知道这小畜生是怎么得了皇帝眼缘,对方非但不顾这小畜生的斑斑劣迹,非要为对方撑腰,如今还要让对方入宫!   安王根本无法反抗,他只得抹了把汗,“全、全凭陛下做主……”   谢拂这才问小七,“愿意随我入宫吗?”   此时,他说的是我,而非朕。   安王心中一惊,无法理解为什么那小畜生偏偏能得这位的眼缘,看样子,对方还不是一般的喜欢,竟优待至此。   小七仰头望着谢拂,“给你做小奴才?”   谢拂抬手敲了下他额头,笑道:“不,给我当儿子。”   兜兜转转,原来还真要做他儿子。   -------------------- 第376章 祸国妖妃7   谢拂从安王府带了个孩子回宫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宫内宫外。   他们纷纷猜测起了小七的身份, 在得知只是一个遭安王府厌弃,甚至连玉牒都没上的庶子后,众人便将重点从小七转移到了安王府身上。   他们不会认为是谢拂喜欢这个孩子, 才将人带进宫。   毕竟在宫中的百来个孩子,谢拂从没有对谁另眼相待过,区区一个连名字都不伦不类,还名声不好的孩子,凭什么得到谢拂的青睐?   既然不是因为那个孩子,那就只能是因为安王府了。   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谢拂厌烦了安王府那样惺惺作态的伪君子, 才插手安王府内部的事,借此机会打压警告对方。   朝堂中多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见到安王府失势,明显惹得陛下不喜, 也多的是人开始抓安王府把柄,别的不说, 就是安王府曾经经营的名声便遭受了重大打击。   谢拂这么多年的名声和光环在那里,可比安王府这种水货强大的多,在百姓们心中,谢拂是个好皇帝,是圣君的念头坚定不可动摇。   既然如此,那么遭到皇帝厌恶的人必定就是奸贼,是不好的。   安王府曾经经营起来的名声,在一夜之间破碎了个一干二净。   安王本来是装病足不出户躲避他人目光,现在却是真病了,被气得。   不止是安王不好过, 在宫中的安王府的孩子也不好过,尤其是安王世子。   曾经他享受着安王府的光辉, 如今也要一同承受王府带来的黑暗。   被排挤,被嘲笑,安王世子都忍了下来,只要能忍下去,总有一日他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到时候,现在有多少人嘲笑他,将来便有多少人哭着跪着求放过。   “谢寅,你那个七弟呢?他不是入宫了吗?怎么不见人?”有人问。   安王世子眸色一沉。   他虽有心机,可到底年龄在那里,演技也不到位,还不能控制好自己的表情。   谢七进宫后,根本没住他们这群人一起住的地方,而是谢拂在他的后殿中安排了住处。   也不知那个小畜生到底怎么得了皇帝的青眼,竟然一飞冲天,从无人问津的小可怜,一跃成为皇帝身边的红人,将他们所有人都比了下去。   安王世子不止一次后悔怎么在王府的时候没有彻底解决掉那个小畜生,反而被对方得到了这样的翻身机会。   “七弟许是投了陛下的眼缘,从前父王疏于对七弟的教导,导致七弟过去生活艰难,能安稳长到现在,必定有属于自己的过人之处。”   这话便是明明白白地暗指小七从小就会讨好人,许是做了什么,讨得了陛下的欢心,言语间无不轻蔑。   “你现在倒是不装了,只是可惜,和装的时候一样丑陋。”说话那人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其他人也纷纷向安王世子投去异样的目光。   安王世子无动于衷,看吧看吧,反正安王府也没什么名声形象可言。   思及此,他便又忍不住怨恨起了小七,好端端的,他怎么就不死呢?怎么非要成为安王府的污点?   想到对方如今地位恐怕比自己还高,安王世子便满心怨恨。   被他怨恨着的小七,这会儿正洗完澡,穿着单薄里衣,站在谢拂面前不肯让开。   “你要去哪儿?”他仰头望着谢拂。   谢拂淡声道:“回宫睡觉。”   “我也要跟你一起。”小七固执地看着他。   谢拂直接将人带回宫,在此之前,别说宫中规矩,便是普通道理,他都不曾知晓。   谢拂并未怪罪小七的胆大包天,反而张口拒绝,“不行。”   “为什么?”小七真诚邀请,“我刚刚看了,我的床很大。”   “可以睡下两个人。”   谢拂微微挑眉,之前随便在山里睡都行,如今倒是注意到床很大了。   “我有自己的寝殿,这里是专门给你准备的。”   小七低着头,“可我不喜欢。”   谢拂歪头,“那你喜欢什么?”   小七抬头重新看向他,目光纯澈,“我喜欢有你的地方。”   谢拂神色一顿。   小七眨了眨眼睛,望着他道:“你不跟我睡,我跟你也是一样的。”   “你可以在脚边随便给我留个位置。”   “我很小,不会占很多地方。”   谢拂之前曾经玩笑般想过这孩子是不是会下蛊,当时不怎么在意,如今却觉得,或许世上当真有天生会下蛊之人。   令人一再忍让。   “只此一次。”他看着小七道,“明日起,你要自己睡。”   罢了,人是自己带进宫的,麻烦是自己带回来的,如今对方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人生地不熟,毫不客气地赖上自己,他没资格推脱。   陛下可真疼爱这位小公子!   在宫人内侍心中的感叹中,小七成功蹭到了谢拂的床。   龙床足够大,别说是给两个人,就算是再来两个人,这床也绰绰有余。   身边还有另一个人,谢拂原本觉得自己会睡不着,然而在躺下没多久,他便睡意汹涌袭来,深深睡去。   见到他睡着,小七这才睁开眼,盯着谢拂看了一会儿,确认这屋里没其他人,就算有人,也不会在谢拂睡觉时进来,这才胆大包天地揭开自己的被子,钻进谢拂的被窝,将自己往谢拂怀里塞。   等到第二天谢拂醒来,率先察觉到的,便是自己怀里还抱了一个人。   他微微皱眉。   宫中人皆知他不喜别人暖床伺候,有前车之鉴,应当没人敢继续犯险。   他睁开眼看清楚,正好与睡醒的小七来了个面对面,眼对眼。   谢拂松开手,将人从自己怀里放开,“看来你睡相不好。”   本该在另一个被窝里睡的人,如今却钻到了自己被窝,不是睡相不好是什么?   “待你一个人睡,会更舒服。”谢拂翻身下床。   听见动静,便有宫人送水入内。   谢拂洗了澡,换好衣服,转头一看便看见小七正在和给他准备的衣服作斗争。   看得出,对方很不习惯这些衣服,有些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穿。   谢拂看了片刻,便迈开步子走了过来,拿起小七的衣服,“看好了,我只帮你这一次。”   在他的动作下,衣服很快便好好穿在了小七的身上。   小七站在地上转了一圈,活脱脱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只是这瘦削的脸和身材,让他有些撑不起这衣服。   这不是什么问题,等在宫中住上一段时间,肉长回来,必定比现在还好看。   “你不要我了吗?”小七问。   谢拂的手刚放开小七的衣服,他在想对方到底为什么会这样说。   “为什么这么问?”谢拂好整以暇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我都带你回宫,还将你的住处安排在后殿,还无法证明要养你的决心?”   “可你嫌我麻烦了。”小七扯了扯身上的衣服,“你说只穿一次。”   谢拂:“……”   “你还要我天天给你穿衣服?”   就算他不是皇帝,整天很闲,也不代表他就要每天给对方穿衣服。   “我记得你很聪明。”   “所以,很多事,都可以自己学会做。”   小七低下头,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我可以学。”他说。   “可我还想下次想找你帮忙的机会。”   他可以自己穿衣服,但是他想保留可以请谢拂帮忙穿的机会。   一个……撒娇任性的机会。   谢拂心中微动,低头看着这个还不到自己大腿高的孩子。   半晌,他忽然问道:“我要给你上玉牒,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名字?”   小七也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现在这个就可以。”   “我就叫小七。”   “我喜欢这个名字。”   谢拂揉了揉他的头,没再说什么。   只是在给这孩子上玉牒的时候,写了谢七两个字。   虽然不伦不类,但……喜欢的话,也不是问题。   小七进了宫,之前谢拂玩笑说要对方当自己儿子,可到底没有真的过继,且小七入宫,还是凭借的之前谢拂召宗室子入宫读书的名义。   既然如此,他便当真要去上学读书。   谢拂平日里政务繁忙,每日能够抽空消耗在私人事情上的时间并不多,小七不能时时刻刻待在谢拂身边。他需要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事。   上学,似乎是个好选择。   小七出现在课堂的那一刻,整间屋子都安静下来,纷纷用惊异和打量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审视着小七。   小七全当没看到,仿佛现场并没有其他人。   他径直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连授课的老师都不敢阻拦,上完课,老师便迅速离开了。   “你就是安王府那个谢七?听说你曾经气死生母,还视生父为仇人?整个安王府都不待见你?是不是真的?”魏王世子双手环抱,轻蔑地朝着小七冷笑一声,毫不避讳地扒着小七的黑历史。   小七神色淡淡,只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据说陛下看到我的第一眼便另眼相待,怜惜我,心疼我,将我带进宫,甚至还想过继我当儿子,未来的太子,你说这些是不是真的?”   想着小七第一天来学堂,可能不适应,顺道来接人的谢拂走到门外,听见里面的动静,不由失笑。   看来他一个人确实能过得挺好的。   这样睚眦必报的态度,谢拂大概能想象到,为什么对方会有那样的名声了。   “你说,朕要是过继他当儿子,他真的会孝顺朕吗?”   老太监笑呵呵的,“陛下英明神武,定是慈父,小公子并非无心之人,自不会少了孝心。”   谢拂却不这样想。   他总觉得到时候自己等到的不是孝顺,而是以下犯上。   -------------------- 第377章 祸国妖妃8   谢拂出现在门外, 有眼尖的人注意到,当即慌忙下跪请安。   “参见陛下!”   有了第一个人,其他人便也纷纷下跪。   他们没想到谢拂今天会出现在这里, 心中难免紧张,想着对方为何而来。   上次的作弊事件,难道是上次的作弊事件有结果了?   那也应该不至于让陛下亲自来吧?   众人思绪翻涌,耳边却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一道身影仿佛从身边擦过,径直走到谢拂身边。   “陛下来接我?”   是那个安王府庶子的声音。   众人茫然一瞬, 随后便是惊愣当场,仿佛眼前的一幕是在做梦。   谢七竟然没跟他们一起行礼,还径直走到陛下面前,问陛下是不是来接他的?   呵, 怎么可能。   他算是什么人物?能得到陛下的些许关照还不够,凭什么值得陛下亲自来接?   这样名声糟糕, 性情也桀骜的人,陛下不厌恶也就算了,怎么可能喜欢。   谢拂看了丝毫自觉也没有的小七,并未回应他,而是扫了一眼地上的众人,“免礼。”   “谢陛下!”   “作弊一案已有后续,何统领。”   何统领上前几步,“回陛下,作弊一事,谢宣公子乃被人陷害, 陷害他的人乃魏王府庶子谢荣。”   哐当一声,一个少年双腿一软, 跪倒在地。   他脸色惨白,浑身颤抖,脸上尽是颓然之色,显然是无可辩驳。   魏世子惊怒,“竟然是你?你为什么这么做?!”   他恍然大悟,“难怪你跟我说谢宣带小抄,原来就是你小子贼喊捉贼!”   他惊怒并非是因为对方的小动作,而是因为对方利用自己,将他当成对付谢宣的工具。   一条成天跟在他身后连叫都不敢叫的狗,竟然也敢利用他?!   “谢荣会想出这样的办法,是因为受到了安王世子的蛊惑和诱导。”   安王世子眼神慌乱,“我、我……”   他想说他没有,然而在谢拂面前,他根本不敢撒谎,甚至连为自己辩解的勇气都没有。   最终,他冷汗连连地低头跪下,“臣、臣一时鬼迷心窍……”   谢拂看也没看他。   只淡淡道:“谢荣主犯,驱逐出宫,谢寅心思不正,子不教,父之过,回府和安王一起闭门思过,魏世子受人挑唆,罚抄《礼记》,谢宣赐银二百,另,责令其三人向谢宣致歉。”   谢宣当即跪下磕头,“谢陛下!”   他笑了,并非是因为那三人要向他道歉,他厌恶他们,根本不在乎他们道歉不道歉,反正会继续厌恶。   让那三人道歉,还不如那二百两银子实在,至少这二百两也够家中用一段时间了。   谢寅慌了,他万万没想到皇帝会出手这么狠,他不过是一点小动作,甚至没有动手,竟然就被这样轻易赶出宫,和他父王一起闭门思过。   今后宗室中还能有他的位置吗?还有安王世子的身份,他父王在知道自己彻底失去竞选资格后,还会让他继续做安王世子吗?   “陛下,陛下,臣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臣真的没害谢宣,真的没有!”   “你爹说没害我,只是因为我自己生来就是祸害,才不得已要我去死,你也说你不想害谢宣,难道你是想说你不害谢宣,谢宣就会来害你?你和你爹还真是父子,一丘之貉!”小七双手环抱,冷笑道。   “你……”谢寅气得差点站起来。   他看了看小七,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小七,你是我弟弟,也是安王府的人。怎么能这样在嫡兄有事时还落井下石?”   “反正你们也不拿我当兄弟,还要我为你们出生入死?我又不是冤大头。”小七翻了个白眼。   谢寅双拳紧握。   他怎么敢!   “陛下,什么时候回宫?我都饿了。”小七根本不看他,扭头催促起了谢拂。   谢拂:“……”   无论他怎么在别人面前低调展示自己对小七的态度,这人总是能让他做的一切都打水漂。   没搭理他,谢拂低头扫了地上几人一眼,“怎么,对朕的处置有其他想法?”   众人齐齐浑身一颤。   “不、不敢……”   “宣弟,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说一些话诱导了别人……”   “我、我……”魏王府的庶子几乎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连连磕头,一个比一个响,声音哽咽。   他知道,出了宫,回了魏王府,他就没好日子过了,他不是在哭给谢宣道歉,而是在哭自己的未来。   魏世子握了握拳头,“是我错信了别人,对不起!”三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谢宣心情舒畅,“知错就改就好。”   眼见事情结束,谢拂转身便离开。   从头到尾都没搭理过小七。   小七顿了顿,才飞快跟上。   谢拂腿长,走路很快,小七要快跑才能跟上,追上谢拂后,他伸手抓住谢拂的衣袍,“陛下,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都不等他。   谢拂侧身,抽出被小七抓在手里的衣袍。   他故意板起脸,严肃道:“谢七,你可知道什么叫上下尊卑?”   他端着皇帝的架子,本以为多少能震慑到这小孩儿,然而小七仿佛完全不受影响,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不是都称陛下了吗?”   合着你喊一声陛下就够了?   别人见到他都匆匆跪下行礼,这小子倒好,不跪不拜,甚至径直跑向自己,上来还拽他的龙袍,生怕自己不成为众矢之的。   谢拂都能想象到,明天言官御史上的指责小七的奏折会有多少。   自己为了他操心,偏这人却半点不放在心上。   “朕似乎忘了请人教导你礼仪。”   “何时你学规矩了,再来见朕。”   说罢,谢拂便匆匆回宫,将小七抛在身后。   小七追得气喘吁吁,老太监不着痕迹落后,“小七公子,陛下只是担心您得罪人,并非是想指责您。”   小七十分干脆,抿了抿唇道:“我又不怕得罪人。”   老太监心中一叹,“可陛下会担心。”   “小七公子,您希望陛下为了您而忧心吗?”   他希望。   岂止是忧心,他还希望谢拂因为他而无措,为他失序,为他打破所有原则,为他背叛世界……   这些话在喉咙口转了一圈,又被他吞咽回去。   他似赌气般说了句:“当谁学不会呢!”   谢拂要规矩的,那他就给他规矩的小七。   谢拂给小七安排了教导礼仪的人,中途问过几次,想知道对方学得怎么样。   宫人传来的话都是小七学得很认真,也学得很好,想来用不了几天,就能学成了。   谢拂对这种话表示怀疑,那人能乖乖听话?能安心学习礼仪?   他怎么不信呢?   “他人还在后殿?”   “回陛下,小七公子正在后殿学礼仪规矩。”宫人回禀。   谢拂丢下那些参小七的奏折,起身出门,“不必跟来。”   他一个人悄悄来到后殿,不许他人打扰,只在殿外看了会儿。   小七在宫中的待遇众人有目共睹,谢拂亲自派过来的礼仪官当然也不敢随意苛待小七。   可即便如此,小七也依然要一遍一遍跪下,用不同的姿势行礼。   哪怕他天资聪颖,学过一遍后从不用学第二遍,他也学得满头大汗,瘦小的身躯疲惫不堪。   谢拂站在门外,神色微动。   半晌,他悄无声息离开,回到御书房。却再也看不下去奏折。   指节在桌上轻敲,“将这些奏折都丢去角落。”他抬眼一扫桌边那一摞,那些都是指责小七逾矩的奏折。   立马有小太监上来收拾。   “日后这样的奏折不必呈上来了。”   “是。”   谢拂本以为用不了多久,小七就能学成。   然而他等啊等,等啊等,等到足足一个月,都没等到小七找过来。   终于坐不住的他,问老太监,“他都学到哪儿了?”   老太监顿了顿,“回陛下,小七公子已经学完了,礼仪官从半个月前便不再来了。”   谢拂:“……”   “那他为何不来见朕?”   老太监心说还能是为什么?闹别扭呗。   “这……老奴也不清楚,不如陛下将小七公子寻来,亲自问问?”   谢拂沉默了。   半盏茶的功夫,他终是下令,“将他给朕叫来。”   老太监笑着下去了。   谢拂坐了快两刻钟,小七终于来到了御书房,老太监十分有眼力劲儿地带着其他宫人退下。   谢拂刚要开口询问,问小七怎么一直不来找他。   小七便率先干脆利落地跪下行礼,“参见陛下。”   谢拂微微皱眉,“起来吧,私下里,不必如此。”   小七:“回陛下,礼不可废。”   谢拂:“……”   谢拂既然说了起来,小七便也从地上起身。   “礼仪官何时走的?”   “回陛下,十七天前。”   “那你为何这么久都不曾来见朕?”   “回陛下,您没召见臣。”   “朕不召你,你便不能主动?”   “回陛下,李大人说,无事不可打扰您。”   “朕不觉得打扰。”   “回陛下,您说了不算,规矩说了算。”   谢拂:“……”   他看着面前低着头,规规矩矩不直视圣颜的小孩儿,被气笑了。   他单手支着脑袋,“谢七,你是不是以为朕真的不敢罚你?”   小七头更低了,“回陛下,书上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本是迂腐陈词,从他口中说出,却仿佛成了威胁谢拂的话语。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   空气格外安静。   二人谁也没开口,仿佛谁沉默地更久,便是赢家。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色一点一点变暗。   终是有人低了头。   谢拂看着面前的人。   摇头轻笑。   低沉的声音中满是无奈。   “你就是仗着我宠你。”   -------------------- 第378章 祸国妖妃9   一声轻叹, 仿佛一颗石子掉入湖中,荡起阵阵涟漪,奏出悠扬乐曲, 琴弦轻轻按动,让凝滞的时间重新往前走,伴随着愉悦。   此时,小七才抬起头,对着谢拂勾唇一笑,像个赢了比赛, 得到了战利品的孩子。   他背着手,踱步到谢拂面前,“这回可是你先认输的。”   身高差距,哪怕是谢拂坐着, 他也要抬头才能看着谢拂。   脸上笑容里的得意还没散去。   “可不许出尔反尔。”   谢拂靠着椅背,“本也没让你那般守规矩, 你倒是会上纲上线。”   他原本想要的不过是有别人在时,小七多少装一装,私下里却不用。   这小子非要和他作对,故意曲解,还逼他妥协。   “你没听过吗?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第一次输了,之后便会步步输。”   谢拂当然知道,他倒是有些好奇,这小子到底从哪儿学来的这些道理。   道理就在那里, 谢拂这个从小在权力中长大的人不可能不懂,可他依然向小七低了头, 纵容着对方,而且他有预感,这大概不会是第一次。   他知道,知道小七要的也并非是这次的纵容,而是想要今后的一次次纵容。   或者,也可以称它为宠爱。   原来,这便是宠爱了吗?   谢拂想。   从前从未给予其他人的东西,如今给出,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对这份宠爱陌生,更对这样的自己陌生。   “你想看我次次认输?”谢拂伸手摸了摸小七额头,之前小七为了逼真,学的时候始终认真,磕头是真磕,刚刚也是。   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谢拂此时看着对方毫无痕迹的额头,总觉得它似乎要比从前微鼓了些。   小七抓住谢拂的手,抱在怀里摸了摸,又捏了捏,像得到的有意思的玩具。   “我想看你次次宠我。”   不在乎输赢,只想要他的无条件纵容,或者说宠爱。   他向来都不是拐弯抹角的人,之前那样说话,也不过是故意为之,如今显露本性,便重新捡起了那份直白。   即便是别人费尽心机,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帝王宠爱,他也直言不讳。   想要便是想要。   谢拂却没回答,只是任由小七抓着他的手玩,玩着玩着,便玩到了他怀里。   看着被自己抱在怀里,被睡意侵袭的孩子,谢拂看了半晌,最终小心将人抱着,放在了御书房外间的软榻上。   之后,御书房中发生了什么,他人无从得知,只是知道这位安王府的庶出公子,重新得了陛下宠爱,不仅并未斥责他从前无礼言行,还允许对方留在御书房过夜。   他们当然不会认为才七岁的孩子能和谢拂在御书房中做什么,即便是守夜的宫人,也只说这位小七公子只是困了,才在御书房睡着了。   但即便如此,也足够让人明白谢拂对这位小七公子的纵容。   看来之前半个月的冷落也只是暂时压一压对方的性子而已,如今对方一服软,便又轻轻松松重获宠爱。   之前还趁着谢拂冷落小七时,奚落小七,想找他麻烦的那些人,这会儿又成了鹌鹑,看见他都绕道走,生怕小七想起来报复回去。   宫中的消息总逃不过一人的耳朵。   太后早就知道谢拂带了个孩子回宫,刚开始她本以为她那个儿子只是看不惯那孩子受欺负,便帮了一把。   可如今,她却不再那样认为了。   “陛下若是想要亲生子,如今再立后纳妃也当得,至于宫中的那些孩子,只当他们当真是来学习便是。”   太后见谢拂对一个孩子那般上心,还以为谢拂是迟来的喜爱,想要自己生一个。   谢拂倒茶的手顿了顿,“若是当真有此想法,必不会迟疑片刻。”   他想要什么便能去做,言外之意,他没做便是不想。   太后抬眼看他,“那陛下只是怜惜那孩子的经历?如今安王府必不敢再如从前那般苛待。”   你做的已经够了,再多,便逾矩了。   已经逾矩了。   谢拂眸光微凝,半晌,才给自己和太后亲自斟了一杯茶,“母后的多虑了,朕只是觉得那孩子很眼熟。”   “哦?”太后有些诧异,“可是像谁?”   “像朕。”谢拂道。   太后沉默。   谢拂微微一笑道:“因为像朕,免不了多纵容了些。”   太后沉默半晌,才道:“陛下可是觉得自己未曾恣意,便想弥补在一个和自己类似的人身上?”   谢拂不置可否,“或许吧。”   太后原本只当谢拂是比起其他人更喜欢小七一些,现在却觉得,或许不止一些。   她倒是想要见见那孩子了。   只是听着谢拂口中那句“像朕”,太后那跃跃欲试的念头便打消了大半。   一个谢拂便让她头疼,再来一个,也不知要花多久才能缓过来。   “陛下心中有数便好。”   *   回到寝殿,谢拂便看见盘腿坐在他龙床上的小孩儿,对方只穿了一身里衣,并不长的头发披在肩上,打湿了脖颈和后背,隐约能看见对方衣下肌肤。   谢拂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件衣服,让小七将湿掉的换下来。   小七一边换衣服,他一边给小七擦着头发。   从前小七不好打理这些头发,加上营养缺失,他的头发长得并不好,进宫后边被剪了,之后用生姜黑芝麻滋养了许久,加上太医院配的调理的药,如今长得倒是比从前好了许多。   “今日太后想见你,被我阻了。”   “为何?”   小七微微抬头,让谢拂的动作和站位也不得不跟着变动。   “你在我面前尚且如此放肆,我若是让你见太后,怕不是要将老人家给气到。”谢拂故意道。   小七抿了抿唇,似有些不服气道:“什么叫我在你面前尚且如此放肆?我分明只在你面前才如此放肆。”   谢拂擦头发的动作一顿,“你说得还挺自豪?”   在一个皇帝面前放肆,到底是该骄傲,还是该紧张?   只是谢拂并未注意到,此时的他,唇边噙着一抹浅笑。   谢拂并不觉得自己享受他人的敬畏,他也不觉得自己会喜欢他人的放肆,若是寻常皇帝,他们也不会喜欢,只会觉得帝王威仪被冒犯。   所以,他单纯因为被小七信任着、依赖着而高兴。   仅此而已。   “我不可以自豪吗?”小七换好衣服,仰头问他。   谢拂抬手在小七脑门上敲了一下。   “就你机灵。”   说罢,他转身进了偏殿,要沐浴更衣。   他不喜人伺候,每每这时,也是没人在殿内。   熟悉的脚步声出现在身后,谢拂没回头,想看看对方想做什么。   长发被人从身后收拢在一起。   “你帮我擦头发,我也该帮你擦。”   这是小七的声音。   也是对方日常生活中不那么明显的公平。   “我的头发比你长,你可亏了。”谢拂笑说。   小七也笑了,眼睛都眯了起来,“没关系,我可以把它剪的和我一样长。”   谢拂:“……”   谢拂到底是担心第二天小七就去地府报道,阻止了对方的行为。   当然,也有可能是小七方才也只是说说而已。   谢拂的头发顺滑柔韧,宛如泼墨瀑布,手感极好。   小七擦拭时都很小心,担心手里的布巾伤了头发。   这一擦便是许久,久到谢拂都洗完了,头发都没擦干。   谢拂起身穿上衣服,头发也从小七手里抽出。   见他愣住,谢拂还好笑道:“怎么,擦头发是什么好活?竟让你念念不忘?”   小七眨了眨眼睛,“不擦干睡觉不舒服。”   谢拂领着他离开了浴池,“用不着你操心,赶紧睡觉,免得明日又起不来。”   到底是孩子,多觉,加上从前的作息习惯,到了宫中,小七时常有到点起不来的时候。   “有你才能睡着。”   谢拂动作一顿。   片刻后道:“小孩子家家,倒也不用为了讨我欢心说这种话。”   小七:“……我什么时候故意讨你欢心了?”   小七:“我说的分明是真话。”   谢拂低头盯着他,“小七公子,那你之前赌气半月不见我,是如何睡着的?”   “睡不好,所以这些天都睡不够。”   还圆上了。   谢拂一时也不知这小子说的是真话还是故意哄他。   可想想对方从前的所作所为,谢拂又觉得对方说真话的可能性更高。   他沉默了。   有他才能睡好,什么毛病?   翌日,谢拂让太医来为小七诊脉,得到了个除了营养不良外没什么毛病的结果。   “他说他睡不好。”   “回陛下,小公子刚到宫中不久,许是有些不习惯,臣开些安神的汤药,按时喝便是。”   给自己加餐成功的小七:“……”   他反抗过,谢拂却以为他身体好而否决了。   最终,每天看着小七喝药,成了谢拂的下饭菜,连用膳都比以往多了些。   这般惬意的日子,直到宫中的第三次月考后结束。   三次考试,意味着有淘汰的孩子产生了。   且这人数还超过了谢拂预料。   原本一百来人,这次过后,只剩下了三十多人。   其他人不得不灰溜溜出宫回家。   这本也没什么,规矩在那里,便要按规矩执行。   只是有些不甘心的,又或者想要搅浑水的,在暗地里动手脚。   一个八卦便飞快在宫内外传开。   其实陛下早就看中谢七为太子,其他人不过只是障眼法,挡箭牌而已。   证据?   对谢七的过度宠爱算不算证据?   对其他孩子的不闻不问算不算证据?   更多的人,不需要证据,他们认为是,那便是。   一个真假不知的消息,却轻而易举,将小七推到了风口浪尖。   -------------------- 第379章 祸国妖妃10   御书房   谢拂单手支着脑袋, 微阖双目,听着底下的人汇报打听到的消息。   流言刚出来时,谢拂便知道了, 稍微一查,那幕后之人便有了结果,和他预想中的差别不大,宗室牵大头,几个臣子在幕后推波助澜。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搞事的都是一些不起眼的人。   地位不算特别高, 平时也不引人注意。   真正那些有权有势有地位的,却都没什么动作。   谢拂仔细一想便也明白了。   能在他手下做到顶尖位置的人,没一个蠢人,敢在明知道谢拂是怎样一个人的情况下还搞这么明显的小动作, 在老虎头上拔毛。   而宗室中原本跳得最高的安王魏王也因为被敲打过,反而不敢有所动作, 只有那些觉得自己有机会的人,想借此机会除掉碍眼的小七,顺便嫁祸给安王魏王,一箭双雕。   下面的人汇报完,等待谢拂接下来的指示。   谢拂指节在桌上轻敲几下,方才沉吟道:“暂时不必管这些流言,观察一下还有谁黄雀在后,再一并呈上来。”   有些事看似糟糕,却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是。”   “陛下,小七公子快下学了。”老太监提醒道。   之前谢拂低头后, 为了补偿对方,允许对方提一个自己可以做到的要求。   小七想了想, 最终要求谢拂每天都要接他下学回宫。   谢拂当时刚听到这个要求便后悔了。   他虽不再要求小七要在所有人面前保持对自己的恭敬,可他也不想做得这么高调。   登高易跌重,将小七捧得那么高,总会碍别人的眼。   他甚至怀疑,这回的流言能传播得这么迅速,哪怕知道背后有猫腻,也被那么多人相信,是因为他表现得太过明显,所做的一切太过高调,正合了那流言。   “陛下,可是还未批完奏折?不如老奴去接小七公子?”老太监看出谢拂的顾虑,主动为皇帝分忧。   谢拂却在沉默片刻后道:“不必了。”   那小子之前就不喜欢他遮掩,要是因为流言便出尔反尔,那他在对方面前的信用便要大打折扣,下次就不好哄了。   所有孩子背着自己的笔墨纸砚陆陆续续离开,他们出了院子,便见到站在院外的谢拂,刚要行礼,谢拂便表示不用,让他们赶紧回宫去了。   有孩子恋恋不舍回头,看着谢拂挺拔的背影,眼中羡慕异常。   “陛下对谢七可真好啊!”好到连他们的亲生父母都比不过,至少他们在宫外读书时,父母也并未天天来接,多半是派下人。   “是啊。”身边的孩子叹了口气,“那个消息你听说没?你觉得会不会是真的?”   “这……妄议储君之位,不好吧?”   “只有咱们两个人,你还信不过我吗?我又不会告密。”   “之前我觉得是子虚乌有胡说八道,现在却觉得空穴来风,未必不可能。”   “那咱们算什么,还不如和那几十个人一样提前回家呢。”   “你现在主动回去也可以。”   “……”确实,谢拂从未说过不能中途退出。   “你要回家吗?”   “咳……你还在宫里,我觉得挡箭牌就挡箭牌吧,总比什么用都没有强。”   *   谢拂接到了小七,这小子走在最后面,害得谢拂等了好一会儿。   等对方磨磨蹭蹭出来时,谢拂没忍住弹了下他额头,“怎么这么慢?”   “不走慢一点,怎么能让所有人都看到你等我呢?”小七仰头看着他,口中还振振有词。   谢拂:“……”   “你这是嫌火烧的还不够大?”   小七:“怕他们不够大胆。”   谢拂好整以暇看他,“那你还想看他们闹到多大?就你这个小身板,能扛得住?”   “不是有你吗?”小七说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谢拂就奇怪了,自己到底是怎么眼瞎到对这玩意儿另眼相待的?   难道自己无形中有什么自虐倾向?就爱找一些高难度高挑战的事来做?   可他自认这辈子做过最高挑战的事,也不过是从几十个兄弟中杀出重围登上皇位,却也比不过如今眼前这人更令他头疼。   “消停点,明日就不接你了,这路你也这么熟,总不至于还能忘,按时回宫。”   小七仰头看着他,抿了抿唇,最后那个觉得谢拂不争气的表情格外明显。   却也没说什么,并没有要求谢拂必须来接他。   谢拂反而不习惯了。   “怎么不说话了?”他摸了摸小七头顶,新长出来的头发很柔软,手感很好。   “说什么?难道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吗?你会改变主意?”   谢拂:“……不会。”   所以啊。   谢拂想了想,发现小七还当真没用过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方法来达到目的。   他知道哪些办法有用,哪些无用,却偏偏每次都能让自己妥协,达到他想要的结果。   谢拂不由反思了一下,到底是自己太好懂,还是对方手段高超,又或者……是对方太过了解自己?   低头看着努力迈着步子跟上他的人,谢拂心中的思虑便在这一瞬间散去。   他唇边勾出浅浅弧度,伸手牵住小七的手,“放心,你还是我身边最受宠的人,不会丢下你。”   小七看着谢拂牵着他的手,感受着对方手心里的温度,垂了垂眼睫。   他要的不是更,也不是最,而是唯一。   是抛却世界,违背规则的那个唯一。   *   流言传了几天,隐隐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哪怕谢拂明面上收敛对小七的宠爱,也并没有阻止流言的传播。   最明显表现在连那些宗室子的议论,也都从暗地里变成了明面上。   只是小七从不在意,假装没听到。   甚至连太后都问谢拂:“哀家相信你的眼光,若是你真中意那孩子,不如趁早定下来,提前正名分,有更多时间教导,也不必担心将其他人养大了野心,产生后患。”   谢拂却道:“母后,谣言而已,不必当真。”   “你说是谣言,可谣言传久了,假的便也能多几分真,你若当真没有那想法,又为何要对那孩子百般恩宠?就不怕将来成了刺向他的夺命利刃?”太后严肃道。   滚烫的茶水将指腹烫得通红,谢拂方才匆匆放下茶壶,望着那溢出杯沿洒在桌上的茶水,谢拂的目光仿佛凝滞,久久未曾移动。   是啊,他带小七进宫,对他的恩宠越过了所有人,便是亲子也不过如此。   既然不想让对方做自己儿子,那他又为何这般看重?   不,应该问他既然都已经对小七这般看重,又为何从未想过要过继他,立他为太子?   这个问题如此明显,他竟从未想过,直到太后一语惊醒,方才察觉一二。   太后见谢拂如此,明白他也没想清楚。   “既然没想好,那便仔细想想。”太后心中其实更属意谢拂过继小七,直接立对方为太子,否则将来要是有了别的太子,小七的处境会很难,甚至有生命安全。   她到底不愿让这个被儿子喜欢的孩子出事。   不怪太后,大概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谢拂没想过立小七当太子的真正原因,是在他的灵魂深处,始终将小七放在爱人的位置。   谢拂回宫后,连沐浴时都在想这个问题。   他并非是纠结立太子一事,而是他在思考自己到底为什么没想过要立小七为太子。   这件事,竟从未在他脑中出现过。   明明小七是以宗室子进宫读书的名义进的宫,明明他还开过玩笑让小七做自己儿子,可在那时,玩笑当真便是玩笑,根本没入心。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所有条件都满足,都明明白白摆在眼前,可他就是没想过满足条件后会发生的结果。   饶是谢拂,也不由在心中感叹,若是当初争太子之位时他犯这种错误,如今坐在皇位上的,说不定就不是他了。   当晚,小七已经睡了,谢拂却还没多少睡意。   脑子里还在反复想着为什么没想过要立小七为太子,为什么不立他为太子?   见睡着的小七格外乖巧,没了白天的闹人劲儿,谢拂还觉得稀罕。   “我立你为太子怎么样?”   朦胧的光影里,原本在半梦半醒的小七,听见这话,当即睡意全无,清醒过来,睁开眼道:“不好。”   谢拂没想到一句话便将人给惊醒,更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他微微挑眉,“你不想做太子?”   小七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不感兴趣。”   “那我只过继你,给你个皇子身份呢?”谢拂又问。   小七:“……”想要我死就直接说。   “也不要。”   谢拂笑了,“所以你到底是不想当太子?还是不想做我儿子?”   小七皱眉:“都不想不行吗?”   “那你进宫是为了什么?赖上我又是为了什么?”谢拂好奇问。   这是他从第一次见面便想问的问题。   这人分明不需要他帮助,却还光明正大死皮赖脸地缠着他赖着他,说话那样直白,仿佛生怕他听不懂。   到底为什么?   小七沉默。   他在想七岁表白追求的可信度和可行性。   最终发现这俩都近乎于零。   谢拂看了一眼,见他眉心都皱了起来,便知对方在想着怎么糊弄自己。   他也不急,等着对方的回答。   小七想了半天,半晌才说了句:“谁知道呢,或许是前世欠了你,这辈子来报恩。”   谢拂:“……”原来赖上别人,要别人处处妥协,百般宠爱,是在报恩吗?   是他孤陋寡闻了。   “恕我直言,你报的什么恩?”   小七眼珠一转,灵光一闪,“我见你孤家寡人实在可怜,这辈子大约是来给你送姻缘的。”   谢拂:“……”   这辈子最离谱的话,没有之一。   --------------------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个世界今晚会换一章,大家可以当新世界看。 第380章 祸国妖妃11   “谢七, 禹州水灾这事,陛下打算派谁去?”谢宣凑过来问。   “不知道,没问过,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小七扫了他一眼,谢宣自觉收回搭在小七肩上的手。   “我想跟着一起去,就打个下手,跑腿的。”谢宣表达自己的想法。   小七对此没什么表示。   “你身上都没个官职,就想着去外面历练了?”   “就是因为没有,才要历练, 我得有个职位,才好养活家里人,哪能像你,就算什么也不做, 那位也会将所有东西都放在你面前。”   谢宣说这话倒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过去那么多年, 就算一开始不平衡,如今也早就磨平。   看不过眼又怎样,心里嫉妒又怎样,人家就是受宠,陛下就是喜欢对方,眼里就是装不下他们,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也早就接受现实了。   当初有人在背后造谣,说陛下想立小七为太子,其他人都不过是挡箭牌, 陛下也不曾对小七冷落过半分,装都懒得装, 后来这件事还牵连了那么多人,他可没半点手下留情,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些年来,不是没人对付小七,只是所有的一切,都被陛下给挡了下来,现在宫中戒严得宛如铁桶,也都是因为对方。   宗室子想要官职,不需要和普通人那样通过科举,只要皇帝想,就可以给他们一个职位将他们送进朝堂。   “我帮你问问,结果可不保证。”小七答应下来。   谢宣笑了,“多谢。”   谢宣走后,一道声音自身后响起,“你倒是好心,就不怕开了个头,之后找你的会一个接一个,最后彻底兜不住。”   小七转头,看到了魏王世子正双手环胸站在他身后。   这些年过去,对方已经成熟许多,不再如曾经那般冲动且头脑简单。   “你这意思,是也想要我帮你问?”小七挑眉看着他。   确实是这么想的魏王世子:“……”   “谁稀罕,我家本来就有恩荫名额。”但这名额也不能决定得到的是什么官职,要是能好点,有实权有前途的当然更好。   小七笑了下,“行,那我就不帮你问了。”   魏王世子:“……”   过了一会儿。   “喂,你不会真的不帮忙吧?”魏王世子软了语气。   小七好整以暇看他:“不是你说不稀罕的吗?”   魏王世子磨了磨牙,“我稀罕,稀罕死了!”   小七点点头,“既然这样,那我就帮你一回。”   魏王世子稍稍松了口气。   自己的目的达成,这会儿的他才有闲心聊些其他的。   “你呢?你对自己就没什么打算吗?”   这几年过来,进宫的孩子换了又换,来来往往,就算是再傻的人也看出来了。   皇帝根本就没有这么早定下储君的想法,陛下如今也不过三十二岁,就算未来储君现在才出生,未来也来得及。   别说是他们这一批都已经长大的,就算是前段时间刚进宫的那一批,也不一定能有机会成为储君,这入宫读书就是个坑,将他们一批一批地送进坑里,可还是有源源不断的人前仆后继,就为了争那一丝希望。   只是最终,也不过是像他和谢宣这样,彻底失去信心和希望,最终认命地败在皇帝的阳谋之下。   魏王世子觉得他们这些人还好,可谢七却不一样。   无论是对谁,他都不一样。   “陛下恩宠你,却不立你为储君,你就没想过自己的退路吗?万一将来储君定下,陛下百年后,你必定是活不成的。”   不趁着现在皇帝宠爱,给自己多准备几条退路,是等着日后被清算?   “你都说是陛下百年后。”   “他百年,我也八十多了,还活什么。”小七满不在乎道。   魏王世子:“……”   他说的百年也就是好听的说法,谁家皇帝真能活到一百岁?尤其是这样勤于政务的皇帝,能活到五十都算长寿。   眼见谢七分明是不想跟他聊这种事,他也只能放下自己那颗突然冒出来的多管闲事的心。   两人走了没多久,便看见一道玄衣朱纹的身影走来。   小七连忙快步前去,只随口留下一句:“我走了。”   魏王世子早已经跪下。   这么多年,魏王世子最佩服的人除了皇帝,就是谢七。   就凭谢七敢十年如一日地受尽宠爱,十年如一日地从容面对皇帝且不行礼,目无尊卑,魏王世子便觉得这世上就没谢七不敢做的事。   “今天怎么晚了?”小七抓住谢拂的袖摆,去勾袖摆里的手。   “内务府的人已经将重华宫收拾好,我去看了看,都是你喜欢的布置。”谢拂不动声色背着手,也不着痕迹避开了小七的手。   自年初起,谢拂便提出让小七搬出他的寝宫。   虽说自几年前起,小七多数还是住在后殿,很少才与谢拂同寝,但谢拂依然觉得不妥。   谢拂原本一直拿小七当成孩子,可几年前的某一天,对方的身体变化提醒着他,这个他所认为的孩子,已经长大了。   当时他便打算让小七搬出去,却被对方以各种借口拖延。   如今再过一月,小七便年满十八,再没任何理由留下来。   小七眼珠一转,“我喜欢的什么都有?”   “你想要什么我也可以让人去取。”谢拂想了想,“或者你去库房自己找。”   “找到什么都给我?”   “你想要,就给你。”谢拂不在乎那些财物珍宝,他后宫无人,库房里的东西想给人都没机会。   “那你呢?连你自己都可以给我吗?”小七一把抓住谢拂的衣袖,不给对方拂开的机会。   宫人们只敢远远跟着,并不敢靠近,若是听到什么不能听的,那必然是自己倒霉。   这位陛下虽不喜无故惩治人,可任何规则,在小七公子面前都成了摆设,他们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谢拂垂眸看着他抓住自己的手,眼眸深邃。   半晌,他也只是淡淡说了两个字,“别闹。”   声音听不出情绪,连平时的无奈此时似乎也不见了。   “我没闹。”小七目光直接落在谢拂身上。   “这些年来,我最喜欢的东西不就是你吗?”   “如果你不在,怎么能说是我喜欢的都在?如果你不愿意陪我,怎么能说我想要什么就给什么?”   “谢拂,我以为你知道。”   “你应该知道的,不是吗?”   谢拂不语,也不再管小七抓着他的衣袖,就当对方不存在一般。   小七并不气馁,他笑了一下,“我还以为君无戏言。”   “原来君无戏言,本身就是一句戏言。”   谢拂抿了抿唇,到底是被刺得没了办法。   他淡定吐出一句:“我不是东西。”   所以,不算在自己的许诺内。   小七:“……”   为了不答应,宁愿玩文字游戏骂自己这是他没想到的。   “哦……”   “那现在改了,再加个人。”   “这不算。”   “算。”   “我说不算就不算。”   “我说算就算。”   ……   两人跟小孩子一般,吵吵闹闹非要争赢。   然而直到回到寝宫,这事到底算不算也没个定论。   进了谢拂的宫殿,小七本该回后殿,然而他的脚步却跟着谢拂进了谢拂的寝殿。   谢拂微微皱眉,“时候不早,你该回去休息了。”   “有些事忘了跟你说了。”小七将今天谢宣和魏王世子的请求告诉谢拂。   谢拂神色淡定,“可以,让谢宣直接去找林侍郎,我会提前通知他。”   “至于谢茂,让他进刑部。”   给两人都安排了去处,谢拂转头看见小七,“你给别人要官职,你自己呢?想做什么?”   摆明了是他想做什么就能给他安排的意思。   他们这一批人,大部分甚至都成家了,读书早就读得不想读了,也确实该安排起来,总不好花了这么多功夫,却只培养出些废物。   小七却摇摇头,“我还没想好,等生辰后再说。”   也就一个月的时间,谢拂同意了。   “今年生辰,我想出宫玩,你陪我。”   小七的生日在七夕乞巧节,京城会有灯会庙会,正热闹,想出宫玩无可厚非,谢拂点头应下。   聊完了正事,谢拂便看着小七,对方毫无自觉,还坐在一旁喝宫人给他备的茶水。   谢拂等了片刻,是见小七真的半点自觉也无,才不得不提醒道:“还不走?”   闻言,小七抬眼看他,眼中似有些受伤,“你赶我?”   谢拂没否认。   是的,他就是在赶人。   “当年你要我进宫,还说会护着我,晚上睡觉也都哄着,如今长大了,你却不喜欢了,连我多坐一会儿都不愿,甚至赶我走。”小七低垂下眉眼,语气带着些许难过。   不重,却就是痒在人心头,让人无论如何也忽略不了。   “……你确定只多坐一会儿?”谢拂还能不知道他什么样?   小七倔强抬头,“我就是想睡你的床,就是想跟你睡又怎么了?”   “你都要让我搬出去了,我想多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时间都不行?”   这还让谢拂怎么说?   就是这样明明白白的喜欢喜爱,才让人拿他没有办法,即便对方经常做一些让他头疼的事,再多的情绪,也都会败在这些亲近和喜欢下,令人无可奈何。   最终,今天也和其他的许多次一样,以小七的得偿所愿而告终。   沐浴后躺在床上,谢拂很快睡去。   小七却没睡,他在光明正大地欣赏谢拂的睡颜。   他挪啊挪,终于从自己的枕头,挪到了谢拂的枕头上。   凑到谢拂身边,头抵着头,嗅着谢拂的味道,呼吸渐渐变缓。   谢拂睁开眼,看了他半晌,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小七身上的薄被往上拉了拉。   或许从第一次的纵容开始,他就输了。   -------------------- 第381章 祸国妖妃12   一月后, 谢拂履行约定,换上常服,带着小七出了宫。   白天街上已经有许多人了, 尤其是街边的小摊,都已经陆陆续续搭上,街上飘着各种香味,倒也算得上一步一景,一步一香。   在京城这地界,街上到处都是贵人, 如他们这样,身后跟着几个护卫的,根本不少见,倒也不算瞩目。   “走了这么久, 没有想要的?”一条街都快走过了,小七却仍没在任何东西上多留几分眼神。   小七抱住他的胳膊, “我想要的不是一直在我身边吗?”   谢拂虽已经对他这种毫无遮拦的行为免疫,但似乎无论说多少次,他都能从中感受到一股愉悦。   有时候,连他都分不清,究竟是他因为小七而感到愉悦,而是小七将自己的愉悦传染给了他。   但那似乎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从喧嚣走到宁静,从人海走到岸边,谢拂望着眼前一望无垠的大河,问小七, “你在这儿包了船?”   小七诧异抬头,“为什么你会以为我提前有安排?”   “难道不是每次都是你负责出行全程吗?”   十年间, 他们当然不是第一次出宫,甚至是经常出宫,而每次,都是谢拂负责好一切,无论是出宫的路线,带的人手,穿的衣服,去的地方,都是他提前安排好,小七只需要出个人。   “我以为……这次会有所不同。”谢拂转开眼,没看他。   “我还没问你,你倒先问起我来了。”小七伸手在他肩上点了点,“今天可是我生辰,你的礼物呢?”   谢拂摇头笑道:“送你的礼物已经堆满了库房,里面奇珍异宝什么都有,你却一个都没看过。”   “当然,那些又不是你送的。”小七理直气壮道。   这些年来,小七作为谢拂身边的红人,有无数人想和他搭上关系,送礼之人不计其数,可小七每每都是礼物照收不误,别的什么也没有。   后来更是不管这事,有谁给他送礼,送了什么东西,他一概不知。   唯有谢拂送的,无论珍贵还是寻常,都被他好好保存,或者好好享用。   谢拂既喜欢他将自己看做唯一最重要的那个,却也难免为此而忧心。   他伸手轻敲了下小七的额头,“有些后悔,这些年将你养得这般娇纵,若是哪天我不在,你又该如何?”   他虽是随口一说,可心里当真也这么惦记着。   当年不过是想将这孩子捡在身边养养,总归少不了他一口饭吃,怎么也比宫外过得好。   可谁知养着养着,便养歪了。   他也不像那些纨绔子弟一般对谁都无法无天,更没有仗着自己的宠爱而对一切肆无忌惮。   他的无法无天和肆无忌惮,似乎都对准了自己一个人。   不,应该说,是他的一切,都认准了自己一个人。   这让他如何放得下。   谢拂自会思考以来,便认为这世上的一切似乎都无甚有趣,来来往往,终将归于尘土或者浮云。   可如今当真有了令他牵挂,令他无奈的存在,倒真让他不知所措起来。   “你要是一直这么想就好了。”小七忽然神色怪异地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   “没什么。”小七将话题带过去,“我的生日礼物呢?”   谢拂卖关子道:“不在这里。”   小七抿唇拽着他的胳膊,“那在哪里?今天不拿出来,可别想睡觉。”   谢拂也只好摊手,“那没办法了,除非你现在回宫。”   回宫是不可能回宫的,小七今晚就没打算回宫。   拿不到礼物,小七有些不高兴。   谢拂笑他,“这么沉不住气?”   小七不理他。   “想哄人,老爷不如买我一只花灯,我家花灯都是自己做的,保证没有一个重样,买来送给弟弟,说不准弟弟就不生气了。”   一个在河边架起摊子准备卖灯的老伯笑着拉客。   谢拂看了眼,见那些花灯虽比不上内务府做的,在民间却也算得上精巧二字。   在他的手正在挑选时,身后却传来了小七的声音,“我们不是兄弟。”   “啊?”老伯不好意思笑笑,“我瞧着二位长得像,又感情好,想当然了,真是对不住!对不住!”   “那二位可是父子?”   谢拂若是成婚早些,倒也能有小七这般大的儿子。   只是谢拂未曾蓄须,看着年轻,让人很少知道他的年龄已经上了三十。   “也不是父子。”小七双手环胸,眼睛却未看着卖灯的老伯,而是看着谢拂,见到对方挑灯的动作放慢了些。   “这……”老伯讨饶笑道,“那老朽是真不知道二位是何关系了。”   这个时代也并非没有分桃断袖之情,只是谢拂与小七有几分相似的容貌,让老伯并未往那方面想。   他没想,谢拂却想了。   当然,他并非是在想自己和小七有没有分桃断袖,而是在想老伯刚才想的,他和小七,究竟是什么关系?   当初将小七养在身边,是当孩子养的。   然而孩子丝毫没有孩子样,整天呼名唤姓,丝毫没有将他当成父亲,甚至没将他当长辈,久而久之,原本当孩子看的感觉也没了。   再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十年来,他们似乎忘了一般,从未定义过他们之间的关系。   总结起来,大约也只能说,亦父亦兄亦友,非父非兄非友。   谢拂将其中一只枫叶灯取下,“就这个了。”   身后的护卫给了老伯银子,虽是碎银,却也远超枫叶灯的价值,几乎可以买下他这儿的所有灯。   “老爷,这灯十文钱一只,您银子给多了。”   “那就当我把所有灯都买下,这些灯您放也好,卖也好,祝您早点回家和家人过节。”   无论是什么节日,和家人一起,总是会开心些。   谢拂将这只枫叶提灯交于小七手中,“先拿着玩玩,累了就给护卫,晚上再提着灯逛夜市,必然很美。”   小七低头看着这盏枫叶灯,眼中似乎有一瞬流光,“红枫乃枯败之相,怎的你偏就要了这只?”   “世间枯败从不在于人意,无论荣枯,我们只需接受并欣赏便足矣。”   小七抬头望着眼前人。   他一点都没变。   他想。   世间万物皆由天定,可他偏要逆天而行。   *   夜幕降临,红枫灯用莹莹光芒,和街上其他人手中的灯一起,将人们脚下的路都照亮。   走在街上,小七几次被迫和谢拂分开,他几次想要靠近,却都被人流冲散。   眼见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小七脚下慢了下来。   走出人群就好了,他想。   低头看着脚下,小七眼中也映出了红枫灯影。   忽而,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他提着灯的那只手。   “怎么没跟上?”   是谢拂。   他穿过人流,来到了自己面前。   小七抬起头。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夜里灯光繁多,他眼中似乎也格外莹润明亮,像盛满了万家灯火。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小七微微一笑。   “你看,这不就等到了?”   他似乎觉得自己很聪明,脸上洋溢着骄傲。   谢拂却觉得他傻。   “不要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想要什么,当然要自己争取。   然而后面这句话不知为何,在他喉咙口转了一圈,又被他给咽了下去。   都这样了,还说什么争取,这小子怕不是要上天。   “好啊,我记住了。”小七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似乎十分听话的模样。   谢拂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吗?”小七歪头问。   “看你今天怎么转了性子。”   “怎么会,我什么时候不听你的话了?”小七大言不惭。   谢拂都懒得说他。   叫不醒装睡的人。   “我饿了。”小七停了下来,晃了晃谢拂的手臂,“我让人准备了饭菜,先去吃饭。”   他们时常出宫,偶尔还不回宫,为了安全与方便,便在宫外秘密置了宅子。   平日里,都是小七在打理,毕竟他不是皇帝,约束少,出宫的时间多。   “你今晚不打算回宫?”谢拂微微皱眉。   “今年想在宫外过生辰。”小七也不解释,“宫外更自由,不是吗?”   谢拂无话可说。   在宫中什么防护齐全,在宫外反而要担心安全是否到位。   如果这也是自由要付出的代价,那他也只能接受。   两人到了宅子,里面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晚饭,因为是生辰,小七甚至还多了一份专属食物:长寿面。   谢拂看了一眼那面,“宫里也有准备。”   宫里的面,应当是他亲手做的。   作为皇帝,谢拂实在很少有机会花时间在这些不务正业的事上,给小七做长寿面,算得上他极少的下厨机会。   也是心意。   小七沉默了片刻,“如果你告诉我长寿面就是贺礼,那你晚饭也不必吃了,就吃面。”   谢拂笑,“在你眼中,我便是这般吝啬?”   “你不是。”小七对他给予了肯定,“但不保证你会觉得它是惊喜。”   谢拂:“……”   倒也不必。   他抬眼一扫身旁伺候的人,后者会意,躬身退下,不多时,便端着蒙着锦帛的托盘,放在桌上又退出去。   “你不想回宫,这礼物总也要在生辰当日送出才好。”谢拂朝他示意,“打开看看。”   小七看了他一眼,随后伸手缓缓抽掉红色锦帛,露出下面安静盛放着的锦盒。   他观察了一下锦盒的长度,对其中装着的东西有了想法。   打开盒子,果然露出熟悉的玄色朱纹。   是一份圣旨。   再将圣旨打开,却除了印章玉玺印外,再无一字。   这是一份空白圣旨。   ………………   半晌,才听得谢拂的声音。   “不知道未来的你会遇到什么,会想要什么,总归我有的,你任意。”   万里江山都随你。   -------------------- 第382章 祸国妖妃13   小七握着手中的空白圣旨, 视线仔细打量着圣旨上的龙纹,指尖一点一点描摹,仿佛是在轻抚过别人。   他当然知道谢拂将这份圣旨给他, 并非是真为了让他肆意妄为。   而是担心日后他不可肆意,无法妄为。   小七的处境随意拉个人都能看清,没道理谢拂不知道。   他给出这份圣旨,就是给他的一条退路。   当然,若是有朝一日,小七若是真想要那个皇位, 那也可以。   对自己在意的人,恨不能想得再完美,再无懈可击一点。   为之计深远。   从不需要别人提醒,更不需要小七索求, 谢拂便早已将一切都安排好。   这份深谋远虑,未雨绸缪, 很难不令人动容。   即便它并不是小七想要的。   小七垂眸,指腹还在绣纹上轻轻摩挲,“你就对我这么有信心,不担心我霍乱你的江山吗?”   “你会吗?”谢拂笑问。   小七也笑了,“不会。”   “我只霍乱你。”   谢拂唇边的笑意还未明晰,便微微僵住。   小七抬眸,仿佛是挑衅般地看着他,“怎么,现在你还放心把它送给我吗?”   谢拂没说话。   “可是怎么办,就算你想后悔, 也来不及了。”小七合上木盒,手背撑着下巴, 含笑看着他,“到了我手里的东西,那就是我的,没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谢拂微微抿唇,“随你。”   小七收起笑容,放下手,将手边的木盒推到一边,“无趣。”   他当然知道,谢拂这般态度,是心中知道,他不会真的对霍乱江山感兴趣。   当一个人心中贪念过盛时,即便没有权利,也会给自己争取权利,可当一个人无欲无求时,便是将江山放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多给一个眼光。   整个宫中还有谁不知道,小七不做太子,是因为他自己不想要,而并非谢拂不愿意给吗?   名正言顺的尚且如此,更不用说用阴谋诡计。   “虽然将它送你,但我希望你永远也不会有用到它的一天。”   谢拂希望,小七的未来永远平安顺遂,心想事成。   小七神色微顿。   “算算年龄,你比我也就大十五岁,等你年老时,我也不年轻了,大可不必考虑这么多。”   “哪怕是一天,一个时辰,我也希望你是如意的。”谢拂笑着敲了下他的额头。   他似乎很喜欢这么做,这样表示亲近的行为,仿佛眼前的人无论长到多大,都依然是他心中那个孩子。   饭后,本该是洗漱休息的时间,小七却带着谢拂去了一处灯火通明的院子里。   院子里四周处处都挂满了红灯笼,将这片田地映得喜庆又亮堂,让人一看便知道今日有喜事。   小七抓着谢拂在院子里坐下,“我请了戏班子来表演,今晚陪我听听。”   “你何时喜欢上了听戏?”谢拂记得,小七从未对此表现出过多的兴趣。   “偶尔也可以放松一下,何况你不觉得听那些故事里的喜怒哀乐,也是一种享受吗?人间的感情,都是很有意思的东西。”   小七话音未落,台上的表演便开始了,谢拂看了一会儿才看出上面演的是哪一出。   嫦娥奔月。   戏里的嫦娥和寻常传说中的故事不同,并非是因为逼迫而吃了不死药,而是主动吃的。   谢拂看了小七一眼,见他还看得津津有味。   “你觉得嫦娥在吃不死药的时候,在怎么想后羿?”小七问。   谢拂:“怎么想有什么关系,都是那个结局。”   就像这两个版本的嫦娥,动机不同,却是一样的结局。   小七垂眸,“也是,这月亮,最会骗人了。”   一场戏看完,谢拂将外衫搭在小七身上,“夜里风凉,该回屋了。”   小七抓住他的手,“一起。”   谢拂垂眸看了眼被他抓着的手,想了想,还是推开,“过了今夜,你便算是成人,也该学着长大一点,成熟一点。”   小七不服气道:“我一直都很成熟,明明是你一直拿我当小孩儿。”   谢拂无话可说,然而到底是没再被对方牵手。   有些事,似乎只要视而不见,便可以当做不存在,也不曾发生。   谢拂沐浴后回了房,房间里点了安神香,谢拂却始终觉得心神不宁,毫无睡意。   第五次翻身,他听到了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来人几乎毫不掩饰自己的行为,光明正大地闯进他的房间,谢拂微微皱眉。   是闯吧?   没有他的允许便进来,整个天下,也只有那一个人敢这么做。   偏偏还是他养出来的胆大包天。   小七走进来,还没走到床边,便听见了谢拂的声音。   “这么晚了,你该睡了。”   小七脚步不停,“好,我现在就来。”   谢拂:“……我也要睡了。”   小七从他身上翻去床里,“正好,我来陪你。”   这个天正是燥热时,明明屋里已经放了冰,可谢拂依然觉得自己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他眉心微蹙,盯着侧躺看着自己的小七,半晌,到底还是将薄被分给了对方一半。   “最后一次。”   等回到宫中,小七就得搬出去,这也确实是最后一次。   但他似乎忘了,他曾经也说过很多次最后一次,却都没能成为真的最后一次。   “你真的能习惯,没有我的日子?”小七似乎还不太高兴,不喜欢谢拂此时的冷漠,非要打破他的伪装。   “早就习惯了。”谢拂说得毫不亏心,在他心里,小七在宫中也并没有每天都在和他睡,可他依然能睡好,他认为自己这样说完全没问题。   就算有小七在时,总会比他不在时更容易安心入眠。   但那并不算什么问题。   连克服都不需要。   “哦,这样啊。” 小七似乎有些失望,“可我不习惯,也永远不会习惯。”   “怎么办?陛下。”   谢拂微微抬眸。   小七很少这样喊他,可每次这样喊他,往往都是不寻常的时候。   其他人不喊他尊称便是大逆不道,在小七这里,却是喊了尊称,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   谢拂心中忽然警惕起来,他见小七巧笑嫣然,眼中的狡黠都显得那样可爱,漂亮的眼睛令他有些手痒,想像敲对方额头一般,伸手摸一摸。   然而在抬手的那一刻,他的动作便顿住。   不对劲。   谢拂微微皱眉,做了个深呼吸,却依然没能克制住心跳的急促和心火的燃烧。   安神香似乎都有了不同的味道,他闭上眼睛嗅了嗅,却又始终没能闻出到底哪里不同。   小七往他身边又凑近几分,“陛下,我曾经听说过你的许多事迹,其中有一个很神奇的地方,那便是算计你的人,往往都会自食恶果。”   这在谢拂的履历中,算得上最为神异的一点。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对这一点很好奇,很想亲身尝试一下,陛下身上的神奇之处,到底是真还是假。”   “陛下,你应该愿意给我一个机会的,对吧?”小七笑着问他。   “你做了什么?”谢拂回想着今天的一切,想着对方可能在哪些地方下手,然后便发现……   太多了。   小七能动手脚的地方,太多了。   他的身边,对别人而言是铁桶一只,可在小七面前,却是满是筛子。   在过去那么多年里,只要小七想,他甚至可以悄无声息地对自己下手。   但他没有。   可今天,他似乎要打破了。   “是香?”谢拂问。   小七笑容不变,“陛下可以继续猜,但是我不会告诉你。”   谢拂神色不变,像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如今任人宰割的处境。   “也大可以喊人,虽然他们应该听不见。”   多亏这么多年来,小七在谢拂身边的特权,让小七想要调走谢拂身边的人,轻而易举,尤其这还是宫外,是小七一直管理的地盘。   谢拂并没有那么做。   他知道,小七既然这么说了,那一定就是那样,他没有诈他的必要。   谢拂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早就冷了,却正合谢拂心意。   小七望着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仿佛丝毫不担心谢拂会有机会逃脱。   可这分明是谢拂的房间。   谢拂灭了那点着的香,想了想,到底没有开窗散气,他回到床上,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拉过薄被盖上胸口,“睡觉,”   小七静静望着他,“你一直这样。”   语气似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习以为常。   “镇定自若,淡定从容,不曾为谁色变。”   “我很不喜欢。”   谢拂下意识皱眉。   小七凑近他,抱住他,伏在他颈间,“我喜欢看你为我笑,为我哭,为我快乐,为我痛苦。”   谢拂抓住他的手腕,“你醉了?”   今晚是生辰,小七多喝了两杯,可分明还不如他喝得多。   “你都没醉,我怎么会醉。”小七从抱着谢拂的腰,改为抱住谢拂的脖子。   广袖轻易便滑开,小七那刚洗过的还带着湿热水汽的手臂触碰到了谢拂的脖颈和锁骨。   肌肤相贴,令谢拂觉得那片皮肤仿佛变得滚烫,   方才的冷茶降下去的温度,重新窜了上来。   “谢拂,你知道吗,其实今天,我还给自己准备了生辰礼物。”   小七的声音似乎笑了一下,透着些许愉悦。   不带任何其他的情绪,仅仅是愉悦。   “你猜猜,是什么?”   谢拂没说话,小七也并没有真的让他猜。   下一刻,他便轻描淡写地告诉了他答案。   “是你。”   那份礼物,是你。   “酒也好,香也好,总归你逃不掉的。”   小七张嘴,对准谢拂的脖颈。   狠狠地,狠狠地……咬了下去!   -------------------- 第383章 祸国妖妃14   齿尖刺破皮肤, 鲜红的血液顺着脖颈流淌而下,满目艳香。   谢拂扣住小七的手腕,在小七看不见的地方, 目光锋锐,他声音微沉,“小七,松口。”   小七微微阖目,舌尖轻轻舔舐,血色晕染, 令他整个人看上去多了几分妖冶。   他微微一笑,妖冶的气质便更浓重了几分。   松开牙,小七看着被自己咬出来的印子,却并没有半点害怕, 他轻轻将那鲜血舔舐,一点一点, 直到一干二净,直到血不再流,只剩下那么个绯色的牙印。   “疼不疼?”他凑到谢拂耳边,轻声问。   谢拂皱眉。   “如果疼,你也可以咬回来。”小七说。   谢拂当然没有报复回去,若真要如此,那这将永远不会结束。   他将小七的手拉开,“如果你不想回不了宫,就别再闹。”   小七笑了笑,“我没闹啊。”   “我只是……”   他凑到谢拂眼前, 低头吻了谢拂的唇,稳稳地, 端端正正地落了下去。   “在侍奉你。”   他笑得灿烂又明媚,“你高兴吗?”   谢拂心中仿佛一块巨石落了地,重重砸在那颗心上,几番震荡,声音回彻间,却尽是那两个字。   小七。   小七……   他一把将小七推开,压下翻涌的心绪,“你疯了?”   声音淡淡,隐约还透着些许询问的语气,仿佛并非是斥责,而是真的在关心,他是不是真的疯了。   并非是谢拂惊怒到失去理智,而是他回想今天一天,也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白天还那样正常,甚至直到晚膳后,都与平时没多大区别的小七,会在进了这间屋子后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若非他坚信世上无鬼神,都要怀疑对方是否冲撞了什么东西,被影响了。   小七却笑了,“如果你觉得这样想能让你安心点,那就觉得我疯了吧。”   “不过陛下,你又在怕什么呢?”   小七好奇问:“我是男子,又不能怀孕,没有那么多麻烦缠身。”   “至于血缘……”   “不说你我也隔了几代,便是这世上,真亲兄弟之间有此种关系的,也并非凤毛麟角。”   “若是你对宗法之礼有敬畏,大可以将我除族,毕竟,当年也是你将我的名字写上去,如今剔除,也无不可。”   小七十分贴心地将所有问题的解决方式都摆在谢拂面前,任由谢拂挑选,在他口中,仿佛这一切都是如此简单,简单到没有任何阻拦。   可分明,他们白天还是清清白白。   “陛下,你觉得呢?”小七笑问。   谢拂拧眉,声音低沉,“不如何。”   小七方才说了这么多,却从未问过最关键的一句,他是否愿意。   这本该是最重要的问题,小七却从未关心,是没想到,还是根本不在意,不想问?   小七看了看他,仿佛恍然大悟般,轻轻一笑,“陛下生气了。”   “是因为……我没问陛下的意愿吗?”   他笑得像个能勾魂夺魄的妖精,俯身轻伏在谢拂身上,“可我觉得,这才是最不重要的事啊。”   他低头,狠狠吻上谢拂的唇……   唇齿厮磨间,难免又咬出血来,谢拂从前没有吻过谁,没有经验的他,也并不觉得这就是吻,他更愿意将之称之为咬,此时的小七,和刚刚咬他一口牙印的小七,没什么区别。   谢拂努力推开他,可小七却无论如何也不肯。   有些人,有些事,不怕硬的,就怕横的,不怕横的,就怕不要命的。   而眼前的小七,却仿佛将这三样都占了。   敢明目张胆调走所有人,便是抛却了所有顾虑,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什么顾虑,从始至终,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谢拂而已。   也该,其他的一切,包括他自己,都可以不在意。   他既强硬,又强横,而此时他压着谢拂的模样,更是不要命。   相比起他,谢拂便有顾虑的多,他并不想伤到小七,尽管对方如此大逆不道。   他用力推开小七,小七却怎么也不肯松开,最终的结果便是小七被推躺在床上,可谢拂却也被他给拉了过来。   二人的姿势,从小七压着谢拂,变成了谢拂压着小七。   此时谢拂想起来,小七却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两人开始以床上为战场,分明是撕扯,却宛如打架。   而在这些动作间,两人都逐渐衣衫不整,谢拂也曾用衣服将小七捆起来,可小七并不在乎,即便被捆住,他也用力挣脱,哪怕伤到自己也不在意。   无奈之下,谢拂只好给他松开。   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是从前见过大风大浪,经历过皇位争夺,也经历过朝堂整顿都心无波澜的谢拂,平生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这样不该在自己身上出现的情绪,此刻却清清楚楚,在影响着他的心神。   他怕小七的肆无忌惮,他怕小七对自己的心狠,他还怕对方这肆无忌惮的背后,藏着的许多东西。   人既然有了顾虑,有了畏惧,行动便会受到拘束。   一个毫无顾忌,另一个束手束脚,这场战争,便格外焦灼。   谢拂虽年长许多,无论是体力值还是武力值都比刚成年的小七高,可小七到底也是个刚成年的男性,自小也不曾缺少身体的锻炼,尤其因为谢拂的关心,健康上也渐渐在这些年补了起来,他的身体并不差。   谢拂将他养成了雄鹰,这只雄鹰却反过来啄了自己。   这是谢拂不曾想到的。   衣服,枕头,薄被,鞋子,还有那不远处的案几和香炉,只要是附近的东西,全都摔的摔,飞的飞,从床上到床上,但凡能拿到的东西,都被折腾了个遍。   而此时,谢拂也这才相信,小七之前说的都是真的,人都被调走了。   否则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惊动任何人。   他原本微湿的头发,此时非但没有干,反而越发湿了几分,却是因为汗水,他眼神带着些许狠意,身心却俱疲,只想结束这场两败俱伤的争斗。   “闹够了没有!”   小七舔了舔唇,将自己唇上的血迹给舔干净,“陛下觉得,我在闹吗?”   两人都想制服对方,互相挨得极近,小七能清晰地感受到谢拂身体的变化。   他笑着问:“不,我分明是在为陛下分忧解难。”   衣服险险挂在身上,已经无人去在意。   小七再次吻了上去,谢拂下意识皱眉便要推开。   耳边却传来对方的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陛下是想试试,今晚谁先无力倒下,任人宰割吗?”   谢拂动作一顿。   他忽然觉得,这是眼前这人能做出来的事,直到此时此刻,这人都从未放弃那样的想法,哪怕拼到最后精疲力尽的一刻,对方应当都不会放弃。   谢拂甚至有种莫名的直觉,就算最后两人都倒下,两败俱伤,这人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个念头让谢拂不由心累,身体有一瞬间甚至放弃了反抗。   他甚至忍不住产生了算了,就这样吧的念头。   并非是他束手就擒,而是实在被这小子折腾得不想再折腾了,习惯性想让对方如愿。   纵容一个人久了,哪怕对方想要移山填海,谢拂下意识想的也不是拒绝,而是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谢拂承认,这真是个不好的习惯。   得改。   小七笑容更愉快了,他亲了亲谢拂的唇角,像开玩笑般道:“陛下,或许我只是一时好奇,想胆大包天,只要满足我这一回,有些事做过了,尝试过了,或许就会不感兴趣了呢?”   谢拂静静看着他忽悠。   在对方的所有话里,这句应当是最没有信服力的。   “你觉得我会信?”谢拂气笑道。   小七眨了眨眼睛,“我也没觉得你会信啊,这不就是随口说说吗。”   谢拂:“……”   “当然,你要是愿意相信,我也不反对,但是不一定配合。”小七一脸乖巧地说着叛逆的话。   他在笑,谢拂却看着小七唇上的伤口,还有手腕上的青紫,眸色微沉。   他知道,对方脑后或许还有包,方才两人挣扎间,自己不止一次将对方压在地上。   此时的他们早就不在床上,所幸地上也有地毯,不至于闹得浑身灰尘。   但这满屋狼藉,却也并不值得高兴。   不知情的,恐怕都要以为这屋被贼人光顾过一般。   值得吗?   谢拂想。   不过是鱼水之欢,值得对方豁出性命,不顾前程,也要孤注一掷,仿佛只求这一夜吗?   谢拂想不明白。   此时的他,还抓着小七的手。对方手上早已经有自己抓出来的痕迹,小七却仿佛没看到,不存在一般,只是紧紧注视着自己。   对方眼中的单纯和坚定,都在让谢拂放弃抵抗,束手就擒。   “值得吗?”谢拂问。   小七歪头,“你知道的。”   他如从前一般,在谢拂耳边呢喃,“我以为,你知道的。”   谢拂不问了。   他只是渐渐松开手。   压制着小七的力道松懈解除,没了压制的他,可以开始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品尝自己的战利品。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无论是之前的挣扎反抗,还是此时的认命般的放弃,都没能打乱小七的节奏,他似乎不担心今夜会醒来,天亮会很快。   小七扣住谢拂的脖颈,笑着低声说:“陛下,其实还有一种办法,可以让我真的束手无策。”   “那就是你别起意念。”   然而谢拂的身体比他自己诚实。   朦胧的灯光将这地上的两人笼罩着,不知何时,说话声越来越少,喘息声越来越急。   半晌,谢拂:“你真的下药了吗?”   他问得直接,小七也答得明确,“没有。”   谢拂心里最后一个问题也没了。   原来没有。   难怪对方分明能用更大的剂量让自己意乱情迷,可他没有。   “为什么?”谢拂最后问。   小七轻轻吻他,像在轻抚。   “因为……”   “我要你的身心,都要真真切切,为我妥协。”   -------------------- 第384章 祸国妖妃15   烛火晃动了一夜, 微风将纱帐吹得飘舞飞扬,直到天光熹微,方才消停半晌。   谢拂没有丝毫睡意, 小七倒是没心没肺,睡得坦坦荡荡,根本不担心一晚上的肆意妄为后,第二天自己要面临什么。   谢拂看着他的睡颜,真想让那笑变成哭。   他平复着自己的心情,让自己不要冲动。   事实上, 谢拂也觉得自己根本冲动不起来,他这辈子最大的冲动,都用在了前两个时辰里。   谢拂起身披衣,转头看见小七那几乎没什么遮掩, 且满身狼藉的模样时,锐利神色便又微顿, 站在一旁好一会儿,他才捡起地上的薄被,轻轻将被子给小七盖上。   动作之小心,仿佛害怕将对方惊醒。   这样说也没错,谢拂确实害怕将对方惊醒,今晚这场闹剧,要是再来一场,他今晚是彻底别想睡了。   当然,此时的他也并没有丝毫睡意。   见小七睡得安稳,谢拂开始收拾屋子。   他轻手轻脚将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摆放整齐, 清理干净。   香炉、案几,枕头……该放在哪儿就放在哪儿, 一样一样,努力复原,仿佛这样,就能遮掩住一切,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过。   谢拂做得认真又仔细,实则脑子始终在放空。   当遇到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难题时,便将脑子放空,让大脑休息一下,暂时不去想那些事。   谢拂将手里的花瓶上的灰擦干净,将它好好摆放在桌子上,默然看了半晌。   不知从何何处远远出来了鸡鸣声,叫得窗外的天色都泛起了微光。   谢拂敏锐地听见了轻微的行动间带起的些许风声。   想来是昨晚被小七调走的那些人,今日到点来值班了。   按理来说那些人护主不力,也应受到牵连惩处,然而谢拂深知昨晚的一切都是谁搞的鬼,并没有迁怒他人的打算。   他披上中衣,走到门口,开门淡声对外面的人道:“端些热水来。”   “是。”   无人敢大胆直视龙颜,便导致谢拂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甚至脸上脖子上满是红印的模样根本无人得见。   只是伺候的人心中嘀咕,今日陛下起得这么早,可是昨晚没睡好?   他们根本没想到昨晚谢拂是睡都没睡,只以为谢拂鲜少住在宫外,睡得不好。   很快,下人端来热水,也不敢进内间,只敢放在外间。   然而,屋内的情形,便是不看,便是谢拂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但有些东西,却是短时间消除不了的。   下人嗅到屋里复杂的味道,吓得整个人说话都不敢了。   他匆匆退下,心中惊疑不定。   难怪昨夜小七公子让他们不要来打扰,原来是昨夜的房间里有好戏,究竟是哪个不要命的敢爬陛下的床?!   又或者……本就是小七公子或陛下本人安排的?   宫中清净那么久,终于要有动静了吗?   脑海中一闪而过诸多念头,可当真正退出去时,风一吹,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后背一片凉意,全都是汗。   谢拂叫来热水,先是给自己擦洗一番,随后又转头朝着床上的人看过去。   对方唇上,手上,都有着斑驳痕迹,尤其是那手腕手臂上的青紫,看起来比谢拂自己身上的痕迹还要严重。   谢拂拿着热巾帕先给对方简单擦了擦,又热敷了一会儿手腕上的青紫。   小七依然没醒。   谢拂盯着他半晌,最终也只伸手在对方额头弹了一下。   “混账东西。”   低声的轻斥非但不像是愤怒,反而透着些许无奈,令人唏嘘。   谢拂估摸着小七这一觉得睡许久,今日早朝怕是赶不上了,便干脆让人回宫宣布今日不早朝。   伺候的人陆陆续续将早膳端进来,全程未发出半点声音,有的只有食物的香味和气息。   谢拂草草吃了一些,让肚子不饿便罢。   他让人备好热水,自己要沐浴。   出门时,还不忘对外面守着的人吩咐道:“不许让人进去打扰。”   闻言,众人心中纷纷一顿,当即行礼道:“是。”   谢拂沐浴洗澡结束,天色也逐渐大亮,他擦干头发,望着明亮的天光,才不得不承认,此时不是昨晚,而昨晚也确确实实发生了一些非他所愿的事。   并非是他想要当做不存在,便能够什么都不存在的。   谢拂没回房,而是就躺在这儿的软榻上,打算稍微休息片刻。   刚躺下,昨晚的一切导致的疲惫便瞬间侵袭了他的身体,片刻功夫都不到,谢拂便沉沉睡去。   这一睡,便睡到了午时。   在梦里,谢拂同样梦到了小七,对方在梦里都不安生。   谢拂问他到底想干什么,对方却也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他,并不回应,反而像是欣赏,欣赏着谢拂为他寤寐思服,无奈又无措的模样。   谢拂被闹醒了。   他睁开眼,便被窗外明媚的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意识有片刻模糊,不知今夕何夕,等回想起睡之前发生过什么,谢拂觉得还不如不知今夕何夕。   想着人也应当醒了,就算再怎么不想应对,也要应对。   他眉心微拧,回到卧房外,见下人都好好在门外守着,里面也没传来动静,谢拂脚步在门口顿住。   “他醒了吗?”   门口守卫的人当即道:“回陛下,屋内未有动静。”   谢拂推门进去,走了几步,越过屏风,进入内间。   却见床上那人始终安安静静闭着眼睛睡着,许是睡得太熟,小脸还泛着红,略粗重的呼吸声清晰传入谢拂耳中。   谢拂掀起纱帐,坐在床边,伸手就想敲小七的额头,他觉得这小子就是被惯坏了,从小没挨过打。   想着今后可不能就任由对方继续放肆下去,一定要好好教训一回,否则对方铁定要得寸进尺,无法无天。   “你要是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要是一直有睡着时这么乖,何至于让他乱了方寸。   手背刚刚放到小七的额头上,谢拂便顿觉不对。   对方额头的温度似乎过高。   他当即顾不上将人惊醒,凑近探了探,试了试体温,确定自己的感觉没错。   谢拂快步走到门口,对侍卫吩咐:“去宫中传太医,要快!”   “是!”   谢拂的命令,就算宫中所有人都知道,此时的皇帝不应当在宫外,而该在宫中,也无人敢说什么。   王太医在宫中任职多年,无论是先帝还是当今圣上,都不是爱随时随地要太医陪葬的人,他的职业生涯倒也算得上平稳。   只是在今天,他觉得自己平稳的职业生涯就要葬送在这颠簸的马车中了。   下车时,王太医腿都是软的,好歹侍卫扶了他一把。   “王太医,陛下还等着呢。”   闻言,王太医也只能努力迈动两条腿,简直是在用生命尽忠。   等到了谢拂面前,王太医刚要跪下,“臣……”   “不必多礼,赶紧来给他瞧瞧。”谢拂的声音有些快。   王太医却稍稍松了口气。   不是陛下生病。   与此同时,心里也对这位让皇帝匆匆请太医来看病的人的身份。   对方在这位陛下心中的地位,必定不凡。   有纱帐垂落,王太医意识到这是在卧房,更不敢随意看,担心自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他专心诊脉,不过片刻功夫,便知道症结所在。   “贵人劳累过度,精气不足……”   他说得额头冒汗,还有些战战兢兢。   这位贵人应当是为年轻男子,症状明显是房事多度,再看这眼前情景,他若是还猜不出是什么情况,他这几十年也白活了。   万万没想到,陛下不近女色,却能接受男色!   也不知是谁接近了陛下,且看陛下这样着急请太医的模样,应当也是对这位上了心的。   “臣开副药调理几日,便可恢复。”王太医小心道。   谢拂见他一把年纪被吓得不轻,语气放缓,“去开吧。”   王太医便要告退,却又听谢拂叫住自己,“可有活血化瘀,和让伤口愈合的药膏?多留一些。”   王太医出去时,桌上留下了好几瓶药膏。   谢拂从中找出一瓶,涂抹在自己脖子上的咬痕上。   这药药效极好,刚涂上,痛感便没了,伤口也愈合不少。   谢拂又另外将活血化瘀的药膏仔细给小七涂抹着。   腰上、手腕、腿上……不抹不知道,对方身上竟有这么多伤。   谢拂觉得自己不该心疼,分明都是对方自找的。   自作自受的人,不值得心疼。   等谢拂都涂完药,这一盒药膏也用完了。   见小七这样都没醒,谢拂又忍不住探他的体温,时不时还要物理降温。   等药煎好送来,谢拂并未让侍女靠近,只让人将药放在桌上。   他起身亲自将药端来,等温度不那么烫了,才一点一点喂给床上的人。   许是这药太苦,哪怕是在梦里,小七也被苦得皱眉,偏过头去不愿意喝。   谢拂却态度强硬,无论如何也要他喝,任凭小七怎么偏头也躲不过。   小七被气得意识迷迷糊糊,竟是有些醒了。   半梦半醒间,他隐约听到一个声音。   “原本还想好好教训你一回,可我都还没教训,你倒是先病了。”   “谢小七,你是不是故意的?”那声音听着似有几分咬牙和无奈。   那仿佛对一个人又爱又恨、无可奈何的情绪,令小七即便是在半梦半醒时,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笑容虽清浅,却清晰地给了谢拂答案。   是的,就是如此。   即便并非是故意的,如今这样的情况,也是小七喜欢的,高兴的。   谢拂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药碗,想想从昨晚到现在的一切。   自己被强迫气得一晚上睡不着,连夜给对方收拾烂摊子,还要任劳任怨伺候对方。   忽然心梗。   果然这混账东西就是来向他讨债的!   -------------------- 第385章 祸国妖妃16   深夜, 小七醒来时,只觉得嗓子又苦又干,忍不住咳了几声。   隐约感觉有人托起他的后脑, 正在给他喂水。   小七下意识喝了起来。   等温水入口,喉咙舒服点,他的意识也清醒了。   大脑昏沉,身体疲乏酸软,都在告诉他自己的情况似乎不太好。   古代医疗水平之落后,一个小小的风寒也能轻易致命, 这让伺候小七的人忍不住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等眼前的一切都清晰起来,小七才发现,给他喂水的并不是谢拂, 而是两个侍女,都是别院里的人。   见他醒来, 两名侍女松了口气,“公子,这是太医开的药,主子说您醒了喝。”   她口中的主子,显然就是原本应该在这儿的人。   小七视线将屋内扫了一圈,却没见到他想见的人,“他人呢?”   话音未落,小七便微微一愣。   也不知是昨夜之故,还是因为生病发热,他的嗓子有些低哑, 说起话来还有些扯着疼。   侍女低着头不敢看小七。   “回公子,宫中有事需要处理, 主子先行回宫了,让您安心在别院养好身体。”   久久没听到声音,侍女的心不由渐渐发紧。   半晌,才终于听到一声轻笑,“罢了,药给我。”   侍女捧着药碗,要喂给小七,小七却不想她喂,而是打算自己喝。   然而刚抬手,就感觉到手臂上的隐隐的不舒服。   抬手的动作让轻薄的里衣袖子滑落,露出那袖子下斑斑痕迹的手臂。   小七嗅到一股药味,在上药后,那青紫的痕迹渐渐淡去,变成了粉红,以至于在侍女眼中,这并非是二人挣扎中的伤,而更像是一些不可言说导致的痕迹。   侍女忙红着脸低下头。   小七一把端过药碗,干脆利落地喝完,一滴不剩。   “你们下去吧。”   “是。”   侍女告退。   等出了屋子,二人才长长松了口气。   然而这满院下人的心情并没有随着小七的醒来而变好,反而更担心了。   天知道他们今日发现病了的是小七时,是什么心情。   晴天霹雳也不为过。   他们回想昨晚小七公子的安排和调动,便是忍不住心惊。   算计陛下这种事说出去,便是一死也不为过,尤其是小七公子分明也是宗室中人,竟敢这么大胆,分明是罔顾宗法人伦,为世道不容。   若是陛下再心狠些,悄无声息解决了小七公子,解决了别院所有人都有可能。   如今躲过一劫,也不值得庆幸。   他们心中一边哀叹小七公子怎么就敢如此胆大包天,一边又忍不住觉得这都是陛下惯出来的,若是论罪,那陛下也有责任才是。   所谓自作自受,应当也是如此。   唯一的好消息应当只有陛下虽生气回宫,却并没有处置小七公子,还让他好好养身体。   所以……陛下就是不会怪罪了吧?   众人忐忑地想。   小七倒是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他望着桌上那碟蜜饯,却没伸手,舌尖在口腔中品尝完每一分苦涩,他面上的笑意便越浓一分,抿了抿唇,唇上尚未彻底愈合的伤口传来些刺痛,令他勾起唇角。   不知道怎么面对就跑。   “耍赖啊……”   *   有正当理由回宫,怎么能算耍赖呢?   反正谢拂是这么想的。   许是知道昨天是小七生辰,谢拂不在宫中,宫中摘星台护卫不当,竟失了火。   摘星台乃宫中祭祀之地,向来有神异之说,如今无故失火,宫中便有流言,称其不祥。   谢拂不信鬼神,却不能不顾人心。   他回宫后调查了一番,却并未查出什么问题,仿佛这就是天气干燥导致的失火,其中并没有人为因素。   这让以为其中有人动手脚的谢拂有些意外。   他问太后,“母后觉得这事可是巧合?”   太后皱眉,“无论是否巧合,如今都得给出一个说法来,皇帝不如找钦天监算一算。”   谢拂明白太后的意思,若是查出什么问题那还好说,可如今什么都没查出来,反倒给了一些有心人浑水摸鱼借机作乱的机会。   既然无法从人为这方面着手,那便从钦天监这边想个解决办法。   谢拂点点头,“朕明白,后宫就有劳母后了。”   “皇帝放心。”太后最讨厌后宫生事端,就算为了自己的平静养老生活,她也会帮谢拂将作乱之人揪出。   谢拂起身欲走,太后忽然想起什么,“皇帝,你与谢七一同出宫,怎么回来的却只有你一人?”   知道这两人平时几乎形影不离,且昨日还陪着对方过生辰,怎么才过了一晚,人就直接在宫外不回来了?   听说还请了太医,可是在宫外遇到了什么行刺危机?   谢拂神色微动,却依旧淡定道:“那小子昨夜故意不好好休息,贪凉,一夜过去便病了,我罚他在宫外养好身体再回来。”   太后点点头,“也不小了,是该让他长长记性,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任性,日后若是要担重任,可不能小孩子心性。”   好歹在宫里住了十年,太后与小七也时常见面,有谢拂在,二人关系倒也不错。   在太后眼中,以谢拂把小七看得跟护犊子似的劲儿,未来考虑到小七的性命安全,多半还是会将皇位给小七。   却不知仅仅一晚,二人之间的关系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母后说的是,这回得让他好好吃到教训。”谢拂暗暗咬牙。   等回到宫中,谢拂躺在熟悉的床上,嗅着殿内熟悉的味道,却怎么也睡不着。   明明之前也能适应一个人睡,可今日也不知怎的,半晌都没什么睡意。   难道是因为从前小七虽然不和他同床,却也就在宫内,就在附近,他感觉安心,才能睡?   而如今知道小七在宫外,还生着病,他便时刻挂心,无心安眠?   无论是不是因为这个,谢拂觉得自己今晚是不必睡了。   他干脆爬起来处理耽误了一天的奏折,不知不觉便过了半夜,到了该上早朝的时候。   早朝结束后,谢拂叫来了钦天监的人。“摘星台无故失火,有流言传其乃不祥之兆,监丞何解?”   钦天监丞斟酌了一下,才躬身道:“回陛下,天意难以预测,若想得知天意,还需臣仔细测算占卜。”   “此事便交给你了。”   “是。”   皇帝明显是要他们测出一个逢凶化吉的解释,好驱散谣言,堵住悠悠众口,钦天监当然只能听命行事。   哪怕是测出一个大凶,他们也得依靠天花乱坠的话来说出一个吉利之处。   然而当钦天监丞回钦天监后,一连测了好些天,都只测出一个大凶。   急得钦天监所有人都满头大汗。   他们用过物理干预的办法,来解决这种情况,比如将凶签减少。   然而只要有一支签是凶,他们就会抽到那支。   一旦将所有凶签撤走,他们就顺着抽中所有签里面寓意最不好的。   他们已经被这神异之事给闹得心肝发颤,甚至有些不想测卜算了,干脆告诉陛下,这就是凶兆,还是大凶时,他们决定试最后一次。   当所有签都是好签时,他们的签还没测出来,签纸便无风自燃。   钦天监众人这下再不敢耽搁,赶忙慌慌张张来向谢拂禀报。   摘星台失火,乃上天示警,有大凶之兆!   谢拂闻言第一反应是不信。   作为曾经的皇子,现在的皇帝,谢拂也见过不少术士,不少都有神异手段,什么上刀山下油锅,什么隔空生火,表演的时候都坚称自通神明,可当谢拂从中挖掘出奥秘后,个个也都战战兢兢承认自己是装神弄鬼。   以至于现在谢拂对鬼神之说的信服度极低。   直到钦天监将他们的所作所为一讲,即便是谢拂都不由沉默了。   他知道钦天监卜算时常作弊,但是作弊做得这么光明正大、丧心病狂,若是有真神,那气得冒火也并不奇怪吧?   一时间,谢拂都不知道到底该不该信。   “所以监丞的意思是要朕昭告天下,说将有大祸降临,让百姓赶紧求神拜佛?”   监丞:“……”   被谢拂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哆哆嗦嗦地磕头,“是臣无能,臣……臣这便再去卜算一番。”   大抵也是觉得对方被吓成这样还要去弄虚作假有些可怜,谢拂想了想说了句:“朕听闻有一民间术法,只要自己意志坚定,便能做到以假乱真、画饼充饥、指鹿为马……等等,不如监丞也去学一学,学会了,假签也能成真签。”   监丞:“…………”   催眠自己,自己就心安理得地不知道了,真是个好办法呢。   谢拂单手撑着额头,倦容疲惫。   这些天在宫中他都没睡好,还得兢兢业业忙着处理政务,人前强撑,人后便忍不住露出些疲态。   在他想着要不要偷偷出宫瞧瞧某人时,老太监进来,“陛下,宫外传来消息,小七公子身体已经好了。”   谢拂第一反应便是很好,终于可以回宫了。   随后便又觉得自己这样想不对,明明说好的要给对方一个教训,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人回来?那回来岂不是还要闹翻天?   他低头看着奏折,假装淡定,“那他知错了吗?”   谢拂将消息瞒得紧,哪怕是老太监,也不知道宫外到底发生了什么,只以为是小七又做什么普普通通让谢拂生气的事,闹了点小矛盾,恰好碰上生病,才被丢在宫外养病。   并非是他心思浅,而是看谢拂这些天想小七想得都睡不好觉的模样,老太监根本想不到是多大的事。   “回陛下,小七公子没说认错。”   谢拂皱眉。   “但他说他想您。”   “想得睡不着。”   嗯,真巧。   -------------------- 第386章 祸国妖妃17   “让他回来吧。”谢拂愣神半晌后, 最终揉了揉眉心道。   在听到小七说想他时,不可否认,谢拂是高兴的, 然而在高兴之余,却也有一种宛如宿命般的感觉挥之不去。   仿佛自己与小七,无论是谁,也摆脱不了对方,他们就该这样互相纠缠,归于宿命。   这种感觉只存在一瞬间, 却足以令谢拂心悸,让他有片刻失神。   等他回过神后,却发现老太监却并未立即退下。   谢拂微微皱眉,“还有什么事?”   老太监躬身请示, “敢问陛下,小七公子回宫后, 是住在原来的后殿,还是住在重华宫?”   谢拂只想了一瞬,“让他住重华宫。”   “是。”   老太监下去了,谢拂批阅完最后一本奏折,却并未回去休息,而是坐在御书房发了一下午的呆。   直到有人来报,说小七已经回宫了,谢拂都未起身。   明明分居宫内宫外时时刻想念,可当对方回来后,却又不愿去见。   若是当时第二天小七便醒来, 或许谢拂还不必思考那么多,可当几日未见后, 这会儿的谢拂反而有了诸多顾虑,一时犹疑。   “陛下,时候不早了,可要传膳?”老太监提醒道。   谢拂这才发现天色都暗了。   他想了想,“重华宫那边可吃过了?”   老太监顿了顿,却是道:“方才有人来传,小七公子不曾用膳。”   谢拂皱眉。   “他在闹脾气?”像过去一样,生他的气,便故意和自己作对?   老太监迟疑了一下,“回陛下,老奴以为,小七公子应当是在等您。”   毕竟以前都是一起吃的,怎么如今要变了呢?   是啊,为什么就变了呢?   谢拂觉得这还不如说他在闹脾气。   至少闹脾气还有消气的时候,如今却是怎么也不能重来。   他捏了捏眉心,心中无奈一叹,“走吧,去看看他。”   再如何不想面对,也是要面对,要解决的,逃避从来不是办法。   谢拂到重华宫时,原本还有些亮光的天色彻底沉了下来,入眼只有灯笼和月光,努力将夜色照亮。   到了重华宫外,谢拂没直接进去,“他呢?”   “公子一直待在屋内休息,想来是大病初愈,还需休养。”宫人回禀。   谢拂推门进去,向内走了几步,却未听见里面有任何动静。   睡着了?   进入内殿,见小七果然躺在床上,在睡觉的模样。   他放轻脚步,缓步走到床边,静静看着小七的睡颜,心中再次生出了和上次一样的念头,要是他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伸手想理理小七有些乱的头发,却在凑近时微微皱眉。   手没朝着头发去,反而探去了小七的脸颊,轻轻摸了一下,指腹上顿时染了些许粉色。   这是……胭脂?   谢拂皱眉,用袖子将小七的脸又颊擦干净,便见那看上去红润的面色顿时变得苍白。   谢拂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他疾步走出内殿,“来人!把王太医给朕叫来,告诉朕,是怎么给人治病的!”   谢拂罕见发了明火,吓得宫人战战兢兢,王太医也是连滚带爬地赶了过来。   见到小七时,他也是一惊,这这……   按理来说不能啊?!   也不算很严重的大病,怎么会这些天了还没好?   疑惑存在心中,当务之急是赶紧再诊脉开方。   只是他诊脉后眉心越皱越紧,并非是小七的脉象有多危险,而是这脉象和他上次诊出的没什么区别。   可他不敢这么和谢拂说,只好斟酌着道:“公子幼年没养好,以至于身体底子弱,平时还好,病时便能显出来,好得比寻常人慢些。”   “朕要你明确告诉朕,他何时能好?”谢拂面无表情道。   王太医抹了把额头的汗,“这……少说应当月余。”   “好,一个月后要是还没好,你这太医也不必做了。”   “咳咳……是我生病,你为难别人做什么?”虚弱的声音自床上响起。   迷迷糊糊醒来的小七努力睁开眼睛,看向坐在床边的人。   “你这是要因为我而做昏君?我可不背这个锅。”   谢拂见他醒来,稍稍松了口气,之前的所有犹豫顾虑在此时都消失得彻底,仿佛从未出现过。   “你这样的小病若是都治不好,那他自然医术不精,医术不精,如何能当太医?”谢拂说得有理有据。   小七瞥了他一眼,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太医找准机会,赶忙告退,下去开方子。   等人走后,谢拂才微微眯眼,目光锐利地盯着床上的人,沉声质问:“我分明要你养好身体后才能回宫,你却假意蒙骗,知不知道你这是欺君之罪?”   被凶了,小七依旧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淡定从容样。   “那又怎样,又不是第一天了,再严重的欺君我也做了,怎么,陛下要杀我吗?”   “谢小七!”   不愿提起的事被他这样轻而易举地提起,谢拂不由皱眉。   小七看着他,勾了勾唇角,“陛下看上去很紧张?”   “做都做了,害怕什么说。”   “陛下日后大可以说是我逼迫你,反正本来也是事实。”   怎能如此?   谢拂并非自欺欺人之人,当日之事之所以会发生,一半是因为小七,一半却是因为自己。   无论起因是谁,做了便是做了,他当时没中药也没生死危机,不能算是全然被迫。   而问题也是在这并非全然被迫……   若非那一日,谢拂也不会想到,原来自己一直想要的,是这样的关系。   这些年来,他既没把小七当儿子,也没让他当太子,想要的,原来是这样不为世人所容的关系。   真是因为这一点,谢拂这些天才一直不愿见小七。   看见对方,便仿佛看见自己毫无遮拦的私欲。   见谢拂眉心越来越紧,小七以为他还在生气,伸手轻轻拉了拉谢拂袖口,笑着哀求,“不要生气,好不好?”   “你看,我也遭报应了,病了这么久都没好。”他一副调侃的语气。   谢拂不悦地敲了下他额头,“不许胡说。”   什么报应?真要报应,那也应该有他的一份。   小七抱住他的手,不许他抽回,“原谅我了?”   谢拂刚想说没有,便听见对方继续道:“没有也没关系,反正无所谓你原谅与否。”   谢拂:“……”   “只要你是我的。”   “这就够了。”   至于愿不愿意,那不重要。   谢拂再次皱眉,深深觉得小七的想法和心态有问题,“谢七。”   对方隐隐透露出一股偏执的态度,可自己分明并未拒绝过,反而还处处宠着让着妥协着,即便是对方露出獠牙,他也任由对方如愿。   这份偏执从何而来?莫非是因为多年压抑着感情,将人给压抑成了这样?   “先用晚膳。”   两人至今都没用晚膳,这会儿都饿了。   小七只是病了,并不是瘫了,他还能下床也能走路,就是体温有些高,而头也有些晕而已。   等两人用完晚膳,小七的药也熬好了。   这回谢拂担心影响药效,并不给小七吃糖,让他喝完了药很久都还有一股苦味。   小七深深怀疑,担心药效是假,谢拂分明就是为了教训自己。   等宫人将晚膳撤下,屋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人,小七当即揪着谢拂的衣领便吻了上去,苦药的滋味在两人唇齿间蔓延。   想着小七还头晕,担心他摔倒,谢拂扶着小七的腰,而他的行为,也让这个吻持续的时间更久。   直到分开时,小七轻喘着气,伸手抚上谢拂的侧脸,勾唇一笑道:“我这人喜欢分享,想与你同甘共苦。”   谢拂按住他另一只乱动的手,“安分一点。”   小七偏不,他抱住谢拂,将自己埋在对方怀里,声音低低呢喃:“我想你了……”   “你不想我吗?”   他搂住谢拂的脖子,“谢拂……”   “你不想我吗?”   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谢拂,不允许他躲闪逃避。   谢拂被盯了半晌,才微微阖眸,按住小七的后脑,将对方埋在自己胸前。   “……想。”   “……很想。”   小七轻笑出声,满足地将双手更紧了紧,让自己整个人都依托在谢拂身上,仿佛找到了寻找许久的归宿。   “我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心中的渴望迫切需要被填满,他的手,他的唇,他的心都开始不安分起来。   等谢拂被脱掉外袍,又被解开腰带时,他连忙按住小七的手。   “刚刚的药,你是想一直喝吗?”谢拂语气严肃。   小七却不在意,开始胡说八道,“怕什么?或许之前只是不适应,之后习惯了,适应了,病也好了。”   谢拂:“……”   “就没见过你样的,为了那点暂时的欢乐,连身体也不顾。”   小七却理直气壮反问:“你见过多少人?了解过多少人的需求?”   谢拂:“……”   仗着对方没有记忆欺负人,这种感觉确实挺爽。   难怪这人从前每个世界都乐此不疲。   小七微微扬眉,扔掉腰带,扒下谢拂的中衣,将人推倒在床上,低头与对方额头相触。   “谢拂。”   “我爱你。”   轻飘飘三个字,却让谢拂的心狠狠跳动了一下。   那力道仿佛能毁天灭地,将他的心震碎又重组,重组又震碎,反复几次,仍有余韵。   他望着眼前人的眼睛,神魂似要被对方深深吸进去。   “由爱生欲。”他轻轻吻着谢拂。   殿内烛火通明,谢拂却不由微微阖目,并非是觉得烛火晃眼,而是觉得眼前人的眼睛宛如深渊,一不小心便会陷进去。   “爱与欲,都是在诉说我有多渴望你。”   渴望回到你的怀抱。   渴望与你融为一体。   -------------------- 第387章 祸国妖妃18   从谢拂没离开重华宫那日起, 他与小七的事便是纸包不住火,区别只在于早一点还是晚一点而已。   对此,小七没有丝毫顾虑, 他行事我行我素,从多年前开始,便从未将任何人,任何事放在心上,什么道德人伦,什么祖宗礼法, 都不值一提。   而如今,他做得更加嚣张恣意,不仅自己不受约束,还拉着谢拂一起, 明目张胆,毫不避讳宫人的目光。   与谢拂进进出出, 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若是原本还有几分可能瞒下来,在他的辛勤努力下,也再不可能了。   第一个找上谢拂的,毫不意外是太后。   谢拂来到慈宁宫时,就见到太后躺在榻上,闭着眼睛揉脑袋,精神不太好,眼下甚至还有些黑眼圈,显得格外憔悴。   谢拂进来时,殿内便只有太后一人。   见到他来, 不等谢拂请安,太后便出声道:“跪下。”   谢拂从容上前, 掀起衣摆,跪在太后面前,并不多言语。   殿内变得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只看到地上的光影都在无声转动了位置,太后,才缓缓睁开眼。   “知道我为何要你跪下吗?”在今日,她连哀家也不称了,可见被气得不轻。   谢拂淡声道:“知道。”   “那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的吗?”太后沉声问。   谢拂面色不变:“知道。”   “别人都说你是被人蛊惑了,是谢七勾引你,一切都是因为谢七,才让你一时鬼迷心窍。”   其实远不止这般简单。   谢拂从前便宠爱小七,此事天下皆知。   便是那样不掺杂其他关系的宠爱,便为不少人诟病,何况如今这二人还真有了不同寻常的关系。   民间已经开始流传小七是狐狸精,和古时商朝一般,专门来勾引谢拂,为祸江山。   虽无名分,却已经被天下人安上了祸国妖妃的身份。   皇帝的妃子,还是民间给册封的,倒也算是头一回了。   单单骂一个祸国妖妃也就算了,甚至还有人认为小七是妖孽,想要找高人帮他们英明神武的皇上除掉这位妖孽,解救皇上。   据说已经有和尚道士在赶来京城的路上。   他们倒也并非全然私心,有许多人,尤其是普通百姓,是单纯担心着谢拂。   谢拂从前做皇帝做得太好,这些年来,百姓安居乐业,整个国家进入盛世,虽偶有天灾,却都因为谢拂的处理得当,灾后的安置和重建工作也完成得很好。   百姓日子过的越好,便越是喜欢这位皇帝,便希望谢拂一直好好的,听说他被妖精蛊惑,自然想要为他降妖除魔。   自己的工作做得太好,反而让别人想要伤害他放在心上的心,说来倒也有些荒唐可笑。   “流言不过是一时,若朕始终如一,百姓便会明白,我并未被蛊惑。”   是的,这件事听着严重,可解决起来却也简单,只要他一直好好做这个皇帝,告诉天下人,他始终是他,他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便迎刃而解。   这也是谢拂并未遮掩的原因。   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若是连这点小事都无法处置,他这些年也白干了。   或许要花费些时间,但与一生比起来,便也不算什么了。   “你想得还挺好!”太后被气笑了。   “别人都说你被蛊惑,我却知道,我的儿子绝不可能受人蛊惑。”   “他们想要你清清白白,将一切事情都推倒谢七身上,我却知道,但凡你做什么,一定是因为你本就想那么做。”   “所以……皇帝,你告诉哀家,你是自愿与自己族中小辈不顾人伦,有了私情?”   谢拂微微垂首,“是。”   太后抓起手边的茶盏摔在地上,“自小读的四书五经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朝前有皇帝强娶弟媳,与自己的庶母通奸,荒淫无道,致使灭国。”   “太/祖开国以来,推崇儒法,花了两代帝王,才将天下风气肃清。”   “而今,你却在倒行逆施,糟蹋你祖辈心血,难不成,你也想学那前朝,做一回亡国之君?!”   太后声色俱厉,没忍住咳了两声。   谢拂起身,重新给太后倒了杯茶递上。   “母后多虑了。”   “前日朕已让人将小七从玉牒中划去,他便算不得皇室中人,既如此,我们便不过是普通的龙阳之好。”   太后闻言茶都还没咽下去,就又想砸人了。   “咳咳……咳咳……混账!”   “玉牒是你想上就上,想除就除的?上行下效,你此番行为,是想让百姓也跟着藐视宗族礼法?随心所欲,不受约束?”   谢拂神色依旧未变,“若是母后不满,朕可派人去搜寻证据。”   太后皱眉:“什么证据?”   谢拂面不改色道:“安王府七公子早已被安王磋磨去世,小七不过是安王担心被降罪,用来诓骗朕的,实际并非皇室血脉。”   太后:“…………”   无论她怎么说,谢拂都总有理由。   可怕的是这理由竟然有理有据,很能说的通。   然而这样的周全却并未让太后开心,反而让她心中忧虑更甚。   谢拂考虑得越周全,就代表他对谢七越认真,越不会放手。   这对一个皇帝来说,可不是好事。   她从前希望儿子更通一点人情,如今却万般后悔,早知今日,她这些年便不在菩萨面前求这些。   专情不如多情,多情不如无情。   “合着你都想好了?”她问,“也是下定决心坚持下去了?”   谢拂并未回答,不过是微微点了点头。   动作虽轻,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坚定。   太后头痛地揉着眉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记住你现在说的话,记住你此刻的心,若是将来后悔了,别怪别人,要怪,也怪你自己。”   谢拂:“多谢母后。”   “哀家听说,小七自回宫后,便一直生病未愈?”   “怎么好好的,身子还坏了?”太后锐利的目光扫了谢拂一眼。   “你虽已然而立,可他才刚年满十八,便是再忍不住,也不能糟蹋身子。”   谢拂:“…………”   他想说自己没有,不是自己,然而想到每次做完,小七的身体都要差一点,他这话便又有些说不出来了。   多少也确实和自己有关。   若是他能抵挡住小七的纠缠,兴许也不会如此。   谢拂心中打定主意要修身养性,全面防御小七的勾引。   如此想来,外面人说的祸国妖妃,他被妖妃勾引,竟也不算错。   解决了太后这边,谢拂心中安定了一半,至于另一半……谢拂下意识回想起了那些被自己丢到角落的几筐奏折。   全都是弹劾自己,弹劾小七的。   只要不看,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回到寝宫,谢拂进入空荡荡的殿内,便见小七正坐在床头,长发披散,垂在胸前,手上正抱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连一直苍白的脸色在此时竟也有了些许神采。   阳光斜斜倾洒在他身后,将那如墨青丝覆上一层金光,煜煜生辉。   “在看什么?”   谢拂给小七披上一件中衣,衣服阻隔了阳光,让小七的长发半明半暗。   “刚送来的新书。”小七随口道,手上翻页的动作没变,看来看得挺认真。   谢拂站到他身旁,也跟着看了起来,才一眼,谢拂便沉默了。   这是民间以他俩为原型写的书。   当然,书中的小七是狐狸精,而自己则是被狐狸精勾引的英明君主。   全篇写狐狸精包藏祸心,而他这位皇帝又是怎么无辜,怎么被害,最终,自然是有道士收了这祸乱江山的狐狸精,皇帝得救,道士被封为国师。   文笔还不错,就是这内容……   是谢拂想猜不到目的都做不到的地步。   “别看了,都是有心之人为自己谋利的手段,不去在意就好。”   小七笑了,他抬头看谢拂,“这样的书我还有一筐。”可能比谢拂的奏折还多。   “……”   谢拂摸了摸他的头,在他身边坐下。   “会不会觉得委屈?”   小七一脸疑惑,“委屈什么?”   “不都是事实吗?”本来就是他勾引的啊。   谢拂:“……”   谢拂抿了抿唇,到底没舍得打人,反而在他耳朵上亲了亲。   “好好说话。”   他本来就在好好说话,又没胡说,小七心想。   然而转头却撞见谢拂略带严肃的脸,又将话咽了回去。   不说就不说。   小七抱住谢拂,身下便是床,他跟往常那般,要将谢拂往床上带。   却被一把按住手。   “不许胡闹,你身体还没好。”   小七不管不顾地吻他,“那有什么关系,我可以。”   谢拂深吸一口气,坚定地将人按在床上。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在乎自己身体的人。”   小七还笑,“那你现在见到了”   “……”   谢拂盯了他许久,伸手在小七额头上探了探,感觉对方此时温度要比之前降下去些。   这段日子以来,小七就是这样断断续续发烧又降温,反复折腾,没一天停歇的时候。   谢拂皱眉沉眸,“再过半个月,那姓王的便可以回老家种地了。”   皇帝任性,反而是传说中的妖妃还来劝他,“人家一把年纪,没准没回老家,就在半路上去了,就别折腾了。”   “庸医,不该留在太医院。”   “又不止他一个人看过,若说庸医,那别人也是。”小七说。   “就是我自己的问题,和别人无关。”小七瞪他,“还是说,你真想让我做个祸害朝廷的妖妃?”   “也不是不行,我听说妖妃与皇帝,可是比皇后与皇帝更配。”小七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谢拂无奈摇头,伸手帮他捋头发:“什么时候还笑。”   小七张嘴想说什么,然而什么都没说,便接连咳了起来。   一片猩红落在谢拂手中。   ……   “传太医!”   -------------------- 第388章 祸国妖妃19   烈日炎炎, 外殿跪着好几名太医,他们无不是战战兢兢,惊惶不安。   一个个太医上前诊治, 可一个个都给出了同一个诊断结果。   体虚脉弱。   “你们是想告诉朕,过去十年他都身体康健,平安无事,如今却突然就弱了?”谢拂威严的声音中语气沉沉。   让在场太医都担心谢拂会直接将他们全部革除官职,打入天牢。   “陛下……许是贵人体质特殊。”   谢拂垂下眉眼,“好, 就依你们所说,他身体弱,那就补,就治, 谁给个章程?”   众人安静如鸡,谢拂的视线落在王太医身上, “王太医,你说呢?”   王太医异常想告老还乡,可他也知道,此时说要告老还乡,除非他不要命了。   “臣……竭尽所能!”   “太医院所有人都听你调配差遣,记住,朕的目的只有一个,让他好起来。”   众人只觉得心头仿佛压着一座大山,却还不能不扛着这座山。   等终于退下时,众人只觉得自己后背一阵阵发凉, 原是早已经冷汗直流。   没了其他人,谢拂方才坐在床边。   床上的小七闭着眼睛, 脸色苍白,阳光轻轻洒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仿佛被阳光融化,逐渐透明,不知何时便会消失。   谢拂下意识伸出手,等触碰到对方柔软的脸颊,感受到对方的体温,谢拂才心头一定,稍稍松了口气。   他的手不愿从小七身上移开,渴望拥抱,渴望拥有,渴望能时刻触碰到对方,方觉心安。   “终于走了?”小七睁开眼睛看他。   谢拂:“……你没昏迷?”   小七奇怪,“我又没受什么伤,也没伤到脑子,为什么昏迷?”   “可你刚刚……”   “太医不都说了,是身体弱吗?”小七看着似乎并不在意,面上并不紧张忧心,“可弱又怎么了,又没死。”   谢拂皱眉,伸手按在他的唇上,“以后不许说这种话。”   小七眨了眨眼睛,“我记得你不是会在意这些的人。”   谢拂神色如常,“现在在意了。”   因为他,他忌讳了。   小七静静看着他,似乎是想将他看进心里。   尽管从前有过那么多世界,尽管他很久很久之前便知道,谢拂早已经不是从前的模样,但或许是因为过去的世界他都没有记忆,不曾记得这人那时的模样,便也不知道,他的改变有多大。   现在他看到了。   此时的谢拂,不像他们初遇时的淡漠无情,却也不像那些记忆里的骄矜。   是了,人又如何能永远不变,又怎能回到最初。   走过的路便是走过,经历过的时光也不会倒流,哪怕失去记忆,谢拂也是被时光打磨后的模样。   小七忽然有些自豪和骄傲。   看啊,这都是他做到的。   是他的杰作。   这个人再怎么样,也终是与他互相影响,纠缠不休。   “你看什么?”谢拂微微皱眉,有些伸手想遮住小七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的侵略性太强,占有欲也太强,令他竟有一瞬间的回避。   “在看你。”   小七直白地说:“看你有多爱我。”   谢拂抿唇,“看够了吗?”   小七摇头,他拉着谢拂躺下,抱住谢拂的腰,“不够。”   “不够……”   人的欲望本就无穷无尽,无法填满,他更是不知满足,也不知收敛。   贪婪将他吞噬,只有这个人,才能给他心安。   谢拂担心他,在被拉上床时并未反抗挣扎,他在小七身边躺下,轻轻揽住他。   “先吃吃太医开的方子,若是还没办法,便去民间找寻名医,你说得对,不过是体弱而已,花个几年十几年,总能养好。”谢拂宽慰道。   小七在他怀中闭上眼,“……嗯。”   他们都没提莫名其妙的病因,仿佛只要不提,便不存在一般。   太医们也担心自己的小命,竭尽全力想办法帮小七调养。   然而对方的身体却仿佛筛子一般,无论什么东西补进去,都会无声无息地自他身体里流失,任凭他们办法想尽,也没有成功让小七病好健康起来。   又是半个月过去,王太医什么也没说,主动摘了官帽。   这一消息更是引起了一波热议,天下人说小七是狐狸精的人更多了。   只是因为王太医辞官也有自己没治好小七,医术不精,他们倒也不好明着指责谢拂或者小七。   还有人觉得自己看出了门道,或许狐狸精就是想以这种方式来祸害陛下,祸害百姓。   让所有人都因他而伤因他而死,如此,他或许还能得个无辜的名声。   好心机!真是好心机!   一时间,又多了不少骂小七的声音。   谢拂都将消息控制住,没让小七听到。   虽然他听到也不会在意。   “今日天清气朗,阳光也不灼人,不如出去走走?”谢拂对小七道。   小七坐在床头,头也不抬,“好啊。”   谢拂没等到后续,见他看书看得认真,便也不再打扰他,而是坐在一旁,陪他看了起来。   这些日子以来,谢拂除了必要的时候,其他时候都在寝殿里陪小七,连奏折都带到这里来批阅。   经常是小七看书,他看奏折。   对方看的还都是那些写他们的书,书里大多都是说小七是个妖精,来勾引他的。   但也有一些书看法不同,将妖精勾引皇帝,祸国殃民,写成了英明神武的皇帝与同族小辈的绝世爱情。   其中的情节荡气回肠,跌宕起伏,看得谢拂都忍不住觉得,自己与小七的经历不过是普通又寻常。   据说这本书在民间的销量最高,民间也隐隐有因为这本书而影响对谢拂和小七感情看法的趋势。   毕竟比起什么妖魔鬼怪,百姓们还是更喜欢狗血的爱恨情仇。   且作者将小七写得太惨,激起了百姓的同情,许多看过这本书或者听过这书故事的百姓,都希望谢拂与小七终成眷属。   “写这本书的人是谁?”谢拂想赏对方。   小七对他挑眉一笑,“是云王府的小公子。”   谢拂看了书上没署名,“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刚写完就先拿给我看了。”小七对他晃了晃这本书,“何况这字明显就是他的。”   谢拂微微皱眉,“我倒是不知道,你对他这么了解,连他写什么样的字都记得。”   小七好笑看他,“怎么,你吃醋了?”   谢拂不语。   不说便是默认。   小七微微勾唇,“我虽记得别人的字。”   “可会写的却只有你的字。”   “……嗯。”   谢拂搂住他的腰。   *   街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常。   小七被谢拂紧紧护着,身上还披着斗篷,是担心他受半点风。   今日他们并没有如从前那般轻装简行,而是坐着马车,马车四周有十几个侍卫扮成的护卫。   “要到了吗?”小七问。   “快了。”   今日他们出宫,也不全是为了逛逛,而是谢拂得知了一位名医的消息,所以想来瞧瞧。   那位名医年岁已高,不便出行,谢拂只好带着小七主动上门。   马车一路走过闹市,到了一条较为安静的街道,远远的,小七便闻到了一股随着风飘散来的药香。   这下不必问,也知道是到了。   两人下了马车,谢拂揽着他往医馆走。   老大夫给小七把了脉,脸上的皱纹仿佛都多了几根。   “这位小公子身体极虚,却又虚不受补,看脉象,应当吃过不少补药,奇怪……奇怪……”   一连两个奇怪,让谢拂微微皱眉。   “老先生可有办法?”   老大夫斟酌半晌,才道:“小公子体虚,受不了补,却又能在众多进补后加重病情,毁了根基,这情况老夫也是第一次见。”   “医道人命之重,老夫不敢承诺,唯愿一试。”   谢拂躬身行礼,“多谢。”   两人带着大夫开的药方和药走了。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一直在马车里也闷,不如出来走走。”小七拉住谢拂的手。   谢拂并未拒绝。   正事做完,说好的放风也不能落下。   两人走在前面,马车跟在后面,看见什么感兴趣的,小七便会让谢拂买。   什么鸡零狗碎的都有。   路过金玉楼,小七还挑了两根玉簪,这玉虽好,却比不上宫中贡品,优点是这玉簪是一对,合在一起簪头能亲密无间,完美契合,分开看也是手艺精巧,雍容大气。   据说本就是一块玉切成两半雕的。   “簪子都买了,那其他也买一套吧。”小七怂恿道。   谢拂:“你懂的倒是不少。”   小七谦虚:“哪有哪有,都不及你。”   什么不及他?是那些首饰,还是对首饰的了解?   等二人出来时,天色已经稍晚,便要坐车回宫。   却不知从哪儿来的一个道士出现在小七谢拂面前。   “这位贵人,你被妖孽缠身,若不及时处置,恐会大祸临头!”   谢拂皱眉,看也没看那道士一眼,只给护卫使了个眼神,后者便将道士驱赶开。   “欸!怎么还赶人呢?你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那道士还胡搅蛮缠。   “快走,否则你想被抓起来?”护卫恐吓。   道士只是皱了皱眉,却并不害怕,“贵人,你若是不信,大可以等到日后再来找我。”   谢拂已经在心里琢磨,究竟是谁找来的这人,设下这个陷阱。   看似平静的表情下,却已经在想着要如何处置幕后之人。   他不喜欢别人利用小七,算计小七。   “咳咳……”   “没事吧?”谢拂扶住他。   小七摇摇头。   “先上马车。”谢拂担心他吹风。   正要转身时,却见那道士神色微变,不再争执,反而掐指算道:“原来如此。”   “妖孽神魂已损,已无法威胁你,你与他之间,定是你活他亡,此灾已解,不需要我多做什么。”   他说完就要走,身后却传来一道平静至极的声音。   “拦住他。”   -------------------- 第389章 祸国妖妃20   道士被带到谢拂面前。   谢拂理了理小七的斗篷, “外面风大,你先进去,我马上就来。”   小七看了那道士一眼, 并未追问,点点头便上了马车。   他上了马车,掀开车帘一角,却有护卫上前,“公子,街上风大, 还是不要掀开车帘的好。”   小七神色微顿,笑了下说:“好,我知道了。”   车外,谢拂让人隔离人群, 保证没人能听到这里的人说话,这才站在那道士面前, 深沉锐利的眼眸落在道士身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道士面対他的威严,也并不怯懦,坦然直言道:“再说一遍也是这样,你与那妖孽乃相生相克,注定会有一个你死我活,我观那妖孽情孽深重,而你功德无量,方才想助你一臂之力, 却发现妖孽早已落于下风。”   谢拂神色淡淡,似是觉得有趣, 或是不信,甚至还轻笑一声,“你说他与我相克,可过去十余年,却从未有过任何表现,难道是这相克还跟四时变换一般,看时间分晴雨?”   道士不为所动,“从前不会,皆因你与他虽相识,却未相连接。”   他意味深长看了谢拂一眼,“恕贫道冒昧,贵人与那妖孽,应当是通过阴阳,且他那情况,便是从那时开始?”   谢拂眸光微动,看似镇定,那背在身后的手却紧握了一瞬。   他不回答,道士也没追问,只是脸上尽是洞悉一切和了然于心。   “贵人身负功德,我本欲救一当世大善之人,可若是善人本人想要自甘堕落,那贫道也是救不得的。”   *   谢拂上马车时,便见小七正靠在车壁,斗篷帽子也没解开,遮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只是听那呼吸声,以及看那微微起伏的胸口,谢拂猜测他应当已经睡着了。   谢拂伸手为将斗篷帽子拉了下来。   小七那张略显苍白的容颜呈现在眼前,谢拂看了许久。   他伸手想摸一摸,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手悬在半空,又收了回去。   马车开始行驶的动静将小七惊醒。   他揉了揉眼睛,动作自然地靠在谢拂怀里,“回去了?”   谢拂喉头滚动了一下,“……嗯。”   小七并未追问那个道士,大约只当是坑蒙拐骗的骗子。   “终于可以回去了,我都困了。”   谢拂宽慰道:“那就先睡,等回宫后我再叫醒你。”   小七并未挣扎,而是靠着谢拂,安心睡去。   等回到宫中,马车停在宫殿外,谢拂却并未叫醒熟睡的小七,而是将他轻轻抱起,进门放在了床上。   “陛下,可要吩咐人上晚膳?”   “不用。”谢拂道。   殿门关上,屋内又只留下两人。   谢拂想了一晚,一夜无眠。   翌日,谢拂发下旨意,以他今年有天灾,他要为天下百姓祈福,召各地有名望的僧侣道士进京。   此圣旨一出,朝臣百姓着实有些莫名其妙。   其实祭天祈福等事倒是正常,可谢拂请了佛家,又请道家,他们到底是拜观音佛祖,还是拜无量天尊?   这双方真的会回应他们的祈福,而不是先打起来?   但无论如何,谢拂既然这么说了,那些和尚道士也不能不来。   谢拂将他们安顿好,时常带着小七听他们讲经。   刚开始小七还来,他渐渐精神不济,从某一日起,便不来了。   而第二天,谢拂便为天下人祭天祈福,祈完福后,并未多留这些出家人,将他们送走了。   短短一月,将人请来又送走,着实有些莫名其妙。   一间密室内,玄衣盛着明火,看着更为神秘。   谢拂眸色平静,“如何才能救他?”   自那日后,便从未出现在人前的道士睁开眼,停止盘腿冥想。   昏暗的烛火下,他看向谢拂半晌。   “他情孽浓重我前所未见,也不知前世造了多少情孽,而你功德之多,便是我曾见过的十世善人,于你也不过萤火之光,你为何要救他?”   “若是你说是因为情爱,那我可不同意,情于他,不过是孽,既是孽,便没有我出手的理由,我只会杀他,不会救他。”   谢拂顿了顿,“道家重因果,若是我说出一个能说服你的理由,你是不是会告诉我,救他的办法?”   道士不语,沉默也是默认。   谢拂却不给他默认的机会,非要给个确切的答案,“是也不是?”   道士无法,只得回道:“是,你若能说服我,我便答应你。”   谢拂却冷笑一声。   “可我为何要说?”   道士皱眉。   谢拂眸色微沉,“他出生至今,前七年被苛待,狼狈活着,后十年虽被宠爱,却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善不为恶。”   “他此生为善,你却要以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前世来判决他,甚至见死不救。”   谢拂盯着道士,淡淡吐出两个字:“荒唐!”   道士心头狠狠一动。   他皱眉。   谢拂继续问:“道长,见善者不救,可为恶?”   道长背脊一塌,软了下来。   *   夜里,小七觉得有点冷,下意识往身后靠去,却没找到依靠的対象。   他迷迷糊糊醒来,却见床上只有自己。   他从床上坐起身,正要披上衣服下床,便听见殿门开合的声音。   谢拂脱下外袍,将冷意放在外殿,进了内殿,便看见小七下了床,他快步上前。   “怎么醒了?”   “你去哪儿了?”   二人不约而同开口,又不约而同停下。   谢拂理了理小七凌乱的头发,“没什么,只是睡不着。”   小七眨了下眼睛,“哦,我也睡不着。”   谢拂:“……”   小七噗嗤笑了。   他刚想回到温暖的被窝,便被人从身后抱住。   那人身上还有从外面带来的凉意,而此时的他身上衣衫单薄,只觉得身体仿佛被凉意包裹。   不过没一会儿,凉意便又被温暖取代。   是谢拂的体温。   温度总是从高往低,此时小七冷了,谢拂的体温便会传给他。   “既然睡不着,不如做点别的。”   谢拂吻上小七的后颈……   被抱上床时,小七并未挣扎,当然,他也没有力气挣扎,更不想挣扎。   烛光下,小七明亮的双眼里映着谢拂,似乎要将眼前人深深烙印下来。   “看什么?”谢拂问。   小七轻微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是看从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   但似乎无论从前还是现在,这个人,他的本质并没有变。   往往许多事上,都殊途同归。   “谢拂。”小七抱住他,拉着谢拂压在自己身上,而他的头则埋在谢拂颈间。   这是个绝佳的掩饰神情的方式。   “我今天很不高兴。”   他语气平静,说着不高兴,却并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感觉。   “但其实也很高兴。”   矛盾的话,矛盾的人,明明莫名其妙,却又似乎并不突兀。   人的喜与怒,悲与欢,本就是相辅相成,相対而存在。   “你真的……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人。”令人不得不爱,又不得不恨。   小七狠狠咬上谢拂的脖颈……   谢拂搂紧他的腰,“别把牙咬疼了。”   一滴透明的液体自小七眼角滑落,悄无声息地滚落在发间,遍寻不见踪影,唯有眼角留下些许痕迹,在烛光下闪烁。   谢拂轻轻吻他,令小七胸口的起伏越发急促。   小七分明没有多少精力,却也不肯睡,清醒着沉沦至天光熹微。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不好,他并不如从前那般多话,脸上的欢愉也比往日淡了许多。   但他抱住谢拂的动作依旧死紧,仿佛要将対方融入自己的骨血里。   翌日,谢拂喜提旷工一天。   当朝臣们收到不上朝的命令时,便知道宫中那位又出了什么情况。   有迂腐之人还冷哼一声,“妖妃!”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但是,这还不是妃……対吧?   他们倒是率先将这名分给対方戴上了。   莫名有点别扭。   他们只以为这是寻常的一天,唯一不寻常的只是皇帝旷工。   然而接下来两天,谢拂都没上朝。   有人坐不住了,请求面圣。   还以为会遭到阻拦。   然而没等多久,便有宫人带他们进去。   看见谢拂还好端端,活生生的,官员们松了口气。   “陛下乃天下之主,还望保重龙体。”他们虽然打听不到谢拂宫殿里的消息,但是谢拂这辈子就做过一件出格的事,他们当然会下意识往小七身上想。   从此君王不早朝,可不是个好兆头。   谢拂神色自然,丝毫没有被人暗暗责备纵欲的生气,甚至还能心平气和地说:“朕也如此想。”   “江山社稷皆系于朕一身,实在不妥。”   几个官员一愣,当即跪下请罪:“臣等并无冒犯陛下之意,还望陛下恕罪!”   谢拂瞥了他们一眼,“朕当然知道,几位都是朝廷的肱骨之臣,忠君爱国之心不容置疑。”   “朕只是觉得,天有不测风云,有些事,还是得多些未雨绸缪的好,几位觉得呢?”   众人沉默片刻,才有人试探着问道:“陛下所说是指……?”   谢拂低头看着桌面上摆放着的不少人的资料,“朕欲立储。”   是时候找个冤大头了。   并不知道储君这个位置在谢拂眼中是冤大头的朝臣们被这个消息一惊!   他们万万没想到,谢拂会突然放这么个大招,更想不到,那搞了十年,几乎成了闹剧的考试制度竟真的有兑现的一日。   他们还在震惊中,其他人尤其是在宫中读书的那些宗室子们,也受到了极大的震荡。   就在宫内宫外宛如油锅般沸腾的时候,小七的身体渐渐有了起色。   相反,谢拂却病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三章这个世界结束,正文完结,最后一个世界是前尘,但是好像大家看得比较懵?想了想,应该是因为小七的身份一直没说过,可这个直接说出来就没意思了,答案其实一直在文案,且贯穿全文。 第390章 祸国妖妃21   谢拂病得并不明显, 他也未诏过太医,因而知道的人并不多。   但小七不可能不知道。   他却是并未着急,只是笑说:“你是被我传染的?那咱们也算是同甘共苦了吧?”   谢拂揉了揉额角, 翻看着手中各个宗室子的考评。   “真想同甘共苦,就来跟我一起看。”   小七走到他身后,从后面抱住他,“男人都这样,得到手了便不珍惜吗?”   谢拂:“你这是将自己也骂了进去?”   小七挑眉一笑,“那又怎样?反正我又不是人。”   没想到他为了损他, 对自己也是够恨,种族都换了,“那你是什么?”   那双眼珠一转,小七声音里透着玩味, “不是妖精吗?”   谢拂也笑,“妖精?”   他点点头, “在勾引我这方面,你做得倒是挺像妖精的。”   将一沓考评推给他,“快来帮我看,什么时候看完什么时候出宫玩。”   小七应言坐下。   这场储君考核开始得突然,没有任何人有提前准备的机会,结果也更真实。   经过一个月的核算,终于从中选择出了人选。   一名并不起眼的宗室子。   今年十五岁,平时看着也平平无奇,在一众宗室子中,并没有存在感。   在结果出来后, 几乎所有人都没想到。   包括他自己。   在众人心中暗暗不服时,谢拂则让人贴出了所有人这些年的考评结果。   在看到连平时和宫人说的话, 对普通百姓的态度也算在考评中,成为隐形条件时,众人震惊与这场考评之细致,数据之庞大。   难怪过了一个月才出结果。   他们以为皇帝看的只是他们的书面成绩,可原来对方看的是他们整个人。   且从多年前便有专门隐匿在暗处,监察搜集他们所有人数据的暗卫。   有的人想到自己做过的事,额头没忍住冒出冷汗。   在所有人以为谢拂要宗室子进宫是想立太子时,谢拂却用十余年的时间告诉他们这只是一场骗局。   可当他们又以为这是一场骗局时,事实又告诉他们,原来对方远比他们想的还要认真。   他们望着高高在上,被旒冕遮挡的天子,深深意识到,对方一直都是从前愿意花几年甚至几十年时间去修订律法的人,从未改变过。   由此可见,小七的存在究竟有多特殊。   谢拂这一生,只为他徇过私。   储君虽定,谢拂却并未将对方过继到名下,因而储君只是储君,并非太子。   将对方丢到朝廷里入朝观政,谢拂便没再关注他。   年关将至,落雪纷纷。   小七给谢拂披上裘衣,“怎么还喜欢吹风,不嫌冷?”   谢拂轻咳两声,“你自己不也是?”   小七回嘴,“可我病好了,不像某人,明明生病,却丝毫不顾惜身体。”   谢拂现在想问问他,还记不记得当初在生病的时候还要拉着他胡来的人是谁。   有人脸皮之厚,便是他也没辙。   当然,到底是因为脸皮厚他没辙,还是因为本身便拿对方没辙,都不重要了。   “太后先前派人来过,问你的身体。”   谢拂神色平静,“让她不要担心,我的身体自己知道。”   小七看他,“你自己知道,我不知道啊。”   他揪着谢拂的衣领,让人低头看着自己。   “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谢拂望着对方清晰锐利的眼眸,有那么一瞬,觉得对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心知肚明。   “你觉得……我会瞒着你什么?”   小七看着他沉着淡定的眼眸,半晌,才轻笑一声,“谁知道呢。”   “你这人要是想骗我,又怎么会告诉我。”   “我总会输的。”   谢拂牵住他的手。   “不会。”   “不会让你输。”   他低头吻上小七的眼睛。   ……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和他都不死,或者一起死?”   “我以为你会想牺牲自己去救他。”   “那不符合我和他的意愿。”并非是谢拂自私,而是他觉得,一个人活着,并不是幸运,反而是诅咒。   他想,小七应当也和他一样。   “即便这样不过是更快燃烧你的寿命?”   “他呢?”   “当然也一样。”   只是如果什么也不做,小七也活不了多久,燃烧的也算是谢拂一个人的寿命。   用自己几十年寿命,换两个人几年,甚至几个月的共存,是个非常不划算的买卖。   但谢拂并没有犹豫。   哪怕不仅要燃烧寿命,还要承受燃烧的痛苦,他也并未改变选择。   他唯一担心的,是小七知道。   有些事,明知道对方就算知道,也不会有所改变,但他依然不想让对方承受任何负担。   意外发生在一月后。   那个道士消失了。   谢拂并未再见他,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仿佛就凭空消失在京城,再没人见过。   接着,便是他身体出现问题的消息到底还是传了出去。   起初大家倒也没在意,生病虽紧张,却也算正常,人这一生,不生病才奇怪。   为了应付朝臣,谢拂也请了太医,最终的结果却是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太医给出了和当初给小七诊脉时同样的结论。   只是比起当初给小七诊脉时,他们开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又不是传染的病症,怎么一个好了传另一个。   只是小七的案例在这里,他们倒是并未多担心,只以为谢拂会和小七一样,一段时间后自己便好起来。   只是事情并没有如他们所想,一年春去,谢拂确实如小七那般病情加重,并没有好转的迹象。   这下,朝臣们坐不住了。   太后也询问过多次。   谢拂并没有见他们,只是让小七陪着。   “不见他们吗?”   “不必管他们。”   小七坐在床边,这回靠在床头的成了谢拂。   小七帮他批阅奏折,谢拂的工作量减轻许多。   “虽然一开始上手有些生疏,但习惯后,谢襄做得不错。”   “有他分忧,你的工作量还会再减。”   谢拂也这么想,好歹是认真选出来的冤大头,总不能让对方在自己走后才开始发光发热,自己都没享受到。   他让小七明天带谢襄去御书房干活。   小七却看着他笑:“你这样,我就算原本不是妖妃,也真成了妖妃了。”   “或许在他们眼里,不是你不想见他们,而是我把你挟持了,软禁了,不许你见他们。”   谢拂神色顿了顿,他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可仔细想想还真有可能。   “不如我发明旨,说是我不想见他们,和你无关,给你正名?”   小七:“…………”   这是正名吗?分明是越描越黑。   他看着谢拂微扬的眉眼,忽然凑上前,对着他眼尾亲了一下。   谢拂眉眼越发柔和。   “原来妖妃也会被美色所误的时候。”   小七坐到他腿上,“那当然,我又不是没有眼睛。”   “可你不是说,你不是人吗?”   “这人与妖,也是同样的审美?”   小七:“……”   他狠狠吻上谢拂,堵住他的嘴……   不知过了多久,才起身看着谢拂染了颜色的唇笑道:“人和妖,又怎么分得清。”   两人始终待在宫殿里,不在乎外界的声音,只是事情确实如小七所说,在他亲自带着谢襄和一群辅政大臣进宣政殿,且将大部分奏折交由他们做决定时,他软禁谢拂的声音便开始传出。   且愈演愈烈。   小七从前被谢拂宠着,来投靠他的人数不胜数,他也并未发展属于自己的势力,如今有人传他软禁皇帝,祸国殃民,也没人愿意站出来帮他说话。   他一个人面对着外界,一时间仿佛被无数人的攻讦环绕。   不过这都是民间百姓的声音,真正的朝臣和聪明人,还摄于谢拂的威严,并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一直都很相信谢拂的能力和手段。   就像上次的储君考评,所有人都没想过,谢拂会花那么多年,来选择最符合心意的储君一般。   他们也不敢赌谢拂这回是不是故意用自己的生病来钓鱼,将容不下小七的势力一网打尽。   只是他们面上不说,心里却已经坚定地将小七妖妃的形象印在了心里,深刻无比。   “你把我的形象都毁了。”小七说。   “你的形象不是一直都是这个?”谢拂挑眉轻笑。   从对方进宫开始,这么多年来,对方佞幸的形象便从未变过,不过从前只是被宠信的宗室子,后来成了妖妃。   二者其实并无实质上的区别。   小七望着他淡定从容的神情,忽然问:“怎么你现在不担心自己走后,我会为世人所不容吗?”   谢拂笑容一顿。   当初他担心小七会在自己走后被新帝清算,甚至还为此给对方留了一道空白圣旨。   没道理现在就不担心了。   尤其是在自己病着,小七却身体康健,看不出问题的情况下。   无论如何也说不通。   谢拂的神经有一瞬间紧绷,但也仅仅只是一瞬。   很快,他便自然而然地握住小七的手,将人拉进自己怀里。   “若是有一日,我要你殉我呢?”   “那便殉。”小七声音平静,似乎并不将生死看在眼中。   谢拂心中微松。   “你会死吗?”   “你要死了吗?”小七看他。   谢拂神色如常,“没有,只是病了。”   小七眸色深沉,谢拂并不与之对视。   小七轻伏在他肩上,声音平静却又坚定。   “谢拂。”   “嗯?”   “你若病了,我照顾你。”   “你若死了,我陪着你。”   “可你若有救,我必救你。”   “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小七闭上眼睛,掩住神情。   谢拂指尖一颤。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了恐惧。   -------------------- 第391章 祸国妖妃22   谢拂的病拖了很久, 持续了很久,也让大臣们逐渐从淡定变成了忧心。   朝臣们想知道谢拂的病情,齐齐上折子, 想要面圣。   谢拂都留中不发。   至于问太医,就算太医敢说,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总归是体弱就是了。   体弱并不奇怪,弱得这么突然,这么莫名其妙,那才奇怪。   他们想要按照小七这个案例来采取措施, 然而小七的病情他们也束手无策,最终是凭借他自己好起来的。   朝臣们寄希望于谢拂也能和小七一样,然而直到谢拂病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小七生病的时间,也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 他们彻底坐不住了。   “依我看,陛下这回不是病, 而是被邪气入侵。”有一人说道。   “若是能将邪气消除,自然能药到病除。”   众人面面相觑。   “那方大人,您觉得这邪气在何处?又要如何除去才好?”   方大人冷笑一声,“何人能影响陛下如此之深?何人行妖孽之事?诸位不是心知肚明吗?”   众人齐齐沉默。   他们不知道这人究竟是真的觉得谢七是妖孽想要除掉他救陛下,还是单纯看谢七不顺眼,想借此机会除掉对方,但他们对此依旧持保留态度。   无论如何,谢七都是陛下护着的人,陛下现在虽病着,却并非什么也不做, 他们分明能看出,有些重要奏折上, 还是陛下的字迹。   就算陛下病入膏肓,他们若真的除掉谢七,等陛下醒来,必定会追究责任,届时谁都跑不掉。   “你们就这么贪生怕死?陛下乃千年难遇的英主,我们若能跟随陛下开疆拓土,未来史书上必定少不了你我姓名,若是有人能为了铲除妖孽而不惜己身,定会流芳百世,诸位当真一点也不心动?”   “本官年岁老迈,实在有心无力,只能在心中为方大人祈祷。”那人说罢,脚步匆匆地走了。   之后陆陆续续也有其他人离开。   笑话,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还说不定呢。   若是除掉谢七后,陛下幡然醒悟改过自新,继续做明君,而作为杀掉明君唯一的心上人的人,能是什么名声?   若是陛下不愿接受,疯狂报复,任性妄为,毁了江山,那作为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那必然是遗臭万年的罪人。   怎么算都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谁答应谁是傻子。   看着他们一个个都走了,那方大人没好气道:“一群贪生怕死的家伙!”   此事不了了之。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民间开始流传起了一则流言。   皇帝会生病,是因为有妖孽作祟。   人与妖并不能在一起,当妖孽强求时,罪孽便会应在皇帝身上。   他们的陛下并非是生病,而是被妖邪入侵。   若是能除掉妖孽,皇帝的病自然会不药而愈。   消息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在民间蔓延开来,不过短短几日,便已经传去了外地,至此,想要除去妖孽,救皇帝性命的人数不胜数。   朝臣们凑到一起商议此事时,率先齐齐看向上次也说过这话的方大人。   方大人见状连连否认,“这可与我无关,并非是我在外面散步流言,不信你们去查。”   “依我看,这流言并非人为,而是老天爷给出的示警,这应当就是救陛下的办法。”   “方大人,既然你支持这办法,不如你去当那第一个带头的人?”有人讽道。   “你当本官是傻子?想要利用我,我才不上你们的当!”方大人翻了个白眼。   其他人心说你确实不傻,却也不聪明。   “明日我等跟随殿下进宫,说不准能见到陛下,宫外出了这种消息,陛下必定不会什么也不做。”首辅出言道。   其他人也缓缓点头,“就按大人说的做。”   翌日,他们跟随谢襄进了御书房,却没见到皇帝,而是见到了小七。   对于小七,众人心绪复杂,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什么。   便是连一口一个妖孽的方大人,此时也仅仅只是皱眉而已。   小七见到他们,却并未露出意外的神色,仿佛并不奇怪他们的到来。   “诸位大人,近日忙于政务,辛苦了。”   “都是下官分内之事。”初时的尴尬后,众人也淡定下来,首辅率先出列道,“公子,敢问陛下情况如何?宫外有流言大肆传播,下官等一时不知该如何决断,还望陛下自决。”   小七闻言沉默半晌。   他的沉默让在场官员无不紧张起来。   “公子,可是陛下有所不便?”   小七抬起头,扫视在场所有人,随后沉声道:“实不相瞒,这几日一直瞒着诸位的消息。”   “陛下他……”   众人的心在一瞬间被提了起来,生怕在小七口中听到不好的消息。   “陛下他已经卧床不起多日。”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只松到一半。   事情并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糟糕,却也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等想求见陛下。”   小七答应了。   带他们去见谢拂。   有屏风遮挡,他们看不清躺在床上的谢拂的模样,却能听到他的声音,确实是谢拂没错。   “在朕养病期间,由谢襄监国,内阁辅政……咳咳……”   谢拂有条不紊地安排着重要事务。   落在大臣们心上的巨石却格外沉重。   他们心里隐隐有种预感,或许这回并非是演习,或许……他们再也等不到这位陛下好起来的一天了。   只是当着谢拂的面,他们什么也没说,只默默接受命令。   等小七送他们出去时,才有人绷不住,问小七:“公子,当真没有办法了吗?”   小七沉默片刻,重重叹了一声道:“若是有办法,便是牺牲我自己,我也心甘情愿。”   有人灰心丧气,有人却心念一动。   尤其是那方大人,看向小七的眼中仿佛都带着金光,在看菩萨。   这算什么?   瞌睡来了递枕头。   “公子此言当真?你当真甘愿舍身救陛下一命?”   小七扯了扯唇角,“是啊,我愿意。”   “若是他走了,我也随他。”   连殉葬都愿意,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似乎是意识到了小七的认真。   又似乎是不愿意放过这一次机会。   方大人当即跪了下来,双手举头,伏拜于地,“臣有一办法,或可救陛下于危难,民间皆传,因陛下与公子不可相恋,方才受此磨难,若公子愿意放手,陛下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臣恳请公子,为救陛下一命,自请离去。”   小七神色平静,仿佛并未被眼前这荒唐的一幕给惊讶到。   朝臣跪在地上求着自己离开。   便是过去千年,怕也从未有过。   “你说是因为我与他相恋才有此劫难,可即便我离开,我也依然与他相恋,我放不下他,他放不下我,这又当如何?”   方大人并未抬头,沉默半晌,继续说了一句:“那就请公子,为了陛下,自裁吧。”   姓方的疯了!   在场众人齐齐想道。   哪有因为这种莫名其妙毫无逻辑的理由要求人自裁的?真当眼前这个被陛下养大的谢七是傻子吗?   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规避危险,不可能主动找死。   这姓方的在说什么梦话?   然而方大人却并不觉得,他能感觉出,谢七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实意,让人去死当然没人会答应,可要是为了陛下,那便一切皆有可能。   “公子之功在千秋,将来史书上必定会记载下这笔舍身就义。”   “我不在乎名声。”小七神色淡淡道,“我只问你,这样做,是否真有效救好他?”   方大人一时卡壳,他又不是大夫,也不是神仙,怎么能肯定人的生死?可眼下谢七明显是要一个肯定的回答,才愿意去做。   就在他不知如何回应时,一道声音却从不远处传来,“会。”   众人转头,却见是一个陌生道士,无人知道他从何时出现,也无人知道他来自哪里。   道士看着小七,“如果你死了,他便有救。”   时间仿佛凝固了片刻。   半晌,小七忽然一笑。   “我知道了。”   他看向其他大臣,“你们呢?也希望我救他吗?”   众人沉默半晌,最终纷纷跪在地上,无声地给出答案。   小七似乎轻叹了口气。   他面上看不出怨恨和遗憾,甚至还有些许笑意。   他看着在场所有人,“我比谁都希望他活着。”   “如果……我消失是唯一让他活下去的办法,我愿意。”   众人纷纷一拜,“公子大义!”   从前无数人说小七是妖妃,他们此时却觉得,对方若是妖妃,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可惜,世事不容人与妖。   “若是……若是公子不在,陛下他无法接受,那……那……”那他们该怎么办?   有个年纪较轻的官员小声道。   方大人皱眉,正义凛然道:“难道你我还不敢效仿公子,舍去这身骨肉?”   小七微微一笑,“诸位都是朝中重臣,朝廷需要你们,百姓需要你们。”   “你们放心,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必然不会连累你们。”   说罢,他便转身回宫,留下所有人还待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走。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再次见到小七的身影,他走到他们面前,将一道玄色之物丢到他们面前。   众人定睛一看,竟是圣旨。   只见那圣旨上的内容,赫然是“朕”重病已久,药石无医,唯放不下谢七一人,现令其先殉之。   字字句句,清清楚楚,都是谢拂的字迹。   可所有人都知道,谢拂不可能发这一道圣旨。   小七却看着它,露出一个纯粹的微笑。   “你们看,最后一个顾虑,也没了。”   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又众望所归地去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圣旨是这个作用吧?不出意外明天结束,最后一个世界是前尘,会解释前面所有坑和所有世界,看不懂的看完就懂了。 第392章 祸国妖妃23   谢拂醒来时, 殿内空无一人,他微微皱眉。   他轻咳两声,他试图坐起身, 可身体里仿佛灵魂在被灼烧的疼痛感令他颇为无力。   殿门开合的声音响起,他调整好表情,假装刚刚醒来的模样。   偏头看去,见小七衣饰整洁完整,“去哪儿了?”   小七将案几上的香炉点燃,安神香的香味在殿内蔓延, 令人心神沉静。   “处理了一些事。”   “谢襄还是太年轻了,根本没有你十分之一的手段和魄力,想要彻底掌控朝堂,只怕还需要很长时间。”   谢拂不在意道:“那是他自己的路, 也应由他自己走,不该你我操心。”   小七看了他一眼, 又道:“太后去了皇祈寺,为你祈福。”   谢拂沉默了片刻,“改天将三个姐姐和孩子们接进宫,陪陪她。”有她们在,太后应当不会太伤心。   “有人还不甘心得不到皇位,正在暗中搅动风雨。”   “你把它告诉谢襄,他自己会处理。”   “谢拂。”   “嗯?”   “你把这些事都安排得井然有序,毫无错漏,是因为你要死了吗?”   “……”   片刻后,谢拂才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   “怎么这么问?”   “外面都这么说。”小七垂下眉眼。   “我只是喜欢未雨绸缪, 凡事都安排好,才不会有后顾之忧。”谢拂抿唇道。   “是吗。”   小七笑了一下, 看着他,“谢拂。”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其实不会撒谎?”   谢拂:“……”   “没有。”   “那我现在告诉你了。”小七语气平淡,“不会撒谎,就不要撒谎。”   其实谢拂并非是不会撒谎,他只是忘了如何对小七撒谎。   这个世界许多年来,习惯了对小七的坦诚,习惯了对他的妥协和纵容,习惯了两人间的亲密无间,再掺杂虚假,便无论如何也不习惯。   “好。”谢拂眨了眨眼睛,阳光落进眸中,流光奕奕,似水柔情。   “以后不会了。”   小七指尖似是被阳光烫了一下,微微一颤,令他不由瑟缩蜷起。   “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吗?”   谢拂沉默片刻,“你坐过来。”   小七应声坐了过去。   谢拂牵住他的手,灵魂的灼痛似乎减少了几分。   “我只是和这个世界做了个交易。”   “它既容不下你我,我便提前带着你走。”   “仅此而已。”   “……是吗?”小七淡声问,“可我怎么听说,是容不下我,若是没有我,你依然可以好好待在这个世界,做你的皇帝?”   谢拂握着小七的手微微一紧,随后自然松开,“从哪儿听说的?”   “谣言不可信。”   “从帮你做交易的道士那里听说的。”   谢拂的手微微一僵。   小七却微微一笑,反手握紧了他。   “我早说过了,不会撒谎,就不要撒谎。”   谢拂却还顽强抵抗,“他在误导你。”   “不是容不下你,只是……”   “你我之间,只容得下一个。”小七接住他的话。   谢拂抬起头。   小七对他笑了下,“可既然你赢了,我是注定会走的那个,为什么不牺牲我?这样更划算,不是吗?”   谢拂皱眉,“谢七,你是这样想的?”   “这样想不对吗?”小七反问他,一双眼睛似藏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小七轻笑出声,认真地问他:“谢拂,这样想有什么不对吗?”   谢拂抿了抿唇。   “我以为你会想和我一起走。”   小七垂下眼眸,掩住神色。   “是啊。”   “我愿意和你一起走。”   “可前提是,除此之外,无路可走。”   他抬起头,仔仔细细看着谢拂,伸手为他理了理头发,青丝缠绕指尖,最终又无力垂落。   “谢拂。”   “我希望你活着。”   “……比任何人都希望。”   “所以,就算是牺牲我,也在所不惜。”   小七倾身狠狠吻住谢拂,锐利的齿尖刺破皮肤,殷红的血液染上了他们的唇……   一个吻持续了许久,双方似乎都想将对方拆吃入腹。   谢拂的手不着痕迹抚上小七的后颈,然而在动作前,他的手却被小七紧紧抓住。   “想阻止我吗?”小七笑着看他。   谢拂微微喘气,沉声道:“不要任性。”   “我没有任性。”小七收敛笑容,“我只是想要你活着。”   “没有你,我也不会……”   话音未落,小七却伸出手指,抵在谢拂的唇上,制止了他最后的话。   他深深望着谢拂,声音仿佛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魔力,又仿佛是拉人入深渊的诅咒。   “你不能死。”   “你是我救回来了,你怎么能死。”   谢拂的心微微一沉,似有千斤重。   “谢七!”   他似是想斥责什么,然而看着小七眼中的决绝,却又一时卡壳,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唇上的血液都已经干涸,伤口上的血液也逐渐凝固,唯有舌尖偶然尝到的铁锈味,还在诉说着,方才那场血液的交织。   “你不会成功。”   他说。   “在这宫中,没人敢让你死。”   闻言,小七却笑了。   他在谢拂的皱眉中,从外面取来了一份圣旨。   熟悉的玄色,熟悉的印玺,熟悉的字迹……不熟悉的内容。   等看清上面写的内容,谢拂锐利的目光瞬间射向小七。   “这不是我写的。”   “是你!”   小七将圣旨卷好,神色淡定道:“对,是我。”   他毫不避讳谢拂的目光。“是我写的。”   “还多亏了这些年来,你教我练字,让我对你的字迹信手拈来。”   他像是觉得这还不够,继续道:“当然,更应该感谢的,还是你给的圣旨。”   “我以为它不会有使用的一天。”   “却没想到世事无常。”   自己给他空白圣旨分明是想给他的性命安全一个保障,却被他拿来结束他的性命。   如此意想不到的结果,谢拂似乎已经忍无可忍,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谢七……”   他有气无力道:“你到底是想救我,还是想提前气死我?”   小七眸中神色动了动,“我想你记住我。”   “谢拂。”   “我要你这辈子,所有的浓墨重彩,都是我。”   谢拂拉住他,用尽浑身力气,将小七紧紧箍在自己怀里……   “若是生死与共,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都在爱你。”   小七眸光微动。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作为唐韶千那个世界。   原本以为谢拂做出那样的选择,是因为知道他们还有来世。   可原来……   即便没有来世,他也会如此吗?   小七心绪翻涌。   微微闭上泛红的双眼。   那数千年来压着他的思念,那些只有他一个人承受的情感,似乎都有了依托和归属。   他爱他。   这个人,愿意用永远来爱他……   若是没有永远,那就制造永远。   当时间定格在那一刻,就是永远。   ……   小七再次吻上谢拂,这回却不似方才的狠厉粗鲁,反而很细致温柔。   缱绻情丝似乎都将他们缠绕其中,不分你我。   “不许任性,听到没有?”   谢拂以为小七被劝住,急促的心跳稍稍放缓。   小七却沉默不语。   “咳咳……”   谢拂咳得浑身无力,不得不松开小七。   小七却并没有走,反而伸手轻轻抚着谢拂的后背。   二人间气氛和谐不少,仿佛方才的争执与矛盾,并未发生。   然而在谢拂即将放下心来时,却又听小七道:“谢拂。”   听他喊自己,谢拂下意识再次提起心。   他抬眸看向小七,却见小七也在正经严肃地看着自己。   “我不想欠你的。”   “也不想你欠我的。”   谢拂皱眉,“为什么要分得这么清?”   小七微微一笑,“算账,怎么能不算清?”   什么算账?   谢拂还未想明白,却听小七继续道:“我欠你一条命,如今,也应该还给你。”   谢拂:“你并不欠我。”   “那是你的说法。”   谢拂抿唇沉默,“没我的命令,宫里没人敢给你凶器。”   “你想死都不行。”   谢拂本不想这般决绝,可小七非要如此,那他也只能如此。   “有的。”小七笑看着他,“谢拂,你忘了。”   “我还有一把剑。”   “不,应该说你有一把剑。”   谢拂眉头紧锁。   “你在说什么?”   “你有一把剑。”   谢拂仍皱着眉。   小七的字字句句却仿佛在敲击着他的大脑,他的灵魂。   “你有一把剑,它上斩天道,下除妖邪。”   “它代天行罚,分辨善恶。”   “也曾……斩过你!”   话音刚落,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震颤,整座宫殿都摇摇欲坠,阳光失去了温度。   天地在颤抖!   一道剑光破晓,带着一道凛冽之风而来。   小七抓住了它。   明明是谢拂的剑,此时拿在小七手中,竟也不曾反抗挣扎。   谢拂大脑一阵阵疼,似有诸多被禁锢的东西想要冲破枷锁。   他顾不上自己的情况,只想抓住那把凭空而来,莫名其妙,却又仿佛如灵魂般熟悉的剑。   可小七动作比他更快。   “小七——!”   在长剑划破脖子的那一刻,谢拂的手也握住了剑身。   血液顺着剑身流淌,融汇在一起。   绚烂瑰丽,耀眼夺目。   眼睁睁看着小七倒在自己面前,谢拂手中的剑,握得更紧,刺得更深。   心脏和灵魂同时传来剧痛。   痛到失去知觉……   一滴液体不自觉自眼中滑落,砸在地上的人身上。   那具失去灵魂的身体便仿佛星光般,一点一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却以人力不可逆转的趋势融化消散在空中。   在眼泪垂落,小七身体消散的那一刻,谢拂神色渐渐转变。   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光芒,仿佛要抓住某个人。   却是手中空空。   眼下的泪痕仍在,可那双眼中却渐渐沉静深邃。   似有千万光阴,深藏其中。   曾经的,被他深藏的记忆,突然变得浓烈,过去和小七经历的那许多个世界正如小七所说,成了他所有记忆里的浓墨重彩。   数千年时光,不如与他的这千年。   手中的剑逐渐与他融为一体。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恢复平静,天地不再颤抖摇晃,房屋不再坍塌,连空中飘散的尘埃,都停止了运动。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停止运转,真实与虚假,在这个世界交替。   谢拂可以一念让它真,也可以挥手让它消失,又或者永远让它停留在此时。   天地规则,尽在他手中。   可他不曾分给这个世界半点眼神。   他只是迅速伸手,抓住小七彻底消散后,那一道极漂亮的仿佛会随着那具身体一起消散的彩色光影。   感受着彩光在手中像一道风,轻飘飘,仿佛随意一吹便能消散在天地间。   谢拂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容着实有些难看。   大约是他也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公平”,自己曾经给他的,无论是快乐,还是痛苦,都要还回来。   但谢拂无法指责。   因为只有切身体验,才能感对方所感,才能明白,那时的小七又有多痛。   “别走。”谢拂似哭似笑,声音却像在哄孩子,“我追不上你了。”   光团不再挣扎。   它停留在谢拂手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期待着什么。   “对不起。”谢拂眨了下眼睛,看向它的目光眷恋深情。   “对不起……”   被对方用自杀痛到不能自已,却还要向对方道歉,大约是谢拂这辈子遇到的最不讲理的一次。   也是自己最理亏的一次。   他自认从未亏欠过谁,除了小七。   也只有小七。   被用这样的方式还债,也是咎由自取。   “让我看看你。”谢拂轻声道。   “我想好好看看你。”   彩色光影萦绕在谢拂手中,像绸带般包裹着他的手,仿佛下一刻便会飞走,又似乎在与他深深眷恋。   不知过了多久,彩色绸带逐渐拉长拉高,渐渐勾勒出一个人形。   从头发,到脸型,再到身材……一点一点如画般勾勒填充,凝成实体。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唇形,熟悉的轮廓,熟悉的身影,还有那一身仿佛跨过千万年时光的红衣。   都是谢拂的翻版。   不,应该是谢拂记忆里的翻版。   那是他记忆里的模样,也是他曾经最重要最爱的模样。   谢拂第一次,在重新拥有感情后,见到这样的小七。   他似乎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小七见到曾经的自己时,便情绪激荡,无法自已。   那是跨越数千年的重逢,是数千年的思念等来的相遇,是灵魂渴望的完整,是……从小七存在以来,便积蓄的无穷无尽的爱意。   他伸出手,将对方紧紧拥在怀里。   心跳却还在诉说着他此时的无措和深恸。   “抱歉……”   “抱歉……”   真的很抱歉……   他有许许多多的歉意想要诉说,可那许许多多的歉意,与许许多多的爱意相撞,声音一时干涩卡壳,半晌才吐出两个字。   “我……”   “……我弄丢了你。”他长出一口气,粗重的呼吸声仿佛带着滚烫的火焰,那是自他心里深处,压抑许久,彻底反弹的炙热情感。   小七……谢七情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的心情,也感受着谢拂的心情。   这大约是所有世界……或者说相见以来,对方情绪最激烈的一次。   可越是激烈,便越是压抑。   他感受着,也享受着。   终于,他回了一句,为他们的再次相见,再次相拥。   “嗯……”   像是回应,又像是简简单单,从鼻腔发出的无意义的声音。   感受着谢拂的激动和压抑,感受着他的汹涌与克制,感受着他那万分想说,却又每每堵在喉咙口的感情。   他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在品尝谢拂情感的味道,也像是迷路的孩子,眷恋着谢拂久违的怀抱。   “……我找回了你。”   他找回了自己的归宿。   谢拂有种想要与对方融为一体的冲动,耳边似乎有千千万万道声音在叫嚣着占有他,禁锢他!让他永远都无法离开自己!   然而抱了对方许久,似乎时间都失去了意义,谢拂也只是微微松了送手臂,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轻轻地……克制地……在小七唇上落下一个吻。   像是在面对一个比自己还要珍贵的珍宝,丢了他,自己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何况他也无法倾家荡产,毕竟他所有的家产,也只有眼前这个人。   “谢七情……”   “谢七情……”   “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   “你的名字很好听,我很喜欢?”   他们的姓,他的名。   小七侧脸贴上他的脖颈。   “……你没说过。”声音里似乎还有些许委屈。   “那我现在告诉你。”   谢拂轻伏在他耳边,声音仿佛如烟似雾,轻飘飘,一点也不真实,却又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我爱你。”   小七一愣。   下意识伸手抓紧,谢拂感受着手臂传来的疼痛,竟感觉心中的疼痛减轻许多。   “我爱你……”   即便是在从前的世界里,也极少将爱这个字说出口的他,此时却在小七耳边,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说给他听。   仿佛要将曾经数千年所缺少的,一次性全都补偿给对方,又像是要将自己数千年不曾感受的想念和爱意一次性倾诉。   “谢七情……”   “我爱你……”   三个字卡在喉咙里,终于说出口,便仿佛上了发条,完全不想停。   谢七情闭上眼睛,蹭了蹭谢拂的脸颊。   “谢拂……”   谢七情嗅闻着他身上诱人的甜香,那是爱意的气息,他克制着贪婪和欲/望,咬了咬唇,“你爱谁?”   “……爱你。”   “我又是谁?”   “你是小七。”谢拂呼出的气似乎都在发颤,“谢七情。”   “……我是谁?”   “谢七情。”   小七重重吻上他,“我是谁……”   你是无边风月,你是喜怒哀乐。   你是我的七情六欲,一切悲喜。   --------------------   作者有话要说:   从这文开始就写了谢拂没有七情六欲,那小七还能是什么?就是他丢掉的七情六欲啊。   他叫谢七情。   七情六欲几个字我也放在文案第26个世界很久了。   最后一个世界写前尘,还会顺便带一下前面的世界,写完后会顺着这里写他们结尾。 第393章 七情六欲1   昭和殿   皇帝看向坐在下首的太子, “太子。”   “太子?”   太子醒神,起身道:“儿臣在。”   “今日怎么无精打采?可是昨夜没睡好?”皇帝关心问。   太子回道:“回父皇,儿臣没事, 只是昨夜没睡好。”   “快要做父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稳重?”皇帝笑他。   “朕像你这么大时,都有你两个哥哥了。”   太子含蓄道:“正是因为将为人父,难免紧张,不知自己是否能做得父皇这样好。”   皇帝摇头笑他还是太年轻,只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太子如今也要有了自己的孩子, 身为父皇,难免生出儿子大了,自己变老的感觉。   “罢了,放你两日假, 这两日你便好好陪陪太子妃,她此番有孕, 颇为辛苦。”   听太医说胎弱,一不小心便有可能胎死腹中,让太子多陪陪太子妃,对太子妃养胎也好。   “多谢父皇!”太子微笑行礼。   父子二人还未散,便见太监匆匆进来,“陛下,太子殿下,七殿下、七殿下他……”   “小七怎么了?”太子笑问。   太监小心翼翼道:“七殿下他今日在街上和抚远侯嫡次子起了争执,抚远侯嫡次子断了一条腿,已经被抬回府上。”   “……他打的?”皇帝睁大眼, 那个臭小子从小就爱惹事,如今竟是变本加厉, 还会打人了?听这情况,似乎还伤得不轻。   “父皇,您就这么想我,在您心里,我就是那么暴力的人?”一道嚣张的声音自外面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明艳的身影。   大周皇室的御用颜色是玄色,常用玄为主,朱为辅,可来人却是一身赤为主,玄色为点缀,倒是他一人反了过来。   这也与他的身份有关。   作为皇室嫡出,谢拂本应该和太子一样,和大周一个姓,姓周。   只是皇帝皇后年少夫妻,皇后出身名门谢氏,乃家中独女,且与族亲关系不睦,当年嫁给还是个普通皇子的皇帝时,皇帝便承诺,将来二人再生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随皇后姓谢,将来继承谢氏。   这是也是先帝同意的,后来立了当今皇帝为帝,未必没有这一点的考量。   先帝同意二胎姓谢一事,尚且有权衡利弊,当今皇帝登基后,还愿意将几年后好不容易得来的嫡次子送给谢家,便是对原配妻子的感情。   为此,他甚至并未消去谢拂的皇子身份,他依然是七皇子,今后若成婚生子,谢氏将来所有人便是皇室血脉。   幼年时,还有人曾以此来讽刺谢拂,说他是“假皇子”,穿上衣服也不像太子。   谢拂将他们揍了一顿,踩在他们身上说:“小爷就算将衣服反着穿,那也是我父皇母后的儿子,是我太子哥哥的弟弟!”   之后他倒是没把衣服反着穿,只是将颜色反着穿,却无人敢说他不是皇子。   便是皇帝,给他的皇子服,也是按照他的喜好准备的。   此后,再没人敢招惹谢拂。   这位皇子不姓周,却并非是被流放,而是被所有人都宠着的。   “那你说说,你都干了什么?”太子插嘴,顺带站到谢拂身旁,帮他挡住来自皇帝的生气视线。   谢拂翘起腿,“我能干嘛?”   “在街上看见那个谁家的儿子?”   “抚远侯的嫡次子。”   “哦。”   “我看到那个抚远侯的嫡次子说老伯的狗咬了他,非要把老伯赔偿,赔不了就把孙女抵给他。”   “我就奇怪,既然是狗咬了他,那他咬回去不就完了?要人家孙女干什么?就上去帮他主持公道。”   皇帝脑门青筋莫名一跳,“你怎么主持公道的?”   谢拂理所当然地说:“我跟他说,狗咬了你,那你也该咬回去,都是狗,狗咬狗这才公平,让人掺和进来算怎么回事?”   太子:“……”   嗯,没错了,是他弟弟。   “所以这和他腿断了有什么关系?”   “我好心帮他主持公道,他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走上来就冲着我叫,我哪能让狗咬我?当然将他踢开了,谁知道他狗性不改,被踹了还要叫,叫得还更厉害,没办法,我只能让人给他戴上嘴套,让他不要乱叫,他自己吓得慌不择路,惊了人家的狗,那狗就就真的咬了他一口。”   咬得还挺重,估计未来一个月是别想出门了。   以后见到狗都得绕道走。   谢拂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父皇,三哥,我做错了吗?”   “我真的是好心啊。”   皇帝看了眼自己不省心的儿子,转头对自己身边的太监总管道:“你派人去瞧瞧,问问抚远侯,他儿子是不是真的不想做人,想做狗,朕改天就赏他个狗笼,他这辈子都不必出来了。”   没多久,谢拂便听到太监总管带回来的后续消息。   刚去抚远侯府时,抚远侯原本还在生气儿子被狗咬了,等太监总管走后,抚远侯却亲自抄起棍子,将他那瘸腿儿子追着打。   估摸着这下别说一个月,三个月都别想出来了。   等谢拂在宫里蹭完了饭,便出宫回了自己府上。   他在宫外不仅有自己的皇子府,还有谢家的宅院。   他一般都住谢家,那里人都是从小照顾他的人,从他十岁回谢家开始,便一直伺候他。   “公子,刚才抚远侯世子上门致歉,您没在,我就没让人进门,他将礼物留下,说改日再来拜访。”管家迎上他,禀报今日之事。   “知道了。”   谢拂一边进屋一边道:“改天他要是再来,也不必留他,直接告诉他,做人就好好做人,别整天想着去当狗,不知道的还以为抚远侯府是狗窝呢。”   管家笑眯眯应了。   接着他继续向谢拂禀报今天还有谁上门。   五皇子派人送来请帖,请他去参加他儿子的满月宴。   临安郡主邀请他参加赏花宴。   还有几位公子请他出门踏青。   谢拂光听着就头晕,也不让管家念了。   “一个个的,都没个正经事。”   管家十分识趣地没说话,没提醒谢拂,他整天喝酒逛街,跑马打猎,也不算什么正经事。   说到满月宴,谢拂倒是想起来,再过几个月他小侄子或者小侄女就要出生了,“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小孩子保平安的?”   管家一想就知道谢拂的用意,“听说城外的青莲观很灵,若是公子想求平安福,大可以去那里。”   谢拂记在心里。   第二天,他进宫陪皇帝皇后用膳,又一次听到了青莲观这个名字。   “当日我本想陪琅玉去青莲观,谁知还没动身,她便身子不适。”   “三嫂很想去?”谢拂问。   “求个心安,我瞧着她这胎不稳,想安安她的心。”谁知心没安,反而更忧心了。   “不就是个平安符?我去一趟,都买回来。”谢拂有两重身份,继承两份家业,从小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他比太子,比皇帝都有钱。   天之骄子,不外如是。   然而这回习惯撒银子的他却碰到了钉子。   青莲观的平安符,不能买,只能亲自上门求。   他若是想要,还非得走上一趟。   谢拂无所谓,他本就想去一趟来着。   用过膳后他去了东宫。   听说他是来探望太子妃的,太子便领着他进了内院。   “琅玉,看看谁来了?”   一脸虚弱的太子妃起身看向门口,视线在看到谢拂的那一刻,便移不开了。   “三嫂?听说你又请了太医,没事吧?”太子与太子妃自小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对谢拂这个弟弟也十分亲近。   “没事,就是殿下大惊小怪,让你担心了。”太子妃收回视线。   谢拂没说要去青莲观一事,只是与他们闲聊了几句。   担心打扰她休息,很快便离开了。   只是在他离开,太子也出门送他后,太子妃却看着谢拂的身影,脸上露出不符合她身份气质的贪婪表情,温柔美丽的躯壳里,似乎住了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灵魂。   “真没想到……”   “好浓厚的气运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比最初增加了两千字,没看过的小可爱记得刷新再看一遍。这个世界不长,争取在十章左右完结。 第394章 七情六欲2   猎杀者舔了舔唇, 似乎已经想象到了将整个世界气运吞掉的美味。   “刚才那个,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剧情是什么?”   无情的机械声在她脑海中响起,“小说《帝宠》剧情已上传至宿主脑中。”   作为一本套路甜文, 《帝宠》的剧情十分简单,全文大概就是呆萌可爱的女主遇上冰山冷厉的男主,一路治愈他,温暖他的故事。   猎杀者皱眉,“怎么剧情是从谢拂登基后开始的?那我想要杀他夺运得等到多久去?难道你真要我做什么太子妃生孩子?”   他的来历连他自己都忘了,从前到过许多世界, 性别早已经不拘泥于男女,便是用女人的身体也并不在意,但能尽快拿到这个世界的气运当然最好。   机械音毫无起伏道:“宿主也可以现在杀了他。”   猎杀者脸色十分难看,“你以为我不想吗!要不是你在上个世界传输错误剧情, 我也不至于把反派当成主角,在最后功亏一篑, 不得不强行撕裂灵魂离开那个世界!若是我拿不到这个世界的所有气运,根本无法修补灵魂。”   若不是因为这,他也用不着来到这个世界后,只能占据未出生胎儿的身体,好在他花了点时间,通过胎儿为媒介,成功占据母亲的身体,不然这会儿还在肚子里泡羊水。   “再过几天我就制造个意外,解决掉这个‘孩子’。”   他这具身体里的胎儿早在被他占据时就死了,如今更只靠着系统给的能量维持着, 他才不想一直装孕妇。   系统闪烁两下,突然发出提醒, “宿主,已扫描到《帝宠》属于系列文,还有一本《帝业》,写的是谢拂登基的过程。”   原作者第一次写文怀着雄心壮志,想写一部权谋正剧,有了《帝业》,结果无人问津,一气之下,才跟随市场写了《帝宠》这本爆火的苏爽甜。   猎杀者来了兴趣,“把剧情传输给我。”   片刻后,他再次睁开眼睛,一改之前的阴沉,竟露出些许笑容。   “系统,我有了个更好的办法,可以让主角身上的气运达到顶峰!”   届时,才是他摘取果实的最佳时机。   “宿主打算怎么做?”   “书里说主角是因为父兄皆亡阴谋,为了给他们报仇,他才起了夺位的心思。”   “我要是按按书里那样,利用他的亲人铺成他站在这个世界顶峰的路,你说,那时候的他,身上的气运会有多少?”   主角在最辉煌,打败大boss的时候,一定是全文最高光,也是气运最盛的时候。   他要的,就是那时候的谢拂。   “我似乎因祸得福了。”   他会在这个世界赚得盆满钵满。   意识深处真正的太子妃似乎知道了什么,拼命挣扎,却被猎杀者死死压制着。   “安分点,否则我立马杀了你的太子殿下。”他沉声威胁道。   片刻后,察觉到太子妃的意识沉了下去,他才露出笑容。   “这才乖。”   *   谢拂骑着马溜溜哒哒上了青莲观,他七拐八拐,才在山腰某个隐秘的地方找到一座道馆。   “善人,可是来上香的?”有小道童开门迎客。   谢拂下了马,低头看着眼前只有自己大腿高的小道童,“你家大人呢?”   小道童乖乖道:“师父正在静坐。”   “听说你们这儿还挺灵,我怎么没见着有什么人来祭拜?”谢拂四面环视,却只在这破道馆里看到了贫穷落魄。   他心里已经觉得不对劲了。   小道童苦着脸道:“善人,你说的是青莲观吧?”   “我们道馆叫清莲观。”   谢拂指了指门口的匾额,眼神询问。   小道童眨了下眼睛道:“我们道馆穷,牌匾上字墨迹都淡了。”   所以清莲就成了青莲?   谢拂无语了一下,想着这道馆都穷成这样了,应该也没什么有用的平安符。   他从袖中摸出几块银子丢给眼前这个小道童,“让你师父给你买糖吃。”视线落在小道童衣角的补丁上,“再买两身好衣裳。”   说罢,他便要转身离开,小道童却叫住他,“善人,你来道馆是要求符的吧?我们道馆也有啊,白送你,不要银子!”   小道童满脸兴奋,抱着银两往回跑,“师父!师父!快出来接待信善!”   好多银子啊!   谢拂:“……”虽然还没看到符,但他已经对它的有效性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老道士被小道童拉着出来,衣服上的补丁比小道童还多。   不同于小道童的活泼,老道士看着确实仙风道骨,很有架势。   他见到谢拂的第一眼便不自觉皱了下眉。   “善人这是有难,可是来寻求解决之法?”   谢拂:“……”果然他刚刚就不该相信那么一下。   视线在道士身上一扫,原本想说的话出口却成了:“你家平安符多少银两?”   他将身上其他银两也拿了出来,“有多少,买多少。”   可怜见的,估计连口肉都吃不起。   话说道士能吃肉吗?谢拂胡思乱想着。   老道士笑呵呵地看着谢拂,“善人与贫道有缘,既然如此,那就多赠善人一些符,保佑善人平安。”   谢拂走时,背了一包平安符。   他自己都不知道拿着这玩意儿能干什么。   想了想,干脆回去后给谢家和父皇母后他们都发一个。   下了山,重新找了一圈,才找到在另一座山上的青莲观。   在见到真正的青莲观的时候,谢拂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认错的。   眼前这个香火鼎盛,人来人往的道馆,才是连他母后都想来的青莲观。   谢拂并未用刚刚被送的一大包看着像地摊货的平安符敷衍了事,而是真去青莲观求了些平安符回去。   街上碰到个熟人。   不,应该说京城都是他的熟人。   “赵小四!”谢拂遥遥冲着楼上的人挥手,笑眯眯道,“真巧啊。”   楼上窗口那人低头一看,吓得酒杯落在了地上,一把将怀里的姑娘推开,吓得那姑娘也花容失色。   他僵着脸,赔笑道:“殿、殿下……”   “真巧……”   巧你个头!   他怎么这么倒霉!   谢拂坐在马上,随意盘着腿,也不担心自己会掉下去,“我今儿路过,随便抬头,一眼就看到了你,你说咱俩是不是心有灵犀?”   赵四郎暗骂心有灵犀个屁,这人分明就是故意逮他的!   匆匆忙忙下楼,慌慌张张赶到这位爷面前,“我……我今天就是被人叫来的,不是我自己想来的,真不是!”   “谁管你怎么来的,就算被人打断了腿抬来的,那我也只找你,谁让你不好好保护自己。”谢拂蛮横不讲理地说。   赵四郎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神特么的保护好自己,这是哪门子的混账话?   “不过呢,你要是受了伤,纤云那丫头还要伤心,你整个人都是她,脸自然也是,我也要保护好她的财产,这样,你今儿顺着京城主街道跑一圈,边跑边喊你一晚上二两,这事就算了。”   “七皇子,你虽然是皇子,却也……却也不能这么……这么……”赵四郎又羞又气。   “我怎么了?”谢拂好整以暇看着他,“我再怎么样,也比不上驸马狎妓厉害。”   他对赵四郎竖起大拇指,“敢以身试法,你就是我大周功臣,等你没了身下那二两肉,进宫当太监的时候,我一定让人为你写本自传,送给大周日后所有驸马,他们一定会很感谢你。”   赵四郎:“…………”   他咽了咽唾沫,缓缓扯出一个笑脸,“殿下说的是,都是我的错,我不识好歹,二两银子我配不上,我只配得上一两。”   说罢他也不用谢拂催,开始在街上跑了起来,都不敢遮住脸,扯着嗓子喊他一晚上值一两。   谢拂坐在马上眼睛都笑弯了,“妹夫,慢慢跑,不着急,天还早着呢。”   等到谢拂坐在马上悠哉悠哉进了宫,他在宫外的壮举也已经传到了皇帝皇后耳朵里。   皇帝摇摇头,“这臭小子,也不知道像谁。”   “我看啊,就是咱们把他放在宫外养,养歪了。”   “你才养歪了!”皇后白了他一眼,“小七分明懂事又贴心。”   皇帝正想跟她掰扯掰扯,那小子哪里和懂事贴心扯得上关系,便听见外面远远就传来了声音。   “母后,我回来了。”   谢拂将自己去道馆求的符送给皇后,“母后,这是儿臣专门为您求的符!”   皇后笑着接了,还看了皇帝一眼。   “难为你有这份心,今天就住在宫里,不走了。”   皇帝轻咳两声,谢拂疑惑转头,“父皇,你病了?病了就请太医。”   皇帝:“……”   他敲了敲桌面:“你母后都有,那朕呢?”   “真是不好意思,我忘了。”谢拂笑着道,“想来父皇肯定还有懂事贴心的儿子给你求符,用不着我的。”   皇帝:“……”   他看向谢拂那提着的一包平安符,意思十分明显。   “这都是给三嫂的,父皇不至于要和三嫂抢吧?”   说完,谢拂提着包袱大摇大摆地走了。   皇帝和皇后告状,“你看看,你看看……”   皇后笑着将手中藏着的另一张平安符递给他,“小七怎么了?”   皇帝别别扭扭地说:“也就那样吧,勉勉强强像我。”   谢拂抱着包袱,径直进了东宫,听说太子妃在院子里,便直接过去了。   远远看着一道身影,他出声打招呼:“三嫂,我……”   脚步僵在原地,谢拂望着不远处的人。   太子妃毫无所觉,笑了笑,“七弟。”   谢拂看着她,却在眼前温柔美丽的人身上,看到了一个丑恶的灵魂。   -------------------- 第395章 七情六欲3   手中的包袱落在地上, 谢拂的视线还望着眼前。   然而在包袱离开手的那一刻,刚才看到的丑恶鬼影便消失了。   谢拂下意识皱眉,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因为太阳晃晕了眼睛?   三嫂怎么可能是鬼呢?   太子妃走了过来, 关心道:“七弟又来了,我让人送下午茶来。”   “来人,上点心。”   她视线落在地上的小包袱上,脚步停在原地,不知为何没有靠近,“七弟这是带了什么来?”   “没什么。”谢拂伸手迅速将包袱捡起来, “是些小玩意儿,本来想送三嫂,但三嫂有孕,不好送这些。”   太子妃笑着看他, 明明还是同样的眼神,可不知为何, 如今看起来却仿佛多了些不同寻常的阴森。   谢拂抬头,只一眼,瞳孔又是一阵震动。   刚刚消失的鬼影,又出现在他眼中。   太子妃明明笑容温柔,可那陌生鬼影却笑容恶毒。   “七弟,你怎么出汗了?若是觉得天热,不如进屋坐,屋里有冰。”   谢拂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一幕却没变,太子妃还是太子妃, 鬼影也还是那个鬼影,这不是什么他看到了太子妃和魂魄。   而仿佛是太子妃的身体住了个孤魂野鬼。   可“她”分明还叫自己七弟, 说话间毫无生疏滞塞。   谢拂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包袱。   见他迟迟不语,太子妃不由又喊了一声,“七弟?”   谢拂回神,“……就不必了,我、我宫外还有点事,不便久留。”   他想要快点离开太子妃的视线,只觉得被对方多看一眼都背脊发凉。   他想去找太子,想去找皇帝皇后,想将自己看到的一切告诉他们,问问他们是怎么回事。   心中紧绷着一根弦,令他浑身都僵硬了几分。   “对了三嫂,我去青莲观给你和侄子侄女求了平安符,希望它能保佑你。”   他拿了两张符,一张是青莲观的,一张是清莲观。   太子妃闻言皱眉,似乎是不太想接这符。   不过碍于人设,“她”还是接了过来,“多谢七弟挂心。”   “这人是不是故意的?还是他发现了什么?”他有些警惕。   可他来的时候还特地检测过,这个世界就是普通的古代世界,没有修仙武道,没有妖魔鬼怪,一个普通二维世界,他并没有多放在心上。   平安符到了他手中,他却并未如谢拂若想象那般露出什么马脚,反而是谢拂注意到,清莲观的符上的金色纹路颜色暗淡许多。   他将包袱抓得更紧了。   勉强维持着平静离开,直到出了东宫,他浑身冷汗涔涔,抱着手里的包袱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他先是快走,接着是小跑,随后是快跑,等到这条宫道跑完,他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他心中是克制不住的荒诞和慌乱,一方面觉得刚刚看到的不会是真的,可一方面直觉却又告诉他,那都是真的。   太子妃被鬼附身了!   等他好不容易跑到皇帝宫殿,却在殿外便听见两人的声音。   “累了?累了朕给你捏捏肩。”   “谁要你做,本宫又不是没人伺候。”   “那别人能和朕一样吗?朕可是陪了你几十年,还要继续陪你的人。”   “是啊,都看腻了。”   “……”   “梓潼,你都有白发了。”   “你嫌我老?”   “哪有,其实朕早两年就有白发了,只是都拔了,没让你看到。”   “就你还瞒得过我?”   帝后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实在让人不愿打扰。   谢拂被风一吹,浑身的汗令他微微一颤,半晌,脑子终于和身体一起冷静下来。   他没进去,转身出了宫,只是出宫前,多留了一些平安符给太监,让他找时机给帝后。   出了宫,他先骑着马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圈,中途还遇见了赵四郎。   “殿、殿下……臣……臣……”他双腿像面条一样无力,要不是还记得眼前是谢拂,恐怕已经瘫倒在地。   在他身后,跟着几个下人,看样子是从公主府出来监视赵四郎完成任务的。   经历过了刚刚堪称惊悚的一幕,谢拂俨然觉得,眼前的赵四郎都清秀起来。   “算了,不用继续了,回去吧,有人还在等你。”   这一句差点没让赵四郎哭了出来,这么久以来,他还头一次觉得有人还在等你这句话竟然这么好听。   他以后一定改邪归正,安安分分好好伺候公主。   看着他双腿发软,被人抬走的模样,谢拂扯了扯唇角。   却因为心情沉重且受到惊吓而根本笑不出来。   他回到谢府,找来管家,“你可知道哪里有能捉鬼的天师?”   管家有些惊讶,面上却神色如常,“回公子,小的只听说会做法祈福的,至于驱鬼,从未亲眼见过。”   谢拂皱眉。   “那你帮我找,我要能驱鬼的,不论是什么人。”   管家有些莫名,却没询问,而是老老实实点头应下,“是。”   谢拂忍住没将今日之事告诉任何人,然而将心事憋着的后果便是他要一个人承受这种忐忑和惊惧,失眠到深夜,便是真的累睡着了,在梦里也不安心。   第二天醒来,他没等来管家找到能驱鬼的人,却先听到了宫中传来的消息,太子妃小产了。   五个月小产,太子妃身体损伤极大,近几年都不适合有孕。   这可是个大消息,太子平时承受的压力已经很大,成婚几年未有子嗣,好不容易有了孕却还没了,且将来几年都不能有孕。   这对太子来说极为不利。   在别人都担忧太子的处境和子嗣时,谢拂却首先将注意力放在了小产的太子妃身上。   “三哥,三嫂怎么出事的?”   太子轻叹一声,对他小小,“没什么,就是不小心,可能还是没有缘分,等过两年缘分就来了。”   谢拂一听便知道是敷衍,几番打听下,才得知太子妃会出事,是因为他送的平安符,为了捡掉在地上的平安符,太子妃才会脚滑摔倒。   宫中不少人私下议论纷纷。   “七殿下不是请的平安符吗?怎么非但没保平安,还克没了小主子?”   “你小声点,这是你能说的?”   “这不是没人才和你说的,我又不傻,以陛下的偏心程度,或许将来还指不定谁当太子……”   之后谢拂便没再听了,离开时脸色不太好看。   却不仅仅是生气,更多的还是担心。   他已经看出来,那恶鬼住在三嫂的身体里,可以做许多事,这次是没了小侄子侄女,下次呢,下次会不会……就轮到他三哥?   还有一直被使用身体的三嫂,到底是生是死?   若是杀了他,三嫂还能活着吗?   谢拂心急如焚,迫不及待想要找到能够捉鬼之人,然而管家搜寻了许久,却只找到一些坑蒙拐骗的骗子,根本没有真正的天师。   谢拂心里憋着事,担心自己忍不住告诉父母,打草惊蛇,便去郊外骑马发泄。   等累了就坐在马上任由它随意走走停停。   直到马儿走上了上次去清莲观的路。   谢拂神色一顿,忽然来了精神,赶着马循着上次的记忆走,只是也不知是他记忆出了错,还是那道观着实神秘,他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眼见着日落西山,黄昏降临,他有意打道回府,却又实在不想回去一个人憋着,犹豫片刻,直到山上传来一道声音。   “善人?”   “善人!”   “你怎么又来了?”   小道童走过来好奇问,“又是来买……不是,是求,又是来求平安符的?”   谢拂看着他,只觉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我是专程来见你师父的。”   小道童挠头,也不知道他师父那样一个糟老头子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眼前这位可是大善人,当然不能拒之门外。   他殷勤地将谢拂带回道观,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分明几次在附近路过,却因为这道观太小且隐蔽,才让他没看见这个角落死角。   谢拂踏进道观,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这回他不再觉得这道观破旧,反而还有种玄妙感,之前长时间不安的心在此时安定下来。   他进了道观,走到老道士面前,抿了抿唇,掀起衣摆跪下道:“道长,先前有眼不识泰山,近日才得知,原来世上真有妖邪,今日前来,是想请道长出山,降妖除魔。”   老道士叹息道:“善人,非老道不愿,而是老道没那个本事。”   谢拂皱眉不解,“可你第一眼见我,便知道我有难。”   老道士捋着胡须,“来道观的,十个人里八个有所求,所求便是难。”   谢拂:“……”   在他以为这只是求个心安时,平安符告诉他这确有神异之处。   在他以为对方有真本事后,对方却又告诉他,他只是个普通道士。   “可你的平安符真的让我见到了鬼。”   老道士皱眉,想了想道:“实不相瞒,老道的道观传承了数百年,名下的道士并无什么真本事,只是道观里画的符确实有些小用处,只是到底为何,连老道也不知。”   谢拂眉头紧锁。   他怀着希望找到这里,却发现不过徒劳,有些泄气,本就疲惫的心神在此时更是松懈下来。   老道士见状道:“老道这里没什么本事,倒是能遮风挡雨,善人若是不嫌弃,大可以在这里安稳睡上一觉。”   “老道为你祈福守夜。”   许是道观真有些玄妙之处,一刻钟后,谢拂陷入梦乡,眉心也渐渐松开。   而在谢拂不知道的时候,东宫却并不太平。   “你……你是谁?琅玉去了哪里?”   --------------------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可爱看不懂吗?这是谢拂的原生世界,一本书里的二维世界,至于小七,现在还不存在,别人叫谢拂小七,是因为他排行第七,“小七”这个称呼,也曾属于他,是他与谢七情共同的称呼。 第396章 七情六欲4   翌日, 谢拂向老道士道了谢,便匆匆回了家。   他本想在谢家多住一段时间,无论如何, 至少也要能在那妖物面前不露痕迹才好出去。   然而他这么想,事情却没能如愿发展。   太子妃没了。   无缘无故,根本查不出死因,仿佛在某一刻灵魂脱离了□□,悄无声息毫无预兆地死去。   太子听说此事,受到重大打击, 整个人已经倒下昏迷,卧床不起。   谢拂甚至来不及悲痛,只能匆匆赶去皇宫,心中对那妖物的本事更加忌惮。   他不相信是那妖物死了, 死的极有可能是他的真三嫂。   那他太子三哥……   心中的猜想在他见到太子的时候骤然成了真。   他望着太子身体里的恶鬼,只觉得胸口塞满的平安符在发烫, 在灼烧。   他艰难扯出一个表情,压下心中哀痛和惊惧,喊了一声:“三哥……”   太子身体里的猎杀者装出一副虚弱的模样,“阿拂,你来啦?”   太子一脸的悲伤难过,“我不信琅玉就这么没了,她一定是被人害死的,太医查不出死因,只是因为他们学艺不精,或者被收买了, 背后说不准是谁的阴谋,我咳咳……咳咳……”   谢拂脚步缓缓向前, 走到床边,“三哥……你没事吧?”   恶鬼就在眼前,谢拂很想将这恶鬼从太子身体里驱逐,可是不行。   他的手都抚上了太子的脑后,却最终还是轻抚了一下“太子”的后背,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摸上去的,既悲痛又畏惧,可无论悲痛还是畏惧,都要强忍着。   不能杀,杀了这具身体,恶鬼还会去寻彻底身体,届时再想找他,可就难了。   “阿拂,你三嫂没了,我又病了,你一定要帮我查清你三嫂的死因,要给她报仇!”   “太子”的声音恶狠狠的,满是恨意。   谢拂答应下来。   “三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三嫂报仇!”说话的声音里,也满满是压抑着的恨意。   转身离开东宫,直到走出皇宫,他勉强撑着的心神才在一瞬间松懈下来,整个人宛如脱力,险些跪倒在地。   想到妖物占据他三嫂的身体后,三嫂便再也没好过,如今更是直接没了。   那他如今占据他三哥的身体,想来他三哥也已经凶多吉少。   不会回来了……   谢拂强忍着的情绪终于泄露了些许,眼中渐渐泛红。   他一边让人暗中不着痕迹监视“太子”,只可惜,那妖物不知有多少本事,即便被监视,那妖物也没露出明显马脚。   谢拂找到皇帝皇后,以借口给太子妃做法的机会,光明正大搜罗道士。   皇后应允了,“琅玉那丫头,是我们没福气,给她做做法事,也好让她早日投胎,来世顺遂。”   谢拂没说三嫂被妖物附身,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来世。   知道那妖物可以换身体,谢拂已经彻底打消了将这件事告诉皇帝皇后的念头。   妖物,杀不死的。   那他又想要什么?   谢拂一连几天都在假装忙碌,没见太子,背地里见了不少请来的道士,却每每失望。   直到太子妃头七那日,十几名道士一起给太子妃做法超度,谢拂却只用余光注意“太子”,注意到他对那些道士并没有忌惮之意。   他不怕他们。   谢拂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之后他假装帮“太子”,察觉出对方不是想陷害谁,而是将宫中所有和他有利益纠葛的人都列为了敌人。   且妖物明明有实力,却不亲自出手,而是将一切都交给谢拂代劳。   谢拂在他的引导下,将几个背地里有小动作的兄弟都下了狱。   皇帝皇后知道太子是因为太子妃去世一事才会如此,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他们也不相信太子妃的死没有原因。   皇帝心中却有些忧心,他担心太子会因此移了性情。   想将太子叫来教导。   谢拂却制止了他,“父皇,一切都是我做的,三哥刚经历丧妻之痛,有什么事,您冲着我来。”   皇帝皱着眉看他,“朕找太子,你捣什么乱?”   谢拂却不想让他见妖物。   “父皇,您要是还想要三哥和我,就别插手此事。”   皇帝被气得不行,他是什么时候亏待这小子了?   “滚出去!”   谢拂转身走得干脆,徒留皇帝一个人在那里生闷气。   谢拂请了皇后去安慰皇帝,也是让他们没空去找太子。   他单独去见了太子。   “三哥,那些有嫌疑的人,都已经被关起来了,你想怎么给三嫂报仇?”再次站在妖物面前,谢拂已经能够掩饰自己的情绪。   “太子”恨极道:“杀了他们!”   谢拂袖子里的拳头一紧!   “三哥,父皇不会同意的,大臣们也不会同意的,我们没有证据证明是他们害了三嫂。”   “太子”红着眼睛,“阿拂,自你三嫂走后,我的身体也越发不好了,将来这太子之位,我不想便宜了别人,你是我的嫡亲弟弟,我得不到的,你必须得到。”   谢拂心绪翻涌,不明白这妖物为什么要推他登上皇位。   虽然从小对皇位不感兴趣,但谢拂也知道,那是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存在。   妖物害他的亲人,却将他推上高位?   如此矛盾的行为,让他心中的不安更甚。   这隐隐让他下意识想到了百姓家养牲畜,养大,养壮,然后,杀了吃掉。   他就是这妖物豢养的牲畜,而他的亲人,都是给他喂食的养料。   这种想法让谢拂心中不寒而栗。   他压下心头的惊惧,声音僵硬道:“父皇……向来宠我,若是我求他,他未必不会同意立我为太子。”   若是目标是自己,那死自己就够了,不要牵连其他人。   更不能让那些人成为他的养料。   只要想到这种可能,谢拂心中便一遍遍犯恶心。   “太子”双眼一眯,却是没想到这种可能。   但他又怎么会同意。   主角之所以会成为主角,就是因为有无数路人炮灰配角反派在为他服务,成为他成长路上的垫脚石,垫脚石少了,主角又怎么能成长到最鼎盛的状态?   “父皇……父皇他不会同意的。”   “太子”掩唇冷笑,“他绝对不会同意的……”   他也不会让他同意的!   谢拂心下一沉。   他明白了,眼前这妖物贪婪,只要长得最肥最壮的他。   不能将父皇母后继续留在宫中。   谢拂想将他们送走,可一旦被妖物发现,那对方必定会知道自己已经发现真相。   届时撕破脸,便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他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两全其美。   可想要两全其美,又哪有那么容易。   谢拂还没想好怎么安全地将皇帝皇后送走,太子便已经没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去见了皇帝。   说他快死了,希望皇帝能将皇位传给谢拂。   皇帝都要被气笑了。   他一时间竟不知道太子咒自己快死了,心情悲观令他生气,还是太子还想将太子的位置直接传给谢拂更令他生气。   “混账东西说的什么话!太子之位是这么轻易说不要就不要,说让就让的?!我看你是病得脑子都糊涂了!这段时间给朕待在东宫,没事不许出来!”   太子看出皇帝没有将太子之位给谢拂的想法,还算满意他的态度,便暂时没打算取而代之,虽然系统也可以花能量维持一具身体,但能量当然能省则省。   他满意离开。   皇帝却还在生气。   谢拂匆匆赶到殿外,见到太子从里面出来。   “七弟,你看,父皇他不会答应的。”他颇有暗示意味地说,“本来就该属于你的东西,当然要用你的方式拿回。”   谢拂眸色微沉,冷声道:“我知道了,三哥,你说得对。”   等太子走后,谢拂在外面缓了缓,才走进去。   “臭小子,还有脸回来!”皇帝怒道。   谢拂面色平静地来到皇帝面前,“父皇。”   皇帝见他这般情态,心中一紧,“不过是说你两句,怎么这么经不起事?”   “寻常事便也罢了,可皇位关乎天下百姓,怎可如此儿戏?”   “您出宫几日吧。”谢拂打断了他的话。   “你在说什么胡话?”皇帝皱眉,觉得自己这儿子近来越发奇怪。   “近来发生了不少事,我觉得宫中不干净,想让大师和道长将宫中不干净的地方清除干净,父皇母后乃真龙真凤,留在宫中恐影响道长大师施为,所以想请你们暂时离开宫中几日,等宫中妖物清除干净再回来。”   “宫中哪里不干净?你该不会是被人骗了?”   “无论被骗与否,不过是离开宫中几日,父皇,你就答应我,安我的心吧。”   谢拂压下所有心思,如往常一般,向皇帝央求。   当然,在父母眼中,这是撒娇。   皇帝看着眼前的谢拂面容明显透着疲惫,眼中泛红,隐约还能看见红血丝,也不知多久没好好休息。   心下一软,当即便想答应下来,但他勉强忍住,只道:“朕考虑考虑。”   谢拂松了口气,他知道这便是答应了。   他出宫安排好接应的人,便骑马去了郊外。   这回没找错,他直接来到清莲观外。   “善人,您又来了!”小道童殷勤迎接。   谢拂走了进去,“小道士,你们这儿还有多少平安符,我都要了。”   小道童摇摇头,“平安符都被善人买光了。”   谢拂皱眉,“没有画新的吗?”   小道童摇摇头。   谢拂不死心地还想问有没有别的有用的法器。   小道童却道:“不过师父说了,善人你来的话,他有另一样东西交给你。” 第397章 七情六欲5   “出宫?”皇后诧异问, “小七真是这么说的?”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何时也信了这些?”以前的谢拂,可是不怎么信神佛的,更别说是妖邪了。   何况太子妃刚没, 小七这时说妖邪,岂不是说那妖邪是太子妃?   皇帝心中也有顾虑,从一开始太子妃突然暴毙,到太子病倒,小七开始对其他兄弟毫不留手,再到如今要他出宫。   一切的一切, 背后都仿佛藏着一个大阴谋。   要说小七想要篡位,皇帝是不信的,别说那孩子从前就没那心思,便是如今, 被他关起来的皇子们,也仅仅是关着, 人都好好的,与其说是关着,更像是保护。   皇帝的危机意识让他敏锐察觉到其中的各种疑点。   但他选择相信谢拂。   “朕将暗卫都留在宫里,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也总不至于无人接应。”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若是非要留下来帮谁忙,多半是被拿来做人质的命,若真是冲着谢拂来的,他们便是谢拂的软肋。   “小七真有事?你便真的这么放心?”皇后忧心忡忡。   皇帝心中虽然还有疑虑未消,见状却也只好安抚皇后。   “这还什么都没发生呢, 那小子也没说什么,怎么就开始咒他了?就不能是他就是简简单单想请我们出宫歇息两日?”   皇后没搭理他, 却也没拒绝皇帝,或者说是听小儿子的。   “那咱们要不要和太子说说?”   “太子还在养病,身体不适,还是留在宫里好。”皇帝想了想道。   “父皇,您和母后都要走,却把儿臣留下?怎么没问过我啊?”一道幽幽的声音突然从门口的方向响起,却见太子便站在那里,正笑盈盈地看着皇帝皇后。   皇后见是他,心中没防备,便自然道:“也是为了你身体着想,怎么不好好待在东宫养病?这样身体怎么才能好?”   太子缓缓走近,像是一只逐渐逼近的凶兽,温和的外表也掩盖不了他危险的气场。   “病可以不好,但是父皇母后要出宫却不告诉我,我很难过。”   太子缓缓抬头,含笑望着皇帝,“父皇,告诉我,谁提议让你出宫的?”   皇帝心中警觉,不知为何,眼前的太子竟让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和……他自己都莫名其妙,还不想承认的畏惧。   “没谁,只是朕想着太子妃去得不明不白,或许宫中有前人冤魂,不干净,想让大师好好驱个邪,也就一两日的功夫。”   他握着皇后的手,轻轻捏了捏,暗示她不要说话。   太子幽幽道:“是吗?”   “可我怎么听说,是有人撺掇的?”   他眸光一冷,恶毒的表情毫不掩饰。   “既然已经发现了,那就不必再做戏。”   “也不知道我怎么暴露的,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   “你不配合,那也不必留着,反派没用,那我亲自来当这个反派!”   皇帝心中警惕,“来人!”   暗卫出现,却什么都来不及动作,便纷纷倒地。   却见太子顷刻间便从稍远处变得出现在皇帝眼前。   伸手掐住他的脖子,“这具身体,归我了!”   话音刚落,他的灵魂便挤进皇帝的身体里,露出个阴冷的笑容。   “妖孽!你这个妖孽!”皇后惊惧的声音传遍整座宫殿。   ……   谢拂骑着马飞奔而来,直接冲进皇宫,却从守门的口中得知了宫中发生的事。   “陛下不知为了什么,下令杀了除了太子之外的所有皇子!皇子的母妃苦苦哀求不得,静妃自缢,郑妃刺杀陛下不得,被赐死,其他妃嫔也病的病跪的跪,朝臣进宫长跪不起,要陛下就赐死皇子的事给个说法!”   谢拂当场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好不容易站稳,却依旧脸色发白,浑身冰寒。   “葛统领,立马派人将那些大臣带走,不走就打晕带走!”   葛统领咬了咬牙,“七殿下,您给个准话,宫中究竟是什么情况?”   谢拂闭了闭眼,“没时间多说,父皇被妖孽附身,一切都非他所为,你先要做的便是赶紧让其他人离开皇宫。”   “那殿下你呢?”他几乎是瞬间便信了谢拂的话,却还关心他。   “我?”谢拂重新翻身上马,目光直直望着宫中的方向,眼中的无数情绪都化为利刃锋芒。   缰绳一拉,策马飞驰而去,只在空中留下一句:“我去除妖!”   他引来的妖,也该由他除去。   谢拂的马一路狂奔至宫中,到了皇帝的紫宸殿外才停下。   而在那殿上,已经有人……不,是有妖孽在等着他。   “阿拂。”   “皇帝”坐在上面,微笑看着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情都和他的父皇一样。   谢拂死死咬着牙,泛红的双眼干涩无比,喉中像是哽着千言万语。   “阿拂,我对你那么好,什么都想给你,可你发现了我的秘密,却不告诉我,还在背后破坏我的计划,你可真是没良心。”猎杀者幽幽道。   “不过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你现在只要向我认错,和我说你会按我的安排做事,我就不追究这一切。”   谢拂没说话,只是下了马,取下一把被布缠起来的长剑。   这布灰扑扑的,看上去就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谢拂却想起了老道士告诉他的话。   “清莲观没什么特殊之处,若非要说有,应该也只有这把锈剑,这把剑是从清莲观祖上传下来的,来历也已经无从考究,但一直在清莲观保存着,我隐隐觉得,清莲观能一直流传到现在,应该和它脱不了关系,我将它送给你,希望能对你有用。”   剑上锈迹斑斑,没有剑鞘,谢拂只得随意扯了布条将它一缠。   他也不知道这剑有没有用,但他只能带上它,抓住它,像是抓着自己唯一的希望。   猎杀者见状,也不维持表面的假象,露出真实又恶毒的模样,他一挥手,一道人影便拦在谢拂面前。   是太子。   太子宛如行尸走肉,被猎杀者操控。   “谢拂,你敢上前吗?”   “你想上前,就必须杀了他。”   谢拂无视他的挑衅,他只是提着剑,朝着猎杀者而去。   太子挡在他身前。   谢拂望着他,脑海中回想起三哥的模样,他闭了闭眼,   他以手握着剑身,长长划过,鲜血淋满剑身,锈迹浸满殷红,无人注意到,锈剑闪烁着荧光,天地间,隐约有什么被唤醒。   再次睁开眼,谢拂不再犹豫,将剑对准太子,一剑穿心!   再见,三哥。   直到倒下时,太子的眼睛始终对着谢拂,却没有痛苦,那被困其中的灵魂,终于得到了解脱。   猎杀者拍掌微笑,眼中却有些厌恶,愤恨,甚至嫉妒。   “不愧是主角,能有这种决断。”   这就是主角,他们生来便有强运,拥有一切,像天上的太阳,将他们这些人,衬托得像下水沟里见不得人的臭虫老鼠。   “连哥哥也不顾,那看来你母亲你也不在乎了?”他抬手一招,一道身影便出现在眼前。   谢拂望着同样被控制,但意识清醒的皇后。   “无所谓了,你以为我来还以为自己会活着吗?”   既然都会死,那早一点还是晚一点,都无所谓了。   手中的剑隐隐颤抖。   “母后……”谢拂低低唤了一声。   皇后说不出话来,只能努力笑了一下,来传达她的心意和想法。   无论你怎么选择,无论你做什么,你都是母后的好儿子。   哥哥,母后,父皇……没人会怪你。   谢拂也对她笑了一下,“多谢您。”   他握紧剑身,手上的鲜血流得更快。   他一步步朝着猎杀者逼近。   猎杀者也不怕他的靠近,甚至是在等待他的靠近。   他的目的是要谢拂身上最盛时所有气运,唯有打败反派,登上顶峰,气运才会最盛。   而这个反派,自然也包括他自己。   他不怕身体死,反正他的灵魂也不是这个区区二维世界能够伤到的。   以灵魂状态依旧可以杀了谢拂,夺取他身上的气运。   见他丝毫没有要退却畏惧的模样,猎杀者将皇后挡在自己身前,可谢拂却没有半分动摇,哪怕面前挡着的是皇后,他也不会退后半分。   “你以为你让人带那些大臣走有用吗?只要我想,他们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能轻而易举夺取性命。”   “不止是他们,还有所有人,你的父皇在乎的所有百姓,只要我想,整个世界的人都别想活!”   猎杀者字字句句刺着谢拂,谢拂恍若未闻,他神情专注,眼中只有占据着皇帝身躯的猎杀者一人。   有些事,就算粉身碎骨,就算做不到,也不得不去做。   就算四面楚歌,处处绝路,他的这条命,总要死得其所,而非做个知道前路无望,便干脆倒下的懦夫。   谢拂手上的血越多,剑身上的锈迹越来越淡,终于,最后一块锈迹消失时,剑身整个震颤起来!   谢拂差点没握住它。   他皱着眉。   一道玄妙的声音仿佛从天地传入他灵魂里,除了他无人听见。   “把你……”   “献祭给我……”   给它做什么?给了它,它就能除掉眼前的妖孽了吗?   那道声音在不断喊着,让谢拂将一切都献祭给它。   他的性命、身体……和所有气运!   谢拂隐约感觉到,他没有别的选择,既然已经决定以命相博,那将一切都献给这个世界,这个天地,又何妨?   谢拂握紧不断震颤的长剑,“……我把一切都给你。”   “我的性命、身体、灵魂……气运,都给你,诛我妖邪!”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那一刻,天地便开始震颤,谢拂身上的所有气运都回归天地。   猎杀者惊怒,“怎么回事?!”   系统闪烁几下,“经检测,本世界正在强行升维!”   猎杀者脸上的惊怒一愣,随后变成了惊喜,“那岂不是说我还能得到这个世界新生后的法则?!”   世界升维,会拥有新生的世界法则,和气运不一样,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   猎杀者眼中满是贪婪,准备在世界升维时,窃取法则。   然而他的动作哪有这个世界快。   在法则新生的那一刻,所有法则便都被世界灌入谢拂和那把本源之剑中。   这把剑在世界生成时便存在,是这个世界本源的一部分,世界排斥一切外来物,因此谢拂才能拿着沾染它气息的平安符看见太子妃身体里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   谢拂被世界法则强行入侵,整个人都不好受。   那道声音再次传入他灵魂中。   “献祭一切……成为法则的一部分,承载法则的容器……”   这个世界如果有人能做到,那就只有谢拂。   “我要……怎么做?!”谢拂强忍着身体仿佛被四分五裂的痛感。   那道声音没说,只是下一刻,谢拂便感觉自己浑身一轻,心中一空,仿佛身体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剥离,身体和灵魂变得空荡荡,轻飘飘。   一切的愤怒恨意和痛苦都离他而去,此时的他,哪怕看着地上的亲人尸身,又或是看着眼前仇人,也再没有任何心绪反应。   他低头,看见一团彩色的光影,他知道这是什么,身体下意识落下一滴泪,心中却无任何波动。   满目空寂。   眼泪落在彩色光影上,彩色光影瞬间散落在天地,彻底消失,不见踪影。   谢拂这时才明白,原来成为法则的容器,便要剥离人类的七情六欲,让自己也成为世界法则的一部分。   而世界法则,只要公平,不要感情。   他缓缓站起身,再次望向猎杀者时,眼中心中再没有其他,只有眼前猎杀者的善恶因果。   罪孽深重,该杀。   看着他提剑而来,猎杀者还没意识到眼前情况的严重性,还在刺激谢拂。   他的大脑被贪婪占据,此时此刻,想的都是杀了谢拂,夺取他身上的世界法则,届时他便能再无畏惧,进入其他世界宛如入无人之境,甚至能自成世界。   “世界升维又如何,强行升维,只会让这个世界强疮百孔,不用我做什么,这个世界自己就会崩塌,从此不复存在。”   眼见着谢拂身上的法则之力越来越多,几乎是整个世界都集中在他身上。   猎杀者笑了,他知道,都不需要他动手,谢拂自己就能被这些法则给撑死,一个普通人类,怎么可能容纳下这么多法则之力。   看着谢拂提剑刺来时,他不闪不避,等着长剑穿透这具身体。   长剑穿过皇后,毫无滞塞,毫不停留,穿透他的身体。   然而在长剑刺在这具身体上时,猎杀者的表情僵了。   怎么会!   他怎么跑不了了?!   他离不开这具身体,甚至感觉到这把剑穿透了他的灵魂,对他本就损伤的灵魂伤上加伤。   谢拂看着他,只说了句:“法则面前,众生平等,善恶自定。”   长剑抽离,猎杀者魂飞魄散,连后悔都没来得及。   而此时的谢拂,也不在乎他是否后悔。   他看向那枚小小的系统,剑气一扫,它跑的机会都没有,便和刚才的外来灵魂一样,彻底消失。   妖孽已死,生者本该大快人心,悲哀的是,他连大快人心的情绪也没有。   他看向倒在地上的皇后,长剑穿透她的身体,却只会诛杀该死之人,无罪者无伤,她本不该死。   可她早被控制了精神,猎杀者死后,她的灵魂也不再被控制,却也不能存活,终究与太子和皇帝一般,得到解脱。   谢拂却只看了一眼,心中毫无波动。   世界震颤,满目疮痍。   谢拂也再无力支撑,倒在地上。   他闭上眼睛,知道自己很快便会因为承受不住法则之力而崩溃。   他死后,身上的法则之力会重新回归天地,修补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   谢拂心情平和,对于自己将死的未来接受良好。   只是在他失去意识前,隐约听到一道声音。   “发现升维新世界,编号x8026739,状态崩坏中,待修补。”   --------------------   作者有话要说:   前半段写完,这个世界还有后半段,是单独的谢拂和小七。 第398章 七情六欲6   “任务者7624号回归打卡!”   “紧急通知!编号213星域发现危险因素, 请求探查!”   “任务者162、73、451恶意摧毁世界,已叛逃!待抓捕!”   谢拂耳边不断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   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醒来的一天,却不想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浮空里。   周身被白色的雾气包裹住, 雾气滋养他的身体,让他濒临崩溃的身体勉强处在一个平衡的状态中。   他没死。   谢拂还没想到自己在哪儿,便有一个白团子出现在他眼前。   “编号x8026739世界原住民,你醒了。”   谢拂从前从未听说过这些话,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成了世界法则,他本能的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这里是什么地方?”   “时空管理局。”白团子给他解释。   因为谢拂原本所在的世界强行升维, 时空管理局派管理员去接引,发现世界破损,而本该蕴养保护世界的世界法则却在谢拂一个人身上。   谢拂本人也濒死。   管理员一边通知同事去抢救并维护那个世界,一边带着谢拂回了时空管理局。   “谢谢。”了解完前因后果, 谢拂向它们道了谢,“但我该回去了。”   “你要回去?”管理员005问。   “嗯。”谢拂淡淡道, “可以为我指引一下方向吗?”   他能感觉到自己拥有着远超人类的力量,不,或许他已经不是人了,他早就变成了法则的一部分。   从他将自己献给法则开始,谢拂就已经死了。   “回去以后,你会死。”   谢拂如今本就是由世界法则撑着,他因法则而生,却也因法则而亡,一旦失去,他整个人也会和法则一起, 回归天地。   “本就是它的力量,理应还给它。”谢拂知道, 世界意识之前是利用他除掉那个入侵者,为此不惜牺牲他的命。   但谢拂也记得,自己原本便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能够除掉那个入侵者,算是超额完成愿望。   他会死,才是他认为的结局,相反,他不明白时空管理局的管理员为什么会带他来这里,明显还在救他。   让他死去,让世界法则回归那个世界,才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你的世界还在修补抢救中,你回去也只会打乱管理局救你所在世界的步骤。”   见谢拂似乎还想说什么,管理员005继续道:“放心,时空管理局有足够的法则之力修补你的世界,不需要你身上的力量。”   谢拂沉默了一下,“那我现在可以做什么?”   “你先好好养伤。”   之后,谢拂便暂时在时空管理局留了下来。   他的身体在管理局的治疗下逐渐修补,渐渐变得能够容纳他身上的法则之力。   或许这也和他的身体正在逐渐被法则同化有关。   在身体和法则逐渐平衡后,谢拂再次见到了005。   “你暂时还不能回去原来的世界,在这段时间里,愿不愿意在管理员找份工作?”   谢拂问的却是:“什么时候能回去?”   “时机到了你就能回去。”   说了等于没说。   可谢拂并没有多问,想了想便点点头,“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可以帮忙,不需要报酬。”   在他眼里,这是还它们救他的恩情,虽然他其实并不需要被救。   可法则重因果,他欠了的,便要还。   005:“局里有一些叛逃者,他们借助强大的力量抢夺世界的气运和法则,给局里添了不少乱,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将它们捉拿归案,或者当场处置。”   谢拂顿了下,到底从前的记忆还那样清晰。   “就像来我所在世界的那个人一样?”   “对,就是他们。”   “我要怎么抓他们?他们拥有远超常人的力量,而我原来只是普通人。”   他没和其他人交手过,并不知道自己拥有的力量够不够。   “你似乎并不了解你所拥有的法则之力。”   005为他讲解,法则之力本身无法直接作用在人身上,直接处置别人,它只能操纵其他,制造客观条件。   可当谢拂与法则融合,他便能代行法则之事。   在他的剑下,身负罪孽者,将无处可逃,反抗的力量都没有,只能接受审判。   一剑挥下,会受多重的伤,全凭他们身上的罪孽决定。   谢拂想起当日斩杀入侵者时,确实如此。   “我答应你们。”   最后,他问了句:“当日为什么救我?”   005留下个十分简单的回答,“你也是一个生命。”   虽然他濒临死亡,虽然他死后让法则归于天地,才是对那个世界最好的做法,但谢拂也是一个生命,他未生罪孽,历过苦厄,即便现在已经不完整,可他不该死。   是生命,便没有应该死这种说法。   就这样,谢拂留下来做了时空管理局的审判者,他的任务便是在各个世界抓捕叛逃的任务者,并给予他们应有的处罚,每个叛逃者都是恶事做尽,毁了不少世界,身上罪孽深重,因而他的剑下也从没留下过一个人。   似乎也因此,他逐渐在时空管理局出了名,任务者们畏惧他,对他敬而远之,担心随时会被他的剑判定善恶罪孽。   谢拂也不在意,只专注于自己要做的任务。   在他的追捕下,那些叛逃者已经被消灭得七七八八。   而谢拂也在此过程中逐渐了解了这些所谓叛逃者的情况。   他们原本也是人类,可当拥有强大的能力后,无法压制欲望,逐渐想要更强的能力。   他们仿照着时空管理局的管理员们,制作出一些低智能系统,切断与管理局的契约,扰乱世界,叛逃离开。   当初来到他原本那个世界的入侵者也是,甚至当日的那个入侵者的实力,在所有叛逃者中,只能算是下等。   若是从前,谢拂或许会觉得可笑,但现在的他已经没有那样的情绪,他想的只是,一个实力下等的人,便能在世界里掀起那样大的风浪,逼得世界意识不得不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来对付对方,可见力量没有约束后有多大的杀伤力,又有多危险。   他从刚开始只是单纯帮管理局办事,到后来主动想要做那个约束力量的人。   有他在,管理局的任务者们渐渐安分起来,从此做任务也有了顾忌,不会再随心所欲,而是愿意遵守那个世界的规则。   谢拂在忙过一阵后,没人闹事,便又闲了下来。   这时,005又找到了他。   “想不想做任务者?”   “是有什么特殊任务吗?”谢拂问。   “你帮了管理局许多,又不要报酬,我们想用别的方式帮你。”   谢拂不解,“帮我什么?”   他不觉得自己现在需要什么帮助。   “帮你活下来。”   谢拂被法则同化,是因为他被剥离了情感系统,没有了七情六欲,一旦将法则散尽,自己也会随着法则一起散于天地。   可若是重新获得感情,有感情系统,他便不能化身法则,不会被天地吸收,或许还能从中找到一线生机。   谢拂沉默片刻,再次问了那句:“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想活。”   谢拂并不这么觉得,“没有,我很愿意用自己回馈世界。”   “这只是你身为法则的想法。”005摇摇头,“可是审判者谢拂,你不是法则,你是人。”   “你只是忘了。”   人……是很特别的生命吗?   谢拂已经没有了身为人的感觉和感情,从醒来后,不,从他被剥离七情六欲后,便只把自己当成工具。   可这些时空生物却还将他当成人。   真奇怪。   “好。”他答应了下来。   “但只有这一回。”   只这一次,若是这个办法还没有奏效,便不必强求。   谢拂成为任务者,开始在各个组做任务。   从路人甲,到炮灰,再到配角反派,甚至是主角。   谢拂得知了自己原本所在的世界也是一个二维衍生世界,他也曾是主角。   但因为从前的经历,他并不觉得做主角是什么好事。   比起在聚光灯下万众瞩目的主角,他更想做一个在主角的世界路过的路人甲。   偶然遇到一回主角,擦肩而过后,却过着自己的人生。   不被操控,不被觊觎的人生。   一开始做任务,他还不能做到完美扮演,但他学得很快,不,不是学习,应该说是融入。   他融入角色很快,因为他没有自己的情绪,可以完美地照抄别人,将自己变成别人,谁也看不出。   但他的任务还是做得很慢,每个世界他都会活到自然死亡。   然而无论他怎么扮演别人,谢拂也没能再次生出情感的萌芽。   他失去的不止是七情六欲,还有产生七情六欲的能力。   但谢拂不在意,他本就没把管理局的办法当真。   他本来……也没想活。   在谢拂沉浸投入各种扮演任务时,一直在休养中的原生世界中,渐渐也开始复苏生机。   曾经的满目疮痍如今也进行了重建。   世界里的人也不再随时经历天灾人祸,而有了稍稍平稳的生活。   小巷子里,鞭炮齐鸣,喜乐阵阵,满目皆是红。   很显然,有人家正在办喜事。   新人满脸笑容,宾客也恭喜声不断,却无人瞧见,在那巷口的大树下,有一道虚影正望着那喜宴上的新郎默默流泪。   “你怨恨吗?”   一道声音传入女鬼耳中。   “谁?”   “明明你与他也曾恩爱无比,羡煞旁人,他也曾与你许诺此生只有你,可你才去世三年,他便另娶她人,你怨恨吗?”那道声音继续道。   女鬼摇摇头,“我知人已故,情难长,我已经死了,他却还活着,他有父母要赡养,有家宅要照料,有后嗣要传承,也有寂寞需驱散,再娶,我不怨他。”   “那你哭什么?”   “我哭……”   “我哭我与他有缘无分,哭他能放下再娶,而我却因为放不下,连投胎也不能,我哭我这满心痴情,无人可诉,无人可接……”   “你既不想要你这些感情,我有办法可解你困苦。”   “什么办法?”   “把你的感情,都送给我。”   说话的存在得到了情感能量,而不再为情所困的女鬼可以投胎,两全其美。   女鬼痴痴望着远处的喜宴,看了许久。   半晌,她才流着泪说了一声:“好……”   灵魂里的感情一空,她的整个灵魂都轻松起来。   女鬼发现,自己只是失去了对丈夫的浓烈感情,她的其他感情都还在,也还能不断产生新的感情。   知道是那看不见的存在帮了她,她望向虚空,“恩公,你是谁?叫什么?”   她想知道恩公的名字。   那道声音沉默半晌,最终道:“我姓谢。”   “你可以叫我小七。”   --------------------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有修改,可以再看一遍。话说,好像大家一直以来都把013当成系统,但其实我从没写过它是系统,设定里,它们是时空生物,生来的使命便是维护时空稳定。这个世界里出现的系统只是它们的劣质仿冒品。 第399章 七情六欲7   谢拂一直在时空管理待了七千多年。   事实上, 他并没有刻意去记时间,但时间却始终一年一年留在他的记忆里。   结果确实如他所想,这么久以来, 他并没有再次生出情感的萌芽,管理员们想的办法失败了。   在又一个任务结束后,谢拂主动找到了005。   “我要走了。”他说。   005:“你所在的世界还有漏洞,没有完全修补好。”   谢拂平静道:“所以它需要我。”   需要他这身世界法则去填补那些漏洞。   这些本来就属于那个世界的法则之力,才是修补那个世界的最终力量。   缺了它,那个世界将永远会有漏洞。   “你会死亡, 会消失。”005提醒道。   谢拂无所谓道:“没关系。”   他指了指心口,“我感觉到,它在呼唤我。”   “它需要我。”   这道呼唤原本很弱,很弱, 是谢拂明显感觉到它在逐渐增强,逐渐明朗, 逐渐让他无法忽视。   见他去意已决,005也没再挽留,它将谢拂原本世界所在坐标给了他。   “有机会的话,欢迎你回来继续工作,我们工资很高的。”   “谢谢。”   虽然应该没有机会了。   谢拂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世界仿佛还是他走时的模样,蓝天碧云,山石草木,一切都似乎没有变化。   谢拂出现在京城一条街道上,他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要他想, 他就可以无限弱化自己的存在。   早已经不是熟悉的朝代,也没有熟悉的人, 无人记得京城曾经还有个名震京城,无人不知的七殿下。   到了这个世界,谢拂才隐隐察觉,那抹隐隐的牵引,并没有在天上,而是在人间。   他没想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他打算循着那抹牵引找过去。   直到来到一条街巷,一户人家门口,一个男子正负荆请罪,跪在门前。   “窈娘,从前之事都是我的错,我已经将那些人都遣散了,你同我回家去吧。”   “你打我骂我怎么都行,只要你愿意和我回家,等回去后,我也会劝好我娘,她今后必定不会再为难你。”   那男子跪在门前,说了许久,却都不见屋里人出现。   倒是让附近其他人家看够了笑话。   “啧啧,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岑老二以前若是有这种觉悟,他能和窈娘走到今天和离这步?我瞧着窈娘是下定了决心,岑老二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说起来,咱京城怪事真是一件比一件多,前不久还是槐花巷的林家老大突然不怕狗了,再往前还有刘家的老太太在刘老头去世后要死要活,一病不起,结果病好后也好了,不仅没闹着要去陪刘老头,前两天还看到她买了新布,说是自己生辰要到了,准备给自己做身新衣裳。”   “还有张家的小娘子也不爱听戏伤春悲秋了,李家的老大也不懒了,媳妇生病,还知道去找活干,给媳妇治病。”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着,谢拂将它们都听在了耳朵里,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他走到男子负荆请罪那家的门口,看着那一直紧闭着的房门从里面打开,一个女子站在门口,对男子道:“你回去吧。”   她神色平静淡然,看上去半点也不伤心,仿佛已经对眼前人彻底死心。   男子却不信,他们自小相识,自小定亲,长大后便成了亲,对方这一生相处最多的男子就是自己,她曾经那么爱他,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便放下。   “窈娘,我说真的,你信我,我已经将那些莺莺燕燕全都遣散了,我保证,家里以后只有你……”   “家里以后只有我,外面却还有别人是吧?”女子笑道。   男子声音突然卡了一下。   女子笑容更明显了,“岑书秀,我认识你十几年,嫁给你也有几年了,你是什么人,没人比我更清楚,你爱我,我知道,可你更爱自己。”   “你风流多情,根本约束不了自己,或者你从来没想约束过,从前你怎么样我都忍了,想着你虽然有其他人,却也重视我这个妻子,我该知足,可直到有一天,我不爱你了,也不怨你恨你了,我突然发现,原来世界上不只有一个你,我还可以有其他很多选择,为什么非要困在你的世界?”   “你现在来找我,也不过是因为你不甘心,你走吧,无论你做什么,都不可能让我动摇半分。”   “我爱你!我真的爱你!”男子还在拼命叫嚷,似乎想说明自己的真心。   可那女子却笑了笑道:“如果你真的爱我,那为了不让爱我而困扰你,你也可以抛弃你的爱,你放心,很简单的,只要你喊一声,你想丢掉它,就会有神满足你的愿望。”   “宋窈娘!”男子从地上起来,要去抓那女子。   然而在手要触碰到对方之前,他的动作便僵在原地,浑身动也动不得。   男子冷汗直流,怎么回事?!   他怎么动不了了?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股力量拉扯着往后退,男子只觉得诡异至极。   一道声音自身后响起,“既然这位姑娘已经说过不要打扰,那你应该离去了。”   话音刚落,那男子便感觉自己动了,对,仿佛有人控制着他的身体,让他转身离开。   直到男子消失在巷子口,谢拂方才走到那女子面前。   “姑娘,冒昧打扰。”谢拂道。   女子定了定心神,紧张却又努力鼓起勇气看着谢拂。   “不知公子来找谁?”   谢拂望向她的眼睛,仿佛在透过女子在望着别的什么,“我来找……你身上的那个妖。”   话音刚落,谢拂感觉到仿佛有一个存在,在这一瞬间,正与自己对视。   一股浓烈的力量朝着自己而来,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却在接触到他时瞬间化为虚无。   女子神色慌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妖。”   她说着就要关上门。   谢拂拦住她要关门的动作,他却没再与那姑娘说话,而是直接通过那女子,对那隐藏在对方身上的存在说话:“还不出来吗?”   片刻后,一道彩色光晕从女子身上脱离。   “恩公!”女子紧张喊道。   恩公帮她摆脱了束缚她的感情,让她看见了更明朗开阔的世界,让她看见自己并非无路可走。   她不想恩公被眼前这个人给消灭。   “无事。”   “他动不了我。”   女子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未来的生活是你的,该怎么过,都随你。”   说罢,那道彩色光晕便飘然远去。   谢拂也转身跟上。   唯有女子对着彩色光晕离开的方向拜了一拜。   到了无人处,彩色光晕才停下来,“找我做什么?”   “你在吸收其他人的情感,以增加自己的力量?”谢拂在看见它后,便知道那些人口中性情大变的怪事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眼前这个……姑且称之为妖吧。   眼前这个妖,将别人的情感据为己有,并将它们炼化成纯粹的力量。   而那些人没有恐惧、懒惰、多情、痴心……自然会性情大变。   “都是他们自愿给我,我没哄没骗,也没用它作恶,你想找我除妖?”说到妖这个字时,隐约还能听出嘲讽的情绪。   谢拂只是自己没有感情,不代表他察觉不到别人的感情。   “没想除你。”谢拂淡淡道。   彩色的光晕却在原地顿了顿。   “只是想见见你。”   “看看,吸引我回来的,到底是谁。”   “原来是你。”   他认出了它。   却神色平静,脸上惊讶也没有,仿佛发现自己原本已经消散在天地的七情六欲不仅重新凝聚,且还生出了意识,并不是什么大事。   “是我又如何?”小七钻进谢拂的身体里,并且在其中肆意游走。   “谢拂。”   “是我又如何?”   它分明在他的身体里,却没有半点要融合的迹象。   已经拥有独立意识的七情六欲,无法再与谢拂相融。   它已经不属于他了。   “不如何。”谢拂语气淡淡。   “是你的话,似乎也不错。”   谢拂只觉得自己心里似乎有一股莫名的,有些微妙的情绪,一闪而过,快得仿佛是错觉。   他微微皱眉。   再次感受,却什么也没有,他便将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感觉归为了错觉。   小七停了下来。   它离开了谢拂的身体。   悬浮在谢拂身前。   声音平静叙述:“你快死了。”   这是事实。   从回到这个世界后,谢拂身上的法则之力便在不受控制地渴望回归这个世界。   再过一段时间,谢拂或许就会支撑不住。   “我知道。”   “你也可以不死。”小七说。   “只要你杀了我。”消灭它这抹意识,谢拂就可以重新拥有七情六欲,就不会被天地吸纳。   谢拂:“我知道。”   小七语气疑惑:“那你怎么还不动手?”   谢拂微微抬头,望着天边。   “太久没回来了,一切都很陌生。”   他对小七道:“陪我逛逛吧。”   小七没应。   谢拂又问:“我忘了,你叫什么?”   既然有了独立的意识,也应该有独立的名字。   “你猜?”小七反问。   谢拂没猜,知道或是不知道名字,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小七似乎很不喜欢他这样的态度,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就像它明明对谢拂情绪复杂,有爱有恨有喜有怨,明明想摆脱,却又不受控制地被吸引,明明才初次见面,却仿佛不需要多说什么,便能瞬间了解对方的想法。   这是天然的羁绊,即便谢拂从前数千年都不在这个世界,也无法割断的关系。   就像相隔那么远,谢拂也会被吸引回来一样。   呼唤谢拂,吸引他回来的从来不是这个世界。   而是他自己。   是他的七情六欲。   是小七。   “真名不告诉你。”   “但你可以叫我小七。”   谢拂眸中似有一瞬间的波动。   “小七吗……”   “好名字。” 第400章 七情六欲8   几乎是瞬间, 谢拂便理解了这个“小七”的含义。   并非是从前的排序,而是指七情六欲。   如此一想,似乎猜到对方的名字也并不是很难的事。   但谢拂没猜。   因为不重要。   他走在熟悉又陌生的世界里, 却再也找不回曾经的感觉。   回到这里,也并非是他想,而是应该。   也并非是因为他曾在这里出生,所以也应该落叶归根,而是他的这身法则,应该还给这个世界。   早在数千年前, 便该还了。   而如今他回来,却偏偏是因为另一个原因。   他从前从未想过的原因。   谢拂收敛思绪,跟随着小七,走遍大街小巷, 看遍山川河流,飞入云端, 将整个世界尽收眼底。   他像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彻底欣赏这个新生的世界,将它的一切都欣赏了一遍。   看过了山中云雾、江水汤汤,看过了垂髫小儿、儿郎姑娘,看过了松山上最美的雪,看过了天地间的第一缕阳光。   它像是诗篇,字句间尽是优雅,又像是画卷,色彩中满是瑰丽。   可诗篇终究有读完的时候,画卷也终将有篇幅装不下的景色。   这场回归后的游览, 也终究有结束的时候。   谢拂最后来到了一片湖上,踏着一叶青竹, 小七就缠在他袖中,又时而停在他心口。   “你多大了?”谢拂问。   他本不该问的,但莫名的,他却想问一问。   小七出生的时候,应当也是它重新凝聚的时候。   原本已经消散于天地间的东西,却在某一日,突然重新凝聚,这件事本就奇怪。   “不记得了。”小七说。   “只记得第一次看这个世界,是在一个夜里。”   “有许多人在河边放灯望月。”   后来才知道,那一天是七夕。   谢拂看了眼脚下这片湖泊,忽然有些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带自己来这里。   千百年过去,沧海桑田,当年的河流如今变成了湖泊,也不过是寻常。   不寻常的是,这里是它出生的地方。   很多节日,人们并不会严格按照节日的寓意来,他们在意的并非那个节日是为了什么,而是他们要在节日时庆祝。   庆贺祝福。   小七被一股思念的力量唤醒。   它刚来到这个世界,便看见了满湖花灯,感受到了无数祝愿,其中便有思念。   它以为那就是将它唤醒的力量。   “你还没成人,无论多少年,也算不得长大。”谢拂道。   小七隐隐含着怒气,“是我不想化形成人的吗!”   谢拂沉默一瞬,低头承认道:“是我……”   是因为他。   它才不成人形。   无论修炼多少年,拥有多大的力量,它始终都只是一个人的七情六欲,是有归属的存在,虽然……谢拂已经不觉得它属于自己。   可法则不承认它独立,谢拂又无法与它融合,他们像是相生相克,既相连,却又相斥。   谁也无法完整,无法圆满。   “你想独立拥有自己的身体吗?”他问。   “你想活吗?”小七反问。   谢拂没回答他的话,却说了句,“我想,你应该是想的。”   否则也不会这么渴求力量,也不会召唤远在另一个时空的自己。   “用不了多久,你的愿望就能实现了。”谢拂淡淡道。   小七:“你什么意思?”隐隐有质问的语气。   “等我死后,你就不会再受约束,你将不再是谁的附庸,而是属于你自己。”   谢拂看着那团彩色光晕。   “而我就要死了。”   他平静叙述着事实。   “到时候,你也自由了。”   小七尖锐的声音响起,“谁稀罕你给的自由!”   “谢拂,你是不是很得意?”   “认为我是因你而生?认为你死了就是给了我新生?而我应该对你感恩戴德?”   谢拂觉得自己并没有这么想,他只是单纯觉得,自己既然注定要死,那么他的死能给对方自由,也是另一个死得其所。   它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怨念,仔细听,又似乎不仅仅是愤怒和怨念,在这些浓浓的愤怒怨念的背后,是委屈。   很多很多,很浓很浓,很重很重的委屈,压得它即便不是个人,却也喘不过气来。   “谢拂,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这么多年来,都能始终保持着独立的意识,而不是彻底成为法则,失去意识,失去自我?”   谢拂愣了愣,他确实没想过。   或者,他以为自己现在这样就是与法则融合后应该有的状态,没想过自己还没死,就失去独立的意识。   “是我。”小七的声音宛如咬牙切齿。   “是我在这么多年在想你念你,是我在用对你的感情在支撑你,让你没有失去自我,是我在救你,让你活了这么多年!”   它因谢拂而生,谢拂却又因为它而活。   “……我不欠你。”   谢拂沉默。   他闭上眼,在自己的灵魂意识里寻找许久,终于找到了那一丝不同。   真的只是一丝,比他有意识的任何存在都要细,要微弱,可就是那一丝极细极弱的联系,将他和小七连接在一起。   想来这就是小七说的原因。   小七通过这一丝联系,用更为微弱的情感,支撑着他意识的清醒。   也是这一丝联系,将他从另一个时空,召唤回了这里。   而那陌生的情感说复杂也复杂,因为它们有爱有恨,有想有念,有喜有怨……还有许多许多。   可它们说简单也简单。   因为它们归根结底,都可以化为两个字。   谢拂。   谢拂……   谢拂谢拂谢拂谢拂……   数不尽的谢拂,在他的灵魂里呼唤着他。   都是小七的声音。   谢拂睁开眼。   “我知道了。”   “谢谢。”他道了谢,“谢谢你还记得我,也谢谢你在念我。”   虽然他觉得自己并不需要。   若是他早就失去意识,彻底被同化,法则之力应该早就自动找回来了。   如今多活了许多年,却依旧是殊途同归,一样的结果,这证明从前的那些年并不需要。   但谢拂是个看重事实的人,事实是小七在帮他,帮他活着,那他就该道谢。   这回换小七沉默了。   “你和我想的不一样。”   谢拂看它,“那在你想象里,我应该是什么样?”   “你应该即便没有了感情,却依然认真地活着。”   “我有认真地活着。”谢拂想了想自己在时空管理局认真工作的时候,觉得自己说这话一点也不掺假。   “你只是按部就班。”小七一针见血说出真相,“按部就班地等死。”   它以为自己等到的谢拂是个努力求生的勇士,却不想只是个等死的病人。   他病了,从失去感情的时候就病了。   且无药可救。   它忽然生起气来,“怎么可以!”   “你怎么可以死!”   “我等了你这么多年,念了你这么多年,救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可以就这样去死!”   它的声音极为愤怒,可谢拂却不明白它为什么愤怒。   就算是同样想救他的005,在他依然决定回来等死时,也选择了尊重祝福,为什么小七却不愿意接受?   明明若是要他不死,那就必须让小七的意识消失,七情六欲重新变成纯粹的七情六欲,回归他身上。   要他不死,小七就得死。   所以小七为什么生气?   只是疑惑也是一种情绪,谢拂的想法不过在脑海中出现,他并没有探究的想法。   “我本来也是要死的。”   从几千年前,他就该死了。   “不必生气,不必愤怒,我很乐意接受这个结果。”   “而且能帮到你,不是更好吗?”   “不好!”   “一点也不好!”   小七怒道:“不是这样,你根本不是这样!”   “你是想活的!”它再次强调。   谢拂不解。   “你若是不想活,又怎么会想我?!”   “你若是不想活,又怎么会有我!”   “你若是不想活,又怎么会凭借一点微弱的联系而将我唤醒凝聚!”   “谢拂,你想活的!”   也是想我的。   促使飘散于天地的七情六欲重新凝聚,并将小七唤醒的感情,是思念。   而能在它不存在的情况下,还思念着它的,只有谢拂。   不是小七曾经以为的其他人的感情。   是谢拂。   是他的灵魂在渴望着完整,在渴望找回自己缺失的东西。   是他的心。   谢拂脑海中忽然闪过许久许久以前的那一滴泪。   那时的他分明已经失去了感情,身体却依然落下一滴泪。   原来流泪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灵魂。   谢拂垂眸,“或许吧。”   他淡淡道:“但是小七,我现在就只是我,我的所思所想,是基于现在的我,我已经多活了许多年,算是赚到了,现在的我不想苟延残喘。”   “……也不想你死。”   谢拂想,小七说得对,他应该是有感情的,只是那感情太过微弱,微弱到他自己都无法察觉,唯有和他有着那一丝联系的小七察觉到了。   因为那就是他的所有情感,通过那一滴泪,全都流向了小七。   一开始是这样,后来,到了他已经病到忘了小七,忘了他曾经丢掉的七情六欲的时候,便是小七在反哺他。   而现在,谢拂又将那一丝微弱的情感想了起来。   而此时,它的意义是:要小七活着。   好好地活着。   “虽然我没感觉到,但我想,我应该是爱你的。”   “我爱从前的那个谢拂。”   “也爱现在的谢七情。”   他猜出了它的名字。   明明没有感情,他却说出了爱。   而在他说爱的时候,小七明显感觉到,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感情,传入它心里。   它叫爱意。   并非是传统的情爱,而是超脱了身份,超脱世俗,超脱了时空,难以用语言去形容,难以定义的爱意。   就像他们的关系,虽然是初次见面,却已经相互纠缠相互支撑数千年,在初次见面,便能心意相通。   他们是这世上对彼此最重要的人,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纵使隔着遥远的时空,他们也拥有着世间最亲密的关系。   无人能代替。   “所以……你好好活着吧。”   无论是从前的谢拂,还是如今的谢七情,都好好活着。   说罢,谢拂手中凭空出现一把剑,挥剑……斩向自己!   “不——!”   那一丝存在于谢拂与谢七情之间的微弱联系,在这一剑之下,断了。   谢拂斩断了自己唯一的一段生路。   也斩断了谢七情。   谢拂谢拂……   本是希望他此生拂去一切悲伤哀痛,却是连他的喜悦快乐也一并轻飘飘拂去了。   但或许命中注定如此,有喜才有怒,有悲才有乐,当他要拂去悲哀时,便注定也要失去喜乐。   这叫命运。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直说谢拂的拂是轻轻拂去的意思,不会还有小可爱认成佛吧? 第401章 七情六欲9   斩断那一丝感情后, 谢拂身上的法则之力便逐渐离开他的身体,消散于天地,回归于天地。   它们逐渐填补上了这个世界的法则漏洞, 形成屏障,重新将这个世界保护起来。   谢拂感觉到自己开始失去。   先是法则离他而去,接着又是身体逐渐虚化。   过去这些年,他的意识或许还在,还清醒,可他的身体其实早已经被法则同化, 从前法则还在时,尚且看不出,可此时法则离开,身体便也随着它一起逐渐消散。   一点一点, 像风沙,风一吹, 便化去了。   最后离开的,是他的意识。   他看向小七却在的方向,平静的心中毫无波动,他只是看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看的是什么。   “谢拂——!”   仿佛失去一切的撕心裂肺的声音传入谢拂耳中。   “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   “我不会!”   “我不会!”   “也不稀罕!”小七吼道。   谢拂听到了,心中没有任何想法,最后,也只说了句:“这样也好。”   “我恨你!”   最后的最后,谢拂隐约听到了这么一句。   却来不及有任何回应, 便彻底消散在天地间。   数千年前,他的感情曾经也是如此, 而今,他也走上了同样的结局。   谢拂谢拂……   一切都拂去,便一切都没有了。   只留下一把本就不属于他的剑。   长剑落在地上,它本就是这个世界留下的本源,虽属于这个世界,却又脱离于这个世界。   而在谢拂彻底消失的那一刻,小七便感觉到天地间对它的束缚消失。   没了谢拂,它终于成了独立的个体。   长久的修炼让它早已经拥有了化成人形的力量,湖面竹叶上,渐渐出现一道人影。   比谢拂年轻一些的容貌,比谢拂锐利一些的气质,比谢拂……更像的谢拂。   红衣猎猎,一如谢拂曾经鲜衣怒马的模样,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也是他最爱的模样。   唯有小七双目通红,死死凝眸瞪着那唯一留下来的长剑,与曾经的谢拂截然不同。   低低的声音自他喉中一字一顿,咬牙吐出。   “我恨你……”   他恨谢拂。   恨他丢下了自己,恨他让自己永远也得不到归宿,永远也得不到圆满。   恨谢拂……明明爱他,却又无法爱他。   眼泪滴落在湖面,砸出圈圈涟漪。   许是谢拂带了个坏头,眼泪落在小七身上,让小七从刚刚有了人形开始,第一个学会的,便是落泪。   还有恨意。   可与恨相反的,还有爱意,他对谢拂的感情永远不可能独立存在,有恨便有爱,有爱便有恨,相互交织,永不分离。   世界被修复,彻底稳定下来。   谢七情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他既不想和从前一样去获得其他人的情感能量,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   他甚至想离开这个世界。   可离开了这里,他也无处可去。   他生来便无父无母,只和一个人有联系。   或者也可以说,谢拂便是他的父母,是他的师长,是他的兄弟。   一切任何亲密的关系,都是他。   如今谢拂不在,不仅仅是带走了他的归属,还带走了他的一切。   他孑然一身,只身飘零。   谢七情重新化为光晕,带着那把剑沉入湖底。   他想在湖里沉睡,甚至永寂,这个被他抛弃的世界,他永远也不想回来。   然而在即将沉睡时,谢七情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欸,竟然已经补好了。”那它回去报告了。   白团子正要离开,却忽然感觉有一股力量将它束缚在原地。   咦?怎回事?这个世界有叛逃者?   正在疑惑时,一道身影骤然出现在眼前。   白团子瞪大眼睛,“审审审……审判者大人?!”   再定睛一看,察觉出不对,犹豫问:“……你不是审判者大人?”   虽然谢拂在管理局扮演角色的时间更长,但他审判者的名声更广,几乎是管理局新来一个任务者,便会有管理员或者任务者前辈讲述有关审判者的故事。   至于管理员,那更是没人不知道了。   谢七情冷冷道:“如果你口中的审判者大人就是那个自我献祭从容去死的家伙,那我当然不是。”   管理员013:“……”   “你们时空管理局能救活一个死人吗?”   013犹豫了下,还是老实回答:“当然不可以,已经死了的人,是救不了的。”   像谢拂这样,连灵魂都回归天地,回归法则的,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就更不可能了。   “是吗?”谢七情收紧力量,压迫013的生存空间。   013吓得赶紧抱紧自己,并且意识连通了其他管理员,让它们快来救命。   “你……你冷静一点,你仔细说说情况,万一……万一还有机会呢?不要放弃啊!”它瑟瑟发抖。   作为一个刚刚工作不久的管理员,013可以顶替出事的前辈拥有这个编号,却不能同时拥有对方的工作经历和意识。   它还是个新生小白,目前只负责记录各个世界情况的任务,面对眼前这样的情景,显然没有很好的应对措施,只能采取拖字决。   谢七情何尝猜不出它的想法,作为感情的化身,他对人的情绪极为敏锐,知道对方现在不过是假意安抚,实则是等援军。   但是谢七情也想要见管理局的人,便顺水推舟,没再为难它。   管理局派管理员的速度很快,来的人对谢拂来说还是个熟人,不,熟管理员。   “你好,谢七情,我是管理员005,曾经担任过谢拂的担保和监管员。”   用谢拂来开启话题,总是没错。   谢七情看向005的目光都缓和不少。   “我知道你,你是想救他的管理员。”   “谢拂能活着和我的关系并不大,都是你的坚持不懈。”005实事求是道。   “而且他现在死了。”从前的都没起作用,也不算数。   谢七情的表情肉眼可见得难看起来。   005的一句话却让他压住了情绪。   “我知道你的目的,你想救他。”   “你们有办法?”   “没有。”   “……”   “我们没办法救一个想死的人。”005道。   它们曾经想方设法救谢拂,却始终没有成功,因为一个想死的人每天按部就班工作的同时,他还在按部就班地等死。   所以它们救不了谢拂。   谢七情喉间微微哽住了一瞬,却坚定道:“他不想死。”   尽管谢拂已经用实际行动向他证明,谢七情却依然坚定地认为,谢拂不想死。   005并不是很相信,但是在事实面前,似乎也不需要反驳,只需要证明。   “好,按你所说,他若是不想死,便不会彻底死,等我扫描一下。”   说着,它便开始扫描这个世界。   这个刚刚修补完成的世界,知道005它们曾经帮过它,对于它们的到来和检测并不排斥,也没反抗。   005很轻易的,便得到了整个世界的数据。   它整理后,忽然一愣。   “他死彻底了吗?”谢七情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谢拂的仇人,在谢拂死后压抑着兴奋。   “我在这把剑上扫描到了属于谢拂的灵魂碎片。”   真的是碎片,且只有最重要的部分,连谢拂灵魂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但,只要有这些最重要的部分,就能将他重新养回来。   谢七情低头看剑,握着剑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不是谢拂,不能与这把剑融为一体,他握着它,此时却只觉得它如重千金。   “你的意思是……?”   “我问了一下,是这个世界在回收法则的时候尽力保下了这些最重要的碎片。”   谢拂的灵魂和法则已经融为一体,说这些是灵魂碎片,也可以说它们是法则碎片,世界意识能将它们留下,还真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   对它来说这些法则并不多,省省还能剩下。   “它很感谢谢拂曾经的付出和现在的回归,所以作为报酬,遵从他的灵魂意识,帮他保留了最重要的部分灵魂。”   遵从他的灵魂意识……   谢七情在心里默默念着这句话。   005:“也就是说,你是对的。”   “他确实想活。”   那数千年里,也确实在想你。   眼泪从眼眶中直直低落,砸在长剑上,却没从长剑上滑落,而是一点一点,与它融合在一起。   到了时空管理局,谢拂被放入法则中修补。   他的灵魂碎片成了世界法则,最简单的修补办法便是用法则修补,不仅能够更快更完整地修补谢拂的灵魂,还能让他回到从前的状态。   但这样做有一个弊端,那便是从前的谢拂没有感情,清醒的时候,也不想活。   虽然现在不需要他归还法则,不需要他牺牲自己让谢七情独立,但那样的他也不过是当初在时空管理局工作时的谢拂一样。   那并不算真的完整。   它们想了个办法,让谢七情去引导谢拂,让他用原本属于谢拂的感情去唤醒谢拂,让他重新生出情感萌芽。   若是不行,那也可以让谢七情将自己的感情共享给谢拂,让他们继续相连,只是这时的谢拂不需要再死,而谢七情也拥有了独立。   “是什么样的世界?”谢七情问。   “你想要什么样的世界?”   “我选?”   “可以,但是你选也要遵循规定,你和他终究相连,就算斩断联系,也不可能彻底分离。”就像现在,他们还要共享同一个情感系统。   “我要让他痛的。”谢七情说得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提醒一下,他体会到的感情,也是你体会到的感情。”   “无所谓。”谢七情不在乎。   他就是要他痛,搭上自己也在所不惜。   “如你所愿。”   第一个世界   年老的谢拂坐在阳台的椅子上,阳光倾洒在他身上,静谧安宁。   他的视线已经模糊,却仍努力望着某个方向。   “沈倾……”   已经恢复记忆,恢复样貌谢七情保持着灵魂状态,他缓缓走到谢拂面前。   在谢拂渐渐闭上的眼睛上轻轻一吻。   “我听到了……”   最后一个世界   “我要自己设定。”谢七情要求。   “这样只能是一个虚拟的世界。”   “只要他没有记忆,那就是真的。”   “你想怎么设定?”   “很简单,只是将他曾经做过的,都还给他。”   他拥有同样的爱恨,这些爱恨也都可以融合在一起,不分你我。   就像他和谢拂。   相生相克,相爱相别。   从来没有两清、互不相欠一说,所谓的归还或是讨要,不过是让他们之间的联系越来越紧,永远分不清。 第402章 天价账单   从最后那个小世界回来, 谢拂却没见到谢七情的身影,他看向005,“他呢?”   “任务者谢拂, 你醒来后一没和我叙旧,也没对我们救你表示感谢,我很难过。”005感叹道。   许久不见,它也学会调侃人了。   谢拂将脑子里的013提溜出来,“有那个功夫,还不如把你们的新员工好好培训一下。”   要不是有意识锁, 这小东西早就露馅了。   作为当初刚刚上岗就被谢七情抓壮丁的013,只能委委屈屈躲在前辈怀里,心虚不已。   它确实是来盯着谢拂的,不过并不是为了防止谢拂失控, 而是时刻掌握谢拂灵魂修复的进度。   “宿主,对于我的工作情况, 你有什么建议或者评价吗?”   谢拂想了想道:“下次不会演戏,你可以把自己想象成那种叛逃者创造出来的机械化系统。”   013:“……”   “你又说不过他。”005站出来维护后辈,并接上谢拂之前的话,“无所谓,你不是自己都猜到了吗?”   以谢拂的脑子,没几个世界就能察觉到谢七情的身份不对,进而推测出所谓的任务只怕也有猫腻。   谢拂挑眉。   “所以这就是你们放任不作为的原因?”   005做了个推眼镜的动作,虽然它并没有眼镜,“因为我也很想看看,你对你另一半的想法。”   谢七情也算是谢拂任何意义上的另一半了。   作为曾经想帮谢拂, 却从未成功过的005,它很好奇谢拂和谢七情这样的关系和存在。   很好奇, 对他们彼此而言,对方到底算什么?   从一开始,005并未想过,他们会相爱,或者说,没想过他们会选择爱人这个身份作为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或许这才是不可避免的,当对一个人的感情浓烈到一种绝无仅有的程度时,他们之间便会绝无仅有的亲密。   除去心灵上的亲密,还有身体上的亲密,而世间除了意识和身体外,最亲密的关系也只有拥有身体交流的爱人。   爱人还可以是亲人,是朋友,是良师益友,可以和任何一种关系并列共存,可其他任何关系,都不一定能做到这一点。   提到这,谢拂就有意见了,“难道不是因为你们安排的第一个世界就是情侣吗?”   005十分不服,“容我提醒你,任务者谢拂,第一个世界安排的关系是痴狂的粉丝和跌落神坛的偶像,一开始根本不是情人关系,之后怎么走,都是你自己选的。”   谢拂:“……”   005像是抓住一个把柄便不肯放过,开始疯狂攻击谢拂,“还有第三个世界的养父子,他大你那么多你都能下手,简直没有人性,第四个世界你们的身份更加尴尬,你偏能和他上演几十年相互关注,靠着灵魂的牵引相互吸引,相互爱慕,却又一生不见的戏码,成了多少人的意难平。”   谢拂:“…………”   005还在继续:“第七个世界,短短五天,你们都能迅速从陌生人进行到相识相知相爱相守,闪电都没你们快。”   “第九个世界,谢七情只是一片雪,最后都能跟你一起沉睡。”   “第十一个世界,你们是相克的死敌,都能被你玩成师徒虐恋……”   “够了……”   怎么可能够,005好不容易有吐槽谢拂的机会,怎么会放过,尤其是现在的谢拂可不是以前那个任凭他说什么都无动于衷、心无波澜的无情法则,说起来不是更有劲?   “第十二个世界,还是亲生的兄弟,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就能那么霸道,连让弟弟在小世界找一个伴侣甚至男女朋友都不愿意?”它还会阴阳怪气讽刺了。   谢拂简直怀疑在他不在的时候,005是不是被哪个新生管理员给顶替了,这简直不像是他从前认识的那个005。   “第十四个世界,你只是副人格,却还毫不心虚地隐瞒身份和人家谈恋爱。”   “第十五个世界,你做叔叔的还对朋友的儿子下手,恬不知耻。”   谢拂……谢拂默默握紧了拳头。   “第十六个世界,你一个小角色,和人家作者勾勾搭搭是不是想给自己加戏?”   “哦对,你都加戏到和人家结婚了,还让人回到现实世界都忘不了你。”   “第十七个世界,作为一只公猫,你不仅自己不找母猫,还让人家和你一起搞公公恋。”   “第十九个世界,人都老了身体硬件都跟不上了都拦不住你。”   谢拂额角青筋直跳。   “第二十个世界,隔着虚拟和现实也没忘了想方设法搞上床。”   “第二十一个世界,就算是只有短短小几十年的相配时间也不肯放过。”   谢拂抿了抿唇,沉声道:“……你有完没完!”   “没完。”005毫不客气道,“第二十三个世界,你都成一棵树了,却还能和他上演一场百年浪漫。”   “你扪心自问,这些是我们的锅?难道不是你自己搞出来的?”   谢拂没忍住道:“就我一个人?”   “你怎么不说……”   “说谁?”   谢七情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谢拂身体微僵,他怀疑是这具本源之剑化成的身体还带着身为剑的特性,一到某些时候就会习惯性僵硬。   他默默转身,对上谢七情似笑非笑的表情,乖乖道:“没……没谁。”   摸了摸鼻尖,他假装方才什么都没说,率先问道:“你刚刚去哪儿了?差点以为找不到你。”   谢七情双手抱臂环胸,“给你签卖身契去了。”   谢拂:“……”   “什么?”   谢七情挑眉看他,“你不会以为给你养魂是免费的吧?”   “救你之前就和他们说好了,你要是没活成,死了也就算了,可要是活了,是要留在这儿还债的。”   005这时也站出来说道:“是的,任务者谢拂,我要通知你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你在时空管理局欠下的工作时间已经累计到了一千年,也就是说,接下来一千年,你都要在这里打白工。”   谢拂久违感到了心梗,“……我要投诉你们,乱开价!”   “这是账单明细,你可以自己确定一下。”005将一张账单交给他。   谢拂拿着账单的手都有些颤抖,前面都没什么问题,直到他看到最后一个世界,瞳孔放大。   这份账单前面都很合理,计算下来工作时间也不过小几百,只有最后那个世界,那个全部虚拟出来的小世界,占据了这份账单的大头,仅凭一个世界就占据了他几百年的工作时长。   谢拂看了看005,又看了看谢七情。   半晌,最终还是默默将那份账单给认了。   无他,不敢闹,闹不起。   要不是他当初来的那么一下,谢七情也不会这么久都把它记在心上,并且在最后世界还要找回来。   简而言之,他自找的,他活该。   005带着谢拂签字的天价账单回了工作区,顺便带走了围观了那么多世界,当了那么久电灯泡却还没半点长进的013。   这里只剩下谢拂和谢七情两个人。   谢拂走上前,将谢七情揽在怀里,倾身吻了吻他,最后闭上眼,眷恋地与谢七情额头相抵。   低沉的声音缓缓道:“下次不要一声不吭地消失。”   “我找不到你。”   谢七情咬了下他的唇,“你不怪我替你卖身?”   谢拂:“……不怪。”怎么敢。   谢七情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谢拂觉得头疼,他们重新建立联系,互相都能隐约感觉到对方的想法和心情,这样对彼此而言仿佛没有秘密,这样真不行。   “小七,我们打个商量,以后除非特殊情况,我们尽量克制一点。”   至少收敛一下情绪,也收敛一下感受对方情绪的能力。   至少……也可以假装没察觉到对吧?   谢七情挑眉,没说同意还是不同意,他只是看着谢拂,“马上你就要工作了,你只想浪费时间和我说这些?”   谢拂:“……”   “那个……你知道的,两个人在一起后,有什么事,是需要共同承担的吧?”谢拂犹豫道。   “你想说什么?”谢七情直接问。   “想请你和我一起去各个小世界做任务。”去打工。   谢拂坑起爱人来,那也是半点不打折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了他这个千年负翁,谢七情注定也要赔上一半。   “不好意思,在你休养的时候,我已经在管理局注册登记了任务者身份,我也要工作,帮不了你。”   谢拂:“……”   “……申请在同一个世界做任务总可以吧?”   谢七情抿唇一笑:“看我心情。”   谢拂:“……”我看你现在心情就挺好的。   “不过,在正式工作前,我已经帮你申请了康复休假期,这段时间里,我也会作为陪护和你一起休假照顾你。”谢七情又道。   谢拂眼皮一跳。   确认是照顾,而不是“照顾”?   “怎么样,去不去?”   “……去。”   还能不去怎么的?   休假世界开启。 第403章 岁月情书1   装修精致的复式公寓里, 谢拂正在给鱼缸里的鱼撒下鱼食。   一个身材发福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絮絮叨叨,“你都休息这么久了,就没有想接的工作?就算没心怡的剧本, 那综艺呢?广告呢?休息两年,你想坐吃山空。”   谢拂漫不经心道:“容我提醒你,赚钱不仅仅可以用来花,还可以用来钱生钱。”   而钱这种东西,够用就行了,没必要为此让自己变成赚钱的机器。   郝文聪心堵, 他最见不得人连随手的钱都不赚,要不是他没那个本事,他早就自己上了。   现在有机会摆在谢拂面前,他还不珍惜, 郝文聪真的想让谢拂跟自己换换。   “你和公司的合约只有一年,真不打算续约?”   谢拂想了想, “如果公司愿意养我一个闲人,每个月发点保底工资,我还是可以续约的。”   “去去去,做梦去吧。”郝文聪没好气道。   “行,我会把你的想法告诉上面,看他们做什么决定。”说罢,郝文聪就走了。   他手下也不止谢拂一个艺人,谢拂也不是最火的,能对谢拂这么上心,已经算是不错。   想当年, 还是他亲自挖掘的谢拂,本以为是个能惊艳所有人的好苗子, 结果惊艳确实是惊艳了,但和他想象的惊艳却不同。   在娱乐圈几年,谢拂一长相出众,二演技高超,三没劣迹黑历史,背靠着大公司,本来就算不能火成世纪顶流,也应该至少是个当红小生。   可结果却出乎人意料,谢拂红是红了,却是戏红人不红。   他出演的所有戏,就算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都能在一部剧中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   可观众们对于他本人,却永远查无此人。   他们像是完全将戏当成了戏,将角色当成角色本人,从而忘了饰演角色的谢拂。   明明是同一张脸,可就算是差别不大的现代装束,观众们也只记得剧里的角色,而记不住谢拂。   几年时间,谢拂成了圈内戏红人不红的典范,明明奖项也拿了不少,却偏偏本人人气还没他随便一个角色高,走在街上被人认出,对方永远叫的角色名。   为此,谢拂干脆连签名也直接签他们喜欢的角色名。   他觉得无所谓,反正演戏也不是他喜欢的事。   只是无所谓,只是……习惯了。   仿佛他做这种事已经做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对随便一个角色,任何一段戏都能信手拈来。   郝文聪以前觉得他是天生的影帝,被老天爷追着喂饭。   只是谢拂吃饭的动作不正确,导致这饭的效果也奇奇怪怪。   认识谢拂的人都忍不住为他叹惋,谢拂本人却没什么感觉。   反而很享受这种状态。   戏终究是戏,他只是他自己。   电话响起,谢拂接听。   “洪导。”   “周末?有空啊,可以。”   挂断电话,谢拂顺手在社交账号上刷了刷。   别说是观众,就连谢拂自己都对自己扮演的角色有着隔阂,他看着那些剧里的自己,也仿佛是在看另一个人,而不是自己。   为此,他还挺喜欢刷观众对那些角色的想法和评价。   广场上全都是角色名。   大约也是角色名太多,就显得其中一条评论里的谢拂本名格外显眼。   77777:【为什么这个谢拂能把角色演活,却永远注入不了属于他自己的感情和灵魂?】   乍一看很像挑事的。   然而这条评论下的回复,第一条点赞最高的竟然是——   【兄弟,谢拂是谁?找错了吧?】   谢拂:“……”   他默默用小号给这条回复点了个赞。   并随手回了这条看着像找事的评论。   春风拂面:【或许角色更需要的是角色的灵魂,而不是演员。】   大约是他这条回复在下面的几天回复中格外正经,很快谢拂就收到了对方的私聊。   77777:【你是他粉丝?那你了解他吗?他是怎样一个人?】   谢拂微微挑眉,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观众对他本人比对角色更感兴趣的。   春风拂面:【你是看他演的戏,为什么要了解他是怎样一个人?】   77777:【作为他的粉丝,为什么你会不想了解他本人。】   谢拂疑惑,自己怎么就是自己粉丝了?   一看昵称,顿时了然。   春风拂面:【我不是粉丝,昵称是巧合,几年前取的,用习惯了,不信你试试,现在这个软件的昵称字符最少都要五个。】   77777:【……】   对方的昵称仿佛帮谢拂证明了这一点。   春风拂面:【不过我可以帮你参考一下,为什么你想了解他?】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谢拂还真有点好奇。   77777:【你不觉得他很神奇吗?】   春风拂面:【比如?】   77777:【出道七年,出演三十二个大大小小的角色,拿过奖,却活得像个新人。】   谢拂:“……”   像新人怎么了?小年轻就想着出名,却不明白被聚光灯环绕的麻烦,哪有当新人自在。   77777:【我分析过他所有角色,但就是没找到原因,难道他本人被限流了?】   谢拂:“……”   春风拂面:【我觉得你的猜测没有道理,真被限流你连这个广场都看不到。】   77777:【你说得对。】   77777:【所以你觉得他到底怎么做到的?这种另类糊的姿势我也见所未见。】   谢拂:“……”   他糊吗?   好吧,他本人确实挺糊,可他演的角色红啊。   这人到底是好奇他还是在损他?   或者这两者并不冲突?   春风拂面:【那你到底是喜欢他还是讨厌他?】   谢拂悠悠等着。   半晌,才等到对方回复。   77777:【就不能不喜欢也不讨厌,单纯想了解吗?】   春风拂面:【……你挑相亲对象呢?】   77777:【……】   对话无疾而终,谢拂也只将这当成一个小插曲,并未放在心上。   毕竟世上人有几十亿,有像他这样又糊又红的,自然也有其他奇怪的人。   周末,谢拂收拾收拾自己,开车上了闲云山庄。   这是一座度假山庄,不过位置偏僻,名气不大,因而来的人也比较少。   谢拂能知道这儿,还是别人带他来的。   “洪导。”谢拂进来后,便自觉找位置坐下来。   “小谢来了,你们谁让个位置,让小谢上?”   “老洪你不厚道,打个牌还带外挂,有小谢在,咱们谁还赢得了?”说话的老前辈眉目慈祥,出牌的动作却干脆利落,杀伐果断。   “小谢是我找来的,你们不服也可以找其他人嘛,干嘛这么小气。”洪导笑呵呵道。   一局结束,他招呼谢拂坐下。   “小谢,过来坐我这个位置,替我几局,我这儿风水好。”   谢拂干脆应下,“好啊。”   比起在聚光灯下忙忙碌碌,他还挺喜欢这样打打牌钓钓鱼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生活。   和这些圈内老前辈,或者幕后工作人员相处也挺自在。   谢拂牌技极好,他会记牌算牌,没多久就在桌上将其他人杀得片甲不留。   明明一开始让谢拂不放水的他们,结果打到最后输得额头冒汗的也是他们。   “不行不行,你这也太bug了,就没人治的了你吗?”   “小谢以后和对象打牌,该不会把对象给气跑吧?”   “小谢啊,做人不能太实诚,这样找不到对象的。”   谢拂无奈一笑,“各位前辈,你们要是想要我放水,可以直说。”倒也不必拿他说事。   “看不起谁?谁要你放水了?”钱编剧不服气了,掏出电话喊人。   挂断电话,他才神神秘秘说:“谁说只能老洪请外援,我今儿也叫了个外援,咱们到时候看看,谁的外挂够硬。”   没多久,房间门便被敲响,有人从外面打开门,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站在门口,“请问,钱老师是在这儿吗?”   “小谢来了!”钱编剧下意识说了一句,话刚出口才发觉不对,看了看谢拂,又看了看谢七情,这才一拍脑袋,“瞧我,这会儿有两个小谢。”   谢七情看着里面的情形,目光落在谢拂身上片刻,才缓步进去,不动声色地推了推眼镜,“各位老师好,我叫谢七情。”   “老师们可以叫我小七。”   这下子就把称呼分开了。   他进来,钱编剧就把位置让给他。   “来来,赶紧的,让他们见识见识。”   钱编剧是见过谢七情打牌的,在他看来,谢七情牌技也不差,对上谢拂,还真不知道鹿死谁手,   谢七情也没推辞,在谢拂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又看了谢拂一眼。   好歹本职工作在这里,谢拂对人的表情和小动作都很敏锐,早已经注意到对方看似不经意的目光。   他在心里默默数着,从这人进来后,对方就不着痕迹看了好几次自己,且眼神似有意又无意,不像是不认识他的样子。   前有网上遇粉丝,姑且算粉丝吧。   后有现实被偷看。   难道他本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红了?   脑子里胡思乱想时,对手下的牌便有些漫不经心。   等到回过神时,便听到对面的人的一声:“胡了!”   “什么糊了?”谢拂下意识问。   下意识以为对方在说自己糊,结果低头一看,牌胡了。   谢拂:“……”   “哈哈,小谢,打牌可不兴走神啊,看看,你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洪导笑道。   谢七情淡淡一笑道:“或许谢老师刚刚只是演的,好真实,一点也看不出来破绽。”   谢拂瞥了他一眼。   人挺顺眼,小嘴挺利。 第404章 岁月情书2   牌局结束, 谢拂坐在窗边喝茶,对面坐着钱编剧和谢七情。   谢七情给几人添茶倒水,“谢老师, 你还想吃点什么?”   谢拂对他殷勤的态度心生警惕。   熟人无事献殷勤都会被说非奸即盗,何况是刚认识的陌生人。   “谢谢,不过暂时不用,我不饿。”   谢七情并未对谢拂的冷淡表示不高兴,反而很听话地没再继续。   钱编剧向两人介绍,“这是我学校的学生, 也是干编剧这一行的,一直很想认识你,这不,今儿让他来了。”   “小七, 这就是你一直想见的谢拂,今天总算如愿了?”   谢七情笑眯眯道:“谢老师和我想象中的一样。”   一样什么?一样糊还是一样闲?   谢拂没接话, 而是看向钱编剧,“钱老师,您有话不妨直说。”   钱编剧笑道:“这不是想让你们年轻人先聊聊吗。”   既然谢拂都这么说了,那他也不卖关子,“我这个学生,最近想写一个本子,也不知道从哪儿看到了你,便一眼相中了你,想参照你为原型写个剧本。”   谢拂想了想道:“钱老师,你是希望你学生的本子和我一样糊吗?”   他这么无聊的故事, 有什么可写的?   “这是他自己的剧本,我怎么帮他做决定, 今儿找到你,也只是想请你帮个小忙,你俩加个好友,平时就当朋友聊聊天,其他什么也不用做。”   “你最近不是想退圈吗?反正也闲着没事,就当提前退休了。”   谢拂:“……”   他转头看向谢七情,后者连忙给他添茶,“谢老师,你看你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他眉眼弯弯,笑容乖巧,看上去就很讨喜的模样。   谢拂却莫名觉得那双乖巧含笑的眼睛里,藏着不那么明显的狡黠。   最终,好友还是加了。   谢拂还问谢七情要了他曾经写过的剧本,理由也很充分。   “你既然想写我,那我总要看看你的能力水平?”   谢七情给得十分干脆,没多久,谢拂便收到了些个文档。   谢拂本是随便翻翻,然而在看清这几个文档的名字和内容后,他神色渐渐有了变化。   并非是谢七情写的故事有多好,而是……很熟悉。   不是他曾经见过类似情节的熟悉,而是那仿佛曾经经历过,融入骨髓和灵魂的熟悉。   比他对演戏的熟悉还要更胜一筹。   谢拂看入了神,半晌才想起来给谢七情发消息。   【这些都是你写的?】   谢七情像是时刻守在手机那端,看见谢拂的消息后秒回。   【谢老师觉得怎么样?】   谢拂想说不怎么样,然而那些故事留在他心里的感觉还没散去,让他说不出这种话来。   于是他回道:【怎么想到写这些故事的?】   这话其实有些冒犯或者奇怪,问一个创作者的灵感来源,像是在怀疑他的原创性。   谢七情原本可以随意敷衍,但他还是认真说了,只是他这话看上去比敷衍更像敷衍。   【我也不知道,就是自然而然出现在脑子里。】   谢拂:【……】   由于过于敷衍,反而让谢拂有一瞬间相信了这话。   谢七情:【谢老师,如果是你,你喜欢哪些故事?】   谢拂犹豫片刻,却还是回:【不知道。】   谢七情:【是都不喜欢吗?】   谢拂:【不是。】   是都喜欢,反而分不出来到底最喜欢谁。   说起来,倒也没有什么跌宕起伏引人入胜的情节,谢拂都能想象出,要是真拍出来能有多冷场,又有几个人看。   可莫名的,谢拂却看着那些故事便被牵动了情绪。   他会因为那些故事或满足或遗憾,仿佛自己便是其中人物,经历了无数世界,万千岁月。   谢七情:【如果我邀请谢老师来演这些故事,谢老师会答应吗?】   谢拂拿着手机的手微顿。   【为什么找我?】   片刻后,他收到了新消息。   【可能是因为……只有谢老师能演出完全不同的角色,将他们相合未合的状态演出来吧。】   谢拂微微抿唇,【你是说我演戏没有灵魂?】   谢七情发了个乖巧微笑的表情,【怎么会呢,我分明是在夸谢老师演技精湛,真的(歪头)。】   谢拂见状笑了一声,随意回道:【好啊,就是不知道你想怎么拍,剧组班底其他演员服化道后期特效怎么安排?】   拍视频短剧可不是什么小事,他不觉得谢七情一个小编剧就能将班底组建起来,这其中要投入的花费和精力就不是一个人能承受的。   何况对方明显对这些故事只是一时兴起,对于一时兴起的东西,投入这么多显然不现实。   谢七情那边立即发来消息,【只要谢老师愿意,其他都好说,你可以放心。】   谢拂微微挑眉,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直到几天后,他才从钱编剧那里听说。   “小七啊,你别看他出行穿着都低调,但人家祖上资产丰厚,家里又只有他一个人,平时钱都是职业经理人在打理,他要是请你做什么,你可别客气。”   谢拂:“……”   大意了,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有钞能力。   谢拂当然知道钞能力的作用,看谢七情的动作就知道了。   对方几乎是每天随时随地跟他汇报准备工作的进度。   一天时间不到,导演有了,场地定了,演员也有人去选了,服化道更是完全成熟的团队。   几乎是拿着拍电影的正式架势来拍这些视频短剧。   谢拂被他一条好几条消息催得都有点后悔了,不该答应得那么干脆。   谢拂:【谢先生,你把什么都安排好了,但好像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普通配角有了,但是另一个主角呢?】   总不能随便大街上拉一个吧?   谢七情回复很干脆,【我啊,谢老师,你觉得我怎么样?】   谢拂差点被一口茶呛到,咳咳好几声,才拿着手机半晌回复:【我觉得……假公济私,公私不分,不怎么样。】   谢七情发了个委屈的表情包:【谢老师,你是觉得我不好看吗?】   不好看?那当然不是,事实上,对着谢七情,谢拂莫名觉得对方和自己有几分相似,那是一张完全可以原地出道的脸。   谢拂敲了敲屏幕:【谢先生,容我提醒你,演戏最重要的不是好不好看。】   他以为这回谢七情会退缩了,然而等了几分钟,却等来了一张学位证书。   Q大表演系。   谢七情:【谢老师,虽然是第二学位,但是没人说当编剧的不能拿演戏当兴趣吧?】   谢拂:“…………”   谢拂还不信邪地上网查了,事实证明,证书是真的。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自己是从一开始就被人套住了。   他抿了抿唇,有些不甘心自己这么轻易入了圈套。   【谢先生,你这样的行为很难让我不怀疑你对我有某种不可言说企图。】   谢七情:【比如?】   谢拂:【你想追我。】   谢七情:【……】   谢拂见状,忙继续道:【你看,特别写剧本,特别组建剧组班底,特别邀请我出演主角,还自己亲身上阵搭档,圈内那些捧人的金主都没这么大方的。】   至少人家还会考虑一下赚钱,可谢七情这样做明显就是白白砸钱,还是不计成本,不计后果的那种。   纵使谢拂也见过世面,却还是被谢七情的出手大方给惊讶到。   有那么片刻,他都要当真觉得谢七情是在追他了。   临睡前,谢拂才收到一条回复。   【那如果,我确实有那个心思呢?】   【谢老师,你还敢演吗?】   *   在度假山庄玩得差不多了,谢拂准备开车回家。   临走前,车上却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谢七情给自己系上安全带,又笑眯眯地看向谢拂,“谢老师,正好顺路,送一下我嘛。”   谢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的车呢?”   谢七情:“我打车上来的啊。”   谢拂:“那你也可以打车回去。”   谢七情对他眨了眨眼睛,“谢老师是担心我趁人之危步步紧逼吗?”   “怎么可能呢,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咱们都是社会主义好公民,可不会违法犯罪。”   我担心你在心里犯罪。   谢拂什么也没说,默默发动了车子。   然而他很快就后悔了。   因为谢七情非但不说自己的住处,而是一直坐着车到了谢拂家里。   看着大大方方进了自己家,还对着家里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的谢七情,谢拂终于认清现实。   他好像被人赖上了?   “谢先生,你是个成年人,就算暂时没住处,手机上随便就能导航到酒店。”谢拂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看着他道。   谢七情无辜道:“可是谢老师,既然我们要演对手戏,不是住得越近越好吗?还更方便。”   所以这就是你赖上我家的理由?   谢拂看着他道:“我们还没签约,之前随口一句话,也没有法律约束。”   谢七情笑着从包里摸出合同,“所以我这不是把合同都带来了吗?”   “谢老师要不要看看?”   谢拂:“……”   他万万没想到,谢七情竟然会做到这种程度。   明明他们才见面认识没几天不是吗?   不过想想他那果决的行动力,又觉得这似乎一点也不奇怪。   谢拂没接,谢七情却不着急,只是笑着等他。   “谢老师真的不看看内容吗?”   “我和谢老师同姓,说不定五百年前还是一家人,自家人怎么会坑自家人。”他笑得那样真诚。   半晌,谢拂到底还是将那份合同拿过来翻开。   上面的条款都很宽松,甚至可以说对谢拂宽松得过分。   给的报酬也是业内顶尖,以这个价,谢七情别说是想请谢拂一个人,他完全可以请所有顶流组成团队来参演。   翻了翻后面,发现谢七情还真有请流量参演的计划,不过全都是配角,还都不重要。   不,应该说这些所有故事里的配角都不重要。   让他们给谢拂作配?这是要玩明晃晃的捧人,一点也不遮掩了吗?   谢拂脑海里浮现出那天醒来看到的谢七情回复。   但又想追人哪有这么追的,也不怕把人吓跑。   正这么想时,谢拂正好翻到最后一页。   却见上面有一行明显的红字。   【附加条款:甲方承诺将乙方捧红,若未成功履行,将赔付乙方一名终身男友,不退不换。】   谢拂:“……”   此时此刻,谢拂心里想的竟然是……他到底要不要告诉谢七情,他其实并没有想红?   以及……自己好像也没被吓跑?   心脏跳动的声音并不快,却很重。   并非是紧张,而是一种尘埃落定。   半晌,心里只留下了一道声音。   哦,原来他真的在追我。   打通他们所有走过的路,将他们前尘诉尽,未来铺满,就是最动人的岁月情书。 第405章 岁月情书3   郝文聪得知谢拂又接了工作, 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既是他到了谢拂家,亲自见了面, 了解完情况,都不太相信这件事。   有人专门找谢拂拍剧?请他做男主角,还请流量大咖作配?   这是哪里来的金主爸爸看中谢拂想捧他?   别说谢拂,就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偷偷拉着谢拂说悄悄话:“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在逗我?或者是被人给骗了?”   谢拂将手机拿给他,“你可以自己给秦导打电话求证。”   郝文聪见他神色淡定, 没有丝毫心虚的表情,电话最终也没打过去,还是选择相信谢拂。   毕竟谢拂平时也不是爱开玩笑的人。   但他就是不明白,“那你是从哪儿找的大腿?你该不会……”   难道谢拂以前看着不在意自己红不红都是装的?实际上他还是想红, 所以给自己找了条大腿?   谢拂淡淡瞥了他一眼。   郝文聪挠头,“你这么看我干什么?就算……就算你看我, 我还是这么问,快说,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人家看中你了?”   谢拂一本正经道:“可能是看中我这个人。”   郝文聪:“嗯?”   “他想追我。”   郝文聪:“……”   “不是……你就这么干脆说出来了?”郝文聪脑子还没消化完谢拂的话,只知道愣愣说了句。   片刻后,他又问:“不对,人家想追你,也没逼着你演戏吧?你要是不答应,那对方不也没办法?”   “所以……”   “他到底给你开了多少钱?”   到底多少钱才能让谢拂软了膝盖?   谢拂沉默了一下道:“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   “比如我并不想拒绝这段追求?”   郝文聪傻眼当场。   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他一会儿看谢拂,一会儿又看时不时偷看谢拂一眼的谢七情。   总算明白过来,这俩人就是看对眼了, 搁这儿比谁定力高呢。   别看谢拂表面上爱搭不理,但想想这人以往的作风, 再看对方轻而易举就把刚认识的谢七情带回家,并且还答应跟对方拍同性题材剧,就知道这家伙分明也是有意。   估计用不了多久,这俩人就能勾搭到一块儿去,用不着他操心。   确定合约没问题后,郝文聪也不在这儿碍眼了,他打电话给谢拂找助理,以前的助理因为谢拂长期不工作而被安排给其他人了。   等助理到位时,剧组都已经搞定了七七八八。   谢拂也就罢了,习惯了剧组的所有事,而谢七情虽然也会演戏,但是正式拍戏上也还是个新人,某些方面自然要比谢拂生疏一些。   但是作为全剧最大金主,没人敢对谢七情说什么。   “谢老师,你觉得我这个打扮怎么样?”   谢拂转头看着坐着像个木乃伊一样的谢七情,目光散了一瞬,随后才道:“嗯,很严实,换个人来演也没人能看出来。”   谢七情笑了一声,“谢老师,你这是还想谁来演?我还满足不了你吗?”   谢拂:“……”   “哈哈哈开个玩笑,谢老师不要那么严肃,我害怕。”谢七情灵活转动着轮椅,露出的眼睛里都满是飞扬神采。   谢拂却望着他的眼睛半晌,看得谢七情都不由停止了笑容,迟疑道:“谢老师,我还蒙着脸呢,这就看呆了?”   谢拂收敛了神色,浅浅揉了揉眉心。   他觉得自己这些天应该是累了,否则怎么会在看着谢七情脑海中便闪现出一些陌生又熟悉的画面。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剧情。”   谢七情闻言,也停下动作,推动轮椅走了过来,望着谢拂认真道:“谢老师觉得剧情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吗?”   谢拂想了想,最终摇摇头,“没有。”   谢七情笑了笑:“我还以为谢老师和其他几位编剧和演员一样,想改结局呢。”   “为什么要改?”   “他们说这样太可惜了,而且现在悲剧不吃香,大家都想看合家欢大团圆结局。”   “那你的剧本不是好多都要改?”   “是啊,要改的话就得改好多。”谢七情勾唇一笑,“所以我不改。”   “不改挺好的。”谢拂想了想也道。   “我就觉得谢老师和我想的一样。”谢七情笑眯眯道。   “所以谢老师,你觉得到最后,你爱我吗?”   显然,这最后的你我,是指剧中的角色。   谢拂沉默片刻,最终却还是道:“……爱吧。”   “为什么?”谢七情好奇问。   “每个人心中感情的分量是不一样的。”   “有人多情有人无情,有人可以同时喜欢很多人,有人认定了一个人后,其他人就再也不能走进他的心。”   “你不能要求一个没有感情的人爱你,这是不可能的事。”   “但当他主动想爱你时,就是在用尽全力爱你。”   想爱你,就是最爱你。   谢七情定定看了谢拂半晌,“我相信谢老师,一定会把它演好。”   他的话像是预言,谢拂换上衣服上场,同样坐着轮椅,出现在镜头前,出现在谢七情眼里,当他们四目相对时,周遭的一切都好似不存在。   他们仿佛同时进入了一个玄妙的境界,   明明是在拍戏,却好似整个人都被带入了真实的世界,那些剧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一般。   每当他们两个人时,拍戏就能很流畅,甚至导演都不想喊卡。   也只有有其他角色出现时,两人之间旁若无人的状态才会被破坏。   剧组里的人基本都知道这个剧组是金主爸爸自己出资自己写剧本自己建剧组,是想追人捧人。   对于他对谢拂的想法心知肚明。   而谢拂不拒绝不疏远的行为似乎也说明了他的态度。   这两人迟早是要勾搭到一块儿的。   因而平时他们对他们态度都很好,甚至主动给他们制造二人世界。   却不知道这俩人下了戏,单独在一块儿时,聊的却还是戏。   “谢老师,你拍戏的时候,会不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谢七情问。   谢拂转头看他,“你也有?”   二人对视一眼,却都没再说话。   半晌,谢七情才道:“有没有可能,其实我们真的有前世情缘,但是没能修成正果,所以这辈子来重修?”   谢拂默默看了他一眼,“谢先生,咱们这会儿还没在戏里。”   “万一呢?”谢七情固执问。   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像是蛊惑又像是玩笑一般道:“告诉谢老师一个秘密,其实我是在偶然见到谢老师后,脑海中才冒出这些故事的哦。”   “说不定,还真是前世默默指引呢?”   谢拂也不在乎他话里的真假,只是想了想道:“你写的那么多剧本,又不是都是悲剧,就算真的有前世,也肯定早就圆满了,不需要重修。”   好像挺有道理。   “所以谢老师是想和我重获圆满?”谢七情当即笑眯眯道。   谢拂:“……”   “我不介意哦。”谢七情还在说,那模样,好似是在对谢拂说,赶紧的,我就等着被你勾搭呢。   谢拂面无表情转身要走。   这才多久?真要是在一起了未免太过草率,闪电都没这么快的。   思及此,谢拂下意识脚步一顿,他忽然想起来,那些剧本里,竟然还有一个故事是五天时间从陌生人变成同生共死的爱人的。   闪电还真的没他们快。   谢拂:“……”   这都什么奇奇怪怪的剧本?   或许是谢七情的私心,又或是别的原因,他们拍摄并没有按照场景分镜拍摄,而是按照故事剧情来拍,这样拍摄的花费显然是巨大的,但是谢七情不在乎。   许是,这特导致了拍完这部剧,其他所有人都仿佛围观了剧中人的全程。   直到后期谢七情死时,甚至有许多人都不敢看,化妆师化妆补妆的时候手都在抖。   “怕什么,又不是真的。”谢七情安抚了一句。   然而他一抬头,便看见谢拂正手中夹着一支香烟。   烟雾缭绕中,他看向自己的眸色沉如深渊。   谢七情愣了一下,才笑道:“谢老师,你也被我吓到了?”   谢拂一言不发,直到香烟燃尽,他才将烟头丢进垃圾桶。   “走吧,要拍摄了。”   随着拍摄越久,谢拂周身的气压也越低。   这下子,连谢七情都不敢随意和他开玩笑。   直到整场戏杀青,谢拂都好似还沉浸在剧中,成了那个没有感情,却为小七时刻叩问心门的谢拂。   第一个剧杀青当天,谢拂走在最后,谢七情时不时便要回头看他。   “谢老师,你这样,咱们今晚就不用回了,干脆就在附近开房。”他的语气意味深长。   谢拂看着他的背影。   却是直到各自分开,才出声问了一句:“小七。”   谢七情脚步一顿,   “你有没有后悔?”   ……   后悔?   后悔什么?   是后悔争那一口气,还是后悔喜欢一个连喜欢都要假装的人?   他们各自回了住处,做了一夜的梦。   不,那不是梦。   谢七情匆匆从床上起来,连鞋都没换,便开门从酒店里出去。   却在大门外停下脚步。   他看着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等了多久的人,半晌,才一步一步,走向他,走到谢拂面前。   他搂住谢拂的脖子,毫不客气地吻上去。   这个吻仿佛不仅仅是一个吻,它好似带着时空的相连,带着超越生死的气息,还有无限眷恋。   “……没有。”   谢七情的声音,又好似沈倾的声音响在谢拂耳边。   “从未后悔。”   “我站在这里。”   “走到你面前。”   无论是那个世界的沈倾,还是谢七情,想要的,从来都只是站在谢拂面前。 第406章 岁月情书4   当谢七情的声音传入耳中, 当谢拂缓缓将眼前人轻轻拥入怀中,心脏忽然传出一股针刺般的痛感。   一下……   又一下……   当人的情绪到达一个临界点时,身体远远会比大脑更快反应。   仿佛是在前世本就该经历的苦和痛, 都在这一刻冲破禁制,汹涌袭来,让人躲闪不及,被那些积攒了多年,尘封了多年,也压抑了多年的情绪给击中。   那些本该早早经历的情绪, 哪怕越过前世今生,却依旧传到了谢拂心中。   直到此时此刻,谢拂方才微微闭眼,唇轻贴在谢七情耳畔, 用平静却坚定的声音轻声说了一句:   “……我爱你。”   低沉喑哑的声音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能让这句话冲破无数阻隔, 无数困难,传递到早就该听到的人耳朵里。   ……带着时空和岁月附加的沉重利息。   我爱你。   不是离世前那仿佛被阻隔的朦胧和怀疑,而是清清楚楚,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那压抑着的汹涌爱意。   那些深藏在灵魂里,连他本人都未曾发觉的感情。   在谢拂自己都不曾坚信自己的爱时,有一个人比他更相信,比他更笃定。   而如今,事实似乎是在告诉谢七情,告诉沈倾, 他是对的。   也在告诉谢拂。   世上有人比你更了解你。   比你更爱你。   而谢拂也终于能够毫无疑虑地说出这三个字。   带着前世所没有的坚定。   他珍而重之地拥着谢七情,仿佛在拥着一切。   谢七情轻轻吻住他的唇角, “……我知道。”   我知道你爱我。   因为我也爱你。   就像你爱我一样。   当感情同频共振时,往往会和谐得仿佛一种声音,双方的爱意交汇时,看着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容易被忽略。   却是因为它们早就互相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均匀且对等,谁多一点,谁少一点都不行。   他们都拿着自己百分百的感情,奏响这段同频盛曲。   毫无保留,毫不计较。   在相爱中,没有谁更占上风,他们都是赢家,也都是输家。   谢七情余光瞥到已经有人朝着他们看,不得不提醒谢拂:“谢老师,不想被围观的话,咱们还是不要挡在人家酒店门口的好。”   他拉着谢拂进了酒店,回了房间。   只是刚进去,便抓着谢拂压在沙发上,甩掉脚上的拖鞋。   谢拂抓住他乱动的手,好歹比谢七情清醒,“还要拍戏。”   谢七情任性道:“我是金主,说不拍就不拍。”   他又笑了一下,“还有,谢老师,你忘了,昨天才刚拍完一个单元,本来就要放两天假才继续拍。”   他这样说,谢拂也没理由拒绝。   他搂住谢七情的腰,感受着手中人热烈的活力和生命力,身体里的血液也难免开始激动沸腾。   手臂环着对方的腰,明明想将对方融入骨血,却又总是忍耐克制,不愿伤到对方分毫。   不知何时开始,衣服已经扔了一地,便是热烈的阳光,也不曾为这份肆意的情事削减分毫激情。   他们互相拥抱,互相亲吻,互相将对方刻在自己骨血里,将这场前世遗憾,圆满成今生约定。   任凭山海总相隔,终将越过来寻你。   *   “你火了!”   “谢拂你火了!”   “我就知道你会火,老天爷,我竟然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你赶紧的,抱紧你的金大腿,千万别丢啊,那可是你贵人!这辈子你是做路人还是做主角,就全靠他了!”   “你现在在哪里?我等会儿就来找你!”   谢拂被电话铃声吵醒,听了满耳朵的不知所云,起身走到阳台,这才出声问:“找我什么事?”   那头的郝文聪噎了一下,“我刚刚跟你说的你都没听?算了,告诉我你在哪儿?我亲自来找你。”   “你不会还在明悦酒店里吧?”   谢拂微微挑眉,“你怎么知道?”   “算了……那你就好好在酒店待着,哪儿也别去。”   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谢拂看着手机屏幕,忽然有一双手从身后环住了他。   那人将下巴轻轻搁在谢拂肩上,声音里还夹着几分慵懒,“谁的电话?怎么了?”   谢拂握住谢七情的手,无所谓道:“不知道。”   两人胡闹一天,直到这会儿都还没吃东西,谢拂叫了酒店晚餐,当两人吃过饭,一起窝在床上看电视时,谢拂这才从手机上了解了今天发生了什么。   说来本也是小事。   谢拂和谢七情一大清早在酒店门口拥吻,被人看过也就看过了,毕竟一个素人一个本人堪比素人,顶多也只是当一当社交平台里的小视频主角。   但凑巧的是有个名气挺大的小花昨晚也住在这家酒店,跟拍她的狗仔一夜没睡,准备蹲新文。   没蹲到小花,却拍到了谢拂和谢七情。   “我怎么觉得这人有点眼熟?”有个狗仔就指着谢拂说。   “好像是有点。”   狗仔手里有多少资源,他们一查找,一对比,答案就出来了。   说起谢拂这个人,那似乎没什么可说的,但要是带上他演的那些角色,分分钟能抢到许多流量。   而在狗仔们拍到真实的谢拂时,那层仿佛笼罩在谢拂周身,将他和这个世界隔开的一层透明薄膜,也似乎在这一瞬间被戳破。   他们看到了谢拂,注意到了谢拂,也注意到了谢拂身上的流量。   于是各个营销号带着谢拂曾经演过的角色名发新闻,一下子吸引来了无数吃瓜网友们。   点开图片和视频,网友们原本还在想这是谁,怎么带他们喜欢的角色的名?   然而仔细看清谢拂,才恍然大悟般发现,原来不是蹭流量啊。   这时他们似乎才注意到谢拂竟然就是他们喜欢的角色的演员。   扮演他们喜欢的角色的演员和一个陌生男人接吻,不就是他们喜欢的角色和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接吻了吗?   这个念头一出来,那顿时不得了。   消息分分钟顶上热搜,一些看着热搜点进来的网友们第一反应是这谁?接个吻有什么奇怪的。   等后知后觉发现谢拂后,才陷入和其他人一样的惊呼中。   他们并没有奇怪为什么自己以前没关注过谢拂,仿佛从来不存在什么忽略,仿佛一切都是那样自然,那样理所应当。   他们看见了谢拂,就如同从前看不见谢拂一样自然。   得知现在正有许多狗仔蹲守在酒店外面,想要掌握第一手资料后,谢拂便对谢七情道:“或许可以多放几天假?”   谢七情象征性地想了一秒钟就答应了。   他在群里发了这条消息,很快得到了剧组人员的响应。   他们表示自己十分能理解,放假谁不愿意?   虽然不知道这俩人怎么突然就关系突飞猛进,不仅当众在酒店门口接吻,现在多半还在酒店里做了什么少儿不宜的事,   但人家一个是金主爸爸,另一个是金主爸爸捧着的人,他们这些凑数的配角只要乖乖听话就好了。   两人在酒店里待了好些天,直到狗仔都以为他们偷偷溜了,这才彻底撑不住,打道回府。   “谢老师,你好像真的火了?”谢七情笑着看他。   谢拂按住他的手机,“没什么好看的,也就是最近热闹点,再过两天就会淡下来。”   从前谢拂便不在意是不是火,如今自然更不在意。   他反而很喜欢查无此人的状态,将自己隐藏在人群里,做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当然,现在想做个冷静的旁观者是不可能了。   他看了谢七情一眼。   这一眼,格外深,也格外长。   直到谢七情都不能继续假装没察觉,抬头好笑道:“谢老师,不累的话,我们继续享受这个短暂的假期吧!”   这个短暂的假期,两人几乎都在床上度过,直到导演那边都没忍住打电话问剧组是不是要解散了,两人才来到剧组新场地。   和之前不同,如今谢拂出门竟然还要戴口罩,这让谢拂终于意识到,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他微微皱眉。   “拂哥,小七哥。”剧组其他人见到他们纷纷打招呼,说话还有些小心,哪怕见到谢拂和谢七情一起出现也没敢调侃。   就像导演之前的那通电话一样,剧组其他人也担心谢七情是不是要解散剧组这个问题。   毕竟大家都知道,金主爸爸组建剧组就是为了追人捧人,现在人到手了,对方名气也起来了,似乎这剧就没什么用了。   一个打算用来在网络上播放的短剧而已,比起谢拂曾经拍的剧,哪个都不够格。   就算不拍对他们也没什么影响,还能少花点钱。   而今天谢七情的态度已经表明了,剧还是会继续拍下去,总算是让其他人放下心来,剧组气氛也轻松许多。   毕竟谁不喜欢钱多事少活轻松的工作呢?   重要的是……钱多啊!   而在剧组继续拍摄时,这部单元短剧也以边拍边播的方式,拿到了网络播放权。   一个单元不到十集,一周播三集,在谢七情拍完了第二个单元时,第一个单元也正好播放结束。   而播放效果也出乎意料。   在没有宣传,没有水军,没有广告的情况下,这部剧情简单,风格文艺,画面小清新的剧,却在短短半个月内,热度冲到了网络平台播放前三。   每天都有许多观众涌入,各种评论小作文纷至沓来,这回,他们叫的再也不是谢拂曾经演过的角色名,而是谢拂本人。   一切的一切,似乎在印证之前发生的事。   谢拂火了。   以一种只有当事人觉得莫名其妙且没必要的方式。 第407章 岁月情书5   《岁月情书》?这什么剧?没看过啊。   怎么这么多人看?那我也看一下好了。   竟然还是单元剧?一个单元只有不到十集, 一个下午就能炫完。   啊啊啊竟然有我超级超级喜欢的哥哥!!!看看看!!!   以上差不多就是看到《岁月情书》这部剧的观众全部心路历程。   刚点进来时不以为意,等看入迷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看演员导演和出品方。   结果不看没什么, 一看不得了,著名导演秦正,主演谢拂,各路大咖配角,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不会是他们在做梦吧???   “我的天,我哥哥和对家一起拍戏了, 还拍的都是男三四五六号?????”   “我家刚演了大热播剧的姐姐竟然在里面打酱油?????”   “啊啊啊啊啊到底是谁这么魔鬼竟然能把他们都请过来的?!是打算凑一屋麻将吗?!”   是的,这部剧一开始的出圈方式并不是剧情,甚至不是主角,而是它那一个拉拉队的“黄金”配角。   是真的比黄金都贵。   每个人单拎出来都是足以空降热搜的存在, 集合在一起,那就是炸弹, 指哪儿炸哪儿,迅速空降热搜头条。   网友们震惊于这部剧的大手笔,又疑惑于它宣传上的低调,最后总结了一下,觉得终于明白了,不宣传就是最好的宣传啊,看看这自来水,看看这些明星演员自带的话题度,谁家的剧宣传能够比得上它?   金主爸爸出手,还需要什么宣传, 让这些大咖们亲身上阵就是最好的宣传。   而之后似乎也证实了这一点,那些被邀请作配的大咖们随手发了个微博, 宣传一下这部剧,这部剧就在网上炸开了。   同样炸开的还有谢拂。   从前他只是角色出名,本人在网上几乎查无此人,可从这部剧开始,他的名气也迅速攀升,仿佛是从前被积压的人气在这一刻彻底膨胀,以极快的速度将谢拂送上了人气顶峰。   比之前的接吻新闻后的效果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夜之间火遍全网,从来不是夸张的说法。   不仅仅是网络上,还有现下,也到处都有他的身影,路上遇到十个人,七个都在谈他,还有两个不上网。   为此,谢拂不得不干脆住在剧组,连酒店都不回了。   谢七情自然也留下来陪他。   作为谢拂接吻新闻里另一个主角,也是剧里另一个主角,谢七情最近也挺出名,虽比不上谢拂爆发式的火爆,但也让他彻底脱离素人,人气逐渐攀升,走在外面也得带上口罩。   两人吃着剧组的豪华盒饭,谢七情笑问:“谢老师,你说咱俩这样算不算同甘共苦?”   谢拂将自己盒饭里的苦瓜夹给他,“共苦。”   谢七情:“……”他讨厌苦瓜。   不等谢七情小脸跨下来,谢拂又倾身在他唇上一吻,唇角微勾。   “同甘。”   谢七情抬眼看他,二人四目相对,片刻后,谢七情便丢下盒饭,专心地品尝起独属于他的这道菜。   它叫谢拂。   待在剧组,没了外界的干扰,拍摄进度迅速飙升。   播放和拍摄的速度几乎齐平,完全不用担心前面播完了,后面还没拍的情况发生。   而在这一天天的拍摄中,谢拂和谢七情也渐渐明白,谢七情之前随意说的话极有可能是真的。   这些剧本,大约真是他们前世。   这种感觉其实很奇妙。   即便知道这些都是他们前世,可恢复记忆的世界和没有恢复记忆的世界的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   有些情节,连将它写出来的谢七情都不能完全理解其用意,以及剧情里自己的想法,只有自己想起来,才能清楚明白。   在拍摄第四个世界前,剧组不少人其实都想改剧情。   他们觉得既然封家的生活已经步入正轨,大可以让封遥偿还完封家的恩情,离开封家,就算日后依旧不与谢拂在一起,也没必要一生不相见。   结局也可以不用那么悲,完全可以给一个开放式的结局,比如谢警官发现对面搬来了新邻居,一个随意的早晨,作为新邻居的封遥对他招呼了一声早。   总之,世界无穷大,道路和结局无穷多,他们完全可以集全剧组之力,想一个相对而言更让人满足的结局。   毕竟剧本在编剧手里,编剧想怎么改,不还是一句话的事吗?   看着群里剧组成员们的发言,谢七情拍了拍谢拂:“你觉得呢?”   “什么?”谢拂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不改。”   “为什么?”谢七情问,“就算知道都是已经发生过的前世,但你也不想给一个番外if线的结局?”   这大概是他们最不圆满的前世。   虽然所有世界都有可能有he的结局,这个世界也不可能有。   但就像其他人所说,或许可以给一个没那么意难平的结局?   “这应该问你。”谢拂说。   “什么意思?”谢七情疑惑。   谢拂扫了眼他的手机屏幕上的聊天内容,“所有人都在商量改结局,但实际上他们改动的全都是封遥,都是你,对我的剧情没提过一句改动。”   这足以证明,他的所有剧情都是这个世界的唯一解,没有丝毫改动的余地。   “所以,如果想改,你应该问自己,为什么自己不改,为什么前世的你要那样做,为什么,你不肯给我们一点点机会,一个开放式结局也不愿意。”   谢七情被问愣住,半晌看着屏幕都没回过神。   他大约是从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过,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是啊,明明剧情里,拥有更多选择的是他,而不是谢拂,明明拥有更多自由的也是他,不是谢拂。   可最终,将他困住的,也从来是他自己。   不是谢拂。   “……我不知道。”他轻叹一声道。   没有记忆的他,即便知道这极有可能是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前世,可缺少代入感和体验感,此时的他依然更多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思考问题。   而作为旁观者的他,和剧组其他人一样,觉得封遥有的选。   可封遥没选。   不,是他没选。   谢拂搂住他的腰,倾身吻他,让谢七情一时竟无暇去想其他。   “没关系……”谢拂描摹着他的唇瓣,嗅着屋内的清茶香,身体却不肯平静。   “等拍完就知道了。”   等拍完,等你想起,等封遥回来。   一切都清楚了。   大约是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拍摄这个单元时,谢七情比往日更投入,仿佛在复刻曾经。   而越是投入,他便越是沉默,好像回到了那个将一切藏在心里,不曾对谁说过一句的世界。   连谢拂都要比他轻松些。   因为金主爸爸郎心似铁,不肯改剧情,剧组演员都很遗憾,却也只能按照金主爸爸的要求一直拍下去。   这个单元都是现代妆造,拍摄也容易,进展很快。   在上一个单元还没播放完的时候,它就已经迎来了结局。   拍摄结局的时候,谢拂在后期那里配音。   这个单元里,关于那段前言,全都要以谢拂的口吻用旁白的方式录制。   谢拂这一录制,便录制到了半夜,连累后期跟着他一起熬夜。   “辛苦你了。”谢拂对正在打哈欠的几个人看道。   “不辛苦,应该的,拂哥你连配音都会,牛!”   “都这个点了,我点了烧烤外卖,一起吃呗?”配音说。   谢拂看了看时间,拒绝了,“不了,这么晚了,该早点休息。”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揶揄笑道:“对对对,早点休息,拂哥你和金主爸爸悠着点,别仗着明天放假就下不来床!”   谢拂:“……”   行吧,因为之前的事,他和谢七情在这个剧组里已经没有风评了。   谢拂随意笑了下,转身出了录音室。   到了拍摄场地,却发现这里已经收工,连东西都不剩下多少,只有一个工作人员还在收拾最后的道具。   “都拍完了?”   “对啊,拂哥你来找金总?金总应该已经走了吧,要不你打电话问问?”   “嗯。”谢拂应下,转身拨打谢七情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后便被接起,隐约传来簌簌风声。   “你在哪儿?”   “……你猜?”   谢拂:“……”   “你等着。”他挂断电话,转身往外面走去。   刚踏出这栋被谢七情买下来拍摄的别墅,谢拂便见到了站在别墅门口,站在路边的那道身影。   他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即便四周亮着路灯,也丝毫照不亮他身上的颜色。   谢拂款步走去。   听见他的脚步声,谢七情这才侧身回头,昏黄灯光下,他的眼中仿佛蒙上了一层陈旧光影。   熠熠星光落进他的眼里,不像是碎了的星尘,而像是雾蒙蒙的天空飘散着的细细密密的雨丝。   清冷又幽静。   谢七情微微抿唇一笑,笑里却带着些许苦意。   “谢拂。”   “从来都没有别的选择。”   “因为……”   “你喜欢的不能是一个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的人。”   当谢拂选择走那条路时,封遥便也无路可走。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别的结局,他们的选择,就是它的唯一解。   谢拂心中忽然传来一下钝痛。   刚开始很轻,也很不明显,当后知后觉发现时,它已经重重落在心里,表面看着毫无问题,实际上已经震了又震,轻轻一碰,便会支离破碎。   他缓步上前,轻轻将谢七情拥入怀里。   深深喟叹一声。   “嗯,我知道了。”   法律无法约束他们,道德却让他们困住了自己。   然,心有所眷,甘之如饴。